楔子 有限好春无限恨,倾尽年华相思老,已不待归人。 点微山下,虽微雨蒙蒙,仍旧有人三五成群上山。不远处,一人着黑色衣衫,带着掩不住的肃杀之气缓缓走近。待众人相避让时,却感受到他身上裹着的那层忧伤,那是浸染许久不得忘却的悲痛。 他来到山脚下,眼神深深望了一眼被薄薄雾气遮掩的山腰,将衣摆撩起,跪在了地上。来往的人都停住了脚步,看那一脸肃然的男子起身再跪,一直重复这两个动作,虔诚不掺杂思。 “他这是怎么了?”相熟的人低声询问,但更多的人也都是一头雾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他不会是想就这么上山吧,这可是千百台阶呢。”有人惊讶地说。 “不至于吧,是要许什么愿么?” 旁人的低语并没有影响到依旧重复动作的男人,淅淅沥沥的细雨将他整个人蒙上一层烟雨色,孤冷的背挺直,让准备给他伞的人停住了脚步,或许是感受到了他无声的拒绝。 春三月,正是万物新生的时候,点微山也苍苍翠翠有了新绿,成片的野花也晃晃悠悠随风招摇。 俯首时,一点嫩嫩的绿色映入眼帘,已经是这个时候了呀,满心一念的男人想到了什么,眸子里慢慢润湿,终于一滴泪伴着打在脸上的小雨滴落在石阶上。 多少年前,你我相约,也是在这点微山的石阶上,玩笑一样一步一叩首上山。 一步一叩,百步百年,你说我们走完这段阶梯,能求得多少个百年?彼时你笑如花开,满山春色不抵你半点烂漫。 若是这样,每年我都会叩拜上山,不仅定下三生三世,还要约你生生世世不离我身边。那时的我,笑着说出的话,却是心里最真的诺言。 衣衫湿透,发贴双鬓,终于听到渺渺佛音,再叩再拜,抬头看见佛门庄严,轻轻飘散的香火也染上佛家稳稳沉沉的慈悲心绪。 一同上山的人,相继走进“静尘庵”,少数人仍旧好奇地看着跪在庵门前的男人,没一会儿就被同伴劝走,佛门圣地,求自己的愿还自己的愿,对别人指手画脚怕玷污了佛家真谛。 人将要散尽时,一个带着疑惑的声音响起:“这不会是武安侯吧?” 一语如惊雷,武安侯?一个月前率三军进城门的武安侯?那个战场魔将,雪骑玄铠一箭定天下的武安侯? 声音渐渐嘈杂,闻声重围过来的人相互交换眼神和看法,却没人敢近前三步,都站在一丈之外。 “阿弥陀佛。”一声佛语,静尘庵内一缁衣师太手持佛珠走出来,眉宇间稳而不凝,眼神静而不滞,通身肃穆而含佛家慈悲。 众人声音霎时歇了,纷纷躬身行礼,竟然是静尘师太! “施主,已成因果,莫要强求,请回吧。”静尘稳稳说道,不存私心,语含悲悯。 男人看向静尘师太,面色起了波澜,话音里带着忍不住的颤抖:“师太,我想见她。” 静尘师太摇头,还是劝道:“施主,她不想见,你如今这般动作,终还是在迫她。” 男人听了这话,神色惶惶,嘴唇动了动,泪先流了下来,是吗,只是想见一面,还是做错了么? 不及他再说什么,里面一小尼姑匆匆走出来,向静尘师太施了一礼,将手中的素笺递于男人。 男人急急接过,左手挡住雨丝,低头看手中的素笺。 不复当初的柔和细腻,笔墨间竟有凌厉的上位者气质,但起承转合间,还是有她改不了的小习惯,只是纸上笔画,也可窥见经年逝去,岁月难寻。 “不是归人,不问相思”,短短八个字,惹男儿英雄气概不存,只一行热泪痛儿女情逝,哭春回心零落。 他日你为英雄,我就是与你传一段佳话的美人。是谁得意洋洋赞自己美貌,而后自己羞红了脸。 年华随春匆匆去,美人已不问英雄,流年似水,逝去就是逝去了,美眷如花,一旦错过纵使他年相逢亦不是当年。 第一章 初见(一) 从来红颜惹人羡,自古绝色争芬芳。 自百年前那一战,天下依中江一分为二。 一江之隔,江北为玄幽,定都炎城,玄幽人性情豪迈,同大开大合的地势相辅相成,尚武,故战场英杰辈出;过天险,一江之南称荆夏,都城宛京,曲水流觞之地,文人骚客不绝,得天赐柔情,荆夏最著名的,还属美人。 每年春三月,荆夏细雨如烟,花乱春色,晴时鸢飞蝶舞,一派烂漫。这时候,正适合城内相约,郊外赏花,而不知何时传下来的一年一度的迎花节,不知和了多少少女心思。 宛京城郊,是最适宜游春的。湖光水色相映,嫩柳树下细草如茵,桃梨花开群芳争艳,于人于景都是入眼是画。 “那是白家大小姐吧?真好看!”语含惊叹,似见天人。 “蒙着面纱你也能看见?”同伴调侃,眼神却不自觉跟着那一道倩影转动。 “谁不知道白家大小姐是天下第一美人,光看那身段,都曼妙得很。”这人辩解,话里话外都带着仰慕。 “再好看又如何,白家大小姐已经十六岁了,你道为什么没人提亲,一般人家配不上,那些王侯家总能吧,这是在等着明年呢,听说这白家大小姐可是定了要进宫的。” “唉,这天下只怕也只有皇宫里的那位能拥这等绝色了……” “这人来人往的,你说这话不要命了……”不无遗憾地话被同伴打断。 几个人说着走远,丝毫没注意到身后站着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正弯着月牙儿似的眼睛听得起劲儿,嘴唇还抿得紧紧的,怕不留神就会笑出声来一样。 “哎呀,小姐,奴婢找你半天,你怎么跑这儿来了。”一个粉色衣衫丫鬟打扮的人匆匆走过来,拉住她的手说。 小姑娘拍拍她的胳膊,笑着说:“翠灵,好多人都在讨论大姐姐,没注意就跟着走远了。不过,这人来人往的,我又不是不识路,还能丢了不成。” “正是这人来人往才该留心啊,你又不常出门,哪儿知道这外面人有多少心思,看不见你夫人刚才好担心。”名唤翠灵的丫鬟叮嘱,仔细将她带着的斗笠整好。 小姑娘笑得无忧:“我知道了翠灵,咱们快回去吧,要不娘又要念叨了。” 跟在翠灵后面,小姑娘小老头一样背着手,显得天真可爱,微风吹过,恰恰掀起面纱一角,露出唇边浅浅的梨涡,不及细窥,小姑娘就伸手将面纱按下,还小心左右打量一番,见没人注意才松了口气。 每次出门,娘都让自己包得严严实实,还认真叮嘱不能让人知道自己就是白家二小姐。记得自己好奇问过原因,娘说姐姐是公认的第一美人,世人都有好奇心,随着年龄的增长,肯定会有人好奇自己的长相,而且会不自觉和姐姐比较,“相貌不见得会让你更幸福,再说,你觉得你能更好看?”娘当时是这样回答的。 想起刚才偷听来的对话,她深以为然,姐姐第一美人的名儿可不是虚的,那是实打实的真,一颦一笑都很美,自己再不在乎,也不想被比得一无是处。 “含之,不许再乱跑,知道了吗?”白夫人拉住小姑娘的手,虽是责备的话,却更多是疼惜,那是慈母放在心尖儿上的爱。 “我知道了,娘。”含之笑眯眯地答应,让白夫人拉着走到白家定好的一处亭子。 亭子里还坐着一个同白夫人年龄相仿的人,也是锦衣金钗,举手投足皆是端庄贵气。旁边四五个丫鬟站着,随时准备着端茶递点心什么的,这么下来,倒是将这个不算小的亭子装得满满的。 按说白家大小姐白?瑶也是该坐在这里,每次出来,娘就算不带着自己,也会让姐姐跟着。只不过这春三月迎花节总还是年轻人更欣喜,娘也没立那么多规矩束着姐姐,让她同其他小姐自在玩去了。 “含之出落得这么好看,过来,让安姨瞧瞧。” 自称安姨的这个,正是白夫人自小的手帕之交,俩人三十几年的交情了,感情十分的好,一般亲姊妹也比不过。而且,一个成为显赫侯门正妻,一个贵为官家之妇,往来之间顺理成章,三五不时的小聚更是让俩人亲密。 “安姨。”白含之甜甜喊了一声,偎到她身边。 “过几天就是含之生辰了,正当豆蔻,也是个好年华,想要什么给安姨说。”安郡王妃看含之带好面纱,才让她微微低头替她将斗笠摘下来,“就算侯府里没有,安姨也让人给你找来。” 看含之瞬间亮起的眼神,白夫人出声阻止:“还是一小孩子,这么惯着做什么,哪能随她想要。” 安郡王妃笑道:“你我两人就这一个宝贝丫头,不惯着她惯着谁?再说,含之也不是不懂事的,哪能让寻常俗物迷了眼。是不是啊,含之?” 含之看了看娘,仍是轻松浅笑,心里也有了谱,偏头想了想,脆声说道:“安姨好久没给我做东西吃了,要不安姨给我做道菜吧。” “馋猫!”安郡王妃用手指点点含之的眉头,笑着说道,“白府里特意请的大厨不比你安姨强?” 含之皱着鼻子说道:“他们做菜,都是完全按照菜谱做,盐不多不少,调料不多不少的,十几年了也没见变个味儿,再好吃也腻了。” 白夫人对着安郡王妃摇头笑:“听她这语气,平常吃那些饭还真是难为她了。” 安郡王妃也跟着笑起来,却丝毫不觉得这样有什么错,自己和白夫人这种情谊,这辈子也不会有其他人可比了,含之这丫头又是她自小看到现在的,是打心底喜欢。不过是个吃而已,凭当朝一品大员之地位和安郡王府之威名,还不能让这么个捧在心尖的丫头顺心,那不成笑话了。 “含之,我和你娘说说话,也不束着你在这儿了。亭子后面这一片地是咱们的地方,寻常人不敢进来,你去玩会儿吧。”安郡王妃对含之说完,又仔细嘱咐身后的那几位丫鬟,“你们跟着小姐一块儿去,仔细别让小姐跑远。” 不及听完,含之就抱了白夫人和安郡王妃一下,随即跑远,洒下一串珠落玉盘般的笑声,惹得白夫人一句含笑的“顽皮”。 第二章 初见(二) 当年那场梨花雪,醉了的不仅仅是你。 亭子后面这片地,其实并没有主人,只是郊外游玩什么的都得有个休息的地儿,时间长了就跟有了明面上的规定一样,各家的领域都有了大概的共识。不过,这个亭子还真是安郡王府建的,因为安郡王妃说后面这片花开得好,坐在这里休息更舒心。 “翠灵,还有几位姐姐,你们有什么想玩的地方没有?”含之一蹦一蹦地往前跳进,眼珠子滴滴溜溜地转了一圈,笑着问跟在身后的六个丫鬟。 惯常跟着安郡王妃的大丫鬟芷言笑着回答:“奴婢觉得过了这片桃林,前面一处梨花也开得正好。小姐要不要去看看?” 含之歪着头想了想:“梨花?唔,干干净净的颜色,倒是比这姹紫嫣红更耐看些,就去那儿好了!” 一树树梨花,与周围百色艳丽煞是分明,皎皎淡雅妆,花开玉子魂,晴雪初散落,无色最是春,含之笑着赞:“半树梨花半树雪,捻得云色,卷得均匀,饶是春风多情,估摸着也要醉在这里了。” 收敛衣袖,含之松了眉宇,细细看这连成片的梨花。 含之真心喜欢这处梨花林,不时驻足仔细看上几眼簇成团的,有时还凑上去闻上一闻,偶尔手指点点娇蕊,间或轻弹枝杈惊走驻足的蜂蝶,走走停停间,一串串清脆笑声也随之脱口而出。 翠灵看了看前面兴奋的含之,笑着建议:“小姐,不如歇息会儿吧,坐在这花下,也挺好不是?” 含之正执着一枝梨花看得高兴,一时没听清楚,转头就问:“你说什么?” 刚好一阵风过,纷飞一片梨花,上下舞动的花瓣随着含之的一个转身,有灵气似的也绕着她转起来,玉色蝴蝶,雪色罗裳,淡解娥眉,衣袖翩然,浑然天成,不似人间。 “翠灵,你刚才说什么?”含之见没人回答,又问了一遍。 “真美!”几个也算见惯了大小秀色的丫鬟呆住了。 那一瞬,疏疏的梨花雪下,半掀起的面纱,遮不住绝色容颜,怪不得白夫人和安郡王妃护得小姐紧实,轻易不出现在人前,极少出现也不摘下面纱,那般颜色,怕是被赞为“第一美人”的白家大小姐,也稍欠三分。 丝毫不知惊着她人的含之好奇地走过来,伸手扯翠灵她们的袖子:“翠灵,芷言姐姐,你们看什么呢,都呆了?” 先回过神的芷言不及说话,就伸手替含之将面纱又整理一遍,仔细看了看,才放心舒了一口气,看自己郡王妃和白夫人的举动就知道,她们不希望含之小姐的容貌被别人瞧见,这是为小姐好吧,毕竟这样的容颜…… “翠灵说走这么长时间了,小姐你要不要休息一下。”芷言摆手先让一人将一个毯子铺在地上,笑着回答。 自己无事可做,走长了在兴奋之余也算不得什么,她们可都是伺候娘还有安姨好一会儿了,可不比自己一个闲人。 含之看了看她们几个脸上都有些红红的,有些不好意思捏了下耳垂:“几位姐姐,我只顾着自己高兴了,累着你们了吧? “啪!”一颗小石子落在不远处,又贴着地面滚到含之脚下。 “是谁?”芷言皱着眉高声问了一句。 几丈远的一颗树下,转过来一位少年,与含之相仿年纪,虽然棱角已大概出来,面色是这个年纪特有的稚嫩,配上一身干净的浅色衣衫,气质出奇清亮。 见芷言有些恼怒瞪着他,他也不恼,走到十几步外停下,微微向这边施了一礼,看那动作像是个大家里的贵公子:“抱歉,刚才一失神,不小心惊扰了各位。” 芷言也不好说什么,只往前侧边站了站,恰好将含之掩在身后,瞧见那少年眼珠子不自觉随着含之转了转,自己也分不清他是不是刚好看见了含之的样子,心里有些乱,口气也顾不上那么有礼:“无妨,只是这里是我家主子的地方,请公子别处玩去较好。” 含之从后面弯着身子,露出半张脸望着少年,不知在想什么,忽而想起了什么:“刚才那颗石子是你有意丢过来的吧?” 少年毕竟还是年纪轻,被这么直白一问,脸色登时红了:“我,我没别的意思,就是看见,看见……”声音小了许多,话还是没说完,能说那一阵香雪之下,自己看见她倾城容颜给看呆了么?这样说出来,肯定会被当成登徒子的。 芷言听了这话,已经察觉到什么,向其他几人稍微使了个眼色,就转身对着含之说:“小姐,咱出来一段时间了,不如回去吧,不要让夫人等急了。” 含之点头答应,还是眼睛不转地看着少年,为他那有些红窘的脸色感到奇怪。 等到她们走出去很远,回过神的少年大喊了一句:“你能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吗?我叫谢尧?。” 谢尧?看见那女孩儿仰着头对身边的丫鬟笑着说了句什么,却并没有扭头回答他的话,没有听到么?他沮丧地低下头,暗暗锤了下自己的脑袋,没出息,刚才怎么就说不出话呢! 不过,她长得真好看,自己从来就没见到比她好看的人,要是刚才能和她说上句话就好了,这么想着,谢尧?的脸又红了,在树下站了好长时间才依依不舍离开。 等这一片终于终于安静地只剩下风声,另一边的不远处,又有人施施然走了过来,玉冠华裳,气度非寻常人所有。 伸手将刚才得佳人亲睐的那枝梨花折下来,他轻轻嗅了嗅,笑开:“刚才那丫头是谁家的?” 身后一直微微躬着的人声音尖细:“爷,看她身边跟着的几个丫鬟,有几个奴才还真眼熟,像是安郡王王妃身边伺候的。” “我怎么不知道安王叔什么时候多了个这么大的女儿?”这人漫不经心地问。 “是郡王妃亲近姊妹的孩子吧,要不然能让身边的得力丫鬟跟着?” “让人查清楚了!”贵气有余,霸气更足的男子随意吩咐,往前走了两步终还是改了心思,“算了,要是安郡王妃认识的人,家世估摸也差不到哪儿去,不着急这一年。” 眸亮如星,唇娇若花,颜是倾城色,真不知道再过一年能长成什么样子,男子眼神微敛,心里在不知道的情况下已经有了某种笃定。 谁能知道,不经意的巧合,却是能让人生演出悲喜两重天。 只这一眼,相交的视线牵起了谁与谁的缘? 只这一念,不相识的人谁欠了谁一生的债! 第三章 白家 庭院深深,情几许,举案齐眉,到底情未到深处。 宛京白家,本就是书香门第,如今的白家当家又是当朝位居一品的吏部尚书白恪明,自少成名,一举得中,不足四十岁已是朝廷大员,真就称得上上等人家。 但历来都城,最不缺少的就是权贵世家。区区白家也并不是独一,能让人耳熟能详,有一原因不可不说。 如乱世之英雄说书人常讲,清平世道多说的则少不了美人。荆夏地域甚广,但多流水小桥,赢得灵秀之精华,也养得千娇百媚的各色美人。 如今说起美人,就算是江北之玄幽人也都承认,荆夏宛京的白家大小姐,当真称得上举世无双。 据闻,白家大小姐年方十二时,第一次随白家夫人赴宴,结果惊呆众人,都轻呼不已,由此,“第一美人”之名愈盛,而随着年龄稍长,身段长开,在容貌上更是无人能出其右。 这样的美人出在寻常人家,或许会招致祸灾,说不准还落个祸水之名,但若在白家这样的门第,大家大族的,有底气养出这等女儿,那是锦上添花,是一种荣耀,谁能说得准这等美人会不会给家族更添几分尊贵。 故此,宛京白家在一干世家名门中,称得上炙手可热,宴会来往,寻常走动,都会算上白家一份,且常是座上宾。 众人都说,这白家大小姐是个好命的,虽是庶出,却得家里老夫人护佑,也不见当家夫人刁难,吃穿用度无不是精细异常。 “夫人。” 一大早,白家已经开始有秩有序地忙起来,白夫人也如往常一般走在白家院内甚是规整的路上。 这样的大家里,主母并不必事事巨细,碰上爱管事的说不准是个发挥的好机会,自然也有也有喜欢当甩手掌柜的,白夫人虽不热衷管事,也不是那种软脾气什么事都不过问的。除了责任外,她不希望府里的下人对她阴奉阳违,哪家深宅大院是平静无事的,妻妾之间的明争暗斗谁要是天真,估计去了地狱听那宣判最先恨的会是自己。她不在乎别人羡慕的名份,可她不能给有心钻空子的人机会去伤害含之。 等白夫人听了管事们的回禀,并将府里大小事宜稍加安排,就没再停歇往自己住的院子走。 “夫人。” 惯常走的花园小道上,有人弯腰为白夫人请安。抬头时,见着那人虽然三十多岁年纪了,身上衣裳也只有六成新,也掩不住娇柔颜色。 “嗯。”白夫人答应一声,手虚抬一下,闲闲地说了句,“不是身子受不得凉?虽已经是春天了,早起这会子还是凉意多过暖气儿的,这花园露水重,别长呆。” “夫人说的是,我会注意。只是昨晚上听?瑶说小姐从郊外回来就病了,心里担心,想过去探望又怕扰了小姐,正巧碰见夫人从这儿过,就过来了。”那人身子微微前倾,做出妾室该有的姿态,笑着回答白夫人的话。 “连姨娘费心,含之小孩子脾气贪玩了些,累着了而已。”白夫人不急不缓地说,“这段时间各家夫人小姐举办宴会不少,我已经吩咐过再给?瑶添几身衣裳,这两天估摸着就送到了,你多留意,直接给?瑶就行,不用回我了。” 说着,白夫人迈着步子继续往前走,连姨娘侧身退到一旁,点头表示自己听到,看白夫人走远,才挺直了腰,脸上挂着得体的笑,慢慢往前走去。 白夫人清楚,连姨娘并不是无缘无故碰上自己。白恪明年少得志,又是如此家业,在外人看来,他妻妾成群才更符合身份。连姨娘是三个姨娘中地位最稳固的一个,不是因为她容貌胜于他人,今日人比花娇羡煞旁人,明日美人迟暮自己就成了艳羡别人的人,没有成精成仙,谁能一辈子不老去。 白恪明有一子二女,除去含之,长子白尚琪、长女白?瑶均为连姨娘所出。早些年,因为白尚琪是白家这代唯一男孩,又自幼养在老夫人身边,府里的人对连姨娘不自觉高看一眼;如今,白?瑶在京中赢得如此名声,前途自会是旁人求不来的,如此,连带着连姨娘也日渐尊贵。 只是,若觉得凭此可以向自己示威,到底还是想得浅了,白夫人冷然一笑,脚步不停。 当初嫁来白家,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掀起盖头才知道自己的丈夫长什么样,爹娘说他是一个君子,颇有才华,红烛映照之下一看,心情也有些欢喜,眉目清俊举止间含着书生气,真合了自己心思。 成亲一年后,老夫人做主替他纳了妾室,那时自己才刚对好友说过幸福,结果笑话一样看夫君身旁有了别人的影子,看夫君有了孩子却不是自己所出。 他依旧待自己温柔如何,一旦心里有了结,解开了也是有弯曲抹不去的痕迹,情已不复当初了。既做不到一生双人共白首,那就寻常夫妻举案齐眉吧。尤其是有了含之后,自己更多的心思已经转到了女儿身上,余生所求不过女儿幸福。所以这主母的位子,别人再觊觎也只能看着,再得意,也得遵者祖宗规矩,老实行礼请安。 下朝后,白恪明先到白老夫人的院子里请安,说了一会子话,就出来朝拾院走来。路上碰见与友人讨论归来的白尚琪,多少询问了一番,耽误了会子。 “回来啦。”白夫人在门口迎着,按着往常习惯将一杯温茶递给他,“今天怎么回来的晚些?” “碰上了多年不联系的朋友,多聊了两句。”白恪明饮了几口茶,边回答,“当年会试后,他出京做官,一直未回京,从此就断了联系,一晃十六年,谁知今日在街上碰巧就遇见了。” “这么多年老爷还能认得,想来感情极好。”白夫人闲闲在一旁坐下,笑着回道。 “谢兄与我是同窗,他虽为人严肃,才华却是不可多得,当初求学时,给我不少帮助,……” 谈起旧友,白恪明多说了许多,一时也没注意到白夫人听到他说出那人姓氏时明显震惊的表情。 “夫人,夫人,”白恪明连唤几声,见白夫人转过头来看着他,才有些担忧地问,“你怎么了?可是府里有什么事不好处理?” 白夫人闻言摇头一笑:“含之的生辰快到了,我在想今年该怎么给她过。老爷的朋友是一个人回来了,还是连带家人一起回京的?” 谢家,芷言说那少年穿着是大家公子衣饰,却面生的很,而且听的明白那少年说他姓谢,难道是一家人? “谢兄这次回来是回京述职的,以后就在京城安家了。他先带了幼子回来安置住处,家人行李还得几日才能到。”白恪明解释,想起什么似的笑着说,“说来,谢兄幼子正巧与含之一样年纪。” 第四章 绸缪 情不知何所终,却不经意间缘起。 白恪明离开后,想起他说的那句话,白夫人反复思量,始终坐立不安,终于还是离了院子,踩着碎石小道,来到不远处树林隐映的一处小院子。 这座院子,算来应该是白府里最小的一处,却也是最精致的一处。柳绿低垂,梧桐掩映,曲水小桥,亭台花池,含之喜欢的各季花卉,在这小院子里都能看得到,且都是最好的。从这些细微之处,足可见白夫人对含之的疼爱之情。 这是白夫人做主给含之建造的,选择建造在主院旁边,一方面是方便照顾含之,另一方面,也没人敢随意前来打扰,比选在安静处更能阻了各含心思的人。 白夫人看着前面玲珑小院,不禁蹙眉浅叹。含之三岁上时,碰巧有一位前来化缘的师太看见在院子里玩耍的她,临走时说了句话让自己极为震颤:“容貌极绝者,人易夺之,稍有不慎,波折从此生”。 到含之五岁上,偶尔见到她的人都禁不住夸赞她长得好看,即使那些夫人小姐有奉承之意,但她们乍一见到含之时的震惊也不是作假,师太的那句话经两年琢磨已经成了白夫人的心病。从那时起,白夫人就对外说含之身子骨弱,经不起热闹,需静养。为此她特意求了白恪明给含之另建起这座院子,连老夫人三番两次的施压都未能阻止。含之五岁起,府里就很少能见到她的影子了,又过两年,含之偶尔在府里走动或者随自己出去,脸上都蒙上了面纱。 当时含之年纪还小,众人都未在意她的容貌,时间一久也只模糊觉得小孩子长得好看而已。尤其是大含之三岁的白?瑶容貌日盛,先以少女姿态出现在人们面前,众人更是忘记了含之,偶尔想起也是模糊印象,到底不如眼前见到的印象深刻,慢慢都认可了白?瑶“第一美人”的名儿。 “含之,这会儿阳光正强,怎么在院子看书,不怕伤了眼睛?”进得院子来,白夫人看见含之正坐在秋千上,手中捧着一本书优哉游哉地看,挂在心上的忧思一下子去了大半,不自觉就笑起来。 “娘。”含之听到声音,欢喜叫了一声,小跑扑进白夫人怀里,“我刚开始看,还是在树荫下,不碍事。娘,你怎么这会儿过来了?” 白夫人伸出手,捏下贴在含之眉角的花蕊,亲昵蹭了蹭她的头发:“怎么,娘过来看你还得挑时候?” 含之摇着白夫人胳膊撒娇,又拉着白夫人一块坐在秋千上,手托着下巴说话。 “含之,这么多年连个朋友都没有,这大好的天儿你也不能随意去外面玩,怪不怪娘?”看着含之纯真的笑,越发衬得容貌美绝,这要是搁在别人身上,肯定不会这么遮着掩着,可因为自己的顾虑,让含之青春年华,只能困子一方小院,即使这里修得再美又能如何?想到这里,白夫人心中一凝,不由得将心里的话问了出来。 “娘,是不是祖母和姨娘她们又说什么了,我怎么会怪娘呢?”含之拉着白夫人的手,将下巴搁在她肩上,眼睛直视着白夫人,“我自己的性子我还不知道么,最讨厌那些繁文缛节,也不爱堆起笑对认识不认识的人说各种奉承话。开心就笑,不开心就可以耍耍小性子,如果不是娘护着,我哪儿能这般自在,说不准就得了个嚣张跋扈目中无人的名儿。再说了,咱们每年都有一个月出去玩,闲暇时,娘也会带着我去好玩的地儿,怎么就成了困在这小院子了。” “你呀,就会捡好听的给娘说。”白夫人闻言笑了,她真怕含之只顾顺着她而委屈了自己,仔细看她眉间笑意,没一点作伪,才放下心来,为了含之一辈子,至少在寻到合适人家前,她只能这么保护女儿,“这些年各样的书你读了不少,字也独具风格,闲暇时也爱捻着棋子琢磨古棋残局,为了研究美人图还歪打正着练了一手好丹青,这么一来琴棋书画就差个琴了,真的不学?” “不学,会听就行了呗,那琴弦拨得手疼。”含之皱眉,她也喜欢听各种琴曲,可就不想学,想想弹琴挑弄琴弦就感觉手指一阵麻,又想起什么,含之指着自己的脸说道,“娘,你看我今天化的妆,是不是很自然?” 白夫人认真打量,笑着点头:“很自然,脂粉也贴合肤色,这么一来是个清秀佳人了。”自己曾经给含之说过,她的样子也是少有的,一经打扮不比姐姐?瑶差,但到时肯定会有人特意拿姐妹俩对比,说不准之后就是一连串麻烦。她说出这话,主要是知道含之性子淡泊,不在乎样貌可能给她带来的名声,倒更烦因此惹来的一堆繁琐事宜,况且,含之一直觉得?瑶才是真正的天然去雕饰,不用化妆都很美,所以一直没有攀比之心,反而为了避免别人可能的比较而喜欢上让自己更清淡的妆。 这也是含之最初提笔练丹青的原因,她研究各色美人图,琢磨的就是哪种妆容能让人打消拿自己与姐姐比的可能,也方便她在院子里偶尔摘下面纱。 “对了,含之,这次生辰娘想带你到别庄去玩,你觉得怎么样?”白夫人想起自己的来意,开口询问含之的意见。这个想法自白恪明说出近段时间那个谢兄可能会上门拜访就有了,她还没查清楚那天的那个谢小公子是否与这个谢家有关,即便是多心,也比万一就碰上了好。 “不是说好了请安姨过来吃顿饭就成?”含之有些奇怪地问。往常外出玩,娘总会避开生辰这段时间,毕竟是白家嫡出的小姐,如果每年都恰巧这个时辰出去,反而惹人注意,说不准就被传去什么闲话来。 “十三岁生辰,虽然比不上及笄时隆重,到底也是该重视,你爹如今仕途正顺,同僚间各种理由往来,我担心今年你祖母会坚持嘱咐给你大办生辰宴,那时娘就推脱不得了。” 这也是原因之一,白老夫人一向不甚喜欢自己,连带对含之也薄凉许多,这些年借口让含之静养身体几乎不主动见面,这样倒是真方便了自己保护含之的意思。但因为白?瑶十二岁名声初起,她的十三岁生辰宴白老夫人做主大办了一场,到了含之这里,就算碍于面子,她也得做足场面。届时,人情往来,总不能让含之还带着面纱,何况,一次出面以后的宴会邀请就推脱不得了。 另一方面,白夫人一想起芷言说的那位小公子可能看见了含之的样子,就担心不已。这世间,巧合最是戏弄人啊,谁能保证计划就万无一失。 第五章 推却 素来不理十丈红尘事,岂能为她人作嫁衣裳。 “过几天就是含之生辰了,我想这次给她正式过,你也想想都要给哪些人发帖子,别出了岔子。” 暖阁里间,白老夫人靠坐在软躺椅上,一个小丫鬟正拿着小木锤子慢慢给她捶肩。白夫人坐在她侧对面的椅子上,连姨娘坐在后面,不过是个小凳子,另外两个姨娘则站在一旁。 这话是白老夫人对白夫人说的,语气不亲切,言语间十足婆婆架势:“你去年操办了?瑶的及笄礼,这次要请的人大差不离就那些,其他的你斟酌着请。要是忙不过来,连姨娘也可以帮忙。” 连姨娘闻言赶忙站起身,笑着对老夫人说:“小姐的生辰是咱家大事,连老太太都发话了,我哪儿敢闲着。夫人心思缜密做事周全,说帮忙太折煞我了,能帮着跑跑腿已经是荣幸了。” 白老夫人笑起来:“我知道你行事规矩,是个伶俐的,说这话不是想逃懒吧?”言笑晏晏的,没有对白夫人时的严肃,明眼人都可以看得出,这里谁更得老夫人的心。 白夫人也不打断,等两人说笑几句后,才放下手中茶盏,悠悠地说:“怕要辜负娘的一片心了,我昨晚上刚给老爷说过,含之这次生辰,我要带她上山礼佛,生辰宴自然办不成。” 白夫人笑着的脸一僵,重重哼了一声:“我的孙女,我还一点主都做不得?上山什么时候不能去,再说,那么小年纪,成天见读经讲禅的,不怕移了性子,你这做娘的整天都在想什么。” 白夫人也不恼,含笑有礼回道:“去年含之病了一大场,儿媳替她在点微山许了愿,说好她今年生辰去还愿,对佛家不能言而无信。” “你……”白老夫人一恼,不小心将心里的话说了出来,“?瑶已经十六岁,明年之前,无论是谁,也不能妨碍了她的名声。莫说?瑶及笄礼办得隆重,单是她十三生辰也是正式办的,如今白家正经的嫡出小姐竟然没办,给有心人当成攻击恪明和?瑶的把柄怎么办?” 果然,这才是你的目的,为了你放在心头的孙女,含之竟要成为她的陪衬,我怎么可能顺了你们心思。白夫人不反驳不答应,端坐在那里兀自饮茶。 “老太太,”连姨娘看了白夫人的脸色,心下一凛,忙不迭对白老夫人说,“夫人待?瑶很好,去年的及笄礼饶是一般大家小姐也没那么大场面,那是夫人的爱护也是?瑶的福分。不过,小姐是正经主子,?瑶怎么能和小姐相比。” “?瑶在世家小姐里都是拔尖的,谁敢因为她是姨娘生的低看她不成,要我说,一些嫡出小姐都比不上?瑶的风度气派。”白老夫人斜睨白夫人一眼,大声地说。 连姨娘闻言不敢再反驳,低头站在一旁,?瑶是她的女儿,虽然能得老夫人抬举高看是件好事,但到底白夫人是如今的当家主母,自己若顺着老夫人说,那不成了恃宠而骄给夫人脸色看了,这样多年的坚持说不准就功亏一篑,实在是得不偿失。 “娘,这里没事了吧,恪明就要下朝了,我先回院子了。”白夫人起身,对白老夫人福了一福,“含之身子弱,担不了这么大福分,贱养我又舍不得,还指着佛祖保佑呢,这上香还愿媳妇可不敢疏忽。” 看白夫人就这么径直走出去,白老夫人气得脸色发白:“越发了不得了,如今都敢给我脸色看了,不过是个女儿,还养的病怏怏的,哼,不识好歹……” 连姨娘等着听不见外面的脚步了,才赶紧凑到白老夫人身边,替她拍着背,软声安抚:“老太太,小姐素来身子弱,可不得好好养着,不比?瑶自小身体好,就这我还时常吊着心呢。都是当娘的,夫人也是为了小姐平安。” “我还能害含之不成?再她眼里,我就是个黑心的。”白老夫人怒气不消,反而更甚了,连带也指责上了连姨娘,“你也是,?瑶都这么大了,这两年正关键,我揽下含之的生辰宴,何尝不是为了?瑶,咱们?瑶在那种宴会上不是得赞誉最多的?况且,和白家不对付的又不是没有,若被他们指出白家只厚待?瑶而苛待嫡出小姐,平白污了?瑶名声,如何是好?” “京里人都赞夫人待?瑶很好,?瑶的衣裳佩饰不比人家嫡出小姐差,”连姨娘恭敬地说,接过丫鬟手中的茶伺候着,“我知道老太太疼爱?瑶,不过,小姐毕竟是小姐,哪有她将就?瑶的道理,老太太可别在外人面前这么说。” 白老夫人知道话说的过了,也就顺着连姨娘的话不再多说,而连姨娘小心翼翼的侍候很得她心,她笑着拍拍连姨娘的手:“你呀,就是太本分了,这么多年,还是连句话都不敢高声说。放心,?瑶是个有福气的,以后啊,有你享的尊贵。” “那也是老太太栽培得好。”连姨娘温婉一笑,不着痕迹奉承着,“等会儿老爷过来,老太太可别再提这件事了。夫人已经回过老爷这件事,老太太若再说,平白让老爷左右为难。” “怎么不提,这个家,还轮不到她只手遮天。”白老夫人倔脾气又上来,扔出这么句话,闭上眼睛不再理人。 走出好远的白夫人,猜得出里面那位不知怎么编排自己呢,可那又如何,当日白恪明娶妾,她让了,因为看不得他为难;她自嫁进白家,晨昏定省从不耽误,精心伺候不比别人一子出世,百般迎合换不来一个笑脸。这委屈,她忍了,也认了,可若要含之也受这种委屈,为她人做垫脚石,任凭是谁,也配! ?瑶聪慧,容貌是一等一的,自己也不苛待她,出席宴会什么的能做的就做了,不为博个贤良美名,那种东西只是看着光鲜,自己不稀罕,只是没必要打压而已,含之与?瑶所求本就不同,放她出一头地又如何?只要她当得起,即便她日后有再好的造化,横竖与自己无关。 只是,若有人存心在含之身上动心思使绊子,她真不介意动用主母的权利,免得被别人以为那名头是个摆设,白夫人眼中有深深不屑,明面上的功夫,不是只有你们会做,有些事,不在其位想谋其事也不得。 别庄是不能明着去了,不过这大好春色,上山一趟,不住个十天半月,也太亏了,点微山周遭倒是有几处好看景点,想来含之会喜欢。 第六章 顶撞 满园春色东风起,护花人惜勿折枝。 蜂忙蝶乱的晌午,整个白家最安静的地方,就是含之的小院了。 竹帘半卷着,新换的竹青色纱窗也打开了半扇,风拂过,钻进窗户微微摇晃垂下的杏色帷帐,却惊不醒正熟睡的人。跟着含之的人都清楚,无论春冬,每天半个时辰的晌午觉是少不了的。 这会儿,整个院子只能见到一个身穿淡青色衣服的丫鬟,正坐在杌凳上低头绣着什么。 翠灵捧着一叠衣服,走进来时正瞧见这等情景,知道含之肯定还在休息,就悄声喊了那人一声,向她招招手。 “翠灵,你怎么这会子过来了?”青落放下手中活计,放轻脚步走过来,笑着问了翠灵一句。 翠灵举了举手中的衣服:“夫人给小姐新做了几件衣裳让我送了来,顺便帮小姐收拾一下后天出行时带的东西。小姐还在睡?” 青落点头,将衣服接过来:“嗯,有小半个时辰了,估摸着也快醒了。东西我收拾差不多了,正好你帮我瞧瞧看是不是落下什么了。” 刚说到这里,就听见里屋有了动静,两人不再说话,紧步走到屋里。绕过绘着四季美景的屏风,正看见含之弯腰一手揉着眼睛,一手穿着鞋子,看见两人进来,含之笑着说:“青落,我渴了。” 青落应声将手中衣服暂且搁在一边椅子上,就出去倒茶了。含之坐在床上又迷瞪了会儿,才开口说话:“翠灵,你怎么过来了?” 翠灵站在一边,轻轻揉着含之的太阳穴,笑着回答:“夫人让奴婢给小姐送新衣裳来了。” 含之听这话来了精神,一侧头正瞧见放在椅子上的衣服,也不觉得乏力了。翠灵见她如此高兴,随将衣服取过来,帮着含之一件件将衣裳打开。 白夫人这次共做了两套,里外加起来有五件。一套是曳地收腰石榴裙,外搭一件月白色对襟箭袖;一套是杏色纱裙,加上宽宽浅玉色束带,外罩一件粉色宽袖长衫。这几件衣裳,都是选就上好的衣料制成,花纹不多,只袖口裙摆处有繁密花纹,却更显得雅静别致,再说,但那几处花纹,也是夫人着绣娘绣了大半个月的。除此之外,还有一件竹青色羽纱面披风,金丝滚边,边起又围着一圈细软狐狸毛,正适合早起露重夜来风凉的天气穿。 “听娘提起过要做一件披风,我还以为得些时日呢。”含之将衣裳细细摆在床上端详,手指拂过披风上的毛笑着说。 翠灵看含之喜欢的样子,想起夫人说的话,回道:“夫人说后天就要去山上了。山上不比平常气温,这披风最好带上,就忙了几日做出来了。” 青落端了一杯茶过来,笑说:“小姐,本备好了一壶茶的,谁承想帘子掀着吹了一阵子竟成温凉的了,只得新烧了一壶水,耽误了会子功夫。” 含之说了句“无妨”,接过茶盏,触手是温热的,就知道青落拿了扇子扇凉才端进来的,随笑着喝了。喝几口解了渴,她笑着问:“青落,你说这两套衣裳我先穿哪个好?” 青落仔细端详了一阵,笑着说:“奴婢瞧着都好,小姐穿什么都好看。这披风倒是适合去山上的时候带着。” 又看了看衣裳,翠灵青落两人就忙着整理出行的行李了,含之插不上手,干脆坐在窗下,扫一眼窗外柳绿花迷,看一回蜂飞蝶舞,看着窗外东风吹拂下的景,心里无聊地想着哪一处应了古人哪一句诗文。 翠灵一转身,见含之托着腮手指无聊敲着窗棂,想起了一件事:“小姐,奴婢经过花园时,见那几树杏花开了,才一晚上的功夫,满枝桠都是花儿了,怪好看的,要不等会儿去瞧瞧?” “花园东边的那几棵杏树吗?”含之歪着头想了想,去花园瞧瞧也好,有一些花单独看着好看,各种凑在一起总会显得很杂,反倒不好看了,花园里有的自己也没想再重新种,杏花还真只有花园才能看到,“好啊,一段好春藏不住,粉墙斜露杏花梢,不看可惜了。” 一转弯,枝头颤颤的杏花已经映入眼帘,含之眉尖的笑还未全然展开,嘴角已经敛成生气的弧度。跟在后面的青落见她一甩手步子加快,好像生气的样子,赶紧抬头看前面,含之已经在几步外,没等细想,只能先赶上含之。 “谁让你们剪这些花的?”含之走到一棵杏树前,皱着眉问踮着脚尖正挑枝剪花的人。 许是那两个丫鬟对含之的声音不熟,转头时又先瞧见了旁边同样丫鬟打扮的青落,以为是她在质问,口气就有些不耐烦:“姨娘吩咐剪的,这杏花又不是剪几枝就没了,你多管什么闲事?” 含之也有些恼了,青落在一旁瞧清楚她的表情,伸手拉住她的手安抚一下,往前一步指着还在剪花的丫鬟说:“你先停手,把话说清楚了。” “说什么……?”剪花的丫鬟更加不耐烦,拿着剪刀的手顺手就指向这边,青落连忙将含之扯到身后,惟恐她不留神被剪刀伤了。 旁边拎着小花篮的那个,倒是见过一两次青落,认出她是小姐院子里面的人,也看到她身后那个根本不是丫鬟打扮,于是赶紧拉住同伴,低着头道歉:“你是青落姐姐吧?我们是连姨娘院子里的。姨娘看这杏花开得正好,吩咐我们剪几枝送给各位主子。” 这丫头伶俐多了,含之看了看离自己最近的那棵杏树,语气就柔和不了:“既这样,我也不多说什么。回去告诉姨娘,难得她有这份心。只是如果你们不知道该如何剪,就让府里技巧熟练的园丁来,你手里的那几枝花倒是舒展繁密,也不看看这树被糟蹋成什么样儿了。” 这话忒不顺耳,剪花的那丫鬟不满地嘟囔了几句,明显没忍住脾气,拿着剪刀的手又要扬起,被青落一把扯过来,大声呵斥:“你平时都这么没规矩?小姐说话都不听,还敢拿着剪刀乱比划,哪个教你的?” 那丫鬟明显愣了,小姐?自家小姐现在应该去了老太太院里,这又是谁?侧边站着的那个丫鬟赶忙跪在地上,顺手又将同伴扯着跪下,口中赔着不是:“是奴婢笨拙,惹了小姐生气。她刚来姨娘这里不久,不是诚心顶撞小姐的。” 第七章 赔罪 话里有音话外有意,谁不为己巧打算。 惹事的丫鬟也看清楚了含之的装扮,以及蒙在脸上的面纱,猛然意识到眼前这个正是嬷嬷提到过的白家正经嫡出的小姐白含之,这么想着,她脸色登时变了,忙不迭伏在地上:“对不起,小姐,奴婢不是故意的。” 含之转身小走几步靠坐在石头上,望着跪在地上诚惶诚恐的人,一时没有开口,她素来不喜理这些琐事,明明一点小事也能牵扯不清,麻烦得很。只是,看了那被剪得跟缺了门牙一样的杏树就来气。 青落一直在注意含之的表情,她晓得小姐的脾气,最不喜院里各种争斗心思,看了这个丫鬟前后不一的表现,有些着恼,于是站在前面对头压得低低的两人说:“好了,先回去吧,别搁这儿碍眼了!” 两人又磕了个头,才颤巍巍站起来,不敢看含之的脸色,杏花也不拿就往回走,没两步又被含之叫住,忙得又想跪。 “好了,用不着跪。”含之摆手,指着被落下的花篮子,“都已经剪下来了,就送老太太院里去吧。如果你们姨娘还想要,就打发个园丁来。” 那俩丫鬟唯唯诺诺答应着,见含之没什么其他话了,才屈膝一礼走了,等走出花园子,精神稍微松懈,才感觉到背上那冷汗津津。 含之在石头上坐了一会儿,兴致缺缺,连青落指着别处的花也懒得看了。青落见她这样,说不如去夫人院子坐着,也好过在这里吹凉风。在白夫人院子里玩了小半个时辰,有管事进来回禀事情,才回了自己小院。 一回去,就见两个有些眼熟的丫鬟跪在院门边,一个粗使婆子弯腰站在一旁。含之也不理会,径直往里走。青落先伺候含之进了屋,才出来问守院的丫鬟:“这是怎么回事?” 见青落发问,站了许久的婆子赶忙说:“青落姑娘,她们……” 青落打断她:“我没问你,先不用急着说。”而后又指着跪着的人对院里丫鬟说:“采棋,你看了这么久院子了,还不知道院子的规矩?怎么放任其他人在门口跪着?” 跟着俩丫鬟来的婆子讪讪站在一边,心里不住埋怨怎么自己倒霉碰上这差事。 采棋也才十五六年纪,平时只是在院子里做些粗活,含之领着青落出去的时候看院子而已,也没经过什么事,更不敢自作主张放人进院子,只能陪着站在院门口,听见青落问才回道:“青落姐姐,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你和小姐出去没多久,就见这妈妈领着她们两个来了,说是得罪了小姐,连姨娘让她们来赔罪。” 青落让她们抬起头,见两人都是脸色红肿,分明是被打了。青落冷了脸,口气更加严厉:“当初夫人怎么吩咐你的,若有事就打发人去回夫人。她们来跪,你就放任她们在门口跪着?还这副模样,这不是明摆着污咱们小姐名声?” 采棋颤了一下,腿一弯就想跪下,被青落伸手一拦才停住:“凉音不在,我不敢擅离了院子,就没及时打发人去请夫人。” “那你话总还会说,你不会告诉她们小姐不在,有事先让她们找管家去?”青落数落了采棋一番,话里话外的指责让那婆子心颤腿抖的,直想这小姐尊贵,连院子里的大丫头也是不好惹的,横竖自己还是奉连姨娘的话来的,竟一点面子也没得到。 青落训完采棋,才转过身来对着这边三人说:“你们两个别跪着了,这大喇喇门口跪着,是来赔罪呢还是给小姐抹黑呢?还有你,回去回禀连姨娘,就说小姐没把那件事放在心上,况且小姐已经处理过了,用不着再这么又是打人又是赔罪的。若连姨娘执意要教导下人,让她们知些礼数也是好得,免得日后冲撞了贵人,只别在小姐门前显规矩。” 婆子忙答应,心里暗苦,这话她才不敢对连姨娘说,还要不要命了? 青落知道她不敢原话回,但这话自己不能不说,夫人建这座院子就是让小姐图个清静,连姨娘这样打发人来,看着是向小姐赔罪,日后指不定会添多少麻烦,若这次得过且过了,谁能拦着其他人不因此动了歪心思。 见婆子领着二人走远,青落才皱着眉对采棋说:“以后机灵着点,任凭是谁来,你只管记住夫人的吩咐不让人乱了这院子的规矩就好。” 进的屋来,青落见含之如往常一样坐在窗前的软椅上,悠哉哉托着脸颊,却并没有看书,倒了杯茶过去,见含之笑盈盈看着她,手指还点点:“青落,你刚才那种气魄,倒有些像绛瑛姑姑,说话做事的稳重周全劲儿倒是和紫?姑姑一个模样。” 青落好笑地将茶递到她手上:“我的小祖宗,人家都试探到门上了,也只有你还不放在心上了。” “管她做什么,这白府里还能轮到她当家不成?”含之抿了口茶,语调依旧不急不躁,“在她那个位置,也是到了打算的时候了。” 青落不解:“大小姐还用得着她打算?夫人又不苛待大小姐,况且在老夫人那儿也是极得眼缘的。难道是为明年做打算?” “才说你周全,到底还是想得浅。”含之也不瞒她,“若只为姐姐,她倒是沉得住气,多不过再忍一年,姐姐有造化她也能母凭女贵,在这府里更高人一头。但是,你别忘了,她可还有一位哥儿呢。白尚琪还读书,没有一官半职傍身,虽老太太身边长大的,他这个大少爷名份到底比白?瑶的大小姐名份虚多了。那俩是双生子,白?瑶的亲事她不急,白尚琪的亲事可不能再拖了,连姨娘主要是替他打算呢。” 青落说:“还打算什么,夫人不是已经给老爷说过,大少爷成亲时,自会给他置办一份家业,还打算拨几家铺子在他名下,连姨娘还不满足?” 含之浅笑摇头,有些话还是不说了,连姨娘进门头一年就添了一女一子,老太太忙不迭就把她护下了,真心也好做样子也罢,捧得跟手心里的肉一样,年幼时的白尚琪成了名的白?瑶更是看得跟眼珠子一样,连姨娘自入白家没吃一点苦,年岁渐大地位却明显牢固,这样际遇能十几年安于妾室,要么清心寡欲要么心思缜密沉得住气,现在看来,貌似是后者。 “小姐。” 门外一声清脆叫喊,含之透过窗户瞧着像是白夫人屋里的,随招手让她走到窗子这里,趴在窗台上问:“夫人打发你来做什么?” 传话的丫鬟中规中矩弯腰屈膝,回道:“夫人让奴婢传个话,说有事让采棋过去一趟,等会儿翠灵姐姐会过来,到时让青落姐姐也过去。 第八章 试探 棋差一招,不因棋艺不精,只为失了先手。 “连姨娘。”进得院来,底下做粗活的小丫鬟们弯腰称呼一声。 连姨娘和蔼笑着摆手让她们起身,腰挺得直直的,缓着脚步往里轻走。往前没几步,她驻足,招手喊过来一个年龄尚小的丫鬟,柔声问:“多大年岁了?” “十一。”小丫鬟懵懂走过来,脆声回答。 “我瞧着你面生,才来这院子的?”连姨娘声音还是和和柔柔的,给人一种平易近人的感觉。 小丫鬟看着连姨娘不知怎么回答,她刚来没多久,很多规矩都才开始学,不过姐姐们吩咐过,这大户人家不比寻常,记好自己的主子,管好自己该做的事就成,一些话要是不知道该不该说最好先别开口,现在她只能看出眼前这人不是丫鬟,她拧着衣角,有些纠结地看着连姨娘,说了这个问题这人会不会接着问呢。 “巧燕,你不去帮忙,在哪儿站着做什么呢?”正屋的竹帘被掀开,一个稳重的声音传来。 被唤作巧燕的小丫鬟赶忙回头道歉:“对不起,?姨,我这就去。”说着,对连姨娘施了一礼就转身跑开。 穿一身靛青色衣裳头发挽起的紫?才看见站在那里的是连姨娘,将手中拿着的东西交给屋里一个丫鬟,笑着走过来:“连姨娘,刚才没瞧见巧燕是和您说话,她才来院子没几天,还是小孩子心性,若有不知礼的地方,还请姨娘不要生气。姨娘怎么这会子过来了?” 这样的语气,不卑不亢的,实在不是一般丫鬟敢用的语气,不过连姨娘可不敢恼,白夫人从娘家就带过来一个嬷嬷两个丫鬟,林嬷嬷是自幼看着白夫人长大的,平日里连白夫人都对她很尊敬,这府里除了正经主子,谁敢说明里和她大声说话,而脾气火辣的绛瑛和生性稳重的紫?更是白夫人的左膀右臂。 “紫?姑娘,我屋里有丫鬟不懂事冲撞了小姐,责令她们去赔罪,却因为我的疏忽又扰了小姐清静,我知道后心里很不安,才贸然来找夫人赔不是。”连姨娘说得谦恭,言语间满是自责,仿佛惹含之生气的人是她一样。 紫?有些讶异地说:“还有这事?翠灵晌午去送衣服的时候不还好好的,是下午发生的事么?怎么也没见青落打发个人过来说一声?” 一叠声的话问出来,紫?表情也不似作假,淡淡的担忧出口,又被她好好遮掩起来,她像是觉察自己失了礼,有些抱歉地笑笑,不好意思地说:“连姨娘莫怪,只是方才听姨娘那么一说,好似很严重,我一时慌了。不过,既然小姐没着人传信说给夫人,青落也没来回禀,想来小姐并没有放在心上,姨娘也莫这般自责了。” 连姨娘预想了各种反应,这种情景真没预料到。她打发粗使婆子带了那两个丫鬟去赔罪,说了若得不到小姐原谅就不要回来。谁知,过了半个时辰,那婆子讪讪回来了,只说小姐大量没有生气。她笃定含之没有出面,小姐是个享福不问事的,夫人把她护得太好,肯定不会放任一丁点惹含之不高兴的事。 “我听说夫人传了小姐院子里的采棋和青落,想着这事肯定也惹夫人生气了……”连姨娘一时吃惊,心里想着的话不觉出口,她猛然回神觉出这话不对,赶忙转了话音,“小姐本就宽仁,到底是我教人不严,心里过意不去,特来向夫人请罪。” 紫?像是没听到她话里其他含义,仍旧笑得知礼:“夫人让她俩来,是因为担心春天天气易反复,给她们说些日常注意事项,免得惹小姐身体不适。姨娘为人,夫人心里自是清楚,那会因小事生气。姨娘有心前来,不为其他陪着夫人说话也是好的。只是,”说到这里,紫?脸上有些为难:“夫人忙了大半天,才歇了,连晚饭都说推迟,这……” 连姨娘忙说:“是我来的唐突,紫?姑娘,等夫人得闲了我再来陪夫人说话。” 紫?直将她送到院门外,看她走远了才转身回到屋里,屋里暖阁内,白夫人斜靠在床头和绛瑛说话,翠灵在一边泡茶,整个气氛平淡而轻松。 “走了?”站在下首的绛瑛看紫?进来,挑着眼皮问了句。 紫?点头,对白夫人回道:“为了下午冲撞小姐的事来的。” “含之还在花园,她已经将人打了送到含之院子了,”白夫人抿一口茶,笑中带冷,“她真是个机灵的,为她那一双儿女也算费尽了心思,在老爷跟前伏低做小,在老太太那里恭敬有加,一举一动都让人挑不出个错。只是她赌错了地方,含之的院子她也配去算计。” 绛瑛急脾气上来,眉头锁得紧紧的:“她再让人高看,到底是个姨娘,不该她的东西,觊觎个什么劲?” 白夫人看她这模样,倒是笑了起来:“你当人家甘心做个姨娘?换个人有她这种优势,不早翻了天了!” 绛瑛不满地还要说什么,被紫?扯了一下还是没说出来。紫?看她安静下来,才说出自己的思量:“夫人,本来说好是我和绛瑛陪着你和小姐上山,可是我担心连姨娘会趁这段时间谋划些什么,老太太那里她又是讨喜的,万一真存了什么心思……不然,换了翠灵和青落去吧,她们两个做事也很稳靠,我和绛瑛留在府里。” 白夫人摆手:“她们真要做什么,你们两个丫头能顶什么事?虽然是一个姨娘起了心思,肯定还是拱着老太太出面,到时,指不定还要拿你们俩立规矩呢。” 紫?坚持:“我俩一直跟着夫人,若要立规矩,纵老太太敢,连姨娘还不至于敢明着怂恿。翠灵和青落不一样,届时老太太脾气上来,会出什么事就难说了。” 听了这话,绛瑛也点头表示同意,白夫人见她俩拿定了主意,叹了口气:“我让你俩跟着,本来是想着含之在山上呆十天,然后送她去别院住一段时日,刚好你俩陪着她我也放心。” “夫人还是担心那小公子就是老爷认识的那个谢家的?”紫?低头一想,随即明白了白夫人的忧虑。 白夫人颔首,又凝眉道:“罢了,真要是,也躲不过。看这样子,家里也不会安生了,就换翠灵青落跟着吧。等这次回来,紫?,你就去小姐院里。” 紫?点头,主仆三人一时无话。 一阵风吹来,直将开着的窗户摇得乱晃,随即雨丝就飘渺落了下来,渐渐暗下来的天更像蒙上一层帘幕。翠灵关了窗子,进来回说下雨了。 白夫人蹙眉轻叹:“这风这雨,说来就来,全由着自己高兴,半点不由人!” 第九章 结发 少年夫妻鸳鸯枕,同心结上满灰尘。 因为这雨,天黑得便早了,着小丫鬟提前将灯点亮,白夫人也倍感乏懒,也不想动任何心思了,就这么半躺在床上昏昏欲睡。 听见外间????撩开竹帘子的声音,似有人压低了声音说话,说了两句停下,又有人踩着湿湿的路离开了。 “绛瑛,是谁过来了?”白夫人半睁开眼睛,坐起身来,用手捏了捏眉间问道。 有人掀开暖阁帘子进来,声音却是紫?的,她见白夫人醒来,紧走几步到床头,扶了白夫人走到旁边椅子上坐下,口中回道:“夫人,老爷遣人过来说,晚上老太太留饭,这边就不用准备了。” 白夫人“唔”了一声,说:“我恍惚听见提到连姨娘,是为了什么?” 紫?本欲瞒着,没想到夫人已经听见:“哦,这个,老爷说天黑路滑,连姨娘的院子更近些,今晚去她院子里歇息。” 饶是紫?性子好,也有些恼意,老爷一个月一般会在拾院歇息十天,剩下的时间,其他院子或者书房歇息都是有的,平常来传话的只说晚上不过来就罢了,哪像今个儿竟巴巴说出宿在连姨娘院里,若不是来得小厮是跟着老爷的,她都以为是谁特意说出示威来了。 听出紫?的不高兴,知她心里是替自己委屈,白夫人拍拍她的手,神色平和:“不过一个人,他不来反倒省了提心伺候,左右离不开这里,若为这就恼了,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咱还能有开心的时候?好啦,绛瑛哪儿去了?” 紫?也不愿再提,跟着白夫人的话说道:“她一早就让人摘了些花瓣,下午没来得及做,这会子在厨房做糕点呢,顺便看着人做晚饭。” 白夫人摇头笑:“这大晚上做什么糕点,你找个人告诉她一声,晚饭不用多做,准备一碗清淡的粥就好。” 这边雨丝飘飘落在花瓣上,窗内烛火轻晃,一派静谧平和。 同样屋檐下,那边院子却是华灯明亮,人来人往的,很是热闹。 白老夫人院子里,满桌子各样精致的菜摆着,围坐着不多不少五个人,和和融融,端的老少三代温馨一家人。 白老夫人坐在主位上,白恪明坐在她左手边,连姨娘陪坐在他下手位置,对面是白?瑶白尚琪姐弟俩。等最后一道菜上来,白老夫人眉目柔和动筷,甚是慈祥。若有外人在,肯定会羡慕这种气氛。 饭罢,白老夫人问吩咐几个人仔细护送她那俩宝贝孙女孙子回住的地方了,还亲自送到门口,千叮咛万嘱咐的,十分上心。而后说会子话,她让连姨娘先回去,单独留下白恪明说话。 虽没人听见母子俩都说了什么,但跟着白恪明的小厮感觉得到,老爷的心情很不好。 翌日一早,拾院的门才打开,开门的丫鬟就被门外站着的人惊到了,这一大早的,老爷怎么就过来了? “老爷早!”丫鬟连忙垂手低头,施礼问安。 “嗯。”白恪明看也不看她,只顾问,“夫人起来了没有?” 正巧有人掀开帘子,端着盆子将水洒院子里,天还蒙蒙黑着,只能模糊看清是两个人影,翠灵高声喊她:“巧衣,你跟谁在哪儿说话呢?” 巧衣不敢回话,白恪明猜测白夫人已经起来,大踏步走过来,声音沉沉而含不满:“是我!” 看清来人,慌得翠灵赶紧低头,往侧边挪一步,给他掀开帘子。 听见动静,已经梳妆好的白夫人走出来,看见白恪明脸色不似往日温和,猜到老太太说了什么让他动了怒气,心中却并不讶异,这几日老太太没让白恪明拦着自己上山,能坚持到昨天晚上才说,想来连姨娘功劳不小。 “今儿不用上朝,好容易能休息,老爷怎么不多睡会儿?”白夫人温温说道,“我正要去给娘请安,老爷是一起去,还是在这儿稍微等等?” 夫妻十几年,两人没有吵过架,哪怕是他纳妾的时候,现在看着白夫人平静带笑的脸,白恪明发现自己想好的话说不出来,半晌,才道:“娘她昨个儿逛园子累了,让我给你说今天不用去请安。” “我知道了,那晚些时候我再过去。”白夫人点头,笑容得体,“老爷这么早前来,可是有事?” “是……”说出这个字,下面的话到了嗓子眼却发不出声来,白恪明见白夫人就那么淡淡站着,眼中波折不生地看着自己,他猛然意识到,聪慧如她,怎么会猜不出自己要说的话?当初挑灯闲敲棋子窗下对镜描眉,挑眉转眼间都能猜透对方的心思,什么时候竟这么,生疏了…… “意宁,可是还在怨我?”白恪明叹息,这话不自觉问出口。 白夫人,或者说林意宁,听到这声隔了十五年的称呼,心里除了稍纵即逝的酸涩,竟再无其他感触,原来日日相对终究还是生疏了,她心里一阵自嘲,面上还是挂着笑意:“老爷说的哪里话,我怨你作甚?” 等了片刻,林意宁开口:“既然老爷来了,也省我跑一趟。我原本想着给娘请安后找你说些事,不知老爷现在急不急着离开?” 白恪明摇头又颔首,眉头并未舒展。 林意宁前走几步,在白恪明对面坐下,淡淡说道:“我明天一早就带含之上山,约莫半个月后回来。这个月里正热闹,京中人情来往频繁,?瑶少不得要去参加夫人小姐的宴会,一些事连姨娘看着办就成,拿不准主意了就让她去问老太太。要是老太太有意在家里替?瑶款待别人,若需要什么东西,我吩咐了紫?和绛瑛,给她俩说一声记了帐就可以取走,宴会细节,少不得要老太太操心了。” 白恪明看过来,张口欲言,林意宁只当没看见,接着说:“府里的事,我昨天下午已经吩咐好管家和管事了,小事他们自己可以做主,不当紧的大事留着我回来处理,碰上要紧的,可以去请老太太拿个主意。老爷,这么做可妥当?” 听林意宁这般问,白恪明眼神变了几变,看着年少时的结发妻子,终于抛了其他情绪,笑着点头:“你做事一向稳妥,就这么安排吧。”想了想,又叮嘱几句:“山上天气多变,早晚气温相差大,多带些御寒的衣物,含之惯常吃的药也备上一些。” 这话说出,林意宁知他到底向自己妥协了,不管因为什么,到底还是没有顺从白老夫人的话对待含之,她微微一笑,问:“都这时辰了,老爷早饭在哪里用?” “这里吧,吃过饭我跟你一块去跟娘请安。” 番外之林意宁 “你要,纳妾?” 林意宁说不清此时的感觉,为什么眼前这人看着这样陌生,为什么简单的几个字,自己却不能明白真正意思?纳妾? “意宁……”白恪明清俊的脸上满是难色,“娘也是昨天晚上才给我说的,我本来没有同意,可是娘已经把一切都打点好了,我……” “什么时候?”林意宁不知道自己在问什么,话已经脱口而出,看白恪明不解,她重复,“她什么时候进门?” 白恪明侧开头,不去看妻子乱而迷茫的眼神,声音近似无声:“三天后。” “三天后,我是不是该谢谢你,不是她敬茶的时候我才知道?”看得清他脸上的愧疚,可若不说这话,快要控制不住眼泪了。 明明眼睛通红,嘴唇也被咬得发白,甚至连声音都断断续续,却硬是强忍着不哭,他的妻子,原来是这么倔强,白恪明不自觉心疼:“意宁,我这就去和娘说,你不要这样子。” 林意宁就这么站在拾院,从早晨等到夕阳落下,再到月升月落,等到身体麻木,空等一场无望的欢喜。 “意宁,我保证,就这一次,就这一次,好不好?” 你若真能保证,为何不敢当面跟我说?你若真能保证,为何连这一次都不敢坚持?林意宁握紧手中纸条,无人看见的地方,泪如雨下。 “看蓉姨娘那身衣裳,最新的样式呢,穿上真好看!”小丫鬟趁无人注意窃窃私语。 其实,单论相貌,林意宁与这几位姨娘里面最美的蓉姨娘不相上下。她们三个,连姨娘得温婉之名,常姨娘是小户人家女儿,更多是顺从,蓉姨娘最年轻,才艺非凡,曾经很受追捧,但不幸家道中落,蒙白恪明帮助而自愿为妾,听说因此还被白恪明一些朋友同僚笑称为郎才女貌。 很多事就是这样,你的伤心,可能是别人的春风得意,更是外人眼中的一桩美谈。 刚开始两三年间,林意宁怨过,也曾忍不住想过到白恪明面前狠狠发泄,是为了什么忍下来了呢?好像是他依旧的柔情,让自己还有希望还能自我安慰。可是,自从嫁给他,见到的他最欣喜的样子,是他小心翼翼抱起一双儿女,连带对连姨娘也有了不自觉柔情,那一刻,她明白,在他心里,不是非林意宁不可,之前用各种理由逃避的自己,才是一场笑话。 经历过才知道,多情不如无情,藏起心伤,便只是另一种有缘无分。 自此,看他纳妾不阻不拦,不回拾院也不闻不问,面对老太太明着暗着的讽刺也如云淡风轻。最初几年,尤其是有了孙儿后,老太太蠢蠢欲动,白恪明也半推半就想要顺从,可是,你若无情我便休,到了这种地步,自己还有退让的必要么? “除非一纸休书,否则你的妻子只能我一人。”当时那话不是赌气说出,因为我是认真;?瑶十二岁上引起轰动,面对老太太和白恪明将?瑶养在自己名下的要求,含笑说出了“我要白家掌家之权”,至今还记得白老夫人那种,说出“做梦”二字时的气急败坏,和为了更尊贵的人上人生活而妥协时的不甘心。 如今,有人自认时机成熟,想掀一番风浪,只是,真能称心如意?若她软弱,连姨娘如今不会只是妾,白家大小姐不必养于自己名下;若她可欺,白家主母不会拥有实权,老太太乃至管家下人不必顾忌她的脸色。 这十几年,你来我往,为各自算计,到底是谁看了谁的笑话? p.s.:放在章节中不合适,单拉出来当个小番外得了,随便看看,正文章节老时间发。 第十章 姐妹 花开两朵,同根不同枝,谁为主来谁为次? 连姨娘一进后院,就感觉静得太厉害了,每个人都轻手轻脚的,她拉住一个丫鬟,压低声音问:“老太太生气了?” 丫鬟点点头,话也不敢多讲的样子,只低着嗓音说:“不知怎的,老爷和夫人刚走,老太太就把茶盅给摔了,这会儿正恼着呢。” 连姨娘也不急着往里走,慢慢思索为的什么事,她刚才来的时候在路上转弯瞧见了夫人,那时夫人好像在同人说话,因为隔得远,自己也没赶上前请安,难道那人竟是老爷?老爷,陪着夫人来主院请安,还惹得老太太发了脾气? 缓步来到门前,掀了帘子进去,见屋里的丫鬟更是小心仔细,屋里东西碎裂的声音明示着摔它的人怒气有多大。连姨娘想了想,现在退出去指不定老太太连她也恼上了,顶多进去不大好受。 “老太太。”连姨娘并不多话,只脸上带着担忧看向白老夫人,举止间恭敬又不僭越本分,她不理会地上的碎片,伸手接过茶盏,小心伺候着,“别气恼伤了身子,先喝口茶。” 白老夫人脸还是寒着,见有人进来,终于找到人发火一样,大声叱责:“你们一个两个本事大了,我是碍着你们事了吧,啊?” 连姨娘心中暗苦,那两位到底说了什么,竟让老太太这话都说出口了?却连道歉的话都不敢说,只神色愈加恭敬地伺候。 这么大年纪了,笃定会成的事根本被别人打脸推了回来,白老夫人心中那个气啊,怕是一时半刻消不下去了,不过她还能分得清能对谁发火,看连姨娘低眉顺眼伺候,她勉强压下心火,说:“刚才我说话有些急了,你别放在心上。我这会子想躺一躺,你先回去吧。” 走出来后,连姨娘一直在猜测白老夫人发火的原因,想来和拾院那位有关,而能令拾院那位上心的,只有深闺娇女白含之。这么想着,她脚步一顿,转而走向另一处。 白?瑶进来的时候,林意宁正坐在院中听含之说话,旁边还站着三四个人,也是含笑倾听的模样。 “就在这时候,城门大开,最前头冲出一个骑着高大黑马手持银枪的小将,正是……”含之小姑娘特有的清亮嗓音夹着有板有眼比划着,正说得起劲。 林意宁侧对着院门,看见白?瑶进来,并没有改变姿势,只是将帕子递给含之,又让翠灵给她倒杯茶,才笑着看向渐渐走近的白?瑶。 “母亲,”白?瑶微笑向林意宁问好,轻轻坐在一旁凳子上,声如莺啼,“含之在说什么,这么高兴?” 含之兴奋劲头还未消下去,仍旧眉目飞扬,听见白?瑶这么问,眼睛弯出亮亮神采:“?瑶姐姐……” “她呀,自己在院子里嫌闷得慌,闹着我听她讲新看的话本子呢。”林意宁接过话,宠溺地点了点弯腰趴在她肩膀上的含之的鼻子,“想一出是一出的,真是个孩子脾气。” 含之不依地鼓起两腮,双手抱着林意宁的胳膊摇啊摇的,那样子明显是在撒娇,还带着点耍赖,看得林意宁直接笑出声来:“行啦,你说得很好,说书先生都要拜你为师了,满意了吧?” 见白?瑶也笑着看自己,含之不好意思挠挠头,跟着抿唇一笑。那边一个小丫鬟端着一碟点心走过来放在石桌上,含之看着做成各种花的形状的糕点很稀奇,问清楚绛瑛还在厨房,随即趴在林意宁耳边轻语几句,拉着青落跑厨房去了。 “母亲,明天您要带含之上山拜佛,等回来的时候正巧过了妹妹的生辰。我本来想送一对镯子,但见妹妹很少带这种首饰之类的,恰巧前日机缘巧合下得了这个玉佛,正好送给含之妹妹当生辰礼。”白?瑶接过身后丫鬟手中捧着的精致红木盒子,打开递给林意宁旁边站着的紫?。 紫?拿出玉佛用手帕垫着,弯腰给林意宁看,是难得的好玉,佛像雕刻得栩栩如生,阳光下更显细腻温润,最重要的是开过光,这不是普通方式能得到的,林意宁仔细看过,吩咐紫?:“拿去给小姐看,说是?瑶给她的生辰礼。” 白?瑶安静陪着林意宁,间或跟着说两句,有时只是笑着听,话语不多,却是难得周全,即使林意宁不说话,她也能让场面透着和气,如此年华,已是玲珑心思。 细碎的脚步声响起,偶尔还夹着几下特意踩下去的重响,正是含之跑来,手中捧着碟子,两手带着衣袖还沾着面粉,大老远就喊:“娘,我跟绛瑛姑姑一块儿做了点心。” 林意宁站起来,伸手稳住含之,将碟子接过放下,手先擦上她的脸颊:“花脸猫似的,还满院子跑。”口中话虽是轻轻责怪,眼神中的疼爱却是闭着眼都能感觉到。 白?瑶不着痕迹低头,袖子里的手有一瞬间扣紧,再抬头,无可挑剔的笑仍旧从眼尖漫到嘴角,风徐徐,花香也离了花瓣兀自绕着美人转。 含之拈一块糕送到林意宁嘴边,本欲再伸手那一块,想了想还是托着碟子伸到白?瑶面前:“?瑶姐姐,谢谢你的礼物,我很喜欢。这是我自己做的,你也尝尝。” 白?瑶神色更柔和,放一块在嘴里,笑着赞了含之一句。 含之睁大眼睛:“?瑶姐姐,你笑起来真好看。”语气神情都没半分作假,正是这样,让白?瑶恍惚愣了一下,在其他人都没注意的时候已经回过神,她也笑着说:“含之笑起来也很好看呐!” 不觉就过了一个时辰,等白?瑶起身告辞时,日头已经快到头顶。走在路上,絮儿很开心地说:“大小姐是没看到,大小姐才一个转身,小姐就跟不上了,看大小姐跳得那么好看,后来小姐眼珠子都不转地只顾看大小姐跳舞了。” 絮儿话里满是自豪之意,听在耳中却引不起白?瑶一丝笑意,在外人眼里,她是才貌双绝的白家大小姐,得人高看,赞誉加身,甚至还没确定的前程都让人羡慕嫉妒上了。可她心里才清楚,即使自己得老太太宠着外人捧着,在府里下人心中都留下什么印象的白含之,才是真正的白家小姐,是这个家正经的主子,至少现在是。就如刚才,人说她清傲一笑难求,但白含之一句想看,自己就推辞不得,絮儿不知道,这舞,一个是想学就学只为自己高兴,一个是不得不学以赢他人惊艳。 “十三岁,她还能这般无忧。”白?瑶低喃。 絮儿还欲说什么,抬去却见白?瑶莲步轻移已是几步开外,风摇袖摆,发舞柳腰,行动如扶风,姿态翩然。自家小姐真好看,絮儿忘了言语,只顾看前面那一道倩影。 第十一章 巧遇 不同心但同途,真真无巧不成书。 暖暖午后,三位姨娘也来到拾院,每人都带了礼物给含之,林意宁看也没看,只着人收了起来,这不咸不淡的反应,几位姨娘也没自讨无趣,说了几句面子上的话就离开了。 “连姨娘。”林意宁喊住其中一人,语气轻淡。 走在最后的连姨娘停住脚步,稍带疑惑转过身来,一如往常的恭敬恭听。 “老爷跟我提到尚琪的亲事,你是他亲生娘,若有中意人家闺女,可说给我听。”林意宁手抄起来,身子略往后倚,眼睛半合。 连姨娘回说:“夫人做主就好。” “说来尚琪的亲事早该定下来,因他自小跟着老太太,我早几年提起过,老太太说尚琪年纪尚幼不急,想来是另有安排,如此我便没多问。”林意宁端茶歇口气,看连姨娘摇头表示不知,也不在意,“只是尚琪到底十六了,连门亲事都还未定下来,不知情的人难免说我这个嫡母苛待他。” 听到此处,连姨娘脸色发白,话音不稳地说:“夫人一向待尚琪极好,他也记在心里的,断不会向人抱怨……” “你不用紧张辩解,碰上这种情况外人有想法正常,我还犯不着那你出气。”林意宁停下,眼睛看着低头不见眉眼的连姨娘,“老太太有打算我也不敢有异议,不过,既然老爷跟我提了,横竖他喊我一声‘母亲’,这事我若还不管不问倒真说不过去。等我山上回来,会去找老太太说,你若有什么想法,也可以先告诉老太太,尚琪的亲事确实不能再拖了。” “是。”连姨娘轻声答应,她明白林意宁的意思,尚琪的婚事,老太太可以做主,但若当家主母想要插手,更是轻而易举,何况,尚琪若想要走得更远,还不能得罪夫人,“有夫人操心,是尚琪的福分。” “尚琪到底是白家少爷,该他的我自有分寸。”林意宁接着说,“?瑶是个难得的,我不常去宴会,寻常流行的首饰衣裳你就多留意,勤给她增添,莫让外人看了笑话。” 连姨娘点头,脸上已不复来时的轻松,虽还是温婉宁柔,偶尔的小动作却泄露她的谨慎。 林意宁冷眼看着人走出院子,弹弹衣袖松软了身体,重又半躺下,将手叠放在腹部,合上的眼睛不漏半丝情绪。她不放心紫?和绛瑛单独留下,但林嬷嬷被儿子接走了,白家,除了她俩自己不敢轻信任何人,希望有人别这么蠢,徒争一些虚荣。 没有人注意到,暖阁里含之早就醒来,她站在窗户旁边的阴影处,静静看着外面,一言不发,许久,她轻轻将头靠在墙上,眼神依旧看向闭目养神的林意宁。听到外面传来脚步声,她走到帘子旁边,对正欲掀帘子的人浅浅一笑,无忧的模样。 一夜无事。 次日一早,林意宁伺候白恪明洗漱送他上朝,接着去白老夫人那里请了个安,提前用过早饭后来到含之的院子。 等一切准备停当,天已经大亮,即使已经说过不用来送,连姨娘还是带着白?瑶和白尚琪早早站在门口,直到车子行了老远才转身进门。 转弯时白含之从纱窗远处瞧了瞧,林意宁只当她看白府也没在意,却听到身边小人儿低声细喃:“果然人心最是难测。” 林意宁听得不仔细,看她眉微微蹙着,遂伸手将她揽到怀里,小心捏她脸颊:“小人儿一个,想什么呢?” “娘,我都这个年纪了,总有些闲愁感慨什么的啊。”白含之眼睛眯着,一本正经地说,惹得林意宁忍不住笑开。 时间还早,就没急着赶路,车稳稳前进,怎么也得小半天才到。在车里陪着林意宁说会子话,含之劝她眯会儿,自己也拿本书支着胳膊肘看。 又往前走了一段路,一阵马蹄声从后面传来,速度很快地前进,不一会儿马蹄声就到前面了。含之只当是个赶路的,也没在意。谁知,竟又听着那马蹄声回来了,堪堪停在自家马车外,含之不由得放下手中的书,将窗纱掀开一个角。 “这位小哥,请问点微山还有多远路程?”声音清朗有礼,自带着一种舒爽气魄。 “依公子刚才速度,约莫一个时辰就可以到了。”车夫看打扮就知不是平常人家的,难得还这么知礼,回话时自然就客气许多。 “多谢!”问路的人双手抱拳说道,随即勒紧缰绳,将马掉头,转身时瞥见车子里的人正往外看,不及细瞧已经被遮盖得严实,手指嫩白,应该是哪家小姐,他摇头一笑,复又快马向前。 林意宁已经醒来,正好看见白含之放下窗纱:“含之,瞧什么呢?” “有人问去点微山的路,我看那人有些眼熟。”含之看到那人侧脸,似乎是见过的样子,不过印象也不深,应该是记错了,年纪和自己相仿,还是个大家公子打扮,自己怎么会认识,“可能是哪次玩的时候,路上看见过。” 林意宁往外看时,只遥遥瞧见一个模糊的影子,听含之这么说,也就没往深里想:“若是乏了就睡会儿,现在先别往外瞧了,风容易扬起沙子,小心别迷了眼。” 含之笑着答应,也不再想那个眼熟的侧影。若是翠灵也是在这个车上,也正巧看见的话,或许白夫人会警觉,干脆不上山了也说不定,因为那个少年公子,恰恰姓谢,恰恰是含之在梨花林里碰见的那人。 不过现实却是,谢尧?先行一步到了点微山,而白含之正在去往点微山的路上。 擦肩而过,不一定是错过,有时预见的是一场相遇。 等林意宁带着含之终于来到山脚下,太阳正好,笼罩着点微山一派生气。先寻了小亭子歇着,等车夫将马车停到不远处的旅舍里,再领着两个人拿着行李过来。 林意宁让翠灵和青落接过行李,又跟车夫说了来接的日期,方转身和含之踏上台阶。这段时间正是赏花好时节,爱风雅事物的荆夏人一般不会错过与花相交的机会,而在点微山上,山下怒放的花儿这会儿大多才露出花苞,故此特意来游玩的人很少,只偶尔能见几个上山烧香还愿的。 这点微山,在荆夏素有名气,尤其是半山腰间的“静尘庵”,庵里供着眼含慈悲的金身菩萨,签也是极灵的。来此求签请愿的,不只是达官贵人,连宫里的娘娘也曾来此拜佛,因此上,这静尘庵香火一向旺盛。 “车上含之都说自己是大姑娘了,要不这次替你求签问问姻缘好了,看哪家能娶了我的含之。” 林意宁调侃的话语,让后面跟着的翠灵青落不禁抿唇而笑,含之则有些羞意,又想不出说什么,片刻,也跟着笑了,笑声在隐隐钟声里愈加清澈。 p.s.:一些事终于交代个差不多了,再不写到白小妮子,我都有是不是换女主的错觉了…… 第十二章 故人 有缘相见,原来素衣是故人。 “施主。” 才到庵门,已经有个小尼等在那里,见到林意宁,双手合十念一声“阿弥陀佛”道:“料想施主快到了,师太命贫尼在此等候,施主,请。” 早两日林意宁打发人送来香油钱,将借住庵里的事也告知了,林意宁见状回礼道:“劳烦小师父了。” 含之这是第三次来静尘庵,不过前两次来都是当日便回了,隔了这么久,还是轻易便被庵里这种氛围所感染。嗅着若有若无香烛气息,看着古拙静穆的庵堂,含之觉得心霎时静下来,丝丝点点,抛却尘世琐事烦忧。 又一个小尼过来,引着翠灵二人去了已经打扫好的房间,含之则跟着林意宁先去了大殿。 对着端坐莲花台上垂眸慈悲观世人的菩萨,含之深深拜下去,心中默默说着愿望:望菩萨保佑娘亲身体安康一世安乐。而后再拜,还是许同一个心愿,如此三次,甚是虔诚。 待她起身,看见静虚师太静站在一旁,忙跟着林意宁双手合十,向着师太弯腰施礼。 静虚师太还礼,含笑对林意宁说:“夫人往年都是四月间才来,今年足足提早一个月,可正是赶巧了,上次跟夫人说过的贫尼的师妹恰巧也来了这里。” 林意宁有些惊喜地问:“可是师太提过的静尘师父?” 静虚颔首:“正是。” 含之不解为什么林意宁听到静尘来了就这么高兴的样子,想问终是没有开口,倒是一旁引着她们往前走的静虚瞧见了她的表情,微微一笑:“小施主有什么想问的,问便是。” 含之想了一想,问:“因娘亲听到静尘师父法号时甚惊喜,想来静尘师父是极有名望,小女子一时好奇了,有失礼处,还望师太莫怪。” “无妨,”静虚接道,“贫尼的师妹,自幼便极其聪慧,师父一直带她在身边,师妹得师父真传,又自行参悟,极其精通佛法。只是师妹性子不喜约束,多年来一直游走四方,许多贵人也请她不来。” 含之了悟:“娘也是听说过静尘师父的吧?怪道这么惊喜。” 林意宁牵了含之的手,向静虚说道:“若静尘师父方便,得此机缘不易,还请师太引见。” 感觉到林意宁手心微微冒汗,含之不解地看着她,为什么娘亲这么激动?虽然平时娘亲也是尊佛敬佛,但不至于这样吧?还是说静尘师父名望是自己想不出的高?她猜不出林意宁心中的想法,其实林意宁情绪这么轻易外漏,还是为了含之,那些贵人捧着静尘,是因为她除了精通佛法外,还擅长解签批命。 等下午时候,含之才看到静尘。 在一个朴素幽静的房间,静尘立在房子中间,打眼望去,三十左右年纪,淄衣素容,眉间平稳,目似水平,看得尽世间百态,容得下红尘悲欢,不为其他,单那一身祥和宁静,就当得起别人一念尊敬。 含之歪头看着静尘,看她对自己一笑,双手合十施礼后也弯了眼睛。一边的林意宁却没有想到,在这里,竟然遇见了一面之缘的故人,这静尘师父,竟然就是含之五岁上去白家化缘的那个。 “施主,许久不见。”静尘没有半点意外之情,对上林意宁的时候仍旧平静。 含之有些奇怪,娘既然认得静尘师父,为什么上午时候还那么激动?还是说,娘也不知道自己认识的,竟然就是静尘师父? 静尘低头对含之一笑,说:“小施主也别来无恙。” “你认得我?”含之问出声来,自己又细细将记事以来的经历想了一遍,才肯定地说,“可我不认识你。” 静尘也不解答,只笑着问:“那现在可认得了?” 含之点头,心中暗自纳罕静尘的态度,虽说佛家人眼中众生平等,可含之还是感觉得到,这静尘师父有些奇怪,静尘对她,对一个小孩子竟像对久别重逢的旧相识,虽心思微动,到底还是不忘礼数:“嗯,我知道您是静尘师父,是极有名望的,娘也很敬佩您。” 静尘走到圆座那儿,伸手让林意宁先坐了,才委身坐下,从容执起朴素茶壶,分别倒了三杯茶,并将其中一杯递与含之:“粗茶而已,不比小施主家中精致,若单为生津止渴,这苦丁茶比其他更多一番滋味。” 含之也不推辞,接过来细细啜饮,其实无论家里还是茶馆,苦丁茶都没断过,只是常人不习惯这苦味,多用了各种方法尽量减弱了苦味,不过这庵里的苦丁茶,自不会这般多费心思,所以这苦味保留个十分,也算得上另一种修行。含在口中,不及咽下去,含之已经抿紧了嘴唇,眼睛在林意宁和笑着的静尘脸上转一圈,慢慢咽了,末了,还是吐了吐舌头:“好苦!” 静尘见状,也不恼,只问:“除了苦,可还有其他味道?” 含之端着茶杯,摇摇头,舌尖在口内不自觉转了一转,还是淡淡的苦涩,抬头,见静尘眼中似有其他,静如水的眼神却像在等一个答案,于是,瞪了瞪手中茶杯,暗暗吸一口气,又含了半口茶,这次是一点一点体会,但还是苦的啊……不对,含之停住,留意其中若隐若现的一丝味道,是一种清香,虽不浓烈,却意外令人舒爽。 见含之放松脸颊,手指轻点朱唇似在品味,静尘也淡然而笑:“可是还有一种清香?”看到含之赞同点头,她又接着说:“倒是小施主这般小年纪,为贫尼一句话也能忍得这苦,静尘没有看错人。” 林意宁也知晓了静尘对含之的态度,心中自松了口气,看向含之时也更添几分笑意和宠溺。她听静尘又说:“小施主,脸上脂粉还是洗掉为好,既诚心来拜佛,合当真面目面对佛祖,若有不便处,不妨同其他小姐一样带上面纱。” 含之听了这话,又瞧瞧林意宁的脸色,遂听了静尘的话,在一旁用清水洗了脸,霎时素屋不掩芳华,虽柔媚不足,但清灵有余,整个人如仙境瑶池中最挺立的那朵莲花,碧波之上,清姿绝韵。 静尘在含之转过脸时,轻轻瞧了一眼,一声不着痕迹的叹息自心底发出,这样的人,是天赐机缘,怎会没于众人遮住华彩?敏感的林意宁觉出些异样,心中的隐忧又浮上来,迫切想问静尘一些事以求个心安。 “含之。” 听到轻喊,含之也学着静尘的样子盘腿坐下来,脸转向林意宁:“娘?” “你且带着翠灵青落去庵里逛逛,我跟静尘师父说会子话。” 第十三章 相问 佛曰:不可说,一说即是错。 “静尘师父,当初真没想到提点我的竟是您。”林意宁语含敬意与谢意,“多谢师父当日提点,保我含之这么多年安平。” 静尘眉眼平和:“施主当日所求不过女儿快乐,自觉能给她以庇护,自不会想到其他,莫说贫尼没说出法号,即使说出想必在那时施主的心中也没甚感触。今日所求亦是女儿安平,怎就多了这些忧虑?” 林意宁张口欲言,停了停还是苦笑一声:“师父当日所说之话,这些年我不敢忘记,师父说‘人易夺之’,不是我自傲,白家这样人家,能被人用得上‘夺’字,除非王侯之家,甚至更高,我怎能不忧虑。这些年,我时时小心处处留意,惟恐稍有不慎,就害含之一生波折……” “原是因我!”静尘念一声“阿弥陀佛”,摇头叹息,“当日贫尼看小施主天真无邪,一颦一笑间却已现绝色之姿,只觉自古红颜易生苦,才说出那番话,谁知竟成施主多年心结。” 林意宁听了这话并不放心,静默片刻,终还是问道:“刚才师父看见含之面容时,似也有叹息之意,可是含之……” 言至此处,林意宁站起身来往一旁走了两步,后俯身下来,对着静尘俨然一个大礼,静尘赶忙站起,走到侧边,伸手欲扶起她。林意宁抬起头并不起身,仍旧跪着,眼中皆是恳求之色:“静尘师父,可否替小女白含之提点几句,我不求她一生大贵,只求能让她心不被忧苦所扰顺遂一生,往师父成全。” 静尘托起林意宁,隔着窗往外瞧,看见院内枝吐新芽正值得意时,时节至万物生,天道自然,哪是人力阻止得了的?静尘对林意宁说:“施主可知,贫尼那日化缘后,将事告知了贫尼的师父,师父当时说小施主是贫尼的机缘,却同时告诫贫尼,为人解签拼命需慎之又慎,一看时机二要看人,万不可因此坏了改了人一生时运。” 静尘停下,看林意宁眼神依旧执著地看着自己,本欲藏下的话还是说出两句:“师父教诲,两种人贫尼不得窥其命数:一念能主江山社稷之人,此等人命数不可逆,逆则易成乱世;另一种,则是命格极强且将定未定,窥其一人旁人亦可能随之增添变数的人。” 林意宁喃喃道:“难道含之是第二种人?她一个女孩子家能对别人多大影响?” “贫尼只能说,小施主命格比女子中极贵之人还要胜三分。除此之外,各有各的因果,贫尼再说不得。”静尘这话没错,不再多说,并不全因为师父的告诫,只因她见到含之时,就直觉主星已动,很多事已经成因,只希望那二人缘分再深些。 林意宁心中恍惚,低头想着静尘的话,一字一句,虽没有说含之半点不好,可她却愈加猜不透话中深意,心里更是忧思不减,片刻,她抬起头,对着静尘勉强一笑:“多谢静尘师父。” 走在外面的含之不清楚房里的情况,入眼的美景却也提不起兴致,她又往前走了两步,慢慢停下:“青落,为什么静尘师父竟然认识娘还有我呢?你见过静尘师父吗?” 青落摇头:“奴婢跟在夫人小姐身边也八年了,没见过静尘师父,想来是巧合碰见过一次,要不夫人怎么不知道静尘师父的样子。” 含之“哦”了一声,又问:“你说娘要和静尘师父说什么?还特意打发我出来。” 青落笑着说:“听说静尘师父精通佛法,估摸夫人是担心小姐听得枯燥,才嘱咐小姐先出来玩的。” 含之若有所思,她觉得娘肯定是要问静尘什么事,可又想不通是哪方面的,听青落这么说,依旧有些漫不经心:“青落,咱们回去吧,出来好一会儿了,要是娘还在同静尘师父说话,咱就先回房等着。” “小姐可是走累了?”青落忙问,才出来半盏茶的功夫,再加上小姐走走停停,也没多远的路,不过,可能是上午坐了几个时辰马车,颠簸得身子乏了,于是建议,“小姐先坐这石头上歇歇脚,等等咱们就回去。” 正说着,后面有声音传过来:“小姐,怎么站在这风口?” 含之转身一瞧,翠灵胳膊上搭着件衣裳快步走过来,等她走近,问:“翠灵,我不是让你跟在娘的身边么,你怎么又过来了?” 翠灵先将含之拉到一个背风处,又将手中斗篷抖开给她披上,才笑着回道:“夫人和静尘师父聊天呢,担心这山上风凉,特意吩咐奴婢给小姐送件衣服,结果还真给夫人料到了,虽是春天了,这山上可不比山下,风本就清凉,这后山更是树多风大,不注意怎么行?” 含之动手将衣服拢好,对青落说:“幸好是你跟着我,要不我耳边可少不了这唠叨了。”说罢,她拉着翠灵问:“娘和静尘师父说话时心情可好?你可听见说什么了?” 翠灵回首瞧不远处,眉尖蹙起,一时竟没有听见含之在问,一旁的青落跟着往那边看,只见到风过嫩枝摇摆,没什么特别之处,她拍了翠灵的肩膀说:“瞧什么呢?小姐问你话都没听见。” 含之见状,也问道:“翠灵,那里有什么不对吗?” 翠灵回过神,摇头笑了一回:“奴婢来的时候觉得身后好像有人,不过因走路有些急,也就没入心,刚才侧着身子看到那里似乎有人影晃了一下,仔细看时也没见有人。想来是风大,晃动了树影。”说着,又扫了一眼那里,确定没有什么人在,放下心来,说:“小姐刚才可是问夫人?夫人吩咐奴婢送衣服时与往常一样啊,静尘师父也平和得很,想来心情不错。不过,夫人没让奴婢在跟前伺候,具体说什么就不知道了。” 听翠灵如此说,含之知问不出所以然,也就暂时放下追究的心思,不如回去直接问来得妥当,转念想到静尘的身份,含之又暗自笑了,想必娘是想为自己多求些福分,又不好意思当着自己的面讲出来吧? “小姐,是想往前面看看还是现在回去?”青落见含之终于不再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笑着问了句。 含之看看不远处的静尘庵,恍觉才走出没多远,才让青落担心自己是不是累了,她先问翠灵道:“翠灵,娘有没有说大概要同静尘师父说多久的话?” 翠灵回道:“夫人没提,倒是静尘师父建议小姐可以在附近先看一看,不要走远了就行,夫人也同意了。” “那我们就先附近逛逛吧。”听了这话,含之也不急着回去了,反正回去也是等着。 等三人往前走,翠灵原先看过去的地方,一个人慢慢从石头后边走出来,眼中漾着笑意,脸颊还有些微红,他就是碰巧看见翠灵走出来,又认出她是那日跟着那位小姐的人,不自觉就跟了来,杏色衣衫,面纱依旧,果然是她! 第十四章 又见 哪个少年不多情,可知心乱为哪般? “小姐,你看前面那株桃树,怎么还是花骨朵?”走走停停间,翠灵指着前面忽然问道。 含之正瞧着别处,听见如此问,目光投到前面几步远的那株桃树上,踱两步走过去,手指轻抚过团得紧紧的花苞,歪着头想了一会儿,不怎么肯定地说:“我记得在一本书上看过,好像说是因为山上比山下冷些,再加上其他一些因素,就比平地里见到的花开得迟了。” “可旁边这棵梨树为什么已经开花了?它应该是开在桃花后边的吧?”青落听了解释,指着几步开外的一棵梨树问。 含之随着她的手指,看到那开得很薄显得颤颤巍巍的梨花,想了想,把眼一瞪,说:“我又不是它们,我怎么知道?”只是从树上看过一点相关知识,她确实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啊。 这无辜的语气逗笑了翠灵和青落,自家小姐有时候讲起事情来比有些大人看得都透彻,有时候又满是天真孩子气,比如这会儿,自己回答不出,却做出一副严肃考究状说出这般话,末尾是还消了音,明显是底气不足的样子。含之看她们笑,先是双手掐腰咳了一声,自己却在下一刻忍不住笑出声。 “因为山上气温随着山的增高相对就会降低一些,这样一来,现在山上的温度跟平地前几天甚至更早几天的温度差不多,它不开花就不稀奇了。而且,北边也是比南方晚暖起来的,所以很多春暖开得花都是南方开得早些。” “原来是这样,我还当是树种的问题呢……”两个丫鬟恍然大悟点头,却同时愣住,这不是自家小姐的声音啊? 听到声音就反应过来的含之看着来人,收敛了笑说道:“这位公子怎的随便听人说话?” 说话的正是忘记此时境况,不小心插嘴暴露的谢尧?,他一直随着父亲在荆夏北方居住,曾听谢母提起家乡花期早,因为好奇仔细问过花匠查过书,刚才含之说不出个所以然的时候,加上看人有些走神,竟一时没忍住。 见翠灵和青落直接站到含之前面,戒备地看着他,谢尧?才意识到自己一路悄然跟随的行径太可疑,一向处事不惊的他顿时有些手忙脚乱,想解释的话到了嘴边说得结结巴巴:“我,我不是……那个,我,二位姐姐,这位小姐,我不是坏人。” 含之有些想笑,这人刚才说话还好好的,吐字清晰,言语有序,字里行间一派沉稳,让人不自觉信服,怎么转眼竟脸红耳赤的成了没见过世面的毛小子一样了? 听见含之轻轻的笑声,谢尧?有些懊恼,上次错过了机会,怎么这次还是不稳重。不过,他好歹是跟着父亲见识过的,稍微在心里默念几句,脸虽还红着,到底不慌乱了。谢尧?低头,双手交叠,身子前倾:“在下谢尧?,今日是陪家母来山上上香的,不是故意惊扰小姐雅兴的。” “谢尧??”翠灵口中重复着这个名字,有些熟悉,蹙眉深思,眼睛也不忘看着眼前清俊少年,“啊,是他。” 青落见翠灵添了几分慎重,也觉出事情不寻常,两人眼神一对,青落对含之说道:“小姐,咱回吧,夫人应该同静尘师父说完话了。” 含之点头,正欲往前走时,忽然想起什么一样,脸上闪出笑意,指着谢尧?问:“你可是在来点微山的路上,问了一个车夫路?” 谢尧?直觉点头,又有些傻傻的了:“小姐怎么知道?” 含之抿嘴笑,就说这声音听着耳熟,虽短短几句话,少年的清朗与这个年纪少有的沉稳正气,有君子涵养又夹着股辽阔纵横侠气,可是很好认的。 翠灵见含之又停下来欲问什么,因心中有顾虑,也顾不得礼数,直接牵住含之的手就走,手劲有些收不住,惹得含之奇怪看了她一眼,口中却还是对着往前跟了半步的谢尧?问了一句:“我瞧着你眼熟,我见过你吗?” “嗯。”谢尧?忙点头,“八天前的三月初十,梨花林里与小姐有一面之缘。” “梨花林啊,”含之笑开,“你怎么两次都是在偷听人说话?还不藏得严实些。” 谢尧?正为含之记得他心喜不已,听了这话又不好意思了,怎么两次都这么糗,还有,自己这是怎么了,只听她说话,心就扑通扑通跳个不停。 “不对啊,我上次也带着面纱呢,你怎么知道就是我?”含之很少接触同龄人,此时只觉得眼前这个少年很有意思,而且自己对他也不是讨厌的感觉,竟想多说几句话,随即手用了劲儿扯了扯翠灵,饶有兴趣地走到谢尧?面前。 翠灵急得想跺脚,又怕动作急了惹含之怀疑,反而要问个清楚,说不准就更感兴趣了,青落不知道怎么回事,见含之明摆着有了兴致,只得先安抚翠灵。 这厢,因为含之的靠近,谢尧?又有了那种屏息不敢喘气的感觉,没一会儿脸就憋得红红的,含之见状后退了几步,微微靠着一棵树,而谢尧?放松的同时又嫌弃不争气,反正整个儿的少年心尝到了迷乱的滋味。 “你叫谢尧??家里是京城的么?”含之并不好奇他的家庭,只是也不清楚别人都是怎么聊天,就捡了个自觉普通的问题问了出来。 谢尧?稳了稳气息,认真回答:“刚回京的。爹娘是宛京人,不过因为父亲在外地为官,一直没回过京城。” “在北边么?” 谢尧?点头:“差不多是荆夏最北边了,再往北走百十里就能看见中江了。” “中江真的像书上说的那样江水浩浩汤汤,两边还有雄伟壮观的峭壁悬崖?”含之眼睛亮亮的,见惯了秀气山水,总是会向往不一样气势的山水景色。 谢尧?看含之是真的想听,一边觉得她眼睛浸水般明润清亮心中悄悄描绘,一边又捡着几处容易讲懂的说给她听,不知不觉日影已经偏西,晚间凉风也习习吹来。见含之下意识收拢斗篷,谢尧?收住似是说不完的话。 含之正听得兴起,见他不说待要催他时,翠灵终于走过来说:“小姐,都这时候了,咱们再不回去,夫人该担心了。” “对哦。”含之忙忙站直,对着谢尧?笑着说了声再见就要走。 谢尧?喊住她:“敢问小姐芳名?” 翠灵扶着含之肩膀的手不着痕迹压了下,又对着她轻轻摇头。青落跟着在一旁笑说:“这位公子,女孩家闺名可不能随意问。时间不早了,我们家小姐得快些回去了。” 看着三人走远,谢尧?低声自语:“如果不知道,我该怎么找你啊?” p.s.:出差一天来回几百公里,被淋了一天,大晚上还是饿着肚子回来的,无良公司啊……回来先跟周公下了盘棋,更晚了。 第十五章 此间 今日少年今日好,问姻缘,人是谁? 看见站在房门前眺望的人,含之加快了脚步,还有一段距离就出声叫道:“娘。” 看见含之,林意宁松一口气,她同静尘说完话,又认真拜佛上香,等这一切都完成了,还是没见到含之回来,眼见得光亮都染上昏色了,心中自然有些焦急,虽然知道这佛门地儿安全,翠灵青落也跟着,但就止不住会操心。 “含之,怎么这么久回来,可是跑得远了?如果有喜欢的景色想看,咱们这几天慢慢去玩,不着急这半天的。”林意宁拉住含之的手,暖暖的,看脸色也是红扑扑很好,心放下的同时也用心嘱咐。 含之笑着答应:“娘,我没走远,是碰上了小孩子,跟他说话呢,谁想听得入神了,才耽误回来的时间,让娘担心了。” “这样啊,”林意宁说,想着许是住附近人家的孩子,山民也常常上山的,遇见了也不稀奇,或许是那小孩子说了些有趣小事,含之没接触过才好奇了而已,“你们回来的时候,有没有让那个小孩子也快些回去?这么晚了,说不准你只顾听人家说耽误了他下山的时间呢,一个小孩子独自在山上也不安全。” 含之挠头,貌似自己就说了声“再见”,还真是忘记说让他也趁着天明赶紧下山了,不过听他说也是陪着家人来庵里上香的,路这么近,他应该没问题吧? 其实有问题的,被含之想着的某“小孩子”,正站在含之靠了半天的树旁,一会儿笑一会儿皱眉的,还没意识到该回去了。 见含之这种反应,林意宁手指点点她的额头:“你呀,因为自己的事耽误了别人时间,一定得把事情处理好才行。”听含之讲,她一直以为是个七八岁的小孩子,正想着要不要打发翠灵带着几个人去看看呢,就听到翠灵在后面说:“夫人不用担心,小姐就顺着大路走了没多长,想来他也跟着回了。” 含之也跟着说:“他看着挺可靠个人,应该不会丢了自己。” “还说,”林意宁本欲看向翠灵的眼神被含之一句话拉回来,也就错过了翠灵眼中一直没放下的担忧,“等会儿我给静虚师父说一声,让熟悉山路的人过去看看,毕竟是个小孩子。” 含之“嗯”了一声,丝毫没意识到娘俩对“小孩子”定义的年龄差了多远,不知怎么的谢尧?脸红的样子,竟这么清晰留在脑子里了,含之眼中划过笑意,心情也少有雀跃:“娘,我渴了。” 同林意宁一样觉察到含之情绪高昂,翠灵脚步一顿,旁边的青落拉住她停下,悄声问道:“你到底怎么了?从刚才就心事重重的,是咱们刚才见到的那位公子有问题?” 翠灵蹙眉看着她:“我不是给你说过么,在梨花林里,有位公子见过小姐。” 青落也想起刚才好像那人也提到说几日前见过小姐,自己一时忘了竟没有想起这茬来,小姐与那日打扮完全不同都被他认出,况且想想他对上小姐时的反应,像是喜欢……青落也跟着有些担心了:“那等会儿你去和夫人说一声吧。” 含之和林意宁又说了会儿话,晚间的斋饭就送过来了。吃完饭不久,错过了午睡,这一天的疲惫约好一样袭来,林意宁见她眼皮子不住合上,好笑得打发她去睡了。 “夫人,奴婢有事要说。”林意宁来到外间,看见翠灵少有凝重地站在桌子旁。 林意宁凝神听着,眉渐渐蹙成个“川”字,半晌,她抬头问:“含之说的‘小孩子’,是那日梨花林的那位谢公子?” “含之出去那段时间,一直听他讲话!”林意宁细斟酌这句话,她知含之脾气,因自己一直惯着她,很多事含之可以顺着心来,虽没养成骄纵脾气,对上外人时却是有礼而疏淡的,而且,即使这些年含之不外出不常与人打交道,却也是比一般同龄人对事更透亮,只是她几乎没机会也懒得去管事,所以这些年在白家一些人眼里,含之只是个娇滴滴大小姐,寻常小孩子罢了。也因为如此,林意宁才心中不安,含之与那公子竟会相谈甚欢?能让素来不好奇的含之有兴趣且心情外露,谢尧?,到底是个怎样的人?还有,姓谢,刚回京,与含之年纪相仿,看来回去以后有必要跟白恪明那位旧友家夫人联系下感情了。 “?儿。” 谢尧?忙起身,对着端坐在炕床上的人敬声回答:“娘,叫我有事?” 坐在炕床上盘腿坐着的是一位气质沉雅形容端庄的中年夫人,身上衣服虽然是寻常暗色,却也压不住这么多年沉淀下的优雅贵气,再加上另一股隐不住的书香秀灵,直让人觉出她身份的不一般。 “?儿,你刚才想什么呢,那么出神?”谢母放下手中珠串,侧着头看向谢尧?,虽是关心的话,说出来还是淡淡的,一如她一直的沉稳姿态。不过,也就是对上谢尧?这个幺子,她还能表现出平常情绪,除了独女,在稍大的那两个儿子面前,她一向是个严母,谢家很多事都是她拿主意。 谢尧?手圈起来放在嘴边轻咳一声,还是流露出些许羞赧:“娘,我没事。”停了停又解释说:“我在想爹和哥哥他们在京中是不是忙着拜访一些人,家里事情是不是都安排好了。” “嗯,这么大老远搬家,哪是几天就可以收拾好的,家里肯定有好些事还乱着,明天回去,得有段时间忙了,你爹接下来一段时间应酬也少不了。”谢母轻描淡写说出这些事,看着幺子难得含了笑意,“可是?儿,娘怎么觉得你刚才那表情不是在想这些事?” “我,”谢尧?对上谢母含笑的眼睛,一瞬又错开,“我还能有什么事?” “谁知道呢,下午我半天没见你人影,回来就有些魂不守舍的,娘还奇怪这山上又没有你认识的人,究竟是什么人什么事惹得你如此呢。”谢母说,“难道是碰上了来上香的谁家小姐?” 谢母也就随口这么一说,谁知看到谢尧?脸红红的,被猜中秘密一样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放了,谢母有些震惊地问:“真是女孩子的事?” 谢尧?不好意思地轻轻点头,对谢母说:“娘,家里安顿好后,会不会替姐姐办一场宴会?” 谢母听了这话也忍不住笑了,看来小儿子也长大了,只是不知道是谁家小姐,家境如何,品行怎么样。 一山之上,两房烛光,此间年少懵懂,谁知千里相会缘牵于此。 第十六章 是缘 才几面相逢,怎觉已识三生。 第二天天还未亮,静尘庵的晨钟定时响起,不急不缓的声音扩散在静谧山间。 含之揉了揉眼睛,半醒不醒地坐起来,眼睛透过不远处的窗户往外看,还是黑色的,迷迷糊糊不知是想起床还是再躺一会儿。林意宁已经穿戴好,看见含之这个样子,走过来坐在床边温柔抚摸她的头发:“师父们要起来早课了,等晨钟的声音消下去了,你再睡会儿。” “娘,你现在起来做什么?”含之揉着眼睛问。 “我睡不着了,昨天听说静尘师父在的这段时间会讲早课,我跟着去听听。”林意宁示意青落先给含之披个外衣,接着同她说话,“不过你也不能睡太长时间,虽然咱们不和师父们一同吃斋饭,太晚起来也是对佛祖不敬的。” 含之伸个懒腰,说:“娘,我同你一起去吧,醒了也睡不着了。我也想听听静尘师父讲禅论佛,机会挺难得的。” 林意宁一想,随即同意了:“也好,这山间早晨凉得很,穿厚点衣服,别嫌麻烦知道吗?等等回来再换衣服,我带你附近走走。” 穿戴好的含之随着林意宁来到一间佛堂,里面已经做了不少人,她们寻了个空座,悄悄走近坐下,丝毫没惊动其他人。含之偷眼看了看周围,端坐的尼姑们神色平静,姿态整齐如一,再往旁边,咦,神情肃然,恭敬沉稳,看穿着也是个大家主母,竟也是个香客。 这时,前面静尘师父已经开讲,含之收回目光,不再留意其他,认真听讲。其实含之只是兴趣来时读过几本佛经,遇见不懂的也没深究过,如今听静尘异常熟练念出一些经文,只觉得自成韵味,大多却是听不懂的,慢慢的就有些出神。 等一切结束,林意宁趁人不注意,轻拍了含之一下,含之下意识扭头看她,却不明所以,看周围坐着的人渐渐离开,才意识到已经过了好长时间。站起身来的时候,察觉静尘看过来,含之不好意思笑了笑。 “静尘师父。”林意宁本欲上前说话,看到有另一个已经走过去,两相对视下对各自的身份也能看出个大概,稍微点头示意,也就没凑上前去。 含之先回房吃过斋饭,又换了身轻便的衣裳,再走出来时,阳光已经透过山头树林洒进院里,暖色的阳光加上徐徐清风,让人精神为之一振。含之走到院子里,风拂过脸颊,嘴角勾起一抹笑:“这么舒爽,少能体会啊!” “青落,我娘呢?”含之往旁边房间转了一圈,发现没看见林意宁和翠灵,有些奇怪,不是说好了吃完饭出去玩么,怎么没人在? 青落正收拾一些常用物品,挑拣几样放在小包袱里系好,准备等会山上玩时带着,听含之问话,抬起头说:“夫人先去静虚师太那里了,咱住在庵里,出去最好知会师太一声。” “哦。”含之又问:“那我们在这里等着就行,还是出去等着?” 青落收拾好东西,直起身来回答:“夫人没说,估摸也快回来了吧,又没有其他的事。” 含之站在院子里,顿了顿,笑着向青落招手:“反正是要出去玩的,咱们去外面等吧。”看青落想说话,含之直接拉过青落的手:“放心,不会和娘错过的,咱们就在附近看看,又不离这里,等娘和翠灵回来咱们就能看见的。” 含之手拢住被风吹散的头发,又正了正面纱,恍惚觉得旁边有人在看自己,疑惑扭头,整个人利落转身,笑着伸手摆了一下:“谢尧?,你怎么在这里?” 谢尧?站在几步外,青竹色衣衫衬得人愈加挺拔俊秀,很配他俊朗气质,只一说话还是能听出些许紧张:“我们昨晚借住在庵里,就在那里。”说着,抬手朝不远处被几棵大树挡住的房间:“不过我就要回家了。” “嗯,一路顺风。”含之笑着对他说,手背在后面,脚一掂一掂的显得很轻松俏皮,说出的话像对老友。 看含之这般自然说出这句话,也听出她不自觉的熟稔,谢尧?心情莫名欣喜,心情也放松下来,他笑着说:“昨天没来得及问你是不是马上就要下山,而且我今天一大早就要走了,还以为没机会看见你了呢,真好。” 最后两个字近似于呢喃,含之没有听清楚,疑惑看了看谢尧?,也没有细问,只是顺着他的话问道:“怎么这么早就走?点微山到京里也就小几个时辰的路,上午的时候再走不是更好?” “家里还有其他事情,本来打算过段时间才来的,不过我娘听说静尘师父这几天刚好在静尘庵,就先过来了。”谢尧?知道母亲一直很信佛,自记事起,就见母亲每天固定时间去佛堂,自然也知道静尘的大名,所以母亲先来点微山静尘庵的举动,家里没人意外。况且,听父亲说,母亲拜佛更多的是求家人平安,毕竟在北地,若两国起战端,那里不是安生之地。 含之闻言,左右瞧了瞧,忽而靠近谢尧?,小声问:“你在那么远的地方都听过静尘师父的大名?”她看得出林意宁的态度,自己跟静尘见得这几面也由心尊敬,不过,因为没听过静尘事迹,她一直有些好奇这个在她看来柔中带刚的静尘师父,但不知怎么就觉得可以问问没见过几面之缘的谢尧?。 谢尧?看她忽闪着眼睛盈满好奇的样子,直觉想宠溺:“嗯,静尘师父曾去过北地,我有幸陪着母亲听过师父讲佛,当时在北地引起的轰动非常,影响甚大。” “这样,”含之点头,又问,“你听得懂?” 你问我答间,阳光悄悄洒在站立着的人身上,两人相视而笑,没有隔阂,站在一旁的青落,舍不得打破这种和谐。 “?儿,该走了。” 一个声音传来,含之看到不远处站着早晨看见过的那位夫人,难道她是谢尧?的娘?谢尧?听到喊声,回头应和一声,又转过头想问含之什么。这时,林意宁也恰巧回来,站在不远处喊了含之一声。 含之朝谢尧?摆摆手,又说了声“一路顺风”,才朝着林意宁走去,走到一半时,但见含之扭头对谢尧?轻轻眨了眨眼,笑意挂在眉梢。 来到谢母身边的谢尧?,接过她手中的小包裹,跟着往院门走去。而直到山路走了一半,他才想起,好像又没问到她的名字。 另一边,走着继续往山上走去看景的林意宁母女俩,林意宁问:“含之,刚才是同谁说话呢?” “谢尧?。” 第十七章 风起 风乍起,几人心波皱。 “谢尧?。”白含之自然而然回答,没有丝毫停顿。 林意宁“嗯”了一声,也没表现出其他情绪,只是接着问道:“含之喜欢同那位谢小公子说话?” 含之停下,与林意宁对面站着,脸上的笑消下去,眼神中冷静不似年少,蓦地,她淡然一笑:“娘,我想对你说,有一些事情咱们左右不得,但就如姐姐‘第一美人’是公认的一样,在白家你对我的宠对我的爱,没人会质疑。白家几乎没人认识的我,能一句话说出没人敢不当回事,我不认为是他们在顾忌我这个嫡出小姐的名儿,那是因为有你,他们知道你在我后面站着。” 含之摘下面纱,柔和的阳光笼罩着她,面色莹润,眉不描自成墨色,唇不点已是朱红,背衬着青山石路,如画中绝代佳人,遗世独立。翠灵与青落站在远处,此处就娘俩对视着,含之心里的一些话也没再隐藏着:“娘,你是白家主母,但我知道,在白家,真正和咱们同心的人不多。管事下人们也不全是惟命是从的,其他姨娘也都有立足的资本,更别提,”含之眼中闪过清冷:“祖母,是父亲不会违抗的人。” 林意宁静静听着,心思几换,说出来还是轻轻:“含之,你现在只要记住,你是白家正经的主子就行,一些事情,以后总会让你知道,娘不会瞒你一辈子,毕竟娘还没有傻到把自己的女儿宠成不识人间疾苦,看不清世事人情的人。你的路,还是得你自己亲自走,但是现在,没有必要。” 含之摇头,拉过林意宁的手双手捧着:“娘,你觉得我能只顾自己自在行事,而让你一人去面对那些纷乱?娘,以后有事情,不要再瞒着我,我不是小孩子了。” 林意宁轻舒一口气,问:“含之,怎么突然想起说这个了?是白家什么人让你不舒服了吗?” “这几年来,白家哪个不知我最烦这种琐事的,连姨娘如果不是稍有把握,她敢把人往我院门送?”含之说着这话,也在留意林意宁的神情,而林意宁眉宇间一瞬间的冷冽没逃过她的眼睛,这也让她确信了心中的想法,“娘,你还想说你能应付得了这话?既然有人敢从我这边想主意,是她们知道了你的软肋,在拿我试探主母的底线,也好方便她们下一步的计划。娘,你看,她们都知道,你看重主母权利是为了我。” “我知道你担心有人会拿我和?瑶姐姐说事,但?瑶姐姐的名儿已经无人可动摇,我尽力打扮也比她不过,差距这么大,我都不当回事,别人说一阵子自然就无趣而退了。对我来说最重要的事,就是我不能让人养成对付你就能从我下手的毛病。” 含之声音起伏不大,仿佛只是在聊天一样,哪怕是说到最后,也是淡然,只言语间的沉着不容忽视。林意宁看着眼前认真的含之,心中涌起一股温热,自己护了十三年的女儿,想要用自己的力量保护她了,或许,一味护着已经不如慢慢引导含之了,她似是嗔怒:“怎么,含之急着长大是嫌弃娘老了? 白含之撒娇,尽显小女儿姿态。林意宁任着她如此,差不多的时候语音一转,问题又回到了刚才:“被你打岔半天,你还没说那个谢小公子是怎么回事呢。” “他很有意思啊……”含之抬脚继续走上石阶,一边同林意宁说着对谢尧?的看法,说道有趣处,笑声轻快随着风散在山间,于她,谢尧?是个让人舒服的存在,那种心情,如同找到一本喜欢的书,听到一段正对心事的曲,就这么自然的相遇,就这么单纯的喜欢。 林意宁含笑听着,她没有阻止含之停不下来的话,而且,她看得出含之现在对谢尧?,还无关情爱,更多是遇见可谈天说地好友的高兴。不过,还是有念头不自觉闪现,早晨的时候远远看了眼谢尧?,倒不是那种有邪念的孩子,而且多有可能就是白恪明那位旧友谢兄家的公子,若合适,还真是不错。 接下来一天,林意宁和含之往更远处看景,没有再爬山,就寻个平整辽阔又有花树的地方,带些小点心,郊外游玩一样,闲坐半晌。 她们上山的第四天,也就是白含之生辰的前一天,先后有两拨人也来到山上。半上午时候到的,是白家一个管事,带着几个小厮,给静尘庵送来一些米面,另外还带来白家特意准备的一些生辰礼。 晌午过罢,另一拨人的到来,显然出乎白含之和林意宁的意料。来的是两人,皆是快马加鞭而来,他们是安郡王府的人。若是安郡王妃特意派人给含之送礼物也不稀奇,安郡王妃对含之,俨然就是当成自己的女儿。可,他们虽然是安郡王妃派来的,送到的却不是礼物,而是折叠得很好的一个纸条。 “鸠有意,当归。” 林意宁展开纸条,正瞧见这几个字,神情不改,眸光冷然,她抬头问站着的两人:“你们郡王妃可还有其他话让你们带到?” 其中一人躬身回答:“上午时候,有个小孩子将一个手绢送到了郡王府,郡王妃问起的时候,他说是白府一位唤作紫?的人让他送来的。王妃看过手绢后,即吩咐我们二人来点微山。” 另一个人补充说:“我二人先快马赶来,随后会有其他人赶来备好车马,让我们听从夫人安排。郡王妃说,夫人回府时,若担心小姐,可让小姐先在郡王府呆上一些时日。” “有劳。”林意宁说着话,即走到门口处,吩咐等在外面的翠灵:“你去告诉青落一声,让她将小姐的行李单独收拾好,这屋的你回来也收拾了,咱们这就回去。” 细问几句事情,林意宁听见门口传来一阵脚步声,随即停下问话,果然来得是含之,她一进门就:“娘,可是家里出事了?” 林意宁不回答,只说:“还不清楚。含之,你要不要去你安姨那里待一段时间?” 白含之进门先扫了站着的那两人一眼,从他们衣着上看出其身份,又联想翠灵的话,而后想也不想摇头:“如果是寻常事情,安姨不会这么郑重其事派人传信。上午时候府里来人,却只字未提其他事情,可见是有意瞒着些什么,她们肯定也做了万全的准备。”说着,她伸手拿过林意宁手中的那张纸条,看着上面的那行字,瞬间就明白其中的意思:“我还以为她们至少不会这么快动手,没想到,已经这么无所顾忌,竟然还想做‘木已成舟’这种打算。娘,我不去安姨那里,我同你一起回府。” 第十八章 端倪 若为软红所恋,岂能袖手旁观。 临下山前,林意宁去了静尘的那里,却被告知静尘已经离开,她静静在闭着的房门前站了会儿,不知在想什么,而后她将手放在胸口,轻轻呼出一口气。转身的时候,看见含之就站在不远处等着。 “娘,你是不是问了静尘师父什么,却不想让我知道?” “替你求个平安,有什么能不让你知道的,不过难得能见静尘师父一面,没能多说几次话,感觉遗憾而已。走吧,再耽误回家都天黑了。” 山下,两辆马车已经准备停当,看来安郡王妃有意接含之去郡王府呆两天,不过既然含之拿定了主意,就没必要这样做了,所以,含之直接跟着林意宁上了前一辆车,一行人回时的速度明显比来时快上许多,即使这样,她们回到白府已经是太阳西落的黄昏。 “夫人,小姐。”听见敲门声,看门的小厮从里边打开,立刻变得恭敬,更多的还有不可置信,怎么夫人没声响的就回来了? 含之站在一旁,瞧出小厮脸上不及掩饰的惊讶,心中对一些事估量,看来有些消息已经在府里传开,只等着一个仪式了。主母不在府内,白恪明虽然有足够权利,但他那种书生气让他不屑插手这种内院事情,除了白恪明能做主的,只有后院那位白老太太了,而这种迫切,她似乎比当事人连姨娘更甚,因为如此一来,她不仅进一步笼络了连姨娘母女,最重要的是,能敲打林意宁。 闻声赶来了几个下人,正想去拿含之的行李,顺便送这位不常见到的小姐回院子,却不料含之不像往常那样直接回去,而是站在林意宁侧后方,不言语甚至看不清脸色,却让人忽视不了。夫人这时间赶回来已经够奇怪的了,怎么小姐看起来也不一样了?但屏息而立的几人不敢说话,静站着等林意宁的吩咐。 林意宁看着翠灵和青落将行李拿下来,又同送她们回来的人说了几句话,才稳稳转过身来,眼神瞟了一眼躬身的几人,与含之对看一眼,轻甩衣袖,一派自然走入大门。 来到后院时,才进院门就听见白老夫人的笑声,中间还有其他人陪着说了什么。走在院子里的丫鬟看见含之和林意宁,瞬间的惊讶之情与一路上遇见的其他人没什么差别,果然是都知道了的。 有丫鬟连忙紧走几步,掀开帘子让林意宁和含之进去。正说得兴起的白老夫人也没有理会,只当是下人进来了,于是停了笑说:“怎的这么没规矩?进来前不知道先说一声?” 侧对门坐着的连姨娘却瞧见了进来的人是谁,心里咯噔一下,脸上的惊慌竟也没能及时忍住,幸亏她机灵,赶忙站起身低下头。 “我问了丫鬟,知道屋里没有客人,就随意进来了。怎么,耽误娘什么事了?”这话说得平和,有心人听了却不是那么顺耳。 白老夫人脸上的笑随着话音落地消失得一干二净,刚才她正拉着白?瑶的手说话,这会儿她也不放开白?瑶的手,甚至还用力压住欲起身的白?瑶,不喜欢的态度十分明显。 林意宁也不在意,自个寻了椅子坐下,顺便摆手让含之也坐了,这过程中,眼神似是不经意从连姨娘脸上掠过,已经足够让其心中不安。 “母亲,刚回府么?”手依旧没有抽出来,白?瑶还是站起来,虽然得弯着腰,她做起来还是自然而优雅,尤其是眼中含着轻轻的笑看过来,更是让人觉出她的心意。 林意宁颔首,旁边的含之笑着问:“祖母,我和娘进府的时候,瞧着有几个院门口都挂上了红灯笼,可是家里有什么喜事?我还在想,得亏是今日同娘一块儿赶回来了,要不该错过多少热闹。” 听了这话,白?瑶和连姨娘诧异抬头看向她,这是那个她们眼中富贵有余深入浅出没什么威胁性的白含之吗?派上山的下人回来时还说夫人小姐没有回府的意思,如今她们却坐在这里说话,如果说不是得到什么消息才回来,谁信。而白含之这短短几句话,说得轻巧无害,却怎么想都不是无心的。 “含之?你怎么过来了?”白老夫人听见含之的声音,转过头来看,但见她脸上依旧蒙着面纱,心中已是不喜,总觉得来到她这里了还这么遮掩着,肯定是从心里就不亲,又看她不似白?瑶那般对自己顺和,语气又冷了几分:“年纪大了,总爱些喜庆东西,就着人拿出几个挂上了。” “这样啊,”含之接过茶盏,端在手上也不喝,偏着头无辜说道,“我刚进府瞧见红灯笼,还当是祖母疼我,就算孙女不在府里,也惦念着明儿个是我生辰,特意嘱咐下人添喜气的。谁知走到我那小院,却没见院门口挂着大红灯笼,就猜想是不是家里有大喜事。原来是祖母解闷的,我瞧着也喜庆,合该这么挂着,祖母这想法真好,我也要向祖母讨两个挂我那儿去。” 白老夫人一时竟哑口无言,她原本想着,既然打定主意了,就办得热闹些,只要不逾了祖制就好,谁承想说好在山上的人怎么就悄无声息地回来了呢。况且,她能用身份强压住林意宁,却没想到林意宁没明里发问,倒是这个一年见不了几次的不起眼的孙女说了这么一通话,还打乱了自己的如意打算。 “含之,怎么回来了?”白老夫人也不好做得过分,伸手拍拍白?瑶,依旧让她坐在身边,而后身子往后靠,选择个舒服的姿势躺着,简单的动作,亲疏立现。 “上山拜佛是为了还愿,这次上山刚好碰上了静尘师父,却是意外收获。山上这时间风还很凉,看花儿也多是花苞,这几日也懒得爬上爬下的,就闹着娘回来了。”含之说这话,听起来有些任性,白?瑶却在心里暗暗审视,她觉得这不是真话,至少不全然是真话。含之望着连姨娘说:“姨娘,站着做什么,这里没外人,不用这么死守着礼数。” 连姨娘笑着摇头,白老夫人却摆手示意她坐下:“既然含之都这么说了,你就坐吧。”连姨娘闻言坐下,心中却不如站着的时候自在。 “你说,在山上见到了静尘师父?”白老夫人直起身,追问道,“那静尘师父可还在?” “今天已经离开点微山了。”含之回答,看白老夫人脸上闪过的失望,却装作不知道,直接将话题转了,“姨娘,这几天你有事情忙吗?我想学着绣一些东西,听说姨娘绣工很精致,想烦你教我刺绣。” 连姨娘攥着手帕的手一紧,抬头看向白老夫人,按照说好的打算,过了明天,她就不再是姨娘,这话她该怎么回答。 “怎么,姨娘觉得我不好教,还是,有重要事情要忙?”白含之淡淡问道。 第十九章 事端 出嫁从夫若为情,或许能欺骗自己少很多伤悲。 “含之,你若想学刺绣,祖母替你请来荆夏最有名的刺绣师父教你。”白老夫人接过话,话里还带着慈祥。 “祖母,我知道您是疼我。”含之对着白老夫人眯着眼睛笑着说,接下来说出的话却差点让她维持不住脸上少有的慈祥,“我只是兴趣来了想学而已,又不是想凭那手艺过活,若请来最有名的绣娘是大材小用,跟姨娘小学两手就可以了。” 含之说话的时候,林意宁只坐着喝茶,间或看含之一眼,一点阻止她的意思也没有。 连姨娘刚才没有说话,但一直暗暗观察林意宁和含之的表情,在她看来,这母女俩是有备而来,虽然不懂为什么林意宁舍得让一直捧在手心的白含之站出来,即使疑惑,现在也不是想这事情的时候。这话是含之说出来的,若她出口推辞,林意宁可不是让人打了脸而不还手的,何况她一个姨娘能有什么理由拒绝白家小姐?开口应承下的话,怕是会得罪老夫人吧,而且,让自己成为平妻的仪式已经定好就在后天…… “姨娘,想什么这么出神?” 声音太近,连姨娘下意识抬起头的时候,含之不知什么时候来到她面前,正瞪着好奇的眼睛看着她。 “没想什么,小姐若喜欢……”连姨娘定了定心神,缓声回答,只是话还没有说完,就被白老夫人打断。 “都到这点儿了,恪明怎么还没有过来?你去瞧瞧,说我这边要开饭了,让他先来吃饭。”白老夫人指着连姨娘吩咐,比对林意宁时还拿捏的语气,却引得林意宁低下头遮住眼中似笑非笑的情绪,再抬头时,她一句话定住连姨娘的脚步:“也是,时间都这么晚了,我和含之也在娘这里吃吧,趁这时间还能跟娘商量一下尚琪的亲事。” 一直坐在白老夫人旁边的白?瑶,看见连姨娘一下子顿住身子,温润的声音带着笑响起:“祖母,母亲和含之从山上回来肯定会很累,一回家就来看您了,您还舍得不早些开饭啊,咱家虽大,也不是走半天不到,什么事非得这么紧着说?” “好,听你的。”白老夫人先是凝了片刻,然后笑着晃了晃白?瑶的手,“就你个丫头想得周全。”说着她对一个小丫鬟吩咐:“你去厨房,给他们说老爷夫人还有小姐都会在这里吃饭,速度快些。” 什么事就这么暂时放下了,白老夫人没有再开口,含之也没有更进一步,反而乐得享受这种有些尴尬的静默。白?瑶是个伶俐的,这种情况下,她宁可陪着其他人沉默,也不会笨到去讨好明显对立的两人中的一个,那样肯定会弄巧成拙。 白恪明掀开帘子进来时,看到的就是一屋子人却眼神都不互相接触的情景,他看到林意宁和含之也老神在在坐在椅子上,而连姨娘垂手站在一边,心中也多少有些猜测,他先叫了白老夫人一声,一边慢步走到含之身边温声问:“坐这么长时间车累不累?” 含之摇头,站起来让白恪明坐下,也笑得可爱:“爹,今天回来的时候看到那么多红灯笼,心中莫名就很开心,咱家是不是该有件大喜事真正热闹一下?” 白恪明听了这话,拿眼神看向坐在旁边的林意宁,却没能从她脸上看出什么,依旧是无波神情,他心里不知怎的却有些失望,然后又转过来问:“明天是含之十三岁生辰,可是咱家的大喜事,虽然来不及大办了,全家热闹下还是可以的。” “不一样啊,祖母父亲母亲每年生辰都很热闹的,我想着……”含之侧头看向连姨娘,却停住了话头,似乎是在苦恼怎么措辞,看得连姨娘一阵紧张,没人注意到的白?瑶身子也挺得僵直。 你是知道娘的决定了吧?白恪明再一次看向林意宁,同时用眼神询问她,莫名笃定,而林意宁这回对他笑了,要不你觉得我为什么回来?其实,白恪明没有因林意宁母女俩突然回来乱了阵脚,因为对于白老夫人的决定,他潜意识里真没当回事:“含之,这件事随你高兴。” 这话一出,白?瑶心里有些难受,父亲只有对白含之的时候才会这么无条件宠爱,而连姨娘更是脸都白了,她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白恪明,她好不容易熬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自己一双儿女在白家有了不可取代的位置,好不容易,得了老太太的许诺,只差一天而已,怎么就抵不上一个小丫头的高兴? 白老夫人有些怒了,她手使劲拍了下椅子扶手,眼神狠狠瞪了林意宁一眼,对白恪明也有些不满意,心中的话眼见得要脱口而出。 含之听着声响看向白老夫人,有意无意在她说话前开口,却是对着白恪明:“爹,虽然尚琪哥哥是庶子,到底是一直养在祖母身边的,尚琪哥哥的亲事怎么能随我高兴?你看祖母都生气了。” 众人一时没回过神,含之好奇环顾一圈,不好意思地说道:“哎?爹说的是其他事情吗?” 白老夫人的耐心终于告罄,她是不了解含之平时性格,也不想知道含之是有意为之还是无辜单纯,可她不会再让事情脱离自己的掌握:“是其他事情,不过也不是你个丫头能操心的。既然人都在,我直接说了吧,我准备抬?瑶她娘为平妻,后天是个好日子,就在那天把事办了。” 含之脸色没变,半天没说话的林意宁直接笑出来:“真是喜事,我还真是回来对了,要是再晚几日,府里一些事都不知道怎么管理了,到时把月钱什么弄错了,还不成了大笑话。” “我不同意。”林意宁说,每一丝转圜的余地。 白老夫人冷哼一声:“我没问你的意见,这府里总还有我能当家的地儿。” “若我没喝到茶,服侍老爷的人连个妾都不是,何况是要抬为平妻,这意见我还是提出比较好。”林意宁也不恼,只是问了白恪明一句:“你也同意了?”见白恪明没有反驳,她笑着伸出手:“给我你答应过的东西,我绝对不反对,也不会有任何意见。” 含之不解地看着林意宁,却瞥见白恪明的脸色变了,但她更担心林意宁此时的态度,究竟是什么东西,让两人都这么反常? “林意宁!”白老夫人直接站起来,手指颤颤指着林意宁,很显然是心中有气,“你别忘了你是白家媳妇,就是这么跟丈夫说话的?那些规矩教养你都学哪儿去了?如果忘了三从四德是什么,祠堂里去重新学一学。” ps:国庆快乐!这两天出了小状况,更文时间没能遵守,今天起依旧晚十点更文。 第二十章 妥协 不甘心的妥协却因贪求,可叹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含之,祖母这边有事,还得会才能吃饭,你先回拾院吃点东西好不好?”白恪明见此情景,走到林意宁身边,摇头对她示意一下,先对着站在一旁的含之说道。 白?瑶走过来,拉着含之的手说:“我得了几个新鲜玩意儿,正巧咱们先玩一会儿,看含之喜不喜欢。” 含之看到林意宁没有慌张,甚至连些微的波动都没有,有的只是宁静,看样子,她已经有自己的打算,只看心里那人会让她做出那种选择。白老夫人生气了,白恪明也在这里,而林意宁刚才说出的话也表明她的态度,所以,自己不适合在这里呆着,含之顺着白?瑶的话笑了笑,举步往门口走去,将要出去的时候,她回头对站着不动的连姨娘说:“姨娘,你不走吗?” 你不走吗?白含之的话惊醒了连姨娘,就算屋子里这几人是因为她起了争执,到底她没资格留下,所以连姨娘温顺一笑,也走了出来,留下屋里三人,三个心思,等着一个人或两个人妥协,话到了这里,终归得有个答案,哪怕只是暂时。 含之出了后院的门,就借口累了和白?瑶连姨娘二人分了手,夜风习习,她一人挑着灯笼走着,在转弯时回头向那俩人离开的方向望去,这个家里,她也有要守护的人,她也只能为了守护的人站出来,虽然现在并不能做很多。 含之一直在拾院等着,也并没有等太久,林意宁推开了拾院的门,笑着说了句安心就让紫?领着含之去睡了。 第二天,含之生辰,本来说好上山了不办生辰宴,可既然人已经回来了,家里若是一点动静都没有,太容易被人说闲话,所以,白老夫人吩咐在厨房准备了几桌饭菜招待临时请来的客人,并简单给含之说了些话,随后就推说身体不爽利回房了。 临时被请来的夫人小姐们,本来以为白府都没有重视,这白家小姐白含之肯定也不如白?瑶受宠,再加上是看了白府的面子来的,本以为客气过场就行,谁知道,竟听到安郡王妃一大早就来到了白府,亲亲热热陪着含之,甚至带来的礼物都是两人抬着来的,登时就觉得自己的态度和准备的礼物草率了。 安郡王妃是谁?荆夏谁不知,安郡王虽只是郡王,更是领过兵打过仗的荆夏有名的将军,且深得先皇的信任,所受到的荣耀赏赐堪比亲王,这样的郡王妃,自然也是一般夫人们想要巴结的对象。 含之和安郡王妃从白府花园走过的时候,恰巧与从白老夫人处走出来,此时被引着去休息的夫人小姐们碰上,那些人虽不认识含之,安郡王妃还能不认识?所以稍加衡量,就围了过来,有几人更是亲热想拉住含之的手。 安郡王妃嫁入郡王府十几年,贵气与傲气早已融入一举一动中,连偶尔的抬眸都无可挑剔,若她不想与人交谈,不用说话,浅显一个举动就能给人那种感觉。这会儿,她将含之的手拉住,拢在自己臂弯里,用亲昵的语气说道:“含之,安姨累了,陪安姨去你院里坐坐。” 还想说话的人顿时息了心思,刚才热络想拉含之的那几位更是脸色讪讪的,含之冲她们点点头,也不说话就直接陪着安郡王妃走远。 “你就任着她们随意拿捏?”含之的厢房内,安郡王妃闲闲躺在榻上,皱着眉头问林意宁,“竟还想着抬为平妻,可真是不安分。” “我能管着她们做事,还能管住她们脑子里的想法心里打的主意?”林意宁好笑地看着挚友,说出的话随性很多,转眼看含之坐在一旁,睁着眼睛听得认真,不由得出声安抚,“我知道老太太肯定不甘心白家管家之权落我手上,连姨娘也一直在等机会争取个名份,毕竟那关系到她儿女的身份,她们迟早会闹这么一出,所以当初我答应老太太帮白?瑶时提了要求。你不说,我是嫌防着累得慌,再说了,我还有含之呢,怎么会让人随意拿捏。” 含之托着腮,捡自己关心的问:“娘,昨晚上祖母没有为难吗?我看她是铁了心的,怎么可能会妥协?” 林意宁轻笑:“是啊,她是铁了心。不过若是我告诉她,她寄予厚望的白?瑶,养在我这个嫡母名下更能让一些注重身份的人看重,反而是她的亲娘成了平妻会引来更多人追究其出身的尴尬,这两种结果,你觉得她会选择哪个?” “连姨娘是爹的平妻的话,她的孩子不就是白家正经主子了?”含之不明白其中深意。 安郡王妃听了林意宁的话嗤笑一声:“你们家老太太可真是个心高的。”见含之眼睛在林意宁和自己身上转来转去,她忍不住虚点含之一下:“你个丫头,你娘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八抬大轿进了白家的门,而你是白家嫡出小姐。有你娘和你在,她即使成了平妻,也改变不了她孩子庶出的身份。”若是白?瑶想嫁个门当户对的人家,那样做是好的,但若是想进宫,此举却是多此一举,反而让白?瑶变得不尴不尬的,碰上爱较真儿的,说不准心机深的标签就贴白?瑶身上了,那可是她想走的那条路上的大忌。 “哦。”含之还是懵懂,不过以后有机会弄明白,现在先将眼前的事弄清楚再说,“娘,你刚才说,?瑶姐姐养在你名下更好,那,要是祖母所求的事情成真了,我怎么觉得祖母会迫不及待让我们不好过?” 安郡王妃“哈哈”笑出声来:“含之还真是了解你家老太太,可不是嘛,你娘现在捏着她的一些软肋,她还能给你们娘俩使绊子呢,要真到了她能无所顾忌的时候,你安姨还真得做好收留你们的准备了。” “娘,我们只能等着那种情况发生吗?”含之知道安郡王妃是在说笑,却也觉得很有可能会成为那种结果,她可以不在乎白府的富贵,可是没人会喜欢被扫地出门的感觉吧? 林意宁一眼看出含之的想法,她也想过,以白?瑶的条件,不出意外的话,进宫是板上钉钉的事,届时老太太肯定不会放弃打击自己的机会,况且,白?瑶看着是个知礼闺秀,也是个心里有主意的,当她有了能力,怎还会向人低头?这么一向,前景堪忧很是棘手啊! “嗯?”含之瞪着两眼问林意宁,见她不回答,沉思一会儿,说出自己的决定,“娘,我要跟你学习管家。” 第二十一章 处置 柴米油盐事,细究总关人。 含之这几日又多了个兴趣,她喜欢跟在林意宁后面,看那些管事下人在别人不注意的时候,不经意表露很多情绪。 白府里很多人心里都想着,这几年来加起来看到白含之的次数,都不如这几天多。因为林意宁虽然没有答应含之现在就接触家里大小事宜,但也没拒绝让她跟着,而含之也没躁进,林意宁问事的时候,她大多是津津有味听着,基本不插话,就算有不解的地方,也是兀自在心里琢磨,或者是私下里问林意宁。 早在白老夫人暗示要将连姨娘身份抬高后,白府里的下人做好了准备,结果夫人带着小姐回来了,不着痕迹,没有异常却让人无形中觉出主母的气势,白老夫人称病极少出后院了,听说最近脾气不是很好,而连姨娘,脸上的笑依旧和顺,却没有了前几天那种发自内心的笑意了。一切如常,很多事情同时也在事情没发生的时候改变了,比如白家当家主母,似乎更有威严了。 “这个月的支出,有几样超支了,是谁负责去账房领钱的?”林意宁翻账本的时候,直接指着其中几项问出来。 “回夫人,大少爷这个月有几次要去赴诗会,笔墨纸砚方面多准备了些,而且老爷还特意吩咐给大少爷备一些名贵的纸墨,所以比往常月份花费多了。”一个管事粗粗一瞧,就点出了那几样花销。 林意宁听完,又接着问了其他事情,将这个月进行了收尾,等几件事情安排差不多了,她将之前那个管事叫出来,说:“大少爷书房用具,一直以来取出钱的都是比预算多出一些,这两年更是会又添了预算一半的费用,这样算下来,比老爷的也差不多少了。” 淡淡的陈述,让那位管事冷汗津津,忙细细解释:“夫人,大少爷有两次要送礼物,是一支毛笔和一方砚台,正巧遇上府里给大少爷置办这个月的文房用品,就一块记账了。” 林意宁手指蜷着,轻轻反叩账本页面,眼神严肃:“大少爷送人的礼物必须得合规矩走,然后从账房取钱记在特定的账上,什么时候你竟这般混淆了?”那位管事腿一颤,又听林意宁直接问:“谁给了你这种权力,嗯?” 看着跪在地上的人,林意宁不动声色,接连指出另外两个人,把他们错处直接点出来,看他们撑不住跪倒也不理会。 而后,含之看林意宁直接将一直站在最前边那人唤出来问:“我出去那几天,听说换了府里的采办,负责厨房买菜的那人为了什么给换掉了?” 其实,含之早几天的时候就听人给林意宁回说这事了,不过林意宁除了刚开始问了那人几句话了解了大概情况,一直没过问相关事情,含之还好奇为什么母亲这么轻描淡写呢,这会儿见她问起,含之凝神,想看清楚林意宁怎么处理这件事,边猜测这会儿才处理这件事的原因。 一向稳重的白府管家,这种情况下也变了脸色,夫人上山的第二天,有人来到府门前说是连姨娘的远房亲戚,听他的意思,只是来京城找活糊口,刚将家安下就上门来给连姨娘送些家里带来的东西,只是这样而已,谁知难得出来逛的老夫人刚巧碰上了,一问情况,说人挺老实,如果没找到其他活干,就在厨房帮忙吧,连姨娘推脱不得,反而让白老夫人直接拍板让那人担了买菜的事。即使知道得清楚,管家也不敢直接说出全部实情,只得捡大概说了说。 林意宁让他往前走两步,将手中的账本翻到其中几页,指着上面记得详细的账目说:“你办事想来稳妥,其他的我也不多说,你来看看这半月买菜支出,看完了给我说说你的想法。” 管家翻看那几页,有什么可看,他做事向来谨慎,每天都会去账房查看相关事项,只是有老夫人发话,他能怎么说?这时,管家捧着账本颤颤巍巍:“夫人……” “买菜虽然事小,对府里来说,每天的开支却不是小数,但老夫人老爷那里就得讲究,之前那个采办,给白府买菜就做了二十几年,府里各位主子的口味忌讳他是一清二楚,每天买来的菜合适花样也能换着来,省了事不说,最主要是不用担心菜不合老夫人老爷胃口。现在呢?昨个儿老爷还说近来怎么总会有几道菜是不喜欢吃的,老夫人也提了好几次菜味道不对。”林意宁走过来,手敲敲账本,“你再看看这半个月的,每天买菜的次数不止两次,数量还不定,那么多菜起码有一半是买来浪费的,光这半个月就超支多少?” 随着林意宁分析下来,管家腰越来越弯,话却不敢说出口。林意宁叹一口气,语气放缓:“梁叔,你在白家呆的时间比我还长,府里情况你该比我更清楚,我知你一直尽心尽力,有些事你也是按吩咐来的,只是,再怎么着,规矩不能乱,很多事情看着虽小,得过且过一件,其他事都不好再管理了……” 等林意宁将今天既定的事情处理完,又半个时辰过去了,来去进来回禀事情的人都把精神绷得紧紧的,每一个敢大意。末了,林意宁站起来,对管家说:“梁叔,帮那人在府里找个合适的位置,老夫人那里我会去说一声,你就不用管了。”看梁管家点头,她又指着地上跪着的几人说:“盯着他们明天之前将错处改了,具体惩罚按府里规矩办。” 含之跟着林意宁走出来,不时回头看,直到拐弯处,那些人还是带着恭敬的态度,刚开始那种稍嫌松散的表情再没有出现,她想着林意宁处理事情的方式,心里又想如果换了其他方式会怎么样,总觉得不如现在效果好,她搀着林意宁的胳膊说:“娘,你好厉害!” 林意宁放松心情,逗她说:“我怎么觉得你一直在打量他们表情,还看得不亦乐乎,还有时间注意到娘哪里厉害?” 含之头蹭蹭林意宁肩膀,笑得骄傲:“他们表情却是很有趣啊,有几个刚开始还很自得呢,嗯,管家就从头到尾很沉着,回答你问题时也是就事论事,显得很公正。他们也不简单,很多琐碎的事都能记得清楚,不过,娘只看了账本,就能知道他们平常干活的错对,当然是最厉害的。” 两人边走边说,含之还不时抛出简单或复杂的问题,一路上说话声和笑声就没有停过。 含之本想回院子,忽然想起头几天去拾院的时候,将一本书落在窗台上,一时没想起来看就没打发人去拿,今天正好顺路拿回去。等她们来到拾院,正巧远远看见紫?将一眼生的人送出院门,含之看林意宁也不知情,登时有些好奇,看样子也不是主子打扮,那究竟是谁竟让紫?出来送? 第二十二章 缘来 一人反常不可辨,两相巧合原是缘。 含之拿着手中的请柬看得仔细,看完又上下翻弄,坐到林意宁旁边将手中请柬递过去,问紫?道:“紫?姑姑,这谢家又是哪个?” 紫?站在一旁,也很疑惑:“我也不是很清楚,送信儿的人说他家老爷和咱家老爷有交情,我将京里差不多的谢家都排个遍,也没个结果。夫人可知道是哪家?” 林意宁打开请柬,细读其中措词,心中已经大概确定是哪家,但她不清楚谢家家风,也不能下定论这家是寻常交往还是可以更进一步,所以也没把话说明:“既然说了是老爷的朋友,回来我问问不就知道了。” “可是,这帖子请的人是娘你吧?如果你都不认识,他们为的什么发帖子的?单凭谢家老爷和爹有交情,却请你去赴宴会,是不是有些太突兀了?”含之问,绝对好奇的眼神让人拒绝不了。 林意宁着实觉得自己闺女聪明,虽然私人因素多一些,她笑着给含之说:“其实是谢家夫人给自己女儿办的品花宴,同龄的女孩子在一起,刚开始陌生也没关系,所以我是要带着?瑶去参加,自然不显得突兀了。” “这样啊。”含之点头,根本不关心林意宁没有提到让她去参加的事,在她心里,虽然决定替母亲分担一些事情,不过也只限于在白家,因为她知道林意宁还是用自己的方式宠着她,所以林意宁压根没想过要她去面对自己不适合的事。含之半趴在林意宁背上,声音软软:“娘,你说会不会有人想你家宝贝女儿太难看了,你才总不带出去?” 林意宁把眼一瞪,说:“我的女儿就爱这样宠着,有本事他们说让自家闺女出去只是为了女儿好没其他意思?” 含之乐得眼睛都眯成线了,她搂着林意宁直说:“娘哎,你刚才那一瞪,太有气势了……” 林意宁在晚间跟白恪明说了帖子的事,果然是那个谢家,她次日让人去问了白?瑶的想法,得到肯定回复,而后又打发人去准备了礼物,五天后就带着白?瑶准时去了谢府。 午睡醒来,含之迷瞪了会子,刚想去拾院找林意宁,将将走出屋门,才想起林意宁带着白?瑶出去了,在院子里闲坐着看书,还是觉得有些无聊,随即向屋里喊:“紫?姑姑,紫?姑姑!” 紫?闻声走出来,看见含之坐在秋千上,百无聊赖地晃着,真是极少见到,一时觉得会不会是她身体不舒服,赶忙走过来,仔细看她的脸色,还好,又将手搭在她额头上,没有发烧,才温声问:“小姐,怎么了?” 含之知紫?误会了,先摇着她的手说没有不舒服,停了停又说:“紫?姑姑,我这会子觉得怪闷的,想出去走走。” 紫?想了想,问:“小姐想去哪里?夫人不在,要去的话也不能去陌生的地儿。” 含之只是单纯想出去逛逛,一时也说不出去哪里,考虑了下,对着紫?说:“去书坊吧,看能不能碰上有趣的书。” 紫?听了地点,不是杂乱的地方,多跟着几个人,应该不会有问题,而且看含之现在确实很提不起劲儿的感觉,随即笑着答应了。 含之见紫?恨不得要准备很多东西的样子,忙按下她的手,笑着说:“紫?姑姑,我也就是出去书坊逛逛,用不了多久,你不用备这么多东西的。你看,还带着点心和御寒的衣服,哪用得着啊?”见紫?不收拾东西了,又让青落去拾院叫几个可靠的人来跟着,心里温暖的同时也有些无奈,这一番周折,她都怀疑自己是个瓷瓶了,一不留神就会碎。 “紫?姑姑,绛瑛姑姑随着娘去谢府了,这两个院子不能没个看管的人,你留下吧,将翠灵唤过来,她和青落跟着我就行。” “那怎么行?”紫?直觉反对。 “无妨的,我坐车去,跟太多人反而麻烦,你只要找个可靠的车夫就成了。再说,这大白天的,我又不是去什么远地儿危险地儿,别这么紧张。”含之安抚说,磨了好半天,终于让紫?同意了。 含之会不定期来书坊的,这都是几年的习惯了,这次隔得时间确实久了点,一进门书坊小伙计就笑着迎上来:“小姐,许久没过来了,咱书坊前些日子得了几个古本,特意留了下来,小姐要不要先看看?” 含之原本打算找几本书就走了,听说是古本,觉得机会难得,当即走到一旁的小雅间内,让小伙计将书送过来,认真研究起来。翠灵和青落在一旁,也不敢打扰如此聚精会神的小姐,只估摸着时间不太晚就成,然后就在坐在椅子上等着。 半晌,在青落想开口提醒的时候,含之恰巧也合上书的最后一页,一脸的喜悦,她将书坊伙计唤进来,指着整齐摆放的两本书,说:“这两本确实是古本,我要了。旁边那三本虽有些年岁,却是仿的,不过也很难得。你去问问掌柜的,都是什么价。” 没一会儿,掌柜的就进来了,他不知道白含之的身份,只是她的衣着打扮虽不华丽,衣料首饰却不是寻常人家能承担的起的,所以一直没敢怠慢。没多少功夫,双方即谈拢了价钱。 出门的时候,已经是半下午,含之想着林意宁也到了回府的时间了,而她也确实在外面的时间过长了,也就不再耽搁,拿着包好的书就上了马车,刚坐定,就听翠灵小声说:“咦,我怎么瞧着刚才跑过去那个像咱府里的,他不是跟着夫人去谢府了吗?” 含之一听这话,掀开车帘,看那人是急急跑着向白府方向去了,心下担心是不是林意宁那边出了状况,赶忙让车夫追上那人,一问之下才知道,林意宁带着白?瑶去谢府,原是有两辆马车的,谁知其中一辆马车坏了,他们不知宴会什么时候散,不敢动用另一辆车来回跑,只得派一个人赶紧回白府再找一辆来。 含之看看天色,估计等他从白府再回来都晚了,问清楚谢府地址,原来离这书坊也就隔了两趟街,往前行一段路拐几个弯就到了。含之知道林意宁和白?瑶也就每人带了一个丫鬟,而自己这辆马车也够大,随即吩咐说:“你回去也来不及了,你来赶这辆车去谢府。”说着,她又指着翠灵和青落对原来跟着的车夫说:“你附近找个地方租辆车,送她们两个回府。” 马车掉转头,没多时就来到谢府门前不远处,看谢府大门已经打开,猜测差不多也是送客的时候了,就让停了车在不显眼处等着,她掀开车窗帘,打量这栋宅子,古朴沉稳,府门上头的匾额上刻字也透着股子一板一眼的正气。 一阵马嘶声,含之看向勒住缰绳利落跳下马的人,墨色衣衫暖色清朗,熟悉走向大开的府门,谢府,谢尧?! 第二十三章 交谈 有一种单纯叫青梅竹马,我们已错过;却又庆幸,在最天真的时光,无邪相知。 谢尧?下得马来,把缰绳递到小厮手中,将要进门时,仿佛感应到什么,微微偏头看向不远处,停着一辆马车,扭头的时候只来得及看到车窗垂下的帘子晃动,一截衣袖正收回,并没什么异常,可能是谁在等人吧,谢尧?不再多想,撩起衣摆走入门内。 马车内,含之放松身子后躺,随手拿过手边一卷书打开,看了两行发现根本没入心里去,遂把书放开,伸手将车帘掀开一个小角,胳膊垫着窗棂眼神溜向谢府门口,脑袋里浮现出谢尧?的模样,心中不自觉想着相关的事,看他入府时那般自然,肯定不是碰巧了是谢府同姓的朋友,那就是说他是谢府的公子。虽然自己并不知道谢府到底是怎样地位,但既然娘能带着白?瑶来这里,一定不是寻常官宦人家。 想到这里,含之不禁一笑,谢尧?,才几面,竟能扰了自己的心思,这么想着,她也没勉强自己收回飘远的思绪。确切的说,这么多年,林意宁的宠爱确实让白含之无意间养成了这般性格,她懒得理会与己无关的事,却会在某些看不顺眼的时候无顾忌开口,自然,她也不会故意压抑自己心中感兴趣的事,况且长这么大她真正感兴趣的事都数的过来,何必委屈自己呢。 不知想起了什么,含之低头,唇边的笑掩在面纱下,眉梢眼角的笑却明显地显示出她的愉悦,口中轻轻说出两个字:“真傻!” 也就这一低头,沉浸在自己思绪的含之没有瞧见,刚才进去的谢尧?又走出来,他恍惚觉得那人将手撤回去的动作熟悉,终是控制不住走出来想验证一下心中的猜测,哪怕连自己都觉得想多了。一出来,他的眼睛直接望向含之马车这个方向,只看到西斜的阳光穿过层层高墙和树枝洒在马车上,半开的帘子下,一人懒洋洋趴着,光影重叠,于他,是一种诱惑,让他控制不住脚步。 “什么真傻?” 声音在头顶响起,含之抬头,看见背光而立的谢尧?,还未成型的脸庞稚气已褪去,那有些疑惑的皱眉仍透漏出主人的年龄,毕竟涉世未深,或者他选择在眼前这人面前不掩饰,自然就流露出最真的情绪。 含之一笑,并没改变姿势,语调轻快:“说你的呀!” “我?傻?”谢尧?挑眉,这还是第一次有人给自己这样的评价,不是他自负,向来都是听别人的夸赞,连最严厉的夫子都没这样说过,虽不是每个人都想法看法一致,但再不济也不至于是“傻”吧? 含之抿着唇笑了,她当然看得出来谢尧?配得上“少年英才”这样评价,单那磊落气度都不是一朝一夕可熏陶成的,可谁让他,含之眼睛更弯了,谁让他在自己面前那种手足无措感那般鲜明。 听着笑声清脆,谢尧?也不计较了,看含之这种样子,可以想得到她非但没有恶意反而像对那种傻持好玩心态,况且,自己刚开始在她面前的表现,比傻也好不到哪去吧。 “你怎么在这儿?” “这是你家?” 两个人同时问出来,话音先后落地,俩人相视一笑,谢尧?脚步往旁边挪了挪,站在马车阴影不显眼处,先回答了含之的问题:“嗯,刚定下来没多久,很多东西是刚收拾好。” “我瞧着这院落不新,却是极好的设计,整个儿的给人一种沉稳感觉,哪儿来这么好宅子?”含之用手一指谢府院墙,有些疑惑,听谢尧?之前所说,他一直随父亲在外地,而他从出生就没回过宛京,她再不出门也看得出这宅子不是寻常人家建得起的。 “哦,这个宅子是祖父留给我爹的,没想到回来的突然,就先住这里了,我也觉得这里挺好。”谢尧?解释一句,遂问道,“你怎么在这里?我记得下午出去的时候这里没停着马车。” 含之侧着脸放在胳膊上说:“我刚巧在附近逛呢,听人议论这边新住了个人家姓谢,刚搬来没多久,跟你说过的情况挺像,一时好奇就过来看看,谁知来这里没一会儿就瞧见你从外面回来了。” “说谎呢吧?”谢尧?闻言一愣,想到只马车停在这里,车夫却没见,肯定是有事才来的,他也笑着回道。 含之也不说是也不说不是,反问一句:“若我现在不想对你说实话怎么办?” 谢尧?实实在在笑出来,眼前这个玲珑女孩子,眼中盛着狡黠承认她在说谎,虽不知她有什么顾忌,自己却真的不会去追究什么实话了。几次见她,衣着样式简单料子却是京里极好的那种,若他没猜错,她家境不错,或许还是家里极受宠的那种,说不准还是嫡女,但为什么姐姐的品花宴她没去参加,按理说不应该,或许背后就是她此刻不想告诉自己实话的原因,既如此,她现在不想说,他就不问。 “是不是我也不能向别人打听你的消息?”谢尧?问这这么一句,也有多半是肯定语气。 含之挑眉,短短几句话,他竟能想到这里,还真是够聪敏的,她点点头:“我怕麻烦。”说完,觉得这样说不清不楚,又补充道:“也不是迫不得已什么的,纯粹是现在这样添许多自在又能替我省不少麻烦。” “好啊,我不去打听,不过,等你想说了,一定得告诉我啊。”谢尧?身子前倾,靠近含之,“我答应你了,这个条件你也得答应。” “没听过‘唯小人与女子难养’吗?我觉得这句话太有哲理了,想反悔太理所当然了。”含之伸出手对着谢尧?晃晃,笑得明媚,“而且,君子应当非礼勿问,对别人事情太过好奇不好。” “你呀,”谢尧?摇头,“话都被你说了,不过无妨,为你,我这次不当君子也罢,我不希望错过你这个朋友。” 说完,他抱拳一礼,口中同时说道:“谢家尧?,年十三岁……” 听着谢尧?郑重其事的介绍,含之屏住了笑,凝神不知再想什么,直直看着谢尧?的眼睛,好一会儿,她放下帘子,不再出声。 谢尧?仍旧抱着拳,心中忐忑,对方毕竟是个女子,是自己唐突了么?京城人家尤其重规矩,他们这个年纪,家里早就教导什么“男女授受不亲”了,可自己真的想交她这个朋友,几次说话,她总能给自己一种自然舒服的感觉,那种感受他很喜欢,所以不想忘,不想错过。 他正七上八下乱想着,含之重又掀开车帘子,递过来一张纸,谢尧?纳闷接过,一看,纸上画着一个栩栩如生的小人儿,正屈膝还礼的样子,旁边还缀着一句话:“含之这厢有礼。” 谢尧?欣喜抬头,含之眼神晶亮回望,无需多言,心思单纯无邪,告诉你我的名儿,因为信任,或许还有其他…… ps:回家一趟不容易,离家更不容易,好多状况啊,生病了不说,还不能及时回去工作,导致今天才能发文…… 第二十四章 设防 七窍玲珑心思,滴水不漏手段,谁说不是一种可怕。 忖度着时间差不多,谢尧?先进谢府去了。果然,没一会儿功夫,跟着含之的车夫就走过来回禀说:“小姐,奴才刚才去另一边等着,里面传信儿出来说夫人差不多要出来了,您看这辆车是要在这里等着还是……” 含之想了想,两辆车若不在一起,林意宁和白?瑶上车的时候反而不好安排,横竖自己在车里,不出去也就罢了,只要自己注意些,谁会在意车里还有没有人呢,含之坐在车里吩咐说:“将马车赶到一起吧,记住上车的时候给夫人说上这辆车就行,还有,不用特意告诉夫人我在这辆车上。” 车夫应和一声,因为知道自家小姐向来行事低调,加上这辆车本是跟着小姐出来的,现在自然懂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自己只要恪守本分将主子平安送回家就好。他坐在马车前面,低声跟含之说了声坐好,才轻稳驾着车去了宾客停车的地儿。 谢府已经开始送客,含之也不敢再往外瞧,坐在车里听外面一阵一阵的送客寒暄声,心中暗暗思道,这谢夫人真是个做事周谨的,只零星能听到她说几句话,却彰显出极好的教养规矩和礼数,丝毫显不出她与这群夫人交往还未深,真是难得。 “既如此,就不多再留白夫人和白小姐了,等夫人有空,我少不得去府上叨扰。” 含之听到这句,就知道林意宁带着白?瑶已经要过来了,果然没几句话,就听到往这边走过来的脚步声,而恭谨立在马车旁的车夫在脚步声停下时,顺势撩开车帘子。 林意宁一探身,就瞧见坐在一侧双手托腮巧笑的含之,有些许惊讶动作却没停半分。她理家这么久,还能看不出换了辆马车,不过也只是想到或许碰巧是车坏了,没想到里边还坐着含之,顾忌外边还有其他人来来往往,她轻轻捏了下含之却没有说话。 白?瑶一直站在马车侧前方,一直等林意宁坐上车,才往后面那辆车走去。 “?瑶。”有人唤住白?瑶,声音里有高兴还有些微紧张,“我能不能找你去找你玩?听其他小姐说,你的琴弹得特别好,我有几个曲子一直练不好。” “好啊,我欢迎还来不及呢,听你讲北地一些事也很有趣呢,想听又怕缠得你讲烦了,这下好了,你是送上门满足我好奇心了。”白?瑶拉了她的手,话说得不是中规中矩,像熟识许久的密友才能说的话,听在谢灵姝耳中反而少了几分生疏,心中的好感更是直线上升。 马车转弯的时候,含之趁着帘子甩动的缝隙瞧了眼谢府门口,原来谢夫人果真是那日山上见到的那位,衣着还是严谨,倒不如那日那般是素色。而她身边,站着一位清丽佳人,身量高挑,亭亭玉立的,看上去比白?瑶略小,笑起来温婉中又透着丝荆夏女子少有的爽朗,总而言之,是个让人很舒服的人。 “那是谢家小姐。”林意宁见含之一直扭着头,顺便解释了一句。 含之“唔”了声,想起刚才她赶上来同白?瑶说的话,含之笑着说:“看着性子是个不扭捏的,说起话来很容易让人觉出她的真。”说罢,她又问:“咱家想与谢家交好?” “一次见面而已,先交往着再说。何况,谢家老爷与你爹是朋友,和顺些比较好。”林意宁捏着含之的手,稍微有些凉,看来是出来些时间了,一直坐在车里也不知道添件衣服,周边看了看,伸手拿过来放在侧边格子里的外衫抖开,让含之披上,才接着同含之说话:“?瑶和谢家小姐熟悉得很快,?瑶是个沉稳的,京中小姐大都喜欢与她交往,这谢小姐也是难得真性子,挺招人待见的。” “那我招人待见不?”含之搂着林意宁的胳膊,笑着问。 林意宁假装沉思,眼睛故意上下打量含之几遍:“?瑶在你这个年纪,都学会看人心思说话了,你看看多少夸她的人,人家谢小姐呢,才回来第一次宴请这些夫人小姐,得的赞誉也不少,单那直爽加上笑盈盈的样子都讨喜的很,说话也是很对人心思的。你呀,在这方面可差远喽。” 含之配合得撅着嘴,做出泫然欲泣的样子:“怎么办,你辛苦养的闺女这么简单就被人比下去了,我好替你难过……” 绛瑛坐在一旁,看她们互动,听了这话,忍不住笑起来,自家小姐,还真是可爱得紧,一般小姑娘家的听了自己不如人的话,哪怕明知是开玩笑,也会心里别扭吧,何况,刚才夫人那番话虽是笑着说出的,也不全然是假,小姐自然也知道那话是真的,却反过来逗夫人,可见真的没有在乎。 含之听见绛瑛的笑声,大方回了个笑脸,车内气氛融融恰恰。 后边的车厢内,白?瑶安然而坐,手肘支着脸颊合着眼睛养神,坐在一旁边落的丫鬟也坐直身子,垂着眼睛安静不语。 “车子,”白?瑶声音很低,一时没让旁边的人听清楚,“是不是换了?” 絮儿侧耳细听,还是有些糊涂,什么换了?反复想了几遍,试探着说:“小姐可是说夫人坐的那辆车换了?”见白?瑶没出声反对,才定下心说:“可能是碰巧坏了,车夫又去府里换了辆来。” 白?瑶不动,她总觉得那个车夫的态度有些奇怪,一举一动都太过谨慎了,尤其是替林意宁掀开车帘子的时候,身子更是不自觉移动,想要挡住其他人的视线,像是车上坐着什么重要又不方便露面的人。白含之倒是符合刚才想的人选,谁又不知那是个轻易不出门的,哪会到这种地方来只为了接林意宁,白?瑶收敛心神,多想了吧,再说,猜那种事有什么重要。 车到白府门前,白?瑶先下了马车,然后来到前面那辆车前站好,等着林意宁下来。绛瑛先下来,伸手去扶里面的人。白?瑶看到下来的人,眼睛眯了眯,车里真的有其他人,还是白含之,她怎么想到去谢府,是家里出了什么事她要先给林意宁说,还是其他?这么想着,她半点情绪没露出来,也没开口多问,仿佛看见含之是理所当然。 林意宁下来时刚好瞥见白?瑶这种表情,心下有些冷意,她知道白?瑶是个聪慧值得家族培养的,自己不介意推她一把,只是,这孩子年纪增大,很多心思藏得愈发严实了,太多滴水不漏,于她和含之是危险,不得不防。再想起家里另外几位近来小动作频繁,很多事情,也该是搬到面上来的时候了,她们想得到的,含之不想要的那部分她不管,含之不能失去的,谁也别想夺走。 含之挨着林意宁,自然也感受到她一瞬间的绷紧,顺手托住林意宁胳膊,她笑着跟表情如常的白?瑶打招呼,也是不见遮掩:“?瑶姐姐。” ps:这一更是昨天的,今天的晚些时候更。 第二十五章 贪念 有一种野心,叫贪念。 “?瑶姐姐。” 听到如此淡定的声音,白?瑶都怀疑该被拎出来的人是自己了,含之这样说,还真是白家小姐向来的做事风格,很多人的眼光根本影响不了她,是根本不在乎吧。她见绛瑛从车上又拿下一包东西,像几本书的样子,慢慢走上前去,站在林意宁另一边,声音轻柔,俨然一个大姐姐:“含之可是去书坊了?怎么不多带几个人啊?” 含之跟着林意宁往里边走,听了问话,从林意宁背后对着白?瑶眨巴一下眼睛:“幸亏去了书坊,要不宝贝就是别人的了,我找这几本书好久了呢。” 几人往里边走,隔着老远,含之看见紫?站在拾院门口正往这边张望,她扯了扯林意宁的胳膊,先跑过去了,紫?明显松了一口气,拍着含之的背弯着身子和她轻声说话。 林意宁站定,摇了摇头,她对白?瑶说:“先去祖母那里报个平安,让她老人家放心,其他事情就先放放,早些回去休息吧。” “是,母亲。”白?瑶按规矩施了一礼,“母亲也早些休息。” 含之到了院子里听林意宁将事情问个清楚,被嗔了几句,抱着书跑回小院子里去了。 林意宁看紫?没多久又返回来,停下手边事情,让翠灵将其他人先带出去,才问道:“紫?,这半天家里有什么事么?” “夫人,老夫人下午的时候派人过来,想要临街那几间铺子的账本,我不放心,悄悄打听了一下,老夫人上午吃饭的时候叫了连姨娘过去……”紫?说出自己现在这边了解到的一些情况。 “老夫人?连姨娘?”听了这两个名字,林意宁的眉头就皱了起来,看紫?停下看着自己,她摆手说,“接着说。” 白?瑶在白老夫人院子里呆的时间不短,碰上自己骄傲的孩子,上了年纪的人总会不自觉说很多话,直到白老夫人自己也觉得疲乏了,拍着白?瑶的手说:“看我这记性,你都累了一天了,还陪着我老婆子说话,真是个孝顺的,哪像有的人,面都不轻易露一个。” 白?瑶笑着也不答话,幸亏白老夫人也是习惯性感慨这么一句,也没在意她说出什么,末了,她说得可亲:“孩子,放心,家里有祖母呢,你和尚琪祖母都要给你们最好的。” 白?瑶心下一阵震撼,面上不露出来,先伺候白老夫人躺下,才告辞走回自己的院子里,进到暖阁里没一会儿,就打发小丫鬟请了连姨娘过来。 “姨娘,我听祖母的话音,是不是做了什么决定?”白?瑶请连姨娘坐下,直接问出心中疑惑,若单纯说她还尚可,不是她自负看不清,而是这几年确实如此,林意宁将最好的给了白含之,却没亏待自己半点,这也是她去其他府里赴宴的时候没人提她出身的原因之一,可尚琪的话,被祖母提到,容不得她不多想,“是关于尚琪的吗?” 是她亲口教导白?瑶喊她为“姨娘”的,听了这么多年,心里还是难过,连姨娘心中听白?瑶这么问,欣慰又压过了难受,她点头说道:“尚琪也这么大了,老太太想做主将尚琪的亲事定下来。” “不知会夫人,不问夫人的意见?”白?瑶直接点出来,“毕竟是夫人在当家,很多事祖母不便出面,若夫人不管又不能让人信服吧?” “若老太太定下了,老爷肯定也会同意,那时很多事情夫人自然也不能推脱。”连姨娘说出从老太太那里得到的允诺。 白?瑶闻言直接皱眉:“祖母有多少把握夫人会吃这种闷亏,又有多少把握事情尘埃落定前夫人不会发觉?姨娘你觉得父亲会主动瞒着夫人吗?” “这个……”连姨娘被问得有些说不出话,她谨慎这么多年,也是因为近来确实是心情起伏很大,加上情况确实有转机,很多事情她总希望会朝好的方面发展,“可是尚琪的亲事,一切交给夫人,我不放心啊,虽然尚琪是养在老太太身边,可到底不是像你一样有理由入得夫人的眼,所以我觉得,这事老太太插手不是坏事,毕竟白家就尚琪一个男孩,她总会替他谋划什么。” 白?瑶还是觉得不妥,将事情从心里虑了一遍,决定先问清楚另一件事:“祖母有中意的人选吗?” 连姨娘说:“老太太坚持要门当户对,应该不会差,具体的我也不知道。” 白?瑶轻呼一口气,语气竟有些冷:“姨娘,尚琪以什么出身与人定亲?你不是不知道,虽然尚琪得老太太疼爱,到底他的嫡母是夫人,老太太即使选定了人选,人家家里打听的时候,第一看得也会是夫人的态度吧?而且,听你这么说,祖母和你是不是挑的是门当户对人门第里的嫡女?” 没被白?瑶这么用近乎质问的语气说过,虽然听的时候也觉出她说的问题不可回避,但连姨娘还是有些着恼:“尚琪怎么了?他毕竟是咱们白家唯一的男孩子,庶出又怎样,家里一切到头来不还是他的,况且,还有你的……” “我的什么?”白?瑶被连姨娘指着,身子有些僵冷,“尚琪议亲的时候,你们会说我到时候会有怎么荣耀,可能还是别人高攀吗?这话你们真的说得出口吗,就算别人真能懂得你们言语间的意思,这事成了,真的就能让其他人看不出来其中盘算?而且,姨娘有没有想过,别人看我的眼光将会是怎样,还是觉得我辛苦得到的一切毁了也无所谓?” 白?瑶一连串的话带着泪抛出来,连姨娘哑口无言,在她心里,这个女儿一直是极懂事的,很多事不用提点就能想得通透,对很多事情的安排有时连她也比不上,若不是自己的话真的伤了她,或许自己永远也看不到她的委屈。 “?瑶,是姨娘错了,把一些事情想得太浅,忘了顾忌你的感受,你……”连姨娘说不下去,忙着用帕子替她擦泪。 白?瑶转过身,努力将情绪平静下来,其实连姨娘说出这话,她不惊奇,若放在平时或许也不会这么大反应,但是,她今天看到谢夫人虽然严厉对谢灵姝却是连最小的细节都照顾得很好,林意宁对含之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所以含之可以快意做自己喜欢的事而不用委屈自己,可她呢,她明明不比别人差啊! 连姨娘不再提刚才的事,看白?瑶冷静下来,想说几句安慰的话,到嘴边还是换成嘱咐她休息的话,她刚要转身离开时,听见白?瑶问:“尚琪的亲事,咱们家里祖母有什么安排或想给尚琪什么以增加筹码?” 第二十六章 起意 紫欲夺朱,而色不正。 “你是说,老太太属意的是那几间铺子?”林意宁端到嘴边的茶没来得及喝,听了紫?其中一句话,似笑非笑打断。 紫?满心忧虑:“下午老夫人派人过来的时候,我先回说装账本子的箱子锁着,钥匙在夫人手中,但老夫人再次派人过来,说要先将箱子取过去。” “账本呢?”林意宁问,若白老夫人执意想看账本,紫?怕是没理由拦得下,何况听那句话便知,白老夫人是拿定主意了的。 紫?轻轻笑了:“我一个奴婢,哪知道夫人会把账本放哪个箱子里?” 林意宁闻言也笑了,这话出来,即便老夫人知道是假的,明面上也挑不出错来,真要是紫?熟练拿出账本,白老夫人才更能抓到错处呢。 “好了,紫?,你回含之那院里去吧,她刚得了几本书,肯定又会忘记吃饭睡觉了,你过去看着她比较好,还有这段时间,午饭不用单独给她做了,让她过来跟我吃。”林意宁想起含之,心里面满满的高兴,这时间也晚了,以她了解,含之肯定还在抱着书看呢现在。 “我知道了,夫人。”紫?又想起一件事来,赶忙转身说,“夫人,今天下午,我着人去取小姐做衣服用的料子时,凉音说她好像看到了顺福斋的伙计,好像是从老夫人院里出来的。” “顺福斋?可能是老太太想为?瑶添衣服吧。”林意宁想了想,也没在意,如今白?瑶在白老夫人眼里就是个宝贝,为她花再多钱都乐意,横竖不花自己和公中的钱,那就随老太太折腾了。 刚一进门,紫?果然看到含之坐在窗户那处正拿着书看得津津有味,饶是窗下采光好,这会子也比较暗了,紫?走过去准备劝含之先歇着,免得伤了眼睛。 谁知刚走近,本以为全神贯注的含之却抬起了头:“紫?姑姑,你回来啦。” 紫?顺势接过含之手中的书,笑着说:“小姐怎么知道我过来了?往常在小姐耳边喊几嗓子小姐还回不了神呢,今儿好奇怪。” 这话不假,含之作息很有规律,只是碰不得两样东西,其中一样就是书,尤其是新得到的,一准的会抛开其他事情先看个过瘾再说,为这,夫人可没少看着小姐,只是多数不管用。 含之也晓得自己这个习惯,听紫?这样说,她不好意思笑了,手中无书,她站起来活动下有些僵麻的身子,边转头问道:“紫?姑姑,你是有事情跟娘说吗?什么事?” 紫?正给含之倒茶呢,闻言有些诧异,不由说道:“小姐怎么问这个?”微微一笑解释说:“夫人不是谢府了么,家里有些琐事,我正巧碰上了,就跟夫人回禀了下。” 含之凑过来,喝着茶不经意说:“紫?姑姑,这琐事不寻常吧,是不是会让娘很为难的那种?”看了紫?的表情,含之知道自己猜对了:“连姨娘那边的事情,而且,是祖母出面了?” 紫?看着含之透亮的眼神,心中感慨自家小姐的心思敏捷,自己也不是藏不住事的人,小姐怎的就能猜出一些事情,若是被老夫人和连姨娘知道了小姐是这样的,对夫人的防备心会更厉害吧,说不准小姐真的就没得安生了。毕竟在白家,大小姐白?瑶才是她们重点培养的,无论是才情还是其他,她们更愿意白?瑶才是最好的那个。 “夫人知道该怎么处理这些事,小姐放心好了。跑了小半下午,晚饭还得等些时候,小姐要不要吃点东西?”紫?询问含之的意见。 含之摇头:“我还不饿。紫?姑姑,你忙你的就行,我出去院子里坐坐。” “多加件衣裳,这会子该起风了。”紫?忙进里间找衣服。 含之应了声,先往外边走去了,心中还在想着刚才那件事,口中还不时嘀咕两句话,半晌,她叹口气,唉,家里这情况,真是挺难改变的,老太太是动不得的,连姨娘是很成功得在白家稳住了地位,她想更进一步在别人心中是顺理成章的吧,再加上,含之心中暗暗叹息,在她看来,那位年轻的蓉姨娘,也不是甘于当前状况的吧,有好容貌有好才艺还能陪着父亲论诗谈词,而且还很年轻,若有个一儿半女的,在白家也不会是个过不下去的。对于连姨娘,含之和林意宁同样看法,只是林意宁是为了她的幸福,而她的出发点是林意宁在白家的幸福,她也不允许该林意宁的尊严被挑战;而对于蓉姨娘,含之心里有些拿不定,蓉姨娘来白家的时间最短,这几年也是安分守己的,虽得白恪明宠爱也没做过过分的事,可她总觉得,这是蓉姨娘还不确定白家可能的形势,不肯轻易站位而已。 “都是难缠的主啊!”含之感叹。 老气横秋的话让走过来的紫?忍不住笑了,回过神的含之看到紫?的表情,歪头不解地看着紫?,可爱的模样引得紫?停不住地笑。 第二天,含之来到拾院准备陪林意宁吃午饭。离饭点还有些时候,刚巧有管事来说事情,含之就坐在一旁听着,因近来夫人处理事情没阻止过小姐在边上听着,管事也就没迟疑地回禀事情了。 听着听着,含之的眉头皱起来,看向林意宁,果然林意宁也是表情带着冷意,这时又不好开口说话,含之只能等着林意宁处理,心里也更坚定了想要帮忙管理白家的意念。 “春季的衣裳不是早就做好发下去了,夏季衣衫还没到做的时候,这会子不春不夏的,为的什么重新量制衣裳?”林意宁问下面站着的管事。 管事顶着额头上的汗,却不敢不回答:“夫人,这是老夫人的意思。老夫人说,少爷年纪到了,要多几身正经衣裳以备不时之需,肯定会有用到的场合。” “四套顺福斋上等衣料制成的衣裳,”林意宁冷笑一声,正经衣裳,这话说的,她林意宁何时亏待过白?瑶白尚琪,不说白?瑶,连白尚琪身上的衣裳都没出现过次一点的料子,哪家区区的庶子能那般光鲜亮丽,竟还达不到别人“正经”的标准,还连可能出席的场合都考虑到了,“这钱不能从公中账上支取。” 林意宁将账本甩到管事面前,不容置疑地说:“若老夫人问起,你就明白将情况给老夫人说,今年春季的衣裳已经按制做过了,少爷小姐花的钱已经记在账上,这四套不合府里规矩。何况,”林意宁嘴边竟有明显嘲讽:“老夫人若还问,你就回老夫人说,今年老爷才用那种料子做了四套衣衫,若少爷在‘正经’场合这么大喇喇将那样衣服穿出去,怕是会惹人笑话咱们白府尊卑不显没有礼数规矩。” 看管事唯唯诺诺退出去,含之来到林意宁跟前,拉着她的手晃晃,担忧之情溢于言表:“娘……” 第二十七章 如此 其实,人心揣测下,你的简单在别人眼中或许就是一种复杂。 “娘,祖母怎么会突然想起给尚琪添置新衣?”含之确实还想不通其中弯道道,不是最有把握的白?瑶,而是白尚琪,含之细想刚才管事的话,猛地抬头看向林意宁:“娘,祖母是不是看上哪家小姐想说给尚琪了?” 看林意宁没有否认,含之纳闷:“那也用不着那衣服试探娘你的看法啊,如果合适你又不会反对,祖母怎么小孩子一样。” 林意宁被说笑了,她拉着含之坐下,说:“家里就你最小,谁还能比你更小孩儿?老太太岁数都比得上四个你了。” “笑啦?”含之看着林意宁的脸说,自己也靠着椅子背,双脚还偶尔晃着,她说,“其实祖母也没其他想法,不就是心疼孙子想多为他做几件新衣裳?娘顺着老人家心思不就得了。” 林意宁看着含之没有说话,含之刚才的神色,明明就猜出这件事并不是这么单纯,怎么还会说出这样话来? 含之朝林意宁眨巴眼睛:“祖母没有说其他事情吧?娘你听到管事说了其他事情,还是祖母将你叫过去吩咐了?”话音一转,含之不等林意宁想个明白,她又拉着林意宁问:“娘,我下午去祖母那里坐会儿,你要有事去忙就成,不用特意跟着我。” “含之,这事……”林意宁猜出含之可能要插手这件事情,但她不情愿女儿一开始就从这种弯弯道道的事入手,还想着劝呢,谁知含之也有意避开了。 “娘,你看我像那不知轻重的?别这么绷着了!”含之嬉笑着说,看林意宁神色也软了下来,凑上来说,“娘,我饿了……” 下午,含之也不带丫鬟,独自来到白老夫人院里,院里的人还是没有习惯平时见不着面的她出现,请安时总有几分别扭,含之也不介意,问清楚有人正陪着老夫人说话呢,站在门边略停了停,就摆手让丫鬟打开帘子进了来。 “你跟恪明说了那事没有?”白老夫人问。 跟着响起的就是连姨娘温顺的声音:“老太太,老爷这两天歇在蓉姨娘院里,白天忙正事我也不敢打扰,所以……” “如此没说也罢。”白老夫人听了连姨娘的话,语气反而柔和些了,“你想的对,确实得以恪明的事为主。你也不要因为恪明在其他院里心里别扭,蓉姨娘也不是不懂事的,况她年纪轻,指不定能为恪明添一儿半女,也是咱白府喜事。”说到最后,明显都有劝警的意思了,听的连姨娘赶忙回说没有多想。 “还有,尚琪的……” 白老夫人正要说什么的时候,含之走了进来,看到里面躺着的白老夫人和来不及站起来的连姨娘,微微一笑,说:“祖母,我以为是谁正陪您解闷呢,就没让丫鬟通报直接进来了,您在和姨娘说事情吗?” 白老夫人到底经过事的,早就调整好脸上表情,虽然她不知道含之这段时间怎么能来院里几次,却不能明白表现出不乐意吧,遂招手说道:“那有事情说,不过是祖母闷得慌,找个人来说话罢了,含之今儿怎么想来祖母这里坐坐了?” 含之在一边坐下,不好意思地回道:“今年觉得不似往年那般身体难受了,问了大夫也说,只要平时多注意,天暖了多出来走走对身体也有好处。我想着这么多年不出来走动,连自家院里都摸不清路,也就来祖母这里不会迷路,就过来了。祖母,您不会嫌我烦吧?”说完,她有些紧张地看着白老夫人的脸。 “哪能,含之来陪祖母,祖母高兴还来不及。”白老夫人又问了含之几个其他问题,气氛还算得上和乐的,一边的连姨娘也找不到空挡说先出去,只能在一旁倾听,还要不时配合的笑一两声。 含之像是想起什么,猛地站起身来,在空地转了个圈,有些俏皮地问白老夫人:“祖母,您看我这身衣裳好看不?” 一直没将心思放在含之身上的白老夫人和连姨娘闻言都瞧过来,但见含之一身淡色衣衫,梨花底色边起自然染成的一圈水蓝,整件衣服不绣花,却天然一样有淡淡花纹若隐若现,转起身来,整个人似荡漾在清凌凌水上的一朵不染纤尘的梨花,端的清雅出尘。 连姨娘不是没见过绫罗绸缎,却还是在仔细看时控制不住内心惊叹,含之进来时有意无意坐在了白老夫人侧边暗处,这衣裳料子若不注意还以为是寻常,谁知稍微有光线打在她身上,就可以看出衣料的色泽纹理绝非一般,怕是“顺福斋”最上等的料子也及不上吧? 与此同时,白老夫人的眸色也变得深了,在心中冷哼一声,这林意宁,自己为尚琪多备两件衣裳她都振振有理驳回,为这个丫头倒真是舍得下本,这料子,花的可不止是钱吧…… 没得到回应,含之有些疑惑地抬起胳膊左右看了下袖子,又低头打量一下自己的裙摆,才抬头问道:“祖母,含之这身新衣服不好看吗?” “好看,好看,”白老夫人被含之的话提醒,赶忙回神夸道,“含之穿这身衣裳真好看,祖母都看呆了。” 含之笑眯了眼,她转过身又问连姨娘:“姨娘也觉得含之穿着好看?”看到连姨娘连连点头,她才放松一口气似的拍着胸口说:“我还以为不好看呢。我见?瑶姐姐穿衣裳都跟仙女一样好看,自己也忍不住缠着娘做了新衣裳,虽比?瑶姐姐差远了,还是很高兴。” 白老夫人啜了口茶,似是不经意说:“含之,这衣裳新做的?” 含之点头,笑眯眯看着白老夫人。 白老夫人和连姨娘对视一眼,眼中的嘲讽毫不掩饰,林意宁当得好家啊,对她说一套对自己女儿又是另一套:“含之不是新做了好几件衣裳了,怎么这么快又要新衣裳了?” 含之无辜地回答:“我第一眼瞧见这料子就喜欢,娘就吩咐人帮我做成喜欢的样式了呗。” “那,你尚琪哥哥要是也碰上喜欢的料子,也做新衣服好不好?”白老夫人哄着含之,见连姨娘抬头欲言,眼神趁人不注意瞪了她一下子,又笑着看向含之。 含之歪着头像是在思索,还有好奇:“祖母,往年不都是早早就有人替我和?瑶姐姐尚琪哥哥做好各季的衣裳吗?我今年春季的衣裳早就有人送来了,尚琪哥哥没有吗?” 白老夫人脸色一僵,立即和缓下来:“你不也是新做了衣裳,还是说,你觉得你尚琪哥哥是姨娘生的,才觉得他不能做新衣裳穿。” 这话有些重了,哪怕含之再是个孩子,答不好了,传出去也会被安上个妄自尊大看不起庶子的不好名声,若顺着白老夫人话说,却成了训斥林意宁最好的理由,这可不是好回答的。白老夫人知道算计一个孩子有失道理,可她就是想借此狠狠将林意宁压一下子,看她还如何傲气。 含之像是没注意到白老夫人的脸色,话脱口而出:“我不一样啊……” 第二十八章 得理 以我攻人,不如使人自露,是谓动不如静。 白老夫人闻言,脸上闪过一抹讥笑,也不理会含之接下来想说的话,只摆手告诉旁边的丫鬟:“你去请夫人来,说我这里有事找她。” 含之仿佛忘了想说的话,跟着白老夫人动作晃动一下脑袋,又睁大眼睛,问:“祖母,你怎么看着有些不高兴,含之说错什么了么?所以你才让娘也过来?” 含之话里带着的委屈让白老夫人心情很好,她难得好心情安抚:“祖母只是忽然想起一件事来,想跟你娘说一声,年纪大了,惟恐过了这一阵子就忘了,含之不要多想了。” 含之却不再说话,安安静静坐在一旁,捏着帕子的手无意识撕扯着,明显心神不安的状态,白老夫人看在眼里,满意一哼,端起茶来饮得自在,林意宁,我看你还有何话说,那么强硬将权利握在手中,话里事外都拿府里规矩祖制什么行事,如今可别怪我打你的脸。 没一会儿,帘子被掀开,进来的却是一脸莫名的白恪明,连姨娘赶忙向他行礼,他虚抬手粗粗示意一下,就坐到白老夫人对面,他一直是配得上“孝子”这名儿的,平日也常来这院里请安或稍坐,自然也看得出白老夫人心情不错,却也习惯性没问,倒是转向含之和蔼地说:“身上衣服新做的?含之穿着真好看。” 含之点点头,并不出声,连笑也不明朗,很是勉强。 白恪明纳罕,连忙走到含之跟前,仔细打量她的脸色,不是十分红润,但也不是苍白色,应该不是身体原因,他还是不放心问:“含之这是怎么了?可是身体哪里不舒服?” 含之乖巧摇头:“爹,我没有不舒服。” 三个儿女中,虽然白尚琪是独子,而白?瑶在外人眼里比白含之强太多是个为家争光的,但他心里,最上心的还是眼前这个女儿,或许一开始是因为对妻子的愧疚,但后来确实觉得白?瑶姐弟尊敬他为多,年纪较小的含之虽每天只能短短碰面,每次见到却没有生疏之感,心里不由得真心疼几分也就偏爱她许多。白恪明见她还是神色恹恹,心里猜测是不是老夫人为难她了,又不好问出口,先和蔼对着含之说道:“含之要不要先去外面玩一玩?” 白老夫人听了这话,也隐隐猜出白恪明的想法,脸色一沉,声音严厉:“恪明,按理含之有你和你媳妇教导着,我也该放心。这话我本不想说,到底含之也是我的孙女,为她好这话我不该藏着。” 白恪明拉着含之的手,明显感觉到含之抖了一下,见她低下头看不清神色,总之不会是开心,又听白老夫人说出这么重的话,有些无奈,只得从白老夫人那里得出答案:“娘,可是含之做错什么事惹到您了?她一个小孩子家,肯定有很多不周到处,您宽容些。” “哼,你这话说得我好像故意难为含之一样。”白老夫人手一拍椅子扶手,指着白恪明骂了句,见他没有反驳而是低下头,略微满意,才慢腾腾说,“你可知含之刚才说了什么?虽然含之尊贵些,是咱白家正经小姐,到底尚琪?瑶也是你的孩子。她很理所当然说尚琪和她不一样,这是谁教她的,大家小姐能一点容人之量都没有?” 白恪明看了眼含之,轻叹口气,解释道:“娘,您肯定误会了,含之不可能说出那话来,若她有心分出尊卑,那?瑶这么多年吃穿用度怎么没听含之说过一句?况她还是个孩子,可能就是无心说了一句,那话说了也不会是您想的那个意思,您这么着,吓到含之了。” 白恪明这话无疑是触碰到白老夫人最忌讳的那个点,她只觉得养了这么大的儿子,肯定还是有心护着他那媳妇,如今连小的都不能说句重话了,白老夫人是怒火中烧,抬着胳膊颤颤巍巍指着这边,心里的话也没拦得住:“我是老了,可耳朵还没有聋,她那话说得清清楚楚,我能听错喽,还是你觉得我就是在为难她?你就是可劲儿护着你媳妇,连我的话都入不了心了是吧,啊?” “祖母,您别生气,是含之错了……”含之话音也颤得厉害,这么说着话,可她眼中的不解还是清晰可见地被白恪明看在眼里。 白恪明安抚地拍了拍含之,将她揽在身后,又安抚白老夫人说:“娘,您知道我没有别的意思,这不是想把事情弄个明白?还是说,您宁愿儿子是个偏听偏信的人?” 为官这么多年,白恪明说话上技巧还是不错的,白老夫人闻言,虽还有怒气倒不发作了,冷眼瞪白恪明一下,说:“好,你问,看你那好媳妇是怎么教孩子的。” “娘,媳妇哪儿又出了大错了?”手撑着帘子,林意宁探身走了进来,正巧赶上白老夫人话音落地,请安后闲闲说道,抬头,看见白恪明,接着又福了福身子,“老爷也在啊?我刚才打发人去问事情,看来白跑一趟了。” 林意宁走过去,将含之揽在怀里,感觉到含之小脑袋轻轻磕了她胸口一下,心里不由好笑,害自己担心半天,说着要放开手,这心却控制不住会多想,这小妮子,倒是玩得不亦乐乎,她抚着含之的脑袋,轻声对白老夫人说:“娘,您若觉得我有错处,直接说就成,我听着。” “是你告诉含之说她和尚琪不一样的?”白老夫人严厉而直接,眼神冷冷的。 林意宁吃惊:“这是哪里话?媳妇不明白。” “哼,还狡辩。尚琪这么大了,到了该议亲的年龄,我就想着替他张罗几件好衣裳,也显得精神。你倒好,一句不合规矩直接驳回来了,怎么含之这新衣裳就穿得这么合规矩?”白老夫人重重咬着“规矩”这两个字,眼睛盯着林意宁,只看她如何回答。 一旁的白恪明想缓和气氛,说:“含之是个女孩子,多两身衣裳不是很正常?我瞧着尚琪身上的衣裳料子还是款式什么,比其他人家孩子也没差啊……” 白老夫人斜睨他一眼,眼神看着林意宁。 林意宁闻言倒是笑了:“媳妇刚才正打发人去请老爷商量这事呢,尚琪确实有些场合要穿正规衣裳,不过春季衣裳已经做过,从公中出钱账容易乱,我想着自己出钱替他做两身衣裳,好歹他唤我一声‘母亲’。娘,您觉得媳妇这么做可妥当?” 林意宁笑语盈盈,白恪明赞赏看她一眼,也轻呼一口气,俩人同看着脸色有些僵的白老夫人,等着她说话。 “那刚才含之说的‘我不一样’是什么意思?”白老夫人不死心,抓住含之的话不放。 含之从林意宁怀里怯怯抬头,眼角红红的,乍一看让人觉得很委屈,她抓着林意宁的衣襟,声音轻轻颤颤:“孙女,孙女说那话,不是看不起尚琪哥哥,更没有和哥哥姐姐比的意思。只是,”她抬头看了眼林意宁,定定神接着说:“我身上这料子是安姨送我的生辰礼,并不是娘用公中的钱买的,所以孙女才说‘不一样’……” ps:正重温灌篮高手,差点把这章写得欢乐无比,哈哈,俺写文时思维就是没定性的墙头草。 第二十九章 演戏 你方唱罢我登场,浓妆重墨下的一举一动,未必都是假。 含之的话一出,屋里的人神色各异,林意宁一脸娴静,只搭在含之肩上的手没停下安抚似的拍着,白恪明刚才看得清含之红了的眼角,心里也大约猜出是老夫人想借着含之的话立规矩,不由对闷头不语的女儿有些怜惜。 对面,连姨娘垂头不语,不插嘴不表态只一径顺从,符合她一直以来的态度,没人注意到,她隐在袖子里的手指是多么用力。而白老夫人,则是最失态的那个,喘着气,颇为气恼,此时她已经明白过来自己还是急了,难免给白恪明一种捕风捉影故意为难林意宁母女之意,哪怕自己在这个家再有地位,这时候很多话也不便说出了。你设的好计,白老夫人直觉认为是林意宁从中搅合了,才让自己这么狼狈,她狠狠瞪了林意宁一眼,重重坐在椅子上。 静默之中,含之从林意宁怀中露出头来,问的却是白恪明:“爹,含之是不是惹祸了?” 白恪明安慰道:“含之没有做错什么,是爹没将事情同祖母说清楚。含之先回去好不好,爹和祖母说事情。” 含之看了看白恪明,又偷眼瞧了瞧白老夫人,手扯紧了林意宁的衣襟,轻声问:“娘走不走?” 林意宁和含之对视一眼,抬头询问白恪明。白恪明知道老夫人正生气呢,但若林意宁就这么轻松走了,她心里肯定会一直记下这出,反倒不如当着他的面将话说开,他摇摇头,说:“你娘刚才不是说了有事要给我说嘛,这会儿正巧一块儿说了,祖母也好把事情了解清楚。”说着,他转身对连姨娘吩咐:“你也回去吧,先将含之送回拾院。” 含之不理会连姨娘伸过来的手,有些胆怯却坚定摇头:“肯定是含之做错事了,惹祖母生气不说,是不是爹和娘要为我的错负责?我刚才听祖母说了,是娘没有把我教好……”说着,她不顾白老夫人阴沉的脸色,径直走上前,搂住白老夫人胳膊:“祖母,不要生含之的气,含之知道没有?瑶姐姐和尚琪哥哥做事稳妥,以后肯定会改。” 这声音怯怯,听到白老夫人耳中却更是气不打一处来,这么大了,连句话都不知道说全了,就那么顿住才会让自己心急误会,何止比?瑶差了一点半点,白占了嫡女之名,看到含之这种一句重话都承受不住的软弱劲儿,白老夫人心中更坚定了要培养白?瑶更进一步的想法,明眼人都看在眼里,她这是为白家不是? 见白老夫人并不搭理她,含之似乎更紧张,有些惊慌扭头看向白恪明,眼中盈着眼泪,求助一样不知所措。白老夫人看见了,心里更是看含之不上,她心中拿着注意,剜了一眼林意宁,手不耐烦一挥:“好了,都别在这里碍眼了,让我也清静清静。” 在白老夫人挥手的时候,心烦意乱之下也没控制力道,而含之好巧不巧扭过脸,脚下一错身子晃了晃,她连忙弯腰想要扶住椅子扶手,这时白老夫人挥起的胳膊正巧贴着她的脸擦过去,手腕上戴着的金镯子在含之左脸颊上留下一道红印。 白恪明看在眼里,也顾不得白老夫人正在生气了,赶忙上前将含之扯到一旁,看着与妻子相似的眉眼,已经起了疼惜之意,再看到明显的红肿,心疼之意更掩不住,他小心翼翼碰触一下那红肿,说:“含之,疼就说,别忍着。” 林意宁也走过来,很担忧地察看了含之的脸,对白老夫人和白恪明说:“娘,老爷,我带着含之去抹药,先回拾院了。”白恪明很快点头,林意宁没再说其他的话,带着含之走了出去。 白恪明对连姨娘挥手,等屋子里肃静下来,才对白老夫人说:“娘,意宁脾气直,很多事可能不会讨巧,但她绝对没私心,这么多年打理白府,您可见她为自己图过什么?”说到此处他有些无奈,是他没信守诺言,才让妻子和女儿陷入这般为难,想到这里,他看着白老夫人说:“娘,我知您看重?瑶尚琪,您为他们打点,意宁从未抱怨过一句,可到底,意宁是我的妻子,含之是白家嫡出小姐,这尊卑祖宗早就定下,逾越不得。” “你这是在嫌我亏待她们母女?”白老夫人未料到白恪明说出这番话来,惊怒异常,“你只觉得你媳妇委屈,可曾想过你娘心里也很难过?尚琪是咱白家这一代独苗,白家到底得他来扛,我为他打算能是为了自己??瑶那里,同样为孙女,?瑶每日晨昏定省没断过,我说那没意思的闷话她从没表现出过不耐烦,外面又能给我长面子,我为什么不多疼她,你当我贪的是她未来的尊贵?可你捧在心里的含之呢,我一年里见到的面儿都数的过来……” “娘,您明知道含之的身子……”白恪明无奈替含之辩解。 白老夫人哼道:“她娇贵,我没指着她孝顺,隔着时间来我这里一次,面纱还不摘,我这里都是病还是怎的?”说到这里的时候,白老夫人暗想,指不定含之摘下面纱走在府里,她都认不出来,这样隔心的人怎么能提起心去疼?认不出……白老夫人脑中闪过什么,她恍然想起,刚才自己的手腕擦过含之的脸时,含之的眼睛弯着,仿佛在笑,果然是故意的吧,屋里又没风又没人推她的,哪儿那么巧就站不稳了,“跟她娘一个样,都是个惯用心机的,我看她刚才就是故意没站稳,就为了瞅准机会撞上去……” 白恪明有些生气,却还是按捺着脾气不能发火:“娘,含之才多大个丫头,能想那么深?她整日呆在院子不出来,连人都不多见,谁给她机会学这些乱七八糟手段?娘,可别再这么想了。” 白老夫人却越来越觉得含之是故意,跟谁学,哼,有她那个不通人情的娘还不够,看到白恪明一脸的不赞同,白老夫人心底恨恨的,要说她之前因为含之彻底偏向白?瑶,此时,更有一个想法,她一定要将连姨娘扶上位,一定不要看着林意宁母女在白府横行霸道。 这边,林意宁小心帮含之抹药,反复确认没什么大碍后,轻舒一口气,对含之说:“以后可不准这么莽撞,万一伤着了怎么办?也不怕伤了眼睛。” 含之吐吐小舌头,知林意宁被自己给吓着了,连忙凑过去,撒娇的笑在摘下面纱后莹润的脸儿上更沁人心怀:“娘,你看出来啦?” “你呀,”林意宁点着含之的鼻尖,“胆子不小,亏得她们不熟你的脾性,要不然你以为能瞒得过老太太?怕是连姨娘都能看出其中蹊跷。” 含之挑眉,巧笑中有小小狡诈,即便她们看不出,自己也会卖个破绽的,自己可没打算演这么一出独角戏,不拉几个人配合怎么能行? 第三十章 客来 且随缘来,演一段年华缱绻。 含之脸上被刮的那一道,没半天就连红印都消了,白恪明还是不放心让人送来了上好的玉容膏,说还是特意向有名的大夫求来的秘方;当时在场的连姨娘也打发人送了药来,不是上好的,可也得费些钱财去大药铺才能买到,进退间合乎规矩又全了礼数,总之还是那个让人挑不出错的姨娘。 丫鬟将药拿进来的时候,含之伸手接过来,掂在手里想了想,不由得叹息,也是个会做事的,这样的人若不是处在自己对立位置上,说不准自己也能随人赞一声好,可惜,她所求的也是自己想守护的。 “一个人乐什么呢?眼睛都眯成缝儿了。”林意宁进来时,瞧见含之正躺在窗边梨花木椅上弯着嘴角笑呢,不由就打趣上了。 含之瞬间没了雅静,一下子站起来对着林意宁说:“娘,这么晌的找我逗闷子呢?” “你个丫头,谁让娘就你一个女儿,不逗你逗谁?”林意宁说着同含之一块在软榻上坐下来,又仔细看了看含之的脸,再三确认没留下任何伤痕。 含之脸配合地凑到林意宁前面,任她看个够,才坐正了回答说:“我说娘啊,都说没事了,我又不是瓷娃娃,碰一下碎不了的。”见林意宁又有教训的趋势,她赶忙保住林意宁一个胳膊,边岔开话题:“娘,你有事来?” 林意宁拢了一下垂在脸颊的发,想到接下来要说的话,尽管知道这院子里不应该有外人,还是让紫?领着丫鬟外间看着去了,而后才开口说:“含之,你既然想要帮娘打理一些事情,肯定少不得要在府里多走动,这样一来,琐事来往可就夺你不少清静了,你若真不喜欢,一定要跟娘说。” 含之认真听着,却并不以为这是值得考虑的问题,豢养的鸟儿翅膀硬了,说不准就会啄人生疼,别人都蠢蠢欲动了,树欲静而风不止的状况下,你若还是安逸非常,可不就更成了别人眼中钉肉中刺,晚一步指不定成了“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这句老话鲜活的例子了。 “娘,还什么清静,你闺女这辈子没想着做一个世外闲人,当然也没那天资天赋,不过再怎么着,怎样让自己开心的聪明劲儿还是有的,别这么严肃了啊。”含之说着俏皮的话,顺带说出自己可能会遇到的事,“若是经常在府里走动的话,整日带着面纱会不会让人觉得太目中无人了?” “那也不能摘!”林意宁听到最后一句话,先紧着吩咐了这么一句,“至少过了明年。” 含之有些疑惑林意宁的激动,一想,明年就选秀了,若是自己猛地高调插手府里的事,再跟着摘了戴这么多年的面纱,更多的人会往自己也想飞上枝头变凤凰那块想吧,尤其是对白?瑶期望甚大的祖母,估计更是把自己剐了的心思都会有了,娘这么紧张,也是为自己着想,她点头说:“娘,我就是想说,祖母看起来是很不待见我,她老人家性子也很执拗,怕不会就这么算了。我不担心自己被传出什么清高或软弱可欺的名儿,就是怕到时候祖母认定我不好相与,会以此拿捏爹,到时候爹肯定会左右为难,届时可能也会连带着娘你受委屈。所以我想和娘说,怎么做才能让爹尽量不插手这么内院的事?” 林意宁听到含之提到白恪明,略微抿了抿嘴,而后不在意地说:“放心,你爹他不至于分不清轻重,虽然明年选秀关键时候,因为?瑶向你祖母妥协的几率很大,你爹也不会放任你受委屈。”这话不假,林意宁知道,白恪明习读圣明书,骨子里文人的清贵傲气一直很重,?瑶虽然在京中大家闺秀中是个拔尖儿的,明年选秀胜出的机会不可谓不大,可在他心里,总还有杂念担心自己为官十多载还抵不上一小女带来的荣贵,所以他对?瑶的感情一开始就多了复杂和漠然。而对含之,白恪明则简单许多,或许一开始是为了补偿自己,但含之无顾忌的话语和偶尔的撒娇是合乎她这个年龄女儿会做的事,而白恪明也就单纯把她当成了一个女儿来宠了,其中感情薄厚,自然也清楚了。 含之对林意宁的笃定也深信不疑,也明白这是在告诉自己,这白家,她白含之想做的事,不用顾忌别人看法。 正说着话,门外的紫?高声说了句:“夫人,家里来客了,老爷让你尽快去前厅。” 林意宁站起来,招紫?进来细问:“可知道是哪家?” 紫?说:“老爷让贴身小厮去拾院送的信儿,绛瑛问清楚了,是永安街谢家,来得是谢家老爷夫人,还带着两位小姐少爷,所以老爷赶紧打发人来请夫人过去。” 林意宁一听,回拾院换身合适衣服就赶到前厅去了,白恪明正笑着和一位三十几岁颇有英气又带几分沧桑的男子说话,不用猜测就知道那位是谢家老爷,一旁,谢夫人端坐着,依旧是深色衣装,脸上倒是带着笑意,她身后站着一双儿女,儿俊女娇,惹人羡慕。 见林意宁进来,谢夫人优雅站起来,两人笑着见礼,又一番寒暄,只说些轻巧讨喜的话。这边,白恪明说:“谢兄,咱们书房去谈,可好?”谢老爷谢英与白恪明很多想法相投,也正想找个地方说个痛快,遂答应了。 林意宁也笑着对谢夫人说:“咱们也别这里枯坐着了,这天正好,不如去花园的亭子里坐着可好?”谢夫人自然是答应,林意宁引着她们往后面的花园走,走着走着,停住了足,说道:“你看我,谢小公子跟着咱们可就拘着了,不如我让人领着小公子府里转转吧?” 话虽然谈的是谢家小公子,林意宁这话却是对着谢夫人说的,谢夫人说了句“太麻烦了”,在林意宁不做假的笑意中也松了口,挥手让谢小公子附近玩去了。而还跟在一旁的谢家小姐谢灵姝也问道:“林夫人,?瑶小姐在府里吗?” 林意宁笑着说:“已经打发人去说了,谢小姐先亭子里歇着,?瑶等会儿就过来。” 谢灵姝高兴地点头,无意间问道:“我听说夫人的女儿比我小两岁,怎么不让她也出来玩?” 谢夫人闻言瞪了谢灵姝一眼,对林意宁道歉说:“小女失礼了,还请白夫人不要介意。” 林意宁摆手:“谢夫人言重,谢小姐很讨人喜欢呢,想来小女也是喜欢与谢小姐说话的,不过小女这两天身子不大舒服,大夫吩咐要静养,不方便见客,下次再让她和谢小姐一块儿玩。” 附近走走看看的谢家小公子正是谢尧?,这白府建得精细,颇得荆夏秀气之韵,特别有几处特别雅致的地方,谢尧?看得兴起,一路走来,不知不觉就走到一处地方,细桥曲廊,柳映碧湖,几座假山随意堆砌不落俗套,清透的细流顺着石隙泻下,再进数步,视野渐开阔,不细加修剪的低矮花草随风摇曳,平添几分野趣,如此美景引得谢尧?左右看个不暇,一抬头,树影重叠下,碎石铺就弯道,与若隐若现的粉墙黛瓦相映成趣。这里的布置给人的感觉好熟悉,谢尧?不知怎的脑袋里竟冒出这么个想法,而且脑海中还自然浮现出那一抹忘却不了的倩影,是直觉这么美景那等佳人才配得上么? 第三十一章 姓甚 几多少年真情在,却为红妆爱风流。 “谢公子,前面那座院子去不得。” 见谢尧?抬脚还欲向前,跟在后面的小厮惊了一身的汗,赶忙开口唤住他,一边还赶紧的绕到他跟前半拦着。 谢尧?看小厮那么紧张,猜测那可能是府里女眷的小院,意识到自己一时贪看景色忘形了,也有些不好意思:“是我失礼了,只顾看这里景色竟忘记其他了。” 小厮见自己出口打断这位公子的脚步,人家却没恼没脾气,还给自己道歉,心里好感度直接上升,说话也活络许多:“谢公子这话说的可没错,眼前这座小院儿可是花费我们老爷夫人许多心思呢。” 听得出小厮言语间的自豪,谢尧?跟着一笑,问:“这是白夫人住的院子?多亏小哥喊住了我,要不可真是冒失了。” “夫人?”小厮摇头,“这是我们小姐的院子……”话没有说完,他想起什么闭上嘴,转换话题道:“谢公子,小的带你别处走走?” 白家小姐?谢尧?远远瞧着半掩的院门,莫不是京城最出名的第一美人白家大小姐的住处?若是她,白家这么重视也不为过,不过,能得白夫人这样心无芥蒂对待,足见白夫人是个仁慈的。谢尧?听小厮说小姐,直觉上以为说的就是白?瑶,竟不知自己想岔了,为这,他也收回对这座院子生出的熟悉感,没有再回头看。 院子里边,青落正劝含之:“小姐,咱屋里看书吧,这太阳正刺眼的时候,容易伤眼睛。要是想院里呆着,就让奴婢把书放进屋,好好玩,行不?” 含之又将书翻了一页,故意装作没有听到,她喜欢这暖洋洋的天儿坐在秋千上玩,也享受自在荡着秋千看书的感觉,不过这时候总有人提醒自己要注意眼睛,一句两句一直说,直到自己放下书或者换地方坐着,听青落语气,她快要采取措施了,但是就差小半页就看完了,先拖会子时间再说。 青落直起身无奈看了眼很投入的含之,想着是拉小姐起来推屋里去还是将书收了,正欲再说话时,凉音从外边走过来,有些疑惑地说:“青落姐姐,刚才有人来这里吗?” 青落回头:“没有啊,怎么这么问?” 凉音指着外面说:“可我从外面进去的时候,看见有人领着一位年轻公子从院门口离开,那位公子看着眼生,领着他的倒是咱们府里的人,我还以为是小姐请来的客人。” 青落皱眉:“年轻的公子?这话可不准再说,咱家小姐渐大了,你说这话落在别人耳朵里很容易让人说小姐闲话的。”看凉音点头,她才又问:“你确定像是从咱院门口走出的?” 凉音点头。 含之正巧将书看完了,将书递到青落手中,说:“那位公子是不是穿着很好?” “小姐怎么知道?”凉音说。 含之手攥着绳子,脚尖轻点地面,慢悠悠又问:“多大年纪?” 凉音细想了想,还是不大确定:“奴婢看到时,那位公子已经走到假山那边了,也没瞧很清楚。不过,感觉上,同小姐年龄应该差不多少。” “哦。”含之也不在意,“是来府里拜访的谢家小公子吧,你刚才说有府里人领着,估摸是夫人吩咐领着客人闲逛呢,凑巧来到这里而已。” “小姐,你这是要哪儿去?”青落见含之起身,以为她要进屋呢,谁知竟是朝着院门走去,赶紧跟上去问道。 含之停住,不解地看着青落:“你不让我看书,屋里又呆的闷得慌,我想出去走走。” 青落觉得拿在手中的书很是烫手,见含之眼睛又瞟向门口,说:“小姐,家里来了客人,夫人正招待呢,说不准还会带客人府里逛逛,小姐就这么出去万一和客人碰上了怎么办?” “在青落心里我就这么拿不出去手啊?”含之声音低低的,有说不出的委屈。 青落直接叹气:“我的祖宗哎,这话让夫人知道了,还不得好好审奴婢一番?您可给奴婢留条路吧。” 看着青落难得皱巴着脸,含之好笑道:“好啦,不逗你了。我就从旁边小道附近逛一圈,很快就回来。”走两步,又回头:“不用跟着,我挑熟路走,会避开一些可能麻烦的。别告诉紫?姑姑,知道不知道?” 说着,含之迈着小步子出了院子,顺着旁边弯曲小道走开了。她起初听到客人是永安街谢家时,就想到是谢尧?家里来人了,还猜测谢老爷谢夫人带来的孩子是哪个,刚才听凉音说门口见到的那位公子同自己年龄差不多,就想来的应该是谢尧?,她听谢尧?说过谢家孩子里他是最小的,若只带一位公子,谢夫人应该会带着小儿子来。正巧她书也看完了,不如出来走走,或许还能看到谢尧?也说不定。 含之并没有走远,她虽然好奇来人是不是谢尧?,到底不会莽撞,也不想因为一时心血来潮乱了自己生活,万一碰上的不是谢尧?而是谢夫人呢,那就少不得要上去见礼了。一路行来,含之看几回燕子,听着鸟语踩着碎石,觉得不想往前走了,就另换条小路,准备回自己院子。 “谢公子,您先这里歇着,小的去帮您取茶。” “多谢。” 含之凭着那两个字还是听出声音的主人是谁,不由得抿嘴一笑,听着脚步声渐远,才穿过竹林小道,将身子隐在一处石头后面,果然看见靠着假山的小亭子里坐着墨发青衣的谢尧?。她也不走出去,眼睛在地面上搜罗一遍,最后拾起不远处一个小石子,在手上掂了掂,瞄准亭子里的人扔过去。 “啪。”石子恰巧落在亭子中间的石桌上,谢尧?警觉往旁边一扫,而后目光定在半趴在一块石头上,正眉眼弯弯的人身上。 “含之?”谢尧?惊喜起身,几步走过来,站在石头旁边,竟然真的是含之,“你怎么在这里?” 含之背着手,不回答反而歪着头问:“你怎么在这里?” “我?”谢尧?解释说,“这是父亲好友家里,爹娘带着我和姐姐来这儿拜访呢。倒是你,怎么也在这里?难道……” 含之知道谢尧?是想问自己是不是白家的小姐,不等他说出就回答说:“我来这儿是见一个人。”这话可不假,她就是猜测谢尧?来了才更想出来走走的,站在这里可不就是见他。 谢尧?却以为她也是来白府做客的,也就没有再问下去,闲聊两句,含之忖度着去端茶的小厮应该回来了,就对着谢尧?说:“这里虽人来往不多,到底被人瞧见不好,我先回了啊。” 谢尧?点头,虽不舍也不能多说什么,况这里还是别人家,更得注意。 含之走了两步,回头说:“你穿这身衣裳很好看。”一句话直让谢尧?红了脸,下意识整了整衣袖,含之瞧见他的反应也笑了。快走到自己院子的时候,含之想起什么又笑出声来:“傻子,就不知道问问我姓什么。” 第三十二章 家宴 盛宴厚待何意?图中匕首计较。 谢家来访的第二天,又着人送来了礼物,不提送给白老夫人白恪明白恪明的,还有以谢灵姝姐妹名义送给白?瑶的,不是很贵重,却是从北边带来的,宛京很少见到的小玩意,自然也没少了白含之这白家小姐一份,虽比起白?瑶收到的正式许多,却是中规中矩的,心意方面就可见了。这还罢了,毕竟含之深入简出的,别人也摸不清她喜好,往大方面送总不会出错失礼。 这样一来,白府这边自然得回礼,而且是两家第一次这样,自然得慎重,林意宁备单子的时候,含之在一旁看着,等一切都定下来后,偷笑着往礼物里添了样东西,是宛京有名的手艺人雕出的一个憨呼呼的木偶,只是含之给它套了件谢尧?绝对熟悉的衣裳。 可以想见,谢府里,本来按着礼貌拿礼物的谢尧?,第一时间瞧见这小木偶时反应里透出的小小笨拙,含之脑海里自己无边际地想着,一个人吃吃笑了,惹得旁边的林意宁不得不唤她回神。 谢灵姝性子不呆滞,加上两家有意修好,才几天,白谢两家关系随着谢灵姝白?瑶互相的书信往来和登门玩闹迅速熟络了。这期间,含之在花园里碰巧见了谢灵姝一次。 谁来也巧,含之心念的金边瑞香貌似移植活了,半晌午的不顾紫?青落念叨跑花园看去了,她正半蹲着数长出来的叶子时,听见话音渐近,又不想出去打招呼,遂就这么蹲下来,她身子小巧,又有一排花木遮着,不细瞧也不显眼,原想着白?瑶领着谢灵姝会走过去,谁知道前面刚好有树阴笼着石凳子,俩人干脆先坐下歇歇脚了。 “?瑶,你们家建得可真精致,尤其这花儿啊草的搭配的真好,这一路看过来,我都想将你家园丁请走了。”谢灵姝心思纯净,对着回京第一个好友也尽显爽朗。 白?瑶跟着笑:“家里的园丁确实是个经验丰富的,伺候这些花草起码三十多年了,而且父亲平日里就喜欢花草,有不少都是特意从别处挪来的,这园丁我可不敢许给你,所以你也只能眼馋我们家花草好看了。” 谢灵姝笑出声来,声音清脆,不失女孩秀雅又有难得的活泼,直让人听着这笑就心生亲近之意。含之从花枝之间的缝隙望去,正对着谢灵姝,距离这么近,看得也比上次清楚,但见她杏眼弯着,衬着两弯柳眉嵌在圆润鹅蛋脸上,说不出的可亲,而且她肤色不如白?瑶透白,倒更让人觉得粉嫩,这让她沉稳中又有一丝可爱的稚气,嗯,鼻子高挺,这点和谢尧?一个样,含之心下评量着。 “对了?瑶,算上这次,我都来了三回了,都没见你妹妹一次,她身子还没有好吗?” 白?瑶摇头:“妹妹喜欢静,平日里也很少府里走动的,你见不着也不奇怪。” 含之听了她俩对话,心想,这谢灵姝还真是不错,都没见过还知道问上一句,这下更出去不得了,不过,这么长时间不换姿势,腿脚有些麻了…… 来人好容易休息够了,谢灵姝偏又瞧见这边的花了,眼见得就要往这边走过来,含之心中暗暗祷告:来人呐,可别让她们过来! “大小姐,谢小姐,你们这里呢?可让奴婢好找。夫人想着两位小姐出来好一阵子了,担心你们一时高兴走得太久,吩咐奴婢传话让小姐们歇息会儿再玩,夫人还特意命人做了点心等着呢。” 这个声音含之认得,是拾院里的一个大丫头,真是及时雨啊,含之等人走远了,才慢慢伸一下脚,拳头慢慢敲着小腿,等那股子酥麻劲儿消下去才敢用劲站起来。 半下午的时候,一直说养病的白老夫人传下话来,晚上她命人备好了饭,让家里人都去她那里吃,自然也包括含之。 含之听到这个消息第一反应就是,自己这个祖母是想好主意了,看到轻松日子又得退避三舍了。 含之来到后院时不早不晚,里面白?瑶陪着白老夫人说话呢,连姨娘一边椅子上坐着,就没有其他人了。没等坐一会儿,白尚琪过来了,再然后常姨娘和蓉姨娘也过来,屋子一下就满了许多,没人说话看着也热闹。最后,林意宁是和白恪明一起来的,林意宁是临时有事处理耽误了时间,路上正巧碰上白恪明,俩人就一道过来了。 看人来齐,白老夫人让人扶着站起来,淡淡说了声“吃饭”,一群人就跟在她后面往后院不常用的饭厅走去。进门时,一张雕花大长桌子中间摆着,饭菜刚上好,鱼肉汤菜齐全,光看花样就知道费钱不少。 先礼后兵鸿门宴?这是含之脑袋里第一时间蹦出来的想法,她细打量白老夫人的神色:淡然。可就这一个表情就让含之知道,老太太今晚的举动就跟这饭桌主菜一样——不是素的。 按规矩入座,白老夫人主位,白恪明落座她右手边,林意宁坐她左手边和白恪明对面,含之挨着林意宁坐下,白尚琪和白?瑶相继挨着白恪明坐下了。其他人却暂时不敢动,还一边站着。 白老夫人手抬起来,指着空座说:“既然让你们来了,都坐吧。” 等人都坐好,含之低头眼神中晦涩不明,常姨娘蓉姨娘不敢在连姨娘前面落座,也不是有意还是无意,连姨娘正巧挨着白?瑶,这样一来,对面坐着白恪明白尚琪白?瑶连姨娘,好顺眼的一家四口。显然林意宁也注意到了,她眼睛一掠转头看向主位方向,等老夫人动了第一筷子,就夹着眼前菜垂眸慢慢吃饭了。 含之夹了一筷子菜,待要放进嘴里时,终还是笑出声来:“爹,我想做你旁边。” 白老夫人筷子放下,看向含之,这是这近十年来第一次瞧清楚自己孙女的脸吧,因为要吃饭,含之难得没有带面纱,乍看之下也是个清秀佳人,鼻子秀挺眉毛弯弯,搭在一起没特色也挑不出毛病,不过那苍白中带着点蜡黄的肤色,看得出常生病,真不知这么个丫头恪明还觉得那么娇贵:“含之,安静吃饭,够不到的菜跟身后丫鬟说,让她替你夹。” 含之“哦”了一声,夹眼前的菜闷头吃饭,林意宁顺手给她添菜,也不好说话。 白恪明让尚琪等往后顺坐,对含之招手:“含之,过来这里坐。”他见含之抬头看白老夫人脸色,站起来说:“娘,咱自家人吃饭,当然是吃好最主要,含之身子骨还要好好养着,儿子比较清楚她能吃什么,就让她在我身边坐着吧,我也放心。” 座位一下子变了,含之挨着白恪明,连姨娘也不好在这边坐下,含之原来的位置连姨娘却不敢坐,最后做蓉姨娘后面了,林意宁没有看见一样仍旧不急不缓进食。 白老夫人咬定含之是故意捣乱,心里哽得一阵气不顺,想到等会儿要宣布的事,她心又定下来,这等事不跟你们计较,等等看你们还如何笑得出来。 第三十三章 软肋 人之软肋如蛇之七寸,护不住则成害。 饭桌上静悄悄的,最大的声音怕就是筷子不小心碰到瓷盘的声音的,每个人动作都轻轻的。不多久,连夹菜的动作都放缓了,看样子是吃饱了,具体情形每人心里有数。含之填嘴里一口菜,也放下手中筷子。 *个人十几道菜,竟然还剩下大半,白老夫人不在乎这些,她看每人都停下看向自己,心里得到一定满足,挥手让人收拾桌子,自己也在丫鬟搀扶下站起身:“都别急着回去,好容易人齐了,我正好有几件事要说。” 一众人回到先前的暖阁,白老夫人先在软榻上坐了,白恪明林意宁自寻了椅子坐下,含之站在林意宁边上也不坐下,如此一来,虽然含之年纪最小,其他人却不好意思坐了,连同白?瑶在内,都站着听话。 白老夫人眼睛溜了一圈,也不着急说让其他人坐下,一开口就先提了一件事,让坐着站着的人都有些出乎意料:“天晚了,我也不多说。这第一件事,我早有此意思,今儿我就直接说了,明儿自会再打发人郑重说一遍,现在我先跟你们说是免得有些人胡思乱想。”说着她朝连姨娘说道:“你过来。”等连姨娘有些疑惑走到跟前,白老夫人指着连姨娘说:“我做主了,抬连姨娘为恪明的平夫人,正式仪式择吉日再办,明儿起你们将称呼改了吧。” 白老夫人不容置疑的话似一剂猛药,让每个人都不敢出神,惟恐漏下一句话,尤其是连姨娘,也没料到搁置这么久的事情会被老夫人在这种情况下说出来,脸上表情奇特,有瞬间掩饰不住的惊喜,也有随之而来的强自镇定和隐忧。白恪明听了这话干脆直接站起来,欲反驳,想起屋里还有妻妾儿女,也不敢表现太急切,不过话里还是听得出明显不赞同:“娘,这事您怎么没同我商量?” “我有我考虑,总之不会害你,这事你得听我的。”白老夫人直接拦住白恪明接下来的话。 “娘,我……” 白恪明还欲说什么,白老夫人仍旧打断,她对林意宁说道:“你是恪明的妻子,你定日子给我瞧瞧,其他事情你也上上心。” 林意宁将手中茶杯放下,唇边起了一抹笑:“我有几件事不明,娘可否为媳妇先解惑?” 白老夫人说:“若不想关等等再问,先让我将事情说完。” 林意宁摇头:“可巧了,这事跟娘要说的事情恰恰相关,看来只能劳烦娘先替媳妇解答一些问题了。” 白老夫人心中不耐烦,可觉得已经拿捏住白恪明,量林意宁也翻不出多大风浪,胡乱摆下手算是允了。 林意宁眼神从白恪明脸上浮过,竟有些冷冽,而后缓缓瞟了眼?瑶姐弟和白老夫人旁边的连姨娘,才带了笑意问道:“媳妇嫁与老爷十六年,可是不尊三从四德?” “没有。” “可是犯了七出之条?” “不是。” “媳妇可犯下不可饶恕之大错? “不曾。” “苛待庶子庶女不配为嫡母?” 白老夫人不耐烦摇头。 “那是媳妇管家不当,丢了白府脸面?……” “你到底想说什么?”林意宁一连串问题问得白老夫人失去耐心,直接皱眉问道,颇显出烦意。 林意宁衣袖低垂,头却抬着:“若媳妇没错,老太太刚才的决定恕媳妇不认同。我和老爷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结成的夫妻,众所周知八抬大轿正门进府的白家夫人,老太太就这么随便抬一位姨娘与我并肩……” 林意宁的话到这里停住了,可屋里但凡有心的人都明白她未说出的含义,老太太这一决定是对白家主母的一种侮辱,况林意宁这么直白喊“老太太”,足见她肯定无妥协之心。 旁人还可,熟悉林意宁的白恪明还觉出她未说出的另一句话,若他敢有平妻之念,能安抚林意宁的,只能是一纸休书,他深知这是林意宁的倔强,也是她最后的底线,自己的妻子忍了与其他人共侍一夫,却不会再忍受丈夫身旁也能站着她人。 白老夫人阴沉看着林意宁,半晌,她手拍了下软榻,直起身来说:“你不明白?那好,我告诉你答案。让我做今天这个决定的,不是别人,正是你白林氏,我们白家这一脉只恪明一个,谁为他生了儿子,谁能为白家传宗接代,谁就是白家功臣,老婆子我就看重这个。”她站起来,直盯着林意宁:“可惜恪明就尚琪一个儿子,若恪明命中只能有一子,我跟你直说了,白府迟早是恪明儿子的,如此就只能怪老天没给你这个福分。” “娘!”白恪明忍不住往前一步,对白老夫人皱眉道,“这个理由我不接受,?瑶和尚琪的事情我和夫人都不会扔下不管,平妻的事就此作罢,您以后不要再提了。”说着,他挥手先让常姨娘蓉姨娘二人退下了,这事本来就同她们没甚干系,留在这里只能平添琐碎。 白老夫人眼神凌冽:“怎么管?你觉得你和你媳妇做得已经够好是不?”她伸手示意白恪明听她把话说完:“这正是我要说的第二件事,尚琪的亲事我定下了三家,那你先给我说说,你怎么能做好这件事?” 看着手中纸上写的那三户人家及老太太定下的尚琪亲事人选,林意宁低头时嘴边浮起一抹轻微讽刺,而白恪明难得出现错愕:“娘,您定下的是人家嫡女?”尚书家二小姐,御史家四小姐,还有,竟是…… “怎么,觉得尚琪配不上?”白老夫人难得对白恪明动了大气,“难道你想着简单为他定门亲事,娶个不中用的庶女或者干脆娶个平头百姓家的女儿?你再瞧瞧尚琪的相貌才学,你舍得,我也容不得你胡闹,尚琪的前程关系到白家的兴衰,这门亲事必须得往好了说。” 严肃压抑的氛围,一声轻笑显得异常清晰,所有人不由得转头看向同一个方向,只见不远处,含之舒适坐在椅子上,一手端着茶细饮,一手拿着从林意宁手中得的素笺看得仔细,抬头,见所有人看着她,也不慌张,仍旧笑着开了口,这话却是对着白老夫人说的:“祖母,若不是知道您是真疼爱尚琪哥哥和?瑶姐姐,我都以为你是有其他想法了。” “小孩子家,浑说什么?”白老夫人出言呵斥。 含之耸耸肩也不在意:“那为什么祖母选了条对尚琪哥哥最不利的路?明年选秀,整个荆夏都知道,有一定资格官员清贵人家的女儿,若不是已成亲定亲,谁不想有个好的际遇,更别提和咱们家差不多条件人家的嫡女。祖母给尚琪哥哥定的人,肯定是样貌才学品格都上等的,这时候去议亲,莫说别人家愿不愿意,若被有心人利用传出什么尚琪哥哥是故意与当今圣上抢人的奇怪传言,可就更不得了了。再者……” 第三十四章 贵妾 你来我往间,不该让的怎让? “再者,祖母定的这第三个人选,还真是得好好斟酌斟酌,要不,父亲可能会很为难。” 含之到这里就将手中拿着的素笺仍旧递给了林意宁,她自己也不去看其他人反应,仿佛不知道自己短短的话引得一些人心中波澜起伏。 “恪明,你会为难?”凭白老夫人这么多年经验,要是还以为含之是个无害的就太可笑了,尤其是看到她眼神中的无辜,直觉讽刺的厉害,没想到自己笃定的事情,因一个被忽略的丫头的几句话生出波折。 白恪明看着纸上明明白白写着的“谢府谢灵姝”几个字没有说话,但他脸上那种纠结神色和越皱越紧的眉头,无疑显示出他内心的想法,按说白谢两家算是门当户对,可谢兄为人耿直,这辈子只娶了恩师女儿,故此谢家三子一女皆为谢夫人所出,谢灵姝可是谢家长门正经嫡出小姐,如果老太太真相中谢灵姝,可让他怎么开口跟谢兄说? 白老夫人这下是彻底怒了,她大力拍着茶几,瞪着白恪明说得有些声歇力竭:“好,好,我可真是养了个好儿子,连不懂事的丫头都知道你为何为难,你却到现在还将我瞒在鼓里,白恪明,你别忘了,你不仅仅是含之的父亲,你还是尚琪?瑶的父亲,你不能偏心到这种地步,你这是瞧不起自己儿子……” 白老夫人这话说的急,听起来有些前言不搭后语,也难怪,听了含之的话,她以为是白恪明对林意宁或者含之说了什么,才让含之了解白恪明心思,而自己竟不知道,才因此被含之一副这样不可行的模样反驳回来。 “娘……”白恪明看白老夫人失了理智的样子,无奈中更多的是疲惫,他知道母亲是为尚琪和白家好,即便有些过也是爱之太深,可为什么她对林意宁偏见这么深,如今连带着对含之也总往不好的地方想。 林意宁见场面僵硬,却不想就这么奉陪下去,扫一眼一直没说话没表态的那几人,淡淡问了句无关的话:“?瑶,我半下午时候打发人送你院里的帖子可收到了?” “母亲,我听丫鬟说了,只是还没来得及看。”?瑶神色如常回答道,她其实知道帖子的内容,只是她拿不准林意宁为什么突然问起这件事,惟恐有其他枝节,她不想万一不谨慎将事端引到自己身上,这里的事情不是她能插手解决的,目前还是沉默为好。 林意宁问了这句话便不再开口,仿佛只是突然想起才问这么句,接下来仍旧安静坐着。 白老夫人冷冷问道:“什么帖子?” 林意宁见问,说道:“让?瑶赴会的帖子。”见白老夫人脸上不以为然的神色,又缓缓补了一句:“今年太后要办百花宴,?瑶收到了帖子。”白老夫人闻言,总算有些惊喜,她刚要以此压下林意宁气势,又听到林意宁说:“这次请的是三品以上官员家女眷,也就是说,娘刚才选定的那三家,也都收到了帖子。” 含之见白老夫人一下子愣住的表情,有些想笑,娘刚才特意提到那三家,话外之意不过是在说,太后的帖子,岂是任何人都有资格去参加的,收到帖子的人肯定也知道这与明年选秀有干系,他们自然会领着最有潜力入宫的女儿去,这其中自然各家嫡女是首要人选,毕竟不是每家庶女都像白?瑶这样天生丽质又出类拔萃的。 这下,白老夫人咬碎了牙,她没想到太后竟这么巧要办百花宴,这样一来,含之说的话更是反驳不得了,可她实在是不甘心就这么放弃,如果此时再没有任何实质结果,以后她对白府可是真做不得主了。 “尚琪的亲事,我再细细想想,一定得选个合适的,”白老夫人不肯输了气势,又提起第一件事来,“太后的帖子,不妨碍恪明你立平夫人,这事必须得尽快办了,这样?瑶拿到帖子才合乎身份。” 连姨娘半天没说话,心却一直提着,她一度以为这事又没指望了,却听到?瑶拿到了百花宴的请帖,而白老夫人也因此又提到平妻这件事,事情还有转机在?连姨娘从没向现在这样渴望摆脱“妾”这个身份,凭什么她的儿子很优秀却不能得到门好亲事,凭什么她的女儿冠绝群芳却还要看人脸色?凭什么,连白含之这么个丫头都能对自己的事指手画脚? 含之托着脸颊,没遗漏连姨娘脸上的表情,那一瞬间的喜悦,而后的复杂还有,竟然有一丝狠与恨,好个知书达理温顺平和安分守己的连姨娘。 “祖母,?瑶姐姐是公认‘第一美人’和‘第一才女’,正因为这种实打实的名儿才让人真心服了姐姐,太后才会重视,特意给了姐姐一张帖子。离百花宴也没多久了,若祖母这时间大张旗鼓抬举姨娘,反而是在提醒别人?瑶姐姐的身份,难保不会有人特意在太后面前暗示什么嫡庶出身,毕竟心怀叵测的人也不在少数。”含之悠悠地说道,“而若祖母是百花宴后抬姨娘为平夫人,会不会让人觉得咱们白家太过高调,?瑶姐姐才不过进宫一次,家里就已经为明年选秀做准备了,虽说别人也在准备比较着,到底明面上还是矜持的,况且嫉妒?瑶姐姐的也大有人在,具体暗里会不会使绊子,还真不能不小心。” 太过张扬可不是好事,尤其是在帝王之家,一个不慎就会被说成有心计,哪怕莫须有也抵不过三人成虎,老太太您可别损了白?瑶的清名啊!含之好意提醒,果然看到白老夫人不甘又恶狠狠的目光。 连姨娘头垂着,看不清表情,只袖子似乎风吹着一样抖个不停,白?瑶也低着头却平静许多,一边的白尚琪就逊色许多,这几个回合下来,他似乎呆了,怔怔看着眼前几人,一副不知如何是好的样子。白老夫人坐下来,背挺得直直的,还是不死心地问:“恪明,你的决定是什么?” “我不会立平妻,尚琪的亲事我和夫人会尽量满足娘的条件,”白恪明看了一眼林意宁说道,“至于?瑶,她本身就是极好,若太过刻意其他,说不准会弄巧成拙。” “你也是这意思?”白老夫人明知结果,还是冷冷看向林意宁,这下可顺了你的心了。 含之看林意宁微微一笑,稳坐着竟现出主母架势,心下不由一笑,她这个娘,可也不是只吃素的,果然她听林意宁说道:“娘已经当着人将话说出去了,媳妇也不能扫了您面子,况且娘说的也对,连姨娘于咱们白家是有功的,那就抬为贵妾吧,这身份也该是连姨娘应得的。” 第三十五章 贼人 不存害人之意,但不可无防人之心。 “夫人,请用茶。” 林意宁伸手接过,抿了一口就把茶碗递给一边的丫鬟,左右不过再说些场面上的话合乎规矩而已。 连姨娘跪着,双手平放在地上,磕了个头,贵妾,好听而已,外人看来她是添了脸面,但在正房面前,依旧矮到尘土里。 原本志得意满,现在俯首叩头,一边的常姨娘和蓉姨娘静静看着,却不敢嘲讽,毕竟她们比跪着的人更不如,昨日听到的话和今天见到的事,足以让她们认清楚一件事:白恪明虽纳了三房妾室,可到底在他心里林意宁的正妻之位动摇不得。 林意宁出了白府正厅,在门口略微停了一停,手撩了下风吹乱的头发,这白家,看着平静,其实也不是安生的地方,谁都想自己更好,现在这种小程度折腾,不过是还没到最好的时机,人都是自私的,若不是连姨娘碰触她的底线,她懒得理与其争些无用的东西,这白家,这么多年不争,不代表她就想拱手他人。 含之将备好的茶递给林意宁,自己也抱了一杯旁边坐下,边说着一些闲话。 林意宁笑了,自己一回到拾院,就见含之院子里坐着晒太阳,虽她没表现出来,不过见到自己就急忙忙站起来,又是搬椅子又是倒茶的,显见的是替自己担心呢,她索性就顺着含之的话瞎聊。 “对了含之,百花宴你去不去?”林意宁想到还有这回事,就问出来想知道含之的意见,到时候也好安排,其实于她私心,她不希望含之去,宫里不是寻常地方,那是得步步小心时时留意的地儿,举手投足片言只语都得再三注意,稍有不慎就不知道触了哪位贵人的避讳。 “帖子不是只有?瑶姐姐收到了,我去做什么?”含之抬起头来问,京城里都少有人主动想到白家还有自己这个人了,太后她老人家更不会细察至此,自己没事凑什么热闹。 林意宁一听就知道她根本就没对这件事上心,就这对不喜欢的事漫不经心的态度,真要是进了宫,再聪明也有得苦头吃,还是嫁个寻常人家当个富贵闲人更好,她边想着边对含之解释道:“太后发帖子只是大面上告知而已,哪有功夫一个人一个人的去说,除了京里特别的几个小姐单独接了帖子,其余只是各家夫人拿到帖子,可酌情带一两人进宫。” 原来是这样,含之点头,却觉得跟自己并无关系:“也就是说?瑶姐姐是那几个小姐之一喽?这下娘可得替?瑶姐姐好好备一身行头了,至于我,就不跟着添乱子了。”反正自己在京里透明惯了,不去参加顶多是被人说有自知之明不去跟白?瑶争,免得被衬得一无是处。 下午跟着林意宁去处理府里事情,回来的时候正巧碰见连姨娘,含之错身而过时,敏感觉出连姨娘情绪更内敛了,以前的笑还有几分真,如今连唇边弯起的弧度似乎都是练习好的,带了一层面具一样。 用过晚饭,含之拿出棋盘灯下摆弄一局残棋,窗户开着,偶尔一阵风吹来,已经不见凉意了,紫?进来又催了几次,含之才放下手中棋子,让青落收拾好棋盘,自己伸了个懒腰,才绕过屏风去里边准备睡觉。 “院门可锁好了?”这是紫?的声音。 “锁上了,我去瞧了两遍呢。”青落接话。 “去把窗户关好了,我这边上门。”紫?安排着,往门口走去,她和青落就睡在这屋子的外间,好方便夜里照顾含之,等一切收拾停当,她走到里间帮含之将被子盖好,又将含之明天要穿的衣裳整理好才将灯熄灭了。 本该一夜无事,谁知半夜刚过,一声重物落地的声音惊醒了紫?和青落,紫?披上外衣,还没来得及点灯,就听到院子里有脚步声响起,似乎是朝着这个方向来的,她心瞬时提起来,赶紧吩咐青落先去里间照顾好含之,自己快步走到灯前,拿起火折子将灯烛点亮。 屋里亮起来的同时,房门正巧被那人小心推动着,紫?已经拎起一根棍子慢慢走向门边。那人见屋里烛光亮了,不敢再拨弄门,竟是惊慌想跑,或者是不熟悉院子里摆设,况且含之院子里花草最多,他一个不慎就绊了一下,手忙脚乱碰到一个花盆。 含之被惊醒,见青落正站在身边有些着急地注视着外间方向,又听到院子里有笨重脚步声,意识到有人闯进了院子,赶紧翻身起来,披好衣服,就往外走,青落一晃神没有拦住,干脆就跟着走出来了。 紫?不清楚外边究竟有几个人,也摸不清来人来意,不敢轻易打开房门,贴着门细听,慢慢从门缝往外瞧,似乎只有一个人,正慌慌张张向往外跑,怕那人跑了,她赶紧打开门,拎着棍子追了出去,边喊了一声“来人”。 含之也紧跟出去,院子里有些黑,她只看见一个人影往院门跑,想过去帮忙被青落死活拉住了,只能着急地看着紫?和起来的几个丫鬟跑过去,见那人身量明显高,猜测是个男人,担心他手中有利器害紫?她们会受伤,含之忙高声喊让她们别追了。 这一停顿,那个人已经下了院门的门闩,眼见就要跑出去了,有个丫鬟手中正巧拿着一块板砖想也不想扔了过去,正巧打在那人肩上,紫?一棍子也打在他身上,含之深怕那人反过来动手,心都吊在了嗓子眼,幸好那人急着逃跑,一个踉跄接着往前跑了。 那人估计没有摸熟含之院子的情况,不知道这个小院子正门外不是规矩的青石路,不规则的假山和随意栽下的花树让他砰了几次后竟偏了碎石路,慌张之下竟然掉进了湖里,湖里栽满了莲花,让他不知该往哪边游,顿时一阵扑腾。 紫?赶上前,用手中棍子拍打那人不让他上岸,跟过来的丫鬟也赶紧散落站好,用棍子制住水里的人。 挑着灯笼出来的含之见此情况,一边打发人去拾院告诉林意宁,一边让丫鬟高呼救命。 林意宁带人匆匆赶到的时候,那个人慌不择路下已经快游到湖的另一边了,幸亏湖大又是夜里,铺展开的莲叶让他不知正确方向。 含之总是放下心来,她长这么大,真没遇见过这种情况,而且她院子里人也就不足十个,还都是年轻丫鬟,没出事,又困住了贼人已经是好的了。 林意宁听到丫鬟慌张报信时,心都快停住了,匆忙赶到,看见含之好好站着,一把将她揽在怀里,心还是跳得厉害,她没想到有人敢这么明白动含之,不可饶恕,她周身绕着冷气厉声喝道:“来人,将贼人给我捆了。” 第三十六章 决定 我非生而知之者,事已至此,无路可退,亦不想再退。 夜色正浓,白府大部分院落灯火通明,一阵杂乱脚步声后,很多人匆匆聚集到正厅。 “夫人,怎么回事?”白恪明今夜宿在蓉姨娘处,听得外边乱糟糟的,一问知道是有人闯到含之院子去了,贼人已经被擒住,林意宁正在正厅审问,他顾不得穿戴整齐,裹了件外衣就来了这边。 林意宁冷冷盯着被捆绑的人,放在桌子上的手攥得紧紧的,眼前这个人她不认识,但一旁的管家明显吃惊的样子,一问才知道也是白府下人,领个闲职而已,平常看着也是个老实的。林意宁冷笑,白府里做十年二十年的人还不敢夜半闯进主人的院子,他倒敢,真要是老实,能起这种心思? “老爷。”见白恪明进来,林意宁站起身来,指着面前跪着的人说,“府里下人,起了歹意,竟敢闯进含之的院子行窃。” 白恪明注意到含之也在这里,就站在林意宁身后,神色还算镇定,他皱眉低声对妻子说:“怎么让含之也这里呆着?这事要尽快问个明白,这种场面还是不要含之见比较好,她刚受了惊吓,多让几个人看着去休息吧。” 林意宁扭头看向含之,随即摇头说道:“我劝过了,含之不听,说不问清楚这件事她心里的坎儿过不去,非要呆在这里。事情出在她院子,我怕她瞎捉摸,还是让她一起听听也好。” 白恪明不同意,正欲说时,含之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过来,轻声对他说:“爹,不问清楚我不敢回去。”白恪明见含之如此坚持,叹了口气,吩咐她坐好也不勉强她回去睡了。 没一会儿,除了白老夫人院里因为刻意没去说而没动静,白府里的主子管事都过来了。林意宁扫了一眼众人,看白恪明审问那人。 “为什么去小姐院里?” 那人唯唯诺诺,只顾低着头也不说话,像是被这种阵势给吓着了。 白恪明皱眉,往前走两步,厉声道:“说!你去小姐院子里做什么,谁给了你胆子敢去小姐院子里为非作歹?” 那人身子哆嗦一下,颤着声说:“小的,小的赌钱欠了账,想偷点东西变卖钱……”说着他胡乱磕着头,害怕地说:“老爷饶命,小的错了,再也不敢了……” 再问其他,那人也说不出什么,就是在哪儿害怕地重复“错了”“不敢了”,还不停地磕头,慌了神的样子。白恪明看着林意宁,摇摇头,想着可能就是如他说的,是看含之院子里人少又都是年轻丫鬟,以为好下手些,才闹出事情的。林意宁抿嘴,她总觉得事情不对劲儿,现在脑袋有些烦乱一时也理不出头绪。 旁边一直认真听着的含之,忽然开口问道:“什么时候欠的赌债?哪里欠的钱?欠了多少?” 没想到含之会问这出,被捆绑的人一愣,抬头看向含之,又慌忙低下头,结结巴巴地说:“好,好几天,天了,小的,赌急了眼,向人借了银子都输了,那人威胁小的一定明天要还钱,被逼的急了才动了歪心思。” 这话听着也合理,赌急了眼控制不住也是有的,凑不够钱想府里偷东西变卖也有可能,只是,怎的偏巧就选这个院子。府里人虽知道含之院子人不长来往,到底是小姐住的地儿,又挨着拾院,夜间也有人定时巡逻,不是轻易就能进得来的。 “什么时候那人找你要钱的?” “今,今天,下午。” “管家,”含之转头问,“他下午可在府里?” “回小姐,他今天下午说有要紧事,请了事假出府了,约过了一个时辰回来的。” “嗯。”含之点头,看着那人不知在想什么,好一会儿,突然出声问道,“谁告诉你我那个院子东南方向更容易爬进来的?” “是……”那人下意识要回答,一惊,到嘴边的话硬压了下去,“没人告诉,是小的瞧那儿墙里边正巧有棵树,觉得进去时容易些不会惊动人,才从那里进的,出去的时候也好出。” “你怎么直接向着那间屋子就过去了?是有人告诉你院里的情况吗?” “没有,”那人赶紧摇头,反应太快反而惹人生疑,他自己没有注意到,只顾着解释,“小的就是看那间屋子在最中间,挂着的帘子也更好些,觉得贵重的东西肯定是放这个屋里。” 含之确定,有人告诉了他一些情况他才行动的,要不然下午才被人催账,晚上就能准确避开巡逻时间,进了院子还能熟门熟路直奔自己房门。不过他知道的也不会很多,可能就如他所说本来是想得手后爬树出去,谁知道出师不利,逃跑时不清楚院门外情况掉进了水里。好笑,明摆着对这里生疏的很,要偷东西也会选择个相对熟悉的地方啊,而且,自己说的话都圆不了,夜黑的很,他连院子里花盆都看不清,隔那么远怎么一眼就瞧出房门前哪个帘子是最好的? 林意宁也想通了其中蹊跷,况且刚才含之问话的时候,她好像瞥见连姨娘似乎有一瞬间不对劲,仔细看时却没发现异常,不过她并不认为是连姨娘指使的,连姨娘心思细不会用这么粗苯无用的方法,但不排除她知道什么。林意宁打量贼人,一点点梳理头绪,这人是哪个院子当差的,委实眼生的很,嗯?眼生?林意宁蓦然转身,冷笑一声,问梁管家:“我瞧着他眼生,谁招进来的,什么时候的进府,在府里做什么差事?” 梁管家抬起的手一顿,考虑这话该怎么回答,林意宁见他迟疑,心里已经猜到大半,含之皱起眉,这中间牵扯到府里其他管事了?正想着,连姨娘已经跪下说:“夫人,此人是妾的远方亲戚。” 陈述事实的语气,不揽责任也不推脱可能会查到的事实,让人不会直接怪罪,果然,含之听林意宁说:“你起来吧。” 含之想起来,这人既是连姨娘的亲戚,那就是原来被老太太安置在厨房里又被娘换掉的那个,没想到还在府里呆着,他初来京城,来府里的时间也不长,到底是谁,拿他当了棋子,来吓自己,不对,直奔自己房间,若被他成功进屋,万一自己屋里的丫鬟不经事喊叫引了人来,会后怎样的后果? 含之只觉得一阵寒意沁入骨髓,眼神转了一圈,屋里除了白恪明林意宁,其他人都低头不语,不动声色扮演各自的角色,何尝不是另一种冷漠,这其中是否还有人存着不为人知的心思?含之心思几换,轻呼出一口气,心下有了决定,她走过那人,站到连姨娘跟前,左手搭在后腰间,问了一句:“姨娘,他是你亲戚,你说该如何处置他?” 第三十七章 起疑 世人破绽处,多从周旋处见。 “如何处置,府里自有家法规矩,老爷夫人自会定夺,小姐问这话恕妾回答不了。”连姨娘的话听来一如往常谦卑,却不是卑躬屈膝的顺服。 有些人,一旦得到或者确定得不到,便不会再委屈自己,这样的人,无论怎样,也是值得敬佩的,都是为了自己好,没人想一辈子窝囊,说些冠冕堂皇的话,外人看来反而虚假心里瞧不起,何如在既有的位置上去尽力? 含之听了这话,对着连姨娘笑了笑,说了句听来有些奇怪的话:“姨娘得罪了。” 连姨娘一凛,含之说这话什么意思?还是小孩子心思,只是以为是自己亲戚惹了事,她只是得意在自己面前讽刺一下? 含之具体怎想谁也不知道,她也没有再说下去的意思,只转过身,看也不看闯她院子的贼人,对白恪明说:“爹,虽说这是咱们家事,到底他心术不正可恶的紧,怎么处理是个麻烦事,反正他说了因由,也别为一个人乱了府里人的心,直接送官府吧。” 官府,白恪明还没觉得怎样,在他心里,就算知道官场上并不清明,还是习惯性的不会排斥将事情交给官府,所以听含之如此说也不反对,反而是林意宁挑眉看着她,府里不是没出过类似的事情,左右不过打一顿罚些月钱严重者赶出府去罢了,含之近段日子跟在身边不会不清楚府里惯常处理方式,难道她并不相信那一套说辞? “小姐,小姐,是小的错了,小的一时糊涂起了歹意,随小姐怎么打都可以,只是千万不要送官,小的还要养家……”贼人明显慌了,他以为会被打一顿赶出府去,没想到会严重到送官,那是要坐牢的,他见含之一脸懵懂似乎并不知道他为何这么害怕,转头看向白恪明林意宁,两人似乎并不反对这个提议,他更慌了,扫了一遍屋里的人,跪着扑到连姨娘跟前,“姨娘,帮我,我不想被送官……” 连姨娘往后退了一步,仍旧不开口,不管事的态度很明显,含之看着那人渐渐染上绝望,按在地上的手青筋狰狞,再抬起头时,神色已见疯狂,蓦地,他头狠狠撞地,几下就见了血色。 林意宁皱眉,让人按住了他,含之凑到她耳边轻声说了什么,她眼神一下子冷了,瞥一眼犹自挣扎的人,对管家说道:“先将他关起来,派人看好了,明天一早送官。” “夫人,他来京时间不长,当初也是因为贱妾的原因才进了府,如今冒犯了小姐,贱妾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只是他拖家带口来京求口饭吃,贱妾能否替他说个情,不求夫人放过他,可否不送官,别断了他家里老母妻儿的希望。”连姨娘像是被那种狼狈绝望触动,开口求了请。 含之一直在注意连姨娘的神色,听她说着话,表情还是十分淡定,甚至还有些冷漠,即使是在求情,也没低头,更不见一丝软弱。她,现在就是一个终于怒放的花,幽冷还有些若有若无的毒香,不怕男儿自强,就怕聪慧女子有了主心骨啊,这家里,怕是要热闹了,含之微不可查地摇了摇头。 “含之什么意思?”林意宁也不表态,反而问含之的意见。 “既然姨娘求情,还是按府里规矩惩罚吧,不过明天一早着人往府衙那边也去一趟,留个案底就算了。”含之摆摆手,就不再理会这件事,她跟林意宁说了句话,准备回去睡觉。 林意宁不放心,对管家说按含之的意思办,同白恪明点点头,才牵着含之的手往外走。 含之没有注意到,从她开始说要将人“送官”,白?瑶心中已经悄悄起了疑心,尤其是含之最后一句话,看似是允了连姨娘的求情,其实起到的警告之意不减,府衙留了案底,岂是一个平头老百姓能消去的,若他胆敢再有歹心去报复,那时更逃不得,这么冷静不受感情支配,哪会是一个怯懦娇贵小姐的表现,而且,白?瑶总觉得今夜的含之有很强的违和感,是什么呢? 直到林意宁牵着含之从面前走过,白?瑶低着头正巧扫过含之脚上的鞋子,才恍然大悟,事情出在含之院子里,她一个小孩子慌张之下来不得穿戴整齐衣服,简单?着绣鞋,这不奇怪,为何时间紧迫之下,她还不忘戴上面纱?原本白?瑶也以为是含之一直生病脸色不好看,而且她也渐渐长大,林意宁担心有人拿含之同自己比较,才挂上面纱做个掩饰,竟原来还会有其他内情吗?白?瑶静静想着,含之今夜开始让她有违和感,好像是自己恍惚觉得含之面纱没遮住的半边脸的肤色,未施脂粉,肤色却如凝脂,那一双眼睛,更是好看的很,容眸流盼,清姿神韵。难道,含之时刻不忘戴面纱,不是因为自卑,而是她的容貌其实很出众!白?瑶猛地抬头,看向茫茫夜色。 第二天一早,白老夫人得知昨夜发生的事,问了处理结果便不关心其他。早饭后,她让人喊来林意宁和连姨娘,端坐在榻上,晾了两人好一会子,才对林意宁说:“府里昨晚发生的事我听说了,处置也就那么着吧。不过,昨儿的事也给我提了醒,孩子都这么大了,除了府里杂务,他们的一些事费心也少不了,你操心的地方更是多了不少,很多事都忽视不得,要不然昨天的事是否会再发生就说不准了。” 林意宁知道白老夫人不会无缘无故说这番话,笑了笑也不说话,等着她下面的意思。果不其然,白老夫人见她垂首听着,也不计较她的不配合,指着连姨娘说出自己决定:“平日?瑶的事情她也应对的不错,如今身份也上去了,你既忙不过来,她也是个能用的,府里事务让她替你分担些。” 这是告知,林意宁清楚白老夫人神情里的意思,轻笑一声应了,如此爽快让白老夫人有些不可置信,林意宁笑意深了些,以为自己会梗着脖子死活不同意?就算自己回绝了,她们私下里也不会安生了,还不如明面上过招,何况,这家自己从开始协助到掌权到如今,也近十年时间了,如果还能被人夺了去,那自己也只能叹一声不如人。 “娘,含之也大了,我会带着她教她理家,日后府里很多事情她也会参与。”林意宁这话也不是询问语气,她们这种人家,教女儿理家常识也不稀奇,白老夫人也反驳不得,林意宁又问了一句:“可要带着?瑶一起?” 白老夫人倒没有高兴同意,淡淡地说:“?瑶由我看着,必要的东西我会教她,你就不用操心了。”含之要学的东西,?瑶可用不上,学这些琐碎的事,对?瑶来说有什么用?白老夫人不屑地想。 被并肩提到的两人,此时正巧站在一处,含之悠着秋千,看到站在她院子门口,遂笑着迎她进来:“?瑶姐姐,怎么想起来我这儿玩了?” 第三十八章 分权 惊醒了梦中梦,窥不破身外身。 含之端起茶杯,左手虚抬,对白?瑶说:“?瑶姐姐,你也喝茶,这是我缠着绛瑛姑姑特意做的花茶,挺好喝的。” 白?瑶尝了一口,也说了声好喝,不经意地说:“含之该多出来走走,如今天正好,多晒晒太阳对身子也好。” 含之“嗯”了声,又听白?瑶说:“总是见含之戴着面纱,这猛一摘下来,姐姐差点认不出来。” 听得出白?瑶话里的玩笑意思,含之手划过脸颊,跟着笑了:“脸色是不是苍白得很?今儿早上起来时紫?姑姑还说要给我再煎两服药呢,晚上才不过折腾了会子,就跟生病了一样恹恹的,黑眼圈都有了,肤色也很不好看。” 紫?正端了一碗汤过来,听了这话嗔了含之一眼:“还说,今年开春下了多少工夫慢慢调养着,才有个好你就闹着不喝药,结果呢?来,这养生的汤不苦,先喝了。” 含之忙接过来,眯着眼睛对紫?笑得乖巧,顺从地喝完了,这期间,白?瑶含笑看着含之,其实也是趁机打量含之的脸,肤色很白,但并不是健康透着红润那种,真像是生病或精神跟不上那种情况,下眼睑也有些浮肿,此时的含之,她看得清楚,轮廓也是清秀柔和的,可绝对没有昨晚上一瞥之下的惊艳,难道真是昨晚烛火昏暗看错了? 其实白?瑶不知道,含之这么多年睡觉养成习惯了,昨晚上还真是打乱了她的作息,亲近照顾她的人也都知道,含之休息不好很容易出现眼袋和黑眼圈,她自己还开玩笑说“自己也算有了一种富贵病”。 “?瑶姐姐?”含之连喊了几声,最后拿手在白?瑶眼前晃了晃,看她回过神,才坐回去,笑着问,“?瑶姐姐,你是不是也没有休息好,怎么学含之发起呆了?” “比含之好多了,”白?瑶笑着调侃一句,关切地说,“含之可不能怕药苦不吃,要不母亲该担心了。” 两人说话间,林意宁从白老夫人处出来了,她先去处理好昨晚的事,就直接拐到含之这里了。 青落拿出一个坐垫放在含之旁边的那个石墩上,才倒一杯茶放在她面前。 林意宁拉着含之的手,同白?瑶说话:“?瑶,这次进宫不是小事,衣裳首饰都马虎不得,祖母说最好请人帮你重新做一套,我也觉得那样更好,明日会请顺福斋的师傅家来,想要什么样的衣裳样式自己也拿个主意,等衣裳定下来,后天我再带着你去选首饰。” “母亲,我还有两套衣裳是新做的还没穿呢,不用这样麻烦。”白?瑶温婉拒绝道。 林意宁笑着说:“这百花宴都断了好几年不办了,这次又是太后亲自操办的,足见太后她老人家重视,况且你还亲自得了少有的花笺帖,当然要重视。对了,我刚才同老太太说了,安郡王府有个宫中老嬷嬷,那可是伺候过**妃嫔的,我同安郡王妃说了,进宫前这段时日,请她教你一些规矩,你可愿意?” 白?瑶自是愿意,面上有喜色但还是不急不狂,她先谢了林意宁,而后有些为难地说:“母亲,我同谢小姐说好了,过两天去谢府找她玩的……” 林意宁笑着说:“你这孩子,我当什么大不了的事,让你跟着嬷嬷学规矩,主要是叮嘱你一些宫里注意事项,请嬷嬷规束你的礼仪,又不是要将你拘在家里,有要紧的事自然还是该办的。” 坐在一旁的含之,被太阳晒得有些疲乏了,靠在林意宁身上困意挡也挡不住。白?瑶注意到,轻声提醒说:“母亲,让含之屋里休息吧。”说完,帮着林意宁扶住含之到屋里,就告辞了。 绮窗玲珑,屏风秀丽,屋里不点熏香,也有丝丝香气随风而入,整个小屋子静谧安然。 林意宁抽回拍打含之的手,坐在床边静静看她一会儿,准备回去处理事情,这小院子也得加些人手,她要好好斟酌一番,选择那些老实可靠的人。 欲起身,发现袖子被扯住了,以为含之有什么事,连忙低头,却见含之努力睁开困乏的双眼,迷迷糊糊说:“娘,也帮我准备一身衣裳吧,可能用得到,料子好些,款式普通就好。”说完,不等林意宁问,就支撑不住睡着了。 回到自己院里,白?瑶看了一遍首饰箱子和衣服,站在窗前沉思一会儿,直接去了后院。 白老夫人正嘱咐连姨娘怎样处理事情,语重心长地提示她说要多为两个孩子着想,好容易有机会可以管理家事,万不可再当个老好人。 连姨娘垂头听着,末了,轻轻点头,说:“媳妇知道。” 看得清连姨娘眼中情绪,又听她改口说“媳妇”,白老夫人也看出了她的改变,想也知道她是拿定主意了,满意点点头,又说:“放心,有什么不懂的直接来问我,我还没糊涂呢,你也别瞻前顾后,拿出当家主子该有的样子来。” 白?瑶进来时正巧听见最后一句,眸光一闪,随即笑着向白老夫人请安。白老夫人脸儿也立马温柔下来,拍着身边让白?瑶坐下。 连姨娘闭口不提刚才说的话题,只问道:“可去含之那里瞧过了?” “嗯,含之脸色不是很好,想来时昨夜连惊带吓的没睡好,这会儿又睡了。”白?瑶看着连姨娘说,接着转过头来,对着白老夫人难得撒娇,“祖母,我听母亲说,您又张罗着给我做衣裳,我瞧着自己还有几套能在百花宴上穿的衣裳呢,不用再花钱了,那钱还不如给祖母买补品呢。” 白老夫人笑得开怀:“?瑶疼我,祖母听着都高兴。不过在祖母心里啊,看?瑶漂漂亮亮的比什么贵重补品都管用。好孩子,我传过话了,明儿顺福斋会带来顶好的料子,你捡着喜欢的挑,你素来眼光好,祖母眼光老了,就不指手画脚了。” “回老太太,安郡王府来人了,夫人正在前面接待,传话让大小姐过去。”一个丫鬟进来说。 白老夫人纳罕,安郡王府和?瑶有什么关系,抬头过去正想问,白?瑶已经反应过来,忙给她解释说:“祖母,母亲同我说,会请安郡王府里一位老嬷嬷教我一些宫中礼仪,想是那位嬷嬷到了。” “料她不敢有其他心思。”白老夫人嘀咕一声,不过她也知道这很重要,赶紧推着白?瑶,“那你快去吧,好好学。” 白?瑶跟在丫鬟后面进了前厅,却被告知林意宁领着那位嬷嬷去了拾院,她不知是何意,怕耽误时间,抄着小道又赶紧来到了拾院,进门时,看见林意宁正同一位五十多岁的嬷嬷说话,但见她发丝不乱,半旧的衣裳却没半个褶子,举手投足像用尺子比着,不多一寸不少一毫,极其优雅自然。 “母亲。”白?瑶连忙走上前去,规规矩矩施上一礼。 第三十九章 宫里好看还是好玩 经过风浪,才知一辈子求得不过一个“安”字。 以后几天,白?瑶一直跟在安郡王府的赵嬷嬷学礼仪,她一直以来很自信,可到了赵嬷嬷跟前,很难得到一个夸奖和肯定。 她也心服,因为很多动作她看着赵嬷嬷做起来很简单,但自己做来,总有说不出的别扭,单双手合并跪安请礼这一动作,练了两个时辰才被通过。 “嬷嬷,娘让我给您送茶喝。” 来人是含之,她走在前面,青落托着盘子跟着后面,一进花园,就笑盈盈打招呼。 白?瑶还在做着一个动作,赵嬷嬷没有说话她也不动,就这么定定维持着姿势。赵嬷嬷没有应声,不时指出白?瑶动作中不到位的部分。含之见此情况也不上前走了,就停在了不远处,安安静静等着。 “嗯,不错,今天就到这里吧,这几个动作回去多加练习。” 白?瑶觉得腿都僵麻了的时候,赵嬷嬷终于松了口,白?瑶听了这话站直身子,并不马上放松,而是低头将手放在腰侧边,腿顺势一弯,行云流水般灵动舒畅。 青落站在后边看得仔细,大小姐刚才的动作和前天看到赵嬷嬷做的,一模一样,她没见到赵嬷嬷前,以为请安见礼就那么回事,不过有人做得优雅有人做得不那么好看罢了,如今她却颠覆那种看法,那抬手投足间,端的就是一种身份,怪不得宫里有人特意教导礼仪,做的标准,真的是赏心悦目。 “姐姐不喝杯茶?”错身而过时,含之问了一句。 白?瑶笑着摇了摇头,说还有其他事,就先离开了。 含之知她要抓紧时间练习,也不勉强留她,虽不敢说了解白?瑶,可也看得出她是个要强的,美貌上有老天帮衬,可“第一才女”的名也不是别人配套送的,尤其是白?瑶的琴技和舞姿,少有人能窥其项背,足见她私下的努力。 “嬷嬷,您先解解渴,咱回去说话。”含之走上前,亲自给赵嬷嬷倒一杯茶。 赵嬷嬷不似在白?瑶跟前那般严肃,笑着伸手接过茶润嗓子,她入安郡王府二十年了,伺候现在的安郡王妃也十八年,自然清楚含之在自家郡王妃心中的地位,而且每年含之都会在郡王府住一段时间,她也是打心里疼这个孩子。 “嬷嬷,我瞧姐姐学的挺好,您刚才怎么那样严肃?”含之手按在石凳子上,脚一晃一晃的,奇怪的是赵嬷嬷在白?瑶面前那股子严苛全不见了,看见了也不说这不合规矩。 “你这姐姐确实聪慧得很,更不是个简单的。”赵嬷嬷自小入宫,宫里人各种心思她也不少见,任白?瑶掩藏的再好,她一个置身事外的旁观者,也能看出一二分。 含之笑笑,扭着头问:“嬷嬷,宫里是不是很好看?” 赵嬷嬷看眼含之,见她眼里纯粹就是好奇,并没有向往,慢慢抿了口茶说:“嬷嬷离开宫里近二十年了,现在想想自小进宫从小宫女做起,到后来在主子面前伺候,除了刚入宫时还敢新奇瞧上一眼,剩下的一二十年时间,就低头瞧脚下路心里猜测主子喜怒,哪还有心思看花看景的,纵是天池瑶台仙境,也抵不上一日安稳啊。” 赵嬷嬷说得平淡,活了大半辈子,也只有已经模糊了的年少那段清贫时光,是最无忧美好的,人呐,一辈子追着个幻影,连自己都活得不真实了,她轻声对含之说:“丫头,听嬷嬷一句,宫里好看,但是不好玩。” “大小姐,老夫人说等你回来去后院一趟。”才走到院子,有丫鬟连忙迎上来说了一句。 “什么事?”白?瑶问,见丫鬟摇头说不知道,想了想,还是往外走去。 絮儿一直跟着白?瑶,知道她此时已经很累,况且花园里日头晒着,阳光虽然不毒,晒一个时辰也够人受的,她劝白?瑶道:“小姐,先喝口茶缓缓罢,老夫人那里奴婢先去回个信儿。” 白?瑶看看日头,一磨蹭就快到午饭时间了,老夫人有午睡的习惯,这么一来,自己去后院就拖了近两个时辰,她摇摇头说:“无妨,不过多走一段路而已。” “?瑶,来啦。”见白?瑶进来,白老夫人简单说了句,脸色还是沉着。 白?瑶转眼一瞧,林意宁和连姨娘也旁边陪站着,脸色到都算得上平静,她心里猜测,若是家事,老夫人不会让人特意让自己过来,那就是与自己有关,不过什么事惹老夫人这副脸色?她施礼后缓声问:“祖母,唤孙女来有事?” “你可怎么说?”老夫人指着林意宁愠声道,“恪明总说你是个识大体的,你就是这么识大体的?瞧瞧你给?瑶置办的这些头面,素金俗玉。”说着她把放在桌子上的东西推了一下子。 有件顺着桌子落下来,白?瑶才瞧见老夫人手边灿金翠玉满满一盒子,她捡起脚边那两件,是一只耳坠,紫冰银镶嵌红色玛瑙巧妙雕琢成梅花形状,中间还嵌着如花蕊的细细金丝,雅致还添些许亮色,一看就是命人特意订做的,白?瑶心里叹息,若这是林意宁替她准备的,自己真不能违心说句不好。 林意宁挑眉,似笑非笑,她说才让人把首饰送过来,怎的老夫人巴巴打发人请她来,真是瞅尽一切机会拿自个儿出气,这是拿准了白?瑶进宫是大事自己反驳不得了,做再好也是趁机不给庶女备最好的东西,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玉坠,你去取我那两个檀香的盒子过来。”白老夫人吩咐一句,哼一声,“?瑶,祖母给你两样东西,咱不戴这些入不得眼的俗物。” 白?瑶闻言,看林意宁和连姨娘,皆没有动静,一个面色无波,一个眼神如水,她不奇怪林意宁的不在意,却感慨连姨娘的平静。 这时间,白老夫人已经打开了其中一个较小的盒子,她面有得色,只见她手中也是一只手镯,漆黑如墨,色重而质腻,透着一股子温润,斜一眼林意宁,白老夫人拉过白?瑶的手:“来,带上祖母看看……” “祖母,这东西太贵重,我……”白?瑶连忙推脱。 白老夫人直接攥了她的胳膊,将手镯套在她手上:“我原本以为找不到配它的人呢,谁承想天赐我一个这么好的孙女。嗯,好看!” 略长一些的盒子里,放着同为墨玉雕成的莲花样式的耳坠,中间镶着一颗明珠,也是异常雅致,白?瑶是怎么也不接了。半晌,白老夫人嗔她一眼,说:“都已经拿出来了,既如此,你拿去给含之用吧,免得有人心里寒碜我厚此薄彼。” 林意宁上前接过耳坠,小心放进盒子,不声响地放到白老夫人手边:“同一款东西,还是一起戴好看。”问过没有其他事,林意宁准备离开,走到门边又回头说了句:“那些个首饰,顺眼就留着,不合意就换了,我原是打听过其他参加百花宴的人打扮后定下的,既然娘不放心我办这事,就由连姨娘接手吧,正巧含之那里我也有得忙。” 第四十章 佳人入画来 佳人如画,画你笑意,定格你青春无忧。 “娘,这衣裳样式,你确定我能穿出去?”含之张开胳膊任青落给她整理束腰,左右上下打量自己一番,哭笑不得问了一句。 林意宁一副“我闺女穿什么都好看”的神色旁边看得喜庆,闻言眉尖一挑,理所当然地说:“怎么穿不出去?我瞧着这衣裳挺好,合身利落,显得人精神,再说,你不是早说过想要学习骑马,这身骑装不正好?” 紫?和绛瑛一旁也应和:“咱家小姐粉团儿一样,穿这身衣裳竟也英气得很。”“对啊,再挽起头发,更像公子哥儿了。” 含之跟着说:“两位姑姑,你们确定是夸含之呢?我怎么听着你们跟说一个娇生惯养秀于外草包内里的谁家纨绔一样?”虽然她确实早就想要这么一身骑装了,不过:“娘,我好容易开口要身衣裳,是备着百花宴上穿的,所以才要好料子普通款式,您来这么下子,料子倒是顶好,这款式,想不出风头都难,你家闺女可没经过大场面,不留神是要得罪人惹祸的。” 绛瑛先皱眉,她看向林意宁,见夫人没有意外,还是有些不解地说:“小姐怎么想着去参加百花宴了?” “躲不开的,我都这年纪了,该来的总要来,现在开始到明年,这些夫人闺秀肯定大会小宴不断,?瑶姐姐是她们中数得着的,肯定也会成为某些人的靶子,你说她们从?瑶姐姐那里攻不破,自然也会把我牵扯进去,或编排抹黑?瑶姐姐,或者不停挑拨,横竖不会安生。既如此,还不如我先出招。百花宴上,人多心思杂,面上嘴却都要留情的,我中庸混在其中不显眼,顶多新奇我长相一阵子罢了,我也好瞧瞧她们都是个什么态度,免得被拖下水后分不清敌我睁眼瞎似的。”含之细细研究衣裳,伸胳膊踢腿的,很舒展,她心里评价,就是鞋子不怎么搭,边想着边说出自己想法,她抬起头来,看着林意宁:“娘,三日后就百花宴了,这会儿再做新衣裳肯定是赶不出来了,您不会是故意的吧?” 林意宁一本正经:“你那日说的迷糊,我当你说梦话呢,后来听你问了句新衣裳的事,还只当你说的是想要已久的骑装,谁知你说的竟是这个。” 含之拿自己亲娘还真是没办法,两眼瞪得溜圆,手指晃了半天,只说道:“青落,衣箱里能找到一件款式普通又正儿八经百花宴上能穿的新衣裳不?” 含之真不敢抱希望,她衣裳虽不少,也都是好的,但往常都是注重自己穿的舒服来着,除了过年有两套规正的衣裳,她印象里还真没有能在百花宴穿的整套衣裳。 “小姐,你说的是什么呀?”青落端着一壶茶进来,听得是一头雾水,又要普通又要穿到百花宴上去,她只知道大小姐准备的是大方亮丽,自家小姐这是什么要求。 林意宁看含之无奈呼出一口气的样子,实在绷不住了,笑着说:“好啦,娘是没给你做,不过,你安姨明白你的意思,昨儿特意打发人送来了一套,衣裳首饰都有了,保准符合你的要求。” 林意宁去忙家事去了,含之跟着看了一遭,后来见都是些琐事,不免有些烦腻,瞅了个空自己出来了,一路漫无目的顺着想看的景就走开了,等回过神来,发现竟来到了白府一个小花园,花丛中传来阵阵清脆笑声。 含之不由好奇,往前几步瞧见两人正在花中间,一个站着静如山水,一个灿笑着逗几只粉蝶,两个都很好看呢,含之笑着看她俩,又往前走一步,发现花园一角遮阴处摆着两张几案,上边铺着纸张摆着笔墨颜料,走近瞧,有两张还未完成的画,一样的画面,想来谢灵姝来找白?瑶玩,两人切磋画技呢,不知为什么就玩闹起来了,想来是谢灵姝主动去扑蝶的,含之看那个脸上香汗微沁纨扇扑蝶的人,不由也想笑了。 等谢灵姝玩够了,想起和白?瑶两人斗画还没完呢,脸色红了那么一下下,假意咳了一声,拉着白?瑶准备向几案走去,谁知一抬头发现有一人一手托住袖子正低头画得认真。她拿眼神询问白?瑶,这是谁? 白?瑶一顿,拉着谢灵姝脚步轻轻走过来,也没出声唤含之,侧首,眼睛就从画纸上挪不开,含之画得正是她们两个人:白?瑶微微低头,一手执着纨扇放于胸前,一手正将被风吹乱的一缕发放于耳后,唇角微扬,眸子半合,袖摆裙角顺着风的方向摆动,一身淡紫衣飘逸如仙;而几步外,谢灵姝一身火红,脚尖踮起身子前倾,眼睛炯炯有神盯着一对蝴蝶,配合着手中纨扇和手的动作,显见的是在扑蝶,脸上盈盈笑意传达着她的喜悦,纯净无忧如孩童。 谢灵姝看呆了,她从不知道自己可以这样,好看!等含之最后一笔勾勒完,她才惊讶出声:“你好厉害,画得真好看!” 毫不掩饰的夸赞惊醒了含之,她随即笑开:“那是两位姐姐本来就好看。” 白?瑶却对谢灵姝的话深以为然,这么短短的功夫,含之竟可以将两人神态动作抓得这么精准,落在纸上惟妙惟肖,原来含之的画技这么的好,她不是自谦,自己顶多能及上含之八分,而且自己是能画得丝毫不差,却不如含之这种如有灵魂的灵动,而恰恰是这一点,无关技巧,不是刻苦就能学来的。 原来,含之并不是如自己以为的那样,单纯被林意宁好好养着,过着福中福的享受生活,在自己并不清楚的十几年,白含之,你到底成为了怎样的人,会是一块绊脚石吗?白?瑶脑中又略过那晚上恍惚中看到的含之那一双美目,心中的怀疑,再消不去。 “?瑶,这位小姐是?”谢灵姝看着含之唇边那一对小梨涡,真想戳一戳,发现这人自己并不认识,赶紧问白?瑶道。 白?瑶先看了一眼含之,见她并无不喜或反对之意,遂拉了含之的手笑着介绍道:“含之,这是谢伯伯家独女谢灵姝小姐,长你两岁。” “灵姝姐姐。”含之对她笑笑。 “灵姝,这个就是含之,你不是一直遗憾没有见到含之吗?” “你就是含之啊!你画画真好,能把我都画得这么好看!”谢灵姝惊讶,她听白?瑶说含之身体不好,还以为会是一个病弱不堪风吹就倒的小丫头呢,现在看看,除了脸色有些苍白,其他还好嘛,说到最后,她自己都激动了,拉住含之的手直摇,除了自己的弟弟谢尧?,含之是第二个将自己画成大美人的了! 谢灵姝直接,但给人很真诚的感觉,含之感受着手上的温度,笑了,这人跟她弟弟一样,都是让人很容易接受有好感的人。 第四十一章 作画之人 花开刹那,伊人正当,悦己好年华! 白府。 白老夫人难得满面喜色地走在府里,还不时指挥着丫鬟仆人查看东西是否备齐,车马是否到位。 一打眼,瞧见白?瑶盛装而来,更是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拉着白?瑶的手,白老夫人上下打量个仔细,总觉得还不够好,有些素淡,连姨娘曾担忧说会不会风头太劲惹人妒恨,白老夫人不在意,百花宴的花笺帖不是谁都能接到的,不展示出最好怎么行?后来还是白?瑶说服了她,细节处做到精细,却舍了太招摇的东西,加上跟着赵嬷嬷学了这么段时间礼仪,举手投足自如优雅,清疏又不*份的衣装打扮,更衬出她似浑然天成的大家之女的气质。 “你这孩子,就是太老实了,若人家有这机会,还不得满门心思想着出风头?”白老夫人想到什么,轻轻哼了一声,眼神不屑,她今天一早起来,见家里备了两辆马车,她倒是希望白?瑶能自己乘一辆车,不过漫不经心多问了一句车的情况,谁知竟听说林意宁是要带着白含之去百花宴的,平时护得紧紧的,这会子倒是什么顾虑都没有了,就说那女人是个心机深沉的,也只她那个儿子看不清那女人的真实面目。 “娘,怎么风口站着?”林意宁携着含之款款而来,毫不意外见到白老夫人也来了。 “祖母安好!”含之施礼问安,声腔里似有掩不住的兴奋与喜悦。 白老夫人“嗯”了一声,算是应了,眼皮子挑着扫了含之一眼:规规矩矩的衣装,头上堆着样式新却没大特色的步摇簪子,单独看还好,放那群个个拼命打扮的小姐堆里,还能显得出来?这人啊,该认命的时候就得认命,含之也配同?瑶比? “宫里不比家里,能任你不管不顾,可别因为害羞或害怕,再蒙上那戴惯了的面纱。”白老夫人不咸不淡嘱咐一句。 含之没听到其中的讽刺一样,低声回了句“知道”,就捏着帕子站在林意宁后边低头不语了。 “好了,时间不早了,快走吧,别误了时间。”白老夫人看看日头说道,边走还不停吩咐白?瑶,临上车的时候,还在不放心说着:“?瑶,宫里不比其他地方,你身边不能跟着丫鬟,万事一定要多上心,万一遇到麻烦,别自己硬上,给你母亲说让她解决,知道么?” 含之跟着林意宁上了前面那辆车,外人都已经习惯白家大小姐的美名,况人家又接了百花宴帖中帖,按说她同白?瑶一辆车,也不会有人说于礼不合。不过,白府的人更清楚,含之是被林意宁搁在心头的宝贝,刚在家里露面就去大场合,怯了不稀奇,跟在母亲身边也说得过去。 旁人哪知道,含之坐在车里连最起码的兴奋都没有,胆怯更是没影儿的事,她不经意扫过送行的人,又看了一遍,喃喃自语道:“怎么不见连姨娘?”连姨娘最近果断了许多,该拿主意的事也会试着拿主意,不再是以前一味顺从听话姿态了,再说,白?瑶是她女儿,是欢喜进宫赴宴的,是白家面子,她就算避嫌也不是这么个避嫌法吧? “说什么呢?”林意宁吩咐一声“可以走了”,一转头,看见含之若有所思的样子,口中还喃喃自语,遂问道。 含之摇摇头,一时想起了而已,转瞬就抛脑后了,有些好奇地反问了一句:“娘,安姨去不去?” 谢府。天色微微亮。 谢尧?面目表情地看着眼前一趟趟进进出出的谢灵姝,看她添了发饰换了衣裳口中还嘟囔着穿哪双鞋子,等她再一次出来问好不好看的时候,终于忍不住说:“姐,咱娘给你准备的那身衣裳挺好,你之前不是很满意?这会子折腾什么呢!” 谢灵姝正拿着一件衣裳比划着,闻言头也不回地说:“咱娘准备那身衣裳是很好,可是不是红色的。” 谢尧?无奈:“姐,你不是去成亲,非得穿红色衣裳?再说,那件衣裳的颜色不还是你挑了,怎么又改主意想要红色了?”自己天还没亮就被折腾起来了,这个姐姐不敢去麻烦娘,可苦了他了,若真问他意见也成啊,结果把他喊来,她自己换来换去不亦乐乎,偶尔跑歪了还敢嫌自己站的不是地方。 “小孩子一个,你懂什么?”谢灵姝瞪谢尧?一眼,又跑里屋去了,她并不特别偏爱红色,所以红色衣裳不是很多,幸好还都算正式,料子不差也是*成新。 姐姐是哪根筋不对了?谢尧?干脆坐下来,继续看谢灵姝折腾。其实,谢灵姝并不全是为了在百花宴上显得更好一些,只是她才十五岁,正是爱美的年龄,爱美之心存着,让她这个爽直不怎么在乎外表的人也??缕鹄础?p>  再次出来,谢灵姝果然又换了一身衣裳,还是大红色,不过这次她没有直接去照镜子,而是先将一张压得平平的纸小心搁在谢尧?手上,才拖着丫鬟纠结衣裳去了。 谢尧?看向手中,是一副画,一个是白家大小姐,他远远见过一次,所以认得出,另一个不如她绝美,但给人的感觉灵灵生气,画在“第一美人”旁,竟觉得毫不逊色,却正是他的姐姐。 谢灵姝个子高挑,虽也是个好看的,但因为生长环境不同,比宛京其他同龄女孩子,就少几分秀雅小女儿娇态,而荆夏美人多以“柔”为最佳特色,所以谢灵姝美则美,但不会让人有惊艳之感。 谢尧?惊讶,这作画之人,简直是出神入化,红衣翩然的谢灵姝,看上去那么耀眼夺目,又让人为她那种无邪的笑所感染,怪不得她想着红衣。 “姐,这作画之人是谁?” 累了的谢灵姝坐在旁边,看谢尧?眼睛不离画,得意笑了:“这是我好容易得的,怎样,把我画得很好看是不?我瞧着这作画功力更胜你一筹呢。”接着,她眼光一亮:“弟,你要是能帮我裱好,我就告诉你这作画之人,如何?” 谢尧?直接点头:“可以。” “是白家小姐,是含之帮我画的,看她一笔一画将我画出,我当时都看呆了。” “谁?”谢尧?猛地抬头问。 “含之啊。” 第四十二章 堵在路上 计划怎如变化快,权衡利弊巧定夺。 谢尧?仔细更看手中的画,低头一笑,你说你叫含之,我怎么就没想到多问一句你的姓?那日白府内,竟被你的话给带的想错了方向,怕是你有意在逗弄吧? 谢尧?又想起白府第一次送回的礼物里面那个木偶,因那件同色同款缩小版的穿着,自己心里也闪过有关含之与白家关系的念头,不过随即就否认了,因为几次见到含之,她都是悠闲自在幸福的模样,虽然回宛京时间不长,白家的事情还是知道点的,白?瑶风头正劲且几乎不可超越,反而白家主母所出的嫡小姐没个音儿,平常人尤其是才十几岁的孩子,很难有那种平静从容心态吧? 谁知,我知道你是个特别,却没料到还是用了寻常世俗眼光去评判了你,真是不该!谢尧?收好画,对谢灵姝保证:“姐,你放心,这画我肯定给你弄得好好的。” 谢灵姝先是高兴点头,又面带烦恼问:“我刚才那几件衣裳,你觉得哪件更好看?” “小姐,三少爷,夫人吩咐让快去用饭。”一个丫鬟进来说道。 “知道了,你先去回夫人,我们这就到。”谢尧?对丫鬟说,而后笑着扯住谢灵姝,“姐,饭后再试吧,你可以先问问娘的意见,要不然临时惹娘不满意,后果很严重。” 最终,谢夫人淡淡一个眼神加一句话就让谢灵姝消停了:“那一套是衣裳鞋子首饰搭配好的,临时更换易出错,先把杂心思收了。” 谢尧?让谢灵姝搭着他的胳膊上了车,瞄了一眼车里面静坐着的谢夫人,他凑到谢灵姝耳边说:“姐,你身上这件也很好看,要是含之看到你这身打扮,说不准也会忍不住画下和红衣裳一样好看的你来。” “真的?”谢灵姝高兴低问,见谢尧?万分肯定点头,才笑开了眼进车里面去了,因为被后半句话勾住了心思,所以她没有注意到谢尧?说到“含之”那两个字的时候,脸上不自觉的柔色和话里的暖意。 看着车子徐徐开始走动,慢慢拐弯,谢尧?立即转身回府,取出卷得很好的画,牵出马直奔了书画装裱铺子。 谢府的马车走上主道的时候,含之所乘的白府马车却被堵在路上。 林意宁掀开车帘往前面望了望,围观的人估计是在看热闹,一边指指点点还一边交头接耳的,可能是前面出了什么事,看还有人不停过来越聚越多,想来一时半会是散不去,她皱皱眉,虽然出门早,这么等下去,怕也会耽误,想到这里,她吩咐车夫掉头从旁边胡同穿过去。 “娘,怎么回事?”含之也从车窗看到前面围得水泄不通的大街,扭过头来问林意宁。 林意宁回答说:“可能是前面出了点事,引来这么多人看热闹呢。”说着,她摇头道:“今天去参加百花宴的人不少,这里是大道,有好几家都得从这儿经过,碰上脾气大的,那堵住路的人少不得要麻烦了。” “前面是怎么了?” “听说是苏秀才因家里出事,当了祖传之物,好容易凑够钱来赎,谁知东西竟被掉包了,那当铺还不承认,苏秀才一时气急竟昏了过去,秀才她娘正闹呢。” “哪家当铺?” “汇兴当铺。” “咦,汇兴当铺不是很有信誉的?” “谁知道。不过,苏秀才家以前也是出过大人物的,可能真的留下好宝贝,当铺掌柜的起了贪念也说不准……” 车子转弯的时候,正巧几个人反方向过,因马车的关系先靠边站了站,好奇地说着前面发生的事情。他们看马车华贵,也不敢大声说话,含之坐的位置正好靠近他们,模糊能听清楚他们谈话的内容,看样子是有人和路边的铺子发生争执了,貌似事情闹得还不小。 车子前进了一小段路,含之急急扯开车帘子喊道:“停车,快停车!” 车夫一惊,不及细想,勒住了缰绳,转头看着含之。 林意宁也不知道含之为什么会突然喊停,而且看含之像是要下车的动作,赶紧拉住她问:“含之,出什么事了?” 含之才想到还没有跟林意宁说,正准备细说时,后面车上白?瑶已经下车走了过来,担心地问:“母亲,含之,出什么事了吗?” 含之先是对着白?瑶摇了摇头,才凑到林意宁耳边细语:“娘,好像是汇兴当铺出了事情,有人在门前闹开了,我想下去看看。” 林意宁闻言皱眉,她看到前面那阵仗了,乱糟糟的,隔那么老远还能听到人的哭骂声,就猜测可能出事不小,没想到竟然是汇兴当铺,不应该啊,那掌柜的管汇兴当铺四十多年了,经验丰富不说,人更是可靠,轻重拿捏得很清楚,怎么会惹这么大的事?她看着含之,也明白含之的打算,汇兴当铺虽是白家名下店铺,不过后来出了事情,几乎关门,却是她抵了自己陪嫁的一个铺子才重又盘活的,白恪明当时也说了,这个铺子是留给自己孩子的,但白老夫人一直不同意,上次她要的铺子账册里,首先点名的就是这家当铺。现在自己是必须要进宫的,家里紫?绛瑛可以帮忙处理一些家务杂事,外面这些铺子,她们却是万没有权利插手的。 怎么就今天闹开了?林意宁有些烦乱,当铺开在宛京主大街奉英街中段,正是人来车往最繁华地段,今天肯定会有赴百花宴的车马从这里过,不及时解决,肯定会有不少人传出什么不好的话音儿,而且,掌柜的肯定已经往家里报信了,不知道白老夫人是放任事情闹大以办自己难堪,还是她亲自派人处理顺便查看账本,不管怎么说,都不是好事。可是,含之…… “娘,我真的还是怕,姐姐跟着赵嬷嬷学礼仪的时候,我就顾着玩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昨晚上我宫中一些基本见礼动作都能做错,何况,女儿一下子见到那么多人,慌了神怕是连你让我练的那些都忘了,到时候在太后那些贵人面前惹了祸,会不会连累你和姐姐,万一太后还要怪罪咱们白家呢?”说到最后,含之似乎见到那种后果一样颤了下子,她拉着林意宁的胳膊撒娇兼不遗余力说服。 白?瑶见含之神色不似作假,莞尔一笑,安抚她说:“含之不用想这么多,没你想得那么难的。” “真的?”含之回头看白?瑶神色,想了想还是赶紧摇头,“娘,我不要去,那么多人,我得行好多礼,肯定会出错,我不要去了。” 林意宁叹一口气:“你呀,以后一定要拉着你出来走走,再这么下去,可是一辈子不敢出门了。罢了,你姐姐接的是花笺帖,我不能耽误时间,你不去就不去吧。” 含之大大松一口气,如释重负一般,碰上白?瑶的目光不好意思笑了笑,还是麻利地从车上下来了,回绝留下一辆马车,她承诺立马回家后,又对白?瑶小声说:“?瑶姐姐,听说宫里很好看,你回来一定要跟我说说啊。” 看着马车走远,含之走到路口,眯着眼看越聚越多的人群,慢吞吞也跟着往前走去。 ps:长这么大,才发现还有事情能让自己抛开很多去疯狂,正事都给耽误了……还是先道歉吧,昨个儿没更,白天一定补上~ 第四十三章 含之插手 话不再多少,说话人的身份很重要。 含之站在一个稍微视野看得清的地方,也不急着进店,反而操着手看当铺前事态的发展,一边还侧耳听着身边人指指点点的讨论。 当铺前一个六十多岁的婆子异常激动,哆嗦着指骂汇兴当铺,同时还跟周边看热闹的人诉苦,那苏婆子情绪很不稳定,说话有些语无伦次,含之听了好一会儿,也没听出什么关键性话语。她看到有一个年过半百打扮讲究得体的人,想来就是汇兴当铺掌柜的,他拱着手试图向苏婆子解释什么,却得不到回应,事情就这么僵着。 后来,似乎是看人越聚越多,好像已经有一个官员家小厮过来说挡着路了,掌柜的做了个手势,含之看到两个伙计走过去要搀苏婆子,掌柜的也跟着说:“有事咱们店里商量。” 苏婆子像是惊着了,开始剧烈挣扎,声音愈发大了:“我儿子来的时候,你们就说店里解决,结果,人是昏着被抬回去的,到现在都还没有醒,可是要了我老婆子的命了。现在,又要对我老婆子下手了吗?” 一番话引得围观的人议论纷纷,指责汇兴当铺不仁不义的声音也越来越多那边伙计还想拉苏老婆子,有几个大汉看不过去了,上前护住了她,人群中也有人用很大声音喊“放手”的,更有不少人直接往前挤,场面眼看就控制不住。 含之抿唇,看得出,当铺掌柜的也没料到事情会闹成这样,而且他很明显也清楚这路堵不得,想进铺子苏婆子又不配合,围观人群也很激愤,他直接喊话又被人群声音给遮掩下去了,一时急得满头大汗。 “让让,快让让,当铺东家过来了,大家先让让路。” 含之正想往前,听到有人喊出这句话,脚步一顿,跟着周围的人看向另一边,京里很多人都知道汇兴当铺是白家的,而白家在京城也是大户,人群听到声音也不那么失控了,还纷纷避开一条小路。 含之定眼一瞧,确实是府里的仆人,三四个人前面开路,后面跟着的,竟然是,一身素衣打扮的连姨娘,但见她也不笑,凝着脸向店铺走过来,却给人一种是来解决事情的感觉。 竟然是她来,含之笑了,她听到汇兴当铺出事还闹大,就猜出祖母肯定会插手,不过,她以为祖母顶多是派个值得信赖的管事或心腹,没想到来的竟然是连姨娘。连姨娘刚跟着学习管理府中一些事务,这事让她来,白老夫人打得好算盘啊,不知是一举几得的收获。 趁着人静,掌柜的赶忙大声喊道:“大家别急,苏婆婆也别急,咱们当铺东家已经让人来解决事情了,有话咱们店里说,别因为小号的事挡住大家的路!” “我怎么知道是你们东家来解决事情的,来的人是谁?”苏婆子不信任地看着连姨娘,一个女人而已,还这么年轻,别是糊弄人的。 掌柜的一顿,看向连姨娘,他也没想到来的竟然是连姨娘,这铺子一直都是夫人打理,今年更是连老爷都不加过问,他知道夫人今日抽不开身,以为来的会是府里管事呢。 连姨娘不理会掌柜的目光,看了看苏婆子,沉声说:“我确实不是这当铺东家,不过你的事情可以先跟我说说,总比这么僵着强。” 连姨娘声音不大,却沉稳平静,苏婆子本想趁着人多又都偏向她逼迫当铺还给她东西,但她看连姨娘打扮应该不是普通管事,想来是大家的夫人,一时也有些怯意,想顺从又怕失了人群支持却解决不了事情,想了想问道:“我听说这铺子是白府的,你是白府的谁?我为什么要相信你的话?” 掌柜的正想说话,一旁连姨娘已经平静开了口:“我是白府姨娘。” 此时,人群已经静下来,京里能有什么新闻是绝对瞒得住的,尤其是这些大家大院的事情,尤其是白家除了是一品大员之家,还有个满荆夏人都津津乐道的白大小姐这“第一美人”呢。已经有人猜出,这位姨娘可能就是白府那位育有一子一女的连姨娘了,很多人也识趣闭了口。 苏婆子却不清楚这里面曲折,后面人一下子这么安静,她心里也慌慌的,像是被人抽走了支撑的拐杖一样,有些拿不定主意,可是她听说对方只是个姨娘,又有些不信任,她们这些小门小户都知道,家里事情都得正妻做主,何况外面这些抛头露面的生意事,哪是内院区区一个姨娘能做的了主的?她摇头,坚持道:“你们东家来了,我才要进去,不来,我就不进。” 后面有人想好意提醒苏婆子小心讲话,却也不敢莽撞向前,没人言语,没人动作,场面有些冷。 “苏婆婆是吧?我是这铺子的少东家,这事我一定会查清楚给您一个满意答复,您可信得过我?”含之慢慢踱过去,直接走到苏婆子跟前,笑着问道。 苏婆子听着这声音清脆抬头看来人是个十二三的小丫头,也有些不信任,不过她说的“少东家”又让她摇摆不定,她活了大半辈子,自然知道不能以年龄取人,尤其是那些权贵人家,小丫头若是个主子,她说出的话有人也不敢不听。 见苏婆子点头,含之伸手搀了她的胳膊,高声对人群说:“大家都散了吧,因小铺的事让大家这条路上走动都不顺,实在是抱歉!我在这儿保证,苏婆婆的事我们肯定会给出答案。” 话说到此,闹事的人都不开口了,其他无关的人自然也不好多说什么,凝聚的人群开始慢慢散开,也有人边走边偷瞄后边,连姨娘的出现自然不如含之这个几乎快被大家遗忘的白家小姐露面更惹人好奇,更是有人竟然不知道白家除了白?瑶竟然还有位小姐。 “那位就是白家小姐吧?” “是吧,她不是说是铺子少东家嘛,这当铺是白家的,现任当家是白老爷,他的儿女才能称为少东家吧……” “不是说白家小姐是‘第一美人’吗?也没传的那么好看啊……” “你懂什么,白家还有一位白夫人所出的嫡小姐呢,估计就是刚才那位,听说身体不是很好,一直在家里静养来着,外人几乎没见过。” “原来是这样,我说年龄和样貌都对不上呢,听你这么一说,她脸色确实有些苍白。” “不过,这白家小姐,虽不如她姐姐那么绝美,看着却可亲,处事也不急不乱,你看她才几句话就让苏婆子同意了。” “对啊,我还看到她搀着苏婆子呢,是官家小姐却一点架子都没有……” 裹在人群里的谢尧?起初只看着含之眉眼很熟悉,打扮什么却与记忆里有些出入,一直使劲打量她,直到她开口说话,才真正确定这人就是自己惦念着的白含之,喜悦瞬间盈满整颗心,不过看清楚含之长相,他没去想为什么不见当初惊艳,第一反应竟然是担心,担心她是不是因身体不好而受了罪。 含之搀着苏婆子往当铺走,经过连姨娘身边时,笑着说:“姨娘,既然来了,你也进来听听吧,也帮我拿拿主意。” ps:前天断更的现在补上了~ 第四十四章 事出何因(一) 很多时候,卑微者的卑微是一件令人心寒的事! “姨娘,既然来了,你也进来听听吧。” 含之短短一句话,让连姨娘心里有些吃惊,这态度这语气似随口而出,却提醒了不知情的人等会儿事情该谁真正做主。而且,含之不是随着林意宁进宫了吗?她本以为是林意宁担心?瑶凭此机会得贵人重视,才有所动作保护自己权益,怎么会这里看到含之? 林姨娘心里想着事情,面上却温雅一笑:“是刘掌柜去府里报信了,老太太担心事情闹大碍了人来车往,才吩咐我过来看看的,含之既然过来了,我就先回去给老太太回个话。” 含之么?含之心里有趣念着自己的名儿,连姨娘对新身份适应很快啊,喊了十几年的称呼说改就改了,还这么自然。她头也不回进去了,声音却传出来:“打发店里的伙计去府里传信就成,姨娘也跟着娘学习了几天怎样处理事情了,我年纪到底小,很多事想不周全,姨娘这会子也提点我两句。” 这话说的连姨娘心中一凛,含之这话可是有其他意思?难道这是在提醒她,即便是贵妾,依然是半个奴婢之身,礼不可废。?瑶提过一句不能忽视含之,她起初只以为是含之出来让?瑶觉得在白家不似往常独一份了,原来竟是?瑶已经从含之身上看出些什么。本以为不足为虑的人,怎么在眼皮子底下长成了看不透的人了?可能吗? “小姐……”连姨娘按照以前的称呼唤了含之一声,心里存了试探之意,尤其是这一抬眼,她才注意到,含之竟然没有戴着面纱,看得出是精心打扮过的,只是胭脂水粉也没能遮住那抹苍白,林意宁不是最护着含之,怎么放心她就这么大喇喇出现在人前?那她以前那样护着含之的用意到底何在? 含之先吩咐人送茶,照顾苏婆子坐好了,才转身笑着说:“姨娘唤我含之就好,虽这是外面,也没有外人,不用太拘礼。” 话这样说出来,连姨娘怎么可能还不确定含之的意思,她心里不敢再忽视含之,另一方面却也有了一丝轻松,因为她觉得,同林意宁比起来,含之到底年轻,这么急着强调地位身份,何尝在有些意气用事。 含之稳坐着,却不在乎连姨娘心里所思所想,飘渺的水汽,模糊了她的眼神,含之唇边噙着若有若无的笑意,你试探我就给你答案,我话既然说出来入了旁人的耳朵,看你是不当成回事,还是人前做足样子。 一旁苏婆子坐立不安,含之看到后笑着说:“苏婆婆,您别急,先喝杯茶解解渴,等掌柜的将账本取了来,我再仔细问情况。”她扭头,看见连姨娘还站着,忙说:“姨娘,也坐下喝茶。” 刘掌柜的进来时,正巧看见含之安排这些事,心里有几分感慨,不知为什么,这小姐的言谈和处事,他竟觉得和过世的老太爷有几分相似,他忘不了,老太爷那种股子里透出来的文雅闲适气派,熟读经书却不墨守成规,行事周正又不是不知变通。他当年因家贫入这当铺当伙计,就有幸跟着老太爷办事,后老太爷提拔自己当了掌柜,培养之情知遇之恩,永生难报答啊,所以在当铺快坚持不下去的时候,他仍没有离开的心思。 “小姐,这是那日苏少爷来当东西的记录。”刘掌柜想到老太爷的关系,对含之愈发恭敬,心里也没把她当成不经事的孩子看,只要含之想知道的,他都会说出来。 含之起身接过账本,对刘掌柜说:“刘爷爷,您不用这么客气,我听娘说起过,您是咱汇兴当铺的主心骨,看东西极准,做事也谨慎公正,我年纪小又不精通这一行,过问这事不过是让苏婆婆放心,真正怎么查处还得您做主。” 含之这一番话,让刘掌柜心里那份熟悉感越来越强,而连姨娘也因此不断琢磨含之,她隐约感到,若小瞧了这孩子,对自己来说绝对没有好处。 苏婆婆看不懂其中关系,只觉得含之这个“少东家”对刘掌柜的态度太尊敬,似乎不是好事,惟恐含之听了掌柜的话就相信了,那她传家宝没了不说,连儿子的公道也讨不回了,想到此处,她“噗通”跪倒在地:“掌柜的,您行行好,那是我们苏家祖辈传下来的,那是我儿子的命啊,实在是不能丢了呀!” 连姨娘赶紧说:“苏婆婆,你快起来,我们少东家不是说了会给你做主的?” 苏婆婆闻言,赶紧拽住含之的衣襟:“少东家,您行行好……” 含之也忙弯腰要搀起来苏婆婆,她实在不忍心看这个老人家这般卑微求人,抓自己衣襟就跟抓救命稻草一样,时刻小心翼翼猜测他人脸色和心思,一个不经意小动作就让她这么惶恐,含之使劲拉她起来,将她按在椅子上,说:“苏婆婆,我既然说了管这事,肯定会给您个结果,如果是当铺出了差错,我也绝不会隐瞒,您放心。”而后,含之不放心地叮嘱:“苏婆婆,咱们说好了,等会儿我了解情况的时候,您只要将您知道的说出来就好,千万别动不动就跪了啊!” 安抚好苏婆子,含之的眼睛淡淡从连姨娘脸上略过,对刘掌柜说:“刘爷爷,您先将这事跟我说一遍。” “今年年初,苏少爷拿了个盒子来当,里面是两卷保存完整的书,因为当物特殊,我特意找人鉴定了,从纸张来说确定是三百年前的,苏少爷说书是苏家苏御医的手稿,我也不敢仔细读里面内容,只大概翻了翻前面几页好有个印象。当时以此为抵押当金银子五十两,半年为期。前天苏少爷来当铺说凑够了银子,想提前取回手稿,也当面验证过了,铺子伙计收回了当票。谁知昨天苏少爷来,说手稿被调换了,他取走了根本不是苏家御医祖传下来的手稿。”刘掌柜将事情大抵先说了一遍,好让含之心中有数。 含之听完,沉思片刻,问道:“从入库,放手稿的地方是不是就没人动过?” 刘掌柜点头:“苏御医也是有名的神医,老太爷也赞赏地说过他医德医术皆值得人学习,我也懂得那手稿的重要性,所以特意将它放进了加密库,钥匙只有我有,旁人进不去的。” 含之皱眉,也就是刘掌柜这里基本不会出错,当时也是苏少爷亲自查验过手稿的,按说这么重要的东西,他肯定会确认后才交回当票,不至于疏忽了。而且,是过了一天才又回来质问的,这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很多事都可能会发生。那到底哪里出了错? 第四十五章 事出何因(二) 扑朔迷离,案中有案。 “苏婆婆,当日您儿子回去后,有什么奇怪的地方没有?”含之想了想,还是问问苏婆子比较好。 苏婆子仍旧有些不自在,她摇摇头,想了想又有些不确定:“他回来时挺高兴,一直抱着那个盒子不撒手,吃晚饭还是我叫了他好几次才出屋子来的,不过他脸色似乎有些不太好,晚上灯火昏,老婆子眼神不好也看不得清楚。” 见含之若有所思,苏婆子急忙解释:“少东家,要不是家里老头子病得厉害,穷得家徒四壁实在不争气,我儿子是怎么也不舍得当掉那手稿的,是苏家子孙不争气,没能传下这门手艺,可也不敢辱了祖宗的心血,若不是万不得已,也不会当了那手稿。为了赎回来手稿,我儿子是每天早出晚归干活,为了给老头子买药,家里也不能给他做顿好吃的,就是强壮的汉子也顶不住,都是累的啊……” 苏婆子说着,眼泪也跟着掉下来,含之也不忍再问怕触动她的伤心事,安慰着她,含之对连姨娘说:“姨娘,你有什么看法?” 连姨娘转头问:“苏婆婆,你儿子现在怎么样了?” 一句话惹得苏婆子泪止也止不住了,她攥着含之的手说:“少东家,你可一定得将东西还给我们苏家啊,我儿子昨天一早打开盒子,脸色就不对,直嘟囔着东西被换了,慌慌张张就出门了,后来就被当铺伙计抬着送回家了,到现在还是昏迷不醒,我们穷人家,一个汉子就是全家的天呐……” 含之腿弯着,使劲撑着要瘫下来的苏婆子,边问刘掌柜:“苏少爷来铺子时是怎么个情况?人怎么就昏了?” “小姐,”刘掌柜躬身回答,“老奴虽是掌柜的,要为这铺子负责,可到底不会做亏心事,也不屑耍黑心的手段,凡世来汇兴当铺的,皆会按照铺子里的规矩来。昨天铺子刚一开门,苏少爷就闯了进来,神情颇为激动,老奴问了两句才知道他的意思是今天早上再打开盒子时,发现手稿不是苏家祖传下来的那套,我也是按着规矩问了两句,还没问清楚什么情况,就见苏少爷脸红一阵青一阵,呼吸还很急促,猛地就栽倒在地上了。” 含之听了,觉得事情是更加复杂了,她又问:“手稿现在在哪里?” 苏婆子旁边插嘴道:“昨天我儿子被送回来时,有个伙计将那盒子也给送来了,我就藏在家里。” “可给您儿子请大夫看了?”含之问道。 “看了,看了。”苏婆子满脸凄惶,她用袖子擦着眼泪,家里再穷,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儿子卧病不起啊,“可是都请了三个大夫了,都查不出原因。” 趁着含之思索的空当,连姨娘想要接过刘掌柜手中的账本瞧瞧,谁知刘掌柜没看见她伸过来的手一样,一侧身将账本交给了身后的伙计,嘱咐他放回柜台上去了,连姨娘眸色一暗,神色莫名冷峻,她瞥了眼刘掌柜,对含之建议道:“含之,这事不单单是当东西,现在还牵扯着当物和苏少爷的病,要不还是回家先回了老太太老爷夫人再做定夺?” 含之想了想,点头同意了,不过她没选择现在就回家去,一来还要顾着苏婆子的情绪,二来,白恪明不在家中,林意宁又进宫去了,回去还不是只能问白老夫人,再她眼中,含之一个小毛孩子能有多大能耐,肯定一个理由就打发不让她插手了,所以她对刘掌柜说:“刘爷爷,您跟我走一趟,咱们一块儿去苏家看看,随便打发人去请京里有名大夫来,直接去苏家给苏婆婆儿子看病。” 刘掌柜答应一声,吩咐店里伙计拿着他的帖子去“回春堂”请大夫去了,苏婆子听了含之的话也是一阵激动,她可请不起京里最有名的“回春堂”的大夫,就算现在事情还是没头绪,可含之这举动,她也感激。 连姨娘不怎么赞同,却也不能直接说出来,只能婉言劝道:“含之,你身份在这儿,身边带着的人又不多,贸然去陌生的地方老爷夫人会担心的,你有什么要了解的跟刘掌柜说一声,让刘掌柜跟着苏婆婆走一趟,可好?” “无妨的,我就去了解一下情况,何况刘掌柜跟着,不会出事的。”含之笑着对连姨娘说,“姨娘,祖母上了年纪,家里也不能没人,你先回家去吧,这里的事我自会处理。” 连姨娘又劝了两句,见含之丝毫不动摇,也就作罢了,留下从两个府里带来的下人,就回去了。 含之一行人来到苏婆子家的时候,恰巧“回春堂”的大夫也下了马车,刘掌柜上前打了声招呼,就领着大夫进了苏家。 “大夫,我儿子怎么样了?”见大夫起身拿帕子擦了擦手,苏婆子一连声地问。 这大夫的医术在“回春堂”是数得上的,他平常是不出诊的,也是见了熟帖子才会出来一趟,见问,他不答话,却是先问了刘掌柜一句:“刘掌柜,你跟这人什么关系?” 刘掌柜纳罕,怎么问起自己了?他不解地说:“老朽有些事情与这位病人没理清楚,不是很熟悉。” 大夫又问苏婆子道:“你家里可是与京里贵人有关系?” 苏婆子摇头:“我们一介贫民,也就是靠着田里庄稼过活的,哪有福气攀上贵人家? 大夫这话问得稀奇,含之暗自想,也有些疑惑,难道这病来得不同寻常?含之干脆问道:“大夫,可是这病有古怪?” 大夫看了含之一眼,衣着是好的,头上首饰也不差,就是抵不上那淡然的气质,他看向刘掌柜,刘掌柜解释说:“这是我们少东家。”大夫闻言,跟含之拱了拱手,唤了声“小姐”才接着说:“古怪算不上,只是这病穷人家极少能碰上。” 含之挑眉,听见大夫说:“小姐年纪小可能没听过,早在二十年前,京里有一个出名的案子,当初凶手害人的手段,就是用了一种药,让人陷入昏迷却不好查出原因,尤其是人急怒之下,更容易刺激到脑部,严重者可能当场就可致命。” 含之确实不知道那件案子,刘掌柜却是知道的,毕竟当年影响甚大,二十年前,某位官员家里被宠爱的一位姨娘,由于想被扶正,就是用这种药慢慢害死了当家主母,谁知那位主母娘家也是个得势的,就这么查了下去,结果姨娘被处死不说,那位官员也因为宠妾灭妻丢了前程不说,还被查出其他犯罪证据,结果落得个全家流放。 “那药虽不名贵,可也不是平头百姓能得到的,况且那次案子之后,那种药基本见不到了。”大夫解释道。 含之眉越蹙越紧,这药到底是谁下的,为了那部手稿,还是,为了其他? 第四十六章 你比花好看 十里春风,不若你拈花一笑。 含之细心翻着手中手稿,越看越疑惑,她喜欢书,为了保存好不容易收集来的古本,她查过一些书保养的知识,多少也懂得一些,其中一本确实是被换掉了。 “刘爷爷,不是医者的话,谁会对这手稿感兴趣?如果是有医者觊觎这手稿,总不会甘心只拿走一本吧,而且,是谁知道苏婆婆儿子当的那个盒子里装的是苏家祖传手稿的?”含之真心觉得这是不好解决,什么线索都没有,谜团倒是一堆。 刘掌柜猛地一合掌,快速对含之说:“小姐,确实奇怪,当初苏少爷是拿了盒子来的,最后只有我见到了里面的东西,纸张鉴定也是找了可靠的人,也并不知道里面内容,而且连账本上我也是用的密语,谁有这么大神通能时刻注意这不起眼的盒子?” 含之晃了晃脑袋:“可不可能是那人目标不是手稿,只是想借此机会给汇兴当铺添麻烦?”没等刘掌柜回答,她自己就否认了:“那人又不傻,怎么着也得确定了是汇兴当铺惹不了的人再动手。可苏婆婆说她们一家人都是村子里呆着,老实巴交一户人家,能得罪什么贵人啊……” “对了,送人回去的那两个伙计路上有没有遇到什么可疑的事?” 刘掌柜摇头:“那俩都是咱们当铺做了十几年伙计的,我将盒子仔细包好交给了其中一人,叮嘱他亲自交给苏婆婆。我问过了,除了苏婆婆闹了一阵子,耽误了半个多时辰才回来,去的路上很顺遂。” “唉,没一点头绪,这事真不让人省心,留下个线索积点德不成,想的我脑袋疼。”含之瞪着从苏婆婆那里借来的手稿,颇有些无奈。 刘掌柜听了这话笑了,他对含之说道:“小姐,老奴再想想是不是漏掉了什么,苏婆婆那边有大夫留下的药,最迟三天后苏婆婆她儿子也能醒了,到时候再问个清楚不迟,苏家那边我会先安抚着。”见含之点头,他瞧了瞧更漏,有些歉意:“小姐,都这时辰了,先去吃饭吧。” 含之听到“吃饭”,下意识摸了摸肚子,早晨吃饭比往常早,这上午又跑来跑去的,还真是饿了,回府里去吃又要耗费一段时间,且还不知道家里有没有人留心给自己做饭呢,她对刘掌柜说:“刘爷爷,附近有没有合适的饭馆?咱们一块儿去吃吧。” 含之在附近一家老字号饭馆吃了饭,先让刘掌柜回了铺子,她一人慢悠悠走在街上,日头正斜挂头顶,街上人正少的时候,她恍惚觉得这么悠闲走在街上,看看路边小摊听谁家酒楼小二大声唱喏,琐碎小事中也添不少活着的感觉。 “瞎想什么呢!”含之拍了拍脑袋,真是生在福中不知福,自己饭来张口衣食无忧,还能顺着自己的心过一种可选择的日子,就偷着乐吧。 走着走着,含之感觉袖子被人扯住了,她一顿,收回漫游的神思,低头,看见一个还不到她肩膀的小女孩,穿着已经洗得失去原本颜色的粗布衣裳,却忽闪着眼睛笑得清澈:“姐姐,姐姐跟这花一样好看呢,买束花吧。” 才多大年纪?含之看着眼前这个女孩子,顶多七八岁吧,抱着个竹篮子,里面整齐摆着大半篮子花,花枝修得很好,让花错落有致锦簇成一团,很好看。不过,看着女孩红扑扑脸上挂着的汗珠,含之感慨不已,今天这是怎么了,连碰上几个为生活奔波的人,更衬得自己无病呻吟了,果然是老天看自己太安逸担心自己沉迷于富贵么? 不过,富贵也好,贫贱也罢,都是俗中又俗的人,出不来尘脱不去俗,有一天劳碌只为求个温饱,也有守着富贵,却仍不知足的,为着虚名为着带不走的金钱,争的什么似的,身在这红尘,哪会不为红尘忧,都够乱的。 “小妹妹,这花多少钱?我都买了。”一个声音从后面插进来。 小女孩一下子笑开:“三文一束,这里还有六束,一共十八文。” 谢尧?数了十八文在手上,又拿出点碎银子:“小妹妹,我瞧着这竹篮子也很好看,一块儿卖给我可好?” 小女孩只拿过他手中那十八文钱,乖巧地说:“那竹篮子是我娘自己编的,不值钱的,送给哥哥好了。”说完,她面带喜色跑开。 谢尧?掂着花篮,对上含之带笑的眼睛,也忍不住心中的喜悦:“含之。”顿了顿,鼓足了勇气,他将手中的花递过去:“送你。” 含之不接,歪头笑问了一句:“好看么?” “好看,比这花还好看。”谢尧?看着近在眼前的笑,竟有些痴了,他仿佛又看到那一片盛开的梨花,花下伊人转身浅笑,弯了眉眼。 含之一愣,脸上也绯红一片,她不过是想调侃这花有多好看,能让他一个男子在当街抱着这么粉嫩的花篮,谁知谢尧?脑袋里不知想什么,竟回答这么句话,她轻咳一声,眼睛往旁边溜了一圈,才接过花篮,小声自语:“傻子,谁问你这个了。” 谢尧?只看见含之嘴动了动,却没有听到什么话,正想问呢,见含之一手提着篮子,另一只手托住其中一朵花递到他眼前,抬头间,不是梨花树下那种倾城惊艳,眼前脸色不那么红润的含之,抿唇轻笑,眉眼弯成温柔弧度,整个人就这么站在阳光下,会发光一样恬淡温暖,怎么更让人不忍移开目光了? 这一刻,人比花娇,原来心动,不只是为当日那绝色夺目,因为,此时此刻,在我心中,十里春风,不若你拈花一笑。 “谢尧?,陪我走走吧。”含之拎着花篮,不想立即回府了,见到谢尧?,她忽然很想和他说说话,或者什么都不说,陪她坐一会儿也成。含之也觉得此时自己这念头出现的莫名其妙,却打消不了,她不觉得孤独寂寞,可长这么大,她头一次想要,与年龄相仿的人来陪,而谢尧?正巧出现了。 “走吧,我知道有个地方还不错。”谢尧?根本不会拒绝,从早晨看到含之,到看她一个人领着掌柜的就去苏婆婆家了,他也去一些地方打听了一些事,那些人说的热闹,却得不到什么实质性线索,因为担心,他守在这里,等她。 相视一笑,两人并肩走开,情窦初开年纪,或人为或巧合,你入了我的眼,我入了你的心,时间刚刚好,你可是对的人? 第四十七章 宫门前群芳 佳人共聚,胭脂若花,怎能有不争艳的道理。 林意宁带着白?瑶下车的时候,瞧见宫门外已经停了几辆颇为奢华的马车,看来来得不早不迟。 这边刚下来,已经有宫门等候的太监躬身上前来,能被派来引这些人进宫的,也都是机灵懂得看脸色的,只见他并不多询问,就准确称呼道:“白夫人,请您带着小姐这边请。” 其实细究来,这些人态度恭敬谦卑,却并不是满脸讨好的奴颜婢膝样子,虽如此,想来也没人会特意在这些人面前摆谱,林意宁走路的时候偷偷打量了周边一些情况,这时间又陆续来得几家,大多是夫人带着一位小姐,也有少数带着两个的,不过那几户人家都与宫里有关系,自然能为自家女儿多谋个机会,很多人也只有羡慕的份。 “上不了台面的东西,不是叮嘱你千万不能家里那样任性?这是宫里,哪是你挑理的地儿?” 低低的呵斥声传入林意宁耳边,她抬头,却是瞧见不远处有个太监堆着假笑跟他负责引路的夫人小姐道歉,而后就不说话只前面引路了,他身后一位锦衣华饰通身金灿灿的贵妇人满面通红,扯着个面上很不服气的女孩子训斥呢。真有趣,林意宁若是在其他场合看见这种情况,怕是要不厚道地笑出声来,她当时谁呢,这宫门前也敢闹上一出,原来是素有“不能惹夫人”之名的王御史家的夫人和小姐。 林意宁抬头看着前面,眼睛余光却留意着那边动静,可真是巧,家里老太太还相中人家家的嫡出四小姐呢,她这会儿就给碰见了,十四五的年纪,长相也是拔尖的,粉面黛眉朱唇杏眼,加上那身闪花人眼的打扮,不引人注目都不成。只是,林意宁却不是很喜欢她,不只是因为她那位想来跋扈的亲娘,这女孩子看上去没有白?瑶的沉稳,也不是谢灵姝那样活泼却心无城府的舒服,她竟然一下车就嫌弃引路太监嗓音刺耳,硬要人家赔礼不说,被王夫人训了也一脸不在乎的不掩饰眼中蔑视,那目中无人的狂样,倒是和她娘如出一辙。 这样的小姐,家世再好,白家也伺候不起,明摆着是个能惹祸的主儿,按她这身份,估计还只捡着有来头的惹。林意宁低头一笑,家里老太太眼光可真是好,入得她眼的人果真是,不同寻常。 白?瑶目不斜视,一步步走来都保持着浅浅的笑,显得不孤傲又不腻,淡淡的恰到好处。 领着她们的太监站定回身,向领着王夫人的那位太监弯下身子,喊了一声:“胡公公。” 胡公公走过来,看到白?瑶也多瞧了一眼,微微笑着点了点头,才看向周围也站定的十几个人,清了清嗓子,尖着声音高声道:“太后命奴才来为各位夫人小姐引路,这里到御花园也很长一段路,咱家原本想着让人来齐了一起走,谁料今儿天实在是好,这里也没个遮阳的地方,还是请诸位夫人小姐先移步御花园休息休息吧。” 说着,他对着其中一个人招手,说道:“这里你看着,咱家离开一会子,你让他们都注意点,别再冲撞怠慢了各位贵人。” 嘱咐完,他笑着对白?瑶说:“这位可是白家?瑶小姐?” 白?瑶舒缓福了福身子,答道:“正是。” 那位太监手一挥,只见四个小太监抬着一顶极其精致的轿子过来,最奇特的是,这顶轿子轿顶是由各色各样花朵编成,轿身竟然是由片片花瓣串成,人坐上去如坐在花深处。 那太监躬身对白?瑶说:“白小姐,请上轿。” 白?瑶见只有一顶轿子,饶是再镇定也有些愣怔,这里站着这么多人,夫人们都有诰命在身不说,有几位夫人甚至是王亲国戚,几位小姐中自己身份也不是最尊贵的,她转头看向林意宁,无声询问。 林意宁也不知道会有这么着,也搞不清楚是怎么回事,不过既然是她带着白?瑶来的,总不能见她就这么不知所措到尴尬,正要说话时问询时,却被人抢了先。 “为什么只有她做轿子?这里又不是她最尊贵。”说话的正是王御史家四小姐,她一直看白?瑶不顺眼,她比白?瑶小一岁,自小也是被人夸赞大的,可打四年前起,所有人夸她,总会带上一句“才学再进一步就能赶得上白家那位小姐了”,或者直接的就会说“除了白家那位小姐,也少有人能比得上四丫头好看了”,凭什么,一个庶出的丫头,可以压着她,不就是一张皮,她也不差的。 王四小姐的话成功激起其他人的不满,尤其那几位小姐,面上显出嫉妒神色,她们都是知道这百花宴是能见到太后皇后的,说不准连皇上都会去,这可是表现自己的大好机会,每个人都攒足了劲儿巧打扮,花费了多少心思,纵白?瑶是总所周知的“第一美人”,她们也不想将这机会平白拱手相让的。如今看着意思,只能白?瑶一个有资格做这种轿子,可见是太后也另眼相看的,那她就是对手,傲气的她们,心里怎能平静? 胡公公站直身子,掩住似笑非笑的样子,语气客气却也不是软趴趴,他向四周看了看,解释说:“诸位夫人小姐,听奴才解释,这事可不是奴才能做的了主的。太后她老人家早就吩咐了,这次百花宴,有三位小姐收到的是百花花笺帖,太后特意命人制作了三顶这样的轿子给三位小姐坐。奴才这么说,王小姐可听懂了?” 胡公公的问话明恭敬实暗贬,王四小姐再迟钝也听出来了,而周围人纵使心里再有嫉妒和想法,也不能面上太明显,这事是太后的主意,她们哪有资格置喙,不过看到王夫人狠狠扯了王四小姐一下后,都轻笑起来,她们比不得白?瑶得意,却能嘲笑王夫人王四小姐失了面子,尤其她们中很多人都多少受过王夫人的气,更是不会傻得去安慰圆场,就看着王夫人低头咬牙低骂恨恨的样子,这一来一往间,这些夫人小姐的心里平衡不少。 等白?瑶坐着轿子走在前面,才有一顺溜小轿子被抬过来,吴公公请她们上了轿子,跟着往花宴举行的方向走过去了。 坐在轿子里的王四小姐,手绞着帕子,将指骨勒得发白,她露出狰狞神色:“白?瑶,我不会一直让你压在我头上的,走着瞧!” 番外之安郡王妃 “走开,我娘说你是扫把星,就会给人带来坏运气,我不跟你玩!”一个小女孩推着另一个年纪比她稍微小一点的女孩子,身子后撤小手摆着,惟恐她贴上来一样。 小一点的孩子眼神怯怯的,手指捏着衣角,她抿了抿嘴唇,声音细细的没有力气的感觉:“姐姐,娘说过意初是乖孩子,不是扫把星。” “哼,还敢狡辩,我娘说的你是,而且爹以前只疼我一个人的,你一来爹和娘就吵架,也不如以前疼我了,你就是个扫把星。”大点的女孩子说着说着就气哼哼的了,她不喜欢眼前这个瘦得跟个病猫一样的小孩,可是爹说这是妹妹,明明自己就只有一个哥哥的。 意初被吓到了,后退两步有些不知所措,她不知道为什么娘要送自己来这个地方,这里很大很漂亮,可是除了爹会对自己笑,其他人都不喜欢她,虽然猜不透萧府里人们的眼神,可孩子的敏感像是一种本性,很容易感受到周围人的善恶意。 “意欢。”一个少年走过来,笑着唤道。 “哥哥,你回来了。”大一点那个女孩子,也就是萧意欢兴奋跳起来,扑到来人怀里,被萧家少爷宠溺揉了揉头发。 “哥哥。”萧意初轻轻喊了一声。 萧少爷没有听到一样,拉着萧意欢的手,对她说:“走吧,哥哥给你带了你爱吃的糕点,娘还让人给你做了酸梅汤。” 兄妹俩和气走开了,没有人留意萧意初红了眼眶,却拼命忍着泪不让它落下,实在忍不住才敢抽动一下鼻子。她来到萧家还不到半个月,是娘说爹会让她过好日子的,能吃饱穿暖,还说意初是个好孩子,新的大娘肯定会喜欢她。可是娘不知道,她来到这里,大娘从来没有正眼看过她,要不是爹爹坚持,可能她也没机会上那么大那么好看的桌子吃饭,可是那么多菜她却不敢吃。现在她好饿,昨天下午爹爹有事没有回府,昨天的晚饭和今天的早饭她就像被遗忘了一样,没人来喊她。 她知道自己还有哥哥姐姐的时候,真的很高兴,自己一下子有了爹爹不会再被其他小孩子嘲笑,而且还有了哥哥姐姐。可是,原来哥哥只是萧意欢的哥哥,而哥哥根本不承认自己也是妹妹。 萧意初扯了扯像是挂在身上的衣裳,找了个人不常来往的地方,靠着一棵树坐下,将头埋在膝盖里,无意识做出一个防备的动作。等她迷迷糊糊醒来,看见太阳已经悬在头顶稍稍偏西的位置了。“咕噜咕噜……”萧意初按着扁扁的肚子给自己说“不饿”,都晌午了,爹爹是不是该回来了? 萧意初慢慢来到萧老爷住的院子外,远远瞧了一阵子,没有看见爹爹进出,爹爹身边伺候的人也一个没瞧见,是在书房吧,走一阵子路,萧意初觉得腿都是软的了,头也晕晕的,可还是想着爹爹已经回来了,走到书房就能填饱肚子了。 书房的门半掩着,最里面似乎有人影晃动,可萧意初看不清楚,她敲敲门,问道:“爹爹,我是意初。”等了一会儿,里面没人回答,桌椅却有被挪动的声响,意初想了想,说:“爹爹你在吗?意初进来了。” 这是萧意初第一次进书房,却不敢抬头打量,只捏着衣角踮着脚尖轻轻往书桌方向移动。终于看见了书柜后面立着个人,意初以为是萧老爷,正想高兴喊他,却被那人突然的呵斥吓得一退。 “这书房是你能进的?”说话人声音严肃却是少年嗓音,原来是萧少爷。 萧意初愣愣站在原地,看着萧少爷一脸厌恶走近,张了张嘴却发现不知道该说什么,下意识后退想离开,却见萧少爷想到什么,冷冷一笑,伸手拉过她的胳膊扫过书桌,上面一方砚台“啪”得摔在地上。萧意初傻傻看着自己的哥哥,懵懂却感觉那眼光让自己冷得发颤。 “果真是贱人养的,跟你娘一样不懂一点礼数,还手脚不干净。”萧夫人端坐在椅子上,眼神是深深的蔑然和不着痕迹的恨意,“来人,把她关进柴房,不准给她水和饭。” 萧意初忍不住喊道:“不许骂我娘!我没有偷东西,我只是去找爹爹……”她看向萧夫人,只看到蚀骨的冷漠,又不解地看向萧少爷,不懂他为什么要说谎,却也只能看见萧氏兄妹的排斥与厌恶。 有两个婆子端着脸向萧意初走过来,伸手要抓住人的样子,她心生恐惧,不知哪儿来得力气,推开其中一人的胳膊,朝着门口跑去,一路不敢停地顺着印象从后门跑出了萧府。 又一次被人挤到路边,萧意初觉得眼前都是模糊的,看不清人听不清声音,我是不是要死了,她想,无意识迈着脚步,去哪儿呢,娘,我不记得回咱家的路。 “你小心呀,嬷嬷说这样会被人撞到的。” 一个软软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有人伸手拉住她的胳膊。萧意初回头,是一个粉雕玉琢般的小娃,歪着头疑惑地看着她,蓦地伸手将手心里攥着的东西塞子她手里,咧嘴笑得可爱。 “哎呀,小祖宗,嬷嬷就付个钱,你怎么就跑这儿了。”林嬷嬷慌忙跑过来,将小娃抱起来,受了惊吓一样说个不停。 “嬷嬷,找到意宁了?”远处一位妇人喊了一声,林嬷嬷答应着抱着小娃走开。 萧意初看见唤作“意宁”的小娃脑袋枕在嬷嬷肩上,弯着眼睛对她挥挥胖乎乎的手,她也跟着扬起唇角,低头,发现手心里是一块点心,被抓得有些变形,可还是让萧意初泪止不住流下来。 过往的人只顾着同人说话,没留意到小小的萧意初,她顿时被撞得一个趔趄,摊在手上的点心也掉在地上。萧意初顾不得其他,追着点心就跑向人来人往的大街中心。 看着萧意初东倒西歪一碰就倒的样子,撞她的人赶忙伸手捞起她,正想问这个穿着还不错的孩子怎么就舍不得一块不能吃的点心,蹲下身子却看见萧意初满脸的泪,脸上有害怕和惶恐,而且看她瘦瘦弱弱说面黄肌瘦都不为过,他不自觉抚摸着她的头发,柔声安慰:“小妹妹乖啊,不哭。” 萧意初泪眼朦胧,却还是看到眼前这个人脸上那抹温柔,早就透支的身子再也支撑不住,身子一软瘫倒下来。 “安少,你还没好?”已经进了酒楼的伙伴从二楼窗户喊了一嗓子,“你好容易回来一趟,赶紧的上来。” 被唤作“安少”的年轻人小心抱起萧意初,这么轻,她有五岁吗?谁家的孩子怎么给养成这个样子!叹一口气,安少仰起头,说:“我有事先回府了,明天再给你们赔罪。” …… “怎么还在窗口这儿坐着?外面又是风又是雨的,不怕冻着身子。”一人走进屋子,先皱眉轻轻责备了一句。 安郡王妃听到声音,回头,眼中漾起柔波,为你当日一抹温柔,我甘心喝下绝子汤,只为求一个跟在你身后的位置,不悔!人前清傲的贵妇人,只是你的妻,萧意初将手搭在来人手心,幸福微笑:“爷!” 老天到底待她不薄,在她最绝望无助的时候,让她遇见最重要的两人。得一知己相交,求得白头一人携手,此生足矣! 第四十七章 太后召见 素富贵,行乎富贵;宫中又岂是只“富贵”二字可言尽。 不多时,御花园里一处就聚满了人,被邀请来的都已经全数到齐。一时间之,这里争奇斗艳的不再是正开得灿烂的百花。 除去十几位夫人,单各家小姐加起来也超过二十个,这种场合需得衣着正式些,不得不说,她们正是娇俏的年纪,每个人都水葱似的,虽打扮各有特色,这会儿看上去却都比平时多出许多气质来,人靠衣装这句话总不是错的。 来参加百花宴的人是聚气了,太后却还没见人影,只着人传话说吃药呢,先让各位自在赏玩,不用拘着。话是这么说,可谁敢在这里放肆,小心还来不及呢,动不如静,少说少做还是减少出错的好方法的,尤其是小姐们,基本上都没有来过宫里,就算之前也都是傲气十足,可到底还是被皇宫这种威严气派压住了心神。总之,三五坐在一起的夫人小姐,除了偶尔规矩着身段与相熟的人轻语两句,大多是煞有其事盯着周围奇花异草看起来。 安郡王妃见此情景,不由嗤笑一声,一个个都装模作样的,平日里每个人都恨不得眼睛是放在云端的,不说话架子都端起来了,惟恐别人不知道她们尊贵一样,那一张张嘴里传出的话可是集明嘲暗讽和想象出奇于一体的绝妙好话本啊,这会儿全成了贤良淑德了。 林意宁看到安郡王妃半合的眼睛就知道她不耐烦了,自小玩大的好友,还能摸不准她的脾气,好友算不得绝对良善,可也不是会将手段用到无辜人身上的,更不屑这种扭捏作态的做作,尤其是嫁与安郡王后,更是很少挂着面具虚与委蛇了。 当初林意宁也曾想不通为什么好友执意要嫁给一个大自己十五岁的男人,还是做继室,虽然安郡王那时已经荆夏出名的大将军,到底是成亲有子的,萧家也是有头有脸的,而意初在萧家的地位也已经无人敢质疑,她完全有能力选择更好的幸福。可是自己从未看见过意初说到一个人时完全信赖的表情,那一刻她选择相信安郡王可以带给好友幸福。 安郡王妃每年都会进宫好多次的,毕竟安郡王在先皇时候就已经是荆夏重臣,现在圣上也是颇为倚重他,若不是安郡王极力推辞,绝对比现在更尊贵,饶是这样,宫中一些宴会,总少不了给安郡王府下帖子。她瞧瞧亭子外高挂的日头,想着依太后脾气,估摸一时半刻是过不来的,遂起身扯了林意宁的袖子,朝外面使了个眼色。 两人也不敢走远,选了个不远处的亭子就坐了下来,待坐定,安郡王妃问:“含之怎的没来?” 林意宁一听,本就没放下的心又提上来,她不知道含之要怎样解决汇兴当铺的事,万不要冲动受伤了才好。 见林意宁这般神色,安郡王妃坐直身子,蹙眉问道:“怎么,你家里又有人不安生了?” 林意宁见好友误会,忙笑着解释:“来的路上正巧碰上铺子出了点岔子,含之非得去看看,我又不怎么想她进宫来,就允了。” 安郡王妃还是不放心:“派人跟着没有?”听林意宁说没有,又解释说“含之可能去当铺了,当铺的掌柜是个可靠的”,她瞪了好友一眼:“她一个孩子,你就放心?街上人乱,不留神伤着了怎么办?”说完,终放心不下,起身着人往宫外确认去了。 “你呀,真是,别人都硬气起来了,你更应该细心行事,怎么这么思虑不周,进宫事大,迟了大不了我舍了脸替你兜着,含之你也敢不管。” 听安郡王妃指责抱怨,林意宁也不恼,若不是含之当时坚定的眼神,她可能也不会同意,罢了,选择相信含之吧。她安抚好友,引她说些其他的话。 其中一个亭子里,白?瑶和几位玩得好的世家小姐围坐在一起,见谢灵姝跟着谢夫人有些不适应的低头坐着,想了想,起身走了过来。 谢灵姝一看白?瑶,心下总算有些轻松了,她刚才很不自知很压抑,又不敢说话,惟恐不慎就失了礼数,太过用力挺直了背,感觉整个人都僵了。她用手拉住白?瑶,趁人不注意轻轻吐了口气。 谢夫人见白?瑶过来,很明显是看到了谢灵姝的拘束特意来的,也很喜欢她的大方心细,不由也带了抹笑同她点了点头。 这一幕落到安郡王妃眼中,闲闲对林意宁说:“白家这位大小姐,可真是个玲珑心,若你是个软弱的,怕你和含之在白家日子不好过。” 林意宁朝亭子看一眼,也承认:“不靠白家,我为含之的备嫁妆也足让人眼馋,含之是不喜欢争来争去,我也不想为这些事污了含之的眼睛,所以她们怎么好我管不着,只要她们不触碰我的底线,我权当看热闹了。” 安郡王妃听了一笑,没觉得林意宁的打算有什么不妥,想到其他又问:“你家老太太不是早就嚷着给她心肝儿孙子谈亲事?可选定了?” “呶,老太太中意的人全在那儿坐着呢。”林意宁随手一指,“你最看不惯的王家四小姐也是一个。” 安郡王妃哑然:“你家老太太心可真够贪的,她这是为了拉盟家对付你呢,还是为白?瑶路更顺找后盾呢?” “都有吧。少不得要陪她折腾了。”林意宁这么说着,脸上还是那种气定神闲,跟说无关的闲话一样不在意。 “不过,你家老太太什么眼光,就王家那种人家也往上凑,嫌日子太平还是怎么着?不说她相中的那个王四小姐是个眼高于顶的,她那娘就是个安了机关的,别人一碰就浑身是刺儿,养的女儿也是那嚣张跋扈的脾气,寻常人都应付不来,她还敢要,真是心眼被糊住了。” 安郡王妃说的很不客气,林意宁听得笑出声来,就知道她听了会这么想,因为王夫人背后讽刺好友时被当面撞见,当场驳得她脸红脖子粗不说,后来更是对其没有好脸色。 “太后娘娘驾到!皇后娘娘驾到!”太监尖锐的声音蓦地响起。 林意宁二人赶忙起身,快步来到前面,太后和皇后的步辇已经过来,众人都分列跪在地上,同呼道:“太后娘娘千岁!皇后娘娘千岁!” “都起身吧。”一位盛装的老夫人抬手,皇家威仪如骨子里散出来,简单举动就让人不敢直视。 跟在她身边的皇后含笑,却不说话,扶着太后的胳膊往中间那个亭子走去,服侍她坐下,才欠身旁边坐了。 起身后,没人敢说话,整齐低头站在花园里,太后吩咐她们仍旧旁边亭子坐下,于是众人分了两拨左右坐在亭子里,又听得太后问了一句:“白家大小姐是哪个?” 跟在林意宁身边的白?瑶一愣,她没有想到太后会先问到她,不及多想,她站起来,垂着头走到中间亭子外边,屏住呼吸,她合掌拜下去,口中呼道:“白?瑶参见太后娘娘、皇后娘娘。太后娘娘千岁!皇后娘娘千岁!” ps:发现患了星期五综合症了,一到周五晚上脑袋就是昏的…… 第四十八章 不是第一美人 一个不会为琐事操心的人,若将一件无关的事惦记不忘,能是为了什么? “抬起脸让哀家瞧瞧。” 听得这话,白?瑶仍旧跪着,只上身直起来,眼睛也是斜下方看着,不敢直视端坐着的太后与皇后。 太后似是打量,笑着赞了句:“哀家在这宫里也听过你是咱们荆夏‘第一美人’,总想着见上一见,今日看来,你也不负这个名。皇后你说呢?” “母后说的是。”皇后见问,才抬眼瞧了白?瑶一眼,而后轻轻回话。 此时的白?瑶不自觉绷紧了身子,若只是太后夸两句也就罢了,这般特意问皇后一句,就不是单纯说笑了,白?瑶十分清楚明年的大选自己不会错过,无论是家里要求还是自己的想法,都是如此,所以她时时规束自己行为言语,第一次进宫来,瞧准机会表现自己的同时她更要观察其他人表现,可是当着中宫之主,做事的度可就得仔细拿捏了。 白?瑶保持跪着的姿势不动,情绪也是娴静的,很是合乎规矩,皇后心思也活动着,就今天这百花宴,她也知道太后用意,对她而言,若己身无大差错这皇后之位别人轻易也动不得,何况皇上唯一的皇子也是她所出,饶是这样,她也不会放任不管明年选秀。到了她这个位子,不怕**之中妃子明争暗斗互相争宠,她更是对这种年纪尚轻就已经把性子隐得十分圆润的人不放心。想到此处,皇后笑着对太后说:“不过,这‘第一’也不是绝对,儿臣瞧着瑜蕊从个方面来说也不在这白家女儿之下。” 早在太后出口问皇后的时候,安郡王妃就已经能猜出皇后的一些心思,果然听到皇后说的这句话,到底是习惯这深宫生活的,不过一句话,点就全到了,不着痕迹压了白?瑶的光环,也讨了太后的满意,她望着背有些僵直的白?瑶,心里暗自摇头,到底年纪小没经过事,只想着把最好一面展现人前,却不知道有时候恰到好处的笨拙更能让人放心,太完美,有时候是致命的错。 太后听到“瑜蕊”这个名字,愉悦笑起来,言语间的偏爱毫不掩饰:“瑜蕊丫头啊,哀家自然知道她好,不过丫头向来喜欢素静不喜出风头,碰上热闹的事总劝不出来她。” 林意宁听了这话,碰了碰安郡王妃,眼神询问,这太后是什么意思,一直就让白?瑶那么跪着,倒像是下马威一样。安郡王妃面上不动,手指在她手心轻轻点了点,又捏了捏她的手,很明白告诉她,不会连累白家,安心看戏。 林意宁知道这是安郡王妃不想自己关心白家其他人,也没再多问,本来也只是好奇而已,既然不会惹事,还是静观其变好了。 “刚说瑜蕊不喜热闹呢,那不是瑜蕊?肯定是来找母后的,这天底下也就母后能让她出来走动了。”皇后指着远处走来的人笑着说。 太后听了这话更欢喜,她待见瑜蕊在宫里是众所周知的,外边却没人敢把话传出去,所以外边几乎听不到瑜蕊的相关传言。 这会子,碰巧的夫人小姐不自觉被走近的人吸引了目光:精致恢弘的御花园里,瑜蕊一身柳黄色宫装,头发简单束着,除了必须的发饰基本没有多余装饰,她一路行来,整一个不被俗世所扰的清冷模样,到了亭子跟前,不及行礼就被太后招手叫了过去。 “丫头,不是说不想过来的?” 瑜蕊站在太后侧边,声音轻柔而淡凉,仿佛天生就比旁人少些温度:“太后刚吃了药就过来了,瑜蕊担心您一时高兴在这露天风口处呆时间长了,特意过来看看。” 众人近距离瞧见了瑜蕊的模样,才知道皇后刚才所说“不在白家女儿之下”不是讨好太后的话,这两人,一个是暖阳下清波翠叶之上挺立的红莲,美而端庄,一个是细雨朦胧中摇曳的白莲,清而脱俗,平心而论,真分不出高下。 太后很明显也看出了众人的神色,满意一笑,对瑜蕊说:“哀家才出来,你就后面跟着了,想多呆也不成啊。”说着,她和蔼地对白?瑶说:“起身吧,哀家只顾着说话,竟忘记让你起来了。” 皇后指着白?瑶对瑜蕊说:“这个就是跟你一样得了花笺帖子的白家小姐,才华也是极好的。” 瑜蕊闻言对着白?瑶点了点头,才对太后说:“我和竞华本不该接花笺帖子的,太后您偏偏将三张中两张给了我俩,可让我们纠结吧,结果她倒讨巧办事去了。” 这话说的不是万分恭敬却带了亲昵,果然得了太后一笑,也足见瑜蕊在她心中的不同地位,这样鲜明对比下,众人羡慕的白?瑶还真是有格格不入之感。 左边亭子里的王四小姐眼中嘲讽更甚,虽然她对瑜蕊和那个什么“竞华”也存嫉妒之心,到底不如对白?瑶的厌恨来得强烈,看到白?瑶一直低头立在一边,她嗤笑一声,这下知道自己斤两了吧,你第一美人又如何?有人不输于你,看情况,其他方面还胜你一筹,原来你也不是独一无二! 瑜蕊劝着太后往宫殿方向走,皇后也跟着旁边劝着,所以,原本定在御花园的百花宴挪到了殿里。 从其中一个廊子穿过去的时候,旁边花丛中竟有清脆笑声传出,还有娇语声声,众人皆诧异是谁在宫中能如此大胆。 太后停了脚步,挥手让身边跟着的太监过去看了。旁边跟着的皇后,嘴角隐现嘲弄,很明显她知道这声音的主人是谁,可到底没有行动,只看太后会怎样处置。 “太后!” 人很快被带上来,是一个大红宫装的娇俏女子,太后一看,眼熟却不知是谁,瑜蕊凑到她耳边说:“是新封的如美人。” 太后皱眉训斥道:“怎的这么不懂规矩,不知道今天哀家要办花宴?这般失礼不让人看了笑话,来人,送如美人回去静思。” 如美人脸色一白,不由得跪下认错,她也不过十六七年纪,才进宫几个月就得皇上恩宠,今日也是趁着天好出来游玩,特意避开了太后办花宴的地方,谁知竟碰上了,她磕头道:“太后恕罪,臣妾不是有意的……” 太后更不耐烦了,手一挥对皇后说:“皇后,这事该你管,这宫里越发没规矩了,什么地方都敢笑闹!” 皇后答应,还不及发话,却听见走廊另一头有声音传过来:“母后,这是怎么了,都站在这里?” 皇后赶紧行礼,口中唤了声:“皇上!”跟在后面的人也赶紧的跪下,不甚整齐地喊道:“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问清楚缘由,皇上瞧了眼白着一张脸我见犹怜的如夫人,却没替她求情,只说由皇后看着办就好,而后跟太后说了几句话,准备离开。 一众小姐们看见皇上模样,却是一阵心喜,皇上也不过二十多岁年纪,纵这会儿穿着便服,也是贵气俊朗,谈吐间还有一股风流,怎不引得本就别有用心的人心动。 走了没几步,皇上想到了什么,回头看了一眼,安郡王妃同一位夫人看上去十分亲近,那位夫人,如果没记错,应该是…… 第四十九章 王四小姐的夸奖 每个人的聪明都是用在自己关心的事情上的,只是很多时候,聪明反被聪明误。 若说御花园是奇石堆砌亭廊精巧花草少见,那殿内更多是一种辉煌,十足显出令人折服的尊贵。 这就是皇宫?这才是人上人的生活。白?瑶随着众人坐定,心中念头顿起,尤其是刚才在走廊上对皇上的一瞥,连原本小小的顾虑也无踪影了。正位上坐着的太后皇后自然而然的上位者姿态,她羡慕,入宫的想法越发坚定,若有朝一日她是这里的主子,再不用自卑去理会留言。 皇后的眼光若有若无往这边飘过来,白?瑶适时低下头,外人只看得到她规矩的静稳之态。 既然说是百花宴,除去荆夏人真心喜欢各色花卉外,从太后主要邀请的人也可以看得出,此花非彼花,太后之意自然不在于特意找来一大帮子人只为看花。树有高矮之分,花亦有排序,自古牡丹雍容,其天然贵气更得宫中一些人心思,若有人拿牡丹比上她一句,绝对是讨巧,而路边随风摇摆的野花,自也入不得一些人眼,谁说只有人才会被分出个贵贱的,人喜欢比较,也爱把其他物件东西排个高低。 金碧辉煌之所在,每个人都是戏中人。若心念念,定会身不由己随人唱和,若抽开的心思不置身其中,姑且能当半个看戏的人。 这里坐着的一众人里,起码有三个人真正能做到是个旁观者。一个是对这里没有急切情绪的林意宁,她从没想过要让含之在这金笼子里困一辈子,自用不着特意去讨好,一个就是孤身前来的安郡王妃,她来不过是不能驳了皇家的面子,二来也是原本以为含之会来做个帮衬,而最稀奇的是,这第三个人,竟是跟在太后身边的瑜蕊。 几番你问我答模子一样的君臣一家亲场面下来,太后顺势躺在榻上,挥挥手说:“哀家好久没见到这么多可爱的孩子了,荆夏到底是灵秀,瞧你们一个个出落的水灵的,别总这么呆坐着了,咱们也耍闹耍闹。” 众人陪着附和,具体怎么玩也没人敢出个主意。瑜蕊一旁瞧了,遂笑着坐在榻檐上,手轻轻捶着太后的腿,说道:“太后,可是怕闷着夫人小姐?宫里不是新排了舞,竞华耐不住好奇偷偷去瞧了,回来说听新奇,不如让她们来舞一段?” 太后闻言笑着应许,随即打发人去准备了,边说边拍拍瑜蕊:“你看竞华活泼,还知道背着哀家去找乐子热闹,你也别总呆屋里,高兴了随她出去走走。” 白?瑶再一次听到“竞华”这个名字,听太后的语气,竞华和瑜蕊颇得她喜欢,不知是什么人竟能在太后心里有这般地位,而且在太后和竞华说话时,她不小心瞧见,皇后脸上的表情很是奇特,不是嫉恨却也有些气恼。这瑜蕊已经是这般人物,那个未出现的竞华又该是个怎样的?白?瑶是十分自信的,她不认为自己会输,哪怕,她不再是独自立于云端。 一段舞罢,众人又一阵子赞,听得太后也喜笑盈盈的样子,挥手就让人重赏。 一直沉默的王四小姐,隔着几个人看了看白?瑶的方向,见她含着笑听其他人说话,眼中掠过阴狠,转瞬又带上不谙世事一样无辜的笑:“太后,臣女曾有幸看到过更好看的舞,当时臣女可惊呆了呢,还以为是画中仙子跳出了画呢。” 带点娇憨的话引起了太后的兴趣,她没有怪罪王四小姐的突然说话,先是打量了她一下,瑜蕊见此情景凑到她耳边,想是在说王四小姐的身份,太后点头笑着说:“是王御史家的千金啊,哀家喜欢你这直话直说的劲头,是个可爱的孩子。你说有人跳过更好看的舞,可是真的?” 王四小姐配合着使劲点了点头,夸赞得不遗余力:“真的,臣女也就见过那一次。不瞒太后说,臣女还偷偷练过呢,到头却是歪七扭八根本不好看。” 自贬的话让太后一阵开怀,直夸王四小姐单纯可爱,她笑着问:“听你说这么好,哀家越发好奇了,快给哀家说说是谁让你这般推举。” “就是白家?瑶小姐啊,太后不知道么,咱荆夏第一美人还有一个绝技就是惊世舞姿啊!” 王四小姐这话一出,旁人心中各自都有了想法,她这话明着是无私心地推赞,只时间点有些微妙,将白?瑶放于风头不说,还让她进退两难,跳不好是看不起当今太后,跳好了,怕皇后的脸色比现在更不好看了吧。 果然,太后饶有兴趣让白?瑶随兴跳一段。林意宁即使不想管,也不能坐视不理了,她起身对太后施了一礼,低声说:“太后喜爱,小女本不该扫兴,只是这次百花宴非同小可,臣妾不敢随便,替小女备的衣裳不便跳舞,是臣妾思虑不周。” 太后闻言,自然也看出了白?瑶这身装扮,按说在一群锦衣玉翠中,这白家女儿穿戴不是最奢华的,没一股脑把贵重的东西堆身上,也是个聪明的,皇后也跟着看过来,见白?瑶微微低头,一副温顺的模样,不由笑道:“母后,跳舞不一定非得大幅度动作,既然白家千金舞技精绝,不如试试吧。” 林意宁见皇后如此说,也不好在辩,看了白?瑶一眼,见她神色柔顺,眼中却闪过倔强,知她也有了主意,也就坐了下来。 没有丝竹声,不见长袖舞,却偏偏白?瑶轻轻抬手仰身都流水般舒缓灵动,几个步子轻移带一个转身,动作简单却一举一动都让人挪不开眼,直将人带入外面蝶飞花落的美景。 跳到一半,殿外笛声缕缕穿堂而过,与白?瑶的舞搭配得浑然天成。 静静看白?瑶跳舞的瑜蕊听到笛声,眉尖蓦地挑起,眼中兴味顿起,她看了看舞步不乱的白?瑶,想到了什么,唇边扬起一抹莫名的轻笑。 “好一段舞!”随着一声笑,有人手中拿着碧色玉笛进了殿来,脸色是病怏怏的白色,整个人却并不孱弱,着一身雪衣,头发束起,眉目间带着潇洒,十足小公子哥打扮,但见来人手中笛子绕着手腕转了一圈,笑着赞了白?瑶一声,随即对太后拱手一礼,“太后,竞华来了。” 第五十章 反咬一口 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怕就怕,女子亦小人。 太后早吩咐备好了宴席,看时候差不多的时候,就领着一群人前去用膳了。 瑜蕊借着帮太后去宫殿拿东西的机会,拉了竞华一起,等周围没其他人了,才好笑地看着竞华:“可是又出宫去了?你这胆子可收收吧,这宫里不比咱们边疆的生活,这般肆无忌惮,真有人想折腾你,我可是找不到人来帮忙。” 竞华不甚在意,仿佛瑜蕊说的并不是她:“不过一条命罢了,步步小心时时在意提心吊胆的,也不过是短短几年的光景,还不如快活些。” 瑜蕊听了这话有些恼,她知道竞华身子不好,依自己的性子肯留在宫里伺候太后,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因为竞华,自从义父去世之后,这世间只剩下她和竞华相依为命,情分自是不同,她不喜欢听竞华毫不在乎地说出这么伤人心的话。 竞华没听到瑜蕊的声音,就猜到肯定不留神又让她着恼了,赶紧停了脚步伸手抱住瑜蕊的胳膊轻摇:“好啦,我都努力成为祸害了,老天自然也不舍得辜负我一片苦心,肯定会赏我长命百岁的,别绷着脸了啊。” 瑜蕊无奈嗔了她一眼,却不舍得在生气免得让她心里多忧思。竞华看到她脸色转晴,乐呵呵说出自己刚遇到的好玩的事情:“瑜蕊,我今儿出宫,收获可不小呢,只是不小心迷路而已,就被我捡到了这个……” 说着,竞华从怀中掏出一本书,光看书的纸张就知道时间不短了,只这书的封面干干净净,只左下角缀了个“苏”字。瑜蕊好奇地问:“这是哪儿得来的,什么书让你这么宝贝?” “我翻看了下,极像太医院那群老头子念叨的苏家御医的密方子,可惜看样子这个只是下册。”竞华有些遗憾。 瑜蕊听了这话吓了一跳,因竞华平日里喜欢钻研医术,自己没少听她说起失传的苏御医的治病妙方,怎的就跑到竞华手里了,别不是惹什么事了吧? 听瑜蕊不放心问出这话,竞华笑了:“我惜命着呢,喜欢看热闹,看绝对不和麻烦当朋友。对了,我今天在宫外瞧见个很好玩的丫头,挺有意思的。” 说到这里,竞华又想起那个人群里背手而立的小丫头,隔得有些远,看她脸色也不是很好,久病初愈般苍白中带点蜡黄,不过那五官也是很耐看的,尤其那双晶亮的眼,像极了剔透的水晶,抿嘴笑的时候,透着一股子闲淡清明,那才是个妙人儿。尤其是,她竟然是在白?瑶盛名之下几乎被人记不起的白家小姐,不过她敢以性命打赌,那位白家小姑娘,根本不在乎被人遗忘,那种人,自有自己的快乐方式,自有自己的世界。可惜自己着急赶回皇宫,要不肯定会和她交个朋友。 “你呀,我起个大早帮你熬了半天的药,却怎么都找不到人影了,下次再这样,我也会让你有意思一下。”瑜蕊冷冷哼了两声,“还有,你什么时候学会吹笛子了,我认识你这么多年,还没见你把笛子吹响过。” 竞华“哈哈”一乐,笛子在眼前晃了晃:“我瞧着这笛子成色不错,估摸能换两个钱让我大吃一顿,就顺便帮人忙了呗。” 瑜蕊和竞华取了东西回到宴席的时候,却是有些吃惊,怎么短短功夫,就出了事端了? 白?瑶跪在地上,太后一脸温怒,皇后也恼怒的样子,只眼中似乎还有一丝嘲笑。 “白?瑶,你好大架子,这宫里的东西你也敢随意摔吗?” 太后神色颇冷,不想理会眼前一切一样眯着眼睛养神,皇后端着在一旁,口气中满是威压。 “回皇后娘娘话,是?瑶大意,请皇后娘娘责罚。”白?瑶不辩解,俯下身去,只请罪。 竞华看着不远处摔碎的一个白玉茶盅,转眼瞧见有一个人盯着白?瑶看的眼神中,似乎有一瞬快意闪过,看她站得位置,从宴席座位空出来的那一个上看,倒像是与白?瑶相邻,十有*是有人使了手段陷害吧,真是不想看都能自动上演的戏码,竞华撇嘴转开眼,不欲插嘴此事。 瑜蕊却是不能袖手闲立旁边,她走到太后跟前,轻轻替太后按摩肩膀,边凑到她耳边道:“太后,什么事非得这时候处理,单为一个初次进宫的丫头弄这么大阵仗,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咱们皇家人不近人情呢,那可冤枉您这么慈祥的老人家了。再说,诸位夫人小姐还没吃饭呢,这么耽误下去,我可舍不得您也陪着挨饿,咱先吃饭好不好?” 太后向来喜欢听瑜蕊说话,刚才自己好意赐了白?瑶一杯御茶,谁知看着是个伶俐的,怎的就这么莽撞,不小心打了白玉茶盅不说,不认错反倒先将错怪在别人头上,哼,仗着刚才自己的一句赞赏,就分不清东南西北了,真是个不值得调教的。 “罢了,”太后抬手,止住皇后想说出的责罚,冷冷对白?瑶说,“你打碎茶盅的事哀家也懒得追究,只你刚才不该将错处推到别人身上,向王家丫头认个错也就罢了。” 谁知,白?瑶认真磕了个头,并不起身,反而说:“太后娘娘,确实是臣女不稳重,摔了茶盅惊了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凤体,无论怎样责罚,臣女决无二言。不过,恕臣女不会向王四小姐认错。”说着,她抬起头,手指指向有些得意的王四小姐,语气平静却带着寒意:“臣女还想请太后主持公道,让王四小姐道歉。” “白家?瑶,你可知道,这是在胡搅蛮缠,大家都看到了,茶盅是你摔了,干别人何事?竟还敢因此事烦扰太后。”皇后沉声说道,指责之意明显。 “启禀太后娘娘皇后娘娘,臣女让王四小姐道歉,是为她无故出言伤人,话带恶意。” “王家丫头可说什么了,竟让你如此失态?”太后没什么情绪地问,神色依旧冷冷的,不过为一句话就闹成这样子,没一点容人气度,能成什么事。 白?瑶深吸一口气,眼中带了泪,声音也有些颤:“若王四小姐说的是臣女,再怎么着臣女也不会在意,可是王四小姐实在不该,”说着她的泪就流了下来,“不该说臣女的妹妹,尤其是说臣女妹妹明明出身比臣女强,却任着臣女四处出风头,原来真如外面说的身患恶疾,莫不是活不……” 话没有说完,白?瑶头抵在手上,肩膀颤抖不止,旁边听的人却知道了未说出的话意,看向王四小姐的眼神都有些奇妙,林意宁和安郡王妃更是两眼如冰刺。 王四小姐呆住了,她只是说白?瑶“鸠占鹊巢”讽刺她庶女身份而已,并没有说话那种话吧,没想到过白?瑶竟然敢当面告状,而且,竟敢添油加醋诬告…… 正想辩解,看到周围人和太后不耐烦的动作,失神之下,膝盖一软竟先跪了下来,嘴张了几张却不知道该说什么。没人瞧见,依旧伏在地上的白?瑶,眼中同样也有一抹厉色,她,不做善人,不让人欺。 第五十一章 是巧合是注定? 陌上谁家年少,足风流。 同样属于天子脚下,皇城墙内外自是两种天地。 阳光暖暖,含之的手在额头上搭个凉棚,眼睛微微眯着看向河中心方向,旁边垂柳依依,让人心里分外清新。 有船儿慢慢靠近,含之跟着往前走两步,笑着凝视从船上跳下来的谢尧?,看他脸上出了一层密密的汗,自然地从袖口取出随身的帕子,抬手示意一下将帕子给了谢尧?。 谢尧?一愣,眼睛不自觉眯成了缝,他瞧了那帕子并没有绣字或其他标志,才放心接过来,擦完之后,顺手就放进了自己袖口,含之看到,也没在意。 “给,我瞧着那位老伯家里挂了很多葫芦,竟还被我发现了这么可爱一个,你拿着把玩吧。”谢尧?将手伸到含之面前,手掌心托着一个小巧玲珑的青皮葫芦,奇特的是上面均匀分布着白色斑点,特意画上去一样可爱,而且,这葫芦也有自己个性,没中规中矩上下长成两截,反而如同弯着脖子喝水的鹅一样。 含之拿在手中,爱不释手的样子看得谢尧?很是开心,含之抬头看他微笑的样子,打趣说:“不过是让你帮老伯一个忙,谁知你就瞧上人家东西了。” 两人就这样站着,没人想到去找个地方坐坐,含之低头拨弄两下新玩意,边对谢尧?说:“你才回京城不久,怎么就知道这么个好地方?” 含之基本上每次出门都是随着林意宁去别庄或者借着养病去其他地方玩了,这宛京,除了几个街道,她可不比新来宛京的人熟。这个地方,已经离了宛京最繁华的街道,又不是外围的郊区,不过这里并没有居民居住,周围半里都瞧不见大型建筑,隔好远才有一个凉亭,只河水依依青树繁花伫立此处,河面上偶有几叶扁舟驶过,如画般静谧怡人。她没想到谢尧?会带她来这种地方,不过,她喜欢这里。 顺着河往前走,野花蔓延了河两岸,比花园里整齐别有一番情致,含之微微低头,眼睛写满对这里的喜欢:“不做世间忙碌客,依山傍水遣心怀,若能得一处这样美丽的地方,拥小院一座房屋三五间,邀知己一二闲话半日,算得上是世间一桩美事了。” 谢尧?只顾侧着头听含之细语,不留神前面有石头挡了路,一下就给绊得身子前倾,含之只来得及“啊”一声,下意识伸手去拉他却已经来不及。谢尧?眼见要摔倒在地上的时候,右手胳膊横在胸前先接触地面,左手跟着撑住用力,一个侧翻身站了起来,动作虽然不是那么优雅,却也算得上行云流水一般轻灵,等他站定,含之也赶忙走到他跟前,小心翼翼检查了他的胳膊。 这一幕恰巧落在了停在不远处一个人眼中,他着褐色便服,但那繁复花纹和挂在腰间的玉佩都可显示他非富即贵的身份。他手中握着扇子,看起来也是公子气派。为谢尧?临危不乱的动作喝彩一声,顺便也瞧了他身边的含之两眼,个子还未长开的样子,看上去挺顺眼,也就顺眼而已,见多了或端庄或清魅的美人,这种丫头还真入不得他的眼。不过,看那小公子哥儿掩不住的开心,他轻笑,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两个孩子,原来可以组成这么美的画面,那相视一笑间的无邪让自己都有些嫉妒了。 “爷,好容易抽出时间出来一趟,您怎么到这种没风景没人烟的地儿来了?”跟在他身边仆人打扮的人面皮白净,声音细亮,他想着,主子好容易出来一回,不去热闹的地方也就罢了,若想散心看景,好歹也要选个水秀花美的地方啊,这里就是成行的柳树,花也是那种随春风满地长的野花,亭子也破破旧旧的,真不懂主子的心思。 “爷我乐意。”这位公子斜睨他一眼,几乎是鼻子里哼出来这句话,合上扇子,他转身准备离开,却听到背后一声脆语盈耳:“谢尧?,你刚才怎么溜神了?脚下的路都不认真看。” 正是这寻常的一句问话,成功拦住了夏元琛欲离开的脚步,这声音,怎么仿佛听过? 为这一闪念,缘分的线乱了几个人的命运。 跟着夏元琛的小张公公,好奇自家主子怎么又停住脚步了,看夏元琛转身,他也跟着转身顺着其目光往前边看,不就是两个半大孩子,嗯,看得出是大家里的孩子,兴许是出来玩的,有什么奇怪的? “你看他们眼不眼熟?”夏元琛问小张公公,眼珠子也不离开那两个人,也不知道哪儿来得兴致。 小张公公不敢怠慢,忙睁大小眼睛看得仔细,可怜见的,他也只是偶尔有机会随主子出来一趟,哪会认识这种公子小姐什么的。咦,那女孩子很眼生,不过那低头说话的公子倒是真有些眼熟:“那位公子好像确实见过。” 谢尧?听到什么挠了挠头,有些羞涩有些萌动,那动作和神情,夏元琛那日理万机的脑袋还真管用,他瞬间记起了那日梨花树下,有个少年也做了同样的动作。 夏元琛想起什么,扇子抵在下巴上,又侧头仔细看向含之,细看之下才发现,虽然她的打扮俗气了些,不过那一举一动仍旧是独有气质的,“唰”地打开扇子,他遥遥挡住含之眼睛以下的部分,虽是侧脸,却已经能够让夏元琛确定,她,就是那日梨花树下,让他有瞬间悸动感觉的人,他没记住那人容颜,却忘不了那种感觉,或许是时间还不够久,或许,那种感觉与他太陌生才觉深刻。 有时候就是这样,若当日之后就此错过不再相见,等你已忘我已嫁,你我他都会顺着既定的路安平或张扬地活一辈子。为何,世事更迭终究抵不过一句“可惜”! 谢尧?警觉地看过来,发现确实是有人盯着这边瞧,说不清楚心中的感觉,他往前一步挡在含之前面,面无表情看向夏元琛。 “谢尧??”含之有些不解地扯谢尧?的袖子,也有所察觉地微微侧身往同一方向瞧。 “谢尧?!”夏元琛看着含之小半边脸,轻轻一笑,嘴里清晰念出这个名字,此时他还只是一时兴起而已,却不知道以后,他是有多嫉妒含之这样温暖喊出这个名字。 第五十二章 你没资格 醉翁之意不在酒,身在别人局中,旁观者也不清。 天子脚下,若有是非,尤其是还涉及到皇家权贵,自是有时刻察言观色的人随时调整交往关系,人情最是凉薄,谁想为一个不相知的泛泛之交赔了前程。 第二日,昨儿百花宴上发生的事已经被边边角角仔仔细细传了出来,本来这该是一场盛事,单为宫里太后主办都是引人注意的噱头,何况,在这么敏感的的时候,宫中那些个主子一个皱眉半点微笑都可能是某种信号,却不料还没来得及正式展示,就草草结束了。 今年人们的关注点也都有些奇特,不说王四小姐最终百口莫辩被太后不咸不淡批评了几句,虽没有受到实质性惩罚,但看太后爱理不理的态度人们也能看出苗头,这王家四小姐进宫是没戏了,也不说白?瑶受了委屈却不为自己抱不平反而选择为妹妹出头,即使有风险也得了大部分人的赞誉,良善且顾念手足更为她镀了一层金。 说来,等最受人关注的那两件事满足人们茶余饭后闲聊一阵子后,白?瑶不顾获罪而护着的妹妹,慢慢引起人们好奇。 白?瑶是谁?白家大小姐,荆夏公认的“第一美人”,才华出众,绝色倾城,这样的人,合该是被捧着的。直到百花宴事情出来,传言满天飞的情况下,人们才恍然记起被忽视的事,这白?瑶原是庶女的,她那个妹妹才是嫡出小姐。冒着被太后责罚的危险,仍旧选择替妹妹讨回公道,不止是因为手足情深吧,有好事者猜测,肯定也是因为身份不得已出头的因素在。 听说,王四小姐被吩咐要亲自上白家跟白家小姐道歉。 听说,白家的门好久才打开,而白家小姐根本没出面。 听说,安郡王妃表示,不再与王家夫人小姐出席同一宴会。 听说,那日汇兴当铺前出面的,确实是白家小姐,看样子,确实是有些体弱,却不是病入膏肓那么严重,很么明显,王四小姐心眼太不好咒人家姑娘了。 …… 听说,皇上听了百花宴上的事,对白?瑶举动很赞赏,特意赐了一小篮子进贡的水果,指名是给白家小姐的。不过,众人都理所当然认为这是给白?瑶的,自此,白?瑶更受追捧。 “夫人,这是昨儿庄户那边送来的礼物清单,因为老太太看了说很多东西?瑶正巧能用,就直接吩咐人送到?瑶院子里了,一些野味果蔬老太太自己留了一部分,其余的送人了,还有一些我让人分类整理后收在仓库了。” 连姨娘将手中清单递给绛瑛,绛瑛又放在林意宁手中,林意宁快速地过了一遍,清单转到了含之手上。 “我不是说过,你只负责府里一些内务就行,这别庄的事,谁准你接手处理了?”林意宁没问清单巨细,先朝连姨娘楞了一棒子,一点委婉客气都没有。 连姨娘稍稍愣了愣,很快转过神来,不慌不忙地说:“夫人带着小姐去当铺处理事情了,别庄那几位佃户管事还有事情急着回去处理,我过问了老太太意见后,就做主按府里往年规矩处理了。” 林意宁见连姨娘这般冷静,说话间已经颇为圆滑老道,再联想她近日来日渐昂起的头和不沾泥带水处理事情的手腕,挑了挑眉,嘴角勾起笑。 “姨娘,我正想着院子净是花草树,开春时候就想着养点什么热闹一下了,正发愁养什么呢,这上面写着礼物有一对活的大雁子,你给我送院子里去吧。”含之不去管连姨娘是什么态度,直接点着清单说出自己的要求。 连姨娘抬头,看含之认真的神色,微微皱起眉,从前几日当铺里在含之那里碰到刺儿后,她心里一直观察这位不常开口的小姐,但从那日后,除了见她府里走动的时候多了,但大多时候依旧看到的是不关己事不开口有些漫不经心的富贵小姐。但这会子心中直觉告诉她,含之并不是无缘无故想起这茬子事,肯定是有其他用意。 “既然连姨娘处理的这事情,我也不烦别人了,等等我就打发个丫鬟跟着姨娘取大雁子去。那些个野味就罢了,有几样新鲜瓜果蔬菜我瞧着挺好,姨娘也每样给我院子里送去尝尝吧。”含之合上清单,见连姨娘没什么反应,微微一笑,问道,“姨娘可听清楚了,还是没记住需要含之再说一遍?” “含之,姨娘刚才说了,除了放进仓库的那些东西,其他老太太已经做主分配好了。”连姨娘算是半猜测到含之的用意,有些像哄小孩儿一样说道,不过就是小孩子脾性气不过给她使绊子呢,她也不是真的就养尊处优十几年,很多事她还能不如一个孩子? 林意宁站起来,嘴边噙着绝对不是和蔼的笑问连姨娘:“你既说是遵府里旧制查看的清单,那你可曾见过哪一次别庄送来的东西里有半大没经驯养的大雁?” 一句话问住了连姨娘,但她还不懂林意宁为何这么问,抬头时目光明显有些愣怔。 含之托腮望着瞅着自己亲娘,眼中有了然,怕是连姨娘此举让主母拿捏住了,果然她听林意宁说道:“那是我特意托人找来给含之解闷的。” 林意宁顿了顿,看连姨娘脸色不可避免地有些难看,又慢悠悠说道:“我既然答应了老太太让你帮忙料理家事,自不会将你晾一边当个看客。有些话我本想着你是个知分寸的,也就觉得没必要??乱槐撸?皇牵?艺舛?拐媸堑酶嫠吣阋痪洌?行┦拢?闩霾坏谩!?p>  有些事,你没资格碰。这是连姨娘听完话后,第一反应觉出的林意宁未说出的含义,这话比被人直接说道脸上更难堪。连姨娘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半晌,低头道:“夫人,是我没考虑那么多想得浅。” 含之坐直身子,带着笑说:“姨娘也别这么自责,很多事你都没经验,出点岔子很正常。不过,爹常教导含之说一人做事一人担,你尽快将错处改过来不就好了。” 一句话出,已让连姨娘无反驳之地,错,家中有主母料理,她一个姨娘擅自做主管了事,可不是错! 含之手指拂过眼睛,合上的眼睑下是剔透心思,从百花宴第二天皇宫里赏赐下来后,还不止这些,短短几日,单皇上给的赏赐都两次了,这种苗头太明显,由此,府里下人对连姨娘的态度不自觉就软化柔顺许多。不过,这白家,终不是一个姨娘能做主的白家。 “夫人,皇上又赏了东西,老夫人让您快去正厅呢。”一丫鬟走进来说道。 含之挑眉,看来白?瑶魅力真是无人可比,多少英雄豪杰客,一朝失足为红颜,这话真是不假。她转眼望向连姨娘,果然见她脸上有了明显喜色。 含之起身,走向林意宁:“娘,去正厅吧。”路过连姨娘的时候,她歪头笑说:“姨娘,我的大雁子可以下午再送过去,先把果蔬送一些去院子吧,这时辰也不早了,再晚午饭我就吃不上了。” 第五十三章 喜临门 能伤你心的,不是无关人的强硬,而是内心最柔软的牵绊。 “?瑶,快打开看看是什么?” 送走来传话的太监,白老夫人一脸喜气洋洋,语气也有些炫耀,这里没有外人,这炫耀自然是给林意宁母女看的。不过,白老夫人确实是很兴奋,她也不让人扶着,身子有些前倾,语气急切:“?瑶,快看看。” “是一柄如意,还有,这是……”白?瑶不确定地看着手中的东西,“玉雕葫芦?” 含之正巧站在不远处,眼光自然地瞟过来,确实是只葫芦,明显是日常把玩的小玩意,放桌子上供着反而不显眼,不过,明明是葫芦怎么雕得像呆头鹅一样,这皇上的品味真是怪,含之心中默默想。 “福禄如意,好兆头啊!”白老夫人看到东西笑得脸上褶子都成群结队的,她激动地说,“我高兴,快去厨房让人准备好饭菜,你也先放下其他事,快去催人雕两个上好的盒子来,这如意和玉葫芦得好好摆起来。” 连姨娘难得也是发自内心的笑着,她听白老夫人如此吩咐,点头答应:“我知道了,娘。” “哈哈,?瑶,来,陪祖母去祠堂上柱香。”白老夫人拖了白?瑶的手,脚步稳健就要走出房门,对站在一旁的含之和林意宁仿佛没有看见,估摸着也是真没有看见,寻常都不上心的人,碰上她放在心上的孙女长了脸这么喜庆的事,可不是容易无视他人。 连姨娘先出去了,这会儿白老夫人又扯着白?瑶走了,白尚琪一言不发也跟着离开,转瞬,这正厅就只剩下含之和林意宁,还有两个伺候的丫鬟。 含之饶有趣味看着人来去,“噗嗤”笑出声来,她干脆坐在椅子上,自倒了杯茶喝着,眼中确切是笑意:“娘,你说我要不要快些长高,免得人家眼光扫过去,瞧不见我这个大活人?” 林意宁笑道:“你身上没镀金呢,谁会把你当菩萨供着。” 含之哈哈一乐,脸随即皱成一团,她的大雁子啊,怕是过了午饭就真成了人家的了,罢了,横竖自己这会子没事,多走段路,自力更生去寻回它们老了。这么想着,含之站起身来,对林意宁说:“娘,你去忙你的,我去别处逛逛。” 林意宁仔细看含之,见她虽是笑得懒散,却是不容置疑的利落,这么说虽然矛盾,却是林意宁对自己女儿的了解之深,她自然也听出含之说得让她“去忙”,是不受制于人的傲然。 含之看到林意宁唇勾起的弧度就知道,自己的娘明白了她说的话,她不在乎白老夫人是否待她亲切,不在乎府里下人是不是只顾着去奉承得势的人,更不关心外人如何将自己和白?瑶放一起比较,不过,她必须得让人知道,她不在乎的,不代表别人就可以将很多她该得到的东西不当回事。凭谁是“第一美人”前程无限,任谁母凭女贵让人忌惮,这个家,到底有些规矩,是她看别人遵守的。 白老夫人一直没舍得让白?瑶离开她,连姨娘打发人去请木雕匠后一直在厨房指挥,总之两拨人都忙得不亦乐乎,连带着下人都是脸上带着笑被指挥得起劲儿。 到上午饭的时候,外出的白恪明也回来了,白府里众人难得在饭厅聚齐,白老夫人坐在正位笑得合不拢嘴,而且这时候她也没忘将白?瑶安坐在她手边,总之饭桌上尊卑有序的规矩地被白老夫人很灵活地处理了。她先笑着说了两句,中间提到白?瑶好几次,而白?瑶微微垂头含笑听着。 白恪明也是含笑听着白老夫人讲话,心里却有些漫不经心,他这几天出去,可以感受到朋友同僚试探的亲近,想来是或多或少听到了什么风声,还有人直接说他生了个好女儿有福气,他也是疼爱白?瑶的,也知道白老夫人的打算,没阻止却也不是乐见其成,他日日在朝堂,自然懂得伴君如伴虎的道理,偌大皇宫后院,怕也是得时时刻刻都提心的。在他的想法里,白家女儿不需要嫁得很尊荣,门当户对选个差不多人家,白府能为女儿当个坚强后盾就很好,何苦来非得去……这话他转弯抹角对白老夫人提过,结果被骂得不行,说他是不待见白?瑶,有意误她,后来见白?瑶也不反对进宫这种想法,其后就真的懒得管了。 白老夫人好容易说完,正想说开饭吧,结果话刚到嘴边,唯一不在席上的含之慢悠悠晃了进来,仔细听还有些微微喘气,她手中还拿了把纨扇扇着,小脸难得在众人面前显得红扑扑。 林意宁旁边空着位置,含之瞧了一眼直接走了过去,站定,对白老夫人和白恪明请安后才坐下,由着林意宁给她擦额头上的汗。 白恪明瞬间笑开:“含之,这是玩什么去了?” 含之眼完成月牙,唇边梨涡明显:“前些天我不是闹着爹和娘找只大雁子院子里养,昨儿咱们别庄就送来一对大雁子,连姨娘许是觉得那东西野性不好饲养,先搁在?瑶姐姐院子里了,我想着麻烦?瑶姐姐不好,刚刚就去?瑶姐姐院子里寻大雁子了。谁知道这大雁子确实不如从小由人养大的温顺,我去拿的时候,差点被啄了,幸好姐姐院子里的丫鬟有先见之明在我刚说带走雁子的时候提早挡在我前面,好险!” 含之对白恪明说着话,果然瞧见他的脸色慢慢变了,虽然依旧笑着,却带上其他东西,这话听在其他人耳中,也能从字里行间品出点意思,什么叫“先搁在”,什么叫“先见之明”“挡”,想也知道是含之看上的东西落别人手了,去取却被拦了。 林意宁似笑非笑看着连姨娘不安自责的样子,见她楚楚可怜似受了委屈想直接笑了,果然也是个手腕活络的,若不是这一连串事情,怕她永远只能见到温和知礼的连姨娘,却猜不透她也是能将女儿娇绕指柔这种心计运用混熟的吧。拦在她要开口前头,林意宁淡淡开口:“含之跟畜生计较什么,兴许那大雁子还没养熟,不知道你是它小主子呢。” 一句话听在耳中,连姨娘本来心里就存着事,直觉林意宁这话是打在她脸上,登时说不出话来了,脸也有些烧得慌。 白?瑶手放在膝盖上,似是无意间碰到了白老夫人的胳膊。白老夫人瞬间冷下脸,她也听得出这事和昨天别庄送东西有关,本来就是趁着林意宁不在,有意抬高连姨娘,顺带不给林意宁面子,如今这样,哼,林意宁看来是真存了只手遮天的妄念,她冷冷道:“好了,什么不要紧的事饭后再说,含之,下次别为了无关紧要的事耽误吃饭。” “按规矩办事,这个我知道。”含之眯着眼睛说得乖巧,只那无意扫过连姨娘和首座白?瑶的眼神,带上点了然的嬉闹。 “你……”这话不顺耳,白老夫人有些恼羞成怒,正想训斥,被白?瑶放在胳膊上的手拉回了理智,硬熄了怒火,硬生生说道:“吃饭。” 这一餐,多是鱼肉荤食,含之不感兴趣夹了几筷子,跟小鸟啄食一样,白老夫人想跟白?瑶说话时正好瞧见,甚是不满意,还是大孙女好,事对心思又让她长面子,正想念叨含之,却听到有人干呕一声,脸色登时拉下来,怎么一个个都触她霉头,果然没一个省心的,她眉头一皱,筷子拍桌子上,看个清楚,冷声说道:“不想和我老婆子一起吃饭就出去,免得碍眼。” 出状况的却是一直没出声不招人注意的蓉姨娘,她白着一张俏脸,用手捂着嘴巴,想动又不敢动,看样子难受的紧,而后终于忍不住,快速跑了出去,门外传来一阵干呕声。 白老夫人彻底恼了:“我想开心吃顿饭,你们心里就不舒坦是吧,啊?” 这话一出,旁人手中的筷子也停了下来,白?瑶忙站起来,温声劝白老夫人,一时间,只能听见她娇声细语,伺候的丫鬟更是连气都不敢大喘。 含之也有些奇怪蓉姨娘的举动,没听说她有不舒服啊,平日里见到也是面色红润的,刚才到底是怎么了?吃坏东西了?含之扫了一眼桌子上饭菜,很丰盛,素菜都见不到几个,府里厨房应该也没胆子以次充好买不新鲜的食材,何况,蓉姨娘也才动筷子吧。 连姨娘被事情分了神,这会子还没精力关注其他,此时也只是坐在白恪明身边静默着。 有反应的,反而是一直处变不惊的林意宁,她的神情没变,脸色和嘴唇却有发白的趋势,仔细看的话,身子还有些颤抖。她想到最近两个月,白恪明去蓉姨娘那儿的次数不少而且很稳定,心里再暗示自己看开,还是有苦涩爬上眉眼唇角,能有哪个女人,乐意丈夫不独属于自己,能有哪个妻子,高兴听到有其他女人……林意宁轻轻吸了一口气,放缓身子,看也不看白恪明对白老夫人说:“娘,您别恼。先去请大夫给蓉姨娘看看吧,兴许咱家要有喜事了。” 含之先是没反应过来,后联想到蓉姨娘的举动,赶紧侧首看向林意宁,瞧见她脸上有些苍白的笑,心里难受起来,这个家,是最能伤害她的地方,自己不能,再放任更多的伤害让娘难过!这个家,能做主的,不能是其他人! 昨晚上又没更成,我就稀了罕了,周五怪圈是吧,下周看我不躲过去!这章增加点字数,好吧,我还是道歉吧…… 第五十四章 交个朋友 有些人,即便初次相识,就是让你没有防备。 含之掀了帘子,脚步轻缓走了进来,椅子上坐着蓉姨娘和连姨娘,连姨娘含着笑说着什么,而蓉姨娘则是一副娇羞低头倾听的样子,喜悦之情是藏不住的。两人见来人是含之,忙得站起来打招呼。 含之微微一笑,顺着她们的话坐下来,等两人又坐回去,才对蓉姨娘说:“姨娘,恭喜。” 蓉姨娘手不自觉抚上平平的腹部,柔情尽显,她抿嘴一笑,道谢说:“谢谢小姐。” “连姨娘正好也在,这是很好的,姨娘你这是第一次怀了孩子,很多地方都得小心注意,有什么不懂的地方多向连姨娘请教,这可是咱们白家第一等大事,万不能疏忽大意。”含之说得稳妥,没有压人的气势,也没有装出喜上眉梢的同喜之态,只是淡淡说着,“娘亲已经同祖母说过,会特意派一个经验丰富的嬷嬷来照顾你的饮食起居,祖母已经有合适的人选,估摸明天就会有人过来。还有连姨娘,府里的事情不忙,蓉姨娘这边你就多照看着。” 蓉姨娘推辞道:“连姐姐还要操心府里的事情,我这边自己会注意,况且不是还有嬷嬷会过来,就不麻烦连姐姐了。” 含之等她说完,淡然道:“这样是为了让祖母他们更安心,蓉姨娘只记得照顾好自己就成,这也是为了蓉姨娘你好。” 蓉姨娘也听出含之话里的意思是安排后的告知而不是在与她商量,遂低头应了,还特意向连姨娘道谢。连姨娘自是没什么异议的接受了,仿佛没感受到含之的强硬。 要不就说,女人如水,不是因为水至柔,还是因为水深了,呈现到人们面前的只是吸引人的平静美丽,却让人忽视水面之下的漩涡汹涌。 含之等两人客气完了,才摆手让青落将东西放在蓉姨娘手边的桌子上,虚指着那盒子说:“这是娘亲让人准备的补品,都是些暖身对身体有好处的,蓉姨娘且先用着,用完了或者有其他需要,直接打发人去拾院说一声就成,千万别太拘谨,就太见外了。” 蓉姨娘光看那盒子就知道不俗,哪还敢多说什么,只一个劲道谢了:“谢谢夫人,谢谢小姐。” 含之向前,握了她的手笑说:“都说别让姨娘这么拘谨,不过一些东西就谢来谢去,太生分了,含之不常出来走动,姨娘这不是将我当外人了吧?”蓉姨娘摇头,含之笑了:“姨娘,含之可是很高兴要有个小弟弟了呢,这白家总算有比我小的了,祖母爹娘也都很高兴呢。” 蓉姨娘又想道谢,被含之笑着拦住了,她也跟着一笑,放松下来,以前确实是没接触过这个小姐几次,没想到办事也是个很稳的,而且一通话下来也是有软又硬,更难得是很多话和规矩挑明了说,还让人觉得不难以接受。她原想白?瑶就是个让人比不上的了,没想到这白含之不如白?瑶玲珑细腻,却也是个难得聪慧的,这个家里,看来也不是会一面倒。 含之见丫鬟换了一壶热茶来,说道:“姨娘,我不耽误你休息了,先回了。”快走到门口时才恍然想起,忙回头说:“姨娘,娘亲说了,如今你是双身子的人,早起就不用起早去拾院请早安了。” 连姨娘也随即告辞了,顺着路走了没多久,就看见同一个眼熟的管事说什么话的含之,她犹豫了下,还是决定不避开,直直就走上前去。 “好了,这帖子给我,你去忙吧。” 快走到跟前时,连姨娘见含之伸手接过一样东西,那管事躬下身子离开了。含之听见有脚步声,回头一看,是连姨娘,干脆转过身不说话,静静等她走近。 连姨娘眸光一闪,为什么她觉得含之刚才那简单的一个转身,竟如此眼熟,好像是,好像是当年,她初进门时,在花园里碰见了林意宁,也是这样上前,那人也是静站着不动,却让她有一种强烈的为婢为妾的低下感,那时候,脊梁不自觉都弯了。 “含之,怎么太阳底下晒着?”连姨娘下意识挺了挺脊背,做出一副淡然的样子问。 含之没回答,只弯了唇角,将手中拿着的帖子递给连姨娘一张:“这是?瑶姐姐的,姨娘带回去吧,省的再打发人跑一趟。” 连姨娘接过帖子,不及细看就听含之说:“姨娘,咱们白家少有的几件大事,有两件都得你多上心了,也照顾好自己身子,身子可是人的资本呢。” 含之不等连姨娘回过神,带着青落晃悠悠转身离开,只留给愣住的连姨娘一个操着手巡视领地一样慵懒走远的背影。她什么意思,看不起自己,还是在警告?连姨娘胸口闷闷的,从知道蓉姨娘怀有身孕后那股子烦躁,渐渐压抑不住了,争不过林意宁,到底等到白含之出嫁就多少能凭白家唯一继承人与之并肩,现在,却添了一个本可有可无的人变得这么重要,而且,想起含之刚才那声“弟弟”,难道这是林意宁想到什么主意了吗? 连姨娘无意识地,将手中请帖捏得变了形。有句话怎么说来着,世上本无事,庸人自扰之,所求愈多,愈容易受人以把柄,愈容易在猜测中乱了阵脚。 日子就这么过着,白老夫人的重心还是放在白?瑶身上,对蓉姨娘也和颜悦色多了,送过去的嬷嬷是她挑来挑去选定的,白恪明虽已是三个孩子的父亲,到底是隔了十三年才又将迎来自己的孩子,心情自是很好,往蓉姨娘处谈心说话的次数明显增多。 这中间,含之出去了几趟,还是对苏婆婆儿子的事没有头绪,不过在大夫的用药下,苏婆婆儿子倒是恢复了神智,苏婆婆见儿子醒来,加上含之每次去都是和气亲切,还主动跟他们说起手稿的事,再着急也不好意思催了,总算给含之和汇兴当铺时间去调查。 这天,含之再一次从苏婆婆家走出来,路过走过几遍的小土坡的时候,一时心血来潮走了上去,倚着一棵小树发呆。 “我喜欢你,咱们交个朋友吧。” 含之听到耳边传来一个声音,扭头,发现不远处一个锦衣小公子,只比自己高一点点,明明合身的衣裳被他穿来,却还是给人一种挂在身上的感觉,不过挂的很好看。但是这地方,也算是郊区了,谁家娇养的小公子,一个人跑这么远。 “白家小姑娘,怎么样,跟本公子交朋友吧。” 含之听他叫出自己的姓,有些呆愣,皱着眉将他看个仔细,蓦地笑开:“公子长得一副好面容,只是我不和不男不女的人交朋友。” 第五十五章 有线索了 说闲话无心插柳,得线索不费工夫。 含之一本正经地笑:“公子还是趁着天大亮早些回家去比较好,要不你这副娇容,女的看了想往上扑,男的看了想调戏的,太危险了。” “我就猜你是个有意思的,果然没错。”竞华拍手笑道,一副我很厉害的表情,丝毫没关心含之说的话带了调侃意味,她走上前,绕着含之转了一圈,凑到含之脸前面,倒背着手笑得乖张,也同样有些调侃,“那白家小姑娘,本公子不耐胭脂俗粉,总也有风流倜傥在,你怎的这么说,多伤我的心啊。” 几句话下来,含之也看出眼前这人并无恶意,她看人不多,可也不是不辨人心的,这人眼眸深处的温润无争,是骗不了人的,虽不清楚她的身份,却能感受到一种极其相似的为人处事感觉,现在含之想赞同她说的那句话了,她发现,自己也想交这个朋友。 竞华眯着眼睛打量含之神色变化,没料到含之突然出手伸向她的脸,一愣却没有躲开。只见含之捏上她小巧的耳垂,在耳洞处轻轻捻了一下,才笑着说:“既然想要交朋友,不是该坦诚相见?怎的你还骗我?” 竞华眉头发愁一样皱起来,正想说什么,却被含之先打断了:“可别说什么体弱多病家里为了好养当女儿一样打了耳洞,我也是看过话本子的人,这种话可骗不了我。而且我也闻得出,你身上有股子花瓣捣成的香包味道,通常只有女孩子家才会有这种闲心思。” 见含之将她要说的话一概说出,竞华抚掌大笑,自是承认了含之的话,她笑得开怀,完全不见矜持,却不是粗鲁反倒是吸引人的可爱,含之静静看着,唇边的笑也散不去,她才觉得这人才是有意思的那个。 “你怎么知道我姓白?”含之实在有些不明白。 竞华顽皮眨巴眼睛:“你猜!”而后自己却不想忍下去了,哈哈一乐说:“我那天见路上聚了好多人,凑热闹去了,刚好看到一个看上去很稚嫩的小姑娘三言两句解了那个老头儿的围……” 含之明了,她知道那天的事传出去后,会有人打听,好决定如何同白家维持关系,但她觉得,竞华没有说谎,这人估计就是凑热闹去了,她应该是同自己有个相似之处,旁人觉得再重要的事,抵不过自己心中的一杆秤。微微一笑,含之伸出手:“我叫含之,姓你知道,如果还想知道住处家里纠葛什么的,街上找个热闹茶馆,问上一句第一美人,包君听得满意。” 竞华看着含之伸过来的手,收了人前惯常的表情,脸上竟也是一派宁静温雅,举手投足间的从容也很自如,她唇齿半启,眉眼微翘:“我叫竞华,住在,一个很大的地方。” 两人相视一笑,其中默契像极了老友。是不是有一种缘分,一眼之间,爱上了一辈子;是不是有种朋友,无需多言,就知与你谈得来? “竞华,你怎么会到这儿来?”两人寻到一处平整地方,寻了几个木桩子,掏出手帕垫上就做了上去,含之有些好奇地问。 竞华手搭在额头上,往含之先前来的方向望了一望,也不隐瞒:“我想来找个人,看能不能多问出点事。” “亲戚?”含之话一说出口就直觉摇头否认了,好歹也是生活上舒服过了十几年的,再眼拙她也能看出来竞华身上这身行装是上好衣料,她来这苏家寨好几趟了,找苏婆婆打听过苏家寨的情况,知道这里住的都是些庄户人家,几代没出过什么引起轰动的人了,何况,即便是亲戚,也不至于让个孩子还是个女娃子来拜访吧。 竞华摇头:“我也不知道,只是听老头子提过一句,这里几百年前出过一个有名的苏御医,听说他还留下了毕生心血写成的几十个方子,不过都失传了。我很感兴趣,就来碰碰运气,说不准就让我得了呢。” 含之扭着头认真看竞华,很多人都知道苏家湾之所以叫苏家湾,是因为苏家御医解了当时京城大规模的瘟疫,后人为了感念他的恩德和医德,才将他出生的地方改名叫苏家湾。但据苏婆婆讲,这手稿是苏御医告老还乡后才写得,貌似苏御医只告诉了几个至交好友,而他临终前也没将最后一个方子写完,外人多不知道有这回事。为什么竞华竟知道这回事,看来竞华的身份还真是不简单。 竞华留意到含之的目光,以为她不信自己说的好运气,直接炫耀一样说:“你别不信,就我认识你那天,本来是出来看花的,后来因为追着一只,咳,兔子,不小心跑到了这边,你看,就是通往寨子的那条路旁边的一个草丛里,”说着,竞华手往前面一指,“我就捡到了一本书,我总觉得那书和老头子提到过的苏御医的心血挺像的。” 含之登时被这句话吸引住了,她有些激动地拽着竞华的手,问得急切:“你说你捡了本书?是什么样的?快说给我听听。” 竞华有些意外含之的激动,有些不解地说:“就是一本,嗯大概这么厚的书,纸张看起来有些年头了,不过保存挺完好的,里边记载的是一个个方子,我核对了几个,都是很厉害的。” “那书的封皮有什么特征没有?上册下册?”含之一听,心里就对上了十之*,但还是想更确定些。 “下册。封皮啊,很干净,就角起缀了个‘苏’字,我也是因为这才又来这里的。”竞华说完,也琢磨出味来,两眼顿时睁的大大的,“你怎么知道分上下册?” 含之总算舒了一口气,尽管苏婆婆一家一直很感激的样子,也说了相信含之,可到底是人家的传家宝,总还是挂心里的,她也觉得一直没进展很发愁,结果……含之犹豫了下,还是决定对竞华说出了事情大概,她相信竞华不是贪婪自私的人。 “你是说,当初那位婆婆家就是苏御医的后人?而我捡到的那本,恰恰是被掉包的下册?”竞华问。 含之点头,眼睛水汪汪看着含之,双手合十恳求的样子。 竞华故作不愿,没绷一会儿,自己忍不住了,她笑着拍了含之一下,说道:“好啦,本来就是人家的,我再感兴趣也不能夺了人家命根子,我明天就抽空给你送出来。”见含之笑,她扒着含之的肩说:“不过我有个要求,我能不能看看那个上册?” 含之也有些犹豫,书她已经还给苏婆婆,自己也做不得主,她想了想说:“你明天有时间没有?要不你同我一起去苏婆婆家,看能不能请苏婆婆通融通融?” 竞华自然同意了,她同含之约好见面时间,看日头也换了个位置了,不再多说就离开了。 她离开的同时,赶来找含之的青落满头大汗跑了过来,气喘吁吁地说:“哎呀,我的小姐,不是说好你在苏婆婆家等着,怎么又一个人出来了,你可急死奴婢吧,下次说什么也不能离你半步了。” “好啦,我又不是不认识路,而且,我也没走远啊。”含之从袖子里另掏出帕子让青落擦汗,一边问,“我娘在家做什么呢?” “谢家夫人来了,夫人主要陪她呢。”青落喘一口气说,而后见含之神色有些异样,忙问,“怎么,小姐,汇兴当铺的事还是没有眉目?” 含之摇头,却不回答,她现在可真是好奇,从刘掌柜取出当物,到一路行来被调换,这中间,是谁手脚这么利索! 第五十六章 训你个不顺眼的 事有反常即为妖。 含之带着青落回到府里的时候,谢夫人还没有离开,这次谢灵姝没有来,倒是谢老爷让谢尧?跟着来了。 谢夫人跟着林意宁说话,看到旁边安静倾听的白?瑶,想起百花宴上她曾特意找谢灵姝说话解闷,还不顾皇家对她可能的印象,只为替不同母的妹妹得一句道歉,好感自然是很明显的,她不禁笑着轻赞了句:“白府果然是书香门第,才养出这等知书达理的孩子。” 林意宁神色不变,跟着含蓄一笑,回答说:“谢夫人谬赞了。我瞧着灵姝丫头很好……” 两人寒暄着,说些来往应承可能的话题,不越界互相倾诉内心,也不是皮笑肉不笑那种纯粹应付,两人都是大员内院的当家主母,所处的环境却格外不同,林意宁不如谢夫人有底气家事大权握在手中一二十年,谢夫人也未曾尝过苦痛之后可柔可刚的理家手段。不过,白?瑶却又觉得眼前说话的两人没什么差别,表情措辞哪怕一个不经意的眼神,都不是一般人能有的感觉,到底是白谢两家的主母! 另一边,白尚琪领着谢尧?府里一个亭子内歇脚,顺便谈论书中知识。白尚琪是有些吃惊的,因为大多时候是他讲而谢尧?静听,想谢尧?到底年龄小上几岁,又不在天子脚下长大,所受熏陶肯定差他们京中子弟一些,却没料到,他的行为举止间的教养规矩完全不输,甚至连偶尔接的话也是颇有深度,丝毫不见年龄外地这些因素可能带来的影响。 白尚琪心中有些懊恼,他本想着显摆一下自己学识见地,不想是自己被刺激到了。虽是孪生子,就如含之早前看透的,白尚琪不如白?瑶在这个家有底气,但作为唯一一个男孩子,他被某些人捧得很高却同时被一些人明里暗里谈论着身份,这强烈的反差,让他在朋友圈里自负的同时,也深深自卑着。 “贤弟好厉害,愚兄佩服。想不到离了京城,咱们荆夏也是人才济济。”白尚琪这话说的客气,其中又包含着某种不自觉的酸酸的不屑,更有一种说不出的似是强调般的傲然。 谢尧?听了这话,仿佛没察觉其中深意,咧嘴笑了笑并不答话,白尚琪悻悻一阵,也不多说了。 似是有感应一样,谢尧?扭过头,果然看见有两人沿着大路徐徐走来,尤其是前面那个,正是他不自觉心心念念的人。 白尚琪见他如此动作,看到含之领着青落走近,又瞧见谢尧?放软的表情,眼睛眯起来,想到什么有趣事一样,还有些小聪明在里面,谢家虽然是好的,可到底不过寻常权贵,哪里及得上天潢贵胄那般尊贵,不过白含之连?瑶半点都比不上,若是谢家这样人家,倒是她的福气。 想到这里,白尚琪急走两步等在路边,看含之走过来忙招呼:“妹妹这是出府去了?怎么也不多带两个人,这外面不比家里规矩,万一碰上不讲理的蛮横人怎么办?” 含之似是没有听见他说的话,微微点头后又继续往前走。 白尚琪心中恼恨,顾不得规矩想伸手拉含之,被含之躲过去后皱眉斜了一眼,那无波严肃的眼神,竟让他一激灵还有些畏缩,反应过来后也更恼,他胸特意挺了挺,下巴也微微抬高,做出一副大哥的姿态,同时还招呼谢尧?过来,口中迅速说道:“谢贤弟,这是舍妹含之,含之,这是谢伯父家的……” 不等他话说完,含之就冷冷打断:“尚琪哥哥,虽你在跟前,到底不是父母长辈面前,你这般无顾忌在外人面前说出妹妹闺名,是要置妹妹于何地?” 白尚琪被噎得脸通红,他不可置信地看着含之,没想到自己以为可拿捏的人竟敢将他的话直接打断反驳回来,又发现谢尧?根本还在原地站着并没有走过来,直觉没有被人当成回事,有些羞恼有些不满愤恨,他硬挤出一抹笑,说:“妹妹想多了,谢伯父与父亲是至交好友,往后两家来往会更多,现在不过是碰巧谢贤弟在这里,哥哥想介绍你们认识罢了。不过确实是哥哥顾虑不周,还往含之妹妹不要怪罪哥哥。” 含之嘴角往上挑了挑,笑也仅止于那不起眼的弧度:“尚琪哥哥还是注意点好,尤其是你同一些朋友同窗在一起时,总不能这般无顾忌,有些话最好多在脑子里想几遍后再说,要不惹人不高兴不说,还会让人觉得尚琪哥哥不会办事。” 这话就是明显说教了,远处站着的谢尧?耳力还是不错的,他听含之说完这些话,莫名想张口大笑,每次见到她,都会因为不同面貌而进一步在心里画出她不同的身影,每个都是夺他目光心神的。含之竟然这么直白说白尚琪做事不过脑子,还一本正经让白尚琪不能反驳,白尚琪话语里的敌意她听到了,正巧我也看你不顺眼,自然一丝不让的还给你,而且含之比白尚琪的冠冕堂皇更理所当然,真是,真是个心思敏锐的人。 白含之神情自然朝谢尧?点头示意,后直接往前去缓步离开了。 “贤弟莫怪,妹妹她,”白尚琪盯着含之的背影看一会儿,深吸几口气才转身走向谢尧?,边满含歉意地要解释什么,“妹妹平时也都是在自己院子里养病,不喜欢生人,有得罪之处还请莫怪。” 要不是谢尧?早先了解含之一些事情,说不准真就在白尚琪这般惟妙惟肖的道歉中认定含之是个不好相处目中无人的清高大小姐了。才十几岁少年,就将两张脸等手段用得如此熟练,这白家人,真是也够乱的。想起京里人只知白?瑶,不闻白含之,甚至为白?瑶可惜者也不再少数,纵然知道这其中有含之特意避让的结果,还是会觉得不高兴。 回到自己院子的含之,想起刚才那一出,将谢尧?站在远处不动的身影记得清楚,不由也笑开了,即便在客人家听了客人要求,也能坚守礼数,谢家的规矩真是很好,单看谢尧?和谢灵姝就能品出一二,那谢夫人可真不是个简单的。相比,自己这家里,同等的诱惑下,人多了心思也就会杂了,即便现在很多事情已经定下,也有人是不甘心不死心的。 “青落,我去书阁查点东西,如果娘回来了,你去喊我。”含之进里屋取了钥匙,转身吩咐青落。 想要出院门时,却有一个意料不到的人来到院门口,含之见采棋在门口犹犹豫豫的,开口问道:“采棋,站在门口做什么呢?” 采棋侧开身,含之看到蓉姨娘一身淡青大花衣衫站在门口,脸上比往日多了亮色,见含之过来,她笑着说:“小姐,我能不能麻烦你件事?” 第五十七章 歪打正着的缘分 事事桩桩似线牵,谁小人之心称了君子之意。 “姨娘是说……” 听完蓉姨娘的话,含之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一时又说不出来,心里若有所思,但并没有直接在脸上挂出疑惑,下意识将她的话重复一遍,只是话刚说出口,紫?走了进来。 “小姐,老夫人传话让你过去一趟。” 含之站起来,走到门口看一眼,透过恍惚的树影瞧见有人走远,想来是白老夫人院里打发来的丫鬟,真真稀奇,她这小院子极少有外人来访或者传话,今儿倒是忙,她问紫?道:“?姨,可还有其他?” 这话问的有些模糊,不过紫?却知道含之问的是什么,摇摇头也有些疑惑:“只是说让小姐过去,并没有其他话。” 蓉姨娘也跟着起身,笑着说:“小姐快去老夫人那边吧,我稍后在问小姐事情。” 含之刚要点头应允,紫?旁边开口说道:“我瞧着老夫人屋里的人并不像直接回去的样子,反而是朝着西边去了,莫不是还要找姨娘也过去?” 蓉姨娘听了这话,再不敢逗留,忙谢了含之也顾不上再同含之约时间,忙忙就朝着自己住处走。 含之也跟着朝后院走,刚走几步,又停下了,她低头打量身上的衣服,因为每次外出时都会换上稍微正式的衣裳,走一趟路回家就觉得约束得紧,所以她习惯从外面一回来就换上家常宽松的,身上这件都有些旧了,因为料子舒服也没舍得扔,想了想,她还是回屋子换了另外一身,虽不在乎老太太心里到底怎么想她,毕竟是长辈,穿衣什么还是得注意着,总也不能老把不修边幅处往别人眼前杵。 掀帘子进去,看到屋子里坐的人,含之有一些愣怔,不知什么原因,谢夫人就坐在白老夫人对面,林意宁旁边陪着,而且,白?瑶、白尚琪、谢尧?也都在,得亏换了身衣裳,要不真失礼了。 白老夫人见含之进来,眼睛先扫了一遍她的衣裳,虽半旧不新的,倒不是家常便服,算她聪明。白老夫人伸手招呼道:“含之,来祖母这里。”等攥了含之的手让她在自己身边坐下,白老夫人才笑得慈祥地对谢夫人说:“这是我最小的孙女,叫含之,因为身子骨弱,总是在家里静养,不如她姐姐跟夫人小姐们熟,所以遇人总是拘谨些,不大爱说话,谢夫人莫怪。” 谢夫人笑道:“老夫人谦虚,我来京城不久,倒也听人说起过含之,大家都夸她人虽小却遇事不慌张,待人也有礼呢。” 白老夫人自然知道谢夫人说的是太后百花宴那天汇兴当铺前发生的事,对谢夫人的话点头又笑了一回,却只字不提当日的事,谢夫人瞧见她有些不想说这方面的事,还以为是担心事情怎么解决,也跟着转了其他话题。 双方说笑一阵子,白老夫人突然想到什么一样:“你看我,就是老了,原本是老婆子我瞧着小公子俊得喜欢,想让咱们两家孩子认上一认,谁知就同谢夫人说话高兴给忘了。” 含之听了这话,瞧了瞧林意宁看似细心倾听却不动声色的表情,猜测肯定不是她主动起意的,估摸着是白老夫人想了这么一出,不过,白老夫人的话肯定是不能全听,就是不知她有何用意。 按着顺序,白老夫人先将白家这三个孩子介绍给了谢尧?,说到含之时,还特意提到:“说来小公子与我们含之同岁吧?” 林意宁旁边对谢夫人说:“小女含之前些日子刚过了十三生辰。” 谢夫人笑道:“犬子今年恰也十三,不过生月应该比含之早,是在正月上。” “哦,这俩孩子真有缘分。”白老夫人乐呵呵说道,眼神飘过林意宁,对着谢尧?和蔼地说,“小公子真是俊朗,一来就把我们家尚琪给比下去了。来,这是你含之妹妹。” 谢尧?跟着白老夫人的手势往前走了走,对含之拱手欠身施了一礼,白老夫人没看到林意宁有些不痛快的眼神一样,一手扯着含之,一手拉着谢尧?,一副满意的样子。 谢夫人旁边也看出点白老夫人意思,却不置可否,在她心里,谢家虽才回京,可谢老爷是凭着实际政绩蒙皇上特召回的京,况谢家和她娘家在京城也是百年世家,根基可不比白家差,单凭这两点,谢家幺儿的亲事也不是别人能自以为是拿捏的。 含之见白老夫人如此动作,眉梢挑了起来,她可不认为自己这个祖母是终于挂念关心起自己来了,眼神往旁边移,不小心竟看到后面站着的白尚琪眼中闪过一丝得色,心下了然,想是白尚琪来说了什么,白老夫人才临时起意,这么明显的撮合,估计他们觉得谢家再好也是同白家一样臣子之家,自然不比皇室尊贵,这样怕他们还觉得便宜自己了。不过得亏这祖孙俩眼光心思与众不同,还真便宜自己了。 “谢尧?!”含之趁着人不注意,眼睛调皮眨巴眨巴,对他做了个口型。谢尧?头歪了一下,低头笑了。 跟着林意宁一直送谢夫人和谢尧?到门口,两人等谢家马车走远才转身,直接往拾院方向走。 “娘,你怎么带着谢伯母去祖母院里了?” 林意宁也将事情猜了个大概,淡淡笑说:“老太太听说谢夫人带着小公子来的,说想要见见小辈儿人。” “听说啊……”含之声音拖得很长,果然是白尚琪说了什么,虽是双生子,真是比白?瑶差远了。 林意宁听得出她的话音,问她可是发生什么事。含之摇了摇头,说没事,就是没想到依祖母对她的喜爱程度,还真是舍得属意这么好的人家。不过,若是白尚琪学的舌头,怕是他只以为谢家是不足虑的人家吧。 林意宁拍了含之背一下,笑着说了声“还对娘说谎”,却没有再追问,因为她知道含之不说肯定是她能解决得了。 “对了,娘,我找到苏家丢失的手稿下册了。”到了拾院,含之想起上午出去的收获,对林意宁详细说了遍事情经过。 林意宁听完后,若有所思,抓住其中一点问:“你的意思是,在汇兴当铺就有人做了手脚?” 含之点头又摇头:“我问过刘掌柜了,他取当物的时候还特意检查了一遍,确认无误后重新上锁才交给了苏婆婆儿子,这中间应该不会出错。我只是比较好奇,苏婆婆儿子的书到底是什么时候换的,又是怎么中了毒,我觉得下手那人不应该是为了那手稿,要不他怎么只取走了下册,还将到手的书随意扔在路边?”含之慢慢说着,脑海中慢慢形成一条线:“不对,他怎么知道一个庄稼人当的是书,还提前准备了替换物?” 第五十八章 不敢答应 冷眼视事,人生看得几分明。 含之一路有些漫不经心,时不时就走偏了路,她一直再想可能会被忽视的地方,想来想去却总觉得还是在当铺那人更有机会了解一些内情,下手则可能是苏婆婆儿子回家的路上。 “娘,汇兴当铺都是老伙计吗?”含之抬头问道。 林意宁听了含之说的话,也想到了问题可能出在汇兴当铺,但是她看到含之一点点将线索找出来,也想着趁这个机会好好锻炼含之,所以对于含之的询问,林意宁并没有直接给她意见,反而说:“含之,你要记住,很多人不是坏人,但每人做事的出发点不同,有些人无害的举动对于其他人可能就是伤害。所以,如果你有疑问,就尽力去找到答案,而不是先找框架将自己束缚住。” “相信自己吗?”含之听出林意宁的支持,毕竟还是不甚大的孩子,被这么正经教导,仿佛是大人间商量事情的气氛,让含之有些羞赧,但一笑过后,含之慎重点头,她,能永远是娘亲最疼爱的孩子,却也必须在外人面前替最亲爱的人撑起一片天,“娘,我知道该怎么做了。明天我会拿到手稿下册,到时我会同刘掌柜细细核对事情经过。” 到了路口,含之要走回自己院子的时候,被林意宁喊住。只见林意宁仔细帮含之将被风吹得有些起角的衣裳领子抚妥帖,温声嘱咐:“含之,娘不会强求你喜欢什么人,不过,别让不相干的人瞧出你的喜欢。”说着,她仿佛有些疲累,眼中闪过一瞬间难过,微微摇了摇头,又说道:“罢了,何苦为不足道的人约束了自己,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吧,量她们没只手遮天混淆黑白的本事。” 含之眼眸一闪,露出齐齐的小牙,笑中还带着自然的傲气,她说:“娘,任别人再有本事,与我们做事有何干系?这个家里有趋炎附势之人,有阴奉阳违之人,既然他们都知道趋利避害墙头草一样,到底还是为了求自己眼前一点利益,那就让他们懂得,这个家,姓白,能做主的,自然是白府里名副其实的主子。咱白家百年根基,什么时候靠的是外姓人带来的尊贵?若哪个世家自身的尊严骨气被一些外在的虚华给掩了,怕也到了颓败的时候了。” 没想到含之能说出这番话来,林意宁有些诧异,随即开怀笑了,是自己想多想岔了,她们不是吃素的,难道自己就是好拿捏的,何必为了避免所谓波折,先抱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退缩心态,平白堕了自己士气。 这个家,能做主的,还能有谁,还会有谁? “小姐,蓉姨娘等了好一会儿了。” 脚刚踏进院子,含之就听到迎上来的青落说了这么一句,脚步不停往里走,含之因脑袋里想着汇兴当铺的事,一时有些没回过神,问:“蓉姨娘来做什么?” 青落好奇瞧了含之一眼,小姐这会儿怎么感觉心神不再她说的话上啊,她赶紧拉住含之,小声解释:“蓉姨娘不是上午时候过来了,因老太太急着让小姐过去,蓉姨娘话说了一半就走了,想是为了上午的事来的。” 含之听了青落话才回过神,点头表示自己知道,更有些迷惑了,按说蓉姨娘找自己也不是急事啊,怎的就这么着急的样子,再说,那事也不是自己能做的了主的啊。 “小姐。”蓉姨娘见含之进来,站起来喊了一句。 含之忙摆手:“姨娘不用客气,快坐吧。青落,给蓉姨娘倒杯热茶来。”紫?笑着说:“小姐,我刚才让人给姨娘准备了蜂蜜水。” 含之也不清楚怀了身孕的人喝茶有什么影响,见紫?提醒也就顺着她的话听了,等青落重新帮蓉姨娘换了新鲜蜂蜜水来,她才说道:“姨娘找我可是为了上午说的事?” 蓉姨娘有些不好意思道:“我知道小姐忙,只是确实求不了别人。老太太和夫人那里虽也有静虚师太的帖子,可我不能去麻烦老太太和夫人,想来想去,还是来小姐这里碰碰运气。” 含之笑着说道:“姨娘,我这里确实有静虚师太的帖子,可也不敢这么轻易给你,按说也不是我死攥着它不舍得,只是,不说别的,姨娘如今情况特殊,祖母都特意吩咐人照顾你饮食起居了,这去静尘庵一来一往得好几个时辰,路上颠簸自不必说,对姨娘身子是极其不利的。若我敢给了你帖子,祖母和爹娘知道了,肯定会说我不懂事,以为是我的主意让你这当口去静尘庵祈福呢,万一有什么闪失,他们可是更要恼的,含之也担不住那种错啊。” 蓉姨娘有些失望的低下头,她只是很高兴这么多年终于有了自己孩子,很高兴想去静尘庵祈福,不过这时间去静尘庵的达官贵人家夫人小姐不断,除非有静虚师太的帖子,才能有机会亲自得静虚师太祈福,这白家,也只有三个人有静虚师太亲自给的帖子,再给她几个胆子,她也不敢求到那两个人身上啊。 含之静静喝茶,也不多说话,这并不是她有意推脱,只是路途遥远,谁也不能保证路上不出什么岔子,平时没事老太太那眼睛还毒钉一样刮擦人呢,自己要真是应允了蓉姨娘,可是将自己推到老太太跟前让她痛快出气了,那时有理也要在老太太大道理下输三分了。而且,有了身孕的姨娘,任何时候都可能会是一点就炸的炮竹,自己可没玩火找麻烦的习惯。再说了,自己也没有静虚师太的帖子,她得的,是静尘师太的帖子,只是这事除了林意宁,外人都不知道而已。 含之见蓉姨娘蹙眉,有些歉意地说:“姨娘别怪我推脱,实在是祖母耳提面命过,一定要以姨娘身子为重,所以含之做不得这主。” 蓉姨娘点了点头,笑还是有些勉强,她知道这可能是她在白家唯一能稳定身份的机会了,所以才想着趁现在还能走动去静尘庵一趟,要不到时候身子重了,想出去也没机会了。这人就是这样,其实说是虔诚上香拜佛,更多是求一个兆头让自己心安。 含之抿一口茶,低下头轻淡地问:“姨娘怎么知道我这里得了静尘庵的帖子?”这话问得不奇怪,想她白含之一个没名没望的小丫头,怎么能轻易得了多少贵人都求不来的帖子,自己应该也没对外人多嘴显摆的脾气。 “是我前儿恍惚听连姐姐提过一句,说含之小姐很得静尘庵静虚师太的喜欢。”蓉姨娘听含之问,下意识跟着回答。 含之盯着茶盏中沉浮的茶叶笑了,这两位姨娘说什么能特意拐到自己身上呢,还真是有意思的连姨娘,功夫都用到细微处了啊。 第五十九章 书被撕了 一种称呼,亲疏立显。 早早坐车来到汇兴当铺,含之先查看了近日的入账,又询问了刘掌柜一些伙计日常工作范围与交接,就不再说话,而是让刘掌柜拿了钥匙先去了放贵重当物的加密库房。 整个库房都严严实实的,除了向阳的方向有六个小窗户,不过窗户实在是小,只碗口那么大,还巧妙被薄瓦装饰成花瓣形状,它们排列成行,方便通风的同时又防止野猫小鸟乱入,这么小空隙,人肯定是没那种异能进得来,何况,晚上时候,窗户还会从里面被特制的铁隔板给挡住。 若是在这里就已经被调换了,除非是从库门进来,这点上含之还是相信刘掌柜做事的缜密性格的,自然就排除了加密库出错的可能。那就只能是苏婆婆儿子回去的路上,被人下得手。信儿很有可能是当铺里的伙计传出去的。 含之思索着事情可能发生的原因,一点点排除否认,又同时根据手中掌握的东西猜测着什么,不过面上还是一派沉静,并没有表现出来,她知道,再怀疑,除非有切实的证据,否则不能随便找伙计问话去贸然确认,那样只能造成铺子里伙计的不满。 “阿东。”刘掌柜叫住从门口走过的一个伙计,本来想让他进来说话,可考虑到含之在屋子里面坐着,还是自己走出去了。 含之模糊听到刘掌柜似乎是在安排铺子里的事情,也没太在意,仍旧托着脸颊思索着,眼睛无意识扫过门口,看见刘掌柜侧对面站着一个穿着粗布蓝衣的伙计,三十岁左右年纪,不爱说话的样子,看上去挺老实稳重一个人,就是,有些眼熟…… 含之眯着眼睛,正想看仔细,刘掌柜正巧吩咐完事情,那伙计随即离开了。等刘掌柜进来,含之问道:“那个伙计在咱们铺子里做了多长时间了?” 刘掌柜回答道:“小姐是问阿东?他在来铺子也将近十年了,按说咱们当铺招伙计,除了粗活,极少招年纪大又没有经验的,谁知他看着闷头不语的,学起东西来也是个聪明的,尤其是一些金玉方面的物件,看得很准,人不滑头做事也冷静,在咱们铺子里已经是能独当一面的了。小姐这么问,可是阿东做了什么不当的事?” 听出刘掌柜话里的疑惑,含之摇头一笑:“只是觉得他有些眼熟,仿佛那里见过,就随口问了一句。”含之瞧瞧外面阳光,站起来:“我猜要等的那位朋友差不多也该来了,我去门口等等她。” 从铺子里间走出来时,正巧又遇见了阿东拿着东西往库房走,他看见含之一愣,连忙低下头喊了声“小姐”。 含之摆手让他忙去了,心里却想起了在哪里见过阿东,就今天出门的时候,马车在转弯的时候,她看见阿东拿着几包东西跟后门的看门的婆子说着什么,然后他把东西交给了婆子就离开了。这阿东,跟府里的人认识吗? 没等含之想仔细,竞华已经来到了铺子,她换了身衣裳,不过依旧是身男装,看见含之还自诩潇洒地在含之面前转了个圈,然后一副求夸奖的样子。 两人来到里面雅间,吩咐刘掌柜看着别让外人进来,含之小心接过了竞华递过来的东西。翻开两页,果然是同上册一样的纸质,往后翻了两页,含之眉头皱起来,有两页被撕掉了,再往后翻,隔了十几页,又有一页被撕掉,看得出后面这一页被撕掉时很粗鲁,因为完全不像前两页是整齐的撕痕。 看见含之询问的眼神,竞华无辜摆手:“可不关我的事,我捡到的时候就是这个样子,我瞧见时还骂了那人一句糟蹋宝贝呢。” “罢了,解不开的谜又多了一件。还是要谢谢你帮我忙。”含之将书收起来,朝竞华道谢。 竞华也不客气,眯着眼睛受了。那副模样,真是可爱的紧,含之抬头瞧见,直接笑出声来,竞华睨了含之一眼,也跟着笑了。 看得出竞华总有些羸弱的感觉,含之没有像往常一样直接走着去苏家,而是让人将马车备好才出门。竞华看出含之是特意安排,微微一笑也没有反对。 苏婆婆一家果然激动得很,尤其是苏婆婆儿子,一个汉子竟然抱着书哭了起来。含之向苏婆婆解释了书被撕毁的事情,苏婆婆说书能找回来已经是万幸,只能怪他们胆敢那祖宗心血去当,这也是老祖宗的惩罚。看着竞华殷勤的目光,含之还是想苏家委婉提了让朋友看一眼手稿的要求,苏婆婆一家犹豫了好久,还是让竞华当着大家的面翻了一遍。 等一切都处理好,含之同竞华离开了苏家,现在只剩下慢慢找出对苏婆婆儿子下毒的人了,真不知道还能不能找出其他线索。来到竞华捡书的地方,含之让车夫停了车,站在通往苏家湾惯常走的那一边,又几步走到竞华指的地方蹲下身拂过野草丛,却也得不到其他头绪。 “含之,我想了一遍那书稿,可能能猜出被撕掉的那几页的内容。”竞华来到含之身边,歪着头说,她记忆力想来不错,尤其是自身本就通晓一些医书,差不多能将手稿内容记全。 “是什么?”含之直起身问。 “我看苏御医整理方子的时候,是按照功效分类来的,我猜测,前面被撕掉的是给女人补养调理身子的,后面的,”竞华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出来,“可能是某种不好的药,会对人的身体产生害处,因为写在那页后面的是半篇解毒用的药材。” “毒?”含之看着竞华认真问道,直觉丢失的那几页是找到人的关键,却实在想不出其中关联,又是补养的方子又是害人的方子,谁的目的性会这么强? “就是,哎呀,那些勾心斗角的女人喜欢用的东西,因为症状不明显,很多时候被查到的时候就晚了,好多人甚至丢了性命也查不到原因的。”竞华也不隐瞒了,手一甩,直通通将话全抖了出来。 “哦。”含之只应了声,正一根筋想怎么找出人来,脑袋迷迷糊糊的,也没想起来问竞华怎么知道这些事情。不过因为如此,竞华也悄悄松了口气,她真不知道含之问起了该怎么回答,她不愿提起宫里事情,不想对含之说谎,只是想单纯交这个朋友。 马蹄声近,停在了白家马车旁。含之望去,一愣,他怎么来了? 翻身下马,谢尧?掩饰一样轻咳一声,对含之说:“你也在这里啊,好巧!” 含之绕着他转圈,直到将他看得脸色又有发红的迹象,才笑着问:“这偏僻的地方,你来这里做什么?” 谢尧?能说他正巧看见含之去了汇兴当铺,后来跟着一个白净小子一起出门有些着急,才回家骑马跟来了吗?他眼神闪了闪,也不答话,先打量了竞华一眼,瞧出她是个女孩子,笑着叫了声:“含之。” 旁边竞华敏感地觉出谢尧?看向自己时的探察意味,眼珠子一转,意味深长“哦”了一声,凑上来扒着含之也喊道:“含之。” 含之没好气盯了她一眼,指着她给谢尧?介绍:“这是竞华。” “竞华姑娘。”谢尧?有礼地喊道。 竞华再也忍不住,扒着含之的肩膀笑得乱颤。含之拧了谢尧?一眼,却见他也很无辜地看着含之,眼深处却带着狡黠的笑意。 第六十章 姨娘被牵扯了 当你沉默,可能是无声的攻击,也可能是最深的守护。 竞华在一个路口下了车,她说会有人来接她回去,谢绝了含之说送她回家的提议。 含之猜到竞华身份或许不方便透漏,可能是哪家郡王或王府里的千金,再三确定她有人来接后,也不再坚持送她回去。 含之又去了当铺,将一些事情交代好刘掌柜,等这一切都处理妥当,谢尧?也找不到其他理由一直陪着含之了,尤其是两家的方向又是相反,顺路这种话都不属于可信的谎话的范围了,想了半晌,他问含之道:“过几天你来不来我家里?” 这话问得没头没脑的,含之奇怪瞧他一眼:“平白无故的,我去你家做什么?” 谢尧?才明白自己没说清楚,就解释:“不是我姐姐想……” 他这么一提,含之反应过来,笑着说:“你是说灵姝姐姐自己要办的那个茶会?我自然要去,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正经接人家给的帖子,再说又是灵姝姐姐做东,总不好失约。” 谢尧?听含之说会去,放松下来,又说道:“你不用紧张,当那是自己家就成,实在不习惯,我会同姐姐说让她多照顾你的……”谢尧?猛然意识到这话说得有些亲昵,不自然的停下来,偷偷瞄含之的神情,见她并没有笑,而是侧耳倾听还想着什么,见他停下来,含之对他说:“我没有去过那种,聚会,或许真会给灵姝姐姐添麻烦也说不定。” 见含之没有注意到他前面那句话,暗自轻舒了口气,又说了几句让含之放轻松的话,而后才说道:“都半下午了,你回家去吧。” 已经出来很久,还没有跟家里报个信,含之担心林意宁等得着急,也不再耽误,跟谢尧?道别后,就直接上了车。这边谢尧?一直看白家的马车转弯看不见,才转身牵着马往自家方向走去。 当铺的事情算是解决了一半,但此时的白家,委实算不上太平。 含之一回到家,先去拾院转了圈,却发现林意宁不在屋里,心下就有些纳罕,按说这时间府里不会有事情需要她特意去处理啊,一些事情早上就安排好了,傍晚的时候才会挑着重要的事情过问一遍,而林意宁下午这段时间,大多是在拾院或自己院子里呆着。 回到自己院子,果然还是没有看见林意宁,奇怪的是,青落紫?都不在,就采棋凉音带着几个丫头院子里面做活呢,含之才想起,刚才在拾院,仿佛也没见到一个大丫头。 含之皱眉,感觉不是很好,难道家里出什么事了?她喊过来凉音,问在她出去这段时间,家里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凉音摇头说:“小姐,奴婢不清楚。小姐出去后约莫小半个时辰后,老太太院里先打发人喊夫人过去了,没多久?姨还有青落她们也被叫去了,一直到现在都没回来。” “去了老太太院里?”含之蹙着眉问,从自己出去到现在,怎么说也有一个时辰多了,看来是真出了严重的事情,她快步走了出去。 来到后院,刚一进门,含之就看到不小的院子跪满了人,紫?绛瑛她们也在其中,后面还有二门外的粗使婆子和两个老门房。看这模样,牵扯的人这么多,事情绝对小不了。含之不及细想,放轻脚步进了里屋。 屋里的气氛更压抑,如果说外面跪着的人只是被惩罚一样感到不安,屋里绝对就是让人不敢喘息了。只见白老夫人一脸阴沉坐在东墙边上的榻上,眼睛如钩子一样剜向抖得跟筛糠一样的跪在地上的人,旁边站着林意宁、连姨娘,稀奇的是白恪明也在,白老夫人一直甚疼爱的白?瑶姐弟不在,细看的话,除了白老夫人外唯一坐着的蓉姨娘脸色白的什么似的,坐得也有些惊慌不安的,而常姨娘,竟然也是跪在地上的,她低着头,脸色看不清楚。 “含之你来做什么?这不关你们小孩的事,先回去。”白老夫人一抬头,见含之进来,也没特意收敛怒气,有些生硬地对含之说话。 含之停在门口,对白老夫人说:“祖母莫怪,含之不知道你在处理事情。含之下午时候出去,将汇兴当铺的事情处理了一些,其中涉及到对苏家的一些补贴,不知道处理是否得当,回来在拾院没见到爹娘,所以特来问问祖母的意思。” 白老夫人“嗯”了一声表示自己知道,而后有些不耐摆手,想让含之快点出去。白恪明见状,走了过来,脸色也不是如往常那样温柔,有些发怒的样子,走到含之跟前,还是笑了笑,尽量放缓声音说:“含之辛苦了,当铺的事情等等再跟祖母说,你现在先回去休息一下,好吗?” 含之眼睛飘到林意宁身上,也看不出什么端倪,她知道白家一些事情自己还是插手不得,只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走了出去。 回到拾院又等了小半个时辰,林意宁才回来,紫?也跟着她先回了拾院。 含之快步迎上去,伸手扶住林意宁的胳膊,等她床上半躺好,也让绛瑛和紫?椅子上坐下,又到外间吩咐丫鬟送一壶热茶来。 “娘,到底出什么事了?”含之坐在床沿上,看林意宁也是一副思考的样子,心中的疑惑更深。 林意宁叹一口气,也没隐瞒,挑能说的给含之讲了一些:“常姨娘不知哪里得来一副补养身子的药,送给了蓉姨娘用,谁知丫鬟们煎药的时候,负责蓉姨娘饮食的嬷嬷看到了,过去检查了一下,发现里面有一味药对孕妇极其不好,就跟老太太说了,这不,就闹腾审问开了。” 涉及到了白家未出生的孩子,怪不得白老太太恼了,白恪明的脸色也不好看。只是含之不懂,可以说蓉姨娘心思单纯揣摩不透人心,可常姨娘也不是这般毛糙办事不过脑子的,她明知道蓉姨娘的日常饮食都会被嬷嬷检查,怎么还会这么大胆送药?这疑问太明显,含之不信其他人想不到。 果然,林意宁说:“常姨娘只说药是她送的,却绝对是补药,其他的怎么问她也不说了。依我看,她说的不像假话,蓉姨娘即便有了孩子,可到底只是将来有了个依傍而已,常姨娘嫉妒可能有,但犯不上下这般毒手。” “药是从哪儿来的?”含之同意林意宁的话,白恪明拢共仨妾,有一个抬了贵妾,还能再荒唐抬一个贵妾不成?常姨娘也不是绝对怀不上孩子,有什么着急去招惹全家最关注的事。 林意宁揉揉眉心,有些无奈:“常姨娘不说,所以才惹恼了老太太,指骂她是闷嘴葫芦却藏一肚子坏水。老太太特意让管家去查,却听后门门房说晌午饭后有人给常姨娘送了东西来,就是被她送给蓉姨娘的药,结果府里一干管事丫鬟们也被叫过去训话了,说是规矩不严。” “常姨娘说送药的人是谁了没有?”含之问道。 “没有,她一直不说,后来老太太说要动家法,她也没说。” 含之听完,细思,常姨娘这般做,绝对是在护着什么人,不知怎的,含之脑海中竟闪过阿东的脸,他今天也是来送东西的,不会刚好是来给常姨娘送药的吧?看来这事该去问问阿东。 第六十一章 寻找真相 恨到平静,死水微澜。 隔天上午,含之又来到汇兴当铺。刘掌柜正在后边盘算东西,听含之过来了,忙得迎出来,心里还有些疑惑,苏家的事情不是安抚好了么,这会子过来,难道又生什么波折了? 谁知含之并没有提苏家的事,而是直接让刘掌柜将阿东带过来,说有事情问他。 等阿东进来,刘掌柜虽不知道含之有何事,却清楚自己不方便在场,说了几句话就出去了,顺便关好门子。 含之也不说话,只顾端着茶细细啜饮。她面前的阿东一点不着急,垂着头兀自站着等含之动作,甚至没有猜测可能她是找他麻烦的那种不安与焦躁,这般心态,含之不得不佩服。 “你认识常姨娘?”含之也不扯东扯西,直接问出心里面的问题。 阿东抬头看了含之一眼,面色仍旧沉稳,眼神里却多出了关切之情,然后缓缓点点头。 “昨天你去白家,可是给常姨娘送药去了?送的是什么药?”含之注意到阿东并没有紧张,也没试图隐瞒什么,而且看他提到常姨娘时关切不是作假,那也就是说,他送给常姨娘的药并没有问题,含之想事情的时候手不自觉曲起,轻轻叩着桌面。 阿东看含之动作,终于皱起眉头,他想了想,还是问出口:“那药是按照小的特意寻来的方子抓好给常姨娘补养身子的,小的找大夫看过了,绝对没有坏处。小姐特意问起这个,可是常姨娘出了什么事?” 含之静静看着他的眼睛,却探不出其他情绪,若他不是心胸坦荡,那就是太会掩藏心思,无论哪种,自己都要先将一些事情问清楚:“你能将那方子给我一份吗?” 阿东有些犹豫:“那方子我没有随身带着……” 含之有些奇怪在说到方子的时候,阿东的身子有一瞬间紧绷,虽然他努力放松,那种僵硬不自然还是很明显的。含之若有所思,以她推测,药,是没有问题的,为何提到方子,阿东竟会出现这种反应?如果是方子的话……含之眼睛一眯,问:“阿东,我能问问你这个方子是从哪儿得的吗?” “这样,我才知道如何不让常姨娘无辜被陷害。” 含之的话让阿东猛然抬起头来,眼神中颇有些不可置信的恼怒:“出什么事了?” 含之想了想,说出了相关的点:“那服药中被发现有不利于孕妇的成分在。” 阿东显然也联想到肯定是常姨娘觉得药是补养的,自己没用送给了别人,结果惹了麻烦,他垂下头笑出声来,很是讽刺的样子,为什么总有人心藏污垢,相似的事情,相似的手段,那些人真是玩不完的手段,他抬起头来,看着含之说:“那药,绝对没有问题。” “我该如何相信你?” “小姐,你能不能答应,白家保常姨娘一世平顺?” 含之摇头:“我不能保证。但我能告诉你,只要我能我做到,白家不会亏待家人。” 阿东认真看含之,不知为什么,他选择相信眼前这个或许还是孩子的人,他是从高处摔下从乱葬岗爬起来的人,不轻易相信是根深蒂固的偏执,但对于暖色亮光,他这种人也有近乎野兽般的直觉,何况,在含之平淡的话里,常姨娘被归为白家人,无论平日来往如何,“家人”总是顾念牵扯着亲情。 “我能将方子交给小姐,只要小姐看了方子就一定知道我说的是真话。”阿东说得很笃定,他从袖子里掏出折叠得很好的两张纸,递到含之手上,“小姐可看出这方子的不同?” “苏家……”含之没打开看,就从纸张上猜出几分。 “对,这是我从苏家手稿上撕下来的。我做的事,自会跟小姐交代清楚。至于白家发生的事,也请白家还常姨娘清白,别顺了那些小人的意。”说到最后,阿东语调深沉,仿佛夹着恨意,还带着一丝难掩的痛楚和悲哀,等含之想看个仔细时,却只看到平静,除了他握得紧紧的拳头。 含之拿着方子,瞧了阿东好久,吐出几个字:“你在恨么?” 阿东笑:“小姐,很多事情,你还是不要知道比较好。”他忘不了,因一人争宠嫉恨心思,看上去弱弱的女子竟能使那般狠毒手段,结果害他家破人亡。所以他看到手稿里记载着那种熟悉的毒时,平静不在,头脑一热下了毒手。也是那时候他才意识到到,人这一辈子,总有一些东西一旦发生就磨灭不掉,即便蛰伏,亦不是已经忘记,而是入骨入髓。 回到白家,含之去了拾院,跟林意宁说了从阿东那里知道的事,又问了家里老太太和蓉姨娘现在的情况,而后去了常姨娘的住处,准确的说,是去了关着常姨娘的那个屋子,因为来到常姨娘住处时,先看到的是两个眼熟的婆子守着屋子的门。 含之想进去,两个婆子却不给开门,而是说老太太有话,谁也不能见常姨娘。含之似笑非笑看着她们,伸手拨开她们挡在前面的身躯,走到门边一脚踹了下去,说:“怕被责罚可以进来听,祖母问起来随你们说,我不怕你们告状。只是,别挡我的路。” 两个婆子一惊,等回神,含之已经推门进去,还故意将门子重新关上,饶是她们是老太太身边的老人,也没胆子正面去打含之的脸啊,两人对视一眼,使劲往门边站了站,耳朵几乎贴到门上。这种人在后院浸淫几十年,很会给自己留后路的,这样她们也能半含糊半委屈说出一些东西应付老太太,总不能将错揽在自己身上不是。 含之这是第一次来常姨娘住处,光线有些暗,只能大概看出屋里摆设很简单,贵重的东西很少有。常姨娘正一个人坐在关着的窗户前,凝神想着什么。含之站在远处瞧了她一会儿,见常姨娘一直沉浸在自己思绪里,才走过去唤了她一声。 “你是在担心自己,还是在担心阿东?”含之伸手推开了窗户,转头轻声问。 常姨娘摇头:“药没有问题。” 含之笑:“你既然相信阿东,为什么不将他名字说出来?昨天要不是蓉姨娘求情,怕你今日只能床上躺着了。” 常姨娘低头:“药是从我手中送出的,是我考虑事情不周,多牵连一个人进来又何必呢。” “我答应他会还你清白,但首先,你得明确告诉我,你是否如阿东说的那样是清白的。”含之看常姨娘依旧平淡,不辩驳不否认的让人看不出态度,心下有些好笑,怎么没发现白家有这么多有意思的人,被人无害夸赞了十几年是人渐渐露出凌厉,而眼前这个快要被冠上恶毒罪名的,却只能感受到她的无欲无求,甚至不在乎自己被冤枉。 “你知不知道,苏家那件事情里,阿东承认了是他半路对苏婆婆儿子下的毒。你说依他对常家的感情,会不会你默认的情况下,他会一并担了你的罪责以报答你们常家救命之恩?” 常姨娘抬起头来,脸上终于现出复杂神色,半晌,她叹息一声:“小姐,阿东不是坏人,他身上背负沉痛太多,希望小姐给他一个机会。” 第六十二章 演一场戏 物极而反,顺生逆亡。 含之带着常姨娘未送出的其中一包药回了院子,将自己知道的一些药材先挑出来,剩下的让青落送去拾院请林意宁找人想办法鉴定了。 等这边一切确定,含之去了受了惊的蓉姨娘住处,林意宁则喊着连姨娘等人去了白老夫人院里,白恪明因与同僚相约,并不在府里,加上这也算得上妇人之事,其中一些手段白恪明也有些厌烦,就说让林意宁处理就好,说来,也是个自私的男人,若不是这次蓉姨娘正巧有了身孕,怕他连这点关心也不会有。 白老夫人皱眉看向林意宁:“你说她没有错,有何证据?” 常姨娘依旧是跪在地上,白老夫人听林意宁一来就说常姨娘送出去的药没问题,有些不屑,横竖在她眼里,能替白家和她争脸面的才配做白家人,其余自不会放在心上,何况常姨娘平时就不爱说话,在白老夫人跟前更是不出风头不主动奉承的,也讨不到白老夫人半点欢心,所以,说起她,在白老夫人眼里只是一个伺候她儿子的妾而已。 “因为这药是我托人送给常姨娘补养身子用的,凭她再借三个胆子,也不敢借我的手动什么歪心思。”含之掀开帘子进来,身后跟着被人搀扶着的蓉姨娘。 蓉姨娘走在含之后面,却没料到她说出这番话,当下有些不可置信看了含之一眼,转瞬即发现自己失态,连忙低下头向白老夫人和林意宁请安。 “含之,这是大人家的事情,你小孩子家家,别插手这种肮脏事。”白老夫人看了含之一眼,又训林意宁道,“让含之回院子去,你也真是不操心,也不看看这是什么事,竟让一个没长大的丫头瞎掺合。” “祖母莫生气,原是我昨日听说蓉姨娘煎的药里有对胎儿不好的东西,因为担心多问了一句,谁知发现牵扯到常姨娘。我想着,该不会是早上我刚命人给常姨娘送来的那服药吧,不放心就回去问了娘,缠了娘半天也没得出什么话,这不今儿实在忍不住去见了常姨娘,结果真是猜对了,我自然得把自己知道的说出来。”含之走近,看了一眼跪着的常姨娘,又将眼神转开,笑着对白老夫人说出这番话。 白老夫人没料到含之这么说,皱着眉不高心地说:“好好的,你给人送什么药?你不是大夫又不通什么药理,这药万一出了岔子怎么办,不成了拿人命当儿戏了么?” 含之摇头笑道:“祖母多想了,我怎么有这胆子竟敢给人开方子。查汇兴当铺事情的时候,我去了几趟苏家湾,因想到那里是人人都夸赞的苏御医家乡,就多留意了下有没有古朴方子,也好得个巧。原本没抱什么希望的,谁知因缘巧合得了一张古方,托朋友找大夫看了,说是极好的补养方子,我就托人给常姨娘配好药送来了。” 连姨娘听了,笑一声对含之说:“含之真是个有心的。不过,那药怎么就想着给常姨娘了呢?” 白老夫人听了这话,也转头看向含之,看她怎么解释,如果真是养身的好方子,放着林意宁和她自己不用,怎么单巴巴的给一个不想关的姨娘送去了?这谎话,未免说的太拙劣。 含之挑眉看向连姨娘,见她目光不躲不闪,笑里也是听解释的善解人意的温柔样子,自己唇角上挑,从连姨娘方向看,有些逗弄人的恶劣:“姨娘这话说的,药岂是能混吃的,自然是对症才是良药。” “含之不是说了那是补养身子的方子,还要对什么症?”连姨娘装作不解,多问一句,手还无意间替白老夫人揉着肩,不着痕迹的挑拨之意,果然让白老夫人不耐开口:“含之你说清楚点,别这么不清不楚的。” 含之轻笑,不回答她们的话,反而问常姨娘道:“姨娘,你可知道你做错了什么了?” 连姨娘手一顿,她发现自己看不透这个年纪不大虽恬静笑着做事却不按牌理的丫头,她刚才还是护着常姨娘说话,怎么这会子不趁机解释反而责问起人来了。她正没有头绪,却听常姨娘缓缓说道: “妾知错,小姐原是一番好意,特意寻来补养方子让妾调养身子,谁知妾不通药理总以为既是补养,蓉姨娘可能更适合,才命人送去了两副药。今天小姐来问起这事,妾才知道那药,是温养女人,以便,更好怀有身孕的,对已有身孕的人没有坏处,却也是不吃为好。” “哦,是这样啊!”连姨娘心里根本不相信,面上却笑得和善,“看来小姐也长大了,竟也知道替姨娘打算了。” 这话说得弯弯太多,一方面指出常姨娘说的不是实话,另一方面也在暗示如果是真的,那含之就是个不长脑子的,这种大宅院里面,多子多女欢喜的从来是不被妨碍利益的长辈,对于含之这种独一嫡女来说,庶姊妹弟兄多了,可是在搬石头砸自己脚。 林意宁将手中茶盏放在桌子上,发出清脆声,自己浑不在意地说:“含之说有了弟弟妹妹,她就有了能陪她玩的人。再说,既然都是老爷的人,能为白家开枝散叶也是喜事,我觉得含之做得挺好。” 林意宁的话将连姨娘不留情面给驳了回去,笑话,也不看看自己斤两,你那两个孩子含之都不稀罕玩,凭那种口蜜腹剑,也配在含之面前说三道四。 “那也不能保证她没在药里动手脚。”白老夫人得知那药的效果后,仍是不怎么相信,“何况,昨日伺候的嬷嬷说,那药里似乎有红花等不好的东西?” 含之说:“怎会,方子是我得了找大夫看过的,若有红花我怎么会不知道。”说着她问常姨娘道:“你可是打开看了才给蓉姨娘送去的?” 常姨娘摇头:“没有,因为昨日一共得了四副药,妾没有看就随手拿了上面两副药送去了。回去之后因为身子有些乏力,就略躺了躺,原想着第二天才煎药吃。” “既是这样,就好办了。”含之一合手,问蓉姨娘道,“姨娘,想来另一副药还没有来得及拆开吧?” 蓉姨娘不明所以,摇了摇头:“没有。”想了想又说:“不过,嬷嬷担心有问题,命人拿出去仍了。” 含之笑:“无妨,我命人寻到被扔掉的那副药了,常姨娘屋里没有打开的那副药我也让人拿来了,祖母若不放心,找您信得过的大夫过来一瞧便知。” 结果还能如何,方子没错,药没被人动手脚,只能是嬷嬷因为太过小心,老眼昏花瞧错了呗,换个好用的嬷嬷不就好了。林意宁说她自会找个信得过的嬷嬷送过去照顾蓉姨娘,一听这话,蓉姨娘霎时白了脸色,不敢再看林意宁。含之瞧见她脸色的变化,叹一口气,就因为白恪明这月多去了常姨娘房里几次,好容易得了另眼相待的人,竟已经不想再是境遇不好的那个,就为自己的患得患失,借机害人的想法就这么占据了她的心思。 连姨娘虽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到底白老夫人发话了,与她也没有损失,现在除了林意宁,凭谁得到失去,也不见得能强过她。 林意宁等众人都想往外走的时候,平淡开了口:“虽然常姨娘也是无心,到底是不够用心,昨日蓉姨娘来回走动,还差点伤了胎儿,这错常姨娘得担上一半。” 连姨娘驻足,有些明了她的举动,这是在敲打为妾的人呢,说来这件事,竟是林意宁得了最大好处,照顾蓉姨娘的嬷嬷将是她的人,这常姨娘,怕也得销售惩戒。 含之有兴趣打量连姨娘脸色,又转过去瞧明显不耐却按着脾气的白老夫人,同时听林意宁的话稳稳传来:“常姨娘不适合照顾老爷,不过在白家呆了这么多年也不容易,我会在别庄找一处院子,你且去那里吧。” 连姨娘一愣,林意宁这般强硬,确实为何?如果只是为了消除障碍,蓉姨娘不是更应该被下手的人么,还是说蓉姨娘的事刺激到她了,在常姨娘这儿是防患于未然?她压下心中杂思,温软一笑,试探道:“若是这样,可是该另找人来照顾老爷了。” 林意宁直接对上连姨娘的眼睛,蓦然一笑,灿烂异常:你当,我为他忍了一次,还能来第二次?莫说他纳妾我不允,这白家,已经为妾的,我也不许谁能有机会指手画脚。 连姨娘看着林意宁和含之走出去的背影,咬碎了一口银牙。 送常姨娘走的时候,含之背手站在车前,看常姨娘低头整理车上不多的东西,唇边却有放松的笑,不禁也笑了,她将手中包好的几本书递过去,说:“这是我早些时候寻来的几本佛书,我也看不大懂,送你了。里边还有我写的一封信,若你有幸遇见了静尘师傅,可凭此见上一面。” 常姨娘犹豫了下,笑着接过,临走的时候,凑到含之耳边说:“小姐助了我,言人是非之过也罢我担了这罪,那日小姐院子入贼另有隐情,小姐务必对人多留几分心思。” 含之有些惊讶看着她,转而一笑:“谢谢,我知道。” 第六十三章 君子好逑 在意不在意,都像是演戏。 马车缓慢停下,有人先探身下来,快速取了条凳摆在地上,伸手去扶随后出来的人,低头间,垂下的秀发挡住半边脸颊,仍能看出出挑的容颜堪称绝世。 白?瑶轻缓下了马车,垂手间手轻拂过衣摆,动作优雅好看,她有礼对送她回来的人道谢:“谢宁王相送。” 被称为宁王的,正是当今皇上胞弟夏?,他年纪轻轻即被封为亲王,自幼与皇上感情甚好,虽才华横溢却懒理朝中政事,凭着自己兴趣在皇家书籍编纂处领了个职,倒真是做得风生水起。只因偶尔在一次宴会上被白?瑶惊到,遂卯足了心思追求佳人,不过他到底是从小规矩礼数堆里教养出来的,又折服于白?瑶第一才女之名,所用方法更像熟读经书却多几分浪漫的寻常书生,最引人注意,也就是不折不挠送亲自送白?瑶回来这一举动了。 夏?见佳人道谢,忙虚手轻扶,道:“不必多礼。”说着,取过一个油纸包着的东西递到一旁絮儿手中,话还是对着白?瑶说的:“这是点心张铺子里的点心,我特意让人留了一份,你回去尝尝。” 白?瑶又道声谢,仍是低头垂眸温婉知礼的样子,夏?见状,轻笑一声离开了。跟着的絮儿见白?瑶头抬起来,看也不看夏?离开的方向,举步就往府门走,不觉趁自家小姐没注意,轻轻呼出口气。 二人才要进门时,又一声嘹亮马嘶传来,一骑伴一辆轻便马车稳稳停在白府门前。 白?瑶停了脚步,笑着看向从马车上下来的人,并喊道:“含之。”跟着的絮儿连忙请礼:“小姐,谢公子。” 含之抬头,笑道:“?瑶姐姐也是刚回来?我还当会比姐姐回来的早呢,真是可巧得紧。” 谢尧?将提溜着的小笼子递到含之手上,同含之低声说了两句话,又指着精巧的小笼子说几句注意事项,才朝白?瑶笑着点了点头转身离开。 这三个多月来,白谢两家往来频繁,含之也会三五不时出来走走,因为谢灵姝力邀和白谢两家长辈似是默许的情况,含之去谢家做客的时候渐渐增多。一开始谢夫人并没在意含之这个看上去有些孱弱的小丫头,不过随着含之来谢府的多次拜访,她发现含之真如自家女儿夸的差不多,虽不多言却不寡义,做事不强出头却也不是没有原则,难得的是如此年纪心态却很平和,待人接物自有嫡女风范。虽然含之看着不如灵姝活泼,也不是起初以为的那种风吹就倒雨打就伤娇贵无比不好相处的脾气很大的大小姐,加上自己女儿和幺儿都很乐意亲近含之,谢夫人干脆也先顺其自然了。 这次正是含之去谢家找谢灵姝玩,依照老规矩,谢尧?送含之回来。恰巧,白?瑶今儿个是去一个郡王妃那里聚宴,碰巧那个郡王妃有其他要紧事,就先将宴席散了,加上夏?追过来耽误会子,正好就同含之成前后脚回家了。幸好,夏?先走了一步,没让那俩人看见,白?瑶有些庆幸。 “?瑶姐姐,你想什么呢,这么入神?”含之逗弄手中蛐蛐,见白?瑶不说话,笑着问了句。 白?瑶回过神,看含之歪着头看着她,笑了笑自然地说道:“姐姐这是想含之真是个孩子,怎么去了谢家,还得了只蛐蛐回来,谢伯母没笑话你?” 含之举着笼子凑到眼前瞧了瞧,不在意地笑说:“这是谢尧?抓了打算自己玩的,伯母说男孩子玩这玩意儿容易玩物丧志,我瞧着新奇,就跟伯母讨来了,谢伯母为什么要笑话我?” 白?瑶看含之似无意间心直口快吐出的话,心中微微一哂,真是个伶牙俐齿的,这么几个月时间就成为白家不可忽视的人物,没想到天真之下竟也是个会藏拙的。她顺着含之的话,似是不经意说:“含之就是讨人喜欢,怪不得谢伯母经常让你去玩。如今连谢小公子都舍得将心爱之物送与你,真是用心了。” 含之看向白?瑶,咧嘴一笑,也不否认白?瑶有意无意的试探,抬手摇摇手中小笼子:“不过寻常小玩意,哪称得上是心爱之物了,谢尧?才不是那种能被这种小东西迷了眼的,姐姐真爱说笑。” 俩然有一搭没一搭说着话,很快就到了路口。临到两人路口分行时,含之撤回刚踏出去的脚,笑得可爱:“?瑶姐姐,我今儿回来特意绕道去点心张那里买点心,谁知听说宁王为博佳人欢心,将铺子给包了,特意送来好材料,费了大半日功夫做了精致的各样花色的点心,那才是用心了。” 白?瑶看含之说完转身悠悠离去,眼神不由一凛,她知道最近京里关于宁王追美的传言很多,自己也尽量减少了外出的次数,没想到还是挡不住其他人的各种编排,今天还被白含之这么撞见。不过,白含之,你以为这是能拿捏住我的把柄?你莫要想得太天真。 含之先去拾院见了林意宁,陪她说会子话,才转回自己院子。 紫?笑着将早早备好的祛暑的茶端上来,青落接过她手中的扇子给含之轻摇,刚从外面热气重的地方进来,她也不敢扇得猛了,尽量控制着手劲。含之先端着茶饮了几口,而后让青落停手,自己拿了扇子时不时摇上几下,边听青落说今天府里发生的一些事情。 一旁听着的紫?想起什么,快步走到里屋,拿了一封信出来:“小姐,这是今天上午有人送来的,指名说给你的,问是谁送的,送信人也说不出所以然。夫人原本是不放心给你看,结果发现这信封上写的字和小姐的风格有些相似,缀名是个‘华’字,想着是不是小姐朋友,就让人送来了。” 含之一听,也有些迷惑,转而一想,会不会是竞华?说着,就伸手接过来撕开了,里面只薄薄一张花笺,上面写着一行字:含之,本姑娘要成亲了,你一定要来! 果然是竞华,含之笑,继而挑眉,从苏家事情后至今才联系上,谁知久别竟然就得到她要嫁人的消息,关键是,那小妮子出现跟消失都不在自己控制内,她一个不能未卜先知的,去哪儿捞这么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丫头去? 第六十四章 七云坊 莫顺着对手给的台阶下,那极有可能也会砸了自己的脚。 骄阳如火,蝉鸣阵阵,又热又燥的天儿让人睡觉也睡不安生。 含之翻过身,最终还是迷迷糊糊坐了起来,每到夏天,她屋里就会摆上一些冰块消暑,今天天实在热,冰块早就化开了,效果自然也打了折扣。所以含之眼睛还没有睁开,就先朝着枕头边摸索,手一碰到扇柄,瞧也不瞧动作娴熟就握在手中开始摇动。 “呼……”等额头上汗消下去,含之才舒爽叹口气,手中扇子也摇得不那么急了,转而坐到了窗下,享受树阴遮蔽下透着的凉意。早些年,午睡的时候,青落也一步不离的旁边陪着,她是习惯午睡的,却不想青落她们硬生生无聊陪着,就特意吩咐她们也轮流去休息休息了。 约又过了一刻钟,青落走进来了,手中端着一盆清水。她先将盆子放到架子上,转身放轻脚步向里屋走。一过屏风,就瞧见含之慢丝条理摇着扇子,笑着说:“小姐,今天怎么醒早了,可是天太热?”说着去瞧桌子上放冰块的盘子,果然都化成水了,心中立马记下明日多放两块。 含之自己浸了帕子擦了脸,问青落到:“今天可有人来送信儿?” 这两天含之总要问上几次,青落自然知道她在问什么,摇摇头,忍不住问道:“小姐,你哪位朋友到底什么身份?奴婢总觉得神神秘秘的,你看那天连送信都是随便找了个孩子送到府里的。那么重要的事,这么做是不是太儿戏了?会不会是开玩笑呢?” 含之也说不准,她就同竞华见了两面,加起来相处也不过两个时辰而已,其后更没有什么书信往来,若不是她真心觉得竞华是个朋友,怕早就忘了这个人了。不过,虽然感觉竞华是个不羁爱闹的人,却不像是随便拿什么事都开玩笑的,她既然说了,还是再等等吧。 “小姐醒来啦?那正好。”紫?走进来,看青落已经帮含之梳理完毕,笑着将手中捧着的东西递过来,“小姐,这是七云坊新送来的料子,不过掌柜的说织出来的花纹同小姐给的样子不太一样,但又找不到哪里出错,特意跑来问问清楚。” 含之闻言却有喜色:“已经有成品了?紫?姑姑,快拿来我看看。” 料子搁在手上,轻薄顺滑触感就非同一般,仔细瞧时,缎面经纬线整齐细密,单看这素缎就能觉出是好的了,含之笑说:“真是不错,我当初也只是一时兴起,听人说起几句就找了古书记载跑过去了,难为他们这么认真。” 紫?说:“小姐,七云坊掌柜还在前厅里等着,你可还有什么话,我带去说给他听。” 含之摆手,对紫?说道:“不用,紫?姑姑,这日头这么毒,你先歇会儿吧,我带着青落去瞧瞧,有什么我直接对他说了就成了。” 七云坊掌柜是个四十多岁中年人,此时满头是汗坐在前厅里,从两个月前,来铺子抽查情况的慢慢变成了这个以前都没见过面的白家小姐,刚开始夫人还跟着来过两趟,后来就完全变成小姐过问事情了,而且这个少东家看着年纪小小,很多事刚开始也是听多说少,却上手很快,现在已经能独立处理少数事务了,况接触下来他也看出含之不是一意孤行之人,很是尊重他们提出的意见,连老掌柜都说少东家会做事。这是含之第一次正式交给七云坊任务,他就更不敢大意了。 含之进来后,先问了七云坊这几天经营情况,看掌柜的慢慢放松下来,才仔细询问了这绸缎是如何织成,遇到了哪些困难,能不能大量织成等问题。 听掌柜的说完,又紧张解释与含之送过去的方子花样不甚相同,含之忙安抚说:“我原也是听人说起,又碰巧寻到相关记载,凭着那只言片语你们能做到这种程度,已是极其好了。” 七云坊掌柜松了口气,又听含之问:“这缎子是不是很费时间?” 掌柜的迟疑了一下,以为含之着急用,有些为难:“小姐,这是织娘们摸索许久才织出这么一片,很多地方都不怎么成熟,而且很多地方稍一马虎就前功尽弃,所以如果想做出成匹,怕短时间做不出……” 含之摆手笑道:“你不用着急,我不是着急要用它。我不懂这些,只是怕你们把自己逼太紧了,毕竟这之前没有经验可借鉴,你们慢慢做,需要什么就来府里通报一声或者我去铺子的时候直说也成。这东西我看现在都能与上好的相比了,真能做出成匹的来,也算咱们七云坊的一块招牌。” 含之这边说话间,连姨娘领着几个管事进来了,一路上还说着话,像来是想在这厅里处理事情的。 含之见他们进来,正巧也同七云坊掌柜说完了话,挥手让人送他出去了。 连姨娘没料到含之这个时候竟然会在这里,同含之说了句话,就想着带人出去。含之淡淡开口道:“既有事,就这里解决不就好了,还是姨娘要处理特别的事不便含之旁边听着?” 连姨娘一笑,背挺得直直的:“我是看含之刚好在处理事情,怕打扰了含之而已。既然含之不在意,那我就不换地方来回折腾了。” 含之本想着出去呢,她早看清了跟进来的几个管事的身份,想来不过是安排白尚琪两个月后亲事的一些注意事项,大的单子她已经在林意宁处见到了,自然也不会特意去关注。不过听连姨娘如此说,含之走到门口吩咐丫鬟去备一壶凉茶,转身走到最近的椅子上坐了下来,一副认真听的样子。 连姨娘心里不怎么痛快,虽说她只是吩咐这些管事上心些,顺便说出白老夫人的话敲打一番,并没有徇私什么的,可含之这样一副主子模样大喇喇坐下,到底让她心下恨恨的。 “姨娘,可以说了。”含之眯着眼睛,轻描淡写对连姨娘说道,那语气里透出的一丝慵懒,怕是直想让连姨娘眼里进沙子一样硌得慌。 不及连姨娘开口,凉音急急跑进来,一见含之就说:“小姐,宫里有人特意传来了信儿……” 第六十五章 初入宫门 都说命运是握在手中的,可为什么连一场偶遇都躲不过。 “请白小姐明日早早准备好,宫里自会派车来接。”来白府传信儿的是一位颇为稳重的公公,他将宫里带来的口信传到后,笑着对林意宁和含之说道。 含之忙弯身答应,林意宁一旁也认真应承,并将准备好的小礼递过去,然后着管家将人送了出去。 林意宁回过头,有些迷惑地看着含之,宫里怎会特意单独传含之去?若是宫里哪位贵人,又怎么会用口信这么简便的方法?正因为从未想过含之和皇宫有关联这种可能,林意宁一时有些迷乱。 “娘,你别急,这样想也想不出什么,平白吓唬自己了。明儿个我进宫后,不就知道是什么情况了么。”含之也正奇怪怎么会是自己进宫,看林意宁明显有些慌乱的表情,还是不自觉笑着安抚。 林意宁皱眉:“可是,你能有什么事情会和那地方相关?莫说你往时几乎不被人提起,纵使整个白家也与宫里那些贵人不相干啊……” 含之将林意宁搀到榻上坐下,试着慢慢让她放宽心,却不知林意宁此时神经已经绷得太紧,因为听到那位公公说明天含之要进宫时,她脑袋里不知怎的第一时间蹦出来的竟是静尘师太曾说过的那句话——“比女子中极贵之人还要胜三分”。 人之贵,成天之骄子,皆为人上人。而贵中极致,又以龙凤为尊。男子若贵极,莫若人间天子金殿帝王,那女子极贵,无非帝后帝妃。旁者即便尊贵,总也在天道纲常上较他们逊上一筹。所以,若静尘师傅所说是真,那林意宁想不出第二种尊贵可让含之成为那种比极贵还胜三分的人。 “娘!娘……”含之见林意宁脸上忧色渐重,不由得握住她的手连唤几声,看林意宁恍惚将目光定在自己这边,有些担心地说,“娘,没事的,你别想太多!” 绛瑛端茶上来,看着含之也忍不住想东想西,但她同时也看出了林意宁有些紧张的不正常了,仿佛有什么大事压着她一样,开口欲劝又不知从何说,沉默一下,她对林意宁建议:“夫人,安郡王妃会不会知道些什么?” “对,对,我可以问问意初。绛瑛,你快亲自去一趟安郡王府,问问宫里谁有可能知道含之……”林意宁听了绛瑛的话,猛地站起来说道,如此剧烈的反应,唬了含之一跳,林意宁却没有意识到,仍旧吩咐绛瑛快去问问安郡王妃。 绛瑛被感染一样,放下手中的东西,急忙忙就想往外走,含之忙得拉住她,转头对林意宁说:“娘,可能只是有人传我进宫问事,又不是这次进宫就是一辈子,不是有好多个小姐也都是这样进过宫的?你这样急急忙忙的,别让安姨也跟着乱了心思。” 这边含之劝着,白恪明刚巧回府回到拾院,见屋里一个个都是紧张不安的样子,以为出了什么大事,不由沉声问道:“这是怎么了?” 含之见是白恪明进来,先缓了一口气,抿嘴看了看林意宁,轻轻回道:“爹,宫里可有什么事?” 白恪明见含之问这话,心下有些纳罕:“宫里事岂是外臣可以得知且议论的。含之,你为何问这话?” 白恪明虽没有回答,含之却先松了半点精神,宫里一点风吹草动都是臣子的指向标,含之问时白恪明没什么特殊反应,如此看来,宫里并没有重大悲喜事,算是一个好消息。 “刚才宫里有人传口信,宣女儿明天一早进宫,娘有些担心而已。”含之解释道。 白恪明听了这话却也是有些吃惊,他抬头看向含之,有些不敢相信:“含之,你是说,宫里有人宣你进宫?” 白恪明思索片刻,转身又急匆匆出府了,直到快晚饭的时候才回来,却什么消息也没打听到。 消息早就从连姨娘处传到白老夫人那里,她先是以为自己听错了,而后派丫鬟打探时发现拾院乱了,心里更是冷哼几遍,都说瓦砾怎会发光,真是上不了台面的。而后又见白恪明也是急匆匆出府,想着不会是含之做错事惹了贵人,心下又怕会牵扯白府,不由也跟着着急了几分。好容易听白恪明回府,忙唤来问情况,只见儿子眉头也皱得紧紧却说不出所以然,更是添了几分恐慌不安。 这个夜,整个白府仿佛每一处是从容怡然的,有不明所以的,有怕被牵扯损自己个儿利益的,总之各有事放在心头。 含之也失眠了,她不是为明天的事,只是细想时,发觉林意宁的反应实在有些过于奇怪了,上次说好去百花宴虽然有些不乐意,但也没像今天这样强烈反应,是有特意瞒着什么吗? 月落日升,时辰不变,时光已然流逝。黑夜总不会定格,白天还是明目张胆来临。 “含之,要不要再换身衣裳?娘觉得还是,还是……”话到嘴边,却找不到合适的词汇,精致的朴素的,反而显得刻意,中规中矩的吧,她总觉得还是有些显眼,林意宁看含之拧开一个小盒子,取出适量脂粉均匀涂抹在脸上,再用眉笔不着痕迹改了眼角眉梢的感觉,倾世姿容成了好看而已。 做好这一切,含之静静起身:“娘,他们既是这样光明正大让我进的宫,又怎么会让我出了岔子。” “夫人,小姐,宫里的马车到府门口了。”翠灵走进来道。 白府大门口,一辆精巧华美马车停在前面,还有一个侍卫打扮的人立在马车前等着。边上,除了天还早,白老夫人没来,白府几乎来了个齐,这其中,白?瑶神色看向马车和含之的眼神更是带了探究。 看含之要忘马车走,林意宁几乎下意识要伸手拉住她,在看到侍卫看过来的时候,她止住了自己的动作,只轻声让含之注意安全,别失了礼数。 坐在车里,含之也不敢放松。车不疾不徐地前进,含之听到外面渐渐人多有些嘈杂,慢慢人声又消了下去。而后,马车缓缓停了下来,含之听到有人说要看腰牌。再接着,马车就又往前驾驶了。含之知道,她这是已经进了金碧辉煌的高墙之内。 马车终于稳稳停了,含之听到外面有人挑着尖细的嗓音说道:“白小姐,请下车。” 含之整了整衣裳,垂着眼睛下了马车,按着带路公公的话往前走,只瞧眼前那一方土地,步步小心谨慎,表现带着些许木讷手腕不灵活,活脱脱一个不善与人交流的少见大世面的小丫头。 “白小姐,再走一段路就到了。”带路公公倒没表现出什么盛气凌人,说话也算得上和蔼,顺便还给她说上一些注意事项。 “嗯。”含之低头应答,不肯多说一个字。 带路公公微微摇头,这白家小姐可是差她姐姐不止一星半点啊,长相也就罢了,虽人人都想有好容貌,可自古绝世美人都是能说的过来的,但这股子精神劲儿也不出彩啊,得亏她出身胜了一筹,要不在白家大小姐那种人衬托下,这白含之可真是一辈子出不了头了。 “皇上吉祥。”带路公公瞧见拐弯处迎面而来的人,连忙顿住脚步,拉了含之一下站在路边,跪了下来。 含之顺从地跪下来,低头看着地面,听到一阵沉稳脚步从容走近,从眼前踱了过去。没等人有动作,发现皇上又退了回来,一双绣有喷云吐雾飞龙和云纹的黄色靴子刚好出现在含之的视线里。 “她是谁?”含之听到一个冷静不带任何色彩的声音问道,不得不承认,单从声音里,含之就感觉到一种上位者凌厉威压。 “回皇上话,这位是吏部尚书白大人的嫡千金,是康宁郡主请的客人。”带路公公见问,慌忙回答。 “哦!”含之听皇上尾音仿佛饶有兴味挑起,心下一紧,不知怎的,她忽然想天子千万别抽空关心她这小老百姓,谁知坏的预感总是更会捉弄人,她耳边响起皇上的话:“朕以为白卿就一个女儿呢,原来还有个被护得严实的。你,抬起头朕瞧瞧。” ps:昨天对了一下大纲,妈呀,咋看着都不像起初设置好的孩子的样儿,昨天先抓紧整改了一下大纲……今天下班时候听到一个不好的消息,俺下周开始双休变单休了,钱还不给涨,都是泪啊…… 第六十六章 问话 当你有了心动的理由,才发现,原来世间的美好如此让人期待! 含之听了皇上的话,心里略一犹豫,还是不动声色直起身来,手收放在腰间,做一个行礼的姿势,将脸摆正对着夏元琛的方向,她记得不能直面圣颜,故仍旧垂着眸子。 时间静止了一样,没有人动作,没有人说话,好一会儿,含之听夏元琛一声轻笑,得了什么有趣事情一样。 旁边跪着的公公本有些不敢喘气,他哪里知道皇上会反常停下来问一个不怎么引人注目的人,难道是这白家小姐有什么不妥之处?直到听见皇上笑,才敢稍稍放下吊得紧紧的心,看来皇上只是一时心血来潮,并没有什么深意。这想法才闪过,下一刻他就被皇上的动作惊倒。 夏元琛撩起衣摆,左腿顺势屈膝蹲了下来,右手舒服得搁在腿上,正好比含之略高一额头。 含之没料到皇上会如此动作,只觉得眼前一晃,已经有人挨得相当近蹲在自己面前,还没来得及想这是怎么回事,就听到那人问:“叫什么名儿?” “回皇上话,臣女白家含之。”含之轻声答道。听皇上懒散“嗯”了一声,含之心神却又紧了几分,她是真心猜不到这人如此动作的半点目的。按说,偶尔有外人进宫来,也并不是稀罕事,不至于这皇上就这么闲每个都问问。 不动声色间,含之听到皇上用近乎耳语的声音轻笑说道:“你说你一个小丫头,藏得哪门子拙?” 含之心里一震,下意识攥紧了手,张嘴欲言,却见眼前衣摆垂落,皇上已经站起身来,还半命令一样说:“抬头。” 就这么,含之对上夏元琛似笑非笑的眼,他着一身金线绣就明黄龙袍,同色腰带整齐束着,左边仅简单挂着一个花样繁杂的圆形玉佩,整个人背立着斜照下来的阳光,英气俊朗,又不失多年宫中生活浸淫出的皇家贵气,威折万里。 “臣女唐突,望皇上恕罪。”含之俯下身子,额头叠于双手之上。刚才那一眼,含之认出当今皇上竟是那日郊外同谢尧?一起见到的那位贵公子,却猜不透他为何说自己藏拙,而且夏元琛笑里的了然,让她觉得好似他曾见自己不止那一面。这一刻,含之有些怀疑这次进宫是不是真的不应该。 “皇上,谁冲撞您了么,怎么站在这里?”一人摇摇从远处经过,看了这边一眼,笑着走过来问,走到近前,先是有些疑惑在含之同夏元琛两人间溜了几遍,而后指着含之看向皇上询问道,“皇上,我好容易请了个看上眼的客人,怎的就跪这里了?” 夏元琛双手背过去,看着含之轻轻笑:“不过是看着眼生,问了两句,谁知就被你瞧见了。起身吧。” 竞华走过来搀起含之,边对皇上说:“我远远看见有人跪在地上,还当犯了什么错被您惩罚呢,结果一瞧竟是含之,唬了我一跳,含之一来就遇见您这尊大神,天家威严天子霸气的,别的吓着人家小姑娘了。” “你呀!”夏元琛倒是对眼前这个说起话连自己都能调侃的丫头真心宠爱几分,听她如此说,只摇摇头,而后将腰间唯一的玉佩摘下来递到竞华手上,“这个当朕给你朋友赔罪。” 不等竞华和含之有反应,夏元琛已经转身走开,无人看见,他唇边的笑意渐渐变浓,不留神就要轻笑出声,刚才特意凑近,见她睫毛微微颤动,却能镇定自若应答,有意拿话试探,没错过她眼里一闪而过的防备与惊讶,虽不知道她用什么方法让自己变得不那么显眼,却让他确定这丫头自个儿动了手脚,好个有趣的白家含之! 等夏元琛走的不见人影,竞华让其他人退下,自己领着含之往住处走,边小声问:“含之,你怎么和皇上碰见了?” 含之摇头表示不知:“我跟着刚才那位公公走到此处,皇上恰好从另一边走过来,就问了两句话。” “可有……”话到嘴边,却觉得用“为难”这个词不妥,竞华换了方式问,“皇上轻易不理会这种事的,这次我也猜不透是为什么。你没为难吧?” 含之看竞华是真的有些担心,摇头解释说:“没有,皇上就是问了问是谁,然后问了问名字,你就来了。许是恰巧碰见随口就问了。”含之回想,皇上好似是知道她是白家女儿后才稍稍有了兴致,估摸是听说过白?瑶的名字,才多问了其他的吧,或许他说自己“藏拙”是说任着白?瑶名冠京城而自己毫无动作是趋利避害呢,这么一想,含之也悄悄松了口气。 竞华听她如此说,自己也想了一回,确定含之没有为难,才笑了,又将手中拿着的玉佩给含之:“你没有不开心就好,真怕因为我让你不舒服。来,拿着,好歹是皇上佩戴过的,当护身符很好用的。” 含之推辞,竞华说不喜欢就找个盒子放好供起来,皇上说赏了谁敢还回去,含之也不知如何处理好,只得先接过来放好,才笑着对竞华说:“我昨儿晚上都睡不安稳,还想着这宫里又没认识的人,还猜是为什么事呢。没想到你竟然就是颇得太后喜爱的康宁郡主,让我吃一惊。” 竞华一笑,对外人羡慕的郡主封号并不十分在意:“那是太后她老人家厚爱。” 含之看得出她是真的不以此倨傲,心里也跟着竞华更亲近了些,想起她给自己帖子上的内容,笑着逗她:“上次见面还是俊俏郎呢,怎么才数月不见,就快成了新嫁娘了?” 竞华笑着挠了她一下,口中说道:“就知道你也是个能耍嘴皮子的,还敢拿我打趣。” 两人走着说着,一路上笑声不绝。 竞华先领着含之去给太后请安,瑜蕊却说太后正听人讲经,得好一会子才有空,竞华跟瑜蕊说了声稍后再来,就领着含之回去自己住处了。 竞华不似瑜蕊就住在太后寝宫旁边,她是自求了一处小院子,也不算偏僻,就是比其他地儿清静些。 一进门,含之就瞧见院子里没见红花绿树的,而是种满了各样药材,一块儿一块儿的护养得很精神。 走到屋里,各样贵重瓷瓶玉器罗列也很多,但大多在外间,竞华卧室极少有多余装饰,最显眼的也不过是吊着烟青色帷帐的雕花大床,再有就是占了半壁墙的书柜。 “我不喝茶,就委屈你喝水了。”竞华让含之坐了,自己倒了水递到含之前面。 含之笑着接过来,问道:“下个月就是婚期,你怎么不同我早说,这下连礼物都准备的慌忙了。你还没有同我说是要和谁成亲呢?” 竞华手托了脸颊,闻言一笑:“不是我特意跟你说的晚,我原本以为自己这辈子不会与人成亲的,谁知竟碰见他了。” 第六十七章 宫墙之内 人为什么有勇气一见钟情,人海里这一步走向另一段长旅。——《蝴蝶》 含之听了竞华轻淡说起自己亲事,不由好笑,她看着竞华说:“要不是我看得出你真的欢喜,单听你说话,都以为你不关心嫁给谁呢。” 竞华哈哈一乐,带着几分真意:“我也以为自己不会关心呢。” “你既然是郡主,为什么太后会舍得你嫁给一个经商之人,还离京那么远?”含之知道竞华竟然是嫁给一个商户人家时,有一刹那的吃惊,在荆夏,虽然商人地位有所提高,到底还是及不上官家权贵,这本就是一个官高一级压人一等的世界,虽竞华没了父母庇护,到底是得太后青睐的人,要不也不会凭无依靠孤女身份得郡主封号。 竞华趴在桌子上,听含之这么问,深沉一叹:“含之啊,你到底年轻啊。”见含之有些呆愣,得逞小狐狸一样笑开,看得出她颇以逗弄含之为乐:“太后疼我,所以我才敢求她老人家赐婚。虽然太后起初也反对,可我说,此生估摸着也就能为爱任性这一次,碰上了,不想一错过就是一辈子。” “那人真有你说的那么好?”含之学竞华趴在桌子上,下巴垫在胳膊上,歪着脑袋有些好奇地问。 竞华同样歪着脑袋,想了一想,点头,然后莞尔一笑:“哪就是能说出来的,他入了我的眼,自然我就将他往好里看了,谁不是瞧着自己心上的人好,要不说情人眼里出西施呢,那样美人天底下能有几个,可情动时,保不准真的西施站在眼前你也瞧不见呢。” “不羞,还没嫁过去呢,就巴巴说人家是你心上人了。”含之见竞华说话时,略显苍白的脸色都红润许多,整个人似乎都沐浴在阳光里,看在外人眼里都觉得暖洋洋,由心发出的笑,从来都是能感染身边人的,含之由衷替她高兴,也因为如此,敢调侃她几句。 竞华白她一眼,伸手拧含之的脸,触到滑腻肌肤,拧着拧着,她笑起来:“那个谢小哥儿好不好呢?” 含之没防备竞华还记得一面之缘的谢尧?,见她眨巴着眼睛问出来,想起这些时间和谢尧?在一起时那种开心,也不扭捏,同样眯着眼睛无辜道:“他在我眼里自然也是好的。” 同样脾性的两人在这小院子任着性子笑闹一阵,并不刻意去说有趣话题,而是东拉西扯想起什么说什么,没个章法,若瑜蕊在这里,肯定会说,原本就竞华一个不着调的,现在又多出一个。 “走吧,咱们别这小屋子闷着了,你陪我宫里逛逛,等我出了宫门,想来也极少再有机会回来了。”竞华换了身轻薄的衣裳,随意挽起头发,又从抽屉里拿两柄纨扇递给含之一个,拉着她走出院门。 竞华和瑜蕊自幼在边疆长大,自父亲沙场战死后,被先皇特唤回京,此后才得了机会伺候在当今太后面前,说来也有七八年时间了,也占了她已经活过的岁数的一半,这皇宫,算得上她半个栖身之所,她又喜欢四处走,所以偌大皇宫,还真被她摸熟了大半,所以她总能捡着清静又不俗的地方领着含之看。 “看那里,是我最喜欢的一处,叫玲珑阁,也不知是谁想出的注意,特意修在了湖中间,又没有桥同那里,每次想过去玩,非得划着小船才行。”走到一处凉亭时,竞华指着不远处的湖中心说道,看样子有意过去一玩,说到要划船盯了含之半刻,嘟着嘴摇头,“两个弱女子干不来那力气活,等你有机会过去瞧瞧,冬日湖心赏雪夏天开窗听风,真心好看。” 说完,含之没答话呢,她自个儿先摇头了:“罢了,你还是没这个机会比较好,这宫墙之内,再好的景也不过是沦为寂寞消遣之物,时间久了,连心都困住了,哪还得那份偷闲之心。” 含之手搭在额头上正顺着竞华指的方向望,听她说出这番话,微微一笑道:“感慨什么呢,左右你能守住自己的心不被困在这里就是好的。” “守得本心安自在,莫论他人悲与欢,含之想的对。”竞华倚了亭柱子,手中纨扇摇得潇洒。 含之坐在她旁边,拿扇子点她一下:“不说这个,我还发愁送你什么礼物呢,这么短时间,我也不知从何下手准备,你倒是有什么喜好说来我听听。” “天上的星、水中的月、铁树的花、盛夏的雪,不拘哪个都成。”竞华嘴皮子利落抖出几样东西。 含之斜她一眼:“你倒是要的巧,又不是在考验情郎,出这么刁钻的招为难谁呢这是,说个正常的,要不到时别说我小气。” “随你吧,我也不知道缺什么,最好是个轻巧易带的,我好带走。”竞华淡淡说道,“想来能带走的东西也不多,你好好给我准备,也算你惦念我的物证。” 在凉亭吹够了凉风,竞华问含之:“饿不饿?没注意太阳都快到头顶了。” 含之点头:“今日起的早,还真是有些饿了。” “那走吧,我先领着你去太后那里请安,稍后带你去吃东西。”竞华起身,又拉起含之,不顺着来时的路,而是拐弯上了大道,“咱们走大路吧,这会子都忙着准备午膳呢,来往人不多,还比较近。” 竞华这次可是想错了,因为她们刚往前走没多远,就撞见旁边斜出的一条路上,有人正着急上火训斥丫鬟。 “混账东西,连个碗你都捧不住,要你作甚。来人,拉下去给本宫打。”一声怒喝传出,声音倒是清脆悦耳,只这话却说得有些狠厉。 含之扭头看了一眼,只见一宫女颤抖着歪伏在地上,前面一堆碎瓷片,里面的汤水溅了一地。而她面前,站着一位细带束腰宽袖长裙眉目甚丽的宫装妃子,正皱眉发怒,说话间,她还不解气一样用脚尖踢在跪地那位宫女肩胛处,一下子将那宫女踢得撑不住斜爬在地上。 “都愣着做什么,快将她拉下去打,别搁着碍本宫眼。”宫装女子狠狠对身后跟着的两个太监说,那太监不敢怠慢,忙架起不停求饶的宫女往后拖。 含之看那宫女满脸惶恐,却深知这事不是她一个臣子之女能插手的,摇摇头不再瞧那边。 竞华自然也瞧见这一出,唇边浮起一抹冷笑,眼中也有不耐烦和厌恶,她见含之低头不语,拉过她的手叹一口气,小声说道:“含之,那位是何昭媛,这事也不是没发生过,可因为有人护着,不是咱们这种人能得罪的。我知你看不惯,也只能当做看不见。” 那边,何昭媛正为手下宫女不慎打翻她欲送给皇上的补品而怒气冲冲,一抬头瞧见竞华带着含之从一旁走过,却只顾着低头说话,没瞧见她一样,登时看两人不顺眼,她喊住竞华,冷冷讽刺:“本宫当谁这么不知礼,原来是康宁郡主,好大的架子。” 竞华转身一笑,拉着含之福了福身子:“原来是昭媛,说好这会儿去太后那里伺候的,一时心急竟没瞧见昭媛在这里。” 何昭媛自是瞧得出她说的不是实话,却也知道竞华在太后跟前是说得上话的人,不能得罪太过,冷哼一声转身离开。 竞华微微一笑,没遇见这糟心事一样继续往前走,直到快到太后寝宫前,她才不经意说:“人人都艳羡这宫中生活,却不知这里锦绣繁华,却最是个吃人埋骨的,多少人在这深宫之中,失了本质,变成可怜之人。” 含之若有所思,望着身后看不见尽头的灰墙长廊不语,偌大皇宫,连路都长得仿佛看不见出路一样,得磨掉多少希望,却不定能换来一个眼神…… 第六十八章 帝王心 胭脂脸庞,珠翠摇晃,被看透的伪装。 “过来让哀家瞧瞧。” 竞华和含之来到太后住的慈寿宫时,太后刚好念完佛经,此时正躺在竹雕玉榻上由着旁边宫女扇凉,听竞华介绍后,也有几分爱屋及乌之意,对含之也更慈祥了几分,稍问了两句话,见含之回答的有礼有节的,不是那种张狂的孩子,也更满意几分,于是伸手招含之让她过来。 含之近前,也不敢坐,身子微倾,任着太后拉着她的手说话。 “多大了?” “十三。” “比竞华小两岁,这么温柔的样子,和竞华丫头偶尔安静下来时倒真有几分相像,难怪你们投缘。”太后拉着含之的手,笑得和蔼,言语间对竞华的疼惜也溢于言表,“哀家还是头一次见竞华丫头说起朋友的,确实是个好孩子,你多在宫里住几日,让竞华带你四处瞧瞧。” 竞华一旁叹道:“太后,您可是得了顺眼的人了,拉着含之的手都舍不得放,还不忘趁着机会念叨我两句,一点面子都不留。” 太后笑:“哀家倒是想夸你两句来着,可你自己想想,每日里可有个闲的时候?瑜蕊这边伺候着,你人影可能又不见了,哀家前儿还听太医院那几个老太医抱怨说不知哪个野丫头又不声响将好容易制好的药丸拿走了几颗呢。” 含之也惊讶于面对竞华和瑜蕊时太后平和的态度,果然如外边所传一样,太后待这两位女子如同亲孙女,即便太后能做到随意掌握情绪,那种对后辈的爱护也不是全假,至少比白老夫人对自己要好上太多。含之一笑,对太后说:“太后厚爱,含之原不该推辞。不过因为不知今日进宫所谓何事,都没做任何准备,若留在宫中可能会有给竞华添麻烦。” 太后不以为然:“若是怕家里担心,哀家自会派人跟白大人说一声,你只管放心玩。哀家看你也心喜,多来这慈寿宫玩,你肯定不会像那丫头那样经常不见人影。” 含之真心不想多留在宫中,这里于她而言太过陌生,自己也确实没想过会多呆一日,确实什么都没有准备。若是一直在竞华院里呆着也好上一些,她不担心竞华见到她的样子,可这里是皇宫,太后或其他主子一声吩咐,她一个臣子之女哪里就能推辞掉。 竞华笑着说:“瑜蕊,你看,太后她老人家这就嫌弃我了。我看,含之你还是尽快出宫吧,若真呆上几日,我可是在太后眼里讨不到一点好了。” 太后指着竞华笑说:“你也知道!” 含之抿嘴跟着一笑,趁太后停歇的时候,说:“含之长这么大,这还是头一次离开娘亲这么久。因含之自小体弱,臣女娘亲总有不放心处,每日里非得亲自瞧着臣女喝下药才安心,这么多年都称习惯了,要不她晚上也睡不安稳。含之也想多住几日听太后教诲,可娘亲那里实在放心不下。” 瑜蕊听了指着竞华对太后说:“太后,您可还记得,竞华曾想着法儿不吃药,您也是亲自盯着她喝下去才安心,白夫人疼孩子的心很像太后呢。” 太后她一直怜惜竞华体弱,确实没少下功夫让太医帮她调理,这会子和含之的话一对,也勾起了心里那抹疼惜之情,于是拍着含之说:“原来还有这层在,可怜天下慈母心,那哀家这次还真是不好留你,下次跟你娘说好了,再来宫里多住几日。” 含之含笑答应,心里也着实松一口气。 在慈寿宫用了午膳,含之又陪着竞华说会子话,不知不觉大半日已过,这宫里门禁甚严,含之还是想早些回去,竞华也不多留,约好有机会出宫找她玩,就准备送含之出宫了。 两人说笑着往宫门方向走,身后还跟着几个宫女捧着从太后那里得来的赏赐。 谁承想,不过半日时间,含之又见到夏元琛。 夏元琛换了一身黑色常服,衣裳纹饰依旧是金线绣就龙纹,仍旧是在左侧挂着一个玉佩,样式却简单许多,他的头发收束在玉冠里,多了几分不羁和随意。 含之看到夏元琛背手立在前面,低头间正要跪地请安,却发觉被人托了胳膊,耳边也响起胳膊主人的声音:“朕不过走走,用不着行礼。” 含之趁着他收回胳膊的时候,不着痕迹小退了半步,仍旧坚持福身行了礼,口中还说道:“皇上吉祥。” 夏元琛瞧她一眼摆手让她起身,才侧头问竞华:“你是头次请人来玩,怎么这么快就送人回去。朕派人跟白卿说一声,让你朋友多陪你几日。”说着,他就要抬手唤人过来传话。 竞华不敢像在太后跟前一样嬉闹,只笑着同夏元琛说含之回去有事。夏元琛看含之一眼,笑说:“朕自会派人跟白卿讲清楚,含之放心住下即可。” 含之琢磨不透夏元琛的想法,又不能冒失抬头仔细看透他的表情,如此还是能感觉到夏元琛放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她手指紧了紧,决定还是先出宫为佳:“皇上,臣女已经同太后讲过,此次确实不便留于宫中。” “哦,这皇宫哪里让你觉得不方便了?你跟朕说说。”夏元琛闲闲问道。 如同话家常一样的语气,即便含之再迟钝,也觉出夏元琛出现并不全是无意,是自己做了什么引起了他的注意?含之急急转动脑筋,可还是想不出头绪,只得先回答道:“臣女母亲还在家里惦记着……” 一句话未完,夏元琛笑着说:“那好办,朕宣白夫人进宫陪太后说说话不就好了。” “皇上!”含之一惊,猛地抬头,直直望进夏元琛一直未移开的眼睛里,他眼神清贵带笑,仿佛就在等着含之望过来。 竞华也瞧出夏元琛的反常,往前一步,出声引过来夏元琛的视线:“皇上,太后可是耳提面命让竞华安稳送含之出宫的,竞华都在太后跟前打了包票了,您可不能让我在太后跟前失了信誉。” 夏元琛见含之又低下头,垂下的刘海如疏帘遮住眼中情绪,从这个角度看过去,半合的眼睛翘起的睫毛,都更精致了几分,这种差别更让他确定含之是在遮掩,他轻轻一笑,退开一步:“朕可不能让你失信,天也不早了,你快去送含之吧。” 等含之终于坐上马车,竞华望了望远处洞开的宫门和身后巍峨的宫殿,又想起极少从皇上眼中看到过的兴味,不由抿紧了嘴唇,她踮起脚尖,凑到含之耳边说道:“含之,我后悔这次让你进宫了,你若聪明,此生莫起入宫之念,趁时间来得及,找个合适人家先定下吧,免得多生波折。” 第六十九章 中秋风波(上) 很多东西,我不想猜,因为,我怕一旦点破,就是劫! 月半月圆,十二轮月圆月缺中,八月半中秋夜那皎洁婵娟色最是能引人情思。 含之坐在花园的椅子上,看着府里丫鬟仆人来来往往准备今天赏月宴的东西。白家素来有这种规矩,除了大年夜,到了中秋,全家人都会聚在一起赏月夜谈。因为这花园很大,花草多更能衬出喜庆氛围,不知何时起,花园里摆中秋家宴已经成为既定的习惯。 作为白家主母,这些本该是林意宁亲力而为,可含之说想试试,林意宁没多想就答应了,派了绛瑛和紫?从旁协助,她也安心只去管各个庄子和铺子送来的收益和礼物了。 “小姐,那边年初新栽了几株夹竹桃,有几张放食物的桌子摆不下了。”管事走过来,指着花园一角对含之说,神色虽不像在林意宁跟前毕恭毕敬,可也不敢马虎应付。 这位管事是见识过自家小姐不动声色间问清楚一件事情,将一位挑弄是非还推脱给他人的管事婆给赶出了白府,连姨娘稍稍说了句不至于,眼前这位年纪不大的小主子却眼皮子都没挑,就跟没听见连姨娘说话一样,他到现在还记得,一向情绪不见波动的连姨娘脸色霎时红成一片,硬生生按捺下绷紧的下颌还是泄露她的忍耐。而这一切,林意宁是在一旁看着的,白含之的处理方法她没有反对的意思。所以,白府管家和一众管事都懂得,除了老夫人老爷夫人外,白家小姐白含之的话,也是不能当成耳旁风的。 含之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果然是地方狭窄了些,往年那里都会一顺溜摆四张桌子以放预备好的果品点心之类的东西,现在顶多放两张桌子。都是一样的东西,分开放,反而麻烦了。含之站起来,四处瞧了瞧有些杂乱的花园。 按说中心这块地方是顶空阔的,但耐不住准备的东西多,加上中间最开敞的地方要摆放供桌和大圆桌子,旁边就不能安排的太挤。含之用手比划一下,又在脑子里将大致要准备的东西过了一遍,吩咐几个下人把能零碎摆放的物件移到夹竹桃下,才勉强寻了一处将将放下四张桌子:“你将这些改动记下,等这里安排好了,你记得对晚上这里伺候的人说清楚,别出了岔子。”管事点头答应,急忙忙去做其他事了。 “小姐,宫里送东西来了。”紫?等含之将事情安排好,才走近凑到她耳边轻声说。 含之回头问:“是皇上按惯例给臣子的赏赐吗?娘亲没有在前厅?这个我不适合去接,父亲一早就出去会友了,紫?姑姑你去拾院跟娘亲说吧。” 紫?摇头,声音仍是轻轻的:“皇上的赏赐夫人已经接过了,这个是一个侍卫模样的人直接送到小姐院子的,说是宫中有人相赠,青落也不知道情况,就先接下了,刚才特意让凉音过来跟小姐说一声。” 含之有些奇怪,低头一想,笑了,许是竞华让人送来的:“紫?姑姑,可能是康宁郡主送来的东西,这会儿不忙,你先这里瞧着,我回去一趟。” 打开古朴小匣子,里面装着的是一支簪子和一个折叠的纸,簪子为同一块羊脂白玉制成,通体白润剔透,簪头则雕成盛开的梨花,很是雅致,含之看着就喜欢,不由得就先插在发间。 一手还插着簪子,含之另一只手就取了那纸张打开,却是一幅画,画中是一个雪衣轻摇墨发飘飘蒙着面纱的少女,她正执了一枝梨花倾身细看,一旁几株梨花怒放,花瓣翩翩纷乱如蝶,画纸右上角狂草题了两个字“倾颜”,字数虽少,却是极难得的狂傲霸气。 含之一愣,几乎拿不住那薄薄的纸张,这画上画的分明是三月间她在梨花林时的情境,这定不是竞华送来的,她若早见过自己,不会一句话不说,那还能有谁?含之想着,脸色就已经有些发白,她不想去猜那个几乎肯定的答案——当今圣上! 这下,含之耳边又响起夏元琛那了然指出自己“藏拙”的话语。含之望着画有些呆愣,她已经知道那日梨花林里谢尧?在,但为什么皇上也会在,并且再见面时,也认出了自己?难道,那日的两次遇见问话,也并不是巧合? “青落,你将这匣子替小姐先收好。” 门口传来林意宁的声音,含之一惊,慌忙将画折起来放进匣子,三两步走到柜子旁将匣子塞了进去并落了锁。 等这一切刚完成,林意宁已经走了进来,身后青落手捧着一个檀香盒子跟着。 “含之,可是累了?如果累了就歇歇,准备宴席这种事很是繁琐,虽有规矩定制,可花费的精神劲儿也不比处理其他事情少。”林意宁以为含之是累了,忙得嘱咐她。 含之笑着摇头:“娘,不过是回来取东西,并不累。” 林意宁是极熟悉含之打扮的,一转眼就瞧见含之发上别着的簪子,笑着夸赞道:“从哪儿得了这么别致的簪子,这梨花雕琢的挺灵巧的。” 含之这才想起情急之下竟忘记簪子还在头上了,若当着林意宁的面取下惟恐她起了疑,只得先带着,含糊应了一回,提着兴趣问:“娘,你那里忙完了?又给我送了什么?” 林意宁指着檀香盒子说:“刚才宫里不是来人了么,那位公公说这是受人所托给你送来的。我想着许是康宁郡主给你的,就顺路拿过来了。” 含之伸手接过青落手中的东西,想了想还是直接打开了,确实是竞华送来的,是一对雕刻的活灵活现的小兔子,旁边还放着两根手指粗细的红萝卜,其中一根还被人咬了一口,盒子最底下垫着一张小字条,上面写着:萝卜挺甜,你尝尝。 含之将萝卜塞嘴里叼着,转身准备将礼物先放起来,走到柜子旁边时,含之低头间将梨花玉簪摘下来一同锁进了柜子。 第七十章 中秋风波(中) 永远不要忽视,躲在云背后的阳光。 月华刚现,白老夫人就在连姨娘搀扶下来到花园。 此时晚间的风已经渐渐凉了,对白老夫人这种上了年纪的,到底是大晚上在四面通风的花园子里呆一个多时辰不大合适。但这种重要场合,若白老夫人不坐镇,能做主派事的自然就是白家主母林意宁,而这恰恰是白老夫人最不乐意看到的情景。 “娘,去那边亭子做。”连姨娘陪在白老夫人身边,小心提醒注意脚下的路,她下午时候来过几趟,所以很清楚这里的布置,所以此时能直接引着白老夫人往正确地方走。 “就知道是个会偷巧的。”白老夫人近前一瞧自己入座的地方,冷哼一声不承认自己的满意,那里是今年新修的一处小亭,也就能松松容纳六七人,此时有三面被临时围挡了,留下的那一面正好是对着花园中心,也就是晚宴举行的地方,这样一来既遮挡凉风,又恰能欣赏月色。 “怎么巴巴的把它也给拿来了?”白老夫人不急着坐下,先将亭子里摆设溜了一圈,见还特意换了她惯常喜欢的藤椅,上面还搁着掂腰的软枕,遂指着问道。 刚来到的白?瑶见此,对着白老夫人轻暖一笑:“?瑶想着今晚上祖母最起码要在这里坐上一个多时辰,若是那种大椅子怕是时间长了会不舒服,就擅自做主命人将祖母惯常坐的藤椅挪来了。” 白老夫人听此一说,果然脸色立马转晴了,还直夸白?瑶懂事想事周全,一点不见刚才明显想找茬的心思。 一同来的含之嘴角弯成一定弧度,很是玩味,她敢说,如果说是自己做了如此安排,怕得到的是瞎折腾这种批评,而且白老夫人拉着白?瑶亲切夸赞的话及丝毫不提自己安排好的东西这种情景,落在不知情的人眼中,绝对会让人觉得,这里的一切是那个美貌绝艳的白家大小姐安排布置的。 白老夫人还在喋喋不休夸奖白?瑶,旁边的嬷嬷丫鬟也笑着应和她的话,含之操手听了一会子,才晃晃进了亭子,亭子本就小巧,加上三面都垂了帐幕,此时已经显得有些拥挤。 含之不管这些,挪到椅子上坐下,一副听白老夫人说话的乖巧样子。 白老夫人随着她进来就低了话音,再看到含之理所当然坐下的样子,脸色微凝问道:“含之,你不是要帮你娘操办晚宴的?怎么这会子坐在这里了。” 含之捏着帕子轻轻扇动右手,好让因长时间走动而潮热的脸舒服些,她听到问话,笑着回答:“不过是担心这里有祖母不顺手的地儿,就想着先过来再问问,免得祖母有不舒适的地方。不知祖母对这番安排可有不满意的地方?” 似是有意无意间,含之的话点明了下午时候是谁在这里盯人安排事情已经很明显,白老夫人再不能大声说出护着白?瑶功劳的话。白老夫人和白?瑶眸色加深,看着颇显无辜的含之,心中添了许多起伏。而含之就任她们这样看着,唇边笃定的笑一直未变。 烟花绽放在夜空,白府赏月宴也进到一个较活泼的阶段。 白老夫人轻咳一声,白府众人将目光都搁在她身上,瞬间让她觉得备受瞩目和能发号施令的感觉真好。白老夫人不让人扶,稳稳走到供桌前,流畅行了一套拜月礼,口中说着祈请白家安顺平安的话。 “望月仙子慈悲保佑我孙儿前程,保佑我大孙女顺遂。”到收尾处,白老夫人声音略有提高,所说的话清晰传入其他人耳中,也因此引起多人不同心思。 含之躬身站在白老夫人身后,跟着她拜了三拜,然后起身,转身侧头时,瞧见连姨娘脸上的志得意满。时光真是个神奇的存在,如今的连姨娘,再不常见过去那种谦卑恭敬,现在的她,能很自然接受其他人的恭维,也深谙借势打力为自己出头添彩的手段。 落座时,连姨娘不自觉就朝着白老夫人处走去,看样子是想旁边伺候,至于是不是可以趁机就坐在老夫人身边,谁也说不准。 含之笑眯眯喊住连姨娘,手也指向与亭子背离甚远的一处:“姨娘别走错了,我记得姨娘的位置安排在了那里。” 连姨娘脚步堪堪顿住,脸色有一瞬间冷硬,转瞬就换成了笑:“我老太太跟前伺候吧,也好替换嬷嬷让她们也去自在赏看这难得的月色,总是喜庆能祈愿的日子不是?” 这话说的声音不大不小,恰好能传入就近处伺候的嬷嬷丫鬟耳中,很容易博得人好感,也易得到白老夫人的欢心。果然白老夫人笑着说:“这时间,你还挂念我老婆子做什么?你也自在行事便可。”这话里,却是没有反对连姨娘在她跟前伺候的意思。 含之微微一笑,对着白老夫人和连姨娘说:“姨娘能有此想法,出发点是不错的,不过如祖母所说的,这中秋是大日子,若还得劳累姨娘去伺候不能放心赏月,这可是在说含之没有安排好了。”含之轻描淡写却夹带着小小质问的话,让连姨娘的脚步再次停下。 收到连姨娘的目光,白老夫人觉得含之出头太甚了,正想出言打压含之一下,没想到刚准备抬手唤连姨娘过来,就被含之清脆的拍掌声打断。 十几个丫鬟有秩序进来花园,刚好替换了此前忙碌的那一批人,众人来不及反应,只听到含之说:“含之初次安排事,确实不如姨娘想得周到,我只想着祖母习惯嬷嬷伺候,换了其他人怕祖母一时不习惯,所以定好了的分成两拨人轮流伺候,但嬷嬷就陪着祖母坐在一起。” 林意宁此时开口道:“既如此,含之,你替了嬷嬷去祖母跟前伺候着,也算全了你一份孝心。” 这实实在在是打了连姨娘的脸,林意宁的话很明显在说,这中秋宴会安排,自有人操心,即便有疏漏,也不是你一个姨娘能随便插嘴插手的,你还是安静坐在你该坐的位子吧。 白?瑶站起来,看也不看连姨娘,反而对林意宁一拜:“母亲,含之妹妹忙碌大半天了,还是我去祖母那里吧。” 结果,连姨娘同蓉姨娘坐在一处,含之同白?瑶一左一右陪在了白老夫人旁边,而林意宁端着果酒坐在白恪明身边,自望着无暇月色,唇边不掩半丝嘲弄几分威严。 “啪!啪!”几声碟子瓷碗落地的声音,紧接着椅子用力摩擦地面,连姨娘处明显有些杂乱。 “怎么回事?”林意宁站起来问道。 那里伺候的一个丫鬟慌慌过来回禀道:“夫人,蓉姨娘不好了。” 林意宁皱眉,亭子里白老夫人闻言也急急问道:“说清楚,怎么不好了?” “好像,好像是蓉姨娘不知吃了什么东西,肚子一下子疼了起来,实在忍受不了差点摔倒了。” ps:谢谢打赏、给票票、收藏和看文的朋友,俺这厢有礼了! 第七十一章 中秋风波(下) 处事低调,只因你未触动底线。 因为这些乱子,白老夫人先是有些不耐,年纪大了,会添更多忌讳,总希望一切顺顺当当讨个好彩头,尤其是这种重要日子里,更不喜欢有人添乱惹得心堵得慌。 听了是蓉姨娘不好,白老夫人站起来,问道:“蓉姨娘怎么了?” 林意宁已经走了过去,看到那个桌子一片狼藉,铺好的桌布被扯得皱在一起,上面放着的盘子杯盏等东西也移了位置,靠边的几个已经掉在地上碎成一片。而出事的蓉姨娘捂着肚子蹲坐在地上,口中还不时抽气,烛光下,她的脸色确实是煞白一片,连姨娘在一边也不敢轻易扶她,只弯身用胳膊托住蓉姨娘的腰,好让她舒服些。 “先请府里的大夫过来。”林意宁来到跟前,看清楚状况后,对着跟在身边的翠灵吩咐一句,而后弯着身子问了蓉姨娘几个问题,因为太疼的原因,蓉姨娘分不出精神回答,或许她觉得是孩子出了事,疼痛中还不忘用手抚摸肚子,嘴里轻语着。 林意宁又问了负责近身伺候蓉姨娘的丫鬟,那位丫鬟已经吓坏了,她知道蓉姨娘如今特殊情况,已经慎之又慎地伺候了,谁知道刚才还好好的蓉姨娘转眼就成了这副样子,惟恐被惩罚的丫鬟有些懵了,林意宁问话的时候,她也说得有些前言不搭后语的,被林意宁冷静提醒了一回,才回过神,她虽近身伺候,可也说不出所以然,只知道蓉姨娘是在夹了一筷子菜吃下后没多久就成了如今这样。 大夫背着医药箱匆匆赶来,来不及喘气就赶紧给蓉姨娘诊治。 “回夫人,蓉姨娘是受了刺激,导致胎儿不大好,最好先将姨娘扶回房间,我好做下一步检查。”大夫姓孟,在白家已经呆了五六年,平日里白老夫人有个不舒服什么的,也很信赖他,他平时有些端架子,可医术很是不错,所以听他如此说,林意宁也能安排下面如何做。 命人好生扶着蓉姨娘先回住处,林意宁不让人收拾这里,而是先让绛瑛领人将这个桌子上蓉姨娘可能接触到的东西都收拾出来,然后来到前面亭子处,对等着听结果的白老夫人和白恪明说:“娘,老爷,蓉姨娘不知为何,胎儿有不稳症状,我让丫鬟扶她回去了,好让孟大夫认真诊治。” “胎儿怎么不好了?可是食物里有孕妇忌讳的东西没清理好给混着端上来了?”白老夫人见孟大夫赶来正等着答案,现在听林意宁这样回说,还是很紧张蓉姨娘肚子里的孩子的,不过,说话间还不忘将责任往林意宁母女身上推一推。 林意宁不说其他,先将事情处理方法说出来:“具体情况还有待于孟大夫仔细诊治过才知道,如今最要紧的是先将胎儿稳定下来再说。娘,老爷,这中秋是大事,晚宴匆忙结束也不好。我去看蓉姨娘情况,这里还是如常进行的好。” 白恪明皱眉想了想,点头答应了,同时还不忘对林意宁说:“别忘了问问孟大夫是怎么回事。” 林意宁点头表示知道,然后跟白老夫人说:“娘,我先过去,这里劳烦您操心看着。含之,你比较熟悉情况,多替祖母照看好一切。” 含之应声点头,看着林意宁与连姨娘错身而过,还看到朝这里走来的连姨娘虽脸色凝着,却并无沉重之感,不过外人看上去却会觉得她在替蓉姨娘担忧。含之一笑,和白?瑶一起上前扶着白老夫人坐下。 白?瑶软语劝道:“祖母,姨娘那里有母亲和孟大夫呢,您先且放宽心,蓉姨娘的孩子可是承着您的福气和期盼的,定不会有事。” 白老夫人闻言也不似先前那样忧心了,说一声继续,仍旧有条不紊将中秋晚宴顺当完成。 这一耽搁,有好几道菜就没来得及上,含之走到亭子边,吩咐人先将几盘冷掉的菜扯下,让人尽快送几道热菜上来。同时,她招来青落低声吩咐道:“蓉姨娘桌子上的东西收拾齐全了?你可带人看好了,别让其他人有机会近前。” 青落也知道事情可能会很严重,自然也不敢松懈,又多喊了几个可靠的人,一起将东西包好先拿回了拾院看管起来,除了跟林意宁过去的绛瑛,紫?等人也趁上菜换人伺候的时候离开了花园。 到底是给打扰到了,加上就剩下几个人还基本不怎么说话交流,白恪明稳坐着,白尚琪想出风头也知道看场合,如今是坐在白恪明旁边只顾吃东西,对旁边的事几乎不入心,连姨娘也是在白老夫人说话时偶尔陪着说笑两句而已,真真的没什么意思。白老夫人难得耐着性子将流程走完,挥手说宴会可以散了。 第二天一大早,含之洗漱完毕后来到拾院,问昨晚事情可能调查出什么不对之处。 林意宁早让孟大夫看了那些东西,孟大夫粗略检查后说没什么异常。不过昨晚上,蓉姨娘胎儿不稳经诊断确实是食用了不当东西,那药性还很猛,那种突然疼痛紧张之余又受了惊,更是有了流产倾向,这时间得好生调理照顾。 上午,林意宁领着绛瑛和翠灵又去了蓉姨娘处。含之就在拾院院子里挨个询问昨晚伺候的丫鬟和下人,连厨房里的烧火丫头都过问了一遍,暂时还听不出有什么纰漏。 等含之问完话,看着石桌子上零散杯子食物思索时,翠灵慌慌张张跑进来,一见到含之就说:“小姐,快去,夫人受伤了。” 含之一惊,猛地站起来问:“夫人在哪里?” 含之匆忙赶往蓉姨娘住处,一进屋子,就看到连姨娘屋子里站着,正指挥着人给林意宁处理伤处,一边还让丫鬟安抚蓉姨娘。 含之定睛一看,林意宁右手软绵耷拉着,整个使不上劲儿的感觉,衣服上也大半边都有撕扯痕迹,左手扶着脑袋皱眉有些晕晕的样子,奇怪的是她旁边伺候的人却不是绛瑛,而是连姨娘身边惯常跟着的一个丫鬟。含之眉目冷寒,先让紫?替过去帮助林意宁处理伤口,又让后跟来的青落去请大夫,而后问连姨娘道:“绛瑛呢?” 连姨娘仍旧一字一句不慌不忙回答说:“绛瑛太冲动,伸手打了蓉姨娘,我惟恐她太过激动对蓉姨娘不好,先让人将她带去旁边冷静一下。” 这话说的轻巧,连姨娘说话语气也很平常,含之听着神色却更冷了,看来还是对有些人仁慈不得,温顺学不来,仗势作威倒是无师自通,含之盯着连姨娘,话却是在吩咐其他人:“翠灵,你去找绛瑛过来。连姨娘是亲自领着翠灵去,还是说出地方?” 含之的话也不客气,很有些特意压连姨娘气势的成分在。连姨娘眸色一闪,轻笑一声,挥手让个丫鬟领着翠灵出去了,口中却说道:“含之莫恼,原是绛瑛……” 话没说完,含之直接打断,问:“夫人怎么受伤的?” 连姨娘叹一声:“昨天蓉姨娘就出现胎儿不稳状况,本来好好的,谁知今天一早又一阵子剧痛,孩子丢了。蓉姨娘接受不了,刚巧夫人过来,情绪激动之下不小心撞到了夫人身上,夫人摔倒在地上,就成这种局面了。” 蓉姨娘听见“孩子”两字,原本就激动,这下直接嚎啕大哭出来,口中直喊着:“我的孩子,可怜的孩子……” 连姨娘嘴角噙着不明所以的笑,似得色似玩笑还有几丝讥讽地看了看林意宁,又将目光定在含之脸上,我倒要看看你如何处理这件事。 含之没去观察连姨娘的神情变化,看林意宁慢慢清醒过来,又瞧见进门来的绛瑛也是很狼狈,发丝微乱,衣衫有些不整,很明显是被人强行拉开的,她心中更是怒气压不住,稳步走到蓉姨娘床前,在连姨娘还未褪去看热闹的笑里,狠狠甩了正哭着的蓉姨娘一巴掌,而后负手而立,扫视了一圈屋子里屏息而立的人,盯着连姨娘问道:“哪个拖着绛瑛出去的?跪下。” ps:各位看官啊,最近这几章真心成了大爷了,十分傲娇,可愁坏俺这个接生的了,如果恁看的时候有拗口或不通顺的地儿,多担待!鞠躬! 第七十二章 挑衅和教训 你若挑衅,我给你结果,端看你敢不敢接。 满屋子的人没一个敢说话,含之明显是动了怒,没人见过她发脾气,所以也猜不出含之会是外强中干,还是真的声色俱厉狠得下手段。 含之冷冷看着低头不语也没反应的众人,声若冰寒:“都哑巴了?” 她身后,蓉姨娘被含之不带感情的质问惊得一颤,泪也顾不得流了,只顾得上用手捂着脸看着床前挺直背站着的含之有些发傻。 连姨娘开口道:“夫人受伤,我知道含之你有些着急,可也犯不着拿下人出气,再者,蓉姨娘刚失了孩子,心情本就波动难受,情急之下有些举动控制不住也是有的,你何苦来打她。” “哪个拦住了绛瑛?哪个拖绛瑛出去的?”含之瞥她一眼,更加冷漠问开始有些不安的丫鬟。 连姨娘没料到含之恼起来连基本的面子都没给她留,不自觉也有些气恼,脸部抽搐一下,很快又稳住情绪:“含之,你先照顾夫人,这里有我……” 含之踱步到连姨娘跟前,抬头来,柳眉如锋:“姨娘,你是在指挥我吗?这白家,什么时候轮到你做我的主了?”看连姨娘一滞,明显僵了脸色,牙齿似乎也用力咬在一起,含之眼神扫过她看向一边:“我不想再问,我给你们选择,现在站出来,或者等我查不出。” “扑通!”有两个人跪在地上,不住颤抖。 含之却是挑了一眼,暂时不去理会她们。刚好这时候林意宁清醒过来,绛瑛和紫?左右站成一个守护的姿势。林意宁觉得右胳膊一阵痛,想抬起来却发现用不了力气,想起刚才蓉姨娘疯了一样的冲过来的情景,眼中也生出许多冷硬。她抬头,正看见含之面带担忧走过来,也察觉到这屋里气氛有些凝滞,多少也猜出是含之生气了。 “娘,还有其他不舒服的地方吗?”含之轻轻扶住林意宁的胳膊,很担心地问。 林意宁怕含之担心,摇了摇头。不过,她摔下去的时候,伤的不仅仅是胳膊,因为太过突然,摔下去的时候完全没有防备,腰部也扭到了,所以她不敢大动作转身,这种细微处,自然落到了含之眼中,这也增加了她眼中的寒气。 孟大夫被白老夫人找去了,一回到医厅就看到急得满头是汗的青落等着,一问是夫人受伤,慌得拎起医箱就赶了过来。他看清楚林意宁情况和屋里的情形,也不敢多问,只低着头处理林意宁伤势。 “孟大夫,我娘胳膊怎么了?”含之看孟大夫稍微一查看就皱起眉,猜测情况不大好,直直问道。 孟大夫不敢隐瞒,低声说:“夫人,夫人的胳膊骨折了,必须得赶快固定上药。” 含之轻吸一口气,漠然看向蓉姨娘,问孟大夫道:“现在夫人走动会妨碍伤情吗?” 孟大夫回答说:“无妨,没有大动作就不会更伤到胳膊。” “娘,让绛瑛姑姑和紫?姑姑先扶你回去好不好?”含之听完后,弯腰对林意宁说,“娘,你回拾院后不要想其他事情,我等等再回去。” 含之又嘱咐了绛瑛紫?几句,留下青落翠灵两人在身边,等林意宁走出去,她转身坐在椅子上,冷漠看着面前神色各异的人。 连姨娘微微一笑,转身想要离开。 “姨娘留步。”含之并没有给她脱身的机会,在她脚步刚迈出去的时候,就出声喊住连姨娘。 “含之,蓉姨娘的事得跟老太太知会一声,我担心老太太听了消息会伤心,所以不能这里呆着了。”连姨娘早有准备,一番话说得顺畅。 含之“哦”了一声,似笑非笑中带着清冷和凛然:“既然姨娘很忙,我长话短说。”含之眼神蓦然变得寒芒毕现:“夫人出了事,哪个交你的规矩是置主母于不顾?又是哪个给了你权利敢什么都不问直接处置主母身边伺候的人?” 连姨娘仍然气定神闲,还带了故意挑拨成分,说出来的话仍旧是一贯按照礼数的温吞:“我让人先扶起了夫人。含之你来得晚,没看到当时蓉姨娘情绪太过激烈,绛瑛也气恼上头,对蓉姨娘出手失了轻重,那么乱的局面,我只能先让人拉开绛瑛。若小姐为这个恼了我,我真是无话可说。” 连姨娘特意喊了含之为“小姐”,话里话外透出着委屈和没将事情看在眼里的得色,打人的是蓉姨娘,动手的是绛瑛,受伤的是林意宁,她不过是奉了老太太命令来询问情况的,碰上了才管上一管,哪怕有些不当之处,谁又能将责任推她身上? 含之听了她的话,转头问躺在床上的蓉姨娘:“你为何出手打伤夫人?” “我……”蓉姨娘咬了咬嘴唇,最终挤出几句话,“我迷糊中听到窗外有人嘀咕说下药……不能留孩子……然后不知为何还是没保住孩子,正巧夫人进来了,我以为是有人来害我的孩子……” 含之不知她说话真假,却对她口中提到的窗外有人说话上了心,面上仍是不动声色:“伤了夫人你有何话可说?” 蓉姨娘看向连姨娘,似是情急之下想要找一个依靠,见连姨娘兀自低头想事,并不搭理外人,心里也有些害怕,尤其是再对上含之的眼睛时,被里边冰封一样的冷意和厉色惊得几欲不敢直视,她手攥紧了被子,低声回答:“没,是妾忽视看错撞上了夫人。” 含之重将目光定在连姨娘身上,抬高下巴说道:“姨娘,你确实该无话可说。” “饶是我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有事情处理失了偏颇,本意也是好的,含之若觉得全是我的错,自可回禀给老太太。”连姨娘面无惧色。 站在身后的青落和翠灵听了连姨娘的话,实在掩不住内心的厌恶了,幸亏现在是夫人掌了白家大权,若是夫人稍微软弱些,还不得被某些别有用心的人吃得死死的,眼前这个,怎么就没瞧出,也是个笑里藏刀的人! 含之低头理了一下袖子,然后轻轻吸一口气,缓缓吐出,再抬头时,脸上已经瞧不出怒色,但更让人有了一点畏惧远离的感觉,只见她朱唇轻启,声软语轻:“这等事,给老太太说什么?”说完,她往后一倚,尽量让自己放松下来:“姨娘,你近前来几步。” 含之一系列动作,看在连姨娘眼中,以为她是有所顾忌不敢轻易动手,放松的同时也有些不屑,听了含之的话,挑了挑眉,还是往前走了两步,话也跟着说出:“含之有何……” “啪!啪!”含之在连姨娘走近时,忽然起身,一正一反打在连姨娘脸上,用力很大,两声清脆声在寂静的屋里更显得响亮,连姨娘不可置信看向含之,一个丫头,竟然敢这么明目张胆动手打她! “我竟不知道,连姨娘是这么没规矩的人……”含之收回手,冷笑看着还在震惊的连姨娘,一字一字吐出这么一句话,且毫不掩饰自己的不屑和轻蔑。 第七十三章 教你尊卑 凭什么,我要为了别人满意的一个结果虚耗人生? “我也没瞧出,咱们白家不动声色的小姐,竟也是个狠角色。不过,你为私心对我如此失态,到底比夫人差了许多风度,这要是传了出去,谁能保证人多口杂的能把含之你给传成什么样的人?这样私心作祟不辨是非,对所有人来说,可都不是什么好名声,尤其是你这般闺秀小姐……” 连姨娘抚上已经见红肿的脸颊,眼神变了几变,最终,竟是笑着对含之说出了这番话,只是她的笑里,多了故意针锋相对的暗示与挑衅,她话说到此处,故意停住了,越发笑得替人担心一样。 含之神色不动,盯着她看,而屋里其他人,包括蓉姨娘在内,都有意避开或低头不去听她们两人的对话,青落和翠灵两人脸上更是怒色不减。 “翠灵,你去另找个可靠的大夫,和嬷嬷一起照顾好蓉姨娘,这屋子里的仆人丫鬟也给我看好了,谁要是做份外之事,你记下跟我说。”含之吩咐了翠灵,让青落回拾院去看看林意宁情况,然后重新看向连姨娘,没笑却也见不着恼色,这样让人看不透心思的样子,让连姨娘渐渐没了那种笃定,脸上的笑也挂得不那么自如了。 “小姐,老夫人让你去后院。”有人掀开了帘子,对含之说,而后像是才看到连姨娘也在,接着说道,“连姨娘也在这里?老太太刚才还问起,说是有事找呢,怎么连姨娘不在跟前,您若不忙,这会儿随奴婢一起老太太那儿吧。” 含之嗤笑,看样子,是直接来这里找的自己,演的一手好戏,还能说得这么冠冕堂皇,平时不在意,如今,她可不想当做她们觉得能戏耍的对象。 “正巧,连姨娘在我这里受了委屈要给老太太说,跟了我一起过去吧。”说着,含之径直走到门边,掀了帘子头也不回走了出去,留下来报信丫鬟有些惊诧的对着神色莫辨的连姨娘不知该怎样提醒她。 “我听说,你又是打人又是发脾气的,闹什么呢?”白老太太舒服坐着,瞥了眼垂手而立的连姨娘,对自在坐下的含之说。 含之抬头,笑得轻淡:“可是扰了祖母了?这事孙女能解决,就不说出来烦扰祖母了。” 白老夫人眉头皱起,很是不满意含之这种态度,但还不至于要发火:“连姨娘,你说,到底怎么回事?不是让你去那院里看看,结果孩子没了,你不打发人给我说,怎么还和含之起了矛盾?” 见白老夫人绕开了含之问自己,连姨娘就知道白老夫人对含之是不满意居多,这事若老太太想要做主,自己如何答话会起很大作用,她明白,老太太这是自己搭台阶想要施威呢。 连姨娘低下头,不露半分不满:“老太太,我听说蓉姨娘不好,担心她过于激动就过去看,谁知一进门就听说因为蓉姨娘昨天受刺激太大,今早上也不知为什么情绪有些不稳定,孩子还是没能保住。我进去的时候,正巧看见夫人倒在地上,夫人身边的绛瑛正打蓉姨娘,情急之下,顾不得其他,先让人拉绛瑛出去消消火。谁知,含之赶到,见我如此处理有些着恼,声音难免大了。” 含之也不打断她,似笑非笑看她说得受了多大委屈冤枉一样。她能猜得到,连姨娘这是同白老夫人一唱一和,准备将矛头对向自己呢。 果然,连姨娘接着说道:“蓉姨娘刚失去孩子,若再情绪激动,难免会出现更严重后果,妾在那样情况下,可能处理不很得当,没有全然从夫人角度出发,才惹得含之恼了,确实是妾考虑不到位……” 连姨娘说得越发低下,末了,还似不经意地摸了摸脸颊,保养甚好的白皙手指更衬出脸上的红肿,这也让白老夫人更有发挥的余地。下一刻,含之就听白老夫人沉了脸问道:“含之,连姨娘所说可是真?姑娘家家的,怎么还动手打上了连姨娘?” “祖母,你所说的真,是指哪一点?”含之神色愈发沉淀,眸光如墨,不为外因所动。 “你……”白老夫人坐直身子,瞪向含之。 含之笑,伸手做了个手势让一个丫鬟上前安抚地帮白老太太捶肩,边说道:“祖母莫恼,原是含之年纪轻性子直,想不通那些个弯弯道道,祖母如果有想问的地儿,直接问出就好,免得因为含之想不到那一点惹祖母动气,这要是落在外人眼中,肯定会说是含之心思不正,专门和长辈作对呢。” 白老夫人觉得,自己是真的看不透眼前这个孙女,身子羸弱不说,还近十年不出家门,又被林意宁那般无限制的宠溺,应该长成骄奢孤傲的性子才对,怎么才短短几个月,她非但没有如自己所料是个不出彩的,反而是铺子里的事上得了手,今天这事也不退不缩刚柔应用自如? 这林意宁母女,果然是她命里的煞星,就见不得她有半点舒心。想到此,白老夫人脸上越来越阴沉,对含之的态度与对林意宁的态度如出一辙,都是那般冰冷:“连姨娘蓉姨娘好歹是你父亲的妾,就算有不对的地方,自有我和你爹娘说教,你怎么就直接动上手了?若传出去,人家还不得说是白家没有规矩,教出个嚣张跋扈的女儿?” 白恪明刚一进家门就被等在进门处的小厮拦住,听说是白老夫人有急事,赶紧的就过来了,走到门外时,正巧将白老夫人刚才那一番话听进去。他来的路上听说蓉姨娘孩子没保住,心里就有几分烦躁,这会儿听说含之打了连姨娘不说,连蓉姨娘都给打了,直觉是含之在无理取闹,不顺之意又添了几分,说出的话也不似往日和蔼亲切:“含之,你怎么做出那样没规矩的事?” 含之眼神平静,看着白恪明也不说话,好一会子,她深吸一口气,脸上闪过刚硬和倔强,她站起身来,走到连姨娘身边,问:“连姨娘,我打了你,你觉得委屈?”她唇边扯出一抹清冷无比的笑,对白老夫人和白恪明说:“既然祖母和父亲都提到了规矩,那我就和连姨娘论一论祖宗家法。” 白恪明被含之身上骤起的气势所惊,这时候的含之,不像是一个不谙世事的丫头,她周身的利落强硬,不输经受磨练的男儿。 “连姨娘,我且问你,白家谁为尊,谁为卑?” 这么直接的问题,让连姨娘一开始就失了自以为的优势,她顿了顿,低声说:“主子为尊。” “这个家里,谁是主子?”含之半步不让,气势凌人。 连姨娘张了张嘴,却不欲说出那个明确的答案,含之不动,就这么直直看着她。连姨娘握紧了手,声音仿佛从牙缝挤出:“除了本家宗族长辈,家里以老太太老爷夫人为尊。” “何谓尊卑有序?”含之又问,连姨娘却低头不语。 含之原本就没打算她能再回答,见此局面,袖子一甩,言语锋利:“我还当姨娘心高了,不记得尊卑有序这回事了。既然姨娘心里还有个谱,那你说,我打你打错了?” “娘,老爷……”连姨娘眼中含了泪,颤颤柔柔朝白老夫人和白恪明轻喊。 白老夫人见不惯含之这般咄咄逼人,她已经拦不住林意宁管家,还能再让一个娃娃也站在自己头上?她重重咳了一声,说:“含之,不得无礼。” 含之见白恪明也是一脸不赞同地看着自己,心已经凉透,再想到林意宁那骨折的胳膊,眼中凝起的竟是戾气:“连姨娘,当家主母被人无故推到在地,你却第一时间想到拉开护主的绛瑛,心里打的什么主意?主母受伤,你不使人去找大夫,反而有心思帮着蓉姨娘说话,罔顾夫人伤势,又是什么心思?哪个给你权利,把主母不放在眼里?” 第七十四章 不会退让 昨日顽童今日担当,很多人一瞬之间长大。 一连串质问不留情面,含之带了怒气的语气和表情更是让连姨娘无反驳余地,即便是心思九曲回肠,这会子也因为愕然想不出说什么了。 回过神,连姨娘脸色苍白怯弱,一副受害者表情:“含之,你说这话,是在诛姨娘的心啊……” “姨娘这样楚楚可怜含冤受屈的样子是给谁看?还是说你先有了机会做我娘的主,这会子,又要打我的主意?”含之衣袖一摆,挺直脊背冷哼一声,笑得半分冷酷半分漠然:“你是父亲的妾,按说我该尊你两分,可你别忘了,给你脸面,你也还是白家半个奴才,任凭你功劳再大,也大不过祖宗家法,不该你动的心思,最好收起来!” 一番话过后,白恪明仍旧没能明白其中曲折,却大概猜到含之动怒的原因,他看一眼泪眼盈盈的连姨娘,脸色不豫问含之道:“你娘受伤了?” “若不然,父亲以为我为什么着恼?为在白家不如?瑶姐姐出彩?为一个奴才做事不当而不辨是非胡乱发脾气?”含之心中梗着一股子闷气,她原想着既然白?瑶有自己心思和那种条件,推她一把无可厚非,结果落到别人心里却以为那是能登天居于人上的机会,是能将他人踩于脚下的资本,真真是会高看自己,也不怕一个不稳先将自己摔了。 含之看着白恪明说:“父亲,我可能问你一个问题?”见白恪明点头,含之指着连姨娘问:“您可许姨娘权利,与娘亲平起平坐?” 白恪明有些羞恼,手大幅度摆动:“含之你说的这是什么话,你娘是白家主母,岂是什么人都能比的?你娘是白家主母,这是不能改变的。” 这话从白恪明口中说出,或许他心里并不十分这么想,到底也算得上实话,看他这么多年纳妾宠妾却始终没对林意宁地位有质疑就可看出。不过,这话听在连姨娘耳中,则太过伤人,白恪明的表现让她的心凉透。 含之等的就是这话,闻言她一福到地:“父亲如此说,我也明说,无论祖母和父亲什么态度,在我看到她们付出相应代价前,决不罢休,父亲说我无理取闹也好,睚眦必报也罢,姨娘所做的事,我必要得一个结果。” 白老夫人一拍桌子,呵斥道:“白含之,你在我这里就又要罚又要打的,可将我放在眼里?还敢抬出祖宗家法,祖宗家法岂是你能浑说的?” 白恪明虽然也担心林意宁的伤势,可含之这种强硬的态度让他心里也不是很舒坦,而含之正经的“父亲”也让他生出疏离感,那种感觉很不舒服,似乎他被看轻了一样,掩下心中杂思,他说道:“含之,你回去好生照顾你娘,这事祖母和父亲自会有定论。” 含之摇头不语,眼神坚定,心思不移。 白老夫人恼透了她的不顺服,又碍于身份不能正儿八经训斥含之一通,遂瞪了白恪明一眼,让他说说含之。白恪明微微皱眉,对含之说:“含之,别使性子!” “含之,静下来。”几乎在白恪明话音落地时,林意宁掀开帘子,右手已经被包扎固定好,衣衫却还是早前那一件,很明显是没来得及换,这让她到来透着匆匆之感,林意宁走进来,又温柔对含之说了一遍,“含之,到娘这里来。” “你怎么来了?”白老夫人看她进门来二话不说先顾着维护含之,不喜早就更添了几层。 白恪明也紧走两步过来:“胳膊怎么样了?” 林意宁安抚拍着含之,不理白恪明的询问,而是对着白老夫人说:“我来是想跟娘说,蓉姨娘院里发生了事,若娘想要亲自去查也是无可厚非,可不巧的是,我刚好碰上了,中间有些事情……”林意宁看了连姨娘一眼,眉梢吊起,唇弯成一个弧度:“我觉得也该好好管管了,家里孩子都大了,名声也是该正经维护的时候,府里有些事,还是规矩点好。” “你什么意思?”白老夫人对含之忍下来,还能告诉自己是不同小辈一般见识,可对林意宁,她觉得那合该是能随便教导训责的,因此上,一言不顺,火气瞬间就上来了。 “我只是说,今日的事,我要得到一个结果。”林意宁说的含蓄,今天的事多了,蓉姨娘、连姨娘,还有白家夫人的伤势,具体哪件,大家心知肚明,林意宁也不说破,只神色里,没有可转圜的余地,她,不是逆来顺受的人,有些委屈,她这辈子都不会受。 说完,不等白老夫人和白恪明反应,林意宁左手拉了含之,对两人点头欠身:“我身体不舒坦,先回去了。” 没等出院门,含之听身后屋子里一阵脆响,是什么东西摔碎在地的声音,还有白老夫人的怒骂:“瞧瞧,那就是你的好媳妇,如今越发目中无人了……” 林意宁听得清楚,却脚步不乱,拉着含之慢悠悠走了出去。含之扶着林意宁,临出院子时回头望了一眼,那一眼中,千思万绪归于透彻明亮,不复沉默。 拾院。 含之看着绛瑛重新检查一遍包扎好的地方,皱眉不语。 林意宁知道因为自己受伤,含之真的恼了,她了解自己的孩子,平时懒得管事,却是有一点,别人碰不得她护在心里的人和东西,所以她特意问了跟过去的紫?发生的事,也能猜到含之的动作,她不怕白老夫人暗里打击,含之不是能轻易被人哄骗的,只是想着含之到底年少,担心她控制不住伤了自己,因此一包扎好胳膊,她就去了后院,未进门,听白老夫人和白恪明的话语,果然如她所料。 “含之,来!”林意宁坐在罗汉榻上,由着含之趴在她腿上,轻轻抚摸她的头发,笑着问:“怎么还气嘟嘟的样子?” 含之声音闷闷的,满是自责:“娘,我是不是很没用?连姨娘可以因为儿女挺胸抬头的,我却保护不了你,还得让你时时刻刻操心。” 林意宁笑:“怎么这么重的心思?不过是有人心有不甘,好容易逮到机会自我欺骗一番而已,怎的就引含之多愁善感起来了?” 知道林意宁这是在逗引自己放松,含之却轻松不起来,她知道连姨娘一直没放过更进一步的机会,祖母那人也从未看娘亲顺眼过,往常还不敢这么明目张胆试探或挑衅,可是半年后就是选秀,她们心思逐渐活络,也愈加膨胀长了胆子,今天白老夫人和连姨娘那副做派,委实让她刺眼,含之轻声叩问自己:“我生气!” 林意宁看着含之情绪低沉,眼中闪过心疼,到底还是孩子,纵使平时处事稳重,可总还会陷入自我否定,她想了想,有些话还是说出口比较好,她相信含之能做好:“含之,娘知道你生气,也理解你的感受,如果是含之受伤,娘可能也会不那么理智。可是含之,你想过吗?你那么指责她,哪怕你说的再对,或者驳得他们哑口无言,可落在她们耳朵里,也可能根本入不了心,说得那么痛那么恼,不过是自己心中郁气有个途径散出去而已。你想想,若一句话你说的对,他们便悔悟了,这天下,早就太平了。” 含之看着林意宁,若有所思,却还有些不甘心:“那什么都不说,岂不是太便宜他们?” 林意宁含笑摇头:“不说,不代表你什么都不做啊。该说的话还是得说出,不过那不仅仅是指望他们能从中知道错的,很多时候是说给周围看得人听的。而你要做的,是实实在在能压得住他们行为的事,若他们不得不看你眼色行事,不就好了?还有,你可以愤怒,可以生气,可是不能放任自己的脾气,那会伤了自己,不值得!” “这样……”含之细想林意宁的话,半晌,眼神盈盈看向林意宁,“娘,你安心养病,这事交由我处理,可好?” 第七十五章 无视你 就是目中无人,对你视而不见,你能奈我何? 接下来两日,含之传唤了中秋那日做事的人挨个问话,蓉姨娘院里伺候的人也不是能全然放心的,要知道,不熟悉你的人,到底伤不到你最柔软的地方,而对不会去防备的人,你才可能将日常习惯显露出来。 这一番折腾,含之没藏着掖着,也没特意去宣扬告知什么,她让其他人还各自做着手头上的事,排号一样叫一个个单独去了拾院问话。 两天话问下来,含之可真是有些吃惊,即使知道这府里人都各藏着心思,也都为各自好处各自算计,但是还是不得不感叹那种藏于无形中的勾心斗角和算计,明摆着自己个儿都有些战战兢兢的了,还是不会忘记“不小心”说漏嘴什么的将污水往不顺眼的人身上泼,真是入了本性了。 “小姐,她们说了许多,可我怎么感觉都是东拉西扯的没个正准?”青落沏了一壶茶过来,倒一杯递到含之手边,有些疑惑问道。 含之紧着时间将人问个差不多了,有些事情她或直接问或旁敲侧击,而且中秋那日本就是她准备的,一些事情也能找到蛛丝马迹,再加上她的猜测,一些疑点已经差不多可以解开。 伸手捶打自己的肩膀,舒展舒展筋骨,含之才端起茶杯饮了几口,听青落如此问,她笑着说:“可不是在东拉西扯,你当谁都服气你家小姐呢?她们不有意往斜路上拉你就不错了。” 说到这里,她真是想为连姨娘鼓掌了,在白府这么多年,不说林意宁一直地位稳固,白夫人地位无人可撼动,单说这五六年,白府内宅大权落到林意宁手中,她还有门道儿拉拢府里一些下人,甚至是一些管事替她说话,这种埋线千里细致入微的经营,真是够当许多人师傅了。 这也不奇怪,那些丫鬟仆人虽是伺候人的,可到底不是物件,他们也都有自己的想法和判断。再说,谁还能不惦记让自己更好的事情和方法?别说有人为了蝇头小利而耍小人手段,大恩大惠轮不到他们享受,小的恩惠,有人愿意给,条件合适的情况下,他们自然会考虑接受。俗话说:“拿人手软吃人嘴短。”连姨娘也是深喑其道,一些小恩小惠使的自然而有用。 青落听了,有些生气:“不过是一点银子就迷了眼,将本分都给忘了。” “他们是府里奴才,签的卖身契,可没有签卖心契,他们想待价而沽贱卖了心,你还能拦着?”含之笑着说,心里透亮,眼神也通透。 自前两天听了林意宁一番话后,含之将自己关在书阁一下午,外人敲门也不应,直到晚饭才出来。紫?等人担心的不的了,可林意宁看她面色平静,眉宇间却多了柔韧和坚毅,气质比往日少了清淡却多了沉稳,周身气势也自如而添淡淡威严,这样的含之出现在她跟前,林意宁就知道,她真的可以放手让含之去很多事情了。 不经事,年龄只是虚长;很多事,你经历过,哪怕是遍体鳞伤闯了出来,才是你成熟的依仗和资本。 “小姐,还在忙?”有人掀帘子走进来,笑着问道,正是翠灵。 含之站起来,问:“翠灵,我正要去娘屋里呢,药可换好了?你过来可是有要紧事?” 含之是在拾院离主卧不远处的一个厢房处理事情的,一来是林意宁不同意让人在含之院子进进出出,说是人多心思杂,不能不防着谁钻空子;二来,林意宁每天都要换药,含之在拾院能及时过去看看。 翠灵笑着回答:“小姐放心,瑛姨已经帮夫人换好了。是夫人让我来给小姐说,梁管家那里有事情,夫人让小姐过去瞧瞧。” “可知道是什么事?”含之以为是寻常事情,不过是找林意宁讨个主意或准话,随口问了一句。 翠灵摇头:“具体不知道。不过,传话的人好像提到连姨娘。” “嗯?”含之挑眉,一抹玩味的笑爬上她的脸颊,这就忍不住了,比自己预料的早了一天,原来,她并不是那么高手段。 “梁管家,你找夫人为了何事?”含之慢悠悠进了偏厅,像没有瞧见其他人一样,直直走到其中一个椅子旁,也不拘着位置,随意就坐下来。 梁管家见来的是含之,有些犹豫,自己要说的不是什么大事,那是对林意宁这个能做的了主的人来说的,虽然含之是嫡小姐,夫人也早已锻炼着将一些事情放心她着手,可到底……想到这里,他抬头瞧了含之一眼,却见含之姿势随意静雅,气势却沉而内敛,尤其是她正看过来的眼神中,是不容忽视的威压。才几日不见,她成长如斯,到底是白府小主子,梁管家接触到含之目光,心头一颤,不再迟疑:“小姐,老奴不敢因琐事去烦扰夫人,况这两日都是寻常事,故这些老奴都自己做主了。不过,夫人说过,无论什么情况,账本必须每天一核对,五天一核查,今天正巧是核查账本的日子,所以老奴去跟夫人禀报一声。” “唔,梁管家辛苦。”含之说,“夫人需得好好休养,账本送来我瞧瞧,若有不清楚的地方,我再找夫人问清楚。不过,我初次理这事,得多花费点时间,要劳烦管家多操心了。” 梁管家忙得低头说不敢,又让人取了账本过来,分类摆好指给含之看。 这时候,一直被含之视而不见的连姨娘沉默不下去了,她先前软硬皆施要了半天账本,可梁管家就是不松口,只摇头推说没有夫人的话他不敢自作主张,可没想到含之来到才几句话,这账本就送来了。连姨娘将手中帕子绞得变了形,脸上的笑也有些生硬:“梁管家不是说没有夫人亲口说的话你不敢交出账本么?老夫人都说我能过问,你还不放手,怎的含之一来,你就这么痛快将账本拿出来了?原来在梁管家心里,老夫人的话不如夫人的话管用。” 含之正拿了一本账本翻看,听到连姨娘的话头也不抬地说:“梁管家,这里是偏厅,不是说不能轻易放不相干的奴才进来的吗?” “你……”连姨娘忽地站起来,压抑不住心中骤起的怒气。 梁管家低头回道:“小姐,那是连姨娘。” 这话是在替连姨娘解释,却更让连姨娘心里恼恨,她知道含之是故意,故意在贬低她,想她苦心忍耐经营十六年,好容易熬成白府里的主子地位,可含之一言“半个奴才”就将她打回原形,这会子还故意让她如此难堪,真是可恨! 含之悠悠抬头,话语里却满是惊讶:“原来是姨娘,你不在祖母跟前替她老人家解闷,跑这来做什么?如果是需要一些东西,打发人跟梁管家说一声不就好了,哪用得着你亲自跑来跑去的,多掉身份!” 第七十六章 过招 夺你看重,你有多贪心,我就多几分把握。 看含之依旧淡定翻看手中的账本,连个正脸都不给连姨娘,而一旁站也不是做也不对的连姨娘却是面色僵怒,梁管家心中忽然感慨万分,要说连姨娘,也不是上不得台面的主儿,若非白家夫人是个能拿正注意的,而且从很多方面看地位确实无人可撼动,单凭连姨娘一儿一女的依傍,怕都会比今日境况好上许多。 “梁管家,你先去忙,这账本我先细看。”含之合上账本,对梁管家说道。 梁管家回神,发现含之那一双眼里有兴味,还透着一股子超脱她这个年龄的定力,被这样的眼神看着,仿佛将自己置于无处藏匿之地,被看透一样,梁管家一惊,不敢在胡思乱想,应了含之的话退出这偏厅。 等出了门,他才发现,手心满是虚汗,自己跟着夫人这么久,都敢说能应付自如,如今却差点在一个涉世未深的小丫头面前失了态,真是老了!回头看厅里一坐一站的两人,他不由叹道,想他也曾以为,无论夫人如何坚持,连姨娘终究会在府里真正占有一席之地的,现在看来,是自己想得浅了,不说夫人是个刚强有能耐的,这个不动声色的小主子,也不是好相与的主啊! “姨娘既然到这里了,急着走作甚?我这里刚好有事相问。”含之出口唤住抬脚欲走的连姨娘,见连姨娘一顿而后没听到一样接着往外走,她也不急,看连姨娘一只脚迈出门,她才悠悠然开口,“白府的大少爷,配什么样的人家正合适?白府大小姐,果然还是家里呆着比较好。” 连姨娘停住,半晌,她转身,声音沉哑:“含之,做事不能太绝,你别太过分。” 含之无辜:“我说什么了,就得姨娘如此劝告?可真是冤枉我了。” 连姨娘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努力控制自己,等心情平复,她问道:“含之喊住我,为的什么事?” “没什么大事,姨娘用不着这么如临大敌的样子,”含之往后倚,忽然问道,“我只是想知道,姨娘是怎么调教奴才的,你院子里丫鬟仆人服帖不说,怎的连蓉姨娘住处的丫鬟也有对连姨娘你言听计从的?” 连姨娘掩在袖子里的手攥得很紧,面上却漾起笑:“哪户人家不希望仆人丫鬟听话些,我吩咐她们做事她们照办了,这有什么奇怪?” “确实不奇怪。”含之轻笑,手曲起轻轻叩击桌面,一派温雅,“那姨娘告诉我,你什么时候将致人滑胎的药放进蓉姨娘要吃的东西里的?又用了什么办法在蓉姨娘好容易放松下来时挑起她的紧张感的?” 连姨娘讶异道:“含之你说的是什么?真是越说越奇怪了。” 含之笑出声来,看着连姨娘强自平静的面容嘴角越加弯起:“既然姨娘不知,那我可真觉得便宜赶出府的那俩丫鬟了,临走竟然还对我她们说是平时收过姨娘的好处才听话的,这不是明摆着诬赖姨娘么。” 含之的话说的轻软,连姨娘一愣,跟着也勉强得笑起来,对其他事情还是一问三不知的表情,还说着赞同含之的话:“这样不知礼的丫鬟,确实该好好惩罚。” “嗯,对了,姨娘,你巴巴来这正厅是为甚?难不成下人口中传的那个,逼迫梁管家交出账本的那个人就是你?”含之话音一转,问连姨娘道。 连姨娘已经尽快平复了心情,对含之也不再显得慌乱:“不过是老太太怜惜夫人伤势,想着夫人受伤可多休养一段时间,才特意命我帮忙查看府中事务罢了,谁承想梁管家做事这么谨慎,愣是说没有夫人话他不敢私自做主,含之你想也知道,这老夫人老爷夫人都好好的,我能打什么小心思?” 含之闻言,却是挑眉浅笑,一副不可置否似信非信的样子。 连姨娘没了耐心与她纠缠,寻了个机会就借口说有事要忙,举步要离开。 恰恰又是在离开的当口,含之慢慢悠悠甩出一句话:“姨娘,我打算将你院里的人尽数换新的,你可有什么避讳的地儿没,说出来我也好注意,免得他们到时候一个不慎惹了姨娘生气。” “含之,这样故意针对我,对你有什么好处?”被含之这么接二连三有意挑拨下,连姨娘也不再假装表面有礼,干脆转身,操手冷冷看着含之问道。 “姨娘这话说的,自然是有好处的,你寻了机会能过一把发号施令的瘾,我恰好见不得你发号施令,自然得采取些措施。”含之笑着说,“再说,我就是故意,你又能怎样?我猜,姨娘是瞧出你上头凭主子身份可得到的好处,才那么处心积虑的吧。我学不来姨娘笼络人心的本事,幸好这身份还算好用,我为什么不用呢?” 连姨娘笑出声来:“咬人的狗儿不露齿,我以前真的是错看夫人和你了,夫人可真是好手段,我原以为她是真心疼惜宠爱你,不让你识人间忧苦,没想到竟也是假的。” “姨娘若要自比畜生我没意见,只以后别让我听见你这般含沙射影说夫人半个字,要不到时候,我真会让姨娘知道后悔二字如何写的。”含之依旧笑着,告诫之意不容忽视,“我这里可以很明确告诉姨娘一句话,若无白家做依仗,你寄以厚望的女儿,可能站稳脚跟?又能走多远?我管不了别人怎么糟蹋我的名声,可让你敢如此倨傲的白家大小姐的名声,我却更是不在意是否被传得不像样子。我想着,相对我这个没什么影响力和威胁力的人,第一美人各色破灭才是更容易引人兴趣吧?况且,我可没什么大志向,不攀高枝嫁个寻常人家也能接受,至于其他人可能受到的影响,我可就不敢保证了……” “含之好大的脾气!”连姨娘脸色变了几变,最终甩下这么句话,转身离开。 含之挑眉,轻轻拍了拍那几册账本,笑容冷冷,别说你想将手伸到这些事情上来,其他你下手的地儿,我也要慢慢砍断你的手脚。 “哟,含之好大的脾气!” 一个声音传来,含之皱眉看向门口,却瞬间笑出声来,忙得站起来迎过去:“你怎么过来了?” ps:写到一半睡着了,醒来再写有个地方卡壳了,这章若有生硬之处,以后俺细看的时候再改过来。先这样,俺要先睡了…… 第七十七章 酒楼遭遇 自诩风流实下流,多少纨绔无能辈。 坐在临窗位置,和竞华俩人一左一右同托了腮望着楼下人来人往热闹非凡,饶有兴味看着皇城每日里繁荣景象。 小二上了茶来,竞华先接过来,替含之倒上一杯,并笑着说:“望江楼的清蒸素鱼,我惦念好久了,别家做不出这个味道,等上来了你尝尝。” 含之笑:“你好容易出来,不会就是为了拉着我来这里点一道鱼来吃吧?” 竞华端起茶细细喝了两口,也不放下茶杯,就那么握在手里把玩,身子微微倾斜靠在墙上,胳膊肘放在窗台,白她一眼:“还不是为你,你不能去宫里看我,我只能出来找你了。” 听得出竞华话里的担心,含之又忆起夏元琛那调侃逗弄一样的眼神,摇摇头甩开杂乱思绪,含笑问道:“可是说呢,还有半个月就是你的嫁期,不是会很忙吗?你怎么有机会出来玩?” “能有多少用得着我亲自准备,一方面太后命人准备了,一方面还有瑜蕊操心呢,我看着我最大的作用也不过是借自己给她们量量身段好确定嫁衣而已。”竞华撇嘴,带着点喜悦,正当含之想打趣她闲人时,却见她静静说出一句话:“莫为皇家女,不做商人妇,我虽不是皇家贵女,可也得太后疼爱博得个虚名,又不巧喜欢上一介商贾,估摸着有不少人看笑话呢。我想啊,可别被她们那乌鸦嘴给说中了。” 含之拍她一下:“瞎说什么呢。幸福从来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她们不是你,也替不了你去活一场,嫁人经营生活的是你,任凭她们说得有鼻子有眼的,还能挡着你快活痛快一世?” “是我患得患失了,没想到也会因一个人顾虑这么多,真是……”想着也觉得自己被人影响有些可笑,竞华摇头一笑,抛开了脑中不合群的想法。 “你大婚的时候,我定要瞧瞧那人是谁,让你如此小女儿姿态。”含之调侃道,忽而想起一件事,她笑着说道,“正巧你来了,等吃完饭同我去一趟七云坊,铺子正琢磨一种绸缎,你帮我去瞧瞧。” 含之一直想不起替竞华准备什么礼物,前几天七云坊掌柜又送来了一次样料,她很喜欢,当时就想着成品头一匹存下当铺子标本,第二匹不如就织成竞华喜欢的样式送她当礼物。 竞华听她细说,也来了兴趣,遂点头应允。 正这时,两人点的菜陆续上桌,二人喝了暖胃汤后,拿起筷子不约而同夹向望江楼名菜清蒸素鱼。 刚吃没几口,一道不和谐的声音传了过来,那人喊了含之的名字逐渐走近。含之看到来人,皱皱眉,放下筷子,没什么表情的看着他。 “妹妹怎么也有出来吃的时候?”白尚琪看着一桌子望江楼的招牌名菜,其中竟还有一道限量的招牌菜,他心里那股子妒忌又冒了头,说话间也失了几分客气,“妹妹出手可真是阔气,这一桌子菜怎么说也抵得上家里两天开销了吧?母亲待你可真是宠爱。” 含之神色不动:“这不劳你操心,若没事,能否挪挪地儿,我这里还要吃饭。” 白尚琪轻轻哼了一声,有些得寸进尺说道:“妹妹好大排场,当哥哥的不过是担心你花钱没个节制,回去惹老太太生气,才好心想提点你几句,真是好心当成驴肝肺。” “不必,你这会儿离开这桌子就成。”含之不理会他的恬不知耻,看竞华也停下筷子,直接说出赶人的话来,也没有掩饰自己不乐意见到他的感觉。 白尚琪有些着恼,直想拍桌子打人,而且他也真的没忍住,大庭广众之下就拿手指着含之,恼恨说道:“你这个不敬长兄的……” “含之,他是谁?这么没规矩。”竞华斜白尚琪一眼,话说得很不给面子。 先是在含之跟前碰了壁,这会儿连她朋友也都有胆子这么讽刺自己,白尚琪觉得心火甚旺,也顾不上这是外面需要展示什么优雅公子的气度,脏话就要脱口而出,却在碰上竞华冷冷斜过来的眼神时,傻傻呆愣住了,眼前这人,不清雅脱俗不妩媚多情,长一副柔中刚的模样,眉宇间几分洒脱,比起常见的低眉浅笑弱柳扶风般静静淑女,更多不少英气,平白的让人移不开眼:“这是你朋友?是谁家姑娘?” 跟着白尚琪一起来的人,纷纷从旁边雅间走出来,见他呆愣立在临窗的那张桌子旁,其中坐着的一人神色不愉却很好看却是没有见过的,另一人被他挡住了视线,但从衣裳看就知家境不俗,他们还当是白尚琪正发扬“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作风呢,玩笑着就走过来调笑:“尚琪兄可是动心了?让哥儿几个看看,给你参谋参谋。” 话不及说完,含之眉眼甚冷斥道:“放肆!” 白尚琪身后那几个人登时恼了,他们也都是各家娇生惯养的,说不上嚣张跋扈,可也是作威作福过来的,因有几分学问,爱自诩风雅,聚在一起时说些秦楼楚馆艳事,都觉得风流雅士一般,哪就受得了被一个丫头冷语斥责了。于是,当即有人硬是欺身向前,口中调笑:“哟,还是个烈性子,小爷喜……” 话到此处,戛然而止。 含之稳坐不动,翻手将手边一道汤菜泼了过去,淋得那人一头一脸。竞华在一旁也开了口:“我当哪个这般有本事,众目睽睽下也不要脸面,原来是何太师家公子,梁御史家公子……” 竞华一连点了几个人名,听得他们都变了色,定眼一瞧,另一个华服贵裳的,俨然是近日家中提到的即将以皇室郡主之名下嫁的康宁郡主,也都听闻这康宁郡主颇受太后喜爱,连皇上那里也是能说得上话的,他们哪还敢造次,顾不上一身狼狈,纷纷道歉。 白尚琪想不到跟含之一起的竟然是康宁郡主,失望之际也震惊含之家里说一不二也就罢了,这外面她也敢如此嚣张不留情面,她难道不怕得罪人吗? 含之冲着白尚琪沉声道:“你莫忘了,你毕竟是白家子孙,说话办事都是白府一种脸面,祖母疼你,不拘着你总在府里呆着,可也没放任你外面胡闹。这么冒失,今日得罪的是康宁郡主,明日你再这么不长记性惹了祸事,届时别怪祖母也保不了你。” 其他人诸如何太师儿子,受到的震撼是一个接一个,先是被康宁郡主点名,而后见另一个丫头枕着脸不留情面教训白尚琪,而白尚琪脸恼的通红却无底气辩驳,稍有头脑的人不觉想到,这位不会就是白家小姐吧?若单是白家人还不算什么,近半年来,京中哪户官宦人家不知,这白家小姐还是安郡王妃认下的义女,连一向严肃的安郡王都对她和颜悦色。纵然他们也都是有身份的人,可这两个,都是不好惹的主啊! “还站着做什么?难道还要本郡主请你们一顿不成。”竞华真要想摆架子,她身上那不怒自威的气势,可能震慑不少人。 含之也转过身,震了震衣袖,拿出帕子擦拭刚才拎盘子时沾到手上的菜汁,一方面喊来店小二:“将这里收拾一下,按照刚才的菜式重新上一份。第一份的钱,找白家这位公子要。” 第七十八章 英雄救美 说不尽英雄气,潇洒;道不尽美人情,心动。 竞华见白尚琪临走前还不忘偷瞪含之一眼,不由得摇头叹道:“你家里可真是够热闹,庶不甘心为庶,偏还都以为有资本有依仗,这尾巴翘得,可比寻常公子哥还高。” 含之淡然冷看跟着一群人走下楼梯的白尚琪,被别人三句话就能说得跳脚,这样的人,容易自尊自卑,通常不用别人使绊子,他自己都能给自己挖几个坑,而且放他肩上多大责任,就可能惹多大灾祸。 “资本都是自己挣来的,若指望人给,别人给的容易也会收的容易,最好是好自为之,莫自作孽。”含之不在乎白?瑶白尚琪可能的前程,可是人生在世,有无血缘的至交,也存在同血脉的敌对,她们与连姨娘母子即是这样,进了同一个门,天意如此,注定成不了坦然相对的亲人。 小二先捡着容易做的菜上了桌,竞华含之也不计较,经刚才那一出,吃饭的心思一乱,暂时也没那份兴致品什么味道了。好容易闲聊几句不再理会刚才那段,二人所坐窗户正下方“砰”的一声,重物相撞的声音霎时惊了半条街,一眨眼功夫,过往人群就闹哄哄将此处围了水泄不通。 含之放下筷子无奈道:“咱们吃这顿饭可真是忘看黄历了。” 竞华顺眼往下一瞧,登时乐了:“含之,快瞧,下面可是好好一处英雄救美啊。” 含之跟着往下看,团团围住的人群中间,一辆满载的推车侧翻在地,旁边,两位俊秀公子一人护住一个姑娘打扮的人,因那两位公子哥正背对这边,佳人也被挡住,所以含之也看不出是哪家公子小姐,这边看四人衣着,倒都像是显贵人家。 短时间骚动震惊过后,两位佳人都慌忙站直身子,旁边移开几步,低头对人道谢。 “姑娘,你没事吧?”其中一位公子问道,声音亲和明亮,如和风煦日温暖舒服。 “谢公子帮忙,小女子无碍。”立着的一位佳人,埋头应答,声若莺啼,一出声就惹人想看上几眼。 另一位姑娘也低头道谢,而另一位救人的公子,却是没听到他出声,也不见他有什么动作。 不过,在前两人出声时,竞华忍不住趴在了窗边神色惊诧,而含之也忍不住挑起眉细看楼下光景。注意到对方的动作,竞华含之对视一眼,从对方眼中看到相同信息:原来世界就是这么小,楼下四人,竟都是相识。 “含之,别看了,咱们寻个雅间吃饭。”看清楚其中一人后,竞华不用猜也知道了另一个人的身份,回过神就点了点含之胳膊,下意识反应就是不让那人有同含之接触的机会。 含之看一眼楼下,谢灵姝与夏元琛对面,而救了白?瑶的,是一个与夏元琛七分相似却年纪稍小一点的贵公子,估计就是当今圣上胞弟夏允桓。看清楚状况,含之也知道竞华在顾忌什么,于是点了点头。 正要将目光收回时,背对着她们没什么动作的夏元琛不知怎的,转身看了看围得越来越近的人群,不经意间,抬头看了过来,正巧看见还未躲开的含之和竞华,只见他挑了挑眉,嘴角勾画出一个极愉悦的弧度。 然后,情况就变成这般模样了。 含之竞华仍旧是进了雅间,一壶上好的茶晕了雅间一室茶香,可二人却颇感无奈,对面那两对俊男美女是哪儿不对了,或毫无客人感觉的坐着,或闺秀模范一样坐着,放别处是怡然,在这里不觉得她和竞华二人是多余么? “含之,好巧。”谢灵姝看向含之,笑着打招呼,她眼光正巧略过二人中间坐着的夏元琛,不知想到什么,脸腾地红了,不等含之回答,自个儿就抿了嘴低头不语。 含之看她如此动作,也多看了夏元琛一眼,心中讶然震惊,她怎么觉得谢灵姝对夏元琛有些特别?她知道谢灵姝自幼在北地长大,那里与玄幽搭界,风俗民情不似荆夏大部分地区的温软缠绵,多是大气开朗,这对谢灵姝影响也很深,她曾听灵姝说不要嫁给一个酸儒书生,她向往那种撑得起天地的英雄,刚才那一救,不会引得谢灵姝怦然心动了吧? 还不清楚夏元琛夏允桓二人身份的白?瑶,此时自然是与二人保持正常距离,淡淡的疏离由她做来显得知礼而不尴尬,见谢灵姝同含之打招呼,她也浅笑同竞华点点头。 竞华看夏允桓盯着白?瑶,谢灵姝含羞带怯偷偷顺夏元琛,而夏元琛满不在意地看含之,反而不顾身旁明艳的白?瑶,直觉心有余而力不足,她明明想避开皇上和含之见面的,怎么反而成了这种扯不清的乱局面? “咳,三哥,五哥,你们怎么有兴致逛大街了?”竞华开口问道,身子侧了侧,不经意打断夏元琛不掩饰的视线。 夏元琛往后一躺,眼睛在含之脸上转了个圈,才慢腾腾说道:“要不怎么能碰见你呢……”话中却是有深意,他曾对竞华说,若觉得无聊,可将朋友找来说话,可竞华几次都借准备亲事东西腾不开身推脱了,这时间越来越少了,她怎么就有功夫来这里同人吃饭了。 夏允桓听皇兄说出这番似有深意的话,有些好奇,看看竞华,又瞧瞧含之,没看出有什么特别,眼神又黏到白?瑶身上去了。 “三哥!”竞华吐了吐舌头,调皮一笑:“我想出来透透气嘛。” 竞华和夏元琛无心的对话,白?瑶却上了心,她知道竞华的身份,见竞华唤如此称呼二人,又见夏元琛气势上明显胜别人一筹,那种别人学不来的贵气惹得她心中一动,当今圣上排行老三,年纪也是二十出头,难道他……想到此处,她做出看含之的动作,眼睛略过夏元琛夏允桓二人,看仔细后,她心中的猜测愈发明朗,态度也不着痕迹地软下来,虽还是静然不语,静坐间已然多了几分柔美亲和。 “含之这般生疏,可是在生三哥的气?”夏元琛瞧静默不语的含之,淡淡笑道。 这亲昵的态度,引白?瑶抬头审视,谢灵姝认真相看,含之无奈至极,这皇上自己也才见过两面,这熟稔的语气,他到底存着什么意思,犹豫片刻,含之说道:“公子言重,含之不知公子这话是何意。” “可真是生气了,连话都不稀罕同三哥说了。”夏元琛说的情真意切的,让外人辨不出其中真假,“既如此,我向你赔不是,你是不是就喊我一声三哥了?” 含之低头不语,夏元琛也不急,稳稳坐着,含笑等含之回答,宁和但透出不是满意结果不罢休的味道。 含之停了停,终是不语。 竞华有些着急,尤其是看到夏元琛是真的在认了真等待含之回答,也顾不得其他了,笑着对夏允桓说:“五哥,我好容易出来玩一趟,盼了好久的清蒸素鱼都没入口,你和三哥可怜一下小妹,赏我和含之说说话吃个痛快好不?” 夏元琛笑着站起来,拍了拍竞华说:“走吧,咱们再不走就要被竞华嫌弃了。”说着,他率先往外走,路过含之时顿了一下,轻语道:“既然你不愿喊‘三哥’,那就想想我更想听什么。” 含之垂着眼,等雅间只剩下她和竞华,摊开的手心里,满是虚汗,或许她该听竞华的,先找个人家定下来。 ps:看了一场直播,一兴奋更晚了…… 第七十九章 老夫人有请 理儿正不正,很多时候,看的是你在判断的那人心中的地位。 静静站在雅间里,含之低头看着摊开的手心,整个人僵住一样没有其他动作,半晌,她手指动了动,半合的眸子里是一种类似无奈又含着淡淡自嘲的情绪。 竞华离含之较近,自然也稍微听见了夏元琛所说的那句话,心里满是担忧,她不知道为什么皇上会对含之感兴趣,但也知道,这对含之来说,并不是值得高兴的事,巍峨宫阙繁华云端,不是每个人都有机会的,也不是每个人都有心去攀附的,最起码,含之心不在此,也不适合。 “竞华,我原以为自己可以什么都不在乎,现在才知道,我只是在乎的东西比较少,因为少才更不愿失去,也才会,更害怕。”含之抬起头,脸上没有笑意,面色已经重归宁静,“享受了这样身份带来的好处,终有些东西是躲不过,纵使不喜,也要经历那么一遭。” 竞华叹:“皇上平时为人处事还算得上公允,虽有些独尊的脾气,也不会失了原则,进宫这几年,我极少见到他为了什么事强硬不听他人进谏的。你,唉,我也猜不出他为什么对你如此。” 含之见她蹙眉不解,愣一会子,摇头笑道:“罢了,咱俩也想不出,就别费这脑子了,左不过我多注意,少出门好了。再说,我不过一个寻常人而已,才学容貌都不出名,皇上这阵子兴趣过去,差不多就记不起还有我这人了。” 竞华却很慎重告诫:“含之,你别大意。皇上可选的人很多,身边也不乏他解闷喜欢的,或许时间久了他真会想不起你来,可是你别忘了,他是能在想不起你之前,让你再无选择。皇上是万民之主,他想要一个人太容易。” “呼……”含之扶额凝眉,“竞华,你一定要这么提醒我么?我不过一个臣子之女,真是用得上‘有心无力’来形容,顶多敢言敢怒闹上一场,赔了自己不说,可能还牵扯了我娘。到时候,说不准我更容易妥协了。” 竞华睁着大眼睛思考着,知道含之说的有道理,几次接触,她也了解含之最担心的莫过于她娘,最见不得她娘亲受到伤害。而自己对含之说的“有心无力”感触很深,她下定决心出嫁,一方面因为那人入了她的心,另一方面,太后早就有意替她和瑜蕊物色人家了,非侯门亦勋贵,那么好的亲事,必定是要牺牲一些东西来维持面上繁花似锦荣耀的,她除去瑜蕊相伴已无父母家族担当,自身有病缠疾绕的得用药供着,本没有求过什么姻缘天作百年好合,却也还是不喜欢再进入高门大户勾心斗角半辈子。 “你不是……”竞华想了想,接着说,“要么你已经有了亲事,要么,嗯,我觉得你可以去找安郡王妃,让她在太后面前替你保媒。” 含之认真听竞华的话,有些事她不想说出来让林意宁担心,而这些,她也找不到其他人倾诉商量,竞华毕竟在宫里这么长时间,几年浸淫,看多了,一些事情的解决方法还是很有用的,她心里渐渐有了主意,抬头看竞华还在想其他办法,一笑说道:“这么一耽搁,咱们这饭拖了快一个时辰了还没到口,先填饱肚子吧。” 饭罢,已经又过去小半个时辰。 含之看竞华已经出来很长时间,也不好提议去七云坊,遂自己问了她喜欢的花纹颜色,定好过段时间给她,就劝着她提早回宫去了。然后,自己慢慢往家的方向走。 期间,路过白府府下的一间临街的铺子,想着横竖无事,也担心还有些忧心没散去回家被林意宁看出端倪,想了想转身进了铺子。 “青落,你这么急忙忙是怎么了?”绛瑛托着点心盘子,问慌张跑进拾院的青落。 青落喘一口气,望了望里面,有些着急,但还是压低声音说道:“早先时候,老夫人打发人来找小姐好几次,我瞧着不像是高兴的事,担心小姐会有麻烦,左等右等小姐也不回来,就让人去府门口等着,谁知刚才采棋回来说,小姐一回府就让老夫人请去了。” 绛瑛皱眉,说:“怎么不早来说?” “?姨去蓉姨娘那里了,因为我不确定老夫人找是怎么回事,怕猜错了让夫人跟着担心。”青落回道。 “哎呀先别纠结这个了,你先回去院子等着情况,我这去跟夫人说一声。”绛瑛将手中托盘往院子一个石桌上一放,紧走几步进屋去了。 另一边,气氛正紧张。 白老夫人冷着脸不说话,有些冰冷对看着含之。 含之此时心里也正上火呢,一回府又被人喊到这里来,看白老夫人脸色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事,她又想不出是哪一点又被老夫人揪住不放了,干脆也不说话,耐着性子等白老夫人开口。 “为什么当众办尚琪难堪?”白老夫人说起这个,还是很恼火,她听尚琪说起今天在望江楼遇见含之吃饭,好心上去打招呼,谁知一言不和含之脾气就上来了,泼他朋友一身菜不说,还拿乔是嫡女,在大庭广众之下训斥尚琪一番,那气焰嚣张得很。 原来是为这茬,含之心中不屑的同时更加生气,她还没追究呢,他那边到先倒打一耙了。含之没有回答白老夫人的话,而是淡淡吩咐屋里伺候的丫鬟道:“去,请大少爷过来。” 丫鬟不敢动,觑白老夫人一眼,又低下头。 白老夫人皱眉不耐:“你又在胡闹什么?还想当着我的面再将你哥哥教训一顿不成?” 含之答道:“既然尚琪哥哥觉得委屈,我总有听清楚到底哪里我冤枉他了,正巧在祖母这里做个见证。”含之没刻意隐瞒今天酒楼上发生的事,而且话由她说来,反而带出一种强硬。 不过,这话听在白老夫人耳中,却是含之不仅不知错还蛮横无礼,心中更偏向白尚琪几分。 含之见丫鬟站着不动,紧了眉头轻叱一声:“你跟着祖母这么长时间,连基本规矩都不懂?说了让你去请大少爷,怎么还站着不动?” 丫鬟抬头见含之端坐在那里,而且眉梢偏冷,满是威严,不由扑通跪倒在地,神色有些惶恐看向白老夫人。白老夫人见含之当着她的面一本正经训丫鬟,含怒看她一眼,抬手挥一下,让她出去请白尚琪去了。 含之低下头,抿一口茶,同时也掩下眸中冰冻之色,她倒要看看,白尚琪还能怎么编排,她可还有一股子怒气正等着人来接呢。 ps:唉,看别人写的文很是痛快舒畅啊,轮到自己写,唉…… 第八十章 怒威 守护,是真正的力量支撑。 白尚琪进来的时候,含之抬头看他一眼,胳膊顺势搭在椅子扶手上,随即低下头自看手指头玩了。 白老夫人先问了白尚琪几句读书和日常所需,念叨着让他好好照顾自己,那细致程度跟供一尊金佛一样。 看两人说话到一段落,含之半睁着眸子,嘴角噙笑问道:“祖母特意找我过来,不正是因为听了某些话不满意我的做法吗?这会子人也都到齐了,正好当面说个清楚,免得不知情的情况下委屈了人,我也不喜欢担这个不好的名声。” 白尚琪清楚自己在白老夫人这里是受宠爱的,故此他也敢装作不经意表露出自己的委屈,顺带着说漏嘴几句抱怨的话,这样的做法以前都很管用的,很多事情他说给了老太太,不用自己出面就能解决了。但是这次怎么就传自己过来了呢? 他面上仍旧陪着白老夫人说话,心里已经打起了鼓,趁着白老夫人不注意,他偷眼瞧向含之,正撞进含之如墨般深沉明了的目光中,那眼神里了然与轻蔑,让他心慌的同时,也生气愠怒,他非得要在老太太这里给她个教训,让她看清楚这白家,有人为他撑腰,就算她身份更尊贵,也不是能随意给自己难堪的。 看白尚琪故意挑衅嘴脸,含之错眼而过,不再看他半分,而是直接问白老夫人:“祖母,可有话问?” 白老夫人拉着白尚琪,一副替他撑腰的样子对含之说:“含之,我早知道事情发生经过,你不服,说我偏听,这会子尚琪也过来,现在你能说说你到底有什么理由得罪太师和御史家公子,还当面让尚琪下不来台了吗?” “得罪?”含之咬着这两个字,笑出声来,“尚琪哥哥你告诉祖母我是怎么‘得罪’那些公子的吗?我为什么那么做,你可跟祖母说清楚了?” “有什么可说的,你一个官家小姐,不懂娴静淑德这些道理,一句话不顺耳就泼人家一脸菜汤,别人不说咱们白家管教不严吗?”白尚琪在含之看过来时一阵心虚,但还是强挺直胸脯,装出一副义正言辞的样子。 白老夫人皱眉,声音很大:“你竟然那样做,哪个闺阁小姐动作会那么粗鲁无礼?你娘都是怎么教你规矩的?” 含之拂袖站起,直视白老夫人:“祖母,我娘是白家夫人,是这府里主母,你若有不满之处,可以单独喊我娘过来说,或者跟父亲说清楚,但最起码,您不能随意在丫鬟奴才跟前说她不是,况且,这不是还是您主观情绪。” “你的意思是你那样做还是对的了?”白老夫人被含之的反驳气的手发抖,吊高了嗓门说了这么一句,差不多都是要骂的气势了。 含之眨巴着眼睛劝道:“祖母莫生气,若有人心怀叵测颠倒黑白传出编排我的话也就罢了,要是您一时火大恼坏了身子可不值当,吃药费银子您也受罪。” 这下白老夫人是真的被气得说不出话来了,两只眼狠狠戳在含之身上。白尚琪连忙扶住她,用手替她顺气的同时,枕着脸训斥含之:“真没规矩,瞎说什么呢你,看你把祖母气成什么样了?” 含之倒一杯茶递到白老夫人嘴边,被她一挥手扫在地上,碎在地上的声音甚响。含之看地面碎裂成片的茶杯,抬头脸上却是笑了:“祖母听了我的话很生气?我这还没敢说过分不着调的话呢,祖母就生气成这样子了。我这会儿倒真觉得,我确实是您的孙女呢,连解决事情的方法都差不多。” 说着说着,含之挑起眉,凉凉看向白尚琪:“我想问问尚琪哥哥,哪个教你白家儿女可以让人欺侮?若是?瑶姐姐也那般被人调笑戏弄,你也觉得缩头乌龟一样忍气吞声才好?”看白尚琪不服又无从辩驳的样子,含之冷笑两声:“你堂堂白家男儿,见妹妹外面被人无礼对待,不帮助也就罢了,回来还敢在祖母这里说三道四?” 白尚琪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含之不等他喘气,脸色真正沉了下去,带出几分肃冷:“还有一事我得请问尚琪哥哥,为什么不声响从铺子支走一百五十两银子?” “你怎么知道……”白尚琪慌了手脚,见白老夫人不明所以看过来,他强自稳下来,眼神看向别处:“什么银子?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四号你支走二十两,九号支走五十两,今天上午支走八十两,还特意吩咐掌柜的将账抹去,还要我说的更仔细吗?”含之嗤笑。 白老夫人见事情又出现不可掌控局面,心中即使有疑惑,隐隐也感觉这次是白尚琪不对居多,还是不想见到含之这般质问宝贝孙子,于是沉声道:“含之,这事我自会问尚琪,你先回去。” 含之扭头看着白老夫人,笑着摇头:“祖母,这次我真不能顺着您了,尚琪哥哥说我让他受了委屈,您就让我过来了,这我不生气。但是,我既然来了,也想趁机把事情说清楚。再者,铺子一直是我娘打理,谁知才半个多月没去查账,掌柜的就敢随意支出了,这要是说出来,一则是尚琪哥哥名誉受损,二来少不得被人说是我娘治家不严了。所以,无论哪点都不能马虎而过,这结果,我不能不知道。” “尚琪哥哥,酒楼的事,银子的事,你的解释是什么?”含之紧接着问道。 白尚琪瞪着含之,半晌,咬着牙齿说:“要不是你今天泼何太师公子一身,我犯得着给他换衣裳赔不是?那钱我能变出来?前几天,前几天的是我跟朋友办诗会,手头紧,才向铺子拿了银子,可我没说让掌柜抹去账,你这是污蔑。” “白尚琪。”含之凝眉直喊了白尚琪的名字,那种冷漠,直让白尚琪愣住,含之说道,“我不管你说的真假,但你要知道,你没那个权力动用铺子里的银子,那不是你的东西,我在祖母这里直说了,那银子你想方法补回去。再有,即便你是庶子,出去也是顶着白府脸面,没得必要在别人面前卑躬屈膝讨好。今天在酒楼上,基本是非观和男儿该有的脊梁骨,你都丢了。” 说罢,含之朝白老夫人欠身道:“祖母,我这里将话说明白了,若祖母仍觉得孙女做错,可直说,孙女听着。” 白老夫人也知道事情错出在了白尚琪身上,想要难为含之也不能了,干脆点头胡乱应允含之的话,摆手让她退下。 含之临出门,又说道:“尚琪哥哥若不服,也可向父亲表明,让父亲再做定夺。” 这话一出,白尚琪直接白了脸,他可是知道白恪明最喜欢讲究文人气骨的,他能捏准老夫人的态度搬弄是非,可绝对不敢在白恪明跟前歪曲事实。白老夫人看他一副惶惶不安的样子,也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味,她看不惯林意宁多年,可如今,大的不消停,小的也是如此嚣张。她不能拿白?瑶争这一寸之辉,可白尚琪若强硬可靠些,她还用得着烦恼林意宁母女? 傍晚的风拂面,带来阵阵凉意,含之在路口驻足,远远望着被晚霞罩着的拾院和自己的院子,缓缓输出一口气,她的胆子很小,太害怕失去守护的人和珍贵的情感,所以不管前路如何,不管何人阻拦,她都不能轻易妥协。 第八十一章 夜审 若想糊弄住其他人,先欺骗了自己。 八月底的天气,已经见凉,尤其到了晚间,稍薄些的御寒衣物都能用得上了。 华灯初上时候,含之厢房里一如既往清幽安谧。青落从柜子里收拾出去年放起来的厚衣裳,准备着趁着好天洗晾一番。另一侧,是含之在烛光下拿着账本子细看,手边放着一杯温茶。 紫?走进来时,青落正抖开一件小薄棉袄,似乎是觉得不大对,所以远远的照着含之比划了一下子,紫?见状,走过来请问了句。 含之因为低头时间长了,觉得膀子有些僵,遂抬头活动一下胳膊揉一下眼睛,看紫?和青落拿着一件自己的衣裳轻语,笑着问道:“紫?姑姑,你们说什么呢?” 紫?见含之停下来,想伸手喝茶,她瞧着那茶已经不冒热气,担心含之喝冷茶,连忙走过来,伸手一探茶杯温度,转身重倒了杯水放到含之手中,还嘱咐道:“都快要睡了,如果觉得渴,也别喝茶了,免得晚间说不好。” 含之点头,她只是想润润嗓子,水和茶都无所谓,她捧着茶杯,饶有兴致地走到青落跟前,瞧一眼她手中的衣物,笑道:“这是我去年的衣服?我怎么瞧着小了许多。” 青落跟着笑道:“可不是,我刚才还跟?姨说呢,有好几件衣裳都不能穿了,尤其是贴身子的,更是明显。天又冷下来,还得跟夫人说得早些置办些新衣裳呢。抽空我还得将冬天的衣物也拿出来瞧瞧,别到时候也出现这种情况。” 紫?一旁有些欣慰看着含之,感叹道:“不知不觉,小姐又长大许多呢,大姑娘了。” 主仆三人说笑着,不知不觉天更晚了,紫?看时辰差不多了,就嘱咐青落去给含之整理床铺,同时伺候含之净面,又催着她上床睡觉。 含之抽空问道:“紫?姑姑,蓉姨娘那里可好些了?” 紫?替含之宽衣,一边回答说:“孟大夫开了药,我着人仔细盯着呢,调理还是很见效果的,蓉姨娘现在不会动不动就哭闹了,情绪稳定不少。” “那伺候的丫鬟呢,可有反常的?” “有两个,私下里喜欢跟连姨娘院子里的人搅合在一起,还爱打听府里杂事,所以我找借口将她们调开看起来了。其他的,就是小姐吩咐可疑的那几个了。” “嗯,也差不多到时候了,明天该敲打敲打某些人了……” 含之一句话未说完,院子大门处传来急促的敲门声,凉音高声问了几句,听见是拾院巧衣的声音,赶忙走过去打开了门。含之担心是林意宁那里有不妥,也披了件外衣走了出来。 “巧衣,你别慌,说清楚发生了何事。”一阵风过,含之拢紧衣裳,又让跟过来的青落将披风披上,边扭头问道。 巧衣喘一口气,说道:“小姐,蓉姨娘院子里又闹开了,有人来请夫人过去,不过瑛姨担心这晚上湿气重对夫人伤势不利,没敢打扰夫人,所以特意让我来跟小姐说。” 含之一皱眉,问道:“怎么闹的?” 巧衣回答道:“好像是蓉姨娘突然之间情绪很激动,口中喊着让人偿命,拿着剪刀一直乱挥,没人敢上前阻拦。” 含之听了,决定过去看看情况,她走着对巧衣说:“你回拾院,跟绛瑛姑姑说不用担心,万一夫人问起来,记得瞒着。” 走到蓉姨娘住的小院子,刚一进院门,就听到蓉姨娘喊闹的声音,人影投在门窗上,也是晃眼的一阵乱。 “姨娘,你先将剪刀放下,仔细伤了自己。”含之掀开帘子进去,先温声劝蓉姨娘道。 才不多半个月时间,蓉姨娘已经变了副样子,她莹润的脸如今也显出憔悴,头发也不是往常梳理得整整齐齐的样子,就这么披散着,加上她这会儿怒色瞪眼的样子,猛一看真有些吓人。 蓉姨娘听了含之的话,愣了愣,手里仍旧执着剪刀不放,脸上却显出亦悲亦痛的神色,口中还喃喃道:“孩子,还我孩子。” 含之说话引着蓉姨娘注意,旁边的丫鬟趁着她放松猛地上前抢了剪刀过来,含之这才微微松一口气。 正在这时,门帘一掀开,有人走了进来。 “嗯?含之?”连姨娘脸上有些着急的样子进来,衣裳发型却不见杂乱,不过她瞧见含之也在时一瞬间闪过的吃惊不似作假,好在她反应快很快掩了下来。 含之揉了揉眉头,侧首对跟着后面的紫?说道:“紫?姑姑,关上院门,让人把守好了,任凭谁来,没我的话不能开门。” 含之命人多点亮烛火,慢慢踱步到一张椅子处坐下,眼睛看着屋里因她这一命令神色各异的众人。她本想着明天再了结一些事情,没想到今晚上闹了这么一出,不过相关的人也算来齐了,那就趁此机会将事情了了,省的明天再将人找齐。 “含之,你这是要做什么?”连姨娘皱着眉问含之。 含之摆手,缓声说道:“姨娘别急,我这里有事要问,委屈连姨娘帮忙照看一下蓉姨娘情绪,别让她情绪一激动误伤了自己。” 连姨娘说:“天都晚了,有什么事明天再问不好?我这里回去还要准备一些东西,怕不能耽误时间了。” 含之定眼瞧她片刻,徐徐说道:“姨娘既然抽空过来了,想来也不在乎这一时半刻。”看着连姨娘一愣,含之嗓音如常,只添了几分不容反驳之意:“姨娘觉得呢?” 蓉姨娘抽泣两声,脸上挂着泪珠,楚楚可怜的模样:“小姐……” 含之对着满屋子人平静说道:“这么晚了,我也不说??碌幕啊h匾棠锴靶┨斓氖拢?忝且捕记宄??忝瞧绞倍际撬藕蛞棠锏娜耍?鹊任椅驶埃??膊恍硪?鳎?羧梦抑?浪?宜p难郏?颐靼姿盗耍?獍赘?拿畔氤鲆彩遣荒敲慈菀椎摹!?p>  话一出,当场就有人不自觉哆嗦一下,她们看含之平静却深沉的脸色,猛然意识到含之这话不单单是威胁,这个看着绵软的小姐,做得出她说过的话。 含之不理会她们反应,先问蓉姨娘道:“姨娘,为什么突然拿着剪刀情绪如此激动?” 蓉姨娘被含之*裸的威压给镇住,见含之问,脑袋里空白呐呐直觉说道:“有人伤了我的孩子,我要她赔命?” “是谁?” 蓉姨娘看一圈屋子里低头的众人,有些疑惑:“是……我也不知道,不过我又听到有人偷偷说了,说她将药洒在食物上了。”蓉姨娘神色又激动起来,手止不住颤抖挥舞:“我的孩子是被人谋害的,好恶毒的心呐……” “连姨娘,那天你和蓉姨娘坐在一起,可发现有异常情况?”含之让人安抚蓉姨娘,一边问低眉静立的连姨娘道。 连姨娘抬眼一笑:“含之先是不让我回去,现在又问这话,是什么意思?” 含之往后一倚,烛光恍惚,眉眼也有几分看得不真实,硬生生出现几分邪气:“你说呢?” 第八十二章 各有心思 你心思缜密,也得看老天给你几分运气。 “你说呢?”含之气定神闲反问一句。 连姨娘看一眼周遭不敢抬头的人,手一甩划出一个弧度,嘴角上挑眼神笑里带霜:“我当时是和蓉姨娘一起坐没错,不过月亮再明,终究是逊阳光许多,我又再听老太太说话,哪里还有多余精神眼观六路?含之若想从我这里知道些什么,怕真是要失望了。” “怎么会失望?姨娘不回答的好好的么。”含之越发沉静了,无波无绪的模样也让更人捉摸不透她的想法了,她看连姨娘以笑面对,眯着眼睛走到连姨娘跟前,踮着脚尖凑到其耳边:“姨娘深谙某些手段,那一定知道,与人对质时,答非所问是很危险的。我记得,刚才并没有只言片语说怀疑姨娘动了手脚吧,姨娘急着辩解什么呢这是?” 连姨娘眼神闪了一闪,却已经能做到不被含之一言一行就给打乱带沟里了,她轻笑一声:“含之说笑,不过是看天晚了,我将自己知道的都说出来而已,省的让含之费精神多问,耽误了休息,还拖着这么多丫鬟紧绷着精神应对,这样不好。” 含之看她几眼,笑着点头,说道:“既然姨娘如此爽快,接下来我就用不着顾忌姨娘心里会觉得不舒服了。姨娘菩萨心肠,这会子还不忘体恤下人,怪不得能让下人们言听计从罔顾府里规矩呢。如此,等等我若问的话不中听,姨娘千万莫怪。” 看连姨娘腮帮处紧抽动几下,含之重又坐回椅子,你跟我玩太极,我还真不愿陪你玩。 “你,前来说话。”含之指着蓉姨娘身后站着的一个青衣丫鬟说道。 丫鬟几个小步站出来,垂首不语。 “姨娘让你准备的堕胎药你可用上了?”含之淡淡问了一句,语气似在闲聊家常。 这话听在本就紧张的青衣丫鬟耳中,却如惊雷耳边炸响,她膝盖一颤,一个不稳,扑通跪倒在地,秋夜里竟一会子就让汗打湿了衣裳,身子还颤的厉害,看得出她起先也预备镇定下来,不知是含之笃定的语气让她心里没底儿,还是真的就是个胆小的,最终还是没能稳下心神,整个人抖成一团。 连姨娘却是眉头一皱,语气颇为着恼:“含之,你刚才的话也就罢了,这会子怎么愈发过分了?那日的饭菜你不都拿去让人检查了么,当时查出的不是饭菜正常?你如此点名说,是有意将污水往我身上泼吗?” 含之摇头,似笑非笑:“我哪会儿说是连姨娘你准备堕胎药了?” “难不成你说是蓉姨娘自己动手的不成?”连姨娘说话也带了嘲讽,“还是说这里另有一个姨娘?” “姨娘急什么,我有说这个姨娘就是姓连?我可就奇了,府中上下,谁人不知连姨娘是个宠辱不惊处事稳重的,怎么这会子总能将事情想到你那处呢?难道说姨娘那里真有我不知道的隐情?”含之挑着眼皮看向她,认真劲儿似在等一个答案。 连姨娘深吸一口气,只顾着恼怒看着含之,等她稍微冷静仔细想了想含之的话,有些惊讶地看向蓉姨娘,见蓉姨娘不见了疯狂,这会儿正低着头,手绞得紧紧的,那么暗的烛火,也能看出她的脸色发白。 含之这边问了:“蓉姨娘,那堕胎药真用在自己身上,效果可好?” 蓉姨娘抽泣两声,猛地抬头大喊:“我不会害自己的骨肉。” 含之笑:“你自然不舍得害自己的骨肉,那可是你将来的依仗。我只是好奇,还看不见的虚名对你来说就那么重要,值得你耍这种狠手段?” 看蓉姨娘泪水爬了一脸,含之轻叹一口气,心中有可怜,却生不起同情,她只能说,贪心不足,却打错了算盘,石头搬起来落在了自己脚上。 连姨娘心思本就通透,听着一来一往的对话,猜出是蓉姨娘自备了堕胎药,原本想借此得到好处,没想到不慎自食了恶果,而且听含之的话,直觉更有一层深意在,一时又联系不起来,直到听蓉姨娘口中喃喃说“为什么我有了孩子还得不到重视,整日将我困在这院子里”,心中蓦地闪过一个念头,中秋合家聚在一起的时候,又是林意宁主事白含之亲自带人设置的场地准备的食物,难不成平时低眉顺眼的蓉姨娘,竟将主意打到了林意宁身上? 连姨娘看向含之,果然从她眉宇间瞧出几分肃杀,也印证了自己的猜测,顿时生起几分看热闹的心思,无论结果如何,她都是间接得利的那一个,林意宁蓉姨娘,哪个不好她都乐意见到。只是可惜林意宁反应太迅速,结果只在混乱中伤了一只胳膊。 含之转身对伺候蓉姨娘的嬷嬷说:“嬷嬷,你负责蓉姨娘日常饮食,为什么那日姨娘让人出府买药你却只过问而不细查?” “那日……”嬷嬷迟疑片刻,还是回答道,“是老奴大意了,只想着蓉姨娘珍重自己的孩子,没往别处想。” 含之冷笑:“我看嬷嬷不是大意了,是心大了。我且问你,蓉姨娘日常起居饮食,你不去向夫人回禀,去连姨娘处说什么?蓉姨娘出事那天早晨,你也是头一个去找了连姨娘,是为哪般?蓉姨娘情绪激动,还动手伤了夫人,为何你却不见踪影?” 嬷嬷是林意宁后派到蓉姨娘这里的,林意宁是没想过靠拿捏一个妾的短处将其压制住,就挑了她来,本也是看她还算忠厚,做事也利落,谁知道人心终不可测,面上忠厚始终是一层外皮,不能完全窥其内在。 嬷嬷被问的冷汗直流,慌张之下,她对着连姨娘开口:“姨娘,替奴婢说句话……” 含之也看向连姨娘,听见她有些惊诧摇头道:“你做的这些事我一点不明了,能替你说什么?”连姨娘顿了顿,笑着对含之说:“老太太心中掂着蓉姨娘肚子里的孩子,总嘱咐我多问问蓉姨娘情况,少不得要问问嬷嬷了。”这话将自己摘的干净。 静默了半晌的蓉姨娘突然插话:“我让人买的药我承认,但我清楚那药的分量,绝对不会对胎儿产生影响,何况我并没有真的实用。” 从未听过蓉姨娘这么冷静大声的说话,含之和连姨娘望去,见她推开搀扶她的人,背挺得很直,眼睛红肿,说话间带着一丝恨意:“小姐既然要查,我承认我使了手段想要让夫人在老太太那里挨骂认错,也想借此机会得到重视为孩子讨一个好的条件,正因为如此,我更不会以身犯险。所以,我的孩子一定是被人谋害的。” 一个女人,可以是最软弱可欺的,也能是最坚韧不被打到的,她能忍辱负重低眉顺眼一辈子,也会在不想退时赌上一切反击。此时的蓉姨娘,正是如此。 第八十三章 点破 旁观者清,被点醒还不算晚。 夜色渐深,万籁俱寂,只时辰到了能隐约听到打更的声音。 含之听了蓉姨娘的话,走到门边瞧瞧泼墨般的夜色,回头笑说了句:“都这么晚了,什么事情明天说吧,我看姨娘们也都乏了。”说着,指着地上跪着的嬷嬷和几个丫鬟又道:“柴房里关起来吧,明天该罚的该惩的都各领一个结果。至于后果,我也给你们个机会,今晚上好好想想还有没有要说的。” 蓉姨娘咬了咬嘴唇,她猜不出含之这么含糊不理的态度究竟代表什么,可她,不想就此罢手放过暗里下手的人。 “小姐,如果你能为我孩儿讨一个公道,婢妾自愿入祠堂赎罪,余生为夫人小姐念佛祈福,且再不出祠堂半步。”蓉姨娘直接跪下来,对着含之伏身而拜。 连姨娘眸色变深,原本想走出去的步子顿住,直直看向蓉姨娘,她不担心这人人会威胁到她的地位,可万事皆不是能按照你想的来的,日子还这么长,谁能说得准不会出现变故?再说,看林意宁近段时间作风,白恪明想要纳妾不是那么容易的事了,而现在的白家,就属蓉姨娘年纪最轻年华正盛,能减少一个人分散白恪明的注意力,到底还是好事一件。 含之眉梢未动,神色平静:“姨娘言重了,若姨娘受了委屈,还你一个公道也是应该。”往前走两步,含之语气不变:“既然姨娘话说到此处,我可能要求姨娘一件事?” 蓉姨娘抬头,坚定道:“小姐请说。” 含之瞧她表情,似乎在琢磨什么,过了好一会儿,蓉姨娘的坚定丝毫未变,眼神也不逃避,含之终于一笑,道:“我自会给姨娘一个结果。不过姨娘,佛祖是可以普度众生,可世间人的向佛之心还是纯净些好。姨娘还年轻,别再说什么念佛赎罪的话。” 连姨娘打量含之举止,见她果然如说话一样不急不缓的,很明显这话不十分真,也不是全假,那天为林意宁的伤她敢直接打了蓉姨娘,怎么这会子反倒不乘机拿捏住蓉姨娘了? “姨娘这里一下子少好几个人伺候,不用我留人在这里吧?”含之走到门边回头问了一句。 蓉姨娘福身:“小姐放心。” 含之点头,而后对连姨娘道:“姨娘,今晚早些睡,明儿一早去拾院。” “何事?”连姨娘一怔,问道。 “?姨,咱们走吧,我累了。”含之不回答连姨娘的话,只眸光暗转轻瞥一眼她站着的方向,径直走了出去。 夜色更浓,烛光闪烁,各人的心思隐约而模糊,后重在暗色中归于沉寂。 次日。 一大早就有人守在了含之院门口,采棋开了门,见外面站着两个管事婆子,笑着说道:“小姐昨日睡得晚,现在还未起床,你们若有事再等半个时辰过来吧。” 那两个管事婆子一起来就听说昨晚小姐将几个人关柴房了,貌似此事还关系到中秋时候蓉姨娘出的事,不知谁先传出来说,小姐昨夜说过要严惩,她们这些为奴为仆的,自然得提着心了解清楚一些事的态度,要不整日对不上主子们的心头喜欢,那日子该有多难过。所以,她们几个负责各院落杂物的人,惟恐含之处理事情时被问到,故早早来到这里候命了。 等两个婆子犹犹豫豫走远,采棋笑着掩了半扇门,挡住院子大半风光。 “说什么呢?”青落走过来问道。 采棋笑着说:“说是等着小姐处理事情,我按照?姨吩咐的先回了她们了。” 青落点头,又道:“今天小姐的早饭简单些,你去看看早熬上的梨子粥怎么样了。” 紫?伺候含之吃完饭,看她神色有些懒懒的,也不催她,拿出一件半旧的披风罩在她身上,就任着她院子里走动醒醒精神。 巧燕来到院子找到含之时,她正拿着小水壶帮大雁子添水喂食。阳光半洒下来,让她半边脸染一层暖色,温柔了眉眼,低头间头发垂下一缕,微风带动下有一下没一下地扫着她的脸颊,平添许多慵懒优雅。 巧燕虽然在拾院呆了小半年时间了,毕竟还年幼,不过十岁多一点的孩子,稚气还未脱掉,一时看着迷,话就不经意脱口而出了。 “小姐,你真的很好看呢,我看你要是肤色再白嫩些,眉眼描得漂亮点,大小姐也不及你。” “你说什么?”含之正喂大雁子,听了这话一顿,抬头看向巧燕。 巧燕挠挠头,不知道自己哪里说错了,听含之如此问,又愣愣将话重复了一遍。而且她真是如此想,在她看来,大小姐美,小姐有时候看起来似乎更好看些呢,尤其是现在阳光直洒在她脸上的时候。 含之攥一回手,慢慢放松,轻声转了话题:“巧燕,夫人让你来做什么呢?” 巧燕一拍手,有些不好意思道:“夫人说连姨娘已经过去了,在拾院候着呢,让小姐收拾好了就过去。” 含之点点头,又问了几句林意宁的情况,就先让她回去。对林意宁不亲自问话而是等着她,含之心里也有些明了娘亲的做法,虽在外面看来是为了更好的养伤,其实是林意宁在放手让她锻炼,上次她被白老夫人叫过去和白尚琪对质,林意宁就没有插手,单在她去拾院说起那件事的时候说出了几点要主意的地方而已。 等巧燕活泼走了,含之还在若有所思蹙眉而立。片刻后,她放下小水壶,转身回了暖阁。 含之将紫?唤来,关了门窗,坐在镜子旁,直愣愣盯着镜子一会子,忽而走到水盆前,快速把脸洗净,扭头问道:“紫?姑姑,你说实话,我要是打扮好了,能及得上?瑶姐姐几分?” 紫?说了实话:“大小姐相貌绮丽,而小姐容貌亦是天赐,若同样不施粉黛,小姐起码要胜三分。”这话不夸张,白?瑶的美,容貌占七成,但正因为容貌太盛,本身又是按照闺秀之礼要求自己的,总不免气势气质上受到局限;而含之,眉眼精致不说,最重要的是,她自幼书香画韵是随兴趣养成的,而这么多年冷观云卷云舒的自我性子为她又增几分自在不凝滞的气质,故容貌和气质恰能各占五分,相得益彰。 含之听了紫?的回答,有一丝明悟,她又没让外人画过画像,自己从铜镜里看到的自己肯定不比眼前活生生的白?瑶来的印象深刻,所以她一直觉得白?瑶容貌绝对胜她许多,却从来没想过或许别人看来不是这样。她想起被锁在柜子中的那幅画,也算彻底明白,夏元琛确实见过自己不施脂粉的样子,而后来宫中相遇时,他才会以为自己是在故意掩藏容貌,或许前后反差,才真正勾起了帝王的探究心。 “这下,真的麻烦了啊。”含之低头,苦笑一声,不过一个梨花景色,怎么就招惹这么个人物呢,看来一些事情是不一定能避开,得趁早想办法了。 “小姐?”紫?看含之一连串动作,心中有些奇怪,又见含之垂首似有为难,不由担心喊了一声。 “紫?姑姑,我没事。我这会儿就要去拾院,青落随我去,紫?姑姑你再歇息会儿吧。” 第八十四章 落定 人做天看,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 拾院,难得聚这么多人,院子里坐着的站着的跪着的一片。 含之托腮,态度从容不迫,听了面前跪着的丫鬟连惊带怕的哭诉与求饶,片刻,才转头问坐在一旁的连姨娘道:“姨娘,她说的可是真的?” 连姨娘神色不变,反问一句:“一个丫鬟的话,也能让含之这么怀疑我?她说她看见我趁机碰到蓉姨娘的椅子,怎么早不说?这会子听了要将她赶出府去,才前言不搭后语说出。含之你少经这些事,别让这些下人几句可怜的话给哄骗了。” 含之有些惊奇:“姨娘,你说这话是认真的么?我有时候走在府里,不时能听到这些丫鬟们暗地里称赞你平易近人,能切身体会她们为奴的心思,我很惊奇姨娘能说出这番话呢。” 连姨娘一笑,低头间心思已经转换几遍,从什么时候起,白含之竟一点不掩饰自己的锋芒了,有时候说出的话,处处都有暗中挑衅的意思,偏她还只能装作不懂生生受着,若有一天她能挺直腰杆,定也要林意宁母女尝尝有言不得辩驳的苦闷。 “你也听到了,姨娘说你所说是谎话,那天晚上烛火虽明,你也正好在蓉姨娘身边伺候,那也保不准你慌张之下就看错了。”含之摊摊手,对呆愣的丫鬟有些无奈地说,一副你没证据我也无可奈何的样子。 看到连姨娘冷漠的态度,丫鬟咬咬牙,低头说道:“小姐,从一个月前,蓉姨娘就休息不好了,她总说是睡不大好,耳边总有人说话,其实,那是嬷嬷在饭菜里动了手脚,让蓉姨娘总是似睡似醒……” 她顿了顿,还是决定说出来,她听说了,早先被赶出府的那两个人,现在根本就没有那户人家敢收留,过的很是凄凉,她希望自己说出来,哪怕被重罚,只要留在府里都还好说:“尤其是蓉姨娘睡晌觉的时候,总会有人在不远处说话,我有次撞见,听到她们说……说姨娘肚里的孩子若找不到靠山,迟早也是受委屈的命……姨娘出事前夜里,总有异常动静惊醒姨娘,她摔那一下子本就不稳定,加上几次惊醒造成的紧张,才会慌张之下踏空撞上桌子的,我还见嬷嬷去扶的时候不经意推了一把。” “哦?”含之挑眉,这乱的,能有什么底气,让几个丫鬟大胆成这样,“嬷嬷你如何说?” 嬷嬷冷汗津津,胳膊不断颤抖,她哆嗦着说不出话来。 含之一看情况就笑了:“你们都好大的胆,这府里也敢堂而皇之藏这种心思。这白家,真是留不得你们了……” 含之话一经说出口,被牵扯到的人都头脑发懵,醒过神来,连忙磕头求饶。含之淡淡说道:“蓉姨娘孩子因为你们没了,还连带夫人都受伤,这会子你们竟急糊涂污蔑连姨娘,若我这次姑息,可真是会坏了府里规矩。” “是连姨娘,连姨娘真的挪开了蓉姨娘的椅子,才让蓉姨娘摔倒在地的,嬷嬷特意使人将一种香熏在了蓉姨娘衣裳上,被赶出去的巧晴另藏了一味药在身上,才诱使蓉姨娘疼痛难忍的……”终于有人不敢再藏侥幸之心,语无伦次喊了出来,其他几个人见此情况,亦纷纷点头承认。 含之心中忍不住啧啧感叹,这一环扣一环,这人,真要对一件事情动了心思,可真都是“可造之材”啊。她看向连姨娘,仍旧看到平静:“姨娘怎么看?” 连姨娘说:“或许,我紧张去扶蓉姨娘时不小心碰到了椅子也说不定,我没感觉到,她们说这么笃定,我再反驳含之心里也会有不信吧?” 几个丫鬟见惯连姨娘温柔一面,如此冷情明哲保身的一面很是陌生,她们是拼着得罪连姨娘的想法说出来自己所知晓的事情,现在看来根本对连姨娘产生不了任何影响,她们手中又没有实质证据,如今想来连姨娘有时候对她们在蓉姨娘处的小动作本就是模棱两可的态度,现在当然可以说是她们自以为是私自猜测主子的心思,几人同时白了脸色,她们,已经不知该如何辩解! “你平时细心,怎么那会儿就疏忽了?难不成是这段日子操心太多精神绷太紧了?既如此,先回自己院子好生养一段时间吧,府里的事你就别管了,顺带可以准备尚琪的亲事了,我已经同老爷说了,会定下了郭侍郎家二女儿,那孩子我见过,是个恭顺良善的,相貌也配得上尚琪。” 气氛正凝固时,林意宁出现在屋子门口,轻稳说出这番话,气势自成,即便语气很淡,其中却含着不容辩驳的告知意味。 连姨娘猛地抬头看过去,事情很明显出乎了她的预料,按她的应对,不会把自己搅合进去的,她觉得含之再伶俐也只能口头占占便宜,却奈何不了她,谁知半天没出来的林意宁一开口,没有指出是她的错,但是明眼人都能看出夫人是在惩戒她,而且,尚琪为什么要娶一个不受宠的庶女?即便是侍郎家女儿,还是最平庸的那个? “夫人,老太太知道吗?”她问得急切,不可置信之情表露无遗。 林意宁说:“老爷知道。” “老太太同意了吗?”连姨娘不是没察觉自己的失态,可是她控制不住要问个清楚。 林意宁一笑:“我说过,这个家,一个庶子的亲事,我还是能做得了主的。绛瑛,你送姨娘回去。” 绛瑛应一声,走到连姨娘跟前,说:“姨娘,走吧。” 接下来两天,被牵扯到的丫鬟都被送出了府,具体去了哪里没人敢打听,蓉姨娘院子里的丫鬟几乎换了个遍,而被送回院子的连姨娘焦躁几天后也发现,她院子里也换掉了几个人。 这迹象太明显,谁都能看出府里不同了。 据说,老太太发了好一顿脾气,却还是只能罢休,对夫人罚不得骂不得。 据说,连姨娘沉默许多,大小姐去看她几次,都被拦在外面了。 据说,蓉姨娘得了许多补偿,老爷也常去那院子,她也慢慢露出笑容了,薄施粉黛就更显几分妩媚。 据说,小姐一次经过大小姐住处,摇头说那一曲琴都乱了,可惜…… 九月初六,康宁郡主大嫁,京城真正热闹一番,太后还特意设宴大办了一场,京中差不多的权贵都去捧场了,白家夫人因要养伤没能去成,而白家小姐早几天就去点微山给白夫人祈福去了,路上耽搁没能赶回来,所以这次白家大小姐只得孤身去赴宴。 有心人发现,从这次起,白?瑶去出席时白家夫人再没有陪伴过,与此同时,白家近十年不曾露面的小姐,渐渐出现在大家面前,举止进退间风范自显,不倨不傲又从容自若的态度也让人不再拿她相貌比较。 不过,有人曾在安郡王妃和白夫人面前同夸赞白家姐妹都很出色,林意宁但笑不语,倒是安郡王妃笑着回了句“那不同”。具体哪里不同,那人就不敢再问。 含之却明白安郡王妃的意思,两人所求不同。她所喜欢的,不过一份安定自在,看尽红尘,不问世事。当然,若能得一人为知己并携手今生,自是求之不得。 ps:好了,虽然跟开始设定的大纲稍微有出入,故事到这里算是第一部完结了,为自己鼓个掌,啪啪。明天开始的部分就很少写家中纠缠不清了,好几个崽子该放出来撒撒欢了。在此,感谢关注支持本文的朋友,微笑鞠躬ing…… 第八十五章 矛盾百生 所谓亲情,亲或许和血缘有关,情却是和心相连。 荆夏的冬天,极少会有大雪飘飘的情景,顶不过是能下几场小雪,太阳稍一出来,就化了。 不过今年有些反常,今天上午过了大半,竟洋洋洒洒飘起了雪花,还有愈下愈大的趋势,半个时辰后,地上已经能踩出深脚印了。 紫?撑着把伞焦急的等在白府大门口,一直盯着没什么人走动的方向看。看门小厮几次劝她回去等着,可紫?心中委实放心不下,仍是坚持等。 有马蹄声渐渐走进,不似平时那种轻快,有些像是在慢腾腾走动,紫?赶紧地往前走几步,瞧出确实是白府的马车,慢慢松口气,往后退了退方便马车停下来。 车帘子打开,青落先走出撑开伞,才小心翼翼扶住含之的胳膊让她下来。 含之落地后,一抬眼瞧见紫?旁边等着,忙走近说:“紫?姑姑,大冷天你门口等着做什么?” 紫?笑着说:“先别门口说话了,这多少年没下过大雪了,可真够冷的,快回屋子暖和暖和。” 屋子炭火烧得正旺,青落拿钳子拨弄一下,添几块新炭重新盖上盖子,小心端到含之跟前,又忙着去做其他。 含之见她从回来就一刻不停在忙,连忙喊住她:“青落,先别忙活了,你跟我外面大半天了,快过来烤烤手,仔细别冻了手。” 紫?也旁边符合,青落一笑就搬了小杌子围了炭盆坐下,边说:“小姐,我还是头一次见这么大雪,才一个多时辰,路就藏得严严实实了。” 含之隔着窗户往外边瞧一眼,不时有雪压在枝杈上越积越厚,最后树枝承受不住晃下一阵雪,也跟着笑了,她想起紫?门口等着,问道:“紫?姑姑,可是府里有事?” 紫?说:“你出去大半晌了,眼见这雪下这么大,你还不见回来,我担心这路冻雪滑的,别是出什么岔子,就去等着了。小姐,你也是,上午时候天那么阴,你还非坚持去铺子。” 含之听紫?担心地话也不反驳,笑了一回,再有半个月就除夕了,她接手的这几间铺子,像汇兴当铺、七云坊等,这一个月正是铺子忙的时候,往常半月查一次帐根本就不行,这铺子越是到了年关越是得往紧里讲规矩,她不想因为贪图舒服安逸将事情弄糟了。 “对了,紫?姑姑,这一下雪每个屋子用炭都厉害,尤其是老太太屋里,可都送充足了?”含之问。 紫?点头:“夫人想到了,早吩咐翠灵去办了。” 雪连着下了将近两个时辰,地上厚厚一层雪,踩上去咯吱咯吱的响。 含之裹得严实,手中还抱着个精巧的手炉,穿着防雪的木屐迈着小步子走在路上,身后青落也用手虚扶着。 “含之,路这么不好走,你怎么还出来走动?” 含之听了声音,站住,回头看是白?瑶从另一方向走来,看样子是从白老夫人人院子里出来了,她穿一件雪色狐皮小袄,脖子上围着貂鼠绒领,脚上蹬一双半旧掐金绣纹羊皮小靴,外面罩一件大红色鹤氅,袅袅走来,整个银装素裹天地都成了她的画布背景一样。 含之等她走近笑着说:“?瑶姐姐从祖母那里来?我今儿想吃小火锅了,一个人吃着又没有意思,瞧着天色还早,想着不如母亲那里吃。?瑶姐姐要不要一起?” “跟祖母说了会子话。”白?瑶说道,对含之的提议,她想了想,还是摇了摇头:“我院子离拾院有点远,大晚上路又不好走,少不得还要母亲担心着人送,还是罢了。”停了一停又说道:“对了,我昨儿得了几样新鲜水果,放在那里总想不起来吃,等等我送拾院,你和母亲吃火锅的时候也能当利口的东西。” 含之点点头,笑着说:“劳烦?瑶姐姐了。” 几句话的寒暄,外人眼中的姐妹,谁都各自减了真心,不是敷衍,但若不是还有血缘这层关系牵连着,两人谁又有心思跟对方客套。 错身而过,中间距离渐渐拉开,雪地上脚印并成行,到了路口,也都各自转了方向。 第二天,雪还没有化,有些地方结成了冰,这样情况,林意宁也不同意含之再去铺子里了,正好让含之同她一起查看各个庄子送来的收成进项和年礼。 “夫人。”蓉姨娘走进来请安,她着一身桃红色棉衣,外面是一件同色毛里对襟棉坎儿,发髻松散,端的风情妩媚,不过她在林意宁这里倒是比之前更收敛了许多,举止间的恭敬也多了几分真意。 “嗯。”林意宁应了声,说道,“天气不好就不用特意来请安了,你身子还是得好好调理,这凉气最是要注意。” 蓉姨娘恭敬道:“妾注意着呢。跑这一趟子不值当什么,规矩不能乱了。” “罢了,你回去休息吧。明儿起就不用大早就过来了,等雪化了再说。”林意宁说,又吩咐翠灵道,“给蓉姨娘拿个手炉过来。” 蓉姨娘出门时,连姨娘领着白尚琪妻子郭氏进来了。蓉姨娘冷瞥了连姨娘一眼,冷笑一声低语:“果真是咱们白府大忙人,竟还要夫人等着你。”说着,也不看她的脸色,径直走了出去。 上次的事,含之只跟蓉姨娘说一些丫鬟都受到惩罚了,其余并不多说。蓉姨娘经那次事后,心思也爱多转几回,她眼见连姨娘出不了院子,虽然夫人并没有说是禁足,可一个月后,连姨娘本来管着的一些事竟插手不得了。可听话还不能只听音儿呢,那样*裸的事实摆在眼前容不得她不多想,她隐隐又听到有人说她屋子里被赶出的嬷嬷和丫鬟同连姨娘来往过密,心中惊疑一旦扎根,迟早会变成笃定的恨。 连姨娘皱眉,这蓉姨娘真心和她各种对着干了,以前还知道暗地里不顺眼,现在是明面上都扯破脸了,偏她手段也出来了,哄得白恪明舒坦,连带着白老夫人对她脸色也好很多。 “姨娘。”郭氏见她停在门口,忙不着痕迹扯她袖子一下,并低声喊道。 “夫人。”“母亲安好。”连姨娘和郭氏先后请安。 林意宁接过绛瑛递过来的手炉,并不直接点头说话,神色间并不见恼意,只平静的似乎没有看见眼前人一样。 “母亲,是我今天早起难受得很,着去问了姨娘,连累姨娘也来晚了。望母亲见谅。”停了好大一会儿,郭氏终究是不安,低着头轻声解释。 “身体不舒适,打发人来说一声就成。”林意宁淡淡道,“好了,我这里冷,今儿早饭吃得简单,你不用跟前伺候了。你自己也注意身子,回去让大夫过去看看。” 郭氏更紧张了,她昨天半夜就一直干呕,早起那会子尤其厉害,才慌慌打发人去请了连姨娘过来,谁知就给耽搁请安时间了。听林意宁如此说,她性子生就安静,这样一来直觉是自己做错了事。 连姨娘眼神暗了暗,不去管林意宁话中的冷淡,低头说道:“那妾就先退下了。” “姨娘和嫂子这会子还在啊?可是有事情在跟夫人说?”连姨娘正要退出去时,门口传来清脆声音,含之有些惊诧笑问道,摇摇走进来,还问林意宁道,“娘,若不是什么要紧事,就饭后再说,怎么这会子就同姨娘和嫂子说起事了?我刚去厨房,绛瑛姑姑已经备好早饭了呢。” 郭氏更加不安了,她又说不出话来,脸色眼见白了又白。 等连姨娘领着郭氏走出去,连姨娘眸子里已经没了半点温度,连带着也不理身后的郭氏,一径往前走,她心里暗暗告诉自己,她能忍十几年,自然也不在乎三个月,她到要看看,谁能笑到最后。 ps:仅存的几枚好友生日,闹腾了两天,所以有两天没能更成,看官见谅。另:因为到最后一个月了,公司忙的时候精力可能跟不上,偶尔会来不及更也说不定,我只能说会尽量保证一天一更。 第八十六章 无猜 和你一起的时候,话很容易就说出口,担心或者快乐。 毕竟是隆冬了,虽说太阳出来,那积得厚厚的雪也不是容易化开的。各屋子里的炭盆都烧得很旺,一天下来竟比往常多用掉不少。 在门外搓一回手,青色衣裳的丫鬟轻轻来回走动,不时还探头瞧上一眼,却始终不敢惊了屋子里正说话的人。有相熟的丫鬟拉她到对面下人房里等着,她眉间带着焦急摇了摇头。 那丫鬟劝道:“老太太今儿兴致好,少不得要多说会儿话,你在外面也是干等,这天冷死人,你若不放心,不会在门口看着?怎么也好过院子里吹冷风啊。” “可是……”青衣丫鬟还是有些犹豫。 劝她的丫鬟奇道:“怎么?是少夫人那里有什么难事?” “这都两天了,少夫人总是恶心干呕,我说找大夫看看,但是少夫人说可能是吃坏肚子了,不让我们去找大夫,连少爷那里也不让说。可今天实在有些厉害,连早饭都没吃进去……” “这么严重?先找了大夫看看啊。” “要是我们能说动,能这么着急吗?少夫人总说不能添麻烦,说什么不让找大夫,这主子的事哪是我们能做主的?” “唉,少夫人也太谨慎了些……” 或许是青衣丫鬟声音没控制好大了些,不远处的门帘被掀开,伺候白老夫人的玉坠走出来,皱眉问道:“怎么回事?老太太屋里说话呢,你们外面聊什么天?” 两个丫鬟一凛,赶紧道歉。青衣丫鬟抿了抿嘴回道:“玉坠姐姐,少夫人身子不舒坦,我想找夫人讨个话。” 玉坠原想说去找大夫,转念一想,屋里老太太夫人姨娘都在,她一个丫鬟再得脸,到底是伺候人的,这话说出来不合适。于是她点头,转身说道:“随我进来吧,有什么就跟夫人说,只别在主子面前失了礼数。” 进屋后,白老夫人收了嘴边的话,问玉坠道:“刚才谁在外面说话呢?我听着耳生。” 玉坠身子侧了侧,笑着回话:“回老夫人,是少夫人院里的巧如,说是找夫人有事。” 白老夫人颔首表示自己知道了,挥挥手让林意宁问,自己端起杯茶润嗓子。 林意宁坐着不动,淡淡问道:“有事?” 巧如结巴一下,埋头说道:“夫人,少夫人恶心干呕有两天了,今天早饭都没吃下。” “请大夫没有?”林意宁皱了皱眉说。 巧如紧张地摇头,声如细蚊:“没……没有,夫人说不是大事,用不着这么麻烦。” 白老夫人看林意宁一眼:“她每天早上给你去请安,你没瞧出她有不适的地方么?虽你只是她嫡母,也不该这么不上心。” 林意宁看着白老夫人:“昨儿她去我那里的时候,我就同她说了,让她回去找大夫好好看看,谁知那孩子竟这么实心眼呢。” 白老夫人下意识要反驳,一回神猛然一喜,拍着手道:“别是害喜吧?”说着,她喜不自禁地就要起身:“快,宝珠,扶我起来,我去梅苑看看。” 连姨娘也想到了这种可能,眉梢不觉染上喜色,看白老夫人动作,连忙上前搀扶,倒是林意宁慢慢起身的时候,只能跟在后面走。林意宁看一眼似乎是没察觉到逾越的连姨娘,淡淡转开眼神,吩咐一个丫鬟让她去找孟大夫直接去梅苑等着,然后慢慢跟上前面步子很急的一行人。 此时,白?瑶和白含之都不在府里,她们这会儿正在谢家暖阁说话。 原本今天无事,看着天还不错,含之想去铺子里转转呢,结果一大早就接到谢灵姝送来的帖子,说是谢尧?和几位好友趁着雪后去了京郊的山上狩猎去了,逮了几只野味,她特意留了一只请几位玩的好的烤着吃。 “含之,来,这块肉最嫩了,你尝尝。”谢灵姝小心翼翼用筷子夹住一块肉放在含之前面的小碟子里,“这块就撒了点盐,辛辣的调料都没放,你放心吃。” 含之笑着接过,说:“灵姝姐姐,你吃就成,我想吃什么自己拿。” 谢灵姝看她不似推让作假,一笑,就去招呼其他几位小姐了。一时间,暖阁里热闹许多,平时说话温声细语的闺秀们,也渐渐被这自己动手烤肉吃的场面所感染,虽还是慢丝条理很秀气,慢慢的也不再端着拘束着了。 “灵姝,看你动作这么熟练,你经常这么吃吗?”一个小姐小心吹着滚热的烤肉,边好奇问道。 谢灵姝笑着点头:“对啊,我长大的地方下雪还是很经常的,附近山上野生的兔子啊什么的特别多,有些男孩子就爱这种天气去山上逮野味吃。”谢灵姝说着,笑得愈发高兴了,手比划一下说:“有一年,我大哥带着二哥小弟去山上,还捕到一只狐狸呢,那毛色可漂亮了。不过父亲说狐狸都大了,人不易养活,就给放了。” 旁边几个小姐惊奇地问:“野生的么?是不是会咬人?” “对啊。咬不咬人我不知道,父亲不让我碰它。” 含之挺喜欢烤肉的味道,外焦里嫩的,不过怕胃难受不大敢多吃这种东西,尝了几块后就放下筷子,听谢灵姝活泼说山上打猎的趣事。 白?瑶是少有的还保持矜持的人,多年的习惯,让她即使再放松,也会下意识注意自己的规矩礼数,大家都吃得热闹,她也不能直白扫大家兴致,挪到一边,偶尔加上一两块肉放在盘子里,半天才尝上一口,既不失礼又不突兀。 含之转眼看见她如此行为,笑了笑只作不知道,偏了头去翻铁架子上的肉。 “灵姝姐姐,我出去一趟。”趁一个空档,含之凑到谢灵姝耳边说话。 谢灵姝以为她要去方便,说:“用不用找个人给你带路?” 含之摇头说不用,慢慢走了出来,外面的空气很凉,激得她颤了下子,又笑开了,不远处,正有一个人也侧身往这边瞧呢。 “你怎么出来了?”谢尧?问。 含之歪着头看他:“屋里怪闷的,我出来透透气。” “姐她又把屋子当烤肉的地儿了,这冬天门窗都关的紧,确实容易闷。” 含之同他并肩走着,一边有些担心地说:“我听说灵姝姐姐留下的这个就是你猎到的,大雪天的你怎么还往山上跑?那石头沾水就滑,你也不怕摔着。” 谢尧?嘴角勾起愉悦的弧度,看着含之说道:“没事,我大小就随父亲兄长去山上打过好多次猎,绝对会注意自身安全的。”不过含之话里的担心还是让他心里暖暖的,他保证道:“以后,我会加倍注意的,天不好的时候会尽量不上山。” 含之笑:“那些我也不懂,我也不是说别的,只是担心你罢了。” 谢尧?“呵呵”笑开:“我知道。”往前走一段路,又说道:“我们去我娘屋里坐吧,你出来也不捧个手炉,这外边怪冷,别把你手冻了。” 第八十七章 烫伤 心无芥蒂,跟时间有关。 “老实交代,刚才怎么出去那么久?”谢灵姝做到含之身边,胳膊碰了碰含之,眨巴下眼睛。 含之抿唇一笑,她能对着谢尧?不拘束,在谢家其他人面前,虽不是束手束脚,但也不是能那么率性而为的,谢灵姝也是寻着机会就逗弄她,尤其是两家有意来往之后。 “我刚才碰见谢伯母了,去谢伯母房里坐了片刻。灵姝姐姐你想知道什么?”含之底气十足应答,她说的是实话,虽然是挑着说的。 谢灵姝没料到是这个回答,一顿,嘴角紧了一下,心中暗想,才不是我想知道什么,你个丫头跟着谢尧?那小子越来越像了,不想说的话都能这么冠冕堂皇反问回来。她眼珠子一转,吩咐身后不远处的一个小丫鬟:“慈心,去给含之小姐端一杯好茶过来。” 将茶递到含之手里,非得让她尝一口,才慢丝条理问道:“茶好不好喝?这可是我私藏的。” 含之点头,说:“不错,味道很好。” 谢灵姝贴着含之的耳朵细语:“喝了我们家茶了,什么时候让我当小姑子?” 含之脸色登时红了,瞪谢灵姝一眼,端在手中的茶喝也不是,放下也不是,最后轻轻哼了一声,小声说道:“真该找个厉害的人管管你的性子。” 谢灵姝大笑,其他小姐纷纷道两人有什么好玩的话要悄悄说,非得闹着她俩说出来一起乐乐。 谢灵姝自然知道这话真说出来就变味了,遂笑着讲了几个笑话,逗其他人一乐也就过去了。她对含之眨了下眼睛,就坐到一群人中间热闹说话去了。 一直冷静不语的白?瑶,侧耳听着其他人说话,也将刚才那一幕收在了眼底,白?瑶也说不出自己现在的感觉,以往,无论什么宴会或小聚,她都是当之无愧最显眼的存在,哪怕是如现在这样静静听着,也会有人赞自己几句。现在虽也是如此,可她看着含之身边也有了说话玩笑的人,况那些人身份地位也都是与白含之相当的,她总有些恼意,凭什么白含之就这么容易被接纳了?能凑到一起的闺秀,大多都是差不多身份的,每个人都有性子,谁不是先沉静一段时间才能慢慢同一群人磨合在一起?当初,她,她可是凭着自己苦练的才艺方镇住了很多人的。 白?瑶看着含之眼中的喜悦,眼中神情莫辨。明明谢灵姝与自己先成为朋友的,结果现在对含之更好一些,即便有照顾的意味在,更多的却是不设心防的亲近。 “?瑶姐姐,你一直看着我做什么?”含之收回思绪,对上白?瑶的目光,含笑问道。 “嗯?哦……”白?瑶难得不那么伶俐接话,停了停,方笑着说,“你一个人坐那里发什么呆呢?不如过来说说话。” 谢灵姝重又过来拉住含之的手:“跟姐姐我坐着去,大家围成一圈也暖和。” 有人看白?瑶白含之一眼,笑叹道:“可说呢,咱们荆夏钟灵疏秀之地,十成的灵气被你们姐俩占了足足七成,我原想一个?瑶相貌品行都出色的很,已经足够我们折服的,觉得极少再有人能让我叹服,谁知含之竟也耀眼的很,可让我们羡慕吧。” 这话说得巧,说出了大家都承认的话,白?瑶谁还能说个不好?连带着加上白含之,也是点到为止,话到了就是个意思,谁还真要辨出几分真假不成。 含之淡淡一笑,低头不语,看在其他人眼中都以为她是害羞了。白?瑶毕竟和她们接触多,用手点了点说话人,道:“又编排我呢?你们一个个比花还娇美,偏捡了我打趣,这话听了我都忍不住打个哆嗦,亏你还说的煞有其事。不过我们含之倒真是极好,这话你没说错。” 白?瑶能被心高气傲的琼闺绣阁女孩子们接纳,很重要就是她这种态度,不着痕迹消了他人心中的嫉妒心理,又圆了对方面子,让人更觉她谦虚可亲。 果然,大家都笑起来,谢灵姝也引了其他话题让大家聊天。 “眼看就要过年了,过年后就到了选……”大家正热闹开心,所有人都沉浸在这种开心氛围,有人不觉想到选秀就快到了,她们这些人基本都是要被家里送去选秀的人,想着不知还有没有机会能这样无忧无虑大家笑闹在一起,心神一岔,差点将话全说出口。 因为有资格的各家差不多已经开始准备选秀的事宜,她们听的嘱咐多了,对选秀这字眼敏感的很,因此话虽然没说完,大家都猜出她要说的话,一时都有些沉默。 从那次街上被救,谢灵姝心里就住进了一个人,那人的身影就像刻在了心房上,不用不刻意想,那人的身影一直很清晰。想到选秀,她脑海里第一时间蹦出的就是那人潇洒傲然的身影。她不笨,就算开始不确定,多次揣测后,尤其是同?瑶玩时碰巧见到了宁王夏允桓,已经明了那人真正的身份——荆夏帝王夏元琛。夏元琛,只默念这个名字,就让谢灵姝红了脸颊,露出几分小女儿娇态。 白?瑶心中活络,也没错过谢灵姝嫣红的脸颊,眸光暗闪,慢慢握紧了藏在帕子下的手。她自信凭自身能出类拔萃,可其他人也不是没有筹码,若真是同时进宫选秀,谢灵姝绝对有资格让她忌惮。何况,谢家本族是宛京世家之一,势力不可小觑;而自己,现在林意宁仍旧不减她饮食不亏她衣物,可她知道有些东西变了,近几个月祖母带着她访过几家世家宗族有名望的老夫人,经营后多了些人脉,却再没其他进展。 或许,如果白家真的让白含之也去参加选秀,自己未必能比她更有把握。白?瑶轻轻摇头,想甩掉这种奇怪想法。 “小姐,烤肉架子要不要抬走?”慈心绕着中间的架子给各位小姐添上茶,笑着问谢灵姝。 谢灵姝探手感受一下,架子已经不怎么烫手了,点头吩咐道:“多喊几个人过来,小心抬出去吧。别忘了拿东西垫着手,别烫伤了。” 抬架子的时候除了意外,或许是里面许多炭灰添了重量,几个小丫鬟没拿捏好劲,用力不巧的情况下,刚离地的架子朝着这边倾斜过来。 “灵姝姐姐,抬腿……” 大家是围在一起坐在榻上,灵姝脚点地侧着身子坐在最外面,这架子正巧倒向她腿的位置。含之正好看见,忙上前想要将谢灵姝拉上榻。几个丫鬟也手忙脚乱用手拽揽着架子的铁棍和绳子。 “啊……”一声轻呼,离谢灵姝最近的白?瑶弯身拉起她点地的左腿,手背正擦在架子边缘。这时,正好架子也被丫鬟拉住没继续倒过来。 谢灵姝回过神,忙拉过白?瑶的手,一边还对着丫鬟喊:“快去拿烫伤药来,去请大夫。” “?瑶,对不起。”看白?瑶手背红了一片,谢灵姝都快哭了,这要是架子再热一点,真给白?瑶烫出水泡可怎么办?女孩子家的手,哪能这么添了伤疤? 白?瑶轻轻抽一口气,忍住疼道:“好啦,没那么严重,你这样反而让我不知该怎么办了。” “?瑶,这是我谢灵姝欠你的,以后有事直说,我肯定会做到。”谢灵姝抬起头眼神坚定的说。 第八十八章 事乱如麻 同样是着急,有真心也有假意。 “好好的怎么给烫着了?快过来我看看。” 白老夫人见白?瑶手上缠着细纱布,心中不由一颤,一问是烫伤了,慌得什么似的,本来斜躺着的身子一下子坐直,半边身体前倾急急对着白?瑶招手。 白?瑶走过来,细声说道:“祖母,不碍事的,谢伯母已经让大夫为我涂过药了。” 白老夫人眼睛一瞪:“胡闹,这是烫伤,不是针扎的小口子,弄不好是要落疤的,你这手本就嫩,万一不好,看你后不后悔。” 闻讯赶来的连姨娘一旁也跟着着急,吩咐丫鬟道:“快去请孟大夫过来,家里上好的烫伤药也取来。” 白老夫人回过神,也意识到现下做什么最重要,连忙吩咐一直伺候她的岳嬷嬷:“你快拿着我的帖子给腿脚麻利的人,让他快快去趟太医院,看能不能请个好太医过来。” 一时间人皆慌忙起来,拿药的,打水的,伺候的,乱成一团。白?瑶还算镇定,一边安慰白老夫人放松,一边还忍受不了疼一样微微蹙眉,直让人我见犹怜,看在白老夫人和连姨娘眼里,更是心疼得很。 “谢谢嬷嬷送我和含之回来,祖母太担心,一时没顾得上招呼嬷嬷,请嬷嬷见谅。”白?瑶想起什么,手还被白老夫人小心托着,侧身对立在不远处一个穿戴整齐的嬷嬷说道,言语间还含着歉意。 嬷嬷连忙接道:“?瑶小姐客气了。我们夫人说了,原是谢府招待不周才让?瑶小姐伤着了。”说着她对白老夫人深深行一礼,道:“老夫人,我们夫人身体略有小恙,特着老奴先行赔不是,过两天我们夫人会亲自上门道歉。这是御赐药膏,对烫伤很是有用,望老夫人莫嫌弃。” 白老夫人脸上满是不豫之色,但人家说的客气,她也不好当着这么多人面斥责,显见的她气量小一样,干脆“嗯”了一声,也不说其他话,只顾催丫鬟去看太医来了没有。 嬷嬷脸上有几分尴尬,怎么说她也是谢家得脸体面的老嬷嬷,夫人也是看她办事牢靠才特意选她送白家两位小姐回府并表达歉意的,谁知半丝软面子不见,碰一脸硬钉子。 “嬷嬷请坐。来人,给嬷嬷上茶。”连姨娘看到这一幕,忙上前一步,对着嬷嬷温和让座,又吩咐丫鬟倒茶。其实她心里也有些生气,可她还算理智,知道谢家这层不能闹得僵了,不说谢家是个百年大世家,单说白恪明那一层,若只为了白?瑶的烫伤毁了两家交情,白恪明指不定怎么恼呢,无论哪点,处理不好,可能妨碍到的就是白?瑶。 嬷嬷受宠若惊,连忙推辞说:“老奴不敢。老奴也不敢在这里碍事了,就先回府跟夫人回话了。夫人还让老奴说,外面带来的东西全是给?瑶小姐压惊的,请收下,我也好和夫人回话。” 看着连姨娘往外送谢府的嬷嬷,白老夫人哼一声,喊过来跟着白?瑶一同去谢府的絮儿问话,得知是谢灵姝主张在屋里烤肉吃,而白?瑶又是为了谢灵姝才不小心烫伤,眉头皱得紧紧的,不是她多想,她总觉得那谢灵姝做事不稳重心思不正,好好的大家小姐,哪个会兴起同男孩子一样烤肉吃的念头?还单单烫伤了白?瑶?别不是瞧着宫中大选的日子渐近,寻机会故意害白?瑶吧? 想到这里,白老夫人对白?瑶说道:“这几个月好好在家里吧,祖母帮你请几个师傅,你多练习才艺,也方便养伤。这时候,不能再出任何差错。” 白?瑶笑着点头:“祖母,我知道了。” 含之和白?瑶一起下的马车,不过白?瑶被早就得到信儿的白老夫人派来的人左拥右簇地领到后院去了,她领着青落不紧不慢踱回了拾院。 “绛瑛姑姑,娘怎么这会子睡了?”掀帘子进到屋里,含之看到在暖阁外套间在炭炉旁低头绣花的绛瑛,不见林意宁,心下有些纳罕,压低了嗓音问道。 绛瑛抬头,一看是含之来了,忙将活计放到一旁,拉着含之的手暖着,坐下后才小声说:“路上还是冷吧?快烤烤手。” 看到含之眼神往里间瞧,低声道:“夫人半上午去了老夫人那里,本来是要商量些年下要备的东西,况今年有些特殊,老夫人的意思是一些重要人家需重要走动,涉及到官中的银钱和账目,夫人不能不操心。谁知梅苑有丫鬟慌慌张张跑去后院找夫人,竟只为了病了不敢请大夫,真是可笑,结果前后闹腾不少时间。这些天事情太繁琐,夫人本来就休息不好,这下老夫人又挑东挑西的,费不少心神,回来就睡了。” “这样……”含之皱眉,又问道,“嫂子怎么了?” “说是恶心干呕吃不下饭,老夫人觉得是害喜,欢喜得不得了,巴巴请了孟大夫诊断,结果说是忧思过重,加上天寒凉气入侵,使得胃部急性抽搐,开了几天的药养着呢。”绛瑛说道。 含之轻笑:“这可要让人失望了。”能不失望么,郭氏未来的孩子,可是她们重要的筹码。 等手暖过来,含之说:“绛瑛姑姑,这里是不是还有上次父亲找来的药膏?对烫伤可有作用?” 绛瑛一惊,连忙拉过含之的胳膊细瞧:“你受伤了?” 含之哭笑不得,她只是问问有没有药膏而已,没说其他的吧,再说,她要是烫伤了,一进来就找药了,还能这么没事人一样坐着先说话?含之拉住绛瑛的手说:“绛瑛姑姑,你别紧张,不是我,是?瑶姐姐不小心烫到手了。” 绛瑛这才舒一口气,又有些奇怪问道:“你们不是谢府去玩了?又不进厨房,怎么还能烫到,碰火盆子上了?” 含之摇头:“先别说这个了,晚些时候再说吧,这件事我正好也要和娘说一声。绛瑛姑姑,有没有能用到的药膏?” “绛瑛,去放药的抽屉瞧瞧去,能用的都拿出来。”却是林意宁已经醒了,正好听了含之绛瑛说的一些话。 “娘,吵到你了?”含之笑着走过去搀着林意宁的胳膊问。 林意宁摇头笑着说:“都睡了好一会儿了。含之,你先跟我去祖母那里看看?瑶,路上正好也跟我说说情况。” 含之点头,她心想,就这一阵子林意宁没过去,老夫人还指不定怎么说这个白家嫡母不上心呢,这人呐,一旦认准什么理儿,很容易就成了衡量别人的标准了。不过,她是不是也该找某人谈谈心了呢? 第八十九章 送信和送药 醉翁之意不在酒,男儿心思好猜。 含之坐在雅间里,翻看账本,顺便指出不甚明了的地方向掌柜问清楚,连带着将这几天的生意也有了个谱。 “少东家,掌柜的,外面有个人非得要整匹的流云锦,我说店里没这个规矩,但那人不听,说要见掌柜的。”前台的小伙计急的头上都开始冒汗了,指着外面说道。 含之皱眉问道:“那人不是店里的熟客?” 小伙计回答道:“那位客人身上衣料是上好的,穿戴也都不是普通之物,可小的没见他来过店里,听他说话也是极有贵气,所以小的也不敢强硬拒绝。” 含之看向掌柜的,疑惑对视一下,站起身来:“你先出去忙吧,跟那位客人说掌柜的这就出去。”说着,将账本按顺序收拾好,跟掌柜了解了其他店里情况后,整整衣袖,带上面纱走了出去。 “咦?”看到小伙计口中那位难缠的客人,含之一愣,迎上去就要行礼,恰被那人托住胳膊,含之明白他是不想张扬,也就顺势站好,笑着问道,“五爷,怎么来这小铺子逛了?” 来人正是一身便服的宁王夏允桓,他背着手,环视一圈店里情况,笑着说:“你谦虚了,这那会是小铺子,听说这个月来,京中不少贵妇人都以能买到七云坊的订做衣料为炫耀的资本呢。” 含之回答说:“是七云坊荣幸。”言语间也不辩驳夏允桓的话,却也做到了不顺着他的话往下说,这种事情,往虚里说大家客气一番也就罢了,说实了,终究会成为一方无话可说的尴尬局面。 夏允桓眯眼一笑,身子半弯对上含之的脸:“既如此,我要那流云锦有用,可否行个方便为我破例一次?” 含之看客流一直不断,嘈杂的环境下也不方便说事,想了想,侧身伸手道:“五爷,里间说话可好?” 夏允桓胳膊一抬,示意含之前面走,随即跟着含之进了里面去。 “五爷,请坐。”含之礼让道,对着外面又喊了一声,“上茶。” 待坐定,含之说:“五爷,这流云锦都是按月出的,若无特殊情况,一个月下来能出一匹成品都已经是极好,到现在店里也就剩下一匹半,这其中还有一半是有人已经定下的,定银小店都收了,商家最重的是信誉,因此七云坊可凑不齐一整匹给五爷了。” 夏允桓老神在在,仿佛没听到含之解释一样,其实就算入了他的耳朵,他也会不以为然:“我怎么听说这流云锦自问世以来,到现在已经有五匹成品,卖出去才一匹半吧?为何是剩下一匹半?” 含之笑意未减,眼神依旧从容不见急色:“头一匹是非卖品,第二匹送了竞华。” “真不能?”夏允桓挑眉,隐约显出强硬态度。 含之摇头:“五爷要求在我能力之外。” 看含之半晌,夏允桓蓦地笑起来:“京城闻名的七云坊,竟是个小丫头当家,还敢拒绝本王的要求,果然如皇兄所说是个有意思的,白家含之,你果真有趣。”说着,他笑着叹息:“这次,又输给竞华那丫头了,我新得的汗血宝马要换主子喽。” 含之听到“皇兄”二字,心一跳,强迫自己不去理会,慢慢又生出其他疑惑,怎么和还竞华扯上关系了,可她也听得出这是夏允桓和竞华之间的事,也不能随便相问。 夏允桓换个舒服的姿势坐好,看着含之说:“流云锦还是多少给我留一些吧,今年还没想到送瑜蕊什么礼物呢。你有想问的地方吗?” “有。”含之笑着说,“听五爷意思,可是竞华来信了?” 夏允桓叹:“真是一点不能松懈,你跟竞华一样,不想听不想知道的事,在你们耳边大声喊都没用,而放在心上的事,别人话里蛛丝马迹都能留意到。”他也不再玩闹,从袖子中抽出一封信递过来:“这是竞华给你的,昨儿才到的。那丫头可恶,让我跑腿不说,还在信中显摆流云锦好看,打赌激我说我买不到一整匹。哼,爷我还有买不到的东西?结果,哼,你跟竞华丫头一样可恶。” “是王爷心地善良。”含之笑着奉承,只嘴角弯起的笑意有些俏皮。 夏允桓定眼仔细看她,心中却是想着当初看到皇兄来了心思给某人画画的场景,他了解自己皇兄,当之无愧的天之骄子,也有高傲散漫的脾气,他能勤政改奏折到深夜,也会前一刻宠着一个女子下一瞬就抛到脑后,更别提会提笔给人画像这种令皇兄不屑的事了,所以他在看到当今天子垂眸凝神在宣纸上勾勒出一个绝妙人影时,才会那么震惊。不过,接触下来,这白家小丫头,真是个值得注意的人。 “好啦,信也送到了,爷就不在蹭你的茶喝了。这大好天气的,爷去找些风雅的事做。”夏允桓摆摆手,晃晃走了出去,口中还哼着小曲。 含之将人送出去后,回来,看到刚才夏允桓坐的椅子旁边的桌子上,放着一个白瓷小瓶子,凑近一闻,淡淡清香飘过来。含之瞧着手中瓷瓶,慢慢笑了,垂下的眸子里,有颇耐人寻味的意思在。 走进白?瑶院子,梅影疏落,幽香清冷,整座院子,未见华奢,情致却出,加上一丝时停时续的琴音,格外让人心静。 有丫鬟看见她忙迎上来,含之也就由着她带路掀开帘子走进去:“?瑶姐姐。” 坐在几案前抚琴的白?瑶抬头,笑着站起来:“含之。” 看丫鬟将茶放在手边桌子上,含之侧首问并肩坐的白?瑶:“?瑶姐姐的伤怎么样了?怎么还抚琴?祖母若知道了,肯定会念叨?瑶姐姐不爱惜自己。” 白?瑶抿一口茶:“只是想起一个琴调才弹了几下,没用受伤的手。” “哦,对了,这个……”含之掏出小瓷瓶,递到白?瑶手边,“这个很有用,对嫩滑肌肤最好不过。” “谢谢含之。”白?瑶拿起,打开,一阵幽香,很好闻,捻一点涂抹手背上,自然就知道这是好东西,正是因为这,她心中有些疑惑,这药膏,看着比从太医院老太医那里特意求来的还要好,这小小一瓶,怕都不是能轻易能买到,含之怎么会有这么贵重的东西? 白?瑶拿着瓷瓶,也不抬头看含之,不经意地说:“不过是小伤,还要麻烦含之惦记着。这药膏费了含之不少功夫和钱吧?姐姐谢谢含之了。” 含之想一回,一笑:“送人回来就看见了,就算费了心思和功夫,也不是我的,?瑶姐姐不必谢我。” 白?瑶抬头,心中也不敢猜测,见屋里还有丫鬟站着,挥手让她们都出去了,欲问,还是忍住了,她不觉得得到真实答案是个好事。 含之却没察觉一样,在白?瑶不及阻止下,话轻松说出口:“?瑶姐姐想道谢的话,去跟宁王说吧。” 第九十章 各有心计 羽翼未丰,鸿鹄亦燕雀。 看着被放在桌子上推过来的药瓶,含之不解挑眉看向白?瑶。 白?瑶摇头笑着,提醒因为不了解没按规矩做事小孩子一样说道:“若宁王知道你将他送的东西随便给人,可是会不高兴的。” 这话说的,含之没忍住,真的笑出声来:“?瑶姐姐,如果这是给我的,我可真是要说宁王一声不解风情了。若相熟或其他,给女孩子家送首饰或胭脂都还说得过去,嗯,这个……”含之晃晃手中的小瓶子:“虽是上好的东西,但毕竟是药,我可不喜欢无缘故被人送这个。” 白?瑶浅笑:“许是宁王疏忽送错了。” “错就错了,横竖是?瑶姐姐现在能用得上的,效果料想是很好的。”含之说着,想将药瓶重新递过来,却被白?瑶委婉谢绝了。 “含之,虽王爷不是咱们能高攀的,但男女之防不可忘,这东西不起眼,可也不能私相授受。再说,祖母和母亲爱护,我这里已经得了不少好药,够用了。” 含之手指轻叩瓷瓶,低头看了看,直接握在了手中:“够用就好。?瑶姐姐说的也有道理,这东西回去我打发人给宁王送回去得了,让他自送给需要的人吧。” 听着这话,白?瑶瞳仁一紧,随即放松,仿佛没听见含之话里其他的意思。 “对了?瑶姐姐,姨娘再来看你的时候,你跟她说一声,姨娘若觉得你有什么需要的东西尽可去拾院里说,每次去打扰老太太不妥,再者,从老太太那里说完话,最后还是得经母亲的手,让老太太操心不说,还平白耽误了?瑶姐姐的事,何必呢。”含之轻轻笑着,看一眼白?瑶,并问道,“?瑶姐姐说是不是?” 白?瑶不动声色看着含之,半晌,回答说:“我给母亲添麻烦了。” 没有替连姨娘辩驳,却将错拦在自己身上,可含之明白,白?瑶听懂了自己话里的意思,还好她没有装作不懂,白恪明明显去蓉姨娘处多了,连姨娘也更加将老太太里外哄得舒服,但这段时间在老太太跟前太不省事,明里暗里增加林意宁负担,可真是过了。 “含之,我竟不知,你什么时候同宁王这么熟了?听说宁王红颜知己不少,但送错礼物还是头一次听说,果然是关心则乱么?”白?瑶眼神一闪,笑着打趣,言语间还夹着些许逗弄的暧昧。 “托某人的福而已。不过这个,确实是关心则乱,想不到堂堂风流王爷也有这么单纯的时候。”含之不去看白?瑶抿紧的嘴唇,站起身来说,“我还要去梅苑看看嫂子,就不打扰?瑶姐姐养伤了。” “絮儿,送……”白?瑶见状,站起身对着外面喊一声,想要着人送含之出去。 含之摆摆手:“不用了,自己家里,还能迷路不成??瑶姐姐你也别动了,这天儿离了火盆子都凉的很。”走到门口时,含之轻轻一笑,有疑惑,有玩味,还有一丝蛊惑,只见她问道:“对了,我还有一事挺好奇,?瑶姐姐,为什么你明明能避开那架子的,却不小心被烫到了?” 白?瑶愀然变色:“你……” 含之眼睛眨也不眨看着她,最后了然一笑,她当时就坐在谢灵姝旁边,伸手揽谢灵姝的同时,也看清楚了白?瑶的动作,明明那个架子已经是被拉住的趋势,离白?瑶的手起码也有一拳的距离,往榻的方向拉谢灵姝腿的话,被烫伤的可能性非常小吧? “这个,我找太医看过了,药效极好,?瑶姐姐还是放着用吧,我巴巴拿了这个给宁王送回去,那可真是太不给王爷面子了。你安静养伤,闷了就同连姨娘多说说话。”说完,含之掀开帘子走出去。 屋里,白?瑶控制不住颤抖,不是紧张,而是含怒,白含之这不是敲打,她是在警告。如果不是她也看出白谢两家有意撮合白含之和谢尧?的亲事,她都以为林意宁白含之是故意压制她了。若她们真是为了进宫打压她还好办了,情况至少比现在好办…… 屋里静悄悄的,半晌过去。 “小姐,你不舒服吗?用不用奴婢去请大夫过来看看?”絮儿没有白?瑶的话也不敢轻易进来,后来想着该添炭了,才轻声禀报一声走了进来,看见白?瑶坐在椅子上低头沉思的样子有些担心。 “我有些乏了,你出去吧,我歇会儿。”白?瑶挥手,仍保持刚才的动作。 “是。” 等絮儿快要走出去的时候,她听到白?瑶声音清冷,少有的用命令语气说道:“以后有事,没我的允许,不许跟姨娘说。姨娘那里有吩咐,也要先让我知道。” 絮儿一愣,连忙回答:“是,奴婢知道了。” 晚间,絮儿给含之送来一张叠得整齐的素笺。 打开,含之就笑了,那纸条上写着:“无论如何,谢家现在欠我一个人情。” 不得不说,这才是白?瑶的样子,能屈能伸比得上心性坚强的男儿,利弊之间又拿捏得住分寸,还能在被动之中争取主动的地位,这样的人,若不甘心深宅大院的柴米油盐家长里短,应该也能在那金碧辉煌的地方出一头地吧。 “回去告诉?瑶姐姐,她说的我记下了。” 接连几日,连姨娘问絮儿和其他伺候白?瑶的丫鬟,她们都说小姐很好,仿佛一夕之间,她只能听到这个“好”字,其他任何话也问不出了。 “?瑶,刚才老太太给你那个镯子,你为什么不接?”连姨娘终于忍不住,从白老夫人那里回来后,径直跟着白?瑶去了她院子,心里还因为刚才白?瑶的行为有些生气。 白?瑶淡淡看一眼低头不敢说话的丫鬟,笑着说:“听祖母身边的嬷嬷说,那个镯子是当初祖父送给祖母的,祖母平时都舍不得带,我又不缺镯子,平白让祖母心疼干什么。” “还有,你这几天怎么回事?为什么不让丫鬟跟我汇报你的情况了?”连姨娘追问,心里总觉得白?瑶没有跟她说实话,可又挑不出错来。 白?瑶叹一口气,声音放柔:“姨娘,我不想你太累,你整天祖母和我这里放太多心思,你自己的事反而没时间打理了。”看着连姨娘露出欣慰之色,她似乎不好说出口一样,顿了顿,还是说了出来:“姨娘,父亲最近是不是很少去你那里了?” 连姨娘被戳中心事,一愣,不自然挪开眼神:“你操心这个做什么?” “姨娘,我知道你常去祖母那里是为了我,但是,这个家只要是拾院那边做的决定,父亲极少会反对,尚琪的亲事就是例子,蓉姨娘,也是这样。只要祖母在,我的事情一般不会出变故,可是尚琪不一样,父亲的态度很重要,你至少得有办法让父亲坚定立场,否则……” 否则,林意宁一旦再次左右尚琪的事情,白恪明还是不会反对。连姨娘一激灵,恍然大悟,她看得出白恪明渐渐待蓉姨娘不一样了,可她还是更心急讨好白老夫人,这样一来,也是自己渐渐让自己失去了在白恪明那里的地位。 “姨娘,这几个月,我会好好陪着祖母的,你且放心。为了自己,为了尚琪,你多些时间陪陪父亲,可好?”白?瑶将连姨娘剩余的顾虑打消,唇边扬起一抹笑,白含之,我这样做,你可还满意? ps:在外面不容易,又要换房子了,唉,一年换三个地方了都,折腾死人。抱歉现在才更文。 第九十一章 过年准备 父母者,为你揉碎了心,求你一个安好。 等雪化干净了的时候,已经离年渐近了,到处都是张灯结彩热闹的很。头几天里,鞭炮声都开始热闹起来,大街上也跑满了拿着小玩意乱跑的孩子。 过年了,街上常见的争吵声也少了许多,很多人采办年货、糊春联,脸上都带着喜气。毕竟在荆夏,过年是个大好日子,人们都想着讨个好兆头来年过得顺当的。 白府也早早挂上大灯笼,白老夫人的院子、拾院等也都粉饰一通,平日雅致的府邸平添许多喜气,虽然千篇一律了点,不过还是感染了人们的心情。 白恪明这个时候是轻易不着家的,同僚间的过场谁能清高说不去的,何况这在某种程度上还关系到每个人的前程,趁这个时候交流下感情,比往些时候有理由些,都做一样的事情,不出大意外,都不是能落到别人手中的把柄。 很晚回来,他也一般宿在拾院,不为其他,现下这白家在京城的一脉,是奉他为主事的,族里在京的一些事情,他总要安排妥当,而他放心林意宁替他分担这些事情。 这几日,林意宁手边事情都很重要,一个不慎出个错就不得了,所以含之让紫?先回来帮忙了。原本林意宁不同意,说到了年关人多事杂的,注意不到的地方也是有的,万一伤了含之就更得不偿失了。为让林意宁安心,含之说服她让紫?去帮忙,将翠灵要过来先服侍她,又说她会尽量跟在林意宁身边学做事,才算安了林意宁的心。 白天,林意宁回禀老太太后,领着人开了祠堂,里里外外打扫几遍,又看着人将供器擦拭干净,将香烛等必备物品也备齐了放好等着用,这么一算,事情也就那么几项,却比往日事情花费心神还多,林意宁也是个要强的,她做主操办的事,也不想让别人挑得尽是错处。 白老夫人也来了精神一样,每天都会将林意宁叫到她院里,把每年都要说的话再重复一遍。 “还有……”白老夫人严肃对林意宁说,“尚琪也成家了,他是咱们白家目前为止唯一男孙,今年这祠堂祭拜,他要跟着恪明进去。” 林意宁猜出白老夫人要说这回事了,她也明白,一个男孩,哪怕是庶子,只要占了“唯一”,就是一种护身符。往年,白恪明领着白家其他支脉子孙祭拜祖先,白尚琪顶多是跟着其他人行礼,不过今年白老夫人的意思,明白是让白尚琪在白恪明之后,引下一代人行礼。 “娘既有此意,我却也是不敢直接做主定下,容我回去后同老爷商量商量。”林意宁听了白老夫人的话,淡定回答道。 “好了,这个我自会跟恪明说的。”白老夫人不耐烦摆手,“就是跟你提前说一声,免得到时候你说没准备好。” 林意宁笑:“如果娘跟老爷说好了,就派人知会我一声,祠堂那边正忙,这是白家大事,我不放心需得盯着,娘可还有其他吩咐。” 白老夫人明知林意宁这次没有同她唱反调,可总觉得自己好好的计策,挥拳却打在了软绵绵的棉花上,心中总有说不出的别扭,不怀好气地瞪了林意宁几眼,终于还是皱眉挥挥手:“忙去吧,仔细看着别出了乱子。” 晚间的时候,白恪明带着一身酒气回到拾院。 林意宁正坐在烛前拟定正月里请客走亲的单子,同时也核算核算过年要准备的赏钱。看见白恪明摇摇晃晃走进来,她忙站起来,迎过去将他搀扶着坐下,从外间小火炉上温着的醒酒汤取来,伺候白恪明喝了。 白恪明喝酒今天喝酒不少,不过因为时间长,喝得不急,所以不至于晕头晕脑的,喝完醒酒汤,自己床上躺了会子,也清醒不少。 他看林意宁披着棉衣坐在灯下,不时拿笔写写涂涂的,知道是为年事操心,这大老晚的,其他院子灯都黑了半天了,她每天却要等到自己回来还不能休息,心中也温软了几分,从旁边拿毛巾又擦把脸,边走过来温声劝道:“明天再忙吧,这都多晚了,该歇息了,别熬坏了身子。” 林意宁闻言抬头笑了一下,又低头在纸上写东西:“你先去睡吧,我这里先将单子列出来,还有四天就是除夕了,这请客走亲的单子还得再推敲两遍。娘也提醒了,今年不同往年,很多礼和人家都有些变动,我也拿不准其他人家会定什么规格,定了几遍,总还是有违和感。” 白恪明伸手拿过单子,在一旁椅子上坐下:“你先歇歇,我瞧瞧。”说着,他就着灯光将长长的单子仔细看一遍,末了,拿起林意宁手边的笔改了一些地方,递给林意宁同她商量:“娘说的有些过了,今年有什么不一样的?不过我估计其他家备的礼可能会比以前贵重些,咱们在之前基础上添几样拿得出手的礼品就好,也别太明显了。” 林意宁点头,指着其中几家问:“老爷,这几家怎么反而少了?” “哼!”白恪明忽然有些气愤,“不过是裙带关系爬上来的,还整天耀武扬威的,把朝堂也弄得乌烟瘴气,这几家太张扬被人告到京兆尹处,圣上已经传旨彻查,咱们也是先将礼备下,要不要送等我看看其他人反应再跟你说,你知道这回事就成。” 林意宁说:“你做主。”想了想,她指着上面谢家那一处,笑着说:“老爷同我想一处了,谢家这一份我想送贵重一些,也有我私心,含之明显喜欢去谢府玩,每次回来也总说谢家伯父伯母待她甚好,我心里感激得很。但是我听老爷说过谢老爷性子耿直,谢夫人也是重礼数的,怕东西送不对了,反而伤了两家和气,这个也得老爷给个建议。” 白恪明笑:“你想的周到,谢兄确实不喜欢华而不实的东西,我书房还收藏着一套上好的砚台,明天给你送来,你送这个就好。至于谢夫人,听说喜欢礼佛,你往这方面准备吧。” 林意宁点头答应,心中委实松了一口气。 白恪明看她还想说什么,连忙制止了:“夜都深了,你明天还有其他事情要忙,早点睡,剩余的事明天再说。” 林意宁隐约听到外面传来三更的打更声,也不坚持再做事情了。 将睡未睡之际,林意宁声音含糊又问了一句:“你觉得谢家那小子怎么样?” “哪个小子?”白恪明一时没明白林意宁的意思,迷迷糊糊接口道。 “就是谢家尧?,我看他不错……” “嗯,不错。”白恪明依旧没反应过来,直觉接着林意宁话说,然后猛地扭头看林意宁,“夫人的意思,是想将含之许给他么?” 林意宁点头,直接分析说:“眼见就到春三月了,依娘的意思,?瑶是个有出息的,我看?瑶自己也有意进宫,要是我横加阻拦,外面人什么反应不说,指不定娘会怎么恼呢。含之过年也十四了,按照往年选秀的规矩,她年龄家世也都在被选之列,可咱家要是送两个闺女都去,我想着,你在朝堂上免不了也被人说些风言风语的话。再者,含之被我惯坏了,她也就能在你我还能替她做主撑腰的地儿舒坦过小日子。我看谢家那小孩也是个心地坦荡有责任心的,你也说谢家家教很好,所以我……” “所以你有意定下他们二人的亲事?”白恪明问,然后又说,“含之有什么想法?” 林意宁笑:“她一个孩子,我能问她什么?不过我看她很喜欢谢家,每次从谢府玩回来,心情也都不错。” 白恪明也笑了:“是我急了,不过是想含之选个喜欢的。谢家么,我也很满意的,谢家那孩子我见过,知礼,也有担当,是个有主见的,你眼光不错。这事我心里自会想着,等跟谢兄碰面了就说。” “还有一事……” “好啦,我的夫人,你呀,真的该歇息了,你看,天都快亮了。”白恪明拦住她的话,笑着劝了一句。 林意宁确实坚持不住了,她原本是想提白尚琪的事,被白恪明一打岔,想着老夫人应该会提,自己也就懒得理了。况且,依她的了解,这事,白恪明不会同意。 第二天,含之正研究正月那份单子的时候,后院玉坠进来对林意宁说:“夫人,老夫人请你去一趟。” 林意宁颔首,说:“我知道了,忙完这里我就过去。” 玉坠犹豫了一下,坚持说:“夫人,老夫人让你马上过去。” 不等林意宁皱眉,含之在一旁笑着问:“老太太原话怎么说的?” 玉坠不解地看含之一眼,还是回答说:“老夫人说让奴婢来找夫人,务必请夫人过去。”说完,她听了一下,小声补充道:“有要事,务必请夫人过去。” 含之摆手,对翠灵说:“端杯茶送过去。”然后对玉坠说:“既然你不放心,就喝杯茶等夫人忙完,再一起过去吧。” 含之轻飘飘的话,让玉坠心中一紧,忙请罪道:“奴婢知错。奴婢只是担心耽误老夫人的事,并无其他意思,请夫人小姐勿怪罪。” “你别紧张,我也没有其他意思。”含之眼睛弯弯的,“你要是担心,可回去先禀告祖母一声,或者你这里等着,我打发人去跟祖母说一声。” “奴婢,奴婢等夫人忙完。”玉坠忙说,眼睛已经不敢直视明明连姿势都没变的含之。 “唔,你那边坐着吧,这里人来人往,别不小心被人碰了。”含之指了指一处没人的地儿,垂下眸子继续研究手中单子。 林意宁含笑看含之一眼,也继续忙自己的事了。玉坠在一旁站着,心中焦急,却再不敢打断林意宁白含之。 第九十二章 一场闹剧 有什么能比眼看到嘴的肉飞了的痛事么?怪道本性露出来了。 “狗奴才,让开。” 门口一阵喧闹,屋里面坐着的含之皱眉,翠灵见状就要出去看情况,含之伸手拉住了她。 “小姐?”翠灵不解看向含之。 含之站起来说:“我去看看,你后面跟着我。” 院子里,白尚琪满脸怒色要往里闯,几个丫鬟也拦不住她,看他怒极的样子,谁也不敢使蛮劲儿,倒让他推推搡搡快走到了门口。 “不用拦着,让大少爷过来。”含之站在门口,抄着手,冷眼看白尚琪失了理智一样乱闯,“这拾院是你能撒野的地儿?你这么没规矩从哪儿学的?” “哼,白含之,你别跟我这副做派,这个家也不是你能做主说话的。”白尚琪本就有些看不惯含之理所当然能直接管事,凭她是什么嫡女,到底是要嫁出去的,这白家还不是由他来顶着?凭什么她就能这么颐指气使一副小主子的样子? 含之神色冰冷,看向白尚琪的眼神不带一丝温度:“白尚琪,我看你是头脑发昏了,若脑袋不清醒,回去关上门睡觉去,别搁这儿丢人现眼。” “我要母亲给我一个说法,我忍了这么多年,外面朋友笑我在白家的地位不伦不类,连亲事也做不了主。现在呢?为什么母亲要拦着我不能单独祭拜?这对你们有什么好处?”白尚琪一副豁出去的样子,眼睛通红喊了出来。 “翠灵,去关门,带两个人守住院子,其他人若想靠近。给我拦住。”含之扭头吩咐翠灵一句,也慢慢到院子中间,直接来到白尚琪跟前,冷漠说道,“把刚才的话重复一遍。” 白尚琪讽刺一笑:“怎么,我重复又怎么样?父亲和母亲都向着你。可白含之,你只能怪你不是个男儿身,母亲私心打压我在白家的地位,到头来,也轮不到你接手。” “啪!”含之一巴掌打在了白尚琪脸上,看他不可置信咬牙切齿想要反击的样子。含之也不躲,而是沉声吩咐旁边丫鬟:“青落。给我端盆水来。” “好,白含之,你有种,这次我绝对不会善罢甘休。”白尚琪脸部狰狞,这半年,他深感憋屈的慌。娶一个不得宠的庶女,什么也帮不了他,让他在一干朋友面前已经丢尽了脸面。好容易前天祖母透漏说他已经成家,要趁着今年祭拜祖宗正式明了他白家地位,这是他盼望多年的事情,可他刚才去祖母院子里的时候听到了什么?林意宁私下使绊子,说服了父亲,让祖母也无可奈何,将他的美梦又一次击碎。 含之退后两步,接过青落手中的盆子,眼睛眨也不眨朝他泼了过去:“净说些没脑子的话,你自己冷静冷静。白尚琪,你还真看得起自己?想做白家下一任担当者,你还真是不够资格。” “你……”白尚琪欺身向前,接二连三被含之这般否认,他控制不住伸手要打含之。 含之闪身躲开,眉间已现冷峻之色:“白尚琪,你要是再敢说我娘半点不是,我定让你这个年过不舒坦。” “尚琪,你在里面吗?尚琪!”院门外传来连姨娘焦急的叫喊声,门也被拍的响。连姨娘训丫鬟的声音同时也传进来,“你们敢拦我?快给我开门。” 含之不屑看向院门处,不得不说,白尚琪跟连姨娘真是母子,训人的口气如出一辙。含之眼睛上挑斜看白尚琪:“你是自己去祖母那里说清楚,还是让我陪你一起去?” “翠灵,开门。”声音淡淡的,是林意宁回来了,“继续守着,你门外等着。” “是,夫人。”门子随着翠灵的回答打开,结果只进来了林意宁和绛瑛两人,连姨娘仍旧被挡在门外,原来林意宁那一句“门外等着”,说的是连姨娘。 白尚琪本以为连姨娘会进来,心里多少感觉到一些依仗,林意宁到底会在乎别人说她是不是公正的吧,他就是觉得委屈闹了,倒要看看,白家主母到底怎么收场。谁知,林意宁竟然真的把连姨娘拦在外面了。 “绛瑛,领着大少爷回去换身衣裳。”林意宁看白尚琪一身湿衣裳,也不多问,只吩咐绛瑛一句,看绛瑛应和一声领着白尚琪要出去,又淡淡开口,声音中带着威严:“回去自己屋里呆着,不许出屋门半步。你父亲下午回来,到时你有什么话说,我绝不拦着。绛瑛,你去大少爷院子说一声,老爷回来之前,谁也不许去看大少爷,任何人不许,有意见就来找我。” 白恪明一进门,就被门口等候的人请到了白老夫人处,连姨娘站在旁边,眼角红红的。不过听完白老夫人含沙射影般的话,白恪明一下子恼了,对连姨娘喝道:“胡闹!你就任着他那样做?他不动脑子,你也不知道多想想?” 连姨娘身子一颤,不可置信抬头,见白恪明真的发了怒,眼神霎时寂然,带着一丝哀痛重新低下头。 白老夫人皱眉:“恪明,你好好说话。尚琪是做事冲动了些,可含之也有不对的地方,尚琪再怎么找也是哥哥,这么冷的天,她一个年纪轻轻的女孩子家,竟然拿冷水泼人,规矩都学哪儿了?还有,你媳妇问也不问情况,直接让人将尚琪关在了屋子里,还不让人进去看,这是一个嫡母该有的行为?” 白恪明拧眉:“娘,拾院是什么地方,尚琪就为了心中不满就去大喊大闹?这传出去,会让人说咱们白家没规矩,定会惹笑话的。再说,我不是跟您说清楚了么,尚琪在宗谱上为庶子身份,没有家族长老合计决定,不是能轻易行白家嫡子该行之礼的。” 白恪明在这件事情上态度坚决,让原本心存希望的连姨娘和白老夫人都失望了。白恪明却还存在疑惑:“尚琪是从哪里听来的这件事?是哪个不懂事的下人在尚琪耳边挑拨的吗?既如此。趁着机会,娘你做主给尚琪安排两个可靠的人吧,让他也学着稳重些。” 这话不重,说的却也不亲密。短短一句话,能包含说话人多少真实的想法和态度! 有一件事不了了之,在含之看来。这就是一场闹剧,却没人能笑得出来。 白尚琪被白恪明勒令在屋子里闭门思过,除夕前一天才让他出来,第一时间就和郭氏去了拾院下跪赔罪。 白珺瑶听了此事,着人给白尚琪送去了一本佛经,让他多静静心。 日子继续。年夜说来就来了。 除夕夜鞭炮声响了大半宿,府里的。府外的,总之吵的人睡不着。 不过再热闹的年夜,也似那震耳欲聋的炮竹声一样,过了那一阵子,空余一地散去的硝烟和碎屑,热闹过了。日子如常,喜悦过了,平淡依旧。怕只有衣兜里塞满糖的小孩子。还能无忧觉出年的甜味。 “小姐,来,先泡泡脚吧,你都累了一天了。”青落端着一盆热水放下劝道。 含之揉了揉发涩的眼睛,打一个哈欠:“青落,东西可都收拾好了?” 青落点头:“收拾好了,器皿用具都分类收好了,珣姨根据小姐先前列的单子对了一遍,除了几个盘子碗有破损,其余都没出错。” “嗯……”含之听着,眼睛已经睁不开,从除夕起,到大年初一府里请酒设宴,她帮林意宁顶了部分事,忙忙碌碌,竟两天不得歇脚,这会子松下来,才感觉累坏了。 年初二,含之比往常起得晚,等她用过早饭走出来,府里已经忙碌许久。 在花园散步的时候,碰上了正好也站在一株梅花前赏梅的白珺瑶,含之笑着同她打了招呼,又说了几句吉祥的话。 白珺瑶拉着含之的手,两姐妹难得在花丛中一同赏玩。 看絮儿和青落在后面离可好远,白珺瑶用话家常一般说道:“你那么对尚琪,是清楚父亲不会批评你吗?说来,父亲好像还真是没有对你有过不好的脸色,从小到大都是这样,无论我做的多出色,外面太妃夫人夸我不少,可父亲从来都是淡淡的,你却不一样,有时不过一句撒娇的话,父亲都能被你哄得很高兴。尚琪,这次不是高估了自己,还有也低估了你在白家的影响力。” 含之唇角弯弯,伸手弹一下花枝,不为白珺瑶话所动:“珺瑶姐姐这是在为尚琪哥哥抱不平,还是你也对尚琪哥哥被惩罚感同身受?” “为什么那么直接对尚琪?他毕竟是你哥哥,你没给他半点面子。”白珺瑶不回答,反问一句。 含之停下来,手托住一枝满是骨朵的梅枝:“这话祖母说过,连姨娘气急也问过,珺瑶姐姐说我为什么不留情面呢?” 白珺瑶眼神一转,静静看向含之。 “这个家里,若美好,我能多几个亲人;若相背离,我本就孤身一人。我在做我该做的,他犯了我的忌讳。珺瑶姐姐,我知道我要的是什么,其他,无论世俗如何,我不在乎。” 含之笑着将刚才托着的花枝放开,看它弹出一个弧度重新归入繁密花枝中,“刚才那枝若开了肯定很好看,我原本能摘下送给珺瑶姐姐的,不过一想,它好容易熬到绽放,却没福气与百花争艳,也是一桩憾事,不如看它自己福分了。珺瑶姐姐,你说是也不是?” 白珺瑶眼睛眯起,半晌,笑了:“是。” 含之摆摆手离开,话一字不差传入白珺瑶耳朵:“梅有傲骨,荷自芬芳。我还是觉得珺瑶姐姐当配国色牡丹,可惜咱们园子不适合种。” 牡丹有其秉性,它不为世间富贵,偏有雍容之姿,世人总想染其贵气,却常常得不到其骨气,可叹! ps: 嗯,上架了。有不成熟的地方,我会努力改进。谢谢支持! 第九十三章 月上柳梢头 陪君韶华,舞我流年,你若真心,我亦无悔。 转眼,今年的月第一回如皎洁圆盘挂在当空。老天也爱这喜庆气氛,上元节这天,风也和软,空气中都荡漾着暖意。 比起除夕正儿八经带些严肃的热闹,荆夏这正月十五元宵节,可谓是真正能心神俱喜的好好玩乐一回的日子。尤其元宵节这天,荆夏是没有夜禁的,人们可以一直热闹到天亮。 宛京的主干道上,是每年上元节最热闹的地方之一,说张灯结彩都是简单的,两边商铺都是有钱的主,过年时候哪家不装扮得喜庆,大红灯笼高挂,各色花草点缀,欢喜有之,热闹有之,又带着荆夏独有的一种雅致,怕再有心事的人看到这些,也能醉了。 天还未黑的时候,元宵节的娱乐活动已经开始准备,扎得精致的小灯笼上挂上写着密语的纸条,各种形状的花灯,芬香扑鼻的各色小吃,还有早开的花卉斗艳,更别提小挑子小担子旁坐着的各色身怀绝技的手艺人,自然不止这些的,总之,吃的玩的,能乱花你的眼。 现在还是经不住热闹的孩子的主场,他们成群结伴嬉闹跑过整条街。再晚些时候,各家管事带着仆从就开始整理早预定好的酒楼雅间了,路上碰见相熟的,还都拱手客气一番,转身就匆匆去安排事情,这办好了可能没什么,办不好可不是能轻易得主子原谅的。荆夏人很看重元宵节的,这是各家很好的名为赏月实则攀比的机会,哪个替主子办事的敢不尽心? 至天全黑,月初上,一顶顶软轿流水般开始出现。珠光宝气的贵妇人,穿着不俗带着面纱或昭君帽的闺秀们,婷婷袅袅下了轿子,各家酒楼临窗的雅间渐渐盈满人影。 元宵出来为的什么,不过是赏月观景聊闲话,如此。自然是临街的地方视野开阔,但路两旁雅间数量是有限的,从这有限中抢一好地儿,财气算一项,自古竞价高者得,不算奇怪。另一点,自然就是权力比较好使了。 而宛京又有多少权贵之家?所以一般而言。雅间的归属,大家也都是有一定默契的。 街上灯河中人动,人们已经开始享受这欢愉的夜,含之着一身白底杏黄色绣纹衣衫,外面罩一件水蓝净绸面大黑灰鼠细毛里子的斗篷,正凭窗而望。 “娘。安姨去了宫里不来,咱们少好多意思。”含之转头看着旁边坐着悠闲喝茶的林意宁说。 林意宁好笑看她一眼:“那你还紧着催我出门,唬得翠灵差点将茶盅给摔了。你这会子倒觉得无趣了。” 含之抿嘴一笑,觉得没话反驳还是忍不住撒娇一样辩解:“这不是人多,我怕咱们的轿子进不来么?” 绛瑛一旁笑着说:“哦,原来不是担心谢夫人谢小姐找不到这里啊,是我多想了。” “绛瑛姑姑,你打趣我。”含之脸禁不住红了,最终装作没听到一样转过脸去,继续研究楼下的人来人往,眼神还不住往一个方向飞。 林意宁看她这样,忍不住笑出声来,身后绛瑛紫珣翠灵青落也满是笑意。 白恪明早寻了机会试探谢老爷的态度,当时两人都差不多有了意愿,谢老爷回家后同谢夫人商量,谢夫人也没提出什么异议,她也常见到含之,虽她觉得含之是个有主意,也看得出来她不是没有分寸,料想不是将权看重的孩子,况且,知儿莫若母,谢尧瑱的小心思,她岂能不知? 因此上,年后两家如常走动的时候,谢夫人先给了含之单独一份礼物,林意宁稍后也给谢尧瑱送去一样贵重东西,虽没有行定亲之礼,两家算是对这事达成了共识,只待谢尧瑱生辰过后选个吉日,两家正式交换庚帖下礼为定。 忽然,含之身子往前探了探,脸上盈满笑意朝下面摆了下手,转头对林意宁说:“娘,谢伯母和灵姝姐姐过来了。” 林意宁笑瞪她一眼:“稳重些,楼下人多眼杂的。”说着,她吩咐绛瑛道:“你去楼下接一接谢夫人。” 没一会儿,绛瑛领着谢夫人谢灵姝上了楼。 一进来,谢灵姝就笑着跟林意宁请安,含之也上前跟谢夫人见礼,然后大家都落座了。 谢灵姝则拉了含之往窗子边凑,她兴奋之余还不忘道谢:“含之,多谢你了,我竟不知宛京会这般热闹,迟了一步连赏月的地方都找不到,娘说找不到就不让出来了,可愁死我了,亏得你邀请我们来。” 含之笑:“这也是早就定好的,临时找也不定能是这么好的地方。” “咱们下去玩吧。”谢灵姝早就被楼下川流不息的人群所感染,哪里还能安生坐在这里,又怕谢夫人不允许她下去玩,遂想要先说服含之同她一起。 含之也想下去玩一玩,听了谢灵姝的话,两人默契看向林意宁和谢夫人,两双眼睛忽闪忽闪的。 林意宁看谢夫人也没有不同意的意思,遂笑着同她说:“不如让两个孩子一处玩玩吧,不让她们走远,我让绛瑛紫珣跟着。” 看谢夫人点头,谢灵姝原地跳了一下,拉着含之就要下楼,又被谢夫人唤住,只听她嘱咐道:“灵姝,这里是宛京,人多的很,你可别因为光想着玩失了规矩,照顾好含之。” “知道了,娘。”谢灵姝答应一声,和含之急步下了楼,跟着人群融入如白昼般的夜景中。 因两人都带了面纱,谢灵姝空拿了一串糖葫芦却下不得嘴,郁闷得她不行,含之看她样子也笑了出来,见她眼含哀怨,笑着劝道:“灵姝姐姐,咱们先将好玩的玩一遍吧,这东西等等买了回去雅间吃。” “唔,好吧。”谢灵姝依依不舍看了眼糖葫芦,终于还是给了一个小孩子。 正当含之想着用什么引起她兴趣的时候,谢灵姝眼中抹上了丝促狭,她趴在含之耳边,悄声说:“走,我带你去个好地方。” 要说宛京上元还有什么特色的地方,当属京城闹元宵中独特设计的一环——明月桥。 明月桥恰巧处于奉英街元宵灯会中段,整座木桥独具江南灵秀精巧,最奇特的是,从脚踏上明月桥,到脚离开,恰恰能由成年男子走上七七四十九步,暗含七月七“七夕”之意。只是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年轻男女,元宵佳节这天,这里成了有情人必来地方之一。 传说,真心相爱的两人,若同时举步,同时踏步,同时离桥,能共同走四十九步者,此生幸福。这时候,平时莲步轻移的娇俏女子,也敢在心上人的引领下,迈开步子,品一回外人见证的浪漫。 含之从这桥上走过不止一回,也曾为笑着走明月桥的人拍手,那时还未想到,愿意陪自己信一次飘渺传说的人,会这么快出现。 谢灵姝拉着她直往这边走的时候,含之心中闪过这个念头,却一笑而过,可一眼便看见桥边人群中那个清朗少年时,那个念头渐渐明显。 “含之,可愿,咱们一起走过明月桥?”谢尧瑱迎过来,温柔看着含之,轻声问道。 含之望着灯下眉眼温柔的少年,说不出心中是怎么一种喜悦,不是欣喜若狂,淡淡的,甜甜的,一丝一丝化作缠绵,慢慢充斥整颗心,她脸上慢慢漾起同样温柔:“你若真心,我必陪君。” “八,九,十……”含之口中轻声数着,感觉到旁边的视线,脚下不停,偏过头去,正看见谢尧瑱带笑的眼,里面有柔情,还有,全然的喜欢与交付。 “无论结果如何,我在。”含之读懂谢尧瑱未说出的话,她最后一丝顾忌也不见了,两人相视一笑,看向前方,脚同时抬起,同时落下。 “四十八,四十九!”在人群中的绛瑛和紫珣,看着生出默契的两人一步步走过明月桥,心中默念,最后一步迈完,两人连同旁边静静站着的谢灵姝都笑了,笑中有对他们的祝福,祝福有情之人,能实现那个古老的情约——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含之抬头,粲然一笑,落在谢尧瑱眼中,直接印在他心上,明月有心照多情,看伊人笑颜,直觉灯火璀璨皆是虚幻。 “走吧,我想要几盏好看的灯笼,咱们猜谜去。” 含之说完,看谢尧瑱一眼,两人同时迈步,朝前面人影攒动处走去。拥挤的人群中,二人始终并肩,徐徐而行。 谢灵姝看着二人,轻轻一笑,在含之谢尧瑱共走明月桥时,她心中那个人影始终没有退去,只有她自己知道,那一刻,她在羡慕,羡慕两人能并肩同行。 “紫珣姑姑,怎么办,那俩人不要咱们了。”谢灵姝皱巴着脸,指着前面控诉。 紫珣也跟着无奈:“灵姝小姐,你说怎么办才好?” 最后,三人一同抬头无语问明月,心中同时想,她们可不想去打断二人世界,举头三尺有神明的,月老也算一个的。 同一轮明月下,还有一处不如元宵灯会热闹,却更灯火辉煌。 ps: 2014开年第一章,希望今年开心顺心。大家元旦快乐! 第九十四章 定亲宜趁早 有些事宜趁早,莫等定局空余恨。 外面月色皎洁,殿内灯火摇曳,照的宫殿内亮如白昼,器具摆设皆金碧辉煌,连摆放的几盏花灯,都足有半人高,制作自是精良无比。 当今圣上二十岁登基,今年恰是第四个年头,年轻而有智谋,短短几年,已经将先皇留下的许多权势收为己用,即便有老臣能仗着有功劳硬气过一阵子,后来还是败在当今圣上敢于赏罚的铁腕手段上。 夏元琛与太后并肩坐着,皇后紧挨着他坐在另一边,还有几位妃嫔坐在后方侧坐上,说来,至今为止,偌大皇宫,也不过一后一妃,加上其他妃嫔不过七八人。 被请来的王族贵戚大臣分坐两排,安郡王妃正好排在一位太妃之后,离太后挨得很近。 琴歌袖舞,无不豪华,太后始终兴致极高看着,挑到顺眼的还不忘打赏,其他人也会跟着附和夸赞。 夏元琛坐得很直,也不饮酒,只手指无意识敲击腿部的动作显出他的无趣。 又一个舞蹈罢,太后笑着说道:“这个跳得不错,可惜不及一人呐,哀家再没见过那么好看的舞了。” 皇后一旁奇道:“母后,是哪个跳的?太后想看,传她过来不就好了。” “传她过来只为满足哀家,太委屈那孩子了。”太后笑着摇摇手,她身后的瑜蕊倒像是想起什么,附在她耳边轻言几句,太后点了点头。说道:“看来瑜蕊也没忘记啊。” “哦?”夏元琛不知怎的也来了兴趣,接着太后的话说道,“瑜蕊也记得这么清楚,看来那人舞姿确实不俗。朕还真想知道是谁,得母后如此赞誉。” 瑜蕊看一眼太后。笑着对夏元琛回禀:“皇上,这赞誉可是不虚,天底下,怕也只有白家大小姐当得起‘倾城’二字,想不到连她的舞姿都堪称‘绝妙’,才引得太后念念不忘。” 皇后听到那个名字,心中一闷,快速将目光移到夏元琛脸上,恰遇上那一闪而过的兴味,手不自觉就捏得紧紧的。她知道选秀避不开,更觉得那些年纪轻又貌美的人可恨,这白家珺瑶就是头一个。 皇后这边恨恨,却没料到在座确实有人因为白珺瑶这个名字兴趣满满,不过那人是皇上胞弟宁王。而当今天子眼中的那一抹兴味。是为了另一个不辨真容的人。 夏元琛似是无意地说道:“说起这个,竞华特特请进宫中玩的好友,仿佛也是白卿家的女儿。” 太后点头:“确实是白家女儿,哀家瞧着那个孩子也很好,知礼也温和,听哀家说半天古话也没不耐。说来,白卿家,为何之前竟没听过你家小女儿的事?” 白恪明从位子上站起来,拱手回答道:“回禀太后,臣的小女小时候体弱。大夫叮嘱说需得静养,所以小女极少出现在人前。” “唉,跟竞华一个样子,怪道上次瞧她脸色不是那么好。”太后想到竞华病最严重时,每日需得用药吊着,有时连路都走不得,本就小的脸苍白无力,看得人心疼,那含之一个孩子,拘在院子里这么多年,想来这病也是不寻常的,“那现在可是好了?” “谢太后关心,小女现在已无大碍。”白恪明恭谨地说。 夏元琛挑眉,他不怀疑白恪明是为了保护白含之而说谎,但他依然觉得,那小丫头还有其他的秘密。真怀疑,一个被迫困在深闺小院的丫头,怎么会养的那样淡定而又不拘一方天地的眼神,不狭隘又自我,明明很矛盾,为什么在她身上却没有违和感,仿佛她就该是那样,能淡看云卷云舒,亦能一怒震慑他人。 还有,为什么对她多一点了解,反而更觉得她有意思了? 夏元琛挥手吩咐身后的张公公:“去,将进贡的那支野山参取来,赐给白卿家。”仿佛意料到白恪明会推辞,他状作感叹样说道:“听白卿家如此讲,朕想起竞华那丫头了,她身体也不好,有一次还多亏太后的一支野山参才转危为安,也不知道那丫头现在怎么样了。竞华为出嫁时与白卿家小女儿感情甚好,这山参当作朕替竞华送给朋友的礼物吧。” 白恪明想说的话被夏元琛一番略带伤感的话给拦住了,他一时也想不出怎么婉拒这贵重之礼,太后也跟着说让他收下,只得起身来到中间,跪下叩谢皇上太后,接下这赏赐。 从夏元琛将话题引到含之身上,安郡王妃就悄悄观察起他的表情动作,至最后轻飘飘的就将贵重的野山参赏给含之,她垂下眼睛,眸中情绪晦涩不明。外人不知,她却是清楚,今年外藩进贡的礼物中,拢共才三支野山参,太后占了一支,安郡王得赏一支,再有,皇上就这么儿戏一样给了含之。 白恪明进宫参加元宵夜宴,结果捧着贵重赏赐回来了。 白老夫人先是眉开眼笑得意一阵子,后来听说是赏给含之的,脸色稍微变了,不过那种荣耀感还是挺足的。 林意宁却是又被勾起担心,一闭上眼睛总感觉含之被关进高墙之内的无奈模样,便再也睡不着了。 刚吃过早饭,就听丫鬟进来说安郡王妃过来了。林意宁本就忐忑的心更是不安了,连忙迎了安郡王妃进拾院说话。 屋里两人神色都不轻松。 半晌。 林意宁脸色恍惚:“含之她,能有什么地方可引起皇上关注?就算偶然见过一次,能有什么特殊?” 安郡王妃听林意宁说起过静尘师傅关于含之的话,要说没半点提防之心是绝对不可能的,况她虽没入宫门,可在侯府也生活了这么多年,接触到的看到的也不少,她私心也同意林意宁的想法,不求含之大富大贵人上人时刻提心,只愿她能顺心顺意平平淡淡就好。 “意宁,你别慌,皇上许也没深意,是我多想也说不定。只是,既然含之和谢家那孩子也是两厢情愿,谢家也有意这门亲事,还是早早定下吧。”安郡王妃拉着林意宁的手说。 展眼就到了正月二十,这天是谢尧瑱的生辰,按说不是大生辰,谢夫人没打算铺张大办,只准备请几家关系好的,小聚即可。当然白家,是定要请的。 没想到的是,那些夫人口中极其难请的安郡王妃竟也来了,还带着精心准备的礼物。谢夫人赶紧喊来谢尧瑱,让他给安郡王妃道谢。 “谢安郡王妃。”谢尧瑱听含之说起过她的“安姨”,知道她是真心待含之好,一见就觉得她亲切。而且,除了自己的父亲外,谢尧瑱最佩服的就是守边疆慑他国的战场常胜将军安郡王,自然也对安郡王妃更恭敬几分。 安郡王妃笑着对谢夫人说:“夫人好福气,有这么俊朗一个麟儿。”说着,她看了看谢尧瑱,心下也觉得含之眼光不错,是个可靠正直的含之,于是眼神更加柔和:“含之唤我一声‘安姨’,你也这么叫吧,我听着也亲切。” 谢夫人知道安郡王妃同林意宁关系不错,这会子又想起早时候听说过安郡王妃待含之如亲生女儿,心下也明了安郡王妃能来是因为含之和林意宁的缘故,也就没反对谢尧瑱那般称呼她。 “谢夫人,我这次来,可还有一件事。听说京中好多人家都满意谢小公子呢,我也是其中一个了,这回近水楼台先得月,可是想要提前定下你家小公子了。”安郡王妃笑着说,“不如许给我做干女婿怎么样?” 谢夫人一愣,想到她这是替含之着想呢,恐是觉得其他媒人不够分量委屈了含之。转念一想,谢家来京时间不足一年,能让安郡王妃保媒,可说是有面子的事,心中也就不再纠结了,遂笑道:“小儿蒙安郡王妃厚爱了。” 两家先拿了含之谢尧瑱的生辰八字,寻人问了,得到结果是“八字相配,若成夫妻,则琴瑟和鸣,是天作之合”。又卜了个吉日,正月二十六就是好日子。这天,白谢两家宴请各自亲戚,交换庚帖,下礼,正式成为亲家。 二月初,白家以白老夫人为头,已经开始紧张准备,衣裳首饰通通换成最新样式,礼仪才艺更是请了有名的人来教。其他家也都是如此准备,这样一来,宛京首饰铺子有名的布庄衣坊门庭若市,都能狠狠转上一笔。 七云坊衣料也都很抢手,一度卖到断货,含之早去其他地方请来了技术熟练的伙计,尽量赶工,就这也才能勉强保证不断货。不过,客人首选的流云锦,价格不变,产量也依旧是一个月出一匹,只不再接受提前预定。含之定下规矩,二月和三月的初一,在铺子里直接竞卖,价高者得。 不得不说,这样一来,利润反而比直接标高价还高,而且趁机标高价容易让买的人心里不舒服,让她们竞争,反倒是买到后欣喜占了上风。 当个奸商也挺过瘾。含之拿着账本拨弄着算盘,心里喜滋滋的。 第九十五章 姐妹交易 下棋,不是赢或输,才是最终结果。 “小姐。”一进后院,不时有丫鬟跟含之请安。不到一年的时间,白府下人已经将对含之的恭敬印进了脑子。 虽然不明说,白家上下开始以白珺瑶的事情为重,不知是连姨娘或者白老夫人吩咐还是怎的,连平时喜欢夸口显摆的白尚琪都安稳了许多,外出和朋友吃喝的次数都减少了。 白恪明不大爱理会这茬子事,在白老夫人那里明说了有重要事情由林意宁做主即可,直让白老夫人心中气恼好一阵子。 “祖母。”含之探身进来,看白老夫人屋里摆设已经有了变动,御寒的东西减少许多,搁置许久的贵妃榻上面铺了一层棉垫子,邻着窗户恰能感受正午时候暖暖的阳光。 “含之,过来。”白老夫人抬头时并不是高兴的样子,甚至眉头还微微蹙着,不过,她看到含之时立即改了表情,转眼就成了带笑的和蔼模样。 含之只当没有看见,顺从走了过去,坐在白老夫人身边。 白老夫人拍拍她的肩膀,一脸欣慰地说道:“含之也长这么大了,都能替家里分忧了,我听说你将家里几间铺子打理的都不错,那些掌柜的都常夸你呢,说你聪慧,做事也有思路。” 含之浅笑说道:“我也是走个过场而已,主要还是掌柜的支撑呢,因为很多事情没接触过,可没少给那些掌柜添麻烦。要说聪慧。我比珺瑶姐姐差许多,听人说,连太后都赞珺瑶姐姐是少有人能及的才貌双绝的人呢。” 这话听得顺耳,白老夫人本欲先将含之安抚好以便行事呢。谁知道含之说了这话,她心中还想着要顺着这话引出自己的目的,面上还是没忍住挂上自豪的笑,幸好她还不至于忘了自己的目的:“含之,我听说七云坊的生意最是好?” 含之点头:“不知怎的,开春以来,好多夫人小姐都喜欢上置办衣裳,宛京各家布庄铺子都火热的很,七云坊生意也不错,添了两个伙计才忙得过来。” 白老夫人并不十分关心这些。可怕因为贸然开口引起含之怀疑。她还是耐着性子慢慢引导含之:“含之做得不错。这两个月确实会忙碌许多,过了这段日子,多犒劳一下伙计。” 含之点头称是。至此,心中已经确定白老夫人此番唤她过来是为了什么,白老夫人不说破,她也就故作不知,只顺着白老夫人的话听,边猜测她会怎么挑明。没等一会儿,她就听到白老夫人声音紧了一下却故作平常地开口问:“含之,我听人说七云坊流云锦千金难求,你怎么不让织娘多赶工?” “祖母,这不同。流云锦制作复杂,每一个步骤都错不得,不是技艺超熟练的织娘根本上不了手,每月能出一匹已是极限。” “嗯,这也不是强求的事。”到这里,白老夫人声音多了急切,“铺子里可还剩下多少流云锦?不要再卖出去了,都留下来,祖母有用?” 含之有些为难地说道:“二月份的已经卖完了,下个月的也被预定完了。祖母要这个有用?要不下下个月的我给掌柜的说不让他接预定了,留下来给祖母用。” 白老夫人不自觉皱一下眉,下下个月她还要这东西何用,那时候再好的东西用不上照样是废物,她看着含之说:“既然是预定,你只管跟买的人说没有了不就成了?至少要留下半匹来。” 半匹?含之微叹,她不是不舍得这半匹料子,流云锦花纹独特,衣料色泽亮而不浮,细腻而有型,做成衣服总能带出几分飘逸感,这也是有些人家宁可舍千百金也要争流云锦的缘故,也成就了流云锦寸布寸金的神话,白老夫人这半匹,对白珺瑶是真心下本,对她含之也是够狠心。 “祖母见谅,七云坊经营至今,不能被出尔反尔给砸了牌子。况且,定下流云锦的那几家,最不济也是同父亲官职差不多的人家,还有侯府、伯爵等也在其内,就是我想留下,得罪那些人事小,他们都与父亲同朝为官,若因我不守信用惹恼他们夫人,因此为父亲树敌,岂不是过错大了?”含之慢慢给白老夫人分析道,至于她有没有办法解决白老夫人需求,不问,她也就不说了。 “那你怎么有多余给谢家送去?”白老夫人直觉含之是在推拒她的要求,声音有些生硬的问道,说着说着还带上怒气。 含之也不着急,温吞解释说:“去年灵姝姐姐生日时我就许给她了,谁知竟忘了,现在给她送去的不过是早就备下的。” “自家的东西自己都不够用,反而被别人占了先,这说出去不成了笑话?我不管你说的是真是假,流云锦最迟下个月初一定要让我见到。你也知道你姐姐的事情重要,那流云锦正好替她扯两身衣裳。”白老夫人直接说道。 含之歪着头苦恼地说:“我知道珺瑶姐姐事情重要,原本想留下点的,可是早先见祖母早就物色了上好的衣料首饰,哪个不比流云锦的名号大,我想着祖母给珺瑶姐姐的肯定是最好的,自是觉得七云坊的东西我拿不出手给珺瑶姐姐了。” 白老夫人那是一个气啊,她要是还听不出含之是有意推脱,那可真是白活这么大岁数了,原来忍下来的耐心已经告罄,眼见她脸没了表情,一副生气要训话的样子。 “祖母,这话我跟含之说吧。” 门口传来清灵的声音,短短时日,白珺瑶温雅的嗓音中又多了几分浅浅的柔媚,不明显,但让人觉得听声音就想看这说话人一眼。 花园中,小亭子里。两人对面而坐。 “今儿天气不错,像个春天的样子了。”白珺瑶轻轻在棋盘上放着棋子,慢慢显出棋局的样子,再将一枚白子放到棋盘上。才笑着问,“含之,这局棋我只下到精彩处就停了,不是与人对弈,果真是少了乐趣,不如咱两下如何?” 含之看一眼,点头答应道:“好啊,既然是珺瑶姐姐琢磨的棋,不如还是珺瑶姐姐执黑先走吧。” “我就不客气了。”白珺瑶说着,捏起一枚黑子放到棋盘上。 含之跟着放一枚白子。悠悠问道:“珺瑶姐姐找我。不是为了要流云锦吧?” “不全是。本来没起心思。可我见瑜蕊郡主穿了一次,就喜欢上了,如果含之那里有。我自然也想要一套人人追捧的流云锦做成衣裳。”白珺瑶又落下一子,才徐徐说来。 含之笑了:“难不成珺瑶姐姐找我就是为了找个人下棋?” 白珺瑶摇头,直视含之:“我只想问含之,你既无意选秀,又与谢家订了亲,为何还要与我过不去?” “为什么这么想?我自问这段时间没有做多余的事。”含之嘴角弯起。 你什么都不做,恰巧就是你的态度,到了这时候你还是按照原来的步调走,对连姨娘白尚琪还是就事论事,外人皆道她赢面最大。提早联络关系的大有人在,只你,半点面子都不会逢迎。 “现在人人皆以得到流云锦为筹码,你卖给了最有实力入主宫中的人,还不忘送给灵姝,却为什么祖母亲自给你要你都百般推脱?就算没有其他,我也还是白家女儿,优先享用自家铺子的衣料不是很正常?你这不是与我过不去,还能是为了什么?” 含之眸光转深,勾唇一笑:“为自己高兴。再者,珺瑶姐姐弄错了一件事,七云坊姓白不错,可那是因为,我姓白,而不是因为它属于白家,或者说已经不属于白家。” “什么意思?”白珺瑶终于觉得事情还有自己想不到的地方,下意识皱眉问出来。 “很简单,七云坊的主子,早就是我了。七云坊不是善堂,开门做生意,自然趋利是很重要的,如果因此让珺瑶姐姐多想,那可真是多想了。” “呵呵,含之,你总是出乎我意料,让我原本以为可以困住你的话都苍白无力。”白珺瑶眼神慢慢凌厉,“那你可曾想过,纵然白家你能住的了主,两个月后我若成功,你将不得不向我低头?” “珺瑶姐姐严重了,三纲五常又不是当朝才出现的,成百上千年有多少人遵礼行事,怎么就成了被迫低头了?那时,我自为珺瑶姐姐高兴,想来祖母也会非常欣喜。”含之轻松就将白珺瑶的话驳了回去,“况且,珺瑶姐姐这般聪慧,自然懂得不会为了区区虚名,真的会不屑白家的依仗。” “含之会在我需要帮助的时候施以援手吗?”白珺瑶笑容奇特,不是在相信,而是笑含之说出她不相信的威胁。 “啪!”含之对着棋盘想了一会儿,将捏在指间的棋子落定,才抬头面容沉静:“你唤我娘一声母亲,我也叫你这么多年姐姐,如果两相无怨,相安无事,我费心思跟你们作对有什么好处?” 含之说的是“你们”,白珺瑶懂得她指的是哪些人,收了笑看含之片刻,缓缓说道:“我若能保证事情如你满意呢?” “只要你能做到与我关心的事无碍,那我没有理由不祝你一臂之力。” “为什么你觉得我会同意?” “或许,”含之笑道,“是你我的选择太不同,我到底幸运些,选择常人的路在外人看来也是令人羡慕的。而你不同,你只有站出来,才能是令人瞩目羡慕的。这样一来,孤军奋战不如有所依仗,你知道怎么对你最好。” “就下到这里吧,希望这个棋局珺瑶姐姐满意。”含之落下一子后起身。 白珺瑶不动,看着含之走远,眼神移到棋盘上,这局棋,本就特殊,只要不下错,只能是一盘和棋。 第九十六章 都有心急的时候 时光易逝,心境已变。 “果然春天就是好啊,不用裹得那么厚。”含之揽了揽披在身上的外衣,神情放松自在,“青落,将大雁子放出来吧,拘它们一个冬天了,没精打采怪闷得慌。” 青落应了一声自去忙了,等一会儿,含之听到两声高亢的雁鸣,眼见那两只雁子扑闪着翅膀冲到天上去了。青落走过来笑道:“好久没见小姐这么轻松笑过了。” 含之奇道:“好久?我常显出不高兴的样子吗?” 青落想了一想,那倒没有,有时下人不小心做错了事,小姐也不见恼的,除非那件事触动小姐底线,那时候的小姐严肃的样子,极少能让人想到她的年龄。不过,过去一年间,她真是许久没见到小姐这般宁静随遇而安的笑了,见含之还慵懒托着脸颊等答案,青落一笑:“我记得听小姐说过一句话,‘若无闲事在心头,便是人间好时节’,往年小姐总没有这么明白说春天好这话的。” “心境果然变了。”含之轻轻往后一倚,微微合上眼睛,“人总要长大啊,我能有十几年无忧无虑的时光足够了。” “小姐……”青落忽然间发现,眼前跟了这么多年的人,已经褪去了青涩,慢慢成为她信赖的主子,以前是聪慧看透一些事情,现在已经是用聪慧去做一些她可能不喜欢的事情,原不问红尘为何纷扰,终究不能置身事外一世逍遥,她真的希望自家小姐一辈子那么云淡风轻自在最好。 察觉到青落的感叹。含之睁开眼睛:“青落,想什么呢?我不会委屈自己的。只不过是现在想要的自在由自己去抓住罢了,也没什么不好。放心,有我在,我定也要让你们不被欺负。” “我相信小姐能做到。”青落没半点迟疑回到道。 “对了,小姐。眼见二月底了,今年夫人还去不去点微山?” 含之摇头:“这个还不好说,祖母那里都忙碌的很,娘她可能脱不开身。” 青落想了想,不经心说出自己半路听来的事情:“这个也说不定呢,我前两日不是随小姐去铺子么,小姐和掌柜的说事的时候,我听见来铺子买东西的好几位夫人都说要去点微山呢。好像过年后。点微山每日都是人来人往的,大都是家世显赫的夫人带着小姐去的。我估摸着咱家老夫人也会带着大小姐去求个福安,届时夫人少不得也要跟着。” 含之颔首:“这个确实有可能。”荆夏人尊神敬佛,遇到大事习惯去庙里庵里烧香。尤其三月底选秀女在即,点微山这样有名气的地方,肯定是人满为患。 “就定在三月三吧,三月三蟠桃宴,是个好日子。”白老夫人左手拿一本《黄历》。右手翻着《玉匣记》,琢磨半晌,终于定下日子。 林意宁放下茶盏。点头说道:“娘说好就成,只是路远山高,一路实在辛苦,不如媳妇带着珺瑶去。” 白老夫人直接拒绝:“不用,我这把老骨头还动弹得,珺瑶这事重要。那天我领着她去。”说着,她想了想,又吩咐说:“你也跟着去,你是嫡母,若不跟着,碰上外人,不定怎么请看珺瑶,这时候,谁逮住点小苗头都恨不得编排得人没半点好处。” 连姨娘一旁,忽然插嘴道:“娘,媳妇也想去静尘庵为珺瑶虔诚求一炷香。” 白老夫人闻言却皱了眉,纵然她偏向连姨娘,可也知道怎么为白珺瑶镀金才是最好,眼下她常与其他勋贵人家走动,就是带了为白珺瑶长脸的意思,至于白珺瑶出身这方面,自然是想方设法让别人能闭口不谈。 林意宁当作没听见,静坐在一旁不去理会那两人,当然,她心里也笃定白老夫人会做出什么决定,白老夫人的自私,她可是领教了十几年了。果然,她听见白老夫人说:“我知你有这个心,是为珺瑶全心全意着想,不过你要知道,这样做让外人揪住了,对珺瑶不好。点微山我会带着珺瑶亲自去,你如果想为珺瑶求福,不如去我那佛堂里虔心上香,求菩萨保佑我的珺瑶。” 连姨娘知道是自己急躁了,硬生生咽下心中郁气,低头回到道:“媳妇知道了。” 等二人说完,林意宁起身道:“这次人多,得早些派人去点微山打点,所用马车等也不能马虎,我现在去让管家尽早准备相关事宜。” “去吧,仔细点,山上要安静可靠点的房间,马车不能太素气,不能让人小看白家。”白老夫人连声说出要求。 等林意宁走出去,白老夫人有些恨铁不成钢地对连姨娘说:“你急什么?怎么这么沉不住气?不就是这些时日因为珺瑶你不得不对她低声下气的,又没剩下多少时间,你受些委屈不是不值得,总有你扬眉吐气出头的时候。你这会子硬是顶了她的面子,她一旦狠下心说服恪明要阻拦,我再周转对珺瑶也是有影响。你别因小失大,如了她人的意。” 连姨娘吞声道:“娘,媳妇知错了。” “放心,我跟着珺瑶,她不敢动手脚。”白老夫人脸上又显出得意来,“你去珺瑶那里,帮她打点去点微山要穿的衣服,要那雅而不俗贵而不重的衣裳,佛祖面前不能太招摇,可也不能失了珺瑶的颜色。遇到缺少的,尽管来找我。” 连姨娘点头:“是,我这就去准备。” 回到拾院,林意宁略坐了一坐,才站起身去看被绛瑛收过来的账本。 “夫人。”绛瑛端着茶和点心走进来,见林意宁在翻账本,劝道,“先歇息会儿吧,你从早上都没停脚呢,要是被小姐看见,准得又唠叨你。” “绛瑛姑姑是说我话多么?”含之故作委屈的声音传来,林意宁和绛瑛回头,见她皱巴着脸装作哀泣的样子扒着门,轻声念叨,“被人嫌弃了,绛瑛姑姑早先不是还夸我声音好听的,这会子多说两句就成唠叨了,唉,做人难呐……” 捧着晒好的衣裳进来的翠灵正巧进来,听了这话“噗嗤”笑开了,见含之哀怨看过来,忍着笑说道:“小姐,刚才看你背影和现在表情,真是我见犹怜,我还是头一次见呢,可见真是被瑛姨的话打击到了。” 含之本还想继续呢,谁知自己先忍不住笑了出来,侧身让翠灵进来,她才进来捏一块点心慢慢吃了。 林意宁也放下手中账本,做到含之旁边,瞧一回她的脸色,细问道:“现在晚间睡可还好?现在天是暖了,晚上还得注意,别因为贪凉吃凉东西,刺激了脾胃有你好受的。” “娘,我知道,紫珣姑姑盯着呢,不让我多吃。”含之抽出袖子里的信,展开递给林意宁,边说道,“娘,你去不去点微山?灵姝姐姐跟我诉苦说,谢伯母整日让嬷嬷盯着她学习宫中礼仪,烦闷的人,她听说有人上山,偷偷打发人问我,咱们去不去,若去,能不能说服谢伯母带她一起去,她好轻松一日。” 听了这话,林意宁笑了:“选秀少说也得十几日都是在宫里,前期遇见的多是管事的公公嬷嬷,虽地位不高可也是不能得罪的。灵姝性子活泼,你谢伯母是怕灵姝进了宫还刹不住自己脾气,才有意磨磨她的脾气。” “我听尧瑱说,谢伯母只找人教灵姝姐姐礼仪方面的东西,也不慌着找人教她练琴学习其他。好像谢伯母也无意去点微山,更没有派人四处打点。” 林意宁点头,看一眼含之,若有所思:“你谢伯母心中有数。” “哦。”含之点头,想起谢灵姝心中苦哈哈的语气,不由笑道,“娘,要不要去点微山?” 林意宁笑道:“这就为小姑子着想了?”看含之脸慢慢变红,撒娇一样喊她一声“娘”,含笑拍她一下,“不逗你了。你祖母有意上三月三头柱香。” “祖母要去?”含之思考一下,“依祖母脾气,娘肯定也得去。” “嗯,头一天就得过去。既然灵姝都求救到你这里了,我去跟你谢伯母商量一下,咱么一起去山上,权当那天带你俩去玩了。” “家里……”含之先想到了这一层。 林意宁却不以为意:“我知道这些天突然这么平顺,肯定是你做了什么。她们既然按捺住自己性子,肯定心中也是经过考量的,万不会在这节骨眼上自己挑事。含之,让自己更自如,才能让对方更忌惮。” 含之歪着头,想了一想,自然懂了林意宁的意思,也跟着笑了。到底还是经历得少,碰到事情总会习惯性将事情控制得很紧,不自觉就让自己的重心全然放上去了。其实,做那些,不就是为了让自己和守护的人安平,若为了束缚她们也让自己束手束脚少许多该有的乐趣,那就是本末倒置了。 “我听娘的话,咱们一起去点微山,只是今年怕静尘师傅不会回去,听说好多夫人小姐都很遗憾呢。” 第九十七章 半路风波 世上没有平坦无波折的路,有些事有些人,注定你得用非常手段。 山花烂漫,绿草如茵,这些天过往马车颇多,匆忙的人却来不及瞧上一眼带着暖意的景色。 含之挑着车窗帘子往外面看,这次上山,白家本来预备了四匹马车,白老夫人一辆,林意宁和含之一辆,白珺瑶单独一辆,随性的丫鬟们坐一辆。白老夫人本来很满意这样安排,谁料想她一听林意宁说含之同她一辆即可,这样一来白珺瑶定是坐第三辆马车,她可是来讨好兆头的,哪能容许正经捧着的宝贝出不了头,遂拍手定案让白珺瑶同她坐一辆车。 白老夫人故意大声吩咐林意宁如此安排时,林意宁毫无意义,只扭头吩咐管家将四辆车减少一辆,将原来预算多出来的钱两尽快入账,直让白老夫人感觉一拳打到了空气,自己使劲了,谁知对方根本不关心你怎么想。 白珺瑶倒是有规矩的,先搀扶白老夫人上了马车,又走到后面恭敬扶着林意宁做好,才转身走到前面马车坐下了。 同行的谢家,谢夫人带了谢灵姝出来,本来只简单准备了一辆车,后来还是林意宁劝了一句,说这时候上山的都是差不多地位的人家,太过简朴反而显眼,说不定就有人别有用心说是特意装出来的,就为了博个清白的名儿,里里外外一大堆歪话,平白惹一身的麻烦,还不如大家都一样。 谢夫人谢灵姝乘坐的马车。与林意宁含之这辆车并排前行,含之正将眼神挪到谢家马车上,听见本来假寐的林意宁轻轻笑道:“含之,那马车是实打实的,隔着它你望不见对面的人。” 含之一下子将帘子放了下来,口中辩解:“我瞧外面景色的,谁看人了。” 林意宁拧她鼻子一下:“我养你这么大,还看不出你的心思?外面景色是美。可跟在谢夫人车旁的谢尧瑱怕才是你眼中最美的画。” “娘,哪有你这么不含蓄打趣女儿的。”含之俏脸通红,“还说呢,说服谢伯母带着灵姝姐姐出来散心也就罢了,怎么他也跟来了。” 林意宁难得能见到含之这般娇羞的样子,心情自然也好,她是越看谢尧瑱越满意了,一来含之是真正喜欢,二则也见到那孩子不是那纨绔子弟。谢家教养好,谢尧瑱身上那股子男儿气概随着年龄也越发明朗了,是个坦荡荡的君子。 “既然要来点微山。我就同谢夫人说不若让尧瑱也来。你俩已经定了亲,趁这个机会在佛祖面前烧一炷香求个心愿,也好让佛祖保佑你俩都平安和顺。” “老夫人,前面好像有马车堵住路了,不大好过去。” 马车里两人正在说话时,马车慢慢停了下来。这里到点微山还有一段距离,怎么停了?含之正纳罕的时候,听到车夫回禀白老夫人的话语,知道不是马车出了问题,也放下心来。 正巧车夫也过来跟林意宁说情况来了。含之就问道:“前面情况严重吗?估摸多长时间能过去?” 车夫停顿一下,说道:“回小姐话。老夫人遣人前面查看情况了,具体结果还得稍等片刻才知道。” “既然也是马车,又是点微山的方向,说不准是哪家跟咱们一样心思去求个吉祥的,也都是在宛京数得上的人家,万一他们开口搭乘一段路,娘会同意吗?”含之挑着帘子往前面瞧,隐约可以见到前面停着几辆马车,具体标志看不清楚,但装饰排场绝非一般人家摆的起的。 林意宁无所谓:“能帮就帮一下。不过咱们家也才三辆马车,心气高的肯定嫌弃后面丫鬟那一辆,你祖母那儿除非对方也是老夫人,谁好意思上去跟一位老太太挤着。” “咱们这辆车最多也不过……”含之的话未说完,前去探路的车夫回来了,有一个到这辆车前,恭声道:“夫人,小姐,前面是王御史家夫人带着小姐要去点微山上香,不料车坏在路上了。” 林意宁听闻是王御史家的,心里半丝好感也无,淡问道:“马车可能通行?” “正巧坏在路中间,王夫人出门没有带太多仆人,这里也是前后不着的地儿,马车一时半刻是挪不开。” “全坏了?” “本来是前面那辆出了问题,后面车跟得紧,没注意直接撞在了一起,结果几辆车都不能用了。” “这样……”林意宁沉思片刻,回头嘱咐含之好生在车上坐着,自己挑帘子下了马车,谢夫人同时也下了车,跟林意宁对视一眼,稍微问了问情况,倒也没显出着急的样子。 “王家的?”白老夫人冷哼,想起早先百花宴那次王家四女儿陷害白珺瑶那一茬子事,心下就有些厌恶,这会子倒是想不起自己曾属意人家为孙媳妇了,“真是到哪儿都是扫把星,好好的偏停在路中间,想摆谱充阔气连老天都看不过去了。” 带着面纱扶着白老夫人的白珺瑶眼角瞅见林意宁和谢夫人走了过来,轻声说道:“祖母,母亲和谢夫人过来了。” “娘,我听说前面暂时过不去,咱们要绕路吗?”林意宁问。 白老夫人皱眉:“绕什么绕,放着好好的大路不走,要走回头路绕过去?我不同意。” 林意宁也不恼,横竖这结果她料想到了,也不过是顺便提建议而已,现在只等着看白老夫人接下来怎么安排就行了。 “扶我下来,我过去看看。”白老夫人将胳膊递到林意宁手上,小心下了车,而后温声对白珺瑶说,“你在车上做好,外面的事不用你担心。”往前走两步。又停住脚客气对谢夫人道:“谢夫人,媳妇扶着我去前面就好,这里有几个孩子在,我不放心,劳烦你在这里照看她们情况,可好?” 谢夫人本无意去,加上也着实放心不下几个女孩子半路上停着,遂点头留在了原地。也不着急回马车,只对谢尧瑱摆手让他注意周遭,自己就站在白老夫人的马车旁等着。 王夫人这会子如热锅上的蚂蚁般心中焦躁得很,派回家去的人快马加鞭也得一两个时辰耽误,她本想着借过路车用,谁知今天过去的两家尽是和她不怎么对付的,现在来的这个白家,更是她听见名字都觉得恼火的人家,自是拉不下脸去说什么同一辆车而行。 远远看见林意宁搀着寒着一张脸的白老夫人走过来。王夫人脸上也已经挂上了一层霜,平时毫不费力都能堆起的笑,愣是没影儿。干脆就摆出冷冰冰脸色对着来人。刻薄惯了的嘴巴更是管不住。 “呦,下人催了主子催,我说你们能有多急的事儿,我这里可没办法,也没那本事修,你们要是着急。自己动手收拾,挪开了我也跟你们说一声谢。” 不待白老夫人怒气发出来,林意宁淡笑:“王夫人这么从容不迫,想必依王家气魄,也是没将这区区几辆马车放在眼里。既然王夫人没有办法。不如听我拙见,横竖是坏了。在这里也是碍事,拿斧头看了如何?这木料不错,收拾收拾,带回家还能当柴火。” “你别欺人太甚,你敢毁了试试,我王家绝不罢休。”王夫人恶狠狠威胁道。 白老夫人拧着眉,粗声呵斥:“你王家挡路,这会子还有理了?你要是再不讲理,我看砍了都是轻的,一把火烧了才是干净,自己挡了路还出言不逊,真是没礼数。” “哼,这大路朝天,谁走都没错,有本事你走在我前面啊,跟在人后被拦了路,哼唧什么。”王夫人自然不是吃素的,她有理能说死人,无理也要争三分将对方说的哑口无言,这会子是本就没打算客气,说出的话自然是刻薄得很。 “娘,我扶你回去。”林意宁对白老夫人轻声说,也不顾白老夫人云里雾里的表情,笑眯眯对王夫人劝道,“让车上人下来吧,顺带将贵重东西取了。你说得对,这大路朝天的,就为了出行的方便,现在我要让人动手将障碍给清了。对了王夫人,没了车你那几匹马女眷们也骑不上去,我起一回善心,向你买下那几匹马,这银子你也好搭顺路的马车当路费。” “你……”王夫人胳膊颤得厉害,口中也说不出一句话来,她这次是真的被气到了,没想到林意宁也有这么厉害一张嘴,损人厉害得很。 林意宁挑眉反看着她,一副你不挪我就帮你毁了的样子,白老夫人难得没有唱反调,不过她心里究竟怎么想就不是林意宁所在乎的了。 王夫人一咬牙,对着旁边白府的丫鬟随从大喝:“我养你们白吃饭的,一个个顶着脑袋傻站着干什么?你,还有你,去把马车卸下来,你们都用劲给我挪一边去,给这位厉害的白夫人腾路。” 看着林意宁搀着白老夫人走开,王夫人冷言道:“别以为你们白家就能张扬,想出个金贵的人,也得看你们白家有没有这个福气。” “这个就不牢王夫人操心了,听说选秀名单上本没有四小姐的,也不知怎么又有了,夫人这话说出来难堪尴尬的也不知会是谁,还是留点脸面好。”林意宁话软理硬,直说得王夫人恨得牙痒。 片刻功夫,马车缓缓前进了,含之透过帘子缝隙看见王夫人朝马车狠狠“呸”了一下,想起林意宁说的解决方法,真心是赞同了那句话,有些人就是软硬不吃死不讲理,结果别人硬来他也只能落个难堪而不自知。 ps: 隔了两天才更,真是不好意思。周末上演了搬家之女汉子成长记,到现在胳膊腿都是软的,真心佩服一口气上五楼的补钙老太们。闲话少说,预告下,估计三章之内会涉及宫中事宜了,写这么久,真心不敢承认这是宫闱小说…… 第九十八章 不问姻缘 我已有你,何须再问姻缘。 到了点微山,已经是下午时候,上完香的人陆续下山来,三三两两的,或者明显一大家子的也有,原本三月初素来空灵的点微山,这些时日从山脚到山顶都充斥着人间烟火气息。 上坡路难走,台阶全是依着山石凿出来的,平顺,但也有不顺脚的地方,这些都拦不住平日里养尊处优老太太老祖宗们的热情。含之注意到,遇到的正巧下山的那两家,走在前头被人小心搀扶着的,总有一个银发贵气的老太太,没料错的话,那两个老太太同白老夫人都是同一种考量。如若不然,依她们在家里的地位,谁敢巴巴请家里老祖宗特意上山来上香。 山路平行两个人还算宽敞,三个人就有些勉强了。前面,白老夫人亲密让白珺瑶搀着,林意宁和谢夫人后面紧跟着,也时刻照看着白老夫人脚下路程。而含之、谢灵姝,加上谢尧瑱三人,自然而然就落在后面了。 “含之,谢谢你啊。”谢灵姝小声对含之道谢,她终于可以出来透气了,一路行来都没能将她兴奋劲儿消磨掉,可见真是闷透了。 含之看着雀跃的谢灵姝,心底也感到轻松,也悄悄话一样小声问道:“怎么谢我?” 谢灵姝眼珠子一转,微微翘起嘴角,在含之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对着后面的谢尧瑱招手,示意他往前一步,然后没等二人反应过来,她喊谢夫人一声。紧走两步到前面去了。 含之一愣,看谢灵姝回头眨巴下右眼,无声说了“谢礼”二字,知她是特意为自己和谢尧瑱同处的机会。回她一个笑,也不扭捏,站定回头看向谢尧瑱,等他走上来与自己并肩。 “一路上没歇着,骑马可累得慌?”含之轻声问道。 谢尧瑱摇头笑道:“不过是骑马,习惯了。往年在北地的时候,就喜欢跟着大哥二哥骑马。” 含之不喜欢出远门,有一个重要原因就是,即便坐着马车。长时间维持一个姿势,会感觉胳膊腿都是僵的,所以她看谢尧瑱一直骑着马跟着马车。猜他肯定不如他说的那般一点不疲乏:“到了山上,先找个地方坐坐,骑半天马了,又走这么长山路,肯定会有些累的慌。” “好。”谢尧瑱想也不想答应,眯起的眼睛彰显他愉悦的心情。 在含之脸上都有汗滴之后,一行七人终于到了点微山上静尘庵门前。打眼瞧去,含之直觉今天的香火非常旺。 “施主,请这边来。” 林意宁让翠灵过去先找到静尘庵一个小尼,说明这边情况。那小尼一听是哪家。就将情况猜出个*不离十。这大半个月来,前来上香的基本都是权贵人家。这种人家上个香都讲究的很,会早早来山上打点一番,如不能当日下山的,也会说明要借用屋子。 小尼也是个机灵的,她看着翠灵走来的方向一看,就看出个大概,上前来合掌对着白老夫人她们合掌念佛语,才引着她们来到已经打扫好的休息之处:“施主,因这段时日前来上香施主偏多,只来得及腾出两间屋子,有不便之处,请多见谅。” 白老夫人此时却是慈祥和蔼,听了这话,也忙得合掌答道:“这样就很好,劳烦小师傅了,请替老身先向静虚师太问好,稍后若静虚师太无事,麻烦小师傅说一声,老身有事向静虚师太请教。” “贫尼记下了。施主们进去休息吧。”小尼双手合十,眉目平稳答道,即将转身时,想起什么,又扭头问道,“白家小施主可也过来了?” 白老夫人不解,林意宁也不清楚是怎么回事,遂问道:“小师傅所说的是白家哪一位?” 小尼解释道:“是贫尼没有说清楚,是师叔曾留下话来,若白小施主过来,可让小施主使用师叔的房间。既是师叔的话,贫尼才多此一问。请问,白家小姐可来了?” 白老夫人虽还没意识到小尼口中的“师叔”是谁,下意识已经反应过来这是好事,又听小尼姑问的是“白家小姐”,于是不等林意宁说话,就笑着拍了拍白珺瑶的胳膊:“小师傅,这位就是老身的孙女。” 白珺瑶含笑点了点头,对着小尼姑也双手合十施了一礼。 小尼向白珺瑶看一眼,但见她面纱蒙脸,细碎刘海下眼若水波微动皆流光,只是年龄似乎比师叔所说年纪略大,相比较,白夫人身后同一位少年并肩而立的清丽少女倒更符合师叔描述的人。 不过,眼前这位老夫人已经将话笃定说出口,小尼姑也不明白她们家中俗事,也拿不准自己猜测是不是对了,想问觉得尴尬,不问又怕自己将师叔吩咐的事办砸了,心里衡量一下,还是决定多问一句:“贫尼冒犯了。请问这位小施主可是去年在静尘庵与师叔有几日之缘的那位白家小姐?” 去年?静尘庵? 小尼姑话一出口,白珺瑶就知道不是自己,因为刚才笃定举动,她有些脸色尴尬,稍微后退一步,眸子低垂不再言语,转眼间,她脸儿又恢复如常,浅笑布满脸颊。 站在后面的谢尧瑱感觉小尼姑口中的人应该说的就是含之,于是低头看向含之。 含之心下纳罕,小尼姑既然说出是白家小姐,结合她后来说的那句话,是自己的可能性确实比较大,不过,她哪里认识什么“师叔”?转念一想,她试探问道:“不知小师傅所说的‘师叔’,可是静尘师傅?” 小尼点头:“正是。师叔说的那位可是小施主?” 含之点点头。 小尼脸色愈发恭敬,她先向含之又行一礼,才说道:“师叔吩咐,若白小施主来了,可去师叔房里歇息。小施主请随贫尼来。” 含之听懂了她的意思,还是摇头拒绝了:“不用,我就不去惊扰静尘师傅的地方了,这里就很好。谢谢。” 等送走小尼姑,含之也没其他感觉,看着林意宁随着白老夫人进了屋子,同谢灵姝摆摆手也准备进屋,不料经过站着不动的白珺瑶时,却仿佛听她在细语,里面似乎还有自己的名字,不禁扭头看向白珺瑶。 白珺瑶眼神一闪,笑着看含之,还问了一句:“怎么了?快进去休息吧。” 含之就当自己听错了,也不追问,径直进屋去了。 外面,无人看见,白珺瑶有些出神,眸子里也有些自嘲有些暗黑,她口中还轻喃道:“白家小姐?对啊,有她在,白家小姐自然指的是她,这有什么好奇怪的。” 当晚用了斋饭,她们都早早睡下了。尤其是白老夫人,再三嘱咐白珺瑶早些睡,明天一定要早起上头柱香。 晨钟响罢,含之穿好衣裳,已经不见屋子里有人,想来是白老夫人等人早就起来了,估计是林意宁特意没有唤醒自己。她在屋子里等了会儿,缓步出了屋门,往旁边一瞧,见隔壁房间门也虚掩着,知道谢夫人领着谢灵姝也一同去了。再回屋子也没意思,干脆朝大殿方向走去。 路上正遇到上香回来的白老夫人等人,含之看白老夫人满意的脸色,就知道起码她心心念念上头柱香的目标是达成了,估计老太太高兴之下,为庵里捐的布施也不会少了。眼神略过白珺瑶,含之有些奇怪,她怎么觉得白珺瑶的举止比来时反而愈发显得平静了,眼神也更加定而稳了。 “走,回去先吃了斋饭,再去大殿求签,今天神灵多,签也最有灵气的。谢夫人,让灵姝丫头也求一个。”白老夫人精神极好,一路上笑意盈盈。 饭罢,白老夫人也顾不上歇息片刻,拉着白珺瑶的手就来到了大殿。 此刻,殿内上香的人已经渐渐有人了。 白老夫人让白珺瑶在正中间的佛像前重新跪下,旁边站着的尼姑去了佛案上的签筒递与白珺瑶和谢灵姝手中。一阵轻摇,先后有两支签从她们二人手中签筒落下。 白老夫人紧张向前,伸手欲接过白珺瑶摇落的签看,猛然又醒过来觉得不妥,着急探出身子,急忙忙先问道:“是个什么签?” 白珺瑶也觉得有些紧张,定眼一瞧,先看到签头上写着“上上”二字,微微松一口气,对白老夫人说:“祖母,是上上签。” 谢灵姝彼时也捏着她手中签打量呢,听了白珺瑶的话,抬头一笑,没什么顾忌地说:“我这个也是上上签呢,估计是刚好跪在珺瑶旁边,沾了珺瑶的福气了。” 白老夫人听到谢灵姝同样是上上签,心里边登时就添了些别的情绪,后来听谢灵姝这样说,竟自顾自认同了谢灵姝的话是对的,她就是沾了珺瑶的福气。想着,白老夫人轻轻推白珺瑶一把:“去,让师太帮你解签去。” 含之不想跟过去了,就往门口走去,找个不碍人路的地儿站等林意宁几个人。 谢尧瑱自然是跟着她的,见她一身淡色衣衫立于绿树之下,心神一恍惚,不觉又要看呆,别人都说白家大小姐好看,可在他眼里,含之却是无人能及的。他笑了笑,走了过去:“你怎么不求个签?” “我求签作甚?问姻缘?你在,我何须多此一举。” 第九十九章 解签 一世沉浮,三分天定七分人为,且莫向,几句签文求荣华。 含之立在树下,话很自然说出口:“我求签作甚?问姻缘?你在,我何须多此一举。” 谢尧瑱听了含之的话,笑了。 含之好笑瞧他一眼:“要不我也去求签问问佛祖?到时候你要敢不对我好,我也好拿这个反驳你。” 谢尧瑱不说话,笑看着含之,眼神中的温润和柔情能让人醉了。等含之话音落下,他才开口说道:“这事就别麻烦佛祖了,这点担当我还是可以许诺给你的。” 绿树之下,没有繁花,却多几分旖旎,东风送来暖意,两人相视而笑,莫逆于心,宁静之中而心意相通。 “白含之,我还当你在白家能趾高气扬的,原来也不过是白珺瑶的一个陪衬。枉你还是白家正经嫡出小姐,被人这般无视竟还笑得没心没肺,你就没有一点羞耻之心么?”有人款款走近,华装贵服,眉梢上挑显出凌厉凉薄之色,看向含之的眼中,蕴含着浓浓的讽刺。 含之侧身望去,清浅一笑:“我当是谁,原来是王家四小姐,我瞧着已经有好几拨人过来上香了,王小姐怎么才过来?难道是昨日车马奔波,今天一早才没能起来吗?” 王四小姐自那日同白珺瑶她们一起去宫中赴宴被太后轻斥,后来又被安郡王妃有意无意冷落,王御史为了她好,做主让她除了宛京去了她外祖母家,顺便也将京里越来越不利的境况降到最低。这王家四小姐,重新回到宛京,也是最近一个月的事。许是经历过了冷暖。她原来跋扈的脾气也渐渐沉了下来,至少不会直言去对上看不顺眼的事了。 “好一张利嘴,比白珺瑶那总是端着架子的虚伪也好不到哪去。”王四小姐走近,停在含之面前,斜挑眼角看一眼谢尧瑱,又将目光定在含之身上。“我听人说白家小姐颇有手段,还想着你能凭本事压白珺瑶一头,现在才知道那些话是多夸张了。你家老夫人是特意为了白珺瑶来的这里吧?我要是你,真没脸跟过来蹭佛祖一炷香。” “你到底想说什么?如果心中有怨气,老祖宗说过‘冤有头债有主’,我建议你去找那个让你受气的去。说来。我好好的,还被你无缘无故诅咒到太后跟前呢。这会子,你也别激我,跟你直说,我这人心眼不大。能装的事也就那几件,你还是说话三思,可别冲动说出口的话逆了我的耳朵,我可不想在着佛家清静之地闹开,免得平白折了自身福气。” 含之话语淡淡,眼见王四小姐脸色绷不住要发恼,笑着伸手客气一直大殿的门:“王四小姐不趁着清晨灵气清新去求之签吗?” 王四小姐一甩袖子,冷哼一声,转身走了:“这般没胆子,活该被白珺瑶站在你头上。” 含之看着王四小姐稳步进了静尘庵大殿。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好一会儿,才扭头看向一旁不语的谢尧瑱:“哎,你说她到底是高看了我,还是低看了你?” 谢尧瑱知道含之说出这番话根本就没入心,莞尔而笑:“她是高看了自己。” 闻言,含之也笑了,跟着又打趣他一下:“你说你要是不对我好一辈子,真是落了别人看笑话的心思了。” “那我就对你好一辈子。” 谢尧瑱不假思索说出这句话,坦荡真诚的眼神。让人直觉相信。含之没料到他这么直接说出,一愣,接着嫣然一笑。 少年时的情,大多容易说出口,不是他们将事情想得简单,而是那时候,喜欢一个人就是这么一件单纯的事。哪怕等以后长大了,物是人非,心也变得复杂,但还是有好多人,念起曾经许诺“一辈子”的人和话,不自觉将其置于最宝贵最柔软的内心净土。 “祖母她们怎么还不出来?”含之站得脚有些累了,探身往殿内一瞧,口中边同谢尧瑱说话,“灵姝姐姐抽到的是上上签,果然也是个有福气的。” “嗯。”谢尧瑱听了这话,也没大惊喜,或者说他根本没有往更深处想,“无论怎样,谢家保护自家儿女的本事还是有的。姐姐性子直爽,我希望她能保有这种无暇的性子快乐一辈子。” 谢尧瑱既说出这番话,一方面是他自己的感受,另外一方面,怕也是与谢家关于谢灵姝进宫这件事上的态度。含之大致也琢磨出谢家的态度,怕谢夫人无意谢灵姝入宫门。确实,依谢灵姝爽阔的脾气,若想在宫中生活得如鱼得水,肯定是先被磨平了美好的棱角。八面玲珑,是一张最完美的面具,让周围人都舒服了,却唯独最是让自己透不过气来。 不过,含之却有些担心,她见过谢灵姝发呆的样子,有意无意,谢灵姝难得的几次出神,面对的是同一个方向——印象里那个不怒自威的天子所在的地方。谢灵姝,或许她自己不知道,夏元琛在她心中的位置,比她料想到的,更重要。 “尧瑱,灵姝姐姐她……”含之欲言又止。 谢尧瑱有些疑惑看着她,不解地问:“姐姐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想起来前几天去找灵姝姐姐的时候,难得见到她含羞带娇的样子呢,问她,她又不说是为了什么事,有些好奇呢。你知不知道灵姝姐姐是为了什么?”含之并不能直接说出她的猜测,毕竟谢灵姝也是未出阁的女孩,而且谢家态度这么明显,若自己挑得太明,反而会使得事情矛盾激化,可是她心底觉得宫中生活不适合谢灵姝,一个喜欢自由飞翔的鸟儿,折了翅膀,还怎么能拥有那种不受束缚的快乐。 “姐姐吗?”谢尧瑱疑惑问道,自己闷头想了一想,没想出什么特别的事,不过依含之的描述,反倒像是……谢尧瑱若有所思,心中也提醒自己多留意谢灵姝的举止,这时候了,大意不得,若有差错,前程是否似锦不重要,一个不慎,怕承受最多后果的会是无辜的谢灵姝。 含之见谢尧瑱将她的话入了心,微微松了一口气,即便自己也不知道谢灵姝到底会有怎样前程,到底能有长辈提点嘱咐,年少心性也会多几分稳重,这样谢灵姝不至于在皇上面前因掩饰不了小动作而招惹其他人妒忌使绊子。 “走吧,这会子估计求的签已经让师傅给解了,我还是小时候被娘扶着手摇过一回签呢,不过是个中上签师傅都说好多吉祥话,两位姐姐都是上上签,可见得惹人羡慕,咱们也过去恭贺她们一下。”含之扯了谢尧瑱的衣袖,拉回他出神的意识。 不及两人迈步,白老夫人并白珺瑶等五人出了大殿,含之瞧得出来,白老夫人面上笑意明显,颇有合不上嘴的趋势,心下已经明了白珺瑶求签的结果顺了白老夫人的心思。 林意宁摸了摸含之的手,微凉,于是攥紧她的手暖着,边低声细问:“大早起的,怎么不找个避风的地儿?” “本想着你们用不了多长时间,站在那里就懒得动了。再说我穿得厚,无妨的。”含之说,然后笑着问白老夫人,“祖母很高兴,想必珺瑶姐姐求得好签了,果然心诚则灵,不枉费祖母虔诚前来。” “灵姝的也不错,咱们两家的女儿,都是好的。”含之的话让本来就高兴的白老夫人更是喜不自禁,不过幸好她没糊涂,还记得矜持对谢夫人夸赞谢灵姝一番。 谢夫人含笑应承了,细瞧之下,却能觉察出她浅淡笑意之下,除了一贯波澜不惊的从容,似乎还有些忧心。但一旁跟着的谢灵姝,仍旧是无遮掩的笑意盈盈模样。 含之多少也上了心,本来对两位的求签结果不好奇,现在却有些想知道为她们解签的师傅到底说了什么话了。不过她也知道这话不能问出来,只能单独问问林意宁。 在屋里小歇片刻,好容易知晓静虚师太得空,白老夫人忙不迭拉着白珺瑶又出去了。 含之吩咐翠灵等随身丫鬟去外间坐着,自己倒了一杯茶递与林意宁,边坐下边问出了心中好奇的事情:“娘,珺瑶姐姐和灵姝姐姐的签文如何?” “好春花似雪,无暇敢争芳。无价宝和珍,心宁自光华。”林意宁徐徐念到,然后给含之解说道,“珺瑶求得一个‘善’字。你祖母问了许多,静然师太只说要珺瑶心诚待人,向善莫强求,自会一生荣华。” 含之默念白珺瑶的签文,面上的意思好懂,意思倒也同白珺瑶情况贴合,往深里说的话,她也不能妄断这签说的准不准,不过静然师太显见还是出家人脾气,签灵不灵先且不提,劝人向善总是在为求签人福祉着想。转念想到谢夫人那一抹愁容,含之认真问道:“灵姝姐姐的呢?” “身生已富贵,林中见木秀。婵娟照静水,巧看一轮秋。静然师太说灵姝得一‘巧’字。” “巧?作何解释?” 第一百章 群芳竞秀 是什么让我们,宁愿舍弃最真实的自己,去争一场年华寞。 干净齐整的屋子,对镜梳妆的娇俏少女,梳妆台上的铜镜中,映照着有些迷茫眼角却含着隐约期待和羞怯的面容。 含之站在一旁,轻轻看着打扮的谢灵姝出神。今天入了选秀单子的闺阁少女们,就要乘坐装饰华丽的马车驶向宛京最引人注目的皇城之内。从点微山回来,已经二十余天,可不知怎的,谢灵姝所求那支签的解词,总萦绕在耳边久久不能散去。 那日含之向林意宁问了个清楚,可却更疑惑了,静然师太,只跟谢灵姝说道“巧亦是缘,亦是怨,小施主切记勿失了本心”,出家人不打诳语,或许是静然师太说的这个“本心”让谢夫人担心了,虽然谢夫人近来淡淡的,可她的心里,怕也是担心的。静然师太的话,细究来,含之心中也是惶惶,她听竞华说过,宫中或许是最容易迷失自己本性的地方,想来谢夫人也是想到了这处。 “含之,你看我这样搭不搭?”谢灵姝将一支簪子插到头上,对着镜子左右看了一下,却拿捏不准,就出声问身后的含之,没听到含之回答,她有些疑惑扭头,看到含之正蹙眉浅思有些担忧的样子,不由放心紧张打扮的心思喊她一声。 含之抬头,拧紧的眉松开,笑着问道:“灵姝姐姐,你刚才同我说什么?” 谢灵姝担心问道:“我还想问你刚才怎么了呢,喊你好几声都听不见,可是有烦恼的事情?如果你忙。不用特意陪我的。” 含之摇头,笑容里看不出别的什么:“没有,刚才不过是在想一些事情,不想就出神了。灵姝姐姐刚才是问我什么?” 以为含之是在担心家里现在的情况。谢灵姝也不便多问,仔细观察一番,见含之确实不想心事重重的样子,也就放了心。笑着说道:“我想问问你这些首饰和要穿的那件衣裳搭不搭配,我照镜子总觉得那里别扭。” 含之上前,瞧了瞧,建议说:“也没剩下多长时间了,灵姝姐姐不如先将衣裳换了,咱们再看其他细节性的东西,到时候也好取舍,省得费许多周折再换。”说着,含之问谢灵姝屋里伺候的大丫鬟慈心道:“去夫人那里看看小姐的衣裳好了没有?” 话音刚落。谢夫人屋里的蕙心捧着衣裳跟在谢夫人身后进来了。谢灵姝和含之忙迎了上去。 “伯母。”“娘。” 谢夫人含笑拢了含之胳膊。才笑着看向谢灵姝:“先让蕙心和慈心帮你将衣裳换了去。” 谢灵姝欢喜去看新准备的衣裳,瞧了一眼,不解地问谢夫人:“娘。早先准备的那件不是大红色的么?现在怎么成了天青色这件了?” 谢夫人神色安然:“现在不过是先进入宫中,别人都穿得小心。你穿这么张扬做什么?我瞧着这件天青色的不错,清淡也秀气,再者,这是用含之送来的流云锦做成的,穿着也舒适。” “可那件大红色的,也是含之送的礼物……”谢灵姝话没说完,看见谢夫人眼中竟有些严肃,心中一顿,她总觉得娘亲这几天太过仔细了,先是将祖母那边送来的首饰换了不少,现在连衣裳也变了,不过,谢灵姝也没有往其他方面想,只以为如谢夫人所说是不想她太张扬,也是,想来其他人第一次碰面也都会稳稳的,自己穿的太扎眼,难免会添不必要的麻烦,想到此处,谢灵姝笑着接过衣裳领着慈心和蕙心两人去换衣裳了。 这边,含之看谢夫人有些强硬的态度,也明了谢夫人的担心确实如自己猜测。不过,帝王之心哪是那么容易猜透的,谁刚巧能入了他的眼,外人怎么能说得清楚。 一身天青色,半挽青丝,头上简单配着钗和步摇,谢灵姝亭亭安静站在谢夫人面前,谢夫人重新打量她一番,没说其他话,只是接过帷帽替她带好,牵着她的手将她送上门口停着的软轿。 “娘。”谢灵姝上轿前喊了一声。 谢夫人手一顿,对着她安抚一笑,小声嘱咐了句“莫要冒失了”,伸手替她放下了轿帘子。 今日的宛京,格外热闹,也格外有秩序。 奉英街两旁挤满了人,大多都是规规矩矩站着看,说话也不敢太大声了,偶尔有人想要挤到前面引起小骚动,也有旁边人一起制止了。 “看,那是阁老家的。” “咦,御史家的小姐也在内,不是说不在宛京么,什么时候回来的?” “符合条件的,谁舍得放过这个机会,那可是皇家娘娘……” 攒动的人群,八卦议论声不断,每个人都饶有兴致插两句嘴,说着不知从哪里听来的闲言碎语。尤其是每一家软轿过去的时候,你若站在其中,定能听到不少或真或假的秘辛传闻,不少事情若让当事人听到了,怕也会惊一身汗,看来天下真是没有藏得严实的秘密,人多眼杂心思活络,指不定凭着一句有歧义的话,你的大半辈子都被人串联起来了。 一直安静的人群,蓦然骚动起来,每个人都激动地往前挤,后面看不到情况的人正不明所以,就听到有人高声喊了一句: “白家的轿子过来了……” 白家的轿子,里面坐着的自然是荆夏第一美人,白珺瑶。这名头对一个女人来说,还是最吸引人的地方,无怪乎人群会这么激动了。被誉为第一美人是多么骄傲的事,在看热闹人眼中,远远看一眼影子,哪怕只看见抬着美人的轿子,也是一件值得说道的事。何况,不少人都在想,这里面坐的怕不只是第一美人,极有可能是未来的娘娘呢。 看着轿子接二连三过去,临窗一个俊雅贵公子漫不经心饮茶,偶尔瞥一眼楼下经过的软轿,也尽是百无聊赖的表情。直让他身后站着的侍从郁闷,不晓得自家主子早早跑来这里到底是看什么来了。 又一定软轿流水般经过,俊雅公子放下茶盏支着胳膊看了下去,眼眸中含着一丝笑意。等轿子往前走漫入人群看不见,他挑扇起身,悠悠哉下楼离开了。 侍从莫名,又不敢妄加猜测主子心思,临转身时,他听见楼下声音稍大的议论声中,似乎还在说着刚才过去那顶轿子里的人,说的,正是宛京白家大小姐。 “王爷,你这是去哪儿?”侍从满腹疑团跟上去,见主子迈步的方向似乎不对,连忙问了一句。 被称作“王爷”的,正是宁王夏允桓,被封为王时,他已经在京得到一座府邸,这会儿明显不是往宁王府走,听见侍从问,他摇着扇子说:“本王想母后了,进宫去看看母后,你不用跟着了。” 侍从停下脚步,果然不敢再跟着了,不过他心里是越发想不明白了,王爷主子到底是唱哪一出呢,先是喝了大半个时辰的茶,现在又自己跑宫里了,进去和太后说话无可厚非,可是,王爷一直都是大半个月不去一回宫里,这几天,去了两三趟了都。 夏允桓到了宫门时,恰一众群芳都到齐下了轿,一个个亭亭玉立,衣带翩然。即便都带了帷帽,可夏允桓还是第一眼就瞧见人群中一袭雪衣沉静而立的白珺瑶。含笑看一回,他自旁边拐弯,径直向太后慈寿宫走去。 那边,一个着蓝灰色衣裳的太监胳膊上搭着个拂尘,稍微躬着身子说道:“咱家奉命前来引各位小主先去跟太后娘娘皇后娘娘请安,稍后会带各位小主去住的地方。如果小主们有不解的地方,现在可先问个清楚。” 等了一等,见没人答话,太监躬身说道:“那就请各位小主随奴才来。” 这其中,大部分都是上次参加百花宴的闺秀们,很多人,也只是第二次进宫。这前后两次的心态,怕都有微妙的不同。上次来,拘谨中有紧张,但还不至于像现在这样连呼吸都要想三想才敢小心呼出。谁都明白,这次进宫的结果,可能就决定了她们一辈子,或者,决定了家人希望她们过的一辈子是否会实现。 谢灵姝并没有同白珺瑶站在一起,此刻,在离心中那人更近一步的地方,那种与日俱增的情感又冒了出来,她也顾不上注意其他人反应,只觉得自己心一下一下跳得有力,手心中也多一层虚汗。此外,她还有些快乐,或许她并没有想到未来怎样,现在,因为更近的距离,谢灵姝有些难掩的欣喜。 走在前面的太监,有时会扭头提醒说两句话,在宫里这么多年,察言观色的本事自然不弱,短短几眼间,他已经将身后各人此时的状态看了个大概。 这些闺秀们,仍旧碎步轻移,行动袅然,可仔细看还是能察觉,每个人的步子,多少有些小凌乱,不似惯常的从容。要说来,还数得着常跟着家人进宫陪太后说话的几位小姐镇定,另外,这白家大小姐也是不错。 帷帽之下,白珺瑶眼中情绪外人看不见,她隔着白纱朦胧看前面颇有气势的宫殿,表情温软之余,嘴角漾出一抹浅笑。谁不想,成为别人艳羡的人! ps: 对于文中提到的妃嫔和宫殿名称,在此说明一下,妃嫔等级参考唐朝来着,宫殿基本以明清朝为主,对这方面不通,只能混搭了…… 第一零一章 各自心思 很多时候,我们自乱了分寸,成全了对手。 慈寿宫。 “臣女恭请太后娘娘万福金安,皇后娘娘万福金安。”一行二十余位秀女按序排列好,压身施礼。 太后抬手,随意道:“起身吧。” 皇后坐在太后侧边,虽也是含笑看着诸位秀女,可周身不压制的威严还是占了上风,显见得是要先彰显自己中宫之主的身份。太后怎会不明了她的心思,可依旧没瞧见一样,任着皇后如此,在她心里,皇上是第一位的,这后宫,可以争可以闹,但不可失了规矩。眼前这群孩子,即便入了宫,皇后也是她们的主子,提早让年轻人锐气收一些不是坏事。 “哀家这里也没其他事情,也不耽搁你们这些孩子去休息。皇后可有话要讲?”太后也不多说,将话引向端坐的皇后。 皇后点点头,将两手随意一叠,朝白珺瑶她们看一遍,然后略带严肃说道:“你们都是拔尖儿的,既有这个机会进宫,也都是你们的福分。稍后自有人带你们去住的地儿,每人也都会有两个伺候你们日常的宫女,有不懂和需要的东西,尽可直说。本宫这里少不得要多说一句,这宫里不比在家,有很多规矩,你们莫觉得是束缚手脚,实在不习惯的地儿,也可跟本宫说。” “是。”莺声细语整整齐齐,每个人低头的动作都出奇一致。 不过,饶是这么恭顺的态度,皇后稍加满意的同时,心中还是有些烦躁。眼前这群人,总是不经意提醒她。她虽是偌大皇城的女主人,可还得用这样的身份,去替自己的夫君迎纳一代代新人,一辈子。或许,能这样做主一辈子,在别人眼中已经是了不得的恩宠和命好。 “下去吧。”皇后的声音有一瞬间的冷凝。 等人依次出了慈寿宫的门,太后由瑜蕊扶着走到里面,懒懒往贵妃榻躺了。才不急不缓说道:“皇后,哀家知道你心里肯定不舒坦,这事本来哀家能做主定夺,可知道为什么这次哀家全由你做主么?这宫中,你见过哪个朝代皇上是属于一个人的?皇上还年轻,这日子长得很。你现在只有一女,你若将所有心思放错了地儿,那只能将皇上的心往外推。届时,哀家能帮你多少?” “母后,儿臣会注意的。”皇后听了太后这番话,心中一紧,就算心有不甘,也多少在思考自己的做法了。 “不管如何,你是中宫之主,又和皇上是少年夫妻,皇上不是无情谊的人。多和皇上交心,莫拿无关人的心思当成自己跟皇上抱怨的话题。那样的话,你觉得皇上听进而夺的。会是你抱怨的别人的错,还是你在抱怨?”太后拍拍皇后的手,“她们年轻好看,可也不会是唯一,你呀,将她们看太重。那在别人看来,就是不自觉的抬举。你只管做好自己的事,好好养着身子,替皇上生下嫡子才是正经。” 皇后抿紧了嘴唇,慢慢放松,低下头来:“谢母后教诲,儿臣知道了。” 等屋里静下来,太后叹一口气。瑜蕊走过来,将煲好的养生汤端过来,边笑着问:“太后怎么又叹气?” “这里都是一代新人换旧人的,争得头破血流疼得还不是自己,皇后啊,心中还是放不下。” “有太后提点着,皇后又是极其敏慧的,自然懂得太后的意思。”瑜蕊拿着调羹慢慢将汤搅匀,伺候太后慢慢喝下,“瑜蕊看太后才是操心最多的那个人,皇上那里皇后那里,连着宁王爷那里都是,太后嘴上说着由他们做主,自己心里还是不停担心,这几天,太后更是连午觉都睡不好了。瑜蕊觉得,太后真该听竞华临走时跟您说的话,皇上他们都是有主意的人,太后您也多放宽心才好。” 太后慢慢笑道:“儿女事,哪个为娘的不操心。也罢,路也不是哀家想替他们走就能走的,看各人福分吧。说来,从竞华嫁了,跟哀家逗闷子的人又少了,等到时候哀家再将你交付给可靠的人,咱这慈寿宫,就更寂寥了。” “太后可是跟瑜蕊说过,把这慈寿宫当家的,瑜蕊恋家,少不得要跟着太后一辈子了。”瑜蕊笑里带着淡淡亲密,眼神轻暖。 当白珺瑶一行人穿过亭廊时,说进来看望太后的人,却正依靠着栏杆从高处瞧着这边。夏允桓嘴角笑意不减,随性的动作总带着不羁和潇洒。 同一个屋内,夏元琛提笔在奏折批两句话叠好放一边,扭头看向夏允桓:“每次朕要你办事的时候看不见你的人影,这会儿没事进宫来做什么呢?如果闲得很,朕手边还有好几件事找不到办事的人呢。” 夏允桓回头,看夏元琛正看着他,耸耸肩走过来坐下:“皇兄,你那群大臣都挺能干的,你总惦记着臣弟做什么,好多事臣弟又不懂。” “少跟朕浑。朕看你不是不懂,是懒得懂。不想帮忙就别处晃去,朕忙得很,这会儿看见闲人心烦。”夏元琛和夏允桓都是当今太后所出,太后自小对他俩的教育,总是以兄弟亲情为先,教他们最多的便是相互扶持,就为了避免兄弟俩有朝一日为了权力反目成仇。幸好,这两个人打小关系也好,算没辜负了太后一番苦心。 “皇兄,臣弟懒散惯了,母后都说我有时候做事不靠谱,你那些都是国家大事,臣弟还不是怕到时候给你添麻烦。不过,如果是臣弟力所能及的,我肯定义不容辞。”夏允桓抬手做发誓状,以证自己认真的态度。 夏元琛干脆放下手中奏折,嗤笑一声:“有什么事要说?” 夏允桓两眼瞪得无辜:“没有。臣弟说的是真心话,如果皇兄放心臣弟,一些能做的事,臣弟肯定不会找借口的。” 夏元琛定眼看他。身子往后一靠,神色轻松道:“朕刚才还在想,要不要答应你一件事呢。罢,省了朕一些心思了。既然没事,去跟母后说话去吧,朕接着忙。” “皇兄你说真的?”夏允桓眼睛放光,直接忽略掉夏元琛后面的话,双手合十笑道。“既然皇兄这么疼爱臣弟,臣弟不配合多不好意思。皇兄,臣弟有事。” “不装了?”夏元琛冷哼一声,“说吧。” “臣弟想问,这些秀女中,皇兄可有中意的人?” 夏元琛眯起眼睛。又不在乎笑道:“你相中谁了直说,朕答应过母后让你自己选择王妃,既然你有了中意的人。朕给你赐婚。” “皇兄,真的可以?”夏元琛这么痛快,让夏允桓有些犹豫,他认真看了看皇上的表情,没有发现一丝犹豫,才笑着说道,“即便是咱们荆夏第一美人,皇兄也心无他念吗?” 风过窗户,吹起不远处书桌上一份写满名字的奏折,夏元琛轻笑:“朕准了你的要求。”不过。这第一美人么,有待商榷。 “对了皇兄。竞华来信了,这丫头,这次好生显摆了我上次输给她的那匹马好看,真是。” “败给两个丫头,你还好意思说。” “皇兄,谁知道那白小丫头。跟竞华一样也是不按牌理出牌的?她宁可得罪我也要保住她那铺子的信誉,也不怕我恼了关了七云坊。” “白含之啊,真要是怕事,竞华也不会对她另眼相看了。”夏元琛低下头,接着看堆积的折子,“去给朕将吏部那几件杂事给处理了,别搁这里碍眼了。” 储秀宫内,管事的太监引各位秀女依次住进早已到扫好的屋子,又同储秀宫的管事太监和大宫女交代一番,自回去回禀了。 “珺瑶,你紧张吗?” 谢灵姝和白珺瑶的住处,恰好就是对面,在屋子里呆了一会儿,谢灵姝还是放不下那种拘谨,这些人中,她又与白珺瑶最熟,不自觉就来到对面,看着熟悉的人,心情也稍微能放松些。 白珺瑶端正坐着,唇畔笑意淡雅:“有些。这宫里确实不像咱们在家,好多礼数咱们必须得注意。” 谢灵姝微微讶异:“完全看不出来啊,你好淡定的样子。你们都比我好啊,我看大家举动都好自然,刚才我在太后那里,差点就不知道先迈哪只脚了,要是让娘知道,肯定会说道我。” 上次你也没这么紧张,白珺瑶不知怎么想起上次百花宴时谢灵姝的表现,那时的她,即便有些小心翼翼和紧张,也不是现在这样明显在注意自己一举一动的紧张,与初次的心无杂念不同,这次,是因为开始在乎了吗? 谢灵姝不懂白珺瑶的心理活动,依旧有些紧张问道:“咱们,咱们接下来要做什么?” “我也不清楚啊,等会儿应该会有人来说吧。” “咱们,会见到皇上吗?”见白珺瑶惊讶看过来,谢灵姝红了脸,连忙摆手,“不是……我是说,咱们……这次进宫,见了太后和皇后,都紧张得不行了,听说皇上很威严,我担心会圣前失仪,那可不是小事。” 谢灵姝语无伦次,说到最后,声音几乎听不见。白珺瑶看着她低垂的头和通红的耳朵,脑海中不由闪过什么,神色间,也带上了几分思索:“别多想,尽量小心些就好。” 说话间,有宫女进来说道:“两位小主,皇后口谕来了。” “皇后口谕,各位小主早些休息,明儿一早,皇后会派嬷嬷来对各位小主说些礼仪规矩和其他事情,请小主们早些准备好。” ps: 储秀宫,小主什么的,我也不知道用的对不对,先这样写吧…… 第一零二章 弄巧成拙 被蒙在鼓里的人,很容易还在做着一个美梦。 这些天来,白老夫人从未间断过去小佛堂念佛,每天早晚,她都惦记着按点上香,虔诚十分。 林意宁在厨房查看中午饭要准备的菜样,顺便提醒掌勺的厨师下个月家里会有一次大的宴请,让他提早将菜单子列好送来斟酌。 等林意宁处理好相关事宜,准备回拾院时,白老夫人屋里的宝珠却找她到了厨房。看见林意宁,宝珠连忙施礼道:“夫人,老夫人说有事,请您快些过去?” 林意宁接过翠灵递过来的湿手巾,反复擦了手,又从袖子里拿出惯常用的帕子将手擦干,方缓声问道:“老夫人不是一早去了常府,已经回来了么?这么急急忙忙的,可是老夫人哪里有不舒服的地方?还是发生什么事了?” “回夫人话,老夫人一切安好,并没有不舒服的地方。具体事情,奴婢也并不知晓,老夫人只是传话让夫人尽快过去一趟。 “嗯,我知道了。你先回去跟老夫人说,我这里马上就过去。”林意宁说完,看没其他动作的宝珠,神色淡淡问道,“还有其他事情?” “夫人,老夫人说……”宝珠有些惴惴不安地道,不知从何时开始,她越发不敢直视夫人了,虽然在她们这些下人眼中,这个主母算得上宽厚,处事也不刻薄,可在很多人心里,却是不敢反驳夫人的决定的。要说她之前还敢凭着自己在老夫人跟前伺候,有时为了方便直接将老夫人原话说出,现在,她则是看到夫人冷静的脸色。心中不自觉就减了许多话。 林意宁眼神从她身上略过,手却指着主厨嘱咐道:“尽快将菜单拟好,先送到管家那里,待我确定好了,自会着人跟你说,到时候你自行斟酌买菜就好,若有其他事情,及早解决。莫到了眼前才发愁。” “是,夫人。”主厨忙得躬身应道。 轻轻颔首,林意宁率先转身走了出去。宝珠赶忙跟上,此时,即使她心中也着急老夫人可能等得不耐烦了,可她不敢出言提醒不急不缓的林意宁快些。 掀开帘子进去时。林意宁看老夫人脸色,有些着急却不是烦闷的那种,想着不会是什么不好的事情。 连姨娘和郭氏见她进来。也都站起身来,林意宁拿眼神示意一下,就在头起那个椅子上坐了,轻问道:“娘,怎么这么快就从常府回来了?可是有着急的事?” 白老夫人坐正身子,轻咳了一声,话将出口,又换了意思:“说了会子话,觉得乏了就回来了。我刚才,让人去看含之。怎么丫鬟回来说含之出去了?她一个女孩子家,怎么见天不在家?再说她也是订了亲的人了。好歹也要注意些,免得外人捕风捉影的传出不好的话来,若让谢家听了,难免影响不好。” “铺子里有事她才会出去,其他基本是同别人家小姐一起玩去了,都是正常不过的事。能有什么影儿让人捉。”林意宁脸上挂着淡淡的笑道。 白老夫人眉头一皱:“说到这个,她到底是女孩子家,正经家里呆着或者去同其他姑娘家里一起玩乐都还好,你让她整日操心那些铺子里的事作甚?咱们百家就算是穷困了,也不会让女儿家抛头露面经营那些事情,你好生想想怎么才是为含之好。至于铺子,尚琪一个男孩子,也让人信服些。” 林意宁耐着性子说完,说道:“我让她处理铺子,也不是指望她挣钱。不过,老爷早就跟我说了,那几家铺子,都是含之的嫁妆,房契上的名字老爷爷做主换成含之的名儿了。既然是她的东西,她早着手锻炼一下处事,也不是什么坏事。” 林意宁话家常一样说出这番话,连姨娘听在耳里,一时也顾不上掩饰表情,有些震惊地看向林意宁,那几家铺子,可都是白家盈利最好的,她本想着等白珺瑶能当家了,多少也要替白尚琪争来几家,怎么都成了白含之的了? 白老夫人直接发脾气了,林意宁意料之中的模样刺痛她的眼,而她心中,也在暗暗指责自己儿子考虑不周:“胡闹,恪明懒得理这些俗事,你也不多想想,那几家铺子是小事?怎么都不跟我商量商量就私自做主了?尚琪怎么办?” “尚琪?”林意宁毫不掩饰自己的不解,“这与尚琪有什么关系?那几家铺子,老爷当初是怎么说的,娘你不是很清楚吗?” 清楚?她巴不得自己忘了,还不是当初她做主为恪明纳妾,林意宁本就不乐意,恪明也不知怎么想的,总想着如何讨好这个女人,谁知那时候家里经营出了问题,银钱周转不开,妻子帮助丈夫不是天经地义?谁知林意宁竟狮子大开口,直接说她要那几家铺子的经营权。 想起往事,白老夫人一阵烦躁,眼睛都要喷火了。 林意宁没察觉到一样,端起茶润润嗓子,轻问道:“娘,你急着让我来,就是为了铺子的事?” 白老夫人一顿,升起的脾气被她强行按下了:“我问你,安郡王妃最近可常入宫看望太后她老人家?” 见白老夫人无缘无故提起安郡王妃,林意宁顿时心生疑惑和警惕,面上仍旧不动声色道:“这个我还真不清楚。家里也忙,听说安郡王府这两个月也是大宴小会不断,想来安郡王妃也忙得很。” “那你能不能问问安郡王妃,近日有无进宫的打算?” “为这个做什么?” “我听说有好几家都托人送去了东西,好让他们家女儿打点关系……” 林意宁听明白了,白老夫人这是想托安郡王妃帮白珺瑶带些“东西”,好让她寻机疏通关系,让路也顺畅些。不过这事,白老夫人也真好意思说出口,且不说安郡王妃本来就与白家其他人不熟络,单宫中规矩那么严,万一白珺瑶一个不慎出了岔子,连累自己不说,安郡王妃也得担不少责任。况且,才短短几天,白珺瑶连宫里各宫各殿那错综复杂的关系都不一定了解清楚了,怎么就敢冒冒失失送“东西”出去? “这个怕是不妥,安郡王妃即便入了宫,也是陪太后说话,然后就直接坐轿子回郡王府了,哪有什么机会接触珺瑶。再者说了,秀女们又不是自由行事,那宫中不定多少人互相盯着呢,若安郡王妃同珺瑶接触亲密,反倒将珺瑶推到风头上了。听闻太后最看不惯人私下有小动作,也最恼贿赂拉派,被她老人家知道了都是严惩不贷的。我觉得少有人能比珺瑶条件好,何况画蛇添足替珺瑶招惹是非呢?” 听林意宁拒绝,白老夫人先是一瞪眼,听着后面的话,也觉得有些道理,心中又觉得多打点赢面会更大一些,一时有些犹豫该怎么办。 这时,连姨娘开口道:“老太太,我觉得夫人说的有理。你想,哪家望宫里送了东西,咱们都知道得一清二楚,太后皇后虽居住深宫,难保她们没有其他方法得知外面情况,说不准太后皇后已经知道此事,只不过是心中有数还在观察她们行动,这不会是好事。” “我怕珺瑶吃不必要的亏……”白老夫人仍旧有些坚持。 你不是担心白珺瑶吃亏受委屈,只是担心自己的希望破灭。林意宁心中想着,悠悠对白老夫人的话进行评价。此时,她推脱掉白老夫人的要求,主要说来是不想帮好友接这麻烦事,自然也有知道白珺瑶会胜出的成分在。 不过,有句话道“人算不如天算”。人生啊,无论你手中把握多大,总有例外出现,总有意外发生。你百分之九十九的笃定,说不准就败给了别人那百分之一的闪念。谁都不完全是自己人生的操纵者,所以也保证不了事事顺心。 含之回来时,刚好快到午饭时间,她先回自己院子换好衣裳,就来到拾园等着林意宁一起吃午饭,顺口问了句翠灵今天怎么没跟着林意宁。翠灵就将在厨房发生的事跟含之说了一遍。 “娘,祖母找你是为了什么?” 等林意宁回来,含之让人上饭,边向她询问详细情况。林意宁放松身体,也不隐瞒地跟含之说了白老夫人的打算。 含之听完就笑了:“我还说远远瞧见咱们白府的马车驰过去了,以为祖母有急事才回来,原来是为了这个。可巧了,我在铺子里处理完事,顺着街走了一段时间,倒碰上件事情,若祖母听了,定会打消让安姨帮忙的念头。” “什么事?”林意宁奇道。 “估计明天就有不少人家都知道了。我回来的时候,碰到两辆遮得很严实的轿子,外形很普通看不出什么特色,原本以为只是寻常官家的轿子。谁知,从我跟前经过时,风恰巧吹起轿子窗帘一个角,隐约看到后面那顶轿子里坐的,仿佛是忠伯府家小姐,我当时还以为是看错了呢。这么想来,祖母所说的那几家送进去银两打点的,正巧也有忠伯府家,怕不是我看错了。” 林意宁默了一会儿,说道:“或许。这消息怕忠伯府家瞒也瞒不住,想来很快会传开,你祖母时刻注意相关的事情呢,肯定也会第一时间知晓。含之,这话,别在对外人说,知道么?” “知道,我无故为这等闲事自找麻烦做什么。” 第一零三章 封为王妃 岁月包容了所有人,但它无法承载一个人所有的期待。 “含之,算来你收到这封信,也是四月初了,本想着托人给你带去的礼物能赶上你生辰,也给耽误了。我从正月等了将近一个月才收到你的回信,知道你和谢尧瑱定亲,真心为你高兴,这次为你带去的东西中,有一个我特意去月老庙求的一对帮了红线的泥偶,是仿着你们俩的模样来的,我尽量将你和谢尧瑱画得像了,希望画工还不错。 上回的信上,你说待你行了及笄礼一个月后,就是你们成亲的日子。我觉得春来日暖的,确实是个舒服的日子。来年春回,我定回宛京替你祝贺。届时,我们不用推杯换盏把酒言欢,但你也得用心替我接风。 另,我不知道这次选秀会有什么结果,但听闻你不在其中,心里着实松一口气,不管如何,能自由做主总不是什么坏事。如果此次结果也间接影响了你,不好处理的时候,可进宫找瑜蕊说说话,,我也跟瑜蕊说过,必要时让她在太后面前帮你一帮。” 含之细读信上没一句话,看完后,不由得摇头浅笑:“怎么觉得你嫁了人变得有些唠叨了。”不过,有心思将琐碎的事说得这么暖,想来她也是幸福的,竞华,既然如愿做出了选择,就别让幸福离开,做一辈子暖暖的小女人,也是个不错的人生。 “小姐,这箱子的东西要收到哪里?”青落走过来问道,怀中还仔细托着另一个精致的木盒。 含之扭头。看同信一起到的大箱子,想了想说道:“先放着吧,这里面都是竞华送来的,等等我自己收起来就好。你手中的哪个是什么?” “也是康宁郡主送来的,因为送东西来的那人说里面东西很重要,我也不敢轻易放一边,就用手托着了。小姐,这个你先收起来吧。” 含之接过来。小心开了锁,不禁就笑开了,这里面正是竞华信里提到的那对泥偶,穿着大红吉服做对拜姿势,两个小人儿手腕用红绳系在一起。 “咦,这个新娘服的,猛一看挺像小姐你的。”青落旁边看一眼。也笑了出来。 含之待要说什么,却看见紫珣匆忙走了进来,以为出了什么事,连忙问道:“紫珣姑姑,这么匆忙,是有什么要紧的事么?” 紫珣顾不上喘气,忙得吩咐青落:“快。帮小姐换身正式的衣裳。” 含之心中更加不解,想要问清楚,却见紫珣也紧张拉她坐下,对着镜子就要替她梳头。含之顺从坐下任她梳理自己头发,口中问道:“到底怎么了?紫珣姑姑,你这样弄得我一头雾水。” 紫珣手下不停,替含之梳个简单而比较正式的发式,又挑出两个首饰替她带好,紧接着拿起青落手中的衣裳,边给含之更衣边说:“刚才翠灵跑过来说。刚才有位公公前来通知,后面正有旨意过来,皇上这么正儿八经下了圣旨,老爷叮嘱说,凡是白府上下都要过去接旨的,连老夫人都不能例外。老爷和夫人已经去更衣了,小姐也得赶紧去正厅。” 含之配合她们动作,尤有些不解:“能为的什么事?”如果是白珺瑶获封。这时间也不对啊,正经不该是后天才定下来么? 含之来到前厅,白老夫人、白恪明和林意宁等人,皆都换好正装等着了。后面连姨娘、蓉姨娘、白尚琪和郭氏也恭敬站好了。含之进来,走到林意宁后面就低下头等着。 过了好一会子,白老夫人面上焦急神色愈发明显了,传旨太监方迟迟来到,但见他双手捧着圣旨,先躬身行了礼,然后站直身子,高亮着嗓音喊道:“圣旨到,吏部尚书白恪明接旨。” “臣,白恪明,接旨。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白恪明恭敬行了叩拜之礼,俯下身来。后面的人也跟着他恭敬俯下身子。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白家长女珺瑶,品貌出众,娴熟大方,且才思敏捷,颇有慧名,太后与朕闻之甚悦。今宁王恰至婚娶之时,当择贤女与配。朕觉白家珺瑶与宁王甚配,特赐白珺瑶为宁王侧妃。一切礼仪,交由礼部与钦天监监正共同操办,择良辰完婚。钦此。”宣旨太监拖着声音念完圣旨。 白恪明磕头,而后举高双手接过圣旨并谢道:“臣,领旨谢恩。” 宣旨太监脸上挂着笑,对白恪明恭贺道:“恭喜白大人。” 白恪明也不敢倨傲,忙笑着道:“有劳公公前来,请后面喝茶。” 宣旨太监也不客气,谦让两句,跟着白恪明往后面走了进去。 他们一离开,原本安静的屋子霎时急躁起来,其中以白老夫人为甚。只见她莫名跺一下脚,身子有些不稳得站着,或许是太过激动,她的手颤动得厉害,想要说话,没想到连声音都是哆嗦的:“这……这是怎么回事?珺瑶那么好的条件,怎么就成了宁王侧妃了?这圣旨,是宣错了吧!” 显见得如此震惊的不止白老夫人一人,这屋子里,连含之和林意宁多少都有些意外,更别提从为设想过有这种情况发生的其他人了。郭氏看反应强烈的其他人,却是有些不知所措。而连姨娘和白尚琪,则是直接白了脸,两相对视间皆是神色迷茫,一时竟有些反应不过来。 白老夫人见没人回答她,又要嚷,被林意宁走过来搀住了胳膊:“娘,老爷还在后面招待那位公公呢。再说,圣旨都下了,咱们说话须得谨慎。您先回去休息,其他的,等老爷忙完您再问个清楚。” 白老夫人扫一眼周围,也知道这话不能随便说,可她心里实在是乱到了极点,想发火发不出,只能先顺着林意宁的话回了自己的院子。 与此同时,听了皇上话的白珺瑶,也因为心中震惊,愣在了那里。她没有脱颖而出成为这皇宫主子的一员,反而成为了宁王的妃子,还是侧妃。为什么?白珺瑶嘴巴轻轻嚅动,无声询问。 看着白珺瑶有些失礼的举动,端坐着的皇后,却没介意她的不合规矩,当她听到皇上宣布这个消息时,心中闪过莫名的快意,就算你年轻如何,就算你顶着“第一美人”的名头又如何?横竖你没这个命得皇上青睐。 谢灵姝见白珺瑶站着没有反应,心下着急的很,她现在清楚在宫中,除了主子的脾气,就是规矩最大,白珺瑶这么失态,太容易让人趁机惩罚她。趁着其他人注意力不在这里,谢灵姝悄悄挪到她身后,不着痕迹扯了扯白珺瑶的袖子。 白珺瑶回过神,眼眶一涩,心也紧跟着难过,她到底哪里不好,为什么比别人好那么多,依旧是这样一个结果。最后,她斗胆抬头看了皇上一眼,发现坐在上面的那个人,根本没注意这边半分,也依旧淡淡不在乎的神色,霎时心死了大半,敛下所有表情,她深深拜下去:“臣女白家珺瑶,谢恩。” “好了,这么大半天,哀家也乏了,皇上和皇后去忙事情,其他人也都退下吧。”一直没开口的太后,似乎没察觉变得有些静默的气氛,淡淡说道,“珺瑶留下,陪哀家说说话。” 谢灵姝有些担心看向从刚才就有些安静过分的白珺瑶,却也没办法做其他事,只得先跟着其他人一起离开。 “瑜蕊,给哀家和珺瑶沏两杯好茶来,再将一些爽口的小点心拿来一些。”太后笑着吩咐瑜蕊。 瑜蕊闻言,知道太后是有话要同白珺瑶说,遂笑着应道:“是,我这就去准备。”说完,她领着殿内其他宫女一起退下了。 太后让白珺瑶随意坐了,也不说话,微微眯着眼睛养身,忘了这里还有其他人一样。白珺瑶低头而沉默,却慢慢在这偌大殿内沉寂一般的气氛中有些沉不住气。 “哀家和皇上做主,让你嫁给宁王为侧妃,觉得委屈吗?”太后依旧合目安稳,问出的话却这么直接,明明没有情绪却让人心生不安的直接。 白珺瑶抿了抿嘴唇,手不自觉握得死紧,声音轻轻,带着隐约的沙哑:“没有觉得委屈。臣女谢太后和皇上厚爱。” “这是你的实话?” “是。” “是实话就好。”太后睁开眼睛,眼角不自觉就多了几分凌厉,直看得没有准备的白珺瑶心中一颤,“皇上和宁王同为哀家所出,哀家了解自己的孩子,虽然你是这群秀女中极为出众的一个,不过哀家也可以直接告诉你,成为允桓的妃子,也算不上是委屈了你。” 到底是宫中浸淫多年,身为帝王之妻,太后若没有手段,单凭两个儿子,也不会到了今天这个位置上。她自然瞧得出白珺瑶的不甘心,这不意外,如果她是白珺瑶,估计也会不甘心。但是这世间,不是条件满足了,得到就是顺理成章。 既然已成定局,她身为一个母亲,就不能容许心有异念的女子伤害了自己儿子。如果白珺瑶心气儿太清高,那她就帮她收一收。 第一零四章 灵姝挨打 你满心欢喜或失落,与他,不过是一场消遣。 从慈寿宫出来,白珺瑶回储秀宫稍微收拾东西,太后身边伺候的一位还算得力的嬷嬷就进来,说外面轿子已经备好。 此时,白珺瑶原有的心思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她温婉一笑,谢过这几天伺候她的两位宫女,对闻信而来的谢灵姝等人点一点头,径直跟着嬷嬷走了出,一直到上了轿子,她一直挺直了脊背走着,不露其他情绪,甚至连头都没有回,对这个她怀希望而来的地方,再不看一眼。 谢灵姝望着对面已经空出来的屋子,有些闷闷的。昨天白珺瑶就回去了,是太后特意命人用了宫中的轿子送回去的,还另外赏赐了许多东西。从听到皇上说将白珺瑶许配给宁王,到她自慈寿宫回来然后离开这里,自己都没能同白珺瑶说上一句话,最多不过是相互打了个照面,在她还没想好做什么时,白珺瑶浅淡回她了个笑而已,连话都没说就离开了。 想来想去有些烦闷,谢灵姝本想着去其他人屋里坐会儿说说闲话,可她在储秀宫几个屋门前绕了一圈,看每个人都有意保持了安静和距离,她也觉得没趣儿,也不腆着脸进去,稍微寒暄几句,又回到了自己临时住的屋子。 “就剩下一天了,吊得人心乱,还不如同珺瑶一起回去。”较为熟悉的白珺瑶离开后,谢灵姝越发觉得这么大皇宫空得让人无所适从了,另外,她自己也觉出,再次见到夏元琛后,她心中不可否认地生出几分期待。可她眼中机会最大的白珺瑶都没能入了皇上的眼,自己就更没有可能了。 “姐姐,我能出去看看吗?”谢灵姝站起来,问暂时分到这里伺候她的那位年龄稍大的宫女。 那位宫女在这储秀宫已经好几年,做事已经趋于沉稳谨慎。她见谢灵姝如此问,只低头规规矩矩回答道:“皇后吩咐过,如果小主闷了。可在附近花园子走走。不过,小主还不是很熟悉路,万不可走得远了。” 谢灵姝只是心思杂乱,需要一个相对安静的地方冷静一下而已,况且她还真不敢乱走,怕不小心走岔了路冲撞了宫中贵人。 坐在偏了主道的一处小亭子内,谢灵姝有话也没人听她说。干脆发起呆来。愣愣看着远处发呆。半晌。觉得有些口干,又懒得挪动,遂对跟着自己的宫女说:“姐姐,我有些口渴,能麻烦你帮我倒杯茶来么?” 见宫女有些犹豫,谢灵姝意识到她的担心,连忙说:“我就在这里等着。不会乱走的。”宫女四处看看,寻思这里挺偏僻,应该不会有什么意外,于是点点头自去倒茶了。 太阳正暖,谢灵姝眯着眼睛靠着亭子的柱子养身,因脑子里思绪不断,所以没有听到渐渐走近的脚步声。 “这是谁?这么没规矩。” 一个带威含冷的声音响起,激得毫无准备的谢灵姝一颤,松松睁开眼睛,有一瞬的呆愣,看清楚眼前人的装扮,忙得跪了下来,想要请安,却不知对方具体是什么身份,只得讷讷低头不语。 “我问你话呢,你没听见?” 谢灵姝也不敢抬头,有些不知该怎么办,听得眼前这人声音愈发严厉的,心中也添了紧张。 一旁的宫女见状,担心自家主子脾气上来,连忙上前一步,透着提醒严声道:“昭媛娘娘问你话呢,怎么不回答?” 谢灵姝有些明了,原来眼前这位总有些不耐清冷的,就是颇得圣宠的何昭媛,皇上现在的嫔妃之中,除了皇后和一位生了公主的妃子,接下来就数这位何昭媛了,而且她进宫两年,一直是圣宠不倦,只是听说因为身子不好,不常出来走动,所以自己也认不出来。 “娘娘吉祥。臣女谢家灵姝,散心就走到了这里,因乏了才歇歇脚。刚才有不敬之处,望娘娘恕罪。” 听到谢灵姝的话,何昭媛冷冷一笑,眉宇间更显不耐烦:“这次进宫的秀女是吧?一个个心都够大,本宫听说白家那个也是在侍选之列,怎么不见?” “回娘娘话,白家小姐昨天已经回去了。皇上下旨,给宁王和白家小姐赐了婚。”何昭媛身后一位大宫女应声说道。 “哦?”何昭媛斜眼瞥一眼说话的宫女,“怎么没跟本宫说?” 不待宫女解释,何昭媛又不耐挥了挥手:“罢了,不是什么正经的事。本宫还当那什么第一美人能折腾出风浪呢,谁知竟入不了皇上的眼,也是个徒有虚名的。”说着,何昭媛指了指谢灵姝:“你,抬起头让本宫瞧瞧。” “奴婢给娘娘请安,昭媛娘娘吉祥。”气氛凝重的时候,却是去倒茶的宫女回来了,她远远看见这亭子里站满了人,心中就有些忐忑,顾不上茶水洒出来,她快步走进,一看清楚是何昭媛,而谢灵姝跪在地上,心中就有些叫苦,怎么偏生是这位不好伺候的,同时,她也心存侥幸地想,这才一会儿功夫,小主不会就得罪了这么难惹的昭媛娘娘了吧? “你是伺候她的?” “回娘娘话,奴婢是伺候小主的,刚才小主口渴,奴婢去倒茶了。” “呵,架子不小,还没成为这宫中主子呢,就摆谱开了。”何昭媛冷眼皱眉讽刺道。 “我,我没有……”谢灵姝忍不住辩解道。 何昭媛冷冷看向她“你这是质疑本宫的话么?来人,掌嘴,本宫看不惯她这张嘴。” “娘娘,小主不是有心的……”伺候谢灵姝的宫女忙解释道,明天谢灵姝还要见圣颜,今天却被打了,这责任,少不得是要自己背了,那可是要命啊。 “闭嘴,本宫说话,何时有你插嘴的地儿?自己掌嘴。”何昭媛最烦的就是别人质疑她,这或许跟她出身有关,家里给她灌输的理念就是尊就是尊,卑就是卑,她自幼是被捧在手心长大的,且其他兄弟姐妹不如她是嫡出,她也习惯万事顺着心思来。后来进宫,皇上也有意无意宠着她这一脾气,因此,她丝毫不觉得这样做有什么不对。 “娘娘,这与她无关,如果娘娘一定要出气,惩罚我就好,何必连累无辜?”一连串的事情,让谢灵姝也压制不住自己脾气了,她直接抬起头对视何昭媛,目光坚定,毫无畏惧之意。 “啪!”清脆的一掌打在了谢灵姝脸上。 事情就成了这样,谢灵姝没忍住,而何昭媛根本没打算忍,然后,就闹到了皇后这里。 皇后问了情况,本想着借此机会将两人都罚了,可想起太后说的话,终于按捺住了,她要是图一时痛快,得不偿失的可能性最大,毕竟何昭媛这种脾气不是头一次,为一件东西将嫔打了也有过,皇上最多不过禁足三日,她现在惩罚了又如何,挡得住皇上后面就拆她台么。想到这儿,她对随侍太监说道:“你去太后那里,将这个事说清楚,就说本宫问太后怎么解决。” 随侍太监跑了一趟,片刻就回来了,他恭敬回禀说:“皇后娘娘,太后说,先让何昭媛回去歇息,下午的时候让何昭媛过去慈寿宫请安。关于谢小主,太后让小主现在就过去慈寿宫。” 皇后“嗯”了一声,对何昭媛说道:“本宫这会子没心思问这件事,你有什么话,下午亲自给太后说。”而后,不看何昭媛变得阴沉的脸色,抬了抬下巴:“来人,送何昭媛回去。” 谢灵姝来到慈寿宫,走进去的时候,才发现皇上竟也在,一顿,脚下有几步就有些凌乱。她暗自深吸一口气,方慢慢走了过去。 渐近时,听见太后说道:“你倒是心宽。哀家放心你,可这心里委实有些纳罕,你可还有其他理由。” 紧挨着太后坐着的夏元琛,挑眉一笑:“朕若想要,自然也是最好的那个……”若是想要第一美人,自然得要名副其实的那个,即便只是一时兴趣,他,也不需要替代品。话没说完,他抬头看见了走过来的谢灵姝,也顺势止住了话头。 “臣女参见皇上,参见太后。”谢灵姝在夏元琛面前,方觉得脸上火辣辣的,不自觉就将头低了低。 夏元琛轻笑:“挨了打了?将头垂那么很做什么,朕听说你刚才毫不畏惧,对昭媛也敢直言,不是很好么,怎么这会子反倒没那股子劲儿了。” 谢灵姝抿唇不语,帕子一角被她用手使劲捏着。 夏元琛懒懒看她一眼,原本提起来的小小兴趣又散开了,遂端起茶自饮了起来。太后见他这样,知他不大入心,于是接过话:“你是谢家那孩子吧?听说你是跟随谢卿家在荆夏北地长大,果然比咱们宛京女孩子多几分直爽豪气劲儿,哀家挺喜欢你这种性子。刚才你没做错,哀家替你做主,别将气搁在心上啊。” “谢家?”夏元琛听到太后的话,抬起头,蓦然出声问道:“你可认识谢尧瑱?” “正是舍弟。” 第一零五章 当选与嫁衣 好像什么都没有改变,你回头看见身边的人,却在他们眼中看到了已经不同的自己。 安静的慈寿宫中,在不说话的时候,就显得就有些静默,谢灵姝间或回答夏元琛和太后的问题,即便太后让她坐下来,她仍旧是半低着头,言语间透着拘谨。 “他们什么时候定的亲?” 太后让太医过来给谢灵姝瞧了瞧,并让瑜蕊帮她涂抹了药膏,这会子或许是安抚,太后正拉着她说些北地的趣事,说到去年刚回宛京的印象时,一旁听着的夏元琛忽然开口问道。 谢灵姝有一瞬的疑惑,谨慎看了夏元琛一眼,有些试探地问道:“皇上问的,可是舍弟?他们,是今年正月定的亲。” “朕记得谢爱卿是去年三月回京述职的,倒是想不到谢爱卿和白爱卿两家关系这么好,才大半年的时间就放心定下儿女亲事。”夏元琛扬起眉,半带着笑。 谢灵姝有些拿不准夏元琛为何如此说话,又觉得皇上的话里似乎带着些别的什么,想了想,还是解释道:“家父与白伯父本就是旧时好友,回京不久,家父偶遇白伯父,叙旧时才提到家中情况,不免就有往来。今年正月,安郡王妃来家里做客时看见了舍弟,笑说他与含之年纪相仿很是相配,就替两人保了媒。” “安郡王妃?”夏元琛没料到是这种经过,他乍听白含之订了亲,第一反应是那个丫头自己的主意,不过,即便这样,依他偶尔听安郡王提起家中情况时,也略说过安郡王妃过分疼爱一个丫头,加上第一次遇见她时,她身边跟着的也是安郡王妃身边的得力丫鬟。就不难猜测安郡王妃疼爱白含之的程度,若非她自己愿意,怕素来淡漠的安郡王妃不会这么热情。 太后不经意看到夏元琛的表情,见他并不似起初那般百无聊赖,而是遇到有趣事情一样的玩味,心中不知怎的闪过一个念头,她很少见到皇上对一个几乎没见几面的人兴趣持续这么久。就算皇上不是认真,对他。对被他惦记着的,怕也不是好现象,何况,含之那孩子,同竞华脾气有点像,她还蛮喜欢,想着,她淡淡看皇上一眼,笑着对谢灵姝说:“原来上次安郡王妃和哀家说话时说她做了一回媒人,就是替你弟弟和含之啊。哀家听安郡王妃说你弟弟也是个难得的好孩子。当时就觉得和含之相配。” 夏元琛听太后如此说,多少听出太后话里的敲打劝警,放松一笑也转过了这一茬。等太后稍微停顿的时候,他说还有事情处理,旋即出了慈寿宫。 次日。 一大早。储秀宫就出现了这些天来从未有过的紧张气氛,每个屋里的灯早早亮了,偶尔窗户上映出的人影,也是匆匆忙忙。 谢灵姝带上一支精致的发钗,还来不及照看镜子,就有些神色黯然地重新拔了下来,她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可心里更多的,是一种比拼不过的卑怯,尤其是昨日和皇上打个照面以后,这种感觉更甚,白珺瑶有才有貌还入不得皇上的眼,难道真如自己不小心听到的那样,这次入选的人早已定下? “小主,可要奴婢帮您将这些换上?”两位宫女走过来,一人手中捧着衣裳,另一人手中的盘子上则放了几件首饰,两人神色恭敬问谢灵姝。 在宫中也呆了几年,她们本来以为这个谢灵姝在这群秀女中算普通,无论是样貌还是家世上,可昨日的事让她们不敢怠慢了,和难对付的何昭媛对上,除了开始的一巴掌外能毫无其他坏处,并且太后亲自送她回来并安慰,这可是鲜少出现的情况。 “不用……”谢灵姝想要拒绝,可话到嘴边,又改了,“你们帮我换上吧。” 殿外姹紫嫣红开遍,殿内环肥燕瘦争芳,包括谢灵姝在内的所有秀女,手心都沁出一层汗。殿上,太后安然,另一侧的皇后虽努力维持威严,眉头到底还是没能完全松开。 丝竹声渐渐消逝,坐在正中的夏元琛摆手说道:“停了吧,不用再弹了。” 皇后得到夏元琛的示意后,摆正姿势说了几句话,然后就将场面又交给了夏元琛。 夏元琛坐直身子,左右扫视了一番,缓缓说出了几个名字,当场封了她们才女妃位,其中当朝太傅杜太傅的女儿封了才人。很长的停顿之后,被点到名的自然欣喜,点不到的自然是失望,在所有人以为这是最后的结果时,谢灵姝听到皇上缓缓吐出一个名字:“谢灵姝!” 此时,含之正站在一旁看宁王府的随从们一担一箱的往里面抬东西,等所有的东西清点交接完,含之笑着对宁王府管家说:“家母这会子有要事办,要等等才能过来,故先遣了含之来,还望宁王那里不要怪罪。” 管家忙得躬身答道:“小姐言重了,这些是王爷先送给侧王妃的礼物,小姐既然点清楚了,就不敢劳烦夫人。奴才告辞。” 含之送走了宁王府管家一众人,挑眉看堆成长溜“礼物”,摇头浅笑,看来这宁王真是对白珺瑶上了心了,送的礼物比得上寻常人家的聘礼不说,她接过清单看了看,还都是白珺瑶最喜欢的一些物件。 含之先去拾园,见到林意宁已经从白老夫人处回来,细细将宁王府的清单念了一遍,又问这些东西先收到何处。 白老夫人从白珺瑶回来就心情不大好,故林意宁不得不每日好几次过去听她说话,也不敢开解,只任着白老夫人不停的说,等她累了乏了就出来歇会儿,听了两天重复许多遍的话,林意宁这会子还真有些头昏脑涨。她听含之问,伸手让绛瑛揉着脑袋,想了一下说道:“既然都是给珺瑶的,你先让人将清单抄两份,这张留我这里,我拿去给你祖母看,另一份交给管家留底儿,另一份你连同礼物先送到珺瑶那里去吧。” “娘,你先歇着,祖母那里我先去照看……” 不等含之将话说完,林意宁眯着眼睛摆手:“那样你祖母更恼,你先管着家中其他事情就好。” 含之待要再劝,翠灵领着一人走了进来,林意宁也坐直身子等那人说话。 “白夫人,谢谢您选中小的帮白姑娘做嫁衣,小的定不敢偷工减料。只是只有一个月的时间,小的要先量了白姑娘的身段才敢着手。”这人是林意宁特意请来的绣娘。 林意宁要站起身时,被含之按下了:“娘,我正要去珺瑶姐姐那里,我领着绣娘去就可以。” 白珺瑶正坐在窗前,手中拿着一本书,将将要翻页的样子,听到声响往外一瞧,随即将书搁在窗台上,从容站起来迎了过去:“含之,怎么这么多东西?” “珺瑶姐姐,这些都是宁王派人送给你的礼物,这是清单,娘说让你过目。” 白珺瑶却是并不接,依然温雅笑着:“母亲那里过目就好,这么多东西我也不知该如何安放。后面这个是谁?” “白,白小姐,小的是绣娘,这嫁衣由小的来做,这次是特意拿尺子量一下……”绣娘有些紧张,尤其是看到白珺瑶始终淡淡的后,有些不知所措,习惯性要奉承几句,“早就听闻白小姐绝色无双,现在见了果然人言不虚。刚才碰巧小看到王爷送的礼物,可是都花了眼了,小姐果然是有福气的人。” “有福气吗?”白珺瑶轻笑,很好看,绣娘呆了一呆,不知怎地又觉得那双带笑的眼睛里有让人不舒服的寒意,让她很是疑心是不是看错了,待要看时,却见白珺瑶已经走到屋子里稍微开阔的地方,“就在这里量吧。” 含之感觉敏锐些,觉察到了白珺瑶眼中一闪而逝的轻讽,她捏着手中清单,看着动作随和的白珺瑶,若有所思,看来这桩赐婚,并不是白珺瑶心里的结果。 “小姐。” 含之扭头,看青落急急进来,迎上去问道:“怎么了?” 青落看了一下左右,凑到含之耳边细语道:“谢公子送信来,谢小姐选出来了,被封了正五品才人。” “什么……”含之有些诧异,环顾左右,尤不可置信低声问道,“确定了?” 青落不明白含之为何是这种表情,虽然疑惑,还是肯定点了点头:“谢公子的侍从说,宫中圣旨已经到了谢家,谢夫人这会子忙得不可开交,正式的信儿应该会晚些送到白家来。” 含之心中惋叹一声,不知是该替谢灵姝高兴还是忧心,罢了,凡事往好处想就是了。含之望里屋看,白珺瑶正伸张着胳膊转身,好让绣娘量仔细,似乎没注意到这边。 “小姐,已经量好了。”绣娘偷偷抹了额头上的汗,她总感觉有些害怕明明笑着的白家大姑娘。 含之朝白珺瑶点头,到底把清单送到她手上,领着绣娘离开了。 静静站了片刻,白珺瑶并不回头:“刚才,可听说青落和小姐说了什么?” 挨得最近的那个丫鬟,稍微犹豫,并不确定地道:“奴才只恍惚听到了几个字,好像是关于谢家的,还有什么才人……” “才人!”白珺瑶蓦然笑开,垂着的眸子辨不清其他,声音也趋于喃喃,“她才是个有福气的……” ps: 头痛发热,四肢乏力,咽喉肿痛……大家一定要注意拥抱健康,远离感冒啊,太难受了! 第一零六章 年华向前 惟愿珍惜,让时光不忘美好。 谢家正式发来了请帖,女眷中邀请了白老夫人在内的白家几位。真正去谢家祝贺的,只林意宁和含之两人。 含之来到谢家,先和林意宁一起到前厅跟谢夫人说声恭喜,看到前厅里只有谢夫人和两位儿媳妇共同招待来客,而谢灵姝并在这里,遂寻了个机会问了谢灵姝所在,自己去谢灵姝院子找她去了。 “灵姝姐姐,你一个人在屋里闷着做什么呢?”含之进来时,见谢灵姝一个人锁眉有些闷闷不乐趴在窗子上,不由得问了一句。 谢灵姝听到声音抬起头,看清楚是含之,脸上露出几分笑意,也没站起身来,只还是趴着招了招手:“含之,过来这里坐着。” “很累?”含之走近,看到谢灵姝神色间带着些疲累,有些奇怪地问道。 谢灵姝懒懒“嗯”了一声,头很小幅度点了点:“睡不好。” 含之哑然失笑:“这不挺好,灵姝姐姐是为什么发愁失眠呢?” “不知道,脑袋总是静不下来……”谢灵姝泄气,她想起什么,扭头问含之,“珺瑶来了没有?我自宫里回来,本来想着去看看她的,没想到一直不得空。” 含之摇头:“祖母身体不大舒适,珺瑶姐姐家里陪祖母解闷呢。” 谢灵姝将头垫在胳膊上,眼神有些迷茫:“我一直以为珺瑶能进宫的,说实话,自己也只是偷偷想过能有机会……我到现在都没想清楚,为什么皇上会选中我,她们都比我好看,才艺也比我好很多。” “想那么多做什么,皇上还能委屈自己选个看不顺眼的?自然是瞧着灵姝姐姐好才选你的。”含之淡淡劝慰谢灵姝,却也不敢将话说得太满,她不清楚谢灵姝未来路的方向,也不敢轻易出主意。只能慢慢开解她的情绪,让她现在少些不必要的顾虑。 “可是,珺瑶不好么?为什么皇上……” 含之听到此处打断谢灵姝的话:“灵姝姐姐,好坏皇上心中自有定数,你可别在外人面前再说这种话,传了出去,对你。对珺瑶姐姐,都不好,说不准让有心人将话说到皇上跟前,更添许多烦心事。再说了。皇上最疼宁王这个弟弟了,宁王也是风雅有才华的人。或许皇上是觉得珺瑶姐姐和宁王甚配,才有意赐婚的。” “那,含之,你从来没有想过进宫吗?”谢灵姝突然问了这么一句,见含之疑惑看着她,有些语无伦次解释道。“我是说,如果不是你和尧瑱刚好订了亲,原本凭你的家世也该在这次名单上的,你有没有想过自己可能会进宫?” 含之轻轻一笑:“哪有那么多如果的事啊,而且,那时候还没有发生的事,我想它做什么。” “你心真宽。”谢灵姝说道,含之常说自己心宽豁达,她倒觉得。真正能将事情看开的,极少能被杂事束缚念头的。反而是含之。 含之摇摇头,却没有解释,她去争一些东西,是为了免于被动,但若是要争一辈子,她真不喜欢,人哪有不自私的,只是她比较幸运,在还没到要思考一些选择时,遇见了谢尧瑱。 “哪是含之心宽,分明是你想多了。”有人走进来,对着谢灵姝说了这么一句。 含之扭头,见谢尧瑱冷着脸端着两碗汤和一碟子小点心进来,问道:“家里丫鬟不够用了?怎么成你打下手了。” 谢尧瑱将盘子放在桌子上,回答道:“路上碰见慈心,她好像有其他事要忙,我就端过来了。” “灵姝姐姐什么时候进宫?” “三天后,因为当初进宫匆忙,很多东西都没准备,太后才特许六天时间回家的。” “还有三天,东西可准备齐全了?”这边,林意宁正好坐在谢夫人身边,轻声问了句。 谢夫人微不可查叹一口气:“若不是劳烦了安郡王妃,还有得忙呢。我没想到她能……” 林意宁察觉有人往这边走了过来,知道谢夫人这会子说话不能不留意,于是笑着劝道:“都是为灵姝,她有这个福气,你这当娘的,自然得操心忙活。” 谢夫人抬头,看见有几位夫人过来说话,明白林意宁话里的提醒,顺势点了点头,脸上也重挂上笑招呼来人。 “恭喜谢夫人。呀,白夫人也在,恭喜白夫人。两位都好福气,两个女儿这么出彩,可将我们家那丫头给比下去了。”来人口中说着恭喜的话,同时奉承着谢夫人和林意宁。 谢夫人面上已经看不出其他情绪,连同无奈都收了,只一径笑着,林意宁也端着笑与她们客套一番,碰上有人问起白珺瑶会说好,也有人说起白谢两家亲事的,谢夫人和林意宁却都是含笑听了,也不多说话。 白家。 白老夫人正拉着白珺瑶说话,她口中虽然在不停安慰白珺瑶,可到最后总会变了味道,成了白珺瑶附和着安抚白老夫人。 “哼,你瞧瞧你母亲,可得意了,这含之还没有嫁过去呢,就巴巴准备了大礼送过去,又显摆又巴结的,丢白家的脸。”白老夫人越说越气愤,完全显不出恹恹的样子了,她眼睛转到白珺瑶脸上,看到白珺瑶似乎垂着眼眸神色淡淡,又“唉”一声,一脸心疼地道,“珺瑶啊,你也别难过,宁王爷也是个不错的,何况他府上现在只有几个上不得台面的妾和通房丫头,整个王府连个正经当家女主子都没有,你虽然是个侧妃,可现在嫁过去也是你最大,你要是加紧生下长子,依宁王爷对你的态度,说不准就将你立为正妃了,到时候有她们巴结你的时候。” “祖母,我知道。”白珺瑶笑着,可看在白老夫人眼中,总觉得她是强忍着委屈,自己心中那股哀怨劲儿更甚了,又牵东扯西批判了个遍,一副天底下都不识宝的指责。 经过这几天的沉淀,白珺瑶即便也生出过灰心愤懑来。这会子也稍微平静了,白老夫人有一句话说得对,她现在能抓住的,是宁王,既然她不能改变现有的结果,也不能再让自己变得更狼狈。 “祖母,您要快些好起来。我还等着您看我风光大嫁呢,到时候,我要让整个宛京想要看我笑话的人,再也笑不出。” “好。好孩子,祖母帮你。看谁敢小瞧我孙女,咱给他们拿出气势来。”白老夫人终于找到突破点一样,心劲儿一下子提上来,这边就要吩咐人去重新准备嫁妆,“宝珠,你将大小姐的嫁妆单子给我拿来。” 等林意宁和含之回到家。就见到整个白府都忙忙碌碌的,仆人丫鬟一趟趟来回跑,有什么急事一样。 林意宁和含之相视一眼,从对方眼中看到的都是不明所以,待要拉住个人问情况时,白府的梁管家领着几个人也是步履匆匆,看样子是往后院方向去的。 含之说:“娘,刚才梁管家虽然急匆匆的,面上却不带焦急。想来是祖母吩咐了什么事情,就是不知道具体是为了什么。” 林意宁点头。对含之说:“你先回去吧,也问问紫珣这大半天发生了什么。我去你祖母那里看看,估摸是跟珺瑶的事情有关,你现在跟过去,不过是让你祖母多了个抱怨的人。” 含之想了一下,说道:“要不,我先去珺瑶姐姐院子里看看吧,灵姝姐姐让我帮她带句话。” “也好。”林意宁同意道。 走到白珺瑶院子门口时,含之遇见了白尚琪。而白尚琪一见到含之,脸色登时拉了下来,他带着明显的排斥说道:“白含之,你来做什么?你不是去谢家恭贺了吗?这会子是特意来刺激珺瑶的吗?” “我来找珺瑶姐姐说话,碍着你什么事了。” “白含之,珺瑶这里用不着你假好心,珺瑶她不想见到你。” 含之并不理会他,擦着他的肩膀就往里走,在白尚琪急恼要伸手拉她的时候,侧身闪开,冷冷地道:“白尚琪,不要总觉得你是无辜受害者,这白家,谁欠你什么?不要总觉得什么都该是你的,做梦也不能这么舒服。你也别总是一副要咬人的样子,你可曾好好想过,即便有白家做后盾铺好路,单凭你个人本事,能走多远属于你自己的路?” “你……”白尚琪很容易就被含之挑起羞恼之情,他指着含之说,“白含之,轮不到你教训我。” “尚琪,你回去,我想和含之说说话。”却是白珺瑶的声音淡淡从里面传来。 白尚琪看白珺瑶不容置疑的态度,瞪了含之一眼,袖子一甩,转身离开。 含之笑着看向白珺瑶,轻缓往院子里走,而白珺瑶对刚才看到的事只字不提,往常还会替白尚琪遮过去或道歉的话,丝毫没有说出口的意思。含之勾起浅浅一抹笑,对白珺瑶身上若有若无的掌控感,不可否认有那么几分好奇。 “含之是刚才谢家回来?怎么不歇息就到我这里来了?”白珺瑶吩咐絮儿上茶,自己陪含之饮了一口,松懒问道。 含之见她直接问了,加上从刚才到现在白珺瑶的态度,就知道用不着寒暄委婉了:“灵姝姐姐说她就要进宫了,你是她最要好的朋友,以后见面也不容易,所以想着能不能小聚一次。” “罢了,听说她在家也呆不了几天了,还是多和家人在一起比较好,我就不去打扰了。而且我这里也脱不开身,祖母说有些事情得从新计较,我多少也要帮衬。”白珺瑶说着,眸子中划过似笑非笑的流光,“和灵姝见面也不是很难,我总能随着王爷进宫的,那时候不就见着了?” 那时候,也就是白珺瑶成为侧王妃之后了,或许,白珺瑶那时候更有底气去面对一些人和事。只是,含之心想,身份变了,有谁敢保证,曾经的感情在时光中,还能美好无尘。 ps: 发烧好几天,希望这章没有犯傻…… 第一零七章 意外拜访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戏码,何时断过。 今年夏天快要过完的时候,边疆的平静渐渐被打乱了,尤其是西北,接连起了几次小的战事,而且敌方不像是全力进击的样子,因为基本上双方激战一段就自动后退了,但是休整一段时日就又卷了上来。 荆夏已经多年没经过大的战事,但还是有几位卓有战绩的将领一直守卫着边疆,故战事传来时,并没有引起太大骚动。起初人们凑在一起,还是忧心诚惶地相互说着各自从不同渠道得到的消息,时间一长,他们也习惯了,兴趣也被引到其他新鲜的事儿上了。 依旧热闹的宛京,整日里还是车水马龙。今年以来,人们多很多谈资,大多还都是关于别人女儿家的,接连几家女儿过奉英街,引了多少人羡慕不已,怪道有人感叹,这年头,不重生男重生女。选秀伴得君王侧的自不必说,四月底夏风初至时,第一美人出嫁的风光,至今仍让人津津乐道。 一辆装饰简单的马车驶过,路人往旁边让了让,转头就接着刚才的话题说开了。马车继续往前行驶一段路,在白府门前停了下来。 车上下来一位寻常打扮的丫鬟,气质倒是不俗,她站定后对着门童脆声说道:“我家姑娘有事拜访白小姐,劳烦小哥前去通报一声。” 门童先以为她只是普通人家丫鬟,可看着又不像,心下判断的同时也不敢怠慢,迎上来客气说道:“我们小姐今天不在府内。敢问姑娘有何凭证,小的也好进去通报。” 那丫鬟犹豫片刻,转身对着车上的人细语几句,然后问道:“可知你家小姐何时回来?” “这个说不准,我们家小姐前几天就去别庄了,具体回来时间小的真不清楚。若事情当紧。姑娘可留下拜帖,等小姐一回来就知晓。或者,姑娘过几天再来。” 丫鬟皱眉,自己不敢拿主意,她家姑娘身份特殊,哪是能经常出来走动的,这次也是巧了才有半天时间,偏巧白小姐不在家。她正思索时,车上的人轻柔出声:“那劳烦小哥进去跟你家夫人通报一声,说瑜蕊有事拜见。” 门童听了名字也不懂是哪家的小姐。不甚明白的挠挠头,也不敢过问,看一眼马车,犹犹豫豫进去通报了。心中还想着希望这人是小姐认识的,要不,他可没胆子因为不相干的事打扰夫人,这差事他可不想丢了。 没等一会儿,门童就弯腰笑着领一个人快步走来,他口中还说着:“小的听那位小姐语气挺急。就是怕误了咱们小姐的事,才斗胆去打扰夫人的,幸好没耽误。” 来人正是绛瑛,林意宁一听是瑜蕊。刚开始没想到皇宫那一块,有些想不起了是谁,总觉得有些耳熟,依稀听过的样子,还是绛瑛在一旁恰巧提了句除了熟悉的地方,含之还能在哪儿认识朋友,她才想起瑜蕊的身份。见瑜蕊出宫来寻含之,林意宁心里不知道是为哪方面的事。也是怕有所延误。故遣了绛瑛快点出来迎接。 让人上茶后,林意宁让了瑜蕊,才有些担心问道:“郡主找含之。可是有急事?” 瑜蕊温婉一笑,忙对林意宁说:“是瑜蕊唐突,因出宫时间有限制,才不得不用这种方法打扰夫人。夫人放心,并不是其他事情。” 林意宁听了这话,面容微微放松,精神却仍旧提着,她笑着对瑜蕊说道:“郡主有事直说即可,等含之一回来我就转告她。” “却不为其他,”瑜蕊看林意宁这般慎重,有些不好意思,“竞华出嫁前一直跟我说有事情能帮到含之一定不能不帮,我答应了她的。前段时间宁王爷和含之酒楼相对的事,传到了竞华耳中,她通过其他人知晓后,来信将我好一顿骂,直说含之受了委屈我却袖手旁观。我这里也着实过意不去,因此特意向太后要了假,来跟含之陪个不是。” 林意宁摆手笑道:“郡主这是哪里话,原也算是白家家事,怎么错都让你揽去了,这让外人听了,可不得让人笑话白家。康宁郡主也有这么小孩子脾气的时候,本来托郡主帮忙照顾含之,已经是含之幸运,含之也是心**玩的,总也得学着自己负责,还能一直麻烦郡主不成?” 瑜蕊认真听着,抿唇笑了一下:“竞华说过,含之是她交一辈子都不后悔的朋友,我也当含之是好姐妹,夫人莫说是麻烦了。我听说含之出去好几天了,可是因为前些时日的事?” 瑜蕊并没有将话说明白,她这个身份,也不能说的太明白,一来白夫人也说算是家事,二则,向来懒理“俗事”的宁王爷也掺和了,饶是别人高捧她,她也没这个身份做主的。不过,这件事还真是让她头一次见识到,宁王也有这种“一怒为红颜”的时候。 “不是,含之既然答应宁王给了,就不会后悔。我是看她总是操心铺子的事,怕她太累,才说服她去散散心。” 瑜蕊话里提到的事情,正是被宛京百姓茶余饭后谈论甚多的酒楼事件。在白珺瑶出嫁三个月后,宁王的宠爱愈加明显,连带着每次回白家也隆重异常。白老夫人自是欣喜,当初她添了许多体己,又拿捏着白恪明林意宁添改了嫁妆单子,直将白珺瑶嫁得轰轰烈烈的热闹,让多少人心生了羡慕。故此,每次白珺瑶回白家,白老夫人都要张罗一番。 某次,白珺瑶问起白尚琪情况,连姨娘旁边说他都成家了,总该有点家业傍身,怎么着妻儿都是要他来养的。连姨娘心中即便想着从林意宁那里得两间好铺子,也没敢直接撺掇白老夫人的,不过听者有心亦有意,白珺瑶当时没说什么,安抚两句就不再提了。 只是白珺瑶回去后两天,宁王约了含之在酒楼见面。具体说了什么外人不可知,不过,当时在酒楼的人可都清楚看见了白家小姐出雅间的门时,脸色并不是很好。其后有一家挺红火的铺子接连优惠三天后,白家小姐出面替伙计和掌柜提前结算了工资,然后,做了几十年的老掌柜也辞职了。据有心人打探,这家铺子的主子,换了白家少爷。这变化太明显,少不得就有人传出酒楼宁王爷为讨王妃欢喜,用权势为白家少爷谋财产了。 任凭外人如何说话,店铺主子是换了人了,含之、宁王等人。却都遗忘了这事一般,别人问也不说,偶尔听到人议论,也都置若未闻。这种态度看着其他人眼里,疑惑的同时,一致以为含之是多少有些无奈,而宁王,用得着在乎这点小事? “夫人莫送了,等含之回来。请务必送信给我,我有其他事求她帮忙。”瑜蕊停住,笑着说不敢让林意宁亲自送出去,“我近段时间可能没时间出来。如果含之回来不忙的话,可进宫去找我,进宫时的通帖用竞华早先给含之的那个即可。太后也说想找含之说说话呢。” 这后面一句话,无疑是瑜蕊的表态,她给了含之这个机会,如果含之确实是不情愿交出的东西,太后是可以管住宁王的。林意宁自然清楚瑜蕊的意思,却也没其他表示。顶不过损失一间铺子。含之若在乎,自有其他方法补回来,不在乎。放那么多注意力有什么必要?所以,她轻淡笑笑,送瑜蕊出去了。 “哒哒哒……” 瑜蕊前脚刚走,这边含之就从另一侧回来了。 “青落,快扶着小姐回院子歇歇,坐这么长时间马车,一路颠簸,小姐肯定不舒服。”这次跟含之同行的是青落和紫珣,一下马车,紫珣就先让青落扶着含之进院子去了,她留下了指挥几个下人将车上的东西小心搬下来,才放心进府里来。 来回几天,加上这次来回跑了好几个地方,确实不轻松,含之躺倒椅子上就不想起来了。 林意宁进来时,看到含之半碗茶都没吃完,就眯着眼睛就着藤椅睡迷糊了,她有些心疼的看着含之,不忍心喊醒她,伸手取了毯子盖含之身上,轻轻出去了。 含之一觉醒来已是月华初现,过来替紫珣和青落的翠灵瞧见她醒了,忙走过来说道:“小姐可算醒了,这都睡了好几个时辰了。可觉得饿了?” “翠灵,你怎么在?紫珣姑姑和青落可是去歇着了?”含之伸手要了茶漱口,笑道:“总算睡舒坦了,这几天总觉得跟没睡过一样,虽是坐在马车上,可这骨头散了架一样乏得慌。都备了些什么吃的?” “小姐睡着后,夫人过来了一趟,也催着珣姨和青落去歇歇脚,就让奴婢过来伺候小姐了。”翠灵替含之整理好衣裳,边笑着回道:“夫人命人熬得清粥,还准备了清火的果汤,我这就给小姐端过来。” “端夫人那里去吧,我正好有事跟娘说……” 含之话音未落,听见珠帘一阵脆响,扭头,看见林意宁走了进来,身后有有一丫鬟端着冒着热气的粥和爽口的小菜。 “有什么话吃完饭再说,我看你什么时候忙得把自己都忘了。” 吃了大半碗粥,含之放下碗筷:“娘,你一直看着我做什么?” “不是说后天回来,怎么就这么急着赶回来了?”林意宁示意含之多吃点,轻皱眉问道。 “还不是因为尧瑱,他送我的时候交给我一封信,说让我等事情处理差不多的时候再打开看,结果昨天晚上一看,他说想去军营锻炼,也没说清楚是怎么回事,我只能尽快先赶回来了……” ps: 越到年底事情越琐碎,个个都麻烦得要死,这周日更有些困难,只能说尽量。下周就放假了,肯定恢复。 第一零八章 人是人非 还道年华仍如常,谁知佳人,已改昔年自在妆。 次日上午,含之去了谢家,谢尧瑱却并没有在家,谢夫人说他这段时间经常会外出,这几天更是频繁,不过具体去了哪里,谢夫人也不大过问,所以并不是很清楚。 含之没有在谢家呆太长时间,她陪着谢夫人说了会子话,两人说到最多的,竟然不是谢尧瑱,而是宫中的谢灵姝,一直到现在,谢夫人还是对谢灵姝进宫这件事有些放不下,每每说到,总带着一丝忧虑。 “伯母,灵姝姐姐待人真诚,心思纯净,尤其是看到她笑的时候,总让人感觉世间很多事都是好的,我想皇上也是瞧出灵姝姐姐的好,才会一直宠爱。伯母也放宽心,别让灵姝姐姐也惦念。”含之只能这么劝。 谢夫人心中也暗自叹气,面上扬起沉静的笑:“没办法,对她,我完全不能像对待尧瑱他们兄弟一样,女儿家啊,不比男儿志可扬四海,若是拘在家中只能折了他们翅膀,什么时候也熬不成堂堂正正男子汉。你们这些丫头,能将平常日子过得幸福,偶尔耍耍小性子也有娘家背后宠着,这才是我们的祈愿,灵姝她啊……宫中岂是能随着性子来的。” 含之侧耳认真听着,她懂谢夫人的话,却不能明白说同意,这样一来,会更让谢夫人心事加重了。 谢夫人看着认真倾听的含之,微微一笑,含之前来。大半是为了谢尧瑱的决定,她一辈子随着夫君在外。谢尧瑱的父亲虽不是武将,却在北地边境多年的浸淫下,脱了文人那种酸腐之气,处事也趋于磊落干脆,养的三个儿子也是文武并济,尤其是谢尧瑱。自小偏爱习武骑射,所以他提出想要战场护国成一员大将时,自己虽有些吃惊,却并没太多意外。 “含之,你是不是担心尧瑱不适合沙场?”看含之有些出神,谢夫人忽然问道。 含之摇摇头:“伯母,尧瑱最佩服的就是战场护国家一方安宁的名将。我一样佩服那些人。知道他的想法后,并不是担心他不适合。尧瑱不是莽撞的人,也有自己的坚持,我只是事情有些突然,心里一时没适应,想要和他说说话。” “我看得出尧瑱也是怕你担心才不敢直接对你说,他父亲也是听人说起他最近的举动才瞧出些端倪,进而问出来他的想法,那孩子。心里将谁搁得越重,有些话有些事越是容易说不出口。尧瑱回来后我让他去找你,到时有话你就直接问他,他不会隐瞒你什么的。” 含之回去的路上一直想着谢夫人的话。她知道谢夫人没有说明,替谢尧瑱说话的意思还是能听得出的。一骑当先护国安,沙场号角醒热血,含之听谢尧瑱说起安郡王时,从他敬仰的语气中,不难猜出他的抱负,只是到底亲自知道时,还是止不住想太多。 “小姐,夫人让你去拾园。”一回来,青落就提醒含之道。 含之有些疑惑,来到拾园,问林意宁有何事,才知道瑜蕊曾来找过她。 “看她的模样,似乎是有急事,到底也没说是为什么事,我也就没有再问。现在要怎么办?若是给瑜蕊郡主传信,本就来往不方便,怕三两句也说不清。”林意宁皱着眉道。 急事?含之生出几分奇怪,难道是因为竞华?也不对啊,且不说自己一直没间断收到竞华的信,真有其他事情,竞华也不会用这种方式吧? 想来想去也没个头绪,含之犹豫一下,说道:“瑜蕊她出宫不方便,竞华给过我进宫的凭证,不如我进宫去吧。” 当天下午,含之先递了信儿进去给瑜蕊,然后瑜蕊说次日可以进宫找她。 看含之换好衣裳,淡雅不惹眼的装扮,林意宁看她头发轻挽,到底是素净了,试着替她选两支钗戴上,又不经意问道:“我记得去年你戴过一支素雅的细雕梨花簪子,怎么没见你戴过了?” 含之手一顿,借着低头整理衣衫不露眼中情绪:“收起来就忘记放哪里了,况且那支簪子不好与其他首饰配,也就没让人再找。” 林意宁也是忽然想起才随口问的,听含之这么说,也就没有再多问,不放心似的一直嘱咐她不要在宫里逗留。 轿子摇摇晃晃,终于在一道宫门前停下,递了通行玉牌,含之的轿子换了一拨人抬着,直到外眷必须步行的地儿停下。早有人在这个地方等含之,所以含之一下轿子就被人引着去了慈寿宫。 给太后请过安,正说着话,有宫女进来说宁王带着侧王妃来请安了,太后早听瑜蕊说了想跟含之说话,遂让其他人伺候着,挥手让瑜蕊领着含之去清静的地儿说话了。 瑜蕊却领着含之来了竞华先前住过的屋子,里面一切都还如初,半点灰尘不见,只院子里的药草不见了,也没种上花草,就那么空着,偌大的院落,余几杆嫩竹摇曳,显得轻轻落落的。 见含之眼睛略过那片空地,瑜蕊笑着解释:“竞华种的药草,不知是用了什么方法养活的,太后说这里保持原貌,特意找了老太医来,也没能养活,不过经了几场雪,都死掉了。竞华不是很喜欢那些难养的花啊草的,就这竹子还赞过几句,干脆就种了些。” 两人在院子里坐下,含之问道:“郡主,找含之来,可是有急事?” 瑜蕊眼神似蒙了一层雾,有些迷离,说出的话却答非所问:“以前竞华总说羡慕我,却不知道,我有多羡慕她。虽然是生长在边疆,竞华得到的家人疼爱却是没少,我被将军捡到的时候,第一次见到竞华,两只大眼睛精灵古怪乱转,无忧无虑的小孩子,但是她见我第一面,却笑着叫我姐姐,说不要伤心。” 含之认真听着瑜蕊说竞华小时候的趣事,碰上好玩的,也跟着瑜蕊笑一回。 “含之,我可能要走了。”瑜蕊语气平常,嘴角还带着有些愉悦的笑。 含之一愣,问道:“去哪儿?” “我曾经答应过将军和竞华相互照顾,现在竞华也有了归宿,我也放心了。边疆如今也不大安宁,我想回边疆去,那是我长大的地方,说来,也是我的根了,那里的日子虽然不比宛京舒适精致,可我总想回去,尽自己微薄之力帮助些人。”瑜蕊笑着说,眉宇间不见丝毫动摇。 含之默了一默,问:“竞华知道吗?” 瑜蕊摇头:“我没跟她说,所以才想拜托你,竞华估摸着明年回宛京,这几个月,你帮我瞒着她吧,到时候好好跟她说。她身子本来就不好,好容易有人将她捧在手心里疼着,我怕她别性子一上来,直接去了边关找我问话。” “竞华脾气上来,我也拦不住。”含之笑了,她看瑜蕊眼神坚定,知道劝不动,于是关切问道,“去了那边,可有人照顾你?” 瑜蕊笑:“好歹也是在那边活了多年,不至于活不下去,再者,我打听到将军生前的一些好友还在那个地方,我会去找他们帮忙,然后做些力所能及的事。” “我现在知道为什么竞华说羡慕你了,静若幽兰,却坚韧如石,敢于放弃,敢于追寻内心所想,我也羡慕这样的你。”含之微微一笑,“竞华那里,我帮你瞒着,不过前提是,你得照顾好自己,要不到时候去边关找你的,可不只是竞华了。” 瑜蕊没想到含之说出这番话,稍稍一愣,抿着嘴笑开,如一朵骄阳下绽放的花儿,美,而有活力。 瑜蕊送含之离开时,在路上恰好遇见了盛装打扮的白珺瑶。 含之停下脚步,对着白珺瑶俯下身子见礼,被白珺瑶带笑拦住了:“含之跟我客气什么。” 挺直的脊背,笑里也带着几分贵气,衣着头饰皆是精细异常,这样的白珺瑶,比上一次见到,举手投足间更多的几分威仪,如此娴熟的动作,已经入了骨子一样自然,不得不承认,这样的白珺瑶更加耀眼了。 “珺瑶姐姐是来向太后请安的?”含之顺着白珺瑶的手站直,配合着她姐妹情深的语气说话。 “嗯。这会子我要去才人那里,你要不要一同过去?”白珺瑶淡淡含笑,虽然拉着含之的手,也笑得亲昵,可这种堪称亲切的态度,是她成为侧王妃后,很多人都能感受到的。 “王妃,是我想和含之说话,才请了她来闹了半天,这会儿正要送她出宫呢,怕是不能和王妃一起去才人那里了。”却是瑜蕊笑着回道。 白珺瑶挑眉看向瑜蕊,转瞬,似笑非笑一样:“含之荣幸,得瑜蕊郡主这般对待,既如此,我也不打扰瑜蕊郡主和含之了。”头也不回,白珺瑶淡淡吩咐身后的宫女:“前面领路吧。” 含之对着瑜蕊轻轻一笑,说了句不用再送,而后双手轻握成一个舒适有礼的姿势,跟在宫人身后,同样头也不回离了宫殿。 谢灵姝所在的灵秀宫内,恰有宫女送来宫装,两件不同款式,却同样红得张扬。谢灵姝轻轻抚过衣裳,嘴角和两眼同样完成开心的弧度。房内墙上,悬着装裱甚好的一幅画,画上一紫一红两位佳人翩然,题字为“含之”。 ps: 公司大整改,这几天只顾着办离职手续了,年底了弄这么茬子,郁闷死了。今天开始恢复更文,前些天因为私事断更,实在是万不得已,抱歉! 第一零九章 质问 失去,永远是最让人忌惮的事情。 含之没拦着谢尧瑱,她替他准备好一些御寒的衣物,悄悄送到谢家,和谢夫人准备的衣物放在一起,而后,在一个天高气爽的秋日,为谢尧瑱送别。 谢夫人最疼爱的要数谢尧瑱,或许因为他是家中最小的孩子,即便他已经长得很高,家里人那份对孩子的热情和宠爱,只会逐渐叠加,而不是随着年龄增大减少。 谢尧瑱一身利落的装束,少了华服,普通衣衫却让他多了几分少年向青年转变的硬朗,显得更加挺拔,他听着谢夫人少有的絮叨,手不自觉拍抚着谢夫人的背,时不时答应一声让谢夫人放心。 送行的时间并不长,谢父揽住谢夫人,看向谢尧瑱时有自豪和近乎看不出的关切:“去了军营,不能像家里这般娇气,既然选择,就别以为自己特殊,别丢谢家男儿的脸。” “爹,我知道。”谢尧瑱认真应道,脸上的坚韧,是一个男儿的承诺。 “嗯。”谢父满意点头,温和拍了拍谢尧瑱肩膀,“照顾好自己。” 谢夫人依依不舍拉着谢尧瑱的手,又叮嘱几句话,最后看谢尧瑱的眼神不时向旁边飘,想起什么,轻笑一声:“去和含之说几句话吧,难为那孩子这么支持你。” 如此直白的话,让谢尧瑱脸烧了一下,但脚步还是忍不住走向含之。 含之静静站着,等谢尧瑱走到跟前,只觉得心中也有好多话要说,真对着谢尧瑱,却觉得什么话都不那么重要,无言相视,周围的背景在一眼之间皆成了虚色。含之唇畔显出浅笑:“别忘了答应我的话。” 谢尧瑱点头。眼睛都舍不得眨一样看着含之:“我会照顾好自己,春暖花开,我一定回来。” 春暖花开之时。我们婚期也近,到时。你骑马佩红花,迎我入门,我绣好嫁衣,做你今生的娘子。所以,为我,保护好自己,回来。等我十里红妆与你成双。 日子悄无声息就过了,还来不及让人感叹一句,一季已过,季节暗换。前一刻还在捧着手炉在屋子里避寒。下一刻推开门,已是嫩莺轻啼酥雨润物。 偌大宛京,竞华瑜蕊已经离开,谢灵姝宫门之内不便往来,没了几个可以说话谈心的人。除了必要,含之恢复了以前的习惯,是极少出门了。 无聊翻了两页书,含之开始望着外面发呆,连青落进来都没有发觉。 “小姐。烦闷的慌,不如出去走走?今天天还挺暖和的。”青落走过来问道。 下半年的时候,林意宁做主,给翠灵和青落许配了人家,不是白家家养的奴仆,而是外面打点铺子的伙计,年纪轻轻都是踏实能干的。原本是要换个丫鬟照看含之,让翠灵和青落顾好自己的家,到底是多年感情,翠灵说外面的事也做不顺手,做什么都感觉没有着落,还是回白家熟悉,青落也是这个意思,所以现在,两人仍旧跟在林意宁和含之身边。 含之摇了摇头,仍旧百无聊赖腻歪着。 青落想了想,小心说道:“不过是迟了几日,兴许是路上耽误时间了,谢少爷不会忘记写信的。” “我哪里在想他,那么大人了,还能照顾不好自己?我是懒得走路而已。”含之眯着眼睛说。 青落知她低落好几天了,肯定是惦念谢尧瑱那边迟了几天的信,听含之否认,她也不点破,仍旧笑着建议:“小姐还是出去走走吧,连着下了几日的雨,好容易晴暖,晒晒太阳身子也爽利。” 含之透过窗子往外瞧,加上坐了半日身上也有些僵乏了,遂听了青落的话站起来,准备去院子里转转。青落见状,放下手中的活儿跟在后面,不时还说几句新鲜事逗闷子。 两人刚出院子,看见白老夫人屋里的宝珠匆匆走来。含之站定,等宝珠到了跟前,皱眉问道:“有事?” 宝珠匆匆施礼道:“小姐,大小姐回来了,老太太请小姐过去说话。” 含之应了一声,举步要走,蓦然回头问道:“大小姐怎么忽然回来了?谁还在老太太那里?” 宝珠已经多次见过含之严肃的样子,总还是适应不了这种肃然,含之一问,她就感觉跟被看透了一样,头也不敢抬:“回小姐话,奴婢也不清楚,是老太太说大小姐好久没回来,请小姐过去,好姐妹一起说说话。” 含之冷眼看了眼宝珠,沉声又问了一遍:“谁还在老太太那里?” 宝珠不敢在隐瞒,颤声说道:“少爷和连姨娘也在。” 含之听她如此说,眸子转冷:“夫人现在在哪里?” 宝珠低声回说:“老太太请了夫人一起过去。” 青落见含之眉眼似挂了层霜,不知是为了何事,又怕她生气闷了自己,忙上前轻轻拍含之的背. 含之清冷笑了一声,对青落说:“我去祖母那里,你不用跟着了。去一趟拾园,告诉绛瑛姑姑,除了夫人回去吩咐,拾园任何人不得外出,任何东西不得其他人随意动。” 进了后院,果然见到院内多了许多东西,看样子都是白珺瑶从王府带来的,含之扫了一眼,神色不动往屋里走去。 白老夫人正拉着白珺瑶说话,林意宁坐着,稀罕的是,连姨娘竟然陪站着,白尚琪脸上努力堆着笑,殷切的看着白珺瑶,也没敢坐。含之心中又确定了几分,这次白珺瑶回来,果然不单单是为了回娘家。 “珺瑶姐姐怎么也不传个信儿就回来?家里也好准备准备。”含之说着,就在林意宁旁边坐下,脸上的笑意盈盈。 “做什么这么正式,不过是想祖母了,回来看看,不值得大费周章的。”白珺瑶说的随意。 含之端起茶欲饮,又放下对着林意宁说:“我刚才正想去拾园呢。可巧路上遇到宝珠,听说珺瑶姐姐回来,心里一高兴就先过来了。差点将事情给忘了。娘,七云坊那边新送来衣裳样式。我和紫珣姑姑都拿不准是不是合适,正说去问你呢。” “我先去看看。”林意宁说着就要起身。 白老夫人不高兴道:“什么衣裳这么当紧?珺瑶好容易来一回,还抵不上几身衣裳重要?” 林意宁淡然道:“我看了原先替含之出嫁做的衣裳,当时没想到含之又长高了些,大都不能穿了。咱们白谢两家都不是小门小户,含之嫁过去少不得应酬,到时候连可身的衣裳都没有。岂不让人笑话?眼见含之出嫁的日子也近了,连夜赶还怕时间不足呢,可不是很当紧。” 白老夫人哑口无言,眉头皱了几皱。白珺瑶在一旁声音雅静。不疾不徐地道:“这事确实耽误不得,母亲赶紧去忙吧,我陪祖母说会子话,等等再去拾园看母亲。” 屋里一时静然,含之似是没有察觉到这股子静默。兀自端茶饮了,也不主动开口。 “这是我从王府带来的茶,含之若喜欢,我命人再送些给你。”白珺瑶从白老夫人身边挪到林意宁方才坐的位子上,手随意搭在腿上。仪态端庄。 含之笑着说:“我也不常喝,有时贪这茶香,不留神多喝几口,晚上就容易睡不着,所以娘也不让人往我院里送很多茶。” “含之你呀,从小就是身子弱,好多东西都要忌口,王府那边好多新奇的东西我也不大敢往家里拿,一则是祖母上了年纪脾胃不好不能多吃,二来,送家里了,顾念着含之不能吃,送给你的少了,外人反而闲话咱们姐妹情谊。”白珺瑶说的惋惜,“含之若有可口想吃的,尽可说。” 才多久,谁还能看出白珺瑶曾经强硬的自卑自傲,含之但笑不语,眼角瞥见白老夫人自豪的表情,不由觉得有些好笑,虽能说这种若有似无的强调,不是曾经自卑的反弹? “谢谢珺瑶姐姐。”含之口头上应和着,笑指着连姨娘问道,“半天了也没见姨娘跟珺瑶姐姐说话,可是太激动说不出了?对了,姨娘怎么站着,珺瑶姐姐看了会心疼的,姨娘快坐下吧。” 白尚琪忍不住怒视含之,待要说什么,被白珺瑶沉声喝道:“尚琪,你旁边坐下。” 含之问道:“尚琪哥哥怎么不高兴?是谁惹你了?” “还不是你……”白尚琪压抑许久的怒气像是找到了发泄的地方,他本就看含之不对眼,现在无论含之是什么表情,他总觉得含之是在讽刺什么,不由腾地站起来,指着含之就要张口骂。 “尚琪,坐下。”白珺瑶神色冷下来,威严中带上几分冷冽,白尚琪还要恼,看到白珺瑶的表情,却生出几分胆怯,狠狠甩了下手低头坐下了。 含之在白老夫人和白珺瑶两人间看了几遍,最后将目光定在白尚琪脸上:“我这些天极少出来走动,这个月来也是今天才见到尚琪哥哥,怎么会惹尚琪哥哥生这么大气?” “不关你的事……” “那间铺子是怎么回事?”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来,是白珺瑶平静的声音和白老夫人也带了些恼怒的声音。 含之看到白尚琪脑袋猛地抬起,眼神略过他,看向白老夫人,带着讶异:“祖母是问哪间铺子?我大半个月前才过去看了一遍,进货和帐目都没问题,掌柜的和伙计也都挺上心的。” “你做了什么手脚,为什么只有尚琪名下的那间铺子生意一落千丈?连以前的老客都不过去了。”白老夫人冷着脸问。 含之笑了:“祖母怎么问我?上次王爷都说话了,家里那间最稳当和值钱的铺子归了尚琪哥哥,我可说了一句不愿意?何况,那时是祖母的意思,既然铺子换了主子,旁人就过问不得,我可是好久没注意过铺子经营了。” “白含之,你不用这样装无辜,如果不是你,为什么那个掌柜说不干就不干,连大半伙计都跟着走了?如果不是你支持,他们有胆子另开一个同样的铺子。将人都抢走?明明就是你心思歹毒,现在撇的这么干净,糊弄谁呢?”白尚琪呛声道。 白珺瑶这会子只冷冷瞥了白尚琪一眼。却不再呵斥。 含之看着周围几个人都要求个答案似的看着她,直接拿眼看向白珺瑶:“珺瑶姐姐此次回来。是为了尚琪哥哥的铺子?” 白珺瑶不置可否:“我听说有人特意与尚琪作对,同样的东西总是价格低一成,尚琪也是让我帮忙,我才让人查了查,发现掌柜的恰好是原来的掌柜,本来想要处理的,也是怕伤了含之的面子。才回来问问情况。” 听白珺瑶一副仲裁的话语,含之反而更加放松了:“珺瑶姐姐也觉得是我气不过尚琪哥哥得了一间铺子,暗中下的绊子?” “不是你还有谁?”白尚琪插嘴道。 白老夫人也跟着问:“含之,那个掌柜的到底是怎么回事?是不是你指使的?” 含之脸上的笑消了。手指弯起轻叩桌面:“祖母,难道在您眼中,我就是为了区区一间铺子,不顾自己良心的人?我既然说出让出铺子,就绝不会惦念已经不属于我的东西。不说其他。”说到这里,含之唇角眉梢明显有了几分自嘲,“王爷都亲自开口了,我一个女儿家还能怎么着?” “这话谁都会说。”白尚琪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张纸扔到含之跟前,“可是你藏的再好。也被我找到了这个,这上面明明写着是你买下了那间铺子。你既然说和你没有关系,现在告诉我,为什么你买下的铺子,聘用了原来的掌柜的?” 含之坐直,又慢慢放松,缓缓吐出一口气:“在祖母和珺瑶姐姐跟前,我不想和你吵,不过你得记住,这个家里,能质问我的,只有祖母和爹娘。我给人脸面,那也得看值不值得给。” “铺子确实是我买下的,掌柜的也是我请来的。有人为白家的铺子勤勤恳恳卖命几十年,我做不到看他们因为某些变更没了养家的活儿。本来说送给他们当补偿,可他们情谊重,坚持称呼我为东家,我听着舒坦,乐意听着。他们不是冲着赔钱做的买卖,干拿手的老本行有错?”含之起身,浑身清冷,不见半丝柔和,“话我说到了这里,我给尚琪哥哥一句话,凭良心做事,开门做买卖,没人能一辈子看你面子光顾。” 含之对仍旧没事人一样的白珺瑶福了福身子:“珺瑶姐姐,如果还有疑问,尽可拿着确凿的证据找我,其他的,怕我也帮不了忙了。若珺瑶姐姐不满意,改日我亲自到王府跟王爷王妃请罪。” 说完,含之跟白老夫人说了声,转身离开。 “啪!”白尚琪将手边的茶碗扫到地上,“贱人。” “刚才怎么不骂?”白珺瑶眼神冷硬,身子后倚,双手叠放在腿上,“你这会子横给谁看?” “还不都是她祸害的。”白尚琪诺诺辩解道。 白珺瑶放弃一样闭上眼睛,声音少了许多温度:“到底是谁祸害的?当初是姨娘说你没有家业傍身,生活不顺意,会挡了你的前程,我才舍了脸跟王爷提了。若不是王爷出面,白家的铺子能任你挑?你怎么不说自己不争气,好好的铺子让你给糟蹋成这样,你是要将错处推到谁身上?” 许久不说话的连姨娘,有些不安的看着白珺瑶,声音仿佛是从嗓子里挤出来的一样:“尚琪他,是没有经验。珺瑶,你再帮帮他。” 白珺瑶疲惫摇头:“姨娘,这件事,我不会再向王爷开口。” “可是你不帮他,谁还能帮尚琪呢?那间铺子也完了。”连姨娘着急的说。 白老夫人看着白珺瑶,不知是被白珺瑶周身那种气势给镇住了,还是潜意识里觉得不能强迫白珺瑶,轻声提议一样说道:“珺瑶,祖母知道你为难,王爷最疼你,你开口的话,王爷一定不会反对的。” 白珺瑶定定看着白老夫人,眼泪不自觉留下来,眼神中的苦痛也不自觉流露出来:“祖母,不是我不想帮,我与尚琪一母同胞,再冷的心也不能不顾他啊,所以上次才腆着脸求了王爷,还亲口下了保证的,可是您看,才几个月,铺子竟然要往里面贴钱,您让我怎么跟王爷开口啊?刚才含之说的那句话多让我难堪,要是含之亲自去王府赔罪,外人怎么看我啊?您不知道,比我好的人太多,我又没有得力的兄弟相帮,自嫁到王府,我夜里睡觉都不安稳……” 连姨娘定定看着白珺瑶泣不成声,颤颤扶上她的背:“珺瑶,是姨娘为难你了,莫哭了,尚琪这里,咱们认了。” 白尚琪心里的火更旺了,对着白珺瑶却不敢造次,他梗着脖子说:“她白含之不是不痛快吗?我将铺子还给她。风水轮流转,我不信她能永远得意。” “尚琪,你少说一句,先出去吧。”连姨娘扭头说一句,又低头安慰白珺瑶。 白老夫人恨恨低喃一句:“白家有那俩人,真是倒霉透了,搅得家不安宁。” 白珺瑶听到她们说话,都不理会,只顾着流泪哽咽,只是外人皆看不见,她捂着的眼睛深处,有冷漠,却没有表现出的伤心。她现在虽有王爷疼爱,到底没那么稳固,所以她不能表现出半点让白老夫人失望的地方。 拾园。 含之陪着林意宁安静说话,半晌,往院门口瞧了一眼,眼神晦涩不明。在白老夫人和连姨娘都没有意识到的时候,含之早在宫中见到白珺瑶时就已经察觉到她的转变,见识过宫门冷暖薄情的人,怎么舍得自身锦绣添了斑驳,怎么会舍得拿琐事毁了自己不稳定的荣华? ps: 回家网线没弄好,昨天和今天合了。 第一一零章 隐患 世间事,说是注定,也是一种绝望,谁能逃开呢? 正月及二月间,白家逐渐忙碌起来,林意宁也不似以前那样低调,含之嫁妆这件事上,她谁的脸色也不会顾忌。白恪明脸上喜悦之情也多了,时不时也关心操办情况。 不过并不是一切都和顺,归了白尚琪的那间铺子,终究还是因为质量逐渐下滑,加上开始时候大手大脚大方了一番,账目上入不敷出的情况日益严重。年底各方催账的情形被白老夫人瞒下了,后来还是白尚琪气不过在花园讽刺含之的时候,被路过的白恪明听到,好生训斥了白尚琪一番,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味在里面,差点直接让他搬出去住,后来还是白老夫人出面,说他会一门心思读书才硬拦了下来。 “小姐,刚才送来的账本你怎么不看啊?”青落收拾着东西问。 刚才那摞账本送来,含之挨个查看处理,拿起其中一本时,只看了看账本上的名字就放一边了,到最后也没看。 含之活动一下胳膊,漫不经心的说:“都多久没去过铺子了,我哪知道账本是不是符合情况,看了纯粹是浪费时间。” “老爷不是说收了归白家产业,仍旧让夫人过问管理?” “嗯,不过娘说近几个月分不出心来,把铺子亏损的情况盘算出来也都要耗费功夫的,与其凑合还不如先搁下,等过了这段时间再费心思打理好。”含之也赞同林意宁的想法,不说现在白尚琪心里还存着气,白老夫人那里也冷眼看着呢,一旦林意宁有差池。白老夫人可就找到理由替白尚琪脱罪了,连所受损失也得归在这边。 “不过那么好的铺子,夫人管着的时候,我偶尔出去,还常听人夸呢,怎么说亏就亏了。” “世上没有常春的景儿,盈亏都不是稀罕事。”含之淡淡说道。拿起手边搁了许久的账本子对青落说,“我先去趟书房,若是夫人来找,你先将事情记下……” 想了想,含之微微摇头:“若夫人来找,你就说我等等会去拾园,其他的就不用说了。” “是,小姐。”青落含笑回答道。 二月风徐徐的,还带着寒意。含之走在府内路上,踩着碎石子缓缓朝着白恪明书房的方向走去。 半道上,远远看见连姨娘低头从另一方向走来,含之本欲直接过去,想了想还是停住脚步,等她走近。笑着喊道:“姨娘这是从哪里过来?是从祖母那里么?祖母今天胃口怎么样?” 连姨娘似乎是在走神,听见含之声音抬起头时眼神有些忧郁。 含之问道:“姨娘脸色不是很好,可是身子不舒服?” 连姨娘看清是含之。条件反射一样在瞬间调整好表情,听见含之的问话,抬手轻咳一声,笑着说:“不注意晚间有些着凉,一时没听清,含之刚才问的什么事?” 含之微微一笑,摇头道:“没什么,不过是见了姨娘有些心不在焉,停下来问一问。这时节着凉也不是小事,我听姨娘咳嗽声也不大对。姨娘也别忽视了,还是找孟大夫看看比较放心。对了,我昨儿听丫鬟说。孟大夫给嫂子配了药,可是嫂子也凉着了?我手头上事情办完了,去嫂子那里看看去。” 连姨娘脸上的笑有些勉强了,她抿抿嘴,有些含糊地道:“不用麻烦,不过是……是没注意受了寒,吃几服药就好了,没其他事情,不用麻烦含之特意过去了。” 含之眼神略过她不自觉攥紧的手,若有所思看她一眼,笑着道:“生病了是该好好静养,我过几天再过去陪嫂子说话。姨娘,我听说父亲让尚琪哥哥苦读,这天儿屋里没个炭火盆子实在冷得很,娘吩咐管家送过去,可尚琪哥哥也下了决心,愣是没有开门。”含之看连姨娘愣愣看着自己,只当没注意到,接着说道,“尚琪哥哥想安心学习是好事,我们若是扯了后腿父亲和祖母那里都是要怪罪的。不过身子也得当紧,姨娘可以多送些御寒的衣物过去,免得受了寒。” 连姨娘低头,嘴角漫过一丝苦笑:“夫人和含之有心了。” “姨娘不用这么客气,需要的东西尽管说出来,尚琪哥哥到底是白家子孙,该他的怎么也不能少了,毕竟祖宗规矩在呢。姨娘说是不是?” 连姨娘沉默半晌,微不可查点了点头,却没有答话。她怎么能不懂,含之话里的意思,这里是白家,一辈子活在白家的人,头顶上的,自然是白家能做的了主的人,任凭外人本事再大,谁能插手别人家事情一辈子?这次尚琪受罪,自己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她太过倚重珺瑶现在的地位。她不仅仅是忽视了尚琪读书外其他的能力大小,也忘了,白谢两家,都是朝中有地位的人,即便白含之嫁人不如珺瑶,可两边都是显赫家世,白含之怎么可能会如自己想的那样无奈受委屈?反倒是珺瑶,地位愈高,会愈加辛苦。嫡庶之分,苦了珺瑶和尚琪。 看着连姨娘远去,含之眼睛眯了起来,其实这次白尚琪真聪明了一回,她请老掌柜重新开铺子,确实另有目的。人都是贪心不足的,尤其是尝到甜头之后,很难不起其他心思。她原本只是想着不让原来那间经营许久的老店一家独大,才另下资本牵制。要不,等自己出嫁,白珺瑶要插手白家的事情,比自己容易。她不能冒这个险,让连姨娘和白尚琪有机会为难林意宁。 谁知道白尚琪的少爷脾气,最终却帮了自己。为了面子请客白拿,自己也偷着大手大脚,这样下来,上梁不正下梁歪的,伙计没有小心思才怪。尤其是出了事不及时处理,反而用白家权势压人。还让伙计动手打人,落了许多恶名声。 当日宁王出面,饶是自己有理,也是不得不低头,还好,因为与竞华的交情,自己向他讨了句准话。只此一回,她给白尚琪最好的,以后宁王可以帮忙,却不能再这么直白插手白家事宜,其余,各凭本事。 含之推开书房的门,果然看到白恪明正拿着毛笔在纸上写着什么,她往里面走几步,脚步轻轻的并不打扰白恪明。等他搁下了笔,才出口唤道:“爹。” 白恪明抬头,见是含之,露出笑来:“含之,这么冷怎么跑书房来了?” 含之走近,顺手将书桌上的书整理好。歪着头看写好的大字:“爹,你写的字越来越好了,我待见这两个字。‘清欢’,有一句词说‘人生有味是清欢’,我向来喜欢,爹也喜欢吗?” 白恪明哈哈笑开:“到底是爹的女儿,爹刚才就是翻到了那句词,一时感触才写了这俩字,可巧你就进来了。既然你喜欢,就拿去。” 含之道了谢,小心将字拿起看看,见墨还没有干透彻。仍旧将纸铺放在书桌上,边瞧边说道:“爹,娘那里正给我做衣裳呢。我昨儿问了掌柜的,他说新进了一批上等的布料,你想添哪个颜色的衣裳?” 白恪明背着手说:“爹的衣裳够穿了,不用再添,跟你娘说,多帮你置办几身。” 含之抬头,孩子一样笑了:“爹,可不能再跟娘说了,都好几箱子衣裳了,青落收拾的眼都花了。” 白恪明和蔼的拍着含之:“不多,你喜欢就成。”他侧过头,看见含之手边的账本,笑着问:“你拿的什么?” 含之一笑,拿起手边的账本递过去:“爹,这是‘白记’这半年多的账目,管家把它和其他几家铺子的账本一起送我那里去了,我想着具体情况我也摸不清楚,再说,我没遇到过这种与外面牵扯大的债务的情况,就这么接手更容易出错,万一处理不好,怕不利于咱家铺子这么多年赢来的声誉。娘那里一时脱不开身,我来向爹讨个主意。” 白恪明看了账本,脸色一下子沉了,他冷哼一声,说道:“还顾着什么声誉,差不多都被他败坏光了,不好好读书,浑插手这些事,没出息。”抬头,看见含之有些担忧的看着他,眼神放柔道:“含之,这事你就别管了,爹自会处理。” 含之要离开时,白恪明又喊住了她:“对了含之,尧瑱可能快回来了,今日早朝时,皇上说边疆战事稳定,会有一批将士先行还朝。” “真的?”含之欣喜道,本来还有些担心,乍一听到这个消息,喜悦盈满了整颗心,听见白恪明的大笑也顾不上害羞了,匆匆行了个礼,快步离开了书房。 “皇兄,我听说你要亲自迎接归来的将士?”御书房内,宁王夏允桓闲闲敲下一颗棋子,抬头问对面坐着的帝王。 夏元琛“嗯”了一声,也落一子道:“这次战事虽不大,可前后持续时间也不短,而且敌方不像往常战败几次就撤了,反倒跟下定决心要打下去一样,这种长时间的对战最容易因为习以为常而懈怠。朕去迎接,也是给前方将士一个态度。” “皇兄英明。”夏允桓嬉笑着说,奉承的话也让他说出几分嬉闹。 夏元琛斜他一眼,一子落定:“你输了,你不是说陪朕下棋解闷?怎么下的三心二意的,一局下来没两步像样的棋。” 夏允桓不在意的耸肩:“皇兄,从小到大,我什么时候下赢过你?”听夏元琛嗤笑一声,夏允桓松下来,有一下没一下的扔着棋子玩,倏而含笑问道:“皇兄,我听母后一个人自语说什么,你说你要最好的那个,什么最好的,人吗?你不会是惦念着珺瑶呢吧?” 夏元琛抿一口茶:“朕要的,还用着惦念?” 夏允桓撇撇嘴:“要是女人的话,最好的可不就是珺瑶,我又没有说错,珺瑶第一美人加才女的名号可是实打实的。” “是吗?”夏元琛的语气变得耐人寻味,挑起的眉梢难得挂上玩味的笑,看的夏允桓一愣。 待夏允桓再要看时,夏元琛已经恢复成平时的脸色,若不是夏允桓自信自己眼神够好,都怀疑自己是不是眼花了,可这好奇心被十足十勾了起来。 “皇兄,你可不是凭才华评价一个女人好坏的,还有人比珺瑶更好看?我怎么不知道?” 夏元琛站起来走到案后,不耐地挥手:“你不知道的事情多着呢,闲得慌就陪母后解闷去,横竖你巧舌如簧,逗母后开心朕也算你大功一件。” “去就去。唉,竞华和瑜蕊那俩丫头都离开了,我现在进宫,除了被你压迫,就剩下陪母后说话这件大事了,两个都不好伺候啊。”夏允桓一唱三叹离开,走到门口猛地一闪身出去了,而后被及时关上的门“咣当”被一个东西砸中,还有书案后端坐的帝王不知说了多少遍的一声“滚”。 夏允桓扯住正要进去奉茶的小张公公,低声问道:“本王问你,你一直跟在皇兄身边,可见过什么绝色的美人?” 小张公公忙得欠身道:“哎呦我的王爷,不是奴才大胆,绝色美人可不就是您的王妃么?” 夏允桓自得点头:“那是……”话没说完又逮住小张公公的肩膀:“其他人呢?” 小张公公有些纳罕道:“这宫中的各位主子也都是一等一的美人啊,王爷又不是没有见过,怎么还问奴才呢?” 夏允桓摸着下巴颏儿自语:“也是,这宫里的本王还能见不到?可是刚才我怎么听着皇兄的语气,那美人儿皇兄还没有到手呢?不是宫里的,难道是外面的?可是皇兄也不经常出去啊。再说,哪家姑娘被皇兄看上高兴还来不及,能这么吊胃口?”说着,他又拉住小张公公:“本王问你,皇兄出宫可见过什么绝色美人儿?” 小张公公很奇怪地看他一眼,心中不自觉猜想,难道宁王爷看腻侧王妃的美貌了,又要猎艳了?这话可不敢说出口,他绞尽脑汁想了想,笑道:“还真有一个,奴才也是恍惚看了一眼,也不大真切,白家小姐,也就是宁王妃的妹妹,也是个难得的。” “含之?”夏允桓点头,确实不难看,可比她姐姐也差上那么一点,肯定不是她,待要再问,却见小张公公苦哈哈问道:“王爷,奴才这茶能送进去了吗?奴才可不敢让万岁爷喝凉茶。” “去吧去吧。”夏允桓独自品了半天也没个头绪,摇摇晃晃往慈寿宫走去了。 回到王府,看到笑着迎接他的白珺瑶,思虑了半天的话不自觉就脱口而出:“还有比你更好的人?谁能更加绝色让皇兄念念不忘呢?” 听者有心,寻常一句话,跟热铁一样烙进了白珺瑶心里,她没有多问,原来那股子被打击傲气却被挑起,对夏允桓提到的那个让皇上念念不忘的人,更是充满直接而沉重的敌意。 隐患,从此生。 ps: 在家属于蹭网一族,努力每天蹭网成功。 第一一一章 人归 一寸真意一寸心,莫再纸上绘相思。 虽然荆夏并不是以武为尊,平时也并非是崇尚武力,但对于戍边征战的将士,那种由心而发的迎接却做不了假。因此,即使春寒料峭,奉英街街道两旁还是挤满了人。 刚从战场归来的将士,兵甲在身,即使身边没有兵器,可那种肃然而立的感觉,还是让迎接的人感到震撼。 含之托着腮认真听着巧燕描述城门和街上的盛况,两只眼睛装满了笑意。巧燕说到兴起,手舞足蹈的,含之也不恼,仍旧笑着问:“巧燕很崇拜他们?” 巧燕停下来,兴奋地看着含之说道:“那是当然了,小姐,有一年奴婢村子里唱大戏,戏里那些大将军好厉害的,奴婢还是头一次见到真的将军,比戏里面的还威武。” “你觉得他们哪里最威武?”含之笑着问。 巧燕歪着头想了想,咧嘴一笑,天真的样子让人感觉很舒服:“奴婢也说不上来,反正就是看着他们骑着高头大马穿着铠甲,一招一式的都好厉害,小姐也该去看看,那场面真的很,该怎么说呢,就是很厉害就对了。” “对了小姐,奴婢刚挤到前面,就看到谢少爷了,他穿着铠甲,奴婢差点认不出来……” 巧燕还在说着她见到的情况,含之的心思却不在这上面了,他回来了啊,脑海里想着短短几个月不知谢尧瑱变了样子没有,他回了谢家肯定要耽误些时间应对。不知什么时候能抽出身来找自己,含之的唇畔漾起淡淡暖笑。 这边想着,门外一阵急匆匆脚步,不等含之抬起头来。面带喜色的青落走进来,让巧燕先回了拾园,才轻声说道:“小姐,谢少爷来了。” 含之站起身来,后又一愣,呆呆问道:“他不是先回家了?” 青落见含之如此反应,不由一笑,上前来推着含之道:“小姐想这个做什么,人既然来了,自然是这里有相见的人。小姐快走吧。我看谢少爷的模样。都没怎么梳洗。人家都这么着急来了,小姐可别让人家等得心急。” 含之被青落说的面上露出几分羞色,想要开口却发现嗓子紧巴巴的。她清了清嗓子,问道:“青落,尧瑱这会儿在哪儿呢?” 青落笑了,她快速帮含之整好衣服,说道:“小姐,谢少爷没有进府,是我刚好回来碰上了,谢少爷说没来得及整理仪表,不敢冒然进府拜见,所以这会子正在府门外不远处等着呢。小姐快过去吧。” 饶是心中再急切,含之也不敢跑着出去,只能尽量加快脚步,连路上丫鬟仆人说话也入不了耳。一出门,含之一眼就瞧见了不远处站着的人。 含之脚步顿了顿,脚下更快走了过去:“尧瑱。” 谢尧瑱含笑看着匆匆而来的含之,等她到了跟前,眼神一直没有离开含之。 含之先是有些不好意思,可见他不说话,就这么看着,了然的同时,心里那种情不知何所言的感觉也渐渐变淡了,她粲然一笑,略带着俏皮问道:“看好了没有?我哪儿不一样了?” “嗯?哪儿都一样。”谢尧瑱闻言一愣,下意识回答道,见含之戏谑的眼神,随即笑开,“含之,我回来了。” 我回来了。听见谢尧瑱的这句话,一直压在含之心底的那份担忧,才真正散去,他还记得分别时的承诺,所以才刚回来就到了这里,就只为说这句话。含之看着他,淡淡笑开:“嗯。” “伤着没有?”才几个月功夫,含之却觉得谢尧瑱成长了不少,整个人硬朗了许多,比宛京高谈阔论的贵家公子,更显出男儿气概,这样的谢尧瑱,自信,也更耀眼。 战场上都是真刀真枪的过招,而且谢尧瑱是真心想要战场磨练,更加不会背后偷懒,所以身上伤口淤青自是少不了,若不然,他也不会这么快升到陪戎副尉的位置,也不会让其他人服气。可看他表情就知道,那些苦和伤在他是完全没有放在心上,看着含之眼底的关心,他低头一笑:“含之,无妨的,我会照顾自己。” 含之伸手扯住谢尧瑱的手,肤色变深了,手心的茧子也硬实粗糙,指节分明的手,再不见娇养痕迹。单看着两只手上还留着浅浅伤痕,就知道他身上肯定也受过伤,想到刀枪擦过谢尧瑱的身体留下道道血痕,含之的心就拧一下子,她心疼,却不在面上表现出来,只轻轻摇了摇谢尧瑱的手,口中语气含着关切:“怎么就先到这里来了?见过伯父伯母了没有?” 谢尧瑱笑着点头:“我跟爹娘报了平安才来的,本来是想着让人送信给你的,可心里实在惦念,就先过来了。” “嗯。”含之停一下,笑着说,“天这么冷,你也不说多加一件衣裳,快些回去吧,伯父伯母肯定想同你说说话。你回去也好好歇息歇息,反正有时间,到时候咱们再一处说话。” 谢尧瑱点头,而后从袖子里掏出个木簪子,材质一般,可雕工颇具异族特色,想来是西域那边传过来的,他将东西和一封信递到含之手上:“我瞧着稀奇就给你买了个,你拿着玩。这信是瑜蕊郡主写给你的,我刚巧遇见她,她就托我给你捎过来了。” “瑜蕊?”含之接过来,看信封上娟秀的字体,笑了笑将信收起来,抬头给谢尧瑱说,“你这几天少不得要应酬一些事情,估摸着也脱不开身。我早先进宫时,灵姝姐姐还说想你了,要是有机会,你也跟着伯母去看看灵姝姐姐。唔,这么说来,有好几天你都不得空了……” 谢尧瑱眼中满是笑意。他看着含之认真推算日子,心中一动,开口道:“含之,我明天陪爹娘。咱们后天出去玩吧,去点微山如何?” 含之抬眼看他,见他一脸认真,垂下手放松应道:“好!” 回到府中,含之想着谢尧瑱那坚毅的眼神,慢慢走到书桌前,打开早先画好的人物画瞧上几眼,重新研墨提笔,半晌,一副半旧戎装的少年出现在纸上。与之前那副俊俏俊雅公子并排在一起。不一样装扮。却是相同的模样,落在纸上,也含着相同的情意。 风拂。纸动,两张画上,字迹也显眼,一个落笔“思”,一个新墨书写“归”。 “青落,你去跟管家说一声,我后天一早要用马车。”含之走出来,先是对青落吩咐,而后转身,笑着问紫珣。“紫珣姑姑,我娘现在在哪儿呢?” 谢家。 谢夫人得体送走一些闻讯前来的人,摆手让芸心带人将礼物整理好入账,才缓了口气跟走过来的谢父说话:“尧瑱从军不过几个月,即便得了职位,也是不显眼的,怎么这么多人前来?” 谢父瞧一眼堆积的礼物,心中也委实无奈,他性子耿直,可也不是不懂其中弯弯道道,如果单论尧瑱成就,即便有谢家在上面罩着,这种热络也着实过了,他看着谢夫人,有些无奈叹道:“估计是珺瑶的原因在……” 谢夫人闻言皱眉道:“珺瑶如今也不过是个才人,尧瑱也不是功成名就,如今这种张扬,对他们来说都没有好处。儿女若成才了,我替他们高兴,可这种虚名声,咱们谢家承担不起,何况……”谢夫人停下来,手指着芸心清点礼物的方向,眉头皱的更紧了:“那些礼物太过贵重,刚才来的人时间差不多,我还没想好怎么拒绝,他们就将礼物放下了。老爷,能不能想个办法将礼物还了回去?” “这不大好办,处理不好,反而显得咱们跟拿乔一样。”谢父看芸心小心翼翼挪动玉雕金饰,心也突地跳了一下,确实太过贵重了,这礼物真收不得,“罢了,我想办法就好。不过,我担心这几天还会有人过来。” “这个好办,尧瑱跟我说,他后天想和含之上点微山,我正好趁这个机会也过去上柱香,刚好也避开了这些杂事。” 谢父点头:“也好。尧瑱和含之去,是他们决定的,还是白家也知道?” 谢夫人摇头:“我也不清楚,尧瑱回来只同我说了声,我看他很疲累,先让他歇息去了,具体情况等等再问他也不迟……” 两人正说着话,管家匆忙走过来躬身回禀道:“老爷,夫人,宫里才人送来东西,公公正前面等着。” 谢父和谢夫人对视一眼,幸好两人刚才一直待客,穿着规整用不着换衣裳,于是两人赶忙迎了出去。正是宫里的谢灵姝得知了谢尧瑱平安回来,高兴之余遣人送来了一对如意和一封劝勉的信。谢父恭敬接了,又好生款待来送东西的公公一番。 且不说这边毕恭毕敬,暖香飘然的宫殿内,谢灵姝也恭敬迎接着更尊贵的人:“皇上。” “平身吧。”夏元琛虚托一下,往前走几步坐了下来。 谢灵姝命人上茶,才迈着碎步在下首第一个位子坐下,看一眼淡然而坐的夏元琛,一时也不知说些什么,干脆不语,柔顺等着夏元琛开口。 “朕记得你弟弟也从军去了,这次回来的将士里面可有他?” 谢灵姝双手交叠放在膝盖上,微微颔首,道:“回皇上,舍弟正是跟着这些将士一起回来的。” “嗯,敢舍身上战场保国,是个有勇气的。”夏元琛淡淡赞了一句。 谢灵姝忙谢道:“臣妾替舍弟谢皇上夸奖。” “画怎么摘了?”夏元琛突然问道。 谢灵姝一愣,一时没明白夏元琛说的是什么事,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原来悬挂含之所画的她和白珺瑶画像的那个地方,如今是一幅海棠春睡图。 谢灵姝想起上次白珺瑶来时,瞧见这幅画,无心说道“你呀真是,皇上常来你这里,你怎的还挂着外人的像”,这也提醒了她,白珺瑶走后,她就将画换了。不是她疑心忌惮,即使白珺瑶已经嫁人,可容貌不减半分,反而更添了几分少女时没有的韵味,她不想皇上每次瞧见那画,眼中还有另一个比自己更好的人。谢灵姝笑着说道:“臣妾觉得不好意思,况且上面还有宁王妃,思来想去觉得画挂在这里,实在唐突,就换了。” 夏元琛沉吟一声,盯着海棠春睡图看了一会儿,微微笑道:“换了也好。不过朕觉得那幅画上,一身红衣的你很是好看,有几分这海棠的神韵。你是哪儿请的画匠?如此好画工,不如请来皇宫做画师。” 谢灵姝浅笑道:“这个人皇上还真是不能请来,好歹人家也是官家大小姐。” “哦?是哪位卿家的女儿?如此才情,该是咱们宛京有名的才女了吧。”夏元琛见过那幅画,自然也知道画画的人是谁,他也说不准自己的心思,总觉得与那个小丫头相关的事都有意思的很,闲暇的时候也能因着兴趣探究一二,可知道她许了人家,也没有遗憾想要抢夺的心思。 谢灵姝见夏元琛虽然有几分兴味,可眼中却没有其他含义,再一想含之就要嫁给尧瑱了,也就没有再深想,笑着回道:“是白尚书家的,也就是宁王侧妃的妹妹。” 夏元琛没有再往下问,轻笑说了句话将话题转了:“白卿家女儿才情不错,将爱妃神韵画出了几分。” 夏元琛画中的夸赞让谢灵姝脸红了,只觉得心中甜的很,她知道这宫中陪在皇上身边的女人不止一个,她看到夏元琛对着其他人笑和宠爱,心中也烦闷,可夏元琛每次同她在一起,总也是宠爱有加。在皇上心里,对她多少也有爱在吧? 谢灵姝低下了头,也错过了夏元琛少有外露的玩味表情,有意思的丫头,容貌才情出身皆不输白珺瑶,朕真是越来越好奇你那么低调到底为了什么,而谢尧瑱,见到的又是哪一个你?此时的年轻帝王,或许真的没有其他心思,只是顺心的时候,恰好碰上一件他觉得有趣的事而已。 第一一二章 三生之约 原以为,许的是三生之约。 空气中吹来的风少了刺骨的寒意,好生躲在家里过冬的人也大都喜欢出来走动了,消停了一冬天的茶馆酒楼热闹劲儿又显现出来,街旁小摊小贩脸上的笑也渐渐多了。 前几天当今皇上亲自迎接将士的场面及种种细节,对荆夏见识到的百姓来说,仍旧历历在目。夏元琛本就是个深谙心术的,自然知道什么样的场面更能让人印象深刻,而承办此事的官员,无论是出于奉承还是对自己乌纱帽的保护,都是不敢马虎半分的。不过,瞧最近宛京三教九流碰头就能对此兴致颇高的聊上几句的样子,夏元琛的目的算是达到了。 这日,正晌午的时候,一辆外表无华却明眼就能看出并不普通的马车从宛京城门口进了城。 车里的人仿佛精神不是很好,只见她半躺在铺好的褥子上,身上还盖着件做工精细的披风,周身清贵之气明显,许是长途奔波疲劳所致,脸上乏累之色很重。等马车渐渐进入闹市街道,假寐中的人慢慢睁开了眼,脸上喜色也露了出来。 路上行人的谈话不时进入耳朵几句,听来听去说的差不多是同一件事,重回到宛京的竞华心神俱松,也有了闲散的情致,她命车夫暂停下来,让他下去跟人打听一番近来京城大事。 “夫人,他们大都是在说这几件事……” 车夫好大一会儿才回来,等他来到马车前。先低声给如今跟着竞华的丫鬟忍冬说了,忍冬才进来跟竞华细说。 马车继续往前行,车上不见半点颠簸,竞华依旧躺着靠着车身。神色慵懒听忍冬细说刚打听来的事: “前几天皇上亲自在城门犒赏了边关归来的将士,刚才茶馆里的人大多是在谈论这个。接着说的最多的,好像是宛京谢家和白家的两位小姐,听说谢家那位进宫的小姐圣宠日盛,皇上赏了好多东西来着,白家那位嫁到宁王府的,好像是刚有了身孕。谈论的人都羡慕这两位小姐好福气呢……” 竞华听忍冬一句不差的说着,眉毛渐渐挑了起来,纤细的手指抵住嘴唇兴味道:“哦,皇上宁王都这么好兴致。看来皇家喜事颇多。那两位都这么活泼。我还真是好奇的很呢。” 一旁,已经习惯竞华脾气的半夏笑着问道:“夫人,爷早就吩咐人将宛京的院子打扫好了。您看您是先落脚歇息一番,还是直接去宫里请安?” “我回来的早了,也没着人跟太后说一声,不如明天再进宫吧。”竞华想了想说道。 “那先去黑府?”半夏还是询问了一句。 竞华摆手:“先去白府,前面路口拐了,直行到长宁街右拐往前就到了。” 看到白府的牌子,车夫正欲往前,却见到门口已经停了一辆华丽的马车,连忙问道:“夫人,白府门口停了辆马车。咱们要停在哪里?” 竞华闻言,掀了窗帘遥遥一看,确实很华丽,依她了解,不像是白府里风格,以为是其他贵人来访,心里有些犹豫,再定眼一看,却看见宁王府的标志,心下明了是白珺瑶回来了,思索片刻,竞华吩咐道:“忍冬,你先别说明身份,先问问门童含之现在可方便出来一见。” 忍冬听了,答应一声,连忙下了马车前去问了。片刻,她走回来说道:“夫人,门童说白夫人带着小姐去了点微山,现在不在府内,本来说来今天回来,貌似是静尘师太回了点微山,她们还要山上再呆几日,具体回来日期还不确定。” 竞华自语道:“这么早去点微山?难道是碰上了什么事?”她想了又想,还是有些不放心,又让忍冬去问上山是为了什么事。 忍冬再回来禀道:“具体是为了什么门童也不知情,不过奴婢听了一句,好像白夫人是同谢夫人相约上山的。” 竞华暗自想了一回,自语道:“不是两家夫人刚好带着含之和谢尧瑱去了吧?眼见都要成亲了,还要大人给创造机会黏在一起?”转而,她吩咐道:“罢了,咱们先回你家爷准备的院子看看吧。” 林意宁和谢夫人等人来到点微山的时候,这里前一日刚好下过一场细雨,石阶湿漉漉的,凹处还能见到浅浅的积水。这会子阳光璀璨,洒在还见湿意的石阶上,透着股子新鲜生机。 林意宁和谢夫人看了一眼并肩走在后面的含之和谢尧瑱,相视一笑,也没喊着让他们跟上,自顾自领着丫鬟上山了,权当给两人一个说话的机会。 “刚回家来,不说好好歇着,怎么想起要来这点微山了?”含之看林意宁和谢夫人与她们渐渐拉开距离,在长辈跟前的小拘束慢慢不见了,此时她看着并肩而行的谢尧瑱笑问道。 谢尧瑱一手自在背在身后,侧低着头看向含之:“不知怎的,总想着来我们俩见面的地方和你走一走。第一次见到你是在梨花林,可惜这会子还早,见不到当时的景色。我第二次与你说话,就是在这点微山了。” 含之脸上漾着笑意,口中却有些调侃:“不是拿我当借口逃了那些应酬?” 谢尧瑱配合道:“含之果然聪明,我这点心思果然瞒不住你。这里谢过含之了,猜透我的想法也不戳穿。” 清脆无忧的笑声响在山道上,含之斜眼瞪谢尧瑱一眼,眸中皆是柔情。她从未想过,能有一个人平平淡淡中就将幸福盈满她的心。 “边关怎么样?” 谢尧瑱两眼有神,眉宇间有了几分豪气:“我听不少人说起过,可真让自己感受还是震撼,那里肯定不比京城舒适,可那种粗犷豪气,却也是独有的。含之,我不瞒你,去到那里,我就想着,总有一天我也会在那片土地上凭自己本事保国家安平护一方宁静。” “沙场征战,成一名战将,做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儿?”含之认真听了谢尧瑱的话,蓦然笑开,“尧瑱,你方才说那一番话的时候,样子更帅了。若是这样,他日你为英雄,我就是与你传一段佳话的美人……” 话没说完,含之才觉出羞意,纵然和谢尧瑱在一起时很放松惬意,这话说的也太不经过大脑了,哪个会说自己是美人的? 谢尧瑱开始还没有反应过来含之为何突然停住不说话,疑惑看向她,却见她脸色羞红,正有一下没一下拿着帕子扇凉,仔细将她的话回味一遍,爽朗的笑漫上唇角:“看来我必须得努力了。” 含之听闻,羞意未散,脸儿又红了一层,涂了胭脂一样,又不好回嘴,干脆扭头不理谢尧瑱。 谢尧瑱看一回含之娇容,聪明转开话题:“听说点微山很灵,青山为证,谢尧瑱今生得遇含之,此生执子之手度流年,甚幸。吾愿与含之定三生白首之约。” 含之看着他,心蓦地一动,歪着头道:“既然许了愿望,已经到了半山腰,咱们叩首上山如何?” “好。”谢尧瑱笑着说完,撩起衣摆跪倒在石阶上,利落不见迟疑。 含之本有些玩笑成分,谁知不及她说完话,谢尧瑱已经认真叩首,口中还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诺言,果真准备一步一叩首上山,含之慢慢笑了:“一步一叩,百步百年,你说我们走完这段阶梯,能求得多少个百年?” 谢尧瑱扭头看笑着叩首的含之,掩不住柔情:“若是这样,每年我都会叩拜上山,不仅定下三生三世,还要约你生生世世不离我身边。” 那时,我们不知,真心而无悔的诺言,也抵不过世事无常,三生之约,却只剩半世癫狂。 “祖母,母亲这次去点微山却是为何?”白珺瑶拈起一颗剔好的酸梅放入口中,悠悠问道,她一只手不自觉抚摸着肚子,因酸味眯起的眼睛里,少有的多了放松的得色。 “她也没说清楚,我面前说了声就走了,多半又是为了含之,要不她还能有什么正事不成?”白老夫人说着将盘子往她跟前推了推,脸笑的褶子真成了花儿了:“珺瑶,御医可诊准了?王爷是什么态度?” 白珺瑶却是兴致缺缺不想吃酸梅了,外面买来的到底不如王府里口味好,她笑着说:“我这两日总是犯恶心,原以为是吃坏肚子了,王爷不放心非得找御医来看,谁知道竟是有了,王爷也高兴得不知怎么呢。” 白老夫人拍手笑道:“高兴,王爷当然高兴!王爷上面只有两个女儿,你这胎若生个小王爷,在王府可就更稳当了。就说我孙女儿是个有福气的,可让外人羡慕去吧。”说完,白老夫人又有些不放心的叮嘱:“珺瑶,宁王也有姬妾,保不准她们就存着黑心思呢,如今你可得更小心防着她们手段,万不能让她们得逞了。” 白珺瑶垂下眼眸,冷厉之色转瞬即逝,再抬头时,脸上仍旧是如常的笑意:“祖母放心,她们不敢的。” 第一一三章 风波又起 一个屋檐下,同悲不同喜。 到了风和渐暖的时候,并不是什么时候都天公作美的,一个不注意,淅淅沥沥的细雨就成了常客,接连下个十天半月也并不是稀奇事儿。 自点微山回来,这雨就得了什么甜头一样舍不得走了,直在万物复苏的时候给天地添了一层朦胧烟雨色,让早就有意好好舒展筋骨的人直发愁,连带着做什么都有些惫懒。 有意放轻的步子踩着石板路上润湿的水渍,发出有些缠绵的声音。原本在里屋的含之听到后,问道:“青落,可是信来了?” 等了等,却没人答话。 含之纳罕,又不想起身看,放下手中书卷侧耳细听,外间确实有人细微动作的声音,若不是青落,其他丫鬟也该应一声的,难道是刚才雨声有些大盖住了自己的声音?含之提高嗓音又问道:“青落可在外面?” 外面有人噗嗤笑了出来,没等含之起身看,就有人款款走了进来:“急了?你刚才说什么信,这么殷切的盼着,莫不是等着那谁的情话儿呢?” 含之见到来人,却是先笑了出来迎到:“这天儿怎么过来了?” “我回来京城半个多月了,先是你去上香,后来我又陪了太后几天,还没见你一面呢。今儿好容易得了空,就巴巴往你这儿来了。怎么,我还没有那谁的信招你待见啊?”竞华刚才在外间已经脱了防雨的雨衣,这会儿正接过含之递过来的一件外衣披上,话里的调侃也没落下半分。 含之拉她坐下。先吩咐人送一壶热水进来,才笑道:“嘴皮子又利索了,才见面就这么伶牙俐齿的。来,喝口热水暖暖身子。” “你倒是有些贤惠的样子了,谢尧瑱真有福气。”竞华随意一坐,顺手接过热茶,眼角吊起。似笑非笑的样子,加上为了方便披蓑衣,她将头发束了起来,乍一看,颇有几分英气。 “谢谢郡主夸奖了啊!”含之斜她一眼。又笑了,“你喜欢拿人解闷的时候,多数是你自己个儿先闷得难受了,怪道先前听瑜蕊郡主说你若隔几天出不了宫,就开始拿她消遣了。” 竞华笑:“我可不像你们,大家闺秀一个。人生苦短。真要全浪费在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安分守己上,然后老实嫁人相夫教子低眉顺眼一辈子,多亏啊。再说。我这一辈子,或许连别人半辈子长都没有,何苦再受无谓的委屈……” “胡说什么呢?”含之不及她说完,皱眉斥了一句。正要劝,却看见竞华虽有些讨好向自己笑着,那笑里却还含着抹不去的明了,她知道竞华的病让很多人束手无策,可还是不能够接受竞华这般不在乎说出,含之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开口了,末了。只能叹道,“你呀……这个是我特意向静尘师太求来的,你收好了。” “什么?”竞华看含之从随身的荷包里掏出个东西,接过一看,原来是个平安符,“生死有命,你说世人求平安要富贵的,这么难为佛家做什么……” 一抬头,见含之凝眉看着自己,竞华甚快将平安符收了起来:“我珍惜这条命着呢,这平安符我肯定好好带在身上。” 竞华说着,眉眼温柔起来:“其实我现在挺知足,很多人奢求的东西我都得到了。有时候我在想,是不是老天省去了等待幸福的时间,所以才夺去我相应的年华。原本觉得无所谓,没想到现在我也有舍不得的时候,如今在宫里和太后念佛的时候,也会不自觉向菩萨求能多活几年。” “那以后就不要再说让人难受的话。”含之见竞华认真点头,重又笑起来,“说起菩萨,我想起一件事来,这次去点微山,碰到一对恋人,也不过三十左右年纪,那位公子却已是满头白发,他为了妻子的病情,除了带着妻子四处寻访名医,还逢庙必拜。他妻子笑着说,她的夫君不信因果,这一年来,却为她拜遍大佛小庙。” “这世上,从来都是,再多苦楚不抵一个人赌上自己全部去爱你。其实,我很羡慕那对恋人的感情。可是尧瑱说我有他了,我不用去羡慕别人。我收到你的信中,你也说你家夫君是那个对的人,那你就该知道,幸福是两个人的,若有苦痛,你也不会舍得让他一人去承受吧?两个人一辈子不可能只是幸福,同甘共苦不才是能走得更远吗?” 竞华手托着脸颊,她想起每当自己病情反复时,那人一向清冷的眉宇间,总有抹不平的皱眉痕迹,有时自己装作不在乎,那人也有按捺不住生气的时候。竞华若有所思,什么都是,两个人一起承担的吗? “我知道啦……含之你说教起来,真是跟老太太一样。”竞华抿着茶笑。 含之横她一眼,见她听进去,也放心了些,待要说什么的时候,青落走进来问道:“小姐,该准备午饭了,珣姨让奴婢过来问问郡主可有什么喜欢吃的?” “已经这个时辰了?”含之说道,仔细想了想,问道,“青落,你去拾园问问绛瑛姑姑这会子有事没有,如果有空,你就跟夫人说我和竞华去那边吃。” 竞华摆手让青落停下,笑着对含之说:“人没去请安,就先要吃的了,这不合规矩,不如咱们过去拾园吧,我也好跟夫人请安。” 含之点头,站起身来,让青落喊半夏和忍冬过来,自己也在丫鬟的帮助下穿好雨具,两人边走边说往拾园走去。 林意宁刚好处理完几件事,这会子她正让丫鬟捶着肩膀跟绛瑛说话,见含之和竞华一起进来,忙招手让她们坐下。 长时间的分离也没能让含之和竞华生疏,两人在林意宁面前仍旧是说笑如常。林意宁看着两人说笑斗嘴,也忍不住笑了起来:“含之和郡主可真是投缘,难得她能有这么交心的朋友。” 含之看竞华一眼,扫到她现在的打扮,想到什么,眼睛弯成月牙:“可不是,性格相投也就罢了,偏这姓氏也能对上,可就不是‘巧’字能形容的了。” 竞华一愣,转念就猜到含之话里的意思,噗嗤也笑了:“我倒是没想起来,咱们如今出去,碰到相熟的人,称呼你为‘白小姐’,喊我一声‘黑夫人’,话赶急了,倒像是跟说书人抖包袱一样了。” 屋里的人都笑了起来,氛围融融恰恰,十分柔和。 正当这时,巧南慌慌张张在门外禀告说:“夫人,梅苑那边出事了……” 林意宁先过去,含之等了片刻没消息,让青落陪着竞华先回了自己院子,然后也过去了梅苑。 白老夫人黑着一张脸,正怒气冲冲指着丫鬟嬷嬷骂,林意宁皱眉站在一旁。 含之不知所以,这老太太火气不大寻常,看样子是动了真气儿,她想起来的路上仿佛看见孟大夫匆匆赶过来的身影,难道是郭氏病了?那也不至于这般啊。 正想着,孟大夫从里屋走了出来,谨慎回道:“老太太,少夫人先前身子就有些虚弱,这次摔得有些重,胎儿没能保住。” 白老夫人听说孩子没保住,直接指着孟大夫骂起来:“白家养你是做什么的?好药材好东西供着你,连胎儿都保不住,你……” “娘,孟大夫也尽力了。”林意宁冷静截住白老夫人的话,转身对孟大夫说,“你下去吧,给少夫人开几副养身的药,有什么少夫人现在能用的,也先送来。” 白老夫人横林意宁一眼:“你也别开脱,都是你治家不严,才出这种事。”而后,她寒着脸吩咐身边的嬷嬷:“去,把蓉姨娘给我带这里来,越发没规矩了,不过一个侍妾,如今连正经的主子也敢吩咐了。我倒要看看,她能有什么急事,下着雨也敢请人过去。” 怎么蓉姨娘也牵扯进来了?林意宁隐隐有些不耐,可这一摊子事,她不想管也得管。转眼看见含之静静站在门口,她走过去,低声说道:“含之,你回去。” 本来以为事情只是麻烦些,谁知道每个人不同心思用到同一件事上,麻烦就跟滚雪球一样,变得棘手了。 白恪明进来的时候,林意宁正坐在烛火下发呆。白恪明的脚步顿了顿,轻声唤道:“夫人。” 林意宁抬头,眼神恍惚一阵子,低下头说:“蓉姨娘也没料到会出事,娘一时着急关了蓉姨娘两天,佛堂里本就又湿又冷的,谁知道她也有了身子,经不住晕了过去。怕她这会子心里正难受,想来也盼着老爷跟她说些暖心的话,老爷过去看看吧。” “意宁……”白恪明上前一步,欲伸手搭上林意宁的肩膀。 林意宁微微躲了一下,眼睛看着桌子上的烛火:“孟大夫说胎儿没事,不过这一受寒到底不好,还是得好生调养一些时日,我已经吩咐人送补品过去了。” 仿佛知道白恪明要说话,林意宁抬起头,眸子静静看着他,说道:“老爷,我有些乏了,想要去歇息。”说着,福了福身子径直往里屋走去了。 白恪明狠狠捏着眉间,出了拾园,往书房方向走了两步,终于还是转身往蓉姨娘住处走去。 情之一事,一念一步之差,就是各自的伤。 ps: 跟二师兄修行一段时间,又出来献丑了…… 第一一四章 怀璧其罪 清韵不掩,徒惹她人,无端恨难消。 “含之,可是家里有什么事?” 含之极少会这么心不在焉,自己认识她这么久,也是头一次见她紧皱着眉头一直出神,谢尧瑱不由担心的问道。 “什么?”含之听到谢尧瑱的声音,恍然回神,却不知道谢尧瑱再问什么。 谢尧瑱更是担心了,他了解含之脾气,若是一般的事情,绝不至于让她出现这种神情,难道是白家出了事情?但是这段时间,也没听到什么关于白家的不好的事情啊。 依含之的性子,确实不会因为白家家务事向谢尧瑱诉苦或抱怨,况且,家里现在的事,除了感情亲疏有个倾向性去生气,其他的,大到对教条礼数遵守,小到对约定俗成的习惯屡见不鲜,谁会因为侍妾怀孕判断个对错? “我看你魂不守舍的,是有什么烦心事吗?”谢尧瑱又问道。 白谢两家来往较为紧密,现在又是亲家关系,寻常来往也都透着熟络了,故此,含之对谢夫人的做事风格还能了解一二,谢夫人是那种信奉男儿志存高远,绝不会让儿子们过问内宅事务的。 含之摇了摇头,说:“是这几天没有休息好,乏了而已。你现在跟在安郡王身边,可有什么收获?” “嗯,安郡王一直是我非常佩服的将军,荆夏几场著名的战役都是由他领导的。很多东西只读兵书根本就理解不了,能得到安郡王的指导,我真的非常高兴。”谢尧瑱回答道,看着含之笑着听他说话,仔细瞧着她脸色,终于还是没能忍住。“含之。真的没有什么事?” “能有什么事?就算有也是我们女儿家的闺阁闲事,不过存点小秘密罢了。知道你舍不得含之难过,不过你一个男子汉,心也忒细发了吧,含之若有烦心事,瞒天瞒地的,还能瞒你不成?”有人推开雅间的门走了进来。正巧接了谢尧瑱的话。 临窗对坐的两人扭头,含之笑着招了招手,谢尧瑱站起身来招呼道:“郡主。” 竞华摆手算是应下了,却对含之说:“我看他的无赖劲儿全用在你身上了,礼数还这么周到。” 谢尧瑱无辜看向含之,含之对着他抿嘴一笑,对竞华道:“要不让他称呼你为夫人?” “重色轻友!”竞华拧含之胳膊一下。又哼道。“这会儿拿话堵我,别忘了你下个月也被别人喊成‘夫人’了。 含之习惯了竞华这般行事,面对她的打趣也就一笑而过了,倒是谢尧瑱的脸微不可查红了一下,随即就恢复了正常。 谢尧瑱正想说离开,好留下地方让含之同竞华说话。哪知先被窗外一阵马蹄声吸引了注意力。 饶是在这繁华街道上,骑马者的速度也是没放缓。看到这样情景,谢尧瑱第一反应却不是想要指责,而是猛地抓住了窗棂,半个身子探出去看马奔去的方向。 “尧瑱,怎么了?”含之诧异问道。 谢尧瑱确定自己没有看错,刚才过去的,应该就是从边关来的人,他神色憔悴,身上衣衫都有些破烂了,这般匆忙,难道是边关出了变故? “含之,我有事先回去,你同郡主在外面要小心些。” 含之看谢尧瑱模样颇急,也不多问,点点头就让他先离开了。 竞华收回望着窗外的目光,神色也有些异样,眼眸间闪过一丝了然,转眼看含之有些担忧的表情,说道:“刚才过去的应该是从边关来报信的将士。” “又起战事了吗?” 竞华回答的有些讽刺:“或许吧。有雄心壮志的人太多,锦绣江山,自诩有能耐的都想独享,却都不想想那全是人命换来的,可叹千百年累累白骨换不来真正太平。” 含之见竞华如此,知她想起了自己小时候在边关的一些事情,不由委婉安慰。 “都过去的事了,我爹说他能马革裹尸也不算一桩憾事。”竞华摇头表示自己没事,嘴里却轻语道,“若是边关再起风云,怕就不是寻常小打小闹了,我现在就担心瑜蕊,她性子和软,帮人还可以,若是伤人才能自保,她才不会还手,我还是尽早找她回来的好。” 含之静静听着,竞华又笑了起来:“不说这个了,你这几日够烦心了。你及笄那天,去的都不是什么难缠的人,到底出了什么事?” 含之无奈笑了:“那天你们都是为我祝贺来的,结果白家却招待不周,送客匆忙,倒是让人见笑了。” “白夫人向来从容,你也不是为个事就慌神的,可我看那天你和白夫人脸色都不对。” “那天……” 三月二十二是白含之的生辰,今年她正满十五岁。林意宁早就想好了,这次含之的及笄礼好好好办,一来女儿家及笄礼本就该正式,若办不好容易被外人看轻了,再则就是白谢两家定好的是四月十六含之出嫁,多说她能为含之操办的机会也减少了,因此,林意宁早早就下帖请了宾客,并为准备好及笄时所需要的一切。 那天一早,林意宁就带着绛瑛翠灵去了正厅。紫珣也将注意事项又给含之说了一遍,青落也里外走着查看东西,唯恐出了岔子。 赞者含之请了竞华;正宾林意宁有意请安郡王妃,结果她说自己没有儿女,硬是不愿意,帮林意宁请了族里一位关系较好的王妃过来。所以这两人比其他宾客先到了,其他人也陆续到来。 白珺瑶自然比其他人来得早,她向林意宁请安后,就直接被白老夫人唤去表示亲密了。 这事本来无所谓。谁知穿的水嫩鲜亮的蓉姨娘那会儿也去跟白老夫人请安了,她进去的时候,心中还存着气的连姨娘恰巧没忍住跟白珺瑶抱怨了两句,还病怏怏的郭氏活证据一样旁边坐着,无论白珺瑶心中如何不耐烦,面上也不能不过问。 “怎么可巧那天她就不舒服了。雨湿路滑还偏偏请郭敏过去。怎么那么巧去迎接的小丫鬟就脚底打滑正巧撞上郭敏?不是包藏祸心是什么?她说的无辜,心里打的什么主意,这么明显……” “惹事的那丫鬟不是让祖母给处置了么?母亲着人细查,不是也没有查出可疑地方来?”白珺瑶淡淡指出。见连姨娘闻言一愣,她细细蹙眉,转首对郭氏道,“即便有人伺候。自己的事情也该上心。” 白珺瑶在王府也有这么长时间,勾心斗角的事情看多了,万事她总会多想一层,即便她知道郭氏小产这事有蹊跷,可看到事情的处理方式,也能将白老夫人的想法猜出个差不多,蓉姨娘怀的。毕竟是白恪明的亲骨肉。而且蓉姨娘还算聪明没亲自动手。这替罪羊太好找了。 白老夫人仿佛看到白珺瑶脸上闪过一丝讽刺,一晃神没看清楚,还以为自己看错了,不过,对蓉姨娘和郭氏事情的处理上,她确实有些心虚。 “好了。珺瑶好容易回来一趟,她又怀着身子。别拿这事烦她。”白老夫人看连姨娘还想说什么,不想此事再生波折的她赶紧开口说道。 蓉姨娘进来,屋里刚和缓一些,可在座的哪个人都没给蓉姨娘一个笑,连温顺的郭氏也因为又被触动伤心事沉闷不语。 “我说怎么行及笄礼的时候那么别扭呢,原来还有这一段。这不是没闹起来?”竞华边听边问。 说到这里,含之也有些纳闷:“这也是我想不明白的地方,按说白珺瑶不屑与蓉姨娘计较,蓉姨娘也没笨到在白珺瑶跟前挑事,谁知两人就闹成那种局面……” 笄礼结束后,白珺瑶说闷得慌,自去了花园散步,蓉姨娘因不小心湿了袖子回院子换衣裳了。 “中间发生什么,却没人知道。等娘过去的时候,白珺瑶已经被人扶到老太太那里,蓉姨娘摔倒在地也没人敢扶,这一折腾不当紧,两人的孩子都差点没保住……”含之这会儿说着,还感觉头疼,蓉姨娘明显被人打了脸,白珺瑶气恼的样子也不似作假,具体原因也没问出。 “我说宁王那么紧张请御医做什么,还从太后那里折腾走不少养身的东西。”竞华问,“蓉姨娘那里也问不出吗?” “蓉姨娘只是哭,说她急着走路,见到白珺瑶只是招呼了一声,没成想就招来一耳光,她没站稳,情急之下拉倒了白珺瑶。” “两个人都指着肚子里的孩子呢,不会这么不注意,这其中肯定有别的什么。”竞华沉思。 含之揉揉眉头,说道:“我跟着老太太去宁王府看了白珺瑶,没说几句话,看她脸色实在不好就回来了,后来再说去探望,宁王却说白珺瑶需要静养。回来后,蓉姨娘差点被老太太硬逼着喝药。” 竞华听到这里有些无语:“你们家老太太真是‘性情中人’……” “折腾好几天了,娘好容易说通老太太这事不能外扬,幸好老太太还能想着不为白家声誉,也得保全白珺瑶地位,老太太非得将蓉姨娘送去别院养胎,这事才算消停。”含之呼一口气,“不过,宁王府那位似乎还是没消气,也不知到底为了什么。” 竞华更想不出所以然来,干脆拍拍含之道:“别想了,横竖不关你的事。走,你还没见过我们爷在京城给我置办的院子呢,我领你去瞧瞧。” 说着,竞华就站起来拉着含之下楼。 下楼时,她们与几个穿着奢华的人错身而过,含之低头想着什么没注意,她后面的竞华却听到其中一个人说道:“京城何时出了这么个天仙的人?我看比白家大小姐也不逊色……” 竞华抬头细看前面蹙眉的含之,果真如画中仕女图一般养眼,含之及笄前几日就是清容打扮,清雅之姿越发引人注目了,往日脸上那层黯哑病色没了,自然不比白珺瑶逊色…… 不逊色?竞华脑中闪过一个念头,含之及笄时,白珺瑶仿佛盯着含之看了好长时间,而后就借口去花园了,加上白珺瑶后面的行为,难道白珺瑶心中气恼却是因为含之容貌? 第一一五章 世事无常 哪个女儿不曾想十里红妆,可叹世事无常。 饶是含之相貌渐胜,二人也没有利益冲突,白珺瑶已经是宁王侧妃,论地位身份,含之将嫁之人比不上宁王尊贵,白珺瑶心高气傲的,又有宁王府傍身,平白嫉恨含之容貌作甚,含之又不能阻了她什么路。纵然自己也觉得这想法不怎么靠谱,竞华还是无意般问道: “含之,白珺瑶上次见到你是什么时候?” 含之不解地看向竞华,略想了想,回答道:“有些时日了,过了年她就回了一次家,刚好我去了点微山没见着。你问这个做什么?” 竞华却不回答,又反问道:“你觉得你现在容貌比白珺瑶如何?” 含之越发摸不着头脑了,有些好笑看着竞华:“怎么问这么不着调的话。不说别的,白珺瑶‘第一美人’可是有目共睹的,这些年断续也出来不少佳人,可真能出其右的也有限。” “你呀,确实比如今的白珺瑶少几分学不来的韵味。不过……”竞华认真看着含之,“这世上若还有一个能将她比下去的,除了你暂时没有别人。” “含之,我没说笑,如果你与谢尧瑱没有婚约,而是成为秀女进宫,那群女人最大的威胁,绝不仅仅是白珺瑶一个。”竞华说道,“白夫人是真心疼你,说是让你不受白珺瑶锋芒伤害,何尝不是护你不染世俗争端,如今你能和喜欢的人在一起,白夫人绝对是你最应该感激的人。” 含之不太了解竞华略带严肃的神情,因此话里还如往常轻松:“你夸我好看,我听着自然比说我不好看高兴,不过总没你说的夸张,我如今也不过比那时去了病色,又没变成另外一张皮,平日里我自己个儿照镜子都没瞧出有多大变化。” “再说。咱们纠结这个问题做什么?不说我那时已经有婚约在身,没去阻了谁的路,即便我也是她们中的一员,如你所说也是她们的威胁之一,那也不过凭的是外人可以看见的皮相。嫉恨她人如何。被人羡慕又如何?既然自己已然是当不得家做不了主的被选者。心还是干净些好,要不然,可就里外都惹人嫌弃了。” 竞华听了这话。心反而不那么烦忧了,她跟着一笑:“你道多少人愿意忍痛将自己剖析透彻的?如果有人一直觉得自己哪儿都是好的,万一有了意料之外的状况出现,错处自然都在别人身上的。” 竞华想了想,还是多说了几句:“我听你说,总觉得白珺瑶情绪有些反常,若与你无关也就罢了,没确定之前,自己还是留心着点。她若是已经嫁人还对你怀有恼恨之意,怕她心里的梗不是那么容易消除的。” “无所谓,我又管不着别人怎么想。不过,若谁因她们私念伤我要护之人,我也不会让她们好过就是了。”含之说的风轻云淡,话里的认真与冷凝也让人忽视不得。 “说真的。含之,如果除却白夫人的因素,你会想进宫吗?”竞华问道。 含之笑着摇头:“我宁愿所嫁之人能说出我一种入了他的心的好,也不想听他说他的喜欢只是因为我好看,尤其那话也只是逢场作戏。” 等含之从竞华住处回来。太阳已经西落了。 “夫人不在?” 来到拾园,含之觉出些异样,这会儿该是掌灯的时候了,拾园正屋确实是烛火明亮,可林意宁所住的厢房却黑乎乎一片,丫鬟婆子都在外面,连绛瑛和翠灵也没有在里面伺候,而是站在屋门外不远处,像是特意在守着门一样。 含之紧走几步来到绛瑛跟前,轻声问道:“绛瑛姑姑,谁在里面?” “老爷过来了,好像是有重要事情要同夫人说,特意吩咐不用人里面伺候。” 含之皱眉,又问道:“爹进去的时候,和往常有什么不同吗?” 绛瑛看向翠灵,翠灵细想一下,说道:“那会儿正好是我跟着夫人,老爷进来的时候,像是急匆匆回来的,不过看神情又不像是焦急,更像是凝重。” “凝重?”含之自语,同时也在心里猜测出了什么事情,白恪明向来秉持文人风气,自不屑多费心神在内宅事务上,因此他的凝重多半不是因为家事,难道是边关情况很是严峻? “绛瑛姑姑,你同翠灵那边石凳上坐着吧,只要别让人进去就行。”含之吩咐一句,却是举步往屋里走去。 听到脚步声,侧对着门的白恪明不禁皱眉,说话口气也有些重:“我不是说不让人打扰?” 林意宁看见了是含之,对白恪明说道:“是含之过来了。” 白恪明扭头,皱着的眉松开了几分:“是含之啊,我听你娘说今天你同康宁郡主出去散心了,怎么不请她家里玩?” 含之笑道:“黑家来信说黑公子过两天会到京城,竞华也要忙着打理一些事务,所以过几天才会来家里玩。”停了停,含之问白恪明道,“爹,边关状况很严峻吗?” 白恪明奇怪含之怎么清楚边关起了变故:“含之怎么知道?” “正好看见了报信的人,尧瑱说可能是边疆起了变化。”含之简单说了一句,心里想着刚进来时白恪明脸上那种不同寻常的凝重,不禁也皱了眉头,“爹,到底是什么情况?” 白恪明看了一眼含之,重重叹了一声:“边疆确实起了变故,最近几场对战中,疑似有玄幽方面加入,对战局面开始变得复杂。” 含之看着白恪明,直觉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如今镇守边关的,是当初和安郡王并肩作战的一位老将军,在军队是令人信服的一位主帅,安郡王曾说秦将军太过耿直,不适合官场,却是一位天生的将领,这样的人,定不会因为战局稍有变化而乱了阵脚。 “秦将军发现有玄幽的兵力悄悄驻在两国边境,秦将军怀疑去年以来西梁敢有所动作。是玄幽在背后支持,因此才让人进京。”白恪明神情越发凝重,“但是今天上午,有人进宫行刺,以那人的身手。明显对皇宫很熟悉。” “查明刺客身份了吗?”含之问。 白恪明摇头:“刺客是有备而来。发现逃跑不了直接自尽了,他身上也查不到任何有关身份的信息。” “我看爹的神情很严肃,可是有谁受伤了?” “是谢才人。刺客逃跑时误闯太后寝宫,谢才人为了保护太后被刺伤,至今昏迷不醒。” 含之一惊:“灵姝姐姐受伤了?” “经御医初步诊断,谢才人是中了毒,那毒不是荆夏所有,似乎也与玄幽有关。” 含之心中疑惑更甚:“我听说玄幽如今皇上虽软弱些,玄幽太子却是个雷厉风行的人,玄幽即便有心挑起两国争端,这时候派人行刺又是为了什么?行刺者抹去一切信息。怎么会单单在用毒上露出马脚?” 白恪明自然知道这点很矛盾,可他也没能想明白其中缘由:“或许是玄幽自大,通过这种方式向荆夏示威,或许是有人从中挑拨两国关系也说不定。但是,如今这种状况,边疆有玄幽蠢蠢欲动。宫里又发生这种事情,想要一方罢手是定不能了。” 含之觉得白恪明这话不错,如今是荆夏和玄幽两国为大,依江而分,国力相当。实论起来,两国也都是各自的威胁,一旦一方强大或露出疲势,主动吞并或被蚕食,都是可以预料到的事情。 不过,白恪明虽然信任林意宁,可那仅止于家事,朝堂之事却是轻易不和林意宁说的,怎么这次……含之转回思绪,问白恪明道:“爹,你同娘说这个做什么?” 白恪明闻言一愣,他刚才是同林意宁商量另外一件事,他向来觉得同女人说些国家大事没有益处,刚刚却不知怎么跟含之就说起这个了。 林意宁见白恪明像没回过神来一样,淡淡笑着对含之说道:“你爹是在同我商量你的事情,谁知你进来就先问上国事了。” “我的?”含之没想到林意宁这么回答,她有什么事情值得这么严肃? 白恪明点头,示意林意宁对含之说明白,含之疑惑地看着林意宁:“娘,怎么了?” 林意宁慈爱看着含之,颇烦恼一样叹息道:“四月十六你就要与尧瑱成亲了,娘本来打算让你风风光光出嫁,不过你爹回来说,虽然皇上态度还未明确,近期出兵的可能性却很大,谢家现在也很忧心谢才人情况……” “娘是担心,一旦起了风云,国人皆在忧心国事,若白谢两家大办亲事,会显得铺张而惹人反感吗?”含之点出令林意宁感到烦心的事,笑了一笑说道,“既如此,那就低调些,为区区场面让白谢两家在敏感时期成了靶子不值当。再说了,没有十里红妆,白家女儿也不会因此贬低了身价。” 林意宁知含之如此说是在宽她的心,遂在含之注视下淡淡笑了,而一旁的白恪明也因含之话中的懂事和傲气感到欣慰。 “虽然说不准会怎样,咱们还是和谢家商量一番,到时也不至于慌了手脚。”白恪明对林意宁说道,“这边你也要多费心了,亲事相关的事情,有变更的地方,你尽管做主。”末了,又加了一句:“可以不铺张,也不能让含之受了委屈。” 等一切安排妥当,含之慢慢往院子走去。抬头望了望已经黑透的天色,今天发生的事情委实有些多,也不禁让人感叹世事无常。 风起,含之拢了拢袖子,这时候的她还未察觉,世事无常中,她也算一个,今天种种,看似与她无关,却终究也改变了她本该平顺的一生。 ps: 最近一切都很不稳定,更新也不稳定…… 第一一六章 待嫁 时间给你的不是结果,它只是给了你找到结果的机会。 四月初,玄幽使者入宛京,为玄幽老皇帝求娶荆夏仅十三岁公主,说是结两国秦晋之好。 同日,御医终于诊断出昏迷多日的谢灵姝所中之毒,刺客一事也有了眉目,一切皆指向玄幽。 闻知结果,夏元琛拿起秦老将军再次送回宛京的急报,看着上面提到玄幽隐藏在西梁军队中的兵力已经蠢蠢欲动,怒笑一声,只说了一个字:“战!” 春末夏初,荆夏特有的安逸稍稍被激愤和不安打破。荆夏已经太久没有大阵仗兴兵,本就喜欢安逸的荆夏百姓多少有些心惶惶的。 这几天,含之也不得闲,白家这边,嫁衣什么早就准备好了,如今这局面,成亲仪式肯定是不能大肆举办了,事情本就琐碎,时间又短,林意宁着实忙得很,饶是这样她也没有让含之插手,只是让紫珣过去帮忙。 眼看就是成亲的日子了,谢灵姝仍旧昏迷,自己随谢夫人进宫看过她一次,御医说情况不容乐观,可以想见,谢家上下是一片愁云,偶尔和谢尧瑱见面,两人也是无言多过喜悦,因为说什么总会不自觉都有些沉重。 含之的心也有些乱,根本沉不下心看书,一个人逛花园也没什么意思,想要帮忙,林意宁又不允。想要找竞华说话,临出门才想起竞华进宫陪太后去了,只得闷闷转身,在花园寻了个阴凉的地方坐着。 这时,翠灵急匆匆走过,含之看她面带喜色,张口喊住她:“翠灵,你这么急匆匆做什么?” 翠灵听见含之的声音,猛地顿住脚,笑着走过来说道:“小姐。奴婢正要去找你呢。方才谢少爷让人送信,说谢才人已经醒过来了。” “真的?”含之站起来,一直挂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 翠灵笑着点头:“当然是真的,谢才人一醒过来,宫里就派人给谢家报信了,皇上还让谢老爷和谢夫人进宫了呢,小姐总算可以放心了。” 翠灵看着含之脸上的喜色。也真心替她高兴,小姐的眉头有好几日都没舒展开了。眼看婚期将近,嫁人是一个女人一生中的重要事情之一,她希望小姐开开心心出嫁。 宫墙之内,灵秀宫中。 谢夫人紧紧握着谢灵姝的手,心疼之情溢于言表:“姝儿……” “姝儿,你终于醒了,娘担心死了!”谢夫人担心多日,这会子,眼泪是怎么也忍不住了。 躺在床上的谢灵姝,原本莹润的脸庞成了苍白色。因为昏睡多日,眉宇间疲倦之色也很明显,她看着谢夫人眼泪,忍痛强挤出一抹笑安慰道:“娘,让您和爹担心了担心了。” “醒了就好。醒了就好……”谢父因为要避讳,此刻正站在珠帘外,听了谢灵姝的话,也忍不住心中的难受,他这个女儿,自小活泼,远离京城这么多年,养成了爽直的性子,说起话来也是嗓门清亮,何时这么无力过? 谢夫人知道自己流泪会让谢灵姝担心,慢慢也止住了眼泪,但仍旧心疼的拉着谢灵姝的手问她都是哪里不舒服。 “郡主。” 谢夫人正和谢灵姝说话,听见站在外面的谢父这么称呼了一声,却不知是哪位郡主过来看谢灵姝了,忙站起了身。 宫女在外面掀开珠帘,竞华缓缓走了进来,看见谢夫人笑着说道:“本来不该打扰才人和夫人说话的,不过太后也挂念才人的身体,询问过御医后,特意让我送来些补品。” 谢灵姝微微起身,笑着说道:“谢谢太后赏赐。” “才人躺着就好,这会儿还讲究什么虚礼。”竞华忙说道,而后她拉着谢夫人一同坐下,笑着说,“太后说夫人将才人教育的好,品性难得,那么危险还扑过来保护了太后,太后一直说要亲自来看看才人,只是她老人家惊怒之下也犯了旧疾。今天一听说才人醒了,就赶紧打发我过来了。” 谢夫人替谢灵姝谢道:“能保护太后是小女福分,太后如此厚爱小女实不敢当。” 竞华也没留多长时间,陪着谢夫人说了几句,就要离开,正巧御医过来。来的是太医院最好的御医,也是过去给竞华看病的那一位老御医,竞华想了想,就多呆了一会儿。 等御医嘱咐完,竞华跟着他一起离开灵秀宫。 到了大道上,本来严肃的老御医瞪着眼睛,故作生气问道:“丫头,回京这么长时间,怎么不来看看我老头子?怕挨骂还是怎么着?” 竞华露出孩子气的表情,撒娇道:“明爷爷,我才不是因为怕挨骂,您大部分时间都在宫里,哪是我想见你就能见到的?” “臭丫头,你以为我不知道太后特意给你了玉牌?你比我老头子进宫还方便呢。”明御医笑骂,伸手捏住竞华的手腕,又仔细审视一番她的脸色,才有些满意,“脸色还算红润,怎么不接着糟蹋自己啦?” “您老不是说好死不如赖活着嘛,我听老人言了呗。”竞华俏皮说道,被明老御医抓住手腕拽着就走,她嗓门提高喊道,“明爷爷,我急着回慈寿宫呢。” 明御医脚步转个弯,手上的劲儿却没卸掉:“那正好,我也去跟太后请个安。你个丫头,老头子我为你操心的睡不着觉,你给我打几天下手去。” 竞华知道明御医是担心自己身体,要给自己仔细检查一遍才放心,明明是不相关的人,明御医却真的把自己当成孙女在疼,竞华感觉眼底有股子温热沁了出来,她也不掩饰,嗓子哽咽一下,假作抱怨道:“您不疼我了,我好歹也是姑娘家,您可舍得我当苦力。” “再嚷嚷,我让你把过去逃掉的药都给补回来!”明御医很有气势回头,看到竞华难得乖巧的笑颜,神色已经软了,口气却没变化,“没商量,老头子我还等着你接我的衣钵呢,你不养好身子这医术我传给谁去?” 竞华嘻嘻一乐,随着明御医脚步往慈寿宫走去。 谢灵姝的病情逐渐好转,太后那里的赏赐自是不断,连夏元琛也偶尔抽出时间去灵秀宫走走。 谁也没想到,谢灵姝入宫不足一年,又无子女功德傍身,却是第一个成为四妃之一的人。皇上因其智勇,护太后安全而不贪功,谓之有德,特进封为德妃。又因其身体状况不佳,一些仪式特准延后举行。 谢家一时门庭若市,谢夫人本来想终于能静下心来操办谢尧瑱的亲事,结果反而多了这些推不得的应酬。对于谢灵姝被封为妃这件事,高处不胜寒是谢夫人第一感觉,而后则是有些复杂的无奈,处身宫中,能立在高处,虽是福祸不能定论,总还是比终生不受宠值得庆幸。 白家。 青落熟练给含之挽起头发,一边笑着说:“小姐,这几天真是好事连连,谢姑娘醒过来了,还被封为德妃娘娘,别人都说谢姑娘好福气呢。” “嗯。”含之淡淡笑道,“德妃善良,为人也直爽果敢,当时情景,稍一迟疑自己都可能没命,换成其他人不一定就能记得保护身边的人。” “确实是呢。”青落很同意这番话,“不过,看到谢姑娘福气的人,有多少会记得这个,只会含着酸气儿将这归到所谓命上面了。就算是命,也是人家拿命博回来的,又不是弯腰捡了现成的。” 含之笑了:“难为那些礼数诗书熏陶出来的人,竟还没有青落看得通透。”说着,含之又吩咐了一句:“以后别在谢姑娘这样叫了,听在有心人耳朵里,显见得咱们得意显摆亲近一样,平白惹麻烦,还是谨慎些好。” “奴婢知道了,小姐。”青落应道,拿过早就选好的钗饰插上,手上又拿过一面小镜子放在后面让含之瞧瞧发型,笑言道,“小姐越发好看了,依奴婢看,谢少爷也是个有福气的。” “嘴贫,连我都打趣上了。”含之笑骂一句,脸却微微红了。 林意宁紧张张罗了好几日,终于有了空闲,想到含之过几天就要成为别人家的人,实在难舍,没歇息片刻,就挪步朝含之院子走来了。 一进门,看见含之似笑非笑点了青落一下,青落也抿唇笑得开心,气氛甚是轻松,林意宁感觉连日来的疲惫一下子去了大半,走近后笑问了句:“两人笑什么呢?” “娘。”含之听到声音,忙迎上扶着林意宁坐下,又亲手倒茶放在林意宁手边,“我们没事说着玩呢。” 林意宁笑:“只呆在家里确实容易闷,不过出嫁前,你是没有机会出去走走了。”林意宁看着含之的眼神逐渐温柔起来:“娘以前总是在想,含之还小,还能陪娘好多年,谁知道时间过得这么快,含之也是要出嫁的人了。” “要不让谢尧瑱等着,我再陪娘几年。”含之眨巴着眼睛说。 “傻话!”林意宁笑着瞪含之一眼,娘俩登时笑开。 含之,看到你这般幸福的表情,娘庆幸当初的选择,不求你命中比人贵,只为幸福能伴你一生。 第一一七章 花嫁 谨以白头之约,书向鸿笺,好将红叶之盟,载明鸳谱。此证! 时间过得快慢,似乎跟人的心情也相关。没什么特别期待的时候,时间流水一样去了来了,偶尔心不在焉一些,今夕何夕都记不大清楚。也有时候,某个日子因多了在意,才能知道每一秒都是牵着心的。 尽管今天比以往提前两个多时辰起床,含之脸上却找不见半点倦色,相反原本就精致妆容上更是平添几分胭脂色。含之坐在轿子中,听外面唢呐声声,唇畔的笑意一直浅而不散。 头上蒙着描花绣凤的盖头,垂头,正巧看见自己双手交叠放在红艳艳喜服之上,裙摆衣袖处,繁琐密致的金线缠绕出喜庆的样式。 这衣裳是林意宁花费心思了的,材质自是好的不必说,款式是含之心血来潮时自己画了草稿,林意宁看着喜欢,又找人完善的,绣娘也是请来京城很有名气的,总之,一切都是按照最好的来的。嫁衣很漂亮,不过款式也复杂,层层叠叠,饶是有人帮忙还是折腾了半个多时辰才能穿好。 记起出门时,那人声音浅浅入耳,含之抿唇微笑,原来再多期盼,再多假想,也抵不过真到了这一刻,惹人心动。 竞华说过,当初她远嫁西南,坐着轿子出了京门,一路行过,三分感伤,更多是充盈心扉的期待,她从未想过自己也会小女儿情怀,她庆幸,此生竟还有如此运气,遇见一人,敢用余生梦一场。 是不是每个坐上花轿的女儿家,心情都是这样,或许不知道未来生活如何。兴许一生荣华,或者半世贫贱,但是谁都曾想过与君执手白头儿孙绕膝。到老了,那人也能笑意盈盈真心赞你一声好。 饶是低调。白谢两家的地位放在那里,维持正经的排场也总是必要。吹吹打打的乐声,衬着一路热闹,坐在轿子里也听得出街道两旁围观的人很多。 “花瓣,好多花瓣啊……” 忽然有孩子的嬉笑的声音响起,引起一阵骚动,慢慢的。路两旁看热闹人的议论声也大了起来。 “这么多花瓣,可真得花费不少精力,这谢家好大手笔。” “那是,谢家现在可是风光的很。你道谢家娘娘甚得圣宠是假的?” “要不就说命好呢,你看,咱们宛京这么多世家名门,结果没想到这两年最显眼的反而是白谢两家了……” “这可羡慕不来啊,不是谁都有这个福气能入得贵人眼的……” “不过。我见过红缎铺路流水长宴的,漫天花瓣还真是头一次见到,这阵仗,啧啧,也真不一般!” “就是。原本还觉得白家嫡出小姐成亲阵势还不如白家大小姐的气派,没想到还有这别出心裁的地方。看这架势,是要跟着花轿洒满这一条街啊,这白家女儿也真够风光了!” 惊叹声不绝于耳,然后人们的话题就由眼前的景象延伸开了,更多的又回到议论白谢两家的风光,尤其是谢家谢灵姝、白家白珺瑶,以及现在坐在轿子中的新娘子白含之。 莫说看得人惊奇,连骑着高头大马走在前面的谢尧瑱也很讶异,这并不是谢家的安排。若是白家的想法,依照林意宁疼爱含之的程度也不稀奇,可总也会知会谢家一声,可无论是林意宁还是含之,都没有提到这件事情,可见这也不是白家定好的,那还能有谁对含之的亲事这么上心? 花瓣么?肯定不是谢家准备的,这么张扬的手笔,那会是谁呢?含之也纳闷了。想着想着,她忽然想起前天竞华来看自己时,开玩笑说新娘子是她一辈子最好看的时候,怎么着也不能太过平淡了,还说她给自己准备了一件上好的礼物。 竞华听说过白珺瑶出嫁时的风光,两人说话时曾经提到这个,她就笑着说,白珺瑶那么高调张扬一次,不失为聪明的做法,女子出嫁十里红妆,与其说是风光,不如说是一种底气。 那时竞华也对自己说,含之,你虽不在乎,可若是连出嫁时劲头都不如白珺瑶,任凭你再有本事,这也会成为别人嚼不烂的一个梗,闲言碎语烦死你。 准是竞华做的这件事,含之不禁笑了,就说怎么她最近几次来家里都带着小得意的神情,看来这就是她口中那件“上好的礼物”了。 “爷,好看吗?”前面一间茶楼临窗的雅阁内,竞华俯身看楼下热闹场景,蓦地笑开,扭头俏笑问身旁冷峻男子。 男子点头,看向竞华时脸上稍见柔色。男子一身褐色衣衫,整个人内敛而冷静,就这么随意站着,也是一派沉稳,不见得就有那种不怒自威的气势,可打眼望过去就知道不是等闲之辈,那一身不惊不怒的气派,不说是哪个世家公子,也得是名门之后,谁能想到他竟会是白手起家叱咤西南的一个商人。 得到男子的肯定,竞华一笑,重又用手闲闲托着脸颊,眯着眼睛看花轿从下面经过。暖暖的风拂过,带来阵阵花香,楼上楼下的人都一片祥和。 看时间差不多,竞华说道:“咱们去谢家吧,也去蹭蹭含之的喜气儿……” 扭头,却发现黑应远正看向另一个方向,还微微皱着眉头,竞华探身往那边看看,除了攒动的人群,没瞧见异常,可她知道黑应远准是瞧见什么了,不禁正经问道:“怎么了?可是有急事?” 黑应远摇头,又看了那个方向一眼,有些不确定地说道:“我刚才仿佛看见你要找的那位瑜蕊姑娘了。” 竞华听到“瑜蕊”二字,慌得站直身子,一叠声问道:“瑜蕊?可看仔细了?你在哪个地方瞧见的?”说着,她就要往楼下走。 黑应远忙拉住她:“别急。且不说隔得远,我也没瞧仔细,眼看白姑娘吉时就要到了,你还去不去谢家?” 竞华有些焦急,听了这话也有些犹豫,她蹙眉道:“可是,我不放心瑜蕊,当时她巧不声的就去了边关,一直也没个信儿给我,我不见到她实在不放心。” 黑应远想了想,道:“白姑娘成亲是大喜事,你若耽搁了,怕有失礼之处。不如咱们先去谢家,我让一些人在附近找找。如果瑜蕊姑娘回了京城,落脚点应该不难找。” “那多派些细心的人,找办事稳妥的,别吓着瑜蕊了,找到了立刻知会我……”竞华不放心说道。 黑应远点头,安抚竞华道:“你先去谢家,我安排好事情随后就到。” 等竞华来到谢家,花轿也堪堪将要进门。 谢家在宛京也是大家族,本身的厚重感就让人忽视不得,因此,即便谢家因为各种原因低调很多,可是前来祝贺的人还是络绎不绝。 竞华感觉轿子渐渐停了下来,原本还算平稳的情绪,不自觉就染上许多紧张,有那么一瞬间竟还有些手足无措的感觉,若是现在有人同她说话,不定就哑巴了。 花轿行至大堂前,而后谢尧瑱手持弓箭向轿子射了三射。含之不知外面情况,安静坐着,下一刻轿帘被喜娘打开,并听喜娘高声说了一句:“请新娘子下轿!” 大红盖头遮住了视线,含之稳了稳心情,将右手伸了出去,立刻就被喜娘扶住胳膊,由两人搀扶下了轿,接过红绸轻握,缓步往里面走去。 弯腰,虔诚,谢苍天赐缘,让你我二人相逢。 再拜,感恩,谢父母养育,全你我二人成双。 对拜,同心,谨以白头之约,书向鸿笺,好将红叶之盟,载明鸳谱。此证! 屋外月色圆而皎洁,屋内红烛成双,想来外面的宴会差不多要散了,一众年轻人簇拥着谢尧瑱进了新房,还有人口中嚷着要闹洞房。 谢尧瑱说话间仿佛带了醉意,对朋友的起哄,也是迷迷糊糊没听清一样,虽像是随他们闹腾,却是横竖没称他们看热闹的意。好在那些人也没想闹得太过分,趁着机会逗弄了谢尧瑱一阵子,然后怪笑着“*一刻值千金,谢兄莫浪费”都散去了。 屋内一下静了,含之的心跳却慢慢加速。她头上还蒙着盖头,侧耳听见谢尧瑱的踱步声,放在袖子中的手微微握住,复又放松。 眼前一点一点亮了,含之浅笑抬头,原本还有些羞意,却在看见谢尧瑱表情之后,忍不住笑了:“傻了?” 谢尧瑱此时确实有些傻傻的,他印象中,含之经常穿浅淡的衣裳,他也以为那些衣裳最配含之清幽静雅的气质,一如当日梨花林里一身素雅白衣就能穿出无暇之韵,谁知这身红色嫁衣,穿在含之身上也这么般配,红衣墨发黛眉,让她清幽的眉宇间添了几分娇意。他的含之,真好看。 “傻子。”含之嘴角噙着笑意,看了谢尧瑱一眼,脸上悄悄布满红晕。 谢尧瑱仍旧带着笑定定看了含之一会儿,才替含之卸下头饰,怕她饿着,陪她吃了些东西,柔声道:“歇息吧。” 红烛摇曳,照纱帐朦胧,一室春意,自是缱绻良宵。 ps: 我发现自己就是个胆小鬼,为朋友说些不支持的话,轻易就放下写的东西。郁闷了阵子,还是决定坚持下去,其实自己写东西时,无论好坏,都真的很开心,无论别人怎么说,为了这份开心,值了! 第一一八章 嫉恨之心 可悲,不是为谁改变自己,而是为一己执念扭曲了自己。 “你说瑜蕊回京了?”含之给竞华倒水的手一顿,抬头看向竞华。 竞华点头:“听说了有刺客闯入慈寿宫,因为担心太后身体赶回来的……”话没说完,她佯装的心平气和就维持不住了,手拍了石桌一下,向含之抱怨道:“她明明知道我也回京了,不主动来找我也就罢了,竟然还有意躲着我。要不是应远恰巧看见她,她这会儿就又没影儿了!” 含之不知道中间还有这回事,有些好奇问道:“瑜蕊为何不来见你?” “她想着再回边疆,怕见到我拦着不让她去。” 含之却笑了:“还是瑜蕊了解你,连你反应都猜到了。平时看你什么都满不在乎,也经得起玩笑,不过但凡碰上有些事,你那小暴脾气也很少有人受得住,怪道瑜蕊要躲着呢。” 竞华不满道:“连你也来气我,别以为现在多个人替你撑腰,我就不敢拿你怎么样。” “好啦,”含之抬手做投降状,替竞华续上热水,才问道,“怎么不让瑜蕊一起来说说话,还是说你将人家禁足了?” “禁足?我哪儿敢,人家现在胆儿可大了。”说起这个,竞华就有些气哼哼的,“原本我以为她见过太后了,只是躲着我。谁知道她那么老远赶回来,听说太后无碍,竟连宫门也没进。” 含之听了这话有些惊讶,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接话了,只得问道:“那瑜蕊现在在哪儿呢?” “宫里呢,找到她后,我以为她暂住在宫里,就让人进宫跟太后说让她跟我在外面住两天。那会儿太后才知道她回来,随即就召她进宫了。”竞华懒洋洋趴在石桌上,声音闷闷的。“瑜蕊看着温柔,可一旦定了主意。就倔强得很,我拦不住她,她想回边疆,我拦着不是怕她吃苦,我俩自小在那里长大,说实话那时候比回京这几年快乐。可是,那里正乱。她女孩子家家的,万一伤着了怎么办?” 瑜蕊倔强吗?含之想起当初瑜蕊同自己辞行时,仍旧温柔,眼睛里却是不能忽视的坚强。还带着些许洒脱,离城的背影没一点犹豫。那一刻,含之想起自己放飞养了许久的大雁子时,那对大雁子嘹亮自在的叫声。或许瑜蕊,更喜欢那种自在生活。 “瑜蕊不是小孩子。她也不是那种顾头不顾尾的人,你好好和她说,可不能真的急了……” 含之这边正劝着,看见青落和谢夫人身边的大丫鬟芸心走了过来,两人就先停了说话。 “郡主。少夫人。”青落和芸心同时给二人请安。 含之先问芸心道:“芸心,可是夫人有什么吩咐?” 芸心笑道:“回少夫人话,夫人并无事吩咐。只是夫人听闻郡主过来了,特意命奴婢送来两碟点心,说感谢郡主在宫里住时经常看望德妃娘娘,还说请郡主务必留下吃饭。” “谢夫人客气了。”竞华笑着说道,“替我谢谢你家夫人。” “是,奴婢记下了。”芸心见含之没有其他吩咐,随即对竞华和含之福了福,道:“奴婢就不打扰少夫人和郡主说话了。” 等芸心走远,含之才问青落道:“青落,你手中拿的是什么?” 青落将手中请柬递过来:“刚才宁王府的人送来了这个,说是给小姐的。” 宁王府送来的?含之有些奇怪地打开请柬,大概看了看,说:“我知道了,这个先放这里,你若忙就去忙吧,记得跟凉音采棋巧燕她们说,这里不比在白家,做事都细心些,别莽撞。” 竞华拿起那张请柬,表情变得有些奇怪,说话也略带了讽刺:“我可听说前儿宁王府有个侍妾冲撞了那位尊贵的侧妃,被打个半死赶出王府了,宁王都发话谁也不能打扰他的侧妃,要静养呢。这会儿怎么又起心思办什么茶会了,她能喝什么茶?而且明儿就办,现在才给人帖子。” 含之摇头表示不知,也不好奇:“估计是闲得慌了,借个名目找人聚一起消遣一番。” “你要去?”竞华看含之点头,说道,“我和你一起去。”她总觉白珺瑶此举有些蹊跷,她倒要看看,那位侧妃能出什么幺蛾子。 含之猜出竞华此时所想,不由好笑问道:“你不去审瑜蕊啦?” “让太后再念叨她几日,这几天我懒得理她。”竞华也想通了该怎么办,这会儿也有心思同含之开玩笑了,“说起来,我怎么没见到谢尧瑱?你们新婚燕尔的,他不陪着你,跑哪儿风流去了?” 含之似笑非笑斜竞华一眼,竞华也不理会,自暧昧笑了起来,看她那作怪的样子,含之也忍不住笑出声来。 日光暖暖,树影婆娑,照着石桌旁两人笑,落在旁人眼中,不由惊艳。 不远处经过的两个小丫鬟轻声议论:“没想到咱家少夫人这么好看。”“是啊,我以前一直以为白家大小姐是最好看的。”“不过以前少夫人来谢家做客的时候,我也见过几次,总觉得少夫人比那时好看很多……” “白含之,原来你的容貌不输我。”白珺瑶想起白含之回门时见到她的样子,眼神晦暗,“世人赞我几年,竟不如你一面改妆而惊人,让我多年名声成为你的陪衬。白含之,你竟让我这样难堪。” 若含之原本就比她样貌出色,白珺瑶想不通含之这么做的理由,十几年相处到底不是假,她也不信白含之能做到十几年一点纰漏也不出,那就真的是因为含之之前的病遮了她的面色。 可是,白含之,为什么在我想稳定现在生活的时候,你却让世人觉得我到底比你逊一筹,为什么连我最得意的地方,却因为如今的你而让世人联系到我极力淡化的一面? “到底是庶出,什么都比不上人家嫡出的小姐,连‘第一美人’还不都是人家让的,我可听说白家新出嫁那位小姐可比屋里那位美上三分不止呢!能成为侧妃已经是她天大的福分,竟还真当自己是宁王府的女主子了,不自量力。” 那个侍妾的话又在白珺瑶脑子里响起,她心思起伏的厉害,一下子将手边的东西扫在地上,吓得旁边伺候的丫鬟战战兢兢跪倒在地上。 “跪什么跪?站不住就别要这双腿了!”白珺瑶瞧见丫鬟哆哆嗦嗦的样子,心火更盛,不由得斥道。 “王妃息怒,奴婢再也不敢了,饶了奴婢这一回吧。”丫鬟不明白为何这几日白珺瑶脾气这么暴躁,可前日那位侍妾的惨状她还记得,听白珺瑶如此说,她自是吓得泪都出来了。 絮儿正走进来,见如此情景,以为是丫鬟做什么不对惹了白珺瑶,赶紧走过来,细细劝道:“王妃,您身子要紧,大夫说不能生气的。” 白珺瑶揉了揉额头,努力平复心情,对地上丫鬟说:“出去,别在这里碍眼。”不待丫鬟走出门,她又说道:“你去跟总管说,让他准备好马车,我要进宫。” 絮儿一愣,王妃这会子进宫做什么?平时进宫给太后请安,都是一早就去的,这都半上午了。虽然絮儿是自小跟着白珺瑶的,可也不敢多说什么,只静静在一边小心伺候着。 白珺瑶先是跟太后请安,陪着太后说说话,看太后乏了就起身告退了。她走在皇宫里,手抚上肚子,笑中也多了几分放松,虽然太后表现淡淡,可她看得出太后对她肚子里的孩子也有几分满意,若是个男孩儿,她有的是办法让自己成为宁王府正经的女主子。 本来是要往灵秀宫方向去的,白珺瑶又不想一路走来总被人请安打扰,干脆就捡相对幽静的路饶了个弯。 经过一处亭阁时,白珺瑶却看见一早就出门的夏允桓正在那里同人说话,脸上带着那种真心的笑。因为侧背着,她没有看清那人的脸,可真真的是个女人,穿着打扮不是宫女或妃嫔。她脚步一顿,脸上蒙上冷意。 白珺瑶装作不经意走近,却恰恰利用旁边植物遮住自己身影,带了差不多能听见他们说话的地方,停住了脚步。 “……所以我这几天先在宫里陪太后说说话,我估摸着,到时候竞华的气也该消了,我再好好跟她说。” “你悄不声弄这一出,估计真惹竞华那丫头生气了,先让她消消气也好。如果应付不来跟我说,我好帮你,虽然我也不赞成你跑那地方去。” “那瑜蕊先在这里谢过王爷了。”瑜蕊一笑,而后又朝亭子里面行了礼,就退下了。 白珺瑶见是瑜蕊,又没听到她与夏允桓说其他话,心中猜忌放下大半,转身想离开时,听见夏允桓说道:“皇兄,按瑜蕊说的情形,玄幽那边是下定决心打一仗了,你有什么打算?” “朕还能怕了玄幽不成。”夏元琛皱眉说道,心里还在根据瑜蕊提到的情况判断分析边关形势。 “这几个小女子都不简单,有主意又坚强,倒让不少男人都汗颜。”夏允桓轻叹一声,看夏元琛仍旧严肃想着什么,他话题不经意转了方向,“皇兄,白含之就是那个让一切秀女都入不得你眼的美人吧?” 白珺瑶身子一颤,猛地抬头看向亭内,有树枝遮住她的视线,但她确切听到夏元琛模糊但肯定的回答: “唔!” 第一一九章 变故前夕 莫道前路已定,自有人不能忘却前尘。 “姐姐,可有我帮忙的地儿?”含之放下手中的茶盏,用手绢顺势擦了下嘴角,笑意盈盈问道。 此时白珺瑶所邀客人还未到,本来含之说好等着竞华一起来宁王府,只是白珺瑶一早就派人到谢府上,说宁王妃不宜过多操心,不能全程布置茶会,特来请谢家少夫人过去帮忙茶会准备事宜。 谢夫人本觉得有些不妥当,宁王府是什么地方,哪容得谢府一个新妇去指手画脚,遂婉言拒绝了。来人仿佛预料到谢夫人会拒绝,于是将白珺瑶早嘱咐他的说辞说了,尤其是提到两人是姐妹,而王妃如今身子不爽利,又不放心交给其他人,才特来麻烦谢少夫人过去帮忙。 说到这地步,谢夫人也不好再说什么,叮嘱了含之一番,就让她去了宁王府。 含之心中本就有些奇怪,白珺瑶是个要强的人,绝不会因为这点事这么正经打发人来请她帮忙,能是为了白家那些人?含之猜了几种可能,却没有猜到眼前这一种,入了宁王府就被请到白珺瑶面前,喝茶,兼被白珺瑶“柔和”看着。 “含之到了王府可是贵客,哪里能让含之做事。”白珺瑶笑着说道,“之前含之也够忙,我这里也有不方便之处,这么想想,咱们姐妹是许久没好好说话了。若等到茶会,人多事杂的,怕是也没空说体己话。” 体己话,两人何时说过?姐妹二字,也不过是有名无义。含之面上不显不露,只道了一句:“珺瑶姐姐说的是。” 挑着一些轻松话题聊着,白珺瑶往后捡个舒服的姿势略半躺,似不经意夸赞道:“含之是越发好看了。姐姐看着都觉得嫉妒呢。若不是你从小体弱少出现人前,咱们荆夏第一美人的名头,哪儿容得世人比较来比较去也没个定论。” 这话虽说的温和。听在含之耳中却觉出几分怪异,她抬眼看着白珺瑶。嘴角微挑:“亏得是没外人在,若不然珺瑶姐姐这般打趣,听在别人耳中,倒显得含之浅薄了,谁还能在珺瑶姐姐面前论这个。” 白珺瑶笑了起来,眼睛似愉悦眯起,对含之的话却无反驳之意。那种骄傲,是她的支撑,岂能这么容易被击溃,口中却还玩笑一样轻叹:“含之才太谦虚了。如果不是你和谢少爷红线早牵,咱们白家也不愁有位娘娘了……” 含之心神俱凝,她想不到白珺瑶说出这种话来,无论白珺瑶出发点如何,这话也不是能随便说出的。含之直视白珺瑶。笑意中掺了清冷:“珺瑶姐姐说这话没意思……” “郡主怎么站在门口?”絮儿的声音突然从门边传来,惊动屋子内的两人。 含之扭头,透过屏风看见外间有人进来,是竞华。 白珺瑶眼神一闪,坐直身子却并没有站起来。看到竞华走近厢房里间,往前侧了侧身子,招呼道:“郡主请坐!絮儿,给郡主上茶。” 竞华静静往一边一站,眼睛含笑点头应承,无害的动作却让白珺瑶感到一丝压力,与含之相比,竞华浸淫宫廷生活几年,到底知道怎样才能让人从心理上注意到你,这一点与含之极其不同,此时的含之,可喜怒之间显露气势,仍旧是内敛的掌控。 “含之你太不够意思了,明知道有好玩的事也不喊我来玩,亏得我今儿一大早就盘算要陪你去哪儿玩。要不是我路上遇见五哥知道你来这儿,我得费多少功夫在路上。”竞华坐下后对含之怒嗔道,眉尖绷得紧紧的,一副含之不地道的表情,而后很快变成另一种脸色,她客气对白珺瑶道,“王妃,我突然叨扰,希望没给你添麻烦。” “哪里,郡主能来是我荣幸,郡主是太后面前红人,我相请还不定能请来呢,王爷竟也不打发人来跟我说一声,怠慢了贵客只能请王爷去跟太后赔罪了。”白珺瑶笑道,她极少与竞华接触,对着竞华似圆润似尖锐的态度,选择不去碰触,不过,王府女主人的姿态无形之中显露无疑。 竞华挑眉一笑,唇畔现出一抹不明所以的笑:“贵不敢当。说来五哥真该和王妃学学待客之道,他从来不和我客气,以前来王府玩他连好茶都没给我上过一回,小气。” 含之看竞华寥寥几句将白珺瑶可以营造的强势消了大半,不自觉就想笑,说起来,她真有些羡慕竞华这般不愿伪装的性子。 其后茶会时间,竞华有意无意隔开了白珺瑶和含之的接触,凭着对宁王府的熟悉,拉着含之坐到一个相对安静的地方坐下了。 或许是竞华在其中的阻隔,也或许是白珺瑶确定了心中的答案,直到茶会结束,白珺瑶基本没有单独和含之说话。 “说吧,你心里盘算什么呢?”回去的路上,含之松懒靠着车壁,半合着眼睛问竞华道。 竞华干脆半躺在松软的靠垫上,笑骂道:“若不是为你,我才懒得看她们挂着一张面具亲善呢,都觉得伪装挺好,也把自个儿打扮的贵气和善,谁不知谁的底细呢。” “骂得好,不过貌似把我们俩也骂进去了。” “呸,本人可是心善纯良!”竞华一本正经,看含之忍俊不禁,自己也笑出声来,“含之,你该多留个心眼。我知道谢家相对单纯,不过你既然嫁为人妇,谢家又是高门贵府,内宅之间联谊不比他们男人外面交往简单,其中弯弯道道坏起一个人名声那是易如反掌,都是栓在男人权力下想出头的人,谁能不为自己打算,哪怕是踩着别人登高也不算什么的,你可留心。” “我知道。”含之点头,对竞华这么掏心肺说出的话感到暖暖的,她拍拍竞华,亲昵笑笑,才问道,“现在能说说你从白珺瑶哪儿得出什么结论了吗?” “昨天白珺瑶进宫。去了灵秀宫小坐,听宫人说,德妃昨儿晚上精神不大好。” “然后……” “若是德妃近日让你进宫……”竞华神色瞬间凝重。“记得提防白珺瑶。” 含之看着竞华肃然表情一愣:“怎么和德妃又有关系了?白珺瑶还能有什么能在我和德妃之间挑拨的?” 竞华摇头:“含之你可知道我当初为何劝你早日找个人家定下?因为皇上,那时皇上眼中的兴趣不是作假。白珺瑶经常出入宫中。若被她偶尔觉出什么,我担心她会将错处归到你头上。” 这次回来,说起后宫妃嫔,太后将那次选秀时皇上说过的话当成趣事讲给了竞华听,还笑说:“竞华你在西南那边也瞅着‘最好’的姑娘,看能不能打动咱们皇上的心。”什么人是那时皇上口中的“最好”,竞华却不想去猜。但也因此对白珺瑶和谢灵姝的举动更加敏感,太后都能记得的小插曲,万一其他人留意到,就可能成祸。 “我走了自己选择的路。自问也没那能耐去改变谁的命运。如今这样,谁要是怨,我也不觉得该我揽着。”含之也悟出竞华语中深意,不由眼神转冷,讽刺一笑。 竞华看含之明了。松一口气,没再接着劝,两人对视半晌,她忽的将胳膊垫在脑袋下,闭上眼睛轻笑:“人真是有意思。莫道前路已定,自有人不能忘却前尘,各种私心结成恩怨,都是易结不易解。” “悟什么道呢。”含之笑她一句,也学着她潇洒半躺在软软垫子上。 回到家中,含之先去跟谢夫人请安,见两个嫂子难得这个时候也在谢夫人屋子内,忙得依次见礼。 未等茶入口,含之就听谢夫人说道:“德妃娘娘请了圣意,特准三日后我进宫去看望德妃娘娘,这两天我要沐浴斋戒,你们暂时不用来请安了。” 三人同俯首说是,然后听谢夫人其他吩咐。 谢夫人将事情嘱咐完,挥手让其他两人先回去了,独独留下含之:“含之,三日后你随我进宫。你没有诰命在身,又是新妇,原本没有资格进宫看望德妃娘娘,不过德妃说你与瑱儿成亲她没见,心中委实遗憾,想借此机会当面恭贺你,所以特去向太后请求这个机会,你好好准备。” 含之弯身垂眸,眼中情绪晦涩不明:“谢德妃娘娘惦记。” “别太紧张,你以前也去过宫中,我很放心你的礼数,只是此去不同以往,在德妃前面许多规矩更为严格,你记住这点就好。”谢夫人知道能进宫看望谢灵姝,也高兴不少,连带着对含之更和蔼几分。 “是,儿媳记下了。”含之笑道,附和着谢夫人问候谢灵姝几句,而后随意问道,“娘,尧瑱可回来了?” 谢夫人听着含之随意而亲密的语气,笑着回答道:“下午时候回来的,来我这儿请过安后就说往书房去了,估计现在还在书房,你去那儿找他吧。” 含之来到书房,看谢尧瑱背对着她专心看着什么,本想走过去吓他一跳,却看到因为室内光线渐渐变暗,他拿着书尽量往前凑也没心思动,怕扰了他思绪,于是点了盏灯端着走近,看到谢尧瑱眉头紧锁,不知是为了什么。 直到谢尧瑱将书合上,含之才出口问道:“尧瑱,烦什么呢?” 谢尧瑱抬头,眼神深邃,定定看含之一会儿,突然道:“含之,我想去战场……” ps: 工作丢了,胃病差点犯了,遭受到*和精神双重打击,不怀疑人生我都觉得对不住这么个“天将降大任”的机会……唯一好处就是,能好好更文了。不说了,还是想哭…… 第一二零章 试探 时间偷走青春,世事换去天真。 宛京繁华,贵为国之京都,低头百姓抬头官的,身为世家子弟,谢尧瑱多半也是走入朝为官之途,届时每一步都是经营。 含之不用猜也能知道谢尧瑱更喜欢怎样的生活,她想过若谢尧瑱做了决定,自己陪他天高疆远如愿驰骋,只是…… 青落第三次进来的时候,看到含之还是维持半个时辰前的姿势,放在她手边的茶几乎没动,不由有些担心,昨天晚上睡觉前就有些没精神,原以为是出去一天乏了,结果今天早晨发呆趋势更甚了。她走过去,将冷掉的茶水换掉,轻轻问道:“小姐,哪里不舒服吗?” 含之偏过头来,有些不解地看着青落:“青落你不舒服?那就去看大夫……” 青落听了含之的话,一个激灵,也顾不得礼数尊卑了,探手用手背碰触含之的额头,另一只手抚上自己的,口中还自语道:“没发烧啊……” 含之扯下青落的手:“我没事。尧瑱去哪儿了?” “少爷天不亮就起来了,具体去哪儿奴婢不知道。” “哦。”含之又开始走神,眉头间或蹙紧放松,看得青落心慌慌的。 青落待要劝含之出去走动,看见巧燕走进来说道:“小姐,夫人身边的明心姑娘来说,请小姐去沁景院。” “明心呢?”含之起身问道。 巧燕回道:“明心姑娘说还要去药房一趟,传了口信就匆匆离开了。” “药房?”含之一顿,明心是谢夫人屋里的丫鬟,她去拿药可是谢夫人胸闷的旧疾复发了?想到这里,含之急急吩咐道,“青落,赶紧替我更衣。” 来到沁景院,还未进屋子,含之听到谢夫人咳嗽了几声,心中更是担心。紧走几步挑帘子就进了屋,一时也没顾看周围,先走到谢夫人身边,替谢夫人拍背顺气,然后倒一杯热水服侍谢夫人喝了,才缓声问道:“娘,要不要请大夫过来?” 谢夫人摇手道:“不用。”她语气低沉,很明显是不开心。 含之才注意到屋里没有丫鬟在,谢夫人身子不舒服却没人身边伺候,显然是谢夫人特意支开的。那就是说谢夫人要说之事很重要。含之有些拿不准谢夫人要说什么。 “娘。您叫我来可是有要紧事?”含之在一旁坐下,轻声问道。 谢夫人咳嗽几声,抬头看向含之,眼神中竟带着一抹审视意味:“含之。我且问你,瑱儿可是跟你说他要去边疆?” 含之点头,揣摩不出谢夫人意思,也不敢多说,只简单回道:“他昨儿晚上提了一句,也没细说。” “如果瑱儿确定要去,你有什么想法?”谢夫人紧跟着又问。 她能有什么想法,拦着谢尧瑱不让他去?不大可能。说支持谢尧瑱自己的想法?她支持是支持,可是还没说服自己心里的担心呢。又怎么回答。含之斟酌一番,加上猜不透谢夫人如此问的意图,还是中规中矩回道:“娘,尧瑱昨天只是略提了两句,我到现在也没个思绪。如今边关局势莫测,从我私心来说,我会担心。不过,若他打定主意,一心实现抱负,我也说不出阻拦他的话。” “尧瑱一早就来找他父亲,说打算近日就去边关,我以为他是和你商量好了才决定的。”谢夫人揉眉道,她虽是一个内宅夫人,却不是对国事一概不知,相反,她跟着谢父在外这么多年,国情时态也能知一二分,自然也晓得如今边关有多危险,今天一早她听谢尧瑱斩钉截铁告知,惊讶担心之余,还有些生气含之知道情况却不说不劝告,“瑱儿若去,少则一年两年,多说三年五载,或者更长时间,这其中也许还会有生命之忧,你能接受?” 即便含之想到可能的结果,从别人口中说出来,还是觉得心一下子变得沉甸甸的,她低了半日头,才说:“他有自己的抱负,我若拦着尧瑱也不会高兴,我更不想他遗憾终生。” “我不放心瑱儿,本想你也劝劝,听你如此说……罢了,瑱儿也大了,我不能捆了他的翅膀。你父亲也说,谢家男儿自该驰骋天地,做什么决定,随他吧。”谢夫人有些无奈,在儿女这方面,她很是严厉,不会惯着他们成为纨绔,可万事也总以平和安顺为先,想着尽量让他们人生少些波折,谁知回京后,女儿进了宫,如今小儿子也想着去边关,反而比寻常人的一生更添变幻。 走出沁景院,含之抬头看着灿烂的阳光,不由叹了口气,要说完全支持谢尧瑱无怨悔听着就假,好歹他们是新婚啊,那位爷就不能小儿女情怀一段时间啊! “小姐,你在找什么?让奴婢来吧。” “你家爷的衣裳,尤其是冬衣,你将那些实用的理出来,这几天晒好了……” 青落无语看着含之,心里想着要不要回白家问问夫人小姐这种情况,真的没事么? “小姐,这件衣裳怎么样?”采棋捧着手中衣物问道。 含之看一眼,是一身朱红色百花竞放石榴裙,外面搭一件杏色缕金蝶恋花衣,倒是很喜庆,不过含之摇头说道:“里面换成那身翡翠绣竹裙子来。”如今的谢灵姝贵为德妃,怕也不喜欢“百花竞放”这种寓意。 从进了宫门,换了两起轿子,才来到灵秀宫前,含之先下了轿子,弯腰扶着谢夫人进了灵秀宫。 该行的礼数依次行过,谢灵姝让宫女太监暂且退了,自己与谢夫人、含之说话。 纵使没有外人在场,谢夫人说话也是有所顾忌,国法家礼,总有个尊卑顺序。谢灵姝却因此红了眼睛:“娘,我在宫里连个放心说话的人都没有,好容易见到您,怎么还是不能随意说个话?” 谢夫人心疼地看着谢灵姝,也顾不得许多,伸手将她揽在怀里,安慰道:“灵姝,你一个人在宫里,好好照顾自己。” 谢灵姝好一阵子撒娇,扭头不经意看见含之时,脸上灿烂的笑有一瞬间的凝滞,不过眨眼功夫就消失,连含之也没有注意到。谢灵姝坐直身子,伸手拢了拢散落耳际的碎发,笑得明媚:“本宫许久不见母亲,一时肆意了些,倒让含之见笑了。” 含之自是注意到谢灵姝的称呼,微微一笑,态度平和似往常,该有的那份礼数却融入不经意间:“前儿母亲还说德妃持重,已经多年不撒娇了,怪想念的,谁知今天就见到了,显见得是德妃想念母亲了。” 谢灵姝一笑,拉着含之的手说:“说什么呢,连你也见外了,连声姐姐都不喊。” 含之只是微笑:“不是含之见外,德妃如今尊贵,我若混了礼数乱叫,若被谁听了去,不定生什么风波呢,到时还不得德妃将麻烦拦着?尧瑱说不能因为琐事给德妃添麻烦,我可不敢不同意。” “哟,没想到我们含之还是嫁夫随夫呢,尧瑱好福气。”谢灵姝扭头对谢夫人说了一句,又对含之笑道,“随你怎么喊吧,免得因为区区一个称呼你心重,横竖本宫心里有数,不会忘了咱们姐妹情分。” 期间,夏元琛打发太监过来,说德妃与谢夫人许久不见,不用太拘束宫中礼仪,自可随意些,另外午膳事宜,可提前跟御膳房定谢夫人喜欢的菜。 谢灵姝谢过了,眼神不自觉去留意含之的表情,未进宫时,她与含之情同姐妹,加上白谢两家亲事,她对含之又亲上一层,纵使知道含之与尧瑱是真心,也明白含之心思极正,可白珺瑶那日含糊其辞的话,还是成功让她忘不了,反复纠结中逐渐成刺。 白珺瑶笑叹说与含之姐妹十几载,竟不知含之秉天人之姿,怪道皇上也赞其世上“最好”,而后白珺瑶仿佛察觉说着话不妥当,忙得转移了话题。自己却为那句话彻夜难眠,她从第一次见面便倾心于夏元琛,遇上他的事,才发现自己原来并不心胸宽阔,她会计较,会吃醋,会为那人一个眼神心跳不已,也会为那人将目光注视在别人身上而胸闷。她喜欢夏元琛,她注定是后宫三千中的一个,别人说她深得圣宠,可他对自己从未有过特殊赞誉…… “娘,你若乏了,先去床上躺躺,含之陪我说话就好。”谢灵姝对谢夫人说道,而后唤一个宫女进来侍候谢夫人去休息了。 含之觉出谢灵姝是有话要对她说,看一眼谢灵姝神色,敛下情绪,维持微笑只当不知。等只剩下两人时,也是和软和谢灵姝说话。 谢灵姝指着墙上那幅海棠图,笑着说:“含之,这儿原本挂的是你画给本宫的那幅画,皇上也很赞赏,说作画之人画工了得,可本宫用其他画将它换下来了。你可知道为什么?” “不知。” “因为本宫不希望皇上每次看到那幅画,其他人也入了皇上的眼,所以本宫将它换了。” “德妃所做很对。” “含之,除了现在的宁王妃,你是我第二个好朋友,我希望你跟我说句真话,皇上对你可有其他心思?”谢灵姝忽然转了语气,她蹙眉看着含之,眼神里有细碎的惶恐,还有一丝真切。 含之淡淡看着谢灵姝,忽然笑开:“灵姝姐姐,含之实在想不到自己哪里能入得圣眼……” 第一二一章 离别 多情最是伤别离,莫忘相思已入骨。 亲昵的称呼让谢灵姝一愣,她对上含之的眼睛,转而移开视线,说话间也带些不自在:“含之谦虚了,你若不好怎会让尧瑱倾心。” 含之从谢灵姝话语中品出些其他意味,心中不禁一叹,知晓两人以后怕不能毫无芥蒂交心了,不过谢灵姝当面问出而不是任加猜忌,可见本性磊落,只是到底不同了。含之摇头淡笑:“皇上贵为天子,灵姝姐姐如此说,岂不是折煞尧瑱和我了。” “如果你没遇到尧瑱,你会进宫吗?”谢灵姝抿了抿嘴,喃喃间又有些紧迫。 “我庆幸老天让我没有这个如果。”含之静静看着谢灵姝说道。 谢灵姝话问出口时已知道不妥,见含之虽有礼笑着,刚才那种亲密却浅了,她知道自己不该胡乱猜忌,只是心乱了,不问出来心里难受得紧,谢灵姝不喜欢自己为一句可能莫须有的话逼问含之,可话已至此,是收不回了,她低头闷闷道:“含之,我没有怀疑你的意思。” 眼前低头自责的人,是昔日好姐妹,如今更亲一层成了自己的小姑子,更是,居于尊为的帝王之妃,含之点头,也不知再怎么接话,总觉得说什么都怪怪的。 “灵姝可是乏了,怎么无精打采的?” 屋里正静默的时候,谢夫人走了过来,她本以为谢灵姝和含之在说笑,谁知看到她们各自坐着,都是低头不语,不由有些奇怪。 含之起身虚扶着谢夫人坐下,笑道:“是我不小心说到家里的事,惹德妃娘娘想家了。” 谢灵姝看含之一眼,笑道:“是呢。娘,你怎么不多躺会儿?” “我不累。”谢夫人拍拍谢灵姝的手背,笑容里有些怀念,“你和瑱儿从小懂事。极少惹事,让娘省心不少。如今,你俩都这么大了……” 谢灵姝神色柔和,偎着谢夫人道:“对了,娘,尧瑱如今已经成亲,他对以后的路有何打算?爹常夸他文武皆有小成,不过他自小善文却崇武,我想着要不要让他先在御林军谋个职位。” 谢夫人微微叹气,最省心的一双儿女。如今是想替他们费心也不行了。一个是日渐尊贵由不得她做主。一个是想要振翅不用她再做主:“瑱儿有意去边关。” 谢灵姝一愣:“什么时候的事?娘,您和爹同意了?”看谢夫人点头,她有些担心:“为什么不告诉我一声,那里如今很……” “德妃养好身子最为重要。爹娘都知道你最爱护尧瑱,怕你挂心,所以才没敢跟德妃说。”含之接道,并起身替谢夫人和谢灵姝倒上一杯水,尤其是到谢灵姝跟前时,轻轻对她摇了摇头,并说道,“边关形势不稳是国之大事,皇上肯定也为此忧心费神。尧瑱若能为国尽力,也是他志向所在,德妃莫太忧心了。” 这话原不该含之说,不过刚才谢夫人因烦恼谢尧瑱的事没注意,谢灵姝着急之下竟忘了宫中更要谨言慎行。谢灵姝的话若说出口,太容易被人拿捏生事。 谢灵姝显然也反应过来,她张了张嘴,终还是没再提谢尧瑱的事,经事而知世,她已经明白该以什么样的身份在宫中生活。 许是知道自己的决定愧对含之,谢尧瑱出府的时间变少了,更多时候是陪在含之身边,端茶倒水等琐事全被他揽了去。 接连几天都是如此,含之终于忍不住好笑道:“若不是我知道你,凭你这殷勤劲儿,我都要怀疑你是不是做了对不起我的事了。” “怎么会?”谢尧瑱无语道,他表现的很像做了亏心事吗? “你也别老跟着我了,你不怕别人说你总在内帷厮混,我还不想被嫂子们笑话呢,我这几天去给娘请安都不好意思了。”含之说。 谢尧瑱何尝不知含之说这番话是在替他宽心,他好容易盼到和含之成为夫妻,自也不愿意分离。如果说娘家势力是女儿在婆家所受待遇的后盾,那婆家尤其是丈夫的本事亦为出嫁女儿在娘家的底气,含之会担心林意宁,会关心白家事情,以前还好说,如今含之嫁到谢府,庶姐却是王府当家的侧妃,那他能替含之做的,无非就是让她回白家时有底气些。 “好啦,你在这样,我反而不舍得你了。你下月就要离开,多陪陪娘……”含之凝眉看了一眼谢尧瑱,为难的想着什么,最后肩膀一松,点了点谢尧瑱胳膊,“算了,你也多陪陪我吧。” “谢家小少爷有意去边关?”捏着水果的手一顿,白珺瑶状似无意问道,“可是确定了?” “含之带着谢家姑爷回来了一趟,在我这儿也没提这个,不过是后来她和底下人说话的时候被宝珠听了两句,我一问才知道这回事。”白老夫人不关心谢尧瑱如何,不过她很不满意林意宁和含之什么都不同她说这个举动,所以这会儿说的时候,言语间颇有不满之意。 “谢家少爷倒是好胆色。”白珺瑶若有所思,弯弯睫毛掩下多少念头,“说来,我这个做姐姐的为含之着想,也该做些什么才好。” 白老夫人听见,不耐烦说道:“随他们折腾,理他们作甚?” 白珺瑶一笑,无话而意味深长。 谢家书房。 谢尧瑱皱眉说道:“爹,我之前也只是陪戎副尉,现在没有任何军功傍身,如何就成了以昭武副尉随军了呢?可是娘跟德妃说了什么?” “你娘是与德妃说过此事,不过也告诉她不能因此求皇上什么了。这次是宁王向皇上提了一句,皇上顾念德妃,特封了你这个职位。” “宁王?如何又扯到宁王了?”谢尧瑱不解地看着谢父。 谢父也疑惑为何向来不爱理事的宁王会关心尧瑱,又不好明问,此时也多半是猜测说道:“估摸是看在宁王侧妃的面上,宁王侧妃与含之是姐妹,又与德妃交好,对宁王说了也不稀奇。” “可是外人不知情,定会因此想到德妃身上,岂不是让德妃为难?” “已成定局,也改不了了。瑱儿,既如此,你更要努力,凭自己真本事不让别人说闲话。不是爹迫你,别人皆道谢家繁花似锦,那就更要谨慎细微,你两位兄长已在京入职,平时我能多提点,只你孤身远赴边关,万事都要思虑周全才可行事。”谢父严肃的脸上也显出对儿子的期待和关心,“爹相信你定能凭本事为谢家争光。” 回到疏语苑,含之看谢尧瑱有些烦躁,便让丫鬟们都出去,温声问道:“烦什么呢?” 谢尧瑱正欲说,忽而想到若宁王真是看在白珺瑶面子上管了这事,自己告诉了含之怕也只会惹她多想而已:“哪有在烦,不过是听娘一直嘱咐这嘱咐那的,想到古人说‘父母在不远游’,自己却不能在父母膝下尽孝,有些舍不得。” 含之笑了:“有我呢,爹娘这里你放心。”说完,自己又叹气:“你们一个个跟商量好的一样,瑜蕊又离开了,竞华后天也要回西南了,过不了几日,你一离京……上次去看德妃的时候,听她说身边一个自在说话的人都没有,当时还替她心酸,我也要尝到这种滋味了。” “含之……” “别,你可别这么哭哈哈的,万一惹得我私心占了上风,可就哭闹给你看了。” 谢尧瑱温柔看着含之:“含之,我很幸运……” “知道就好。”含之这么说着,却将头抵在了谢尧瑱肩膀上,“战场凶险,都是刀尖上搏命的事儿,我知你有抱负,只求你万事多想着这个家,想着我些,别让我担惊受怕。” “好。” “我去点微山,用我此生的幸福向佛祖求你平安,我等你回来和我一同去还愿。” “好。” 夏日初至,弱蝉轻鸣,风拂过半开轩窗,看见相拥的两人,知趣一样变得轻缓了,仿佛不忍多一丝声音去打扰静好的两人。 五月,当今帝王下旨“不战不休”,亲自登城门送十万大军赴边塞。 含之站在送行百姓当中,目光随着队伍中的那个人而动,十万大军阵仗严整而肃穆,送行的亲人热泪盈眶,却无人也没有机会再说句叮嘱的话,只能静静看着丈夫儿子一步步离开,慢慢连影子也消失在眼际,再也望不见。 人群渐渐散去,城门口一下子空阔起来,空阔得让人仿佛连自己也抓不住,茫茫然不知身在何处。 含之无意识往前走了几步,无思无绪,脸颊却滑过一行清泪:“我等着你呢,千万保护好自己。” 青落等人站在后面,静静看着含之举动,也没上前去劝。直到日头渐烈,青落才走上前去,说道:“小姐,咱们回吧。” 谢府的马车经过一家茶楼时,二楼靠窗的一个雅间,正有人凭窗往下望,蒙着面纱一身贵气的女子,好心情看着马车驶过,轻语道:“都夸谢家好儿郎,希望这话是真。越争气,可就越要拼命啊……” “刀剑无眼。白含之,不知你的好运气,还能维持多久……” 第一二二章 盼信 素来不问因果,因何虔诚求佛? 寒风凛冽,有当值的小厮躲在屋檐下,不停对着双手呵气,口中还抱怨着阴沉的天气,当看到缓缓走近的人时,赶忙堆起笑迎了过去。 “少夫人,管家说佛堂的炭应该快用完了,让小的又送来些。” 含之看小佛堂门口放着一个盖着油布的竹篓,想来就是送来的炭,示意凉音去开了小佛堂的门,边对小厮说:“你回去跟管家说,佛堂的炭快用完时,我会打发人去说,到时送来就行了,也省得你们大冷天在这里等着。” “小的知道了。”小厮躬身回答一声,心里的抱怨也减了,看到凉音走到竹篓前,他赶紧走了过去,“我来就行,不敢让姑娘动手。”说着,手脚麻利地将竹篓提到佛堂里了。 凉音生好火,拿出火折子将香引着,递至含之手中,等含之执香拜了三拜,复又上前接过香插好,才静静退了出去。 谢尧瑱离京已经整一年半,不知何时,含之就养成了每日请安后来佛堂的习惯,每天至少半个时辰,只要不离谢家,就不曾间断。 含之静静跪着,双手合十,默默念着经文。自谢尧瑱离开,虽每隔一段时间能收到他保平安的信,可随着边关战事日渐紧张,她的心也整日提着,尤其是几次从梦中惊醒后,来佛堂便成了每日必做的事。含之想起在点微山上遇见的那对夫妻,对那位丈夫的心思感同身受。那人不信佛,却为爱人求遍大佛小庙。尧瑱,我素来不问因果,也为你信了佛。 “凉音,三少夫人还在佛堂?” 偏房里,凉音正低头绣东西,听见房门响,抬头看见芸心走了过来,她忙站起身。笑着说道:“三少夫人还在佛堂,芸心姐姐找到这儿,可是有要紧事?” 芸心拉着凉音坐下,笑着说道:“没其他事。夫人看天气有些阴沉,怕是要下雪,所以让我去疏语苑送了些御寒的物件。我看疏语苑只有青落在忙活,就知道三少夫人还在佛堂,就过来看看。凉音,三少夫人这次在佛堂时间有些长啊。” 凉音点头,脸上露出些担心:“昨晚上是我伺候。少夫人半夜惊醒了两次。就再也没睡着了。点了香也不管用,我想着是担心少爷了。” 芸心道:“夫人这两天也有些心神不宁,每天问好几次少爷的信来了没有,想来三少夫人也是在担心这个。” “听说西边下了大雪。许是因此封了路,才导致少爷的信晚了。我和青落都这么劝少夫人,可是不当用,少夫人这两天茶饭不思的,整个人清减了许多。”凉音叹息,“只盼着老天心疼人些,让三少爷的信快些到吧。” 芸心也附和道:“希望这两天能到……” “凉音。” 门外淡淡一声传来,凉音和芸心忙起身往门口走,看到含之站在门外。凉音赶紧上前将手中披风披在含之身上。 含之看到芸心也不奇怪,淡笑说道:“芸心什么时候过来的?” 芸心福了福身子,笑着说道:“夫人知道少夫人每天要来佛堂,说这几日天冷的厉害,像是要下雪的样子。尤其佛堂冷气重,特意吩咐奴婢过来看看佛堂炭火可旺,还说让少夫人多添衣物,身子要紧。” “嗯。”含之笑着点头,不过凉音看得出来,含之的兴致不是很高,眉宇间的愁绪也未散去。 芸心显然也意识到,也不再说话,与凉音对视一眼,都瞧出对方眼中的担心。 到晌午的时候,天空果然零零散散飘起雪花,冷风也渐渐紧了了起来,刮得树枝乱响。 含之抱着个手炉躺在软椅上,身上盖着薄被子,侧首看向窗户的方向,听外面呼呼风声,整个人有些沉默。她听说近两个月谢尧瑱他们与玄幽连打了几场硬战,双方伤亡都很惨重。谢尧瑱来的信中只报平安,让她读多遍反而更放心不下。尤其是说不上来为什么,她这几天总有些心慌,昨晚上也说不安稳,做的梦一个比一个让她害怕。 青落进来时,看含之仍旧维持她出去时的姿势,知道劝也无用,等不到少爷的信,小姐肯定高兴不起来,原本她和凉音商量,要不要劝着小姐回白府一趟,权当散心也好,谁知小姐说不想让夫人紫珣她们担心,还是不回去了。 “小姐。”青落几番犹豫,还是走了进来。 含之扭头看青落,轻声问道:“怎么了?” “宁王府新送来帖子,说是初十要给小世子办周岁宴,夫人那里也已经收到。” “先放桌子上吧,我等会儿再瞧。” “夫人说去宁王府的礼单谢府会拟定一份,问小姐要是单独备一份贺礼,还是随着府里走。”青落说道。 含之揉了揉眉头,撑着身子做起来,向青落伸手道:“帖子给我看一下。” 粗略看罢,含之说:“你让人去跟夫人说,我这里会另备下一份礼,府里送的那一份我也随着。” “青落。”含之看着青落往外走,忽然叫住她,喃喃问道,“可有人送信来?” 青落停住脚,复杂而心疼地看着含之,含之慢慢躺回去,闭上眼说道:“你出去吧。” 雪断断续续连下了三日,终于在第四天放晴,阳光下,入眼皆是银色,谢府内下人忙着扫雪,一时没注意含之走了过来,等意识到时,大动作下已有雪泥飞溅在含之裙摆上。 “三少夫人,小的不是有意的……” 含之看一眼裙摆,说道:“没事。不过还是要小心些,要不甩得路上四处是泥,再打扫也很麻烦。” “是,是。”打扫的人忙答应。 等含之走远了,他才松一口气,幸好没有挨骂,他进府才没多长时间,谢府的待遇还是不错的,他可不想丢了活儿。不过干活没一会儿,他好奇心就又上来了。碰碰同伴的胳膊,小声问道:“我怎么觉得府里这几位主子都不高兴似的,咱们府上也没发生什么事啊。” “认真做你的事就好,瞎问什么?”那人问的是个在谢府干了好几年的人,他瞪那人一眼没好气说道。 “切,牛什么,不过是和我一样是给人当奴才的。”那人嘟囔一句,拿起扫把挥了起来,“大户人家的人也够奇怪的,不缺吃不缺喝的。还整天不高兴。又不是死了人了。” 转眼已经到十一月初十。谢夫人带着含之等三人赴宴。谢夫人单独坐一辆车,含之和两位嫂子共乘一辆马车。 含之临上车前,又细声叮嘱留在家里的青落:“如果尧瑱的信到了,务必派人去王府给我说一声。” 来到宁王府。还未进门,就见到王府门前已经停了不少辆华丽车轿。站在门口迎宾的宁王府管家,正笑着迎接不断上门的客人。 谢二嫂子轻声道:“这宁王府好热闹……” “少说话。”谢夫人低声说道,而后带着含之她们向前走去。 宁王府的管家看到她们,也赶忙迎了上来:“谢夫人,各位少夫人,快请进府。”说罢,他亲自引着她们走到府内,唤来一个管事模样的人。吩咐道:“你带谢夫人先去偏厅。” 含之她们走到偏厅的时候,已经有不少夫人小姐在,大都是京中名流。含之跟在谢夫人后面与她们互相见礼,期间,有人将较好的座位让了出来。谢夫人推辞一番才带着含之她们落座。 白珺瑶还没有来偏厅,招待客人的是一位在王府颇有地位的主事嬷嬷:“诸位不好意思,小世子饿了,王妃让奶娘喂奶呢,等会儿就过来。” 她礼数十分周到,客人们忙表示无妨,闲坐无聊,都开始与相熟的人凑在一起说起话来。 “哟,这不是最近挺有名的谢小将军的夫人嘛,架子不小,别人跟你说话也爱答不理的。”含之正坐着,觉出有人站在她面前,还未看清是谁,就听到那人半含着嘲讽说道。 含之抬眼,笑着回道:“原来是永昌侯府二夫人。确实是含之眼拙了,竟没认出是二夫人,一时也不敢冒失答话。” 周围有知情的人都笑起来,确实,这位二夫人年纪与含之也是相当,不过近来颇喜欢在脸上敷粉,厚厚的一层近乎看不出原来眉眼。 说起来,这位永昌侯府二夫人,与含之确实算得上是旧识,她就是当初看白珺瑶不顺眼,又在选秀失利的王御史家的四小姐,后嫁给了永昌侯府二公子做续弦,这其中是否有同样她不顺眼的人活动含之不知道,只听说这位心高气傲的四小姐嫁过去后过得不甚如意,不过更爱和白珺瑶对干了,连带着每次见到含之也是讽刺不断。 “哼……”王四小姐正要说什么,被后面的永昌侯府夫人一把扯到后面,她狠狠瞪了含之一眼,才扭头坐回自己位置。 含之无奈,本来心情就不算好,又碰上这茬子事,算来她与那位四小姐也没什么过节,单单是因为她与白珺瑶是姐妹,那位四小姐连带把她心里的气儿也波及到自己身上了,真是烦心。 “王妃来了。”门口有丫鬟喊了一声,偏厅里的人都站了起来,寒暄声又起。 白珺瑶盛装丽服,金步摇碧玉簪衬得她眉目更盛,通身贵气不说,举手投足间亦是皇室的从容优雅。 “大家随意坐吧,我这里还要谢谢在这么冷的天儿来赴小世子周岁宴。”白珺瑶摆手示意,莲步轻移,走到含之跟前,轻笑道,“含之来就是了,怎么还送小世子那么贵重的礼物。” “应该的。”含之笑道。 白珺瑶启唇一笑,美丽无比:“我替他谢谢你这个姨娘了。说来,我还等着送我的小外甥礼物呢,可别让我等太久。” 含之抬头,见白珺瑶笑得可亲,她脸上笑容未变,心中却冷下来,她与白珺瑶从未交心,如今两人更是道不相同。 第一二三章 周岁宴 谁为刀俎?未到终局不肯休。 谢夫人看含之同白珺瑶说了几句话后,就没再看到她笑脸,还一直在走神,原本还只当是为了白家一些琐事,她也没大入心,不过细想又觉不对,白家的事她也能看出几分,白珺瑶不至于能让含之如此像带着抑郁之意。 她看其他人凑在白珺瑶周围寒暄,来到含之身边,说道:“含之,这是小世子周岁宴,在座的都是有头有脸的夫人小姐,不定有谁和你说话什么的,我看你有些心神不宁的,是怎么了?” “我看含之精神有些不济,莫非也是听到消息了在担心?也是,昨儿宁王回来脸色也不大好看,我听说,前几天与玄幽打了一仗,甚是惨烈,咱们这边损了不少人,将领方面也有伤亡。不过含之也别太担心,谢少爷福气大,保不准没大碍呢……” 白珺瑶之前在她面前低语的话一直在耳边绕,含之无意识抿紧了嘴唇,谢尧瑱的信晚了好几天了,因西面雪大,边塞消息到京也缓了几天了,而且听白珺瑶的意思,她刚才说的消息应该是新传回来的,这么含糊不清的话,直让她的心紧张得有些抽搐,一方面不停自我安慰,一方面又有些按耐不住想回去打听消息。 含之想得太入神,一时没有听到谢夫人的问话,直到谢夫人伸手在她手背上拍了拍,她才意识到,为了不让谢夫人担心,她忙笑道:“娘,我没事,不过是觉得这儿香气有些重,心里腻得慌罢了。” 谢夫人仔细看她脸色,想问又碍于如此场合,便没再说其他:“既如此,你出去透透气也好,正式周岁礼估摸还得一会子。你稍稍舒服些就回来,别误了时候。” “好。” 含之走到外面,寒冷的空气袭来,让她心头郁结散了不少,也能静下心想一些事。 白珺瑶这两年行为,不知是王府真让她有了底气,还是其他,总之,在白家一些事情上,无形中强硬了许多。对白府诸事的插手也越来越自然。连带着连姨娘在府中也勉强有了半个主子的样子。蓉姨娘生了儿子。她在白恪明跟前说了几句,蓉姨娘也随着儿子留在白府,经许多事,蓉姨娘也懂得在白恪明身上下大功夫了。加上孩子得白恪明喜欢,她在白府的地位也有了长远保障,与连姨娘也能抗衡几分。 倒是林意宁,自含之出嫁后,对府里的事务反而不怎么上心了,该有的规矩照例,却懒得理下面一些人的小动作了,横竖她觉得该给含之的已经给了含之,再者她原本也没觉得白府能给含之多大依仗。还有什么理由让她在白府去争? 所以白府一些事她也不让含之插手,免得让含之在谢家落个不好的名声,对白老夫人和连姨娘一些动作,只要不碍着含之,她也就冷眼看着。不怎么搭理了。在林意宁的无心和白珺瑶连姨娘等人的有意下,白府风光下越发冰冷了。 含之慢慢分析着,越发肯定一些事,白珺瑶不会无缘故说出那番话,定是她确实从宁王那里知道了什么,这事她可以回去问谢父。不过,仔细回想白珺瑶说话时的神态,含之反而笑了,若尧瑱真的出事,白珺瑶不外乎会有两种反应,要么“无意”说露嘴接着自责,要么什么也不说只侧面安慰看自己失措。若她得了确信儿,定不会放过这个最能让自己痛苦的机会。 抬头看着晴澈的天,含之心中默念:“上天保佑尧瑱。” 含之重新回到暖阁,正巧赶上乳娘抱着小世子走了出来,后面还有丫鬟托着托盘,上面摆着笔、书、元宝、宝剑等精致物件,原来是让小世子抓周。含之看人围成一圈,谢夫人被白珺瑶请在最里面坐着,她也没再往前凑,寻了个空当站在了那里。 小世子挑三拣四一番,一手抱住了一方印章玩弄起来。 四周奉承声不断,左右不过说小世子承天恩祖德,果然是个有福气的,白珺瑶虽谦虚以对,脸上的笑也透出满意来。 “含之,你怎么站那里?快过来,好歹你是临儿亲姨母,过来抱抱这小子。”白珺瑶对含之招手,语气里满是亲密。 众人都看向含之,含之也没推辞,缓步上前,从乳娘手中接过孩子,笑着说了几句祝福话,而后将一个金锁放到孩子襁褓中,对白珺瑶说道:“这么多人,临儿一点也不烦躁,真是个沉得住气的孩子,珺瑶姐姐有福气。” “他这一生顺遂我也就满意了。”白珺瑶手指轻轻碰触孩子的脸蛋,看小世子张嘴打个哈欠,瞬间笑得柔和,“临儿乏了,乳娘,你抱小世子去休息吧,记得仔细些,不能有半点马虎。” “好了,咱们开宴吧。”白珺瑶道。 大家即将入座时,有谁似乎不解说道:“王妃,我说怎么一直奇怪呢,怎么没瞧见白夫人呢?” 说话的是素来与白珺瑶关系不错的一位侯府夫人,她颇为不解的说出话来,引得大家看向白珺瑶。 白珺瑶先看了含之一眼,才笑着说道:“我本来打算邀母亲过来的,不过看这几天天气不好,特意传信儿回去让母亲天气好了再过来,横竖是自己后辈,不拘于这种形式,只要母亲方便就成。” “王妃大度,待嫡母如此周到。不过她到底是小世子外祖母,总该过来看看小世子,况且今儿天还不错。” 侯府夫人说罢,眼睛还瞟了含之一眼,然后似乎带着歉意说道:“这是王妃家事,原是我多嘴了,还请谢少夫人莫怪。” 她说是“王妃家事”,现在给含之道歉,很明显这道歉也不是为背后言论林意宁,而后为不应在含之跟前说人家母亲错处,显见得更让人想到林意宁在摆架子。 含之没明白她话中暗示一样,轻轻一笑:“侯府夫人果然是极懂礼数,含之该同您学习。不过夫人有所不知,祖母和母亲亲自准备给小世子的礼物,晚上睡得有些迟,碰上连下了几场雪,以至邪寒入体,母亲还好,只是祖母上了年纪,今儿一早发现又起烧了,家里不敢大意,想来又担心小世子娇弱,怕过了病气给他,故仓促派人给王妃送信儿,决定过几天再来看小世子。小世子尊贵,万事小心为上,夫人说可是?” 侯府夫人没想到含之反问,一愣,反驳也不是不反驳也不是,只得笑道:“不曾想是因为这个,老夫人竟病了,我该去看看她。” “多谢夫人挂念祖母。”含之淡笑道,“珺瑶姐姐孝顺祖母和母亲,若不是脱不开身,想来这会儿已经去白府看望了,单论这点,珺瑶姐姐也是含之的榜样呢。” 那侯府夫人原也是个能琢磨的,为巴结白珺瑶也没少下工夫,多少还是能看出白珺瑶对嫡母和含之的态度,这次她本是想趁机弄得林意宁难堪,也好在白珺瑶跟前讨个巧,谁知竟被含之三言两语反问了过来,这会儿也不敢说其他的了。 含之低头不语,内心却并不平静,她知道娘早就不想理会白府事宜了,自她出嫁后更是不常去其他府里走动,她想着,娘不喜欢管白府杂事就不管,横竖她和娘两人都不看重那些,争来也没什么意思,无论怎样,只要娘觉得高兴就好,谁知有人为了讨好白珺瑶,竟要拿林意宁投石问路了,侯府夫人敢如此,不保证其他人没有这个心思,看来自己也该多出来走动了,做别人讨好的工具可不是见舒心的事。 白珺瑶含笑看着这一幕,并未多言,她料到有含之在,侯府夫人大的算盘就成不了,看含之清冷的眼神,她缓缓笑开,都说贵人多忘事,用在这些夫人身上再合适不过,任凭你之前再尊贵,一朝落魄,她们冷言讽语最狠毒,之前震慑再深,一年半载她们感受不到,也会渐渐忘了。含之,你若多出来走动,你高不高高兴我不知道,我很高兴。越多的人见过你的完整,才会在你破碎的时候,让你更不堪。 含之,我了解你比你了解我深,我要的虽然没有得到,估计你现在也已猜不到,你曾说我得依靠白府,现在,我做到了白府也得仰仗于我。我要的从来不是白府权力,你还能拿什么让我满意?我知道怎样让你如坠地狱,我知道怎样让你输得最难看…… “来,我这里以茶代酒,谢各位给我面子来参加临儿周岁宴。”白珺瑶端起手中茶杯,仕女图一般优雅,唇畔笑意盈盈,风华倍现。 回到家中,天已擦黑。 含之顾不得休息,问了丫鬟谢父已经回来,急急来到沁景院。 谢父正同谢夫人说今天从朝堂知道的消息,见含之进来,也没隐瞒,让她坐下一起听了。 含之侧首听了片刻,慢慢放松下来:“爹,您确定尧瑱无事对吧?” 谢父点头:“确实伤了一位副将,尧瑱躲过了致命一箭,虽受了伤,但无性命之忧。” 谢夫人也松一口气,她对含之说:“累了一天了,你回去休息吧。” 含之回了疏语苑,凉音替她宽了衣,端来热水给她泡脚,青落拿着一封信笑着递给她。含之一看是竞华来的,笑着打开,没看两行,眉头慢慢蹙了起来…… ps: 今天很倒霉,希望是破财免灾了。心情导致,最近几章估计要悲剧了。 第一二四章 情乱(一) 三言两语的试探,伤的从来都是有情谊的心。 次日一早,含之去给谢夫人请安时,谢夫人罕见让含之留了下来。 “含之,十五的时候,你随我一起进宫去吧。”谢夫人就着芸心的手喝一口水漱口,而后挥手让屋里丫鬟先出去了。 含之笑着说:“娘,冬天天短,你难得进宫,本就没多少时间和德妃说说话,我就不去了。” 谢夫人若有所思看着含之,问道:“我有时让你陪我进宫,你也总推了。我想了想,除去灵姝亲自传话让你进宫的几次,剩下的为数不多的几次,多半是宁王妃再三邀你你才应承。你以前和灵姝关系最好,她未进宫时你都常来家里玩,怎么现在反而生疏了?” 含之仍旧笑着,声音温和:“哪里就生疏了,在宫中不比在家里,皇室最重礼数,我想着我若是总进宫,总有人会说闲话,谁闲言碎语的传到德妃耳中,平白惹她心烦。再说了,娘,尧瑱不在家,我也没心思出去走,可是每次进宫都得盛装,也怪麻烦的。” 听了含之的话,谢夫人反而笑了:“你呀,就是顾虑太多。不过,这次你还是得随我进宫一趟,不为别的,太后不知怎的想起你了,德妃请安的时候,太后提了一句说让你有空进宫陪她说说话。” “太后?”含之知道此次确实推不得了,顺嘴又问道,“娘,德妃有没有说太后是为了什么事?” “没提,德妃说太后说到了康宁郡主,估摸着是太后想念康宁郡主了,你是郡主好友,太后才想到你的。别紧张,顺着太后说说话就好。” “我知道了,娘。” 十五这天。天气并不是很好,细细蒙蒙的有些小雨。谢夫人原本是准备坐轿子,一看天色,临时改了马车。 含之和谢夫人来到宫中,先去慈寿宫给太后请安。太后与谢夫人说了几句话,就让她身边嬷嬷领着谢夫人去灵秀宫了,果然留下含之陪她说话。 太后和蔼问了几句含之近况,忽然叹道:“人老了,就想身边多个说话的人,很多人在哀家面前。总是毕恭毕敬的。说话也顺着哀家。这么哄着顺着,越发让哀家烦闷了。这么多年,也就竞华和瑜蕊让哀家真心高兴,瑜蕊伺候哀家多年。万事细心周到,让哀家省心不少,竞华那丫头吧,看着是有些胡闹,一眼看不住,人就没影儿了,可她知道疼人,每次偷偷出宫,总会带些新鲜小玩意回来逗哀家开心。哀家数落她也眯着眼听……” 含之静静听着,偶尔顺着太后说两句。 “唉,如今那俩丫头都离哀家远远的,竞华就不说了,好歹有个家靠着。哀家多少也放心些,就是瑜蕊丫头,一个人跑那么乱的地方,哀家怎么能不担心。” 含之看太后如此,说道:“她俩知道太后如此心疼挂念她们,肯定很高兴,也肯定不希望太后如此忧心。” “怎么能不忧心呢,瑜蕊答应哀家每隔一段时间来封信的,上次来信还是两个月前,竞华的信向来准时,这次也晚了。哀家担心是不是她们出什么事了。” 想起昨晚上看到竞华来信上的内容,含之心生忧虑,竞华说黑府派去保护瑜蕊的人传信回黑府,说瑜蕊在两个月前的一次战役中,为及时救治重伤士兵,随军队出了关门,不料战局混乱,瑜蕊不幸中流箭且在混乱中失踪,黑府派多人找寻而不得果。这个消息含之却也不敢对太后说,竞华有意瞒着太后,既如此,还是不告诉太后的好。 “含之,你最近可收到竞华的信?” 含之回过神来,笑着摇头:“没有。这时节天寒地冻的,一旦下雪路就很难行,这信晚到几天也是正常。” “唉,哀家心乱的很……” 从慈寿宫出来,已经快到正午时候,天儿灰蒙蒙的,却是比早晨的时候更显压抑了,细雨夹着小雪粒不断落下,有宫女躬身打开伞,罩在含之头上。 含之从她手里接过伞来,说道:“我自己打伞,你前面带路就好。” 路面有些湿滑,所以含之走得不是很快,盯着脚底下的路,再想到这段时间发生的事,含之有些走神,忧心瑜蕊性命,也担心竞华会因此焦急而忽视自身身子,同时,也不可遏制担心起谢尧瑱现如今是什么样的状况。 “奴婢叩见皇上,皇上吉祥。” 含之只顾低头走着,前面带路的宫女忽然说道。含之一晃神,意识到前面可能站着什么人,连忙抬眼,龙袍龙靴,不是夏元琛又是谁。含之赶忙低头行礼:“皇上吉祥。” 夏元琛淡淡“嗯”了一声,说道:“可是来看德妃的?怎么从那个方向过来了?” 含之见问,依旧维持着行礼的姿势,回答道:“回皇上,臣妇在慈寿宫陪太后说了会子话。” “平身吧。”夏元琛点头,随即举步往前走去。 含之等夏元琛侧身走过去才起身,正要继续往前走时,又听身后夏元琛说道:“你先站住,朕问你些事情。” 夏元琛屏退宫女随侍,自持了伞站在含之跟前,却一时没有言语。含之低头等待,也不主动去问。 “近日竞华可有信来?” “回皇上话,昨天新收到了信。” 夏元琛淡淡问道:“竞华都说了什么?” 含之有些犹豫,不知是不是该如实说,转念一想,夏元琛既然知道瑜蕊去了边塞,自然也不会全然不问她消息,自己想瞒也瞒不过他,何况,这事瞒不瞒着夏元琛意义也不大:“竞华只说瑜蕊中了流箭又在混乱中失去消息,她打发人去寻无果。” 夏元琛也不惊讶,显然是已经知道了这个消息,只是表情如常又似乎稍显清冷,含之没抬头也不知道他是何情绪,过了片刻,才听夏元琛又问道:“你刚才可是跟太后说了这事?” “没有,竞华叮嘱说不能告诉太后,也希望臣妾给宁王捎信说嘱咐相关的人,万不能让谁在太后面前说漏嘴,以免太后担心。” “唔,没说就好。”夏元琛淡淡应了一句,忽然道,“你可有什么想要问朕的?” “回皇上话,臣妇无事要问。” 夏元琛轻轻笑了:“近段时间边关战事吃紧,据朕所知,这些时日将士们并无书信传回。难道你不想知道谢尧瑱消息?” 含之握着伞柄的手一紧,又缓缓松开:“既然是皇上得到的消息,自是与国事相关,臣妇不敢私自询问。” “你倒是乖巧。”夏元琛的话听不出是什么情绪,好在他也没有再说什么,含之面上沉静,心中却不敢松气,仍旧紧绷着。 夏元琛看她如此,轻笑一声离开,错身而过时,淡淡话语飘入含之耳朵:“你如今是越发沉得住气了,朕还是好奇当初问你的那个问题。如果你以后有什么问题想问朕,准你拿那个问题的答案做交换。” 含之面不改色,低头恭送夏元琛离开,大冷的天,手心却沁出了汗,若她猜的没错,夏元琛口中的问题,就是他说过的含之为何掩下容貌之事。 到了灵秀宫,含之看到谢夫人和谢灵姝正亲密说话,她走上前去跟谢灵姝请礼。 谢灵姝不知正和谢夫人说什么,看上去心情很好,看见含之请礼,口中说着“不用见外”,就拉着她的手旁边坐下了。 “含之,太后怎么留你这么长时间?都说什么了?” “太后说了许多竞华和瑜蕊的事,其他也没说什么。后来我看太后有些乏了,就退出来了。” “路上就没遇到什么人?” 含之见这话问得奇怪,不禁抬头看谢灵姝,见她眼中有一种类似审问的眼光,心中有些感叹,低下头淡淡说道:“路上遇见了皇上,皇上问了几句话。” “皇上都同你说了什么?”谢灵姝的声音瞬间紧绷,拉着含之的手也不自觉用力。 到了这里,谢夫人也看出了谢灵姝的异常,她欲说什么,却也不知道如何开口。在她看来,含之遇上皇上也不奇怪,这天下都是皇上的,你还能不准他在宫里走动?进一步说,德妃也算是皇上的宠妃,含之与竞华也是好朋友,以前应该也见过皇上,遇见后皇上问几句话也属正常。她想不通为何谢灵姝如此紧张,这种紧张甚至还带了一抹厉色。不知为何,含之几次三番不愿进宫的事闯入谢夫人心头,她的心猛地一跳,说不上原因,但也总觉得有那里不对。 “含之,皇上问你说什么了?”谢夫人见谢灵姝紧紧看着含之,唯恐谢灵姝不慎失了礼数,忙温声问道。 含之说道:“德妃,娘,我来灵秀宫的路上,正巧碰上皇上,皇上见宫女是太后宫里的,便随口问了太后刚才精神可好,都同我说了什么。” “就这些?”谢灵姝问道。 含之点头:“就这些。” 谢灵姝又看了含之一会儿,笑着问道:“皇上近日事务繁忙,本宫有两日没见到皇上了。含之刚才看皇上气色可好?” 不过一年多时间,往日坦率的小女子如今也会绵里藏针说话了,含之有些感伤,觉得有些难过,她见谢灵姝等着她回到,垂下眸子笑道:“含之不敢窥视圣颜,故不知皇上气色如何。” 第一二五章 情乱(二) 拚却一生憔悴,尽付痴情。 含之说罢,也不去忖度谢灵姝的心思,话也更少了,偶尔谢夫人问话,她也是摇头点头回答。 若还是两年前,谢灵姝定不会无所动作,但是此时的她,哪怕知道是自己的原因引来含之的沉默,她想要道歉,已经不一样的习惯和心理,无形中改变了她接下来的动作。 看谢灵姝抿嘴却无言语,谢夫人也觉出了女儿的变化,不过却让她更加心疼,宫中哪是能任着性子来的地方,若非是在宫中,灵姝活泼的性子如何改变成现在这般。 “含之,你陪太后说那么久的话,又走这么远的路,不用特意陪着德妃和我,旁边歇歇去吧。” 含之抬头看谢灵姝和谢夫人,笑着说道:“那我偷会儿懒,德妃莫怪我失礼。” “怎会。”谢灵姝一笑,扬声喊道,“璃心,你过来带含之去休息。” “不用麻烦,我去旁边略歇歇就好。”含之说道。 谢夫人指着旁边的榻说道:“含之,如果你不想躺着,不如就在哪儿歪一歪。来,这个手炉拿着。” 谢灵姝看着含之走过去,心想,如果当初含之也一同经历选秀,哪怕是两人一起入了宫,她们是不是反而会不像现在这样,用猜测和解释相处? 入宫这么几年,谢灵姝几乎是还未尝尽位分高的妃嫔冷眼,就已尊为德妃受人礼数,况且至今仍受圣宠,虽无一儿半女,这宫中除了太后和皇后,也没谁敢当面对她不敬,纵然她知道背后有人给她使绊子,她从开始的安顺忍受逐渐变为不动声色保护自己。 唯一让她如梗在心的,不是宫中妃嫔,不是俏丽有姿色的宫女。反而是含之。自古宫中不断佳丽,即便她看不开,但也不会因此落寞寡欢,若论嫉妒,那便只有能在皇上心中留下痕迹的女人。 白珺瑶的话,只是引子,真正几次三番试探含之,是她恍然想起,那日初次遇见夏元琛时,他主动提出去旁边酒楼时。自己还心生欣喜。上楼后与含之她们刚巧碰上也只是觉得巧合。竞华跟在太后身边。夏元琛对她和颜悦色自是说得通,若是无其他原因,向来懒理无关人事的帝王,为何偏偏对含之态度不同寻常。竟还亲昵在含之跟前自称“三哥”? 那时没有在意的细节,在反复揣测中,已然成为她心里拔不去的刺,每次想起都是一阵痛,今天听到两人偶遇,就会不可控制去猜测,去试探,去防备…… “灵姝?” 此时暖阁里并没有宫女在,谢夫人称呼的是谢灵姝的名。她和谢灵姝说着话,见谢灵姝眉头愈蹙愈紧,似乎满腹心事,她停下话语,有些担心地喊道。 谢灵姝撤回目光。看谢夫人担心的眼光,笑道:“娘,你刚才说什么?” “没什么……”谢夫人顿了顿,“我看你在发呆,是不是也有些累了?” 谢灵姝摇头,闭一闭眼睛,再睁开,眼中只剩平静:“没有,刚才看到含之,我想起尧瑱了,弟弟争气,皇上来我这儿时,也曾夸过尧瑱。” “瑱儿啊,性子太过认真,我放心他这一点,也担心他这一点……”提起小儿子,谢夫人叹气,不过也没有接着说下去,帝王素来不喜后宫干政,谢灵姝虽居妃位,话也不是能随意说的,“不说这个了。灵姝,娘问你一句,你刚才那么紧张,可是因为皇上?” 谢灵姝震惊,以为谢夫人看出了什么,半含试探问道:“娘,你怎么这么问?” 谢夫人犹豫再三,才轻声说道:“你入宫已有三年,又蒙圣宠成为贵妃,我听你说皇上每个月总会来你这里几天,为何……为何至今没有身孕?你是不是因为担心这个,才对皇上的事变得这么敏感?” 见谢夫人问的是这个,谢灵姝也不那么紧张了,不过谢夫人的话也点到了她的另一桩心事,待要说话,她下意识看一眼含之,见含之正坐歪着闭目养神,没听见这边说话一样,这才说道:“说不上是担心,不过我是真想要个孩子,为这,我让御医看过两回,御医都说身体无碍。” “你也不要操之过急,孩子总会有的,平时你也多注意些,早些有个孩子,总是好的……”谢夫人没说下去,不过谢灵姝明白她的意思,在宫里,娘家的势力、皇上的宠爱和孩子,是一个女人地位的保障,而地位愈高,孩子越重要。 何况,中宫里那位主子,这个月初食欲不振传了御医,没想到竟是怀上了龙嗣,太后听闻后很是欢喜,着令妃嫔安生些,不许拿乌七八糟的事去烦皇后,还特意派有经验的嬷嬷过去照顾皇后日常饮食,皇上去坤宁宫的次数也比往常多。她这几天去请安,经常碰上皇后乏累在休憩,每次等上一时半刻都是好的。 孩子……抛弃权势争宠,她也单纯想要一个孩子,属于夏元琛和她两个人的孩子,那样,是不是也代表两人感情更深厚些,牵绊也更多了些? “才晴了两天,天儿又沉成这个样子,湿冷湿冷的。”璃心走过来,笑着说,“娘娘,内务府新送了炭过来,奴婢看分量比往日多,多嘴问了一句,原来是皇上看最近天冷,特意命人在分例之外多送了些。除去太后和皇后那里,就只有娘娘额外得了,皇上心疼娘娘呢。” “贫嘴。”谢灵姝笑骂一句,心情却好了很多,“汤煲的怎么样了?” 璃心将手炉递与谢灵姝,换下她怀中那一个,边笑着回道:“奴婢刚去看过,柳意边上照顾着呢,差不多快好了。” “嗯。既如此,给本宫取件御寒的衣裳来,等等本宫给皇上送汤过去。” 璃心答应一声,建议道:“娘娘,奴婢瞧着外面天有些阴沉,若穿太素净显得单薄,不如取皇上赐予娘娘的那间红披风来如何?看着也喜庆。” 谢灵姝思量一番,允道:“就那件吧。里面衣裳不要太花哨,本宫等会儿还要去慈寿宫,太后喜欢素雅的。” “娘娘早晨不是去过慈寿宫了?这会儿天越发阴沉了,娘娘怎么又想着去慈寿宫了?”璃心拿了衣裳过来,小心替谢灵姝更换衣物。 “太后爱戴,和含之说了那么长时间的话,又特意命身边宫女送含之过来,还赏赐了东西,本宫也该去谢恩。”谢灵姝微微抬起头,以方便璃心整理领子,合上的眸子辨不出情绪,“你知道是太后宫里的谁送含之过来的吗?” “奴婢知道……” 回去的马车上,谢夫人闭目养神,谢夫人自上车就没说话,含之只当她累了,或者有其他心思,含之也不想去猜,她选个舒服的姿势靠着车壁,头侧抵住车窗的位置,马车不时晃动摇晃帘子,偶尔闪出缝隙,刚好够含之看到外面。 刺骨的寒风顺着帘子传进来,含之打个寒战,唯恐谢夫人受寒,伸手欲压好帘子,无意识瞟了外面一眼,让含之猛地坐直,紧声喊了一句:“停车。” “含之,有事?”谢夫人正合目想事,听见含之忽然喊了一声,随即觉得车子急急停下,心里为含之如此大动作感到奇怪,遂睁开眼问含之。 含之拢好衣裳就要下车,她顾不得解释什么,简单对谢夫人说道:“娘,您先回谢府,我可能有事要回白府一趟,具体的稍后我会让人送信回去。” 谢夫人以为她有急事,没多问就应允了,而后递过来一把伞。含之下了车,对车夫说:“路滑,你驾车小心些,别颠着夫人了。” 看着车缓缓离开,含之顾不得将斗篷上的帽子带好,打开伞就急忙忙朝一个方向走去,往前追了没几步,果然看到一个熟悉的人影,刚才隔着车窗一瞥,她还以为自己看错了。不过这么晚又是这天儿看到她,含之总觉得有说不出的担心。 那人也是急着赶路,含之紧跟着,离她几步路的时候,出声喊道:“紫珣姑姑。” 紫珣一手举着伞,一手护着一包东西,不妨听到有人喊,疑惑回头,结果看到含之跟在她身后,吓了一跳:“小姐,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儿?怎么没有人跟着?” 含之不答反问:“紫珣姑姑,先不说这个,你手里拿的是什么?这会子你出门买什么要紧东西?” “小姐……”紫珣欲回答,被风一吹,想起两人还站在路上,忙对含之说,“小姐,咱们先回家再说,外面天冷风寒的,你别冻着了。” 回到白府,含之觉出有那里不对,四处打量一番,也没瞧出异常,还以为是自己多心了。 等来到拾园,她跟在紫珣后面,一进门就看到绛瑛急急迎上来问:“可买到了?”而后接过紫珣手中的东西,又匆匆转身奔向小厨房了。 含之越发疑惑,紫珣和绛瑛表现有些反常,难道是林意宁出事了?这么一想,含之顾不得许多,直往屋里走去。 “娘。”含之掀开帘子,闻见屋里一股子药味,而林意宁正斜躺在床上,病怏怏的,很不精神的样子,含之放轻脚步走过去,近看之下,泪差点流出来,这才多长时间,林意宁整个人瘦了一圈,脸色更是苍白,“娘,我回来了……” 第一二六章 转变 为留住几许暖意,我宁愿自染成墨色。 绛瑛端着药进来的时候,才瞧见含之坐在林意宁床头,有些吃惊地问道:“小姐,什么时候回来的?” 含之接过药,喂林意宁喝下,说道:“我从宫里回家的路上,正巧看到了紫珣姑姑,就过来了。” 林意宁脸色不是很好,但看到含之也很高兴,她拉着含之笑道:“哪儿有半道回家的,你婆婆没说你什么?” “我下车时,马车正离白府不远,我回来看看也无不可,所以婆婆没说什么。”含之知道林意宁在担心什么,解释了两句,而后问道,“娘,这时节天气反复不定,晴天也是冷得厉害,府里的事务你别太操劳,早晚的时候,御寒衣物一定多加几件。” 林意宁拍拍含之的手:“娘知道,不过是一时没注意罢了,没那么严重。” 含之却不信她的话,她知道林意宁要强,这般病色不愿让人担心,可满屋子药味这么重,哪是小病,想到这儿,含之回过神来,皱眉问道:“孟大夫怎么说?紫珣姑姑,你刚才出去是为买药?怎么不打发个人去?” 紫珣还未说话,绛瑛气恼地说道:“孟大夫离开白府了,若不是差一味药去小药房取,我们这边还不知情呢。” “离开了?”含之惊讶,而后眉头紧锁,“为何不知情?孟大夫在白府这么多年,怎么离开也没有跟娘说一声?还有,小药房里面的还算齐全,娘的病到底需要什么药得外面去买?” 含之一连串问下来,绛瑛脸色越发难堪,向来好脾气的紫珣和青落也有些气恼,绛瑛张嘴欲说什么,被林意宁用眼神制止了。含之看一圈屋里人神色,略一思索,对脾气较直的绛瑛道:“绛瑛姑姑。你说。” “含之,这事我会处理,你不用担心。”林意宁还是劝道。 “娘,你安心养病,我问问情况而已。”含之知道林意宁的心思,细语宽慰道,而后说道,“紫珣姑姑,你在这里照顾娘。绛瑛姑姑,青落。你们随我去外间透透气。” 含之走到外间。转身问绛瑛:“娘的病只是因为受了风寒吗?” “打入冬来。夫人身子就不大好,咳嗽也是时好时坏,我和紫珣一直小心伺候着。前些日子,夫人说胸闷得慌。去花园逛了逛,当时也没让我们跟着,不过回来的时候,夫人心情就不是很好,加上晚上受寒,病情一下子严重许多。” “孟大夫是怎么回事?” “连姨娘说孟大夫医术不精,没看好老夫人的旧疾,给她的养身药也有问题,趁夫人养病自作主张辞了孟大夫。连家里的小药房也暂时封了,更没有知会夫人。若不是今天去取药,我们还被蒙在鼓里呢。” 含之从绛瑛讲述中也察觉到白府的一些变化,她脸色瞬间冷下来:“爹知不知道?” “夫人说怕耽误老爷晚间休息,不如先住在别处。老爷每天会遣人过来询问,不过有几天没回拾园了,所以老爷知不知情,夫人也不清楚。” 有几天没回来了,联想起林意宁眉眼间的淡漠,含之更加烦闷,她挥手道:“青落,你去把管家和连姨娘叫到这儿来,就说是我请的他们。” 过了片刻,只管家一个人跟着青落来到拾园,他看到含之冷凝的侧脸,不敢耽搁,上前躬身道:“小姐,有何吩咐。” 含之看向青落,听青落回道:“连姨娘说正忙着,脱不开身。” “脱不开身?管家,连姨娘忙什么呢,你可知道?” 含之语气太过清冷,管家一愣,低头回道说:“老奴也不清楚。” “那劳烦梁管家亲自跑一趟,请连姨娘到这里来。”含之道,不等梁管家退出去,她又改变了主意,“夫人受不得嘈杂,你随我到连姨娘院里看看。” 寒风刺骨,花草树木大多凋零或没精神,连姨娘院子里却养着几盆葱茏的观赏植物。进到屋内,炭盆烧得正旺,几盆娇养的花点缀着,整个屋子显得颇精致。 含之大概扫了一眼屋内摆设,将目光定在似有些惊诧却懒懒从榻上起身的连姨娘身上。 “含之怎么回来了?也不知会家里一声,要不,我也能多准备准备,免得招待不周。”连姨娘摇摇走过来,招呼含之坐下。 含之不动,就这么站着:“我回家,还用得着知会姨娘?” 连姨娘眼睛微眯,随即恢复常态,她也不多让含之,自己坐下,往旁边椅子示意一下,笑着说道:“我听珺瑶说谢家小少爷年少有为,我这里还没有祝福含之成为将军夫人呢,就说含之是个有福气的,果不其然。谢少爷年少英才,胆识惊人,从军两年就战功赫赫成为少年将军,含之嫁了好儿郎啊。不说皇上赏识,就连我这内宅人家都佩服,这拿命博来的英名谁能不佩服呢。” “我倒佩服姨娘,生了个好女儿,也让姨娘名头上好看不少。不过我还是得劝姨娘一句,为些个虚架子失了礼数,外人会笑话姨娘妄自尊大的。”含之走到连姨娘上首站定,“这话我以前跟连姨娘说过,既然连姨娘忘了,我不妨再说一遍,也是最后一遍,姨娘可得听清楚,姨娘可以记不得自己身份,但切莫忘了,白家的主子是谁。” 连姨娘脸色不变,反说道:“是老夫人让我协助夫人管理家中内务,含之若心生不满,自可去老夫人或者老爷跟前去说,在我这里说道什么?” “哼。”含之冷哼一声,连姨娘态度这般强硬,眼神已变,她看梁管家并无吃惊之意,显然是熟悉了连姨娘如此态度,以此推断,如今白家上下是何态度显而易见,她知道林意宁一旦打定主意不理白府事宜,定会让有心人趁缝而上,原以为林意宁起码会保证自身安适,结果低估了这些逮到机会后的无耻。 “为何辞了孟大夫?你不知道老夫人、老爷和夫人身体一直是孟大夫在调理?” “孟大夫年纪到了,做事有些糊涂了,竟将老夫人的药配错,若不是我及时发觉,怕孟大夫想好好离开白府也不能了,只是让他离开,已经算是仁慈。那小药房也不知是不是混进去其他药物,还是查清楚比较好,药物弄不好可是关系人命的事。”连姨娘惬意倚着椅背,刻意挑起含之怒气,“原想着尽快找一个合适的大夫,谁知有名的大夫脾气也大,天寒地冻的人家不愿出门,咱们也不能强迫,没名的也不配进白府,这一来二往的,就耽搁了大夫人选的确定。谁想到偏偏夫人这个时候病了,我还特意派人去宁王府让珺瑶请了御医过来的,夫人也该知足。” “啪。”含之一掌甩在连姨娘有些得意的脸上,旁边丫鬟欲上前,被含之寒的刺骨的眼神定住脚步,梁管家记起含之在白家时处理事情的方式,似乎也不足现在这样冷然气势,他心里是认定林意宁管家的手段的,不过白家主子如何处事如何变更,他也干涉不得…… “连姨娘得意,不过主母卧病,你过得太过惬意,若传出去,不但妨了宁王侧妃的清名,怕父亲也要落个宠妾的名儿。连姨娘你想清楚,事情如果朝那个方向发展,就算老夫人有心护你,你的胜算又有几分。”含之凑到她面前,“父亲最爱惜清名,我敢保证他会从重处罚你,而宁王侧妃,怕也不会在众人面前承认让你借势失礼于主母。” 连姨娘愀然变色,她自然知道含之说的这种可能对她打击有多大,不过她也不想再在含之面前示弱,她好容易等到林意宁心冷,好容易开始掌握白家大权,如何甘心就这么放弃? “含之已经是嫁出去的人。老话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你明目张胆插手娘家事,怕你在外人面前也得不到什么好名声。姨娘也劝你一句,好生当你的谢家媳妇,讨好婆婆说不准还能掌一点谢家权力。老爷疼爱你,对你这样指手画脚不会说什么,谢家可是有娘娘在宫中,更注重清名,想来也不会任着你这么胡闹。” “那要不要试试?”含之直起身来,居高看连姨娘强装镇定,“你是不是以为白尚琪在白家终于没有阻碍,而白珺瑶地位也稳固?可惜,依白尚琪资质,几次考试不中,为人傲慢又无内涵,他还没有那个本事撑起白家,父亲就是明白这一点才迟迟不让他接手白家。而白珺瑶,你道为何临儿出生即被封为小世子,而她却依然是个侧妃?你可知道,哪怕宁王一辈子不立正妃,她也只能是侧妃……” 连姨娘的笃定一寸一寸瓦解掉,她看着含之,神色突然癫狂:“那又如何,我宁愿与你两败俱伤,看到头来究竟谁赢过谁。” 含之看她一阵,转身离开,不等连姨娘放松,已经出了院门的含之吩咐赶过来的绛瑛:“落锁,从现在起,除非我说话,谁也不能开锁。” “白含之,你敢!” 连姨娘的大喊声传出,含之恍若未闻,她冷眼看院门落锁,伸手接过钥匙,转向沉默不语的梁管家:“府内有事越过主母而听命于姨娘,梁管家可知道该受何处罚?我敬你是白府老人,免去体罚,其他依府里规矩自去领。” 梁管家低头称是,再抬头,看见含之背挺得很直离开,身影被阴沉的天儿逐渐染成墨色…… 第一二七章 了断(上) 世事一场大梦,人生几度秋凉。 屋外水滴成冰,屋内十分暖和,尤其是最里面这间,更是不见一丝寒气,况且这屋子谁也没胆子冒冒失失进来,若不然这可不是丢了差事那么简单。 白珺瑶斜歪着,看乳娘拿着拨浪鼓逗临儿玩,不觉也露出笑意。半晌,她才淡淡问道絮儿道:“你方才说是谁来了?” 絮儿道:“王妃,是姨娘身边伺候的春茗过来了。” “为了什么?” 絮儿摇头:“奴婢问了两句,春茗也没说出个什么,只说要见王妃一面。奴婢想着,应该是姨娘那里有什么想对王妃说的。” 白珺瑶轻抚手面,低头不在意地道:“那让她进来吧,注意看紧门帘,别让寒风透进来了。” 絮儿躬身应了声“是”,放轻脚步走了出去,没一会儿就领着春茗进来。 春茗见到白珺瑶,扑通一声跪倒地上,有些急躁地说道:“王妃,帮帮姨娘吧!” 小世子正和乳娘玩得高兴,猛地被春茗的声音一惊,撇嘴就要哭,慌得乳娘忙将他抱在怀里哄着。白珺瑶见此,皱着眉头道:“有话好好说,这么一惊一乍做什么?姨娘怎么了?” 春茗少见白珺瑶这般厉色,一愣之下差点忘了要说什么,看白珺瑶瞥过来,才赶紧垂头低声道:“回王妃话,姨娘被锁在院子里了。” “乳娘,抱临儿去小暖阁,注意路上别惊了风。”白珺瑶先是吩咐乳娘,等乳娘抱着临儿出去,屋里丫鬟也只剩下絮儿,她才问道,“姨娘被禁足了?父亲的命令?” “不是老爷,是被小姐锁在了院子里,小姐还说,除非她同意。谁也不能开了那锁。奴婢那会儿正巧给老夫人送东西,所以才能找王妃帮忙。” “含之?”白珺瑶抬头,看了春茗一阵,又软下身来,“你可去找老夫人说了情况?老夫人是什么态度?” 春茗伏在地上回到:“奴婢先去回了老夫人,老夫人很是震怒,让玉坠姑娘去拾园问情况,结果被小姐训了一顿回来了。奴婢担心姨娘,又怕被小姐发现也将奴婢锁起来,才赶紧来向王妃禀告的。” “含之为何将姨娘锁起来?” “奴婢也不知。小姐半下午的时候才回的白府。老夫人和姨娘都没有听到消息。没过多长时间。小姐就带着梁管家去了姨娘住处。小姐出来后就让人落锁。听说梁管家也受了惩罚。” 白珺瑶静静想着其中利害,然后对仍旧跪着的春茗道:“天晚了,你先在王府宿一晚,明儿一早再回去。”说罢。喊来一个丫鬟带着她出去了。 絮儿旁边问道:“王妃,那姨娘那里……” 白珺瑶淡淡说道:“还不了解情况,毛躁什么,姨娘的事我自有打算。你去,让人看好春茗和下人,别让我听到有谁在嚼舌根子。”等屋里安静下来,白珺瑶轻锁峨眉,听春茗的意思,含之本没有打算今天回白家的。若她没有记错,含之今天应该是跟着谢夫人进宫去了,从皇宫回来,少说也半下午,也就是说含之一出宫即去了白家。而且她对连姨娘的动作,明显是真正发了怒,含之对白家其他人,从感情上就冷淡,却也极少这样不通情理…… 想到这里,她对絮儿说道:“找个身手好心细的,去白府拾园探探有何异状,记住,悄悄的,不能被人发现,否则就让他别回来了。” 白府拾园这几日一直是天黑不久烛火就熄灭了,难得今晚这般通亮。 林意宁精神不错,她看着坐在床头的含之道:“这么大人了,娘怎么看你比小时候还沉不住气了?半路下车回娘家,亏得你婆婆没生气,以后可不许这么莽撞了。” “还有,你回来的匆忙,也没让青落跟着你,在家这几天让紫珣跟着你……” 含之摇头笑说:“紫珣姑姑照顾娘我比较放心,让翠灵跟着我就行,在自己家里娘还担心我不成?” 林意宁眼神一闪,想到含之带着梁管家出去那一阵子,心中多少有数,不过她也没问,她不拦着,是担心含之闷在心里气坏了身子,她们想闹,横竖有自己在,她也不会任含之受了委屈。林意宁宠溺之色明显,笑道:“随你。” 娘俩凑在一起说话,还是含之看天色已晚,劝着林意宁先休息了。走在黑漆漆的夜里,含之毫无睡意,翠灵挑着灯笼前面走着,含之脚步慢了下来,问道:“翠灵,夫人最近心情怎样?” “自打小姐出嫁,夫人就跟一下子得闲了一样,府里的事也管着,只是有时她们胡闹,头一年间还能惹得夫人心烦一阵子,后来夫人就爱答不理,不过心情还是不错的。” 含之听罢,放心了些,又问道:“夫人和老爷的关系如何了?” 翠灵犹豫一番,还是直说道:“虽看着还似以前,不过奴婢觉得夫人同老爷关系更淡了许多,要不然连姨娘渐渐嚣张,老爷也不会半点没有察觉了。” “小姐,老夫人打发人几次过来,说请夫人小姐过去问话,小姐都拦下了,奴婢想明天可能会不大安生。” “没事,这么多年她们也没真正安生过,别让她们打扰到夫人养病就成。走吧,这里风大。” 果不其然,含之一大早就被敲门声惊醒,没等询问,就听见外面一阵嚷嚷,翠灵带着怒气说了声“小姐还未起床”,声音一下子断了会儿,仿佛气息有些不稳。 含之披着衣服走到门口,看白老夫人身边几个得力的婆子推搡着翠灵,嘴里还骂骂咧咧,冷声斥道:“一大早在门口吵什么呢?什么时候竟这么没规矩了?” 翠灵得了含之眼色,推开面前几位婆子,先往拾园跑去了。 几个婆子见含之冷着脸,忙低头要认错,后一想府里如今情况,又想到自己是奉了白老夫人的话过来的,腰杆子被人托着一样听了起来,神色间也有些倨傲:“老夫人听说小姐回来了。让奴婢领小姐过去说话呢。” 含之横她们一眼,站在门边不动,几个婆子强撑起来的硬气在这静默中慢慢消了下去,只带头那个还哼哼唧唧说着白老夫人的意思。 翠灵很快回来,她凑到含之耳边,说道:“瑛姨天不亮就带着几个人守在拾园门口了,没让她们闹醒夫人。” 含之点头,回屋更衣后,径直来到白老夫人住处。待走到屋门口,却被玉坠拦下了:“小姐。老夫人还未洗漱好。小姐先到旁边坐坐?” “哪个旁边?你倒是给我指指。”含之身上似乎还夹着一路走来的冷气。冰得玉坠不得不低头,她环视屋内情况,下人们皆垂着头不敢接话,她两手并拢在暖袖里。对着里屋说道:“外面天凉,祖母不必急着起床,还是先躺着,等炭火将屋子烧得更旺些再更衣较好,省得丫鬟们一身寒气的去伺候让祖母受凉。”说罢,听屋内没什么动静,含之一笑,接着说道:“我听说祖母近来习惯让连姨娘伺候,正好这里跟祖母说一声。连姨娘那里我有事麻烦她,今儿不能来伺候祖母了,为了祖母高兴,我还是趁这会儿有空先去处理好连姨娘的事情。那,含之等等再来给祖母请安。” 白老夫人咳嗽两声。道:“进来吧。” 含之进去,白老夫人正合目半躺着,听见有人进来也没动作。含之也不急,寻了椅子径直坐下。 白老夫人见半晌没人说话,挑了眼角看含之淡定坐着,咳嗽一声让人扶着坐直:“我听说你将连姨娘锁了,你一回来就折腾什么?连姨娘也是你能关的?快回去让人开锁。” “祖母既提了,含之说一句明白话给祖母,连姨娘做错了事,我不会这么简单就让她出来。况且,不过是姨娘,祖母这么正经训斥,实在太抬举她了。” “你,你放肆!不过是一个嫁出门的丫头,这个家哪里轮到你做主?”白老夫人狠狠瞪着含之。 含之不理她的怒气,直视着她问道:“听说祖母让连姨娘管家,里面不少只有主母才能行使的权利她竟也不用避讳,含之想问祖母,含之母亲尚在,身为主母并无错处,祖母这么安排,是要置母亲于何地位?” “我再说一遍,这不是你该管的。”白老夫人恼了,她好久没动这么大气了,在她看来,自含之出嫁后,林意宁也绵软了,珺瑶争气,她也能顺理成章支持连姨娘拿捏林意宁,日子过得颇为顺心,如今含之弄这么出,直搅得她心口疼,冤家果然是冤家。 白老夫人的厌恶太明显,含之虽不为所动,说话时平静中也染上一丝心哀冷硬之意:“我知道祖母心思,您不待见娘和我,平日不搭不理故意刁难也就罢了,只不该这么打我娘的脸,我娘是父亲八抬大轿娶进门的正妻,被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妾拿捏,没这个规矩。您疼爱连姨娘,想捧着她,自可让她在别人面前耀武扬威,可她想要站在我娘头上耍威风,万万不能。” 含之说话,也不顾白老夫人是什么脸色,低头行了一礼,转身离开。 若她猜得不错,白珺瑶那里会很快得到消息,依白珺瑶如今脾气,断不会任她动作,这她不怕,只是稍微担心谢夫人会不赞同她这么插手娘家的事,对此她会顾忌可绝不会半途而废,此一举,定不会是风平浪静。也罢,与这些人,再逢场作戏,骨子里也都是生硬,何必得意了别人。 ps: 预计三五章之内会是这个文的分界线,也就是俗称的上下部。 第一二八章 了断(中) 白恪明一下朝就听说白家养尊处优的老夫人竟到祠堂去哭诉了,他急忙忙来到祠堂,果然见老夫人跪在蒲团上对着祖宗牌位细数自己苦楚。白恪明不明就里,而且越劝老夫人越悲戚,他问守在门口的婆子是怎么回事,那婆子支支吾吾的先是不敢说,后来看白恪明要恼,含含糊糊说了情况,字里行间还不忘搬弄。听罢,白恪明揉着眉头吩咐身边的小厮道:“把夫人请到这里来。” 白老夫人见白恪明发话,心中略满意,又哭诉了会儿,在白恪明几次劝后,满脸愁容的站了起来,像是担心离了这里白恪明会被人说服一样,她如何也不松口离开祠堂。白恪明无奈,只得让人再取衣裳来给她,自己也陪站着不动。 片刻之后,断断续续来了几个人,先是白尚琪夫妻,没一会儿,含之也孤身前来。 白老夫人后面一望,见只有含之过来,又要哭老祖宗。 白恪明挥手就又让人去拾园,说务必请夫人过来这里,否则让小厮看着办。 含之拦下一脸惶恐的小厮,冷淡看着森冷祠堂里的几个人,缓缓对白恪明道:“父亲,娘刚喝了药,这会儿正出汗,外面风寒湿冷,怕娘受不得。祖母和父亲有话,我这里听着。” “你娘病了?”白恪明问道。 含之淡淡点头,也不多说,白恪明看含之如此,忽觉一阵尴尬,想要对含之说些和软的话,白老夫人在一旁重重哭叹了一声,白恪明顿时头疼。 含之问道:“祖母有何事要说?” 白尚琪不掩讽刺:“你自己做了什么你不知道,明知故问。” 含之不理他的话,仍旧看着白老夫人。如此明显的忽视,差点让白尚琪青筋暴起,郭氏在后面扯他一下,被他不耐烦推开了:“一边站着去。别搁这儿碍手碍脚的。” 白恪明习惯性训道:“嚷什么?这是祠堂,你不能稳重点?” 白老夫人也装不下去了,她抹一把根本不存在的泪,故意伸手让白尚琪扶住,说道:“我原不想恼,不过是自家孙女不懂事,怎么也不至于打扰列祖列宗,到底是有人闹得实在不像话。” “恪明,你昨天不在府中,回来又晚。我也不忍心打扰你休息。你可知道。含之一回来就将阖府上下闹得不安宁,底下的人又训又罚的,梁管家服侍咱们白府多年,昨天竟被这丫头训斥的抬不起头。到了还领了罚,你那位姨娘那里,她做的更过分,竟然不声响将人锁在院子里,这哪像咱们白家的女儿?没规没距。” “娘,含之不是没分寸的人,这中间肯定有……”白恪明话没说完,见白老夫人又摆出伤心姿态,连声道。“好好,娘,您别生气,我和含之都在这里,您有什么就说。别闷坏了身子。” 得了白恪明的态度,白老夫人下巴微抬,问含之道:“别说我这个做祖母的故意刁难你,今儿当着白家祖宗的面,你给我说说,你昨儿回家后的动作,可有私心?是单单觉得我让连姨娘帮忙管理家务失了所谓规矩,还是你们母女不满我和连姨娘,以此为借口帮你娘出气?” “祖母也说出气,若无缘故,娘亲生的什么气,若不是连姨娘做的过了,她原也入不得我眼,我会屈尊与她计较?祖母刚才提到规矩,我倒是有一点不解,姨娘既然是帮忙打理家务,如何敢越过主母私自定夺大部分事情?主母病了连普通的药都得拾园里丫鬟亲自跑出去买,理由竟是姨娘遣了大夫没知会夫人,还关了小药房而将去拿药的人打发回去,误了主母病情,她担待的起?”含之这次是没留一点情面,即便知道很多话问出来会让白老夫人更羞恼,她还是说下去,“主母生病,她一个侍妾,不去侍候也罢了,我去问的时候,她竟还含沙射影说主母病的不是时候,这就是有规矩,还是说这规矩也是祖母教给她的?” “你,你!”白老夫人果然气得不轻,指着含之的手颤颤的,半晌,骂道,“胡搅蛮缠……” 白恪明上前扶住白老夫人,回头低斥:“含之,住嘴。”他正安抚老夫人,听见白尚琪嘴里吐出两个字“贱人”,登时怒了:“白尚琪,回去读书,你一个男儿,胡乱掺和内宅琐事做什么!回去!” “老爷,我命苦啊,含辛茹苦将恪明拉扯大,好容易能享清福了,谁知儿媳不省心,生个丫头也没将我放在眼里,在这个家做个决定都得看她们脸色,我活着平白惹人烦,早知道这样,当初跟着你去了多好啊……”白老夫人这边又开始哭的悲悲切切的。 白恪明左右劝不好,只能虎着脸对含之道:“含之给祖母道歉,祖母说话你听着不许违抗,连姨娘那里你也不许再胡闹。” “我以为夫妻这么多年,在这个家里,至少爹是懂娘的心的,至少爹会护着娘的,原来,娘和我,在这个家里,连个妾都不如。”含之低低笑了出来,眼神却更加倔强,“我不介意祖母说我,也不在乎别人怎么看我,只有一点,谁也不能对我娘不敬。连姨娘无礼,我断不会这么容易放过她。爹,您和祖母尽管替她做主,我既能关她一回,就能锁她两回。” 含之的话让白老夫人一顿,白恪明也吃惊含之冷冰冰的倔强,两人一时都忘了说话。 正这时,有人走到门口说道:“老夫人,老爷,王妃派人来了。” 白老夫人一下子得了底气,脸上喜色明显:“快,快请人到大厅去。” “我们王妃说,小世子现在很是活泼,想请老夫人和姨娘过去小住,四代同堂该是人间一大乐事。”前来的是宁王府比较得力的嬷嬷,她说话时虽躬身礼数周全,白恪明等也是不敢太过倨傲的。 那位嬷嬷环顾一下,问道:“怎么不见姨娘,可是姨娘有要事忙?王妃说,若姨娘有事推不开,也不必为难,料理好事情要紧。” 白老夫人好容易得了机会,听嬷嬷如此说,恐有变数,忙将话接过来:“不忙不忙,我们都想王妃和小世子了,正说着能不能寻个好天儿过去看看呢。”她说着,正色吩咐玉坠道:“还不快将姨娘请来。” 说罢,白老夫人得意地看了含之一眼,她就不信,含之敢当了王府这位嬷嬷的面阻拦,不说其他,这位嬷嬷可是跟过宫里头太后的,含之万不敢在外人面前失礼…… 她想的太过笃定,完全忽视了含之不屈服的眼神。 她更没想到,林意宁这会子赶了过来,只见她走到嬷嬷跟前,微微颔首,说道:“嬷嬷有所不知,我这几日身子不大好,碰巧家中有件要紧事,还真离不开姨娘,怕是要耽误几日才能过去王府小住了……” 第一二九章 了断(下) 白老夫人岂能让事情有意外,张口欲言,林意宁已有预料,未等她说话,微笑着看向她,请示一样说道:“娘,此为家事,总不好当着客人的面细说,咱们稍后再说可好?” 林意宁知道白老夫人要面子,才故意这么说,若真闹开了,自己倒无所谓,怕眼前这位满脸慈祥笑意的人会先恼了。白老夫人也看出林意宁不怕闹大的态度,无奈咬牙应了,只心里咽不下这口气,不停盘算找机会反驳林意宁的话。 王府嬷嬷似是没察觉眼前几个人的貌合神离,她微微低头,声音平稳:“奴婢是替王妃传话,也不是说现在就让老夫人过去,只是天儿是越发冷了,来回折腾不容易,这里还请老夫人给个稍确准的时间,奴婢也好回去跟王妃说清楚,王妃也好做准备。另外,王妃让奴婢给老夫人等分别带了些补品,有些补品用时有些注意的地方,奴婢觉得当面说了较好,不如也请姨娘过来,奴婢一起说了,回去也好交差。” 含之一笑:“嬷嬷办事果然细心,怪道王妃放心嬷嬷来传话。既如此,祖母打发个人去请姨娘过来吧,也不好耽误嬷嬷时间,若不然,嬷嬷总不回去,王妃该担心家里是不是出什么事了,这样不好。” 看白老夫人一脸舒心叠声打发人出去,含之脸上的笑更浓了,她看一眼眉间略有些烦躁的白恪明,轻声说道:“父亲,您不是有事要忙?祖母和娘都在这里,您放心吧。” 白恪明听此言,点头道:“既如此,我先去忙。含之,你照顾着祖母和你娘,对嬷嬷也尊敬些,若有其他事让下人通知我。”说罢,他举步离开。临出门的时候。他微微转身看厅内情况,心情有些浮躁,若他还不明白白老夫人和林意宁在置气,真是白活了,他不好推拒白老夫人的意思,心里却不大乐意因这种琐事费心。一想到连姨娘这茬,他心更烦乱,这会儿若再让连姨娘过去,不定谁心气一上来就呛上了,平白闹的难堪。他往书房走的脚步一顿。随即改了方向。 含之也不坐。就这么站在林意宁身后。偶尔俯下身子在她耳边说句话,没显出一点不高兴或焦躁,林意宁脸上也是一脸平静。如此场面,让白老夫人心生出怪异之感。不过随即便被十足的笃定给解了,她们不是硬气吗,不照样乖乖让连姨娘过来?量她们也无计可施翻不出什么花样来。 丫鬟续上第二杯茶的时候,一个小厮小跑进来,说道:“老爷要找一件东西急用,之前正巧是连姨娘收着,这会儿姨娘正帮老爷找呢,怕是一时半会儿过不来。不过老爷说了,请嬷嬷府里用午饭再回去。那时也正能和姨娘说话。” 含之低头笑了,还好她赌对了白恪明的心思,他可以对连姨娘的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却绝不会插手妇人争斗心思,尤其是这种事总像是替连姨娘撑腰出头。弄不好落个“宠妾”的名儿。这般“家丑”,白恪明怎舍得让区区一个姨娘污了他最看重的名声。 林意宁放下根本没喝的茶,浅笑道:“厅里到底冷,不如嬷嬷去娘那里或拾园坐坐,我也去安排人早早准备午饭。” “奴婢不敢麻烦夫人。既然姨娘不便前来,奴婢也不久留了。”嬷嬷欠身道,“若老夫人确定了去王府的日子,可打发人去王妃传信。” 白老夫人如意算盘落了空,送走王府一干人,她脸色瞬间拉下来:“你不是病了?我看你精神还不错,那就去我那里,好好将含之无礼的地方给我解释清楚,别说我冤枉你。” 林意宁微笑应了,看白老夫人先离开,她转身对含之说:“含之,你回拾园去,这事娘知道该怎么办,你别插手了,这事说简单也好办,被她们添油加醋传出去,毁你清誉也容易的很。” “娘,我不怕。”含之直接拒绝,“祖母气不好消,肯定会百般刁难,我不放心。” “含之,听话人言可畏,娘不愿你因这等事惹一身腥。” 白老夫人怒气冲冲瞪着林意宁,口中一串责怪的话指向林意宁。 林意宁安坐一旁,淡淡听着,到白老夫人说的累了,才说道:“我为何让人锁了连姨娘,娘心里也有数。这么多年,你们还想争,我却不想这么下去了。娘且放心,我说这话绝无半点假意,等一些事了了,娘自会得到个满意的结果。” “只眼前这一件,怕不能让娘称心如意了,想要连姨娘出来也容易,她身为妾室对我不敬,总该受到教训,这样吧,若她能答应拾园跟前跪上两个时辰,儿媳喝她一杯道歉茶,我也不与她再计较。娘觉得如何?” “家里有你在,我如何会满意?”白老夫人哼道。 林意宁笑开:“若我说,娘能让连姨娘为她的不敬道歉,事了之后,我会去别院静养呢?” “你要和恪明和离?”虽然白老夫人最想要这个结果,可她也觉得不可能,不说林意宁和安郡王妃关系很好,就是含之现在所嫁的谢家,也是日渐风光,单这两个在皇室所代表的分量都不是寻常能求来的,她不待见林意宁母女,可也知道通过她们为白恪明可能带来的好处,要再为白恪明娶个差不多的妻子不太容易。 林意宁不咸不淡否认:“和离是不可能的事。不过我要静养,自然有其他好去处选择,这个娘放心。”她看白老夫人瞬间放心又带着不如意的表情,问道:“娘可会先让儿媳得到该要的结果?” 话说给连姨娘听时,若不是来传话的是白老夫人屋里最得力的玉坠,她定以为这是林意宁或含之让她难堪的手段,纵然如此,她也不可置信地看着玉坠,凭什么让她去跟那个女人跪,还两个时辰,还要端茶赔不是? “老夫人真是这样说?为何这样说?”连姨娘有些咬牙切齿地问。 玉坠觉得连姨娘快要扭曲的面容有些可怖,她低头回道:“老夫人还让奴婢给姨娘说,忍得这一时。老夫人有方法让夫人交出管家大权,还能满足姨娘多年夙愿。” “什么意思?” “事情过后,老夫人会让老爷抬姨娘为平妻,届时您将是白府名正言顺的夫人主子……” 含之透过窗户清冷望着连姨娘跪在院门外,片刻,她扭头看向忙碌着收拾东西的绛瑛等人,轻轻走到林意宁身边,问:“娘,你真的决定了?” 林意宁跟绛瑛紫珣说着要带哪些东西,有哪些不用管。闻言。毫不迟疑点头算是回答了含之的话。 含之轻声又问:“娘。又是为了我吗?不让我为难,宁愿自己躲开这一切,我又给娘添麻烦了吗?” 林意宁诧异回头,看含之有些自责的眼神。忽然就笑了,那笑里没一丝哀伤,她伸手点含之额头:“变傻了!娘若是那种委曲求全的人,怕也教不出你这种性子了。” 她看一眼窗外,嘴角噙着傲气:“她们将生活过成了戏台子,卯足了心思想要看我的笑话,我看得烦了。如今你已出嫁,两年下来也融进了谢家的生活,娘也放心了。我早就盘算着开春后。到常带你去的别院寻清静自在呢,如今也不过是提前了,要不然你以为我为何只让绛瑛紫珣只捡当下穿的衣物收拾,自然是别的东西早就收拾好了。笨!” 含之细看林意宁脸色,果然是惬意许多。也跟着笑了:“笨也是娘的女儿。对了,娘,咱们别院有几样花很好看,也不知下人照顾好了没有……” 好容易跪够了两个时辰,连姨娘硬撑着来到正厅,重跪下,接过丫鬟递过来的茶,低头举高双手:“夫人,请用茶。” 林意宁抬手让丫鬟直接接过,“唔”了一声,道:“起来吧,旁边坐下吧,我这里正好有事要说。” “老爷,今年入冬以来,我接连病了几场,没精力也耽误打理府中事务,所以我决定去别院休养一些时日。” 林意宁话一出,白恪明猛然抬头吃惊地看着她,而白老夫人和连姨娘则隐有得色。 林意宁也不管他们是什么反应,只管将话说下去:“我也不知多久能养好病,总要做万全的打算才对。别的还好说,单管家一事,娘年事已高,不宜过度操劳,虽两位姨娘也不错,不过蓉姨娘有幼儿要养,连姨娘还要伺候娘也是忙不过来,况且,咱们白家书香门第京中名门,让姨娘理事到底容易被人笑话。所以我想着,不如老爷再娶个差不多身份的人为平妻,一来府里有正经女主子理家好看,二则我也能安心养病不必时时忧心这边。” 连姨娘的脸色霎时白了,林意宁若有若无掠过她,浅笑问白老夫人:“娘,您觉得如何?” “哦,对了,我已经托安郡王妃寻了个合适人选,是安郡王一位至交的女儿,前年因丈夫嗜酒好毒而和离,品行相貌都是上好的。而且,人家家世显赫不比咱们白家差,我瞧着挺合适。” 白老夫人倒嘴的话又咽下去了,不得不说,她动了心思,原本她是想抬连姨娘为白恪明平妻的,这其中自然有白珺瑶的因素在。不过,白珺瑶究竟是嫁出去的女儿,能帮白家的地方也有限。但林意宁说的那人若成为白恪明的妻子,差不多地位下,自然是她带给白恪明和白家的利益多一些。再说,连姨娘身份也没妨碍到白珺瑶富贵不是?大不了以后自己对连姨娘再好一点。这么一盘算,该如何做她已然有了主意。 含之看连姨娘扭曲的脸,和白老夫人不自觉躲避连姨娘眼神的动作,不自觉笑了。 两家都有意向,加上安郡王妃中间撮合,亲事很快定下来。十二月初,新妇进门。 三天后,林意宁让紫珣去谢家跟着含之,带着其他几个得力的丫鬟,离了白家。 有人离了往事,有人还陷在剪不断理还乱的纷扰中,也不知谁能求得安平自在,谁能得了似锦繁花。世事一场大梦,人生几度悲欢,有勘破的,自然也有逃不出的。 第一三零章 祸起 因果太多,并不全是以对错定夺。 含之翻着账册,看得仔细,不时与手边放着的每月的分账册核对。 七云坊掌柜轻轻走进来的时候,含之刚巧才看完一大半,她揉着有些僵硬的肩膀,笑着说道:“咱们这铺子今年盈利不少,你辛苦了。” “东家主意拿的好,我可不敢居功。”掌柜的拱手说道,“天早些时候开始落雪,因东家说不让人打扰,所以青落姑娘让老奴跟东家说一声,她回去喊辆车会尽快回来。” 含之没防着今天下雪,想着就是来查看账本,所以就带了青落出来,现在青落回去谢府,身边倒没人跟着了,不过这里左不过是倒杯茶的事,自己动手也不累,含之应了声也没在意,倒是掌柜的说落雪引起她的注意。 “下雪了?出来的时候还晴着天呢,怎么好好的又下起雪来?”含之走到窗前,稍微打开个缝往外看,果然飘着鹅毛的大雪,往地面一瞧,已经有半指厚度了,她出来也不过两个时辰,看来这雪下的还挺急,“这雪够大的。” 掌柜的也笑道:“可不是。往年冬天虽也下雪,都没今年这么大,也不比今年下雪频繁,整个冬天都没断过雪白。看这场雪架势,像要给整个宛京披件厚衣裳似的。眼见到年底了,也不知大年下能不能得个好天儿。” 含之凭窗看了会子,觉出有些冷了,关了窗子走到炭盆前烤手,同时说道:“雪大路不好走,看来得早些回去。这账本今儿是看不完了,我也不方便拿回家里看,等天晴了我再来看。原想着今天带些好的衣料回去,也懒得拿了,等等我给你写下来几样,过两天你找人直接送到谢府吧。” “我记下了。”掌柜的上前。将含之看过的账本子另放,看到一半的那个也做好标记。 含之捧了杯茶,吩咐道:“从今儿起,铺子里只卖现货,就别再接预订的单子了,这几天也尽量紧着早先的订单来。” 掌柜的有些奇怪,年下这段时间是生意最好的时候,过年了,谁家里不备些衣料做衣或当做礼物,尤其是七云坊这种极有名的铺子。更是受人青睐。怎么听东家的意思反而是放缓年关前这些天的生意? “很多人都是冲着七云坊的牌子来了。很多官家夫人小姐更是喜欢在这时候光顾,恐怕不好说……” 含之见掌柜的很是疑惑,笑着解释道:“你别担心,也不是今天就关门。今天腊月十二。等腊月二十咱们放假。你记得提前将事情安排好,也将早说好的单子赶出来,若是定在二十以后的,能提前送的尽量提前。咱们铺子里都是老伙计了,每年过年的时候都忙得团团转,我很感激大家伙儿,就想着今年赚钱已经比预期还要多了,干脆提前让大家伙儿回家准备过年。伙计的红包照旧,每人再多加两件新衣裳。对了。预备送到白家和宁王府的东西,先送到谢府我住的地方,我自有打算。” “我记下了。”掌柜的说道,正有些吃惊含之做出如此决定,还未回过神来。见含之整理好衣袖就往要下楼,忙问道,“东家,下面冷,您还是这屋里等吧,青落姑娘约莫也快回来了。” 含之摆手道:“我就站在门口看看,无妨的。” 掌柜的劝了几句没劝下,也不便自己去拿含之的披风,忙道:“既如此,青落姑娘临走时特意将披风留了下来,东家披上吧,门口最是风大,东家不如坐窗户那里,免得冻着了。” 含之伸手拿过披风披上,又套上暖袖,到楼下后先凑到门边瞧了一眼外面,大雪搓棉扯絮一般正下得起劲,路上行人渐渐稀了,偶尔有几个也是匆匆走过,她也懒得动了,就这么挑着帘子往外看。 看着看着,含之一愣,刚才走过的那人有些眼熟,又一时记不起是谁,她忙走出,定眼瞧了瞧,头也不回对掌柜的说道:“帮我拿把伞来。” 掌柜的不明情况,忙取了伞过来,又听含之说道:“我有事出去一会儿,等青落回来你让她在铺子里等就成,我马上就回来。”说着,她不等掌柜反应,就走出去了。 含之跟了两步,试探着叫道:“常姨娘?” 那人似是没有听到,仍旧往前走,步子虽快,看上去却有种安适在里面。 含之声音稍微大了些:“我是含之,轻问你是常姨娘吗?” 前面走着的人停下脚步,有些讶异地回头,看见身后的人是谁,更吃惊了,不过她那种宁静的感觉还是没改变:“小姐,怎么是你?” 含之笑了:“我瞧着身影像,又怕认错,就想着过来问问,没想到真的是你。你,怎么这身打扮?” 常姨娘拉着含之到了一个茶楼屋檐下避雪,笑着说道:“幸亏小姐当初那封信,我见到了静尘师傅,如今是跟了静尘师傅带发修行。静尘师傅有事往其他地方去了,让我送一封信给点微山的静虚师太,没想到今天一到就碰上大雪,就耽搁在城里了。” “可有住的地方?” “小姐不必担心,有住的地方。我听说小姐嫁到谢府,很替小姐高兴,我不便去白府,不能向夫人道谢,麻烦小姐帮我问候夫人。” “你如今过得可好?”看常姨娘点头,含之笑道:“今天不过是刚巧看见你,才过来问一句,你不曾后悔当初选择就好。不过,你既已离了白家,就不是白家的人了,以后只要自己过得好就成,无论是恩是怨,白家的一切都不要再去想了。这雪越下越大,我也不留你说话了。” 常姨娘一愣,笑了,她合掌对含之一拜,转身离开。 含之静静看着她离去,慢慢笑了,娘不想再理会那些烦琐事选择离开,如今的常姨娘也活回了自己,白家现在,只剩下用各种心计争来争去的人了,只是不知道,达到目的的她们是就此圆满了,还是自己窝里又斗开了。 “一个人对着空无一人的街道和这漫天大雪笑,你不觉有些傻吗?” 一个声音忽然想起,含之下意识扭头去看,一个人举着伞站在两步之外,一身黑色衣衫很是显眼。含之看清楚那人的脸却是下了一跳,她连忙低头行礼:“皇上……” 来人却是夏元琛,旁边也没人跟着,就这么一个人站在雪茫茫街道,最奇怪的是他脸上带着的惬意,仔细看去还有些像孩子偷跑出来后的小得意,他心情很是不错地说道:“好了,好了,我好容易出来透气,你别一个礼一个称呼将人引来让我丢了这难得的自在。” 含之低头有些无语的想,感情这九五之尊的帝王还真是逃家出来的,只是这到底与她无关:“既然如此,我就不打扰皇……公子了。” “急什么,我能吃了你?”夏元琛好笑地看着她,“我没记得得罪过你啊,还是说你有急事?” “确实有事,要不然这大雪天我也不会出来。”含之低声回道,纵然知道这样说很不敬,也顾不得许多了,她总不能说无事然后陪他在这里聊天吧,同时心中还想着要知道就呆在铺子里不出门了。 夏元琛斜含之一眼,瞧她平静清疏有礼,不过若是看不出她的小心思,他也太不济了。闲闲两步在含之身边立定,他也不说话,没事人一样看着眼前的雪花,在含之想要请罪离开的时候,施施然说道:“这情景好,颇有诗意,让我想起一句诗来……” 含之低头不语,却在找机会开口先离开了这里。 夏元琛也不理会她,自顾自说着:“砌下梨花一堆雪……这飘洒的雪确实挺像那随风飘落的梨花的。说起来,我曾给赏你一支梨花样式的簪子,我猜的没错的话,你肯定没有戴过。不过一个寻常小玩意儿,本没什么特殊意义,也不知你小心什么。” “皇上赏赐,含之不敢乱动。”含之轻施一礼,“皇上,含之出来已久,恐家人担心,先行告退了。” 这么正儿八经,让夏元琛也不再逗她了,他挥手道:“走吧。” 含之离开没多久,夏元琛自己又站了一会儿,本想着去宁王府散心,此时也没什么兴趣了,正想着是另找个放松的地儿,还是就此回宫,竟看到夏允桓匆匆朝这个方向走来,临近了看见他怀中鼓鼓的,还没等开口叫他就见他目不斜视的直进茶楼了。夏元琛也懒得喊他,自己打了伞,闲庭信步一般慵慵懒懒朝着皇宫的方向走去。 夏允桓疾步走近茶楼,正欲上楼,看见白珺瑶正坐在楼下临窗的位子上,托着脸颊不知再想什么。他走过去问道:“怎么到下面来了?楼下人本就空阔又没人,越发显得冷了,你也不怕冻着,絮儿呢,怎么没跟着你?” “絮儿在雅间等着呢。我见你左右不来,在上面等的有些闷,干脆到下面等你,谁知刚做到这儿你就回来了。”白珺瑶浅笑嫣然。 夏元琛笑着解释:“风雪太大,那间铺子关了门,我又跑了另一家卖栗子的地儿。你嫌在府里闷,偏要出来看雪,还不好好呆在上面,万一冻着了怎么办……”夏允桓说着牵起白珺瑶的手往楼上走,一边还絮絮叨叨说着话。 白珺瑶含着笑听着,眼神却不经意扫过那扇闭合的窗,想起刚才听来的话,她不禁嗤笑,白含之,你比我想的还要虚伪还要可恶。 第一三一章 殇魂 伤心怕问,断魂何处金鼓? 临近年关,宛京百姓多在准备过年了。很多商铺应景地悬挂上红灯笼,渐渐显出那种独特的喜气来。 同样的日子,遥远的边关却是另一种景象。苍雪茫茫,劲风不断,边塞之地尽显沧桑。 谢尧瑱进入帐子内,长呼一口气,今年天气实在恶劣,御寒衣物虽够用,但过冬生火用的薪柴却有些紧,尤其是伤员所在帐篷得保证一定温度,所以其他营帐分到的柴火和炭相对减少了,只有在天气特别寒冷的时候会生火。 即使在帐子内,谢尧瑱也是衣装齐整,只把帽子摘了放在一边,他搓了一回手,来到行军图前,认真看地图,时不时还用手划过一些重要据点。 “将军。”有人进来,哈着寒气说道,“你怎么又不让人生火?” “冻不死人。”谢尧瑱不在意,他眼睛仍旧盯着图中一处看得仔细,而后喊那人道,“王成,你过来看这里。” 王成比谢尧瑱从军早两年,也是个有勇有谋的,两人在一次突击战中碰到一起,在兵力不足的情况下合力商量对策,硬是以少胜多坚持到援军到来,也让玄幽那次周密的计划毫无成果。后来谢尧瑱被任命为将军,与王成又配合过几回,觉得两人相当默契,干脆向秦将军将他要了过来做副将。 王成凑过来,仔细看一阵,说道:“将军,你是说玄幽的军队有可能从藏龙谷进攻?这里刚好是玄幽、荆夏两兵相接的中间地带,从地形上看确实有极大可能。你在那里活动过,自然知道那里地势复杂,难攻也难守,我曾听秦老将军提到,过去玄幽打过这里好几次,若是对地势不熟,很容易迷在里面。玄幽吃过几次亏,以后就没再从这里下手了。” “但是这里一旦被玄幽拿下,他们就能利用这里藏兵,更能出其不意攻击咱们不远处的两个关塞,那时我们若阻挡他们兵力投入将会更大,而且还很危险。你有没有发现,秋天以来,他们在这里活动次数在增多,虽然每次出兵规模较小,但进退很有计划性。我想他们已经在打这里的主意了。我们要提前想好对策。”谢尧瑱分析道。 王成点点头。笑道:“怪不得秦老将军看重你,刚才我去汇报情况,老将军还提到说要再派人熟悉这里地势,现在正斟酌人选呢。不过现在天寒地粮草都消耗的厉害。按兵不动是最佳选择。” “嗯。”谢尧瑱同意,“正是这样,才要更重视开春后第一场战役,那对将士们的士气影响很大,我觉得咱们要预防玄幽从藏龙谷下手。” 两人商量一番,谢尧瑱低头细看地形缩略图,王成看他认真的样子,不禁调笑道:“你不是亲自领兵,就是研读兵法地图。眼看就过年了,不见你有思之欲狂的时候,你就不想弟妹?” 谢尧瑱抬头瞥他一眼:“像你这种没人疼的还知道‘思之如狂’?” “去你的,没事戳我伤口不厚道啊!我先出去了,给你留个地方幽怨会儿。”王成笑骂着走出去了。 谢尧瑱也静不下心了。思念这种东西,一旦被挑起头,就跟脱了缰的野马一样,拽都拽不住。“含之”,谢尧瑱默念这个名字,离家快要两年,每月家书来往,相思却是越积越深,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这都多少个日子了,若放任自己去想,怎么可能不发狂? 将手放在心口处,谢尧瑱笑得温柔,他缠着含之给他做了香囊,里面装着含之惯常用的一方绢帕,上面是他亲手所画的含之的小像。春天已经快来了,他已经同秦将军说好,若春天战事不紧,他希望能回家一趟,看看爹娘,看看含之…… “将军,城外有变。”有士兵匆匆入营,“秦老将军让你过去议事。” 谢尧瑱一凛,疾步走出营帐,待来到议事处,秦老将军和两位将军正一脸严肃商议什么,没等谢尧瑱坐下,剩余几位副将也急匆匆赶过来。 秦老将军看人已经到齐,直接说道:“侦察兵例行侦察时,发现藏龙谷有玄幽军队活动的痕迹,而且他们行动迅速装备精良。我们派去前方侦察的人经验都很丰富,单体作战能力也很好,但短暂交手,十五个人竟然伤亡三个,而且连对方人数都没确定。” 谢尧瑱皱眉:“藏龙谷地势复杂,又逢大雪覆盖,行迹很容易暴露,现在就去打探极其不利,玄幽极少出现这种激进的做法,难道他们有其他打算?” 秦老将军道:“我新接到密信,玄幽国内起了变故,大将军临时受命回京,现在坐镇的是六皇子。” “就是那个体弱多病极少出现的六皇子?”一位将军不解,“国内起了变故,更应该稳住边关才对,为何反而换了主将?他们不怕军心不稳?” 秦老将军不言,深沉的眸子中渐渐显出睿智。 谢尧瑱细想片刻,问道:“玄幽国内起了何变故?” 秦老将军看着谢尧瑱,赞赏之色明显:“太子逼宫,六皇子及时救驾,射太子于马下,玄幽皇帝以其功高,封六皇子为承亲王,他不要府邸封赏,自请镇边,而且六皇子来时,带了只听命于他的死卫。藏龙谷那批人,应该就是玄幽六皇子的人。” “看来这个六皇子不简单。”谢尧瑱道,“既如此,我们不能让他在藏龙谷占了优势。将军,我领着一些人先去打探一番。” 秦老将军沉思片刻,将目光定在另一位年纪稍长的副将身上。 谢尧瑱又道:“将军,我在那里与玄幽方面交过手,也领着人去侦察过,对那里相对熟悉。况且这一次主要是探知对方底细,并不是马上交手,还是我去比较妥当。” “好,我这里刚好有几个人选,都是以前去过那里的,经验相对丰富,你带着他们一起去。” 一队铁骑自城门而出,谢尧瑱一身雪铠领在前面。 藏龙谷山口狭窄,里面也是空旷处一览无余,窄狭处双人不能并行,地势曲折而复杂,它与其他山最大的不同,就是它里面虽曲折反复,却四面各有一个出口,若掌握了其中路况,最利于引兵入瓮四面夹击。 谢尧瑱一行人下马,从熟悉的地方开始探察,不过效果甚微,从地面上细微的行迹看,有人来过这里,又已离开,具体是不是还在这里则不可知,谢尧瑱却因此更加谨慎。 所有人一起行动效率太低,谢尧瑱将熟悉这里的人分为两队,他领着一队,让王成领着一队,同时行动。 王成按照分好的路线仔细走了一遍,在一处较为开阔的地方发现一些东西,那里因雪比较深,那些人留下的痕迹明显,大概能看出在那里活动的人数,其他没什么新发现。回到约定的地点,王成见谢尧瑱那队人还没踪迹,于是带着人在附近又探看一番,走到一处,他耳边隐约响起兵刃相接的声音,登时浑身一凛,带着人往那个方向冲去。 谢尧瑱往回走到这处时,刚好同另一拨人相遇,两方都有心试探对方实力,一照面即动上手,不过对方散在周围的兵力很快集中,将谢尧瑱一队人马围在中间,人数有些悬殊。 “小心。”王成看到一把弯刀刺进谢尧瑱胸口,一路蛮闯朝他靠近。 对方见有人增援也不恋战,带头的那个人一声口哨,其他人开始有秩序撤退。 王成扶住谢尧瑱,看他胸口流血不止,忙用手轻固定住匕首,谢尧瑱身子却软了下去。 “谢将军。”王成一声怒喊,“刀上有毒,拦下他们,让他们交出解药。 玄幽带头的那个人听见王成的喊声,眸子闪过一丝嘲讽,而后看向谢尧瑱:“那个就是屡次打乱我们计划的谢尧瑱?今天收获不小,来人,将谢尧瑱给我抢过来,生死不论。” “你敢……”王成目眦欲裂,只是几人一同围攻他,他又要护着谢尧瑱,对战中渐渐落了下风。 秦老将军站在城门上,有些担心前去藏龙谷的那些人,半晌,终于看到远方一行人马渐近,他挥手让人打开城门。人临近,他看到一群将士无不是血染战袍,而其中更是没有谢尧瑱的身影,秦老将军心中一突,连忙走下城门,快步迎上去。 王成从马上翻下来,直接跪倒在地:“将军,谢将军他身中毒药昏迷,下官无能,未能护住谢将军,让那些人把谢将军带走了……” “什么?”秦老将军一怔,忙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次日上午,玄幽派来使者,言道让荆夏以两座城池换谢尧瑱和他所中毒的解药,秦老将军拒绝。 再一日,玄幽使者复至,仍旧无果。 第三天,即腊月十六日,玄幽将解药喂服谢尧瑱。随即一人被悬挂与玄幽城门,那人铠甲如雪,正是谢尧瑱一贯装束。 含之,你用终生幸福许诺我的平安,我却回不去了。苍天在上,谢尧瑱愿舍弃来生,换吾妻今生安宁。 ps: 昨天大停电,等到十一点没来电就先睡了个天昏地暗,今天一早就去新公司报道了,中间晚了一章,抱歉呐! 第一三二章 离心 心,乱。 白珺瑶那日在茶楼将夏元琛和含之的对话听了个清楚,心中执念就更甚,她早已想到林意宁是有意让含之深入简出,若说含之是甘心平凡她却是不信。她在宛京盛名多年,在有机会进宫前,也没能见皇上一面,而白含之恰恰在正当年龄与皇上有了一面之缘,而后同太后宠爱的康宁郡主交好,进而受邀进宫得太后夸赞,若将这一切全归于巧合,怕三岁小儿也不会信。 回到府中,白珺瑶辗转反侧不得眠,她想起夏元琛提到那一支梨花样式的簪子,心想如果能将它拿到手…… 过了两天,白珺瑶回白府。白恪明娶了平妻,林意宁也已经离开白家,此时,白珺瑶静静走在白府内,看每个人都恭敬向她请安,觉得这府里再没有她该俯首的人。 经过拾园,看有些安静的院子,白珺瑶神色平淡,林意宁不在白家,也无人敢将这个地方挪为己用,哪怕只是闲着,旁边含之的院子亦是如此。白珺瑶笑得冷漠,无论时光如何改变,只要回到这里,林意宁母女到底比她尊贵。 遣开跟着的丫鬟,白珺瑶慢慢走到含之所住院子前,门半掩着,此时这里如同拾园一样,有丫鬟婆子看着门,却没人敢拦着白珺瑶不让她进去。 “外面呆着吧,我去自己屋里看看,不想人打扰。”白珺瑶吩咐一声,慢慢打量着屋内摆设,林意宁在白家的时候,会常让人来打扫,所以含之出嫁近两年,这里仍旧保持着含之生活的痕迹。 漫不经心扫了一遍,她看到含之的妆奁,走过去掀开看了一眼,手指拨弄一番,重又冷冷合上。临出门时。她又环顾一眼,忽而快步返回,到含之卧室内细看,最后将目光锁定在床头几个叠放的箱子上,那些箱子都落了锁,白珺瑶盯着看了片刻,复转身离开。 夜间,白珺瑶靠坐窗前,手指无意识轻叩窗棂。等她听见窗外一声轻响,眼睛一眯。缓缓走了出去。 “王妃。属下在那几个箱子里。只发现这个小匣子内的物品与王妃描述相似。” 白珺瑶接过匣子,身体在那一瞬间有些紧绷,是恨是怒无人知晓,她眼睛不离手中略沉的匣子。冷声说道:“退下吧。” 谢灵姝拉着白珺瑶的手,笑道:“这时候王府可离不了你这女主人,亏你还有心思惦念着来给我解闷。” “我可听说皇上常来你这里,你还会闷着?”白珺瑶调侃道,直让谢灵姝的脸沁出胭脂色,“我记得那年你去白府,那一身红衣可是惊艳我了,还引得含之将你画了下来,如今怎么穿的反而素净了?” “素净些也没什么不好。这宫里哪儿都是金碧辉煌精致的很,若再穿的颜色重些,反而失掉许多清静。”谢灵姝让宫女端来切好的水果,将其中一盘推到白珺瑶面前,“你尝尝这个。这时节果子不多,难为这个很新鲜。” 白珺瑶用纤细竹签挑起一块放入口中,赞了两句,笑道:“皇上待你很好,这果子宁王也才从太后那里讨了几个回去,你这里就阔气摆出两盘子。” 谢灵姝浅笑摇头:“你这回来时特意编排我的吧?” “哪里。”白珺瑶一笑,说道,“不是我说,你也忒懒,衣裳素净也就罢了,怎么头上连个头饰都没有?这让其他妃嫔看见了,不得笑话你?” “也不是故意这样,最近喜欢上了素净的颜色,衣裳好弄,发钗什么的却不好搭配。再说这衣裳只是无人时穿穿,出去走动还是换回原来的那些,也不好单为这个置办头饰,干脆就这样了。” “可是巧了,我这里有个簪子,你瞧着喜不喜欢?”白珺瑶说着,从袖子内挑出一支玉簪递过去。 谢灵姝细看,笑道:“这材质虽不是顶好,却也极为难得,尤其是这梨花雕得好,一看便知是出自皇宫顶尖玉雕师傅之手,你是从哪儿得的?若是宁王送你的我可不敢夺爱。” “先不说这个,你带上我看看?”白珺瑶端详片刻,笑了,“别说,你静起来也是别有清韵,和你当初红衣又是不同。对了,含之画的那张画你可还留着,拿出来我瞧瞧,看你如今打扮,我还真有些想你那时的模样了。” 等宫女取来画,白珺瑶看了一眼,问道:“果然红衣的你配得上‘绝艳’二字,我说句话你别闹,若说这种清雅的衣裳,还是含之能穿出清幽的味道来,咱们两个都比不上。” “含之独而不孤,冷而不冰,你说这个我倒同意。”谢灵姝微微一笑。 “你别不信,”白珺瑶正低头看得津津有味,她也不抬头,只拿出一张叠着的纸递给谢灵姝,“你瞧瞧这个。” 谢灵姝有些疑惑打开,画中人直扑眼帘:那是一个一个雪衣轻摇墨发飘飘蒙着面纱的少女,她正执了一枝梨花倾身细看,一旁几株梨花怒放,花瓣翩翩纷乱如蝶。谢灵姝看出画中人是含之,正要夸赞,眼光被右上角那两个字引去注意,这天下间,她只见过一人写出这般霸气狂傲的字。 白珺瑶眼光看到谢灵姝手指紧攥着画纸而不自知,装作没有看见,只不经意又补上一句:“一看这画画的人就是用了心的,谢公子真是了解含之入微,我竟不知谢小公子文质彬彬倒有一手狂放的好字。这簪子我是同这画一起在含之那里看到的,想来也是谢公子送给含之的,我们含之有福气。” 不,不对,谢灵姝心中涌起一种说不出的感受,尧瑱写不出来这样的字,而且尧瑱那里能请到宫里的玉雕师傅雕这么个簪子,这两样东西,只可能出自一人之手——当今帝王。 白珺瑶的话里有很多不合理的地方,可那些谢灵姝都不在意了,她本就心生疑虑,好容易试着慢慢解开心结,想要重拾与含之的姐妹情谊,结果就被眼前这两样东西狠狠扇了脸。含之,你让我如何相信你是无辜? 谢府疏语苑中。含之还跪在小佛堂,她这几天一直心神不宁,晚上睡觉也总是惊着,紫珣说或许是想念谢尧瑱的缘故,尤其是到了年下,人家都团圆,自己也就不自觉想多了。 含之却觉得有些不对,前天开始,她上香的时候,香总是折。换了其他香来也不见好。这直让她心底生出不安和惶恐。每日在佛堂的时间不自觉就延迟了,是以谢夫人找她过去,她仍旧跪在佛前祈祷。 “含之,德妃让你进宫一趟。” 含之眉头轻锁。本就有些心烦意乱,硬是打起精神也显得脸色有些愁容:“娘,年前半个月外人轻易不能入宫的,德妃怎么这时候传我?” 谢夫人以为含之脸色不好是因为早说过不想再进宫去,而谢灵姝又这样要求,虽然理解含之脾气,可这样就显得有些不知礼数了,况且谢灵姝也不是无缘故就使唤人的,这么想着。谢夫人语气也有些严肃:“或许是有事要同你说,德妃都特意派人来接你了,你也不好推辞。” “我知道了,娘。”含之注意到谢夫人的态度,心中叹一口气。低头答应了。 一见到谢灵姝,含之就一惊,谢灵姝跟前正放着她藏起来的那两样东西,当初因为担心拿到谢家终会被谢尧瑱发现,她干脆就将它们留在了白府,箱子也落了锁的,怎么这会儿竟到了谢灵姝手中? 含之心思本就没跟上,所以即便很快回过神,微微露出的那一丝诧异还是被谢灵姝看到,她盘腿坐在榻上,偏头冷看着含之:“看来你知道本宫为何传你过来了。” “含之,本宫只问你一句话,你与皇上可曾有过什么?别再说那些应付本宫的话,这两样东西本宫若有心去查,你瞒不了本宫半点。” “没有关系。” “梨花林,梨花簪子,皇上为何如此为你费心?” “是不是无论我说什么,德妃娘娘都不会再相信?德妃娘娘,我是尧瑱的妻,我从未做过半点让他蒙羞的事。即便德妃不信,我问心无愧。” 谢灵姝有些倦怠回头,闭上眼睛不再看含之:“我们姐妹一场,当初我曾问你可想过入宫,你说与皇上不曾谋面没有其他心思,如今你还敢说问心无愧。白含之,我看错了你。” “灵姝姐姐……”含之欲言,被谢灵姝打断。 “本宫看出你不情愿入宫,现在不想再细究原因,本宫也成全你。” “娘娘……” “白含之,本宫再不想你出现在本宫面前,你真的很虚伪。”谢灵姝声音有些冷厉,“来人,送她出宫。” 谢夫人听了宫人带来的谢灵姝的话,有些吃惊,“再不许带含之入宫”,含之进宫一趟是哪里做错了,怎么惹得灵姝说这么绝情的话。她转而问含之,含之也只是沉默不语。谢夫人不明情况,看含之日渐沉默,也着实忧心谢灵姝是不是也是如此,却是一边问不到,一边问不出,饶是她在沉稳,如今也是焦躁万分。 万不得已,谢夫人只得让谢父留意能不能打听到什么,干等了两日,每天都问谢父好几次。到腊月十九早上,谢夫人见早朝归来的谢父脚步不稳,神色悲戚,心中一顿,忙问道:“灵姝出什么事了吗?” 谢父嚅动嘴唇,想说什么,可一时什么也说不出来,看得谢夫人也冷静不下来:“说呀,灵姝怎么了?” “瑱儿,死了……” ps: 估计下一章就能将故事第一阶段收尾了,哇咔咔 第一三三章 心魔已生 一念起,拈花向佛;一念灭,魔由心生。 从未有过这般死寂,谢府上下都笼罩在压抑的氛围中。 谢夫人听到消息后就晕倒了,向来的冷静让她不习惯发泄,现在的她只剩下沉默。谢父说话时,含之正从小佛堂过来想找谢夫人商量一些事情,脚还未买进门,就那么直直昏了过去。 紫珣匆匆走进屋内,看含之躺在床上,她整个人似乎正做着一场噩梦,挣扎却又醒不过来。紫珣探手一摸,含之的额头滚烫,她转身将手巾浸在冷水中,拧干,小心翼翼替含之擦拭。 青落端了煎好的药过来,凉音赶紧扶着含之半靠在她身上,以方便青落喂药。青落将药吹凉,小心喂到含之嘴中,几下之后,她却突然哭了:“珣姨,小姐根本就喝不下去。” 凉音和其他跟着含之的丫鬟眼眶也都红了,饶是她们平常再稳重,大半的原因则是因为含之,除了巧燕跟含之才不过两年,青落她们三个都是自小跟着含之的,她们见惯了含之的从容,早已把她当成一个主心骨样的存在,如今看含之躺在床上这样痛苦,她们如何不难过。 “弟妹还未醒过来?” “二少夫人。”紫珣扭头看到来人,稍稍离了床边,轻轻摇头道,“一直没醒。找了几个大夫来看,都说是情绪过于激动导致的昏厥,可这都一天了,小姐还不见醒,药也喝不下去……” “夫人醒来之后,也是喝不下去药,大嫂旁边劝了许久都不管用。”二少夫人叹一声,“弟妹与三弟感情甚笃,惹多少人羡慕。三弟这样,只怕弟妹……这段时间,你们一定要看好弟妹,万不可让她一人独处。可知道了?” “嗯。”紫珣点头应道,正要说什么的时候,青落忽然喊道:“珣姨,小姐醒了。” 紫珣忙扑过去,见含之虽睁开了眼睛,整个人却依旧混混沌沌,嘴里却在无声喊着什么。 “尧瑱,尧瑱……”含之醒来,只感觉头疼欲裂,她眼神无意识满屋子搜索着什么。却找不到要找的那个人。他去哪儿了呢?想要吩咐身边的人去找他。却发现浑身无力,仿佛睡了许久,是了,一定是睡了太久了。才会做那种荒诞不经的梦,尧瑱说过会陪自己一生,怎么会舍得丢下自己呢…… 才一天不见,含之就憔悴许多,二少夫人将含之的举动瞧在眼里,一阵心疼,她走上前去,缓声说道:“含之别太难过,来。先把药喝了。” “二嫂,尧瑱呢?”含之渐渐清醒,她吃力侧身,抓着二少夫人的手,仿佛抓住了打破梦境的武器。 二少夫人一愣。被含之满含希冀的眼神灼到了,她下意识低下头。 含之慢慢松开她的手,缓缓后倚,泪再也控制不住流了满脸:“他说谎。他跟我说生生世世,结果这一辈子就丢下了我一个人。” 还能说什么?还能劝什么?二少夫人静默,她和大嫂还知道怎么劝说谢夫人,面对含之,却不知道怎么将话说出口了,正是她见过两人的浓情,知道彼此许下的诺言有多重,才明白自己要说的话有多苍白。 白珺瑶从夏元琛处得到消息,有些吃惊的看着他:“前些天传回来的信不是还说他好好的吗?” “发现玄幽有异常,谢尧瑱前方打探的时候与敌人遭遇,结果敌人刀上淬有剧毒,当时敌众我寡,王成没能护住谢尧瑱,被玄幽强行带走后吊死在城楼上,这次正是王成送回了消息,并向皇上请罪。” 此时,林意宁收到了安郡王妃的信儿,也正往宛京方向赶回来,她了解含之,含之或许会慢慢变得平静,可那只会是表面,含之聪明可也倔强,没有了谢尧瑱,她怕含之会用平静掩盖住自己不动声色的毁灭。 等她赶到谢家,已经是腊月二十三中午。这天是小年,别处已经开始热闹,谢府却属于白色。 被人引着来到含之所住的疏语苑,林意宁也满心着急,所以也没注意到疏语苑静得有些怪异,临走近屋子才听到一些声响,却像是吵闹的声音。林意宁这才注意到整个小院子都没有丫鬟婆子也就罢了,含之身边伺候的几人,甚至紫珣都不在屋子里。 屋内只有含之,和她对面显得有些凌厉的谢灵姝。 谢灵姝眼角都染了赤色,她恨恨盯着含之,浑身控制不住的发抖:“白含之,遇见你真是我们谢家的孽债,我和尧瑱前世欠了你的,这辈子才要因你受这样的苦痛。你说你有什么?不过一张脸,竟让惹那么多人在意。” “灵姝姐姐,我不想说这些……” “别这么叫我,你不配。你以为我说这些是因为自己?是,我是因为你让皇上在意过羡慕你嫉恨你,可我至少没想过如果你不存在……白含之,我现在真的希望,尧瑱从未认识你,真希望这世上根本没有你这个人。” “为什么要这么说?”含之喃喃问道。 谢灵姝泪流满面,她看着含之的眼神有些疯狂:“哈哈哈,白含之,你永远这么无辜,你自以为是在过自己的生活没影响到别人,可到底那么多人因你而改变了命运……或许,你本身的存在就是一种错误!白含之,你就不该活着。” “我就这么可恨吗?为什么?”含之看着谢灵姝痛苦而疯狂,执着要一个答案。 “为什么?尧瑱死了你是不是很痛苦,是不是觉得此生再无希望?如果你知道尧瑱是因为你而死,你还能这么假惺惺装作无辜吗?” 含之傻了一样,脑子一片空白:“我害了尧瑱?我怎么舍得害他?” “你问你自己啊?你惹了皇上还不够,竟然还迷倒了什么王成。若不是你,王成怎么会生了让尧瑱死掉的念头,若不是他起了歹意将刀借力插进尧瑱的心脏,尧瑱怎么可能会惨死?若不是你,我弟弟怎么可能死后还要受暴尸之罪……”谢灵姝说着,逐渐泣不成声,她去求皇上准她回家看望谢夫人时,正巧听到皇上和宁王审问王成。那时她才真正恨透了含之。 “因为我……”含之口中反复说着,神色间有些无所适从,谢灵姝的话让她的脑子一下子空了,听了这番话后,她在想,或许自己真的不该认识尧瑱,若不然,尧瑱现在还是踌躇满志的少年将军,或许会拥有一个完满的人生…… 尧瑱因她而死,这个认知太过残酷。让含之痛的弯下腰去。而谢灵姝控诉的眼神。仿佛也在剥夺她伤心的资格。 她曾感谢上苍让她与尧瑱相遇,现在,她奢求老天让她在遇见谢尧瑱前重新来过…… 一切,怎么会变成这样? “白含之。我不会告诉母亲这个事实,但是我也不想再在白家见到你。”谢灵姝俯视含之,颤抖着吸一口气,“希望你离这个家远远的,别再让谢家因为你受到伤害。” 林意宁亦呆愣在门外,她想不到事情竟会是这样,可灵姝你不能这样说含之…… “含之,不要再想了,这不是你的错。”林意宁看含之蜷缩着身子。痛的不可自制,忙过去抱住含之,苦着安抚她,而后抬头看向谢灵姝,“灵姝。我知你也很伤心,可你不能就这么定含之的罪。” 谢灵姝冷冷抿着嘴唇:“本宫名讳岂是你能喊的。既然白夫人来了,本宫再说一遍,白含之不配做我谢家的媳妇,在本宫失去耐心之前,你自领了她快点离了谢家,我们谢家容不下这么个招灾祸水。” 含之高烧还未退去,再经这么刺激,直把自己逼得混混沌沌。她努力抱紧自己的胳膊,或许没有意识到林意宁的到来,不过潜意识的依赖让她靠向林意宁,含含糊糊说了句“娘,我冷”就晕了过去。 什么都乱了,相关的,不相关的,乱成一堆解不开的结,紧紧纠缠在一起。 别人家红灯笼高挂,谢家摆起了灵堂。 不知谢灵姝是如何解释,但含之被拦在谢家门外,甚至上一炷香也不被允许。 “含之,一个谢尧瑱还不够,你还想让整个谢家和你一样难堪吗?” 白珺瑶的一句话,被有心人听去,逐渐被传成含之的十恶不赦,各种风言风语被人传来传去,加上王成的事不知怎么被外人知道,而王成到谢府谢罪,朝谢府大门磕了三个头后,只对含之说了声“对不起”即自尽,更让人对含之的看法恶上一层,一时间,含之在宛京只有恶名。 “娘,你怎么又咳嗽了?”含之看着明显清瘦的林意宁,轻声问道。 “喝两副药就好了。”林意宁抚摸着含之的脸,心疼地说,“昨晚上又没睡吧,你这么熬下去,身子真的会垮的。” “我没事,娘。”含之笑得牵强。 她们回了白家,绕了一大圈子,还是回到了原点。如今两人住在拾园,偌大白家,只有此处清清冷冷。 晚间,林意宁先喝了药,叮嘱了含之几句,让她喝过药之后早些睡,然后去了隔壁,留下紫珣青落守着含之。 含之如前几晚上一样睡不着,药冷了也没去喝,就这么站在窗户边发呆。 半夜的时候,含之听到隔壁有些异动,随即就听见绛瑛的惊呼声。待她跑到隔壁里屋,只看见林意宁侧趴在床边,而绛瑛捧着的帕子上,一片血红。含之几步过去,颤声说道:“娘,娘,你怎么了?大夫,快叫大夫啊。” 绛瑛跑出去请大夫,却发现守门的婆子态度轻慢许多,磨磨蹭蹭就是不开门,她心急之下打了婆子硬闯了出去。 含之左右等不到大夫过来,她看得出林意宁很危险,心急之下,慌张跑着去求白恪明。 路过拾园旁边的一条小道时,含之被听到的话惊住了脚步: “王妃,里面乱成一团,看来夫人和小姐喝药后发作了,奴婢可保证过那药效的,绝对让人痛苦的死去。不过夫人和小姐身边的那几个丫鬟可也是难缠的,若是她们闹起来怎么办?” “有什么可闹的,宛京谁人不知白家夫人宠溺小姐无度,结果养出个水性杨花又歹毒心肠的女儿,闹得这么难看,她们羞惭自尽不是挺正常。这药从头到尾都是拾园那些人经手,就算查,也是她们谋害人命。” 含之冷冷走到白珺瑶面前,衬着漆黑的夜,竟有说不出的煞气:“白珺瑶,你竟然对我娘下毒,把解药给我。” 白珺瑶见含之好好的,微微一惊随即笑了:“母亲中毒了?这三更半夜的我不能打扰她休息,明儿我早早去看望母亲。” “白珺瑶。”含之怒喊道。 “呵呵,你终于不喊姐姐了,说实话,每次听你喊姐姐,我都不舒服。没想到你们也有被白家舍弃的一天,真是可怜呐。”白珺瑶笑叹着转身,语气仍旧悠悠的,“我猜你是想去父亲那里?我劝你别白费功夫了,还是见母亲最后一面吧。” 天亮起来的时候,含之伏在林意宁已经冰冷的胸口,迎接新年的第一天。 这一天不是新的开始,至少不是她白含之的,谢家已经回不去,白家没人关心林意宁是为何而死,唯一面带悲戚之色的白恪明,也只是想到重葬而已,别无其他。含之选择了拒绝,她火化了林意宁,让安郡王妃帮忙强行使紫珣绛瑛带着青落翠灵离开宛京,去了有林意宁快乐回忆的地方。 安郡王妃看紧了含之,唯恐她做了错事。含之静静不语,渐渐消瘦起来。 “安姨,你不让我杀了他们,还让我好好活着,好难,我找不到说服自己的理由。” 有人风扑尘尘而至,对含之说:“活下去,如果你觉得心中的恨致死难消。” 她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只剩下恨,而唯一活下去的理由,竟然也是恨。 一念起,拈花向佛;一念灭,魔由心生。 ps: 到这儿基本上是故事的一个小阶段了,先谢谢大家的喜欢,第一次坚持写这么长,很开心有人喜欢。接下来会写后半部分,明天如果更不了,后天也会开始接着更。自己捧场撒花~~~ 第一三四章 归来 柳树刚出嫩芽的时候,一辆马车缓缓行驶在宛京街道,宛京的人们也是见惯了华车锦裳场面的,这样低调寻常的马车就显得太不起眼。 马车内部是另一种感觉,不奢华却是难得舒适,连车壁都细心裹着一层上好的薄棉。 竞华挑起帘子一角,瞥了一眼外面又兴趣缺缺放下:“一年不回来,还是老样子,我瞧着还不如以前有趣。” 车内另一个人正阖目养神,身上随意盖着一件披风,听竞华说话也不睁开眼,轻笑一声懒懒道:“那是因为你的心不在这儿了。” “那你的心呢?”竞华问道。 “我也觉得这里不如以前有趣了。” 竞华认真看着她,忽然问道:“含之,同我说句实话,这里已经没有什么值得你留恋,你回来宛京,到底是为了什么?你别拿虚话应付我,否则我不会让你一个人留在宛京。” “为了什么啊……”含之睁开眼睛,眸光温婉,深处却晃着冷峻,“太过无趣了,所以回来看看她们过得好不好,那般用尽心计,想来如今也是志得意满。独乐了不如众乐乐,总也该让我这个‘功臣’也乐一乐才是。” “你这么说,我是真不放心你留下,瑜蕊至今找不到,你可别再让我伤心一回,所以你还是和我回去吧,咱们对这里眼不见心不烦。” 含之看得到竞华眼中的关切,遂淡淡错开眸子,她知道自己必须留在宛京,只是也不想竞华放心不下:“放心,我不会冲动的。虽说已经没有什么好失去了,可对她们,我不信什么‘宁为玉碎不为瓦全’,那么刚那么烈,只会让我头破血流,这一年我疼怕了。不舍得为难自己了。” “口是心非!不舍得为难,为何回到伤心地?”竞华叹气,“就知道会是这样,我就不该答应带你回来,谁知道那会儿怎么一不留神就被你绕进去了。天也不早了,咱们先到黑府别院,有什么打算明天再说,一直在赶路,我乏得慌。” 第二天天刚见亮色,小厮开门时。半打着哈欠瞧见安郡王府前静静站着一个人。一身素衣无华。脸上还蒙着薄薄面纱,光线不好,小厮也看不清楚她的脸,单听声音如玉落冰盘。清清冷冷又不是高高在上那种:“小哥儿,我有事求见安郡王妃,烦你向里面通传一声,就说故人之女拜见,这是信物,安郡王妃一见便知。” 小厮听她如此说,再看她不像是无事找事的人,况且他总觉眼前这个姑娘有种说不出来的气势,于是不敢怠慢。忙小心接过东西:“姑娘稍等。” 片刻之后,略有慌乱的脚步声从门内传来,含之抬头,恰看见安郡王妃急切的样子,含之迎上去。顺势搀住安郡王妃的胳膊,轻声道:“安姨,我回来了。” 安郡王妃的眼眶登时红了,她张了张嘴,泪终究没忍住流了下来,她仔细瞧了一遍含之,紧紧拉着她的手说:“这里风大,咱们进府去说。含之,安姨都快担心死了……” 站在一边的小厮看见安郡王妃激动的神情,悄悄松了口气,幸好他进去通报了,否则这份活儿不丢都是好的。不过,这姑娘是谁啊,竟然让冷冷淡淡的安郡王妃如此激动?他好像听见那姑娘被称为“含之”,这个名字忒耳熟了些,就是到脑子边儿又想不起来。 “哈!”小厮舒展着身子驱散又袭上来的的瞌睡,忽然张着嘴顿住了,他想起来在哪儿听过这个名字了,可不是一年前闹得沸沸扬扬的白家那位小姐嘛,听说是个极没有人品的,谢家那位小将军和白家夫人的死好像都和她有关,不是说她羞于见人落发为尼了吗,这不是好好的?他来王府快半年了,也没听说安郡王妃对她特别啊……哦,对了,听说安郡王妃和以前那位白夫人很要好,估计“故人”说的就是这个。不过看那位姑娘稳稳当当的,不像别人说的那么坏。 安郡王妃一路拉着含之的手没松开,一直到了屋子里,还是仍旧将她的手攥得牢牢的:“含之,这一年你过得好不好?当初你离开的时候,整个人没魂了一样,你可知道安姨有多担心。” “是含之让安姨操心了。”含之笑着安抚道,“安姨放心,竞华是真心把我当朋友的,所有的一切自然不会委屈我,不但如此,她为了开解我的心,想着法儿领着我出去散心。” “这就好。”安郡王妃看含之稍微清减,气色还是不错,多少也放心些,“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也不早让人给安姨说一声?” “昨天下午到的。因为是临时起意说要,不确定什么时候到,也就没敢让安姨操心。” 几句话下来,安郡王妃心里有些难受,她看着含之自小到大,如何能看不出来含之的不同,含之虽然笑着,也尽量表现得不让她担心,可这孩子到底还是受委屈了,连在她面前,背依旧挺得直直的,是习惯了如此,还是不放任自己放松? “既然回来了,就留在郡王府,陪安姨好好说话。” “好,我听安姨的。” 含之在安郡王府住了没几天,就有几拨人过来看望安郡王妃,编的理由也是五花八门,宁王府却一直没动静。含之也不在意,她既然选择回来,就没想着再躲一辈子。安郡王妃却彻底不耐烦了,她觉出那些人是在试图含之是否真正回来了,也不客气直接送客了,到后来,干脆直接闭门言明不待客。含之说无妨,她也不听,只说懒得看那些人惺惺作态。 竞华找来安郡王府的时候,含之正陪着安郡王府在亭子里喝茶。听到下人说康宁郡主过来了,含之端着茶的手一顿,而后又恢复了常态。 竞华跟安郡王府见礼后,也不顾坐下歇歇,有些气急败坏地问含之道:“你要进宫?” ps: 本来是按着含之改了名字写的大纲,现在写着感觉很不对,反复改了几遍决定不改名字,折腾了几遍,这章主要是找找感觉,字数有些少了 第一三五章 入宫 含之让芷言给她倒杯热水过来,竞华也不理,皱眉紧盯着含之看,含之也不隐瞒,直接点头道:“对。” 竞华有些恼了:“含之,我跟你说过什么?那种地方是你呆的吗?你将我以前说的话当耳旁风了是不?你还笑,你这是把自己往火坑里面推知道吗?” 安郡王妃吃了一惊,她蓦地转头看向含之:“含之怎么会做出如此荒唐的决定?” 含之也不急,看竞华和安郡王妃都直盯盯看着她,轻声道:“安姨,竞华,你们不是说过,我得好好活着……” “你还知道这么说?你以为我和安郡王妃这么紧张你是为了什么,你知不知道那时的你是怎么个样子?”竞华显然气急,说话一声高过一声,“莫说魂不知道在哪儿了,就你这副皮囊都是空的,我们为你费这么多心思,你就这么急着把自己给毁了?” 含之静静听竞华颇为恼怒的声音,没有动作,半晌才道:“竞华,我知道你和安姨都是为我好,你们不想我活在痛苦里。可是路毕竟是我自己的,我不能总依靠你们,无论以后是纠缠或者放下,我都得去面对。”含之顿了顿,尽量用轻松的语气说道:“况且,我也算因祸得福,能进宫服侍太后,也是我在京城立足最好的路了。” “白含之,我最后再问你一句,你是认真的?”竞华没什么表情的看着含之,见她没有摇头却一副承认的模样,已经有些按捺不住性子,不过事情还没问清楚,她深吸一口气,问道,“无论是这一年间。还是回到京城这几天,你都没有和外人接触,如何让太后答应让你进宫侍奉她?” “半年前你让我陪你上香时。不是正巧遇见了静尘师太,那时我求她帮的忙。” “那后来静尘师太再游西南。也不是恰巧?” “不全是。不过,确实是后来那一次师太给了我回复。” “我说今儿进宫时,太后说小太子有福气,从他出生竟请了静尘师太两次入宫,原来有你缘故。”竞华气极反笑,声调都不稳了,“还在半年前你就已经拿定主意。却半点不让我知道。好,你有主意,算我白操心。” 竞华说完仍不解气,气恼瞪了含之一眼。转身走了。 安郡王妃也想问个清楚,见此情况,不得不先忧心眼前的事:“含之,康宁郡主是真为你好,当初听说尧……我听说你出事时她当时正在病中。可为了你仍旧不管不顾日夜兼程赶到了京城,以后也是尽心在为你打算,一个朋友做到这样,真心是掏心掏肺了。你如今这样瞒着她,她怎么能不生气。” “安姨。我都知道。正是因为知道,我才下了决心。”含之捧着杯热茶,袅袅水雾模糊了她眼中的情绪,竞华病了多年,如今虽好生养着,到底是伤了根基,她曾问过竞华和黑临远感情很好,为何不要个孩子,竞华却笑说可能这辈子都不可能。在黑府这么久,她多少也了解些许情况,黑临远虽无高堂念叨传宗接代,对竞华也是真心,只是若自己一直让竞华放心不下,那竞华就会不自觉分许多心思在她这里,时间久了,终究会出现许多问题,她不能毁了竞华的幸福…… 况且,黑府一直派人在边疆搜索瑜蕊的消息,无意间竟得知当初谢尧瑱的副将王成的家人一夜之间消失,而且循着蛛丝马迹,竟然查到是宁王府插手其中,让她不得不怀疑尧瑱的死另有隐情。夫仇母恨,这里的一切,她注定放不下! “安姨,明儿一早我就会入宫,说好了宫中会有人去黑府别院接的,所以我等会儿就回去。” 安郡王妃大惊:“怎么这么快?” “已经决定好的事,拖着也没意思,再者,这事求了静尘师太,也算在佛祖面前立了誓,也不好后悔。”含之握着安郡王妃的手,却半垂了眼睛,这是好容易得到的机会,我容不得自己后悔。 安郡王妃要劝,凭她对含之的了解,也知道如何劝也起不了作用了,叹息道:“你娘要是知道了,怕也不会赞同你的做法。” 含之眼眶红了,她轻轻吸了口气,抬头笑道:“安姨,我向您保证,我会好好照顾自己,不会让自己受委屈,您不要担心。当今皇上励精图治是个有为之君,如今朝局情势更是微妙,安郡王主动交出兵权赋闲在家,您也极少进宫,怕也有避讳之意在其中,所以,安姨……”含之停顿片刻,才接着说下去:“您万不可因我去了那里而乱了分寸。这天底下敢在太后跟前对我动手的怕也不多,咱们现在最好就是以静制动。” 好容易劝到安郡王妃不那么忧心忡忡,含之坐车回了黑府别院。离黑府别院还有一个路口时,含之提前下了车。她让车夫回去交差,看马车渐渐没入暗色,却是转身朝相反的方向走去,直到夜色渐深才带着一身凉意回了黑府别院。 竞华从安郡王府回来就坐在厅前等着含之,后来看天色已晚忍不住派人去探了口信,却被告知人早已回来,却不见踪影,她怕安郡王妃担心,又派人去说走岔了路,含之已经回来。然后,她仍旧等,看含之如何解释。 谁知,含之走到离她几步路的时候,停住了脚,庭中星光黯淡,含之的脸色有些模糊,声音也轻飘飘的:“我去了白府和谢府,里面没有了等我的人和我要等的人,所以我没有进去。” “含之……” “白家丢不起颜面,到底将娘葬入了白家祖坟,我却没有办法,而尧瑱,我也只能看到一座葬着他衣冠的坟墓……我甚至不敢上前跟他们说我去看了他们……” 竞华听含之的声音不稳,却仍是强忍着的坚定,想起自她接走含之就再没见过她的泪,心中不禁一痛,走上前来拍着她的背说道:“你既放不下。我也不拦着你了。明天,我随你进宫,能帮你多少是多少……” 听说竞华在慈寿宫的时候。白珺瑶正在灵秀宫和谢灵姝说话,这一年来。她时常进宫陪谢灵姝解闷开导,两人的感情倒比之前更进了一层,连带着谢夫人对白珺瑶看法也好了很多,白谢两家一度的生疏也在恢复,虽不至于亲密,往来倒也正常许多。这一切,也让白珺瑶在白家的影响力直线上升。加上白老夫人有意偏心,连现在的白夫人也奈何不得。 白珺瑶瞧了瞧谢灵姝,笑道:“你气色好了不少,早就劝你别忧心太重。你总不听,每日病怏怏的,好好活泼的人儿,生生成了病西施了,别说皇上心疼了。我瞧见都觉得可惜得慌。” “我才好,你就取笑,也不怕我恼了。” “怕你恼了我就不说了,再说了,你要是听不出我话里的好赖意。咱俩也枉为朋友了。” 谢灵姝笑一阵,缓缓问道:“听说她回来了?” “谁?”白珺瑶心中明白谢灵姝是在问谁,面上却是一呆,只做不知道,她还不至于得意忘形,虽与谢灵姝关系很好,也不能表现出完全猜透别人心思的样子,那样太容易惹人设防,时不时装作不知情反而更好。 谢灵姝闭上眼睛,复又睁开,眼中一片寒芒:“白含之。” “唔,听说是回来了,好像和康宁郡主一起回来后就住进了安郡王府,外人却不曾见,我也不知是不是实情,倒是听说昨儿康宁郡主进宫后又急忙忙出宫去了安郡王府,也不知道是为甚,估摸着含之确实是回来了。” “她还有脸回来。”谢灵姝袖子里的手紧紧攥住。 “一年前那些风言风语你也别尽信,说不定含之也是无辜……”白珺瑶缓声劝道,说出的话却是模棱两可,反而更容易挑起人的反感情绪。 果然,谢灵姝冷冷道:“她有什么无辜?不过是一个招灾的祸水,管不住自己也就罢了,还害了她的亲娘和尧瑱。那种人,能有什么无辜?” 白珺瑶欲辩解,却很为难一样低下了头,脸上也有些难堪的模样。 谢灵姝看到,脸色缓了下来:“我没有怪你的意思,白家也终是受了她的累,咱们两家陌生不少。若不是你中间积极调和,白谢两家名誉指不定成什么样了。只是,我听不得别人在我面前替她辩解,事实如此,多说无益,你往后也别在我跟前提这回事了,免得生疏了咱们姐妹情分。” 白珺瑶心中暗暗笑了,她就是要断了白含之在宛京立足的所有可能,她倒要看看白含之还有何脸面和胆量回来…… “柳意,你在外面嚷嚷什么呢?吵得本宫烦心。”谢灵姝冷冷呵斥一句,门外原本有些杂乱的声音一下子消了。 柳意匆忙进来,跪下低头道:“德妃娘娘恕罪,原是刚分到灵秀宫的两个小太监刚才在御花园冲撞了康宁郡主她们,才刚打了几板子送了回来……” 谢灵姝还未听完就皱眉道:“既然不懂规矩,打了就打了,只是吵什么,让我和王妃说不成话?你下去跟他们说,都上心点,别总让人说灵秀宫的不是。” “康宁郡主昨儿才进宫,今儿又来了,看来太后真是喜欢康宁郡主。”白珺瑶不知为何心中一动,挑眉似不经意问道,“她们?是谁跟着康宁郡主来了,难道是瑜蕊郡主回来了?” 柳意见问,也不敢不答:“回王妃话,不是瑜蕊郡主,好像是一个和康宁郡主差不多大的姑娘。” 白珺瑶心中有个猜想,又不敢相信,她扭头看向谢灵姝,却看到谢灵姝怒气盈于眉间,果然她也想到了那个可能。 “去,找个人问问还冲撞了那位贵人。” 片刻,有人回话。 “回德妃娘娘话,有挨得近的宫女听到康宁郡主唤那位姑娘为‘含之’……” “咣当”一声,谢灵姝手边的茶盏碎了满地:“她竟然真敢回来!” ps: 公司组织出游,顺便回了趟家,过了几天没电脑的日子,今天刚回来…… 第一三六章 如仇 慈寿宫中,含之和竞华规规矩矩给太后请礼,太后稍稍颔首让她们起来。 太后并不去看和竞华并肩站着的含之,只对着竞华微微招手:“昨儿也不陪哀家多说说话就匆匆忙忙走了,这么大人了,性子还没个定性,也不怕别人笑话。” 竞华上前,熟练地替太后捶着肩,边笑道:“知道太后疼我,才不忍心笑话我呢。” “你呀。”太后也跟着笑了,对竞华不掩宠爱。太后居深宫养尊处优这么多年,大半岁数都是别人毕恭毕敬对她,尤其是随着她地位的逐渐稳固,别人的态度更是恭敬有余亲密不足,反而是竞华,对她一直是亲而不腻,让人不由得也真心疼了她几分。 竞华只笑着,微微向含之看了一眼,太后岂能不懂得她的意思,她既然答应了让含之入宫伺候她,就没想着为难含之,说她全然相信含之没有其他意图是假,只是她也相信没有看错含之的为人,当初她能得先帝青睐,本就是因她的淡定的自制力和不动声色的掌控力,看宫中人心这么多年,这点自信还是有的。 含之知道太后在打量她,也不抬头,只一味站着,她稳然不动的冷静,终于让太后出声:“之前你的事哀家多少也听过,不过哀家相信自己的眼睛,若不然也不会答应让你进宫,况且你也知道哀家答应你有静尘师太的缘故在,你以后更要洁身自好。” “是,含之知道。”含之垂眸轻声应道。 “既然跟着哀家,出了宫如何哀家不限制你,只是在宫里别唤‘含之’这个名儿了,哀家赐你一字为‘谨’,以后在宫里你就叫‘白谨’吧。” 竞华眉头一皱想要再劝。那边含之已经跪在地上谢恩:“白谨谢太后赐名。” 这时,门外一阵脚步声,声音并不大。只是这会儿殿内正静,正好入了太后的耳朵。太后仿若没有听见。听守在门口的宫女说德妃和宁王妃来请安,反而合目挥手表示不见。 竞华渐渐直起身来,瞥了一眼门口,笑道:“太后,我想带着含之去我之前住的地方看看,若差不多让她直接住那里好了,省得折腾着给她腾地方。好不好?” “随你。”太后允道,“正好哀家也乏了,你正好别处逛逛。你也别急着出宫,这几天陪着白谨好好熟悉熟悉这里。” “好。我好生给怀瑾讲讲太后的喜好,免得她惹太后生气。”竞华听出太后刻意强调了“白谨”这个名字,心中不免有些感伤,面上却尽量显出轻松的表情来。 两人往外走时,没注意到身后太后半睁着眼睛看了含之一眼。眼中闪过一抹审视,而后归于平静。去年七月,静尘师太归京,恰逢皇后诞下龙子,当时请来静尘师太为小皇子祈福。静尘师太说了一句话——此子若遇见善缘,日后可护他一生安平。 善缘是谁? 白家含之。 她不明白静尘师太为何会说这样的话,但静尘师太从未说过虚言,这也让太后心中多了几分思量。若不是静尘师太当初一句话,她不会允许含之进宫,但正是因为静尘师太那句话,让她不得不多想,这个小皇子是皇上嫡子,若无差池便是未来太子,白家含之何德何能会和皇子的命运有牵连?宫中多见红颜一朝失宠,但自古也有多少秘辛不为外人道,天道纲常,有人遵守,就注定有人例外,况且当初,含之还是入了帝王眼的人,她不能不防含之会掀起宫中变故。 竞华和含之离了慈寿宫,顺着大道往前走,不一会儿,果然被人拦下说德妃有请。 竞华冷冷一笑,说道:“我这会儿奉了太后的话正忙呢,你家主子的事情如果不当紧,我稍后再过去跟她请安。” 前来传话的太监一愣,也不敢开口反驳,忙请了罪一路小跑往不远处的亭子跑去了。 “你不过刚露面就有人急着给你立规矩了,我说不让你来还不听。”竞华瞥含之一眼,“太后那里你也该小心伺候,‘谨’一字,可是好写不好做。你呀,狠劲儿折腾自己吧。如今我也不放心宁王那里给你传信了,等我离开了宛京,一定老老实实给我写信,知不知道,但凡让我听到你又做了出格的事,我不会再给你第二次自己做主的机会。” “好啦,我答应你还不成么。”含之,也就是白谨微微一笑,“我答……” “含之,你回来了。” “白含之。”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含之也不理会,仍旧温声同竞华说话:“这里风大,你说这么多不怕凉风呛了嗓子。” 说完,她才抬起头,看着前面的两个人,微微屈膝道:“白谨见过德妃娘娘,见过王妃。” “白含之,你以为改了名字你就是无辜的了?”谢灵姝冷冷抬头看向白谨。 白珺瑶却在旁边略带忧心说道:“含之,怎么回来也不回家?家里很担心你的状况呢,那时候你情绪不稳,父亲唯恐你承受不住打击而……还有,好好的怎么改了名字?若过不去那个坎儿,也不能如此逃避啊。” 白谨恍若未闻,浅笑道:“如今我还有其他事要做,不能陪德妃和王妃说话了。等改日闲暇,再到灵秀宫跟德妃赔不是。” 谢灵姝脸色一变,低声斥道:“白含之,你给本宫站住。” “德妃放心,我如今不过是初入宫门,和皇上暂时接触不了。”白谨嘴角噙着一抹笑意,脸上一本正经回道。 “你什么意思?”谢灵姝被白谨的话说的心火顿起,她脸色蓦地转寒,上前一步紧紧盯着白谨,“你进宫了?你还真是贱人!” 白谨本就有意让谢灵姝误会,这会儿也不解释,在竞华要上前的时候伸手扯了她一下,笑意不变:“不敢担德妃如此定论。”说着,她拉着竞华要走开,没两步,她又停下,却是看着白珺瑶说道:“王妃对我的大恩大德,我记下了,总有一日定加倍还给珺瑶姐姐。” 久别重逢未必都是欣喜,人事变换,再见面,已是双双含仇带恨。 ps: 好吧,还是把名字改了,希望大家看着没那么别扭,不过那个名字以后还是会用到的。 第一三七章 一时之忍 世事如网,人心似结,谁能真真正正单纯为一件事活着,怕很多人到事情不可挽回才发现,所思所想所作所为早就已经与初衷背道而驰。只是,能及时醒悟的人也不多罢了。 自那日和白谨碰面后,谢灵姝的心情再没好过,她对含之,也就是如今的白谨是心结早生,尤其是牵扯的是两个对她都很重要的男人,时间越久,越发让她觉得不能原谅。失去了的,会是永远的痛,不会消散却也是放在心底;而无时无刻都要面对的,才是更容易让人的心悬着,变得患得患失,谢灵姝即陷在这样的死角中,造成如今局面的原因,在谢灵姝的执念里,白谨是那个最不可原谅的人。 璃心进来的时候,谢灵姝正躺在床上小憩。这几天德妃的脾气璃心看在眼里,做事越发小心,若是寻常情况,她绝不敢打扰了谢灵姝的睡眠,只是她刚听到的事更不敢私自做主,只得斗胆说道:“娘娘,奴婢有事禀报。” 谢灵姝心绪烦乱,本不想答话,又想到璃心是最熟悉她行事的人,现在敢在她休息的时候进来说话,定是有她不敢做主的事,于是便道:“说。” “慈寿宫的白谨姑娘打发人过来,说想讨去年娘娘从梅花上择取的雪水用。”璃心小声禀道。 谢灵姝仍旧闭着眼睛,不耐烦道:“就说没有。” 璃心有些犹豫,又不敢隐瞒,轻声回道:“娘娘,前来取雪水的宫女说,皇上正在慈寿宫陪太后用膳,上茶时提了句娘娘曾用取自梅花花蕊的雪水泡茶,甚是合口,白谨姑娘才让人过来的。” 谢灵姝闻言霍然睁开眼,眸光寒意沁骨,她偏头看璃心片刻。吩咐道:“替本宫更衣。” “娘娘是要……”璃心一愣,不觉将话问出了口,她赶紧低头上前,不敢在说话。 幸好谢灵姝此时也没将注意力放在璃心的话上,不知从何时起,白谨的任何做法,在她眼里,都似挑衅。白谨此次回京,定是心中不平,怕是含了报复之心。不过。即便她幸运能得太后青睐又如何。这皇宫。哪能容得她兴风作浪! “这茶不错。”夏元琛抿了一口茶,淡淡笑道。 白谨左手托着右手手腕,用筷子夹了一块点心放在太后跟前,才笑着谢道:“谢皇上夸奖。” 太后见白谨在夏元琛面前温和而有礼。并无越礼之处,甚至言辞举止中还带着几分不着痕迹的疏淡。而白谨觉察到太后不经意的探视,也浑不在意,仍旧从容伺候太后。 谢灵姝经太监通传进来的时候,正巧听见夏元琛夸了白谨一句,那声调在她听来带了温柔,而她也仿佛从白谨脸上极其轻淡的笑中看到了一丝喜色和得意,眼前的场景让她觉得莫名的讽刺,她的嘴唇不自觉抿得紧紧。唯恐此时上前控制不住脸色。在其他人不注意的时候,她停住了脚步,轻轻平复了一番心情,才又举步上前。 “臣妾给太后请安,给皇上请安。”谢灵姝脸上挂着柔和的笑走近。正经弯腰低头说道。 太后微微颔首,说道:“起身吧。” 夏元琛指着旁边座位让她坐了,说道:“听说你这几天旧疾犯了,多注意休息。” 听说。谢灵姝只觉嘴里一片苦涩,夏元琛已经有大半个月没到灵秀宫了,她前天传了御医过去,也才得皇上派人送来一些应景的补品,宫中最不缺各色美人,谁也不能保证能独得圣宠,且一辈子如此,谢灵姝岂能不明白这个道理,自进宫开始,她就知道自己所求是奢望,但是永远不对等的付出与得到,到底会心存不甘。或许自己的爱终究自私,才做不到无怨无悔付出,有时她想,若有一天她真能笑着看夏元琛身边佳人来去时,那时只可能是不再去爱,只是这种想法更让她难过。 谢灵姝坐在椅子上,并不去看手边沁着清香的茶:“臣妾听闻皇上想喝那梅花雪水泡的茶了,不想去拿的人不小心失了手,摔了盛雪水的罐子,臣妾恐皇上扫兴,特特来请罪。不过,方才进门时听皇上夸这茶好喝,也不知是谁巧手,正好替臣妾解了围。” 这是夏元琛第一次看到进宫后的白谨和谢灵姝相处,见两人陌生感十足,有些兴味地挑眉注视她们片刻,听谢灵姝说话,淡淡说道:“摔了就摔了,原也不过是朕一时兴起想起来而已,不是什么大事,你也不用放在心上。” 这么轻描淡写的语气,谢灵姝面上承着笑,心里却如风卷狂浪,她为夏元琛聊天时一句话三九天里亲自收了几天的清雪,为达到夏元琛无心提过的味道私下里练了多少个日子,才换来他的一句赞赏。她满心以为夏元琛多少能感受到她的心,没想到只换来这么轻飘飘的“摔了就摔了”。 “可是德妃娘娘不喜这茶的味道?不如让人重新上一杯别的。”白谨笑着问道。 谢灵姝笑着,眼睛却并不看她:“不用麻烦,本宫不渴。” 这时候,太后的声音淡淡响起:“哀家知道皇上忙,不过这几日你可去看过恒儿?” 夏元琛笑着回道:“除非忙得很晚,儿臣每天都会过去皇后那里。皇后昨儿还说,天再暖和些,就能经常抱着他来给皇祖母请安了。” 太后闻言笑了:“哀家好几日不曾见过宝贝孙子了,还真有些想他了,恒儿他小孩儿一个,皱起眉头来跟你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样,真真是父子。不过,哀家还是想着他活泼些,你可别拘着他。” 夏元琛闻言笑了:“母后这是嫌儿臣不能陪你解闷了?恒儿要是成了允桓那样的性子,儿臣还头疼呢。” “不是哀家嫌你闷,是你不想陪哀家说话了吧?”太后笑骂一句,挥手道,“哀家听说你近来极晚才睡,总也得顾念自己的身体。好啦,忙去吧,再留你也是心不在焉的。” “那儿臣先告退了。” 谢灵姝一旁静静坐着,听夏元琛说了这话,站起身来行礼送夏元琛出去了。只是,她虽低了头,眼角却留意了白谨的态度,见白谨并无异常动作才抬起头来想接着陪太后说说话。 她没有想到,刚才细心谨慎的动作,却落入了太后的眼中,太后多少也知道些两人之间的瓜葛,她看白谨对谢灵姝虽稍显生疏,但不至于如视仇敌,总还能做到疏淡有礼。但是,谢灵姝就有些让她失望了,即便她也是想装作不在意的模样,到底在一些不惹人注意处容易失控。无论两人恩怨如何,这里是皇宫,白谨也是她身边伺候的人,谢灵姝这般在意私人恩怨,难免失了帝妃风度。 “德妃。”太后开口道,“哀家看你脸色不是很好,若是身子不舒服,不必这里陪着哀家。” 谢灵姝听太后缓而清冷的声音,一愣,忙说道:“臣妾无碍。” “是么,哀家还以为你有心事,方才你的脸色可不好看。” 谢灵姝听太后如此说话,心里一惊,猜测可能是刚才不经意泄露的自己情绪,刚好被太后瞧见,心下也警告自己在人前多注意:“臣妾不过是想到太后方才说皇上每日很晚才睡,有些担心,并无其他。” “嗯,你有心。”太后说了一句,让白谨扶着软榻上斜躺了。 谢灵姝陪着太后消遣了一会子,才离开。 “谨儿,哀家留你在宫里,是觉你脾性不错,也是看在很多人面儿上给你一个安稳之处。不过,你要谨记这里是皇宫,什么该做什么不能做,你可要牢记在心里。如果你不惹事,哀家不会让你受委屈。” “白谨知道,谢太后慈爱。”白谨正经回道,眸中无波,心无杂绪。她深知,机会一旦失去再难遇到,而现在,还不是时候。 ps: 就说有什么忘了,昨天迷迷糊糊只上传,忘记点发布了。现在先发这一章,下午的时候再发一章。 第一三八章 议和 可怜吴定河边骨,深闺滴泪梦不成。 东风不理人间愁绪,顺着自己的心思,仿若一夜之间,桃红柳绿的就热闹起来了。 没等开春的时候,荆夏和玄幽方面就因之前累积下来的一系列事件大规模交锋了两次,因都想着凭此一鼓士气,双方都卯足了劲拼智斗勇,玄幽六皇子年轻,出招却狠辣刁钻,但荆夏有秦老将军坐镇,也没有落了下风,大战小斗下来,两边各有损失,实力仍旧不相上下。 或许是想着“攘外必先安内”,六皇子竟提出了议和主张,也颇有诚意先派出了使者到秦老将军处。秦老将军守关多年,虽不惧应战,可多年下来深知边关百姓所受战乱之苦,不过战事毕竟是玄幽方面挑起,他也不想直接答应以免纵容了玄幽掌权者,于是暂且定了一个月之期,约定这段时间双方暂且休战,同时派人快马加鞭回京向夏元琛禀告。 夏元琛并没有急着回复,他虽稳重,也没有失去年轻人的意气,更别提他本身也不是怕事君王。相反,他接到秦老将军密信的第一反应,嘴边竟扬起了的笑:“哦,想和?他们想战朕奉陪了,如今又想着先把自己收拾利索,主意不错啊!” “不过,这么随意将朕和荆夏当了垫脚石,既然你们已经达到了一定目的,不付出代价怎么能行!”夏元琛眉宇间染上嗜血神色。 白谨听到玄幽有心议和这个消息时,正领着几个宫女在御花园采摘花瓣,她听路过宫女略带喜色说起这个事情,心中霎时盈满苦涩,白发父母妻儿泪,盼得征人有归期,就算不能回来。也好过知道他们在战场杀伐而日日悬心。只是,她等不回那个说要定下自己生生世世的人了…… “姑娘,你怎么了?”小宫女一抬头。见白谨神色凄凄,泪水划过脸庞也不自知。不禁有些担心地问道。 “迷了眼了。”白谨低头将泪水拭去,抬头笑道,“花瓣采得差不多了,你们先回慈寿宫去,好好将花瓣洗了晾干,等我回去再说。” “姑娘不一起回去?” “我还有事,你们先回。” 白谨说罢。转身朝一个方向走去,她也不知道要去哪里,天下这么大,谁能陪她说话。谁能听她诉说呢? 漫无目的往前走了又走,白谨越发难受和迷茫。她原想着找个人问问这个消息是否是真,可是无论是真是假,都改变不了什么,她的梦里人。白骨也寻不见了。无意识驻足,白谨抬头,也不知道要看什么,或许只是为了不让泪水留下来。在这里,她的喜怒也是看人脸色的。而她的悲伤,是含之的,却不是白谨的。而现在,她是白谨。 “不在慈寿宫伺候太后,傻站在这里做什么呢?”背后脚步声渐近,打断白谨的思绪。 若在平时,单听脚步声,白谨也知道来人是谁,刚才一出神竟有些疏忽,听了声音,她忙低头垂手请安:“白谨见过皇上。” “嗯。”夏元琛应了一声,此时他心情不错,见白谨神色淡淡,不知怎的同她说道,“玄幽有心议和,你可听说了?” 白谨交握里的手一紧,低声回道:“没听说。” “若是朕同意议和,议和条件中定会加上让玄幽亲自送回谢将军尸骨。” 白谨猛地抬头,此时她顾不得失礼,只定定问了一句:“真的?” 夏元琛看白谨执着的眼神,点了点头道:“谢将军为国尽忠,朕也不能让边关将士和荆夏百姓寒心。” “含之谢过皇上。”白谨跪在地上叩首谢道。 “不是‘白谨’是‘含之’么?你倒真是对事对人分得清楚。”夏元琛沉吟一句,笑道,“朕听说你选择入宫侍奉太后的时候曾惊奇了一下,当时以为你不过是不想离了宛京而做出的选择,却总觉得不像是如此。含之,你总能挑起朕的好奇心。” 白谨仍旧跪在地上,脸上表情也渐渐恢复成平静,听夏元琛如此说,她并无其他动作,只静静不说话。 夏元琛看她片刻,举步离开,临走时似带着笑说道:“难得竞华求朕一次,说尽量不让你受委屈,既如此,你以后若有什么难处,可直接去找朕。” “你是哪个宫里的?”不等白谨有动作,又有人转弯到了跟前。 白谨听着声音陌生,抬头看了一眼,见眼前这人一身锦绣宫装,吊起的眉梢微冷,整个人高傲而疏离,自进宫来白谨还未见过此人,不过之前倒是有一面之缘,白谨屈膝道:“回昭媛话,奴婢慈寿宫白谨,在太后跟前侍候。” 此人正是何昭媛,她冬天的时候去了别处养病,如今才刚刚回来,她本身又瞧不上宫中许多人事,不知道白谨倒是正常。纵使别人入不得她眼,想方法在皇上跟前露面她可是不会推让,她才刚回宫就命人备了夏元琛喜欢的两样小点心,谁料寻了几处都听说夏元琛刚好离开,这才一路到了这里。 她远远瞧见白谨同夏元琛站着说话,隔着花树模糊看着白谨穿着打扮不似宫女,以为是新入宫的嫔妃,听了白谨的话,眼神也不那么锋利了,只是口气依旧不耐烦:“本宫瞧着皇上对你态度尚好,你也掂量清楚自己的分量,别起了不该起的念头。” 何昭媛身后跟着的宫女见她厉色训责,小心提示道:“娘娘,白谨姑娘是康宁郡主的好友,如今在太后跟前当值……” 宫女原是好意提醒,谁知何昭媛本就瞧竞华不顺眼,如今更是烦了一层,不过她好歹还知道顾忌太后,也没将话说得难听,不过宫女的话让她注意到一件事,她名是白谨。何昭媛瞥了白谨一眼,冷笑一声,曾经白家大小姐风头正劲,她也让人注意过白珺瑶一段时日,那时好像听说竞华与白家另一位丫头交好:“你就是白尚书的家那个被谢家赶出门的女儿吗?” 白谨听出她口中讽刺的意味,不接她的话,行了一礼说道:“白谨有事,先行告退。” “装模作样什么?白长一张勾搭人的脸,和白珺瑶一样,没那个福气还妄想成为凤凰。”何昭媛冷眼扫过白谨挺直的背影,哼了一声,“灵秀宫那个也是表里不一,面上装得纯良,心里沟沟道道也不少,本宫不在这段日子,不定又使什么心眼迷惑皇上……” 白谨听不到何昭媛后面的话,不过,她在转弯的时候,侧身看向刚才的方向,听说,这位何昭媛,曾当面让白珺瑶下不来台,与谢灵姝也是不和,但凭着厚重的家世,她在宫中的地位也难受影响。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打算,每个人都不甘心凄冷一生,能争的敢争的,有哪个是好相与的?这宫中,到底还是少不了热闹啊…… 第一三九章 休书 惟愿十里红妆与君此生比翼,谁料一纸休书铸成半世心伤。 今天恰巧是皇室小聚的日子,太后见天乍暖还寒的,想到今儿邀请的人中有两位老太妃,中间也有带着幼童来的,便将定于御花园的宴会挪到了厅室内,同时也预备了在晌午风清天暖的时候,去御花园散心。 太后见小太监走到夏允桓身边,不知道说了句什么,而夏允桓脸上竟闪过几分厉色,然后他小声问了几句,就站起身来欲离开。太后留意到他的动作,低声吩咐身边宫女前去打听清楚情况。 “太后,小世子在花园玩的时候,不知道怎的惊着了,谨姑娘取东西的时候正巧看见,这会儿正请了御医看呢。” 太后听了皱眉,问道:“可有大碍?” “奴婢过去看的时候,小世子正哭得厉害,王爷安抚了会子,才止住了哭,不过御医诊断后说小世子只是一时惊吓过度,无甚大碍。” 太后略一沉吟,注意到陪着太妃聊天的白珺瑶自发觉夏允桓出去后,不经意已经往这边瞧了好几次,她干脆让人喊了白珺瑶过来,浅浅说了两句,道:“御医已经看过说无事,哀家想你还是过去看看,省得你胡乱猜测担心。” 白珺瑶心中也焦急,听了此话,连忙跟在宫女后面走了出去。太后看她出去,想了想,又吩咐身边一个很是沉稳的大宫女道:“玲珑,你过去,喊谨儿回来。” 等玲珑赶到殿内,却发现里面气氛凝滞,尤其是正当中。白珺瑶一脸寒色满目冷淡直盯着白谨,似乎在质问什么。她脚步一顿,心里忖度着情况,慢慢走上前去。 “临儿为何成了这样?”白珺瑶冷眉质问道。 白谨稳而不乱,神色间有礼而淡漠:“花园养着几只雁子,不定是它们猛一扑拉翅膀刚好吓着了小世子,压压惊也就缓过来了,侧王妃不比太过担心。再者。若侧王妃是问为何小世子成了一个人在花园子里,问我可是问错了人。若侧王妃实在要发威,也该找贴身伺候小世子的人才对。” “白谨,你修要强言狡辩。丫鬟说临儿出事时只你在跟前,跟着的小厮丫鬟不过离了几步,临儿就惊到了。而你不早不晚刚好在跟前,现在竟将理由归到几只玩物身上,谁会信你的话?”白珺瑶向前一步。逼近白谨,“我知你心有不满,若看不过我对我来啊,这么对一个小孩子下手,你心思到底歹毒了些。” 白谨静静看白珺瑶片刻,忽而笑的有些意味:“看来我说的话是真是假你心里倒清楚得很……侧王妃,这一点我真比不上你,脑子转的这么快。”说着,她凑近白珺瑶耳边:“原来你捧在手心的宝贝儿子,在必要的时候也只是你的筹码。白珺瑶,你真舍得……不过。你可要当心小世子被你当借口多了,你为他编造的可怜之处,会变成真的。” 白珺瑶被说的心火顿起,她大恼道:“白谨,你竟敢诅咒临儿!临儿若有个好歹,你别怪我不讲情面。” 夏允桓听到。眼神顿时扫过来,他看白珺瑶确实恼得厉害,而对面的白谨则不改淡然,遂走过来安抚的拍了拍白珺瑶的后背,看着白谨含了威色问道:“发生了什么事,王妃如何恼了?” “王妃太过担心小世子了,我不过说了句无碍,想来是显得太不重视惹恼了王妃。若有不到之处,王爷别见怪。” 夏允桓低头看了看白珺瑶神色,见她也没有反对,虽心中还有疑惑,也没再多问,于是笑道:“王妃向来疼爱临儿,猛地听到临儿如此有些心慌,你们姐妹彼此也了解,王妃一时心急,不是故意那般说话,你别放在心上。” 白谨低头一笑,也不说是也没说不是,只淡淡听了。 玲珑似没瞧见这边的暗涌,她走过来,对着夏允桓一拜,说道:“宁王爷吉祥。”而后她稍稍转身,对白谨道:“因今儿宴会许多事情谨姑娘知道的清楚,太后说若谨姑娘处理好了这边的事就尽快回去,别得怠慢了来客。” “我知道了。”白谨点头,朝夏允桓道,“若王爷无其他话要问,白谨先行退下了。” 夏允桓正要说“无事”,听见怀里的白珺瑶先说到:“慢着,我有话问你。” 白珺瑶脸色如凝了一层霜,她离了夏允桓,先对玲珑道:“小世子的事情我有话问白谨几句,你先回去,免得太后那里有不便之处。” 玲珑犹豫片刻,听夏允桓也如此说了一遍,也不能再多说什么,只是她到底在太后跟前好几年,太后吩咐的事情,才是她首先要考虑的,只见她微微低头,恭敬道:“太后既然吩咐奴婢前来找谨姑娘,想来也是有要紧事情,奴婢也不敢耽搁,不如让谨姑娘跟奴婢回去一趟,先禀明了太后如何?” 白珺瑶听了这话,也渐渐冷静下来,饶是她再大脾气,再看不惯白谨,搬出太后来,她也不敢强留下白谨:“既如此,小世子受惊的原委,等白谨姑娘得了空,我再询问,希望那时白谨姑娘能如实奉告。” 总之,无论话里话外,白珺瑶是咬定了白谨在其中做了手脚,夏允桓看向她时,她已经调整好表情,似乎只是过度担心临儿才如此执着激动。 白谨和玲珑并肩走到外面,等四周稍微安静的时候,玲珑才低声问道:“你不是说身体不舒服去休息了么,怎么碰上小世子了?” “不想回去躺着,就在花园那边的亭子里休息了会儿,回来的时候刚好遇见。”白谨有些无奈说道,她今天心情不是很好,本是要避开一些事情,谁知也没得个清静。 玲珑就已经跟在太后身边七八年,颇得太后信任。她向来谨慎,也不喜与人拉帮结派,虽太后言明白谨地位比她们高,可她看白谨也不是张狂的人,对慈寿宫的老人尊敬不说,与小宫女小太监也没有过冷言冷语,加上两人年纪相仿,心中不禁和她也亲近几分。此时玲珑见白谨脸色郁郁。唯恐她心里不舒坦,轻轻宽慰她道:“等回去你和太后说明白也就罢了,横竖小世子也无大碍,要不,你可真是有嘴也说不清了。” 看白谨点头听进去了,另一番话在玲珑心中转了几遍。她还是说了出来:“姑娘,玲珑说句话你别恼。我看你方才和宁王妃说话时,宁王妃的脸色不是很好。无论你们之前如何,如今她是主子,总不好那么大喇喇与她正面相对,若不然主子发了恼,搁在别人眼中,受责罚的总不会是主子。你该当心些,省得将自己弄得有口难言,平白受委屈。” 白谨没有反驳,她知道自己对上白珺瑶时是何态度,不过。玲珑的话也提醒了她,人言和人心。人心难测如暗箭,人言可畏是明刀,稍不留意,都是杀人利器,她还有事情要做,名声如何即便不在乎。也不能任其他人利用了。原来果真,人生在世,最宜修得半面妆…… 白谨边走边想,扭头正欲和玲珑说话,却在瞧见不远处静立的人时,呆住。 低头走在后面,白谨不知该如何言语,及走到一个安静处,白谨抬头,看眼前熟悉的人陌生的眉眼,心忽的很疼,泪几乎都要流下来。 谢夫人看白谨如此,面上无甚变化,只是开口时也带了几分哑意:“听说你回京了,就想着见你一面……”停了停,谢夫人再开口时,话语里仅有的温存之意也消失不见:“我听别人唤你‘白谨’,你既然已经换了身份回来,如今也不知该如何称呼你,还是称呼你白姑娘吧。” 白谨听出了那声称呼里的疏离,嘴唇不禁一颤,却没发出声来,不过她看向谢夫人的眼中不自觉盈满了泪水,那泪中带着感伤。 谢夫人扭过头去,淡淡说道:“白姑娘,我听德妃与你见面时脸色不是很好,德妃自小与瑱儿感情好,德妃认为瑱儿的死你脱不了干系,她性子又直,估摸也说过难入耳的话,你若因此生气也难免。我相信你说的并不认识对瑱儿下手的那人的话,只是这内中缘由难分出个对错……瑱儿生前与你感情好,如今我也不想在这件事上追究下去,只当自己的儿子是为国尽忠,算全了他的志向。” “我已经和德妃说过,无论之前如何,瑱儿的事,不要再牵扯到你,这样对大家都好。”谢夫人看白谨留了满脸的泪,稍一停顿,又接着说下去,“我如今找你,是想给你这个。” 说罢,她从袖子里拿出一样东西,递到白谨面前。 白谨接过,却是一封休书,上面的自己那样的熟悉。白谨盯着那一行行熟悉的字迹,泪眼模糊。 耳边,谢夫人说道:“瑱儿当初去边关前,亲手将这封休书给了我,说万一他有不测,让我待你如亲生女儿,若以后有人能给你幸福,也让我不要拦着。” “我最不希望的一件事,就是有朝一日会把它亲手交给你……”谢夫人脸上浸染了苦涩,声音也渐渐冷硬,“答应瑱儿的事,我这个做母亲的要食言了。或许你也是无辜,可是我若知道瑱儿会因此丧命,当初我不会答应你入谢家的门,以后也做不到待你如亲生,如今你有机缘伺候太后,想来以后也能博个好出路,如此瑱儿挂心你的事也算解决。白姑娘,谢家和瑱儿,与你至此再无关系。” ps: 当初没想过到如今这个城市来,现在没胆量从这里离开,混混沌沌两年,把自己过成了凌乱,哭都哭不出来…… 第一四零章 触景 最惹人容易断魂,莫过“当时寻常”。 不知从何时起,白谨似乎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 若竞华在,肯定会气恼说白谨是空有皮囊,整个人失了魂,虽然她表现如常,甚至比之前还显得沉稳些。 若安郡王妃见了,也能觉出白谨的变化,因为她能看出白谨现在的正常其实是最不正常的表现。 可惜,能一眼看透她内心的人,只有那些真正将她放在心上的人!可惜,这偌大地方,有人会注意她出错,却无人关心她是否心中有伤。 连和白谨接触较多的玲珑,也只是觉得自那日后白谨表现哪里有种说不出的别扭来,可她毕竟了解白谨不深,加上白谨做事越发细致,也只当是自己多心,当做白谨是慢慢适应了宫中的生活。 “谨姑娘,太后这两天胃口不佳,用膳甚少,爱吃的点心也不常吃了。我想着不如做些清淡的,可尝试了几种,都不得太后待见,你可有什么主意?” 白谨正在调制花茶,闻言,她抬起头说:“我这两天也在想这个,这时候不比天热的时候可以做些消暑爽口的东西来,现在才三月,很多凉性的食物还不能多吃,可选择性就小了许多。” “说的也是……”玲珑沉吟,目光不经意看到白谨手中的东西,猛地拍手道,“姑娘,我想起几样食物来,早几年的时候,太后也有过这么一阵子。当时是康宁郡主花心思做了几样点心,好像融了药草进去,味道淡淡的也不腻,太后挺爱吃的,郡主离开两年,我一时没想起这个来。” “这也就竞华能琢磨出来,”白谨一笑,问道。“可知道怎么做?” 玲珑摇头道:“因用到几味药草,康宁郡主唯恐其他人不细心,总是自己动手,这样一来,反倒没人能做出来了。” “竞华那样小心肯定有原因,用到药草更要小心,咱们外行还是轻易别尝试,我再想想其他的吧。”说着,白谨将手中调制好的花茶递给玲珑。“这个是按太后口味调的,可以偶尔给太后尝尝鲜。” 见玲珑接过,白谨又说道:“等会儿我去取东西。如果太后醒来了。你和澄月先伺候着。” “我知道,你且放心。” 白谨领着几个宫女取了东西,回来的路上想起竞华依稀说过她曾记下了太后的饮食习惯和爱好,就想着回去找出来,于是她吩咐宫女先回了慈寿宫,还叮嘱说若太后问起。就说她稍后就回。 回院子的时候,白谨绕了小路,低头走了好一段路,一抬头,看见一大片梨花正开得欢。花枝簇拥,香气清而淡雅。煞是惹人喜爱。白谨不自觉停下脚步,偏着头看了好一会儿,定定走了过去。 又见梨花似雪团团绽放,现在却是转遍整个梨花林,也找不见当初梨花林深处的少年,相似的场景,让白谨卸下不自觉的伪装,谢尧瑱的面容一直刻在她的心上,她手搭在一枝花上面,一如几年前微微偏头,目光所及一片空空,没有人再入眼来。或许,谢夫人有一句话说的对,如果尧瑱的死确与自己有关,她也宁可两人不相遇,如果有可能,那日梨花林中,她宁愿偷看的人是她,然后不引起少年的注意而离开。 尧瑱,我没后悔过我们相遇相知相恋,却总在祈祷,若因与我相遇,让你沙场冤死,那我愿舍弃我生命中的绚烂,换你一世平安,换谢家少年郎,平生志顺,一生妻贤子孝的美满…… 梨花如有魂魄如约应花期,花中的人却寻不回当初的心了…… “你在这里做什么?”一道夹着厌恶冷漠的声音响起,来人的脚步声也在几步之外停住。 白谨恍惚转过身,看清楚来人,屈身行礼道:“德妃娘娘吉祥。” 来人正是谢灵姝,她原也是无意间拐到这里来,不知从何时起,她就不大喜欢梨花,她知道这里有一片梨花林,总会有意避开这里,她刚刚同何昭媛你嘲我讽几个来回,何昭媛刻薄的傲气惹得她正心烦,干脆挑了清静的路走,没留意就走到这里来了,老天还嫌她不够心烦一样,正要转身离开时,不成想看见一人着白衣静立在一树怒放的梨花树前,那人手压花枝,低头静思的神态太过眼熟,生生让谢灵姝顿住了脚。她不及细看,就知道那人是谁,顿时更加生气,斥问的话想也不想的脱口而出:“你这副模样是做给谁看?又想引起谁的注意?” 不得不说,谢灵姝也是个心里一旦有了猜忌的种子,就很难消除的人,或许之前越爽朗,一旦转变,就越容易猜忌,尤其是她还知道这里原本没有梨花,是五年前夏元琛一时兴起命人在这里栽的。五年,哪儿那么巧,一时兴起想起种梨花来? “白谨不过是正巧路过罢了。”白谨垂首道,此时她的心还很乱,不想和谢灵姝多说话。 谢灵姝敏感地觉察出白谨有些心不在焉,心火更盛,她上前一步,有些失态道:“白谨,当初你就是这么引起了尧瑱的注意,现在尧瑱不在了,你重施故伎,难道是为了勾引皇上?” 白谨皱眉,看着谢灵姝道:“德妃这般话语,真是抬举白谨了。白谨一直在慈寿宫中,自不比德妃知道皇上行踪,况且这里偏僻,少有人来,白谨若是有心,岂会选在这种地方?” “白谨,你放肆!”白谨的话听在谢灵姝耳中,无不是在反驳和嘲讽,她脸色更加难看,“好一个不知礼数的奴才,竟敢这么与本宫说话。” “白谨所言句句属实,还是说德妃想听白谨说谎话吗?”白谨皱眉应了一句,两人之间的氛围如凝滞一般。这时,风吹起花瓣从白谨眼前飘过,白谨轻叹一口气,声音低下来:“德妃,我不想和你争吵,若为尧瑱,凭你怎么将错处归到我身上,我不反驳只是因为尧瑱,我不能让他不安。但是,若为其他,还请德妃不要处处将我置于万恶的地位,白谨没那么大本事去勾引德妃挂在心里的人。” “啪!” 一声脆响,白谨头偏向一边,脸上也浮现一片红色。 ps: 唉,摊上个人到中年又闲得**的妇女上司,几番沟通下来几乎怀疑自己听不懂人话了…… 第一四一章 利用 情到深处,人到痴处,都不再问缘由。 白谨皱了皱眉,挡住谢灵姝又打过来的手:“德妃这般恨恨的,有几分是为了尧瑱?若德妃心中另有他念,只是尧瑱刚好满足了你的借口,恕我放肆不接受你这一掌。” 谢灵姝用力撤回手,渐渐冷静:“无论本宫是因为谁打你巴掌,你都是应得的。” 仿佛感受不到脸上的疼痛,白谨无甚表情的看着谢灵姝走远,慢慢拂去落在身上的雪色花瓣,眸中情绪难辨。 太后睡醒,左右看了两眼,只看到澄月和玲珑,顺口问道:“玲珑,谨儿去哪儿了?” “回太后话,谨姑娘带人去领东西,半路上想起康宁郡主说起过太后喜欢吃的几样小点心,就打发人先回来,自己回院子瞧瞧郡主有没有留下食谱。” “嗯,她有心。”太后听了这话,笑了笑,既然答应让白谨身边伺候,也说明有一定程度上的认可,至今为止,白谨思虑周到也知道用心,比竞华瑜蕊不差,渐渐的她也真心护白谨几分。 澄月端了茶过来,太后就着澄月的手漱罢口,说道:“竞华那丫头虽然爱闹,可那点心也是费了心思了,她亲自盯着御膳房做过两回,总不得那个味道,过了这么长时间,哀家还真有些想那些小点心了,不知道谨儿能不能做出来。对了,你打发人去跟谨儿说,哀家下午也没事,让她不用特意过来伺候了。” 正说着。太后听宫女在门外细声禀道:“太后,皇后、何昭媛过来请安。” “怎么这个时候过来?”太后念了一句,也不急着起身,想了想。还是先让人将皇后请了进来。 皇后去年六月诞下的嫡皇子,虽尚在襁褓未立为太子,可显见得一出生就比寻常人尊贵。许是多少放心的原因在,皇后近一年间,气度更雍容,打理宫中事务的手段也渐渐放开了眼界。这样一来,反而让她在皇上和太后跟前更立得住脚。 “臣妾给母后请安。” 太后抿一口茶,才问道:“怎么这会子过来?” 皇后眼光一闪,到嘴的话又咽了下去,她轻笑道:“臣妾原想着早过来,谁知恒儿玩得欢快,臣妾陪他玩了半晌,好容易哄他睡了,不留意就拖到现在过来。” 太后听皇后说起小皇子,脑子里显现出一个胖乎乎的可爱小子模样。不禁慈祥地笑开:“这么大点孩子,正是好奇的时候,玩闹才是正常,只是也别累着他了,该休息还是得休息。” “臣妾知道。”皇后应了一声,小心问道。“臣妾听御膳房人说,母后近来进食很少,臣妾很是担心,母后可是觉得饭菜不合胃口?” “只是不想吃罢了。”太后也不欲细说,淡淡摆了摆手。 皇后看懂了太后意思,细声劝了两句,提了几个建议,才似不经意问道:“臣妾想起母后曾夸赞竞华和瑜蕊手巧,无论是泡茶还是琢磨小吃食都是别人不能及。不过,臣妾看白谨也是伶俐通透的。说不准她也是个心巧的,太后想吃什么,不妨跟她说说。” 太后听了,点点头,也没言语。 皇后这才左右打量一番。问道:“臣妾每次来慈寿宫,都能看见白谨细心侍候太后,这次怎么不见?” “哀家有些事让她去做了。”太后淡淡说了一句,看出皇后提起白谨时稍稍的异样,心中已经有些猜测,只是面上并不表现出来,而且说完这句话就静下来。 皇后要说出的话说不出口,忍了忍,终还是定力不够,正要开口时,玲珑却走进来凑到太后耳边轻言了几句。 太后听罢不动声色吩咐玲珑几句,内心却在思量,白谨不会无缘故想要休息,喊住要出门的玲珑,她吩咐道:“派人去跟谨儿说,让她不用顾虑,安心休息。”说罢,她低叹一声:“这孩子,逞什么强……” 皇后听此言,笑着说道:“白谨受了委屈也不敢劳烦太后,这是她懂事,不枉太后这么疼她。” 皇后先行离开,等何昭媛略带得意从慈寿宫出来,太后的脸色却渐渐沉了下来,她如何不知这深宫从来不会宁静,这一潭深水,纵她尽力维持,顶多也是表面的平静,到底阻拦不了水面之下,浪涌涛生,看这么多年,有一件事她最明了,红颜易老,恩宠是幻!尤其是在这里,若有人得意,就有更多的人见不得她得意!她拦不住她们去争,只该守的规矩,得记到骨子里! 当晚,灵秀宫中的谢灵姝接到太后送来的一卷经书,前来的太监还尖声传话道:“太后说,佛家普度众生,最是值得钦佩,寻常人读来修身养性也是好的。这是太后最喜爱的佛书,特赐给德妃娘娘。” 谢灵姝不用猜就明了太后的意思,她接了佛书,从晚上起,除去给太后和皇后请安,其余时候闭了宫门。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请安的时间提前恰恰避开其他妃嫔,让有心看她笑话的人见也见不到,更没让身边宫人去打听什么风言风语。 且不说其他,白谨从梨花林直接回了所住的院子,竞华住这里时,就不喜人多,所以这里只有几个稳重的老嬷嬷偶尔会过来打扫,其余时间,整座小院子都是静立繁华之中。 不过半下午的时候,白谨迎来了入住这个院子后第一位贵人。 白谨忽视何昭媛半带不屑半藏嘲讽的眼神,将茶端到她跟前,等她好一会儿不说话,就又站到桌子前看书。 何昭媛也没料到白谨会有如此举动,羞恼瞪了白谨一眼,沉声道:“你是太后跟前伺候的。时刻都得注重自己仪容。你现在脸又红又肿的,怕一晚上也消不下去,本宫这里有上好的药,赐给你了。” 白谨也不看桌子的东西。低头推辞道:“白谨卑微,不敢承娘娘如此厚待。” “这点东西还不值得本宫来回拿着,要是入不了你的眼就扔了。”何昭媛说着就有些不耐烦,她也不想佯装什么慈和,本身的气性也就没掩饰,“本宫也不怕你耍什么花样。这次前来,本宫是有话问你。谢灵姝对你如此不留情面,单纯只为你和谢家三少爷的事吗?” 何昭媛是傲气,却也是个玲珑的,她听说过几句白谢两家恩怨,原也以为谢灵姝对白谨厌恶是这般缘由,但有一次她恰巧看清了谢灵姝对白谨的眼神,她记得清楚,眼神中的那种嫉恨太有意思,由不得她不留心。 “这似乎与娘娘没有什么关系。” “如果说本宫愿意帮你呢?” 白谨眯起眼睛看向对面似乎稳操胜券的人。半晌淡笑道:“白谨自问也没有什么难处,娘娘要帮白谨什么?” “你为了什么你知道。” “娘娘为了什么,白谨却不知道。” “呵呵,无缘故的嫉恨,无缘故的进宫……”何昭媛笑出声来,眼神却渐渐冰冷。“你会有求本宫的时候。” 求人?或许。求什么人,她也掂量得清楚。白谨坐着不动,眼光没有离开手中的书。 或许今天真不是个好日子。 白谨放下手中的玉笛,心里轻叹口气,低眉弯身:“皇上吉祥。” “刚才那曲子吹的不错,只是太过凄婉,放在这时节不大合时宜。”半掩着的门口却是站着当今帝王,小江子挑着灯笼跟在后面不远处。 现在夜已经很深,夏元琛从御书房出来,难得起了心思走着回寝宫。无意中听到飘渺的笛声,兴致起来,于是寻了过来。此时他看着一团不甚明亮的烛光在石桌上闪着,隐约照亮白谨拿着笛子的手,她脸上的表情却看不清楚。 夏元琛让小江子退开。自己伸手推门走了进来:“半夜不睡,也不把门关好,你倒是放心。” “一时发呆忘记了。”白谨回道,其实是懒得动,只是不便说出口。 夏元琛低笑一声,踱步过来,也不管石凳子脏不脏,直接坐了下来:“朕瞧着你手中的笛子眼熟,像是竞华从宁王手中赢过来的那个。” “确实是竞华的,今儿找东西看到了。” “坐下说话吧,朕好容易能歇歇脖子。”夏元琛指了指他对面。 白谨犹豫片刻,侧身坐下,一半的脸正好掩在黑暗中。 “朕刚听到笛音的时候,还以为是那个嫔妃想借此吸引朕的注意,不过细听下去朕就知道不是她们,她们吹不出你的曲子。” “拿白谨与娘娘们做比,皇上折煞奴婢了。” 夏元琛摇头道:“单论此曲,她们比不上你的心境。”不知想到了什么,夏元琛笑出声来:“若是此曲欢快些,朕可真要怀疑你是不是别有用心了。” “说不准白谨恰是反其道而行之,特意用此方法引皇上前来。”白谨淡淡接了一句。 夏元琛一愣,大笑:“含之,你这是不打自招想要利用朕?” “白谨说的是玩笑话,皇上勿怪。” “你是认真,朕也不会怪你。”夏元琛嘴角边的笑一直没有消去,“夜深了,朕不叨扰你了。宫中虽有侍卫巡逻,你也不能大意,还是把门子锁好为是。” “是。” “罢了,你别送了。”夏元琛挥手走了出去。 小江子听到关门的声音,赶忙迎上来高举着灯笼,边小声提醒夏元琛注意脚下。 往前走了一段路,夏元琛冷不丁问道:“她脸上怎么会有伤?”当时挨近白谨时,他闻到了股子淡淡的药味儿,心下有些疑惑,等他起身离开时,仔细看了白谨一眼,看到了她的脸有些红肿。 小江子稍微一想便知道夏元琛问的谁,他小声道:“皇上,奴才今天一直在您跟前伺候,这谨姑娘脸上的伤,奴才也不知情啊。” “嗯,明天你去查清楚。” ps: 前段日子又消极怠工了……唉…… 第一四二章 荒唐 说荒唐,甚荒唐?不过是各人立场。 “谨儿,明儿你收拾收拾,去安郡王府住几日吧。” 白谨停下手中的活儿,轻声问道:“太后,可是白谨有什么地方错了?” “不要多想。后天是你生辰,安郡王妃惦着你,特地让安郡王向哀家来说想接你回去小住几天,哀家已经允了。” 白谨听罢,想了想,说道:“白谨已经在太后身边伺候,若外出都有规矩,白谨不好带头失了规矩。” “你这脾气倒是和瑜蕊有几分像,都谨慎得很,竞华丫头就从不顾忌这些。”太后原是语气淡淡,听了这话笑了,她看白谨恭敬站在一旁,摆摆手说,“哀家虽不允许身边伺候的人凭身份要什么特权,但也懂得赏罚分明,要不是你尽心,哀家也不会理这桩事。再说,安郡王都开口了,哀家怎么也不能拂了他的面子。” “谢太后。” 今天晚上轮到白谨值班,等太后就寝后,白谨走向外面的床铺,却见玲珑正就着烛光绣东西,她走过去轻声道:“你怎么还不回去睡?” 玲珑笑道:“明儿一早你就离宫,好容易出去一回,总不能没精打采的,晚上我还是帮衬着你吧。” 白谨没想过能这么快出去一回,所以当她坐了轿子到了热闹的大街,多少还是有些回不过神来。想到安郡王妃时刻的惦念,她暖暖的笑开。唇畔笑意渐浓时,还未收回的目光却不经意锁定在一个人身上。 “停轿。”白谨急促喊道。手也不自觉紧紧抓住轿门。 “姑娘?”轿夫不解问道。 白谨倾身下来,尽力自然些:“我附近买些东西,郡王府也快到了,正好走着去。你们先回吧。” 白谨说话时目光一直没离开刚才看到的那个人。藏在心里的那道伤隐隐作痛,让她姣好的面容凄婉中夹了厉色。她看到那人躲躲藏藏进了旁边的酒楼,快步跟了上去。 环顾一周没见那人踪影,白谨试着往楼上雅间走去。正犹豫时,一个远离楼梯口的雅间有人呵斥了一声,不巧,白谨对这个声音熟悉得很。 “王妃,您别忘了,我家兄弟的死到底是为了什么。王爷对我们家有恩,咱们全家报答王爷王妃也是应该,只是,想我家兄弟也是年轻有为光明磊落。依他的本事说不准过几年就成将军了。结果听王妃的话杀了谢将军。然后背着那种骂名死了,我兄弟冤呐……”有人说的声情并茂。 “当初你拿银子那么欢喜怎么没想起这些?”白珺瑶冷冷道。 估摸着被这话堵着了,那人心里不过是为了钱。此时目的没达到,干脆耍起无赖。口中一味叨咕“冤”这个字。 想来白珺瑶不耐烦了,将钱给了他:“从今后若再让我看到你,你知道会是什么后果,管住自己的嘴,顾好你的命。” 听着白珺瑶冷酷的威胁声,白谨垂下的眼中也是一片肃杀之气。 趁着在安郡王府的这几日,白谨用了黑府留在京城的一些隐藏势力,那些人都是黑府的精锐,原本是为了保障黑府在京城的一些生意,不过竞华向黑应远要了信物,以防不时之需。因之前都是推测,加上有人特意阻拦,一些证据不大好找,这次白谨让他们将目标锁在了王成那个哥哥身上,果然有所进展。 这次收到的信息,加上之前被忽视掉的一些东西,线索慢慢连在一起,心里的那个结论让白谨满脸凄惶,只因为面上这张皮,竟能惹得白珺瑶那般心生歹毒。而情同姐妹的谢灵姝,也那么容易被挑拨,她明明猜出了些什么,还是将过错全推到了自己身上…… 她不信命,可很小的时候,静尘所说的那句话,她终究没躲过——“容貌极绝者,人易夺之,稍有不慎,波折从此生”! 几个宫女双手捧着太后的午膳跟在玲珑后面,都小心翼翼的,比往常更上心许多。 白谨将此情况,心想或许是皇后今儿陪着太后用膳,想着自己刚回来,都没来得及换身衣裳,遂对着看过来的玲珑做了个手势,又指了指旁边她们休息的偏殿,意思是自己这会儿就不过去了。玲珑笑着点点头,示意她放心。 不到两刻钟的时间,玲珑急匆匆推开了屋门,脸上满是焦急。 “玲珑,你急什么呢?” “太后这会儿是大恼,我也是刚好在外面才回来跟你说……”玲珑顾不上喘气,急急抓住白谨的手,“等会儿太后可能会找你去问话,你可千万谨慎,别说错了话,知道吗?” “玲珑,你把我弄糊涂了。太后恼我什么呢?”白谨很是疑惑道。 玲珑一跺脚,也顾不得许多:“皇上陪太后用膳,说要……” 话没有说完,太后身边的李嬷嬷走了进来:“谨姑娘,太后让你随老奴过去。” 白谨暗暗看了低头却很着急的玲珑一眼,平静地说道:“嬷嬷先走,白谨跟着。” 这种情景,纵然不知是为了什么,白谨也知道出了事。不说玲珑急的那样,单太后特意让她面前最得力的李嬷嬷亲自来喊她,这件事觉不好应付。只是,能为了什么呢?她才刚回宫,出宫前应该也没犯下什么大错…… “荒唐!皇帝,你身为一国之君,竟然说出这么荒唐的话!”太后的声音非常严厉,若不是异常生气,她不会这般动怒。 夏元琛欲解释什么,见白谨跟在李嬷嬷后面进来,皱了皱眉没有说话。 李嬷嬷上前回了话,太后正眼不瞧白谨,只冷声道:“跪下。” 白谨不明所以,跪着等太后问话。 “白谨,哀家待你不薄,你竟然在哀家眼皮子底下耍手段,你可知错?” 白谨伏在地上:“回太后话,白谨不知太后所说何事,不过白谨万没有在太后跟前耍手段。” “来人,掌嘴。” 至此,夏元琛站了起来:“母后,这不过是儿臣的想法,她根本就不知道这回事,您罚她做什么?” “区区一个宫女,也值得你求情?皇帝,别让哀家更生气!” “母后,您不了解白谨,还不了解儿臣?儿臣是那种一个丫头耍小手段就被迷惑的人?” “她不耍手段,你如何说她好想要她去御书房伺候?这么荒唐的事,你要哀家如何相信你的话,如何相信她是无辜?” 第一四三章 选择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或许在某个时候,自己也就当真了。 “谨姑娘,听我一句,跟太后服个软吧……” 玲珑说话的时候白谨似乎正在出神,已经两天两夜没合眼,没有进食,甚至连一口水都没能喝,白谨的嘴唇明显干涩,整个人还是维持着昨天进来时的姿势,现在开口说话,声音有些沙哑。 “玲珑,我知道你为我好。可是我为的什么要服软呢?”白谨呢喃,“承认勾引皇上吗?如果承认了,我会比现在还不堪吧,那么大罪名,怎么会好呢……” “你怎么就想不通呢!”玲珑急得跺脚,“你这会儿是求什么公道吗?是,这世上是有公道,可所谓公道也是根据人的利益定下来的,咱们是能做主的人吗?你比我看事透彻,这点你总不会不懂。” “呵呵,服软也不过是从这里出去,陷进另一座牢笼而已,有什么差别,有什么差别啊……”白谨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手里空荡荡的,如果服软可以挽回或者起作用,她第一会向老天服软,这样她不会失去最亲爱的人。可是谁都知道有些事服软根本没用,那为什么还要折了脊梁去认莫须有? “谨姑娘,你还在坚持我不敢想起的东西,说实话我佩服你。只是,你的倔强,让真正挂念你的人更护着你,也让她们甘愿舍弃自己的原则。或许这话你不爱听,不过我真的希望你听进去,哪怕你认为是错的……”玲珑听见有脚步声走近,往前凑了凑,轻声说道。“安郡王妃往慈寿宫传信儿十几次,每次太后都说不见,从今天上午起,安郡王妃一直站在宫门外,直到现在,你总该知道她是为了什么……谨姑娘,太后只是要你的态度。你好好想想。” 第二天上午,有人将白谨带出了有些黑有些闷的小屋子。 几天不见阳光,突来的亮光刺得白谨眼睛疼了一下,她随即低下头,眼中闪过莫名的情绪。带路的嬷嬷以为她是精神上受了打击,也就没有多理会。 这回慈寿宫的人比上次少了,能说得上话的却多了。皇上自是不在,谢灵姝、何昭媛却是来了,皇后也端坐在太后一侧。偌大的房内,只白谨一个是跪着的。 “皇后,你来处理吧。”太后看了白谨片刻,对一旁的皇后摆摆手。 皇后许是没想到会是这样,稍稍怔了一下,先侧身对太后探了下身子。复又坐正,正色说道:“这几天可想清楚了?” 白谨不言。 皇后有些不喜,微微皱眉。问道:“本宫问话为何不答?可承认自己错了?” 静静跪了好一会儿的白谨身子晃了晃,而后额头抵在双手上:“奴婢想问娘娘一句话。” “说。” “奴婢想问,当初皇上是怎么同太后说想要奴婢去伺候的。” “你这是在质疑太后吗?还是说你以为有皇上的话在先,起了不该的心思,才这么放肆。”这话是从侧边坐着的谢灵姝口中说出,她语气淡淡,却很好的挑起了皇后压抑着的怒气。 皇后看谢灵姝一眼,对她突然插嘴有些不喜,不过当前要处理的是白谨这个可能的威胁:“你只管说你是如何使手段引起皇上注意的即可,其他的本宫自会定夺。” “奴婢进宫前与皇上有过几面之缘。若奴婢真的有心做些什么,定不会放过那么好的机会。娘娘是不是觉得,奴婢如今处境比之前不如。才痴心妄想动了其他心思?不过,奴婢说句实话,娘娘太看得起奴婢了。” “你是说你是无辜,错在皇上对你起了心思吗?果真放肆!” “皇后娘娘,皇上只说想要奴婢御书房伺候,如何就成了动心思?皇后能告诉奴婢,皇上动的是哪门子心思?” “如此巧舌如簧,本宫看你是无半点悔过之意。”皇后本就心存了一丝猜忌,如今正是笃定内心的猜测,对白谨的看法自是下了结论,她正要惩罚白谨的时候,想着还是先问问太后的意见,遂按下了要说出口的话。 太后自开始就闭目养神,如今似是没听到皇后的请示,仍旧不动声色。 何昭媛笑道:“这白谨着实大胆,太后如此疼爱她,生气也是应该。可正如她所说,皇上略提了一句,许也是看她手巧而已。若咱们大张旗鼓处罚她,反而容易让人听风是雨的,平白给皇上添麻烦,不惩罚又乱了规矩。依臣妾意见,不如让她抄念佛经,一则在佛祖跟前洗了她的罪,二则佛法高深良善,瞧德妃都心平气和了许多,可见好处非常。” 说完,何昭媛浅浅瞥了谢灵姝一眼。谢灵姝平静依然,不见丝毫动怒,这个试探让何昭媛内心一凛,心中计较又多了几分。 “白谨,哀家给你个选择的机会,你想清楚告诉哀家。”太后终于开口,“皇上指明让你去御书房伺候,如果这话当真,你的选择是什么?” “母后……”皇后听了这话一惊。 这下,连谢灵姝、何昭媛也有些诧异,想不通太后怎么会问这样的话,难道是有谁出面在太后这里讲情?宫闱大事,问她一个小小奴婢做什么?还是说太后只是在试探,然后有其他打算? 白谨的手指渐渐蜷缩,声音虽轻却没有一丝犹疑:“奴婢去御书房伺候。” 就算想过白谨会不知羞耻盯住这个机会,除去太后外的几人还是吃了一惊,这白谨,岂止是放肆! 这下,有些事真的回不去了。从那句话说出口,白谨心里已经起了变化,树欲静而风不止,何况她这辈子根本静不了,现在也不想静了。玲珑有句话点醒了她,有些人为她舍弃许多,她坚持那些虚妄的倔强做什么?她们都不是能做主的人,那就努力做到,让真正能做主的人为自己做主吧。她回来是有目的的,如果有机会,她不想要错过。 “臣女白含之,愿去御书房伺候,往太后成全。” 半晌。 太后的声音响起:“哀家成全你。哀家要你发誓,此生不为帝王妃嫔。” “臣女白含之发誓,此生不为帝王妃嫔!” 第一四四章 要立正妃(上) 人无贵贱,人的地位却分着高低。 白谨走近的时候,刚才还凑在一起的宫女瞬间散开,有稍微怕事的还知道低垂着脑袋不让瞧出她的模样,等她们议论的人走远,几人又凑在一起。 “听说了吗?昨晚上皇上就歇在御书房,刚才那个在里面伺候了一晚上,后来有人去替都给拦下了。” “不就是想着出风头,这事又不是一回两回了,如今她比主子娘娘还横呢,前几天她不是还把齐美人给拦外面了,说皇上在忙政务,不见。啧!” “可不是,把齐美人给气的啊,脸色都变了,不过也不敢对她动手。” “是呢,也不知道她使了什么妖媚方法,这才大半年,就哄得皇上如此信任她……”有人的口气就带了酸。 “她再得意也不过是个奴才。说起来,我倒是很佩服德妃娘娘,见了她不笑不说,每次还非得等她正经行礼了才让她起身,这才有主子的样啊,不像有些还去讨好她……” 几人说的太过激动,以至于忘记留意有人走过来,等有人发觉时,她们共同讨伐的那个,在边上站了有好一会儿。 白谨有几样东西没拿全,折身回来的时候正好听见几人议论的内容,也没出声就站着听,无论是夏元琛出于何意选她近身伺候,求太后成全的是她自己,所以对于夏元琛逐渐将一些权利交与她,她很少会有推辞。 背后会有何闲言碎语,白谨岂能不知道,她却没心思去理会。说到底,那不过是无关的人为了满足自己心理而对你的评头论足。这样情况下,与其去听些有的没的,不如做好自己选择的事。而且,越多的人在对面对你评头论足,你的脊背越要挺的直,若不然,当真成了满足他们得意的笑料与谈资。 “说话时记得挑对地方。这风是往一边儿吹,可人不定从哪边来,保不准就落入谁的耳朵了,或许你们会多一个交流心得的人,运气差些,或许命就保不住了。在宫里伺候也这么长时间了,还是提着些精神好。”白谨看她们慌慌张张跪下,还是说了几句,横竖在她们眼中不是好人。那她也懒得去做面子,不过既然碰巧了,不让她们记住点教训也难为自己的名声了,“你们几个自去领罚吧,至于为什么自己想好了说。” 白谨来到御书房的时候,小江子公公却不在里面伺候。他看到白谨过来,忙在一旁的小暖阁冲白谨招手。 “皇上在跟谁谈政事吗?怎么有大人这半下午的过来了?”白谨有些奇怪的问了一句,这边小江子公公递过来手炉。她笑着接过,说道,“门口风大,你怎么也不往里边坐着。” 小江子公公笑道:“不是别的,是宁王过来了。许是有要紧事要和万岁爷谈,我就出来了。想着你也该回来了,就门口等了会儿。” “宁王?”白谨笑了,“宁王可是有许久不进宫了。” “可不是,先是小世子病了一场,接着王妃因为担心和照顾小世子而病倒。宫里的御医被请去了大半。说实话,我还是头一次见宁王那么着急的样子,这小世子和王妃对王爷来说还真是重要。”小江子公公笑叹了一句。 小江子公公比白谨大两三岁左右。可他进宫不久就在当时还是太子的夏元琛宫里当差,后来因为机灵又沉稳被选在夏元琛身边伺候,一直到现在差不多有五六年,尤其是夏元琛当了皇帝也没换人,可见对其也是十分信任。不过他的为人很好,严厉与和善均能恰到好处,做事也很得当,想来这也是得夏元琛重视的原因。 “嗯,想来小世子和王妃身子好差不多了,宁王才有心思进宫一趟。”白谨笑着回了一句,心里却在猜测夏允桓进宫的缘由。 小江子公公说夏允桓着急的话忽然蹦到白谨的脑子里,她心思微转,脑子里蹦出一个想法来:莫不是夏允桓此次进宫是为了白珺瑶? “你说想立白珺瑶为正妃?” 御书房内,夏元琛放下手中的奏折,挑眉看向夏允桓,兄弟这么多年,他知道自己这个弟弟平时嬉闹不羁,可若是这般严肃的神情,就代表他是极其认真。上一次看见他如此神情的时候,还是他将父皇正受宠的一位妃子的侄子给打了,只因为那小子言语间侮辱了母后一句,结果被允桓揍得他爹妈都不认识。 夏元琛看了夏允桓一会儿,走到他旁边的位置坐下,说道:“老五,你还记得当初你是怎么答应母后的?白珺瑶不能为正妃。当初你一意孤行立临儿为小世子,母后没责怪你什么,那已经是破例。你这个话,怕母后那里不好说。” 夏允桓皱眉道:“皇兄,你只管说你能不能同意吧,母后那里我自会去说。” “能告诉朕为何执意立她为正妃?母后虽说她不能为正妃,却也没有迫你立其他人,何况临儿是小世子,你若一辈子没有正妃,她也算宁王府的女主人,你何必为这个同母后唱反调。” “皇兄,珺瑶是我认定的妻子,她为我生儿育女持家,我觉得给她名分是件很重要的事。” “她跟你要求的吗?” “不是,珺瑶从未跟我提过这件事,我说委屈了她,她反而劝我。我真的爱她,我要给她最好的一切。” 夏元琛问道:“你可知为何母后让你答应正妃要另有其人?” “难道不是因为珺瑶是庶出?” “你也忒小看母后,小时候母后就说过什么事都比不上我们两个幸福平安。”夏元琛叹道,“母后曾说你看似狂傲,做什么事也不强求,其实最是个执拗的,‘过刚易折’,这话虽不怎么对,却是母后最担心你的事,这也是母后看到你那位侧妃后让你答应那个条件的原因。” “母后担心我会因为珺瑶做傻事吗?”夏允桓不解,而后有些不大高兴,“府里的事,珺瑶一直打理得很好,遣散府里那几个侍妾,那是我同意的,那是因为她们太不懂规矩,竟然动了害临儿的心思,这不能说珺瑶善妒什么的。母后担心什么?” 夏元琛想起当初因为感觉有些不对劲让人去查那个副将王成而查到的一些事,深觉白珺瑶的心计城府不简单,因为嫉妒陷害国之良将,而后陷害嫡母亲妹,白珺瑶岂是个无辜的。想来当初母后也是看出白珺瑶的过分自傲,才提出那样条件。 夏允桓还想说,夏元琛先道:“这个朕会考虑,你别去母后跟前念叨了,省得这大冷天惹她生气。” 看夏允桓一脸不得意走出去,白谨和江公公快步走进去。 将暖炉里添好炭,白谨听见夏元琛喊她,走到书桌前,听他问道:“宁王侧妃是你姐姐,你说她若成为宁王妃可合适?” 第一四五章 要立正妃(中) 我没那么好的度量,做不来以德报怨。 夏元琛手轻轻揉着额角,问了白谨一句:“宁王侧妃是你姐姐,你说她若成为宁王妃可合适?” 白谨站在书桌前,却是浅笑出声:“现在哪个不知宁王侧妃与我是面不和心也不合,不是奴婢无礼,皇上这么问,怕奴婢说不出好听的话。” “呵,你倒是不做假。”夏元琛摇头笑了,“罢了,朕也能猜出你的态度,就不难为你说了。” 短短几句话,白谨大致能猜出宁王此次前来是为了什么,想来是下了决心要立白珺瑶为正妃。也是,不说别的,白珺瑶容貌正值顶峰,她在宁王府的作为也是配得上他人赞一句,加上有小世子这个最大的筹码,若不趁时机最好的时候更进一步,倒不像是白珺瑶了。不过,夏允桓也是真心实意为白珺瑶着想了。 夏元琛问了白谨后,也暂时放下了这桩事。白谨看他接着翻看奏折,遂缓步走到一旁,轻轻收拾桌子的茶具。 张公公习惯性站在夏元琛不远处,小心注意着夏元琛的动作,以便能及时伺候。看见外间里有小太监冒了一下头,很快又缩了回去,张公公皱眉,谁这么冒失,这要是落入万岁爷眼中,少说也是挨板子的事。 走出门外,张公公拂尘指着刚才那个小太监道:“早就跟你们说过,万岁爷在御书房的时候最不喜有人手脚不利索,你刚才伸着脑袋往里面瞧什么呐?” “张公公,是奴才冒失了,您可得在万岁爷面前给奴才兜着点。”小太监想到夏元琛的规矩,也瞬间惊了一身的汗。 “好啦,以后长点心,别这么没眼色。说吧,刚才缩头缩脑的做什么呐?”张公公问道。 “回公公话,刚才李总管打发人来说,那几个宫女已经去领罚了。他也按规矩处罚了。” “这话说的没头没脑,罚了谁到这里来说什么?”张公公纳罕道,不过这话他倒是没说出口,而是问小太监道,“他还说了什么?” “李总管说,还让她们回原来位置上做活儿吗?” 话到这里,张公公心思多转了几圈,李总管那人,做事还算谨慎,虽有些喜欢托大。大体来说还不敢太玩猫腻。这回不过是处罚几个普通的小宫女。就这么巴巴跑过来,听意思又是想讨好又是小心翼翼的,是闹什么名堂呢? “可知道那几个是为什么被罚的?” 小太监支支吾吾,却是不敢说了。被张公公一瞪,忙低下头小声道:“听说……听说是说错了话,刚好被谨姑娘听到,谨姑娘让她们自去领罚……” 小太监本是个机灵的,他又是在御书房伺候,里面是如何情况自然比外面胡乱猜测的人能看清楚几分,所以他说到白谨的名字时,声音很是含糊。 张公公听了这个,也明白李总管为何特意到这里来说了:“他本是管这一块儿的。按规矩处罚了就成,不用打发人过来说。”而后,他又点了点小太监的肩膀:“咱家是看你机灵,才跟你师傅要了你过来御书房伺候,你该明白自己的身份。做好自己的本分事是正经,少掺和其他事情。再则,你给咱家记住喽,这御书房是极其重要的地儿,你得拿出提着脑袋的心伺候。明白了?” “奴才明白了。”小太监连口答应着。 虽是这么打发了事情,张公公还是寻了个机会问了白谨事情的经过,他看白谨笑着摇了摇头,问道:“李总管那里也没敢说仔细,宫女们说话也都是含含糊糊的,她们说错的话,莫不是跟你有干系?” 白谨也没隐瞒:“张公公果然心细,才几句话能就猜到。我凑巧听了几句,也上了小性子。” 张公公却是笑了:“谨姑娘,不是我自夸,跟在万岁爷身边这么多年,也算看过形形色色的人,所以这看人的眼光还是有一点的。若是有谁做错了事你去处理不算稀奇,若说是你使小性子罚她们,我却是不信。” “张公公抬举白谨了,虽心里知道,可到底不如闲话入耳直接,不定哪一句恰巧碰到自己想逃避的事,我不比君子有雅量,为此恼了也是有的。”白谨笑言,“以后我会注意,免得连带着污了皇上的名儿。” 张公公看她说的认真,也笑着摇头:“人非圣贤,都有动气的时候。万岁爷知道你是个有分寸的,所以才敢放手让你去做一些事情,该做什么你拿定主意就成,对一些人,也不能太软乎了,皇上不是早和你说过了?” “我知道。”白谨应道,扭头看了看夏元琛,岔开话题道,“张公公,这天儿眼见是一天比一天冷了,这里到底地方大,虽门窗严实,也有炭炉能取暖,到底温度有限。何况,皇上为了看奏折看书方便,袖子那里总是单薄许多,长久下去,总不是办法。” “唉,可不是说呢,我也劝过很多次,咱们万岁爷总是一笑而过,该怎么样还是怎么样。刚入冬的时候,德妃亲自送的一件棉衣,那袖子特意做的薄了些,万岁爷穿过两次,看书的时候还好,还是说写字就不大方便,所以也不大穿了。冬天不比其他时候,一个不慎寒气入体,那可是要遭罪的。唉,我这脑子也拙,想不出什么好的方法。谨姑娘可主意?” “这个确实不好办。我原想着咱们伺候得紧一些,及时帮皇上换衣服,可这冬天换衣服次数多了,哪里还有保暖的作用,倒是本末倒置了。皇上又不喜用手炉,真是有些难办。” “说的是呢……” 白谨沉思片刻,说道:“我回去想想吧。” 又是一天过去,白谨推开窗户望着外面暗黑的夜,默默想着事情。 自宁王进宫说起要立白珺瑶为正妃那天,已经过了*天,皇上忘了这件事一样只字不提,也没同太后去商量。期间宁王又进宫了一次,皇上说会想,但也说了到了年终这一两个月,许多国家大事拖不得,宁王也说自己急躁了,看白珺瑶近几个月实在辛苦,念头一旦萌生就恨不得立即办好了。 那次宁王恰巧与白谨单独打了个照面,不知从何时起,宁王在面对白谨的时候,正经了许多,配上他较好的气度,如谦谦君子一样有礼,这种差别对待很明显,白谨自然看得出他有意为之的淡漠疏远。 白谨自是不在意夏允桓的态度,请礼过后就错身而过,没想到这次却被叫住了。 “皇兄可说了什么?” “宁王是在问什么?” “本王有意立珺瑶为正妃,你可听说了?” “那白谨这里先恭喜王妃了。不过,奴婢未听说过此事,所以,宁王想要知道什么,怕奴婢回答不了。” 夏允桓看了白谨一眼,扭头离开:“那样最好。” 冷风拍动窗户,将白谨的思绪拉回来。她静静关上窗,晃动的烛火映出黑色的眼眸,若她能左右,她岂会让白珺瑶如愿! 第一四六章 要立正妃(下) 别人能指手画脚你的角色,但没谁能替你而活。 今儿白谨比往常晚来了御书房,夏元琛也没有问,有什么交给张公公办也是比较顺手的。 待白谨匆匆推开门子,悄声进来时,正低头批奏折的夏元琛头也不抬地问道:“你手里拿的是什么?” 张公公抬头看向这边,果然见白谨胳膊上搭着一件类似披风的外衣,不由好奇夏元琛是怎么注意到的,这话他自然是不然问,所以,他笑着招呼了白谨一声。 白谨原想着将衣裳放到一旁,先和张公公商量一下,谁知夏元琛问了,她也不做其他动作了,直接拿着衣裳走了过来:“张公公提了好几回,说皇上不爱惜自己身体,奴婢回去想了想,将这披风改了一下。” “哦?”夏元琛挑眉,看一眼白谨手中的衣物,颇有兴致地放下毛笔,伸了个懒腰站起身来,“拿给朕瞧瞧。” 白谨将手中衣物打开,猛一打眼,看上去有些奇怪:“奴婢原想着是做长一些的暖袖,后来想估计有人做过,是皇上用着嫌麻烦,才没见皇上用。所以就试着做了这件外衣,说起来也不过是在寻常披风的基础上添了两只宽宽大大的棉袖子,加了宽宽的棉袖子,能直接套在常服外边,穿脱都方便,就是样子上不了台面,只是皇上办公的时候,御寒效果还是很好的。” “这和端罩有几分相似,穿戴起来倒是更方便,能直接罩在衣裳外面,脱起来也顺手。万岁爷,这个可不麻烦了吧?”张公公一旁也笑着说道。 显然,夏元琛也想到之前许多次自己对张公公说的话了,他日常是习惯了利落的装束,所以一到冬天衣裳层层叠叠看着就心烦,这两年事情又比较多,更是喜欢轻便些。他总觉得穿得臃肿,很容易让自己脑袋也变缓了一样,事情一多难免就有些急躁。没想到江公公一直操心,念叨多回没效果,这下子又去说服白谨了。 夏元琛伸开胳膊:“给朕试试。” 张公公大喜,忙和白谨一起给夏元琛穿好。 夏元琛胳膊蜷伸了几下,袖子有意做得宽宽的,里面棉絮添得很是平和,又不是很过厚,尤其是胳膊肘的地方处理得很好。而且它是披风样式。前面可敞开。伏在案上看书写字也不会累赘,倒真是比想象中舒适几分。 白谨却是没忍住笑了,看夏元琛眼神看向自己,她说道:“皇上如果不嫌弃。也只能私下穿穿,奴婢手艺不精,果然改的不那么好,有些不伦不类的。” 夏元琛自己抬胳膊上下打量一回,笑道:“朕倒觉得颇有些野趣,就放这里吧。” “昨晚上熬夜了?”夏元琛将外衣脱了,自己顺手整理着衣袖,极其自然地问了白谨一句。 “将要睡熟的时候,风惊了窗户。一时将瞌睡赶跑了,就比平常晚睡了半个时辰。” “嗯。如果是睡不着,张淮庆,朕记得上次的安神香还剩不少,给白谨一些。” “是。奴才记下了。”张公公躬身应道。 这一说话,夏元琛一时半会儿也没有再回到书桌前的心思了,他踱着步走到软榻上,伸手拉了个靠背倚着:“白谨,听说上次允桓的侧妃来宫中给太后请安,半路和你说了两句话,离开的时候脸色不是很好。” “奴婢知错,奴婢给皇上添麻烦了。”白谨垂眸。 夏元琛摆手:“朕又不是在怪罪你,你认什么错?她是你的姐姐,也是宁王侧妃,若人前你们说两句话,稍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你就是那个先被审视错处的人。朕是想跟你说,如今你在朕身边伺候,本就是目标明显,有时候你按朕的话办事,还能得一个仗势的名呢,自己还不长点心。有些事有些人,你不愿理会,不如将表面功夫做全了,让她们无处发力,这才能让她们难受呢。” 白谨大着胆子看向夏元琛:“皇上这是在教奴婢阴奉阳违吗?” “你呀!”夏元琛笑了,“朕好心跟你说两句,你反而拿话堵得朕解释不了。横竖你心里清楚就行,有些亏本身就是以讹传讹传出来的,你还要照单全收了不成。” “启禀皇上,谢大人求见。” 夏元琛看白谨瞬间平静下来的脸色,眼神却落在她绞在一起的手上,他一边起身吩咐让谢大人进来,一边对白谨说:“既然昨晚上没睡好,今天上午就不用伺候了,免得下午也没精神,去吧。” 边走边发呆的白谨,在半路被人拦住。 “谨姑娘,德妃请你过去一趟。” 白谨远远看见这个宫女等在这儿了,没想到是在等自己,显然谢灵姝知道今天谢父会进宫,也预料到了自己会避开,这般精心,不想看见自己的谢灵姝,能为什么事? “德妃娘娘吉祥。”白谨弯身行礼。 谢灵姝也不说起身,白谨就这么屈腿维持行礼姿势。 “白含之,本宫竟不知你这么大架子。”谢灵姝话说得很突然,口气无不是讽刺,“宁王侧妃不够资格喊你这个名字,本宫可喊得?” 白谨了然,看来白珺瑶与谢灵姝的关系确实不错,两人也算得上无话不谈了吧。 谢灵姝此话却是有缘故,事件起因就是刚才夏元琛提到的白珺瑶入宫给太后请安那次。 白珺瑶从慈寿宫出来,遇上白谨去皇后处送东西回来,两人相见,自是不容易风平浪静,白珺瑶是习惯看不起白谨,白谨也是有意挑拨了白珺瑶的情绪: “你当初也是白家娇生惯养的女儿,如今也不过是一个奴才,还落得这般名声,你破罐子破摔也就罢了,平白连累白家清名,让父亲在一干大人面前有失颜面。” “是啊,我比不上你,贵为宁王侧妃给白家争了光。听说,宁王还几次三番请求皇上允许立你为正妃……”白谨顿了顿,露出一抹疑问的笑,“你这般歹毒,觉得自己配吗?” “白含之。” “不要用那种语气喊我的名字,无论你是什么样的地位,在这个名字面前,你始终不配。”白谨淡笑中带着冷傲,这种语气,这种表情,直刺得白珺瑶怒气横生。 “我能不能成为正妃,宁王自会请示皇上,最终结果也是皇上和太后做主,哪里有你一个奴才插嘴的地方?” “侧妃不是说过我妖言惑主吗? 既然侧妃想着我有这本事,我自然也会暗地里插嘴。你说我若不经意说到这件事,该说出你多少好话来?” “卑鄙!” “不敢与侧妃并肩。” 眼前,谢灵姝先将这个说出来,自是有震慑的意味在。她也不看白谨,权当眼前没人一样,话却明白是对白谨说的:“宁王要立正妃,这个你已经知道,皇上可说了什么?” “奴婢不知。” 谢灵姝冷冷道:“白含之,你别在本宫面前装傻。本宫问话,你想清楚了再回答。若不然,别人不敢耐你何,本宫可不会。” “此事有结果了,皇上那里会下旨;如果皇上还未做决定,找人商议,也是太后和皇后。德妃认为皇上会将这么重要的事跟奴婢说还是跟奴婢商量?” “放肆!”谢灵姝恼了,白谨的话无一不是在戳她的痛处,她贵为德妃,无子添贵,上面又有皇后死死压制,如今皇上也不常来灵秀宫,她的地位,如何不是尴尬,这也是她要帮助白珺瑶的原因之一,宁王和皇上一母同胞,若白珺瑶地位稳固,她在太后和皇上跟前也多一分情面在,这皇宫之中,她的地位也多一分保障。 谢灵已经学着用其他方法去维系她与夏元琛的感情,为了感情而使用的所谓计策,又能在夏元琛那里讨几分真心呢?毕竟,夏元琛最不缺的就是别人捧到他跟前的真心;但是帝王的喜欢,总是偏爱那种感情的纯粹,哪怕他给这份感情的时间有限! 或许,谢灵姝还未意识到这些,所以才会下定决心先帮助了白珺瑶,然后让这成为她的一步棋。 白谨告罪,心中却是冷笑,宁王或许会说通太后,可他还是忽略了一个人的意见,白珺瑶若想成为正妃,怕是妄想! ps: 纠正个错误,第一四四章里的“小江公公”错了,该是“张公公”,从第一四五章已经改过来,上次忘记说了,大家不要奇怪哦,是我不仔细,以后会更认真的。 第一四七章 开始不一样 不一定所有的开始都需要理由,瞬间的心动,或许就够了。 从早上开始,天就阴沉沉的,尤其正午的时候,风更是一阵紧过一阵。 “下午不是下雪吧?”白谨瞧一眼天色,站在门口等人将炭送过来,心中想着万一下雪有没有其他要准备,伞这里有备着,等会儿蓑衣也该找出来,以备不时之需…… 张公公走出来,笑道:“谨姑娘,门口站着作甚?东西送来了自有人接着,你屋里等就成,万岁爷刚才还笑说你什么都自己忙活,反而将下面的人养懒了。” 白谨回过神,说道:“不过是看天色不好,才到门口看看。皇上有事吩咐我?” “没有。”张公公指了指门口,“看天色怕是要下雪,多准备几件御寒的衣物放在这里。” “我刚才也在想这个呢……” 下午的时候,天空果然下起了雪珠儿,顷刻之间,就洋洋洒洒盈满了天地。 “皇上,晚膳是要哪里用?” “什么时候了?朕怎么觉得比往常时间过得快了些。” “奴婢提前半个时辰问的,可不是感觉过得快。”白谨笑,将夏元琛跟前冷掉的茶换成滚烫的来,“外面下了半天雪了,地面积了厚厚一层,走路甚是不方便,况且这会儿还不见停,皇上若是别处用膳,还是提前准备的好。” “不急,如果天不好,就让人将饭菜送到这里,有什么可准备的。”夏元琛说了一句,接着忙自己的事情。 白谨边上等了等,见他再没其他吩咐,往旁边走去。张公公也顺势跟上,和她商量事情。 张公公毕竟了解夏元琛多一些,听了刚才的话。他就知道皇上这是准备在这里用晚膳了,遂告诉了白谨,同时吩咐人去了御膳房传话准备夏元琛喜欢吃的几样菜送来。 晚饭罢,张公公见夏元琛又回到坐了一下午的地方。犹豫了很大一会儿,白谨都觉出了奇怪:“张公公,有话对皇上说?” “都这么晚了……”张公公有些不知该如何说。 白谨先是疑惑,而后笑道:“公公可是想问皇上今儿在哪儿就寝?天气特殊,确实该提前安排好。公公想问就直接问呗,皇上又不会因这事怪罪。” “只是……” “公公到底在苦恼什么呢?” “张淮庆,白谨,你们俩嘀咕什么呢?”传过来的声音,让正专注的张公公惊了一下,想起他该是在夏元琛跟前伺候。忙得快步走过去。 “张淮庆,你和白谨说什么呢?朕喊你两声才听到。”夏元琛奇怪说道,能让他身边这两个最是稳重周全的人如此出神的能是什么事? 张公公小心翼翼说道:“皇上,路滑,不如今天早些去就寝?” “明天没有早朝。朕看路确实不好走,今晚上就宿在里面暖阁了。”就为这?夏元琛摇摇头,张淮庆办事是周全,就是有时候顾虑太多,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这么点小事哪里值得烦恼! “可是……”张公公张了张嘴,终还是小声说道。“今天该去灵秀宫……” “嗯?”夏元琛依稀有了印象,他放下手中的笔,揉了揉额头,“灵秀宫……张淮庆,雪还在下?”得到肯定的答案,夏元琛想了想。站起来走了两步,还是重新坐下:“张淮庆,你去趟灵秀宫,跟德妃说今晚朕就不过去了,让她也早些歇息吧。” “是。”张公公躬身应答。要走的时候,又问道,“皇上,要不要奴才顺便将谨姑娘送回去?” 夏元琛说道:“都这么晚了,她住的地方僻静,那一段路不大好走,她明天一大早还得起来,就别来回折腾了,旁边小套间里凑合一晚不就好了。” 张公公有些吃惊,下意识抬头看了夏元琛一眼,却发现说出这么惊人话的那位主子,一点其他表示也没了,仿佛是吩咐了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如此情况,让张公公到嘴的话也不知道如何说出来了。唉,明天怕是有主子心里不痛快了。罢了,那与他也无关,他张淮庆的主子,只有眼前这一个不是吗? 张公公去的时间较长,白谨这会儿一点事也没有,干脆拿了本书,坐在不远处的椅子上看,起初还不时抬头看夏元琛这边一眼,可巧拿的这本书是她喜欢的列国杂谈,慢慢就看进去了。 “白谨。”夏元琛喊了一句。 “嗯?”白谨反射性应道,却是有些迷糊的样子,她书本是为打发时间,谁知竟看进去了,所以夏元琛喊她,一时竟未回过神来。 夏元琛听出有异,不由得抬头看了一眼,见白谨手执一本手,左手还捏着一页书将翻未翻,就这么静静坐在不远处望着他,仿佛她就该在那里坐着,而他开口喊一句,两人就能互相看到,他的心一动,说出口的话就成了这样:“没事,不过顺口喊了一声,你接着看书。” 白谨定定看向他,又待夏元琛说了一遍,才低下头来接着看。 夏元琛又望了她一回,才接着忙自己的事,只有他自己知道,此时他对白谨的心,有些不一样了。 一瞬花开,有人错过;或许,回眸一瞬,眼中就只看到错过的那道风景,自此,眼中再无其他。 人生就是这么奇妙,兜兜转转,不过是一个结束,一个开始。 第一四八章 家(上) 敞开的大门,里面有上了年纪的老奴走出,看见来人有些惊喜迎道:“小姐回来了!” 风大,偶尔掀起衣摆,改不了步履从容。 这白家,何曾陌生过。 “珺瑶,这次来了就多住几日。”白老夫人想到宁王府的那些金贵的礼物,脸上的笑意就停不下来,那些东西可不只是值钱,那代表的可是地位,放眼京城,同辈的人中能有珺瑶这般福气的可不多,想到此处,她是越发和蔼,尤其是眼光落到玉琢一样的小人儿身上,更是笑得连眼珠子都瞧不见了,“临儿长大后定是个不寻常的,瞧这小小年纪,已经气度不凡。” 临儿坐了一会儿有些闲不住,听曽外婆说话很没意思,他抬头对白珺瑶说道:“母妃,我想出去玩。” 白珺瑶严肃说道:“外面那么冷,你去玩什么?” “母妃,我不去风大的地方,而且我穿的暖和,不会冷。”临儿已经过了三岁的生辰,眉眼也张开了些,夏允桓和白珺瑶平日虽也是宠着他,但也不会过度宠溺,不过有下人无意识的捧着,临儿想做什么事情的时候,也有些小孩子的固执。 白珺瑶很是了解临儿的脾气,有时候固执起来就有些难缠,况且她也不想让自己的孩子太过养尊处优,所以听临儿重复说想出去时,点了点头:“只许门口玩一小会儿,不能跑远了,可知道。” “临儿知道,母妃。”临儿奶声奶气说了一句,出门的时候还不忘朝白珺瑶和白老夫人弯个腰,又引得白老夫人一阵夸。 看临儿走出去了,白老夫人说道:“珺瑶,宁王答应立你为正妃,这是你应得的。可也不能大意,该委婉提醒王爷及早将这事定下来。我也同你父亲说了,让他好好和谢大人商量一番,有谢家娘娘在宫里帮忙。她常在皇上耳边念叨两句,说不得能省多少事呢。” “嗯。”白珺瑶淡淡应了一句,是什么情绪不明显。 白老夫人没留意白珺瑶的敷衍,仍然兴致勃勃说着,还不时按自己想的出主意。 这边,临儿稳稳当当走出来,脱离了白珺瑶的视线,孩子的天性让他也活泼了些,渐渐离了后院,后面跟着的丫鬟也不敢多劝。只能寸步不离小心翼翼跟着:“哎呦,祖宗,小心点跑。” 临儿发现前面不远处有个和他差不多大的小孩子,是不是也是哪个下人的孩子,在宁王府。有时候他想找个同伴玩,可是母妃总告诉他那些人和他不一样,他是主子,不能和奴才的孩子玩。这个也不能玩吗? 左右看了看,临儿小大人一样看了看跟在身边的那个人,还是走了过去,他背着手抬着下巴问道:“你是谁的孩子?” 小孩儿扭头。看到临儿后,眼神有些凶狠,却带着孩子的那种委屈,听见临儿问他,小孩儿戒备地说道:“你是谁?为什么在我家。” “这明明就是我外公的家,怎么成了你家了?你说谎。” “你才说谎。这就是我家……” 跟在临儿身边的丫鬟跟着白珺瑶来过几次白家,确定没有加过这个小孩子,也没听说白家有这么小的公子,而且看他的衣裳也不没有多好,眼神不觉就带了不耐:“这是宁王府小世子。是主子,你敢这么和小世子说话。你是谁家的孩子?真该让你家人好好给你说说规矩。” 小孩儿被丫鬟的声音一震,有些畏缩,想起娘说的他也是这个家的主子,其他人都要听他的,小孩儿也有了几分胆子:“我娘说我也是这个家的主子,你这么跟我说话,我让爹找人打你。” 丫鬟有些纳罕,难不成这真是白家哪个亲戚家的小公子?虽然看着衣裳不好,丫鬟也不敢太放肆,也不说话了。 临儿不管这些,他看小孩儿手中拿着一个有些粗糙的手工拨浪鼓,半旧的样子,不过在临儿看来却很新奇,尤其那个拨浪鼓的手柄雕成了小动物的样子,他走到小孩儿跟前,伸着手说:“把那个给我玩,我就不告诉母妃你无礼。” 小孩儿手往后边藏,戒备地看着临儿。 临儿还没被这么明显拒绝过,本来他也瞧不上那个小玩意儿,可看小孩儿的动作,脾气也上来,伸手就去夺。 两人互不相让,你夺我藏的,一来二往手下就没了章法,开始互相推搡起来。丫鬟还没来得及反应,临儿就被小孩儿狠狠推了一下,他一个不稳就蹲在地上,许是哪里碰疼了,很大声就哭了出来。 丫鬟这下可慌了神,伸手推搡了小孩子一下,赶忙回身去扶临儿,口中还恶狠狠训斥着。 小孩子力气再大,也经不住大人的一推,何况丫鬟心中又慌又气的,用力自然没有顾虑,那个小孩儿一下就被她推得后退好几步,然后又撞上路边突起的石块,狠狠地摔在地上,饶是衣裳再厚,也没能护住头部,所以疼痛之下,小孩子痛哭。 “你还哭,看你惹的祸……”丫鬟劝不住临儿,更是心烦,回头吼了小孩子一句。 这时,有人从远处跑过来,着急地将哇哇大哭的孩子抱在怀里安慰,边大声说道:“你大胆,他是白家小少爷,也是你随便呵斥的?” “你又是谁?你可知道他推到的是谁,是我们宁王府的小世子,若是闹到王妃那里,有他好受的。” “王妃怎么了?还不一样和我孩子都是庶出,谁比谁高贵了!”丫鬟的话似乎戳痛了那个女人的痛处,她声音甚是尖锐地喊了出来。 丫鬟打量眼前这个女人,像是姨娘打扮,这白府拢共两位姨娘,那她就是被白老夫人送去别庄的那个吧,听说是有个孩子,比小世子大几个月。丫鬟冷笑:“我是管不了这些,有话去王妃跟前说去。” 这人正是蓉姨娘,她搂着的正是不被白老夫人待见的白家二少爷白尚平,因为白珺瑶关系,连姨娘用方法将两人挤出了白府,虽说是在别庄,可受尽了冷眼和嘲讽。这次是她想尽办法偷偷回了白府,幸运的是回来后先撞见了白恪明,才没有立即被送回去。 听丫鬟强硬地说要去找王妃评理,蓉姨娘满腹怒气,却不得不忍下来,她不能再将尚平放在那样的环境中,就算在这个家受什么样的气,她也得忍下来,她就赌白恪明对尚平不至于太绝,赌他能为尚平想一二分…… 看蓉姨娘低头不语,明显就是不敢生事,丫鬟也大胆起来,这会儿临儿也渐渐止住了哭,但王妃那么心细她肯定瞒不过去,少不得一顿惩罚,那她也得出出气:“知道错了?那就麻烦你打这位小少爷,权当为我们世子赔不是,若世子满意,我也会在王妃跟前少说两句。” 这是*裸的威胁,蓉姨娘猛地抬头,看丫鬟等着她动手的眼神,却不忍心动手打尚平,她咬紧了牙,狠狠地将巴掌打在自己脸上。 丫鬟先是有些吃惊,而后嘲笑地看着蓉姨娘一巴掌接一巴掌,也不喊停。 “闹够了没有?”有淡淡的声音从旁边插进来,丫鬟抬头看向来人,还未看清来人,蓉姨娘却先有了动作,“小姐,小姐你回来了,你可要替妾做主啊!” “小姐?”丫鬟一愣,不解地看着慢慢走到跟前的人,不知该如何行礼,她再眼拙,也看得出眼前这个人身份不是她能拿捏的。 “闹够了就让开,别这么没规矩挡在路中间。” 来人语气平常,甚至没有带一丝怒气,却让丫鬟从心里打一个寒颤,这人,眼中没有一丝温度,太冷! 第一四九章 家(中) “你说是谁回来了?” “老夫人,是小姐回来了。” 白老夫人皱眉,很是不高兴地嘟囔了句,离她最近的白珺瑶也没听清楚,总是不会是什么好话,然后她有些嫌弃地问道:“她在哪儿呢?” “有人看见小姐往拾园的方向走去了,因为小姐不要人跟,所以奴婢特意过来跟老夫人禀告的。”丫鬟这话说的偷巧,却也深谙白老夫人面子为大的心理,所以她这次并没有受到白老夫人挑三拣四的骂。 “去,”白老夫人道,“随便找个人将她叫到这里来。好大的架子,一声不响的回来,还不先往长辈这里请安,哪里学的规矩!” “祖母消气,她现在毕竟在皇上跟前伺候,该有的面子还是得给她,万一她装作委屈在皇上面前露出那么一两句,对白家影响也不好。”白珺瑶止住想要前去喊白谨的人,对白老夫人说道,而后也不问白老夫人的意见,淡淡吩咐宝珠道,“你去请小姐过来这里,先别说我也在这里。” 脚步声一阵杂乱,有丫鬟慌慌张张闯进来,能让丫鬟失了分寸的,无非是有了大事,或者涉及到了大的人物,白珺瑶想到了这一点,所以她没有先怪罪失礼的丫鬟,而是先问出了什么事情。 “回王妃的话,小世子与小少爷起了冲突,被推了一下子……” 白老夫人不等丫鬟话说完,就紧张兮兮道:“那快请大夫看看。跟着的人事怎么伺候的?还有,怎么不把小世子先抱回来?” 丫鬟嗫嚅数次,不敢轻言。 白老夫人心气儿本就不顺,看到这种情况恼了:“有话就说,吞吞吐吐的给谁看呢?还要我请你说不成?” 丫鬟害怕,一下子跪倒在地:“回白老夫人话,小世子哭的时候,司翘姑娘正想抱着小世子回来。碰上了小姐,然后就耽搁在那里了……” “怎么她一回来就没好事!”白老夫人话语里岂止是不满意了,简直把白谨想象的越发的坏,如果可能的话。或许她都想请道士和尚来做法三天,好好驱散白谨这股子邪气。 白珺瑶一听,也有些意外,按说白谨去了御书房,更是不能随意出宫,这会子她怎么回白府来了?无论从哪方面想,白珺瑶总觉得白谨此番回来不是善类,可眼前这不是重点:“去把小世子抱回来,有什么事到我这里解决。” 没多大功夫,司翘抱着小世子回来了。想来临儿也知道自己错了。他怯怯看了白珺瑶一会儿,有些委屈的说:“母妃,我腿和胳膊疼。” 白珺瑶大略检查了一遍,衣裳有些摩擦,但并不严重。所以她也放下心来,然后对着絮儿说:“絮儿,你去看着小世子,等大夫来了,仔细问清楚,万不可忽视。” 看着絮儿领着小世子出去,她这才严厉对司翘说道。“什么不相干的人你都理会,你做事怎么没个轻重缓急?小世子受伤了,首要的自然是尽快让小世子看大夫,这等大事也耽误得?万一伤着了小世子怎么办?” “王妃,奴婢错了。”司翘不敢反驳辩解,小声应承着。心里叫苦不已。 白珺瑶也没揪住这件事不放,严厉训斥一顿,见司翘不敢抬头,默了一默,问道:“怎么和白谨碰上了?她为何要插手此事?此中情况你仔细说给我听听。” “回王妃的话。小姐……白谨小姐只是训责奴婢拦在路中间,其他的并没有过问。只是,蓉姨娘在白谨小姐要走的时候拉住了她的袖子,就耽搁在那里了。” 白珺瑶皱眉道:“怎么蓉姨娘也在哪里?蓉姨娘胡缠什么?白谨又是什么态度?” “推到小世子的就是蓉姨娘的那位小少爷,奴婢正要抱着世子回来的时候,蓉姨娘缠了上来,所以一时没脱开身……”司翘尽量将自己说的无辜,“后来白谨小姐可能是从那里经过……” “她可问了其他?” 这个司翘不敢说谎:“没有。蓉姨娘说了半天,白谨小姐也没接话。” 白珺瑶淡淡“嗯”了一声,心中揣测着白谨这次回来的目的,然后她又问了一些细节,就不再说话,和白老夫人一样等着宝珠将白谨“请”到这里来。 “请小姐不要让奴婢为难。”宝珠这里却不那么顺利,白谨还在白家的时候,她就有些敬怕白谨,如今白谨不如那时候直接,可她身上的气势却是有增无减,宝珠岂敢硬来。 “我为难你什么了?”白谨停下淡淡问了一句。 宝珠不敢接话,可她也知道这样无果而回,即便白老夫人那里能说过去,白珺瑶跟前她也不敢回话,所以她只得有些战战兢兢地跟在白谨后面。 “你竟然还有脸回来。”迎面走来的人,看到眼前挺立的人一瞬惊诧过后,脸上堆着冷笑挖苦道。 “让开。” “白含之。”连姨娘脸色瞬间变得很难看,为什么白含之总是能这么轻易让她心底那种自惭形秽的感觉重新浮上来。 “让开。” 连姨娘心底狠狠,更进一步挡在了白谨面前:“这条路我在白家走了二十几年,你这是让谁给你让路?” 听连姨娘咬着那个“谁”字将话说出口,白谨反问了一句:“你可记得我之前跟你说过什么?给面子你才勉强能算半个主子。只是你认为,你值得我给你面子?” “你……” 白谨这次回来,原是去看安郡王妃,路过街道时,想起记在自己名下的一些铺子情况,当时有的托付给了信任的老掌柜,有的关了慢慢荒废,她就想着回来将地契什么拿走,给了信任的人也省得总被人惦记。 白谨低下头来,左手捋了捋袖子:“这么多年,连姨娘还是这么没眼色。” 蓉姨娘直觉,白谨在白家,已经没人能让她弯腰顾忌,这样的话,除白恪明外,白谨或许是她另一个希望,所以她一直跟在白谨不远处,想要瞅准机会打动白谨。没想到连姨娘这个时候会出现,而白谨果然没给连姨娘半点面子。 连姨娘!蓉姨娘对她恨得咬牙切齿,被迫离开白府,尚平受尽下人欺辱,这一切,若有机会,她也要还给连姨娘。 在连姨娘身子想要晃动的时候,蓉姨娘忽然冲了上来,对白谨说道:“小姐,当初夫人的药被换了,就是连姨娘指使人换的。” ps: 昨晚上写着东西睡着了…… 第一五零章 家(下) 若还眷恋,只能说希望还未消失殆尽。 白谨没想过还会在白府呆这么长时间,对她来说,一晚足够长,这里有过美好,可那不是因为这个家,更多是给她爱的林意宁在。人已随风而逝,这个家对她而言,要说有感情,也是恨吧。 夜色阑珊,冷风一阵紧过一阵,白谨没有丝毫睡意,向来畏寒的她站在敞开的窗前,动也不想动。 “砰砰砰……”不大用力的敲门声在寂静的夜里有些突兀。 白谨站着不想动,也就没理会。 隔了一会儿,门子又被敲了几下,门外的人也开口说话:“小姐睡了吗?夫人过来看小姐。” 片刻之后,门子打开,白谨也不往里迎,站在门口问道:“夜这么深了,夫人何事前来?若不打紧,不如明天再说。” 崔氏听这话就知道无论她软磨还是强硬,都动摇不了眼前这个女子的心,白谨本是通透之人,亲昵之人前她不会伪装,不相干之人前她不屑伪装,若她在一些人面前伪装的时候,恰恰那些人最该注意。 “你去旁边等我,我跟小姐说几句话。”崔氏吩咐跟着她的丫鬟退开,而后对白谨说道,“想来你也不喜欢我喊你的名字,也不想跟我寒暄无聊,既如此,我就直接问你一句,你这次回来,原是为了什么?” 这崔氏倒比连姨娘心思玲珑,不知为什么这两年竟心甘情愿被连姨娘压了风头。白谨没回答她,而是问了一句:“父亲让你来问我?” 崔氏倒笑了:“瞒不住你,我确实是受老爷之托前来,不过,你如果不想回答也无所谓,我敬佩你娘,更不想帮谁为难你。只是老爷特意去跟我说,我总得来做做样子。” “夫人帮我带句话。如果他还顾念与我娘夫妻之恩,给我娘一个安慰,只要他做到,我绝不会插手;如果他做不到。也别拿任何借口来阻止我。”白谨说完,伸手欲合上门,“夫人觉得为难也可以不说。夜深天冷,夫人还是早回去歇息的好,我这里就不留夫人了。” 望着关上的门,崔氏摇头轻轻叹息,她与白恪明半路夫妻,相敬有余,恩爱不足,她见惯了内宅倾轧。兄弟阋墙、姐妹相争、夫妻反目、长幼两相嫌恶,这都是常有的事,她从嫁过来就没想过白家会是例外,若不然林意宁那般要强之人怎会主动离开?她从未抱过希望余生幸福,所以她选择独善其身。不过白谨,她倒想帮上一帮,不为其他,若处理好了,她在白家也安生许多不是么,谁会喜欢总有人在你面前趾高气扬! 白恪明听脚步声传来,忙得迎上去:“含之怎么说?” 崔氏浅浅一笑:“我想老爷是不是紧张过度。她好容易得了几天假,不回家还能去哪儿?我刚才去看她,她已经睡下,被打扰也没见有脾气,整个人平和得很,或许是连姨娘多心了。含之是老爷的女儿,老爷还不了解她的脾气吗?” “可是,下午她才听到那话,这么平静不是很反常吗?”白恪明有些犹疑,他是了解含之。含之最是恩怨分明,她听到林意宁的死和连姨娘有关,怎么可能没有一点动作? 崔氏感到有些讽刺,转念便将白谨的话给改了:“可含之并没有其他动作,反而是连姨娘哭哭啼啼委屈了一下午。我也问了含之,她跟我说你与夫人夫妻之情不假,她相信你若查出内情定会做出妥当处置。” 白恪明眼神连闪,却不好意思再问下去,哪怕心里对白谨行为有些怀疑也没说出口。 次日一早。 白府少有的紧张和凌乱。 白谨一早锁了拾园的门,来到跨院花厅的暖阁,其他人自然也早早起来,仿佛晚一步就会落了下风。 白老夫人浑身上下都努力显示出一家之尊的姿态,被丫鬟簇拥进来。连姨娘仿佛哭了一夜,眼睛肿肿的,委屈而又隐忍地跟在白老夫人身后,大有娇弱之态。 蓉姨娘也紧跟着进来,不过她已然下了决心,一进门就站在含之不远处,任白老夫人怎么瞪视也不挪脚步。 任是谁进来,白谨眼皮子都不挑一下,更没起身去迎白老夫人。 “含之一早就这般姿态,可是不想大家安生?其他人也就罢了,祖母到底上了年纪,作为晚辈你该考虑得当,有什么话不能晚会子说。”白珺瑶坐在白谨对面淡淡说道,言语间还含着长姐般的说教。 “侧妃倒是好久未喊过这个名字,”白谨抬眼看她,身子愈发放松,“彼此也都算有了解,你大可不必这般做作,有什么意思。再说了,我不过是起得早随意逛逛,刚落座就有人后脚跟来,有人心怀鬼意,是我强迫的吗?” “你……”白珺瑶好久未这般动气,不过她自是比以前有进步,转而就冷笑一声,“牙尖嘴利,我看你能强硬到几时。” 白恪明进来,对白谨刚开始还有些歉疚,不过随即这种念头就淡了下去。白老夫人有一句话说的对,白珺瑶如今是宁王侧妃,任是他不情愿也清楚,白珺瑶的命运与白府休戚相关。白含之是她疼爱的女儿,可他赌不起傍身的功名,更不能让白府在他手中没落,他丢不起这人…… 崔氏没来,她说她进门没几天夫人就离开,以后的事情她更是不知情,若她中间说话,怕影响老爷处理事情的公正性。白恪明只当她的意思是她会帮他说话,从而让人觉得自己处理事情有私心,不及细想就允许她不用前去。他不知道,崔氏早早就打发人去了安郡王府。 连姨娘又委屈地哭了出来,边可怜诉说自己无辜。 看来这几年,连姨娘各个手段都有长进。白谨低头静默,漠然的眼神仿佛并未将眼前一切看进去,也未留意谁说了什么。 蓉姨娘在另一旁就有些弱,她虽说的越发肯定,也算有理有据,可一遭质疑,就只会指天立誓,不过她倒晓得怎么惨烈怎么来。 她说她哭的,竟然两个时辰就这么过去了。 中间有好几回连姨娘和蓉姨娘两人直接对掐起来,被白恪明狠狠训斥一通。 白谨一直漠不关心的样子,让白恪明觉得他在演独角戏,原来思索好的对策在白谨沉默下都不大有说服力了。 在他也渐渐沉默的时候,白珺瑶有了动作,她并没有说话,只是似无意抚上小腹,温婉一笑。 白恪明稍有软化的态度又坚定起来,事已至此,总不能让整个白府毁了,将矛盾最小化才是应该的,不是吗? “好了,都住嘴,你瞧瞧你们都是什么样子?”白恪明皱眉呵斥连姨娘和蓉姨娘。 “你说她陷害夫人,可有证据?” 此话一出,装作拭泪的连姨娘唇畔就露出一抹笑,看来她赌赢了。 蓉姨娘一顿,说道:“老爷,我亲眼看见了……” “可还有其他证据,你说你看见了,却没有其他人作证,具体细节你又说隔得远没听清楚,这让我如何相信?” “老爷,你可以去查,当初夫人的药肯定有蹊跷,顺着这个查下去,自然可以证明妾说的话……” 白珺瑶掩下冷冷神色,那药不是出自白府,更不是去药铺买的,再说当时给她药的那个婆子已经没人能找到,单凭蓉姨娘能掀起什么风浪来。 “我看你是胡闹!”白恪明大声喝道,“不就是让你在别庄呆了几年,怎的就学会了挑拨是非?” 蓉姨娘一下子呆了,着急之下,她扭头对白谨道:“小姐,妾说的都是实话,小姐……” 白谨抬头,眼神略过明显一致的几个人,淡淡将目光定在白恪明身上。 白恪明不自在地挪开眼神,轻咳一声道:“事情就这样吧。蓉姨娘,我念你有尚平要养,也不过多追究你的错,日后要好生修身养性才是,别的这般胡闹……” “父亲不相信蓉姨娘的话?”白谨淡漠开口,“我也不相信。” “小姐!”蓉姨娘颤抖几下,颓败地瘫在地上,她还是赌错了。 白恪明扭过头来看着白谨,却不知该如何接话了,有些混乱地说:“哦,哦,那就好。哦,你明白就好……” “可我更不相信她,她,她,是无辜。”白谨说着,手指指向白老夫人、白珺瑶和连姨娘三人,“父亲可明白我的意思?” “含之,不许胡闹!”白恪明一愣,大恼,或许这其中更多是恼羞成怒。 “呵,胡闹啊……”白谨轻喃,站起身走到白恪明跟前,“父亲真觉得我是胡闹?” 看着白恪明冷硬的神色,白谨知道,这个地方,再不能称之为家。 “那父亲不要怪我用自己的方法查明真相,我定要让害了我娘的人付出代价,无论她是谁。” “我是你爹,你这是在威胁我吗?” “不是,我只是在告诉你,你今日彻底掐断与我娘的情分,所以以后我为我娘做什么,有些人最终付出什么代价,我不会半点留情。” “孽障……”白恪明气的浑身颤抖,“你真要把白家毁了才甘心?” “不让我娘和尧瑱九泉下安息,我不甘心。”白谨说着,对上白珺瑶的眼睛已是刺骨寒意。 白珺瑶摇头浅叹一声,只对白恪明轻描淡写说道:“父亲,含之为了母亲的事已然疯了,怕是不再适合御前侍奉……” 第一五一章 主至(上) 冠冕堂皇的谎言里,谁将亲情当成了借口。 “确实不适合,”白老夫人忽然高兴起来,她顾不得再端着架子,身子前倾显得很是急切,“恪明,明儿,不,今天就把奏折写好,跟皇上告罪说她忽然病重,不能在御前侍奉了,也希望皇上体谅,允许她家中静养。” 白恪明有些犹豫地看了看白谨,心中却已经在不自觉衡量利弊得失。这是最好的选择,不是吗?含之是他的女儿,总不能在宫里呆一辈子,想到此处,白恪明扭头但已然有了决定:“含之,你在家里好生休养,我自会去皇上面前赔罪。你放心,等过几年你好了,我会再给你找一户好人家嫁了。” 白谨嘲弄轻笑:“你这是要软禁我?” 白恪明看白谨丝毫不领情的模样,他也很是气恼,她是白家女儿,为何不懂得顾全大局,再说,这也是为她将来谋个好归宿不是么:“爹这样做也是为你好,难道你想在宫中孤老或者嫁给一个做不得主的人?” “虚伪!”白谨吐出两个字,刺得白恪明脸色愈发难看,“别跟我说这些冠冕堂皇的话,我娘的事你毁了夫妻恩情,现如今又要拿我献祭吗?对这个家我早已不抱希望,自然舍不得为你们做出牺牲。说实话,看你们这般嘴脸,想到竟然一起生活十几年,我嫌恶心得慌。” “混账东西,你当你是谁?白家生你养你,真是不值,竟养出个白眼狼出来!”白老夫人这边先骂上了,刻薄的嘴脸,自然没留一丝情面,偏还觉错都在别人。 白谨不理,这种结果根本是意料之中。 “你站住!”白恪明见白谨往外走,知道若让白谨真走出白府。定会惹出许多麻烦,就算现在她做不到,将来也是一大隐患,所以他满心想的就是将白谨放在可控制的范围内。“还愣着干什么,把她拦住。” 到底势单力薄,尤其此时花厅里站着的下人几乎都是白老夫人身边的人或者新来的,对白恪明的命令十分顺从。 知道呵斥也没用,白谨干脆没有说话,后退一步闪开其中一人要抓她的手,脑中想着对策,看来今天是走不出这里的,她也不确信谁能帮忙将信儿传出去,恐怕这次要先折在这里…… 白恪明命人先将白谨抓住。看着几人毫不客气伸过来的手,白谨忽然一笑:“我留下,不过有个条件。” 白恪明先止住下人的动作,能迫白谨主动开口留下,待安郡王府那边插手的时候。他也有理,所以他问道:“什么条件?” “这几个人以下犯上,我望见他们心烦,父亲将他们每人打几十板子赶出白府,如何?” “你放肆!”白老夫人恼了,有好几个在她身边伺候多年了,白谨太不识好歹。 “怎么这么多人对我说这个词?”白谨嘴角勾起冷笑。“谁就用得起‘放肆’了?” “你……” 白恪明脸色阴沉,他自是听出了白谨话里的嘲弄:“来人,将小姐好生请到祠堂去。” 管家急忙忙走到门口,低声说道:“老爷,安郡王府来人了。” 这么快?难道白府有人通风报信? 白珺瑶看够了戏,轻描淡写对管家说道:“就说家里正有要事处理。不方便见外客。” 管家顿了一下,说道:“可是……”那人已经到厅前了。 这话不用管家说出口,就有另一个声音接道:“白卿家何事这般大火气?朕遥遥就听见这里热闹了。” 这声音一出,凡是听仔细的人都吓了一大跳,试问这天下。除了金銮殿上的那位主子,谁还敢自称为“朕”? 白恪明更是有些失措,他忙上前几步,低头参拜:“臣参见皇上。” 管家没想到他领过来的竟然是当今皇上,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不敢抬头,心中还在想着刚才是否有冒犯的地方。 屋里的人呼啦啦跪了一地,夏元琛走进来,抬手:“都起来吧。” “来人,上茶。”白恪明喊一声,随即躬身对夏元琛说道,“皇上怎么过来了?” “路过。”夏元琛仿佛没看见白恪明冷汗津津的样子,随口应了一句,等他寻了个位子坐下又开口,不过这话却是先对着白谨说的:“含之,你不是说去看安郡王妃?朕今儿正好有事找郡王叔商议,却得知你并未去安郡王府,听朕一说,唬得郡王妃一跳,以为你出什么事了。” “回来取样东西,有事耽搁一晚,忘记给安姨报信了。”白谨走过去,接过丫鬟端过来的热茶放在夏元琛手边不远处。 “你呀,这么大事也敢忘,小孩子都懂得有事要先知会大人,你倒忽视了。”夏元琛笑,“亏得在御书房你没出过岔子。” 夏元琛与白谨对话平常,落在其他几人眼中,却引起他们心中的滔天浪,若换个人,他们不至于这般心思复杂,可夏元琛是皇上,白谨在他面前不过是一介宫女,这样细琐的对话,这样宁和的气氛,不是很奇怪吗? 难道,含之与皇上之间还有其他……白恪明被这个忽来的念头吓得一颤,一旁的白老夫人和连姨娘也有类似念头,同样在心里也多了几分惶恐。 几人之中,怕只有蓉姨娘多了些许喜色,至少,她选择白谨没有错。 站着的白珺瑶一直低着头,恨意已经冲上心头,她自然不相信夏元琛说的只是路过,白谨到底有什么好,值得他另眼相待? “对了,朕刚才远远听着你们说话都挺大声,模模糊糊的也没听清楚,你们说什么呢,连含之这样不知道急的嗓门都提高了,朕有些好奇了。”夏元琛轻笑道。 白恪明支吾了一下,在心里想该说什么话,耳边听白谨笑着说道:“父亲说让奴婢家中多住些时日好好将养一番。” “你病了?”夏元琛因是坐着,侧抬头瞧了一回白谨的脸色。 白谨笑:“没吧。” 白恪明冷汗一直未断,他怕白谨说出其他,忙插嘴道:“臣是想念含之了才……” “皇上恕罪,因母亲三年孝期未过,父亲知道含之与母亲母女情深,担心她一人在宫里硬撑着不与人诉说,长此以往闷坏了身子,所以想着家里到底熟悉,祖母和父亲也能时时关心她,这样对含之比较好。”白珺瑶垂眸稳声说道。 “哦,这样,倒是朕想的不周了……” 第一五二章 主至(下) 人逝情深,最怕触景生情。 白珺瑶在赌,她赌夏元琛不敢在外人面前毫无条件维护白谨,她赌这个男人作为帝王的尊严。 夏元琛看着白珺瑶的态度,已经将其心思猜了大半,他摇头轻笑,允桓是性情中人,可是绝对不傻,没想到竟然在这样一个女子手中成了绕指柔,或许是他旁观者清,也或许允桓心里明白只是难得糊涂,无论哪样,他如果不处理好,怕会引起兄弟间的隔阂。这女人啊,总有那么几个,天生祸水…… 待夏元琛要说话时,白谨弯腰轻声问道:“皇上,您说是从安郡王府过来,这时候才正午,可吃过饭了?” 怎么心软了?夏元琛看得出白谨是不想他说什么才插了一嘴,不觉挑眉饶有兴味地看她一眼。 白谨笑言道:“看皇上反应就知道还未用膳,怪道张公公一旁有些着急。不过白府上下忙了一上午,午饭也没来得及准备,慌忙做的饭菜也不敢招待皇上。如果皇上不急着回宫,奴婢倒是知道有个地方,门面虽不大,倒是有几样小菜算得上一绝,皇上可想去尝尝?” “也好。”夏元琛站起身来。 白恪明慌忙弯身,绞尽脑汁斟酌着词句,想要夏元琛留下用饭,可这会儿确实快到饭店,正如白谨所说,匆忙之下做出的饭菜,他哪敢用来招待皇上?这让他紧张之余也有些尴尬,皇上虽然不清楚事情内里,可这里每人都是貌不合心却离,落在外人眼中,可不就是家丑!要知道他就该先稳住白谨。事已至此,白恪明对他最想奉承的人是留不得拦不得…… 看夏元琛没什么犹豫就举步往外走,白珺瑶感觉自己十拿九稳的一拳,又打在了棉花上。她知道她是在冒险,也是故意说出那一番话。在这种情况下,只要夏元琛开口说出半字维护白谨的话,哪怕没有实际行动,她就多一份筹码。也更容易让夏允桓在某些事情上在太后跟前多点主动权,谁知竟会成现在结果,只因为白谨一句话。 侧身往外走时,白谨眼神略过白珺瑶似是无波的面孔,尤其在她不自觉抿得有些用力的嘴唇上停了一停,然后和张公公跟在夏元琛后面走了出去。 她没想过这次能这么顺利走出白家,可既然出来了,她怎么辜负里面那些人对她“仁慈”的安排? “想什么呢,脸色那么难看。”夏元琛问道。 “没什么。奴婢这就前面带路。”白谨回头望一眼白府威严的大门,转过身来。头也不回离开。 小店几道招牌菜让夏元琛赞不绝口,比平时多吃了半碗饭。 饭罢,他也不急着回宫,干脆借消食的名义在街道上溜达起来。 冬天实在是没有好的娱乐,有怕冷的这天儿已经极少出门。不过此时已经十一月底。距年下也只剩一个多月,这时候有些人家已经开始备各样年货,所以天气好的时候,这大街上也不会冷清。 “好!”一阵叫好声传来,离三人不远处,看热闹的人为了好大一个圈。 白谨看这仗势就猜出多半是江湖艺人玩把戏呢,夏元琛却是没见过。随口就问了一句,听白谨说了被挑起的那一丝兴趣也就消了,宫中也请过类似的戏班子,瞧多了也就感觉有些腻。 “爷,这边人多,不定谁慌手慌脚就撞上了。咱们旁边走吧。”张公公小挪几步站在人多的那一边,对夏元琛建议道。 夏元琛颔首,随手指了一个方向:“去那儿吧,看着清静。” 白谨视线被人挡了一下,没留意夏元琛指的方向。往前走了一小段路,她渐渐停住了脚步,脸上神色有些恍惚。 夏元琛见她没跟上,回头喊了她一声,却发现白谨恍惚出神的样子,眸中似乎还晃出了泪。 前面是明月桥。 她曾在这里一眼瞧见那个少年,然后带着一丝羞涩与甜蜜同少年并肩亲试那古老的传说,得到属于他们的浪漫,许下两人的誓约。 那时,他说“无论结果如何,我在”;那时,她信了她的温柔少年! 如今,少年英魂已逝,她心无主成伤。 看着将头埋在膝盖里的人,夏元琛皱眉,尤其白谨的肩膀轻颤,一瞧便知是在哭。他环顾周围,这里有什么奇怪吗? “白谨。”夏元琛喊道,可白谨仿佛已经陷入自己的情绪里,夏元琛静静看她一会儿,又开口道,“含之。” 白谨缓缓抬头,她强忍着不哭出声来,脸上却淌满了泪。 夏元琛的心忽地揪了起来,他蹲下身来,声音是从未有过的温柔:“含之,很难受吗?想哭没关系,只别闷在心里。” “尧瑱!”白谨含含糊糊吐出个名字,泪流的愈发汹涌,她将胳膊横在眼前,悲痛难忍,“骗子……你说你会在……” 是因为谢尧瑱。 夏元琛扭头看了看不远处落满了情人锁的明月桥,知道白谨是触景伤情,他听过明月桥上的浪漫传说,看来这里也有他们两人的回忆。 他幽暗的眼神中,不辨情绪,他能说,看着眼前哭得不能自已的人,不知为何心中竟有些嫉妒吗? “含之。”夏元琛喊着白谨以前的名字,慢慢伸手揽住了她的肩,心中渐有了清晰的想法:朕允许你哭这一次。 半晌,白谨渐渐止住了哭泣,她想要擦泪的时候,才发现被人揽在了怀里。脑子清醒过来的白谨,推开夏元琛,弯身赔罪:“爷,白谨失态了,忘爷恕罪。” “不难受了就成。”夏元琛将手背在身后淡淡说道,“你也别回安郡王府了,这般模样让安郡王妃看了平白惹她担心。你放心,等过一些时日,我再给你几天假让你回去看郡王妃。” “谢谢爷。”白谨低头回道。 夏元琛又望一回明月桥,忽然开口问道:“刚才是因为谢尧瑱吗?” 白谨抿嘴不语,脸色却苍白了几分。 夏元琛心中本就有数,自然也没想从白谨这里得到什么回答,就是忍不住想问一句,所以在他意识到之前就问出了口。 接着往前走,两旁无人时,夏元琛说道:“你既然不在太后跟前伺候了,以后还是叫回含之吧,朕觉得这个名字挺顺口。” 第一五三章 刺杀(上) “抱歉。” 街道很是宽敞,而且他们选择的是人不太挤的地方走,还是免不了和人碰撞上了。 夏元琛左手拍了拍被碰到的地方,看那人一脸沉着,不像是冒失的人,不过他眉头微微皱着,还显得有些心不在焉,遂也没在意:“无妨。” 那人抬手行了个礼算作赔罪,边有些愁眉不散地离开了。 这原是个小插曲,算不上稀奇,没想到夏元琛的声音正巧引来旁边经过的一位华服公子多看了一眼,这一眼不打紧,让那位华服公子眼睛仿佛看到有趣东西一样笑眯了起来。 华服公子手指屈起顶着下巴,装作不经意往夏元琛方向多瞧几眼,再他们要拐弯的时候,他做了个动作让跟在后面的侍从上前,凑到其耳边说了两句话,而后问道:“可听明白了?” “属下明白。”一身黑色衣裳的侍从眉宇间是寻常同龄人少有的坚毅,抱拳的动作也是干脆利落,显见得功夫不错,而且也是刀尖上闯荡过的人。 “小心些,别恋战,等会儿直接回去就成。”华服公子嘱咐了一句,从袖子里拿出一根针状的细长物递过去,笑道,“这个拿好,能用就用上。” 看属下几个闪身离开,他才转头笑着身边另一位稍嫌沉默的公子说道,“阿生,我们前面酒楼坐坐,听说宛京的醉鸭不错,咱们去尝尝。” “好。”被唤作阿生的,大名叫做容生,是个比华服公子稍大的青年,不过他并不如刚才那个下属一样打扮,衣裳料子和通身气度也是极好,兼具英朗和书香世家公子般的儒雅气,是个和惹眼的人物。 华服公子笑道:“阿生,怪道姐姐说让我看好你,咱们走一路。多少大姑娘这边瞧。” 容生笑道:“公子说笑,那些人瞧得是公子吧。” 华服公子说:“阿生,你是我姐夫,直接喊我名字即可。和他们一样喊公子算什么事,姐姐听见了又该念我。” “你毕竟是……家主,怎么也不该废了礼数。再说,你姐姐最疼你,那舍得念叨你。”容生想起自己妻子,眉目多几分柔情,只是在称呼问题上仍旧坚持自己的态度。 华服公子无奈一笑:“你怎么都好,就是不知怎的有时候一根筋。罢了,细想,一根筋也不是什么坏事。随你觉得对吧。” 容生笑笑,也不接话,只到了酒楼门口,他上前一步先进了门,环顾了一周。没发现什么异常,才扭头笑着对华服公子说道:“就是这里吧,人还挺多的。” “那说明咱们没有找错地方。”华服公子进门喊道,“小二,找一个靠窗的位子,不要雅间。” 两人等菜的功夫,华服公子想起什么。笑道:“早就听闻白家大女儿绝天下之美,小女儿却更胜一筹,那时还以为是夸张,偶尔看到的白家大小姐的画像已是艳绝,还能有什么样的美人更绝色,谁知今天见了才知道传言不虚。素色衣裳衬着清容,梨花带泪又带着说不出的倔强,倒真比寻常绝色多几分清韵神姿。阿生,你说呢?” 容生想起不经意瞥到的那个不顾路人眼光闷头哭泣的女子,不知为何心头颤了几下。袭上来的闷痛差点让他说不出话来,仿佛从那一眼开始,心底就有什么被她牵动了一样,这种感觉很奇怪,阿生皱眉,摇摇头甩掉这种突如其来的感觉。 华服公子被茶飘起的眼晕得有些模糊的眼睛眯起,眼中闪过审视,然后笑着问道:“阿生可是想起那位女子心动了?小心我和姐姐告状。” 容生回过神,摇摇头,说话时声音不觉有一丝沙哑,他轻咳一声清了清嗓音,说道:“我说过此生之妻唯你姐姐一个,对别人心动什么?” “呵呵,那样就好,省得我回去姐姐怪我将你弄丢了。”华服公子调侃道,再看容生时发现他已经表现如常,仔细观察了会儿,没发现容生其他情绪上的波动,遂结束了自己的试探,渐渐拿其他话题说起来。 一只醉鸭刚吃小半的功夫,街面上忽然乱了起来,有人边跑边喊道:“那边有人打起来了,听说有人受伤了。” 路上的人以为又是寻常打架滋事事件,想凑热闹的本性推着脚步就往出事的那个方向去,被多少知道些情况的人一把拦住:“这可不知寻常打架,有黑衣人朝着一位打扮不错的人就冲上去了,两人很快就交上手,都受伤了。不过官兵这次来得极快,这会儿都已经围住现场了,看来伤的有一个是大人物啊。你们还是别去凑热闹了,要不把自己搭进去都不知道。” 几句话让兴冲冲想去看热闹的人止住脚步,有大胆的往前跑了一阵,看乌压压一众官兵戒备,胆子怯了不少,很快又转了回来,和其他人凑到一处七嘴八舌开始交流意见。 华服公子微微笑了,他看窗下热闹情况,听了几句不同的猜测,挥手喊过来店小二,问道:“小二,出什么事了?” 小二够着脑袋看一眼窗外,低声有些神秘地说道:“听说是有个了不得的人物被人刺杀了。” “哦?”华服公子也压低声音,问道,“什么样的大人物?” 小二有些说不上来,这事儿才传来,谁知道是哪个大人物?不过,他看着华服公子期待的眼神,膨胀心一下子上来:“啊呀,听说是位侯府家的公子,那位黑衣人上前的时候,那位公子好像先护了身边的一位姑娘,不小心被刺伤了胳膊。不过,那位公子好身手,护着人还将歹徒也打伤了。” 华服公子应和着,眼神闪过流光:“确实厉害,这位‘侯府公子’真不简单啊。” 被刺伤的,正是夏元琛。 当时他正要扭头看白谨,余光正好瞅见有人拔出匕首刺了过来,情急之下将白谨拽住藏到身后,这一顿之下被刺伤了胳膊,幸好冬天衣裳厚,刀口虽深却没伤到筋骨。 张公公见状不妙,忙用暗号喊出暗卫。 那黑衣人一击即中,也不恋战,虽逃跑时与暗卫交手受了伤,可他仿佛对地势很熟,最后顺利逃脱。 直到黑衣人逃跑,夏元琛也没敢再放松精神,而且仍旧下意识将白谨护在身后。 白谨见他受伤,顾不得其他,掏出手帕先帮夏元琛止住血,又急急说道:“张公公,快些找辆马车,咱们要尽快回宫。还是先找个大夫过来好,快!” 夏元琛看一下流出的血色,安慰白谨道:“别急,看样子匕首上没有淬毒,而且只划伤了皮肉,不打紧。” 白谨抿嘴看夏元琛一眼,说道:“那人看样子是有意准对您,还是小心些好。” 夏元琛看白谨蹙眉的样子,却是笑了,带着不甚明显的愉悦:“好,听你的。” ps: 该回来的回来了,不过是物是人非,大家都猜出容生是谁了吧,取义“容你活着”,不用听就知道是某位皇子的语气。 第一五四章 刺杀(下) 尧瑱,我将你印在骨子里,却不想有朝一日将别人认作是你。 看着明显冒出来的侍卫组,以及森严的保护,容生笑着问道:“公子如何判断出那人就是荆夏帝王?” “当初有人听闻白家大小姐绝色之容,派多少人来荆夏才得了一张美人图,我见过一眼,果真风华绝代。不过到底是草包,他不多计量就敢趁老头子病重出兵,若不是挂帅的大将有些本事,说不得咱们就不是现在这么自在。”宣旒轻描淡写中极多讽刺意味,“也多亏了他莽撞无脑,他以为江山稳得,想美人添色……如今老头子也托不了多长时间,倒成全了我。” “公子仅从他身边的女子就初步判定了他的身份?”容生不接刚才话题,看一眼前面围成铜墙的情景,说道,“公子也仅仅见过白家大小姐的画像,眼前那个女子容貌之说虽对的上,公子一下子想到从未谋面的白家小姐,从而推出他身边之人是夏元琛,当真心思细密。” 宣旒一笑,因为他此次来前,想了办法从姐姐那里得到了夏元琛的画像,虽然只是一个侧脸,但已经足够。远远看着夏元琛的那一刻,同为上位者的直觉,加上画像的基础,让他已经有九分确定,让下属出手不过是最后一分试探,眼前这种场景,显然证明了他的判断。不过这些话,他自己心里知晓便可。 “画多会修饰,我也说不准白家大小姐是否就真美成那样子。不过那个,”宣旒遥遥指了指,“我猜,再好的画师怕也不敢轻易落笔,素容清姿,怪道那么容易就让第一美人的名号易主了,我看也是名至实归。” 容生遥遥就注意到白谨微红的眼眶和煞白的唇色,以及真真的焦急。定定看了一眼,他低下头,声音仍然沉稳:“走吧,那些人都不好对付。公子留这里目标明显。” “走吧,咱们落脚的地儿也得尽快换了,看这阵仗,夏元琛也不是个简单人物。”虽这么说着,宣旒步履不乱,悠闲离开。 夏元琛没让人将大夫请来,所以张公公只得尽快找来了辆马车。 白谨最后上的马车,她看夏元琛坐定,才提起裙摆踩着踏脚凳上马车。 余光之中,恍然觉得有个身影无比熟悉。 白谨顿了一下。有些呆滞回头,正看见两人拐弯的背影,个子稍稍高一些的那个……白谨感觉有响雷耳边炸响,她怎么会认错……尧瑱的背影,她怎么会认错…… “尧瑱!”白谨喃喃一声。不顾一切向那个方向追了过去。 夏元琛一愣,忙探出身来:“含之。” 见白谨已然走远,他想也不想欲下马车,被张公公一把拦住:“爷,你受着伤,那刺客也还没抓到,您不能下去。谨姑娘那里让侍卫去护着。” “无妨,多让几个人跟着我就成。” 张公公万分紧张,万一出了别的岔子怎么办?想着,他也顾不得尊卑,使出全身的劲儿抱住夏元琛未受伤的那只胳膊,边对外面的侍卫喊道:“愣着做什么。快去护着谨姑娘平安回来。” 白谨追到拐角,堪堪看到两人路过一个路口。一路奔跑,终于追到离他们不远的地方。 人说近乡情怯,白谨定定看着十几步之外的人,有些痴了。眼角的泪撑不住滑落,尧瑱,我不会认错你,是你对不对? “少爷,买花吧,我这梅花是新摘的,可好看!买几枝送给夫人,她定喜欢。”有十来岁的小姑娘拎着花篮走到两人面前。 宣旒停下,向篮子里取了一枝拿在手上,细看了看,赞道:“果然好花,阿生,你买两枝给姐姐吧。” 容生笑道:“咱们回去还得几天,离了树的花能坚持多长时间?你这是要我拿枯花残枝去给你姐姐吗?” “你敢那么拿回去,姐姐脾气再好也会气恼!”宣旒笑。 宣旒背对着白谨,容生侧首和他说话时,正巧露出半脸对着白谨。 “不是尧瑱!”白谨喃喃一句,泪流得更凶,果然看错了,他已经死去,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何况,若他还活着,怎么忍心避而不见。 “谨姑娘。”在不远处的侍卫见白谨转身,忙跟上来。 白谨看也不看他们,低头擦干泪,说道:“走吧。” “来,小姑娘,我买这枝。”宣旒将钱给了,手捏着花枝把玩,一面侧身看着白谨远去。 容生不解道:“那姑娘特意追过来,是为了什么?起初我还道她心细瞧出我们有不对。” “有什么不对,或许她只是认错了人。”宣旒眼角吊起,而后笑开,“咱们行程有变,怕要早些回去,你还是想想怎么给姐姐准备礼物吧。” 容生有些无奈摇头,他的妻子喜欢的东西甚少,仿佛对所有的东西都是同一种喜恶,想要准备她喜欢的礼物,确实不容易。 回到落脚点,宣旒随意找个椅子坐下,气势已然变了:“啧,竟然受伤这么重,若当时他没有顾忌,你生死可就难说了,回去之后先去领罚。” “是,主子。”跪在地上的人伤口还未包扎,看他表情却仿佛平常事。 “我给你的东西可用上了?” “属下幸不辱命。” 宣旒挑眉,笑道:“不错。去处理伤吧。” “谢主子。” “阿生,咱们这就要走,在别人地盘上,大意就是将自己的命双手送上了……” 白谨将棉帘子固定好以避免风透进来,一边问夏元琛道:“皇上怎么不先回宫?” “你刚才怎么突然跑出去了?”夏元琛反问道。 白谨低头,嘴角努力扯出个笑:“看花眼了。” “嗯。”夏元琛颔首,也没问将谁看花眼了,他自是知道,这天底下能让她那般失去理智去追的,还能有谁?不过谢尧瑱已经死在战场,两国停战定盟约之时,玄幽送过来的那人尸骨特征及贴身绣囊经谢家辨认确实吻合。 “以后别这么急躁,才刚有刺客脱身,你就什么都不顾自己跑开,万一那人还未走远或者还有同伙,你不是将自己置身于危险之下?”夏元琛后倚,心中揣测与那人交手时的场景,那人虽极力抹去自己招式,可有些习惯却掩盖不了,那人用的不是荆夏功夫,而且那人给他的感觉像是死士,却没有同寻常死士那般硬拼,怕是有任务在身,若没猜错方向,那人的主子是玄幽某位人物。想到此处,夏元琛冷冷一笑,玄幽不得不防,不出十年,玄幽定会重新挑起两国战端。 如今玄幽有这胆子的,怕只有那位六皇子宣旒,那人年纪轻轻,心计却运用自如,这会儿应该已经离了荆夏,今日这事,他记下了! 第一五五章 质问 人往往在人生路上粉墨一番,最终戴上成了自己符号的面具。 今天养心殿前格外热闹,平日里相看两厌人依旧相看两厌,只是都没忘了此次前来的目的,所以目前还算相安无事,乌泱泱一大群人一个个矜持而又略带焦急地盯着门口,唯恐错失了机会或者被别人捷足先登一步。 打里面走出来一个小太监,门口等着的人立马将他团团围住,七嘴八舌问着:“哎呀,林公公,皇上怎么样了?” 小林子这是得了皇上的口信有事出去,却不想一出门就被围了个水泄不通,他着急地解释着,又不敢伸手推搡周围的这些人,这些都是皇上妃嫔,虽说她们大多地位不那么高,在皇上跟前分量也稍低,可今儿虽不见得得宠,也难说以后会不会翻身,况且,他区区一个小太监,哪有胆子得罪她们:“各位娘娘,皇上着奴才有要紧事,这里不敢耽误,万一皇上恼了,奴才担待不起。” 这些人平日也不会这么不知趣,可她们都已经在这里守了将近半个时辰了,不得皇上宣也就罢了,甚至连个传话的人也不曾见出来过,好容易逮到个里面出来的,又听他说皇上吩咐有事,自想先问出些什么,所以导致小林子一时脱不开身。 正当小林子急得满头汗时,又有声音传来:“吵什么?” 声音不大,却带着清厉,有人回头看一眼,立即噤了声。 谢灵姝皱眉看着小林子:“皇上不是让你去办事?在这里磨蹭什么?” “奴才这就去。”小林子躬身答了一句,小心绕开没来得及散去的嫔妃们,一路小跑跑开了。 谢灵姝回头瞧了一眼背后合上的门,眼中情绪难辨,而后她狠狠闭上眼睛,再睁开的时候,眼中幽冷之色仿佛更深。看也不看眼前有些怯怯的一群人。谢灵姝独自离开,踏上的,却不是回灵秀宫的路。 “德妃,皇上如何了?”太后知道夏元琛今儿出宫了。也只当他是为了一些事去了安郡王府,这也不稀奇,夏元琛很是信赖安郡王,一年间差不多会去安郡王府好几次,谁知这次竟受伤。她第一时间就赶了过去,夏元琛将伤口给她看了看,说只是小伤不妨事。知子莫若母,当时她总觉夏元琛无意识在护着什么,稍微留意夏元琛表情,便让白谨和她一同回了慈寿宫。 谢灵姝微微点头:“太医说万幸刺伤皇上的匕首没有淬毒。伤口有些深,还好没有伤到骨头,须得好好养上一些时日。” “皇后还在养心殿?” “皇后娘娘担心宫人们急躁失了手,所以在旁边看着。” 太后沉吟片刻,忽然道:“皇上是因为护着白谨才被刺客得手。哀家方才问的时候,白谨也承认了此事。身为奴才竟让主子挡在前面,是她不该,其他哀家没心思细问,所以现在也只是先将她关了起来。这件事如果哀家交给你,你可能处理好?” 谢灵姝抿唇,沉默片刻。说道:“臣妾定会好好处理,请太后放心。” “嗯。”太后略停了一停,又道,“你好好问个清楚,别太宽容,也别难为她。到底在皇上跟前伺候那么长时间。不过,若是皇上那里问起来,你只管说是哀家让你办的。” 太后浅浅的叹息被谢灵姝捕捉到,她不露情绪,点头应承下来。心里冷意更甚,白谨为何进宫太后不会不知,她进宫这么久两人关系如何太后更是心里明白,如今太后不将此事交给皇后而是让她处理,其态度自是可辨。 白谨知道,无论是太后还是皇后,知道皇上受伤细节都是极其容易的事,而接下来受到处罚更是自己意料之中的事情。现在她稍稍感到意外的,就是被关起来后,先来到她跟前是谢灵姝。 如果这就是太后的态度,白谨头靠在冰冷的墙上,竟还笑了出来,她到底是怎么到这个地步的?即便在白珺瑶光芒四射的时候,她也是很多人羡慕的大家嫡小姐,家里虽有庶出兄姐,也不得白家老夫人青睐,可她身份放在那里,不争便罢了,要动真格白家上下也没谁敢横加指责说些什么;她想过求一人知心同白首,然后她遇见尧瑱,没嫁王与侯,也不见十里红妆张扬当街,照样是惹人羡慕。 当她还是自己,脸上幸福的笑还未还得及消散,仿佛瞬息功夫,她失去生命三分之二,徒留下自己一具空壳昏昏度日。 白谨觉得现在自己的脑子也是昏昏的,她失去了娘亲,失去了尧瑱,所以她已经不害怕再失去什么。不怕失去,那她希望得到什么?只身进宫,她所求什么呢? 是了,她要力量。 让自己强大的力量,或者,让有些人惧怕的力量。 她不相信公道,但她要让白珺瑶她们付出代价…… 这是她进宫的目的。 谢灵姝站在冰冷的小屋子门口,看白谨自顾自笑了哭了,依旧无动于衷,她冷冷问道:“白谨,皇上为何要先护着你?” 白谨垂眸低笑:“这话,德妃不是该去问护着我的人吗?” 谢灵姝不见被惹恼,依旧冷冷冰冰:“那本宫问你一句你能回答的,你为何进宫?” “终于要问了吗?我还当你会一直淡定下去。”白谨扭头看着谢灵姝,半晌不语,直到谢灵姝眉间露出厌烦之意,才笑道,“从想要进宫,我的目标就是皇上。” 除了这宫里的主子,没有谁能让白珺瑶俯首,可夏允桓是太后亲子,只要白珺瑶牢牢抓住夏允桓的心,即便太后对她不冷不热,却也不会在白珺瑶无大错的情况下惩罚她。夏元琛不一样,他与夏允桓是兄弟,更是君臣,这点该是夏允桓顾忌,更是白珺瑶该顾忌之处。 打蛇七寸,若不然只能被反咬一口,这个道理白谨想得最是清楚,而且,白珺瑶的七寸是什么,不言而喻。 “我进宫,是为了皇上。”白谨一字一顿说完,看谢灵姝愀然变色。 “就凭你?” “就凭我。”白谨眸光也转冷,“德妃觉得我不配说出这话,是吗?可惜,你做不了我的主,更做不了皇上的主,配不配这话,你说出也只是打自己的脸而已,所以还是不说为好。” 谢灵姝甩袖冷然:“果然贱人。尧瑱当初娶你,真是天大的错误。” 白谨背靠着墙站起来,直视谢灵姝:“如果你还知道自己是尧瑱的姐姐,就别把他当做你私心作祟的借口。还有,你别这样语气质问我,在我心里,尧瑱这件事情上,你与害死他的那人同样不值得原谅。” “你什么意思?” “我不信你一点没察觉尧瑱的死有多蹊跷,你只是怕而已,”白谨往前一步,“怕一旦真相大白,你也受牵连而已。谢灵姝,你自私至此,我也看不起现在的你!” ps: 这大热天公司组织去调研,脑子岂止热成浆糊…… 第一五六章 无果之果(上) 人都是棋盘上的一颗子,有着自己的意识,循着世间的规矩,一场乱而已。 “她可说了什么?” “回娘娘话,奴婢审了几次,她仍旧一句话不说。” “听说嬷嬷是最有手段的,凭谁嘴再硬,到嬷嬷这里也逞不了英雄,这次嬷嬷说无可奈何,真是有些奇了。” 谢灵姝淡淡的话,让眼前这位嬷嬷霎时没了底气,她若是听不出眼前这位年岁不大甚至还带着温婉之色的主子是何意思,那真是白白在宫里活这么久了。她不敢直视谢灵姝,也不敢太过为自己辩解:“娘娘,她是皇上跟前伺候的人,这,奴婢也不敢用对付平常宫女太监的方法对她,万一有什么,奴婢担待不起呀……” “呵,你掌罚宫女太监也不是一年两年,若她无大过错,本宫会让嬷嬷来审问?”谢灵姝纤细的指尖搭在华丽的衣服上,脸颊上甚至添几丝祥和之态,“太后让本宫处理这件事,时间又紧,若嬷嬷觉得自己难当此任,大可直接跟本宫说。” 掌罚嬷嬷苦笑,这话都到这份儿上了,她怎么敢推辞或者无作为:“娘娘,再给奴婢两天的时间,奴婢定让她说出实情。” 谢灵姝摇头:“本宫再给你一天时间。” “可是一天实在是……”掌罚嬷嬷有些吃惊,不觉就将心中的话说了出来,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她赶紧闭嘴,低头不敢言语。 谢灵姝没生气,起身就要离开:“事关皇上受伤,兹事体大,希望嬷嬷不要让本宫失望。” 掌罚嬷嬷看着白谨,态度明显强硬许多:“你也别硬挺着,早说了,兴许还能少受些罪。” “嬷嬷想听什么?给白谨说个明白。白谨定不隐瞒。”白谨已经好几天没有进食,说话气力有些不足,而且这几天虽然没受皮肉之苦,可这屋里冰冷。晚上也仅是一床薄被御寒,从昨天开始,她就浑身无力,身上也是热一阵冷一阵的。 掌罚嬷嬷有些语塞,她只知道德妃亲自让她来审问白谨,是与皇上宫外遇刺有关,具体白谨该交代哪方面,这个她真不敢多问。之前她是惩罚过不少宫人,可那都是他们惹了主子或者站错了队,那种情况下只管用手段逼问就成。可眼前这事,太过棘手,问出和问不出,都不是能讨好的事情…… “你自己犯了什么罪你不知道?”掌罚嬷嬷粗声呵斥,不过有些外强中干的意味。 白谨昏昏沉沉的。凝神听了一句,注意力很快又散开,她咳嗽一声,说道:“嬷嬷可否帮忙传个话?” 掌罚嬷嬷笑了:“看来你还不知这里的规矩,莫说你还是暗地里被押到这里的,就是正儿八经被关进来的,不将事情说个明白也是出不去。我劝你还是少动其他念头,乖乖认罪是正经。况且皇上此时正养伤,我可没这个胆子去触霉头。” “嬷嬷可否替白谨给皇后娘娘传个话,”白谨不去理会掌罚嬷嬷的讽刺,眼见她又要拒绝,淡淡一笑。“事关太子,白谨有话跟皇后娘娘禀告。若嬷嬷担心因此被责骂,可先去禀告德妃娘娘或者是太后。” 掌罚嬷嬷一下子闭了嘴,这白谨毕竟在皇上跟前伺候,这宫里谁还不知她在皇上跟前也是受到器重的。说不准真有什么关系到小太子,这事她可不敢轻易拦着,万一有什么,那可是掉脑袋的事。 “你等着,我去回禀德妃娘娘。”掌罚嬷嬷恶狠狠恐吓一句,“别耍什么花花肠子,要不,我让你生不如死。” 谢灵姝半躺着暖阁的软榻上,沉吟片刻,挥手道:“你先回去。” “那,皇后那里……” “本宫自有打算,你做好分内的事即可。” 白谨竟不是想方设法找皇上,而是转而找皇后,这里面究竟有什么是她不知道的?据她所知,皇后一直看白谨不顺眼,尤其是白谨在御书房伺候以后,皇后更是对她没有过好脸色,每次白谨去坤宁宫的时候,皇后也总是有意为难她,那为何白谨在这种情况下,竟要找皇后?而且还提到小太子? 谢灵姝百思不得其解,忽然她坐起来,眼神变得凌厉,莫不是皇上跟她提过小太子的事,所以白谨找皇后交换条件? 将各种可能性在心里反复思量,谢灵姝重新躺下来:“来人……” 白谨将衣裳裹紧一些,浑身乏力让她只能靠墙倚着,她看着来人轻轻一笑,轻轻叹息:“果然你不会让我见皇后。” 谢灵姝几步之外站着,红色宫装外罩着一件雪色裘衣,加上精致的眉眼妆容,让她看起来与这脏兮兮的屋子很是不相配:“你为何找皇后?” “咳咳。”冷气袭来,白谨控制不住咳嗽,“嬷嬷没跟你说是有关太子?当然,也是费尽心机保住我这条小命,德妃不正是如此想吗?” “白谨,你用不着刺激我,除了太后和本宫,没有谁知道你是在这里,只要本宫下令,没人敢替你传话。用太子做借口求见皇后,你真以为自己有那么大本事?”谢灵姝道,“你也别指望这次有谁能救你,本宫可以告诉你,安郡王妃因担心你进宫,结果着急之下落水得了风寒,听说这会儿下不了床正在安郡王府养着呢。若你还想着皇上替你做主,本宫也不妨告诉你,本宫不会给你这个机会。白谨,将你关在这里,是你自作孽,敢让皇上因你受伤,就是罪不可赦。其实你说与不说都没关系,本宫若不想你活,能替你找到的理由不止一个。” “安郡王妃怎么了?”白谨硬撑着站起来,不管谢灵姝对自己的威胁,直视谢灵姝,“好端端的,如何会落水?” “她比你深谙皇室规矩,岂能不知你会是什么后果?但你罪不可恕,太后连安郡王的面子都没给,本宫不过看她可怜说了两句,谁知安郡王妃不知受了什么刺激竟失足落水。”谢灵姝冷笑道,“白含之,你还很是祸害,跟你亲近的人都没有好下场。” 白谨哑声道:“谢灵姝,是你对不对?去慈寿宫的路上根本没有池或者湖,安姨不会无缘故走到水边,定是你说了什么引她过去。” “是又如何?宫人皆看见是安郡王妃失控推了本宫一把,自己没站稳掉下去的,这些本宫就不与她计较了,你该感谢本宫才是。不过,以后安郡王妃再有过激举动,本宫可就没这么好脾气了。”谢灵姝眸光冷若寒潭,“白含之,本宫不会让你再有任何机会出现在皇上面前……” 第一五七章 无果之果(中) 你是我生命中浓墨重彩的全部,我却还不如你用心凝视的一页书。 谢灵姝来到慈寿宫的时候,发现夏元琛也在,稍稍有些吃惊,但看太后脸色有些冷冷,也猜到了些什么,太后极少会干涉夏元琛做的决定,能让她心生不乐,这段时间里,还能有什么? 看谢灵姝请礼后坐在一旁,太后也放缓了脸色,不过心里对夏元琛的气仍旧未消,而且她有意瞒着一些事情,所以她说道:“皇帝,你的伤还没有好,身边多留几个人伺候,省得张淮庆顾东不顾西的。” “白谨做事比较稳重,朕也习惯她伺候了,如果母后已经问完话,让她回御书房伺候就好。” 太后重重出一口气,瞪着夏元琛的眼神逐渐凌厉:“皇帝,哀家也不瞒你,那么多人看到当时她躲在你身后,哀家若不处罚她,置圣威与何地?若他们对躲避退缩习惯成自然,岂不是对你安全很有威胁?哀家不能放任,所以白谨这次必须受到相应惩罚。” 夏元琛皱眉:“母后,当时那刺客直接刺向朕,细究下去还是她受了朕的连累,她如何就有错了?难道非得让一个毫无抵抗之力的弱女子替朕挡一下子才算正常?” “她怎么能和皇上相比,皇上贵为一国之主万金之躯,保护好皇上是理所应当的事,臣妾也觉得此次得好好处理,该大惩小戒以免其他人效仿。若不然,事情传开了,难免有人胡乱揣测白谨与皇上,这样有损于皇上颜面,更不利于威严。” 夏元琛看向谢灵姝,半晌,长吁一口气,对太后说道:“母后,朕可否问一句。母后决定怎么处罚白谨?这几天白谨在哪里?” “这就不用皇帝你操心了,哀家自有分寸。”太后不给夏元琛说话的机会,“皇帝,你先回去吧。” “母后……” “皇帝。你堂堂一国之君,难道要为了一个丫头跟哀家闹?成何体统!” 太后难得如此坚决,夏元琛也知此次难以说服太后,颇有些无奈,听说安郡王妃求见过几次也被拒绝,看来他只能另想其他方法:“那,母后,儿臣先行告退。” 等目视夏元琛走出去,太后仍觉怒气难消,她惩罚白谨本就不是因为白谨有过错。只是她察觉夏元琛近来对白谨较之以往更是不同了,她不反对夏元琛后宫充盈,只是,被帝王另眼相看有本事独宠后宫的人不行,进了帝王内心的人更是危险的存在。自古女子相夫教子是本分。可乱国祸国之女亦不少,就算她不忌讳白谨以往经历,可她毕竟心存他念,定不会甘愿做一个按宫中规矩安心伺候皇上的妃嫔。 白谨心未安,做不来全心全意,若她放任,只怕夏元琛会是两人中妥协的那一个。那样的后果,太难预料,这种未知,让她不能不谨慎对待。 “德妃,白谨可说了什么没有?” 谢灵姝敛眉:“未说。不过她昨天让掌罚嬷嬷替她传话给皇后,说事关小太子。希望能与皇后一谈。” “你说什么?她提到了恒儿?”太后猛地直起身来,手也不自觉攥紧。 谢灵姝有些讶异太后的激烈反应,转念想到小太子身上,深知太后对小太子格外用心,也能解释得通。遂不做他想:“她确实如此说了。臣妾觉得她的话有些深意,也不敢冒然去跟皇后娘娘说,所以先来跟太后请示。” “她还说了什么?”太后慢慢倚回去,缓缓问道。 “臣妾再问,她只说那话只能跟皇后说,臣妾不够资格。”谢灵姝语气淡淡,听不出其他情绪,太后望过来时,她眼神也是坦坦荡荡,这话白谨没说又如何,她让太后相信就行。 “白谨不是这么猖狂的人。”太后不问真假,淡淡说了一句。 谢灵姝笑了:“因为臣妾有私心,臣妾对她说,让她好好想个明白,认清自己身份,不能让皇上因为她背上莫名的骂名。小太子亦是未来国主,不是她脱身的筹码。想到对皇上名声不利,臣妾有些失了分寸,估摸话说得狠也让她心里不舒服了。” 太后神情莫辩,许久,她说道:“你做得很好。让她开口,说出她想跟皇后说小太子什么事,若还不说,你也不能尽想着情面。” 谢灵姝点头道:“是,臣妾知道了。” “不许拿这件事去烦皇后,这件事你处理就好。记得,若问出什么,第一时间知会哀家。” 御书房内,夏元琛有些坐立不安,他将手中的书反复拿起放下,最后揉了揉眉心,喊道:“张淮庆。” 张淮庆轻声应道:“万岁爷,何事?” “昨儿朕吩咐你留意坤宁宫和灵秀宫,可从打探出什么消息没有?” 张淮庆不敢犹豫,立即回道:“启禀万岁爷,这几天有人看到掌罚嬷嬷去过两次灵秀宫,昨晚上的时候德妃身边的宫女柳意出去了趟,约一刻钟,夜黑看不大清楚她是同谁说话,不过那个时间掌罚嬷嬷刚好也出去了一趟。” 夏元琛皱眉,他来回踱步,回头吩咐道:“去灵秀宫,不用摆驾。” 让屋里的宫女都退下,夏元琛直接问谢灵姝道:“含之在哪里?” 谢灵姝脸上喜色退去,她觉得指甲刺得手心生疼:“皇上为何以为臣妾知道?” “那朕问你,你知不知道含之在哪里?” “臣妾不想告诉皇上。”谢灵姝觉得自己是不是要哭出来,白含之究竟哪里好,竟让你这么费心思,自己哪里就比她差了,她不会想你半夜难免,不会为你费心十几遍做一道小点心,不会在听到你受伤心担心的厉害,不会……不会像我这样爱你多年心越陷越深…… 夏元琛看谢灵姝两眼,转身就要离开。 谢灵姝一把扯住他的袖子,脸上没有血色:“皇上,你不觉得就这么离开,臣妾心里会很难受?而且你这么在华她,是心里有她了吗?”看夏元琛没有否认的意思,谢灵姝泪终于滑落:“皇上,您在最亲昵的时候,也没有唤过臣妾的名字。她们都说我深受圣宠,宫中用度皆是御赐,可这冷冰冰的东西,有皇上你几分在意?为何臣妾觉得,这么多东西,竟不如这一支不起眼的簪子让皇上费心思,竟没有你一句‘含之’来的真心?” “她是无辜!” “难道我不无辜吗?一个是同枕共眠夫君,一个是往日情深的姐妹,结果却成了我夹在中间进退都是错。”谢灵姝泣不成声,“皇上,她是尧瑱的妻子,她心里想的是别人,这样你也觉得她比我好吗?” “德妃,是朕做不到对你付出同等情意,不过这与含之无关。” “皇上……”看夏元琛头也不回离开,谢灵姝瘫坐在冰冷的地上,在这一刻,心字成灰。 她没想过夏元琛会同等付出,或许她从爱上那一刻,就将自己放的很低很低,但是,原来一丝真心,也是奢望! “白含之,我恨你……” ps: 在太阳底下跑大半天,是热死人的节奏啊,公司不厚道…… 第一五八章 无果之果(下) 棋子黑白分明,世事却常因有因,果无果,不过是因种种强硬或妥协而已。 那种刺骨的疼,让昏晕的白谨有些清醒,随即她现出一抹苦笑,明明手都仿佛不是自己的了,可是刺进骨子里的感觉,真的好疼。如果林意宁或者谢尧瑱在跟前,她想她一定会哭出声来。 张淮庆赶到的时候,看到的就是白谨无力躺在地上,而双手却浸在冰水中的情景,旁边还特意站着一个宫女压着她的胳膊,另一个不停地往盆子里加冰块。 “还不住手!”张淮庆急急喝止。 屋子里的宫女见是皇上身边的张公公,很是吃惊,个个束起手来不敢再有其他动作。 张淮庆得了夏元琛旨意先行过来,身边只带了两个小太监,他看白谨状态很是不对,整个人软绵绵的躺在地上,面上还带着不自然的潮红,不由急的跺脚,脾气也刹不住急躁起来,他指着旁边的那两个宫女大声道:“还不快将谨姑娘扶起来,将厚衣服拿过来给谨姑娘披上。” 宫女已经慌了神,张公公说什么她们不敢不照做。张淮庆分得清轻重缓急,白谨这情况耽误不得,他让两人扶好她就想着赶紧回去,好找御医瞧瞧。 掌罚嬷嬷刚去了灵秀宫,此时正得了谢灵姝的话回来,正有些得意,一进来就瞧见两人扶着白谨往外走,忙得拦在前面:“造反呢你们?我让你们好好教训她,你们办好了吗?这会子做什么呐?” 张淮庆听了她作威作福的话很是气恼,正要开口说话,掌罚嬷嬷已经被人一脚跺开。 掌罚嬷嬷“哎呦”一声跌倒在地,正要开口骂,看清那人的时候,却被吓得胆子都没了,哆嗦得话都说不利索了:“皇,皇上……” “给朕。”夏元琛上前一步将白谨抱在怀里。稍一碰触,发觉白谨额头滚烫,但视线落到白谨双手,却是已经被冻得红肿。他眼中厉色摄人心魄,“张淮庆,将她们都给朕关押起来,不许任何人跟她们接触。” 说罢,夏元琛抱着白谨步履匆匆离开,同时吩咐道:“请明御医过去养心殿。” 夏元琛前脚离了这里,柳意也急匆匆回了灵秀宫。 “你是说,皇上带她回了养心殿?” “是,奴婢听得仔细,皇上确实说请御医过去养心殿。” 谢灵姝胳膊抬了抬。最终放下,合上的眼睛也藏下万千情绪:“本宫知道了,你下去吧。” 养心殿!白含之,或许,这次我就不该让你活着! 明御医小心翼翼收回银针。快步走到案边写下两个方子:“一个按照上述煎服,每日三次。这个按方子熬成药水,每日早晚让她泡手,配合着药膏涂抹。切记一点,短时间内不能让她的手再碰冷水,定要注意手的保暖。” 夏元琛站在不远处望着床上的白谨,问明御医道:“可还有其他要注意的地方?” 明御医想了想。躬身道:“皇上,臣听说谨姑娘还是住在康宁郡主之前住处,那里位置偏幽,虽有一间暖阁不错,可总体还是适合夏天居住。谨姑娘身子虚弱,最好换个住处。” “嗯。朕知道了。”夏元琛扭头看明御医,气势天成,“你当初替竞华调养身子,朕深知你医术高超,以后她的身子状况你也多上心。定期给她查看,需要什么药材只管用。” 明御医有一丝诧异,不过并没有表现出来,竞华离开宛京的时候也反复说过好多次,能帮这位姑娘就帮,他一个大夫,能做的不多,不过是尽力尽心而已。 夏元琛走到床边坐下,顺势将被子拢紧,又对明御医说:“你只管做好事情即可,若有谁跟你说什么,就说是朕的旨意,有问题让她们直接来找朕。” “是,臣知道。” 半夜时候,白谨被一阵阵的疼折腾醒来,她恍恍惚惚睁开眼,入眼是一片明黄,不等细思这是哪里,一串咳嗽就压不住了。 “含之,醒了?” 白谨扭头,发现说话之人正是夏元琛,他从不远处起身走来,脚步略急,眼神里还带着几分喜悦,等他坐在床头,白谨发现自己没有看错,夏元琛确实有些高兴。 “皇上……” 夏元琛问道:“可是还觉得难受?还是手疼得厉害?” 白谨将手举高一些,看着被包的严严实实的双手,定定出一回神,等夏元琛有些担忧地再问时,她偏着头对上夏元琛凝视的眼光,泪流下来却微微一笑:“皇上,我渴。” 宁王府中。 白珺瑶紧皱眉头:“你说什么?她竟住进了养心殿?” 夏允桓喝一口茶道:“我拿这个哄你做什么?这次是母后瞒着皇兄办的,原是秘密进行,哪里就能瞒过皇兄了,白谨也算得上皇兄真心信任的人了,好端端在皇兄遇刺后忽然几日不见,他哪里能不生疑?不过下面的人下手没个轻重,差点毁了白谨的手,被皇兄撞个正着。” “可是,白谨不是妃嫔,又担着护主不力的罪名,就这么住进养心殿,岂不招人闲话?这对她名声不利不说,其他大臣难道没人对皇上说什么吗?”白珺瑶问道。 “护主不力?皇兄都否认了,其他没看见的人说再多有什么用?这样一来,白谨就是被冤枉,加上当时她却是昏迷不醒,皇兄说救人要紧,谁还敢说不救,谁又敢教导皇兄怎么救?再说了,是不是妃嫔,也不过是皇兄一句话的事,真抓着不放,不定谁得利呢。”夏允桓没注意到白珺瑶轻轻抿唇的模样,想到什么笑了一声,“我也是头次知道,皇兄竟会这么紧张一个人,白谨有她的福气在。” “太后她老人家,也没说什么吗?” “皇兄第一时间就去了母后那里,也不知说了什么,母后明面上没有再追究。倒是有几位苦口婆心在太后跟前说什么于理不合,也只是让母后发话等白谨醒了就挪到其他地儿去。不知皇兄怎么让母后让步至此,还有,这次皇后只是随着太后说了两句,并没有其他动作,是一件罕事。”夏允桓说着摇了摇头。 白珺瑶微微一笑,应和着夏允桓的话,却有着自己的意思:“确实稀罕。我这个妹妹,还真是不简单。” 夏允桓闻言抬头,看白珺瑶漫不经心的表情和嘴角若有若无的一丝嘲弄,心中微微叹息,装作不知道地问:“你要不要进宫看看白谨?她到底是白家女儿。” “等几日吧。这事怕也瞒不过朝野上下,不是我凉薄,白家这几年也是风风雨雨未断,我想父亲也不想再将白家置于风言风语中。何况,皇上做了主,又是后宫事宜,此事可大可小,咱们还是先别急着搅合其中了。”白珺瑶淡淡说道。 “也好。” 好与不好,不只是现在的结果,至少对许多局中人来说是这样。 白谨,或者说,白含之,从未想过这是她走向九重凤阙稳稳的第一步。 一百五十九章 淡客小筑 如果做什么都分不出对错,那就随心而安吧。 十八岁上的冬天最冷的时候,含之没什么印象,因为自她醒后就被妥妥地安置在离养心殿不远的淡客小筑,许是有人吩咐过,除了几个被派来伺候她的宫女外,这里极少有人打扰。 含之仿佛一夕之间懒散了许多。因夏元琛说让她好生养伤,其余事情都不必去管,她也就听了,手还伤着,重物不能提,甚至连拿笔拿书时间稍长都经不住,所以她每日里最大的消磨就是透过窗子对外面出神,这样竟懒懒散散一直到了年后。 无所事事的日子其实很难耐,不过很多时候等你回过神,才发现这种日子过得是最快的,因为它让你觉得抓不住时间。 “姑娘,换药了。”随雪走进来,手中端着一个托盘。 含之回过神来,从窗边走到桌旁,手腕朝下垫在随雪已经准备好的手枕上。 随雪熟练将药涂抹均匀并包上,而后她笑道:“明御医的药果然好用,姑娘的手一日好过一日了,等开春的时候,正巧能好好活动一番。” 含之笑了笑,也不说话。 随雪原就是看守淡客小筑的宫女,虽见过宫中倾轧,因这小筑相对独立,很少能使她卷入各种争斗,倒平她几分心性,见得多又多少能独善其身,所以当初夏元琛让张淮庆换一批人时,张淮庆留下了她和随宜两人还在此处伺候。 “姑娘,皇上打发人过来说等等会着人送几样药膳,还问姑娘可有什么想吃的,先说了,等会儿一并送来。” 含之瞧一回包的严实的手,摇头道:“没什么想吃的,药膳也不必送来,为这点小伤麻烦那么多人做什么。” 随雪笑道:“这可不是奴婢能做主的。皇上既然说了,定是已经让人准备了。姑娘此时推了也不顶用了。照奴婢说,姑娘到底伤了身子,老话也说伤筋动骨一百天,能得药膳补补那是好事。” 含之也不知听进去没有。只点点头又不说话。 随雪见含之如此,早已习以为常,她将药膏什么的收拾好,走到炭盆处将炭火拨弄得旺一些。 “外面吵什么呢?”含之忽然问道。 这是含之住进淡客小筑后头一次主动问到外面情况,随雪一愣差点反应不过来,她回头见含之已经走到门前,忙走过去笑道:“今天是正月十二,大后天就是上元节了,这会子应该是各宫中忙着挂灯笼做装饰呢,不觉就动静大了些。” 含之“嗯”了一声。恍恍惚惚说了一句:“又到元宵节了啊,月圆人圆,确实该热闹热闹。” 随雪瞧出含之情绪不大对,也不敢贸然说什么,停了停。劝道:“姑娘,门口风大,不如屋里坐着吧。” 小筑门口,随宜正领着一行人走了进来,她看到含之在正屋门口站着,忙走上前来回道:“姑娘,奴婢刚才去领元宵分例。路上遇见慈寿宫和坤宁宫的两位姑姑,她们说太后和皇后赏了姑娘几盏花灯,正好让奴婢稍过来了。” 含之欲开口时,正巧一阵凉风袭来入了嗓子,她咳嗽两声,脸颊晕出淡淡红色。捂着嘴缓了缓,她没有理会随雪让她回屋的话,反而信步走到院子里,随手挑起其中一盏灯笼看了看,样式挺精致。上面作画却是很有意思,凡勾勒出的美人花鸟,无不是垂首显出十足的安分,粗粗扫了一遍,其他三盏灯笼上也基本都是这些,没瞧见一个昂首的。 含之低低一笑,手指戳着面前的那一盏灯笼:“这些既是太后和皇后赏赐的,就挑些显眼的地方挂起来吧,让人小心些挂,别碰坏了。” 她想过安安分分平平静静一辈子,也没觉得夫唱妇随是让她不开心的事,可惜,能让她如此的人已经不在不是么?她转个眼珠子都有人揣度她是不是又打什么坏主意,防她猜她的,既然已经如此,不如做的明白些痛快。 不过,太后和皇后用心至此,其他妃嫔不会猜不到,这么大张旗鼓给一位受过罚的宫女送灯笼,不是最直接的警示还能是什么?罢了,她一个胳膊拧不过大腿,送就送吧,她收着就是,挂在显眼的地方,不定还能听谁说道几声呢。 淡客小筑正月里头次来的客人,有些出乎意料,也可以说并没有大意外,她名不知言不顺住了进来,任是谁来都不奇怪吧。 齐美人站在门槛外并不进来,她斜着眼睛看门口楹联,上面不过是引用一句诗,用来形容淡客小筑建成的初衷以及感觉十分贴切,“惆怅东栏一株雪,人生看得几清明”。齐美人嗤笑道:“清淡明智,这也是你能配得上的?” 含之接过随雪递过来的手炉抱在怀中,背对着大门看着两个小太监将灯笼分挂在正屋门前屋檐下,往后站站端详片刻。 “没听到我在跟你说话?”齐美人与含之有几回摩擦,向来看含之不顺眼,虽然她心底也清楚含之气焰正盛,但皇上后面撑腰这一点,就不是她能随着脾气来的,可她咽不下这口气。再说了,这宫里私下有多少人议论这个人,皇上如果真宠她护她,岂能连个名分也不给她?皇上连立足之名都没想着给,看来也不过是一时兴趣而已,等皇上兴趣过了,有她好受! 许是真的有些无聊,含之听了这话,摇摇走到门口,堪堪与齐美人对面:“风大,刚好没将美人的话吹进来,美人刚才说了什么,怎么就恼了?” “你……”齐美人瞪视含之,那话里的意思,不就是在讽刺她说话没分量?这人,真是让人气恼,“哼,你别太得意,以后有机会我定要你好看。” 含之笑道:“美人许这空话作甚?这机会,岂是人人都能得的?”她后撤几步躲过齐美人的巴掌,依旧笑着问:“美人要不要进来做做?这么冷的天,我这里陪着美人经冷风也很是辛苦。” 这话太没将齐美人放在眼里,眼见得齐美人脾气刹不住,后面跟着的宫女忙低声道:“娘娘,您还要去给太后请安。” 齐美人一脚狠狠踢开半掩着的那扇门:“白谨,你如此放肆,敢不敢随我去太后跟前将话再说一遍?” 含之不答话,只将视线朝远处望去,轻轻一笑。 有宫女快步跑过来:“美人,昭媛让奴婢过来问问何事起了冲突。” 齐美人一惊,猛地扭头,看见远处大道上,何昭媛果然正看向这边,而德妃也停住了脚步,冷冷看着这里。她心跳了几下,原是路过这里去慈寿宫,不成想看见含之院子里面看着,心火一上就来这里讽刺几句,谁想竟忘记或许有其他人注意这里了,这要是给皇上知道了……齐美人顾不得许多,狠狠瞥含之一眼,匆匆朝那两人走去。 含之看灵姝皱眉轻瞥的样子,很是有震慑力,遥遥与她对视一眼,含之合上了门,齐美人确实说对了一句话,她配不上“清淡明智”这几个字。 ps: 见谅见谅,先是停电,今天又招待几年未见的好友,耽误了发文。 第一六零章 夜半弈棋 无酒烹茶等闲度,闲敲棋子落灯花。 荆夏的元宵灯会,向来热闹。 月华初上,相约赏灯,多得是羞红了脸的娇俏女儿家和情窦初开少年郎。偶有轻风吹过,悬挂成一排排的各样灯笼左右轻晃,更添几分生动情致。 白珺瑶隔着栏杆往下面一瞧,转头对另一个明显心不在焉的人笑道:“你好容易有机会这个日子出来赏灯,结果从我看见你就苦着一张脸,若真是心不在这里,何苦出来这一趟呢。” 闻言,谢灵姝抬头,眼神闪了下子,将目光投向人群:“心不在自己身上,还能在哪儿?” 白珺瑶摇头:“我下午接到你的信儿心里还纳罕呢,虽说宫里今年不大办元宵夜宴,太后喜欢冷清也不会平平常常过,宫外面住的不管吧,总还要让你们凑在一起说笑热闹一番,怎么你就自己个跑出来了?莫不是有烦心事?” 谢灵姝冷笑一声:“原也是为了眼不见心不烦,没想到看不见更加闹得慌。” “是为了谁?” “你们白家养的好女儿。”谢灵姝提到含之,就有些抑制不住自己脾气,这么冲的话也就脱口而出,她抿抿嘴,对把白珺瑶也埋怨在里面有些愧疚,可日久形成的傲气,让她说不出道歉的话来。 白珺瑶却不在意,手指碰了碰烫热的茶盏,笑道:“这是连我也怪罪上了。这也怪不得你,谁也不喜欢生活被人生生插上一杠子,尤其是自己都知道谁得冤枉的时候。不过你听我句劝,有些人或事,你将它看得重,总会分了其他心思,说不得反而因此落了下风,我不就是这么过来的。” “她若是在你最看重的那人心里占了分量,你如何能做到不将她看得重?”谢灵姝惨笑道。“我知道皇上属于我一个人的是奢望,可没想过现在竟败在自己曾经的弟妹手上,还一塌涂地。白含之病倒,这么久没出淡客小筑。皇上就再没踏足灵秀宫,甚至我腆着脸去求见,也不得一见,甚至连拒绝的话都开始变得客套。” 白珺瑶听了她的话,如有所思,她看着谢灵姝头埋在胳膊里,半晌,忽然道:“如今除了皇后,你是妃嫔之首,总不能这般受制于人。该好好合计合计,你若败于此,怕这辈子……”白珺瑶一顿,看谢灵姝肩膀一僵,才缓缓说道:“除了皇恩圣宠。总也该有个其他能傍身的。谢家自不必说,是你的依傍,可总归是外戚。你可曾想过别的什么能让你地位更稳的?” 谢灵姝扭头看着她,渐渐明了:“你是说孩子?” “不用我多说,你入宫也这么久了,也该明白一个皇子的重要性。” 谢灵姝眸色转深,心中微涩。她如何不知这个道理,可天不遂人愿,她身为德妃,避子汤之类她不用喝,可就是这肚子不争气。 白珺瑶手请抚上小腹,笑得温柔:“这些日子宁王让我好生安胎。我也不大进宫了,可有些事我还是明白的,我也知道你心里苦,越是这样,你越要主动些。你还能等着皇上察觉你的难过来跟你赔不是不成?宁王找来一位名医,我特意为你求了个方子,你别嫌我自作主张。”说着,白珺瑶从袖子里掏出叠得方正的纸递过去。 谢灵姝从她言语中已经猜出这个方子是什么作用的,稍一犹豫,她接过来,手指微微用力拿在手中。 “珺瑶,说实话,我很羡慕你。起码宁王是真心待你,为了让你成为正妃不惜和皇上据理抗争。可惜我现在也帮不了你很多,我从未体会过见皇上一面竟这么难……” “总会好的!” 宫里也是灯火如昼。 只有淡客小筑,除了正屋门口那几盏灯笼,仍旧烛光映窗一片静谧,窗户上的影子也凝固了一般半天不动。 随雪轻轻走过来,将灯芯挑了挑。 含之放下手中的书,问道:“你也随她们出去玩吧,我这里不当紧。” 随雪一笑:“奴婢喜静,凑热闹总感觉浑身紧张得慌,何况随宜她们都出去了,这里一个人不留也不像话。” “你这般谨慎的性子,倒真是挺难得的。”含之笑道,“你若无其他事,正好帮我个忙,我想起一道茶的味道来,我说着你做出来如何?咱们凑不了热闹,也假风雅一回,总得有点元宵佳节的意思来。” 随雪点头:“奴婢不懂这些,借姑娘力也做回文雅人,倒有趣。可有什么要准备的,奴婢去准备。” 含之说着,随雪一一记下,这淡客小筑好东西不少,所以凑齐其他材料并不难,只是找不到那经冬的梅花蕊心的初雪雪水,还好翻出半坛子泉水。准备停当,两人就在小炉子上煮水烹茶开了。 茶将要好的时候,院子里传来脚步声,含之想着许是院子里的宫人回来了,也就没在意,直到声音在门口响起,才有些吃惊回头。 “好香的茶。” 随雪忙站起来请安:“皇上吉祥。” 含之也随即行了一礼,有些疑惑问道:“皇上怎么过来了?” 夏元琛背着手走过来,端起一杯茶闻了闻:“被这茶香味引过来了,含之这么吃惊,不会是想要藏私吧?” 含之笑着摇头叹道:“皇上说笑,我就是藏私也是藏得您的私。” “你先下去吧,不用在这里伺候。”夏元琛对随雪说道,而后坐在含之对面,摆手让含之坐下,才道,“手还没好利索,自己烹什么茶呢?” “我只是动动嘴皮子而已,都是随雪在操作,刚才不过是端起茶杯看看色泽。”含之说着,却在夏元琛欲喝茶时拦道,“皇上,已经入夜了,这茶是提神醒脑之物,此时还是少饮为好,免得扰了好眠。” “无妨。”夏元琛这么说着,还是只小小饮了一口就放下了。 一时相顾无言。 “宁王今夜特意入宫,当着太后和几位宗亲的面,说要立白珺瑶为正妃。” “……” “太后也不好反驳,只说全权交给朕决定。” “那,皇上是如何决定的?” “宁王很坚决。” “皇上有同意的意思吗?既然皇上心里有数,同我说这些做什么呢?是想看我如何反应吗?” “你呀。”夏元琛摇头,看含之淡淡的眉眼,转开了话题,“除了煮茶,今晚上还做了什么?” “竞华前几天来信的时候,同时送来了一本极难得的棋谱,我方才按着铺子摆子儿呢。” 夏元琛来了兴趣,他顺着含之手指的方向,起身走了过去,低头看了一番,对含之说:“不如这样,咱们下一盘棋,你若赢了,朕答应你一件事情,如何?” “皇上说话算话?” “君无戏言,朕既然说了,自然不会反悔。” “好。” 续上的茶凉了几遍。 夏元琛举子半晌,最后将棋子敲了敲,投子认输,而后又似无意说道:“到底是女人,下这么锋利的棋,不见得就是好事。” “皇上觉得这局棋怎么样?” “敢守敢攻,凌厉得当,是盘好棋。” “既是好棋,为何下棋的人就错了呢?” “你明知道朕是在说什么。”夏元琛直视含之,“棋与你而言不过是消遣之物,而你下棋竟成如此风格,定是心中有所想法,所以才在这棋盘之上表现出来。”含之,你如何才能放下心中芥蒂…… 含之微微低头收拾棋子,敛下眼中情绪,半晌,轻笑道:“皇上说棋如人,我觉得人如棋,落子无悔。” 夏元琛微微叹息:“说罢,你有什么请求?” “白珺瑶此生不能成为正妃,德妃地位止于此,白家家主一旦犯事必严查到底……谢家,”含之咬了咬嘴唇,声音轻微但坚定,“离京不得归。” 第一六一章 夜宿小筑 依靠这个词,在你独立到连自己都不信的时候,还有什么意义? 夏元琛沉默片刻,笑道:“这明明是四件事。” 含之低头,无声笑了:“方才是奴婢斗胆跟皇上开个玩笑罢了,皇上用不着当真。不过,我想从皇上这里讨三年性命无忧。” 夏元琛看着含之,边在心中慢慢忖度。 “皇上放心,如果我做了什么事情让皇上为难,皇上自不必客气,说是三年,也没什么其他意义,或许到时候不过是向皇上多求几天缓期而已。” “你心里究竟什么打算?”夏元琛疑窦顿生,不放过含之任何一丝表情的变化,“你这么说,难道是做好打算为什么事情赌上自己性命?” 含之不置可否,只是笑道:“皇上若觉得含之提的有些无理,不理也就罢了,我知道方才下棋的时候是皇上让着我。” “话既然说出口,朕就不会反悔。不过,朕不会随意应你,原是想帮你,总不能反而让你有恃无恐去伤害自己。你到底想要什么,等你想好了跟朕说。”夏元琛环顾屋内,说道,“住这里可还习惯?底下的人伺候的怎样?朕听竞华说过,你身边有两个很是可靠的丫鬟,如果你想,可以让她们入宫陪你。” 含之摇头,见夏元琛有些疑惑看着自己,轻声说道:“她们还要陪着瑛姨和珣姨,有她们在,我放心。” “那你呢?你怎么才能让她们放心?”夏元琛还是想着含之刚才的那个要求,所以在含之说到这些的时候趁机问道。 含之侧过头,像是在看夏元琛,眼神却飘渺又含着几分认真:“我不是很幸运么,若不是因为皇上替我做主,怕这皇宫不会容我好好呆下去吧,或许连宛京也无立足之地了。现在我好好的在这里。还得许多人求不来的清静,她们怎么会不放心。”而其他一些人,又怎么会放心?或许,风雨欲来。 含之将话说得很直白。夏元琛也听懂她的意思,不过含之并没有完全说对,他虽然往这里派了人手保护淡客小筑,却没有刻意将含之与其他人事隔开,要不然齐美人等根本靠不近这里,或许他潜意识里,是希望含之适应这里的一切,好的坏的,所有一切,这样她才能在这里呆下去。 “你这么放心朕会替你安排做主吗?”夏元琛听含之说完。深深看了她一眼,听含之话里或真或假的依靠之意,不得不说他有些喜悦。没再说其他的,夏元琛举步朝门走去像是要离开,不想走了两步又折了回来。在含之惯常躺的那个软榻上躺下,两手交叉在脑后微微合上眼睛。 这一系列动作有些出乎含之意料,她呆呆看着夏元琛动作,半晌,才试探着问道:“皇上可是乏了?我去喊张公公进来。” “不必,今晚朕在这里休息。” 含之顾不得其他,急急说道:“可是。这于理不合……” 夏元琛挑起眼角看她一眼,又合上眼睛:“朕小时候曾觉得那些隐士高人很厉害,所以缠着先皇建了这淡客小筑,当时那些人确实费了心思,朕一直很喜欢这里,偶尔也会宿在这里。” “可是……” “怎么。含之在害怕?” 含之难得呆愣,看着夏元琛真的放松躺在那里,不知再想些什么。 许久。 次日,夏元琛施施然走出淡客小筑,看起来心情颇为不错。 张公公在门口接了他。直接去了御书房。 消息,岂能扩散的慢了。 当谢灵姝在谢家住了一晚回到灵秀宫的时候,怕这皇宫上下只有闭塞无人去的冷宫才不知道皇上昨晚上宿在哪里。 有人恨红了眼,有地儿是东西碎了一地的凌乱…… 近些日子一直较平静的皇后脸色也变了色,到底是中宫之主,很快让人来到淡客小筑传含之过去。 含之被晾了足足半日,院子里的风甚是寒冷,含之出来的匆忙,衣裳有些单薄。纵然冻得嘴唇都变了色,可她依然淡淡站着,脊背都不曾弯一下。 “让她进来。” 含之脚下一颤,稍微停了一下,跟在一位嬷嬷后面进了屋内,而后就又跪了下来。屋里是暖和的,只是还不足以暖到地面,不大会儿,含之就觉得膝盖丝丝疼起来:“奴婢参见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吉祥。” 吴皇后望着跪在地上却不显狼狈的女子,心中着实愤恨,她与夏元琛也算少年夫妻,从嫁给他就知道那人注定不会独属于任何一个女子,其实夏元琛已经很好,这么些年,也不过立了德妃与何昭媛,以及七八位嫔妃,即使有新人换旧人的时候,可到底没失了规矩,也没有一人独宠长久。眼前这个,打破了她以为的夏元琛的原则,没名位无名号却屡屡有人因她受罚,里面甚至还有嫔妃,竟为了养伤,还住进了淡客小筑,皇上竟为她出格至此! “皇上昨儿歇在你哪里?” 含之低头不语,可这种沉默看在吴皇后眼中,反而更惹她生气,这明白就是无视她皇后之尊,这么恃宠而骄,以后真让她得意了还得了? 吴皇后想教训含之一番,又觉得反而容易让她去皇上面前哭诉而惹皇上对自己不满,脸色变了几变,她对身边的嬷嬷小声吩咐了几句,那嬷嬷点头后就疾步走了出去。 不消片刻,一碗药放在含之面前。 含之仿佛没瞧见,脸色变都不曾变。 “宫里有宫里的规矩,昨晚上你虽然得皇上所御幸,可一来你不过是宫女资格不够,二则,皇上也未让人记录,本宫就依规矩办了。”吴皇后指了指那碗药,很快又嫌恶一样收回手指。 见含之未动,吴皇后出言讽刺道:“放心,不是毒药,本宫不会要你的命。” 含之嘴角似乎有一抹笑,她端起那碗药,正欲喝时,恰有一个锦衣玉贵的小人儿走进来,他对着吴皇后像模像样行了一礼,而后两只眼睛好奇地看着含之道:“你病了吗?” “恒儿,你先去里屋玩。”吴皇后又紧声吩咐左右道,“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带太子去里屋?” 宫女赶忙上前,恒儿却不大乐意,宫人们也不敢硬拉他。 含之看着背着小手站在面前的小太子,笑道:“对啊,奴婢生病了,皇后娘娘赐药给奴婢,这药得趁热喝呢。”说着,慢慢将药喝完。 “来,给你这个,这是刚才父皇夸我背书好给我的,可甜了。”恒儿伸着的手上是一个咬了一半的小果子,他见含之没有动作,以为她是同其他宫人一样不敢,可他真的挺喜欢眼前这个漂亮的人,尤其她笑起来很好看,不想他身边那些人一样,所以他干脆将果子喂到含之嘴里,边得意笑道,“可甜吧?我就不喜欢喝药,很苦很苦……” “恒儿!”吴皇后有些生气喊了一声,看恒儿嘟着嘴走过来,忙搂到怀里,冷声对含之说道,“你下去吧。” 陪着恒儿说了好一阵话,问了几句他在夏元琛面前背书的事,就让人领着他进屋里玩了,吴皇后才问刚才去端药的那位嬷嬷道:“那药,可有其他人看见你去拿?” “皇后放心,奴婢说了是按规矩来取避子汤,然后在无人注意的时候换的药。” 含之走出殿外没多远,就被另一个人拦下。 “德妃娘娘有事让你去灵秀宫。” 含之错身闪过那老嬷嬷欲伸过来的胳膊:“嬷嬷有话说就好,做什么还动手。” 老嬷嬷眼见有人从不远处经过,也不敢再动手捉含之胳膊,只声音添了恶狠狠之意:“德妃的话你敢不听?” “抱歉了,你回去给你的主子说,我正赶着去御书房,还真得违了德妃的命令了。” 自打知道她为了一己之私将黑府秘密送去的关于尧瑱之死的证据付之一炬,只从知道娘亲的死她也脱不了干系,加上她竟还将安姨推入冷水之中,仅存的情分早就随风。亲人姐妹早做不得,她看她有很,自己看她又怎不是如仇! 第一六二章 开始出手 当初因你宫门不入,如今却要为你站上九重宫阙。 潺潺春雨初来的时候,树木都换了一身新装,经了冬的人也已经是另一身皮骨。 明眼人都看得出含之如今舒服的日子是皇上默许的支持,稍微有脑子的都不会选择在她气焰正盛的时候两相交锋,要不便宜了谁还不知道。 含之不傻,自然不会像有些人盼的那样恃宠而骄从而错处加身,不过有一点还是变了,如今她倒真用不着伏低做小着姿态迎人。她如此做了,却有越来越多的人不敢置喙她的这种姿态,不说皇上因素在,含之自己表现的太过理所当然,像她就该是如此一样,这人么,做不到或者做过了都容易出现错处,这样坦荡不卑不亢到让视你为眼中刺的人都觉得该从别处下手找你麻烦,不正是在无形中增加自己胜算?因此,宫中即使有嚼舌根心含酸气儿的,也是背后的事,当面挑事的无不是绞尽脑汁才下手,不过效果可就难说。 三月初,含之孤身去了宁王府,纵白珺瑶摆足了姿态,还是在看到她身后跟着的人后,不得不收敛许多。 “王妃吉祥!”小林子从含之身后出来,向白珺瑶行礼道。 白珺瑶脸上微微带笑,手虚抬,说道:“公公不必多礼。公公此番前来,所为何事?” “咱家替宁王给王妃带个口信。”小林子正色道,“玄幽使者不日即将前来,皇上已经任命宁王前去迎接,因时间紧急,故宁王来不及派人往府里传信,所以皇上特意命奴才前来告知王妃。” 白珺瑶淡笑:“劳烦公公跑一趟。来人,带公公前去喝茶。” 小林子忙摇手道:“王妃客气,奴才此番前来还有另外重要事,就是照顾好姑娘。有皇上吩咐,奴才不敢离了姑娘半步。” “那公公随意。”说罢,白珺瑶侧身看一眼淡然坐在椅子上的含之,不着痕迹眼神一冷。慢慢走到上首处坐下,“谨姑娘前来,有何贵干?” 含之神色自然,不答她的话,反而对小林子说道:“你去歇会儿吧,我这里和侧妃说几句话,约一刻钟过来咱们好回宫。” 小林子笑道:“那奴才就在外面候着,姑娘有事喊一声就成。”说罢,就退了出去。 白珺瑶眸色幽暗趋深,心中也有些吃惊。看含之态度如此自然,而这位小林子公公她还算知道,是在皇上跟前伺候的一位,没想到对她竟如此听话,想不到夏元琛对含之比她想的还要好。况且看她如今态度,不得不防! 含之仿佛没看见她审视的目光,淡淡道:“我时间不多,就不跟侧妃客套了。我来只是问一句,你可还记得这个?”含之将手中把玩的一件东西扔到白珺瑶脚边,而后眼神一丝不落地盯着她看。 白珺瑶眼神凌厉一瞪,显见得对含之行为很恼怒。见含之只看着她却无动于衷,她想要喊人来捡起脚边物件。 “我奉劝你还是自己捡吧,省得再连累一个人性命。”含之言道,弯起的唇角满是讽刺。 白珺瑶皱眉,有些不解含之话里淡淡威胁之意,不过这一切在她低头看清楚脚下东西是什么的时候。瞬间明了,顺带着心猛然一跳。不过,她抿了抿有些白的唇色让它恢复正常,眼睛盯着那东西片刻而后转开,却并不去捡:“不过是一件不甚值钱的东西。我记得它作甚?” “是吗?”含之话音挑起,而后一笑,“你既然如此不在意,那我连同其他东西一起给宁王和太后皇上看,你觉得如何?” “白含之,你在威胁我?”白珺瑶似是大恼,一脚踢飞脚下之物,那东西原为一个小巧玉坠,一个弧线后即不见踪影。 “啧啧,这就恼了,我听了你十几年好气度,不过如此,跟你的人一样,能看不中用。”含之摇头道,而后眼角斜撩白珺瑶一眼,语气转冷,“如果我的威胁有用,如今你会是求死不能,别总把芝麻点事说这么严重,还真当自己有凛然不可侵犯的之尊贵?” 白珺瑶努力不让自己更失态,她深吸一口气,眉梢眼角重挂上威严之色:“这里到底是宁王府,还容不得你这么出言不逊,出去,别让我看见你。你若显脸面丢的还不够,自可去跟皇上说我带你无理,哼,不过是以色惑人的贱胚子。” “你不也是曾想过以色惑人?可惜……”含之挑眉说道,直说的白珺瑶双目逐渐狰狞,又悠悠然添了几句道,“我在来宁王府之前去了白家,那里还真是够热闹,连姨娘竟然被撞见与人通奸,白大少爷也是嫖赌被人闹到府门口,还真是有其母有其子典范,真是一场闹剧,不知外人如何猜测高洁的侧王妃,这王妃之位真真是无望了。” 听了这话,白珺瑶大吃一惊,她一看含之丝毫不觉得意外的神色,心中猜测让她重重开口道:“白含之,是你做的!” “呵,他们龌龊,与我何干?”含之淡淡道,“你也做惯了卑鄙之事,不是更应该了解他们本性?” “你……” “王成这个名字,想来你还不至于忘掉,还是你觉得做到了天衣无缝?可惜,总有脱离你控制的事,王成远在边关时留下了所有证据,还有你派人灭了王成一家的证据,如今都在我手中。” “不可能,谢灵姝不是都烧掉了吗?”白珺瑶话一出口即意识到错了,不过事到如今,她更不会束手就策,“谢家都缄默了,宁王府更不会承认这种子虚乌有的事,凭你现在名声,你以为谁会信你的话?” 含之心也被狠狠揪了一下,她话语中也带出狠戾来:“我没想过让谁相信,不过总有一日,我会让你们知道什么是杀人偿命这么简单的道理。” “凭你?你若真有证据,会现在不动手?我想你恨我入骨,不可能看我有翻盘的机会吧,除非你手里根本就没有证据。” “因为我觉得你现在这么死太便宜了,一无所有众叛亲离,到时会有更多人痛打落水狗的。你就是不久的那只落水狗,白珺瑶!” 走出宁王府时,淅淅沥沥小雨洒落身上。 含之没有撑伞也没有坐上马车,步子也不是向着回宫方向,而是走着去了另外一边。 看着眼前墓碑,上面仅有“爱子谢尧瑱之墓”几字,含之定定瞧了好久,拿出绢帕细细擦拭墓碑,手指在谢尧瑱这个名字上描了不知几遍,而后也不顾地上湿滑坐下,看着墓碑静静想着他们之间的事,良久…… “尧瑱,其实当初拿到你休书的时候,心里很气,因为我觉得哪怕你不在,我也会守你一辈子,等活够咱们两人的份儿,或许咱们就能重聚了,因为我背负了你的一部分人生,所以你肯定甩不掉我。”含之轻喃似在尧瑱耳边说情话,她顿了许久,眼泪漫出眼眶,“这一辈子,你是我的,我可能要不是你的了,别怪我……” 雨下的紧起来,小林子十几步外停下:“姑娘,咱们该回了。” 含之不应,双手抱膝,头靠在膝盖上又看了半晌,然后将头埋在臂弯里,小林子觉得她是在流泪,犹豫片刻,也没有再出声,悄悄站远了些等着她。 “尧瑱,我不会再来看你了。” 含之衣衫尽湿,小林子驱使马车飞快回了皇宫,将含之先送到淡客小筑时,却发觉夏元琛正在屋里坐着,他抬头望含之一眼,吩咐宫女替她更衣,同时传了太医过来,等一切停当,他对含之说:“猜着你就得去看谢尧瑱,你傻啊,不知道天好的时候去,下雨了还不知道打伞啊?” “那年的今天和他第一次见面,今天见了他,这辈子都不会再见了……”含之昏昏沉沉合上眼睛。 夏元琛眼神复杂看她眼角流下的泪,叹一声:“你总不记得,那年的今天,也是朕第一次遇见你!” ps: 俺们家要添新丁了,哦呵呵,这几天下班忙着挑买礼物呢,几天没更不好意思啊~ 第一六三章 各有动作 可看破梦里当年?执念! 随雪将一杯茶放在何昭媛面前,稍微欠身退下。 那茶是上好,可在何昭媛眼中还算不上什么,她圣宠最盛的时候,顶好的东西也得过不少,不过她还是浅浅尝了一口:“你这里的茶真是不错,皇上待你甚好。” 含之并不饮茶,她也随意的很,并没有让随雪给她端茶来,此时听何昭媛这么说,笑道:“合昭媛口味就好。”说了这句话,她就不再开口,一任气氛渐渐沉默。 终是何昭媛先开了口,只见她无意识拢了下袖子,直视含之说道:“你心思玲珑,本宫也不与你绕弯子,现在宫中除了皇上不问缘由护你,其他人皆视你为眼中钉,连太后也对你颇有微词,虽她老人家看在皇上的面上暂不与你计较,到底心里怎么个想法,你不会不明白。如今你在宫中看似风光,其实步步维艰,若你与本宫合作,本宫以何家保你性命无虞。” 含之侧着头,看似听得认真,等何昭媛说完,她不答话,却是摇头笑了。 何昭媛皱眉,不悦地问道:“你笑什么?” “只是没想到昭媛竟会说出这番话。”含之想起许久之前自己初入宫门那次,正撞见眼前这位主子毫不避讳地在人前训教奴才,那会儿何昭媛秀眉怒瞪气势凌人之态真真的是让她印象深刻,当时她对竞华尚不放在眼里,何况是一个臣子的女儿,谁能想到如今却是这般情景,世事无常,人这一辈子总有机会品出这句话的滋味,“早就听闻昭媛出身金贵,入宫以来也是难得不随波逐流,连皇上也赞昭媛一句性情真,所以听昭媛说出这样的话。有些出乎意料。” “哼,你这一辈子如果能完全在意料之中过,这会儿也不会坐在本宫跟前。”何昭媛冷笑一声,“本宫瞧不出你对皇上有多少喜欢。如今这般也不过是还有其他目的和打算。你若选择与本宫合作,白珺瑶会有何下场随你,届时你达成心愿又不会因此背负骂名,在皇上面前你的面具也不会被戳穿,你还有什么不满意?” “京城白家与何家向来政见不同,怕昭媛选择我还有私心以此为契机扳倒白家吧?到时候万一有话流出,我可真成了世人指骂的罪人了。” “本宫倒小瞧了你。”何昭媛却说道,“白珺瑶动手脚迫你离了谢家,而后又让你名声扫地离了宛京,本宫还听说。白夫人入土时她托病不去吊唁,实则是对白夫人不敬吧?白大人明知其中缘由而无任何动作,想来也是默许白珺瑶的做法,你若是还不恨她不恨白家,就当本宫错看了你。也没同你说今日这番话。” 何昭媛语含激将之意,却不可否认说对了一部分事实,含之微微点头,笑得有些淡漠:“昭媛想要什么?” “本宫要怀上龙嗣。你应该有办法让皇上多去本宫那里,如果你做到,本宫另有重赏。” 含之失笑:“方才昭媛还说我是步步维艰,这么真的话我都反驳不得。怎么这会儿偏给我这么高的帽子戴?” “白含之,本宫有办法让你在宫中呆不下去,其他人自也有办法,多一个朋友还是再多一个敌人,端看你的选择,本宫不迫你。” 宁王府内。白珺瑶命人传来夏允桓留在府中的暗卫,吩咐一番,那两人趁着夜色出了宛京,朝着白家一处别庄方向而去。 安郡王妃送信进来的时候,含之正给夏元琛收拾书案上的东西。玄幽派使者来是国之大事。况两国现在也是明和暗地里较劲,必须得打起十二分精神来应对,因此夏元琛这些日子睡得极晚,书案上的东西也是越堆越高,昨晚上又熬了一夜,这会子刚被劝着去旁边榻上歇息。 趁着空隙,含之招手让小林子走到外间,小声问道:“有事?” “刚才随雪来说,安郡王妃给姑娘送来一封信,想着姑娘要很晚回去,她怕是要紧事耽搁了,就悄悄送到这儿来了,让奴才得了空先给姑娘。” 含之接过来,稍稍想了想,并不打开,转身准备先将手头的事情做完再看。 张公公一旁瞧见了,走过来说:“随雪那丫头向来知事,这次说不准真有事情。” 含之微微颔首道:“是安郡王妃送来了封信。”其实她心里也有些不放心,看书案收拾差不多了,遂道:“张公公,我先将信看了。” 信里只提到一件事,却让含之心神不宁,她反复看了几遍信,抿紧了嘴唇…… 张公公看她如此神情就知道事情不简单:“可是有要紧事?万岁爷估摸着还要睡小半个时辰,我这里能应付过来,你先去解决这件事。” 含之摇头:“事情已经解决了,安姨怕我担心才给了我口信。”虽然这么说着,含之的手指却无意识收紧。这信虽然是安郡王府来的,却是黑府暗卫所写,因为她跟竞华提过一次,竞华特意从黑府抽出一队精锐暗卫去了紫珣她们所在的别院,一则是保护,二来也是竞华担心含之万一遇事好照应,谁知才刚布置好不久就遇上这事。白珺瑶,许是那天的话让她有所顾忌,竟直接从紫珣她们入手,幸好黑府暗卫可靠,不过为防止白珺瑶再次派出人手,紫珣和绛瑛决定带着其他几个人回宛京,如今已经在路上。 片刻后,含之写下几行字装好,问张公公道:“张公公,想来想去我还是不大放心安郡王妃,你能否找个妥当的人替我去安郡王府跑一趟,将这封信交给安郡王妃,顺便也看看府里到底什么情况。” 张淮庆点头道:“这个应该。不如让小林子去,那小子做事还算机灵,你也了解他性子,有什么可以直接交代他。” 看着小林子出去,含之缓缓吐出一口气,若不让你身败名裂挫骨扬灰,白珺瑶,枉我因此手上沾血! 第一六四章 街头闹剧 宁愿心底成伤,不愿流泪换人一叹;而兀自成伤,不若手握利刃。 含之到底是出宫了一趟。 或许是失去的太不可承受,于是对少有能珍惜的人和事总多几分谨慎,虽然知道凭安郡王府和黑府暗卫的能力白珺瑶会有所顾忌,含之心中到底有些没着落。 因后天玄幽使者就要进京,含之也就一个时辰的时间能出来,和绛瑛紫珣她们说了小会儿话,又细细叮嘱了几回,就到了回宫的时间。 这几天跟着夏元琛紧锣密鼓忙活着,在马车上的闲暇就有些犯困,含之斜靠在软垫子上眼睛微合,却不敢睡着。其实也睡不着,自她知道这次玄幽来的人有谁,心情就有些异样,虽然表面如常平静,可她自己清楚,她内心深处有一股子压不下去的焦躁…… 马车猛地一顿,毫无准备的含之身子前倾,幸好马车上软垫子托着只是碰的有些疼。 驾车的人也赶忙问了一句:“姑娘,可伤着了?” “无妨。”含之问道,“怎么回事?” “是一个妇人突然闯到了马车前,奴才怕伤到人停得有些急。” “可伤到人了?” “并未碰到,不过看那妇人神色有些不对,不知是不是吓到了。” 含之听了这话,稍一思索,掀开车帘子往前面看了看,这一眼望去,让她的神色瞬间冷了下来。 老话常说不是冤家不碰头,马车前形象有些失态的,还真算得上她一个冤家。含之看着连姨娘有些狼狈地歪倒在地上,静静看片刻,淡淡吩咐驾车的人道:“既然没伤着人,给她两个钱去看大夫,别为这事耽误了回宫。” 周围的人都看到是一个女人突然冲出来的,所以侍卫拿钱给了她并好生让看热闹的人帮忙将她搀扶道路边时,也没人正义感多余替她做主什么的。 马车缓缓开始走的时候。含之透过侧边的帘子往外瞧了一眼,正对上连姨娘胡乱躲避什么的眼神,只见她认出是含之,猛地激动起来。挣脱扶着她的人扑倒马车上,口中还胡乱喊着:“白含之,你下来,是你吧,一定是你害的,你下来……” 含之冷冷一笑,让人停了马车,慢慢走了下来,她冷眼看着连姨娘,说道:“姨娘是家里没闹够。又想在大街上闹得人尽皆知吗?” 周围开始有人反映过来眼前这个举止有些怪异的女人竟然是白家那位挺有名的姨娘,联想这一段被传的沸沸扬扬的事,不少人议论和指点起来。 连姨娘心里慌张,下意识伸手遮住脸,她是有些得意。但还不至于忘形,她也不知道怎么迷迷糊糊就出了那事,等清醒过来,她就看到白恪明一脸阴鸷站在她面前。定是有人设计陷害她,而陷害她的人,一定就是白含之。连姨娘恶狠狠瞪向含之:“你好卑鄙,竟敢设计陷害!” “姨娘说的什么。我怎么不明白?”含之道,“看姨娘如今这模样,着实狼狈,这么多人看着,我也不想陪姨娘一起被人指指点点,这样实在是丢脸的很。” “你……” 含之说罢。转身欲上车,手扶着马车,又回头说了一句:“对了,姨娘没在家里却跑了出来,想必是父亲管的严了。使得姨娘的寂寞没处打发……你现在若做出娇弱姿态,说不准还真能让几个人替你出头呢,不过这满大街都是你的目标的话,含之真是佩服姨娘的魅力。” 话里话外的讽刺,摧毁了连姨娘最后一分理智,她满眼愤恨地朝含之扑过来,举着的手堪堪擦过含之的脸,下一瞬,她就被跟着含之的侍卫踢到在地。 “姑娘,没事吧?”侍卫惊了一身的汗,他可不敢让含之有一丝的闪失,“姑娘,你先回去,这里由我来处理。” 连姨娘见动不得含之,更加恨了,恶毒诅咒的话连串就骂出口。 白府的一干下人这时正巧赶到,领头的是白府管家,他看清楚这里状况,听连姨娘骂声阵阵,忙得先让人扶她起来,顺便使个眼色让她们借势捂住连姨娘的嘴。 “小姐,姨娘这几日神智有些不清楚,下人一时不察让她跑了出来,如果姨娘说了冒犯的话,小姐千万不要放在心上。”管家低声说道,不知有意还是无意,声音还是大了些,正巧让凑得近的几个人模糊听到。 含之冰冷颔首道:“不过是疯言疯语而已,我自然不会放在心上,只是该看好她,别的再出现今天这事,万一因此伤了人更损了父亲和白家名声,尤其在这比较特殊的时候,别惹出更大的乱子来。” 管家听了含之的话心头猛地一颤,他不过是说连姨娘精神恍惚,没想到自家许久不见的小姐直接说成了是个疯子,他原就觉得层层看管之下连姨娘能跑出来有些蹊跷,现在细想,更觉捉摸不透,怕眼前这个早不理白家诸事的小姐……管家神态愈加恭敬:“是,奴才回去会向老爷禀告。” 上车,放下帘子,含之端坐垂眸,唇边笑冷冷的,不过是疯子,从今往后,只要连姨娘还想活着,怕只能是个疯子了! 绛瑛听到白府传出来的消息时,带着十足的厌恶说了一句:“这会子倒知道她是个疯子了,惩罚她的人,也是十足的卑鄙无耻!” “绛瑛,这话以后要谨慎说,咱们帮不上小姐的忙,不能让她牵挂更多。”一旁的紫珣淡淡说道,顺便也叮嘱了一直不离不弃的翠灵青落几人,“白府的任何事咱们都要做到心中有数,不能让他们再陷小姐于不利地步。” 连姨娘被人押回来的时候,白恪明大恼,当着府里下人的面一脚跺在了连姨娘身上,若不是有所顾忌影响,怕他更想当场让连姨娘丧命,现在他看见连姨娘就忍不住怒火,想也是,自己女人偷人本就是件难堪的事,他更没料到消息竟然传了出去,让他在宛京丢尽了颜面。 这次白府刻意隐瞒了消息,对外只说连姨娘连日刺激需要静养,其他事情皆是误会,是有人用心险恶传出谎言以玷污白府名声,这话谁会相信显而易见。因此,等白珺瑶得知连姨娘消息时,已经是第二天,此时,她已经没有机会再见到连姨娘的面。 同时,宛京新的流言悄悄传开。 “听说当初白家小姐院子曾遭贼,那贼子好像是白家那位姨娘的一位远亲,其实是与那谁偷情时被人发现,慌张之下才误闯了白家小姐的院子,不想被人捉了……” “说的是呢,当初那位姨娘好像没忍住还求了情,原本没惩罚很重,后来就从白府消失了,估计是被……”说话的人拿手在脖子上比划一下。 “这么说来,她的孩子可能不是白老爷亲生的……” “不会吧……” “这可说不准,那深宅大院的,有多少咱们小老百姓想不到的事呢……” 白珺瑶,当初你以人言害我,如今以彼之道还施彼身,这滋味,你可满意? ps: 我回来了~回家看宝贝侄子去了,家里一大喜事,不回去会被父母大人念叨死的…… 第一六五章 谁为倾城 金碧辉煌的大殿,丝竹弦乐中,也不过是一个歌舞场。 等一曲罢,夏元琛领头拍了拍手,而后问下首尊位上坐着的人:“可还入得六皇子耳?” 昨日玄幽使者入宛京,今天夏元琛设宴款待,他所问之人,正是此次玄幽六皇子宣旒。 宣旒眼睛似带流光,闻言轻轻拍了两下手:“能让人醉在曲中,岂能不好听?本王曾听多少人讲起当初荆夏第一美人一舞倾城,可惜无缘见识,今日我也让人准备了一舞,希望能拿得出手。” 说罢,他起身往外走去,不大会儿功夫,一个人又先进来坐下。 夏元琛脸上虽有笑意,可眼神里还是淡淡的,也并不像其他人一样盯着门口看。 含之正巧站在旁边阴影处,转头堪堪能望见门口,不过是扭头的功夫,殿中间已然有一位蒙着面纱的白衣女子,只见她躬身请了一礼,而后舞姿翩然,清丽绝然,不带一丝诱惑,却让人挪不开眼睛。 含之看了阵子,瞧向眯着眼睛似是很满意看舞的宣旒身上,眸中情绪不辨,而在宣旒无意间往这边瞧的时候,她已经移开眼神,垂头不理场内情况。 一个转身,绕在身上的轻纱自高处缓缓落下,飘渺的白纱像有灵魂一样衬托着女子翩然姿态,最后随着女子卧地缠缠绕绕覆盖两侧,如蝶之两翼。 “妙啊!”终于有人不自觉赞叹出声。 “啪啪啪!”等一舞终了,夏元琛带头拍了两下手,笑道,“六皇子身边竟有如此妙人,朕瞧着亦不负一舞倾城之名。” “倾城,还不谢圣上夸赞?”宣旒轻笑。 倾城微微侧头,伸手摘下面纱,露出的脸庞让四座皆惊,好一个如雪般美人! “臣女宣倾城。拜见皇上。” 宣?竟然是玄幽国姓,但玄幽皇室中,并未听说竟还有这样一位公主。夏元琛挑眼看了倾城一眼,语气仍旧不急不缓:“平身吧。” “倾城为本王双生妹妹。深得父皇疼爱,未免世事烦恼,一直静养在深宫,,此次也是慕名而来,”见夏元琛只淡淡说了句平身并无其他想试问的意思,宣旒轻轻笑着说出来倾城身世,“倾城自小性子傲,听闻宁王侧妃昔日一舞绝艳,被激起好胜之心。自己编演出这出舞蹈,方才听皇上赞她同样是一舞倾城,也不枉倾城费尽心思。” 宣旒话中有话,夏元琛并未见过白珺瑶跳舞,自然无法评价宣倾城与白珺瑶孰优孰劣。而宣旒的最后一句话,怕还有其他意思,况且,宣旒不会无缘无故带着一个弱女子自玄幽来到荆夏…… 夏元琛看一眼宣倾城,又收回目光,说话四两拨千斤:“公主韵清灵秀,此舞配得上倾城二字。” “倾城谢皇上夸奖。不过倾城想问一句。皇上当真如此觉得?”倾城挺立,声音轻柔却带着自有的傲气。 “公主这是在质疑朕的眼光,还是没有这份自信?”夏元琛觉得倾城的反应有些意思,笑着反问了一句。 倾城一笑,更让看到的人一阵恍惚,她手轻抬指向一处:“那为什么我吸引不了他?从我进来。他就没瞧过我一眼。” 宣旒却笑了:“看来倾城还是有些不服气,宁王有侧妃相伴,又是情深之人,你单以初来之资岂能比得过被捧在手心里的人?” 夏允桓正有些出神,他虽去迎接玄幽使者。但习惯性关注着白珺瑶身边发生的事,所以还未返回宛京的时候,已经知道了京中愈演愈烈的流言,本就心急如焚,可是他连抽空回宁王府的机会都还没找到,只得先派人处理流言的事,宁王府那边只能先简简单单送了平安信。今天来了不少皇室人员,一些嫔妃也有出席的资格,可是作为宁王侧妃的白珺瑶并未出现,惹得他更加惦念,所以不免有些出神,而眼前是谁在跳什么舞,他并不关心。 倾城指着他的时候,他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而宣旒似笑非笑了他一眼,并不说话。 夏元琛示意张淮庆给自己斟酒,而后往夏允桓的方向指了一下。 张淮庆点头,躬身走到夏允桓身后替他将酒杯斟满,而后轻轻说道:“王爷,皇上说让你少喝些酒,免得醉了。” 夏允桓随即回神,眼神稍微一转,对殿内形式了解了大半,虽然不明白为什么倾城指着自己,但看到对面的宣旒也望着这边,动作流畅的举起酒杯对着宣旒道:“六皇子,本王敬你一杯。”而后一饮而尽,其余,不多问不关心。 倾城对着夏允桓有些执着地问道:“宁王,我竟比你的侧妃差很多,让你忽视我至此?” 不过是女儿家稍微带着娇气的质问,当不得认真去处理,可若是这么放任,不定会往严重的方向发展,旁人插手不插手,都不好办。 气氛有些凝滞的时候,吴皇后笑道:“宁王与侧妃情深切切羡煞许多人,公主可曾听说过情人眼里出西施,况且宁王侧妃也是不输于西施的美人,公主亦是秉天人之姿,可若让宁王非得分出个高下,岂不是让宁王有些为难?” 话到此处,若再问下去,反而显得宣倾城气量小了。她望着仍旧不言语的夏允桓,眼神微闪,而后盈盈一拜:“是倾城过分了,望宁王不要放在心上。”停了一停,她淡笑望着吴皇后道:“皇后娘娘,倾城可否也问您一件事?” 吴皇后多少猜出宣旒带着宣倾城出使荆夏的目的,怕这偌大皇宫又要添一位绝色之女了,不过她还不至于当着这么多人往自己脸上抹黑,她看了看身旁夏元琛的神色,颔首道:“公主请说。” “宁王侧妃是不是不在这里?” 吴皇后有些疑惑,但面上还是一派泰然笑道:“宁王侧妃今日恰巧有事不便来,公主问这个作甚?” 倾城笑道:“世人皆说宁王侧妃为第一美人,自知道有这个人来,听到的都是对她的溢美之词,倾城私下里想过很多次宁王侧妃该美成什么样子,今日不得见到觉得很是遗憾。不过方才一恍惚,倾城还以为看花了眼见到了荆夏第一美人,这大殿之上,竟还有一人,让倾城不敢与之比肩……” “皇后娘娘可否告知,她又是谁?” 话问出口,众人的眼光随着倾城的指尖看向一处,每个人神色各有不同,宣旒端起酒杯,恰巧遮住唇畔扬起的有些意味的弧度。 第一六六章 挑拨 身边的人来了去了,有几个能陪你到苍苍白发? “你是谁?” 倾城这句话问出,大殿之上气氛有些诡异的静默下来,没有人开口打破。 侧过身子,含之屈膝低头做行礼姿势:“奴婢见过公主。” 倾城吃了一惊,因含之站在后面,加上隔得远,脸面能看到,但并未瞧仔细含之装束,本想着起码也是皇室中颇为受宠的郡主才能在如此庄重的场合下出来,不成想竟然是个宫女,但她总觉得含之周身气度不似寻常丫鬟,她疑惑问道:“你只是个宫女?” 吴皇后瞟一眼仍旧垂头不语的含之,不经意理了袖子,无意再为谁解惑或者解围,尤其是看到夏元琛手指叩击桌面的动作后。 “奴婢有幸伺候主子。” “可是……有些奇怪……”宣倾城盯着含之轻喃一句,宫中年华瞬息老,从来都是新人换旧人,但有一点不会变,一群人中,长相最出挑的那个,大多有机会得圣上青睐,含之能出现在这里,起码是哪位嫔妃的婢子,但哪个嫔妃能这么大度留个年纪适当且比自己好看的人在身边?她既能出头,怎会得不到高位者宠幸? 原本宣倾城只是见到含之起了好强之心,有意与之一较高下,没想到才说了两句,好胜之心就到了九霄云外,此时更多是好奇,她看一眼含之,又瞄了一眼夏元琛,但入眼的两人皆是淡淡的。 “看来倾城公主对含之很是好奇,其实公主不必担心与其相交辱了身份,含之有幸在御前伺候,况且她也不是寻常人家女儿,她是公主方才提到的宁王侧妃的妹妹。” 夏元琛淡淡看了一眼说话的德妃谢灵姝,眼睛眯了下,端起杯酒饮了。 “我曾听说宁王侧妃有一个完全不输于她的妹妹,也是生的倾国倾城。原来你就是,今日所见,世人所言不虚。”宣倾城淡淡笑着说了一句。 “公主谬赞,奴婢不敢当。” “有什么不敢当的。这支舞我向来引以为傲,可还是有人看得心不在焉,你只站在那里,就能在我一瞥之间忽视不得。” “公主冠绝天下,奴婢不敢与公主相提并论。”含之道。 宣倾城一笑,没有再同含之说什么,她对着夏元琛盈盈一拜:“倾城祝皇上身体安康,愿两国百姓安平。” 含之后退一步回到原地,将手藏到袖子里,宣倾城初给人的印象是深受娇宠的皇室公主。傲气,又有才貌,只是单纯了些,不过刚才她有礼而不献媚的礼节,以及说话时稳稳妥妥的语气。即便真是单纯,也不是不同人情世故,相反,她懂得对不同的人运用不同的方式,且异常熟练,这个养于深宫不曾为外人知的玄幽公主真是不简单。 但是,更不简单的。该是泰然饮酒甚至有些惬意的玄幽六皇子宣旒。 宣旒在两国交战中立了威名又笼络了人心,太子已经被贬为庶人早不成气候,玄幽剩余皇子中,无人能与宣旒并肩,而老皇帝早就是拖着一口气不死不活,按说他登基为帝无人有异议。但不知为何他推了太子之位任其空悬,更不着急继承皇位。 含之不认为他没有野心,一个不受宠,甚至出生十几年连名字都没有的皇子,上战场搏杀而后设计扳倒太子只是为了自保。况且,他若无野心,怎会自取名为宣旒。 宣旒,即便此时笑得再纯良,也是一头蛰伏的狼,伺机而动! “含之姑娘,这是要去哪儿?” 含之转身,看到宣倾城似乎带着欣喜的表情走了过来,遂倾身请安,等她走近后,才道:“奴婢正要去公主那里。皇上担心公主不习惯荆夏饮食,特意命人做了些玄幽特色点心。” 宣倾城看了一眼宫女拎着的食盒,笑着说了几句客气道谢的话,而后又拉着含之的手晃了晃:“我去太后那里略坐了坐,回来刚好遇见你,要不你就白跑一趟了,咱们真是有默契。” “含之,一个人吃东西也没意思,你陪我吃,咱们也好好说说话。”倾城语气又亲密了几分,含之正要拒绝,她又犹豫说道,“含之,你可是不喜欢我?” 含之心里叹一口气,伸手将宫女手中的食盒接过来:“你先回去,若张公公问起来,就说我陪公主说说话,过一会儿再回去。” “咦,不用跟皇上说吗?”倾城似无意问了一句。 含之淡淡道:“区区一个奴婢的事情,怎敢去叨扰皇上。公主,你也走了好一会儿了,不如先去前面的亭子歇歇脚。” “也好,比闷在屋里吃东西有趣。” 等含之终于能回来,已经是小半个时辰之后的事了。宣倾城在她面前的表现,可以说很是热情,含之多半在听,偶尔应答两句,两人坐在一处看似融洽,可谁心里都明白,谁也不会说出三分真心话。 “听皇兄说我从小就被父皇保护的很好,除了教我的夫子外,连贴身的宫人们都是被挑出来的,他们做到了守口如瓶,我就这样被困在笼中十几年,若不是皇兄现在能做主,怕现在还没有人知道玄幽竟还有一个我……” 据她所知,玄幽老皇帝不是昏君也相差不远,亲佞臣又穷奢极欲,倾城样貌好他宠着不稀奇,可为何十几年来竟将她保密至此?还有一点,宣倾城的话在耳边一直未散去,含之之所以一直回响这几句话,不是因为同情,而是总觉得哪里有说不出的怪异,反复想着倾城说话时的神情,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含之姑娘。” 低着头兀自想事情的含之蓦地停下,身体不自觉紧绷,脚步越来越近,含之轻吐几口气让自己放松,可隐在袖子中的手指甲已经深深刺进掌心。 “六皇子吉祥。” 宣旒轻笑,并不虚假寒暄,而是直接说了一句:“本王曾听一个人念叨过你的名字。” “你可是恨我?本王甚是佩服谢小将军,可惜道不同,真是可惜!” 他停顿片刻,稍稍凑近含之,“你可是恨透了我?” 含之不言。 “听说你在荆夏国君跟前说话比一般小臣子还有用,本王一时口快,别的让自己置身危险之中了,含之姑娘大人大量,别为方才的话伤了心。” 含之抬头:“六皇子,我可否向你打听一个人?” 见她脸上并无伤心或被挑拨之色,宣旒心生几分遗憾,想不到这小女子心性如此坚韧,正感叹呢,听含之问了这么一句,他不禁挑眉好奇道:“谁?” “瑜蕊。” 宣旒内心瞬时错愕,但面上却收的很好:“姑娘可是难住我了。” 含之并不执著于答案,听了宣旒的话,她露出一抹极似方才宣旒的笑:“六皇子果然是非常之人,含之佩服。若六皇子无其他事情,含之先行告退了。” “谢小将军临死之时,口中呢喃他妻子的名字,本王耳朵还算灵光,虽模糊也听得出其中深情,看含之姑娘反应,倒辜负谢小将军一片情深。” “六皇子反复提醒我这件事,是又要置我于死地吗?”含之不回头的缓缓向前走,“猜不出六皇子心中再算计什么,不过我明白一句话,不给自己留退路者可能能成大事,可若是太自大堵死了前面的路,那是自作孽不可活。你是玄幽使者,我不会为自己私情置荆夏于战乱之中。” 但若你想把我当成置荆夏于不利的借口,我不为国情只为尧瑱,也会让你以命还债! ps: 这几天公司的工作也到了审稿编稿阶段,工作一天后发现自己写东西找不到感觉了,写出的东西完全变味儿了都……今天好容易清了清脑子,希望属于正常范围…… 第一六七章 事情败露 不是不报,时候未到;人做天看,七分人算。 宣倾城留住在宫里,吃穿用度皆是上好。 即便现在还未言明,可很多人都揣测,这么个貌美的玄幽公主多半会成为这宫中的一位主子,所以宫人们对她也都客客气气的。 宣倾城跟前的茶杯被斟满,谢灵姝端起手边那一杯略举了举:“公主尝尝这茶,虽入口时味道淡了些,但后味却是隽永。” “果然像德妃所说。”宣倾城细细饮了两口,笑着说道,“倾城还要谢谢德妃娘娘百忙之中陪着我游玩。这里真是精巧,正当湖心建了这么座玲珑的阁子,每个窗口都能看见不同的景色,‘八面玲珑’这个词用到这里竟是活了。” “公主喜欢就好。”谢灵姝淡笑,微微往后倾倚,仪态随意但仍旧端庄,更添主人待客之姿。 外面传来一阵水声,是一个小船划过来,船上坐着几个宫女,她们小心翼翼捧着插满新鲜花枝的花瓶。 花枝都是御花园中新开的,十几瓶四面摆开,无形中给阁子增添几分春意。 宣倾城正站在一处窗户边看外面景色,看宫女们进来,她扭头看了几眼摆好的花瓶,蓦地开口问离她最近的宫女道:“这时候梨花应该开得正好,怎么没见有梨花?” 宫女没想到宣倾城会问话,下意识往谢灵姝方向看了一眼,却被谢灵姝眼中的寒意惊到,她腿一哆嗦跪倒在地:“奴婢知错。” 宣倾城好奇看跪在面前的宫女一眼,见她不住磕头认错,忙让人扶起她:“我不过问一句,并没有生气,你有什么错。” “既然公主没有怪罪,你们都退下吧。”谢灵姝说道,过了一会儿。她对宣倾城道,“这宫里是有梨花,不过是单独种在比较幽静的地方,很多时候就忘记去剪了。公主如果喜欢。本宫这就让人去剪几枝过来。” “不用,我也不是说特别喜欢梨花,只是想起来有位朋友极其喜欢,所以随口一问。说起来,我去太后和皇后那里请安的时候,也没见过梨花,当时还有些纳闷,原来因为这个。不过昨天去见皇上时,倒是在书案和软榻旁边见了,插在瓶中很是别致。难为谁那么有心思摆弄。” 谢灵姝手指一紧,皇上向来不喜欢书案旁边放花花草草的,如今改了习惯,为什么,偏偏还是梨花…… 已是深夜。御书房烛火仍旧通亮。 含之和张淮庆守着门口,很是安静。直到里面的人唤了一声,两人才走进去。张淮庆收拾书案上一些杂乱的书和奏折,含之将快要燃尽的蜡烛换了一个。 夏元琛眉头深锁,极其难见如此心烦的样子。张淮庆和含之对视一眼,却没有说话,方才有人汇报事情。而那人身份很是特殊,是夏元琛培养的精锐影卫,身份隐蔽,暗中查的事情也极为隐秘。 过了将近两刻钟时间,夏元琛仍旧维持着最初的动作,不知在想什么。 含之看了看漏刻。子时已经过半,她稍加犹豫,轻声道:“皇上,该休息了。” 夏元琛揉了揉眉心,问道:“什么时候了?” “子时都过去大半了。”含之看夏元琛伸手想拿起一本奏折。说道,“皇上,您都多少天没睡过安稳觉了,奴婢知道近来事情繁多,也知道事情错不了半步,可也不能拿自己身子硬熬着。” 听了这话,夏元琛笑了,终于还是打消了处理几件事情的念头:“罢了,今天就先这样,朕也真有些乏了。含之,你也快些回去休息吧,说让你不用跟着伺候这么晚你都不听。” “哪有奴婢比主子娇贵的。”含之笑着接了一句。 “你呀!”夏元琛笑叹一声,转头吩咐张公公道,“张淮庆,你多派几个人送含之回去。” 等含之出去,夏元琛并没有立刻去休息,他瞥一眼整理好的奏章,眉间聚齐些微怒气,过了好一会子,他对张公公说道:“张淮庆,明天一早,宣宁王和白恪明进宫。” 第二天一早,不明所以的宁王和白恪明进了御书房。 约莫一个时辰的时间,张淮庆一直守在御书房正门口,拦着想靠近这里的任何人。 “大敌压境,竟为私欲暗害良将。夏允桓,你好大的胆子!”夏元琛用力将东西摔到夏允桓脚下,“给朕解释清楚这是怎么回事!” 夏允桓皱眉,对夏元琛的指责有些摸不着头脑,杀害良将,他? 本欲反驳,结果捡起来地上的东西,看了几眼后眉头越皱越紧,片刻过后,他抬头看着夏元琛,目光坦然:“皇上,臣没有让人做过这些事。不过,臣会细查此事,如果属实,臣定严惩不贷。” “你会秉公处理?” “臣不会徇私。” 夏元琛轻轻吐一口气,拿起另一本折子递给夏允桓,目光冰冷:“你看看这个。” 夏允桓不解,打开看完,整个人震惊地看着面前背手而立的威严帝王:“皇上,这不可能……” 夏元琛怒极,又夹杂着失望:“当初你跟朕说过什么,你可还记得?当时那样的局势,朕只有你一个兄弟可以信任,所以才将一部分暗卫的权利给了你,任你调动而不干涉,当时你向朕保证,除了你谁也不能调动他们,你断不会做不利于朕的任何事情。结果你将玉符随便给了别人,连暗卫做了什么事你都被蒙在鼓里,这就是你的保证?” “皇上,或许是误会,珺瑶不可能会做出这样的事情!”夏允桓有些不大相信。 夏元琛沉默地盯着夏允桓,直到他头慢慢低下,才缓缓说道:“允桓,朕给你三天时间让你自己去查清楚此事。不过到时候,希望你不要让朕再失望!” 夏允桓重重跪在地上,而后大步走了出去。 外间等着的白恪明见夏允桓浑身冷冽走出去,心里猛地颤了一下,不知为何,他觉得皇上此番宣他进宫,定不是什么好事。 果然。 等夏元琛一句话未说而先将一叠东西让他看了,他一下子瘫软在地上。 十几年来他所受贿的证据都写在了上面,这都不是令他最绝望的,他没有想到,白珺瑶会这么大胆,当时她说让王成一家消失在京城,他并未深想,只当是为了白谢两家的名誉,谁想到背后缘由竟是这样……此罪一旦查实,罪该当诛! “皇上,臣不知小女竟是为了这般目的,臣不知啊……” ps: 此文会尽快完结,尽量保证情节连贯性。 第一六八章 正好 两人之间,一步之遥,正好。 夏元琛止住张淮庆欲喊的动作,隔着门静静看了会儿,唇边扬起一抹笑。 听到脚步声轻轻走近,含之也懒得睁开眼睛,许是长时间没说话,所以一开口有些沙哑:“随雪,给我倒杯茶来。” 丝丝茶香渐浓,含之轻舒一口气撑身坐起,边伸手去接茶,眼光所到处,却是一惊:“皇上,您怎么过来了?” 夏元琛一手搭在含之肩膀稍微用力让她仍旧坐着,另一只手将茶递过来:“先润润嗓子再说话。”看含之接过去,他才转身旁边坐下。 含之一笑,喝了两口茶水,而后还是站了起来,进屋子取了一个杯子倒满茶放到夏元琛手边:“这茶舍了怪可惜,就不给皇上新泡茶了,皇上别怪奴婢偷懒小气。” 夏元琛也不介意,端起来就饮了几口:“难得见你那样放松,不过这时候天虽暖了,也不该穿这么单薄,还是在院子里躺着。” “一时懒了。”这么说着,含之还是接过随雪送过来的外衣披上,“皇上这会子不忙?” 玄幽使者还在荆夏,既然来了,定不想要无功而返,况且玄幽六皇子还跟着呢,岂能白白跑一趟。两国交锋,战场较量是一种,不战而各得利益更是一种,事关国体大计,不打起十二分心思不行,这些时日夏元琛更是谨慎许多,除却早朝外,接待大臣的次数也很频繁,所以夏元琛鲜少有空闲的时候。 “几日不去太后那里了,刚才去坐了坐,回来从这边走,看见你有些自在的样子,忽然觉得有些乏了。” “太后和皇后还特意打发人跟皇上说注意休息,皇上也该放在心上。昨儿还听张公公念叨说怎么劝您多休息会儿呢。” “事有轻重缓急,过了这阵子就好了。” “皇上,既然乏了,不如小睡片刻。” 夏元琛想了想。点头道:“也好。” “那奴婢去喊张公公进来……” 话未说完,即被打断。 夏元琛起身走到含之之前躺的躺椅上,伸手将软褥子铺平,然后躺了上去:“阳光正好,朕也懒得走了,就在这里略躺躺就好。” 仿佛看见含之的犹豫表情,夏元琛又道:“含之,过一刻钟喊朕。”而后,睡着一般不再言语和动作。 含之扭头看着他,静静的。不知在想什么,宫中是个秘密最多的地方,也是藏不住秘密的地方,何况,这个帝王从来坦坦荡荡的就来了。偶尔留宿淡客小筑,连丁点儿的顾忌都没有,夏元琛用不着向谁解释,含之这个当事人又无意去看众人眼光,不知为何,连皇后都未曾提起这桩事情来,她与夏元琛的关系。已是众人缄默却不停猜测的“秘密”。 谢灵姝来的时候,正看到这样一幕。 院里一树梨花如雪,树下两人成双。 当今帝王闲散躺着,身上盖着的明显是女人常用的披风。 而一旁…… 白含之素衣素面娴静坐在躺椅旁边的小凳子上,手里翻着一本书,偶尔抬眼看夏元琛的动静。 如此画面。竟把所有人都挡在两人之外。 这样的认知,让谢灵姝心猛地一疼,脚步怎么也迈不开了。张公公小心说着话,却是拦不住又气又怒的德妃娘娘了。 含之伸手接住要飘落到夏元琛额头的花瓣,扭头时眼角瞅见门口似乎有人站着。偏过身去,却是冷眼冷情的谢灵姝。 她把书一旁,拍了拍衣裳,起身给谢灵姝施礼,因还站在夏元琛旁边,故没有开口请安。 谢灵姝冷冷走到几步之外,盯着含之,却并不言语。 若是依她性格,主动前来见含之是不可能的事情。只是如今白家不太平,谢父也传信进来说近日让她小心为事,不要频繁和谢府联系,她心里存了疑虑不能不理。 白府和白珺瑶被软禁的消息并为传出,其他人也只当真如白府和宁王府对外所说两人是抱恙在身,可谢灵姝直觉其中有隐瞒,悄悄传信出去让谢府的人留意,几经打探才看出些不寻常。白恪明被严加看守,白府门口被守得严严实实,上面虽暂时无下一步动作,可明眼人都看得出白家怕是惹上了什么事,怕脱不了身了。向来疼爱白珺瑶的宁王夏允桓也很反常,竟然舍得让人将其软禁,虽衣食上不曾委屈她,可身边伺候的人都换了,且堂堂宁王侧妃连自己院子都出不去。 具体原因除了那几个人谁也不知,所以,谢灵姝一方面给谢家传信说让其静观其变不要随意插手,一方面也想查出具体原因,毕竟白谢两家这两年交往甚密,若不慎被牵连,不只是她,怕谢家也要遭受重创,她不能不小心。 不知为何,当得知白珺瑶被软禁,她直觉这事情与白含之脱不了干系,所以趁着今日白珺瑶休息过来,本想问出些什么,谁知远远瞧见张淮庆在淡客小筑门口站着,未进门又瞧见两人寻常夫妻一样的画面,内心早已乱了,那还顾得上什么其他。 “你过来。”谢灵姝说道,因可以压低了声音,听来竟有种咬牙切齿的味道。 含之正要举步上前,衣袖被扯住了,她回头,见夏元琛一手扯着她的袖子,一手挡在眼前:“含之,什么时候了?” “臣妾参见皇上。”谢灵姝见夏元琛醒来,随即说道。 “唔!”顺着含之的劲儿坐起来,夏元琛眼神清明,丝毫没有睡醒后的迷糊,他摆手让谢灵姝起身,自己也站起来,“朕还有事先走了。” 夏元琛走了几步,又笑道:“重新沏壶茶来,别拿冷茶招待德妃。” 含之不自觉也笑了:“奴婢知道,皇上慢走。” 两人之间太过默契的笑让谢灵姝冷静全无,她看着夏元琛和含之相视的笑,指甲刺进手心,她忽然开口道:“皇上,臣妾听说您数次留宿淡客小筑,对皇上和含之名誉皆不好,既然您喜欢她,不如封她个名位,岂不是更好。” 夏元琛回头看谢灵姝一眼,见她执着的眼神隐着藏不住的刺冷,颇有几分试探和不罢休的固执,不禁皱眉,对她的心思也冷了几分:“德妃若是无事,不如帮衬着皇后准备好后日的晚宴,闲着的时候可以陪太后说说话。” 言外之意,还是不要浪费时间在“听说”之事上。 这话太重,让谢灵姝心更凉了,话再也说不出口。 含之静静站着,仿佛没看到没听到,只夏元琛快要走到门口的时候,她忽然想起一件事,喊住了他快走几步跟上,轻声说道:“皇上,多加注意玄幽方面的人在京中动向,他们可能对京中势力了解出乎皇上意料,玄幽六皇子,可能认识瑜蕊……” 夏元琛心中一惊,面上不变,他对上含之双眼,看她点了点头,而后颔首道:“朕知道了。”如果真是这样,有些事情的应对或许得改变。 送走夏元琛,含之走回来,说了声“德妃请坐”,然后喊道:“随雪,上茶。” “不必,本宫喝不了你的茶。”谢灵姝僵声打断,“你方才跟皇上说了什么?” 含之一笑:“横竖是与德妃无关的事,说了德妃也不爱听。倒是德妃娘娘,今天怎么会来找奴婢,可是有要紧事?如果还是听说的事情,怕奴婢也回答不了德妃娘娘了。” “白含之,就算皇上喜欢你,你以为你还能被封为妃?别痴人做梦了!” “看德妃说的,封为妃又有什么用,德妃如今不还是看着我,自己在那里生闷气?”含之捡了个座位坐了,仰着头悠闲看着谢灵姝,看她脸色一点点变了样,又慢慢说道,“德妃不是在尽地主之谊陪倾城公主吗,皇上重视此次玄幽来访,德妃若是招待好倾城公主,说不得皇上也要对德妃高看一眼,你怎么舍得弃了这么好的立功机会来找我呢?” 谢灵姝两步逼近含之,居高临下看她,若是眼中寒光能凝成剑,怕含之片刻之间就会千疮百孔了:“本宫就问你一句,你要对付白家和白珺瑶?” 含之笑而不语,手中玩弄茶杯,好一会儿,她抬头看着谢灵姝说道:“听德妃语气,白家和宁王侧妃出了大事,谢谢德妃来说这个消息让我高兴。若还未如此,德妃又有什么立场来问我这话呢,向来是恩当涌泉报,债用债来偿,他们对不起我的事情多了,我还不能对付他们?”谢灵姝欲开口,又被含之淡漠打断,“德妃若想拿大道理来教育我,先想想自己对那些入过心没有,别的到时候五十步笑百步,反而打了自己个儿的脸,平白又让我看了笑话。” “白含之,你狠!”谢灵姝一掌打翻手边的杯子,怒气冲冲甩袖而去。 “原来东风压倒西风,东风就成了狠的了,怎么就没人记得当初东风无力被欺凌的时候了呢。”含之喃喃一语,“况且,这点小事,怎么就能称得上‘狠’呢,德妃真是天真!” ps: 公司节前培训来着,别人都旅游,我们乖乖听课,听了那么多大道理,依然不想当工作狂…… 第一六九章 刀俎鱼肉(一) 敢深入戏者,要么重情,要么无情。 “太子,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含之去之前竞华住过的院子取一样东西,回来的时候发现幽静的小道往里稍拐的偏僻处蹲着个小身影,这宫里这么小的孩子能穿得起如此贵重服色的也只有夏恒,只是奇怪他怎么跑来这里了,左右看一下,竟还没有人跟着。 小太子正蹲着兴致勃勃用小木棍拨弄着什么,地面被划拉得一片乱,听到声音,他抬头,努力装成严肃的样子在看到说话的人是谁后笑得可爱:“含之姑姑,这里有宝贝哦!” “哦?太子发现了什么宝贝?”含之也蹲下来问道。 小太子愣了一下,嘟着嘴巴道:“我……我还没挖出来呢,她们埋得太深了。” 含之好笑的看着小太子气嘟嘟的样子,拿出手帕给他擦手上的泥:“太子,说不准只是宫人们埋着玩的,咱们回去了好不好?” “不是,她们说很好用,肯定是宝贝。”说着,又拿着小棍子戳地面。 含之笑着摇头,看小太子没有放弃的样子,好生哄道:“既然是宝贝,那让奴婢一起挖好不好?” “嗯!”小太子狠狠点头,伸出小胳膊抡了一个圆,“含之姑姑,这里。” 含之边哄着小太子边动手,本想着是小孩子一时玩闹,挖不出东西也就罢了,这土松软,像是刚被动过,倒也不费力气。谁知将近半米深的时候,竟真的碰到了一样东西,崭新的软布里包着什么,而那软布并不是寻常宫人能用得起的东西,看来是哪位嫔妃让人埋的。 还想着,小太子在边上兴奋地扯住含之袖子:“含之姑姑。宝贝是什么?” 含之心里默念了句莫怪,想着等会儿再埋回去,这时候还是先满足了眼前这个小祖宗再说,她用手托着软布。慢慢打开,看清楚东西后眼神一颤,随即又盖好放进了袖子:“太子,不过是谁丢的破旧首饰,不是什么稀奇宝贝。来,奴婢送你回去,要不皇后娘娘找不见你该着急了。” 小太子一听不是宝贝,顿时卸了劲儿,又听含之说皇后找不见,才想起自己是偷偷跟着人来的。吐了吐小舌头,抓住含之的手乖乖跟着走了。 含之扭头看一眼,笑着问小太子道:“太子,你怎么到这里来玩?” “哦,我追着一个蝴蝶就到这里了。后来看见两个宫女,想让她们带我回去的,后来看她们埋东西,就忘了。含之姑姑,你能不能不要告诉母后我乱跑?” “好。不过这里人往来少,万一磕着了也不大有人瞧见,以后可不许再一个人往这里跑了啊。” 此时。坤宁宫人人自危,小太子找不见了,侍候的人受罚不说,更是一大群人提溜着脑袋不停地找,皇后也是又气又急坐立不安。 “皇后娘娘,太子回来了。” 吴皇后一下子站起来。明显松了一口气,当她看到牵着小太子的人是谁,脸色一下子冷了,她命人将太子领导屋内,转身冷冷看着含之:“太子为何和你在一起?” “是奴婢的错。奴婢做了几样小点心,刚好遇见太子,想着太子或许会喜欢……” “太子岂是你能随意接近的?太不识规矩!”吴皇后听了大怒,直接命令含之在院子中间跪了,旁人自也不敢求情。 “奴婢这里有样东西,事关太子,希望皇后过目。” 吴皇后皱眉,颇不耐烦道:“太子的事情还轮不到你一个小小宫女操心。” 含之抬眼直视吴皇后:“皇后看了再罚奴婢也不迟。” 等将东西拿到手中,吴皇后猛地一惊,凌厉的眼神逼视含之:“你从哪里得来这个东西?” 不怪吴皇后惊怒,这软布中的东西,实在是触动了她的神经。 荆夏有一种巫蛊之术,是女子用来求子的,这种方法须得女子取自身心头血在特制的娟布娃娃上,并找人卜了子孙缘,然后在那个时辰埋进某个方向的某个地方,时间地点甚至埋入几尺几寸都差错不得。这种巫蛊之术有一项特别厉害,那就是求子之人会莫名生病三个月,其中疼痛非常人所能承受,所以一般来没人想要尝试这种方法。 这宫里竟有人用了这种方法求子,可见心志之坚愿望之迫切,吴皇后虽不至于明面上迫害皇嗣,但是听闻哪个嫔妃怀孕心中危机感还是多一分,纵使其他皇子出生并不会动摇了太子的地位,但人心不足,多一分存在就是多一分未来的不确定,她不能让任何人有任何机会威胁到恒儿的地位。 “哪个宫里的?” 含之将目光从娟布娃娃上收回,笑着回答道:“这奴婢哪里能得知,这原也不过是凑巧得到的。” “白含之,本宫劝你不要在本宫面前耍小聪明。”吴皇后面色阴冷。 “奴婢不敢。奴婢帮皇后娘娘得到皇上的信息,尤其是注意其他嫔妃在皇上跟前的动作,而皇后娘娘保奴婢一条贱命,何况当初是奴婢主动求的皇后娘娘,如若毁约甘愿生生承受地狱之刑,奴婢不会拿自己的命开玩笑。” “你还记得就好。”吴皇后冷哼一声,“你还要记住一点,不可以将主意打到太子头上,若不然,本宫不敢保证会不会让你护着的那些人性命无忧。” 含之垂头听着,吴皇后说完摆摆手让她出去,含之躬身的时候,问了句:“奴婢记得自娘娘怀了小太子就不再用这种香了,所以皇上将进贡的这种香分给了其他娘娘,坤宁宫许久没送,下个月要不要将皇后娘娘的这份预留下来?” 吴皇后下意识闻了一下,确实有一股子若有若无的香味,但不是她这几年惯用的,她轻轻抚弄袖子:“不用,这个不过是偶尔想起来罢了。” 含之离开罢,吴皇后淡淡吩咐道:“来人,传太医过来。” 回到御书房。就见到张公公正手脚利索整理夏元琛面前的奏折,不时还帮夏元琛换笔研墨,含之忙走上去帮忙。 夏元琛将几封信写好,交给暗卫接了。才舒一口气,他手捶了一下肩,含之看到后走到他身后帮他揉肩。夏元琛问道:“你方才做什么去了,好一阵没回来。”说着又咳嗽几声。 含之先问道:“皇上,您都咳嗽两天了,要不传太医看看吧?” “不过是晚上着凉罢了。”夏元琛摇手道。 “可是奴婢看您这两天还总是头疼,以前可没有这样过,奴婢担心……” “好啦,你跟张淮庆一个说法,朕的身子朕清楚。没事。再有三天玄幽那些人就要离开,更大意不得,等他们走了,朕一定让太医好好瞧瞧,行了吧?” 含之皱眉。她知道这时节特殊,夏元琛是不想让玄幽方面有任何试探的可能,况且那个六皇子真心不是好相与的,几番交锋下来,吃了些亏,也被他绕进去不少好处。 “后天朕要为玄幽六皇子设送别宴,含之。朕想让你帮朕亲自去给几家夫人小姐送帖子。” 含之静静看着夏元琛,见他眸中威慑之意明显,联想到这几晚暗卫频繁出现在御书房和淡客小筑,之前她已经详细将有关瑜蕊的猜测告知夏元琛,想来根据猜测的部署已有成效,此次估计也是与之相关。玄幽六皇子不惧异国而动作细微有效,这边夏元琛也要收网震慑了,她点头道:“皇上直接将帖子交给奴婢就成,奴婢知道该怎么做。” “嗯,朕放心你去办事。”夏元琛身子后仰靠在椅背上。合目养神时又淡淡叮嘱道,“万一碰上心怀鬼胎之人,先保护好自己。” “瑜蕊,真让朕吃了一惊,宣旒估计也是有这方面准备,才敢初来之时提出种种要求,若不是你发现,这次荆夏怕吃亏大了。那个宣倾城也够麻烦,后天的突发情况,真希望少一些。” 含之忍不住笑了:“倾城公主不是跑到宁王府去了,别是相中咱们宁王了。再者说了,那么个美人,皇上竟然说人家是麻烦,奴婢瞧着她是个不服输的,小心这话传到公主耳朵里,皇上真多个麻烦。” “朕才不会自找麻烦!”夏元琛眼中带着淡淡笑意看向含之,“含之,朕封你为妃,如何?” 含之看着他眼中直白的情愫,愣了一愣,随即摇头浅浅笑开:“皇上是嫌我伺候的烦了?含之没想要过人上之人的清贵生活,如今幸得皇上几分青睐,不敢再奢求更多,况且,含之觉得,与其每日宫中坐等帝王顾,还不如现在这样陪在皇上身边伺候,反而更高兴。” “你呀,不知在顾忌什么,朕说过凡事有朕替你担着……”夏元琛将含之的手握住,言语中有淡淡的无奈和失望,可也没强迫她答应,“朕给你时间,等你想答应了,就跟朕说。” 因夏元琛的动作,从背后看,含之像是趴在夏元琛的背上,含之慢慢放松身体,半晌,轻轻“嗯”了一声。 这边,连续好几天不眠不休的夏允桓有些憔悴,可更让人吃惊的,是向来潇洒的宁王,竟是眉头紧锁眼神疲累,整个人仿佛陷入一种挣扎不得的状态,旁人看来,会不自觉能看出一丝脆弱迷茫来。 夏允桓猛地收回伸向火焰的手,他手中,用几乎被捏碎的力道捏着一沓纸,好一会儿,他苦笑,眼中似乎也湿润,他刚才竟然想着将全力查证的东西一把火烧了,他真正看到这些的第一个念头竟然是无论如何要保住白珺瑶,他那一刻竟然想不起与皇兄孤立无援的日子,他……怪不得,皇兄说对他失望! 天渐渐成了墨色,屋门被用力打开,夏允桓声音嘶哑:“来人,看好王妃的院子,不得任何人进出,谁敢违命,杀!” 夜色茫茫,一人骑马飞速入宫。 “皇兄,臣弟不会徇私枉法。臣弟只求皇兄一件事,请皇兄下旨立白珺瑶为宁王正妃!” 重兵把守的院子,白珺瑶独自坐在黑暗中,冷冷感觉着压抑的气氛,手慢慢握成拳头,她内心此起彼伏,同床共枕,她岂能猜不到夏允桓的决定,可是,她不甘心啊…… 室内烛火一闪,白珺瑶回头,正要厉声呵斥,看见一人一手端着烛台,一手食指搁在唇上,雪衣娇容,宣倾城一笑,轻声细语:“我怕王妃想不开,所以来陪王妃谈谈心!” ps: 连绵下了半个月的雨,雨天综合症没得治,上班迟到下班就睡觉,工资被扣了文也没更成…… 第一七零章 刀俎鱼肉(二) 黑与白不是因为人才出现的,却是为人所利用的。 “你为玄幽公主,我是宁王侧妃,你我有什么好谈,夜已深,公主还是回去歇息,免得明日憔悴别人说我宁王府怠慢贵客。” “呵呵,”宣倾城掩嘴一笑,若不是顾忌门口重兵把守,她真想将巴掌拍的响响的,她在玄幽怎的就没碰见这么多有意思的女子,明明柔水秀山的地儿,偏偏养出这么些个柔中带刚的女儿家,皇后德妃是,白含之是,眼前这个也是,原本以为十拿九稳的计划,已经变了不少,“宁王妃不耐烦见到我吧?不过这么严肃也不好,咱们现在是没什么关系,可世事无常,说不得咱俩以后是一辈子的交情呢,还是和善些好,日后好见面呐。” 白珺瑶拧眉,直视宣倾城,虽无话语,内心却因种种猜测平静不下来。 “看来宁王妃是真心不待见我,那我还是直说了吧。宁王妃久未出府,对外人们只道你是抱恙在身,不过我却知道,你是被王爷禁了足而出不得府。”宣倾城说的时候,眼睛未放过白珺瑶表情一丝的变化,可惜,她并未看出什么,白珺瑶连呼吸都未曾乱,真是难缠的角色,宣倾城心中一叹,不过人哪里会没有弱点,“王爷回来后就眉头紧锁思虑重重,且周身寒气甚重,你说王爷这时候还要入宫,又吩咐重兵把守这座院子,不让任何人出入,能为的什么重要的事?王妃你又会怎样?” “若是家事有王爷做主,若有关国体,还有皇上定夺,横竖都与倾城公主无关,还是说公主觉得你能做得了他们谁的主?”白珺瑶道,做出送客姿势,“王爷既然说了任何人不得出入。想来公主也不希望我喊人进来吧。公主,请。” 宣倾城转身,却是捡了位置坐下来:“侧妃为一己之私连害两名忠良将士,难道不怕事发将王爷也牵扯其中?” 白珺瑶轻轻一颤。口中斥责:“你胡说什么?” “我是不是在胡说,侧妃不是最清楚的吗?王爷匆忙入宫,定是去跟皇上请罪,哪怕皇上有心顾念手足之情,宁王那般重感情的人也不会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吧?就是不知道,王爷是任由皇上处罚真正的罪人,还是付出巨大代价保王妃一命。” “与你何干?”白珺瑶冷冷质问,气势不落,仿佛自己并不是那个被指出有罪的人。 “我中意宁王,想嫁他为妃。这个理由可有几分说服力?”看白珺瑶眼中终于有了不甘之色,宣倾城悠悠一笑,“我一个女子千里迢迢随来使到荆夏,和亲好像才是我的用处,不过我心中之人是宁王。若我自请嫁他,王妃以为结果会如何?” “你若有把握成为宁王妃,那就去做,在我面前语出威胁是何意?” 宣倾城见烛光下的白珺瑶冷艳,挑起的眼角带着厉色竟别有一种气势:“我要宁王心甘情愿娶我,而王妃的话,比那圣旨管用。如果王妃答应。我保证除王妃这个名分是我的外,王府女主人的地位仍旧是你的,王妃那个‘罪名’自然也是莫须有的。这个交易,对王妃你可是百利而无一害。” “若我不答应呢?” “侧妃你可能消失在宁王府,小世子的地位可能不保,而我。还是会成为宁王妃,我有的是时间成为宁王府的女主人。”宣倾城微微一笑,“若王妃一时决定不了,就没时间跟我说了,明儿我要进宫找含之说话。你与含之是姐妹,我说什么能引起她的兴趣,王妃可能给个主意?” “你!”白珺瑶一口气闷在胸口,从她禁足她就有种感觉,这件事情被翻出定有白含之掺和其中,白含之定会毁了白家和她才会罢休,如今证据被找出,白家是凶多吉少,而自己,结局还能会有第二个? 宣倾城不说话,托着腮看着门口,唇边一派笃定。有人畏死,有人贪生,心太大了,弱点自然暴露无遗,白珺瑶,天仙一样又如何,到底是一个俗人,还是一个比旁人有资本得到却始终求而不得的俗人。 “你有何办法让我脱身?”终于,宣倾城想听的话被说出口。 宣倾城凑到白珺瑶耳边:“王妃当初好气魄,一石二鸟也帮了玄幽,却也解了王妃今日之困局。我们会拿出证据说王成是玄幽卧底,王妃聪明,知道该怎么为自己辩解了吧?” 白珺瑶眼神闪了闪,不说话只抿紧的嘴唇不自觉放松了些,看宣倾城时虽还是寒意凌人,整个人的态度已是默认达成交易。 宁王入宫的时候,含之并未在御书房伺候。 夜风中她静静站立在黑暗处,纹丝不动,直到看见匆匆而来的宁王才微微一挑眉,而后看到张淮庆领着御书房内大小宫人出来,又见他挥退其他人自己守在门外,轻轻笑了。 她在西南的时候,瞒着竞华用从白家带出的全部家当请了荆夏最隐秘却最有名的那个组织做一件事,不取人命,只要他们在适当的机会,将她提到的一些东西“恰好”让“合适”的人收集到,余下的,她会做! 离淡客小筑没多远时,候在门口的随雪忙忙迎过来,将一件薄外衫披到含之身上:“姑娘怎么去了这么久?那院子幽静,姑娘也不拿个灯笼,万一磕着了怎么办?” 含之拍拍她的手,将手里的东西递给她:“灯笼半路上熄了,我懒得提着就随手扔了,剩下的这一段路天天走怎么会磕着。”进了院子,随雪关门的时候,含之瞧着门外黑漆漆一片,笑道:“起风了……” 随雪随口接道:“东风过几遭就越发暖了。对了,姑娘,我下午的时候和随宜清理院子中的花树,有几株一直没发芽,请了人过来看说根已经腐烂了,说是冬天的时候就死了。姑娘下午没回来,我就做主拔了它们,明儿就能种上新的。” “瞒过了冬天,还不是被人宣布死亡的命!” 含之声音很小,随雪没听清楚,问了一句,含之摇头说没什么,随雪又回其他事情:“姑娘,我今天去太医院给姑娘取药的时候,听说德妃病了,疼的都昏迷过去好几回,皇后打发好几个太医去看,还是没查出个所以然来……” “哦?”含之语气淡淡,眉目不清。 第一七一章 挟持(一) 天道轮回,报应不爽,若无力反击,不过是自欺欺人而已。 第二天天微微亮,一辆轻便的马车就出了宫门。 京城几大世家及名门相继接待一个人,一个他们可能不屑,却不得不恭迎的女人。 含之猜得出他们背后的态度,也没有多余心情去理会,本就是夏元琛想要自己借此大概瞧瞧这些人,看他们是否与玄幽有所接触,因为即便改变对策重新部署,但有些方面可能防不胜防,若是瑜蕊有心,那么这些年她所知道的一些隐秘一旦全盘对宣旒说出,对荆夏就是一大威胁。 堂而皇之说着请帖必须送到受邀的夫人和小姐手上,含之慢悠悠跟在带路人后面将去过的府邸逛了一番,和人寒暄的同时,还能从这些贵妇人口中稍微探查一二,毕竟是相熟夫妻,即便当家人有心不让内宅夫人掺和大事,但他们的动静心情,总不会全然隐瞒很好的。 一上午下来,含之稍微松了口气,情况不算太糟,荆夏顶出名的世家家族里,还没多少被玄幽势力渗透,也不排除这些成了精的人有意做给她看,但是那已经在她能力之外。 剩下的几家里……含之心中略一盘算,少有的踟蹰,其余两家好说,只是,白府和谢家,一个她不想回,一个她不能去。 等终于剩下白家和谢家,含之喊停了马车,坐在车中不愿动弹。 好半晌,车夫听到马车里低声说道:“去谢府。” 遥遥看着谢府熟悉的门,含之的手抓紧了门框,低头,好一阵子,还是让人代替递给了门童。 等到了白府不远处,含之有些清冷的心情已经恢复平静,她理了理衣袖,也没让人前去通报。只身朝白府大门走去。 未等守在白府的守卫问话,含之亮出了手中的玉符,守卫忙低头,请含之进去。漫步在白府。含之没心情去看府里的一切是依旧还有有了改变,这些都与她无关。 宝珠正取了药回走,结果一抬头见到迎面走来的竟然是小姐,她慌张地往路边靠,恭恭敬敬给含之请礼。 含之瞥她手中的东西一眼,问道:“手中拿的什么?” 宝珠没想到含之会问她话,甚是惶恐,有些磕磕巴巴的说道:“回,回小姐话,老夫人病了。奴婢,奴婢这是取了药回来。” “带我去老夫人那里。” “啊?”宝珠抬头,含之看过来,她赶紧低头,“是。小姐请。” “咳咳咳……”刚进了白老夫人的院门,含之就听到一连串的咳嗽声,她如若未闻,脚步平稳走向前,宝珠弯腰掀开帘子。 听到动静的岳嬷嬷轻声问了一句:“是不是宝珠?” “老夫人,奴婢回来了。” 因宝珠的声音压得轻,白老夫人一时没听清楚。她不由恼火骂道:“是谁在外屋,没听到问话?我使唤不动你们了吗,你们一个个贱蹄子们,是看我们白家不得势要反吗?我告诉你们,谁敢有二心,我让你们个个都好不了。” 岳嬷嬷小心安抚着。宝珠也缩肩垂头进去了。 屋里人都低头做事,白老夫人咳嗽了一阵也躺在床上闭着眼睛哎呦呢,所以谁也没在意屋里多了个含之。 含之自找了位子坐下,带着几分嘲讽笑道:“宝珠说老夫人病了正吃药,这不是中气十足。况且我看着骂人的气势还盛了几分呢。” 这话忒不顺耳,白老夫人起先没听出是含之的声音,心火起来又要骂,结果入眼就是含之冷淡嘲弄的脸色,骂人的话转了,不过是更怒了,一张老脸红的白的变化,指着含之的手抖得不成样子,你了半晌之后,终于还是骂出来:“你个混账东西,当初你生下来就该把你掐死,竟这么大胆子要毁了白家基业,混账东西!孽子!” 白老夫人一声声骂得爽利,含之却笑了:“白家基业早就被你们所谓的清高奢侈败坏光了,还基业,这么大笑话也只有白老夫人这种豁出去脸的人说得出了。” “你……” “再说,该掐死的还不知是谁呢,如今的白家不过是败絮其内的肮脏家族,值得谁大动干戈毁了,如今出了事也不过自作孽,我想白大人这么些年来收受的贿赂和他草菅人命的事,轻则也得吃半辈子牢饭了吧,听说你宠爱的那位大少爷也不省心,吃喝嫖赌不说,竟还强抢民女害了人家一家的性命,白家祖宗的脸是被他们丢尽了。” “你迟早会遭报应的!”白老夫人喘着气,恶狠狠的诅咒道。 含之一笑,她若信了报应,就不会今天这样成为孤身,她若怕了报应,也不会变成今天的自己! 白恪明被软禁的地方,在拾园。 书房被重兵把守,里面东西被细致查过,头两次没有查到异常,彻查此事的人回话时含之刚好在,她细想一回,跟夏元琛说了白恪明放东西的习惯,果然有些东西瞒不住了。只是含之没想到,除了受贿,白恪明竟也为了业绩草菅数条人命。 “姑娘,皇上有命,白大人不得见任何人。” 含之停下脚步看着拾园,问道:“白夫人也在里面?” “白夫人不在此处。” 含之点头,又说道:“烦劳你开一下门,我只看一眼里面,放心,我就站在这里不会进去。” 守卫有些犹豫,当他看到含之举起手中玉牌,躬身应了,毕竟,不是谁都有皇上亲赐的玉符的。 院子里的一切倒是如旧,只是娘亲喜欢放在院中的那盆芭蕉被挪到了正房窗下,翠绿的叶子正巧将窗户遮得严实,大白天的也看不进窗户里面。 含之看了看原来放芭蕉的地方,眸色加深,这么重这么大的芭蕉,好好的移它做什么,静立片刻,她指着正屋说道:“有人潜入,让人去看看。” 守卫有些犹疑。可含之太过笃定,他接到的命令也是不得出一丝纰漏,所以他还是决定去看看。 几人进去不过一瞬,就全部被人打落门外。个个受伤不轻。 其他人见状,忙喊:“来人,抓住他。” 含之正要退步,屋里快速飞掠出来一人,那人原本偏向挨着墙的假山位置,电光石火间看到含之站在门口,结果改了路线直扑向含之,几个闪身就将含之擒住。 匕首架在脖子上,含之眼神闪了闪,只说到:“白府有什么值得你来?” “呵呵。自然是这里有有趣的东西。”潜入白府的人正是玄幽六皇子宣旒,只不过他经过易容,加上有意缩了身骨,看上去像一个清瘦老者,此时他被团团围住。神色仍旧如常,相反,他还有好心情观察含之的神情变化,“姑娘好定力,我这匕首可是淬了毒的,小小一个伤口就能要了人命,你竟一点不慌张。” “四周皆是弓箭手。再高的功夫也不能轻易逃脱的,我不顶用,他们好歹也有所顾忌,你这般精明,岂会这里杀了我。” “那,姑娘可有意见借老朽一用?”宣旒凑到含之耳边轻言道。而后将匕首刃转个方向,对周围的人喊,“都退后。” 及走到马车旁,宣旒让人解了马车,挟着含之翻身上马。在后面的人要追时,策马离去。 含之被拦在宣旒身前不能动,眼见马往城外奔去,含之趁着宣旒往后看是否有追兵的功夫,伸手取下头上一个簪子,而后不顾危险侧身,一手紧紧从侧边搂住宣旒的背,一手执簪抵在他的咽喉处:“六皇子,我还要回宫,怕不能跟你出城逛了。” 宣旒有一瞬间的错愕,他哈哈大笑:“竟被你看穿了身份,你竟也不怕本王害了你。含之姑娘,玄幽若有你这般有趣的女子,任你是谁本王也会娶你回宫。不过,你得记着一件事,本王此生,最不喜欢被人威胁。” 含之手腕被用力捏住,眼见簪子就要脱手,她狠下心挣了一下手腕,拼劲力气也只划伤了宣旒脖子一道浅痕,然后含之听见骨头细碎的破裂声,簪子也顺手落在地上。 “含之姑娘还是听本王的话为好,难得本王像怜香惜玉一番。”宣旒将含之禁锢在怀,一手执缰绳加快速度离去。 “你要带我去哪儿?”手腕疼得厉害,含之额上冷汗连连,可她仅仅托着手腕而无其他动作,反而先问了此时的动向。 宣旒赞赏看含之一眼,难得笑得真心:“含之姑娘放心,本王还不能暴露身份,自然得先寻个安全的地方。不过姑娘这么聪明,本王还真得好好想想哪里能暂且安身,省得被姑娘看透,暴露了本王费尽心思安排好的地点。” “六皇子不怕我禀告皇上此事,仍旧查出玄幽的窝点?” “哈哈,他能查出也是他的本事,本王还真是不信他能完全杜绝荆夏有奸细。” “有没有人说过六皇子很自傲。” “本王懒得听他们奉承。”宣旒马术精湛,甩开追在后面的人后,又虚晃一段路,慢慢停了下来,他瞥一眼含之的手腕,笑着却有几分薄凉之态,“含之姑娘,这会儿不能跟你看大夫了,放心,稍微耽误会儿,顶多是以后不能太用力而已。” “我还道你会说反正等会儿要死的人,手腕受伤也无所谓呢。” 宣旒笑着拍掌道:“姑娘真是本王的解语花,竟能猜透这些。”顿了顿,他又道,“不过,本王原本还苦恼用什么方法给荆夏君主透个信儿呢,谁知刚好有了今天小乐子,正好烦劳姑娘带话了。” “什么话?” 宣旒不语,只笑着问了一句:“夏元琛这几日可是身子不大舒适?他还没请太医看吧,不过请了太医也看不出什么。” 含之皱眉,心中有了不好的猜测,直视他道:“你到底要我带什么话?” 宣旒眉间带笑:“本王要用解药,换荆夏十六座城池。” ps: 好友后天要参加省考,问我可有看书,我能说没看么…… 第一七二章 挟持(二) 人不能太贪心,没谁能给你一个圆满。 “我本以为这次是性命难保,没想到六皇子胆量非常人能比,此时也没考虑我回去说了实话会怎样,竟还这么冷静提出要求。”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何况本王所谋是天下利,若本王没有把握,怎会贸然提出这要求?”宣旒凑近含之,笑得魅惑:“区区十六座城池,自然比荆夏一国之主的命金贵,不是么?” “我怎么知道你所说是真是假?” “夏元琛他最近可是无故乏累,到晚间的时候更甚,有时还会昏睡过去,不过时间都极其短而已。” “皇上忧心国事,难免熬夜,这种情况并不能说明什么。”含之暗暗想着夏元琛这几日的精神,其中有些小细节确实异常。 宣旒一笑:“想来夏元琛也并没有将这些放在心上,本王猜测,他也没有请太医诊治,说来,他确实是个合格的一国之君。” “不过,这倒替我争取了一些时间布置更周密些,”宣旒话音一转,“说来,也多亏了含之姑娘,你让本王的计划,顺利了许多。含之姑娘可还记得,那次在明月桥前,夏元琛为了护你被刺伤?” 含之不敢大意,宣旒行事乖张,手段亦全是君子之道,凭玄幽能力拼一场刺杀不稀奇,宣旒说的含蓄,可话中意思,无不透漏出正是那次夏元琛中毒:“六皇子单凭这个就想说服我实在有些天真,我空口去跟皇上说他中了毒,而六皇子说十六座城池可换解药,岂不是赶着去送死?” 宣旒笑:“本王是越发欣赏姑娘了。”他从袖口里掏出一个瓶子递给含之,“这药名为‘佳期’,单独用在一人身上则无害,不过,若是遇到以心头血入药的人。佳期相逢,便可能是死期。不巧,夏元琛是这个世上少有的几个本王舍得那滴心头血的人。姑娘若不信,回宫之后可先找两人试验试验。便可知本王所言虚实。” 半晌,含之目如芒刺,她直视宣旒道:“六皇子厉害!” “呵呵,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无毒不丈夫,这道理本王从小就深以为然。何况,夏元琛与本王,天生是对手,不枉本王虚等这么长时间。” “原来六皇子迟迟不登基为帝,竟存着这般思量。以一国之君的身份出使荆夏不妥,当初六皇子苦心下毒就成了废招,委实也可惜那滴心头血。若能以此要挟荆夏平得十六座城池,即落了荆夏士气,又长了六皇子的威风。百利而无一害,确实值得冒险。若我是六皇子,只怕也不会浪费这么好机会。”含之淡淡说道,看宣旒笃定的眼神,她又问道,“六皇子说世上少有的几个,除皇上外。其他中了此毒的人现在如何?” “死了。”宣旒轻巧说道,还带着有些不过瘾的回味。 “哦?” “含之姑娘可以放心,这里毕竟是荆夏,本王没想过命丧于此。他毕竟是荆夏帝王,攸关性命之事,他需要一个理由妥协。而我只要得到满意的结果,‘佳期’正合适。” 含之不置可否,她看着手中小瓶子,手往下翻任它摔在地上:“那我怎么知道,这药一定就有解药?皇上不是贪生怕死之辈。也不是任由别人得意而不还手的无能之辈,我劝六皇子还是乖乖交出解药,也算保全了自身性命。” 宣旒没料到含之这个举动,一愣,然后大笑:“本王见了姑娘后,觉得姑娘容貌确实惊艳,但一直对谢将军那种至死不悔的深情不解,如今总算明白,含之姑娘最吸引人的地方,并不全在长相。含之姑娘这般为夏元琛着想,不怕谢将军难安吗?” 含之神色不动:“我已经耽误了回宫的时候,六皇子现在是要取了我的性命,还是将我送回宫去?” “很难办啊,本王没想到含之姑娘竟不答应我的要求,这般大喇喇送你回去,怕是自投罗网,本王又没办法留住姑娘,看来,本王没有其他选择了。” 含之似是没有听到宣旒说了什么,兀自从袖子中去了一方手帕,用嘴衔着其中一角,在受伤的手腕上一绕绑好,她所有的心神仿佛都集中于此,凛冽的杀气扑面,动作都没有乱上一分:“我不如六皇子聪明,经了这么多事才明白一个道理,有些人你给他留了后路就是将自己送上绝路,但有些人,你断送了他的性命也是枉送了自己的性命。” “什么意思?” 含之抬头,看宣旒一会儿,伸手,宣旒下意识躲开,含之丝毫未受到影响,她的手指拂过宣旒脖子,微微一笑:“见血了呢,我的手伤的也不亏。” 回味过来含之话里的意思,宣旒眼神尤为阴鸷:“本王低估你了!” “听闻六皇子自出生就随母被贬在冷宫,甚至没有自己的名字,在皇宫中任人欺凌,甚至最低等的太监都敢对你随意指使。而且,六皇子有没有一个倾城之姿的妹妹我不知道,但是我知道六皇子相依为命的姐姐忽然被选为人质送走,却命丧途中,”含之慢慢说着这些话,看宣旒眼神眯起,笑了,“六皇子凭自己微弱力量暗中培养扩张势力,软禁玄幽老皇上,控制他的神智,出现在世人面前不过半年就摧毁太子一脉势力,同时还将势力渗进边疆战事,这等好本事,我怎敢轻敌?” 宣旒眼睛眯起,情绪不辨:“含之姑娘拿出解药,本王也保你性命无忧。” 含之轻笑,摇了摇头:“我原本打的是这个主意,可是刚才同六皇子学了一招,那就是得寸进尺。诚如六皇子所言,皇上一国之主命很金贵,那玄幽实际上的新皇,就只值含之区区一条小命?六皇子莫抬举含之了,小女子承不了这么大福分,要折寿的。” “你待要如何?” “不如何。”含之说着,往四周瞧了瞧,轻轻叹一口气,竟跑到这么远的地方,若走回去得多少功夫,“六皇子既然凑巧路过杀了歹徒,能否好事做到底,送我回宫?” 宣旒心思快速转动,面上却是似笑非笑:“姑娘这又是什么主意?是要诓骗本王回宫,而后在夏元琛面前立功吗?” “六皇子多想了,六皇子的性命在我手中,而我需要‘佳期’的解药,我只是不想荆夏玄幽两位皇上为我陪葬。不过,还希望六皇子将‘歹徒’的尸首一并带回。” 宣旒晦涩看含之一眼,心思微转间听见远处一阵马蹄声传来,来人不少而且身手不弱,这样下去,要么含之不在乎自己性命任由他与来人打斗,这样一来自己会落了下风,要么,就配合含之演一场戏,他得不到任何好处,反而还要将‘佳期’的解药送出去,不过这比前一种情况要好。 含之站在一旁,额头冷汗津津,宣旒盯着她手腕看一眼,血已经渗透浅色帕子,他那一下可没有怜香惜玉,想必她手腕的骨头不是断了这么简单,没想到她竟忍了下来,还这么冷静与他斗心思。 这女人,也够狠! 一声轻微口哨传出,宣旒一掌劈向不远处的马,马倒地不起。 同时,两个人出现他面前,其中一人拿起宣旒脱下来的外衣,重又消失不见,而另一个与宣旒之前一样打扮的一样的人沉默跪在地上。 宣旒手起,一把匕首插入那人胸口,顷刻毙命。 来人很快到了,前面带头的是夏元琛身边颇得信任的侍卫,他到宣旒站在一旁,先躬身到:“六皇子。”而后又对含之跟前说道:“姑娘,属下来迟了!” “刚好碰上六皇子,他已经将歹徒击杀,正巧你们来了,将他带回去,看能不能查出什么线索。” “是。”侍卫对后面喊道,“来人,送姑娘回去。” 他指挥两人将地上的“歹徒”带走,而后对宣旒拱手道:“多谢六皇子出手相助,属下此番正巧还要给六皇子传信,皇上说有要事与您相商,请六皇子随属下进宫。” 第一七三章 先发制人(一) 人生如棋,谁为先手? 一行人路上不敢耽搁,很快回了宫。 此时稍稍放松了心神,含之便觉得手腕处痛楚难忍,她小心碰触受伤的地方,那种疼还是让她忍不住倒抽一口凉气,手腕完全不敢用力,肯定不止脱臼这么简单,玄幽六皇子,难为他能装出纯良模样,他根本就是一头啃骨长大的孤狼。 守在城门处的,除了随雪随宜,还有小江子。含之掀开车帘,她们三个赶紧迎了上来。随雪正欲扶含之的胳膊,入眼却先瞧见了手腕处缠着的帕子已成殷红色,她吃惊道:“姑娘,怎的伤这么重?” 含之侧身,看着另一行人领着宣旒擦身过去,眼神幽暗,她用左手扶了随雪的肩膀:“随雪,先扶我回淡客小筑。” 随雪忙得点头,一方面还对身边的随宜说道:“你去太医院,务必要请个太医赶去淡客小筑。” 随宜点头离开,小江子跟着往前走了几步,忽然说道:“姑娘,奴才先去回皇上吧。” 含之唇色发白,她摇摇头道:“皇上此时有要事,这点小事不用去扰他分心。”夏元琛定是查到了些什么,才敢这么直接传宣旒进宫,宣旒那人有魄力野心,也甚是狡诈,能力方面与夏元琛又是旗鼓相当,此时,两人谈话就是一场战役,谁若稍微一分心,可能就是致命伤。 小江子想起皇上吩咐等到含之后,无论什么情况都要去跟他汇报一声,此时有些犹豫,含之见他如此,多少也猜到可能是夏元琛说了什么,当时她在白府突然被人挟持走,估摸是夏元琛心里挂念着她的安危。 含之想了一想,问小江子道:“皇上在哪里接待六皇子?” 小江子不知,他回道:“皇上只说等到姑娘后。去养心殿西暖阁禀报一声。” “随雪,先扶我去西暖阁一趟。” “可是姑娘,你的伤……” 小江子也忙接话道:“姑娘,您有什么要说的。给奴才说,奴才跟皇上传过去。” “无妨,淡客小筑离西暖阁也不远。” 随雪还要再劝,含之已经往西暖阁走去,她知道劝不得了,只得跟上。 六皇子刚进去,含之她们后脚就到了。 刚巧张淮庆出来关门,看见含之站在不远处,心想可能有事情,遂摆手让人守着门。自己走了过来,他看着含之道:“回来了就好,我瞧着你脸色苍白,可是哪里受伤了?皇上也吩咐了,让你先回去定定神。” 含之笑道:“不过是受到些惊吓。此时有些还有些心慌而已,并无受伤。张公公,皇上可是唤六皇子进去了?” 张淮庆点点头:“刚进去。” 挥手让随雪和小江子先退开,含之压低声音对张淮庆说道:“张公公,你先进去和皇上说一句话,如果六皇子询问到皇上身体状况,皇上只管问他一句六皇子准备何时登基。” “这……”张淮庆有些疑惑。 “张公公只管这么跟皇上说。事后,我会具体禀报皇上。” 等张淮庆进去后,随雪赶紧上前来:“姑娘,咱们快回去吧,你这伤不能再耽误了。” 西暖阁内,夏元琛听了张淮庆的话。微微一笑,他并未多问,但知道含之如此说,其中定有深意。 宣旒吹着飘起来的茶叶,仿若不经意问了一句:“皇上这样愉悦。可是有什么开心事?可方便说出来,本王也能祝贺一番。” 夏元琛轻轻咳嗽一声,笑道:“含之特意过来说,六皇子出手相救,刚才仓促没来得及道谢,希望六皇子不要介意。” 这话说的似真似假,夏元琛也没表露其他情绪,宣旒眯眼,心中有其他猜疑,也不能明目张胆去忖度,他笑了笑,热气腾腾的茶雾掩起他所有情绪。 夏元琛也没说请他来是为了什么事,朋友之间聊天一样说着话,宣旒也不见躁动,老神在在陪着他聊天。夏元琛心中一笑,还不足十八岁,已经有这种定力和心智,这宣旒注定不是简单人物。只是可惜,饶是狼王,也不是从崽子就是的。 “朕请六皇子过来,是有事想请教六皇子。” 这话说得绵里藏针,宣旒背部用力,挑眉笑道:“皇上客气,本王若知道,自不会故意瞒着不说。” “有六皇子这句话朕就放心了。”夏元琛笑着看宣旒,提高声音道:“张淮庆,把那几个人押进来。” 几个黑衣人被侍卫推搡着进来,他们待要挣扎,无奈手被反绑使不上力气,见他们愤愤瞪向夏元琛,几个侍卫狠劲儿跺他们腿弯处,双手按在他们肩膀让他们不得起身。 宣旒斜眼看着黑衣人,而后转过头去,手肘搁在桌子上,有些无聊地摆弄杯子。 夏元琛左手背在身后,稍稍前倾看了那几人,笑道:“打成这样子带过来,确实碍了六皇子的眼,还好六皇子并不介意。不过,怎么少了一个人?” “回皇上,有一个出言不逊,属下下手失了轻重,不便带过来。” “可问出什么?” “那人开始并为松口,后来禁不住,说是玄幽派来的,具体受谁指使属下还未问出来。” “玄幽?可属实?”夏元琛看侍卫点头,轻轻笑了笑,手握成拳抵在唇上咳了几声,唇色愈发苍白,眼睛却是极精神,稍显病色的脸庞上威色天然,“这就是朕要问六皇子的地方,朕为保证六皇子安危,加派宛京巡逻的人手,结果偶然得知几位臣子家中有异常,侍卫过去正巧抓了这几人。朕听侍卫禀报说这几人身手皆不俗,所用功夫却是玄幽特有。为谨慎对待,朕让人审理清楚,万不可受人挑拨了咱们两国关系,谁知到现在竟只问出这个,六皇子可有什么要说的?” 宣旒走到那几人前面,挨个挑起他们的脸看了看,笑道:“若只凭功夫定人身份不足以说服人,本王刚开始还真是有些紧张。还以为是太子余党混入玄幽使者队伍,然后从中作梗破坏两国和好。不过,这次本王真帮不了皇上,这几人本王并未见过。况且。当初是宁王亲自去接本王如宛京,有多少人带了多少东西都是经过清点的,皇上如心中有疑虑,自可请宁王过来辨认。” “朕倒不是怀疑六皇子,只是到底得慎重行事,即便是宵小从中作梗,当着六皇子的面说开,朕这边好审问,六皇子也能留心省得他们另对你下手。”夏元琛道,“不过。荆夏和玄幽两国的人在体态方面稍有差别,以六皇子看,这几人是玄幽训练的子民还是有异心之人驱使我荆夏的子民?” 宣旒摇头:“本王才疏,这可不敢乱说。” 夏元琛盯着宣旒笑看,片刻。回到椅子上坐下,说道:“带下去吧,只要保证有一口气就成,务必问出幕后主使。” “是!” 宣旒眼神幽暗,他垂下眼睛,端起茶。 “六皇子,茶已经凉了。朕让人给你上一杯再喝吧。”不等宣旒开口,夏元琛高声唤门口的张淮庆道,“来人,重新给六皇子倒一杯热茶来。” 宣旒抬头,看夏元琛已经低头去拿桌子上糕点,可还看出。他唇角弯起,明显是一抹愉悦笃定的笑意。 宣旒心中稍微有些烦乱,他此次带过来的暗卫皆是悉心调教过的,能力自是不俗,而且当初他下令若逃脱不得。死!没想到,夏元琛竟能发现他们的蛛丝马迹,并生擒他们,打乱了他的部署与计划。 他自信夏元琛在使诈,并未从被抓之人口中问出什么,不过,天底下连自己都不可信,有人屈服生死招了,也并不稀奇。刚才夏元琛并未隐瞒下属的手段,足见也是个狠下去心的人。 他到底太自傲了,这夏元琛,果真如皇姐所说,不简单! 不过,他也没有输,估计谁也不会料到,宁王侧妃也会成为他的一枚棋子,因为连宁王侧妃本人都没意识到,只要明天,她能出席送别宴,他就成功了一半。 而且…… “本王见皇上一直咳嗽,脸色也不很好,可是身有不适?” 夏元琛挑眉,深深看了宣旒一眼,唇畔笑意清浅,靠着椅背带出几分惬意:“寻常风寒而已。六皇子,玄幽老主将去,新主何时登基?” 听了这话,宣旒已经知道含之刚才让人传给夏元琛的话是什么了,此时,他也放松的身子,靠着椅背笑道:“届时定会让人快马加鞭给皇上你送信来。” “时候不早,本王先告辞了。” “六皇子,且慢!”夏元琛开口道,玄幽之众,宣旒为首,他也看出宣旒这人有大韬略,只是轻易不信人,万事喜欢掌握在自己手中,且并不死守所谓规矩,因此其话也不能尽信,更不能不防。夜长梦多,这人,今晚还是留下为好…… 宣旒刚转过身听夏元琛说话,张淮庆进来说道:“皇上,小江子回来了。” 小江子跪在地上说道:“回皇上,明御医已经替姑娘看过伤了,说只要悉心调养就无大碍。”说着,他朝宣旒磕头道,“六皇子,含之姑娘说幸得六皇子相救,还请六皇子稍留片刻,姑娘等会儿会过来亲自道谢。” “既然含之如此说,还请六皇子给个面子,让含之跟你当面道谢。六皇子侠心豪气,我荆夏应当重谢。” 宣旒看夏元琛眼中带笑,心中不由一阵冷笑,他今日错算一招,正撞上两个难缠的对手。 “如此也好,本王也早有意在宫中游赏一番。只是,倾城还在宫外,本王进宫匆忙,不放心她的安危。” “六皇子放心,朕会派人护倾城公主进宫。” 第一七四章 先发制人(二) 不去求月老手中线,但在你面前,我随缘。 月华清浅如水,给宫阙楼台添一层冷光,仿佛人的心思,看似透彻,更是朦胧。 半推开的窗子前,含之用未受伤的那只手撑着脑袋,半阖着眼睛似睡非睡。 随雪早就拿了衣裳给她披上,随宜来劝了几回也作罢了。 随宜轻声问随雪道:“姑娘怎么也不睡?” 随雪在灯下做着手中的活儿,头也不抬道:“许是姑娘手还很疼,这会子躺床上也睡不着吧。” 随宜听了有些懊恼:“早知道太医给姑娘看伤的时候,让太医留下一些止疼的药了,当时只顾着慌了,竟忘了这一项,不如我现在去拿一些吧。” 说着她就要起身,被随雪拉住了:“大半夜的你折腾什么?姑娘平日里就不喜欢咱们院子大张旗鼓的,况白日里已经请明御医过来看了,这会子又惊醒一些人,反而让姑娘落人口舌,你是嫌别人说咱们姑娘闲话少?若有什么需要姑娘会吩咐,咱们听着就是,你安静些吧。” 随宜还未回过神来,就听见院门“吱嘎”一声开了,而后脚步声渐近。 门口并没有人通传,等随雪随宜两人走到门口的时候,小江子正巧也到了外屋门口:“二位姐姐,皇上过来了,姑娘睡了吗?” 随雪忙朝着院中站着的人请安:“皇上吉祥。”顿了顿,随雪又道:“皇上,姑娘伤口有些疼睡不着,说想窗口坐着透口气,奴婢正要劝呢。” “你们先下去吧。”夏元琛往前走几步,探身进了屋内,透过帘子隐约见窗前有个人影坐着,他走过来,眼睛往含之的手腕处扫了一眼。面上隐隐有些发怒,看含之睁开眼睛,忍住情绪薄怒轻问道:“手都伤了,怎么还在风口站着?” 含之起身关了窗户。让夏元琛坐下,然后笑道:“想些事情,懒得动了。”她问了夏元琛可喝水,夏元琛摆摆手说不用,含之一旁坐下 夏元琛执起她的手细看,眉头越皱越深:“朕嘱咐你多次万事以自己安危为主,跟你说的话你总不放在心上,这次伤这么厉害。既然猜出了那人身份,为何还以身犯险?” 含之低头轻笑:“当时以为得手了起码是个保障,谁料六皇子反应如此之快。不过。我若是六皇子,只怕也不会手下留情。当时那种情况,无论我动不动手,多少也得受些伤吧,这样一来。反而让他失去了胁迫的可行性,也算歪打正着。” “胡闹!”夏元琛呵斥一声,“万一他当时直接将你摔下马去,你要怎么办?” 没想到夏元琛如此动怒,含之一愣,看夏元琛认真的表情,静静对视片刻。唇畔染上一丝笑意,口气更随意,却让两人说话添几分自在:“是我当时想得简单了,一时忘了宣旒是个怎样的人物。对了,皇上,据我所知。家父虽然算不得好官,但与玄幽素无勾结之事,何以引得宣旒亲自去白府?” “这个朕已经让人去查,现在还没有眉目。”夏元琛忽然冷笑一声,“或许白府有他感兴趣的东西。” 含之疑惑抬头。夏元琛此时不知怎的想起白珺瑶勾结玄幽陷害谢尧瑱一事,见含之望过来,摇了摇头。含之看出他不欲多说,也没再问。 “含之,朕与宣旒说话的时候,你为什么特意让张淮庆传那句话给朕?” 宣旒说的话里有几分是真含之并不确定,她犹豫着不知该如何解释,细想片刻,还是决定不隐瞒:“宣旒挟持我的时候,说皇上上次遇到的那次刺杀中,已经中了名为‘佳期’的毒,那毒宣旒本身是个引子,一旦靠近皇上则短期内会致命。” 夏元琛皱眉,旋即松开:“他胆子不小,然后呢?” “我在西南的时候,见竞华自制过一种毒,无味但毒性很是厉害,竞华曾让人在一个簪子内做了机关,然后将此毒注入,今天我刚好将它戴在头上。” 夏元琛竟笑了:“这样说来,含之你岂不是成了朕的护身符?” “那皇上有什么能赏我?”含之生出开玩笑的心思,说完自己也慢慢笑了。 摇曳的烛光下,晕出几分旖旎,夏元琛看着含之浅笑,心中更添许多柔情。夏元琛从未想过,自己的生命中还能遇见一个能让他感受到寻常夫妻感情的女子,两人就着烛光,静坐说着话,这么自然相处,你在我之前遇见美好,我在你之前尝过情爱,你我遇见,那就随缘。 第二天一大早,淡客小筑门前就来了位客人。 随雪话语里满是歉意:“公主,实在不好意思,姑娘她身子不适,此时不便见客。” 宣倾城站在门口,担忧道:“哦?可是昨日被歹徒所伤?含之的伤很严重吗?” “谢公主担心,姑娘她无碍,只是昨天到底受了点惊吓没有睡好,所以现在不能招待公主,还望公主见谅。” “是我想的不周到,那就不打扰你家姑娘休息了,等含之精神好些我再来看她。”说着,她转身离去,翻飞的衣袖甩在身后,一派优雅。 坤宁宫内。 皇后坐在上首处,神情端庄优雅。 “今天中午开始,皇上为玄幽来使设送别宴,你们几个也能过去,该什么规矩你们也都知道,谁若敢再出错,就别怪事后本宫不给你们留面子。德妃身体不适,本宫想着你还是在灵秀宫休息为好,省得病情加深,德妃以为如何?” 谢灵姝暗暗咬牙,可奈何胸口处疼得厉害,稍一说话就跟针扎了一样,她也实在不允许自己这副模样出现在人前:“臣妾谢皇后体恤。” 皇后“嗯”了一声,眼睛深处一片冷淡,她又对另外几人说道:“德妃不能出席,本宫若有忙不过来处,何昭媛,一些琐事你帮忙照料着,你们几个也要认真听她的话。” 何昭媛脸上有了喜色,她看谢灵姝一眼,对皇后说道:“臣妾定小心行事,为皇后娘娘尽力。” 上午过半,接到请帖的人陆续进宫。 这里面一顶挂着宁王府标志的马车也在其中。 从马车上下来,白珺瑶竟觉得恍若隔世,从她第一次入宫,便从未失去过光鲜,无论是作为白家秀女还是宁王侧妃,哪个不是众人眼光所在?为何如今,她竟有颓败之感,满身的无力让她无心去应付这场宴会。但她不允许,让人看出她的不安。 走廊回转,一人拦在前面:“宁王侧妃,陪倾城一叙,如何?” 第一七五章 先发制人(三) 一念愚即般若绝,尘缘绝则因果至。 人前,夏允桓还是那个引人注目的王爷。他进几次入宫,有宫女说王爷皱眉的样子也很俊朗的,显得比以前只做个潇洒王爷的时候更有承担了。含之偶尔听到两次,不怎么同意的笑了笑,以她看来,夏允桓本就不是个庸才,但他深知夏元琛会是个好帝王,所以才有意无意做出另一种样子,而白珺瑶,让夏允桓付出足够的认真,甚至严肃与手段,正因为如此,含之不得不叹夏允桓不愧是夏元琛的同胞兄弟。 世上会有这样一类人,若他自己身为至尊,或许更容易潇洒一回为美人不要江山,可是,若登上至尊之位的是他背靠背拼杀出来的手足,他能不为大义,却更不愿毁了那人的江山。 夏允桓如是。 捧着一叠衣裳匆匆行走的小宫女,忽而听到耳边有人声音低沉,还带着些熬夜忙碌的嘶哑之音:“可看到宁王妃了?” 小宫女抬头,见是宁王,忙的屈膝道:“回王爷,奴婢从那边过来的时候,仿佛看见宁王妃往旁边的小亭子去了。” 看小宫女指着的方向,夏允桓稍一想想起那边确实有个小亭子,心想或许白珺瑶不喜和别人说话才过去休息,便抬脚往那个方向走去。 亭子中,宣倾城和白珺瑶面对面坐着,两人脸上的笑虽不热切,但看起来轻轻柔柔,远远望去,外人只觉她们是在聊天。 “……王妃,咱们说好的东西,你可带来了?” “玄幽不是多的能人异士,想必取一个小东西是轻而易举,我还以为公主早已经传信出去让人去过白府了。” “王妃去取不是更能掩人耳目,倾城相信王妃是言而有信之人,又岂会多此一举。” 白珺瑶讽刺一笑。她还真当自己被禁足就完全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就算宁王府她得不到消息,今天进宫这一路上偶然入耳的三言两语也足够了:“听说昨儿白府遭贼,还劫持了一个弱女子,幸而遇上六皇子英勇出手。今儿就被为一段佳话了!” 宣倾城眸光流转,完全不见被揭穿的尴尬:“哎呀,我还以为能瞒过王妃呢,早知道如此,确实该将希望寄托在王妃您的身上。王妃没有让倾城失望吧?” 白珺瑶上挑的眼角笑里藏冰:“昨天你已经失信于我私自动了手,你答应我的事情我还不知道结果如何,现在就想让我交出荆夏兵力图,不觉得太痴人说梦吗?” “那……”宣倾城掩唇轻笑,“我就等着你将兵力图和王妃的位置一起交给我。” “你!”白珺瑶怒道,“你以为威胁了我就能十拿九稳?要知道人在做天在看。你这样的人说不定就天不遂人愿。” “呵呵,人在做天在看,这话有意思。”宣倾城仍旧保持着完美的笑容,眼睛直视白珺瑶,“当初你为了保证你在宁王府的地位。利用宁王对你的宠爱与信任,偷摹写了兵力图。如今你为了保住自己的性命、名声和荣华富贵,竟主动拿兵力图交换,只为了让我毁了白含之。白珺瑶,你真是一个蛇蝎心肠的女人。” 白珺瑶直觉胸口梗了一口气,她握紧拳头道:“终于不装了吗?你现在说着话,就不怕我反悔?” 宣倾城笑。笑里有女子少见的狂傲:“王妃你反悔又如何,难道忽然良心不安想要在朝堂之上揭发我不成?我可什么都没做,顶多不过是陪王妃聊聊天而已。不过,王妃,你确定声名狼藉一败涂地的结果你能接受的了?” 白珺瑶眼睛里似充血一样,凌厉得可怕。良久,她直直看着宣倾城,冷静而高傲:“我不会反悔,也希望你进了宁王府不会后悔。” 宣倾城走后,白珺瑶未动。她的脸色越来越平静,可眼睛深处,如淬了毒一样,可怖! “你当真拿了兵力图?” 熟悉的声音,陌生的冰冷,话一入耳,白珺瑶一个激灵。 “王爷……” “你当真拿了兵力图,还与她做了交易?”夏允桓慢慢走进亭子,周身的沉重不知是要吞噬了谁。 白珺瑶嘴唇一阵颤抖,她紧咬着的牙关慢慢松开,抬眼用失了色的嘴唇问道:“王爷,如果我否认,你会信吗?” 夏允桓目光黯然:“我自己查到了证据都不想相信是自己的妻子做的,我总还安慰说是因为你心里委屈所以才走错了路。如今,我亲耳听到,你不但不悔改,反而与虎谋皮做出这样的决定,难道你要整个荆夏为你那点私心陪葬?” 看得出夏允桓内心深处的失望,白珺瑶心底的绝望一层层涌上来,她看着夏允桓沉痛但决然的面庞,再也压抑不住的喊了出来:“你以为我愿意?我什么都不输给别人,可是在白家被压了十几年,外人都捧着我是什么‘第一美人’,可白家最低等的下人都知道那个正经的白家小姐说话才得听;我若不好就应该,自己拼了命做好却被说是别人对庶女宽容,好容易觉得比白含之强,谁知道被人看了十几年的笑话,她那种容貌我还小丑一样洋洋自得;她不曾出面就将我的梦打碎,那次选秀让我彻底变成笑话。如今,我仅剩的东西,又要被夺去……” “我不知道,原来在你心里,嫁给我就是一个笑话。”夏允桓轻轻吸一口气,心钝痛不已,他苦笑道,“我一直想要将最好的给你,原来根本不是你要的。或许,当初我不该向请皇兄赐婚。” 你后悔了?白珺瑶嘴唇一阵轻颤,却硬是压下口中的话,事到如今,她不要别人可怜。 “咦?王爷,你们竟在这里。”远处的小道上拐过来一个人,身上着寻常宫女衣裳,外面却披着一件缎料很好的宽袖外袍。 夏允桓看着含之走近,低头看白珺瑶转身不语的动作,轻叹一声。还是挡在她前面:“有事?” 含之走到亭子几步外就站住了:“太后打发了几拨人找王爷或者王妃,都找不见,奴婢远远看着这边像就过来了。” “可知太后为什么找本王?” 含之低头道:“奴婢也是路上恍惚听了一句,好像是太后命人将小世子接过来了……其余。奴婢就不知道了。” 太后接了小世子来?夏允桓心中已经有了猜测,他不禁皱眉,难道是皇兄得了什么消息,为防止自己做出错误的选择才这样做的? 显然,背对着含之的白珺瑶也猜到了什么,她猛地转身,抓住夏允桓的胳膊,满脸凄惶:“王爷,我不参加宴会了,我什么都不要了。无论什么后果我都担着,你去跟太后说让我带临儿回府好不好?” “王妃不用担心,太后向来喜欢小世子,估计也是觉得今日外面人杂,而王爷和王妃都不在王府。是担心小世子安危才接进宫来的。奴婢也觉得今天小世子在宫里好,昨儿城里好几个大人家里都遭了歹徒光顾,事情还未查明,还是小心为上。” “白含之,你闭嘴,临儿的事你也敢指手画脚?”白珺瑶已经失去了冷静,她知道。太后不会无缘无故接临儿进宫,如今她一切都毁了,若临儿也不在她身边,她不知道还有什么支撑她了,“王爷,你让我带临儿回府。好不好?” 看得出夏允桓的不忍,含之开口道:“王爷,皇上找您过去。” 夏允桓抬起想拍白珺瑶肩膀的手慢慢垂下,他从未见过白珺瑶如此脆弱的表情,好像下一刻就会破碎。他承认刚才有一瞬间的松动,可是,一些事情,真的有些迟了…… “珺瑶,我先送你去太后那里。” “不,我不去……”白珺瑶蓦地后退,泪不自觉流下,“王爷,我在这里等着。” 这时,又一个宫女急匆匆跑来,她气喘吁吁道:“王爷,王妃,皇上说让参加宴会的人都去侧殿。皇上、太后和皇后都已经到了。” “知道了,你先退下。”夏允桓说道,他看着白珺瑶,终于下了决定,“白含之,王妃突然晕倒不能参加宴会,你好生照顾好她,不得出半点差错。” 白珺瑶震惊地看着夏允桓,可是夏允桓没有回头。 含之屈膝道:“奴婢知道,请王爷放心。” 夏允桓跟含之侧身而过的时候,又停下,神色淡淡不减威压:“若王妃有半点差池,本王拿你是问。” 含之抬头看着夏允桓,启唇而笑:“王爷为难奴婢了,奴婢不敢保证王妃是否有过激行为。不过,奴婢会尽可能保证完成王爷要求。” 夏允桓看含之一眼,转身离去。 含之静静看着白珺瑶,而后走到亭中坐下:“曾经高傲的第一美人,竟也落得如今可怜模样,真是报应不爽。白珺瑶,可想过自己会如此狼狈?” “白含之,你得意了?”白珺瑶怒火喷薄欲出。 “得意?”含之摇头轻笑,“我想以宁王对你的心,即使你风光不在也不会让你太难过,如今你还有个人样,一点也不是我想要的结果,我得意什么?” “白含之,你不要太过分!” “放心,我只是把你加诸别人身上的加倍还给你而已。” “你要做什么?”白珺瑶看着起身过来的白含之,声音不自觉尖锐起来。 含之上前,快速抬手卡住白珺瑶的下巴,不顾她挣扎塞进去一粒药:“王爷说王妃晕倒,总不能我招摇领你回去。放心,现在毒死你,我反而成全了你名声,所以你不必担心这是毒药。” 白珺瑶晕晕乎乎倒在地上,含之冷眼看了看,喊了两个路过的宫女将她扶回了淡客小筑。含之走在后面,刚走几步,她转身看向小亭子几步开外的小假山,幸好竞华曾经带她来过,若不然这么空阔的四周真找不到躲避的好地方。 第一七六章 斗艳 且看天下,谁是第一人! 这次宴会设了两个地点,一个是如常在殿内设宴,因是晚宴,所以等人来的差不多,大家就一起来到御花园,此时御花园早已经收拾停当,众人入座后感觉心情不自觉就舒适很多。 太后跟着看了小半歌舞,想到临儿一个小孩子呆在慈寿宫怕他不安,正好一个宫女过来回了一件事情,她吩咐几句,然后对皇上说身子乏了,跟六皇子他们说了句玩得开心些就回慈寿宫了。 “含之,你何事要说?”太后看到等在慈寿宫中的人丝毫没有吃惊,她反而挥退其他人,等着含之的回答。 含之跪在地上,说道:“太后,含之有件事情请太后拿个主意。” “何事?” 含之恭敬伏在地上,抬头,直视着太后:“宁王侧妃欲误国……” 太后蓦地抬头,她直盯着含之道:“说下去。” 含之将之前听到的白珺瑶和宣倾城的话重复了一遍,并不需要添油加醋,因为她知道如此已够,多说反而显着自己私心,只是末了的时候,她轻轻说了一句:“宁王碰巧听到这些话,所以将王妃暂且交与奴婢看着,至于其他,因兹事体大,奴婢不敢自作主张,所以来回禀太后。” 太后皱眉,想到刚才夏允桓的反应,心中已经信了七八分,但她不能不防含之是否有私心在其中,想到此处,她目光越发凌厉,她不接着问下去,反而先问含之道:“你如何知晓她们的谈话?” “当时奴婢原是奉皇上命令去请太后,因中途看见宁王侧妃与宣倾城交谈,两人还有意避开其他人选了很是僻静的地方,加上当时跟着她们的侍女神色有些紧张,奴婢心下有些疑虑。所以跟了过去,没想到听见两人说了这样的话。”含之回答道,并不避开太后的眼睛。 太后不动声色,心中暗暗思索着。她也知道如果玄幽方面有意从白珺瑶下手,怕是筹谋已久,夏允桓虽及时制止了白珺瑶对他们的交易,但须得防备他们其他对策。她看着跪在地上有礼却没有卑怯的含之,问了一句:“既然你说让哀家拿主意,必是心中已有想法,说。” “含之想请太后帮忙,准备一些东西。” “你要做什么?” “这是奴婢能想到的,而且能做到的,阻止宣倾城的方法。” 宣倾城没看到白珺瑶入席。又看夏允桓冷静入座但始终沉默不语,不由猜测或许白珺瑶那里出了变故,不过她能确定,白珺瑶定不会将她们的交易对夏允桓说出,因为若她说了。只可能是一败涂地,显然这是白珺瑶最不能接受的结果;而即便夏允桓猜出什么,依他现在态度,定不会选择将白珺瑶推出来。如此想来,宣倾城与宣旒交换个眼色,决定稍后还是按计划行事。 又过了几个歌舞,宣倾城侧身面对着夏元琛抬手施礼。盈盈一笑:“皇上,恕倾城无礼,看了之前的表演,倾城觉得无论是舞姿还是曲子都有些瑕疵,可是在抛砖引玉等着后面好的吗?” “倾城不得无礼。”宣旒轻轻呵斥一句,可他话语中的宠溺谁都听得出不是认真。所以旁坐的荆夏重臣与有头脸的夫人们才觉得很是生气,这场宴会是荆夏皇室精心准备,一切自然是以最好为标准,竟然被一个丫头批评成这样,这岂不是在打荆夏脸面? “当日倾城公主一舞。我等惊为天人,公主舞姿绝伦,若觉得这些人比不上公主也是正常,毕竟公主各方面条件都比她们略胜一筹。若她们能得公主指点一二,是她们的福气,也好让后面为表演的人更努力让公主稍稍满意些。”看场面上情况,吴皇后冷静未动,倒是何昭媛和煦说出一番话来。 宣倾城面对着何昭媛笑道:“指点不敢,原也不过是倾城一己之见,刚才被挑起了兴致才失礼说了一二,打扰了各位兴致,倾城谈一曲赔罪,希望皇上和诸位原谅倾城的失礼。” 宣旒任着宣倾城如此说也不阻止,反而拿眼神观察夏元琛和夏允桓的反应,瞧见夏允桓皱眉,然后整个人紧绷不少,看向这边的眼神也沉郁一片,接下来却没有其他动作,而夏元琛,他看不出什么。 宣倾城走到一簇花处,撩起袖子轻轻拨弄琴弦,笑道:“皇上,倾城斗胆一问,若无人能跟上倾城的曲子,皇上可否允倾城一个小愿望呢?” “倾城公主若有愿望自可直接提出,只要合适,朕怎会拒绝。” “倾城觉得,赢到的愿望才更有趣。” 宣倾城一笑,弦音空灵而出,在座的荆夏夫人无不震惊,她弹奏的竟是荆夏少有人敢弹的那首琴曲,此首琴曲虽不是最有名的,可它有一个绝妙之处,也是绝难之处,就是这首琴曲本是因为一支舞而作,所以若宣倾城琴音出来,而荆夏无人以舞应和,那么赢者无疑是宣倾城。 但,琴曲空响百年,自第一个跳这支舞的人后,百年来也只有一人跳出了这舞,那人恰是今日不在场的宁王侧妃白珺瑶。 怪道宣倾城直接说,若无人能跟得上她的曲子…… 夏元琛看宣旒带笑的表情,心知这个“小愿望”藏了许多心机在里面,此时,他若拒绝,赔上荆夏威名,也是中了宣旒下怀…… 琴声轻扬,宣倾城唇畔的笑似是沉醉,更多是一丝丝得意与笃定,她最擅长是琴,舞还是其次,这琴曲她从白珺瑶处学来,自然也知道其中故事,原本她就是想通过此做法请皇上给她与夏允桓赐婚,所以白珺瑶即便在,她也不会输。现在,更是不会输! “啪啪啪”,一阵掌声忽然传入,让宣倾城的琴音一顿。 “我来和公主这一曲,如何?” 一人眉眼飞扬,一身雪衣裹身踏步而来,如画。及她走近,人们看她轻施薄粉,眼角含笑,更衬得眉间那点朱砂绝艳。 那一瞬间,在座之人皆有一个念头,荆夏第一美人,除此人外无人敢应。 安郡王坐在一旁,看着含之,反而轻轻一叹,难道她早已经有所决定,所以才让自己劝着妻子不来参加宴会?安郡王妃曾担心说含之怕终会走上她阻止不了的路。如今看来,妻子的担心成真。 含之对着夏元琛盈盈一拜,而后眼睛略微往宣倾城处一瞧,足尖轻点,身子随风而舞。 即便是对含之看不上眼的人,也不得不承认,眼前之人,将舞跳到了极致。 举袖轻旋,映雪似花飞;袅袅腰倾,恰如柳逐风。花丛中,仿佛一切都是她的背景,让人的眼睛再从她身上挪不开。 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 竞华曾经说:“含之,你若认真,天下没谁敢称第一人。” 吴皇后看着夏元琛眼中并无如他人一样的惊艳之色,却平淡温情,那种眼神,只有情深。宫中红颜无人不想要的东西,自己的夫君,荆夏的帝王,却将它给了名义上还不属于他的女人。 “白含之!”吴皇后心中暗恨,却不能叫停,只能看着含之光华绽放,无人能及。 何昭媛心中也有嫉妒,不过此时她更庆幸,当初选择与白含之交好。宫中红颜不缺但易老,她再没奢望过皇上会宠幸如初,所依赖不过皇恩。但,白含之不一样。或许,偌大殿宇,风向已经变了。 宣倾城的指尖愈快,含之身姿愈发轻盈,琴音紧凑处,翩然起舞的含之更加出彩,长袖飘飘仿若乘风。 含之越来越从容,宣倾城心中却有些焦急了,她学这只琴曲只有短短两日,虽加紧时间练了多遍,只是到底不完美,她着重练了前面大半段,所以后面就有些瑕疵,虽然外人听不出来,但含之肯定能察觉到。当时她与白珺瑶商量好,中间白珺瑶跳错一个舞步,她收手,正好完美掩盖不足之处,谁知白含之竟精通此舞,让她无法逐渐失去了主动权。 宣旒不知道再想什么,竟也饶有兴致在看,而且当他看到夏元琛眼中的感情后,嘴角弯起的弧度越发邪魅。帝王情深,可惜中意的人,不一定合适! 宣倾城无奈,正想着要不要将琴弦拨断,一恍惚却发现已经跟不上含之的舞步,不是因为她弹错,而是含之的舞步与白珺瑶演示的已经有所不同,而且很明显白含之跳出来的感觉与琴曲更吻合,是白珺瑶骗了她,还是? 宣倾城抬头,正好看见含之一转而过的眼睛里淡淡的笑意。她是故意的! 不过,为时已晚。 弦断,琴音戛然而止。 宣倾城的手离开琴身,无奈苦笑。虽不是认真赌输赢,可输的滋味真的不好受。 忽然中断的琴音拉回来一部分的心绪,她们看着宣倾城,又看看白含之,想着她何时停下来。 都说琴曲无舞可奏,但舞若没有曲来伴奏就失了两分颜色。 若真是如此,别人还可说宣倾城琴技绝妙,也并不算输得太难看。 可惜,琴音刚散,玉笛声渐近,丝丝袅袅渗入回雪从风轻流转的舞步内,反而比方才宣倾城的琴更配得上含之的舞。 所以,高低立显,宣倾城嘴角的笑终于有了牵强之意。 玉笛声落,一舞终了。 “含之的舞,真是妙绝。我看这天下,除了我,谁的曲子都会逊你一筹。”轻笑中带着傲然,一人手持玉笛走近。 此人此话引含之一笑,风华入骨,无人出其右。 第一七七章 解毒之人(一) 有时,觉沧海桑田弹指过;有时,须臾间叹尽沧桑。 玉笛的主人,正是许久没回宛京的竞华。 许是刚刚落脚就过来,她身上披风还未取下,发丝只由发带轻挽,虽打扮不是很正式,但她那周身清雅之气,真值得在座不少人学习。 “皇上,我瞧着这边热闹就过来了,正好看到含之起舞,一时没忍住就和了她的舞步,没耽误您的正事吧?” 夏元琛手轻抬起,先让竞华直起身来,又温声笑道:“你方才不是还说你和含之配合的好么,如此美妙的舞和笛声,为整个御花园添彩不少,朕看着也精彩。” 竞华抿嘴一笑,缓步走到含之跟前,携着她的手仔细打量她一番,对着含之轻轻眨了下眼睛,然后不经意说道:“含之,方才谁给你奏乐相和的?挺好听的,就是有一两处不怎么稳当,你难得有心思跳这个舞,也不说找个默契的琴师。” 在座的人顿时觉得心气儿顺了,他们看着因事出突然还坐在琴前的宣倾城,纷纷露出笑意。 吴皇后看着竞华,让人在她下首处设了座位,笑道:“你总算还记得回来看看,可惜赶得不巧,皇上今儿宴请玄幽六皇子和公主,本宫也不能特意招待你了,若是你不觉得乏,就旁边坐着热闹一阵子。” 竞华道谢,又听吴皇后道:“方才弹琴的就是倾城公主,她琴技了得,也是个不输你的。” 吴皇后此话不假,可惜宣倾城不得天时地利人和,究竟有没有不输于竞华,就看在座的人想听进去几分了。 含之弯身对宣倾城一礼,算是全方才两人配合的礼数。竞华侧身看了宣倾城,稍稍颔首道:“竞华一时嘴快说了失礼的话,倾城公主莫怪罪。” 宣倾城不知道竞华身份。幸而旁边早有皇后身边伺候的宫女过来说了,她才道:“康宁郡主客气,倾城输了,心服口服。” 竞华轻轻一笑。却不再客气,而是俏笑着问了夏元琛一句:“皇上,我来得匆忙也没带个说话的人,让含之陪着我一块儿热闹热闹吧。”夏元琛好笑挥手允了,她径直拉了含之就往设好的座位走去。待坐定,就与含之亲热说着话,也不大理会周遭了。 宣旒和宣倾城的打算一时没机会再说出口,宴会就这么过了大半,表面上是平平和和的,究竟有谁真觉得热闹了。只有自己心知肚明了。 临近结束,宣旒手执着酒杯对夏元琛敬酒道:“此次安排实在精彩,本王看着很是开心,这里谢谢皇上费心了。” “还入得六皇子眼就好。”夏元琛淡淡回了一句,端起酒杯和他对饮一杯。 “不过。”宣旒环顾一圈,眼睛在含之面上稍一停顿离开,笑道,“方才倾城任性,结果输给了含之姑娘,向皇上讨个愿望也没能要成,结果现在还在那儿生闷气呢。本王头一次见她这样,倒真有些不忍心,所以皇上可否给本王个薄面,实现倾城的小愿望呢?” 夏元琛挑眼看着宣旒,笑了:“原来公主还这么小孩子心性,真是可爱。不知公主有何想要的?” 宣旒轻轻喊了宣倾城一声。宣倾城暗自吸了一口气,等抬头时,展颜一笑:“皇上,我想要……” 那边,竞华和含之正耳语谈笑。猛然听见宣旒的话,她歪头想了一下,忽然道:“皇上,方才含之和倾城公主打赌了吗?是谁赢了您就允诺一个愿望?”得到肯定的回答后,竞华拍手道:“这个挺有趣,单跳舞弹曲儿多没意思,敢在皇上面前提出赢个愿望也是妙人。方才是谁赢了?” 夏元琛眼中闪着笑意,他手一指这边:“赢得那个不是坐在你身边么。” “那我可要好好和含之商量一下想要什么了……” 待再问起又被打断的宣倾城时,她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了,愿赌服输,竞华话里的意思她听得出:“倾城自幼喜欢乐器和舞蹈,请教了不少老师,也收集研究了不少古谱,此次随皇兄前来荆夏,真真让我惊喜,荆夏不愧是柔情之地,多得是绝妙的曲子和精湛的舞蹈,直让我有长留此地之念。所以,倾城想请求皇上,给倾城一个留在荆夏的机会。” 夏元琛颔首,丝毫没有犹豫:“朕听了公主喜欢荆夏的话很是高兴。既然公主有此愿望,若六皇子也放心公主留下来的话,朕自当为公主提供上好的条件以便公主研习感兴趣的事。” “可是皇上,”含之听后轻轻回道,“含之曾听公主谈论乐器乐曲及舞蹈,觉得即便是咱们荆夏最有名的师傅,怕也做不得公主的师傅了。六皇子放心不放心且不说,公主今年碧玉年华,若公主留下一段时日没学到东西,反而耽误了公主芳华,岂不是罪过。” 竞华也接话道:“若是咱们荆夏哪个儿郎娶了公主,也是一桩美事。不过看六皇子对公主如此疼爱,这么去国离乡的,想见一面都难,想来六皇子也舍不得亲妹远嫁。不过,我倒有个主意。” 夏元琛稍稍示意,竞华接着说道:“我与含之曾收集过不少名家名谱,各色乐器说得上有名的差不多都有,舞谱亦是如此。我早让人誊写整理成卷,倾城公主喜欢的话,我送公主一份。” 宣倾城哑口无言,她望宣旒一眼,眼中已是无奈之色,而后,她盈盈对竞华谢道:“那,倾城这里谢过郡主。” 宣旒眉头微不可查皱了几皱,看来留倾城在荆夏一事是不可能了,可惜了他这几年的调教,想不到这么阴差阳错就成了一着废棋,这夏元琛不好对付,没想到谢尧瑱心里的那个小女子也这么难缠,净坏他的如意算盘。罢了,来日方长,以后较量自有手段。这么想着,他当做眼前为一场趣事仍旧谈笑如常了:“不如含之姑娘的心愿,由本王帮忙实现好了。” 含之道:“含之先谢过六皇子了。” 御花园散罢,夏元琛着人带着宣旒等人去休息,然后再招待他们晚宴。夏允桓先去找了含之,结果含之淡淡说人在太后那里,夏允桓看着含之一声叹息,却不再多问什么,直接去了慈寿宫。 含之带着竞华回了淡客小筑,竞华正要告诉含之什么的时候,夏元琛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一个御医:“含之,让御医瞧瞧手。” “你受伤了?”竞华有些疑惑,当她看向含之被层层包裹的手腕时,不禁倒吸一口凉气,“怎的伤这么严重!你刚才还敢跳舞,那么多手腕用力的动作,你不怕手废了啊!把药放下,我来给她看吧。”说着,小心处理起含之的伤来,口中少见得念叨不停,含之不敢反驳,只陪笑不止。 “伤筋动骨一百天,你呀,这几个月给我老实些。”竞华没好气地说道,“说吧,手怎么受伤的?” “六皇子伤的。”含之先看了夏元琛,见他没反对的意思,就将这几天的种种给竞华说了,及话说个差不多,含之猛然想起竞华对毒也研究颇深,连忙道,“竞华,你先给皇上看看那毒到底如何。皇上总不找御医过来看,说是担心给了宣旒可趁之机蛊惑人心,也不管别人担心成什么样子。” 夏元琛听含之说,眼神不由看过来,笑意明显,而含之说的急切,没留意她的话听在夏元琛耳中是个什么效果,自不会想到她口中的“别人”在夏元琛那里就单单成了她自己。 竞华神色一凛,手搭上夏元琛主动伸过来的手腕上,片刻,她话里有些苦涩:“看来,幸亏我多跑一趟找到了她。” 夏元琛与含之莫名,待要问,竞华说道:“皇上,我此次回宫前去找了一个人,原本没抱什么希望,谁知……皇上,含之,你们先随我去见见她吧。” 竞华先去住过的那个院子,虽然含之后来去了淡客小筑,这里也经常来打扫,所以没有破败气息,反而在春来时候多了很多生气。 踏进院子,含之看着打开的屋门有些疑惑,而夏元琛也察觉到屋内有人的存在。竞华也不解释,一步不停走到门前,向里面说了一句:“皇上过来了。” “瑜蕊。” 坐在椅子上,含之静静打量瑜蕊,模样仍旧那么沉稳,通身的打扮却更加金贵了,是个正经公主的气派了。 瑜蕊半蹲着身子,仍旧恭敬:“皇上吉祥。” “瑜蕊,你如今是什么身份。” “回皇上话,瑜蕊本姓宣,生母为玄幽皇帝之妃。” 夏元琛叹息:“没想到太后养了多年的郡主,竟是敌国名正言顺的公主。” “皇上!”瑜蕊终觉得心里愧疚,所以始终不抬头看夏元琛。 夏元琛问了那一句后也不再说话,屋内一时无声静默。 “竞华找了你好久,没想到咱们再见面竟是这般情况。”含之轻轻叹道,走上前拉着她的手与竞华一同坐下。 瑜蕊看着含之,直觉有话忍不住要说出,心里也难受的厉害,可,她不能说,所以她赶紧低下头,顺带掩藏所有情绪:“是啊,天意弄人……” 再相见两两无语,含之,你为谁入了宫,我因谁回了宫!你我之间变了的又岂止是立场,你我之间,从什么时候,竟错得如此离谱,天意弄人,一步错步步错,我们之间,该如何收场! 第一七八章 解毒之人(二) 时间,笑着看我们荒唐的立场。 夏元琛早已离开,剩下含之等三人静坐,沉默的气氛有些压抑。 半晌,瑜蕊轻笑:“我好容易回来,虽说有些东西变了,但你们俩看我没其他眼光,我心里高兴。咱们一处说说话吧。” 竞华眉头轻锁,半晌,还是说道:“解药我自会琢磨清楚才让皇上服下,你何必以身试毒?” “其实,也不是为了向皇上保证什么,我知道竞华的本事,也清楚皇上不会让无辜之人试药。只是,”瑜蕊微微叹气,“虽然我猜不出皇上想法,但宣旒这种*裸的做法,无异于是在挑衅,虽然中途出了岔子,没有让他一切顺意,但无论结果是怎样,他的初衷摆在那里,皇上没有动他是以大局为重,只是我还算了解自己的弟弟,他……算了,我服下的‘佳期’是从他手里骗来的,当时只是想他少去迫一个人性命,谁知今天竟有这种用处。” “不说这个了,竞华,含之,你们现在过得怎样?” 竞华沉默,似是仍在纠结刚才的问题。含之轻轻一笑,却没有说什么。 半晌,是瑜蕊仿佛带了小心翼翼问含之道:“含之,你现在怎么样?” 含之笑:“总不至于受委屈。” 瑜蕊眼光落在含之的手腕上,一愣:“手怎的伤这么厉害?” “不小心伤着了,”看瑜蕊呆愣着直视伤处,含之以为她只顾担心,笑道,“放心,第一时间已经让明御医看过,除了疼些不至于落下病根。” 明御医?瑜蕊若有所思,口中却道:“那是极好,明御医的医术别人难有记得上的。”瑜蕊轻轻一笑:“能请的明御医来。德妃待含之确实不错。” 竞华看瑜蕊一眼,见她别无它意,待要说什么,见含之低头一笑却是没有解释的意思。也住了嘴。 瑜蕊没注意到两人表情一样,低头轻抚衣袖,道:“回来的路上,竞华同我说,她收到的消息是我中了流箭生死不明,现在这样回来,我不敢去见太后她老人家,真的有些胆怯。” “还是去见见好,无论现在如何,太后当初真的疼过你。”竞华已经恢复过来。叹口气,说了这么句话。 含之也点点头。 瑜蕊笑:“你们陪我去吧,万一太后生气,你们也好安抚她老人家。” “我就不过去了,估摸太后见到你和竞华更愿意说会子话。我先回淡客小筑给你们准备些吃的。”含之轻说了一句。瑜蕊认真看看她,也没看出什么。 太后见到瑜蕊很是吃惊,但她很快冷静下来,听瑜蕊将这几年间的事大概说给她听,心情总有些复杂,还好太后并不知道夏元琛中毒的事情,要不就更纠结了。 纵然都想尽量表现如常。但岁月太过强大,它留下的痕迹哪里这么容易抹去的。时断时续说了好大一会子,想找熟悉的话题也显得尴尬了。 幸好这时候澄月走了过来,说小世子睡醒了,这会子有些不开心。于是太后挥挥手,先让竞华她们出来了。 瑜蕊心里有些难受。起初也不过是看在竞华父亲的面上让她一同入宫,但后来在太后身边服侍,太后待她是真的很好,吃穿用度不说,虽别人都知道她郡主是个虚名。可是也没谁敢拿这些对她不敬。如今这般生疏,她却不敢再多奢求。 两人正走着,遥遥看见前面就是灵秀宫,瑜蕊有些走神,然后对竞华说道:“咱们去灵秀宫看看吧。” “你和她也不是很熟,非得去那里做什么?再说了,虽然过去几年,但是谢家毕竟有一子折在沙场,说句不顺耳的话,与六皇子关系甚大,若你表明自己身份,场面岂不是很难看?” 瑜蕊能预想到这样的结果,可是,她想起陪在自己身边那人信任的眼神,已经开始心疼,她知道两人开始的不对,可是如今,谁还能改变什么?当时她只是想救下那个人,没想到宣旒出于安全夺了他的记忆,还编造出完美身世,让他成为玄幽的驸马,自己的夫君。 当初的谢尧瑱,如今却是敌国被器重的将军,这一切,岂止是天意弄人! 可是,自己并不能说,哪怕一丝半点,那,能为他做的,只有看看已经消失在他记忆中的亲人和心爱的人吧,这是她仅能补偿他的了。 “去看看吧,都走到这里了,我不说自己身份就是。”瑜蕊不欲多说,可竞华看出她的坚持,有些疑惑,可想来想去也猜不出其中原因,只得先随她。 等两人来了灵秀宫,看到灵秀宫大门竟是关着的,谢灵姝进宫来也没有说不受宠,如今占四妃其一,大白天还关着宫门很是异常,等敲开门后,不知为何看到的是有些忙乱的景象,两人心中更是疑惑。 开门的小宫女对竞华和瑜蕊有些陌生,但看两人打扮也知道是主子类的人物,可不知道该如何称呼,只是简单问道:“两位夫人何事?” 竞华说道:“我们来看望德妃。” “两位夫人,德妃娘娘身体不适,不见外客。” “病了?”瑜蕊轻轻说道,对小宫女客气说道,“我们是德妃的朋友,许久未见想说说话,不会打扰到德妃。” “可是……”小宫女有些犹豫,德妃这两日脾气不是很好,她不敢自作主张。 “这不是康宁郡主吗?咦,这位……难道是瑜蕊郡主?”来人有些惊讶,凑到跟前一看,果然是瑜蕊,不由有些纳罕,瑜蕊可是有几年没回宫了,如今怎么和康宁郡主一起回来了? 当初瑜蕊的事情,除却含之几人外,其他人并不知情,只当她去找了竞华,或者没声张的嫁人了,加上竞华有意让她换了荆夏服饰,所以外人还只当她是太后跟前的那个瑜蕊郡主。 “何昭媛吉祥。”竞华轻施一礼,瑜蕊也随之行礼。 何昭媛几乎不稀罕踏进灵秀宫的门。每次她来,要么是看谢灵姝德妃的架势,要么,就像今天这样。少有的有机会来气气她。 她看到竞华和瑜蕊两人,原有些奇怪,不过转念一想,竞华与含之关系甚亲密,这几天宫里除了玄幽使者的事被人议论,还有一件就是多数人不敢说的,德妃偷偷用巫术求子的事了,看谢灵姝愤怒的神情,可是她这几天来的兴趣,莫不是含之想知道什么。自己不便过来,所以让竞华过来看看情况?原来含之并不如她表现的淡定,这可有意思了。 “本宫奉了皇后的话,来瞧瞧你家主子。这两位是太后跟前伺候过的郡主,既然有心看望你家主子。没有将客人拦在门外的道理,这些规矩你都不懂?” 小宫女忙得跪下:“奴婢不知是两位郡主,还请郡主责罚。” 何昭媛不理,笑着招呼竞华和瑜蕊进了灵秀宫。 她说是奉了皇后的话,也没谁敢拦,谢灵姝刚痛过一阵子,也没那么多精神注意到外面的事情。等她精神好些,就看到何昭媛要笑不笑的站在床榻不远处。 谢灵姝神色冷厉:“你来做什么?” “来看看你身子好些没。”何昭媛自寻了椅子坐下,“你看你现在狼狈模样,真真是好笑。皇后地位稳固,太子一早立下,皇上膝下也还有其他皇嗣。不是我说,饶是你生下个皇子,与皇上而言,也是少一个不少多一个不多。为了求子这般心急,莫不是你还存了其他心思?” “不懂你在说什么。本宫比你受皇上喜欢,何须用孩子做赌注?你也别在这里风言凉语,本宫就不信你没着急过皇嗣,私下里求医问药也不少吧。”谢灵姝唇色发白,眼睛里寒芒更冷冽,“你以为攀上白含之就万事如意?笑话,白含之自己腆着脸巴着皇上不放,你以为她还能替你着想?皇上有多久没去你那里了?自己都没得意的资本,还来这里看本宫笑话!” 何昭媛脸色一寒,嘴里的话也不留情:“哼,你也得意不到哪儿去。别以为我不知道,皇上这两个月也就来了灵秀宫两次,还都是不到半个时辰就离开,与我有什么两样?我看你这痛是白痛了。” “而且,败在白含之手上的滋味如何?”何昭媛故意戳谢灵姝的痛处,“你是没见,今天御花园中,白含之那一舞是倾国倾城,连曾经的白珺瑶都稍逊一筹,皇上看得很是欢喜,你想比也比不过她。而且皇上经常夜宿淡客小筑,说不准是她先怀上皇嗣呢。” “滚。”谢灵姝手指攥住被子,止不住上扬的怒气,御花园发生的事情,她早听说,听说白含之一舞绝世,听说宣倾城甘拜下风,听说,皇上笑得很是高兴!白含之,为什么,你总招惹不相关的人!为什么,你总是要抢别人的东西! 何昭媛看谢灵姝掩不住的愤怒,再看她被冷汗浸湿的面庞,嗤笑一声,优雅站起身来整理衣袖。转身走了两步,她才装出惊讶的样子对竞华两人说:“呀,一时忘了还有两位客人来看德妃。只是德妃心情不是很好,让两位郡主看了笑话,还希望两位郡主念在德妃求子心切不要将她的失礼放在心上。” 何昭媛慢悠悠对呼吸有些急促的谢灵姝道:“两位郡主原来而来,也是好心来看你,并不是存心看你笑话,我知道德妃精神不济,不过总得同人家道声谢。” 谢灵姝一看是竞华和瑜蕊,也以为两人来是与含之有关,新仇旧恨一起涌上心头,让她的冷静全失:“都给我滚!” 何昭媛耸耸肩,对竞华和瑜蕊温婉一笑:“看来德妃不喜人多,咱们还是走吧。” 走出宫外,还未回过神来的瑜蕊恍惚问道:“她是怎么了?”印象中,谢灵姝是个爱笑的女子,刚才看她憔悴躺在床上,眉梢眼间哪还有一丝快乐的样子? “也没什么,只是德妃似乎求子心切,用了不得当的方法……”何昭媛说的含糊,言外之意却极易引人乱想,“我还有事,就不同两位郡主说话了。” 瑜蕊回头看重新闭上门的灵秀宫。不安愈甚,而且她没听错的话,何昭媛方才提到白含之,说她与皇上关系非同寻常:“竞华。含之跟了皇上?” “我不是同你说了,含之如今在皇上跟前伺候。” “只是这样?” 竞华看瑜蕊还在恍惚,拉她一下,直视她道:“你到底怎么了?” 瑜蕊回过神,笑笑掩盖心中的难过与愧疚:“没,只是没想到他们之间的关系会变成这样,而且德妃和含之之间也这么尖锐。” 竞华也有片刻的沉默,她回头看一眼灵秀宫,道:“走吧,去淡客小筑。等会儿也请皇上和六皇子过去。既然成了这样,最好在晚宴前让两人都服了解药。” “嗯,走吧。” 宣旒坐在椅子上,笑得有些嘲弄:“本王没想到荆夏皇帝竟这般‘谨慎’,竟让一个弱女子试药。” “旒儿。不得这般无礼。”瑜蕊轻喝一声,宣旒挑眉不再言语。 “这个,解药,皇上如果不放心的话,可找御医来查明再服,当然,有皇姐先试了。皇上看看效果如何也可。”宣旒态度有些轻浮。 夏元琛看他一眼,不去拿解药,也没说其他话,更没有被宣旒的态度惹恼,而是先问了瑜蕊:“可去过太后那里了?” 瑜蕊点头:“去过了。” “嗯,”夏元琛点头。“或许太后会有些生气,你不要放在心上就是。” “本就是我的错,太后已是仁慈。” 两人说着话,含之取了解药先拿给竞华,竞华看后点头。含之才走到夏元琛跟前,取出一丸递到他面前:“皇上。” 夏元琛就着她的手吃了,并无迟疑。 “难道皇上不怕本王动了手脚?” “只要不能让朕顷刻毙命,朕就有活命的机会,不过六皇子性命朕就不能保证了。”夏元琛淡淡说道,示意含之取了解药递给宣旒,“六皇子若不放心,可先找人试过再用。” “或许本王给的确实不是解药。” 含之将解药放在宣旒手中,看他取了就放入口中,笑得乖巧:“六皇子怎么确定,我给你的就是解药?” 被反将一军,宣旒笑得张狂:“本王相信会有命与皇上较量许久。” “不过,六皇子,那位倾城姑娘,是六皇子的知己还是属下?竟敢让她以公主身份来荆夏,六皇子好大的胆子呢。”含之轻轻一笑,将一杯热茶放在他手边。 “本王的算盘,不都被你打乱了么。”宣旒邪肆一笑,“不如跟本王回玄幽如何,本王封你为王妃。” “宣旒!”有些沉默的瑜蕊大声喊道,绷紧的脸色显示她真的动气了。 夏元琛也冷冷看着他。 “开玩笑嘛,就算本王想要,有人也不舍得啊。” 含之淡淡道:“六皇子说笑了。” 次日,玄幽六皇子启程回国,两辆华丽马车上,一个坐着六皇子,一个坐着玄幽公主,宣瑜蕊。 上马车前,竞华和含之来送,瑜蕊拉着含之的手半晌,还是说道:“含之,皇上……待你不错。还有,同德妃……还是好好的吧,就当是为了谢将军……为了谢将军心安。” 瑜蕊艰涩的声音让含之颇为奇怪,更不知道她为何忽然提到谢尧瑱,只是有些事,不只是她希望就能好的。 看含之没有反应,瑜蕊暗自叹息,话全在心里,说与不说,都是荒诞,只求上苍,给人留一念退路吧。 玄幽与荆夏边境处,一队人马早已等候。 看到打着玄幽旗帜的一队车马过来,领头的人终于放下心来,尤其是看到后面那辆马车上下来的人后,唇畔扬起一抹温暖的笑:“瑜蕊。” 宣旒不去打扰两人,只转到一个方向,望着根本看不见的地方,想起那个被自己捏碎手骨也坚持将簪子刺向自己的女子,手抚上脖子上的浅痕:“若你真来了玄幽,或许你也不会后悔哦,可惜!” 想起这一切,想起这些人的命运,或多或少都因自己而改变,宣旒颇为得意,天命如何,人命如何,不都是强者的游戏,失败者有什么值得可怜,而他,要做最强的那个。 不日,玄幽传来消息,老皇帝驾崩,六皇子才德兼备,智勇无双,为真命天子,顺天承命,十日后正式登基。 同母胞姐封号晋阳,其驸马与公主琴瑟和鸣,且其文武双全,被封为武安将军,成为玄幽新帝左膀右臂。 这边,送走了玄幽一群人,加上手腕受伤,含之被勒令休养几天。 竞华调制好药膏,拆了白纱,细细涂上一层,重取了新纱布裹好,问含之道:“怎的就与谢灵姝这般水火不容了?” 含之没想到竞华这样问,一愣,慢慢垂下眼睛:“所求不同,手段不同,我们都错了一步,却已经改不回来了吧。” “瑜蕊说得对,她毕竟是谢尧瑱的姐姐,万一……”竞华停住,又道,“到时,怕最过不了心里那关的,还是你自己。” 含之静默,而后摇头:“我不会伤她性命,除此之外,我也不能保证什么。” “谢灵姝症状虽像巫术,却有细微差别,是你做了什么吗?” 含之笑:“从知道你去了灵秀宫,我就知道瞒不住你。是,我在她身上用了药,我偶然得知,她有心与皇后一争,所以与白珺瑶达成共识,想要得到宁王背后的力量支持。我如此将计就计,一是为了取信于皇后,也是为了让她不插手白珺瑶的事情。她争不过皇后,若执意相争,只是拿谢府陪她冒险。” “要对白珺瑶动手了吗?”竞华没有去劝,不过稍后她拧眉道,“那你与皇上算什么?” “以前只是想多一分把握,毕竟宁王维护白珺瑶之心明显。而见了宣旒,我知道他野心不会让他满足,若将来荆夏与玄幽一战,我希望自己能多做些什么。”含之眼中流露淡到极点的恨意。 “我们,怎么就乱成这个样子!”竞华轻轻一叹,也满是无奈之意,许是氛围影响,她话语里也是淡淡苦涩。 含之没有忽略竞华话里的苦涩之意,微微皱眉问道:“我还没问你,你大着胆子跑去玄幽,你夫君怎么没跟着?”她看过竞华与黑应远相处,两人在一起话虽不浓烈,可谁都看得出两人情深,按说,竞华不会瞒着黑应远去玄幽,同理,黑应远更不会放任竞华冒险。 竞华整个人躺进椅子里,眼睛直直看着上面:“我说想要个孩子,他担心我身体始终不答应,我说黑家总得有个后代,他说,如果只是孩子,并不值得我冒险。我不知道,他说这话,并不全是为我担心。原来,他的意思是别人也可以怀上他的孩子……” 一滴清泪流下,竞华闭上眼睛。 含之看着竞华泪流不止的样子,苦笑,是她们所求太多吗?原本每个人都可以守住一小份幸福,到底是什么将每个人的命运打乱,成了一个死结? 第一七九章 欠债还债(一) 这一辈子,我最大幸福是遇到谢尧瑱,最大的赌注是遇见夏元琛。 四月暮,五月初,整个宛京稍显动荡。 最起眼的便是,京中几个说得上名头的大家族,一夕之间门可罗雀,随着几家顶梁柱被定罪,不消半个月,京城世家悄悄洗了牌。因还在风头上,看得有些惊心的小老百姓倒还没那么大胆子议论什么。 “风雨忽至,乱了不少人阵脚吧。看皇上样子,这次是真动怒了。”同含之一起坐在院子里,竞华懒懒说道。 含之接过随雪递来的水放在竞华手边,自己也抿了口茶,道:“自己做的事都没自己清楚,好坏心里都有数,报应到了,怨不得谁动怒不动怒的。” 竞华原本还想问问白家出事她一次没回下步有什么打算,看着含之有些淡漠的表情,一时也懒得在上面花心思了,随意闲谈几句,想起了什么,便问道:“你何时同皇上在一起的?” 含之放下茶杯的手一顿,随即如常:“忘了。” “真的?” “或许是真的吧,我没仔细想过。” “是怕自己后悔?” “是怕自己想明白后仍然不后悔这么做……” 竞华一声叹息:“你这辈子都放不下谢尧瑱。这些日子皇上对你怎样我也看在眼里,或许我不该说,但我从未见皇上那般看过一个女人,哪怕是嫔妃最受宠的时候都没有。你,可想过你们的以后?” 含之侧首细思,半晌,轻轻笑道:“当下就是我的以后,想那么多做什么?” 明明就忘不了揉进骨血中的人。若是一意执念到底,伤的会是谁?虽知道劝下去不恰当,可竞华更不想看到含之失了魂魄的样子:“你会接受皇上?” “你是不是想问我会不会爱上皇上?”含之没有闪躲。直接将竞华未问出的话说出来,看竞华忧虑的眼神。她摇头一笑无半点沉重,仿佛说的不是自己的事,不知道是接受了顺其自然,还是为了宽竞华的心,“那时候,也没有多想过什么,没遇见谢尧瑱之前,没在乎过爱是什么。遇见他之后,更觉得对爱的定义原本就是说不出的。当时只觉得,两人走到一起,是理所当然,静坐半晌心里也能腻出朵花来,最大的感觉也不过是,遇见谢尧瑱,是我此生最大的幸运。” “而皇上,”含之说的认真,却少几分方才提到谢尧瑱时的千般柔情。“如果可能,尽心陪他一辈子,或许是最好的选择。” “你呀。迟早把自己逼到死胡同里。”竞华咳嗽几声,笑里有些无奈。 含之替她拍背,但笑不语,外人尤看不明了的事,她身处其中,知其然,却不想知其所以然了。 “姑娘,宁王说要见你。”随宜停在几步外说道。 含之往她身后略微一瞧,问道:“宁王呢?” “宁王说请姑娘别处说话。” 含之一笑:“宁王尊贵。即便进这小院子也该我去恭敬请进来,是我失礼怠慢了。你先退下吧。我这就过去。” 说着,她按下竞华:“没你什么事。你起身做什么?这里躺着吧,我稍后就回,你有想吃的想喝的,直接吩咐随雪。” “躺着也没什么意思,我随你去瞧瞧,正巧回来还没同宁王认真说话呢。” 含之摇头,止住竞华起身的动作:“你又不是明天就走了,以后有的是机会和宁王叙旧。如今这趟浑水,你别管了,我应付得了。况且,你旧疾复发,明御医费了好大功夫替你稳住病情,一再吩咐你静心休养,不能劳心费神,你该听着。” “不过是想出去走走,竟惹你这么一通话,罢了,我安生躺着,行了吧?” 含之微笑点头,喊来随雪嘱咐几句,缓步朝门口走去。 “宁王有什么话要嘱咐?”无声跟在夏允桓后面走到一个僻静处,含之见他半晌不开口,主动问道。 夏允桓脸色不是很好,眉头也皱得很紧,他使劲握着拳头,松开,直视含之道:“白府出事,你半点相救之心也没有?” 含之反问道:“白府为何出事?” “你别忘了自己姓什么,那里到底是生养你的地方,白府上下无不是你的亲人。”夏允桓见不得含之如此轻松的样子,话里夹杂了怒气,“就算你没想过求情,总也该回去看看。你这般冷情,是为了撇开自己,还是觉得此番正是合了你的私心?” “宁王这般说我,又带了几分私心?”含之垂手道,“奴婢毕竟在皇上跟前伺候,这时候回家,难免引人猜测,奴婢倒不怕别人说什么,只是连累了皇上名誉委实罪过,等事情了了,无论结果如何奴婢都会回去探望。此刻,还望宁王体谅奴婢的冷情。宁王可还有其他事情要说?” 夏允桓见含之是软硬皆不放在心上,终于还是将心底那一晃的想法说出:“只要你向皇上求情保住珺瑶,本王承诺,会说服太后不再阻拦,到时,皇上也可无所顾忌给你正式名分。” 听了这话,含之却是笑了:“宁王高估奴婢了,左右圣上想法的事,岂是我区区一个宫女能有的本事?再者,皇上给我名分做什么?” 夏允桓有些不耐,语气中也多了鄙夷:“不过是以退为进,你很聪明,希望你以后不会聪明反被聪明误。” “谢宁王提醒,我会多向菩萨烧柱香,好保佑我幸运的时日长些。” 夏允桓冷冷看她片刻,甩袖欲走。 含之笑看他怒气充斥周身,改了主意喊住他:“若宁王侧妃能做到一件事,说不准我会尽自己微薄之力。” “什么事情?” “三日后,我在城里最大酒楼等着她,若她能一人从宁王府走过来给我道一声歉,宁王让我带的话。我会说给皇上听。” 夏允桓怀疑地看着含之,似审问般冷问:“你在打什么主意?” “宁王说我们好歹是姐妹,我深以为然。有什么事非得歹毒到害人性命呢。”含之说的直白无讽刺之意,夏允桓却辨不清出这是不是另有所指。他正想将含之神色看个仔细,却见含之屈身低头,道,“宁王也不必将我想的如此不堪,即便我不做什么,宁王侧妃也是要受惩罚的,不是么?若宁王怀疑,不将此话说给她便是。我这里不过是个提议,做与不做,我干涉不得。宁王说,是也不是?” 夏允桓看不清她的表情,自己的脸色也渐暗沉,他低声道:“你最好安分些,若被我查出什么,谁也保不了你。”说罢,转身大步离去。 即便我不做什么,白珺瑶也会尝到苦果。可惜,我很贪心,这种程度不会满足! 竞华思索片刻。问道:“你会去?” “为什么不去?说不准能看一场闹剧。” 宁王府邸深处,一座精致的独院,此刻看来,更像一座牢笼。 里面白珺瑶将自己关在门内,不理会外面丫鬟轻声劝她吃饭的声音。 夏允桓来到后,看看紧闭的屋门,和外面无奈的丫鬟,走上前接过丫鬟手中的食盒,等仆人都退下后。他低声说道:“珺瑶,开门。” 半晌。屋里传来脚步声,有些不稳。悄悄透露了主人的心情,她的声音有些飘忽:“王爷来做什么?还是回去吧,珺瑶不想再连累王爷名声。” “你先将门打开,我有话对你说。” 夏允桓等了等,还是没有动静,他犹豫片刻,说道:“我今天进宫了。” 门子慢慢从里面打开,大白天的,里面竟有些黑,白珺瑶开了半扇门,自己隐在另半扇门后。 等夏允桓进去之后,白珺瑶重将门关了,直直看着夏允桓的动作,有些期冀:“王爷,见到临儿了吗?太后同意让他回王府了吗?” 夏允桓正低头将饭菜摆好,听了这话,手一顿,良久,道:“太后喜欢临儿,想多让临儿陪着一些时日,你不用担心。” 白珺瑶肩膀垮下来,整个人有说不出的疲累和难受:“王爷,纵我有天大过错,临儿只是个孩子,是你的孩子,旁人不说,你还不知道太后的用意吗?他不该受这种委屈。” “我会去接临儿回府。”夏允桓不忍地看着白珺瑶,终于还是把话说出口,“我今天进宫,去见了白含之。” 白珺瑶瞬间抬起头,声音沙哑而激动:“去见她做什么?给她说我现在有多难看吗?让她寻机会笑话我吗?” 夏允桓没预料她反应如此强烈,忙得安抚她道:“白府那边我不能再插手,要不然你更会牵扯其中,我找她,是想让她为白府做些什么。” 白珺瑶恨恨道:“她巴不得白府倒了废了才高兴,又怎么会做对白府有利的事情!” “可是如今,无论是对白府而言,还是你,她都可能是最关键的。”夏允桓摇头将白珺瑶要驳斥的话堵在口中,“你说过她恨你,必不会放过你。我已经没有时间细查她会有什么手段,只得逼她在明处出手,要不然,等证据确凿皇上派专人审问,我也保不住你。珺瑶,我知你恨她,最不想对她低头,可为今之计,你必须先忍下来。” “不可能,”白珺瑶直接摇头,“我这辈子,再不要对她低头。” “可是……”夏允桓着急地抓住她的肩膀,声音急切,“你对付谢尧瑱和白夫人的事,与宣倾城接触的事,都被皇兄知道了,皇上只给了我五天时间,难道你要我眼睁睁看你送死吗?珺瑶,你不能这么残忍。” 死吗?还是这种死法?白珺瑶一个激灵,脸色惨淡:“我不要,我不要白含之就这么得逞……”(未完待续) 第一八零章 欠债还债(二) 狗若咬了人是不能反咬,可若放任了,它咬你的更厉害。世上不还有打狗棒这东西? 其后一日,分平浪静。 夏允桓却命人时刻注意周遭动静,遇见可疑的人,听见可疑的话,皆可先行处理再报备。 再一日,仍旧无事。 转眼间,约定时日已到,含之起了个晚,挽着竞华赏花游湖罢,才施施然跟皇上告假说出宫去。 一路上,竞华拉着含之下棋,并未多问,只经过大街时,看见隐在人群中的宁王府的一些护卫时,不在意的笑了笑:“宁王防备你防备得紧。” “宁王很聪明,懂得流言可能致命的道理。”含之并不关心外面状况,捏着个棋子想该下在哪里。 “含之,我瞧见了一个人,可是你找他来的?”竞华掀开帘子一角,稍稍示意含之看过去。 含之越过她往外瞧,不由眯了眼睛:“我几乎忘了他,此等无赖之人,最是贪心不足,不过也因此让人防备不住。若是最初白珺瑶知道王成有这样一个兄长,怕也不会留他性命。” 等含之到了定好的酒楼,选了靠窗视线极佳的位置坐下,街面上已经上演一出闹剧。 “你们抓我做什么?我犯了什么法?”王成的哥哥不过是最近得了几个钱,正要寻个地方快活一场,谁知转眼就被几个人勒住胳膊,他使劲挣扎,连脚上嘴的,不防备竟真被他挣脱了,他是个狡猾的,特意往人多的地方钻,看周围又有其他人围过来。心知不好,立即保住路边的一根柱子死活不松手了。 旁人只道是处理私人恩怨的,有慌忙散开的。也有挤过来看热闹的,不一会儿街道就挤满了人。 王成那兄长。正经心思不多,歪心思存不少。这些人都是宁王府的护卫,夏允桓只顾派更多人防备可疑之人之事,为防万一,王成的哥哥也在其列,也是他疏忽,没想到白珺瑶带着其中几个护卫见过王成兄长的面,偏偏巧合的是。这里面有人刚好也在附近,见有暗令都围了过来,一个不巧,正撞在王成兄长面前,被他认了出来。 王成的兄长也不是傻子,在宛京小赌坊窝了几天,京里的风言风语也听了许多,原本此行是想再敲诈白珺瑶几个钱,后来进城刚好手中还有些银两,就先进了赌坊。后来听说白府及一些大户人家接连出事,他也不敢冒然去找白珺瑶了。此时瞧见几个眼熟的,想到在白珺瑶身边见过。慌忙之下竟也冒出个念头,别不是白珺瑶暴露自身难保,有人要杀自己灭口吧? 想到此处,他腿直打哆嗦,惶急之下,直接将话喊了出来:“宁王妃,我兄弟王成本是良将忠臣,受你挑拨害了谢将军,结果你反将污水泼到我兄弟和谢将军夫人身上。你害了我兄弟还不够,如今还要灭我口吗?” 宁王府护卫见势不妙。正要上前强硬将他拉走,谁料来了一拨官兵。想来是正巧在附近,看到这里围堵所以过来瞧瞧,如此一来,王成的哥哥是带不走了,那也得先让他闭嘴。 有暗器射出,正要射中目标时,不知哪里飞过来一个小石子,打飞了暗器,也给了官兵围过来的时间。 王成的哥哥只当性命无忧,当即跪倒在地,大声呼号道:“青天大老爷,你给我做主啊,我兄弟死得冤啊,一切都是宁王妃指使的,是她要我兄弟害谢将军的啊……” 话未说完,王成眼珠子大睁,直挺挺向前扑去,竟是光天化日之下被人丢了命。 周围人一阵慌乱,那一队官兵也没料到如此状况,连忙驱散人群,同时注意保护现场。 等原先看热闹的人冷静下来,王成先前喊的那番话,自然引不少好奇心,宛京谁人不知宁王深情,这宁王妃还能有谁?想起早几年确有一名武将死于谢府门前,说是对不起谢小将军,当时都说是谢小夫人红颜祸水,莫不是其中还有内情?况且,这人才刚刚说出这番话就被杀了,这可是光天化日下呢,显见的触碰了不能说的秘密了…… 不管怎的,八卦之心顿起,悄悄的,迅速地,蔓延到阻止不了。 “他出现的倒是时候,死得也够巧。”竞华收回目光,淡淡道,“不是皇上派来保护你的人,不是宁王府的人出的手,也不是黑府暗卫,含之知道是谁?” 含之却是一笑:“知道。” 说罢,她转眼看俯趴在街上的人,眸色甚冰寒:“王成愚忠,为报主恩情竟听一妇人之命,沙场动手,于国不忠于百姓不仁于战友不义,这等人,一命赔罪是便宜他;他兄长恶劣,若不是贪心不足,也不至于落得如今下场。欠了的,一报自有一报还。” “你到底做了什么?我不信你只是想听白珺瑶一句道歉。” “她说不出口的。”含之摇头道,“我也不想听废话。” “那……” “钱办不了所有的事,可对一些人来说,用钱最可靠也最管用。”含之淡然,说出的话却让竞华也吃了一惊,“当初走的急,白府资产都没来得及料理,幸好我娘在世的时候定下的规矩是见人方有用,凭他们仗着是白府主子也占不了便宜,我回来后已经将没摆在明面上的家产收拾个差不多,给紫珣姑姑她们留了些,其余我也用不着,就用去请了一些人……” 竞华细想片刻,恍然道:“原来你托付他们做的不止一件事。”而后又觉有些地方说不通:“你回宛京后并没有多少机会接触外人,如何还能……” 含之笑:“说来那颇有恶名的人挺有趣,信了我的口说无凭,回京后只要将银两付了就好,自然花不了什么时间。” 两人说了约一盏茶的功夫,忽觉得四周过于热闹了,嚷嚷的都在说着什么。含之侧耳粗略听了一听,缓缓笑开,她喊住上茶的小二,问道:“街上那么热闹,都说什么呢?” 小二机灵四周看了一圈,原不该多嘴,可方才他偷空在门口听了许多,这会子见人问,兴奋劲儿一时就没忍住:“两位夫人可听过白家和谢家?” “自是听说过,听说两家的女儿都颇惹人羡慕。” 小二干脆将盘子放在桌子上,手舞着甚是激动:“可人红是非多,现在满街说的都是两家,其实主要是白家那位小姐,当初也是名满天下的第一美人呢,嫁入宁王府也尊贵的很,就是心委实狠了,不知为了什么缘由,让人动手害了谢小将军呢,还任人让谢小夫人背了黑锅,听说白夫人的死她也脱不了干系……”小二忽的压低声音,神秘兮兮的:“不止这些呢,听说,前些日子玄幽来人,她与人商谋出卖荆夏之事呢,真看不出竟是个蛇蝎心肠的歹毒之人!” “哦,竟是这样,果真歹毒!”竞华做出吃惊的样子叹一声,随后拿出些碎银两递到小二手中,“多谢小哥儿说与我们听了。” 小二手一掂,都是碎银,可分量不轻,他哈着腰谢道:“多谢夫人赏赐。” 含之仍旧托着脸看窗子外面,竞华轻道:“你是将她后路全断了,不怕她狗急跳墙?” “她还能怎么跳?”含之少有嗤笑。 消息是从相反的方向开始传开,所以白珺瑶终于下定决心出门的时候,街上的话还没往这边传开,夏允桓刚从护卫那里得知事出有变,可他一早被太后召唤入宫没来得及赶回,等白珺瑶在走到大街意识到不对的时候,已经进退维艰。 尤其是她听清楚人们声声议论的是什么后,立时将白含之活剐的心都有了。只是,她现在被四周的人围在中间,承受着指指点点,暴怒之下竟忘了先躲起来。 也不知是谁先将杂物仍向她,有了开头事情就失控一般了,纵然暗中保护的暗卫也出来想要护住她,可哪里敌得过越来越多的人群,偶尔有扯着嗓子喊的也被淹没在一片沸腾激动中。 原先有些胆怯的人也大胆骂起来,“心狠”“歹毒”“卖国”……骂声阵阵,也有瞎闹事的人污言秽语不停,总之,白珺瑶瞬间十恶不赦! 夏允桓匆匆赶到,只见到暗卫硬是将白珺瑶护在中间,围得水泄不通的百姓少有手下留情的。他顾不得许多,强行带人闯了进去,将白珺瑶护在怀里,四周百姓渐渐认出是宁王,逐渐停了手,纷纷瞅准机会离了这里。 含之看着渐渐冷清下来的街道,喝完最后一口茶,道:“走吧。” 白珺瑶,你可满意这种场景?可还心存侥幸?可还有脸面,昂首挺胸于人前?这样还不够呢,这次你连忍辱负重的机会都不会再有! 宁王府中,白珺瑶僵然浑噩,还未从方才的冲击中回过神来。 夏允桓安排好人照顾她,对着下面待命的暗卫震怒吩咐:“查,查出是谁造谣,是谁带头惹事!” 几柱香的功夫,闹得起劲的几人被抓,还未问出什么,宫中来人。(未完待续) 第一八一章 了断(一) 断!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来的是一个年岁不大的小宫女,低眉顺眼的,看上去稍稍有些机灵劲儿。 夏允桓心中正为事情烦恼,并提不起什么心思去管其他,见她不是夏元琛和太后宫里常见的,就站着草草问道:“何事?” 小宫女却是非常谨慎,她轻声回禀有事单独对宁王说,夏允桓瞪她也不胆怯,垂着手等夏允桓屏退了左右才开口:“奴婢是何昭媛宫里伺候的,今儿早晨跟着去淡客小筑送东西,临出门的时候隐约听白姑娘说‘众口铄金,积毁销骨,不知昔日第一美人一朝成了千夫所指的对象,还能否心高气傲’。” 夏允桓手捏得死紧,小宫女似是害怕缩肩,可仍旧将话说下去:“白姑娘还说,最见不得宁王妃心比天高的劲儿,若毁了才舒心,今天正好当面看一出热闹……” “你如何想起此时对我来说!”此时,夏允桓看什么事对任何人都觉可疑得慌,眉宇间自然就带出一种怒起来。 小宫女一下子跪倒,头也不敢抬:“回宁王话,奴婢进宫后常听嬷嬷教导,猛一听那样的话,心中着实害怕,实在不敢张扬……因为一天心神不宁,路上不小心冲撞了德妃娘娘,娘娘身边的嬷嬷好心问起,奴婢才敢说了。德妃娘娘说兹事体大,唯恐对宁王妃不利,原想打发身边人来说,正巧皇后娘娘着人去灵秀宫看望,德妃娘娘担心惹眼让有些人轻举妄动伤了无辜的人,才特意命奴婢过来说明白。” 夏允桓半晌不语,从白含之提出那样要求,他就尽力防备可能伤害到珺瑶的事。万没有想到,白含之竟然如此大胆,竟利用含糊言论煽动百姓。竟将毫无反抗力的弱女子置于百姓怒气之下…… 这时候,后院顾看着白珺瑶的仆人匆匆回禀道:“王爷。王妃情绪不大好,大夫不敢……” 话未说完,夏允桓就急忙忙往后院赶,结果看到几个仆人和大夫手足无措站在门外,屋子的门紧闭,屋内寂然,他连忙上前,和缓一下情绪。道:“珺瑶,你开门!” 一阵死寂后,里面忽然传来桌椅碰撞及物件落地碎裂的声音,白珺瑶的声音惶恐又仿佛崩溃躲避:“走开,不要指着我……都走开啊……走开啊……” 夏允桓强闯进去后,只看到白珺瑶蜷缩在一角,衣衫凌乱,双手还胡乱捂着耳朵,甚是狼狈,他唤了好几声。她的眼神仍旧害怕而散乱。 含之回到宫里的时候,先去了御书房,和夏元琛单独说了会子话。就回了淡客小筑。刚盯着竞华喝完药,就听门口一阵杂乱。 来人脚步声甚急,想来是宫人们不敢拦着,一路就这么直直到了含之跟前。 含之也不意外,起身见礼:“宁王吉祥!” 夏允桓站在含之跟前,愠怒异常:“白含之,你非要毁了她才甘心?现在你满意了吧!” “含之不知道王爷在说什么,我在约定的地方等了许久也没见人来,还以为宁王妃终究懒得搭理我。所以才回来了,莫不是宁王妃什么事耽搁了才错过约定的时间?若是这样。含之这里先赔不是了。” 夏允桓见她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做出云淡风轻的样子,想起白珺瑶如今模样。真真杀死她的心都有了,他手掐着含之的脖子,语气很是危险:“如今你的目的也达到了,本王就要你的命去给珺瑶赔罪。” 含之渐渐喘不过气来,却仍是笑得开怀:“赔罪?我早说过,这天下,我最不欠的就是她,又赔的哪门子罪?宁王你……冲冠一怒为红颜,是……是她幸运……可是,宁王若为私心要了我的命,就……别……说的这……么……冠冕堂皇……含之只会觉得可笑!” 竞华上前用力掰着夏允桓的手,毫无效果,她见含之脸色胀红十分难受的样子,快要喘不过气来,不由得大声道:“宁王是要在这皇宫伤人性命吗?还不快松手!” 夏允桓心里发狠,并不理会竞华,手上越发用力,含之几乎要昏过去。竞华见状也顾不得许多,对赶过来的侍卫喊道:“你们愣着做什么,还不快阻止宁王。” 几人近前,出手,夏允桓还手之时,松开了掐着含之的手,被一旁的竞华赶紧拉开。一阵猛烈的咳嗽,含之仍旧有些上气不接下气的感觉。 夏元琛急匆匆赶来时,还看到夏允桓两眼戾气与侍卫打斗,颇有些往死里出手的架势,不敢还手的侍卫颇为被动;一旁,竞华待含之稍好就拉着她退到了安全处,可含之脖子上指印明显。夏元琛皱眉,挥手让几个暗卫出手,不消片刻就止住了夏允桓的攻势。 夏允桓仍有些不罢休,他看向含之,仍旧怒气难消。 “你闹什么!”夏元琛道。 “皇兄,你还要护着这个歹毒的女人吗?她实在胆大妄为,仗着皇兄的宠爱竟敢挑拨那么多百姓……如今珺瑶受到什么样的伤害,我定也要她尝一个遍!” “你可还清楚自己的身份。”夏元琛看着夏允桓没了一点冷静,生气地道。 夏允桓梗着脖子,对夏元琛的问话已经入不了心:“我是一个丈夫。” “所以可以不管是非?” “皇兄也有偏袒的人,不是吗?” “我娘亲的性命,尧瑱的性命,都与宁王侧妃有关,如果宁王能还我一个公道,那么,宁王查到任何证据属实,我随宁王处置。” “含之!”夏元琛猛喊一声。 含之走近,直视着夏允桓:“宁王说得对,世上总还有公道在,不过因果总有个前后,事总得一桩一桩了,你我都互不相信,那就世人作证评说。这个,宁王可同意?” “你!” 含之垂头,神色不为眼前所动。此时,她最不怕的就是大白于天下。她不是圣人,不图圣明,不是贤人,礼字约束,没想过能正史留下个只言片语,也不怕野史随人演绎,她要的,不过是平心头之恨! 凝滞的气氛。没谁再主动出声。 良久。 有人轻轻走近,竞华正巧对着来人,她走到夏元琛身边示意了一下。夏元琛一看,竟是太后跟前的澄月。 澄月依次向夏元琛几人福下身子:“太后让宁王和含之过去慈寿宫。” 少了甚是繁琐的衣服,太后的威严仍旧未减,她环顾几人,先道:“皇帝,哀家有事要问,你先退下。”见夏元琛稍有犹豫,太后直言道:“他们不识大体。你也昏庸了不成?” 太后显见恼了,什么面子都搁在明面上,夏元琛看了眼含之。只能先走。 余下几个人仍旧站着,太后也不先让他们坐下,挥手让闲杂人等退下了,甚威严道:“你们要胡闹到什么地步?还是说,你们以为再无法无天也没人敢把你们怎么样?” “母后……”夏允桓深知太后脾气,知道不能糊弄,但若是连太后这里都求不得半点保障,那,珺瑶。只有死路一条了,夏允桓沉默。最终仍旧开口,“是儿臣惹的祸。待将事情处理好,儿臣定会向母后赔罪,到时母后要怎么罚,儿臣都无怨言,只是眼前……” “你要怎么处理?你现在还没反思错在哪里?哀家这么多年竟是教导出一个只知女人裙下的逞英雄的!”太后少有严厉呵斥他,“大是大非都不管了,你为着一个女人,是要将脸丢尽了才罢休?” “母后,谣言太甚,中伤了珺瑶,她本性聪敏善良,怎么可能做出损人不利己的事来……” 太后半晌不语,她看着夏允桓,是失望,是恼恨:“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现在满城风言风语,说的都是哪个?真当哀家什么也没听说?但凡她有一点顾忌,都不会狠心至此!” “母后,这全是有人背后使坏!” 太后连动怒都没力气了一样,她盯着夏允桓,执着等着他理智些,最后,她还是失望了,她只看到夏允桓宁愿独自愧悔也要孤注一掷的眼神。 蓦地,太后喊道:“来人!” 在夏允桓等人还来不及反应,一队人进来,严实将几人围住。 “将宁王绑了!” 夏允桓下意识挣扎:“母后!” 可最初的那一瞬间的迟疑,已经让他失去挣脱的机会,再者,这里是慈寿宫,他也不敢不管不顾闹一场,太后也正是知晓这一切,才做出这种决定,这也是她给夏允桓最后一次机会,若夏允桓真的敢在她跟前大闹,国不可一日无君,但少一个王爷,也不过是多一个平民百姓的事。 太后冷眼看着夏允桓焦躁的样子,在他想动手的时候吩咐侍卫道:“不许宁王出慈寿宫半步,只要不伤他性命,怎么看住他你们自己看着办。” 这话说到了狠处,竞华看一眼很是坚定的太后,和几乎是被压下去的夏允桓,更加担心太后会怎么处理含之。 “含之,哀家当初留你,是静尘给你求了情,后来见了你,哀家也是觉得你可怜,哀家想给你留条路权当积德。你现在给哀家说说,你都做了些什么?自你入宫这两年,迷惑皇上失了冷静,为你能与哀家红脸,几个宫里的主子也因你受了多少委屈,当初你答应哀家不为帝王妃,做出这些来,也是想逼迫哀家吗?”太后言道,“今日哀家且不与你论国法与规矩,也不问你是否插手搅混了局,只是许多事情都因你的存在而发生,事到如今,哀家留不得你了。” 太后说的冷静,竞华却惊出一身汗来,她在太后身边伺候多年,自然清楚太后是下了决定的,说出这番话来,含之是凶多吉少,而且还特意支开了皇上,加上刚才太后对宁王都不客气的样子,定是铁了心了,她上前跪倒,急言道:“太后,此事与含之无关……” 太后却只管问含之道:“含之,你还有何话要说?” 含之跪着,向太后磕了个头,很是平静的样子:“当初太后留含之在宫中,含之感激不尽,进宫来搅了太后您的宁静是含之罪过。如今太后既做了决定,含之绝无反驳之心,也不敢替自己辩驳,含之只求太后答允一件事。” “说。” “臣女白含之,母为白林氏,夫郎为谢府幼子谢尧瑱,但是他们皆为人所害,此仇不报,含之宁死不会罢休。含之随太后处置,只白珺瑶,含之想亲自动手。” “只她一个人的性命?” “是。含之保证,不会连累宁王名誉和小世子,但白珺瑶所作所为,也请苍天作证!” 太后冷哼一声:“哀家连宁王都舍得,你一个丫头哀家为什么要允你这么多?就算要了你的命,哀家也有理由,也自有办法平息如今风言风语!” 含之抬眼,眸光不闪不躲:“太后不会,因为太后要保的,是荆夏,是皇上,是皇室尊严。只要白珺瑶不死,宁王就会想尽办法保护她,这样一来,悠悠之口下,连累的是太后最在乎的事情。但是太后知道,由您动手的话,伤的不止是您与宁王的母子情分和宁王与皇上的同胞之情,一旦闹起来,流言不得平息,百姓不得安抚,更会被有心人钻了空子,若只是私人恩怨就不同了,这样一来,含之倒刚好还有些用处。太后,就当含之斗胆把这当成是一个交易,咱们各求所需,事后含之随你处置,可好?”(未完待续) ps:这几天一直折腾着搬家,网线到周末才能弄好,脑袋晕晕乎乎的,都忘了可以借用公司的网发一下了…… 第一八二章 了断(二) 伪装的太完美,最难面对真实的反而是自己。 “姑娘,请止步。” 含之被拦在院门外,站定,笑道:“我有事要见侧妃。” 守门的侍卫不为所动,一板一眼道:“王爷吩咐,任何人不得进入院中。” 含之静静看了一眼里面,猛然想起什么一样:“看我记性,不过是听说侧妃不大好就走得急,竟没顾得上小世子。”说着,她往后瞧了瞧,澄月正扯着小世子的手走过来,她伸手将临儿搂在怀里,说道:“王爷知道侧妃不大好,特意问了御医,御医说侧妃许是心病,小世子是她心头宝,说不得见到小世子就好了。因为王爷还有其他事情暂脱不开身,所以特意嘱咐我带着小世子和侧妃说话。” 侍卫仍有疑惑,不敢轻易放行,但小世子他还是认识的,一时间也辨不清楚含之的话是真是假,他想起夏允桓走之前再三强调除非是他自己领着人来,不得放任何人进去,所以又问道:“既然姑娘说是得了王爷嘱咐,可有什么凭证?” 太后即便答应了含之的话,又怎么会放心含之一人前来,她特意让澄月跟着,一来是免小世子再出意外,二来是约束含之不做出脱离她掌控的事,再者,就是想看看夏允桓究竟为白珺瑶做到什么程度,也好拿主意事后安抚夏允桓。 含之看了澄月一眼,又对侍卫说道:“当时王爷和太后说事情,并没有给我什么凭证。不过,这位是太后跟前伺候的澄月姑娘。” 侍卫闻言,抱手道:“两位姑娘,抱歉。王爷的命令属下不敢不听。” 含之略有些失望地抚摸着临儿的头,低头说道:“临儿,你母妃现在身体不舒服。咱们等你父王回来了一起去看母妃好不好?” 临儿不高兴道:“可是我想母妃了,我现在就要见母妃!” 侍卫也不知该如何解释。只好呐呐半天,也没想出个话来安抚小世子。 澄月从怀里掏出一个玉牌举着:“我们没有王爷的凭证,但此次出宫前,太后曾给了这个,并说白姑娘与宁王侧妃是姐妹,想来探望不得阻拦。” 门前侍卫皆跪下,果然不敢再阻拦。 含之一笑,进了院门。却并不先领着临儿去看白珺瑶,而是先对澄月道:“澄月姑娘,王爷也说了,侧妃现在神智有些恍惚,若激动之下伤了小世子,咱俩谁也担待不起。不如澄月姑娘先带着小世子去旁边厢房里,我先进屋看看侧妃情况,差不多的时候,我再喊姑娘带着小世子进去。” 太后叮嘱澄月的事,无外乎看好小世子。此时她自然以小世子安危为先,所以她并没反对。 门被推开,“吱嘎”一声。竟在静谧的下午格外响,惊飞了树梢上几只雀,屋内的人却仍旧没有反应。 屋外阳光还算好,只日影已经偏西,关得严实的窗户透不过一丝光来,整个屋子闷得有些窒息。 含之也不坐,振振衣袖走到垂头坐在阴影处的人前:“听说宁王府尊贵高傲的女主子疯傻了,原本我还不信,想你这般为了自己目的能不择手段的人。这点承受能力还没有?现在想想,也信几分了。你这般要面子,却被往日你瞧不上眼的‘贱民’横加指责。你求了这么多年的尊贵身份也没被人当成一回事,岂不是将脸打得太响,也怪道承受不了。” “原来你的脸面这么没用。” 似乎是被含之这一声低叹刺激到,白珺瑶忽然抬起头来:“白含之,当初我就不该心软,就该让你们母子一起做个伴,也成全你和谢尧瑱做一对鬼夫妻。” 这么歹毒的诅咒语气,生生让含之笑了起来:“那正好,今天该你尝尝作孽的后果。” “你当你是谁,我的性命还轮不到你来取!” “是吗?哦,对了,我忘记告诉你,宛京白家如今也只剩下一个空府邸而已,我觉得回了祖地也不错,当个平民百姓也好,若从此修身养性,说不得能赎几分罪孽。”白含之看白珺瑶并无多大反应,显然这种结果也在她意料之中。 含之接着说道:“你折腾也就罢了,临儿虽还是宁王府小世子,地位牢不牢靠想必你也清楚得很,宁王倒是个深情的,可惜,他不仅是人夫人父,更是人子,也不知他能舍了哪个……不过我听他语气,是想与你吃糠咽菜普通一生,如此的话,太后随便对外说你自知罪业已经拿命偿罪,也便了了,然后你们一家三口寻一个没人认出的小山村,一辈子藏着掖着也就过去了。虽然我觉得便宜了你,可太后和宁王商量定了,我也奈何不得,横竖你已经是过街的老鼠,我看一场笑话也算出出气……” “你妄想……”白珺瑶气得几欲吐血,白家毁了,她做不了什么,可她不能让白含之这贱人将临儿也毁了,只要夏允桓还是王爷,临儿就是宁王府的小世子,谁也不能改变! “那……”含之身子微倾,自上而下看着白珺瑶,“拿你的命来换,如何?横竖你的名声已毁,无论选择哪一条路,对世人而言你都会是一个死人,你是想苟且偷生,还是保护被你连累的宁王和小世子呢?” 含之声声称临儿为小世子,更勾得不大冷静的白珺瑶心绪不稳:“白含之,我不会如你所愿!” “你欠我太多,如今也只能如我所愿!” 白珺瑶恨得咬牙切齿,目色赤红:“若不是你先欠我,我何至于如此。” “这话说的好笑,莫不是你还是在惦记当初不能入宫?”含之眉目上也染上厉色,“你依仗什么将错处归到别人身上?世家背景还是被人赞美的容貌?若是因为容貌……” 含之踱几步打开窗子,回身看她:“那你不过打的是以色受宠的主意,被人比下去了,怨得别人?”含之背光看着白珺瑶眼中怒火,又加一句:“你如此恨我。是承认不如我。白珺瑶,这辈子再赢不了我!” “无论如何,夏元琛到底也是罪魁祸首。天天伺候自己仇人的感觉怎么样?” 含之没有被她激怒,她走到窗子边。对外面喊了一声:“临儿,你不是想同母妃说话?” 白珺瑶忽的慌乱,她摇晃赶过来,伸手想要关上窗户。 “白珺瑶,你如今也只是见不得光的人么!” 白珺瑶略过窗外,除了院门把守的侍卫,院子内并无其他人,原来是白含之在戏耍她。她不由得一阵急怒,随手抓起手边一个东西扑向含之。 她抓起的,竟是不知谁放在窗口的一把剪刀。 含之一个侧身闪在一边,将半开的窗子直接挡在面前,也挡住了白珺瑶一部分视线,而后趁着白珺瑶用手拨开窗子的功夫,她上前紧握住了她拿剪刀的手腕,借着她用力不稳扭开,白珺瑶一挣扎,正撞在刀尖上。划出一道血痕。 “啊!”白珺瑶反应过来发生什么后,失控喊了出来,她的脸…… 许是屋内动静太大惊动了外面。尤其是白珺瑶喊声太过尖厉,守在外面的侍卫连忙闯了进来。 含之的眼光扫到正待匆匆进屋的侍卫,拿捏住时机,脚下用了巧劲儿,在房门被打开的时候,一众人正巧看到白珺瑶面色可怖,手中还拿着剪刀欲戳向被她压在身下的含之,而含之似乎毫无反手之力,只苦苦用手挡住白珺瑶的手。 侍卫不敢怠慢。一个是宁王侧妃,一个是宫里来的人。任凭谁伤了,他们都不好交代。 将两人拉开时。白珺瑶尤在喊:“白含之,我杀了你……” 所有人皆没有注意,门口进来一个小人儿,小世子原本在旁边厢房吃东西,因口渴要澄月倒茶,不过一转身的功夫,他正巧听见了白珺瑶的喊声,认出是自己母妃的声音,张开小腿就跑了过来,一进屋看见好多人围着,竟顺着缝隙走到了最里面,没瞧见情况就先兴奋喊道:“母妃,临儿想你……” 白珺瑶下意识回头,瞧见是临儿,还顾不得反应,就见临儿慌张而大声的哭了起来,边哭边害怕一样往旁边躲。她连忙伸手欲抱起来他安抚,谁知她越上前,临儿就越害怕,也往旁边躲得更厉害。 澄月正巧进来,连忙抱住临儿,并将他的脸按在肩上:“不怕,不怕啊!”她看一眼站在一旁的含之,稍一思索,直接抱着小世子出去了。 “临儿!”白珺瑶哑着嗓子喊道,其中悲凉凄厉,估摸只有她自己心里最清楚。 她如今还剩下什么,白家倒了,名声毁了,宁王府的事太后也插手了,如今脸也毁了,连亲生的儿子都被吓到,她所有依持和骄傲的东西,都没有了,没有了…… 慢慢的,在当场所有人都谨慎看着她时,白珺瑶慢慢冷静下来,她抬手整理下微乱的发丝,却不去抹掉脸上的血迹,转身,又是往日高高在上的端庄:“我有话要对她说,你们出去候着。” “是,王妃。” 等门子重新关上,白珺瑶不理会含之,自顾自走到柜子前,认真挑了一件喜欢的衣裳,穿好,然后走到梳妆台前,甚是仔细的描眉涂粉,细细致致画了最好看的妆容…… 约小半个时辰,她起身,宽大的袖子轻轻一甩,端着步子走到外间,坐到一贯做的位置上,宁王府所有人都知道,那个位子是宁王府两位主子的。 “白含之,我知道你一直想我死,如同我一直在想,这世上若没有你这个人该多好。你说事情终会如你所愿,我倒要看看,你能如愿到何地步。”白珺瑶语气平缓,里间自带着威严,仿佛只是在处理府内琐事,末了,她眼皮微挑,“白含之,你不得好死!” 含之一直靠窗立着,听了这话,笑了:“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你到死也是这副德行。” 白珺瑶嘴角慢慢弯起,那笑似狠毒似得意,映着嘴角流出的血,有说不出的诡异,她直直看着含之,见她似是错愕站直了身子,要上前来又担心什么终是听了脚,然后一直皱眉,她无声大笑,等一阵剧痛后身体逐渐乏力,她忽然大声喊道:“白含之,你何苦下毒害我……” 透过模糊的视线,她看到闻声闯进来的侍卫将白含之缚住,才满意闭上眼睛,白含之,我对自己都下得去手,你还怎么赢我? 只是,她没有看到,含之在她身体歪下去之后,不着痕迹垂下眼眸,眸中,一片冰寒,一片冷静,哪里有半点慌张失措。 若你还有回天之力,这是如意算盘,可惜,你服的那“毒”不是你算计之中的那一种! 可惜,你聪明反被聪明误! 可惜,我说过,你欠下的血债只能拿你的命来还!(未完待续) ps:下一章收个小尾,再往下就是收尾工作了…… 第一八三章 了断(三) 君知我,何事泪纵横! 竞华匆匆赶来的时候,宁王府仿佛已经不那么慌乱失措,只气氛凝滞了一样,府内侍卫人数增加许多,尤其是出事的院子被围得水泄不通,整个宁王府在擦黑的天色里显得别样压抑。 宁王府失了女主子,即便是有些地位的下人也不敢乱做主的,所以宁王府寡言稳重的管家差了几趟人去宫里,好歹也要得宁王一个注意。不过,宁王夏允桓正被软禁在慈寿宫,哪能见到? 太后知晓宁王府的情况后,稍加斟酌,派了跟在自己身边多年的两个老宫人去了宁王府,临行前还秘密嘱咐了一番,多事之时,无论是说法还是事情处理方式,总还得顾忌到皇室脸面。 所以消息就这么被压下来了,宁王侧妃,身染沉疴,被乱言风语刺激,急怒之下陷入昏迷,正请了太医全力救治;另一方面,官府也在追查传播流言之人,只是正经处理还是做做样子,自有人心知肚明。 太后有意不让夏元琛插手这等杂事,故派人前去拖住了夏元琛,等竞华心神不宁去了御书房时,含之早已经被关在宁王府多时。 “郡主,府内出事时只她在旁边,奴才不得不谨慎对待,她须得关押着等宁王回来审问,不便见人。”闻知竞华闯进宁王府,管家带人硬将她拦在关着含之的门外。 竞华心急,也不与他们多说,直接将夏元琛交给她的令牌拿出来:“皇上命我来问话。” 管家还要拦,竞华大声喝道:“皇上旨意你敢不遵?” 推开门,屋里面竟有些阴冷的感觉,没有电灯。竞华什么也看不见,衬得屋内越发沉寂,屏着呼吸竟也感觉不到有人在这儿。莫不是含之出什么事了?竞华一惊,急急拿出火折子。点亮最近的蜡烛端在手上。 定神瞧了瞧,不远处的榻上似乎躺着个人,竞华忙走过去:“含之?” 榻上的人果然是含之,只是竞华喊了两声,她一点反应也没有,竞华心慌,忙伸手往含之脸上一探,没觉出异常来。才轻晃她道:“含之。” 含之睁开眼,轻揉了揉额头,似在自己屋内一样轻松笑道:“你身体没好,乱跑什么。” 竞华虽然进来了,可身后跟着宁王府的人,她不便问,只得先坐下:“你没事吧?” 含之自然注意到了后面站立着的侍卫,却更加惬意,她拉了竞华的手,倚住墙。笑道:“莫名其妙就被带到这里了,外面什么情况?”说着,瞧一眼敞开门外排排站的侍卫。又说道:“莫不是宁王侧妃倒进嘴里的那瓶东西,真是毒药?若是这样,就怪不得我有重大嫌疑了。唔,我确实没预料到她竟然这么烈性,不过被传了几句话,就不饶过自己性命。” 含之笑着看向寸步不离的管家:“你家侧妃现在如何了?我不过是没来得及上前拦住她,看管家这安排,怎的是要我赔命的阵仗?” 管家不理她试探,而是对竞华躬身道:“郡主既有话就快些说吧。奴才不敢拦着郡主,不过也望郡主别太让奴才为难。” 竞华含怒望去。却被含之拦下,她拍着竞华的手。低头轻道:“当时我确实是同宁王侧妃一处,她出了事,管家带人将我困了也不稀罕。只是,她的事该如何处理,应该不是区区一个奴才能做主的,况且,我是皇上跟前伺候的人,要审我,莫说你,就是宁王来了,他也得拿着确实的证据说我是个犯人。管家你如此强硬,是嫌我太配合了么?她死也不过是死在悠悠之口下,若不是心虚舍得身上尊荣?你家主子都心知肚明的事,你也该明了怎么做才不至于让宁王府清誉尽毁。” 含之明明很清冷的语气,不知怎的,管家就是听得背后一阵寒气,不由得有些犹豫。 “我要和郡主说会子话,你若不放心就屋里呆着,只离得远些,有些话,你还听不得。” 看管家只留下几个人离得远了些,含之才说话:“宁王如今在哪儿?” “太后命人将他看住了,这事结果如何,得看太后的态度了。”竞华轻声说着,终是心里不安,她凑到含之耳边悄声问,“你既猜到白珺瑶会服毒变通,可是真寻机会换了毒药?” “呵,若不如此,那么‘及时’赶来的大夫不正好能救下她的命?她好安排呢。” 竞华有些气恼了,压低嗓音斥责她道:“你犯什么傻,太后明明已经允你,你还将自己置于危险之中?” “因为太后仁慈,要顾全的东西太多,允我的东西几番道理之后,怕就不是我想要的了。”含之轻喃,眼中一派清明,而后她笑道,“放心,他们奈何不得我,要不了我的命。我这里倒是有一件事要问你,你回宛京这么些日子了,问你话也总是答非所问,心里到底什么打算?” “留在宛京,不正好与你作伴说话?”竞华眸光微闪,错开了含之的眼睛。 含之却看出些什么,她看着竞华说道:“今儿我来宁王府的时候,恍惚瞧见一人,若没认错,应该是黑应远来了宛京,看你的态度,想来已经知晓他来了。” “他还不如不来,”竞华却有些哭笑,不来,自己总还存几分希望,“他说,会把那个孩子和他的母亲安置在别处……他们回不回又有什么关系,他总明白我为什么离了黑府。” “他喜欢你,总不是作假。”含之却觉得这话说出有些干巴巴的。 竞华低叹:“有些真,还不如假呢。” 她抬眼看着含之:“其实他也是个冷情的,能入他心的人本就不多,我原本也瞎操心过我走了他会怎么办,如今既有了孩子,他为着责任心里也有了牵念,最好不过。” “你是……不打算回去了?”含之惊讶道。 “回去又有什么意思呢。我这副身子我知道,好生养着也不过几年光景,我陪不了他一辈子。自然不能求他一辈子的心,如今也不过是哄着自己的梦提前醒了而已。回来宛京。我还自在些。” “明御医说只要你配合吃药,总会好的,是你心思太重,明明自己一身医术,却从不爱惜自己。我去西南那一年,你总算知道好生调养,我还当你想通了,结果此番回来那药又不管用了……竞华。你其实是在怨他吧。” 竞华低头一笑,她下午时候得知黑应远来了,心底不是不高兴,她听了他的解释,知道那女子也是无辜,喜欢黑应远那么多年,却因为自己的到来背井离乡,后来重逢又是为了救黑应远才怀了孩子……总觉得,老天这么作巧,是还一个原属于他们的圆满。 含之无法再劝。她听得出竞华的拒绝,也听得出竞华的倔强,正是因为她是真的爱了黑应远。反而这般决绝,对他,对自己! 几年后,含之曾后悔过今日没能劝好她。她想过竞华留下也是心结难解,可她没想过竞华竟然将自己隐瞒的那样好,淡然处之仿佛云淡风轻。若不是自己正巧撞见她吐血,她怕过不了多久就见不到活的竞华。 含之看着刚被她倒掉的药气急败坏:“他纵有千般好万般好,你不也是这般神伤?若只换得你这样折磨自己,为什么不断了念想?” 那时。竞华是怎么说的? “皇上即便有万般不该千般薄情,可是他能有的柔情都放在了你身上。为什么你不能爱上他一点?” 含之,我们都陷在了自己的执念里。到头来,不是别人辜负了我们,就是我们辜负了别人。竞华的笑有些无奈,有些无悔,有些……动摇不得的坚持! 而眼前,竞华不欲再谈自己的事,她心里算了算时辰,听见门外一阵脚步声,笑着对含之道:“咱们可以回宫了。” 果不其然,张淮庆带着圣旨到了。 因传言涉及国体,兹事体大,必严查;宁王侧妃,虽服毒自毙,因牵扯其中,暂不入王陵;白氏珺瑶,特允其先葬入白氏祖坟,待水落石出,另行安排。 出嫁的女子,哪有再葬入娘家祖坟的?何况,宛京白氏获罪而离京,堂堂宁王侧妃葬入罪臣祖坟,其中若如缘由,谁信? 含之冷冷笑着,白珺瑶,生前身后,你都身败名裂。 张淮庆又说道:“太后也吩咐了,白氏珺瑶行为偏激,但此事到底关乎皇室名誉,用错了药这事万不可多嘴,只当重疾而死也就罢了,若谁多嘴瞎传,可仔细自己的小命。” 待灵秀宫的谢灵姝知道了这个消息后,惊怒非常。她不信白珺瑶的死与白含之无关,白家倒了,白珺瑶死了。下一步呢,白含之,你还要毁了谢家,毁了我,毁了我现在拥有的一切吗? “来人,本宫要去慈寿宫。” 长长的走廊,一眼望不到的前面的转弯或其他,仿佛永远只能走下去,谢灵姝乘着肩舆,只觉眼前没有一丝色彩,从何时起,走廊的那头没了期盼,日复一日,不是绝望了,却也将希望磨去了,连唯一能看清楚的天,也没心思看了。 淡客小筑内,含之亲自给眼前的人倒上热茶。 坐着的几个人却都顾不得喝茶,只拉着含之的手左瞧右瞧,良久,低低哭出声来。 含之轻声安抚道:“绛瑛姑姑,紫珣姑姑,我不是好好的么,你们这样,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来人正是安郡王妃和绛瑛、紫珣。 宁王府出了那么大的事,她们岂能一点也察觉不到异样?虽然当初含之去了宁王府并无多少人知道,白珺瑶的死外人也揣摸不出什么,可安郡王妃本就不放心含之,自然派人多方打探,急的一宿未睡,城门刚打开她便进了宫。 此刻,她知道含之好好的,才稍稍放心:“含之,太后为何将你禁足在淡客小筑?” “白珺瑶暴毙,与她相关的人,自然都有些嫌疑。我与她互相看不顺眼,太后也是知道的,不让我出淡客小筑。自是为了查明真相。安姨,你别担心。我没事。” 安郡王妃细瞧她神色,见她不慌不忙,很是坦然,心下也信了几分:“不出去也好,牵扯上那事也是有口说不清的,不若不管不问。” 含之笑着回应安郡王妃,让她宽心,又软语安慰绛瑛紫珣二人。直说自己很好不要担心。 “小姐瘦了。”紫珣心疼地看着含之,自己从小看大的孩子,如今,只看到她清减了,笑也是轻轻浅浅的了。 “对了,”安郡王妃想起一事来,“含之,我想把你娘的坟从白家迁出来。意宁生前就言明离了白家,如今白家身败名裂,我不能让意宁死后还顺不了心。” 含之却是摇头:“不用。安姨,当时我娘根本就没有葬入白家祖坟,白家早就不配称之为我们的家了。” 当日。含之将林意宁火化已经惹白老夫人极度不喜,她直言既如此就只能让林意宁葬在主母旁边的位置,白恪明争辩了几句,终是服从。含之在馆中放的,只是一个空盒。 “我娘的骨灰,我供奉在了点微山的静尘庵。” 安郡王妃轻轻一叹:“难为你了。” “安姨,这段时间你也别再进宫看我了,等事情了了,我出宫去看你。”含之眼睛弯着。“绛瑛姑姑和紫珣姑姑也是,不用担心我的。若不喜欢在京城呆着,不如回娘亲喜欢的庄子上吧。那里也是咱们的家。” 紫珣摇头,很是坚持:“等确定小姐好了,我们再离开。” 接下来几日,没有闲杂人的前来,日子难得风平浪静。 不过,该来的还是会来。 前脚灵秀宫的人刚到,后脚皇后那边又有人来宣了。 含之无辜看着灵秀宫的宫女:“不如你同我一起先去见了皇后,等皇后问完话,我再同你去见你家主子?” 谁的命令更得听,小宫女还是分得清的,她跟着出了门,一路小跑回灵秀宫回话了。 当日,谢灵姝在太后面前一口咬定白含之恨白珺瑶,曾听到过她说要让白珺瑶身败名裂不得好死,直欲让白含之罪名成立。太后只是淡淡听着,问她是否是在为白珺瑶和白家打抱不平。谢灵姝岂是听不出太后言下之意,谢家与白家交好,白家获罪,若她打抱不平,岂不是在质疑皇上?谢灵姝当即跪下说并无私心,只是知晓白家姐妹仇怨,若白含之为私心动手害人,定是仗势行凶,那将其放在皇上身边并不合适…… 当时,太后听她说完,只说,若她能让白含之承认,她自会秉公处置。 听宫女回话说白含之被皇后传唤走了,她有些纳闷,皇后与白含之有什么关系?皇后本就看不惯白珺瑶,自然不会帮她,莫不是这次想帮着白含之,顺带着也讨好了皇上?想到此处,谢灵姝眼神一暗,还是说,皇上嘱咐了皇后什么? 含之静静站着已经好大一会儿,她来到坤宁宫,宫人只说皇后正在处理事情,让她这里等着。含之习惯每次皇后都是迟来,微微一笑也没再问。 只是,等着的功夫,皇后没来,倒是听见门外的宫人纷纷道“德妃娘娘吉祥”的声音。 含之垂着头,瞧见绣着繁复花纹的衣摆慢慢出现在眼前,她矮身,行云流水般行礼:“德妃娘娘吉祥。” 谢灵姝并不理会,走过她,到前面椅子上坐下了。 皇后出来的时候,看见谢灵姝也在微微一惊,想起从太后那里听到的话,不由得嗤笑一声,长了胆子了,她也敢插手管皇上身边的人,也想左右皇上心思? 应了谢灵姝的安,皇后先问道:“德妃特意前来,可是有事?” “这个月臣妾一直卧病在床,都没能好好跟皇后请安,心里很是不安,今日身体稍好,故特意前来。” “你有心。”皇后笑着应道,又说了几句闲话,才挥手让含之近前问话,边暗暗观察着谢灵姝的神色,“你是在皇上跟前伺候的,本宫须得敲打你几句,如今你一言一行都得谨慎,不为自己问心无愧,更是不能给皇上添麻烦,多少人都盯着你呢,若你自己不谨慎被人寻到短处,即便你向皇上求情,本宫也是留你不得。” 含之应了声:“是。” 谢灵姝却从皇后的话中感觉到了什么,她脊背一僵,放在腿上的手指收紧。 “好了,你那个姐姐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的,也是她自己行为不端,损不少皇家脸面。你与她为姐妹,她出事着人细查你也是应该,不过你还算聪明,没掺和到那些乱七八糟的歪心思中去。”皇后顿了顿,端茶时余光扫过谢灵姝,果然见她脸色微变,慢悠悠饮一口茶,方缓缓道,“好生侍奉皇上,别歇了两天就懒散了。退下吧。” 谢灵姝因想着白含之竟脱了身,一时没注意眼睛随着含之的身影望了过去,等回过神,正看见皇后似笑非笑饮茶的样子,她一惊,心里是又恼又恨,她本就输皇后一着,如今,她又笼络了含之,在宫中的地位,更是无法动摇了。可恨的是,这次她又奈何不得白含之了! 出了坤宁宫的门,一阵风袭来,含之背对着金碧辉煌的宫宇,笑了。群人逐利,都想当渔翁看鹬蚌斗,都欲做黄雀最后获利,她是别人棋盘上的棋子又如何,双方牵制,说不准就正合了棋子要走的路。 人生百年,若能得史册一记,也不过寥寥数语,人之名声,太重,太轻! 荆夏帝王夏元琛,二十岁登基,年号宣宁,他励精图治,知人善任,从谏如流,开一代盛世。 史书对夏元琛多是赞誉,只除一件事。 正史曾记这一段历史,中有一句:“白氏女,随侍君侧十数年,惑主。” 野史就洋洋洒洒写来,有君主爱江山更爱美人的,有白氏女手段如何了得的,更有甚者,白氏女含之实则为狐妖者也有,共同的点则是,白氏含之仅为一宫女,却引皇上忘却后宫佳丽,无名有实,受多年独宠,为一奇谈。 宣宁九年,白氏入宫,同年,随侍君。 宣宁十年,玄幽使者进京,双方缔结合约,约定互不侵犯边境。 宣宁十八年春,玄幽帝凭借国富民强,毁约,任命武安将军为统帅,出兵边关。自此,三年战乱不休。(未完待续) ps:最近一直在生病,下班回来基本没有啥精力写东西了。文到这里基本是结尾前奏了,接下来会写结局,尽快结尾,尽量做到不突兀。 第一八四章 玄幽名将 当日西窗喃喃语,已是,十年踪迹十年心。 热闹的年过后,已经是宣宁二十一年,不经意间,时间将许多人和心事抛在身后。 元宵节刚过,挂着的红灯笼还透着喜庆气儿,一路行来,也就到了御书房这处,不打开门就感受到沉静,因早起又下了一场细雪,地上绒绒一层,风吹着清寒阵阵,更衬得脚步声也稍明显些。 含之来时,小江子在门外站着,听见有人过来略抬起头,而后就笑着迎了过来,轻声道:“姑娘过来啦。” “除了张公公在里面伺候,还有谁在?”含之走到避风处,笑问道。 小江子有些好奇:“姑娘怎么知道里面有人?” 含之笑:“皇上这阵子忙的很,你师傅一个人定忙不过来,若无其他人在场的话,肯定会让你一旁也伺候着。如今你却在外面闲站着,定是有人过来了。” “姑娘好聪明。”小江子做了个手势表明里面人物身份,又不敢太不敬,“是林昭媛呢,一大早就巴巴端着汤来了,说特意煨了一晚上的,皇上说端进来,奴才要接手,可林昭媛先自个端进去了,结果到现在也没出来。” 含之笑着点他一下:“平日看你猴精,怎也有脑袋不转圈的时候。人家心疼皇上,熬了一宿的心意,想见皇上一个笑还不成?你真要替她端进去,可真要仔细你的皮了。” “可是,皇上早说过闲杂人等免进,上次奴才没拦住那位主子,就被师傅好一顿罚,说我不尽心。” 含之一笑却没有搭话,按说这时候她早该进去伺候了。可知道里面是谁后,不知怎的就有些犯懒,更不想进去打搅了谁的好事。一大早的,犯不着上赶着看人的脸色。这外头虽冷些,也总好过被冷眼刮骨。 小江子近年来已经稳重了些,这会儿无事,闲话的心思反而上来:“姑娘,奴才听说元宵夜宴上,三皇子冲撞了太子,还差点让太子伤着,皇上难得动怒让三皇子禁足一个月。还说谁也不准探视,莫不是林昭媛是为这事来?” 含之摇头:“谁知道呢。” 元宵夜宴上,她并没有当场伺候,竞华身子一直不见好,经了一冬更是孱弱,实在不敢让她出席那样热闹的宴会,自己也不大喜欢那种一直挂着笑的氛围,干脆告假在淡客小筑屋子闲玩。 因是家宴,妃嫔们去的倒齐,这林昭媛虽进宫不过五年。可她有福气,有个皇子傍身,加上皇后的有意扶持。宴会上除了皇后和德妃,比她得意的不多,若不是何昭媛也为皇上育有一女且进宫日常,怕排座上都要逊她一筹了。 如今皇上有三子,太子最大为皇后所出,三皇子为林昭媛所出,二皇子,则由德妃所出。不过,二皇子生下来就体弱多病。御医轮番看也不大好,只说在母体内就留下病根。见不得太闹动不得大怒,所以如今六岁却基本没出过灵秀宫。林昭媛入宫不到一年就生个活蹦乱跳的皇子。德妃脸色自然不好看,林昭媛年轻,有时冲撞了德妃也不大恭敬的道歉,谢灵姝心里不舒服,真遇上事了,也没有手软过。 此番在上元宴上,原也不是什么大事,三四岁的孩子正烂漫的时候,况且那孩子在皇后纵容下天真的紧,遇上热闹更活泼,跑的急了撞上了太子,这原也没什么,太子已是少年,还能让个孩子撞到不成,偏三皇子自己撞得疼,太子蹲下身子哄时,被他伸手朝脸上抓了一下子,差点戳到眼睛。 结果就闹到了皇上跟前,当着那么多皇室宗亲的面,三皇子再是小孩子,也是免不了罚的,况且德妃说正是因为年纪小才该用规矩约束,皇家的孩子岂是随意放任的!皇后见伤及太子,轻飘飘求了两句情也就没再说话。 含之听说这一桩事,已经是第二天一早,不过这事与她无关,自也没心思打听的清楚,但是三皇子才罚一个月,林昭媛就这般紧张,会不会适得其反? 还没来得及往下想,御书房的门“吱嘎”一声被打开,林昭媛眼眶红红走了出来。 送她出来的是张淮庆,他送林昭媛走了几步后,对含之悄声说道:“皇上刚还问你怎么还没来呢。” “这不是怕扰了皇上处理事情。”含之笑着应了一句,跟着他进了门。 小江子跟在后面,扭头看了一眼林昭媛离开的方向,却正巧碰上林昭媛似带着嫉恨的眼光,那眼光,却是直射向含之。小江子一惊,忙回头,心里想着,林昭媛发怒的样子委实可怕,早听人说这林昭媛眉目间有几分仿含之姑娘,照他看来,差得远了。 含之进来,瞧见夏元琛伏在案前批奏折,桌角上放着已经没了暖气儿的汤,却是半点没动:“这汤挺适合现在喝,皇上怎么浪费了?被这般对待,怪道惹得林昭媛苦闷。” “你倒在外面看热闹,这么冷的天也不怕冻着自己。”夏元琛头也不抬说道。 含之哂笑,上前,轻手轻脚收拾了,然后端来一杯热茶。 夏元琛顺手接了,伸手揉了揉额头,才喝两口茶,而后舒一口气。 “皇上还在发愁战事?” “唔……过了冬,一旦玄幽路面解冻,他们粮草运输就方便许多,肯定会重新交战……” 含之认真听着,等夏元琛话落,她才说道:“除了这个,皇上可还在担心将帅方面问题?往常有秦老将军镇边,就有一定的威慑里,如今秦老将军年迈,三年前已经告老还乡,如今朝中优秀将领虽多,却少有秦老将军临战的那种果敢杀伐且掌控全局的手段,要不也不会在去年连吃几次大亏。” “同样年轻,不得不说,宣旒选了一名好统帅,玄幽的武安将军,确确是不可多得的将才,有他为统帅,荆夏统帅的人选就马虎不得。唉,堂堂荆夏,竟是良将难求!” “武安将军,听说是瑜蕊的夫君,难得宣旒竟放心放权,单凭这一点,这武安将军就不简单。”含之想了想却笑了,“玄幽传来的消息里,也没听说宣旒秘密培养的人中有武安将军这一个,谁知突然间就取了公主当了将军,莫不是他突然从天上掉下来的?若果真如此,上天也该赐我们荆夏一个制得住他的人才对,如此才相生相克不失平衡啊。” 夏元琛被她说笑了:“你当下雪呢,还从天上掉下来,宣旒也不是没本事的人,总不会什么都被我们打探出来。” “朕想着,春天的时候,亲自去前线督战。” 含之吃了一惊,失声道:“那样太危险,还请皇上三思。” 夏元琛没想到含之反应这么大,而且她颤声中还有一丝说不出的患得患失一样的惶恐,细思,他已经明了其中缘由,不过含之这般反应,也说明他在她心中的地位,也不输于那个人了吧,没想到,他堂堂帝王,竟还会这般吃一个人十几年前的醋。 见含之两眼直直盯着他,甚至失礼一般抓住了他的胳膊,叹一口气,夏元琛安抚她道:“放心,我会回来!” “若我平安回来,你就答应我一件事吧。” 这件事,含之心知肚明,因为夏元琛多次说过,此生给不了她后位,却还是希望能用妃位与之牵扯一世,他说的认真,她虚笑拒绝,如今,却再说不出拒绝的话。 “好!只要你平安回来,我答应你!”(未完待续) ps:公司的事逐渐开始年终活儿了,这文将在五到十章完结,尽量不让它再跨年……这话有些心虚哈,我尽量。 第一八五章 四妃之首 三月,帝亲征。 临行前,特意召见大臣连商几日国事;同时,令太子监国。 荆夏太子恒,年岁十三,如今看来,已然是翩翩少年。虽他眉宇间还稍显稚嫩,但经年跟在夏元琛身边,又有好几个师傅悉心教导,寻常的孩子还真没有这般持重的,而他眉眼天生带笑,寻常的时候则颇显得温和,但含之知道,这父子两个认真起来的模样极像。 低头的时候有些长,猛一抬头就觉得骨头咯吱作响,含之稍稍抬手敲了敲肩膀,看到书案前俯首蹙眉的少年,脸上有了笑意,如此少年,已经有不怒自威之态,如此气度,夏元琛用尽心思的培养,果然没有白费。 “太子,歇息片刻吧。” 说话的,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大宫女,吴皇后唯恐旁人照顾不周,特意选了自己身边的人过来伺候,这宫女也可靠,话不多,但足够沉稳。 这段时间虽说是夏恒监国,夏元琛也说一些政事他可以试着拿主意,但多还是要和大臣们商议后再做决定。 夏恒被培养这么久,作为储君而言,该有的自信还是有的,但近日听大臣商议政事,听取他们的主张见解,方觉自己书读了,该有的处事方法和处世之道还是欠缺不少,所以正事之外他开始读夏元琛特意留给他的奏折,细细琢磨其中手段,遇见实在想不通的……夏恒低垂的眼中,蓦然闪出几分复杂,父皇走之前说过,太傅不在,可以问含之姑姑。 见夏恒没有反应,这个大宫女有些奇怪。可他确实是看东西看了半个多时辰没动了,她奉了皇后的命令一定要照顾好太子,所以她还是又说了一声让太子喝茶。 夏恒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只是听到耳边有生硬,抬头时眼睛里的锐利还未退去。惊的宫女心头一颤,忙退后跪在地上。 这时,一只手端起那盏茶,递到夏恒手边:“太子看奏折好一段时间了,歇息片刻,也喝口茶润润嗓子吧。” “含之姑姑。”夏恒低喃一声,回过神来,眼光扫到跪着的宫女。眉头不由一蹙,按说这御书房寻常人不便出入,可母后说怕他被照顾不周,非得派个人跟着,他也没大反对,可这会子看她差别于含之姑姑的反应,不知怎的心头有些烦意,如果在寝宫还可,但在御书房,他不需要只会端茶倒水伺候的人。这么多年除特定宫人外,父皇只留含之姑姑在御书房伺候,通过这些日子相处。他也懂了。 想到此处,夏恒喝了口茶,然后道:“你回去跟母后说,这里不用你伺候了。” 宫女的脸色一下子惨白:“奴婢错了请太子责罚,还望太子原谅奴婢这次。” 看着宫女不断磕头,夏恒皱眉:“你这是做什么?” 含之听夏恒如此说,虽猜不出他心里怎么想,可也知道不是因为宫女做错了事,可看他态度。也是误解了宫女意思,想了想。先让她退到外间去,才问道:“太子怎么突然让她回去皇后那里?可是她有什么做不到的地方?” “没有。只是这里有很多重要机密,寻常宫人不懂得这些,万一不慎就可能捅了大篓子,况且,端茶倒水这种活儿,这里有专人做,她再谨慎也不如他们做的熟练,何必费事?” “皇后是想照顾太子周全……” 话未说完,夏恒忽然道:“含之姑姑,我不需要没有用的人在这里伺候。”看着含之有些吃惊的表情,夏恒缓了口气,不知为何将心里的话说了出来:“我之前以为,含之姑姑做的事情和她们做的一样,是因为父皇喜欢,所以你才能一直呆在父皇身边。可是,父皇对你的喜欢,和对母后的喜欢,不一样吧……至少,父皇从不与母后谈论政事,可父皇却放心让你看奏章!” 含之却笑了:“皇后母仪天下,为皇上解多少后顾之忧,所以天下没谁能代替皇后在皇上心中的位置。而奴婢,替代不了任何人。” 夏恒却想到,或许,若换成另一个巧合,此刻眼前的就是另一个人,可,没有人能让父皇信任到如此地步。记得那时德妃刚生下皇子,许多人都说二皇子颇像皇上,定也是个极有福气之人,慢慢的,就开始有人心思活络,他年少不懂为什么多了许多偷偷来哄他的宫人,可是有一次被含之姑姑看到,却很生气将那人捆了起来,他被带到皇上面前,问了什么话已经记不清楚,可是,他记得含之姑姑回话时,父皇全然信任的表情。 而且,几年前他曾偶然听到,含之姑姑跟父皇说喜欢太子这个孩子,每日听他背会儿书很有意思,所以父皇才会每日抽出时间问他一日所学。他不懂,但他知道经常与父皇在一起,对他只好不坏。 夏恒垂下眸子,脸色也慢慢平静,他手指点着打开的奏章:“含之姑姑,这里三年大旱,父皇免了百姓三年赋税,为何同时还罢免了当地几位官员?我查过了,他们并无大过错。” 含之低头仔细看了奏章内容,走到书架前,抽出其中一本地方志,翻开递到夏恒跟前:“此地多种水田,一旦干旱百姓损失极大,他们若无作为,则容易成害……” 正说着,门口有人传话道:“皇后娘娘传含之姑娘去坤宁宫。” 含之猜是为刚才夏恒处理宫女之事,点了点头:“公公先走,我这就过去。” 转身,袖子却被扯住,含之回头,见夏恒有些担心的脸:“含之姑姑,是不是母后生气我的处理方式?我同你一起过去吧。” “许是皇后想问问太子情况而已。”含之笑着说道,“太子累了就去旁边榻上休息。” 来到坤宁宫的时候,含之发现门外站着几个其他宫的宫女,略扫过去,有些地位的嫔妃应该都过来了。 听到里面传出让她进去的声音,含之才进去。果然看到两侧位置上坐了好几位嫔妃,何昭媛林昭媛都在,谢灵姝竟然也在。 皇后却没有问太子的事情。似乎传来她只是为了让她站着。旁边的嫔妃许是正巧遇见了什么,看向她的眼神多是幸灾乐祸。 总有按耐不住的人。其中一个与德妃走的较近的婕妤冷笑一声:“听说你哄着太子将皇后娘娘派去的人给打发回来了?真是本性难移,哄了皇上不说,如今对太子也下得去手。” “婕妤这话错了,皇上临行命太子监国,奴婢刚好是在御书房伺候,皇上和太子是主子,奴婢有听话的份儿,何来左右主子的本事?” “巧言利口。你私下什么龌龊心思,还真以为瞒得过本宫?”婕妤声音不自觉略大,指责的同时带出太多个人情绪。 谢灵姝怎么会用这样的人?含之摇头轻叹,却不再接话。 婕妤见含之不说话,新仇旧恨齐齐涌上来,一时说话更不忌讳,说顺口时,私下里抨击含之的话就要脱口,谢灵姝不经意咳了一声,虽淡淡却惊了婕妤一跳。再对上皇后看不出情绪的眼睛,不由一身的汗。 “你胡喊半天,成什么体统?”皇后先斥责婕妤一句。片刻,又慢慢问含之道,“太子每日来本宫这里请安都是匆匆忙忙,每日忙许多事着实费心费力的很,他最近进食如何?功课可曾落下?臣子们与太子相处如何……” 含之先捡着夏恒日常生活回答,而后道:“……太傅每日会去考核太子功课,所以未曾落下;奴婢只是在御书房伺候,所以太子与大臣们处理政事的时候是怎样,奴婢并不知……” “唔。如此,你先……” 皇后话未说完。谢灵姝低头轻抚着指甲,却问了一句:“你果真不知情?本宫怎么听说。太子与大臣们商议后的结果,定也要给你说一声?而且,有些奏折你也看的?你这是,想只手遮天?” “奴婢不知德妃娘娘从何处听来这话,只是,太相信道听途说之话,对德妃娘娘的判断力是极有害处的。” “哼,你心里有没有鬼,你自己知道!” “奴婢做事,自在皇上掌握之中,奴婢问心无愧。”这话,是承认还是不承认,听者自能分辨,只是到底是不是她们希望的答案,也只有她们自己知道了。 何昭媛眉宇偏傲,斜德妃一眼,笑道:“谁不知道白含之是伺候皇上的人,所做事情都是皇上的意思,德妃这般打听她,还不知真假就相信,是不是也别有意图呢?” 林昭媛前些日子正看含之不顺眼,不自觉就接了话:“是她非哄得太子撤掉其他人,这样御书房她才能为所欲为,究竟是谁别有意图还说不准呢……” 皇后的脸色一下子沉下了,她是有心扶持林昭媛,毕竟三皇子是她所出,总比让她和谢灵姝连成一气强,万没想到,林昭媛是这样没脑子,完全不看场面气氛,况且她如今,也太得意忘形,私底下一些小动作,别以为就能瞒得过谁:“白含之在御书房伺候这么多年,深得皇上信赖,她行事,自是皇上吩咐,只要是涉及御书房的事情,都不是你们能插嘴的,在这里浑吵什么?” 这话谁都听得出是在偏袒含之了,再反驳,就只能得罪皇后。 偏有人看得清局势,可已经不是害怕皇后的了,谢灵姝看着含之,冷笑一声:“如今皇上在外,一切事情更要谨慎,她们说也不是想干涉政事,不过是确保有些人仗着自己熟悉哄骗太子罢了,都是为太子好。况且,接二连三打发回皇后派去照顾太子的人,此事关乎太子,须得问清楚才行,臣妾觉得,皇后还是小心处理为上,此事,宁可错杀不可放过!” 皇后看着谢灵姝,微微一笑,说出来的话却让在座的几位大惊失色:“皇上走之前曾放一道旨意在本宫这里,皇上出征这段时间,白含之在御书房的所作所为,宫里除了去了点微山的太后和本宫,旁人过问不得。” 谢灵姝眉色轻凛:“为何?” “此道圣旨未宣,本宫原想着等皇上回来再说也不迟,不过,既然你们心存疑惑,本宫不妨先跟你们说一声……” “册封白氏含之为贵妃,为四妃之首,皇上出征期间,她来协助管理御书房事宜。德妃,皇上旨意如此,你还有何不放心之处?”(未完待续) 第一八六章 意外之信 含之回到淡客小筑的时候已经很晚,她看到自己的房间里竟然亮着,稍稍有些吃惊,因为这些时间不能早早回来,所以她吩咐过随雪等她回来再掌灯,这会子怎么房间亮着? 正想着,许是里面有人听到了院子里有动静,随雪打着灯笼一看,见是含之回来忙迎了过来:“姑娘回来啦?” “谁过来了?”含之问道。 随雪先是有些疑惑,明白过来后回到:“是郡主还没有睡,说有些闷想同姑娘说会子话,奴婢劝了两回也不顶用。” “竞华还没有谁?”含之皱眉,而后紧步走进屋内,果然看到竞华身上披着衣裳在灯下看书。 “你熬不得夜,偏这会子看书,是又跟自己身子过不去了?” 竞华抬头,笑道:“哪里就这么弱不禁风了?况现在正好的天,全躺在床上岂不是可惜了。”见含之皱着眉探了探她手上的温度,表情未见放松,连忙有些讨好笑道:“我一直按时吃药来着,随雪她们都可以作证,今儿确实是睡不着,想找你说说话。” “你可以让人去跟我说一声啊,我早些回来就是……” “还嫌盯着你的人少是吧?”竞华拢了一下衣裳,面色在烛光下有些孱弱,精神倒是还好,“我让随雪将床暖好了,咱们床上躺着说吧,你也好少念叨我。” 含之看她如此坚持,总觉得她像是有话要说,竞华前年大病过一场,中间又被人偷换过一次药,虽只有少量入口,可对她身子到底造成了一定伤害。加上那时她的病已是非常糟糕,若不是明御医苦苦诊治,事情实在难以想象。如今就算是用上好的药材养着,也是半点马虎不得。就为这个,夏元琛赏赐的好些东西她都没有拒绝,横竖自己不是为了在别人面前证明清高才留在宫中的。 想了想,含之还是让随雪烫了个汤婆子过来,塞到竞华里面,才在她旁边半躺下:“说吧,你今儿是怎么了?” 竞华一笑,却是先问道:“皇后那么痛快说出圣旨内容。怕适得其反的德妃更加恨你了吧?她可找你麻烦了?” “你怎么听说了这个?” 竞华笑两声:“谁知道是哪个嘴不严实的嫔妃宫女呢,还是说出这话的主子呢,反正一下午的时间,知道的人已经不在少数了。你啊,怎么就又卷到那些人眼皮子底下去了!” “本以为皇后不会说出,然后等到太后回来再请太后定夺呢,那时不用皇后说话,那道圣旨也就作废了,所以皇后那样说出来,我也吃了一惊。”含之淡淡的。仿佛说的不是自己的事。 竞华想起太后曾提出的含之不能为嫔妃的条件,又想到皇后虽没有反对过含之在夏元琛身边的存在,但也没有将含之高看一眼。也就当她是寻常宫女,所以在皇后心里,应该也是并不大瞧得起含之的,又怎么可能这么痛快同意夏元琛立妃的意思,何况还是仅次于她地位的贵妃?竞华有些狐疑道:“莫不是,皇后要同时牵制你和谢灵姝?” “或许吧,毕竟谢灵姝也有个皇子,而这边皇上已经属意太子监国,皇后那般谨慎。更不可能因此放松,她或许也是担心我有异心。”含之想想。或许德妃那般强势的问话恰巧给了皇后机会,原也是她想错了。相对于等太后从点微山回来定夺,现在先在嫔妃们面前宣布,是利大于害处。 太子监国,暗地里使绊子的人不在少数,而这时若放出皇上立自己为妃的旨意,他们同时还要忖度皇上是不是为她还起了其他念头,想要掣肘朝纲的,哪个与宫里没半点关系?今天坤宁宫中皇后的那一句话,着实惊了不少人,虽不是正经宣告,可那话从皇后口中说出,加上是诉的圣旨上的话,谁敢不当真;而当了真,不少人心里也就存了不平与嫉恨。 这样一来,起码会有一些人转移主要攻击目标,皇后也更好掌控自己的行动。 何况,含之笑笑,圣旨未宣,一切皆有可能不作数,若这一段时间内真有谁让自己摔那么一下子,皇后在太后跟前提起来,岂不是把握更大些,就算自己小心度过,与皇后也没什么坏处。 不过,这与她,到底没什么高兴与失望之分。 “你如今……对皇上……” 竞华问的有些吞吞吐吐的,这么些年来,夏元琛经常来淡客小筑,他也从未在竞华面前掩饰过自己的感情,尤其是这几年,含之的反应也不似开始的时候总有些疏冷之意,这两人,纵不是爱情,总也多了几分寻常人家夫妻相处的意味,只是含之没提过如今是什么心情,她也不好直接问出来,而且,她不认为含之近十年没提过那个名字,就是给忘记了。 “也没什么,皇上说他还放不下,而我,如今是在他跟前活着。”含之想起有一次在御书房内,夏元琛歇息时又提起立为妃,当时她是怎么回答的? 记得当时她说:“这天底下吧,哪个女人不希望牵住自己男人的心?可到底能有几个是一生一世一双人携手青丝白发同归的。况且,你万万人之上,这后宫女人,你是她们的夫,更是她们的君,天底下最不能被一人牵住的,就是你了。平常人家里,夫妻同心是好事,可放在一国之君身上,一辈子专情于一人,就算不上这个国家的福分了,不仅后宫其他妃嫔心里生出想法,怕是连朝堂上一众大臣都得提着心这枕边风吹多了,吹出个昏聩君王。我也害怕慢慢变成你不喜欢的那种人,那时,当真无依无靠了。” 谁知当时夏元琛只是道:“我知道你就是你,我看了你十几年,自然知道怎么去爱护你我的一辈子。” 想到此处,含之都没意识到,她唇角的弧度,很是柔和。 竞华却是看到了她的反应,顿了顿,只是又嘱咐道:“你还是要小心些,尤其是谢灵姝那边,前两年皇上让谢大人离京时,她已经将帐算在了你的头上,虽谢家两位公子还在京中任职,到底不如谢大人坐镇,何况,如此不但影响了谢家在京城的影响力,也在一定程度影响着宫中观望的人对她的臣服程度,你又明里暗里帮着太子巩固地位,她岂会猜不到,如此,她不恼恨你才怪。” “没事,她想做什么,我也拦不住。不过,保护自己的本事,我到底还是有些。”含之说一声,将枕头放平,“睡吧,你要嫌闷得慌,咱们明天中午出去逛逛。” “还有一件事,”竞华拦住她吹灯的动作,“我今天收到了……信。” 信?含之有些疑惑,而后又折起身来,仔细看着竞华的表情:“他来的?” “哪个他?”竞华好笑道。 “如果是皇上的来信,皇上的信前天下午我已经收到。”含之直看着竞华,“他来信,跟你说了什么?” 竞华自那次回京就一直没有回去,黑应远每年还是会进京,不过竞华一直没见,西南的消息,她也不听不问,只除了每月两封的信一直收着,具体有没有拆开看过,含之也不清楚。一次出宫,含之偶尔听到一点关于黑应远的消息,据说那孩子因在母亲腹中时受到颠簸,所以一出生身体就很不好,故此,黑应远特意请了名医伺候,在外面别院养了两年不见好,终还是接入了府内,自然,那孩子的娘亲也一同入府。这个消息,含之并未对竞华提起过。 不过竞华,自那时起,就一直断断续续生病,虽然明御医说是旧疾压不住引起,含之还是觉得是竞华猜到了什么,或者说,她对两人的关系其实很悲观,本就没奢望活的长久,经此情更是又多了一件不能长久的刻骨之痛,所以不自觉逃避的同时,消极情绪也引起了病情的反复。 如今竞华特意提起来信,莫不是看了其中内容? “他写了什么我没有看,不过,里面还夹着一封信是给你的,我没拆开,就在桌子上放着,你自己看看吧。” 含之更是疑惑,扭头看了看不远处的桌子,果然在书旁边放着一封信,再回头,竞华已经合上眼,似乎准备睡了。 含之想了想,替竞华掖好被角,起身走到桌子旁,信封上写着“含之亲启”四字,看笔迹,与竞华常接到的信上写的字无二,黑应远给自己写信做什么? 虽有疑惑,含之还是小心拆开了信封,打开,纸上的自己却让她更添几分疑惑之情,只有一张薄薄的信纸,字数不多而且很潦草,像是匆忙之间写下的,而且,字迹娟秀,像是出自女人之手? 会是谁写的呢?莫不是黑府那位女子特意写来的? 带着不解,含之静静看下去,眉头越皱越紧,捏着信的手指慢慢握紧,且止不住的颤抖起来,连带着身子也抖得不成样子,最后,她支撑不住一样双手撑在桌子上,有什么横在嗓子里出不来,眼泪却先一步“啪嗒”滴在桌面上。 睁开眼看着她的竞华忙起身,顾不得披上外衣来到她身边:“含之,你到底怎么了?” 含之愣愣抬起头来,并未察觉自己已经泪流满面,眼睛里说不清悲喜:“竞华,尧瑱,他竟然还活着……他还活着……”(未完待续) 第一八七章 外面,或许已经天亮。 但此时的白含之,脑中仍旧一阵混乱。 那一页写的乱乱的信,一夜的功夫而已,已经不知被翻来覆去看了多少遍,每个字她都认得,可其中的意思,却是每看一遍脑子就凌乱一回,到最后,反而更加不清楚,这封信对她而言,到底意味着什么。 竞华早早穿戴好便出了门,出门前她吩咐任何人不得去打扰含之,并让随雪和随宜两人守在门口等她回来。 竞华出去有半天功夫,回来后,她先问了问随雪此间含之可有过吩咐,随雪有些担忧的摇摇头。 推开门进来,果然看到含之还是她走之前那个姿势,就那么枯坐在椅子上,背却挺的僵直,她仿佛陷进了一种混沌之中,看不清周围,也看不清自己。 竞华走近,抽出她手中的纸张。 含之下意识伸手要拿回来,虚抓了两下,两眼的焦距才重新对上竞华的眼睛,再开口,声音黯哑:“信,我再看看……” “你看它做什么,写的这么荒谬,你不会是信了吧?”竞华说的很冷静,甚至还有些指责,“随便有个人说谢尧瑱没死,你就当真?这信上说玄幽武安将军就是谢尧瑱,你从哪里看出他有谢尧瑱的影子?天下人都知道,武安侯是玄幽皇帝最信任的大将,是宣旒亲姐姐的丈夫,宣旒那般猜忌心重的人,如何会重用一个曾经的敌手?不说这个,你了解谢尧瑱甚深,他若是没死,怎么不回来找你,不回来谢家?就算最开始有些不得已。难道这么些年就没有一点机会,哪怕是传回来一句口信也好。还是说,你认为谢尧瑱就是一个为了荣华和性命能投敌叛国忘恩负义的小人?” “信是从西南来的。黑应远不会骗你。”含之脑子很乱,听了竞华的话。只是直觉问出来这话。 “我一早就出宫,问了有关信的事情。写着我名字的那封,是黑应远写的,而黑应远没有其他特殊吩咐,若真有旁人写来,他不会这么粗心。而且,我问道,送信途中。他们曾在半路客栈休息时遇到有贼闯入,当时有过一番打斗,信在那时被掉包了,因为我看了原本该是黑应远写的信,那不是他的字。所以,你手中拿的这封,也不是真。” “或许……” “没有或许,你若不信,跟我去看我收着的那封信。再者,这人若是知道谢尧瑱没死。怎么早不说晚不说,偏生在这个节骨眼上提醒你,而且。如她所说,宣旒没要了谢尧瑱的命,那他自该瞒得严实,这等秘密,她又是什么身份才能知晓?” “瑜蕊……”含之轻喃一个名字,“若提醒之人是她,就不奇怪。” “若是瑜蕊,这等大事,她不敢借旁人手写出来。而这纸上的字,不可能是她。”竞华将信递到含之眼前。“你是不是想去边关,确认武安将军的身份?是不是想在没有确认之前。求皇上给你一些时间?你知不知道,不止宫中,外面也有不少势力想要了你的命,你若是为了这个分寸大乱,正好中了他们下怀。你若动摇做错了事,你将是他们利益的祭品。” “他,不是尧瑱?”含之低下头,盯着信仿佛要将它看透,却并不再伸手去碰触,眼神也逐渐沉静。 竞华摇头:“不是,他不是你的尧瑱!” 淡客小筑,竞华语气肯定,将含之的疑惑一点点敲碎,哪怕,谁都没有真正相信。 与此同时,谢灵姝的灵秀宫,有一人避开所有宫人侍卫,见到了谢灵姝。 谢灵姝直看着眼前这个人,冷笑一声:“若是挑拨,也要选个高明的说法,本宫的弟弟早已为国捐躯,如今你说尧瑱为死,那他在哪里,缘何不回家?来人!” “德妃娘娘先听我说完再发落不迟,我既然敢闯进皇宫说出这番话,自然不想要拿命做赌注。况且,这里面或许有德妃娘娘您想不到的好处。”侍卫打扮的人低垂眉眼,话语中却有笃定。 “本宫用得着你这种连偷偷摸摸的鼠辈来出谋划策?” 那人并不在意,只低头道:“德妃娘娘身份尊贵,自然用不着。可是,若是此次事情顺利,二皇子能更进一步呢?” 谢灵姝眸光似箭,周身凌厉:“你这话什么意思?” 那人不再多说,而是一拱手道:“德妃娘娘若有意,我家主人明日会在聚宝斋恭候您大驾。” “告诉你家主人,本宫没心思出宫听他说这些荒唐无聊的话。他若是还有其他意思,那就亲自来见本宫。”谢灵姝看着那人难得露出意外之色,不由冷笑一声,“你是要自己走,还是想让本宫喊人进来送你出去?” 等那人离开,谢灵姝眸中冷光愈寒,皇儿一直体弱多病,如今有她护持旁人无话可说,可谢家如今在宛京已然没那么大影响力,若等自己皇恩不在,太子权重,还有谁能护皇儿一生平安?若那人话是真,尧瑱还活着,或许尧瑱能让谢家更加稳固,或许那人口中的事成之后,皇儿真能…… 这么多年在宫中,她只学会一个道理,人有时连自己都不能全然依靠,因为人的骨头都有可能被折弯,而一些东西,只有牢牢变成自己的,才不会镜花水月一场空。 竞华看着含之收拾起情绪,不再猜测,不再迟疑,甚至,在御书房中做事的时候,眼神更加坚定而淡然。可竞华知道,含之在某些方面,变了。 以前的含之,呆在夏元琛身边多年,仿佛只是为了在自己选择的路上走到底,路尽了,她也就解脱。 现在,她开始重新看待自己手中的东西,并且不自觉握紧那些以前不在乎的东西,仿佛,是为了某些残念。竞华知道含之并没有相信自己说的那番话,只是自己也说不清,含之现在这样做,是为了接受已成定局的事情,还是为了改变什么而做准备……尤其是竞华知道含之派人去接谢父回京后,不安更重。 寸步不离跟着含之,竞华心中却始终惶惑,含之以为的结束没有结束,她如今,该怎么做才是对的? 三日后。 五月的夏天,已经很是燥热。 正中午天色有些阴沉。 这时候,边关战报入京。 十日前一场大战,荆夏玄幽皆全力出战,双方皆有伤亡,因地势熟悉,玄幽伤亡稍低于荆夏,但荆夏有夏元琛亲自坐镇指挥,将士皆士气高昂,对战中射伤玄幽主帅。一战结束,仍旧势均力敌。 含之听到战报后,手中的茶盏在地上碎开。(未完待续) 第一八八章 惊变(一) 知与虎谋皮危险,贪其中利益难舍! “竞华,你收拾东西做什么?”含之回到屋里,看见竞华指挥着几人收拾东西,细一看,多是现下穿的衣物,随手翻了翻手边的包袱,是竞华的衣裳,而随雪她们正在收拾自己的衣裳,她不禁有些纳罕。 竞华走过来:“咱们去宫外小住几日,虽说咱们认识的人都离开了宛京,能出去走走还是好的,况且眼见天热起来,错失这个心情又好长时间不想动了。” 含之嘴角牵起一个弧度,眼中很是认真:“不用担心我的……” “我已经同皇后说过了,皇后也同意咱们外面小住,”竞华道,“况且,明御医已经辞了太医院的职,这次正好找他看看我的病情,你不是总说我不爱惜自己?” 竞华良苦用心含之知道,能让她自拿病情当借口,可见她对自己担忧之深,话到此处,含之也说不出其他话,只点头道:“你别总捡着轻薄的衣裳拿,早晚的外衣多拿几件……” 两人出宫就带了随雪随宜两人,一辆较简单的马车,也并不会引人注目。而外面,更不会有谁打扰。 安静过了几日,竞华终于看不下去,拉着她出来逛街。考虑到竞华身体,两人仍旧乘着马车。竞华掀起帘子一角,许久,喟叹道:“许久不出来,热闹依旧,却是找不到熟悉的感觉了。” 含之笑笑,并不往外瞧,物是人非之叹,是留给现在还有感触的人,于她而言。早就不适合。 “咦?”竞华忽然惊声道。 “怎么了?”含之看向她,却见竞华紧紧盯着外面某一处看,眉头也愈蹙愈紧,含之想她可能是看到了什么事,不由得随着她的眼神看去。 等看清楚竞华指着的那人,含之眉头也不禁一皱:“她为何出来?” “难道她知道你秘密将谢家接回京了?”竞华也有些疑惑,仔细一想又觉得不对。“若她知道谢大人回京。定会先找你质问,如今宫内既然没消息传出,肯定是她还未察觉。况且。她就带了个宫女出来,她打扮也似在有意隐瞒身份,以她尊贵,至于这样出宫与人见面?她到底想做什么?” 含之也在想着谢灵姝出宫的原因。看她模样定是出宫见什么人,是宫里不方便见还是因为其他?隔得有些远看不大仔细。但是看谢灵姝颇有些不耐烦,却仍旧在那里等着,到底她要见的是谁? 静静看了片刻,仍不见有谁来。正要说离开时,却发现一个人出现在谢灵姝旁边,正要看仔细时。却见那人警觉四处看了一圈,才进了茶楼。 旁边。竞华有些奇怪地说道:“我怎么觉得那人像是在哪儿见过?” 含之问:“竞华,你认识那人?” 竞华认真想了片刻,猛然道:“我想起来了,我曾在黑府见过他几次,那时他与黑应远有些生意上往来,似乎他在玄幽也颇有些门路……”按说对多年前见过几面的人,竞华也不会记得这么清楚,只是当时她曾有一段时间旧疾严重,好像就是这人帮忙找来一味药,那味药恰是玄幽才有,所以她也记下了这人。 含之眼神一暗:“玄幽?他与玄幽有关?那谢灵姝为何与他接触?” 这人身份竞华并不能确定,她并没有过多接触黑家生意,有些模糊的记忆,在某一瞬让她猛地一惊,竞华握住含之的胳膊,语气也很急:“他后背可能有个类似鹰的图腾,有年夏天黑应远设宴请过他,上菜时有个下人不小心将一道汤洒在他身上,伺候他更衣的丫鬟进去晚了一会儿,但刚进去就被他推了出来,后来我问时那丫鬟嘟囔了一句,说他那会儿眼神好吓人,背上的老鹰也好吓人……” 含之若有所思。 竞华接着说道:“现在想想有些奇怪,他在宴席结束时,跟黑应远要了那个丫鬟,莫不是那个图腾有什么特殊含义……” 含之眼神猛地一沉,若她没记错,夏元琛曾抓到过两个玄幽密探,背后也有图腾,不过不是平常说的老鹰,而是秃鹫,一种以食腐肉为生的猛禽,那两个人,主子是玄幽如今最尊贵的主子宣旒。 虽然还不能确定那人身份,可含之心中已经有很不好的预感,如今情况复杂,不能再让谢灵姝与可疑的人接触,以免酿成大祸:“竞华,你先回去,我去看看情况。” “我跟你一起去。” 含之摇摇头:“情况不明,多一个人反而容易引人注意,你先回去。” 竞华想了想,自己确实不适合跟着,一个不慎就可能打草惊蛇,不过无论如何那两人都会特别谨慎,含之更是不能轻举妄动,所以她说道:“别硬来。” 送走竞华,含之在一个稍微僻静的地方站着,眼睛一刻也没离开茶楼其中一个雅间,她知道肯定会有人在雅间外把守,而且暗地里可能也会有人监视四周情况,所以肯定不能贸然上前,只是含之有些着急,不知为何,她心底很不安,仿佛总有一些事情会偏离一样。 时间渐渐过去,含之心里的焦躁愈甚,正当她没有主意时,看见街上走过一个身影,竟是多年未回宛京的夏允桓。 顾不得许多,含之匆忙走上前,装作没瞧见一样,撞在夏允桓身上。 夏允桓一回头看清撞着自己的人,眼神登时阴郁:“白含之!” 含之稍稍侧身,并不正面对上茶楼雅间那扇窗户,但余光正好能瞧见一些,然后对上夏允桓的脸色也没有笑意:“方才是含之对不住,不过王爷,也犯不着为这点小事与我计较吧。还是说,王爷还是将我当成犯人看?” 夏允桓恼意也上来:“怎么,你敢说珺瑶的死你手上没沾上血?” 含之冷冷一笑。没有丝毫愧疚,眼神却愈加注意偏侧的那扇窗户:“她的死的确与我有关,可是,我不欠她这一条命。王爷你这是要当街问罪?可惜,当时你不能,现在,也不能。” 白珺瑶一直是夏允桓心中的痛。而含之这番话。成功激怒了他,他也不顾这是人来人往的大街上,伸手掐住含之的脖子。手逐渐用力:“你试试!” 夏允桓是真动了怒,手上力气很大,不一会儿含之就感觉有些呼吸困难,手不自觉挣扎两下。 这时候。旁边的路人看到这一幕,许是有些胆小。忽然就喊了一句:“啊,杀人啦!” 什么时候都不缺少喜欢凑热闹的人,何况这时候正是人来人往的高峰期,不大片刻。这一段路就被挤得水泄不通。 夏允桓一心让含之得到教训,如此情况也没有松手,只是他也不愿当街闹出人命。故此手上的力气小了些,只是语气仍旧森冷:“没想到你竟连一点愧疚之心都没有。当初我就该杀了你偿命。” 下面的一阵骚动,成功引起了茶楼里两人的注意,不过两人都很谨慎,窗子只打开一丁点的缝隙,正巧能看到下面发生的情况,而只要他们打开了窗户,就已经达到含之的目的。 “咳咳,王爷,你说我该愧疚,那,这么多年来,白珺瑶可曾入你梦对你说过她是否愧疚?” 含之略带嘲弄的语气,让夏允桓有些失控,这样下去,他真的会当街掐死白含之,所以他用力将她甩在地上。 “咳咳……”气体涌进来,含之不可控制的咳嗽。 夏允桓蹲下:“白含之,若你有什么被我抓到,我定让你死无葬身之地。”说罢,他大步离开。 含之慢慢做起来,眼睛不经意扫过茶楼窗户,见窗户已经关上,低头捂着脖子笑了笑,暗中朝一个方向做了个手势,也起身离开。 雅间内,谢灵姝的脸色一直不是很好,尤其是看到下面白含之后,脸色更是有些难看。 坐在她对面的那人,静默许久之后,忽然笑着说了一句:“我知道德妃娘娘不相信我说的话,这也不奇怪,若是随便一个陌生人说什么能让二皇子更为尊贵,德妃轻易就相信了,我等反而也不敢和德妃合作了。德妃回去想想我今天的提议,不过时间紧迫,皇上虽说在外,但也可能随时回来,若是到时候留个德妃和二皇子一个烂摊子,就是我等的罪过了。” 这话说的不软不硬,比软语或威胁反而更有煽动性。 谢灵姝眸光一闪,冷哼道:“你家主子连姓名都不敢透露,你当我真相信你所说只是为了商场那点利益?你们既然没有诚意,还敢跟我谈合作?” 那人想了想,说道:“说来,我家主子的姓名,也不是非要隐瞒德妃,只是担心德妃觉得荒唐而已。”看谢灵姝嘲弄看过来,他忽然微微一笑:“我主子,同德妃一样的姓氏,谢尧瑱。” 谢灵姝愀然变色,声音消失一样说不出来,好长时间以后,她猛然站起身来叱道:“你再敢胡说!尧瑱若是还活着,为何十几年不曾回家?” “我知德妃不敢相信,可这话绝对不假。当初谢小将军身负重伤,好容易被救出后又死生难料,足足有一年时间才脱离危险。后来想过回来,可是宛京已经是物是人非,谢小将军唯恐连累谢家和德妃前程,不得已隐瞒身份暗中谋划。如今不过是看谢家不得志,而德妃在宫中也屡屡被欺,主子才下决心帮德妃稳住地位。” “这等谎话谁都编的出。”谢灵姝凌厉的眼神直射过去。 她面前的男人依旧安坐,笑里也有些安抚意味:“德妃果然不会相信,出于小心,我现在也不能将主子的信物拿出来,不过,我这里有一件事须得告诉德妃,来之前,主子曾吩咐我办好两件事,其中一个就是刚才说的辅德妃及二皇子成大事,另一件就是要护谢老爷和谢夫人安全。所以我来之前特意去接谢老爷,可惜迟了一步,谢老爷已经提前被人接走了,那人势力非同一般,这一路我也没找到机会将谢老爷重新接过来……” “我父亲被人接走了?”谢灵姝一惊,为何她没有收到任何消息,“是谁?” 男人手指往外虚点一下:“巧了,就是刚才那场闹剧中的其中一人。” 谢灵姝牙齿咬得紧紧:“是白含之!” 男人点头。 谢灵姝眼神顿时改变,她闭上眼睛好一会儿,再睁开,眸中一片冷静:“我会同你再联系。” 男人也没有再多说,弯腰做了个恭敬的姿势:“属下静等德妃消息。” 两日后,谢灵姝派去打探消息的人回来,见到谢灵姝时难得慌张回禀:“回娘娘,谢老爷和谢夫人在几日前已经被人接走,老爷和夫人走的匆忙,都没来得及收拾和吩咐,那些人说是来自宛京,下人以为是谢家来人,所以才想到回京报信。” “废物!”谢灵姝手边的东西登时摔得粉碎,她整个人也陷入一阵愤怒之中,“白含之,你好大胆!” 再一日,谢灵姝命人偷偷将两人带回宫中。 与此同时,含之也从暗卫手中得知谢灵姝近日的举动,尤其是听到谢灵姝带了两人回宫后,不安之感压抑不住,所以她也决定尽快回宫。 同时,她让竞华留在宫外,给她说,尽快去点微山请太后回宫,必要时,也要请宁王夏允桓尽快进宫。 边关战事已经呈现胶着状态,两国消耗日久,输赢可能就在瞬息,此时,夏元琛不可能回京。 宫中,不同势力博弈,局面也是一触即发。 进宫门时,含之竟被拦住,这时,她知道,宫中可能已经出事。于是,她直接从怀中拿出夏元琛给她的令牌:“皇上有旨,见此令牌如见君。” 进了宫门,含之不敢再耽搁,她先回到淡客小筑想问问一些事,结果发现淡客小筑门口的守卫已经换了人。 含之不敢大意,此时随雪和随宜两人都在宫外,宫里的人她也不敢轻易信任,所以任何事只能亲自来。她想到若是这一起出自谢灵姝主意,皇后不可能放任,难得皇后并不知情? 当她来到坤宁宫外的时候,放知事态有些严重,坤宁宫外的守卫明显增多,而且,有很多是她从未见过的。谢灵姝为德妃多年,若说宫中没有一点经营是假的,可这些年皇后一直有意无意限制着她,她不可能忽然有这些实力,若不是她联合了其他人,就是,皇后已经被她悄悄控制…… 想到此处,含之一惊,若是皇后果真被软禁,恐怕太子夏恒也很危险! 含之不敢再耽误,一路快跑来到御书房,果然看到此处情况与坤宁宫和淡客小筑很像,若是张淮庆在定不会如此,看来情况非常糟糕。 御书房内,气氛凝滞。 没了宫人在内,只有三人的大殿显得有些空旷。 三人一坐两站立,两个大人一个少年。 夏恒看着谢灵姝,竟也没有一丝胆怯,他束手而立,架势已经像夏元琛三分:“德妃娘娘,你这是要做什么?” 德妃看着眼前这个气势十足的少年,忽然有些狠戾,凭什么他就这么顺理成章得到一切,为什么她的孩子只能床榻之上孱弱不堪? 眼神转到旁边垂头静立的人身上,谢灵姝的眼神逐渐坚定而残酷,不管那人说的是真是假,她都要搏一搏,事已至此,容不得她心软。 况且,这人本来就是死士,杀死了夏恒,她自可说是玄幽派来的刺客,如今两国交战,嫁祸给玄幽并未害处,而她,耗尽十几年年华难道还不值换孩子更好前程! “动手!”(未完待续) 第一八九章 惊变(二) 若能求一愿,惟愿,不问前缘,不记年。 含之推门进去的时候,正好看见夏恒正好有些狼狈逃开一击,不过谢灵姝带来的那人,是有人精心筹划送到她手边的,实力自然不弱,饶是夏恒身手不错,终究还是欠缺些许拼命的经验。 不过几个回合,夏恒已经被逼到几乎无还手余地,而且眼见着那人手中的匕首将要刺过去,夏恒却不知是惊吓还是怎的呆愣了一下。 “蹲下。”含之只来得及喊一声。 幸好夏恒很快反应过来,蹲下的同时朝着那人腹部一撞,顺势往侧边翻滚开来。因为含之的到来,御书房的门大开,谢灵姝与那人稍稍收敛不敢太放肆,夏恒疾步跑到含之身边来。 看到夏恒除了狼狈些并无受伤,含之发白的脸色稍稍好转,可是转圈只看到夏恒,含之心念急转,因为御书房是重地,一般侍卫都在外面候命,一时被谢灵姝支开还能说过去,可是为什么夏元琛留在夏恒身边的暗卫也都没能及时出来保护? 此时却已经顾不得想很多,皇上和太后不在,皇后被困在坤宁宫,一路走来侍卫也都很异常,虽然知道谢灵姝并不可能掌控了他们,但是若有什么特殊旨意在某一时间调动调开他们,那样就极有可能…… 但是,谢灵姝能用什么借口行事? 夏恒站在含之旁边,一边戒备看着谢灵姝他们,一边极小声说道:“德妃娘娘先是带着人进来说有刺客闯入要搜查,调开了这里的侍卫后就让那人杀了我。” 含之眼神瞬间冰冷,刺客闯入。若是她先发现,确实能以“保护”的借口困住皇后,皇上和太后不在,内宫里能做得了主的,谢灵姝算一个。 不过,看她行事,是要趁机置夏恒于死地。只要善后彻底。就能将此事全然推给所谓刺客。 含之不知道谢灵姝为什么突然之间有这种念头,可至少确定,谢灵姝定做了万全的准备。她现在能依靠,只有夏元琛留给她的那一队暗卫,可是宫中侍卫这方面,她不如谢灵姝更有说服力……而且。谢灵姝恨极玄幽,她知道带进宫来的这人是玄幽的吗?还是说。她被宣旒利用了?谢灵姝也很聪明,宣旒能有什么说服或者欺骗了谢灵姝? 谢灵姝没料到含之忽然赶回来,可是,她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白含之来了也好,事已至此,她也死在这里。更好! 含之时刻注意着谢灵姝,看到她眼中杀意顿起。知道不妙,却是先从怀里掏出一个令牌递到夏恒手中,压低声音吩咐道:“你先跟着暗卫离开,其他先不要管,尽快出宫去找宁王将宫中情况说明。见了这个令牌,宁王知道该怎么做。” 夏元琛留给她的这个令牌,是能调动隐藏在暗处的暗卫的,含之现在不敢相信宫中的一些力量,但现在她脱不开身,夏元琛留下的那些暗卫,或许只有宁王更熟悉情况,也更能稳住局面。 “可是含之姑姑你……” “我有办法,你在这里我不敢冒险。” 夏恒此时也没有更好的办法,握紧令牌,快速朝着门外奔去。 人死了,是死无对证;若活着,那就是最好的罪证。 谢灵姝岂能不知道这个道理,她看到夏恒往外冲,不由脸色一变,挥手就要让退回她身后的那人去杀了夏恒。 含之在那人身影要动的时候,留意到他眼神略过自己,其中更多是一种对夏恒时也不曾见的专注,似乎,自己是他更感兴趣的猎物。 含之心中不由一动,之前那封信上提到的一句话瞬间从脑中闪过:含之,小心。 即使竞华否认,含之也能猜到那封信到底是谁写来的,当时不明白为什么瑜蕊特特写了那么一句话,但此时看到宣旒在荆夏的活动,有一个念头顿时冒出来。 瑜蕊写信来说起谢尧瑱,已经过了这么些年,瑜蕊定不会无缘故说出陈年旧事,而且语气那么隐晦小心,极有可能就是宣旒要拿谢尧瑱身份做文章。况且彼时荆夏将士,此刻敌国主帅,平时可能只是小波澜,但若到了敌我胶着时,牵一发而动全身,什么事都可能动摇军心。 谢家是荆夏重臣,还有谢灵姝在宫中地位尊贵,若此时让天下人知晓玄幽主帅为多年前沙场捐躯的谢家子,荆夏百姓定是猜忌之心日渐增长,届时,不止是朝堂面临危机,局势瞬息万变的战场,更是处在了风口浪尖的危险之中。 再有,瑜蕊说的让自己小心,怕自己也是宣旒棋中一着! 想到这里,含之忽然开口道:“若达到你家主子的目的,是不是我更有用一些。” 那人果然停下。 含之眼神直盯着那人,口中清晰道:“我是白含之。”果然那人神色有些微变化,姿势也更趋向进攻招数,含之心中也有数了,然后她慢慢又说了一句:“若事关谢尧瑱,我更能让你在你主子跟前交差。” 听到含之提取“谢尧瑱”这个名字,谢灵姝情绪瞬间激动,此时,她心中的怀疑也消散,她以为谢尧瑱也同时联系了白含之,当初两人的感情她知道,凭尧瑱的性子,定不会忘了白含之,哪怕白含之如今已经变成这样子。 而,白含之是得到尧瑱的消息后,也心虚这些年的所作所为,才暗暗接走爹娘好增加胜算吧,她霸占着皇上的宠爱,如今又想回到尧瑱身边,她以为所有的事都由得她选择? “白含之,尧瑱如何与你已经毫无关系,如今的你在世人眼中声名狼藉,你以为你还配得到尧瑱的真心和宠爱?我告诉你,你早失去了站到他身边的资格!” 谢灵姝声音尖锐,眼神也充满愤恨,直恨不得当场了结了含之。但正因为她如此说,含之更确定是有人用谢尧瑱当借口骗了谢灵姝,让她以为这些人是尧瑱派来的,再稍加诱惑,所以她才敢这般冒险行事。 含之望着她摇摇头,终还是没有说话,她不知道宣旒到底安排了多少人。纵使谢灵姝被利用。她也不能拿她性命冒险,此时更重要并不是两人恩恩怨怨的纠缠。她抢在谢灵姝要说话前,拿出怀里的匕首抵在脖子上。对着那人说道:“你家主子是吩咐你死要见尸,还是活着要人?” 如果真的像她猜测那样,宣旒的目标就是自己,若宣旒够自信。够野心,他要的会是活着的白含之。 果然。那人不再犹豫闪身上前,将含之的胳膊困在身后,另一手勒在她脖颈处:“麻烦姑娘跟我走一趟。” “杀了她。”谢灵姝对含之已是恨极,说话的时候身子不由自主前倾。有些恶狠狠的。 “抱歉,德妃娘娘,主子吩咐要活人。” 谢灵姝的脸色变得很不好看:“你的主子……” “他的主子。不是尧瑱。”含之没理会自己此刻处境,淡淡说道。 谢灵姝片刻愣怔:“不可能……” “没什么不可能。尧瑱已经死了,德妃娘娘你不是最清楚的吗?如他还活着,怎么可能这么多年隐在暗处不动声色,而今才出来掀起波澜?若他是这样的人,即便是自己亲人,德妃娘娘敢再信赖他吗?” 含之连串的问让谢灵姝哑口无言,她欲张嘴反驳,却不知该如何开口了,良久,她敛了表情问道:“那你为什么对我爹娘动手?” 含之不答话,却反问禁制住她那人道:“宣旒绕这么大一个弯子,是妄想将荆夏全盘吞下?他不怕被撑死了吗?” “姑娘见了主子就知道了。” 谢灵姝带来那人说的这句话,让她脸色变得煞白,她岂能品不出这人话里的意思,他背后的主子,是宣旒才对,原以为可以借这人之手杀了夏恒,然后推给玄幽,若不是白含之正好到来,怕是局面正好变成与自己所想相反吧,那么,此刻陷入绝境的,该是自己! 饶是猜到,谢灵姝犹不死心问道:“你的主子,真的是宣旒?” 那人不答话,一声特殊的口哨声响起,他心中微微一喜,接应的人已经安排好,现在只要平安出宫回到玄幽交差,任务就会完成。 他换一个不引人注意的姿势扣住含之命脉,声音细微:“姑娘此时不配合,顶多是白白丢了性命,主子自有其他方法让荆夏人相信姑娘通敌我们主帅,到时天下人只会说姑娘是畏罪自杀。” “宣旒下了这么大一盘棋,我一个小卒子,总也得死的明白。”含之的眼神一瞬间晦涩难辨,而后她微微一笑,“只是可惜,我也并没有那么大权力保证你能安全走出宫门,你最好还是相信你们那藏在暗处的安排。” “只要姑娘配合就好说。”那人不为所动,手指用力,“走吧。” 门外的侍卫看着含之走出来,但她神色如常,所以都没甚反应,而且他们大多是被谢灵姝临时调派过来的,自然也知道御书房这一块地方的特殊,所以更不敢轻举妄动。 这样一来,含之和她侧旁的那人很轻松就走出御书房。 谢灵姝也缓步走出来,若她一声命令,可以让侍卫救下含之,或者,匆忙之中两人同时丧命。但此时她心绪烦乱,很多事情她一时不知道该如何下决定,眼睁睁看着含之离开,她手指动了动,终究什么都没说。 既然白含之拿了主意,那她的死生自己就不插手,看她自己的命了。 但是宫中,她已然输不起,白含之跟着玄幽人离开,或许正是她摆脱困境的机会。 白含之,这是你欠我的,别怨我无情! 含之并没有在炎城见到宣旒。 因为,她并没有被带到玄幽都城炎城,而是被人日夜兼程直接带到两国交战之地。 然后,她被关在军中一处帐篷中,每日除了三餐有人按时送来,并没有机会见到其他人。饭菜中下了药,含之知道,但她都吃完了,除了身上乏力,并无其他症状。 直到第五日,帐篷再被掀开时,有人逆光进来,看一眼闭目养神的含之,轻轻一笑:“唔,照顾的还不错。原还担心一群粗人惹恼了你呢。” 含之睁开眼睛,看清楚来人是谁,没有一点惊异,而是有些突兀的问道:“时候到了?” 这话问的很没有头脑,来人微微一怔之后,笑开:“宛京的密信,我想夏元琛已经收到了,多亏了你的配合。” 他往前几步,弯身,伸手捏住含之的下巴,细细打量一番,挑眉道:“原还以为夏元琛爱的是美色,看来也不尽然,有你这么知趣聪明的红颜陪伴,确确是一桩美事。” “就是不知道,美人和江山,在他心里到底到底孰轻孰重。” 含之看着他唇边漫不经心的讽刺,忽然道:“我倒知道所谓美人在你眼中不过枯骨,江山才能成全你的野心。” “只可惜,你的野心注定是一场空。荆夏或许奈何不得玄幽,但玄幽,同样奈何不得荆夏。”看着眼前这人眉间阴翳之色,含之努力撑起身子站起来,“若不然,我与打个赌,如何?” 来人正是宣旒,那个据说一直呆在玄幽都城勤于政务的玄幽皇帝。 他戏弄般看着含之,眼底的闪过狠戾,经过十多年的权术浸染,上位者睥睨气势已经融入血液,他的狠戾中更多是全权掌握的狂傲,他最不喜欢别人忤逆他,荆夏他志在必得,他准备这么多年,不达目的绝不会罢休,这会子他看着眼前有些狼狈但仍不失淡然的女子,邪肆一笑:“你胆子不小,朕会让你输得心服口服。” 含之手握紧,尽量让语气平静,在宣旒听来却能听出那丝隐藏的很好的颤抖:“当初为何救下谢尧瑱?” 他赌的就是白含之压在心底的在乎,这样一来,她也算得上是一枚好看的利器,他特意为夏元琛准备的淬过情毒的匕首! 宣旒心情蓦地变好,也没有要隐瞒的意思:“原本也只是觉得他会是一步很不错的棋,没想到他比朕想的更有些用处,倒是给了朕意外惊喜。” “为一个棋子赔上同胞姐姐的一生,你果然如人所说般冷血。” “呵,冷血又如何?总归他们也只敢背后小人一番,谁又敢当着朕的面说出这番话来了?”宣旒狂妄道,而后他凑到含之耳边,“你是不是该谢谢朕,让你们这对原该阴阳相隔的鸳鸯还有相见的一日?” 宣旒走出去后,含之脱力般身子滑落下来,垂下的眼眸中辨不清情绪。 “夏元琛和谢尧瑱,你会帮哪一个?”这是宣旒走出去之前在她耳边的话。(未完待续) ps:一冬天都在生病,年终工作忙了俩月,精力真心跟不上,新年开始会老老实实更完最后几章。 第一九零章 阵前 欲唱一首阵前曲,曲中断肠泪,泪尽笑前缘。 帮哪一个? 若她不是也想知道这个答案,她又怎么会在这里受制于人。 从宣旒来过,偶尔经过含之所在的帐篷前的将士也没在特意在这里禁声,从他们零碎的话语中,含之知道这几天来,荆夏和玄幽又小战好几次,输赢仍旧不明显。但是,这种小战愈加频繁,更像是大战前的试探,双方皆在寻一个机会,一击即破。 今日,帐外却忽然一阵匆忙,一队士兵急匆匆抬着一副担架冲过来,还有着急的声音喊着是谁受伤了。 是谁? 含之的心猛地跳了一下,她恍惚听到一个名字,听过很多次,却是直到最近才没办法将它寻常对待,因为她记忆中,那人的名字是谢尧瑱。 许是主帅受伤慌了许多人,含之挣扎着来到帐篷门口时,竟没人顾及到她,这也让她这么多天来,头一次出了帐篷。 看着不远处的那个稍大的帐篷涌进几个军医,不大一会儿就有染血的纱布被送出来,含之的唇色煞白,脚下的踟蹰也渐渐变得无措。 这时候负责看守她的人发现她出来,正要上前阻拦,有人跑过来在他耳边轻语一句,他点点头没再上前去。 含之没有注意到这一切,她两眼只盯着那座帐篷瞧,颇有些吃力的朝那里迈着步子。 好容易走到帐篷口,含之静静站在门外并不往里再进,她看着简易的床上躺着的那人,从眉眼到脚,没有一处是她熟悉的样子。可为什么,心竟跳的这么厉害,尤其是看到他胸口处那不断冒血的伤口时,心疼的这般厉害! 尧瑱! 你还活着! 原来我还能在你面前哭一场! 哪怕你看不见,也不懂我的眼泪究竟为了什么。 “他伤的很重。”有人在她耳畔说话,“夏元琛很厉害,那一箭几乎要了他的命。不过他现在能否从鬼门关回来。尚未可知。” 含之呼吸微顿,回头,陌生的样子。可含之猜得出他的身份,想起自己在宛京的时候一直以为宣旒坐镇炎城,而他却出现在此地,想来他来的更早。或许只在夏元琛御驾亲征之后,看周围人态度。对待他也并无特殊之处,他瞒得这么严实,必定是有其他安排。 不过此时,含之只是怔怔看着宣旒。思绪一时无从理清楚,心中却反复响着他说谢尧瑱的话。 宣旒看她蹙起的眉头,捏着伪装身份的小胡子。轻笑道:“你若帮我一个忙,我便让你陪在他身边。万一他就此死了,也算是最后有你陪着一程,如何?” 含之正微微侧首看向帐篷里的人,听了此言并无动作,良久,她唇畔的笑分外惨淡,望向宣旒时眼神却格外清明:“你敢将我的尧瑱还给我?” “看来你并不答应我的提议。”宣旒也没坚持去说服,不过当他眼神从谢尧瑱处略过,忽而笑道,“也罢,我若真答应了,也没法跟姐姐交代。不过,他伤势甚重,那些军医毕竟粗手粗脚,你若念在往日情分照顾他几日,我也只作不知。” 说罢,他也不进帐子,转身离开,只那盯紧猎物的眼神,他自己心中最是清楚。 或许宣旒也没有想到,自帐篷外谈话后,含之竟然没有再靠近主帅帐篷一步,连他暗里吩咐撤走了监视她的人,她也毫无动作。 含之这样的反应,自然是超出了宣旒的计划。 他原是要去看含之,好知道到底是她另有打算,还是在强自忍耐,只是未等他前去,就听有人来报,说荆夏知晓玄幽主帅命悬至今未脱险,果然计划偷袭。 将手指定在地图的一个地方,宣旒笑中满是杀意:“迎敌!” 纵使夏元琛此次大规模出战是趁谢尧瑱未醒之机,可他不是鲁莽之人,自然知道玄幽对荆夏坚持这么久不全靠主帅一人之力,所以此番主动出击计划反而是考虑更加细致;而玄幽由宣旒背后做主,他本就行事诡谲,又敢将谢尧瑱的情况不加隐瞒,自然也是做好了完全应战之策。 国无二主,他们眼中的天下,却有二国! 两国之主都明白,这或许会是持续三年之久的两国之争的最关键的一战! 战场正胶着的时候,谢尧瑱正好悠悠转醒,混沌之际,映入他眼帘的,是一个女人。 我见过她!这是谢尧瑱看到含之后的第一个念头,而后头一阵撕裂的疼。 …… 战场沙扬起,白骨化成灰。沙场争,夺天下,从来血流成河骨成堆。 瞧见熟悉的兄弟同胞倒下,愈加红了眼的回答,以国之名,行战之威,这样的拼命,是有了名目的杀戮,! 可刀光之下,只剩下你死我活。 没有人注意到,多了两个人。 夏元琛亲自指挥此次战役,虽经荆夏众将劝说,没有身先士卒冲在前面,可也不是呆在阵后只做指挥,裹在将士中间杀敌,就可能会给对方留下刺杀机会。 谢尧瑱站定的位置,正好遥遥对着夏元琛。他来时,并没有忘记随身的剑,以及一把常用的弓。 此刻,机会正好。 他直觉驱马前行,挽弓搭箭,欲射夏元琛。 眼见那支箭就要射出去,坐在他身后的含之猛地收紧环在他腰间的手臂:“不要伤他!” 谢尧瑱手下一顿,已经错失最好的时机,已经注意到这边的荆夏将士,很快将夏元琛保护起来。 “我说过,你的妻子在敌人手中,你若轻举妄动,恐伤及她性命。” 谢尧瑱醒来的时候,帐篷内只有几个留下伺候他的小将,因为宣旒本想借机控制含之以图威胁夏元琛。所以说过若含之过来可不必阻拦,因战况匆急,他一时疏忽忘了让人先严加看管含之,正巧给了她机会接近没多少人守着的谢尧瑱。 看谢尧瑱清醒过来,含之静静看着他戒备而疏冷的眼神,趁着旁人不留意,只凑到他耳边轻说了一句话:“你的妻子在敌人手中。” 谢尧瑱也想不出为什么。他知道眼前这人就是宣旒曾经提过的能影响夏元琛的人。可是,她说出的话,他心里竟不想去怀疑。还有一丝不可触及的……悸动。 所以当她提出同去阵前,他心底最先的反应,是担心她的安危,而不是怀疑她是否有其他打算。下意识拒绝,却再次败给她执着的眼神。 而此刻。为什么看着她关切望向夏元琛,会这么难受? 宣旒和夏元琛同时注意到这边,雪骑之上的两人,都有些狼狈。却让他们同时停下手来。 片刻,宣旒先笑起来:“你果然好计策,这时候将她带过来。” 闻言。谢尧瑱皱眉,含之却不理会。她远远对夏元琛摇摇头,而后看向谢尧瑱,看他下一步的动作。 谢尧瑱有些犹豫,可在玄幽士兵的目光之下,他终于骑马朝宣旒走去,这动作,让宣旒脸色多了些笃定的得色。 待接近时,宣旒眯着眼看向谢尧瑱,低声道:“你受着伤,带她来这里做什么?” “我想着,对夏元琛,她或许能够起到牵制作用。再者,即便起不了作用,荆夏百姓皆知他们皇上宠爱白氏,任她丧命,夏元琛也会落个无情之命。而且,她说,瑜蕊在对方手中……” 含之垂下眼眸,关心则乱,谢尧瑱不想自己妻子冒险,才会答应她荒唐的要求。他的妻子,是宣瑜蕊! 宣旒意味深长看含之一眼,对谢尧瑱说:“皇姐,在炎城,没有危险。” 谢尧瑱有些愣怔看一眼含之,却只看到她低头的样子,看不清楚此刻她脸上的表情。 “你箭法最准,等等寻好时机,定要取了夏元琛的性命!”宣旒淡淡笑道,“你还有伤在身,咱们速战速决。” 说罢,宣旒将含之拉到他的马上,同时拉紧缰绳后退几步,他手中执着的剑,稳稳架在含之脖子上:“你说,是谢尧瑱先射杀了夏元琛呢,还是谢尧瑱先败下阵来?” 含之望向夏元琛,原本想暗示他不要轻举妄动,谁知夏元琛却驱使着马前行几米,虽四周有士兵保护,可此时他一动,就容易被谢尧瑱抓到时机…… 果然,谢尧瑱即使受伤判断力仍旧极好! “不!”看着夏元琛躲闪不及跌下马去,含之急促低喊一声。 玄幽士兵一阵欢呼,宣旒看着那边有些乱了阵脚的架势,微微笑起来,一手松了缰绳朝谢尧瑱摇手示意。 含之等的却正是他放松的时刻。 不等宣旒手放下,含之脚下用力猛地朝马的肚子一踢,马受惊扬蹄,含之已经趁机双手抓住宣旒横在她脖子边的胳膊,同时身子朝侧边狠狠摔下去。 她知道宣旒的反应会比她快,可是她不得不赌这一把,幸好,她还有两分运气,宣旒确实反应很快,身子坠落时右手已经换了姿势欲掐住自己的脖子,可是周围有个士兵,因受命保护好“军师”,所以下意识伸手去接,却正好挡住了宣旒的架势,导致他与含之上下跌在一起。含之面朝上跌落,摸出从谢尧瑱帐里寻来的匕首,横在宣旒脖子上。 下落的冲击震得含之五脏几乎移位,何况宣旒还是砸在她身上,她疼的唇色发白,可眼神不变:“你说,在他们救下你之前,我的手够不够准?” 宣旒眼神阴鸷,看向含之时几乎想撕裂了她,从没人敢这样拿刀架在他脖子上威胁他,白含之是唯一一个,而且是两次! “白含之,我该早杀了你!” “你在军中隐瞒了身份,即便我要了你性命,对玄幽将士来说,也起不到激励作用吧。而且,幸亏你隐瞒了身份,我能轻易得手。” “白含之,夏元琛现在不知死活,如果我现在挑明谢尧瑱的真实身份,他必万箭穿心而死。” 含之脸色更白,唇边却漾出一抹淡极的笑:“那皇上你就试试,是你先说完,还是我动作快!” 宣旒脸色阴沉,感觉到含之抵在他脖子上的匕首在用力,脸色更是可怖,他不说话,直盯着含之看,让人猜不出他是什么意思。 半晌,荆夏那边一阵骚动,慢慢的,高呼“皇上万岁”的声音整齐传来。 谢尧瑱已经赶到这边,重伤引起的失血让他看起来很是不好,可他知道,此时必须得坚持下去:“夏元琛受了伤,但是还没有丢了性命,具体伤情不可知,但他重上了马。” 含之紧紧盯着宣旒,高声道:“宣帝,你现在是要和要战?” “宣帝?”四周的人听含之如此称呼他们“军师”,纷纷呆住,莫不是那正受威胁之人,竟是皇上!他们看向谢尧瑱,发现主帅对“军师”的态度正是不自觉的恭敬,岂能猜不到地上那人身份! “皇上!……快保护皇上……” 一阵嘈杂,被宣旒厉声喝住:“乱什么!” 混战中,有荆夏士兵偷混在这里,听明白这里缘由,冲着荆夏军队方向大喊道:“玄幽皇上在这,被人用匕首威……”一句话未说完,他被反应过来的玄幽兵乱刀砍死。 不过,那一声,足够夏元琛猜测到这边先前骚乱的缘由。 他望着对面兵将聚集的地方,轻轻吸一口气,攥紧了手中缰绳,他知道,如果此刻下命令进攻,这场战役胜率极大,但接下来,国主有个差池,玄幽军在谢尧瑱的带领下,两国又将持续恶战…… 而且,含之性命,会保不住! 宣旒看着含之,说道:“你要如何?” “双方互换人质,议和。”含之道,“而且,请武安侯作为玄幽人质。” “荆夏人质为谁?” “我?” “呵!凭你?” “凭我,是荆夏贵妃!” “一个谁不都知道的贵妃?笑话。” “你自可,让使者现在去跟皇上提,若他当着两国将士的面承认我的身份,你再接受我的提议不迟!”含之收紧匕首,问道,“还是,宣帝你有更好的主意?” 宣旒狠盯含之一眼,喊道:“来人!”(未完待续) 第一九一章 议和 “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在那样要挟朕。” 含之听了这话,微微牵起的嘴角夹杂着一丝或许自己都没意识到的苦涩与迷茫,话音也似喃喃自语:“若是胆子小了,或许还不至于落到这种地步。” 宣旒与含之对坐,只是此时已经没有匕首架在脖子上,但是他的脸色绝对没有比两军之下那种状况更好。也是,除去那段被绞杀的过往,没人敢再这么对待过他,偏一个他当做棋子的女人,在敌我两军之下迫他策无余力。 沙场刀剑无眼,他不信夏元琛在那一箭之下毫发无损,他更笃定,白含之不会轻易对他动手,只是如此拖延下去,若稍有变故,谁都没有把握胜利会偏向玄幽还是荆夏。况且…… 宣旒眼中猜忌幽暗,两国交战三年谁也没有得到预想的胜利,相反虽领土无所损,但是财物兵力损耗巨大,若再是这么无作为交战下去,国内主战派必定受到打压。但是即便停战议和,也不能是在他战场之上被胁迫的情况。 只是,明明是他与谢尧瑱瞬间交换眼神将计就计,为何他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他忽视了? 仔细想着当时状况,宣旒脸色微变,他只以为谢尧瑱是明白了他的意思之后同意暂为人质,可细想来,谢尧瑱最后那略有些沉重的眼神,明明是落到他身下的白含之脸上。 “你到底对他说了什么?” “他,是谁?若你指的是玄幽主将,我什么也没说。若你指的是谢尧瑱……呵,我只能说,他毕竟是谢尧瑱,你能改变的记忆,或许不是他已经刻在骨子里的那些。我说些什么,信不信只有他知道。” “你利用他?” 含之听罢,垂眸低笑:“那也是他先对不起我。” 宣旒拧着含之下巴,仔细看着她的脸色:“果真最毒妇人心。早知如此,当初就该让你成为一枚死棋。” 含之仍旧笑着:“那真是可惜。” “对了,我知道你不过是将计就计,但最好还是早些与人商议好怎么在稍后的两国协议中不处于劣势,若谢尧瑱真的成为谢尧瑱……到那会儿,知道实情者不过几个,看到表面身份者多,那真就可惜了你多年野心。” 宣旒负手而立,已然恢复了平静:“凭他是什么身份,都不过是朕手中一枚棋子。谢尧瑱?你在我手中,那他更该聪明些。” 他现在,倒有些迫不及待,看看夏元琛到底有几分能耐。 两军交战,将之策略兵之士气,加之天时地利人和,则易定胜负。 两国缔约,都是为争取利益而来,稍落下风,则更容易失守底线,届时则成了国之罪人。而荆夏玄幽现任国主,都不是无作为之人,现在议和也不是谁先落了下风,实力相同锐气相抵,前来议和的使者,谁敢先退一步让一步呢! 不过这种针锋相对的紧张场面,含之并没有看到。 换了一顶稍大些的帐篷,却仍被人严加看管着。 从上午到下午,一直没有动静,也没人想着送饭送水过来,含之抿了抿干涩的嘴唇,神色间有些惫懒之意,世人都为天下人,天下事却不都是天下人的事,皇图霸业天下称王,与她何干呢! 年少时,曾想过什么呢? 脑子中倏忽飘过的念头,让含之不自觉伸手捂住眼睛,唇畔漾出几分苦笑,年少啊,怎么感觉都是上辈子的词儿了,当年闺中,偷偷想过粉妆黛眉给谁看,指尖棋子与谁敲,闲了诗书伴茶话西窗,至今也没忘记,红烛之下掀起盖头那一刻,心跳的那样快,得一人共白首,那种心满意足……而今看来,过往种种,什么圆满不过梦里空笑一场,梦醒来,亲人早已不在,熟悉的人也都不在身边,半世虚活,原来自己不过是世间一介孤魂。 原来,人真的是需要理由才能活下去。 而支撑自己的理由,早在自己不知道的情况下,支离破碎。 其实具体商议结果如何,含之并没有在第一时间知道,虽然,她是在半个月之后同夏元琛一起回宛京,甚至还是坐着同一辆马车,只不过,那时的她毫无意识。 在两国和议期间,许是心事太过复杂到如今反而不想再去理清楚,或许更多是想要逃避,在见到夏元琛后,含之就许久没睡过一样直接昏睡过去。 对自己,她尚且是参不透看不破,只知道半生悲欢,惨白的自己都不敢去细究理由,不敢去问因果,何况本就无关的什么天下大事,所以,她宁可放任自己睡去。(未完待续) 第一九二章 认真 人生完美的事太少,原来我们,能要的也不多。 *月各样花色都渐渐少了几分颜色,到了十月间,寒意渐增,除耐寒的几种花,寻常地方更少见怒放的花景了。 秋冬时候,本就不是适合赏花的节气,春天随处可见的生机勃勃,到这会儿占尽春日风光的也满是凋落,有福气结果儿的果子也多数被收了,徒剩下一树没人再理会的叶子摇摇晃晃挂在枝上,纵有几种耐寒的花零零碎碎结个骨朵,也凑不出那种热闹劲儿了。 偌大皇宫倒好上许多,时令该有的花自然一种不缺,也有谁喜欢特意栽培出来的不该这会儿有的品种,颤颤巍巍开了,让人看一时新奇。 “姑娘,太后新赏了几盆花,是放在屋里还是暖房?”随雪走进来问道。 竞华听到声音,对她示意小声些而后走了过来,看了看门外几个小太监手中捧着的,皆是这时节少见的花种,此时正开的好:“放暖房吧,着人仔细伺候着。” 这几个月太后时常赏赐一些东西,皇后也跟着往这边送来不少,含之也不上心摆放,除了卧室,原本素雅的屋子一时堆得满满。 想起含之,竞华不由得叹一口气,当初她一回宫就听说含之被人劫持离宫,提心吊胆好容易等来消息,又好一阵子担惊受怕,总算等人回来,却是昏睡不醒……皇上特意请回了明御医,没查出什么病症,只说忧心过重引起,说到底,是心病。用了上好的药,也将养不好人的精神。 自打回来,含之就再没踏出淡客小筑,每日最多不过是院子里坐坐,精神说不上多坏,只是变得嗜睡,有时候好容易拉她起来。说不几句就显得懒懒的。看她样子,都不忍心再扯着她说话…… 说到底,嘴上不说。心还是乏了。 “竞华,外头起风了,你站住门口做什么?” 竞华回神,看着起身向她走来的人。不觉笑道:“屋内坐久了也嫌闷的慌,外面虽然起风。天气还算爽朗,你既然已经醒了,陪我外面走走吧。” 含之揉揉额头,混沌的感觉总算减少几分:“外面天气不错。只是这院子里花儿都是春天开的,现在没什么颜色,你若是想散心。不如让随雪陪着你去御花园。” “我比你看的时间还长呢,如果再闲一些。御花园有多少花我都能数的清了,”竞华将话说得轻松些,在含之走近的时候,伸手挽住她胳膊,“花花草草的估摸也看不上咱们没什么诚意的俗人,就不去御花园了……不如,咱们去我早前住的那个院子瞅瞅药草怎么样了,许久没去,也不知道它们是否自生自灭了。” 不及含之反应,竞华径直取了两人披风递给她一件:“走吧,眼见夜深霜露的日子了,再往后天冷,我也懒得出门,也就趁着这几日天好的时候走动走动,你就别扫我的兴了。” 想来是不想听含之拒绝的话,所以竞华率先走到了门口,所以她错过了含之唇边渐渐漾起的轻而暖的笑。 “含之……”没听到后面传来脚步声,竞华回头又轻唤一声。 竞华愣住,忘记是正要往外走,反而收回了即将迈出去的脚步。 因为,她许久未见过,含之深到眼底的笑,那笑,清且淡,暖而无伤,恰如冬雪将消融的第一枝梨花,清瘦身姿占却东风。 “含之,你……真的没事了吗?”竞华无意识问一句,快步走了回来,认真看着含之,不错过她的每一个表情。 含之好笑道:“怎么被你说的我好像病入膏肓现在是回光返照一样?” “还不是因为你……”竞华话到嘴边又停下。 含之看着她尽力隐藏担忧的表情,不由笑道:“你是不是觉得我从回来一直精神不振是在伤春悲秋?嗯,刚回来那几天,确实心里难受得紧,总觉得一睁眼看不到亮色,觉得随便动弹都可能是错的……不过,也就那几天而已,哪里能一直自哀自怜的,都活了半辈子的人了,失去过,可也得到过,横竖不过是这样,哪里能一直矫情呢?” 竞华仔细看她,然后缓缓舒了一口气,也笑开了:“说的老气横秋的。” “能不老么,寻常咱们这个年纪的人,差不多都该操心儿女的亲事了,下一辈人的故事都早已经开始,我再矫情下去倒显得不伦不类了。再说,无论当初如何,现在什么结果,都不曾后悔过。既然无悔,过去心里的坎儿就好了。” “但是,仅止于此。”竞华接道。 含之站在院中,逆光而笑:“对,仅止于此。往事如风散,故人旧事,我记到今天就够了。缘分本就是深深浅浅,惹得人痴痴怨怨,其实若修不来一辈子的缘分,谁又该为谁活一辈子呢。” 竞华了解含之,听她如此言语,自然也分辨出她说话是否真心,她慢慢放下心来,心思一旦放松,语气也随意许多:“那里阳光正好,咱们坐着说话。”寻个舒服的地方,两人都坐下了,竞华才开口问道:“说罢,早想明白了,怎的还让我担心几个月?” “不是有些事会乱糟糟的不想去应对么。”含之清软说道。 竞华疑惑看她一眼,瞬间又想明白她话中意思,手朝一个方向指了指:“你说的是宫里的动静?” 含之笑了笑,没有接话。 竞华却点了点头,道:“也是,当时明里暗里那么多人算计着利益,盘根错节的关系扰得人心烦,你当时正处在风头上,若不是那病怏怏的样子让她们有所顾忌,皇上又严令不许旁人扰你养病,估计你现在半点清静也偷不着。” 这话倒是没一点假。 荆夏玄幽对战三年,各国兵力物力都损了不少,百姓心里不说,哪个有亲子朋友在战场的不揪着心数日子呢?如今能休兵议和,虽没争个输赢,到底也不是丧权辱国的结果,合国上下大抵还是很满意这种结果的。 因此上,夏元琛先行带兵还朝的日子,宛京着实热闹了一番。 而随着边关将士回来,边关一些事情也渐渐传开,尤其是莫名出现在边关,对议和起到一定作用的白含之,自然,夏元琛亲口承认的白含之的身份,也不是秘密。 当时宫中会如何反应,即便这几个月含之足不出院闭耳不闻,也能猜出几分,自然少有人能容得下她成为一国之贵妃。 毕竟,她的过去很多人心知肚明,而夏元琛自登基以来,除皇后外,家世不错且孕有一个皇子的谢灵姝才不过是个妃位,而后宫之中,仅在皇后之下的贵妃之位,哪个不想纳入囊中?如今反被一个罪臣之女且无子无功的宫女给抢了去,就算是皇上圣旨,怕也有人不服。 而且,皇上那道圣旨就是他的态度,皇后中间倒没有起什么波澜,但太后那里,压下了圣旨,却也一直没有透漏她的意思,要不,宫中也不会到现在还有人活动着心思。 “皇上立你为贵妃那道圣旨可没有收回的意思。” 含之懒懒靠在栏杆上:“不收回就不收回吧,他若给,我就承着,横竖他不会害我。” 竞华瞬间坐直了身子:“你认真的?” 含之凝神想了想,点点头:“这种事开玩笑也没意思。” 随雪安排好一些事情后,正好从暖房走出来,看见含之和竞华坐在院子里,有些吃惊,看她们说笑神态很是轻松,不由也松一口气带笑快步走过来:“姑娘,要不要奴婢准备些小点心?” “就稍稍坐会儿,用不着准备。”含之笑着摆摆手,“随雪,你刚才去暖房了?” “近来太后皇后接连送了好些花,奴婢都安排到暖房了,太后刚又命人送来几样,奴婢就跟着送过去了。”随雪笑着回答,“郡主特意请了人打理,奴婢刚才看时,有两样不常见的花正巧开了,姑娘要不要去看看?” “去看看吧,太后赏赐,我也该去谢恩,随雪,你去帮我准备一套衣裳。” 随雪答应一声,又听竞华吩咐一句:“衣裳要稍正式一些,别太素淡了……唔,也别太闹了。” 随雪笑道:“奴婢知道了。”(未完待续) 第一九三章 选择 人物皆是,却已然换了春秋。 许久未出门,走在路上不断有人请安的声音,竟然让含之有种不适应的感觉。 并排走着,越靠近慈寿宫,竞华越有种絮叨的趋势,也不拘着一个话题说,若不是她认真聊天表情下那飘忽的眼神,含之都觉得她是闲着无聊在谈天了。 含之拉住竞华,很有些无奈:“你这么紧张做什么?虽然我久不出门,这宫里的规矩我还不至于忘了,总不会在太后面前丢脸,倒是你这般反常,弄得我有些紧张了。” 竞华无辜看她一眼,缓缓叹一口气:“我紧张还不成么。” 皇上是什么态度很明显,太后是什么态度……真是个让人紧张的问题。 含之无所谓笑笑,却问了个无关的问题:“这些年皇上赏赐的那些东西,咱们能带出宫去吗?” “啊?” 竞华难得愣怔,待要问时,两人已经走到慈寿宫前,而且,正巧遇到皇后从里面出来。 皇后心情看上去不错,她看到含之和竞华在一旁行礼,竟亲自走到她们跟前,说话算不上多亲热,到底带着笑意:“你身体可好些了?” 这话是对着含之说的,含之微微低头道:“回皇后娘娘,好许多了。奴婢病中太后和皇后娘娘对奴婢多加照拂,故今日来给太后和皇后娘娘请安。” “你有心。”皇后轻抚袖口,仍旧含笑道,“你身子才见好,今儿能念着给太后请安就很好,本宫那里你也用不着太拘礼。等身子再好些再去一样。这儿风大,你先进去吧。” 皇后说完,被簇拥着离开。含之和竞华直起身,竞华看着皇后身影若有所思,心中忖度着皇后的态度,还未理出头绪,慈寿宫走出一人来。却是太后身边最体己的老嬷嬷:“郡主。太后正在服药,请先随奴婢进去稍等片刻。” 含之和竞华跟在后面相视一眼,太后让分量极重的老嬷嬷前来传话。看来简单的请安的想法太乐观了。 太后在榻上靠坐着,摆手让她们坐下,而后清了屋里所有宫女,这架势。很明显是有话要说。 果然,太后并没有多说其他。稍稍问了两句两人身体状况,就直接问道:“含之,你有何打算?” 平淡如常的语气,不说已下的决定。直问自己意思,太后丝毫没有留情呢。 含之心中不由得轻叹,此时任何推却回避的话都不能出口了。那样反而显得自己有所图,也对。皇上那道圣旨只皇后在几个嫔妃之前提了一句,谁都没见着,只一句当时权宜之计就能泯灭的事,自己却在那种情况下说出口,怕不明情况的人更多会觉得,自己是抬高身份自保,而皇上是为顾全大局才承认,如此一来,自己的野心昭然天下了呢! “回太后,皇上答应立奴婢为贵妃。” 屋内气氛一滞,太后看着含之又问道:“这是你的决定?你可还记得答应过哀家什么?” “不为妃嫔。” “如今为何反悔?” “圣意难违。” “到底是圣意难违,还是你魅惑主上?而且听你意思,这贵妃之位是皇上强加于你?” 竞华旁边听到此处,不由得想要替含之辩解:“太后……” 太后抬手止住竞华,仍旧直视含之,那眼神,少见的凌厉:“哀家本来念你多年来尽心服侍皇上,本想着从点微山回来之后向皇上求个恩情许你出宫,你虽过了年纪,但若有中意的人家,有哀家做主,没谁敢委屈你,也免得将来你在宫中孤老一生。看来,哀家低估了你。” 含之起身,垂首低眉,不反驳,也不说话。 屋内一时静的出奇。 许久。 太后说道:“哀家念你救了太子,于国也算有功,哀家给你两个选择,你可以选择留在皇上身边,为妃也好,宫女也罢,任凭皇上意思,哀家都不会再过问,只一点,你不许有自己的孩子。” 太后竟然轻易松口,连竞华都有些吃惊,不过她心里的疑惑更深,太后为何轻易松口? 含之的心却随着太后的话慢慢提了起来。 良久,太后又说道:“当初你被人从皇宫掳走,其中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德妃先将人带了进来,而且她还擅自让人守了坤宁宫,更置太子于险境。与敌国勾结,谋害太子之罪,不止德妃罪不可恕,谢家也脱不开干系,论罪,诛九族不为过。” 太后看含之身子细微一颤,才缓缓说道:“或者,你离开,哀家替你保住谢家。” “太后。”竞华站起来,有些激动却不知接下去该说什么。 谢灵姝所做是事实,虽然她也是被人蒙骗才继而做出那些举动,可在那种情况下,到底还是她的私心占了上风才让人有机可乘,何况,单欲谋害太子这一条,就犯了太后之大忌。当初若不是含之到的及时,加上后来夏允桓及时进宫控制住局面…… 可是,太后让含之做出这种选择…… 含之,她怎么可能弃谢家而不顾! 片刻之后,含之跪在地上:“多谢太后说服皇后,暂且保住德妃的性命。”含之明白,皇后素来想要压制谢灵姝,那么大好的机会,她定不会放过,而自己回宫这几个月,只听说了德妃得了重疾在养病,并未听闻其他对谢灵姝对谢家不利的消息,这其中可能有皇上的决定,肯定也有太后的主意。 “你以什么立场谢哀家?与德妃和谢家的往日情分,还是因为谢家那个小子?” “回太后,我答应过尧瑱护他家人安全。” 太后露出怒色:“那你把皇上当成什么?因为皇上对你情重,所以你便这样无所谓接受?” “皇上厚爱,本不是我该得的,所以奴婢想请求太后一件事。请也留下德妃的性命。” 太后没有回答含之的话,而是微微侧首,朝屏风那边说道:“皇帝,你可听清楚了?哀家可没有迫她。” 一米多高的连扇屏风后面,夏元琛缓缓走出来。 有人走到跟前,衣摆上的绣纹,鞋子上的花样。荆夏唯有一人有这个资格穿。含之敛去眸中所有情绪。唇畔扬起惯常的笑,抬头,看见相伴十多年的那人。比初见面时更有威色,只那眸子中复杂神色,多几分深情,添几许无奈。 两人对视片刻。夏元琛先伸出手来:“起来吧,也不嫌地上凉。你身子才好多少?” 寻常的语气和对话,连亲昵都没几分,偏生给人感觉如相敬相知的夫妻。 太后坐直身体:“皇帝,你说无论她做什么决定。你都不会反对。哀家给了她选择,她选择离开,这你都听到了?” 夏元琛望着含之。收紧握着她的手,神色仍旧淡淡:“母后做决定就好。” 太后看他一眼。夏元琛越是冷静,越让她下定决心……其实,若是夏元琛的反应是极力坚持己见,怕她更是不会改变决定。 有些事情,早已选择中加上了诱导条件。给出选择前,不过是让事情看起来更好看。 默默跟在夏元琛后面,含之也不说话,虽然几个月不去御书房伺候,可夏元琛惯用的熏香没变,此时顺着风飘来,一如刚才在慈寿宫太后问话时,隐隐闻到的味道。 这样一直漫无目的走下去,又能走到什么地方呢? 含之渐渐停下脚步:“皇上,我想去看看德妃。” 夏元琛也停下来,并不回头,话里夹杂着叹息:“我原想着,你多少会犹豫一番。” “我……抱歉。” 夏元琛轻笑:“你错在哪里了?” 含之说不上话来,胡乱扭头,才发现两人来到了较偏远的那一片梨花林。 已经是初冬,梨花早已成泥,果儿也落了,这么大片的梨花林一片颓败,让人徒生伤感。 夏元琛随着她的目光望去,仿佛透过那些枝杈看到了什么,上前走到一颗梨树前,伸手握住其中一个枝杈,微微笑道:“再也没见过当年那样好看的梨花了。” 含之看着他微微叹息的神色,心中不知为何一动,压在心底的那点点疑惑冒出头来,恍惚中她不由喃喃说出来:“太后为何那般不喜我为妃嫔?” 夏元琛一愣,看着她的眼神带了丝欢喜,复而又归于无奈:“因为太后曾让人解你的生辰八字,结果是说你命格比女子中极贵之人还要好,结果母后就上了心。” 难怪! 极贵之人,本就少有,女子中极贵之人,当属太后、皇后及皇上宠妃,比这些还要好的,能是什么?不外乎女子能得的荣耀之外,再得两分男人也要仰仗的权势…… 怪道太后说出的头一个选择里,有那么一条。 含之低头又笑,原来脑中什么都不想的时候,只留下没什么意义的笑,太后是在忌惮这个啊,其实,太后真的是多虑了,当初皇后那一碗汤药让她再无有自己孩子的希望,不是至亲之人,她哪里想要去谋划什么地位权势! “如果,当初是朕先站在你面前,结果是不是就不一样?”明明,当时同时遇见。 含之歪头想了想,颔首道:“或许吧。” “真不甘心啊!” “含之,明年……” “嗯?” “明年梨花开的时候,一起看吧。” “好。” 看着含之离开,压在嗓子里的那句话还是没有说出口,明年第一树梨花开之前,玄幽和亲的队伍就会来了,护送和亲的人,是他!(未完待续) 第一九四章 旧人(完结) 莫待故人归,归已晚,故人成旧人。 春草点点,东风又绿。 一个安静的胡同内,饶是很轻的脚步声也很明显,何况,这人似乎不太熟悉这里,有时候还会返回来两步,仔细瞧瞧周围环境,感觉不是才又往前走去。 终于,她来到一个很朴素的院落前,再三确认后,上前敲门。 好大一会儿,里面才有一个婆子开开门,她望着外面站着的优雅贵气的妇人问道:“夫人找谁?” “我找……请问你家主子可是康宁郡主?”来人身子前倾,语气有些急切。 婆子打量她一番,确实不认识,而且也没听主子说起过有这样的故人,遂有些戒备:“夫人找错地方了吧?这里不过是寻常人家,并没有什么郡主。” 来人抿了抿嘴,又问道:“可否跟你家主子说一声,说瑜……就说谢家有人拜访。” 婆子又打量她一番,方慢慢说道:“夫人来的不巧,我家主子前几日出门去了,并不在家。” “那你家主子什么时候回来?” “说不准,三五日有的,十天半月也有的。” 来人很是失望:“可知你家主子去了什么地方?” 婆子这次点了头:“去点微山了,主子说山上清静,这次估摸会在点微山多呆上几天。” “点微山?”来人念了两遍,对婆子说道,“多谢了。若是你家主子回来,烦劳说一声谢家有人想见她一面。” “好的,老奴记下了。夫人慢走。” 关上门。那婆子穿过一个长廊,来到一扇开着的窗户前,对窗户里面坐着看书的人道:“姑娘,方才来的说是谢家的人,老奴已经照着姑娘的吩咐说了。” 窗内看书的那个,也就是含之放下手中书,颔首道:“知道了。下去吧。” 再没有看书的闲心思。含之托着腮望着院子里发呆。 离开宫里后,含之和竞华就住进了这个院子,这里是夏元琛着人准备的宅子。远离大的街道,较为僻静。跟着住进来的,除了随雪随宜,另带几个宫里经验老道的嬷嬷和宫女。都是安稳做事的人。 前两天,随雪带着两个人出去买菜。回来时说外面热闹的很,她找人打听了一下,说是玄幽的和亲队伍来了,进城门的时候消息传开。街道上瞬间就挤满了看热闹的人。 含之听夏元琛提过一句,大概估算了下日期,确实就在这几天到。也没大在意。 倒是竞华无意问了句谁护送的和亲队伍。 结果,跟着随雪出去的一个宫女说:“郡主。听说是玄幽的武安侯。” 玄幽的武安侯,那不就是…… 从那天,含之说话或者看书就总爱走神,竞华看她没什么其他情绪,也就没拉着她谈心了。 不过,隔天夏元琛就传信出来,说瑜蕊也跟着和亲队伍来了宛京,而且已经进宫拜见过太后了。 然后,然后就怎么了呢? 然后自己就想着,她别是来找人的。 “唉……”含之将书卷起抵在脑门上,各自都有了自己的缘法,上天注定也好,事在人为也罢,回头就是伤,往前看多好,各自过好各自日子,守护身边的人,何苦来再去纠结往事? 竞华走过来时,就看到含之无精打采的样子,在她对面坐下,若有所思问道:“我刚才看到有人去开门,谁来了?” 含之叹息一声:“瑜蕊。她说是谢家人拜访。” 竞华挑眉:“谢家人?瑜蕊自己的意思,还是他想起来了?” “谢家那边有信儿说,去年年底的时候,有人偷偷潜入了谢家老宅,而且他对谢家老宅地形极为熟悉。”含之语气淡淡,而后又有些无奈,“宣旒素来多疑,虽说有瑜蕊替他掩饰,可若是稍不谨慎,宣旒定不会手软,他偏偏揽下这个差事做什么?” “你还是为他担心?” 含之细想片刻,摇摇头:“自有人替他担心,我插这一杠子做什么?不过是谢家也是好不容易求得自保,他与谢老爷谢夫人的感情本就深厚,万一双方稍一激动做出傻事来,他,瑜蕊,谢家,得牵连多少人和事,到时候两国都容不下他们,真以为叛国这罪名好担着?” “确实,宣旒那人除了他自己谁都不信,想来经过去年那一役,他对于能否控制好谢尧瑱这件事就疑上加疑了,要不然也不会几个月内接连削弱他的兵权,怕让他护送和亲这事,也是在试探了。” “要不说呢,无论是谁的意思,瑜蕊都不该来这一趟。” “你真不去见他一面?” “见什么?我一个孤家寡人去见一个拖家带口的有妇之夫,有什么意思。” 春三月,花绽枝头,鸟鸣渐绿的青山。 细雨霏霏也抵不住人们登山的热情。 山脚下,有人匍匐山阶上,一叩一虔诚。 求什么? 一步一叩,百步百年,你说我们走完这段阶梯,能求得多少个百年? 何必为难佛呢! 过去的求不来,未来的给不了。 人生过半,你我都在修另一个百年,和其他人。 不是归人,不问相思! 时光匆匆新成旧,与君久别重逢,恍若隔世,已然隔世。失魂而归的故人,再情深,也掺杂了愧悔,对过去的人,对身边的人。 不如不见,当你为旧人! 庵里一个小屋内,桌前静坐的人倒一杯袅袅苦茶:“果真佛前一杯苦茶最有滋味,可惜参得透看不破。”(未完待续) ps:到此完结,虽与当初文案大纲离题万里,中间磕磕绊绊,总算初次尝试几十万字东西坚持下来,收获很大,亦多谢有人看此拙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