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汴京汴京，去汴京的赶紧了啊，哥们，汴京走不走？二百。” “二百？” “二百，马上就开车！” “走！” 韩丰背着背包，跟着一个穿着破夹克的大叔转了七八个圈，来到一辆长途大巴旁边，大叔伸手示意，韩丰从衣袋中掏出了钱包。 “走的是高速不？” “绝对高速，就差两个人了，等着开车，才给你便宜，要不，你走到哪也找不着这个价。”大叔叼着烟卷，斜眼看着韩丰。 “几点能到汴京？” “晚上八点。”大叔接过两张黄澄澄的票子，咧着嘴一笑，把韩丰带上了车。 “你这还好几个空位呢，能马上开么？” “放心吧小伙子！马上开！”司机喊了一嗓子，韩丰皱着眉头，找了一个靠后的座位，坐了下来。 “哥们，去汴京啊？”刚一坐下，旁边的座位的年轻人看了一眼韩丰的包，开口问道。 “对，去汴京，这车不就是去汴京的么？” “也有去真定府的，半路停好几次呢，”年轻男子打量了一下韩丰，“去汴京干什么？出差啊？” 韩丰警惕地看了一眼那男子，“嗯，出差，干嘛？” 那男子嘿嘿一笑，掏出手机，“加个好友？我叫吴进，哥们叫我老进就行。” “加好友干嘛？”韩丰紧了紧衣领，“我不喜欢男的。” “哈哈，哥们误会了，”吴进拍了拍韩丰的肩膀，“哥们去出差，住宿吃饭，公费报销呗？” “嗯，有问题？” “找不找姑娘？”吴进忽然低声说道，“我这有上好的妹妹，汴京城里一流的，物美价廉。” “拉皮条啊？”韩丰这才明白这人的意图，松了一口气。 “就是介绍姑娘一块玩，”吴进笑道，“要不要？我手里可是汴京城最好的资源，皇上宰相都光顾过的，找我绝对没问题。” “皇上都光顾过？”韩丰笑了，“你的意思，你是国内皮条届的顶级人物咯？” “也可以这么说吧。” “皮条届的顶级人物，就坐这破长途汽车？” “嗨，这不是没买着火车票，急着走么？”吴进笑嘻嘻地说道，“要不要？看咱们这么有缘，可以给你打个八折。” “行吧，加个好友，到了汴京再说，这次去事儿多，指不定有没有空。”韩丰掏出了手机。 吴进哈哈一笑，“行！哥们记得找我，给你找最好的妹妹，包你满意。” 大叔还真言而有信，没等十分钟，又上来一个女孩，然后大叔尾随而上，坐在了副驾驶。司机站起身来，大声喊道：“燕山府到汴京的长途汽车马上开车了啊，各位旅客系好安全带啊，一会儿有人查的。” “师傅，几点能到汴京啊？” “晚上八点！” “确定八点能到吗？” “这保不齐，”司机喊道，“谁知道半路出什么事儿呢？整点到是八点。” “您这话说的，真不吉利！” “想哪去了？”司机坐回了座位，“我是说检查啊什么的，不知道最近进京都得过安检吗？” “你不系安全带啊？”韩丰看了一眼吴进，问道。 “切，理他呢，”吴进翻了翻白眼，“谁查啊，听他吓唬人。” 果然，根本没人上来查什么安全带，汽车缓缓发动，驶离了车站。 “还是系上好点，安全。”韩丰嘟囔道。 “安全个屁，”吴进撇了撇嘴，说道：“就这车，高速一跑，要是撞了，都玩儿完，还想着系安全带呢？” “你可别在那乌鸦嘴啊，”韩丰说道。 “放心，我天天跑燕山汴京这条线，”吴进说道，“出不了事，能出啥事？” “你不是拉皮条的么？怎么总来回跑？” “燕山府的业务也多啊，”吴进又笑嘻嘻地说道，“我得兼顾啊，再说，现在燕山那边不少北边的洋马，我这不是得考虑往汴京倒腾几个。” “听说现在罗刹和蒙古那边有冲突，好多罗刹女人都逃难过来了。” “谁知道呢？蒙古大汗不是死了么？还有空打仗呢？” “蒙古大汗死了？不是谣言么？”韩丰奇道。 “你不知道？都说死了，北庭大都护本来在汴京开会，听说连夜赶回蒙古了呢。” “那还有新汗吗？” “谁知道呢，一开始不是说这是最后一届大汗么？以后都归北庭大都护管了。”吴进一仰头，靠在了椅背上，“这些国家大事，和我没关系，有那闲心，我还不如操心一下我的姑娘们。” 汽车开在燕真高速上，一晃一晃地，很快韩丰就生了困意，他将钱包放好，衣服一裹，靠着椅背沉沉睡了过去。也不知睡了多久，韩丰忽然觉得有人在摇他肩膀，一睁开眼，见吴进正一脸惊慌地看着他。 “怎么了？”韩丰问道。 “哥们，你手机能用么，赶紧看看。” “嗯？”韩丰掏出手机，“怎么了，你的没电……咦？” “是不是也不能用了？” “怎么没信号？”韩丰抬眼看了看窗外，“这不是河北么？” “是在河北，刚过了真定府，你的也没信号了吧？艹！这是怎么回事？” “APP都联不上，短信也发不出去。”韩丰看了看四周，“都这样？” “可不呗，都没信号了，不知道怎么回事。” 车中有些骚乱，众人发现自己的手机不约而同地没了信号。“司机师傅，找着了吗？”有人叫道。 “有人在让司机开收音机找台呢，”吴进说道，“刚才有个人发现手机没信号，找人借手机，然后全车人都发现自己手机没信号了。” “不会有什么问题吧，”韩丰说道，“让你开车的时候乌鸦嘴。” “关我什么事，”吴进说道，“封建迷信可要不得。” 司机开着车，一个手不停地按着车载收音机，但传来的只有“沙沙”的噪声。 “什么情况啊！”有个人喊道，“司机师傅，你不会开错地儿了吧！” “别吵，好像有声了！”司机喊道，随即打开了扩音器，一个浑厚的男声顿时回荡在了车中。 “请保持在该频道，等候接收重要信息，重复，如果其它通讯方式不可使用，请保持在该频道，等候接收重要信息，重复，如果其它通讯方式不可使用，请保持在该频道，等候接收重要信息……” 收音机中的人不停地重复着一句话，韩丰疑道：“这什么意思？” “谁他妈知道，”吴进站起了身，望着前方，“师傅！这什么频道？” “不知道！”司机喊道，“随便瞎调的，别的频道都没声儿！” “等候接收重要信息……真出大事了，”韩丰沉声说道。 “别自己吓唬自己，说不定是什么电信公司被黑客攻击了呢，”吴进一撇嘴，说道。 “重复，如果其它通讯方式不可使用，请保持在该频道，等候接收重要信息……”男声忽然停了一停，随即说道，“重要信息将在十秒后播出！请安静，请注意！” 车厢中瞬间安静了下来，众人都在屏息静气等着收音机中的“重要信息”的到来。 “滋滋滋……砰！”音响中忽然传来一声清脆的声音，随即一个略带方言口音的中年男人的声音响了起来。 “河东路，河北路，陕西路，燕山路，云中路的各族人民，你们好，我是龙图阁学士，检校少保，河东路经略安抚使兼知太原府，陶稹，下面，我将宣布一条重要信息。” “我靠，河东路经略，这大官要说什么？”吴进悄声道。 “听啊，”韩丰说道，“别打岔。” “现在也许你们已经无法收到手机信号，广播信号，或者互联网信号，请不要惊慌，这是因为帝国现在发生了严重的叛乱事件！叛军封锁了国内的大部分通信系统，如今只有少部分通信系统可以工作，因此请大家不要惊慌，保持该频道，以便接收信息。” 陶稹的声音无异于平地惊雷，若在平时，车中早就炸了锅，可此刻也许是因为过于震惊，也许是因为都在等着听接下来的消息，因此车中竟然像死了一般寂静。 “现在尚不清楚叛乱涉及的范围，但可以确定的是，叛乱最少已经波及了京畿地区，京西地区，京东地区，川蜀地区，以及河北、陕西的一部分。因此为了保证安全，请河北、河东、陕西、燕山、云中的公民尽量离开危险地带。我们可以确定的是，河东路几乎没有叛军，为了保证安全，大家可以来河东暂时避难。太原府提供了多处住所和避难营，河东路的帝国驻军可以保证大家的安全。另外值得注意的是，京畿路和河北部分地区的叛军十分猖獗，与帝国军有大量的交火行动，请京畿附近地区以及河北地区的公民要格外注意，如果附近有叛军出没，请立即转移，来到太原府或河东路其它地区避难……” “他他妈不是在开玩笑吧！”吴进叫道，“咱们这车不就是去京畿路的么？咱们现在不就是在河北么？” “轰！”一声巨响传来，随即冲天的火光吞没了窗外的原野，热浪袭来，几乎要掀翻这并不庞大的车辆，车中众人吓得全都伏在了地上。 “司机师傅，快跑！快去太原！” 第一章 逃亡（1） 长途大巴在高速公路上一路狂奔，司机血红的双眼瞪得如同铜铃一般，旁边穿着破夹克的大叔紧紧地伏在座位上，一动不动。 车厢中偶尔会传来一两声哭泣，随即便转入了沉默，众人还尚未从巨大的震惊中恢复过来，窗外时不时传来一两声爆破，让众人本就悬在空中的心脏骤然紧缩了起来。 “兄……兄弟，”吴进伏在座位上，悄悄说道：“你……你认识路不？你看看外边，这是去太原府的路么？” “司机不会害自己吧？”韩丰说道，“别慌，现在要做的就是冷静。” “兄弟你真厉害，”吴进说道，“你是干什么的？我看你一点事儿都没有，我都吓得直不起来了。” “我以前在部队。”韩丰说道。 “退伍军人啊？”吴进十分钦佩地说道，“关键时刻还是得看你们当兵的，就是不一样。” “轰！”又是一声巨响，吴进吓得紧了紧裹在头上的外套，“兄弟，你认不认识这是什么？轰炸机？” “不是，这是炮，”韩丰看了看窗外，说道，“附近应该有两拨人在交火，估计是刚才收音机说的，叛乱的部队和帝国军。” “你以前在哪当兵？什么部队？” “我在燕山附近服役。”韩丰没有说自己的军种。 “轰！轰！”窗外的爆炸声此起彼伏，韩丰十分担忧地看着窗外，“我觉得可能会有危险。” “怎么了？”吴进声音有些颤抖，“你可别吓我啊，兄弟。” “这炮，看着估计交火地点离我们不远，希望司机别开到阵地里。” “啊？”吴进声音都变了，“那要不咱们跑吧？” “跑？肯定还是坐车安全些，快速逃离危险区域，靠跑怎么赶到太原？”韩丰说道。 “哎，怎么出了这么一档子事，”吴进说道，“你说太原府就一定安全么？刚才还不如调头回燕山。” “高速公路怎么调头，现在这么乱，车都开的飞快，逆行肯定撞死。现在去哪都不安全，顺着高速去太原可能还能活。而且河东军力很强，太原的驻军很有战斗力，应该能保障安全。” “是么，我都不了解这些。” “这些都不是机密，”韩丰说道，“太原拱卫京师北方，一直都有不少驻军，装备也比较精良。” “可万一，收音机里说的是骗人的怎么办？你认识河东路经略的声音么？万一是假的怎么办？” “不认识，”韩丰摇了摇头，“那咱们也没地方去啊，只能死马当活马医，先去太原看看。” “好好的，怎么会突然有人叛乱呢？”吴进还是有些不敢置信地说道，“帝国都和平这么久了，怎么突然有人搞叛乱？是军队么？” 韩丰又摇了摇头，说道：“不可能是军队，军队一向忠于朝廷，也许是民间武装，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么强大的火力，说不定是境外武装势力？” 吴进忧心忡忡地看着窗外，说道：“希望能赶紧平定下来，千万别打仗啊……” 吴进话音未落，忽然又是一声巨响，这一声格外地大，震得吴进双耳嗡嗡直叫，随即一个急刹车，车上众人有不少都飞了出去，吴进也狠狠地撞在了前面的椅背上。韩丰急忙解开安全带，站起身来，发现巴士已经停在了路中央，前挡风玻璃的视线中充满了熊熊燃烧的火焰，司机趴在方向盘上，生死不明。 “车坏了，快，快跑！”有人叫道，随即车中一片混乱。韩丰见副驾驶那个大叔探着身子在拼命发动车子，但车子丝毫没有反应。韩丰情知车子已坏，急忙从窗边拿下应急锤，高声叫道：“吴进，趴下，别动啊！” 吴进闻言，抱着头趴在了座位上，韩丰举起应急锤，狠狠地砸向了车窗玻璃。 “砰！”玻璃应声而碎，韩丰拉起吴进，叫道：“跳出去！快！” 吴进手忙脚乱地钻出了车窗，一个没站稳，摔倒了地上，韩丰将应急锤给了旁边的一个男子，喊道：“砸玻璃！砸玻璃！别去车门那边挤！”众人一听韩丰指挥，纷纷取下了手旁的应急锤，车窗一个接一个地被砸开，韩丰跳出窗外，来到旁边，开始帮助其他人跳车。 “走啊！快跑！”吴进喊道，韩丰没理他，顺手从窗边接下来一个女孩，有人大叫道：“那是什么！快看！” 韩丰抬头，发现空中一个白色的物体拖着尾迹，飞了过来。韩丰大惊，扛起怀中的女孩，飞奔而走，吴进见状，一个箭步跟在了韩丰身后，叫道：“兄弟，怎么了？” “快！快跑！”韩丰没空回头，大喊道，“叫车上的人快跑！” “快跑！”吴进头也不回地大叫道。两人在高速公路上飞奔，韩丰见前面路旁有个缺口，急忙喊道：“兄弟，快！快跳出去，走！” 吴进闻言，一个跟头从缺口处翻了出去，缺口的地方还有些烧焦的痕迹，想必是被炮弹轰出来的。 韩丰扛着那个女孩，猛地一跳，翻了出来，随即喊道：“卧倒！”接着将女孩一推，自己扑了过去。 吴进一个伏地，趴在了高速路旁的屏障墙根处，女孩原地躺倒，韩丰挡在了她身上，三个人刚刚停住，就听得一声冲天巨响，随即一股热浪翻涌而来，火光铺天盖地，到处都是浓烟滚滚，吴进叫道：“兄弟！兄弟！没事吧！”韩丰回道：“我没事！你呢？”“我很好！这怎么回事儿？”韩丰晃了晃身下的女孩，问道：“你有事没？” 女孩本来紧闭着双眼，听到他说话，睁眼略带哭腔地说道：“我没事，谢谢你！” 韩丰摇了摇头，站起身来，吴进也爬了起来，两人拉起女孩，吴进问道：“我艹，太惊险了，刚才怎么回事？”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韩丰说道，“这里太危险，咱们还是赶紧走。” “怎么走？跑？” “去找车，”韩丰说道，“现在靠双脚肯定不行，找车去太原，路上肯定有不少没人的车。” “没人的车……”吴进一愣，说道：“你不会说的是……司机被炸死的车吧？” “刚才可能是爆炸波及了发动机，才让大巴坏了。但肯定有司机被炸死，车依旧能开的情况，或者有人丢弃车在路上，咱们去找一找。” “哎，现如今也只能这样了，这姑娘是你从大巴上救出来的？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韩丰听到“姑娘”二字，警觉地看了吴进一眼，女孩说道：“我叫宛荫，宛是宛平区的宛，荫是树荫的荫。” “宛妹妹，你真有运气，这大哥是退伍军人，要没有他，你可能就死车里了。”吴进一指韩丰，说道。 “谢……谢谢大哥。”宛荫说道。 韩丰摆了摆手，“咱们赶紧去找车辆，走吧。” 三人跑步回到了高速公路上，见到处都是烈火和浓烟，韩丰说道：“这里出了这么一个事故，后面的车肯定开不过去了，咱们现在去前面找车，应该安全，起码不会被后面的车撞到。” 吴进点了点头，两人跟着韩丰，走过了燃烧着的大巴车。韩丰说道：“别往那边看。”吴进闻言，忍不住看了一眼，急忙伸手捂住宛荫的眼睛，说道：“我的妈，全是死人，宛妹妹你可千万别看。” 宛荫闻言吓了一跳，脚步也加快了几分，一行人穿过事故区，韩丰一指前面，说道：“那好像是辆车。” 吴进望了过去，说道：“好像是，咱们快过去。” “轰！”又是一声巨响，三人一惊，急忙飞速跑了过去，到得车旁边，韩丰一拉前车门，一个男子随即倒了出来。 “啊！”宛荫一声尖叫，韩丰蹲上前去仔细检查了一遍，说道：“这人没伤，但是已经死了，也许是吓死的。”说罢，将那人抱了起来，边走边说道：“吴进你看看车上有没有别的问题，车能不能发动。” 吴进上车查了一遍，说道：“这车没事，能开！” 韩丰将那男子放到路边，还没开口，又是一声巨响，吴进急忙叫道：“快！快上车！” 韩丰一个箭步奔回车前，说道：“我来开，你去副驾驶，妹子坐后面。” 三人上了车，韩丰一踩油门，车子如利箭一般蹿了出去。吴进问道：“你认识路吗？怎么去太原？” “走井陉口，过大行山西行，应该就到了。不过我这段也没开过，你有导航没有？” “导航早不能用了！现在都没信号。” “我这手机下载了离线地图，你帮我打开，在我右边兜里。” 吴进拿出韩丰的手机，打开了地图，说道：“地图倒是能用，就是没有定位，不知道开到哪了。” “有地图够用了。”韩丰一边瞄着路两旁，一边说道。 “轰！”“小心！”韩丰开着开着，前方忽然一道火光冲天而起，吴进急忙大叫道。韩丰猛打方向盘，避开了爆炸区，吴进喊道：“前面又有！” 韩丰抬头一看，见空中不少白色的尾迹飞了过来。韩丰心中一沉，说道：“你们系好安全带。” 吴进手忙脚乱地系着安全带，问道：“兄弟……咱们……不会有事吧？” 韩丰转着方向盘，猛踩油门，挤出了一个勉强的笑容，说道：“听天由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