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深夜意外 北晋云都,武阳伯府。 武阳伯府祖上是武将,第一代老伯爷林成武跟随太祖东征西讨,四海平定之后受封武阳伯。现任伯爷林青柏是林成武的长孙,时任兵部侍郎。林青柏共有一妻三妾,三子四女。妻子梁氏,出身罗国公府。育有嫡长子林子锋,长女林玉莹,四小姐林佳莹。二姨娘齐氏,五年前因病过世,育有三小姐林惜。三姨娘王氏,膝下有二少爷林睿,四姨娘高氏,育有二小姐林倩,三少爷林恒。 已是深夜,偌大的府里寂静一片。内宅西北边的一个小跨院,正房里透出微弱的光线,似有似无的让人看不真切。 这里是伯府三小姐林惜的住处。 林惜今年13岁,她打出生就随二姨娘齐月娇住在这个小院里。齐姨娘的父亲是云都知府同知,正五品。虽然比不上世袭爵位的武阳伯府,却也算是官宦门弟,清白人家。 五年前齐姨娘去世,就只剩下她带着乳娘齐嬷嬷和几个丫头住这里。 齐嬷嬷是齐姨娘从娘家带来的陪嫁丫头。在齐姨娘做姑娘时就在她身边侍候,又随着齐姨娘陪嫁来到林家。她的丈夫和两个儿子都是良民,家中还在城西开了个小铺子,在伯府一干仆妇里,条件也还算尚可。 她本人既侍候过齐姨娘,又是林惜的乳娘,在这个小院子里也是说一不二的。 五年前齐月娇病逝,林惜只有八岁,年幼的孩童骤然丧母,更加依赖她了。身边的事情里里外外全凭她做主。 此刻,三小姐林惜端坐在梳妆台前。一双美丽的丹凤眼,弯弯两道眉,不画而黑。挺直的鼻梁,樱桃小口不点自红。 房间里还有齐嬷嬷和贴身服侍她的大丫鬟杏儿。 齐嬷嬷将林惜的头发用丝带扎好,又从妆台上拿了一支翡翠簪子在她的头上比划。 可是林惜却心不在焉。她双眉紧锁,小脸绷绷的紧紧的,放在膝上的双手用力握在一起,整个人都很不安。 “齐嬷嬷,我觉得还是不要去了吧?” “三小姐”齐嬷嬷的声音听起来有了怒意! “三小姐,我这不都是为了你好嘛?二姨娘去逝的早,老爷对你又一向不重视。夫人自己有两个亲生的女儿,又怎么会真心为你打算?你已经不小了,二姨娘若是还在世,也该为你的婚事打算起来了。可是你看看夫人,可是一点动静都没有。我从小看着你长大,便是我两个亲生的儿子,在我心里也及不上你。我难道还会害你不成?” “可是。。。”林惜的心里像是十五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觉得齐嬷嬷说的也有道理。但是就一定要这样吗? 林惜鼓起勇气小声道:“这样不好吧?” “我的小姐唉,又不要你做什么。表少爷可是齐家的嫡长子,你过了门就是少奶奶,老太爷又是你嫡亲的外祖父,还能不向着你?有他老人家在,以后在齐家,还不是你想怎样就怎样?表少爷一向书又读的好,将来定是前途无量的,说不定还能中个状元呢!到时候你就是状元夫人了。走出去,谁还敢小瞧你?就是伯夫人,也要给你几分面子。他怕你心不安,这才想着亲自见你一面,有些话也好当面说与你听,这是表少爷看重你,也是你的福气啊!” “嬷嬷,万一被人发现。。。”林惜十分犹豫,她打从心里排斥这件事情。 齐嬷嬷立刻回到:“不会的,这里里外外我都打点好了。等会儿你就只管站在花园的角门边上和表少爷说会话,自有我和杏儿在旁边给你守着,咱们很快就回来,保管神不知,鬼不觉的。” 齐嬷嬷说着给边上的丫头使眼色。 杏儿立刻会意:“是啊,三小姐,嬷嬷待您的心,咱们都看在眼里,就是亲生女儿也不过如此。她老人家办事,您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又从旁边的衣架上拿过一件薄披风给林惜披上。 披风是簇新的,林惜还是第一次见这件衣服,她都不知道自己有这样一件披风,精致的上好锻面,上面开着大朵大朵的牡丹花,绣工精湛,栩栩如生。被朦胧的灯光一照,愈发显得人比花娇。 可是林惜的心全不在这上面,她还想再说什么,终于是没有再开口。 其实对于齐嬷嬷口中的这位表少爷,她并没有多少印象。齐姨娘是伯府的妾氏,虽说是良妾,可那也是妾。齐家并不算武阳伯府的亲戚。齐姨娘过世之后,他们没来看过她,她又不爱出门,就基本没怎么见过齐家的人了。 子夜时分。 正房的门轻轻的开了一条缝,杏儿很谨慎探出头四下张望,确定门外没有人之后,方才打开。她提着灯笼走到院子里,回过头来向林惜招手,深秋的冷风顺着门吹进来,林惜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她觉得自己好奇怪,明明不太想去,这里她最大,她是她们的主子,是这院里的小姐,她们是她的仆从。可是这一刻,林惜觉得自己更像一个提线的木偶,身不由己。 朦胧月光下,乳娘带路,引着林惜,杏儿断后。三个女子轻手轻脚地往花园去。 花园的侧墙边有一个小小的角门,平日锁的严严实实。今晚看起来好像有些不同。眼看角门在望,乳娘脚下快了起来。可是林惜却没有跟紧她,反而慢了下来。 俩人很快拉开了距离。乳娘走出了一截发现人没跟上来,又返了回来。她不敢说话,拼命打手势催促林惜快走。而林惜只是看着不远处角门停下了脚步,她犹豫了,不肯往前再走。 齐嬷嬷说一些都安排好了,可是那又怎样? 出的此门容易,然后呢? 谁能保证不会被人发现?谁能保证将来表哥会一直善待她?不会为了今日私相授受而看轻她? 她今晚出了这个门,便再也没有回头路了! 乳娘越发着急了,甚至开始拉扯林惜的衣袖,这时,云儿也上前来,扶住了她的另外一边手臂。林惜忽然用力甩开两人,扭头往回走去,走的又快又急,听到身后的乳娘和云儿追了上来,林惜提起裙子就跑。 只是可惜人小腿短,又没跑多远就被乳娘追了上来,林惜忽然觉得腰上一紧,重重摔在地上,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第二章 生死 林惜倒在地上不醒人事。 杏儿彻底傻眼了。怎么办?怎么办? 三小姐再不济也是府里的主子,是伯爷的亲生女儿,她要是有个三长两短,自己有几条命都不够赔的。就是家里父母兄弟,也都别想平安无事。 她死命抓住旁边的齐嬷嬷:“嬷嬷,怎么办?我、、我、、我可都是听您的呀!” 齐嬷嬷心里也怕的要命,杏儿颤抖的手像铁钳一样,抓的她的手臂生疼。她用力拧在杏儿的手背上,杏儿吃痛松了手。齐嬷嬷恨恨的骂到:“给我闭嘴,小贱人,你是生怕别人听不见吗?”她定了定神,把手放在了林惜的鼻子下。 温热的气息呼在手上,齐嬷嬷大大松了一口气! 她用力去掐三小姐的人中,皮都快掐破了还是没反映。 “没用的东西,还不过来帮忙!” 两人合力把林惜扶起来,齐嬷嬷道:“先把小姐扶回房里再说。” 还没走出花园,突然听见一声厉喝:“什么人” 杏儿吓的一哆嗦就松了手,齐嬷嬷一个人扶不住,眼睁睁看林惜软软的摊在了地上。 深夜的武阳伯府被惊醒了。 梁夫人早已歇下了,睡的正熟。侍候她的高嬷嬷连叫好几声才醒,高嬷嬷不敢耽搁,急急道:“夫人,夫人,夫人快醒醒,三小姐摔着了。” 梁夫人连忙叫人拿了对牌去仁心堂请张大夫过府,让丫头服侍她穿衣,打发人去前院的书房叫醒林老爷。 仁心堂离林府不远,张大夫是云都小有名气的杏林圣手。他也是武阳伯府常用的大夫。三更半夜,张大夫一听下人禀报,赶紧拿了药箱就上了林府的马车。 到了林府,小厮径直将张大夫领到了三小姐的院子。他进来发现武阳伯和夫人都在。受伤的林三小姐侧卧在床上,昏迷不醒,脸色苍白,一头青丝散开,旁边正有个小丫头用帕子包了冰块帮她捂着后脑,那帕子上犹有血迹。 林惜陷入了昏迷,她有时会完全限入沉睡,有时又会听到父亲和嫡母梁夫人在床前说话,听到家中的兄弟姐妹来看她。甚至感觉被人扶起来喝药,那药入口极苦,她凭着感觉努力喝下去。 她在心里不断的跟自己说:“醒过来,醒过来,我不要死,我不想死!” 她是真的很怕死。 就像她早逝的亲娘,武阳伯府已故的二姨娘。 她看着二姨娘静静地躺在棺材里,后来就被人抬了出去,最后埋进墓地。没有了喜怒哀乐,没有了爱恨情仇,没有感觉,没有思想,再也不会做任何事。从此和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一个她。别人的生活还在继续,太阳每天依旧东升西落,可是这一切的一切,都没有她了。 开始的时候,别人会流泪,会思念。可是终究会忘记。 别人以后偶尔提起来,也许会说:“那位已故的三小姐” 林惜不想这样,不想她的人生就这样结束,不想就这样成为别人的过往。她拼命想要醒过来,活下来。 林惜昏睡了三天。 当她再次睁开眼,看见自己熟悉的房间的时候,她知道,自己终于熬过来了。 早上天刚蒙蒙亮,林惜躺在床上,看着清晨的亮光透过帐子一点一点的渗漏进来,思绪飘了老远。 那天晚上,巡夜的张嬷嬷发现了她们。齐嬷嬷和杏儿说是她睡不着要逛园子,其实这话漏洞百出,张嬷嬷看她摔的不轻却没有多问,报了梁夫人去请了大夫。父亲和夫人来了以后就把她们两人关进了柴房,至今没有发落。 怎么办呢? “三小姐,您起了吗?” 是高嬷嬷,林惜不能再想些有的没的:“进来吧!” 高嬷嬷带着她房里的秋云和秋雨一起推门进来,林惜从床上坐了起来。秋云忙走到床前“三小姐,您要起来吗?” 林惜病的这几天,梁夫人留了身边的高嬷嬷在她房里。秋云和秋雨原本就是她院里的丫头。只是这院里的事一向都是齐嬷嬷管着,林惜对她们了解的不多,模糊记得好像是去年进的府。可是这些日子,她们两人服侍她却很是用心。 明明自己昏迷不醒,端给她的药或是汤水,从来都是不冷不热,每次喝了药都不忘喂她吃蜜饯。病中出虚汗,一天给她换两次贴身小衣。做这些事的时候,动作轻柔唯恐她不舒服。 以前林惜也有边伤风感冒之类的小毛病,都是齐嬷嬷和杏儿照顾她,可远没有这么细心。 林惜穿了件家常的衣服,洗了脸坐在梳妆台前上妆梳头。 秋雨给林惜梳好了发鬓,从妆台上拿起一支通体碧绿的翡翠簪子就要往林惜头上插,却被她抬手制止,拿了唯一的一支白色的羊脂玉簪递给秋雨。 身后的高嬷嬷觉得有些意外。 三小姐一向喜欢带赤金的饰品,而且不爱说话。去给夫人请安的时候,就常是小小的姑娘低头不语,头上的金簪子或是金珠花越发显得她整个人都呆板沉闷。银楼里按例给府里的主子送首饰,三小姐挑的也大都是金饰,再就是偶有一两件翡翠也是满绿的颜色。贵重倒是贵重,却不太适合她的年龄。 只是高嬷嬷不知道,林惜其实不是喜欢金饰,只是齐嬷嬷总是觉得带金饰才能显得出贵气,而且金饰越重越好。她常常在林惜的耳边说哪位夫人小姐的金簪子有几钱重,值多少钱等等。林惜即怕她不高兴,又有小小的自尊心做怪,怕自己首饰不够贵重让人暗地里笑话。 可是今天,她觉得这种事情,实在不用委屈自己,喜欢就好。 收拾整齐了,林惜觉得自己的身体已无大碍,是时候该送高嬷嬷回去梁夫人那里了。高嬷嬷是梁夫人身边的人,病中又悉心照顾她这些日子,她也要当面向梁夫人致谢。还有杏儿和齐嬷嬷,怎么处置还是要梁夫人发话。 “我想去给母亲请安,嬷嬷可是与我同去?” 高嬷嬷微笑道:“服侍小姐,是奴婢的本份。” 第三章 母亲 秋云一听小姐要出去,赶紧拿了件披风给她披上。 林惜住的小院离正房不太远,穿过两个回廊就到了。回廊的两边种了许多奇花异草。可是此刻的林惜根本无心欣赏。 三天了,不知道齐嬷嬷和杏儿怎样了?她们会对梁夫人说什么?如果她们两人为了自保胡说,自己真的是百口莫辩。 林惜一直低头看着地上,仿佛一心拣钱似的! 跟在她后面的高嬷嬷和秋云可不知道她心里有这么多事,因为她们觉得三小姐一向这样。 到正了房门口的时候,碰到了来请安的二小姐林倩。 林倩比林惜大一岁,身量也比林惜要高些。今天她穿了条鹅黄的裙子,头上梳了双丫鬓,戴了两朵粉珍珠的珠花,耳朵上也带了同色的珍珠耳环。整个人都显得娇嫩可爱。 看到林惜,林倩有点惊讶道:“三妹大好了?” 她身后的大丫鬟夏晴借着衣袖的遮掩悄悄伸出手去拉了她一下,林惜假装没看见。 梁夫人正在厅里听婆子回事,有小丫头进来报二小姐和三小姐来请安,她还觉得有些意外。昨晚高嬷嬷才来回话,说三小姐能下床了,今早就来请安了? “快请进来” 正房的门帘被人挑了起来。 “二小姐万福,三小姐万福,夫人请两位小姐进去说话。” 林惜朝着小丫头点点头,跟在林倩后面进了厅堂。 梁夫人端坐在正堂的主位上,穿件大红的绣花褙子,望仙鬓梳的一丝不乱,整套的南珠头面在头上波光流转。她的皮肤很好,白嫩细腻。梁夫人年少时就是云都有名的美人,嫁到伯府多年养尊处优。岁月并没有在她的脸上流下太多的痕迹,依旧美丽动人。 两人朝前走几步站定,双手交叠行了个端端正正的福礼。 “女儿给母亲请安!” 话音刚落,头上就传来一个温和的声音:“都起来吧!坐下说话。” “多谢母亲!” 到了这个时候,林惜的心里反而定了下来,走一步说一步吧! 二小姐林倩一坐下就冲着梁夫人甜甜的撒娇:“母亲,还是您这里暧和,女儿一坐下就不想动了。外面可冷了。” “已经快入冬了,一日比一日冷了。你若是觉得冷,提前烧上地龙也无妨。”又向林惜道: “惜儿身子好些了?再让大夫过来看看,有什么不适要和大夫说。” 梁夫人的声音稳重又不失关怀,却也透着淡淡的距离。林惜听在耳中,心里却莫名一暧。 四个女儿中就数她和梁夫人关系最疏远。 大小姐林玉莹和四小姐林佳莹自然是万千宠爱,就是二小姐也比她和夫人亲近,有事没事都会来正房里坐坐。梁夫人侍她也比林惜更用心些。 不过梁夫人也没有薄待过她。 林家和这云都许多的世家一样,嫡庶尊卑分明。在府中的吃穿用度也不一样。比如以穿戴和月例来讲,大小姐与四小姐是一季8套衣裳,两套首饰,一个月例银三十两。二小姐和三小姐则是一季6套衣裳。一套首饰,一个月例银二十两。 除了份例内的东西,平时也会有额外的东西。比如过年,生辰之类的。 平时梁夫人若是要给小姐们添衣服,或是赏些首饰什么的,也不会单独少了她那份。 只是再怎样都分亲殊远近,不可能一碗水端平。且不说梁夫人,就是府中下人们上个茶水,也是最后一个端给她。女孩子本来就心思细腻,容易多心,林惜自幼聪慧,自从生母过世之后更加敏感。心里就对梁夫人就多了一份排斥。 “女儿不孝,让母亲费心了。” “你身子刚好些,要多听大夫的话,想吃什么就让厨房去做。” 梁夫人温言细语,林惜连声应是。心里却记着齐嬷嬷和杏儿的事。二小姐林倩还在这里,她不敢冒然提这件事。可是她平日里和梁夫人话本来就不多,这一下就更不知道该说什么,从何说起了。心里一紧张,便又低下头去,两个手紧紧的揪着帕子。 这一低头,林惜眼角的余光看到了一双青布女鞋,是府里有些体面的管事妈妈们穿的。在心里暗骂自己真是糊涂。 怎么把高嬷嬷忘了? 那边二小姐林倩还在和梁夫人说话 :“母亲,怎么不见大姐和四妹?” 梁夫人笑道:“她们去了你们外祖家,下午就回来了!” 又对林惜道:“惜儿才好些,早些回去休息吧!晚上不用过来了,早日把身子养好才是!” 林惜站起来回道:“母亲,女儿病中这几日,都是高嬷嬷照顾,细致周到。她原是母亲身边的人,如今女儿也好多了,怎好再拖累她,等一会儿女儿就送高嬷嬷回来吧?” 梁夫人原本打算让高嬷嬷再服侍林惜几天的。齐嬷嬷还关在柴房里,她房里也没有个懂事的人。听她这样说,想着因为高嬷嬷是她身边的人,有什么事,林惜不好吩咐高嬷嬷,难免有些不自在。 “也好,只是你房里的人少,回头再添几个吧!” 林惜福了福身:“只是又要麻烦母亲了,那女儿就先告退了!” 林惜刚出去,二小姐林倩也站了起来:“母亲,您这里事忙,女儿也先回房了” 梁夫人微笑点头,林倩行了礼带着丫头走了。 梁嬷嬷看着两位小姐的身影一前一后出了厅堂,心中百感交集。不由得看向梁夫人:“夫人,三小姐那里,那两个刁奴。。。” 梁夫人也觉得十分无奈。 杏儿好说,可是那个齐嬷嬷却不好处理。 自从齐姨娘去世后,三小姐林惜就特别信任和依赖她。 在三小姐心里,别说自己这个嫡母,就是父亲林老爷都未必比得上。这回,她自已不知道怎么看。 第四章 父亲 梁嬷嬷觉得很不是滋味。 那天晚上,她奉命去问话。那个齐嬷嬷倒好。一口咬定是三小姐晚上睡不着想逛园子,天黑走路没看清摔倒了,还说三小姐一向特立独行,她们这些侍候的人那敢不依,差事如何难当云云。 梁嬷嬷心里只觉得好笑! 她还真以为自己是什么人物! 把杏儿单独提出去问话,不过一柱香的功夫什么都清楚了。 若非巡夜的婆子发现的早,后果不堪设想。 只是事关小姐清誉,这事却不好明说。自然是越少人知道越好。否则那里还能容她到今日。 “夫人,何必为那些个上不得台面的东西费神,不过是个奴才,能翻出什么浪花来。处置了她,再为三小姐挑得力的就是。” 从正房里出来,林惜长长的透了一口气,先回房吧! 回了院子,高嬷嬷去收拾东西,林惜从妆台上拿出一支金簪子放在手边。 等高嬷嬷来向她辞别的时候,她把那支金簪子递了过去。 高嬷嬷愣了一下,没敢接! 她只是府里的二等嬷嬷,一个月的例银不过五两银子。这支金簪子少说也有三,四两黄金,够她好几年的月例了。平日里主子们高兴了打赏些银子,二两银子都是厚赏了。 虽然说她想到三小姐肯定会有赏,可是这也太贵重了。 林惜也很无语! 她当然知道有些多了,刚才她本想赏高嬷嬷十两银子,答谢她这几日尽心服侍自己。 可是秋云打开放钱的小匣子,里面只有二两碎银子和几个铜板。她难到还能拿那个打发高嬷嬷出门不成? 事到如今,也不能当着高嬷嬷的面问银子去了哪里! 其实还能去哪里呢! “嬷嬷只管拿着就是,这是我的心意。您是服侍母亲的人,回头戴着在母亲面前走动,也是我的脸面。” 高嬷嬷连忙磕头谢了赏! 林惜又吩咐秋云:“代我送嬷嬷出去。” 高嬷嬷忙又福了一礼:“那奴婢就回去了,您好好休息!” 秋雨去开了门,秋云则一直把高嬷嬷送出院门才返回。 “三小姐!” 秋云不知道该说什么,这院里的事一向都是齐嬷嬷管着,她和秋雨两个人原来不过是做些杂事。若不是齐嬷嬷出事,小姐近身的差事根本轮不到她们,更别说银子了。看小姐方才的反映,显然是不知道还有多少现银。虽说是庶小姐,比不上大小姐和四小姐,可是也按时有月银,怎么会连打赏下人的银子都没有呢? 林惜不想再纠缠这个问题。 这几天,林惜想了很多。齐嬷嬷和杏儿不可能回来她身边当差了,现在高嬷嬷也送走了。就把房里的差事给秋云和秋雨分别先管起来。 林惜发现这两个丫头性格各有千秋。 秋云大一岁,她不是府里的家生子,是从人牙子手里买来的。心细,稳重周到。难得的是她居然识字。 秋雨也不错,比秋雨活泼一些,心灵手巧。这几天都是她给林惜梳头,只要林惜稍稍一表示,她都能领会,林惜很满意她的手艺。 两人现在都还领着小丫头的月银,林惜先给提了做二等丫头,把房里的差事先当起来。 一上午过的很快。 吃过午饭,林惜觉得身上懒懒的,一点儿力气也没有,想小睡会儿。让秋雨给她放了头发,随意抽了本书靠在了塌上想心事。 没看几页,秋云急走两步进来道“三小姐,梁嬷嬷来了,还带了人来。” 林惜一愣,来这么快? “去迎进来!” 秋雨赶紧过来,两只手麻利的在林惜头上捣鼓几下,弄了个简单的发鬓,又把刚摘下来的簪子插上。上下打量她一下,这才去撩了帘子。 出了厅堂,就见秋云陪着个四十几岁,身形富态的妇人站着。正是梁夫人身边的嬷嬷。林惜看她并没有穿府中下人统一的衣服,倒是穿了件湖蓝色的褂子,面料和做工和她的衣服相差无几。看见林惜出来,梁嬷嬷给她行礼。身子就矮了半截下去,口口声声说着: “三小姐万福!” 林惜露出一个大家小姐标准的微笑: “嬷嬷不必多礼,坐下说话。” “三小姐客气了,您屋里要添人,奴婢带来几个,您看看有没有瞧的上眼的,若是都不合适,奴婢再去挑来。” 不卑不亢! 她是梁夫人的陪嫁侍女,林府的一众下人里,除了管家,也就是她身份最高。相当于半个主子,就是府里大少爷,和她说话也是客客气气的。 相比之下,齐嬷嬷高嬷嬷她们就差远了! 林惜心里还有些小小的紧张,倒不是怕她,可就是觉得她好像洞悉了一切。 梁嬷嬷是梁夫人的代表,这么快就给自己送人来挑。已经是确定齐嬷嬷和杏儿不可能再回来当差了。 好在林惜也没有打算让她们再回来。 梁嬷嬷一共带进来的六个女孩子,大的有十一,二岁,小的只有七八岁。林惜还真没什么经验。不过都是家生子,既然能过了梁嬷嬷的眼,自然也差不到那里去。 林惜挑了两个,随着秋云和秋雨,分别叫了秋月和秋霜。交给秋云和秋雨带着。 掌灯时分,小院里来了个林惜没想到的人。 来人是她的父亲,武阳伯林青柏。 林青柏这两天公务不太忙,今天也没有去跟同僚应酬。回家以后,梁夫人特地差人来书房告诉他,三小姐能下床了,今天上午已经来过正房请安了。 林老爷更衣之后就直接来了西院。 进门落座之后,父女俩就相对无言了。面对父亲,林惜十分拘谨。 可是林老爷也比她好不了多少。 第五章 处置(一) 秋云奉上茶水,林惜接在手里亲自端给了父亲。 “父亲,您用茶!” 林老爷从女儿手里接过茶,轻轻抿了一口就放在了手边。眼前的女儿素着一张脸,想是还未痊愈,透着几分苍白。他略往前倾了倾身子,尽量让自己看上去和蔼一些,温声道: “身子好些了吗?头还疼不疼?” 林惜下意识的摸了一下后脑,触手之处有一个明显的包。不知道是不是心里作用,这一下竟然觉得有些疼痛。 这样的父亲让她有一些陌生。 父亲对她并非不好,可是也说不上好。因为他是真的很忙,就算有空,他首先要关心的是儿子们的书念的怎么样,再有空的话,才能想到女儿们。她是父亲四个女儿中的一个,也可以说是最不讨他喜欢的一个。 府中下人都道她性格木讷。即不如两位嫡小姐出身高贵,又不像二小姐八面玲珑,将来前景堪禹。是以不讨长辈欢心。 秋雨很奇怪,三小姐这是怎么了?老爷难得来,小姐怎么不说话? 刚看见父亲进来的时候,林惜吓了一跳。她想起前段日子看过的戏文。戏中一位不得家人重视的小姐,只因几句莫须有的闲话,就被家中长辈背着人悄悄处置了。 很不幸,她也是家中不得重视的小姐。 脑海中划过这个想法,不过是那么一瞬间。林惜自己都笑了,父母要是真有这个想法,何必大费周折的救她,任她自生自灭就行了。 林惜心里这样想着,嘴角就微微向上翘了起来: “父亲,女儿已经好多了!” 看见女儿高兴,林老爷心情也好了起来。 “还是要多休息,缺什么就和你母亲说。” 林惜忽然想说说齐嬷嬷的事,可这是内宅的事,按理应该和梁夫人说才是,和父亲说好吗? 可是自己见了梁夫人真有些开不了口。 看见女儿吞吞吐吐,欲言又止的模样,林老爷直言道: “有什么事但说无妨。” 听到这话,林惜用力一闭眼,这才鼓足勇气说: “是我身边的齐嬷嬷,女儿想送她出府,与她家人团聚。” 林老爷听后沉默了,心里有些生气。其实按他的意思,那天晚上就直接把两个刁奴处置了。可是梁夫人觉得还是等女儿醒了再说。 要送齐嬷嬷出府,是女儿怕自己会把那个刁奴怎样?想护着她? 真想护着直说就是,何以拐弯抹角。难道在女儿的心中,自己还不如一个心术不正的下人吗? 他喝了口茶水,压低了声音道: “为什么要送她出府?是你自己的意思吗?” 林惜看见父亲不太高兴了,赶紧道: “是我自己的想法,她是我的乳娘,又是姨娘身边的人。服侍我们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她有不是之处,也有我的不对。如今即不用她在身边侍候,不如就送她回家,也算全了主仆多年的情份。” 林老爷没有马上答话。他环视屋内一眼,贴身的小厮会意,立刻就向门外退去。秋云和秋雨则望向自家小姐,见林惜向她们微微点头,二人才出去,双双立在门外不远处听候差遣。 房间里没有了别人,林老爷才道:“你知道她都作了什么吗?只是侍奉不周这条,就是当场打杀了也不为过。你念着她多年的情分,纵可免于死罪,也是活罪难逃。这样轻轻放过,岂非太过纵容?” 父亲的声音已是难掩怒意! 林惜心里满满都是委屈。 在过去的数年时光里,林惜一直觉得乳娘是她的亲人。无数个夜晚,她在乳娘的怀里入睡。闻着她身上的味道,好像姨娘从没有离开。有时看着乳娘的身影在院子里忙碌,她会遥想着姨娘当年的闺阁时光。她若是做了什么错事,总是想着姨娘要是还在,也会这样训斥自己吧! 林惜还是个孩子,她真的是需要父母的怀抱。 她读书明理,怎么会不知道乳娘有错?不,是有罪。 现在就要她命,林惜做不出来。活罪难逃?于理,本也应该。于情,难以想像。 不知不觉间,林惜红了眼眶! 看着眼前大病初愈,泪眼朦胧的女儿,林老爷心软了,他怀疑自己话是不是说的太重了。 “惜儿,你有什么委屈,只管说出来,自有为父为你做主。” 林惜吸了吸鼻子:“父亲公务繁忙,女儿都知道。” 林老爷很是无奈。也罢,就随了她的意吧。 很多事,说穿了未必是好事,就此打住也是个办法,当没有发生过。不过是个奴才,量她也翻不出什么花样。 “你有此意,就这么办吧!此事我自会安排,你就不必再操心了。” 林老爷话锋一转:“只是你也大了,以后做事当知道分寸才是。” 林惜闻言低下了头:“父亲,女儿知道错了。” 只一瞬间,又立刻抬起头来,望着父亲坚定的道:“还请父亲放心,女儿以后决不会再犯了。” 林老爷点了点头,站了起来:“时候不早了,你早些睡吧。” 看父亲要走,林惜想送父亲到门口。被林老爷抬手制止了,却拿出一个荷包递给她:“拿着买个笔墨。” 林惜接在手里,轻声道了声是。目送父亲的背景大步远去,消失在了夜色中。 打开荷包一看,里面是两张五十两的银票。 这一夜,林惜把这个荷包压在了枕头下,睡的格外香甜。 第六章 处置(二) 林老爷回去正房,吃晚饭的时候跟夫人说起齐嬷嬷的事来: “在我们府上这么多年,看在已故的齐氏份上,让她免了差事,出府去吧!” 林老爷说这话的时候很不以为意,倒像是说今天的菜不错一样。 一旁服侍主子们吃饭的梁嬷嬷很是意外,老爷当初不是十分生气的吗?她还以为那个齐嬷嬷不死也要脱层皮。 居然只是免了差事出府?齐嬷嬷可是良民,外头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容养了呢!谁能想到她在武阳候府犯了事啊? 那边梁夫人却是早知道是这个结果! 三小姐倚重齐嬷嬷多年,心中怕是早就不拿她当仆妇了吧!一时之间,哪里忍得下心重罚呢?自然是要替齐嬷嬷求情的。到底是父女,老爷也不忍心拒绝女儿吧! 第二天,林惜早早就起来了,收拾好自己去给梁夫人请安,不知道夫人什么时候送齐嬷嬷走,还有什么事情要交待她的! 到了正房的时候,还没有别人来。给梁夫人见了礼,落了坐,果然,梁夫人道: “等会就送齐嬷嬷出府了,你还有什么话交待她吗?” 林惜沉默了! 交待什么?相信该交待的会有人交待她吧! 只是,今日一去,来日怕是再也不会见了! 林惜半天没有答话,就在这个时候,大小姐林玉莹和四小姐林佳莹一起到了。没有用小丫头通传,两人直接就进来了。 大小姐林玉莹,年方十六。长相与梁夫人有八九分相像,她的皮肤洁白细腻,,长眉入鬓,一双美丽的丹凤眼,睫毛浓密纤长,红唇饱满,唇线优美动人。 林玉莹酷爱琴艺。林家有数位坐馆先生,专司指点林家几位小姐琴棋书画,其中的教小姐们琴艺的白先生束修比其它几位高出很多,他原是宫中的琴师,曾经为先皇和几位太妃奏琴,淑太妃曾夸赞他的琴音“宛若天赖”。 早年为林大小姐启蒙的并不是这位白先生,而是一位琴艺出众的嬷嬷。当年不过5岁的林玉莹就对琴艺十分喜欢,很是下得苦功练习不说,悟性也比同龄的孩子要好得多。梁夫人便为她另请了名师,还高价为她购得数把名琴,其中一把“凤鸣”具说是前朝一位宠妃的心爱之物。 林大小姐擅琴,在云都的一干大家闺秀中颇有名声。 正值花样年华的少女,出身高贵,容貌不凡,又有才名在外。城中倾慕她上贵公子不在少数,走到哪里都是人群的中心,众人追捧的对像。 四小姐林佳莹十一岁,她是梁夫人最小的孩子,在林府几位小姐中性子最是跳脱,活沷可爱。林惜很羡慕她的声音,一开口便似百灵鸟般,清脆动人。 “娘,女儿今日来的可早吧?您可不能再说我懒了。。。” “咦!三姐” 林惜站起身来见礼:“大姐,小妹” 林大小姐觉得今日三妹的打扮与平时不太一样,微笑道: “三妹身子可好些了,今日看着好清爽。” “谢谢大姐,我已经没有大碍了,” 在这位大姐面前,林惜觉得很不舒服。大姐对她似乎也一向和颜悦色。可是林惜总觉得她举手投足都带着一种优越感。一种压力。这种压力使得林惜很逃避跟大姐的一切交集,包括同桌吃饭,一同上课。也从来不和她一起出门。 不过大姐的十六岁生辰就要到了,林惜准备明天上街,去给她买一份生辰礼。 此时此刻,林惜无意打扰她们母女说体已话,便向梁夫人告辞了。 回去自己的小院,林惜吩咐秋云和秋雨,让她们把齐嬷嬷住的那间耳房整理出来。 过了一会儿,秋云进来小心翼翼的道:“小姐,齐嬷嬷的东西都收拾好了,您看…” “你拿去给她吧!” 秋云愣了一下,随即应了声是,即刻去了。 到了那边,负责这个差事的是高嬷嬷,原本在秋云没来之前,高嬷嬷已经领了几个婆子,准备送齐嬷嬷出门。可是齐嬷嬷一点都不配合,破口大骂,对着来抓她的婆子拳打脚踢,咬手扯头发,无所不用其极。那边还有一个捣乱的杏儿。几个人费了好大力气好不容易把齐嬷嬷掍上。这边杏儿看见三小姐房里的秋云提着个包袱过来了。像疯了一样,不知道那里来的一股蛮力,居然甩开了控制她的婆子冲了过来,一把抱住秋去的腿,语无伦次: “好妹妹,我求求你,你替我向三小姐求个情吧?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三小姐不是也没事了吗?求她看在往日的情份上,饶了我这一回吧!我今后一定当牛做马的侍候她。” 那边齐嬷嬷犹自破口大骂:“放开我,放开我。你们这些下三滥的货色,贱人,狗奴才。你们算是什么东西,也配这样对我。快放开我,我要见三小姐。” 齐嬷嬷也看到了秋云,胆子更壮了三分:“秋云,你过来,三小姐让你来的是不是?” 她一面奋力挣扎,想要把双手丛押着她的几个婆子手里脱出来。一面冲着秋云道: “秋云,你快让这几个死奴才放开我,三小姐让你来救我的是吧?你都看见了,这些个奴才是怎么糟蹋我的,回头告诉三小姐,让她给我作主。你好好听我的话,回去我让你做三小姐的贴身丫头。” 秋云没有理会她,等上前来的两个婆子把杏儿拉开,径直走到高嬷嬷面前,福了一礼,把包袱递了过去:“高嬷嬷,这是齐嬷嬷的东西,三小姐命我把东西拿给她。” 高嬷嬷笑着接了包袱:“东西交给我就好。三小姐可好些了?麻烦姑娘回去代我给三小姐请个安。” 秋云忙道:“三小姐已无大碍了,昨天还说起嬷嬷,说想念您做的莲子百合羹呢!还请嬷嬷有空了常过来坐坐,也指点指点我的差事。” 第七章 还家 “不敢当,姑娘仙女般的人儿,哪里需要我指点呢。快入冬了天气干燥,多吃莲子清热降火。难得三小姐喜欢,不如回头我把做法说与姑娘?什么时候三小姐想吃了,也方便些。” 秋云喜出望外,立刻福了一礼:“多谢嬷嬷!” 高嬷嬷笑言:“姑娘不必客气!三小姐可还有什么事要交待?” 秋云又看了眼齐嬷嬷:“三小姐只让我把齐嬷嬷的东西交给她,没有说别的。时候不早了,我就不耽误嬷嬷的差事了,先回去了。” 高嬷嬷笑意更深了。 齐嬷嬷瞪大眼睛不敢相信眼前的事。秋云竟然要走? 她都还没跟自己说过话就要走。定是她忘了三小姐交待的差事,这小妮子反了天了,看自己回去了怎么收拾她: “秋云,小姐交待你的事没办,你怎么就要走?” 秋云停下脚步:“小姐交待我把嬷嬷的东西拿给你,我已经办完了!” “胡说,你个小贱人,小姐定是要救我出去,你居然敢一走了之,等我回去扒了你的皮!我可是小姐的乳娘,小姐不会不管我的,一定是你们挑拨。我,我打死你个不要脸的小妖精!” 齐嬷嬷红了眼,嘴里不干不净的骂着,咬牙切齿想要扑过来。两个抓着她的婆子有了经验,死死的按着不给她机会。秋云丝毫不理会她的咆哮,朝着高嬷嬷点头告辞:“这里就有劳嬷嬷了!小姐屋里还要人侍候,我先走了。”说完福了一礼,自顾自走了。 齐嬷嬷依旧在那里喊:“我要见三小姐,我要见三小姐,秋云你给我回来,你回来。” 秋云头也不回地走了。高嬷嬷拿了块帕子走到齐嬷嬷面前,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她。齐嬷嬷一愣:“你,你要干什么?” “齐嬷嬷,你是三小姐的乳娘不假,可你服侍不周,害的三小姐差点丢了性命。只这一条,府上怎么处置你都不为过。三小姐念在往日的情份上替你求情,现在只是送你出府,已经是格外开恩了。可你看看你自己现在的样子,我若是你就换件衣服,把自己收拾干净了乖乖的出府,即全了小姐的情义,也保住了自己的脸面。不过你要就想这么走…..我也成全你。 齐嬷嬷不说话了,身子也松了下来。高嬷嬷示意押着她的婆子放开她,把秋云送来的包袱递了过去。 一旁的杏儿软软摊到了地上,高嬷嬷只转过头来看了一眼。这一眼不带任何感情,好像看着一个不会动的死物一般,很快就又看向了别处。这一眼让杏儿的心更加坠落到了谷底。从头到尾,没有人跟她说过话,她知道,她的结局,早已注定了。 齐嬷嬷返身回到柴房,换了衣服,用帕子搽了脸。一面收拾自己,一面心里想: “看这架式今日是非走不可。想不到三小姐竟然这么忘恩负义,枉费自己平日掏心掏肺的对她。也罢,出去了再想办法。我可是良民,离了府就自由了。这些年也挣了一些钱,何必非要在这儿和这些卖了身的奴才们争长短。留得青山在,还怕没柴烧嘛!” 想通了,也不再多说,只是看见高嬷嬷的时候还是没忍住,“哼”了一声,趾高气扬上了马车,出门还家去了。 秋云办完了差事,回来向自家小姐复命。林惜沉默了一下,问她:“嬷嬷可有说什么?” 秋云认真想了想,小心翼翼的回道:“齐嬷嬷没有说什么。” 林惜轻轻点了点头,便没有再说什么了。心里想:“怎么会没有说什么呢?她不是应该叮嘱自己一些什么吗?比如好好吃饭之类的!她不是应该担心自己吗?” 秋云清楚的听到自家小姐长长的吐了一口气,那声音里竟透着些许失望。 吃过午饭,林惜在屋里,呆呆坐着。秋雨现在管着小姐的首饰,有心想让她开心点,就出主意:“三小姐,奴婢看您的首饰都是好东西,可是有些款式有些旧了,要不咱整理一下?” 林惜也想给自己找点事做,就让秋雨把东西都拿出来。刚把东西都倒桌上,秋霜就来报大小姐和四小姐过来了。 林惜忙迎了出去,出了房门,一群少女已经到了院子里。为首的大姐莲步轻移,仪态端庄,头上的宝石簪子在阳光下愈发华美。小妹紧紧挽着大姐胳膊,走一步恨不得跳三下,一双大大的杏眼左顾右盼,明亮有神。两人身后拥簇着七八个侍女,个个美丽动人,有几个手里还捧着东西。 林惜上前打招呼:“大姐和四妹今日怎么得闲?” 四妹林佳莹松开手笑:“三姐,你这么半天才出来迎我们,在屋里忙什么呢?” 对这个小妹林惜无语,三人进了厅堂落了坐,秋云上了茶水。 玉莹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是铁观音。三妹爱喝的,可能泡茶的丫头有些手生,泡的不是很好,入口有些涩。 “三妹看上去好多了,药还在吃吗?” “我还在吃,不过大夫说吃完这剂就不用再吃了,大姐和小妹今日怎么没去上课啊?” “三姐,我们今早跟夫子说了晚半个时辰去的。我和大姐昨日从外祖家回来本想来看你,可是大姐说太晚了,应该让你早点休息,” “都是我不好,让你们跟着操心。” 林惜说着就低下了头,大姐林玉莹见状就笑道:“三妹快别这么想,你没事就好。原本大哥也想一起来,只是今日走不开。他让我向你问好呢!说过两日等他得空了,再来看你。” 林惜想起昏迷的那几天,好像听见大哥来过。 “我已经没事了,大哥课业忙,不用专门过来看我了。” 第八章 姐妹 四小姐林佳莹听到这话眼睛一亮,欢欣道“大姐,过两日大哥得空了,让他带咱们出去玩吧?三姐好些了,也该出去走走散散心啊。” 林玉莹失笑道:“我们不是才从外祖家回来吗?你怎么又想出去?我看你干脆住外面吧!别回来了。就没听过谁家的小姐像你一样闹腾的,没一会儿的安静。” 林佳莹根本不在乎,依旧笑道“我怎么就没一会安静了,我不是现在正在安静的坐着嘛!三姐你说是不是?” 林惜笑着道:“小妹还小,正是爱玩的年龄呢!” 林大小姐挺无语,三妹一向是个闷葫芦,真是...... 林家四位小姐,就数三妹最腼腆。她不爱说话,不爱出门,平时也不爱和姐妹们来往,和谁也不亲近。要说嫡庶有别,府上其它的庶弟妹也不像她呀! 算了,自己是长姐,就不要和她计较了。她一个人也不容易,她不找自己,自己常来看看她好了。 “三妹,我们从外祖家带回一些时兴的料子,有一匹和你身上这件颜色差不多,我给你带来了,你留着做衣裳吧!还给你带了一些进补的药材。” 林惜低头看自己,今天穿的是件淡紫色的裙子。再看大姐带来这匹衣料,虽然也是紫色,却十分精致,上面的锈花精巧不说,有的还用银线勾了边,美轮美奂。 “这衣料好漂亮!”林惜发自内心的赞美,她可没有这么好的东西! 林大小姐笑道:“三妹喜欢就好。” 林惜有些不好意思要。大姐不缺衣服穿,可是这样好的东西也绝对不会很多。正准备推辞,二小姐林倩来了。 “三妹喜欢什么?我在外面听见你们聊的好高兴。” “从外祖家带回来的衣料,我看三妹很适合这个颜色呢!”林玉莹边说边站了起来,拿起衣料在林惜的身上比划。 “呀!这料子好漂亮,看这绣工多精致!大姐的眼光真好,这个颜色很衬三妹呢!” 林二小姐的口才是出了名的好,见什么人说什么话,从她嘴里说出来就没有不好的东西。比起林惜,林倩与几个嫡少爷小姐关系好太多了。 又对林惜说:“三妹,你看大姐多疼你,这么好的衣料都送了你,你呀!得空多向大姐学,好好学着怎样穿衣打扮。” 这话让林惜很不舒服,可她又不知道如何出言反驳。压下心里的不适,想着:“算了,二姐许是无心的吧!” 那边林玉莹早已听惯了!她笑笑叉开话题:“我那里还有一匹黄色的,回头差人给三妹送过去。” “我就知道大姐疼我,那就多谢大姐了,我正好做件衣服,过几天大姐生辰的时候穿上,帮着大姐待客。” “三妹,你也要做吗?时间有点紧,咱们府上针线就那么几个人,等大姐和四妹的做好了,再做你的不一定能赶出来呢!” 林惜也很想做,四小姐林佳莹一双大眼睛来回在她和衣料之间转,急急道:“三姐想做没关系的,我的在外祖家做好了。三姐,你就做一件吧,穿上一定很好看。” 林惜还有些不好意思。 林玉莹知道,三妹一向腼腆,不爱热闹。道:“三妹,生辰那日我请了一些别府的小姐来做客,到时候你穿的漂漂亮亮的,帮着大姐一起待客可好?” 林惜感觉到姐妹们的好意,自己平时没什么朋友,也很想认识认识别家同龄的小姐。笑笑道:“我听大姐的!”当即叫了秋雨进来,让她把衣料送去针线房。 二小姐林倩不以为然。大姐生辰,请的都是云都有名的千金小姐,个个家世出众,非富即贵。以前三妹也不是没有见过,只是她见了人话都不说不利索,唯唯诺诺。让她待客,恐怕不是冷场让客人难堪,就是言行不当让自己难堪吧! 林玉莹站了起来:“时候不早了,我们该去书房上课了。三妹,我改日再来看你。” 林惜要送她们出门,被她制止了:“外面风大,你刚好些,别出去了。” 林惜觉得自己没那么娇弱,还要坚持。 她又道:“自家姐妹,没有那么多虚礼,你好好歇着吧!” 林倩也道:“我们一起吧!” 送走了姐妹们,秋云进来收拾茶具,三个茶碗拿到手都是满的,只有大小姐的茶动了一点,其它都没动。林惜也看见了。秋云道:“三小姐,奴婢知错了!” 其实不怪她,从前这差事轮不到她。而自己这里,也基本没什么客人来。 林惜说:“你去找高嬷嬷打听一下,几位少爷小姐平时爱喝什么茶,吃什么点心,爱吃的菜品之类的。顺带问问其它的习惯。” 秋去赶紧道:“是,奴婢这就去。” 林惜又道:“拿一两银子给高嬷嬷。” 这府里的人都是拿钱办事的,该打赏的钱不能省,小气了寸步难行。秋去应声道是。心里有些发愁,离着发月例还有七八天呢,小姐的妆台里就只有二两碎银子了,再要有个用钱处就麻烦了! 林惜继续收拾自己的首饰。她把款式旧又笨重的金钗,金镯子挑了出来,找了个盒子收了起来。等着合适的时候重新打一下。这么一来首饰盒空了不少,就没几样东西了。倒是留出来一盒金饰,抱在手里还挺沉的。林惜心里苦笑了一下,看来齐嬷嬷好金饰是有一定好处的。 不大一会儿,秋云从高嬷嬷那里回来了。事情打听到了,赏钱却又拿了回来。 “高嬷嬷把她知道的都说与奴婢了,奴婢还拿了纸笔细细写了下来。可是高嬷嬷说什么也不肯接小姐的赏钱,她还说小姐方有什么事只管吩咐她就行了,过几日小姐大好了,她再来给小姐请安。” 第九章 出门 秋云将记有东西的纸条递了过来,林惜打开一看,大哥大姐爱喝龙井,二姐爱喝西湖的碧螺春,小妹平时喝信阳毛尖,上面还有父亲和梁夫人的喜好,以及众人平时爱吃的菜和点心。 她仔细看了几遍,默默记在心里,把纸条还给了秋云。 秋雨从针线房回来,不敢回正房,透过窗户缝悄悄往里张望。几位主子走了,秋云还在和小姐说话。她要找秋云,急的在门口跺脚。等了一会儿,秋云总算出来了。秋雨忙上前一把拉住,“嘘”了一声,拽着她就跑回了耳房。 “秋云姐姐,我刚刚去针线房送布料,可是她们说这两天在忙大小姐生辰要用的东西,来不及给三小姐做衣服。还让我把衣料拿了回来,说什么人多手杂,弄丢了这么金贵的东西可赔不起。” 秋云大惊:“你没有跟她们说吗?这就是大小姐生辰宴上三小姐要穿的衣服!” 秋雨小声哭了起来,觉得万分委屈:“我说了,可是她们根本没人搭理我!怎么办啊?秋云姐姐,到时候小姐穿什么?” 这是故意的? “别哭了,像什么样子,快收拾一下。你和秋月留在院里当差,把秋霜叫来,让她和我去针线房。” 到了针线房。四五个年轻的绣娘在屋里边干活边聊天,管事的李嬷嬷坐在旁边椅子上,和另一个年纪相仿的妇人聊天磕瓜子,看见有秋云秋霜进来,身子都没挪一下。 秋云径自走到她面前:“李嬷嬷,我是三小姐屋里的秋云,这是大小姐送给三小姐的料子,过几天是大小姐的生辰宴,三小姐要做件衣裳宴会上穿。我提前一天差人过来拿。” 李嬷嬷斜了秋云一眼,吐出一片瓜子皮,悠悠道:“方才不是说了吗,这两天忙大小姐的生辰,过两天才能腾出人手来,你们到时候再送来吧!” “李嬷嬷,您这话我就不明白了,咱们都是下人,几时想做衣服,那自然都是主子说了算,咱们只管听吩咐做事就是了,您说是吧?” 李嬷嬷把手里的瓜子一丢。“这屋里就这么几个人,总要分个先后不是。下人也是人,主子也得体谅咱们的辛苦啊!” 秋云冷笑一声,索性直接道:“李嬷嬷,我不管你什么先后,什么辛苦。您也不必拿这话糊弄我,怎么回事,你我心里都清楚。我只告诉你,三小姐要做衣裳,料子我带来了,话我带到了。我只管到时候来拿衣裳。其它的,你看着办。不过有一点您说对了,这料子可金贵的很,到时候做的不好,可不是你能担待的起的。” 秋霜把手里的东西直接放到了李嬷嬷手里:“嬷嬷,您可拿好了。” 第二天,晴空万里,林惜带着秋云和秋雨出门了。马车一离开林府门前的那条长兴街,她在车里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像出笼的小鸟一般,忍不住的眉角上扬,觉得呼吸间的空气都有了一丝甜香的味道。 林惜忍不住撩起了马车上的小窗帘。清晨的街道人还不多,马车不急不慢的往前走,林府门前的大石狮子渐渐远了。 走了不到两刻钟,停在了东和大街口。 车夫摆好脚橙,秋云先下了马车,转过身来扶林惜,林惜就秋云的手丛车上下来。清晨的阳光暖暖的照在脸上,照的人心里倍感舒畅。 她以前不怎么出门,不喜欢,说不上来为什么,她总觉得自己不够好,这里也不好,那里也不好。如果可以,她就想静静的呆在自己的小院子里,哪里也不去。 秋雨让车夫把车赶到北和街口旁边的小巷里,又拿出一角碎银子赏了车夫喝茶。回来的时候就看见她家的小姐迎着早晨初起的阳光站在那里,许是有些被刺到了,微微眯着眼,笑容满满的要溢出来! 秋雨的心情莫名的好起来。 东平大街是云都的大家闺秀们出门最爱去的地方。这里整条街几乎都是卖些女孩子们喜欢的东西,上好的衣服面料,各种凌罗绸缎,造型别致的珠宝首饰,还有几家传承数百年的古玩店。店里时不时就会有一些难得一见的名家字画。 早上去请安的时候,林惜跟梁夫人说要出去给大姐买生辰礼物,梁夫人吩咐帐房支了五十两银子给她。 林惜领着两个丫头在街上闲逛了一会儿,路上行人慢慢多了起来,穿行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感觉特别美好。不像在府里的小院子,进出的除了她就只有丫头们,走起路来都小心翼翼的,风吹过路面,都能听到落叶的声音。 路过两边的铺子,就进去看看有什么合适的东西。秋雨看见什么都眼里放光,林惜觉得要是给她足够的钱,她一定会把这条街都搬回林府的。 转了两家古玩店,都没有找到什么合适的东西。倒是有一个和田玉笔洗,林惜看着还不错,掌柜的言之凿凿,什么名家精品,绝无仅有之类的。最后开价八百两银子,她没那么多钱,只好做罢。 走不多一会儿,林惜看见马路北边有一个很有特色的牌匾,上面用草书写了“飘云”二字,典雅大方。 好别致的店名啊! 店里女掌柜热情的迎了上来:“这位小姐,里面请。” 店面挺大,各色面料整齐地摆在台上。衣架上挂了很多成衣,有些则单独地挂在旁边显眼的位置。客人不多,三三两两的各自挑东西。左面的尽头有宽大花梨木楼梯,直通楼上。 林惜被一件单独挂出来的粉蓝色长裙吸引,颜色清新,花纹淡雅,不知道是什么面料制成,绸面上淡淡的光泽让人看了很舒服。 一旁的女掌柜立刻道:“小姐眼光真好,这件用的是江南的新花色。是咱们店里最好的师傅制成,您看这颜色,清而不冷。看这上面的海棠花,锈的跟活了似的。最适合像您这样年轻美丽的小姐。” 第十章 同知大人家的小姐 秋云看自家小姐好像挺喜欢的,只是大家小姐一般都是挑好了面料,再让裁缝量身定做,很少买成衣。便道:“小姐,您喜欢,咱们不如买了吧?若有不合适的地方,回去改改就好了。” “这位小姐不如先上楼去坐坐,让我们的师傅给您量一下尺寸,按您的身量改好。我们的成衣样式和面料都是搭配好的,保管您穿上漂漂亮亮的!” 林惜点点头,这女掌柜的很有心啊!要是换了别家,听见买主已经要买了,肯定是直接就给装起来,准备收钱了。 楼上中间是休息用的明厅,旁边是一排雅间。 秋雨上前打开一个房间,里面空间不小,容下三四个人没有问题。四面都是墙,白天也点着灯。放一个花梨木的小桌子配两把椅子,桌子上面摆着一些小点心,还有小梳子,铜镜,扎头发用的丝带。 女掌柜捧着衣服上来,和秋云秋雨一起,把衣服撑开比在林惜背上。 秋雨忍不住惊叹:“好漂亮!”拿了软尺一量,尺寸也合适,林惜很满意,示意秋云结账。 大早上做生意,女掌柜乐的眉开眼笑。 “小姐坐这儿稍等,小的这就去给您包好。” 说完拿着衣服出去了,秋云也跟出去准备给钱。 两人才出雅间没几步,冷不防一个少女的声音响起:“把这件衣服拿给我瞧瞧。” 秋云回头一看,旁边不知何时多出来两个少女。一个十三,四岁穿条绿色的长裙,站的笔直,下巴非常明显的向上抬起,正拿一双大凤眼斜着她。不知为什么,这女孩子看上去有点眼熟,旁边还立着的像是她的丫头。 女掌柜倒是机灵,立刻扬起一脸笑容:“这位小姐,不好意思,这件衣服已经有客人买了,小的再为您拿件别的吧!” “什么有人买了,你现在不是正拿在手上吗?让你拿给我瞧瞧,哪来这么多话?” 绿衣少女很是不耐烦。 看见主子不高兴,她的侍女直接走上前来,伸手就要拿女掌柜手里的托盘。女掌柜的来不及多想,本能退后一步。躲开了小丫头的手。 秋云有些生气,觉得这主仆两个好生无礼。 此时,另一个女伙计从楼梯上来,手里还捧了一条淡蓝色的裙子。 “齐大小姐,您要的花色给您拿过来了!” “你来的正好,我说你们是怎么回事?哪有这样做生意的,客人看东西不给。” 伙计一脸疑惑,女掌柜的忙解释道:“齐大小姐,不是我们不给看,实在是这件衣服已经卖出去了,要不,您看喜欢什么颜色?小的再给您拿两套上来?” 齐大小姐不买帐:“不必再拿了,我看你手里这件就挺好,给我包起来。” 林惜雅间里听到了动静。她没有做声,就这么听着。不知道这位齐大小姐是哪家的姑娘,因着自己一向不爱出门,这云都的大家闺秀她一共也没认识几个。不过,云都的显贵之家林惜还是听过的,不记得谁家是姓齐的啊? 女掌柜配着笑脸还在劝:“齐大小姐,这件已经有客人先选了,而且尺寸也不一定就合适您。您先看看别的成衣,若都不合适,我们新进了许多时兴的料子。您选一匹,我们尽快给您做出来,包您满意,您看如何?” “你这伙计好没道理,我家小姐看中了你的东西,你只管包起来就是了。推三阻四的做什么?谁先定下了,你让她另选,告诉她云都府同知大人家的小姐看上了就是了。哪里需要这么麻烦。再要啰嗦,你这店面是不想开了吗?” 林惜一口茶水喷了出来,咳,,咳,,咳,,秋雨忙给她捶背顺气,她还是咳个不停。 今天真是长见识了! 同知大人家的小姐? 真是笑话,这里是云都,天子脚下。多少豪门贵府聚集在此,就算诸位公主不出宫,也还有郡主,各公候之家的千金,六部官员家的小姐。就是知府大人的女儿也排不上号。 同知大人家的小姐,居然就出来耍威风了? 等等,同知大人家,齐大小姐。难道是姨娘的娘家? 应该是了,云都府同知只有一个人,齐姓也不常见,哪来那么多的巧合! 只是这位齐大小姐,实在是...... 叫过秋雨来耳嘱咐几句,秋雨愣了下,便出去对着那掌柜的耳语几句,掌柜如释重负,忙吩咐伙计给齐小姐打包衣服。 齐大小姐如了意,又见抬出父亲来对方便让步了,心里更加得意了:“早知如此,何必一直啰嗦个没完!再有下次,定要你们好看!” 伙计也不接她的话,只迅速给她打包结账,送她出门了。 林惜在包间里久久回不过神来。 这就是姨娘的娘家人,这些人貌似还是她的亲戚,齐嬷嬷口中将来前途无量的表哥的妹妹,她血缘上的外祖家。 还同知大人家的小姐! 秋雨想不通,她觉得自家小姐根本没必要让着那个什么齐大小姐,她算哪根葱啊?还同知大人家的小姐,真要笑死人了! 秋云却觉得那个齐大小姐有点不对劲。看着有点面熟,却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林惜不想看见齐小姐,也不想让齐小姐看见她。更不想大厅广众之下,去和她争件衣服,犯不上。这会儿估计人已经走了,准备离开,掌柜的进来了,还引着一位穿戴不俗的小姐。 林惜纳闷了,这又是谁? 第十一章 初见周小姐 “这位小姐。这位是我们东家。” 东家?居然是个这么小的女孩子。 姑娘朝林惜福了一礼,仪态优雅,端庄大方。低头俯身之际。头上的祖母绿簪子在林惜的眼前晃过,光滑圆润,一看就价格不凡。 “这位小姐,今天实在是不好意思。都是我们安排不当,让您受委屈了。” 林惜起身还了礼:“不必客气,与人方便,自己方便,何况只是举手之劳。” “这些都是我们这儿刚来新花色,还没有来得及制成成衣,您看看有没有合心意的?我差人给您做好了送到府上,还请小姐不要推辞。” 对方这样真诚,林惜也就没有再坚持,看了看伙计手里的衣料,颜色倒是都不错,也很有特色。不过也没有特别喜欢哪个,就道:“不知小姐觉得那款不错,不如为我推荐一个吧!” “我觉得这匹姜黄色的不错,绣纹也大气,很衬您的肤色。您看呢?” 林惜看了一眼,觉得也还行,就微微笑着点头:“那就听你的吧!” “我姓周,这位小姐怎么称呼?” 林惜心里很是佩服这位周小姐,小小年纪,处事就很有一套。她与林惜交谈,即没有刻意奉承,也又让人感觉到她的谦虚与诚意。 “原来是周小姐。我姓林,家中行三,单名一个惜字,珍惜的惜。衣服做好之后,送到长平大街的林府就可以了。” “林小姐,三日之后,我差人给您送过去。今日能够相识也是有缘,下次有机会,我请小姐去茶楼小坐。” 林惜也对周小姐印象很好,只是出来的时候不短了,大姐的礼物还没有眉目:“好,到时候就让周小姐破费了。只是今日我还有事,就先告辞了。” 秋云结了账,周小姐亲自把主仆三个送出了店门。 一出店门,秋雨就急急道:“小姐,您为什么要让着那个齐大小姐啊!那个周小姐还说什么请小姐喝茶,结账的时候也没有少收咱们银子啊?” “秋雨,人家是做生意的,我们买东西本来就应该给钱的!” 秋雨忙解释道:“小姐,我是说她不是说不好意思吗?为何只是口头说说呢?若是小姐您方才不主动相让的话,那个齐大小姐还不知道要闹成什么样子。奴婢看她可不像是个省油的灯。小姐,她真的会让周小姐的铺子开不下去吗?” 林惜笑笑没有答话,转头问秋云:“你怎么看?” 秋云向看秋雨道:“奴婢觉得吧,飘云的地段这么好,店里的东西也都很精致。就说小姐看的那两件,比咱们府上的也不逊色。那位周小姐也不像是没有见过世面的人。” “你说的对,方才就算我没有主动让步,掌柜的也能把这件事情解决的。就像秋雨说的,顶多就是给那位齐大小姐价格优惠些就行了。至于让人家的铺子开不下去......” 林惜想起那们齐小姐的蛮横:“人家周小姐既然能把生意做到云都来,又怎么会怕一个小小的知府同知呢?不过是看事情解决,不想与她一般见识罢了。” 秋云一直惦记那位齐大小姐,想了想,终是小心翼翼的开口道:“小姐,您不觉得,那位齐小姐很面善吗?她是不是......?” “应该是的,只是姨娘去世多年,而且我原本和他们也不熟的。” 秋雨听的一头雾水:“小姐,应该是什么啊?奴婢觉得那个齐小姐的面相一点都不善啊?相反还很凶呢!您看她身边的那个小丫头,就差去人家手里抢了。得亏她就是个五品同知的女儿,她要是家世与小姐一般,尾巴还不翘到天上去啊!” 主仆三个逛到一家银楼,林惜选了一支羊脂玉珠花作为给大姐的生辰礼。花了四十五两银子。款式很漂亮,玉质中等偏上,毕竟价格摆在那里,再好就不止这个价钱了。 结账的时候,秋云随口问了问银楼的工费。林惜想合适的时候把那些过时的金饰融了重新打一下。要不来来去去就戴那几样东西,份例里的首饰有限。 可是林惜看来看去没有自己喜欢的款式。等等再说吧! 刚要出去,看见银楼的伙计推着一个妇人往外赶: “掌柜都说了不要你的东西,我们这里有自己的师傅,你快走吧!青天白日的,可别耽误我们做生意。” “这位小哥,你再和掌柜的说说吧!我的东西都是家传的手艺。绝对不会差的,或者我留下做银匠也可以的。求求你了,你再帮我跟掌柜的说说吧!我一定会给东家挣钱的!” “你一个妇道人家,做的什么银匠?快走吧,快走吧!” 店里的客人也不少,闻言都看过来,那伙计怕再纠缠下去,自己挨掌柜的骂。不由分说,把那妇人赶了出去。 林惜想自己今天出门一定选的日子不对,怎么走到哪里都有闹事的! 看看时候不早了,还是早点回去吧! 出了银楼没多远,又看见了那个妇人。她手里拿着个什么东西,正拦着一个过路的女子说什么,那女子却像是没兴趣,摇了摇头走开了。 林惜好奇,走过去一看。那妇人手里拿着的,是两串红玛瑙手链。看着还挺精致。她就那么拿在手里,向过往的女子兜售。 见有人看她,那妇人赶紧上前来。却又在离林惜一步远的地方站住了。 第十二章 月娘 秋云一闪身就挡在主子前面,警惕地看着她。 这妇人二十出头,长的不是很漂亮,却也算的上端庄。穿一条半旧的粗布裙子,已经洗的看不出颜色,头发盘的整整齐齐,用发带固定好了,上面插戴了一支银簪子。 她走到林惜面前,深深褔了一礼,双手捧过一双玛瑙手链道:“这位小姐,您看,这是小妇人自己做的首饰。这手链是上好的玛瑙和珍珠制成,样式新奇不多见,价钱也不贵,您买一个吧?” 妇人说的很快,说完又小心翼翼的把东西往林惜眼前送了送,满脸的焦急,瞪着双眼恳切地望着她。 林惜拿起手链看了看,做的挺不错。当然不是什么上好的玛瑙,却也不是次品,中间装饰着小珍珠串成的小球,红白相间,看着还不错。留着赏人也好。 “多少钱?” 那妇人闻言大喜:“三两银子,小姐,三两银子一个,一共六两。” 秋云收了东西付了钱。那妇人收了钱却没有着急离开。四下张望之后,背着人又从身上掏出一支簪子来:“小姐,这支簪子您可还能看得上?” 林惜一看大为意外,这东西和那两条手链可不是一个档次。簪身是上好的飘兰花翡翠,通体冰透,没有什么杂质,墨色的飘花不多不少,分布均匀。簪尾顺着飘花的分布雕成花色,线条优美,工艺精致。这东西要是放在银楼,论品相少说也要数百两银子。 眼前的妇人其貌不扬,可不像是能买的起这种东西的人。 林惜看了她一眼,把簪子还到她手上:“我们走吧!” 眼看林惜转身就走,妇人急了,小跑上前几步挡住她的去路。 秋云连忙护在小姐跟前:“你这人真不知好歹,我家小姐已经买了你的手链了,即不要你的簪子,你还不快快离开?挡着我们的路做什么?你还想强买强卖不成?” 那妇人慌忙解释;道“小人万万不敢,小姐千万不要误会,这是我家传之物,决不是什么来厉不明的东西。如今我家逢变故,想要变卖。可是我一介女流,孤身在此,又不敢轻易拿出来示人。小姐,这簪子品相俱佳,您要不再看看?只要小姐看得上,价钱好商量。” 林惜谈不上不喜欢,她出身候府,好东西是见过的。只是这样在大街上和一个陌生妇人买这样一件东西,心里总觉得不踏实。若真如这妇人所说,那自己低价买下来,岂非趁火打劫?自己与她素不相识,没必要为了贪图便宜多生是非。 那妇人紧张的望着林惜,见她没有马上走,却也对自己手上的东西没多少兴趣。她已经再这条街转悠了好几天了,没有银楼肯收她做金匠。就算手链卖了几两银子,在这寸土寸金的云都城,又能坚持几天呢? 她咬咬牙,“扑通”一声,直直跪在了林惜面前,声泪俱下: “小姐,不瞒您说,我已经走投无路了,求求您发发慈悲,只当是可怜我吧!” 秋雨心里纳闷了!你说你就卖个簪子,我们不买,你再卖给别人就是了。再不济也还可以当了,不过是少些银子。怎么就走投无路了? 林惜看她也哭的可怜。遂道:“有什么话,起来说吧!” 过往的路人都好奇的看过来。林惜索性领了那个妇人到旁边的茶楼说话。 “我姓秦,名月娘。原本是林川人士……” 这秦月娘是林川人士。今年二十三,她祖父父亲都是当地有名的金匠,家中只得了她一个女儿,父亲便把自己的手艺都传了她。她从小就学做各种首饰,人又聪明灵巧,十几年下来,做的东西竟比她父亲的还精巧几分,拿到银楼寄卖,对外只说是她父亲做的。 独生女儿长大成人,为了女儿离自己近点,父母为她作主,招了个上门女婿。哪知那女婿品行十分恶劣,吃喝嫖赌,就没有他不爱的。吵得家中整日的不得安宁。婚后三年,没有往家中挣过半分银子,家中生计全靠她父女两人支撑。 今年春天,他偷了家中的积蓄,走了就再也没回来。赶上林川闹土匪,秦父就带着家小想迁到云都附近安居。哪知在路上,两位老人先后去世,就只留下她一个人无依无靠。 月娘虽然有手艺,可是一介女流,没有人肯收留她。在云都晃荡几个月,如今早已身无分文。这翡翠簪子是早年父亲偶然得到一块上好的翡翠原石,精心雕刻而成。她实在没办法才想要变卖。 可是当铺的人一听她是外乡人,又是一个孤身女子。出价极低,还有两次她离开当铺,居然发现有人尾随,幸亏她机灵才得已脱身。 “小姐,小女子实在是没办法了,不瞒您说,我自认还是识得几分人的。看小姐身份不凡,又心地善良。这才厚着脸皮开口相求。” 看她如此不易,林惜也于心不忍,可是这钱…… “你是要把这簪子卖掉?想卖多少银子?” 月娘抬起头来,眼泪汪汪道:“我如今身无长物,除了卖掉也别无他法,我,我想卖一百两银子,不知小姐意下如何?” 月娘这话说出口又有些后悔,忙道:“小姐若是觉得不合适,还可以再商量!” 第十三章 授人以渔 林惜听到这话倒是先松了一口气。看来这月娘也是被当铺打压的狠了,不然这簪子的价值远不止这么多。只不过,多的自己也拿不出来了! 秋云心里很不是滋味。都是武阳候府的小姐,今日要是在这儿的是大小姐或是四小姐,怕是眼睛都不会眨一下吧?就算是三小姐,也决不会为了一百两银子这样反复思量吧! 可是三小姐。也只有这一百两的银票了! “小姐可是觉得价格高了?您再好好看看,这是上好的冰种翡翠,十分难得的!” 林惜听她说完,道:“我买下你的簪子倒是没有问题,你今后有什么打算?” 想起以后的日子,月娘的眼睛红了,“我如今却也不敢多求什么了,之前省吃俭用,买了一些普通玉石,珠子之类的。原打算自己做成首饰卖了钱,好歹能挣了手艺钱糊口,可是,有时被人说是以次充好,有时看我是外乡人,只出一点银子强买。几个月下来,日子却是愈发艰难了。卖了簪子,我想再试试,实在不行,也只能卖身为奴了。可是我心中实在难过,这天下之大,为何却没有我的容身之处呢!” 卖身为奴,就不是良民了,生死婚配都不由自己。若非无奈,谁又愿意走这一步。 秋云和秋雨都是奴籍。秋雨是家生子,父母都是候府的家奴。秋云家中却是良民,当年家里日子过不下去了,把她卖给了人牙子为奴。辗转流离,吃了很多苦。一年前才进到候府,在三小姐房里当差。林惜虽然不多事,可上面有齐嬷嬷和早进府的大丫鬟们。也受了些委屈,要不是齐嬷嬷犯了事,主子看她细致周到,还轮不到她贴身侍候小姐。 可是她们都还算日子过的好的。 林惜心里同情她,“你这也不是个办法,还是要想想别的出路。” 想了想又道:“你会打首饰?我那里有几件金饰,样子有些旧了。你替我重新打个样子吧!打好了我付你工钱。” 月娘原本正在自顾自伤心,一听到让她打金饰,喜出望外: “会的会的,小姐,我现在就能给你打,你喜欢什么花样的,我的手艺很好的,真的,一定不会让您失望的。” 月娘高兴的手脚都不知道怎么放了,举起袖子胡乱擦了擦脸上泪水,望着林惜又哭又笑。 看她的样子秋雨也忍不住笑了:“你快收拾一下吧!不然等会让人看见,还以为我们小姐欺负你了呢!” “你和我一同回府,拿了东西。打好了再送林府就是了!”林惜和月娘说话,顺手把刚才一直拿在手里的簪子递还给她。 不料月娘连连摆手,向后猛退几步,倒像是林惜手里拿的是什么吃人的妖怪似的。 急急解释道:“林三小姐,这簪子我想要卖给您是真的。还望您不要嫌弃。” 月娘有自已的打算,拿了林三小姐的金饰重新打。还需要一些金钱和配饰,她现在身上只有刚刚得来的六两银子,自己还要生活,买什么都不够。这是她的机会,万万不能失信于这位林小姐。 林惜不欲占她的便宜,正要拒绝。旁边秋云道:“三小姐,奴婢觉得这簪子很适合您呢!既然是月娘的一片心意,您就留下吧!” 她也不再推辞,让秋云把一百两银票给了月娘。秋雨去叫了车夫过来,又把月娘带到林府后门外等着。 先去梁夫人那里请了安,回房拿出两支旧金簪和一条珍珠项链让秋云给月娘送了出去。 林惜换了衣服没事做,拿着那支翡翠簪子把玩。秋云回来道:“小姐,奴婢把金簪和项链都给月娘了,她说三日之后把东西送过来。” 林惜“嗯”了一声,又问秋云:“你方才为何让我买下这个?” 秋云闻言直接跪下了,低声道:“请小姐恕罪,奴婢不该自作主张的!” 林惜失笑道:“起来好好回话就是!” 秋云这才起来认真道:“奴婢是这样想的,咱们与她素不相识。虽说她处境可怜,可万一她就拿了小姐的首饰跑了呢?有了这个在手上,就算她再也不来,咱们也不吃亏。” 这到是和林惜想到一起去了,想不到秋云这么细致,倒是个好苗子。 “小姐,您的东西就这么多,重打也不需要多久啊!以后,月娘怎么办呢?” “先看看她的手艺怎么样,以后再说吧!归根结底,还是要靠她自己,我们帮不了她多少的。” “小姐,还有一件事。” 秋云低下头去,小声道:“您的银子用完了,还有一个五分的银锞子了。月例还要几天才发呢!”说到后来,声音越来越小,林惜都有些听不清了。不过,事情是听明白了,她没钱了,而且月银还要几天,她现在青黄不接了。 忽然,林惜想起父亲那天来看她,给她这银票的时候说:“拿着买根簪子戴。” 禁不住笑出声来,自己还真听话,居然真的买了根簪子戴。还有秋云: “钱又不是你花没了,你怕什么?这么心虚,难不成,你偷着花了几两?” “小姐……您怎么这样啊?” 被打趣了,秋云哭笑不得,急的直跺脚,见她这副样子,林惜笑得更开心了。 “好了好了,不逗你了。这几天注意着点,手紧一些就是了,我们也没有多少要用钱的地方。去把秋雨也叫进来。” 两人来到跟前,林惜拿出了今天买的那对玛瑙手链: “你们两个提了二等,我也没什么表示。这对手链,给你们一人一个当是贺礼。秋雨年纪小,遇事要多听秋云姐姐的话。秋云多操点心。我屋里的事,就先交给你们了。” 秋云和秋雨对看一眼,连忙高兴兴的接了:“多谢小姐赏赐!” 第十四章 失怙之女 九月二十六。 林府前院,有个不大的小院子,取名“翰墨轩”。这个小院就在内外院相通的大门外面,是林府小姐门平时读书的地方。林惜病了之后就没再来,已经停课好几天了。 今天她早早起来,给梁夫人请过安后,就直奔书房来了。 林府的小姐们课业并不是很紧,每天上午和下午各一个半时辰,初一十五休沐。冬至开始放假,来年二月二再开课。平时有事也可以请假,告诉夫子一声就行,一般都会同意。 林惜五岁开始上书房,很少请假。几位小姐中,她最按时,风雨无阻。 这并不是因为她很喜欢上学。相反的,有的科目她还很厌烦。比如下棋,可她就是不请假。原因无他,怕麻烦。只要想想去跟夫子请假这件事,她就头大。 每次到了学棋艺的时候,她就面无表情的枯坐着。 今天上午就是棋艺课。 到了不大一会儿,二小姐林倩也到了。 “三妹今天来的好早,我还以为你今天不来呢!” “二姐何出此言?” “你不是一向学不好棋艺的吗?在屋里再待一天好了,明天再来也是一样的!” 林惜有些郁闷! 一向学不好棋艺的又不是她一个人,二姐干什么要说这个? 没说几句话,大小姐林玉莹和四小姐林佳莹也到了,相互打过招呼之后。夫子来了,可始授课了。 林惜还真是听不进去。她之所以今天上午来,是因为等一会儿是李夫子的课。前几天李夫子已经讲到了几篇名赋。林惜很喜欢,她要再不来,说不定就讲完了。 教棋艺的是刘夫子,他当然知道三小姐不爱学。 林家对小姐的功课也并不严格。林老爷对几个儿子的学业十分上心,时不时就要亲自考问一番,不过关是要受罚的。但是对女儿们就宽容很多,他觉得女儿们的学问好不好无所谓,反正也不下场博功名。 可是刘夫子不这么想,他觉得既然学了,就要学好。学不好就是对他的不敬。 李夫子曾经劝过他:“不必强求,随意就好。既然做了千金小姐的坐馆先生,难道还指望教出一个状元不成。” 林家的有四位小姐。大小姐和四小姐是嫡出,身份尊贵。大小姐自不必说,是云都有名的才女。四小姐活泼可爱,可惜对什么都不是很上心,也不爱下棋。 二小姐心灵手巧,一点就通,棋艺学的也还可以。 唯独三小姐,木讷愚蠢。 每次看见她一脸呆愣的对着棋盘,无从下手的模样,刘夫子气就不打一处来。 同是林家的女儿,其它三个都聪明伶俐,她怎么就能笨成这样? 若不是她学业不精,自己的束修怎么会比那个姓白的少那么多! 刘夫子训斥起林三小姐来毫不留情。 每次刘夫子生气,林惜都是摆出一副受气包的样子。低头听着,一言不发,等的夫子骂几句也就算了。 今天,课上到一半。果然,书房里又飘出刘夫子的拨高的声音。 “这个局我刚才讲的很清楚了,你到底有没有认真听?你这脑袋莫非是榆木所制,怎的丝毫也不开窍?” 林惜觉得很冤枉。 “夫子,这个局您前天讲的前半段我不在,没有听,您现在只给我讲后半段。我当然听不懂了!” 居然敢顶嘴!刘夫子瞬间火冒三丈。 “真正岂有此理,分明是你蠢钝不堪!还要赖到我的头上。天地君亲师,你的规矩学到哪里去了?果然年少失怙之女,不成体统,难堪大用。” 林惜的眼睛一下就红了,以前她就奇怪,这棋艺学不好的又不是只有她。为什么刘夫子每每只斥责她一个人。 今天,还是第一次有人把她年少丧母的事情拿出来说。 她抬起头,强忍着泪水,倔强地望着刘夫子道:“还请夫子慎言,我父亲是世袭的武阳伯,位列朝堂。母亲出身公候世家,名门千金。我什么时候成了失怙之女了?” 看着林惜眼中的泪水,刘夫子觉得没来由的畅快。轻蔑一笑: “你一个小小庶女,生母早逝,无人教养。如今却还不自量力,只知道一昧的往自己脸上贴金又有何用?还不快快与我磕头赔罪!” 这样的事情还从未发生过。 天地君亲师。身为弟子向师傅行大礼并无不妥,可是坐馆先生又有些不同。林府公候之家。几位小姐还从来没有向家中的夫子们行过大礼。 听得刘夫子这样说,全都朝林惜看过来。 林惜没有动。 林倩觉得很意外,今天的三妹让她有陌生。可是更多的是生气。 棋艺学不好是事实,夫子说你几句,你听着就是了。往日也不是没有过,怎的今天就受不了了?顶撞夫子,让外人怎么说?平白连累家中名声。 “三妹,你怎么能顶撞夫子,还不快向夫子道歉!”二姐林倩一把将她推到了夫子面前。 如果是以前,林惜会选择委曲求全。很多时候她并不认为自己有错,但是如果别人认为她错了,她也会怀疑自己的判断。 可是今天,她不想妥协,也不认为自己有错。 抬起头来,把眼泪收回去。林惜依旧没有动。 这样无声的拒绝让林倩很恼火: “我让你向夫子道歉你没听到吗?你眼中何止是没有夫子,连我这个姐姐你也不放在眼里了是吗?“ 林惜只是冷冷的一句:“二姐让我向夫子道歉,不知觉得我错在哪里?还是二姐也认为,我是失怙之女?“ 林倩气结:”伶牙俐齿,成何体统,你看你现在哪有半分大家闺秀的样子!“ 这一回,林惜没有回话,她就那么站在那里。挺直了脊背,眼睛平视着前方的某一处。 第十五章 是非 一脸冷漠。全无半分要道歉的意思。 林倩还是坚持,“你还站在那里做什么?还不快向夫子道歉!” 得到二小姐的支持,刘夫子不再着急,而是悠然地坐了下来。身子往椅背上一靠,轻轻弹了几下袍角: “三小姐,我念在你年幼无知的份上,不与你计较。你立刻向我敬茶认错,今日之事,就此作罢。否则,我这手里的戒尺可就不能留情了。” 事已至此,三小姐是一定要赔罪的,拖的时间长,只会对自己有利。 此时,大小姐林玉莹径自走到刘夫子面前。福了一礼,道: “夫子,三妹大病初愈,难免有不当之处。我代她向您赔个不是,你大人有大量,就不要跟她计较了。“ 大小姐往这边走,刘夫子下意识的直起了身子,见大小姐行礼,便立刻站了起来受了。听的她说完,马上道:“大小姐不必多礼,小事一赃而已。三小姐有您这样爱护妹妹的长姐,真是她几世修来的福气。” 又转向林惜道:“三小姐,既然大小姐为你说情,这件事就到此为止。你也要引以为戒。长姐如此人才,你当多多向她学习,但凡你能学到她半分,都能脱胎换骨,受益一生。” 林惜觉得气愤又难堪。 气刘夫子欺她年幼又没了生母。 同是一件事,放在长姐身上只要一句话,在她这儿却要磕头敬茶。自己无端被斥责,却还要感激大姐求情。 心里堵的难受。 林惜没有理会刘夫子,对着大姐匆匆福了一礼:“多谢大姐,这屋里太闷了,我出去透口气。” 说完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出了“翰墨轩”的大门,进了内院。林惜脚步飞快,秋雨跟在后面一溜小跑。路遇的仆妇向三小姐行礼,她也全不理会。一直到进了花园。被冷风一吹,林惜才放慢以脚步。 秋雨小声道:“小姐,您别难过!” 话一说出口连她自己都不信。 秋雨忽然灵光一闪,高高兴兴道:“小姐,要不我们告诉老爷吧!老爷会为您做主的!到时候重重斥责那个刘夫子,年看他还敢不敢狗眼看人低,欺负小姐。” 林惜望秋雨兴高采烈的模样,无奈道:“秋雨,父亲很忙的!” “啊?那怎么办?“ 林惜心里想,要是以后都不用去上刘夫子的课就好了,那样就再也不用看他那张讨厌的脸了。 可是这两天请安都没有见到父亲,就算见到了,这怎么跟父亲说啊! 她的脑海里闪过梁夫人的影子。 要不,晚上请安的时候试着和夫人说说,就说自己实在不喜欢棋艺,以后不想上这个课了。 不知道夫人会不会同意。她会不会觉得我贪玩不务正业。, 转念一想,就算不同意,也没关系。夫人一向和善,大不了被说两句,再想别的办法就是了。反正不要委屈自己,以后再也不想看见那个刘夫子。 打定主意,林惜的心里还是七上八下。 吃了午饭,她在屋里磨磨蹭蹭的不想去书房,心里别扭。可是想着李夫子讲那几篇名赋又心里痒痒。在心里给自己打气: “去,为什么不去,我没错,明明是夫子错在先的,我又没犯什么大错。“ 到了书房,林惜心里紧张的不行。 林玉莹很意外,她还以为三妹今天肯定不来了呢!还打算明天早上来书房的时候去叫她呢! 二姐林倩看见她就把脸扭向了一边。四妹一双大眼睛来回的在她们两人之间转。 李夫子已经听说了上午的事,也只是多看了她几眼便罢了。 晚上去给梁夫人请安,林惜在路上做足了心理建设。想了半天怎么说,什么时候说,要是有人在怎么办。 结果到了夫人屋里,根本没用上。 她到的时候二姐已经到了,多日不见的大哥也在。才向梁夫人行了礼,身子还没有站稳,二姐就道: “三妹来的正好,我才和母亲大哥说起你呢!你若不在,倒显得我告黑状似的。” “母亲,三妹今日在书房好不威风。夫子讲棋局她学不会也没什么,毕竟三妹一向天赋不佳。哪知夫子还尚未说什么,三妹就开始指责夫子教学不精。夫子不过说了几句,她更是出言顶撞。毫不知错,我让她向夫子道歉,她不肯,还出言责问我。大姐代她向夫子赔不是,她不止不领情还跑了出去,一上午都没回书房。真是好笑,闹的人仰马翻,倒像她还受了多大的委屈似的。” 林倩连珠炮似的,几下说完犹不解气,狠狠瞪了林惜一眼,这才看向梁夫人。 梁夫人听后和儿子交换了个眼色,今天这是怎么了?闷葫芦都开口了,兔子咬人了? 她没有马上对林倩说什么,而是向林惜道:“惜儿,你怎么说?” 林惜低头想了一下,便跪了下来:“女儿与棋艺上的确没什么缘份,以后不想上棋艺课了,还请母亲成全。女儿会在其它课业上多多努力的!” “这是作什么,快起来说话,” 梁夫人话还没说完,她身边的梁嬷嬷便急走两步来到林惜面前,欲扶她起来。大哥林子锋也站起来朝她走过来。林惜没别人扶,自己站了起来。 又向梁夫人福了一礼,道: “只是三姐所说今日之事,女儿却有苦衷。” 梁夫人温声道:“你慢慢说来。” 第十六章 胜负(一) 林子锋很诧异,这两人今天是怎么了?三妹顶撞夫子?这一点也不像她能做出的事啊! 还有二妹的话也很有问题,三妹无故发火?本来想走的他决定看看。 这时,林玉莹带着林佳莹一起来给梁夫人请安,一进来就感觉到气氛不同寻常。母亲端坐在正位,大哥与二妹坐着,三妹站在厅中。众人分别见礼之后,梁夫人道: “都坐吧!惜儿也坐下说。“ 林惜落了坐,又看了一眼二姐林倩。 “母亲,事情是这样的,” 她把上午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的讲述了一遍,事情的经过,夫子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她自己和众姐妹说了什么,几乎一字不差的说了出来。 “母亲,我所说的句句属实,决无半分欺瞒。你们若是不信,当时书房里还有大姐和四妹,还有我们贴身服侍的丫头们。我顶撞夫子,甘愿受罚。可我并不是夫子的衣钵传人,家中姐妹也从未向坐馆先生行如此大礼。要我向他敬茶赔罪,却是断无道理。只是夫子如此厌烦我,我也不想去上棋艺课了,还请母亲成全。” 这样的林惜让人很陌生。 他们印象中的林惜就是永远低着头,仿佛那头有千斤重,让她轻易不想抬起来。说话唯唯诺诺,看着什么都小心翼翼的。 可是今天,她居然反抗夫子。而且说话有理有据,条理分明。 梁夫人和林子锋都很意外,他们一起把目光转向林玉莹。林玉莹没有说什么,只是对着自己母亲和哥哥微不可见的点了点头。 居然真是这样!梁夫人和儿子交换了眼神。不是不相信三女儿,只是她说的事实在难以致信! 在这个府里,因为出身不同,几位少爷小姐的地位不可能绝对的平等。名义上都是她的孩子,梁夫人当然是亲自己的骨肉,可她自认也没有苛待几个庶出子女。 府中的下人们心中有轻有重,这也不能强求。可是她没有想到,家里的坐馆先生竟然会这样。林惜说她刘夫子不喜欢她,其实何止是不喜欢。就像刘夫子自己说的,他是觉得这个庶出的三小姐生母早逝,无人撑腰。本人又胆小腼腆。所以是吃定了她不能拿自己这个夫子怎么样,才会肆无忌惮。 真真是岂有此理! 梁夫人正打算同意林惜暂时不去上棋艺课。林子锋开口道: “母亲!今年天气较往年更冷。再说过几日就要立冬了。不如妹妹们今年就早些散馆吧!我认识一位棋艺出众的先生,明年开春正好请他来指点妹妹们的棋艺。不过棋艺之道女子精通的也是少数,到时候三妹不想学也无妨。花些精力在别的上面就是了。母亲以为如何?” 林子锋是林家的嫡长子,且是林家唯一的嫡子,三年前封为武阳伯世子。他是林家决无争议的继承人,下一任的武阳伯。 儿子一开口,梁夫人也觉得这主意不错。 “那就这样吧!你们明日起就不用去书房了。惜儿身子才好些,多休息一下也好。刘夫子的话你也别放在心上,书房的事,明年再说吧。” 林惜喜出望外,连忙站起来福了一礼。 “多谢母亲!“ “让大哥费心了!“ 她是真的心里高兴。本来想着夫人同意她暂时不上棋艺课就好。可是那样一来,一到刘夫子的课就少她一个人,必然非常明显,其它的夫子会有想法。说是早些散馆,不过是为换一位棋艺夫子罢了。 这一瞬间,林惜突然觉得大哥无比可亲,她也笑的无比灿烂。 林子锋还很少见到这个庶妹笑得如此开心。他自然回了一个笑容: “母亲,书房的事就交给儿子处理吧!时候不早了,儿子回房了!” 梁夫人知道他现在就要去安排夫子,没有多说什么。林子锋向母亲行过礼,便带着人大步离去了。望着儿子已经有些伟岸的背影,梁夫人与有荣焉。 从正房回来,林子锋就吩咐小厮去把家中的几位先生都请到了他的明心堂。 大少爷这里,四位夫子都还是第一次来,以前连大少爷的面都没见过几次。颇有些吃不准什么意思。小厮来叫的时候也只说了大少爷有请,等到人齐了,几个人互相使眼色,小声的交流了几句,竟没一个人知道来干什么的。 四个人在客厅等了半个时辰,别说大少爷没有露面,连口茶水都没有人上。守在门口的两个小厮像两个门神,一句话也不说。 四人只能继续等。 又过了一刻钟,林子锋终于露面了。 “抱歉,让诸位夫子久等了!” 众人忙道不碍事。可是这少爷嘴上说抱歉,却看不出一点抱歉的意思,大刺刺往主位上一坐:“今日请各位来,是想问问我的四个妹妹学业如何!白夫子?” 白夫子觉得奇怪,但还是照实回答:“大小姐自然是天赋异禀的,其它三位小姐也很聪明。不过如大小姐这样于琴艺上天资出众的毕竟少见。” 林子锋点头道:“还请夫子多费心了!刘夫子呢?” 刘夫子见终于问到自己了,连忙道:“大小姐和四小姐都很聪明,二小姐学得也不错,只是三小姐资质不佳。毕竟出身不同!” 林子锋不置可否,道:“不知我三妹怎么个资质不佳法?” “大小姐聪慧端庄,四小姐活泼伶俐,二小姐心思灵巧。只有三小姐愚钝木讷,是万万及不上其它三位小姐的。” “是吗?不知李夫子和赵夫子怎么看?也觉得我三妹愚钝木讷吗?” 第十七章 胜负(二) 李夫子想到今天上午在书房的事。 “府上的四位小姐都是天资出众的,三小姐较其它几位小姐话少些,可能是天性使然。但是她很聪慧,悟性非常好。” 赵夫子立刻附合道:“是的,是的。各人的性格不同,纵是亲姐妹脾性也有区别。但是三小姐决不是愚笨之人!” 他并不知道上午发生的事。但是大少爷一口一个“我三妹”,又说是问问“四个妹妹”的功课。他可不认为大少爷会想听到别人说三小姐愚笨木讷。 林子锋会心一笑! 还好,刘夫子这样的只是个别情况,不然夫子们要全换也很麻烦。 可是那边刘夫子已经冷汗直流了! 他在武阳候府做夫子三,四年了。斥责三小姐多少回自己都不知道了。当时三小姐还年幼,也没有别人说什么,慢慢的他也就习惯了。 可是现在看今天这个情况,大少爷是找他们来算账的。 怎么会这样? 三小姐不过是个庶女,细说起来只是半个主子。论身份,比嫡出的大小姐和四小姐差了十万八千里。就是二小姐,姨娘还健在,即便不见得有多得宠,也比没有强吧?何况她还有同胞兄弟。自然是比三小姐尊贵。 这些年来,他认定了三小姐一介孤女。不敢也不能把他这个夫子怎么样!他也就无所顾忌,越来越放肆了。 那边大少爷的声音还在继续。 “我也这么觉得,龙生九子各不相同,没有谁家能把自己的儿女性子养的完全一样。三妹喜静不爱说话,也不是什么坏事。她大病初愈,家中舍不得她来回奔波,原想让她多休息几日。可是她对功课十分上心,自己怕耽误了,还未痊愈就着急上书房。父母担心三妹的身子,决定今年早些散馆,就让她们姐妹多玩几天吧!明年开春,妹妹们的功课就有劳夫子们操心了。” 大少爷说这话的时候脸上笑咪咪的! “我这里得几管上好的狼毫笔,原是贡品里的,也还算难得。就送给各位夫子用吧!” 狼毫笔?还是贡品里的? 刘夫子心思立刻活了! “大小爷,夫子们说的是,三小姐只是生性好静罢了。想必是我平日方法不太得当,以后三小姐那里,我多用些心,好好教她,定不会让大少爷失望的。” 林子锋淡淡道:“那正好,我也想和刘夫子多聊聊!”说完叫了小厮进来,拿了东西送另三位夫子回房。 三位夫子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可是不过是提前些日子散馆,也不是什么大事。又见刘夫子被单独留了下来,大家心里想着事不关已,高高挂起。遂各自回房收拾,准备提前回家了。 刘夫子也不过多留了一刻钟的功夫,便也回房收拾行李了。只是比起其它夫子的淡然,他则是顶着一张灰败的脸,麻溜的收拾完,连夜回家了。 正房里,林子锋走后。林惜知道以后不用看见刘夫子那张讨厌的脸,心里很高兴。这样的高兴不自觉的就带在了脸上。可是比她更高兴的是四小姐林佳莹,一听说明天开始就不用去书房里,四小姐乐的眉开眼笑,就差没放鞭炮了。蹦蹦跳跳上前,挽了梁夫子的胳膊撒娇。一会说想去外祖家小住,一会说要去庙里烧香,又说想上街买东西。梁夫子对这个小女儿一向纵容,随她说什么都没有拒绝,只说是天太冷了出门怕生病。 林佳莹算了算,竟是日子都不够用了,只恨散馆太晚了,惹得梁夫人哭笑不得,只好由着她闹了。 只是二小姐林倩笑得有些勉强。 从梁夫人那里回来,一进院门,秋雨就迫不及待: “小姐,这下您可不用再发愁去书房了吧?哼!让那个刘夫子再得意!他不是欺负小姐吗?活该让大少爷收拾他。就他还想让小姐给他斟茶认错,呸!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身份。这下可好,差事也丢了,别人家知道他这个德行,肯定不会用他的。看他以后还能干什么!最好什么也干不成,到时候就让他上大街上要饭,看他还怎么得意!” 难得这丫头居然忍了一路! 林惜觉得好笑:“你今天下午怎么不骂他?“ 秋雨红了脸:“今天下午的时候,奴婢不知道府上会怎么处置!怕小姐伤心。” “那你现在是觉得我胜了?” 秋雨愣了:“那是当然了,大少爷不是把那个刘夫子赶出府去了吗?“ 秋雨也只愣了一下,立刻恍然大悟:“小姐不满意?您要是不满意,就跟夫人或是大少爷说说,到时候狠狠给那个刘夫子一个教训,好好给您出口恶气!” 林惜心时苦笑! 她哪里就胜了? 孰是孰非只在母亲和大哥一念之间,她所做的,只是告了一状而已。怎么处理,这不是她能做主的。如果这是一场战争,败了的是刘夫子。可是胜了那个,却不是她,是母亲和哥哥。 不,在母亲和哥哥眼里,刘夫子不配称为对手。 他只能算是蝼蚁而已。 而自己,是另外一只蝼蚁。只是得到母亲和哥哥支持的一只蝼蚁。 深秋的天气,窄寒还暖!阳光透过糊窗的明纸照在林惜的手上,她随意变换着手势,桌上的影子也就变成了不同的模样。 看着变来变去的手影,林惜心里竟然生出一丝感慨。 什么时候,自己也能像母亲和哥哥一样,不用再依靠别人就好了。 第18章 周小姐的礼物 不用上书房的日子,林惜过的十分悠闲。除了每日早晚去正房请安,就窝在小院里看书。过了两日,门房来报,有人给她送衣服来了。 来的正是那天在“飘云”接待她们主仆的女掌柜。见人先露三分笑,向林惜行礼: “三小姐万褔,您的衣裳做好了,我给您送过来。” 林惜打从心里欣赏这样的女子,尽管她的地位远不如自己。 北晋的风气较前朝开放,女子出门被认为是很平常的事情。平日可以自由上街游玩,走亲访友,天气好的时候出去踏青也无所谓。可是女子出外谋生的却是少之又少。比如东平大街,大部分都是女客,店面里做生意接待客人也都是店小二,只有少数几家有女掌柜。 像月娘那样的,有一技之长,尚且寸步难行。而眼前这位,确是凭着一已之力为自己求得一份差事。这世间失去依靠,独自飘零的女人何其多,能似她这般的,实在难能可贵。想必也有她的过人之处吧。 林惜笑着赏了她坐,吩咐秋月给她上茶,女掌柜谢了赏,也只欠身坐了。 秋云服侍林惜进内室试衣服。 非常合身。而且,还很惊艳。 漂亮的姜黄色衣裙,领口和袖口都用银色做边,优雅端庄,袖口略偏大一些,行走之间来回摆动,无端就增加了三分俏丽。 林惜很满意。 “衣服很合身,代我多谢周小姐!“ 女掌柜忙站了起来,“三小姐喜欢就好!” 又取出一个十分精巧的小盒子。“三小姐,这是我们东家送您的!” 林惜不解,接过打开一看,里面是几颗不同颜色的宝石。有一颗指甲大小的红宝石,质地还很不错。另几颗更小一些的,她都不认识。 “三小姐,我们东家说与您一见如故。这几颗宝石是我们东家少爷外出行商的时候,从一个边陲小国带回来的,并不贵重。胜在色彩丰富,云都并不多见。我们东家自己留了几颗,这些送与您把玩,是我们东家的一番心意,还望您收下。“ 林惜原打算不收的,自己与那位周小姐也不是很熟,不好冒然收人家的东西。 可是听女掌柜一说,觉得这位周小姐非常有心,她也有意结交,还是收下吧。 “那我就却之不恭了!周小姐什么时候得闲,我请她喝杯清茶。“ 差事完成,女掌柜的松了一口气:“小的一定把话代到,三小姐若是没有别的吩咐,小的就告辞了!“ 林惜笑着点了点头。秋云忙上前给了赏,安排人送掌柜的出府。 回来的时候苦着一张脸:“小姐!”钱匣子见底了,只是这话到底没说出来。 今天才二十九,府里是初五发月例!虽说没几天了,可是如果再有像今天这样的情况,小姐的身份摆在那里,不打赏会被人家笑话的! 林惜心里叹了一口气,她是这武阳伯府最穷的主子了。 一分钱难倒英雄汉。她是伯府的小姐,梁夫人当家也不曾苛待,吃穿用度都不缺。可是若说银子还真没有多少。一个月二十两银子的月例,偶尔自己买个小东西,或是打赏下人就没了。 从前齐嬷嬷不喜欢让她出门,她鲜少出去。现在,为数不多的私房银子也不知被齐嬷嬷弄到哪里去了。除了忍耐,她却想不出什么办法来。真要有用,她也可以向梁夫人开口,从帐上支钱。可是眼下,却为着这几两银子左右为难。 这日午后,月娘找到了林府的后门,来给林三小姐送首饰。 她把前两开从这里拿走的几件旧首饰熔了,重新打成了一对鬓花和一对耳环。 把首饰呈上,月娘心里直打鼓。暗自把所有认识的各路神仙,菩萨佛主都拜了一遍,求各位保佑东西能过了这位的眼。为了做这些,她三天都没有好好休息。来回思量,处处仔细,恨不能把自己所学全都用上,只求这位林小姐满意。这样,她或许可以再为她做事,说不定,能就此在云都安稳下来了。 林惜拿在手里反复看。东西做的挺别致,尤其是那对鬓花。 赤金做底叶,中间花蕊的部分用的大小不一的粉珍珠和白珍珠。很适合林惜的年龄。耳环的颜色也一样,一看就是成套的。 白珍珠来自那条项链,赤金来自那根金簪。粉珍珠的成色一般,应该是从街上买来的。 终于,林惜把东西放下了,月娘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东西做的不错,只是中间的配色我不太喜欢。“ 月娘的心里咯噔一下,这下完了。 林惜却把月娘招到跟前,指给她看,让她把中间的珠子拆了几颗,换成红玛瑙,底叶的部分也稍做修改。 月娘认真听完,脸早已红的像熟透的苹果。小鸡啄米似的连连点头: “三小姐,小的这就回去改。” 她看上去比上次见面憔悴不少,扑了一层脂粉也难掩倦容。唯有一双眼睛亮晶晶的,充满了期望。 月娘的手艺不错,设计的款式也很别致。只是可能眼界所限,见过的好东西少。稍加改进就好了。 给她拿几颗红玛瑙的珠子,林惜想起自己有一对金镯子款式过于陈旧了,便也一并拿给了月娘。让她去金铺熔了,换一锭金子,余下的零头换成现银带来。 月娘接了东西,林惜叮嘱了几句便着人送她出去了。 第二天,飘云的女掌柜又来了。她是来送帖子的,十月初三,周小姐请林惜在悦来茶楼小坐。 第19章 空穴来风 月娘走后,连着好几天都没有再来。 林惜还有些意外,鬓花和耳环的改动都不大,怎么好几天都没个音讯? 秋云心里着急的很,月娘拿的东西不少,前后加起来值好几百两银子呢!她不会是见财起意了吧? 这两天秋云有事没事就往后门跑,今天一个上午就跑了三四趟。反复叮嘱守门的婆子,要是有人来找三小姐要赶紧通报。 几个守后门的婆子都被她弄的紧张起来,一再的向她保证,只要有人来找三小姐,她们就立刻把人带到西院去。 吃了午饭,秋云想着月娘,便又往后门去了。到了一问,还是没有消息。心里好不失望,也只好回院子里再说。刚走没两步,一个守门的婆子就追了上来。气喘嘘嘘道: “秋,秋云姑娘,有人找三小姐,” 秋云大喜,总算来了,两步并做三步就往后门去。 到了之后彻底傻了眼。 一个陌生的男子站在那里。 左右看看,却没有旁人了。秋云疑惑道: “是你找我们三小姐?“ 守门的婆子们互相交换个眼色,不约而同的想:“这三小姐的客人催了一早上,怎么是个男人?“ 那人站着没动,不急不缓地回道:“我有事找林三小姐。” 秋云不认识他,而且她觉得自家小姐也不一定认识这个男人。可是她不能擅自作主,只好让对方稍等,自己回去通报。 回了小姐,林惜比她还意外。 “确定是找我的吗?“ 秋云认真回忆了下:“是的,小姐,他说有事找您!“ 林惜就纳了闷了,自己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不认识什么陌生男人啊? “把人带到前院的花厅,去正房看看高嬷嬷在做什么。“ 林府前院有个花厅,离二门不远,四面视野开阔,用来待陌生客人最好不过。那里人来人往,又有梁夫人房里的嬷嬷陪着,也不用担心有什么闲言闲语传出去。 林惜重新梳了头,又换了身庄重些的衣服。留了秋雨看家,这才带着秋月和秋霜往花厅去。 到了花厅,高嬷嬷和秋云已经在了,远远看见花厅里坐着个穿灰衣服的少年,一个书童打扮的人立在他的身后。林惜走进去,高嬷嬷领着花厅里侍奉茶水的小丫头给她行礼。 “三小姐万福!“ 灰衣男子站了起来,拱手向她做抑:“可是林三小姐?” 林惜这才看清,这人大约双十年华,皮肤不是很白,泛出健康的古铜色。一双大大的丹凤眼,看上去很温和。玉冠束发,穿一件浅灰色的直辍,脚上的一双云靴看着不像是普通人家能穿的起的。 林惜福了一礼:“我就是林惜,这位公子是……“ “林三小姐,在下姓方,方晴天,是云都府衙门的捕快。“ 捕快? 林惜更奇怪了,这个人她是真的不认识。 “林三小姐可认识一个林川籍的秦姓女子?“ 月娘! “她出了什么事?“ “是这样的,她被人告盗窃,我们在她住处找到了一些财物,可是她说东西是林三小姐给她的。因为苦主人证物证俱在,我只好找林小姐求证,这些首饰可是您所有?“ 说话间,方晴天取出一个荷包打开,递到了林惜的眼前。 林惜看了一下,确实是自己的首饰。只是月娘怎么会给人告盗窃呢? “这是我给她的,她现在人在何处?已经被关押了吗?“ 方晴天并没有马上把东西收起来,而是再次向林惜求证:“林三小姐肯定?是否需要再确认一下?“ 林惜有些不高兴了:“这是我的首饰,因月娘有些手艺,我便让她给我重新打个样式。这几样我都是前几日才给她的,断然不会看错。方大人若是不信,也可以随便问我身边的丫鬟,她们都是见过的。只是不知月娘她现在人在何处?可有受苦?“ 方睛天微微一笑:“林小姐不要生气,事关证物,我只是谨慎一些。你放心,她没事,也没有被关押,只是在自己的住所不能外出而已。既然有您肯为她做证,很快就会结案的,到时她自然会没事。“ 林惜松了一口气,没被关押就好。 如果月娘被关进去,那事情会麻烦很多,弄不好,对她以后的声誉都会有影响。 “只是不知她被什么人首告盗窃之罪?空穴之风,所谓何来呢?“ 方晴天没想到林惜会问这个: “这些事,恕我不便多说,林三小姐有兴趣,不如到时候直接问事主比较好。“ 林惜想到对方的“人证物证齐全“。 向方晴天福了一礼: “那就有劳方大人多多关照了。我也是关心则乱,言语间有不当之处,还请方大人多多包函。” 方晴天拱手做揖:“林三小姐言重了,这本是本官份内之事。差事已了,我就不打扰了,告辞!“ 林惜心想:这位方大人行事倒是利索,即不特别热情,却也礼仪周到。 示意高嬷嬷送他,自己带着丫鬟回了西院。 不大一会儿,高嬷嬷送完客人也到了西院。 只从上次送高嬷嬷回了正房,她们就没有再见面了,高嬷嬷才一进门,准备见礼,林惜就笑道:“嬷嬷快坐!“ 高嬷嬷坚持向三小姐行了礼,方才坐在凳子上,秋云早已泡好了茶水端过来。 “嬷嬷来花厅陪我待客,母亲可知道?“ 高嬷嬷笑笑道:“应该是知道的,我没有刻意回禀夫人,不过有和梁嬷嬷打过招呼!“ “那梁嬷嬷可有说什么?“ “没有,梁嬷嬷只说,三小姐有什么差事,让我只管来就是了。“ 林惜笑了,梁嬷嬷这个反应她一点都不意外,特别像梁夫人的风格。 “方才那位方大人,嬷嬷可知道他?“ 第20章 福气 高嬷嬷道:“奴婢只知道这位方大人是新上任的,原本的云都府捕快走了!” 顿了顿又道:“要不奴婢再去打听打听?老爷身边的人应该多少知道一些的!” 林惜想想算了,月娘很快就自由了,想知道什么,到时候再问她就行了。再说与外面的官差打交道,一向都是由父亲和哥哥出面,自己一个深闺女子,和他们没什么来往。 “不必了,嬷嬷,多谢你了!” 高嬷嬷立刻站了起来:“三小姐哪里的话,服侍您是奴婢的本份,可万万当不起您这个谢字。” 对于高嬷嬷,林惜有些不一样的信任,她在自己生病的时候照顾自己,毕恭毕敬,细致周到。后来回到梁夫人那里,也找过她两次,也是尽心尽力,从来都没有任何的推托之意。高嬷嬷在梁夫人房里当差,与府中的其它仆妇又不一样。不论要办什么事,府里上下都要给个面子的。 方晴天离开林府之后,很快便处理好了月娘的案子。当天下午,月娘便恢复了自由之身。 告发她的是一家当铺的掌柜,说她偷窃了当铺的当品。连有些什么东西都一清二楚,指证的赃物里,有那个翡翠簪子,也有林三小姐给的部分金饰。她不知道对方是怎么回事,更不敢追究。这些日子飘泊不定让她几乎成了惊弓之鸟,能够平安无事已经是万幸了,如果不是林三小姐,现在还不知道会怎样。 这夜,月娘辗转难眠。生活前无去路,举步维艰。自己虽然有手艺,可是在云都,人才济济,根本显不出她来。前思后想,现在也只有林三小姐这一根救命稻草。唯有尽心服侍她,才能有个出路。干脆也不睡了,起来把明天去林府带的东西拿了出来,反复看了又看。直挨到天亮,早早就出了门,等在了林府的后门那条巷子口。 时辰还早,月娘就在离林府远一些的地方溜达,看见一个老婆婆也在巷子口转悠,还不时的往林府后门张望,说不定和自己一样,也是找人的!等到日上三竿了,月娘估计三小姐得闲了,方才往林府去。 见到林三小姐,月娘噗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 林惜吓了一跳:“起来再说,这是怎么了,可是受了什么委屈?” 月娘哽咽道:“奴婢多谢三小姐搭救,愿当牛做马侍候小姐。还请小姐收下我吧!” 林惜沉默了。月娘自称是“奴婢”,这是要卖身为奴了。她不太赞成: “月娘,你现在要卖身容易,日后想要恢复自由身却很难了。你可要想清楚了,不到万不得已,我觉得你还不不要走这一步的好。你现在孤身一人,有什么难处是过不去的呢!” 秋雨看了秋云一眼,两人都不敢说话。 月娘还是坚持:“我情愿跟随小姐,端茶递水,服侍左右,还请小姐不要嫌弃!” 林惜给秋云使个眼色,秋云忙上前,将月娘扶了起来。 林惜喝了口茶水,慢慢道:“你想要追随我,也不必急在这一时,卖身是大事,你还是回去好好想想,以后再说吧!” 月娘昨日差点就被官差带走,那当铺掌柜的空口白牙,固然是为了钱财,可说到底,不过是欺她无依无靠罢了。她心里焦急,还想再说什么,秋云却打断了她,道:“月娘,小姐让你办的差事怎么样了?“ 月娘忙把改好的鬓花,连同换好的金锭现银也都拿了出来。林惜接过鬓花一看,果然改过以后漂亮很多,做工又精致,比起大银楼的出品也不逊色。 林惜很满意。道:“东西做的不错!“ 月娘道:“三小姐,我……“ 林惜摇了摇头:“你的心思我知道,先不必急着下结论,你有心为我做事,在哪里,做什么,都是一样的!“ 未免月娘回去胡思乱想,林惜把周小姐送的宝石拿给了她,言明让她打一对银手镯,多拿了十两银子给她做生活费用。秋云则让秋霜送了她回去住处,认清地方,若三小姐有事再找她,也能找得到。 两人出了林府不远,月娘又看到了早上那个婆婆,她看到她们两人却故意躲开了。 林府西院里,林惜和秋云说起月娘: “她是有些被吓到了吧,才会一时着急,想出这种办法来。“ 秋云道:“小姐,奴婢觉得月娘想追随您也不失为一个办法,虽然不是自由身,可也算有个依靠。否则她一个女子,异地他乡,又无亲无故,要生活下去也是很艰难的。她能遇到小姐,也是她的褔气呢!” 林惜淡淡一笑,道:“我知道她不容易,不想趁人之危罢了。只要她好好办我交待的差事,我不会不管她的。” 秋云柔声道:“奴婢知道的,所以说,月娘遇到小姐,是她的褔气。小姐是良善之人。” 林惜大感意外,一直以来秋云就话不多,这话她觉得倒不像是秋云会说的。忍不住打趣到:“咦!拍马屁的功夫见长啊!说,哪里学来的?” 秋云却难得正色道:“小姐,奴婢是真心的!” 第21章 路遇齐嬷嬷 十月初三这天,林惜约了周小姐喝茶。她早早就起床了,收拾好了自己给梁夫人请安。二姐林倩比她还到得早,看见林惜把脸转到了一边。林惜也无所谓了,请示过梁夫人以后就出门了。 马车走起来,林惜很高兴,她一向没有什么能合得来的朋友。那位周小姐给她的印象很好,算是一个良好的开始,所以林惜对于今天的见面充满期待。离了府没多一会儿,马车摇晃的节奏让她的发簪有些松,秋雨才要帮她把头上的簪子扶正,马车忽然停住了。林惜没防住,整个人往前扑去,秋云忙伸手拉住自家小姐,总算虚惊一场。 门车的帘子被人一把撩了起来。 “三小姐”齐嬷嬷又惊又喜。 她已经在林府外转悠了好些日子。 自打她没了武阳候府的差事,家中就全靠着店里的收入过日子。这要是放在一般的人家也算是吃穿不愁了。 可是齐嬷嬷不这么想。 她在林府多年,见多了官宦人家的富贵,觉得自己也不是平民百姓。两个儿子又不差,想方设法也要给他们谋一个正经的前程。 深秋的天气已经很冷,西北风吹在脸上像刀割一样。不过几天齐嬷嬷就已经吃不消了。她这些年在武阳伯府,虽说名义上是奴仆,却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平时也不过是端茶递水,打骂一下小丫头什么的。一些小康之家的当家太太也未必有她的日子过的舒服,更别说受这个罪了。 可是想想家中的两个儿子,终于还是咬牙坚持了下来。 老爷说了,只要这件事情办成了,就安排她的两个儿子去衙门里当差。以后少爷得了岳家的帮助,有了大好的前程,自然也会提携他们的。等将来混个一官半职。那时自己可就是老来得福了,封个正经诰命,这一辈子才算没有白活。 老天有眼,终于让她等到了三小姐。 “三小姐,奴婢等您等得好辛苦。” 林惜没想到今天会见到齐嬷嬷。她离府不过半月,脸上已有了风霜之意,比在林府时平添了许多憔悴。 现在,她站在轿门前望着自己,笑的格外灿烂。 林惜不知道,此刻的她,在齐嬷嬷眼里,就是救命的活菩萨,西天的佛主。谁都不能和她相比。就是玉皇大帝,此时此地,也不及她万一。她坐在轿里,就像寺庙里庄严的法像,浑身都冒着金光。在齐嬷嬷眼里,她不是林府的三小姐,她是最有神力的天神,举手投足,都决定着自己的命运。 林惜很意外,“嬷嬷是专门在这里等我的?可是有什么事吗?“ 齐嬷嬷笑望着林惜,温柔道:“哪里有什么事?我不过是惦记小姐罢了。我服侍小姐多年,一离开便牵肠挂肚,吃不下,睡不着,日夜难安。惟恐你不能照顾好自己,怎么三小姐几日不见我,就已经不记得我了吗?“ 说着说着,声音里竞有了哽咽之意,掏出帕子哭了起来。 林惜心有不忍,忙道:“怎么会呢?嬷嬷快别伤心了,我也想着嬷嬷呢。离府之后,您过的怎么样?” 齐嬷嬷一听就松了一口气,心里悄悄想:“看来有门,这些日子的罪没有白受。就知道三小姐心里是有我的,那事情就好办多了!” 一念至此,立刻用帕子捂着嘴,抽抽嗒嗒道:“没想到三小姐还想着我,我就是立时死了也值了。三小姐,不瞒你说,你就是我的命根子,哪天若是三小姐不记得我了,那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看着齐嬷嬷抹眼泪,林惜心里很难过。这半个多月没有见到她,林惜已经惭惭习惯了没有齐嬷嬷在身边的生活。从心里上也远没有那么依赖她了。可是,数年的感情岂是说断就能断的?看着齐嬷嬷风干的脸,听着她的咽咽哭声,林惜心里一阵阵的难过, “嬷嬷,你别伤心了,外面天冷,早些回去吧!若是有什么难处就来找我。” 说到这里,又觉得自己一个女孩子,也办不成什么大事。忙改口道:“若是我能帮得上忙,定是不会推辞的。“ 齐嬷嬷哭了一会儿,轻轻抬眼,见林惜有了不忍之色脸上,心中已然定了大半。现在当务之急是稳住她,其它的都好办。只要她还相信自己,那就什么事都能成。 “哎!我这就回去。三小姐,我今日能见到你,看见你一切安好,我就放心了。受这些冷又有什么关系。我就怕你有个三病两痛的,真是恨不能替你受了。如今我不能够在你身边,只求你一切平安如意,我就是去了九泉之下,也对姨娘有个交待了!” 说着又拿起帕子擦了擦眼角。 秋云和秋雨两个人都不敢作声。 当初齐嬷嬷在西院的时候,小姐是如何信任她的,她们全都看在眼里。齐嬷嬷因何出府,她们多少也知道一些。 看着眼前的景象,两人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这齐嬷嬷到底是什么意思? 林惜听到齐嬷嬷说起齐姨娘,心里很不是滋味。双眼木然地望向车顶,好大一会儿没有吭声。 齐嬷嬷察言观色,立刻道:“瞧我,竟说些不高兴的。小姐这是要去哪里?” 林惜淡淡道:“我出来有点事,外面天冷,嬷嬷还是早些回去吧!” 齐嬷嬷下了马车,径自往旁边的小巷走了进去。 因为耽误了一些时间,秋云便让马车加快往悦来茶楼驶去。 待林府的马车走的看不见了,齐嬷嬷方才从刚刚的小巷走了出来。匆匆忙忙雇了一顶青衣小轿,却不是回家,而是让轿子往云都府衙不远的槐花街去了。 第22章 槐花街 周小姐在悦来茶楼等了小半个时辰,还没见到林家三小姐。 她的丫头小湖在旁边劝道:“小姐,林小姐许是今天不来了,您别在空等了。奴婢陪您回去吧?“ 周小姐慢慢喝口茶,淡淡道:“我看林小姐不是言而无信的人,可能是有什么事情耽误了,再等一会儿吧!“ 小湖忙给她又添上。心中默默地想:“那位林三小姐今天怕是不会来了。真是的,不来也不派个人说一声,白白害我们小姐在这里空等。“ 抬头看见自家小姐正用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她,好像听到了自己心里的声音,连忙低下头去。 林惜紧赶慢赶,到了悦来茶楼还是比约定的时间晚了半个多时辰,她做好了心里准备,周小姐可能等不及已经先走了。那样的话她就差个人去“飘云”说一声好了。 见到周小姐的时候林惜真是松了一口气。 “抱歉周小姐,让您久等了!” 周小姐笑的如沐春风,亲自倒了杯茶水递给林惜:“没关系!“ 林惜赶路有些着急,额头上甚至有了薄薄的汗意。接过茶水缓了缓,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 周若琳主动打开了话题,她跟林惜说起如何自己从江南来到云都。一路风风雨雨,所见所闻。 林惜从未离开过云都,充满了好奇。周若琳说的声情并茂,听得林惜像亲身经历一样,只觉得比那唱戏的话本精彩百倍。两人坐在临窗的雅间,喝着上等的铁观音,看着窗外的无边风景,说不出的惬意。周若琳很善于聊天,她问起林惜云都的风土人情,毫门世家。林惜知道的有限,她还是尽可能的说的详细,希望能帮到周若琳。 两人在这边一见如故,聊的好不开心,只恨时间过的快。却不知道,在不远处的槐花街,还有几个人正揪心林惜什么时候回府。 齐嬷嬷和林三小姐分开以后,就坐了顶小轿子直奔槐花街的齐府而来。 槐花街位于云都府的内城,虽然比起武阳候府是差很多,可也是个大三进的宅子。这里算是齐同知的祖宅。 齐同知是正六品的京官。像他这样的,在这天子脚下,也就比布衣百姓稍微好点。云都府寸土寸金,多少比他品阶高的京官都买不起内城的宅子。 齐同知的祖父曾经官至礼部侍郎,当时置下了这个宅子。到他父亲的时候,举业不成。齐同知十年寒窗,也只考了个举人,又过了六年,方才勉强混了个同进士出身。彼时齐侍郎早已故去,齐家朝中无人,又等了几年。直到齐小姐嫁了武阳伯世子为妾,吏部的人才想起了他,补了七品同知的缺。在任好熬了几年,调回了云都。在那以后,云都府换了两任知府,他这个同知却是再也没动过了。 齐嬷嬷在这里住了好几年,后来才随齐姨娘嫁到林府。对这个宅子自然是十分熟悉。她在后门下了轿子,便匆匆奔向前厅。齐老爷今日没有去府衙,正在前厅练字。 刚刚写好一幅“财运亨通“,齐同知琢磨着要将这幅字送给刚开的那家酒楼,怕是能有不少的孝敬呢!那个王老板,一看就是有眼色的。有倒是现官不如现管,他要是没这点眼色,还是趁早收拾了回老家才是。 想着白花花的银子都流进自己的口袋,齐老爷的心情美极了。 “老爷,老爷,奴婢见到三小姐了。” 齐同知一惊,手里的字掉到了地上。还没等他过去捡,只听“咣当”一声,书桌上的和田玉笔洗已经落在了地上,四分五裂,彻底完蛋了。 齐老爷心疼极了,一腔怒火都发在了刚进来的齐嬷嬷身上:“贱婢,你是怎么做事的?大呼小叫的成何体统?” 齐嬷嬷看着眼前的一片狼藉,战战兢兢。 她是从小在齐府长大的,齐老爷是她的主子。完全不同于林惜,她对齐老爷只有服从和畏惧。齐老爷让她做什么她就做什么,从来不敢有丝毫其它的念头。 齐家大少爷已经及冠,齐同知想要为自己的长子娶得武阳伯府的庶小姐为妻,好让他将来得岳父庇护,仕途更加平顺,鹏程万里。 原本两家门第差别太大,这事决无可能。 可是林三小姐的生母是齐大少爷嫡亲的姑姑,齐同知有了这个心思。 怕林伯爷不会同意。齐同知私下找了林三小姐的乳娘齐嬷嬷,让她设法促成此事。 半个月前,她半夜鼓动林惜去林府后门见齐家少爷不成,被林家赶了出来。以为这事就这么算了。可是没过多久,齐同知又差人把她叫进了齐府。 这次齐同知告诉她,如果这事成了,就把她的两个儿子都弄到云都府衙去当差。 齐嬷嬷心动了。她只是个奴才,虽然不是奴籍,可那也只是主子的恩典。两个儿子念过几天书,也只是认字而已,为的是做点小生意会记帐。更进一步的,她不敢想,觉得自家的祖坟上少了那几根草。 从来不知道自己还有这个命。 齐嬷嬷当时就恨不得把林惜绑来交给齐大少爷。 齐老爷却让她去林府外等着林惜出门,而且嘱咐她,什么都不要说,只对林小姐说自己多么挂念她就好。 齐嬷嬷照做了,在武阳候外吹了十几天的冷风。终于等来了林三小姐出门。事情也很顺利。那么,接下来怎么办呢? 她迫不及待地来到了齐府,跟自己的主子报功讨主意。 齐老爷听后喜形于色,立刻吩咐自己的小厮:“马上去把少爷请到前厅来。” 小厮不敢耽误,一溜烟飞奔去了。 齐嬷嬷仿佛已经看见了自己的封诰: “老爷,我已经让我的小儿子等在三小姐回家的路上,只要三小姐一出现,再找一个合适的地方。到时候让少爷过去,这事就板上钉钉了。” 第23章 恩情(一) 齐家大少爷齐雨恒,齐同知唯一的嫡子,也是齐同知的骄傲。他今年刚刚及冠,三年前就考过了乡试,已经是秀才了。现在在西郊的落霞书院读书,成绩出众经常受到夫子的夸奖。这些日子齐雨恒没有去书院,他和夫子说家中来了父亲的同年,要指点他的举业,他要请几天假。 齐雨恒心里知道他自己这几天的主要目地是什么。父亲的小厮来找自己,他放下手上的书本就来了前厅。 齐少爷人还未进前厅,就听见齐嬷嬷的声音:”事情就是这样的,我都是按您说的,您放心,可是一差点差错都没有啊!“ 齐同知忙招呼儿子:“雨恒,林三小姐有消息了!“ 齐雨恒不紧不慢走进前厅,温和地和齐嬷嬷打招呼:“嬷嬷什么时候来的?外面冷不冷?” 齐嬷嬷受宠若惊,说话都有些结巴:“不,不冷,大少爷没有去书院吗?” “这些日子嬷嬷辛苦了,都是为了家里的事奔走。您是见过大世面的人,这府里的事以后还要您多操心!” 齐嬷嬷连忙道:“都是奴婢份内的事,不敢当辛苦。大少爷,这事情我都安排的差不多了,现在就委屈少爷和过去吧?” 齐雨恒的声音依旧温和:“好,嬷嬷带路吧!” 齐同知看向儿子,齐雨恒回给他一个安心的眼神,和齐嬷嬷一起离开了。 悦来茶楼里,林惜和周若琳聊的格外高兴。两人早把初见面时的客气丢到了九宵云外,“惜儿”“若琳”的来回叫着,中午还一起吃了午饭。互相约了下次有空再见面,这才依依惜别。 林惜坐上了回家的马车,笑容还洋溢在脸上。秋云和秋雨都是第一次见林惜这么高兴,她的脸蛋红扑扑的,眼角的笑意满满的流露出来,整个人都神采飞扬,比天边的晚霞还要灿烂。 林惜坐在车里盘算着过两天等月娘的手镯打好了,送一只给若琳,她应该会喜欢的。 马车停了下来。 一个年轻男人的声音传进来:“三小姐,我是多福。” 是齐嬷嬷的长子? 秋雨下了马车:“什么事?” 多福却并不理会秋雨,隔着帘子道:“三小姐,我娘身子不舒服,病中思念小姐,请小姐去看看她吧!” 林惜没有搭话。 秋雨生气了,“你这人真是不知所谓,你娘生病了,你做儿子的给她请个大夫看看就是了,拦我家小姐的马车做什么?快快离开,不然就不客气了。” 多福看都没看秋雨,继续对着马车帘子道:“三小姐,我知道您身份尊贵。非我等贱民可比。可是我娘真的病了,她从中午就开始发高烧说胡话,嘴里还一直叫着小姐。还请小姐看在她服侍您多年的份上,就去看她一眼吧!她见了您,心里高兴,定会立刻好起来的。“ 林惜还是没有搭话。她没有去过齐嬷嬷家,今天出门,身边也只有两个丫鬟陪同,也太不方便了。何况中午才见过她,想来她病的不会有多严重。 她给秋云使个眼色。秋云会意,撩了马车帘子道:“多福,我家小姐今日还有事,不便去探望齐嬷嬷。这十两银子,你拿去给齐嬷嬷买些吃点,让她好好休息。改日小姐得空了,会去探望齐嬷嬷的。” 多福不接银子,反而在马车前跪下了: “三小姐,我娘是您的乳母。尽心服侍您十几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她突然离开林府,心中挂念小姐,日夜难安。为了能看您一眼,连着在路口吹了十几天的冷风。她年龄大了,身子本就不好,全凭一口气撑着。今日见到了小姐,回到家就病倒了,烧的迷迷糊糊还叫着您的名字。三小姐,都说乳娘相当于半个亲娘,都说生恩不及养恩重。我求求您,求您看在我娘多年的辛苦上,求您看在这些年的情份上,就去看看她吧!我这辈子都会感激您的!“ 说着就在马车前嗑起头来,嗑的路面“咚咚”直响。 她们在路上停了一会儿,多福又跪在车前。方才已经有不少人围过来,这会见他言辞肯切,又在路上嗑起头来。路人都开始小声议论起来,甚至有那胆大的开始说话。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这位小姐,即是您的的乳母又不是外人,您就去看一眼也不费多少事,好歹也算全了多年的主仆情份不是。” “就是啊,这位小姐未免太过铁石心肠了!” “哼!在这些有钱人眼里,下人的命不值钱!她们才不会放在眼里。“ 林惜很是郁闷,人言可畏,今日这么多人看着,多福又说得好像齐嬷嬷受了多大的委屈似的。 秋云不敢说话,望向林惜。 林惜看了她一眼,道:“去吧”。 多福立刻爬了起来,在前面带路。引着林惜往家走去。 她们一走,围观的人也陆续散了。 齐嬷嬷的家并不远,就是槐花街的后面的一条小巷子。 一路上林惜的心里都不舒服,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秋雨看自家小姐一路上都不说话,方才从茶楼出来时的好心情全不见了踪影。现在又要去看齐嬷嬷,小姐是不是生自己的气了?早知道,刚才就不该对那个多福凶的。 她偷偷去看秋云,却被对方一眼瞪了回来。 秋云心里有点紧张,这齐嬷嬷怎么一下这么惦记小姐了?以前也没见小姐对她多重要啊? 马车走了不过一柱香的功夫,就看到了院门。 赶车的婆子才将车停稳,多福就扬起声音道:“三小姐您慢点,小心下马车。” 远远的传来“咣”的一声轻响,好像是什么东西掉到了地上,隔着院子听的不太真切。 第24章 恩情(二) 倒是多福的声音太大,先下车的秋雨险些从车上摔下来,不满的看了她一眼,这才转过身去扶自家小姐。 林惜就着秋雨的手从马车上下来,四下打量。这是一个小小的四合院,也是林惜所有去过的房子里最小的。 正房里,齐嬷嬷的二儿子正在打扫上的碎片。她自己躺在床上,头上顶着个帕子。看见林惜进来,有气无力的出声道: “三小姐来了。” 秋云很奇怪,不是说病的很严重吗?什么发着高烧人事不醒?怎么看着不像啊? 林惜来到床前,感觉齐嬷嬷和上午见面时并没有太大的区别,可她还是温声道:“嬷嬷,你感觉怎么样?哪里不舒服?” 齐嬷嬷心想,我哪里都舒服,这还不都是为了你?你现在来了,别说我没病,就是真有什么病,也立时好了。 她假意咳嗽两声,虚着声音和林惜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过了一会多福进来了,齐嬷嬷立刻会意: “三小姐,奴婢身子不舒服。别过了病气给你,你到厅里喝杯茶吧?” 林惜站起来道:“嬷嬷好好休息,我那里还有一些治风寒的药材,回头差人给你送过来。今日时候不早了,我就先回去了。” 说完径自转过身向门外走去。这时,门却“吱呀”一声打开了。 门外走进来一个书生打扮的年轻人,一身月白色的锦袍,头发很整齐,好像刚刚才梳好,上面插一根白玉簪子。肤色白净,秀气斯文。 林惜大惊失色。 她想起了半个月的那个夜晚,齐嬷嬷是为什么离开武阳候府的。想起了今天上午遇见齐嬷嬷,下午她的儿子就拦了她的马车。想起了从进来到现在齐嬷嬷的病情远没有多福说的那么严重。再看见眼前这个及冠之年的年轻人,她什么都明白了。 林惜无言以对,她心里还存在一丝希望,希望这只是一个巧合。 好像是为了验证她的想法,白衣男子向她拱手做抑道:“表妹怎么在这里,好巧,什么时候来的?” 林惜不接他的话,绕过他继续向门外走去。秋云忙快走两步到前面引路,秋雨上前扶住了林惜的手臂。 秋云还未走到门口,站在门边的多福两手轻巧的一推,“咔嗒”一声,门被关上了。 屋里是死一般的寂静。 林惜可以清楚的听到自己的喘气声,因压抑的愤怒而格外重。而且她很清楚的知道,形势对自己很不利。 “你们要干什么?”秋雨紧张的扶着林惜的胳膊。秋云欲回到林惜的身边,林惜向她使眼色让她别动。 齐嬷嬷忙道:“三小姐别怕,这是齐家大少爷,他可不是外人,是您嫡亲的表哥啊!” 齐雨恒又向林惜抑了一礼: “我听说齐嬷嬷身体不适,就想要过来探望。哪知道表妹正好在,真是唐突了!” 林惜心里冷笑,欺负她年纪小?看现在这架势,这话鬼都不信。 “齐公子来的正好,我家中还有事,就不耽误你们说话了,马上就走。还请齐公子行个方便,让我出去。” 一听林惜这话,齐嬷嬷掀了被子就下了床。 “三小姐,大少爷,你们表兄妹多年未见,理因好好说说话才是。我去给二位彻壶茶来,两位好好叙叙旧吧?“ 林惜看着衣着整齐的齐嬷嬷,心里最后那一点幻想也成了泡影,她一直跟自己说要冷静,要冷静。可是现在,只觉得心里的气往上顶,忍不住出言讥讽道: “嬷嬷不是病了么?方才在路上,多福可是跟我说,您病的高烧不退还说胡话。方才进来我还以为是自己眼花了,怎么您的病好的这样快?” 齐嬷嬷哑然,不过到了现在她也无所谓了。 齐雨恒暗骂了一声“蠢货”。到了现在这一步,主动权都在他们手里。他们什么都不需要做,只要多拖她们主仆一会儿就足够了。何必再惹得林惜心里不痛快? “表妹千万勿恼,这里是你的乳母家。你想什么时候走都可以,没有人会拦着你的。你也别怕,今日能见到你,我也有些心里话要单独说与你听。还望表妹给我个机会。“ 林惜面无表情道:“不必了,正所谓事无不可对人言,齐公子有什么话就在这里说吧!” 齐雨恒看了看周围的人,笑道:“表妹不介意就好。” “表妹,这些年你在林府受苦了。姑母去世的早,留下你一个人孤苦无依。我知道你不容易。我和父亲虽然惦记你,可是碍于身份也不好去看你,只能悄悄向齐嬷嬷打听你的消息。“ “再过两年你就要及第,马上就要开始议婚,不知道林家会把你许给什么样的人家。婚事于女子而言十分重要,若是你所托非人,将来生活艰难。我和父亲都于心难安,就是姑母,九泉之下也不能安心。“ “好在我已经及冠,父亲有意向林家提亲,定下你我的婚事。表妹,我们都是血缘至亲,你嫁到齐府,自然是待你如亲生。怎不比你嫁到别人家受苦要强上百倍?自然,齐府现下还比不上林府风光。不过你放心,我在书院读书,课业出众,今年就会下场。表妹放心,我定会为你悬梁刺股,挣回凤冠霞披的。将来,无论我如何风光,都会敬你爱你,待你始终如一的。“ 齐雨恒自己觉得说的差不多了,双眼望着林惜,等待她的回应。 林惜心里觉得无比好笑。 他自己想要攀上林家,还要说得这么好听。言语之间,好像全都是为她着想,要不是自己现在还身处险境,差多就要以为他是真心了! 齐嬷嬷那里早已是热泪盈眶了。 “三小姐,你看看,这才是自家人。夫妻和顺,就是吃糠咽菜心里也是甜的。大少爷事事都为你考虑,这是多少女子盼也盼不来的福气啊?“ 林惜看了眼齐嬷嬷,悠悠开口道:“婚姻大事,自然是要听从父母之命。齐大人若有此意,应该差了媒人向林府提亲才是。“ 第25章 翻脸 伪君子!林惜心里骂道! 可是她知道自己不能激怒对方。只能一边应付着一边想办法,要是实在不行就先答应他们再说。眼下天马上就要黑了,最要紧的是先离开这里,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齐嬷很是生气! 什么父母之命?父母要是能同意还和你说这些干什么?感情这半天都白说了!自己离府不过半月,她的脾气倒是见长。哼!小丫头片子,今天还能由得你了? “三小姐,你是我看着长大的,我在林府待了这么些年。你在府里过的什么日子,我还不清楚吗?大少爷来来回回都是为你考虑!你可千万要惜福,不要辜负了大少爷的心意。“ “表妹可还是有什么顾虑?大家都是一家人,有什么不妨说出来!“ 林惜现在满脑子都在想怎么能出去,离开这里回家。她真想对齐雨恒说“我什么都不想,只想回家。“可她心里清楚,这是不可能的。 “那依嬷嬷的意思,应该怎样?“ 齐嬷嬷的表情立刻明亮起来,她就知道,三小姐一定会听她的。看,这不就来讨主意了。她看向林惜笑咪咪道: “这事好办,三小姐只要对伯爷说,你与大少爷两情相悦,非君不嫁。伯爷自然会答应你们的婚事。到时候老爷会差人上林府提亲的,三媒六聘,八抬大轿,必不会委屈了小姐的。只待黄道吉日,您就是齐家正经的大少奶奶了。” “若是父亲不同意或是生我的气呢?再说我要如何跟父亲说我见过齐少爷呢?嬷嬷方才也说我在林府生活艰难,这婚姻大事,我又怎能做的了主呢?” 齐嬷嬷从未见过这样咄咄逼人的林惜。 在齐嬷嬷的印象中,林惜总是低着头,说话的声音也很小,且从未反驳过她的话。她在齐府拍着胸脯保证,三小姐听她的,这事一定能成。 现下齐府的大少爷还在这里,三小姐却百般推诿,甚至出言责问她。 齐嬷嬷大为恼怒,上前两步,指着林惜的鼻子就骂:“你这是什么意思?我是你的长辈,又是你的乳娘,你居然敢这样对我!你个忘恩负义的东西,你亲娘死的早,是我这些年不辞劳苦把你带大……” “住口”秋云大声打断了她,上前张开双臂护在林惜身前。 林惜心里一片冰凉。 秋雨平日就没有秋云沉得住气,这会早已是火冒三丈,什么也顾不得了。把腰一掐就还嘴: “齐嬷嬷,你是武阳伯府的下人,是我们小姐房里的管事嬷嬷。服侍小姐那是应该的,还什么长辈?我呸!小姐叫你一声嬷嬷那是抬举你,你还真把自己当个人物了。乳娘又怎样?我还没有听过谁家的乳娘算长辈的。小姐给你三分颜色,你还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居然跟主子论起恩义来了,你算什么东西?给我们小姐提鞋都不配!” 齐嬷嬷一口气堵在胸口,指着秋雨:“你,你”却是半天说不出话来。 齐大少爷一看局面要僵。便道:“齐嬷嬷的话表妹不必放在心上,我是男子,提亲之事自然是由我父亲托了媒人出面,表妹到时候只需稍稍配合就好,决计不会叫你为难的!” 林惜没办法,只得先应付他,回家再想办法。便道:“那我就在家中恭候齐大人了。” 此言一出,齐嬷嬷和齐大少爷都松了一口气,齐嬷嬷也顾不得记较刚才雨骂她了。板着一张脸道: “三小姐想通了就好!” 齐大少爷向林惜抑了一礼,“表妹能够这样想真是我的福气,你放心,这屋里的都是人证,我齐雨恒有生之年,都会善待表妹,与你夫妻和睦,恩爱白头。“ 林惜耐着性子听他说完,附合道:“还请表哥永记今日的誓言。“ 说完便自然向窗外看了一眼道:“天色不早了,我再不回去,家里要担心了。“ 齐大少爷点点头:“那是应该的!“ 又侧了半边身子道:“表妹请!“眼角的余光却扫向了齐嬷嬷。 秋云的手才放到门上,就听的齐嬷嬷大声道:“且慢“。多福原本就站在门边,听见这话立刻往前一横,用身子将门完全挡住了。 林惜回过头来:“表哥这是何意?“ 齐嬷嬷冷笑一声“三小姐,婚姻大事,岂能儿戏。即然三小姐同意了,还请留个信物吧!“ 林惜心叫糟糕,话可以胡说,这信物可是万万不能留的。 “难道方才我听错了,表哥不是要明媒正娶,而是要与我私定终生不成?这信物一事他日若是被人知道……” 齐雨恒假装低头思考,齐嬷嬷却道:“三小姐,这屋里就我们几个人,你不说,我不说,谁会知道呢?你空口白牙,总要有个证物才是。你放心,这东西就由大少爷保管,日后只当是定情信物,说不定,还是一段话呢?只是放什么东西好呢?” 齐嬷嬷两只眼睛在林惜的身上扫了个遍。 第26章 及时雨 林惜彻底慌了! 只是一瞬间,她的心里就转了成百上千的念头。今日无论如何不能把随身的东西给她,要不就是铁板钉钉的事了。 可是她们如果硬抢呢? 虽说本朝比前朝风气开放,可是女子的名节依然看的非常重。林惜也是读四书五经列女传长大的,如果真到了那一步……她心里立刻有了决定, 宁为玉碎,也绝不委曲求全。 只是自己要是真的就这么死了也太冤枉了。秋云和秋雨也会受到连累,不知道家里能不能明白自己的委屈,却是白白便宜了眼前这些恶人。 想想心里都憋的慌,真怀疑自己会不会变厉鬼僵尸,来找这些人算帐。 林惜的眼神从屋里人的脸上一个个的看过去。到齐雨恒的时候,四目交会,齐少爷把脸转向了一边,站在那里不说话。 秋云趁着众人不注意她,一点一点的往小姐的身边靠过去。 齐嬷嬷的眼睛在林惜的身上转来转去,琢磨着留下什么东西好呢? 这东西需得是贴身的物件才好,要不然到时三小姐反悔就不好了。今天无论如何也要把这事做实了。 忽然,齐嬷嬷眼前一亮,兴冲冲道:“三小姐,奴婢看你的衣服有些邹了,不如到内室换一件吧?奴婢这里前几日刚给您做了件新肚兜,您试试!” 此言一出,秋云再也顾不得什么了,一步跨到小姐面前,展开双臂挡住林惜。 秋雨已经愣的说不出话来了,齐嬷嬷居然想留下小姐的内衣,这对任何一个女子都是奇耻大辱,何况像林惜这样的官家小姐。 林惜觉得十分难堪,眼泪在眼眶时打转。她抬头看屋顶,努力忍着。咬着牙一个字一个字: “这,就,不,劳,你,费,心,了“ 齐嬷嬷冷笑一声道:“三小姐,我不想与你打什么哑迷,你也把你的那些小心思收一收。我看着你长大,你有几斤几两我还不清楚?少给我在这里装蒜。今天这事,你答应也得答应,不答应也得答应。我劝你好好听话,别敬酒不吃吃罚酒。要是整出什么事来,让大家都下不了台……” 说到后来,已是咬牙切齿,满脸狰狞。她边说边向林惜走过来: “到时候,吃亏的可是你自己。” 林惜看这架势不对,自知凶多吉少。她迅速把头上的簪子拔了下来握在了手里。 就在她以为自己必死无疑的时候,外面的院门忽然被人敲的震天响。 “开门,开门,快开门。”伴随着野蛮敲门还有嘈杂的人声。 这个声音在林惜主仆三个听来宛若天赖。 可是别人就不怎么高兴了。多福看向齐嬷嬷,齐嬷嬷扫了一眼齐少爷就道: “先别搭理他们,正事要紧!”说完撸起袖子就来抓林惜的手臂。秋云和秋雨忙拦住她。秋雨心里有气,使上全身力气,狠狠推了齐嬷嬷一把。 “哎哟”一声,齐嬷嬷摔了个四仰八叉。多福忙跑过来扶起她,齐嬷嬷指着秋雨恨声道:“你个小贱人,看我不扒了你的皮。给我抓住她。” 多福想要过来抓秋雨,敲门的声音却越发急了! “开门,快开门,快开门。官兵搜查,再不开门就要撞了。” 齐嬷嬷犹不甘心,齐雨恒却道:“去开门吧!” 多福小跑去应门,齐少爷出了齐嬷嬷的卧室。秋云和秋雨忙护着林惜来到了院里。 大门一开,呼啦啦冲进来七八个官兵,手里还拿着画像。 为首的大胡子官兵大声道:“开门怎么这么慢,是不是窝藏犯人?” 多福立刻赔着笑脸道:“没有,没有官爷,这不是家里人多,都在屋里没听见嘛。” 旁边的里正道:“叫家里的人都出来,官府正在***洋大盗,赶紧的,别耽误了老爷们的差事。” “是,是”多福不敢费话。 机不可失,林惜给秋云使个眼色,主仆三人径直往门外走去。 齐嬷嬷一看林惜要走,立刻上前一把拖住她:“你们想去哪儿?” 林惜没理她,甩开她的手就自顾自出了四合院。齐嬷嬷还想再拦,奈何院里还有众多的官兵在场,终是不敢造次。 出了院门,外面还有官兵,为首的是上次见过一面的方晴天。 “林三小姐!” 下午发生的事实在是出乎林惜的想像,她现在就是惊弓之鸟,看见谁都害怕,唯一想做的事情就是尽快回家。这会儿看到方晴天,她的心情坏透了。 “小姐,这位是方大人,您上次见过的!“秋云小声提醒道。 林惜努力挤出一丝微笑:“方大人!“ 方晴天淡淡道:“三小姐不必紧张,我们只是例行公事,从这里到林府一路都有官兵盘查。时候不早了,您还是早些回去吧!“ 林惜原本还担心齐嬷嬷再追上来的,听他这么一说放心不少。只是现在,她实在没心情跟他客套。点点头就上了马车。 赶车的婆子看见她们三个人的脸色都很差劲,心里默默地想:“三小姐胆子可真小,身边的丫头也像她。不过就是街上多了几个官兵,就吓成了这付样子。” 一挥马鞭,马车摇摇晃晃往武阳伯府去了。 四合院里,林惜走后,搜查的官兵不过盘问了几句就走了。 齐嬷嬷看向齐少爷:“少爷,您看我们现在怎么办?” 齐雨恒不说话,意味深长地看了齐嬷嬷一会儿,抬腿就往院门外去,头也不回的走了。 第27章 定婚 马车回到武阳伯府,天已经完全黑透了。林惜直奔自己的院子,回房之后二话不说就上床,用被子将自己裹了个严严实实的,又连喝了好几杯水,心才慢慢安定下来。细想今天下午发生的事,只觉得恍如隔世,不真切。 秋云秋雨也好不到那里去,惨白的脸色,看着林惜的眼神都是直的。 不知道过了多久,秋霜在外面敲门,小声道:“三小姐,晚饭拿回来了,您是在屋里用吗?” 秋云这才想起来,自家小姐回来还没有去给梁夫人请安呢! 林惜没胃口,心里堵的难受。打发秋云去正房,跟梁夫人说她身子不舒服,今天晚上不过去了。 没多一会儿,秋云就回来了,一同来的还有高嬷嬷。 “三小姐,秋云说您不舒服,夫人差我来看看,已经让人去请大夫了,一会就到。“ “嬷嬷,我不要紧的,休息一会儿就好了,不用看大夫了,麻烦您替我谢谢母亲。“林惜的心里乱极了,现在她只想安静的一个人待会儿。 高嬷嬷不好再说什么,略坐了坐就走了。 林惜想来想去这事不能就这么算了。 那些人不就是认为自己年幼好欺负吧?不就是觉得自己无人撑腰吗?他们算准了自己顾忌面子名声,不敢将事情告诉别人?我就要告诉父亲,凭什么要吃这个亏,做错事情的又不是我!坚决不能便宜了这些恶人。 想清楚了,林惜下床直奔正房去。到了以后,林老爷和夫人并大女儿正在用晚饭。林惜没打算瞒着嫡母和长姐,打发了下人,便将今天白天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自己上午出门怎么遇见的齐嬷嬷,下午又如何被骗去了她家,以及等在她家的齐少爷和后来的逼婚。 林老爷勃然大怒!居然有人敢把主意打到他的女儿头上,那齐家算是什么东西,若不是看在他的份上,比一介白身又能好多少。 他凭什么觉得自己的儿子配得上武阳伯府的小姐? 还想设计陷害?是嫌命长了吧? “你没事吧?“ 林老爷的声音闷闷的,颇有些恨铁不成钢。按他的意思,早在当初女儿受伤的时候,就要处理了那个齐嬷嬷。可是女儿心软舍不得,今日要不是运气好,岂不是要酿成大错?到时候说什么都晚了。 梁夫人一脸紧张的上下打量她。 林玉莹更是直接走到林惜的跟前,拉着她的手将她上下左右看了个遍。确定她没事才罢。 “父亲,三妹还小,她能平安无事回来就很不容易了。“ 又向林惜道:“父亲也是心疼你!“ 林惜忙道:“我知道!只是,我又给父亲惹麻烦了!“ 梁夫人温声道:“你没事就好,吓着了吧?早点回去休息吧!等会儿我让高嬷嬷给你送碗安神茶,别多想,喝了好好睡一觉!有什么事明天再说不迟!“ 林玉莹站起来道:“三妹,我送你回去吧!” 事情说出来,林惜的心里感觉好受多了,感觉到来自家人的关怀。她倒有些不好意思了。忙向梁夫人福了一礼: “多谢母亲!女儿退下了,父亲母亲也早些歇息吧!“ 两个女儿走后,林伯爷差人去把长子叫了来,正房的灯一直亮到了后半夜。 第二天傍晚,林老爷让人叫林惜到正房。 她到了之后看到大哥和大姐也在,一家人脸色都很凝重,之前正在商量什么,等她进去便全都不说话了。林惜心中有了不好的预感。 落坐之后,梁夫人对林惜说,安国公罗家要办喜事。他家的小女儿许给了云都府同知家的嫡长子,准备择日完婚。 林惜一脸茫然。安国公府的小女儿?为什么要嫁给齐雨恒?而且还决定的这么突然。 她以前不爱出门,对云都的世家之事不是很了解! 林玉莹却是知道的! 安国公府自然是云都有身份的公候之家,他家的这个小女儿是国公夫人的幼女。因为是早产,太医曾经断言活不过三岁。国公府家境优越,从小就是药养着,什么人参灵芝都是当饭吃,好歹也熬过了这么些年,只是一年里倒是有八九个月下不了床。 罗云慧今年也有十八九岁了,婚事一直难有着落。公候之家都知道罗五小姐身子不好。罗夫人也曾想要为女儿招寒门子弟为婿,又怕委屈了女儿。 齐同知虽然官位不高,可大小也算是个京官。齐雨恒相貌尚佳,也有秀才的功名在身。对多病的罗小姐而言,也算十分难得了。 看着林惜似乎明白了,林老爷才道: “你去齐嬷嬷家是昨天的事,今天早上就传出了他们两家结亲的消息。可能他们之前本来就在议,只是没有说定而已。那齐家怕是做了两手准备,一看你这边不成,便立刻与罗府定了下来。想来他们也是怕我们知道此事会对他们不利。” 林子锋也在落霞书院读书,之前也听说过齐雨恒。昨晚得到父亲的授意后,又特意多了解了一下这个人。 落霞书院就读的大都是官宦人家的子弟,家中本身就有些底蕴,是以人才济济,朝中不少官员都是书院的门生。以齐雨恒的出身,在落霞出院基本上就是垫地的,可他在书院却是小有名声。好几位夫子都对他另眼相待不说,在一干出身世家的同窗中,也不少人对他颇有赞誉。 罗国公对这桩婚事非常满意。 林伯爷心里明白,现在这种情况。肯定是不好马上就把齐雨恒怎么样。 他心疼女儿受了委屈,心中颇是有些内疚。 林惜沉默了一会儿道:“我们家和罗府……” 梁夫人叹口气道“惜儿,我们两家只是泛泛之交。这倒没什么,此事原本是他们蓄意构陷与你,父亲母亲也想为你做主。只是此事不宜闹得人尽皆知,否则人言可畏,怕以后会影响你的婚事。“ 第28章 蝼蚁 林惜明白了!身为女子,此事原本就对她不利。何况现在这情势,起码眼下,她要吃下这个亏。 齐老爷看着神情落漠的女儿,心中也不是滋味。 槐花街后面的四合院里,那天林三小姐走后,齐嬷嬷一直小心翼翼的。过了好几天不见有动静,也就放下心来。牵扯到女儿名节的事,任你是谁也要吃这个亏。再说大少爷都已经定亲,这事就这么过去了。便让两个儿子每天照常去店里帮忙。 细想想还是遗憾,要是能成,这俩人的前程就有了。大少爷也不用娶那个身体不好的罗五小姐了。出身虽好,可是谁知道哪一天就回不过气来呢!都怪三小姐,不知好歹。等将来齐少爷金榜提名,功成名就,有她后悔的时候。 齐嬷嬷越想越生气,在手边随便抽了根棍子,冲着正吃食的鸡就挥了过去: “让你吃,我让你吃,忘恩负义的东西,打死你。” 他丈夫和两个儿子回来,见此情形,也知道她不过是心里不痛快,借题发挥而已,便也由她去了。 吃晚饭的时候,多福觉得味道有些怪。想着娘这几天心情不好,许是放多了什么东西吧!也就没往心里去。 隔天一早,有人到铺子里取前一天定好的东西。铺子没有开门。那人本是老主顾,又与他们家相熟,便直接找上门来。 一边拍门一边道:“多褔,多褔,我是老张头!” 不料那门只是虚掩着,不过拍了两下就开了。顺着门缝往里看去,院里正中间躺了一个人,看穿戴好像正是多褔。老张头走进去一看,多褔躺在地上,圆瞪着两眼,七孔流血,面色乌青可怖,早没了气息!吓得他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半天再回过神来,连滚带爬就向外跑,边跑边喊: “死人啦,死人啦!” 凄厉的叫喊声飘出去老远。 武阳候府里,林子锋的贴身小厮快步走进书房,在他的耳边低语了几句。 齐嬷嬷死了,还有她的家人。官府的结论是全家误食了毒鼠药至死。可是哪有那么巧的事?你要他死,他就死给你看了,还死的这么及时又利索。 他当这是个小事,轻描淡写和父亲说起。林伯爷听后却沉默了,在书房来回的走来走去。过了好一阵子,方才语重心长对他说: “此事若是巧合最好,就怕是人为。你以后务必要多留意那个齐雨恒,此人举业出众,心思慎密,现在又有了靠山。这次的事若是他做的,那他的心性远非常人可比。” 林子锋惊讶了,父亲对那个齐雨恒竟然如此忌讳! “父亲,若是他今科高中,难到还会打三妹的主意?” “那倒不会,上次的事,他觉得惜儿年幼,想唬住她。事即不成,谅他也不敢再造次。何况他现在与安国公府已有婚约,安国公正得皇上器重,他断断不会生事,自毁前程。” 林子锋有些不明白,林伯爷却不想再多说什么了。 “去和惜儿说一声吧!事情闹得这样大,她早晚要知道的。” 林子锋恭敬地道:“是,儿子这就去!“ 父亲却又开口了:“锋儿,你是家中长子,以后就是一家之主了。兄弟姐妹都是血缘至亲,要相互扶持才是!“ 林子锋立刻应道:“儿子明白“ 林伯爷略感欣慰,这才让儿子离去。 自父亲书房出来,林子锋直奔三妹所住的西院而来。 这会儿林惜正在试新衣裳。 明天是大姐的生日,她请了一些相熟的手帕交来家中庆生。林惜用前几日大姐送的那匹料子做了件新衣服出来,准备明天宴会上穿。 正好月娘也送了一对新打好的手镯过来。银色配彩宝的镯子,林惜很喜欢,立刻让秋云去送了一个给周若琳。 周若琳见了镯子十分喜欢,索性将她手里剩下的宝石全拿了出来,交给秋云带了回来。 “周小姐见了那镯子极是喜欢,带在手上就不舍得摘下来了。她让奴婢把这盒宝石带给小姐,说小姐自己打了什么首饰,到时候记得给她留一份就好了。” 林惜看着那一大盒子宝石哑然。东西真不少,怕是一人做个两三套首饰还有富裕。而且里面还有几颗红宝石。这个若琳! 林子锋来了,他告诉了林惜齐嬷嬷的事。 林惜听了五味杂陈。 发生了这么多事,她心里知道齐嬷嬷很难善终了。她不是齐少爷,没有安国公府护着。就算没有这个意外,父亲也不会放过她的。她不过是一介平民,父亲要处理她,并不比捏死一只蚂蚁多费多少力气。可是事情到了眼前,心里还是有一些难过。 这样的反应林子锋也不奇怪,他没有告诉林惜父亲的怀疑,觉得没必要。“三妹,已经发生的事情不要再想它了。过两日我放假,到时候带你们姐妹去宝华寺上香游玩,一起出去走走吧!” 林惜略一想就答应了,这是家人的心意。 “多谢大哥!“ 第29章 生辰(一) 林惜心里苦笑。在家人眼中,不爱说话是她的特色。 要是有天,他们发现她其实是个很多事又活跃的人,会不会很惊讶? 三妹莫名其妙的走了神,林子锋轻咳一声:“三妹,我先回去了!” 林惜亲自送了林子锋出去。 秋云从针线房拿回了刚做好的新衣裳,林惜全然没了兴致。 房间里就安静了下来。高嬷嬷曾经嘱咐秋云和秋雨,齐嬷嬷是三小姐的伤心事,让她们在主子面前尽量少提。前几天的事情发生之后,她连差不多的字都避免提了。 “小姐,府里针线上的衣服应当是合身的。你要是累了,不如奴婢服侍您早些休息吧!” 林惜点了点头,便由着秋云带着秋月服侍她梳洗更衣。 收拾停当了,屋里没人了,林惜仰面躺在床上,往事一幕幕从脑海里飘过。两行泪水无声地滑落,慢慢洇湿了枕头。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何况齐嬷嬷跟了自己八年,如今也不在人世了。不知道这世上是不是真的有阴曹地府,十殿阎罗。如果有,她到了阴间会见到自己的姨娘吧!会怎样和姨娘说这八年的生活呢? 姨娘待齐嬷嬷不薄。在她还是乳娘的时候,就给了她卖身契,又到官府去帮她脱了奴藉。姨娘走后,自己全心全意的信赖她。待她亲近信任远超过自己的家人。甚至想过将来出阁了,还让她跟着。这几年大了,懂事了,发现她悄悄克扣自己的穿戴用度,也是想着她还有一大家子,自己少穿件衣裳也不会怎样,睁只眼闭只眼就过去了。 从前齐嬷嬷动不动就对自己耳提面命。当时年纪小,便总觉得都是自己的错,嬷嬷说我我就听话,都是为了我好。 现在想想,全都成了笑话。 不过有一点林惜很肯定,齐嬷嬷绝对不会夸她就是了。 人死如灯灭,算了,再有什么也都过去了,总是她算计自己在先的,我总没有对不起她就是了。 直想到后半夜,方才迷迷糊糊睡了。 十月初八,林家大小姐林玉莹十六岁生辰。 本朝女子一般十四五岁就开始议亲,议个两三年,定下了再准备准备。十八岁左右出阁。 林玉莹是林家的嫡长女,父亲是武阳伯,母亲是伯夫人,嫡亲的兄长是武阳伯世子,外祖家是郡王府。她相貌美丽,端庄大方,且极擅琴艺,名声在外。整个云都的名门千金无人能出其右。 只是林玉莹并没有定亲,也没有和哪个府上的少爷议亲。 这当然不是林大小姐无人问津。 只因为明年是大选之年,本朝律法规定适龄的官家嫡女都要参选,庶女自愿。林大小姐出身才貌兼备,未经落选自然不能私自定亲。 今天是她的生辰,她请了几位素日关系较好的小姐妹来家中庆贺。 林惜惦记着帮大姐待客,所以早上起的很早,秋雨帮她挽好一个漂亮的飞天髻,戴上了月娘新打的珠花和同色的耳环,又换上了昨天刚刚做好的新裙子。 打扮停当,秋雨惊叹“小姐好美啊!” 林惜对镜自照也很满意:“也是你的功劳,你的手艺好!“ 秋云笑道:“小姐可别夸她,不然她的小尾巴要翘到天上去了!“ 秋雨嘟了嘴,埋头替林惜理裙子,却又:“咦“的一声,”小姐,您的裙子腰这里好像有些大了!“ 林惜用手一扯还真是,腰上宽了寸余。 秋云心里暗骂针线房生事,又不想扫了林惜的兴致:“小姐,不太看得出来,要不奴婢您换下来,奴婢给你改两针。“ 林惜对着镜子来回转了两圈,倒是觉得无所谓。乍看起来还以为这条裙子原本就是这个样式呢!“不必了,我们去大姐院子里吧!” 林大小姐住的知音阁位于林府的中轴线上,离正房很近。林惜带着秋云和秋雨去的时候,林玉莹已经梳妆完毕,正和院子里的大丫鬟交待事情。 看到林惜进来,林玉莹真的被惊艳到了。 金镶红宝的珠花,同色的耳环,衬的她肤色明艳,淡紫色的衣裙,上面的银线在清晨的阳光下来回流转,她缓步行来,耳边的红宝石微微晃动,好似要与红唇比个高低,明艳动人,美不胜收。 林玉莹今天穿了一条橘红色的裙子,绣工面料都是上佳,只是比起林惜这一件还是逊色了一些。林惜不曾想到,心里有些不安。她快步迎上前来,拉起林惜的手打趣道:“快来看看,这是谁家的小姐,长得可真是标致!” 林惜有些尴尬,笑笑道:“大姐别笑我!” 林玉莹抬手替她抚去肩膀上的半片枯叶:“我不笑你,三妹今天可真真是好看,就应当这样,以后每天都打扮的漂漂亮亮的多好!你稍等我一下,我和她们说几句话,我们一起去给母亲请安。“ “四妹呢?”平时大姐和四妹基本都是一起去的。 “她已经先去了,等会儿她见到你,保管要吓一大跳。”林玉莹笑语嫣嫣,丝毫不介意庶妹比她穿的更亮眼。 林惜拉着大姐的手放在自己的腰上道:“大姐,我觉得这里有些宽了,你帮我看看!” 林玉莹忙低头仔细看去,片刻抬头道:“是有一些,不过不打紧。三妹要是介意,我屋里的春柳针线不错,让她给你改改吧!“ “不必了,我回屋换件别的,大姐稍等我片刻,我一会就过来。“ 说完不等林玉莹说什么,便快步回了自己的院子。换上了在飘云做的那条姜黄色裙子,发髻也换了,头上的首饰也换成了翡翠簪子,配了一对普通的白珍珠耳环,只有那只彩宝镯子还留在了手上。 秋雨不解:“小姐,这样也好看,只是不及方才华丽。今天不是有客人吗?” 林惜没有说话。今天是大姐的生辰,来的都是大姐的客人,她打扮的太华丽难免喧宾夺主。何况大姐把自己最好的衣料给了她,她不想在这样的日子自己出风头! 第30章 生辰(二) 林惜再次出现在知音阁的时候,林玉莹上下打量了她好一阵子,才道:“这件也好看,只是不及刚才那件更华丽夺目。” 林惜提起裙摆,得意地在林玉莹眼前转了个圈,“我是特意向大姐显摆新衣服的,果然大姐没让我失望,又夸了我一回!“ 林玉莹失笑,“你天生丽质,当然穿什么都好看。” 姐妹两个欢欢喜喜去了正房请安。林佳莹和林倩早已到了。 梁夫人看见女儿很高兴,问宴会都准备的怎样,嘱咐女儿不要怠慢了客人。林惜不经常待客,也在旁边认真听着。二小姐林倩坐在旁边,自林惜进来,眼睛就没有离开过她,一付若有所思的样子。 姐妹四个刚离开正房,林倩便迫不及待道:“三妹头上的翡翠簪子不错,在何处得来的?” 林惜随口说道:“前几日在街上买来的!” 林倩不买帐:“是吗?我瞧着挺好的,不如三妹替我也稍一支吧!“ “啊……这个……“ 林惜没想到二姐会这么想。这簪子原是月娘卖给她的,说是卖,倒更像是月娘的投名状,去哪里给二姐再买一支?若要想买个差不多的,她一时之间根本拿不出那么多银子。 看见林惜支支吾吾说不下去了,林玉莹出来打圆场。“这事以后再说吧!三妹,等下你是留在知音阁,还是和我去二门迎客人?“ 林惜觉得无所谓,“我听大姐的安排就好了!“ 一旁的四妹立刻道:“大姐,我和你去二门迎客人吧?乐瑶表姐说她一早就来的,还说来的时候给我带桂花酥呢!” 林玉莹原本就是想要分开二妹和三妹,又怎么能答应她。立刻道:“瞧你那点出息,不就是桂花酥嘛!我和你三姐难道会半路吃了你的不成?你呀!给我老老实实跟着二姐招呼客人,不许偷懒。” 林惜也伸出手来摸了摸小妹的头,安抚道: “放心,少不了你的桂花酥!“ 忽然之间,林佳莹握紧了林惜的手臂,双眼放光,一脸花痴的道:“三姐,你这个镯子好漂亮啊,上面这个是什么?不像是水晶啊!“ 林惜定神一看,原来是月娘刚打的手镯。这个样子是她自己想的,原本以为是奇思妙想,自己打来玩的。今天着急换衣服,没有合适的首饰配,加上自己喜欢,这才带出来的。 玉莹也道:“三妹,你这个手镯真的挺漂亮的!“ 林倩看了看,:“三妹是发现了什么新的首饰铺子?别光顾给自己添东西,也带姐妹们去看看新鲜!” 林惜把手镯拿下来,反复看看,不确定道:“真的好看吗?这是我自己想的样子,打来玩的。” 玉莹这才注意到,这镯子淡雅精巧,却是用银色做底的。金银金银,厉来有钱人做首饰,都是以金为底,才显得尊贵。以白银为底的首饰,都是贫寒人家才会有的。三妹份例里首饰不多,银两也是全靠月银。她是手头拮据才会打出一个这样的镯子吧! “真的挺漂亮的,上面的宝石也新奇。今日不得空,不如过几日,我出银子,三妹帮忙,给咱们姐妹一人打一个吧!” 林玉莹想,自己手头宽裕,到时候多出点银两,多余的三妹还可以留着用。 林惜忙摆手:“不用不用,大姐不用给我银子。你们喜欢,回头我送姐妹们一人一支吧!”。 宝石有很多,打这样的镯子怕能打个二三十个也不止。只是底座也用不了多少钱,月娘又是按月给工钱,一人打一支也用不了几个银子,怎么也不用再要大姐的钱。 林玉莹没有再坚持,到时候再说,不用银子,她也可以补贴她点别的。 佳莹是个急性子,就着林惜的手,细细的摩挲着她手上的镯子舍不得放下。林惜便摘下来,递给她:“这只送给小妹戴吧!” 林佳莹乐的要跳起来,急忙套到自己手腕上,举着手向三个姐姐道:“好看吧?好看吧?“ 林玉莹看了看在小妹手腕上晃荡得过分的镯子,很是无奈:“小妹,这个你戴太大了,会掉下来的,先还给三妹,回头给你打新的。“ 林佳莹舍不得拿下来,“三姐,我实在太喜欢了,让我今天先戴一天,明天就还给你。“ 难得姐妹们看上她的东西,林惜笑道:“你先戴着吧!等过几天,给你打了新的,再换下来好了!“ 林佳莹立刻就坡下驴:“谢谢三姐,我和二姐先回知音阁准备着。你们也快去二门口迎客人吧!” 说完也不待林倩说话,拉起她一溜烟跑远了。 林玉莹和林惜相视一笑,一起往二门去了。 梁家大小姐梁乐瑶到的最早。 下车看到林惜跟着林玉莹在门口迎客,梁乐瑶愣了下。林惜主动上前打招呼:”表姐“ 定国公府梁家是梁夫人的娘家,定国公府有五位小姐,今日林玉莹生辰,只来了梁乐瑶一人,她是梁府的嫡长女,论身份比林玉莹还要尊贵几分。两人原本是的嫡亲的表姐妹,又自幼一起玩耍,所以来的较早,还给四小姐带来了她心心念念惦记的桂花酥。 第31章 生辰(三) 两人到了二门没多一会儿,定国公府的马车就到了。 定国公府梁家是梁夫人的娘家,共有五位小姐,一嫡四庶,今日林玉莹生辰,只来了梁乐瑶一人。 梁乐瑶是梁府的嫡长女,论出身比林玉莹还要尊贵几分。她们原本是的嫡亲的表姐妹,又自幼一起玩耍,所以来的较早,还给四小姐带来了她心心念念惦记的桂花酥。 梁小姐从马车上下来,见到林惜十分惊讶,这是那个庶出的三表妹? 不过她很快回过神来,只是微微点头。 林惜主动上前打招呼:“大表姐。” 梁乐瑶笑得很矜持:“三表妹更漂亮了。“ 林惜也不知道该回什么,腼腆的笑笑,正要再和她客气几句,梁乐瑶早已转过头去和大姐说话了! “那只沷猴呢?我为了给她买桂花酥,大早上就出门了,竟也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在屋里等着你,方才还惦记你的桂花酥呢,我让她去屋里等,这会儿,怕是盼的脖子都伸长了……“ 两人高高兴兴的聊了一会儿,林玉莹自己还要等候别的客人,便让林惜陪着梁乐瑶先回知音阁。 “那我先进去,你等会进来!“ 林惜引着梁大小姐往知音阁去,其实不用带,梁小姐恐怕比林惜还来的多,不过是礼数罢了。林惜是东道主,便想说点什么来缓和一下气氛。可是两人平时不熟悉,这会儿想说点什么也不知道从何说起。 好在知音阁很快就到了,还未进去,小妹林佳莹的声音便从屋里传出来。 “这镯子真是别致,不知道三姐是给我做个一模一样的,还是差不多的。我觉得差不多的好,太一样了就没有区别了,二姐,你说呢?“ 林倩眼尖,先看见了梁小姐,立刻迎了出来:“大表姐来了,快进来坐,方才小妹还说起你呢!“又忙不迭的吩咐丫头们上茶水点心。 林佳莹听到声音,一把抱住梁乐瑶的手臂,整个人都贴在她的身上。欢欢喜喜把手上的镯子举起来显摆:“表姐,你怎么现在才来啊?快看,我的新镯子,是不是很漂亮?” 梁乐瑶看了看,“是挺漂亮的,在哪里买的?” 林倩接口道:“是三妹送的,也不值什么钱,表姐喜欢吗?喜欢的话让三妹也送你一个!” 梁乐瑶又看了看,“这个款式倒是好看,只是银色有些浅。三表妹哪里打的,让他们打一个金镶红宝的送到梁府就是。” 林惜瞠目结舌,去哪里打? 梁乐瑶自顾自说完便不看她了,招过随身的丫头:“小妹,这是今天早上刚出炉的桂花酥,我特意绕路给你买的,还是热的,你尝尝!” 此话一出,林佳莹便顾不得什么了,就着丫头的手捏起一小块就往嘴里放去。 一边吃一边道:“真好吃,谢谢大表姐。!” 林惜见状便往二门走去,走到半路。碰到林玉莹陪着个美貌少女往知音阁来。她停下了脚步,待走近了,发现这少女自己看着眼生,没见过。不过林玉莹对她十分恭敬。 “郡主,这是我的三妹,三妹,这位是端淑郡主“ 端淑郡主?先皇五公主的女儿,当今天皇上的外甥女。林惜立刻双手交叠向郡主行礼。 “民女见过郡主” 端淑郡主略伸手虚扶了一把,“三小姐请起,听闻今日是林大小姐生辰,本宫是特意前来道贺的,三小姐自便就好,不必拘礼。” 她这才起身!郡主无意和她多话,林惜也看得出来,索性林玉莹要陪伴郡主,她便自己一个人去二门迎来了其余几位小姐。 等人都到齐了,林惜发现今日请的全都是各家的嫡小姐。端淑郡主自然身份尊贵,其它人也都是公候之家的千金。 无一例外,全都是家世才貌俱全,是明年大选的热门人物。 林惜以前少出门,除了梁乐瑶,其它的她都不认识。整个屋里就她和林倩是庶女,而林倩因为以前就都认识,加上她口才出众,很快就和众人打成一片。没过一会儿,林佳莹觉得无聊,便提议做击鼓传花的游戏,输了的就要表演才艺以娱众人。 林惜自觉得没有什么可以拿的出手的才艺,便自告奋勇替众人击鼓。 第32章 家人 端淑郡主是林玉莹的故交。她们一向关系不错,可是林惜就差了很多。 如果刚刚在二门口林惜感觉到的郡主的疏离,那么现在,她感觉到的就是轻视。要是放在以前林惜一定会找个借口回自己的院子,然后再独自伤神上半天。可是今天,林惜觉得无所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她没有必要太在意郡主的看法。 林玉莹是林家的嫡长女,又才名在外。今日来的这些客人,看上去都是一些无权无势的闺阁千金。但是明年的选秀一过,她们有可能是哪家的少夫人,世子妃,乃至王妃,更有甚者,可能会成为宫中的妃嫔,她们注定会是这一辈人中最尊贵的女人。 如果要回院子当然可以,可是她想留下来多了解了解这些人。反正回去院里也没有什么急事,她就是好奇。这些千金小姐平日里是什么模样。 不一会儿,丫头们就准备好了东西,众小姐围成一个圆圈坐了,游戏开始了。 林惜击鼓的时候不看她们,落下的时间很随意。 几轮之后,大部分小姐们都已经表演过了,只有林玉莹和一位阮小姐没有接到过花球。 挨着阮小姐坐的是林倩,花球每次到了林倩手里,她都有意多拿一下,一会儿的功夫已经表演过两三个技艺。她性格又是那种长袖善舞的人,引的众人笑声不断。 鼓声再次响起来,林惜向阮小姐的方向看过去,正迎上对方的目光。阮小姐淡淡的笑着不说话,一双美丽的眼睛微微咪起,看着林惜,好似在说:“三小姐,你是预备把花球传给我吗?“ 林惜也回给她一个迷之微笑,手上加快,鼓声响的急了起来,几下之后,花球稳稳地落在了今天的寿星手上。 林玉莹命人取出“凤鸣”,不大一会儿,听音阁就飘起了美妙的琴声,悠扬婉转,让人闻之欲醉。曲毕,众人久久不能回神,过了片刻之后,方才响应起了热烈的掌声。 “玉莹,你的琴艺又有精进了。” 林玉莹笑的端庄自持。林倩也附合大家赞美着,保持着得体的微笑。 看看时间不早了,林惜把手中的鼓槌交给了大姐的丫头春柳。自己去厨房看看中午的席面准备的怎么样了。 回来的时候想去净房,就走到听音阁后面,在外面就听到了梁乐瑶的声音: “今天是你的生辰,却让那两个庶女出尽风头,你怎么想的?“ “表姐,二妹一向爱热闹的,三妹又不经常和大家一起玩耍,难免有些不周到,她不是有意的!“ “是是是,都是好意的,你总是这个样子。那老二和老三定是串通一伙的,不然为什么每次都传到手林倩手里。看她那付得意的样子,再给她几分颜色,还想上天了。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身份!” “别生气了,今天是我的生辰,何必要想这些不开心的事。二妹和三妹许是一时高兴了吧,你就别往心里去了。马上就要开宴了,新来的厨子有几道拿手的好菜,我想着合你的味口,特意准备了让你尝尝的。“ “好吧,今天你是寿星,你高兴就好。这原本是你们姐妹的家事,轮不到我多嘴,我就是看不得别人睬你,算我多管闲事。行了吧!” 听到声音越来越近,林惜忙左右看看,便轻轻退后几步,换了个方向,绕过花园转回了院子。 她回席没多久,便看到大姐和梁大小姐一起回来。两人见林惜已经在坐,还小小的惊讶了一下。林惜心里也紧张,她原本也不是有意偷听,怕大姐知道了难堪!好在马上便开席了,大家把注意力放在了吃的上面,一时间笑语不断,宾主尽欢。 林惜尽量少说话。人人都道林三小姐本就好静寡言,今日她也只是陪客而已,也没有什么失礼之处。逛了会园子,开了诗会,做了几首诗,便都告辞回府了。 到了晚间,一家人都在正房吃饭为林玉莹庆生。林玉莹是林家的嫡长女,收到的生辰礼物也十分珍贵。 轮到林惜的时候,她拿出自己的礼物,一只羊脂玉的珠花。才刚要说什么,林倩就迫不及待的说道:“三妹,这就是你送给大姐生辰礼?未免太过普通了!” 林老爷有些生气道:“倩儿不得无礼!” 林惜双手正捧着珠花,闻言不解到:“普通?二姐的话我不太明白,怎么个普通法?是颜色太淡吗?” 玉莹把珠花接在手里,仔细来回的看了看,:“真漂亮,三妹的眼光真好,我很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