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章 清明节刚过，北京还弥漫着微凉的春意。 程灵西伸出缺乏血色的细手，用遥控器把天窗关好，然后揉了揉酸痛的膝盖，靠在椅背上松了口气。 每到午饭时间，办公室便会像此刻一样空空荡荡，与外面的热闹形成鲜明对比。 落地玻璃窗透过来的樱花是公司花大价钱种下的，此刻正不负细雨滋润，开得灿然，很多年轻人来来往往地笑颜如头顶樱色，带着游戏公司职员特有的眉眼活泼。 灵西呆望着他们，忽然发现自己入职已久，却从来没有和大家搭伴去过食堂。 大概是因为性格本就不擅交际，加之双腿活动不方便，极容易添麻烦。 所以总觉得不如捧着饭盒躲在角落的小世界里来得自在。 在社交方面程灵西向来如此，大学毕业也有三年了，却仍旧对活着这件事感到笨拙。 不要说交朋友和谈恋爱，就连如何跟同事打成一片都摸不到头绪。 可是，只要与世无害，随心度过每一天也没什么错吧？ 她茫然摇了摇头，伸手关掉了面前满是代码的屏幕，把显示器连到外网主机，切换成bilibili首页。 谁知正打算看集动画老番拌饭时，刚刚离开的制作人黄鸿羽却又步履匆匆地走回来，还用一种热情洋溢的语调说道：“这就是我们的研发区，美术部门都坐在最里面那几排。” 大概又是有优秀的新同事入职，正在介绍项目情况。 灵西知道自己给领导的印象很自闭，反倒落得轻松，不用去尴尬交际，便仍旧微微垂着眼眸假装不在场。 “美术部有几个员工？”另一个声音随之响起。 程灵西毫无防备地听到，瞬间石化。 黄鸿羽平日好人缘，对谁都很热情：“现在有四十几个，以后不够用还会再招聘，毕竟游戏刚刚立项，还不到大量出资源的时候……” 他的长篇大论忽然被噪音打断，来源竟是灵西起身撞到地上的杯子。 冒着热气的牛奶蔓延到了地毯边缘，让空气中泛起不合时宜的甜香。 “对、对不起。”灵西用极小的声音道歉，然后手忙脚乱地蹲下去收拾。 她肩上随意束起的长发歪到一边，显得有些狼狈。 黄鸿羽不知这姑娘哪里不对劲儿，呆滞片刻才哈哈笑：“程序妹子发现有帅哥激动了，灵西，这位是我们工作室新的美术总监萧云深。” 萧云深。 萧。云。深。 这三个字让灵西心里因为那嗓音而泛起的慌张，变成原子/弹在心里呈几何倍数的释放能量、瞬间爆炸。 他怎么在这里？ 他认得自己吗？ 他会不会对自己的声音，同样记忆犹新？ …… 这些问题程灵西根本来不及思考，就只能迫于压力站起身来，扶了下护目的平光镜：“您好。” 人生难免有这样的窘境：内里翻江倒海，表面却拼命风平浪静。 已经走到她面前的男子身材修长、双眼明亮，让身上简单的白衬衫显得干净又好看。 “快别逗人家小姑娘了。”他先是毫不见外的拍了下黄鸿羽的肩膀，然后试图接过灵西手里的扫把：“我帮你吧。” 如此温暖而生疏，是对陌生人最礼貌的关怀。 果然不认得了，如此真是最好不过。 ——程灵西像是坠落悬崖般自暴自弃，露出尴尬地微笑：“不用啦。” “没事儿，灵西你打电话叫保洁来收一下，这地毯我们搞不定。”黄鸿羽道：“云深你跟我到会议室聊聊。” “好。”萧云深不经意间瞄见这姑娘的桌子，注意到屏幕上已经沉默地演了半天的fate和桌边的亚瑟王手办，立刻弯起眼眸：“我也超爱saber（注1），好巧。” 说完这话，便转身大步离开了。 重新回归平静的程灵西在这个瞬间才自察：全身都在没出息地瑟瑟发抖。 她虽然感觉有些荒诞，却也不得不承认现实：萧云深是不会认得自己的。 这世间没有任何一个人，会记住六年前仅仅相遇过三分钟的平凡女孩。 放不下的，只有她程灵西。 王菲曾经唱过“要有多勇敢，才敢念念不忘”。 如果像歌词所说，刻骨铭心就不算懦弱，那么萧云深大概是程灵西灰白人生中唯一存在的、也是最不合时宜、最坚持无用的勇敢。 —— 新美术总监的入职，很快就在项目内掀起一番兴奋与波动，特别是搞得美术部那边叽叽喳喳不绝于耳，几个原画师跟见了大明星似的，一直在萧云深桌边问东问西。 不远处的灵西带着耳机敲了半天代码，平日明晰的大脑宛如遭遇了打蛋器，变得一团糟。 最后她忍不住起身，拖着迟钝的腿缓慢移动，没出息地躲去卫生间的隔间。 讲实话，既然是重要的故人，谁不想上前大大方方地打声招呼？ 但当初愚蠢的行为，已经让她付出过沉重代价，失去了所有资格。 倘若时光倒流，自己还会不会那么魔障呢？ 灵西痛苦地呆想着，隐忍了六年的泪水终于忍不住流了出来，因为低着头而落到了平光镜上，让视线一片模糊。 其他爱情故事的女主角都活在幸运的柔光中。 而合衣坐在马桶上啜泣的她，实在像只把头塞进洞里的鸵鸟。 谁知正在此时，忽有个游戏策划姑娘拉开门叫道：“灵西，你在这儿吗？” 程灵西赶快含糊答应：“在的。” “我那个战斗胜利的动画播出不来了，好像有bug，求帮我查一下。”策划姑娘说道。 “好。”灵西答应。 心情再怎么不佳，也不应该耽误工作。 她赶快用袖子擦了擦脸，拎着眼镜走出隔间打算洗干净。 没想到项目里最热情的美术师花晚正在镜子前补妆，见状诧异地移过眼神：“你怎么啦？” 灵西不好意思地撒谎：“肚子疼……” 花晚的个子高挑得堪比模特，又心地善良，常扮演着照顾人的角色，闻言也习惯性的建议说：“大姨妈太疼就请假回去吧，老大不会说什么的。” “也不是那么严重。”灵西用纸巾把眼镜擦拭完毕重新带好，然后将凌乱的长发再度于肩膀处扎起。 大概就是天天保持着这种大妈造型，让她看起来更没精神。 “我有红糖，还有暖宝宝！待会儿给你！”花晚笑嘻嘻的说：“哇，你看到我们新总监了吗，竟然是萧大神，他设计可牛逼了，我之前还去过他的画展，买过他的网络课堂，没想到……” 她开朗的声音在灵西耳朵里听起来渐渐模糊。 萧云深是个怎样的人，也许自己比谁都清楚，但那又怎么样呢？ 他们终究形同陌路，没有半点关系。 像怀抱着噩梦的思念，真的是根深蒂固、不合时宜。 程灵西也不知道是怎么头脑空空地告别花晚，离开的卫生间。 只不过她一出门，就被个风一样走过的家伙撞倒在地。 “对不起，我太着急了。”闯祸的竟然是萧云深本人，他立刻回身把灵西扶起来道歉。 可是灵西却敏感地甩开他的手，捂住被撞地生疼的鼻子，根本不敢与其对视，就慢腾腾地朝自己位子走了过去。 本还急着去见副总裁的萧云深满头雾水地眨了眨眼睛，完全不晓得自己哪里得罪了这位姑娘。 —————— 注1：saber是日本动画作品《fatezero》中的女主角之一，身份为古不列颠传说中的亚瑟王，超美超美，没看过的小伙伴们向你们强烈安利。 第02章 活在这个世界中，的确是有幸运值这回事的。 虽然我们各自生在起点上，但有人的起点偏偏离终点线比较远。 比如程灵西这种和幸运没什么关系的女孩，所拥有的起跑线，就距离终点十万八千里。 —— 家乡在四川某个小县城的她，父亲久病于床、独靠母亲的工资辛苦度日，故而自小就十分懂事，成长过程里几乎没有羡慕过什么新奇的玩具，也没沾染任何少年人的陋习，她把所有的精力都花在了拼命读书上面，结果终于如愿以偿的收到清华的录取通知时，家里却拿不出半分钱来供她去北京。 那个对于大部分少女都快乐无比十八岁暑假，实实在在地让灵西体会到了前所未有的绝望。 因为父亲的病，家里已经拖了很多亲友的借贷没还了，如今哪还有谁愿意出手相助？ 最后班主任无奈地给市里的电视台写信，引来记者举着话筒要她向社会各界的叔叔阿姨求助，实在走投无路的程灵西，也只能在母亲期盼的眼神中低下头，含着眼泪说：“我想上大学。” 她衣衫褴褛、魂不守舍，觉得羞耻至极，却不想放弃那时仅有的希望。 没想到最后如同救世主一样的电话真的从北京打来了。 在后来的很多年里，灵西都记得很清楚，那天刚刚下过雷阵雨，地面是潮湿的，树荫里的知了嘶吼的很大声，她听到邻居叫喊通知，便赶快跑去隔壁接听。 “是小西妹妹吗？”话筒里传来很阳光的男声。 灵西听到被电视台广而告之的昵称，忐忑地说：“嗯。” “别紧张，是这样的，我是北京云深工作室的法律顾问何律师，我的老板看到你的消息，他很希望能帮助你，所以我才向电视台要了你的联系方式。”那个男声很耐心地解释。 听到这里，灵西心里的尴尬和激动都有些难以控制。 如果可能的话，她真的不想要任何人的同情，但…… “你不要担心，我已经核实过你的信息，现在把你父母的银/行卡号告诉我，我会代表老板把学费给你汇过去，希望你好好读书。”何律师说道。 灵西发现对方并没有要求自己去出席什么资助活动、抛头露面，不由地红了眼眶，小声问：“叔叔……你的老板叫什么名字呀……” “萧云深。”何律师说：“他是个插画家，等你来北京，我可以带你到工作室参观。” “只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灵西伸出细长的食指，在桌面上勾画，想要确认恩人的姓名。 “对啊，果然是个好学生。”何律师似乎很忙：“那就这样，我等你父母的银行/卡号，你发短信到我手机上就好。” 灵西哪懂得寒暄，只是笨笨地重复着感谢。 她挂了电话之后，原地愣了会儿，意识到自己终于可以继续读书，马上踩着塑料凉鞋手忙脚乱地往家跑，扶住床上病怏怏的父亲说道：“爸，有个画家说愿意资助我，我可以去北京上学了！” “好，好。”多年的病痛和贫苦把男人折磨得不成人形，他当然愧疚自己无法负担女儿的生活，眼角的细纹因笑而弯起，却同时渗出了沧桑的泪水。 “爸爸，等我工作赚钱了，就会让你跟妈妈过好日子的。”灵西故作兴奋地说：“我报了计算机系，现在可热门了，以后肯定可以赚很多很多钱，治好你的病。” —— 其实穷孩子的前途当然没有小姑娘想得那么光明，初到北京的日子也并不算好过。 毕竟想要融入眼花缭乱的一个大城市，对谁而言都不是件易事。 但比起毫无希望的过去，她更愿意试着努力朝前走去。 那个时候，程灵西对于萧云深是非常单纯的感恩，尽管对方把四年学费打过来之后就没有什么音讯了，她还是在生活稍微安定之后用电话联系了何律师，拿着打工赚到的零钱买了水果，很诚心诚意地拎去了工作室的地址。 “其实你不用这么客气啦，小妹妹。”何律师看起来很亲切，接到她后笑着解释：“我那老板人很好，经常帮助有困难的学生。” “不是客气，我是想当面说声谢谢。”程灵西紧张到脸有些红，攥着手里的苹果袋子，努力表达内心的想法：“等我工作了，这笔钱就会还给他，一定。” 何律师笑起来：“难得有你这么懂事的孩子，云深也算没帮错人，来，楼上就是工作室。” 之前程灵西只知道那位老板是很出名的画家，其余了解并不多，故而进了美术工作室后，对着里面各种纷乱的办公桌、电脑、和绘画用品，自然而然地看花了眼。 “稍等会儿，他马上就回来了。”何律师给她拉了把椅子坐到自己旁边，伸手就去摸电脑上的游戏，边打开客户端边说道：“我们这儿人不多，大部分都是老板的助手，我会帮他打理些著作权和经济往来的合同。” “哦……”程灵西实在太年轻，完全想不出有趣话题来跟他聊，只好问：“您也玩dnd（注1）呀……” “好学生还是知道网络游戏呢？”何律师笑，偷偷抱怨道：“我是帮老板打段位的，他那个绝世手残，又喜欢玩又玩不好。” “是班上男生都在玩，还有校园电子竞技比赛，我才知道的……”程灵西看向屏幕上的账号，果然写着“云深深深”。 正瞎扯着的时候，被频繁议论的萧老板终于风风火火地出现了。 他比程灵西想象得年轻太多，穿着体恤衫和牛仔裤，因为北京秋天的酷热而随手拿起本画集给自己扇风，进门就问道：“老何，晋级赛你给我搞定没？” 何律师觉得好丢人，瞪了他一眼道：“这位妹妹叫小西，是之前那个要上清华的学生，她带着礼物来看你了。” 那一年萧云深还不到三十岁，目瞪口呆片刻，显然比程灵西更不适应对付这种场合，摆手道：“不用这样放在心上的，你能好好读书就够了。” 程灵西呆呆地望着他俊俏的脸庞，好半晌才把抱了半天的苹果袋子递过去，咬着嘴唇不知道该说什么。 “谢啦。”萧云深本就长得不错，露齿而笑的模样更好看，他接过苹果放回自己位置，转身说：“我还要去见个朋友，这样，老何你带小妹妹去吃顿饭，我请客。” “成。”何律师答应。 萧云深一定是觉得气氛尴尬，忙不迭地又背起包溜掉了。 被留在原地的程灵西低头看到自己陈旧又土气的衣服鞋子，某种莫名其妙的迷茫涌上心头。 “你想吃什么呀，小西？”何律师依然很友好。 “不、不用啦。”程灵西说：“我下午还有课。” “你别介意，云深没恶意的，他就是怕交际很麻烦。”何律师很能察言观色，解释起来：“我也并不是说你是个麻烦……” “我明白，今天是我冒昧啦。”程灵西腼腆地点点头，又看了眼电脑屏幕，便四肢不太听使唤地走出了充满颜料味道的工作室。 她没有不高兴，没有觉得失望，反而心脏砰砰跳着，没有理由地变得乱七八糟。 —— 注1:dnd在本文中设定为类似于dota和英雄联盟的5v5电子竞技类游戏，是女主所在易迅公司老牌的游戏产品。实际上dnd是游戏历史中的一个梗，英文为s&s，中文通常被称作龙与地下城，是世界上第一个商业化的桌游，对后来的rpg游戏的影响非常巨大，变成了著名的设定模式，在《生活大爆炸》中谢耳朵就十分迷恋这个。 第03章 在清华计信院以优异成绩毕业的程灵西，没有像很多同学那般选择继续深造，而是在游戏业界的龙头——易迅公司找了份客户端程序员的工作，此后她收入不菲，因为专业水平不错而一路升为高级工程师，算是过得还不错。 但可惜即便如此，年少的诺言还是没有实现。 因为她那病了半辈子的爸爸，在她大三的春节去世了。 加之前两年母亲再婚，此后灵西就很少再回四川，她会每月按时打去五千元，逢年过节也都记得选购老年人用得到的昂贵礼物，但不知为什么，却总是找不到太多收获幸福的感觉。 人有悲欢离合，只有悲伤的时候，我们才愿意回首思考。 月有阴晴圆缺，但也只有残缺的时候，我们才更在意夜空。 活着大概就是这么一回事，很多不完满，反倒让生命变得更真实。 —— “西西，你订的的索隆（注1）手办已到，付三千五元尾款我就你给发货。” 这天清晨她正在便利店挑选三明治，熟识的淘宝卖家发来了短消息。 不知从几时起，程灵西迷上二次元的动漫和游戏，她自以为受了萧云深的影响，但或许这也是疏离现实、寻找简单快乐的方式。 “好。”没有车也没有房的小姑娘，毫无负担地答应。 “不过有个买家想要五倍的价钱收呢，你可以考虑看看。”卖家说：“我可是为了诚信才不毁约的。” “我知道你是好人嘻嘻，我马上付款。”灵西在网络上反而比较活泼，先低头把尾款交好，才拿着三明治准备排队结账。 趁着这个功夫，她不自觉地望向马路对面的公司园区，想到最近风生水起的美术总监，刚因买到手办而好转的情绪，又变得糟糕了起来。 “你也要早饭吗？一起吧？”熟悉的声音响在耳边。 灵西慌张抬头，对视上萧云深神采奕奕的眼睛，大脑瞬间断线。 心中无鬼的萧大神当然镇定自若，抽出信用卡递给便利店的收银员。 “不用了。”灵西回过神，仓皇摸出二十元现金放到柜台上，抱着自己的三明治和牛奶瓶转身就走。 她的腿伤每到春秋就疼得厉害，一步一步移动，速度非常艰难。 但萧云深并没有鲁莽追上，只奇怪这份敌意，露出了莫名其妙的神情。 —— 春节过后程灵西的项目组准备研发一款大型3d手机网游，公司为此预期投资不少钱，也聘请了好几位如萧云深般术业有专攻的能人异士，只想在当今竞争越来越激烈的市场中拔得头筹。 已经带过好几个成功项目的制作人黄鸿宇自然踌躇满志。 上午灵西正在赶着完成自己本周负责的游戏功能代码，内部聊天工具上忽然传来他的消息：“妹子你准备一下，下午alex准备带你和小张去和美术部对接会议，美术部想要确定以后游戏内人物和场景的规格。” “好，报告我上周不就给你了？”灵西随手回复。 其实一款网游的画面好不好，在很大程度上受制于客户端的技术问题，太粗糙的效果会被玩家吐槽，但美术师制作的过于精细，导致手机或者电脑性能承受不了，那简直更悲剧，为此程灵西已经和自己的程序经理alex做过很多测试，自然不担心如何交待，可是…… 她摘下耳机，趁着站起身到旁边的饮水机接水的功夫，偷看了眼正在位子上拿着手绘板构思游戏总体美术风格的萧云深，心里的滋味非常微妙。 如果能选择，她几乎可以贪婪的望着这个人一生一世。 可是自己呢…… 在他面前变成透明的便最好了。 —— 萧云深这个人的经历由于被被媒体频繁报道，以至于众所周知：他没有受过正统的美术教育，高中便辍学背着画夹到北京闯荡，但艺术这个东西完全是老天爷赏饭吃，混到二十岁出头的功夫，他就成了小有名气的插画师，从给小杂志作画，到给大杂志和知名书籍做设计，到后来进入游戏行业，替全球很多大公司都做过原画和艺术顾问，到如今三十又半，早已是业界一顶一的大神。 所以尽管alex所带领的技术队伍向来态度强硬，对他却非常客气，整个会议过程都在围绕着怎么实现萧云深想要的画面而不停地做退步。 全程大家讨论激烈，唯有向来认真的程灵西寡言少语，直到黄鸿宇点名提问她了，她才如梦初醒地说道：“如果想实现玩家战斗时花叶沾身、尘埃或雾气都真实碰撞的效果，需要购买havokfx的粒子技术，但其实只会成为宣传噱头，而不可能广泛的应用在游戏里，毕竟大部分玩家的手机性能是承受不了的。” “这个我听说过，可以叫商务去联系看看。”黄鸿宇说：“你只要把你的要购买的技术需求提清楚就好。” “哦。”程灵西点点头，又扶着眼镜低头看桌子。 其实会议已经进行的差不多了，黄鸿宇这家伙又有点过于活泼不靠谱，忽然道：“我发现云深来了以后，小西整个人就跟做梦似的。” 在场的几乎全是男人，立刻笑嘻嘻地起哄。 萧云深并没有生气，反而弯起嘴角。 但帮总监做记录的花晚注意到程灵西瞬间僵硬的表情，马上打岔：“那是，我师父现在是万人迷，一早晨就收到了爱心便当。” “卧槽，谁送的？”黄鸿宇开始八卦。 “隔壁那个校招生嘛，很可爱的那个，之前你们不还组团去看了？”花晚翻白眼。 “啧啧啧，话说云深什么时候成你师父了？”黄鸿宇平时跟花晚玩得最好，立刻呸道。 “没办法，师父看遍周围所有原画师的作品，就觉得我根骨齐佳，是个可造之材。”花晚哼哼笑。 alex向来毒舌：“脸呢，是你自己死缠烂打吧？” 他们闹哄哄的收拾开会资料准备闪人，终于让精神过度紧张的程灵西松了口气，赶忙拿起ipad往外走。 谁知道刚过了走廊，萧云深就跟了过来，叫住她说：“有空吗？” 程灵西小声问：“怎么了？” “走，请你下楼喝咖啡。”萧云深露出很阳光的笑意。 “不用了……”程灵西几乎缺氧，握着ipad的手心一直在出汗。 “我想跟你谈谈。”萧云深被无情拒绝，只得开门见山道：“工作问题。” 这下子程灵西没办法拒绝，怎么说对方的职位比自己高很多，这样盲目的一味逃避，除非是打算好辞职不干了。 —— 注1：索隆，日本漫画《海贼王》中的男二号，以武士服和三刀流而广为人知。 第04章 由于公司总部的位置并不处在商业区，故而楼下的星巴克在这个时间段也很冷清。 程灵西几乎想要找个缝隙钻进去，她拘束地要了中杯美式，然后站在旁边沉默不语。 “栗香拿铁，草莓拿破仑。”萧云深倒是很有精神的样子，点完后还拿起柜台前卖的进口棒棒糖问：“要不要吃？” 程灵西愣了会儿才意识到他在跟自己讲话，忙摇头。 “蛋糕帮我打包。”萧云深却还是拿了一个糖，等到咖啡飞快出炉，才带着她找到靠窗的位置坐下，很陈恳的说：“我也是刚入职，对项目组还不是很了解。” “你想了解什么？”程灵西对比了下两人职位，觉得似乎没有什么可聊的内容。 “我想了解你怎么那么讨厌我。”萧云深端起咖啡说道：“你的老大alex是写架构的，特地跟我推荐了你，说你在程序图形方面很有天赋，以后我或者我部门的人，是一定会常和你对接工作的，所以如果你对我有意见，我们可以尽早沟通。” 程灵西被逼到这个份上，只能鼓起勇气诚实回答：“我真的没有意见，也许……也许我性格很奇怪……叫你误会了吧……” “并没有奇怪啊，我觉得你很亲切，很像我一个朋友。”萧云深经常笑，这大概是就是他人缘超好的重要原因。 程灵西扶了扶黑框眼镜：“是吗……” “所以你真的不是讨厌我？”萧云深又问。 程灵西摇头。 “那就交个朋友吧。”萧大神竟然伸出手来：“我叫萧云深，是个画画的。” 本来心烦意乱到极点的程灵西，却因他这个举动而感觉到了温暖，同时也意识到不该因为自己阴暗的心理而给对方带去任何困扰，不管怎么说，萧云深都是个很善良、很谦虚、很可爱的人，否则她也不会…… “啊，你竟然这么害羞，我对害羞的人最没办法了。”萧云深见这姑娘只是憋红了脸望着自己眼睛、并不愿握手，便自嘲的把胳膊收回去。 “对不起，我以后会摆正态度，好好工作的。”程灵西低下头。 “我没有批评你的意思，只是若不跟你聊聊，老觉得心里很难受。”萧云深看了眼手表：“不好意思，今天还有点别的事情，哪天再带你和花晚去吃好的。” “嗯，再见。”程灵西松了口气。 萧云深把装着草莓蛋糕和棒棒糖的袋子递给她：“我发现你下午会去茶水间吃泡面，不如吃这个吧，拜拜。” 程灵西什么都没再说，只是独自温柔地凝视着他走出了咖啡店，走入了夕阳的余晖里，然后没出息的吸了吸鼻子。 —— 这件事原本算是告了一个段落，谁知程灵西刚拿着咖啡走回自己的办公桌，又收到了花晚的聊天弹窗：“啊咧，师父跟你说什么了，不会批评你了吧？” 这姑娘从萧云深入职后就每天围着他转，加之性格讨喜，两个人现在已经好到不行了。 程灵西觉得有些酸涩，回复道：“没什么，大概是我的脾气叫他有误会。” “哎，是黄老大跟alex告状，说你对接工作的态度不积极，师父表示他会跟你谈的，我怕你挨骂嘛……”花晚打字飞快：“不过想想也不会的，萧老师脾气好得很。” 程灵西没想到这姑娘是在关心自己，所以对刚才似有似无的小情绪很惭愧，赶快恢复个愉快的卖萌表情。 “俺继续画画了，嘤嘤嘤，方案又被师父毙掉，今晚连饭都没的吃。”花晚说完后，头像就暗了下去。 其实两个人当同事已久，之前却没怎么交流过。 程灵西犹豫片刻，把草莓拿破仑的盒子拿起来，扶着不太好使的腿，慢慢走到花晚桌子旁，将其放在了她手边。 正带着耳机晃晃悠悠的花晚立刻惊喜地星星眼：“啊，爱你！” 程灵西腼腆一笑，又艰难地走回自己的位置开始干活。 不知道为什么，因为这块蛋糕的来来去去，她的情绪好过了很多，也忽然觉得公司的氛围没有印象中那么压抑。 原来要融进一个集体，除了证明自己的价值，还有些玄妙的人情在。 程灵西姗姗地意识到。 —— 在程序员这一行里，女性是很少的，毕竟工作压力太大，通常是有命赚钱没命花。 这天程灵西又熬到深夜才下班，背着包疲惫地回到公司对面的小公寓时，已然将近十一点。 她洗完澡后本想赶快睡觉，却发现手办淘宝卖家疯狂发了好多消息，只得边擦长发边低头查看。 “西西，那个索隆你要不要转手啊，对方又加价了，我觉得你可以先卖掉，等哥再给你寻个。” “明显就是不在乎钱的土豪，这个款式再怎么涨，也涨不到三万块的。” “你考虑看看呢，我也是被骚扰的不行了qaq……” 程灵西不情愿：“不要，我不缺钱。” “你们都是壕，那你自己跟他说怎么样？都怪我嘴贱告诉那人你的到货了……”卖家疯狂发来哭泣的表情。 程灵西就是心软：“好吧。” “下回给你打折，那我明天把你电话给他。”卖家的性格非常逗比，似乎如释重负。 程灵西这才倒在床上，疲惫地叹了口气。 她拽过皮包，找出最后剩下的星巴克棒棒糖，在台灯底下端详很久，然后小心地藏到枕头底下，像个傻瓜似的露出微笑。 昏黄的灯照在她完全卸下提防的睡颜上，照出了隐约的泪痕。 —— 早出晚归是游戏公司特有的作息，所以次日早晨九点，程灵西还趴在被窝里也不足为奇。 她睡得迷迷糊糊，听到手机一直在响，不得不皱眉接通。 “你好，我是买索隆手办的人，是店主给我的号码。”对方似乎亟不可待地说：“你觉得我给的价钱怎么样，转给我吧？” 程灵西立刻睁开眼睛坐了起来。 她再怎么反应慢，也不可能听错萧云深的声音。 大约是紧张情绪过度，灵西竟然在一瞬间就把电话挂断又彻底关了机。 然后跳下床慌里慌张地打开电脑，给那个卖家留言说：“你给我退款，原价卖给那人，这事不要再烦我了。” “？”卖家满头雾水。 程灵西抓着长发疲惫地坐在电脑前，完全不知这诡异的缘分到底是怎么了。 想要它来的时候，搭上命都求不到。 不想让它来的时候，却无孔不入的往自己的世界钻。 上帝，还真是一如既往的会开玩笑啊。 第05章 佛学常讲舍与得，毕竟这两件事，几乎贯穿生命的始终。 我们活一辈子，究竟有多少东西属于必需品？又有多少东西算是执念错？ 面对这个问题，恐怕没谁不会当局者迷，程灵西亦是其一。 很多别人有的东西她都没有，比如友情、爱情和幸福的家。 但也毕竟一直都在好好的活着，只是偶尔感觉寂寞。 所以当生活发生改变时，要不要鼓起勇气离开安全区，学会不知足，放下一些所失，再拾起另一些所得？ 纠结犹如烦恼丝，叫人举手又无措。 恐怕此刻的程灵西还不是很明白：其实有种东西的来来去去，从不由自己。 —— 三日后，被灵西苦苦等了大半年的手办终于邮来了，可惜它最终的签收人却是萧云深。 五十厘米高的索隆被放在桌上，蓄势拔刀的动作，实在是精致又好看。 美术部那些同好们见到后都开始围着拍照，搞得办公室里一时间热闹非凡。 灵西远远地看到萧云深的笑脸，觉得他就像个得到心爱玩具的快乐孩子，不由地也弯了弯嘴角，把刚泡好的牛奶放到桌上，端正地坐好准备敲代码。 结果刚刚工作了不到一小时，那位大神就走过来拍了下她的椅背：“有空吗？跟我去一趟楼下会议室。” 灵西疑惑抬头。 “unity（注1）派了商务从美国来介绍引擎渲染技术，alex出差去日本了，你替他出席一趟，如果有问题可以代表程序部门发问。”萧云深解释道。 “好的。”灵西赶快起身，翻找出之前就准备好的资料，努力跟上他的步伐。 但总是不那么听话的腿，实在是很难胜任主人的要求。 其实萧云深注意这事很久了，却等到进了电梯，只剩下彼此时方才发问：“你的脚是受过伤吗？” 就算曾经不习惯，经过这几年被大家格外在意与关照的日子，灵西的内心也只剩下麻木，所以平静地说：“恩，出车祸留下后遗症……” “那我慢些走。”萧云深立刻说：“我就是急性子。” 真贴心。 该回答什么呢？ 谢谢？ 由于从年少时就憎恶被同情，程灵西只是抱着文件夹，垂眸沉默。 一时间找不到话题的萧云深，望着这姑娘修长后颈上的乌黑碎发不自觉的走神。 她的皮肤有着四川人典型的白皙细腻，加之长久不见阳光又不喜化妆，干净到泛着透明的光，不知道如果轻吻过，会是什么触觉？ ——虽说成年人每隔几秒就会产生性幻想，但目标是个幼/齿的同事，还是叫萧大神觉得尴尬，他侧过头轻咳了声问：“你英语怎么样，他们似乎没带翻译。” “还可以。”程灵西回答。 “也是，老黄跟我讲你是高材生，大学就得过不少奖，是你们那届公司新人里最优秀的。”萧云深笑：“哪像我呀，文盲一个。” 或许是程灵西本能地不想听他妄自菲薄，竟然脱口而出：“你才不是文盲！” 这六个字的声音，比她哪次讲话都清晰。 就像个小朋友在为自己喜欢的卡通人物争辩一样，没有道理而真诚满满。 萧云深意外地怔住。 “你画的画……很好看……”程灵西的动静又蔫了下去。 幸而这时电梯已经到了最底层，阻止住不自然的对话继续进行。 萧云深先一步走出去，倒真如刚才所言，故意放慢速度等着她较为轻松地迈开步伐。 —— 说实话，能来易迅上班的人，多多少少都是喜爱游戏，才愿意为其吃苦奋斗的。 所以空余时间，大家兴趣相投凑在一起玩点什么来释放压力，也不足为怪。 像dnd这种经久不衰、半小时便能来一局决胜负的游戏，自来都是上班族的上上选，加之它又属于公司内部最老牌的产品，即便被领导看到也不会多说什么。 这天午休，那群男同事又开始拉帮结伙，跟小学生似的排排坐兴奋开战，被无限嫌弃的花晚也开着自己的号跑来跑去找队友，最后她看中了正在翻书的灵西，冲到她身边央求说：“来加入我和师父这一队吧，已凑够四个人，就缺你啦。” “我不会呀。”灵西立刻回答。 “没事儿，我也玩的不好，让小张带我们不就好了。”花晚努力怂恿。 “不啦，我想看看书。”灵西摆手：“而且我连游戏客户端都没下载，来不及的。” 事实上两人做同事这么久，还真的没有看她玩过dnd，花晚只好郁闷的跑回去报告：“师父，灵西不会，我们人不够啦。” 萧云深立刻回头：“老黄，快快快！” “你们太坑了，赶紧饶了我吧。”黄鸿羽本能装死，显然还没忘记昨天中午被吊打半小时的惨痛经历。 “真不够意思……”萧云深哼道。 “成，你请我宵夜我就来。”黄鸿羽回答。 “想吃什么随便挑。”萧云深玩游戏的劲头很足，立刻答应。 黄鸿羽这才打开台式机登陆了自己的公司通行账号。 …… 这半层楼的研发区都是畅通的，灵西静坐在位子上，始终能见证他们的吵吵闹闹。 听起来萧云深玩的水平依然不怎样，跟花晚俨然难兄难弟，连续死了整个中午，都没拿到过一个人头。 最后到上班时间散伙时，两个坑货自然讪讪地出门给赢的同事们买雪糕。 “灵西，你要吃什么呀，我顺便给你带一个。”花晚路过时程序部时又振作起来。 程灵西侧首，摇了摇头。 “别问她，一样买一个让她挑。”萧云深走在前面扔下句话。 “啊啊啊，打倒土豪！”花晚跟着叫道：“师傅你这么有钱，你就全包了吧。” “为什么？你们坑我输，我不包。”萧云深嘴硬。 “谁坑谁呀，你跟我半斤八两。”花晚气呼呼。 这两个渐行渐远的家伙还真的是很搭调，程灵西默默地移回目光，颇为无奈地摇了摇头。 虽然dnd算是高难的电子竞技游戏，每年都会举行大规模的国际比赛，也是易迅最主要的收益来源之一，可萧云深好歹是玩了六七年的老玩家，怎么半点长进都没有？ 看来上帝造人的时候，还真是公平相待。 既然给了他拥抱艺术之神的天赋，就让他打起电子游戏来笨手笨脚。 其实灵西知道，自己是全世界最该感谢萧云深这个小缺点的人，否则当初接触到他的可能，根本连一丝一毫都没有。 —— 注1：unity，目前较为流行的专业游戏引擎，多用于手游开发工作。 第06章 从小就是乖宝宝的程灵西，在上大学之前并不懂得对一个男生怦然心动是什么意思，但她见过了萧云深，就像被打开了一扇门，导致离开工作室后的好多天里，心心念念的都是他。 记得当年在清华附近上网很便宜，晚上常有些学生在外面打游戏过夜。 像男生最喜欢玩的易迅新游dnd，几乎占了那里屏幕的半壁江山。 程灵西在某个下午，忽然鬼使神差地走进网吧，用身份证注册好账号，随手取名包子，进去打了两局。 她曾经连游戏机厅的大门都没见过，自然输得很惨， 但作为一位颇有钻研精神又头脑好使的姑娘，灵西并不服气。 最后她索性把那些dnd中英雄的血量、属性和伤害公式当成一道道数学题目对待，又跑去和系里教游戏原理的选修课老师请教了类似dnd和dota这类竞技网游的设计机制与通讯知识。 没出两个月，程灵西就变得像王语嫣般熟知百家兵器谱，偶尔和同班男生切磋下，也不无小胜。 —— 云深深深。 某个晚上，灵西终于在键盘上小心地敲出这个id，果然搜到了萧云深，而且对方是在线状态。 她觉得自己像个变态，却因神不知鬼不觉而变得大胆起来，点下“申请好友”的按钮。 萧云深很快通过，疑惑地发来个问号。 灵西查了下这家伙当晚战绩，基本全输。 她想起只有过惊鸿一瞥的萧云深的英俊模样，指尖忍不住发抖，琢磨半天才吃力地发出行字：“一起玩，带你赢。” “你谁？”萧云深不太客气，毕竟那年头玩这游戏的全是男性。 “白天一起打过的。”程灵西撒谎。 萧云深十分懒得去查记录，只是道：“哦，白天这号是我朋友玩的。” “来不来？”程灵西明明有点慌，但言简意赅后反而显得很酷。 不知道萧云深在做什么，过了十分钟他才发起了游戏邀请。 程灵西原本很忐忑，生怕自己纸上谈兵不算高手，谁知道进到战局里才发现，那个她眼里高高在上的男人，打游戏竟是个小菜鸟。 dnd这个游戏需要五个人对五个人方可进行，由于系统匹配对手时会尽量让双方得胜的几率相同，故而要参考每个玩家的胜率，百分之六十胜率的灵西加上百分之三十胜率的萧老师，自然而然排到了一堆水平很一般的路人，让灵西玩的风生水起，不到二十分钟就赢了这一局。 萧云深很惊艳，态度都变了：“qaq卧槽大神！” 灵西立刻在网吧的电脑前露出微笑，伸手回复：“呵呵。” 这姑娘在那时的生活和网络没太多关系，也不晓得这是冷笑的意思。 萧云深很快就又发来新的邀请。 可是灵西不会因为任何原因玩物丧志，拒绝后解释：“我得去写论文了。” “那你明天还玩吗？”萧云深一副不抱到大腿誓不罢休的样子。 “恩。”灵西答应。 萧云深转而高兴起来，语气非常傻白甜：“好，我也得画画啦，明天等你。” 事后程灵西交了钱，从网吧里走出来的时候，整个人都是晕晕乎乎的。 她甚至不敢想自己是在对恩人一见钟情、居心叵测。 就只因为特别特别惦念，超想跟他接触，才做出如此神奇的蠢事。 结果接触了又察觉：原来看似很了不起的萧老师并不高冷啊……甚至还有点亲切又可爱。 那日他在工作室对自己的避之不及，大概只是因为做好事被郑重感谢而起的尴尬吧？ 温柔的月光照在这个小姑娘的背影上，照亮了她满是青春的面庞，却掩去了她懵懵懂懂、青涩单纯的小心思。 —— 那次之后，灵西课余时间便会三不五时地到网吧去，带着萧云深赢上几局。 看到他表现得实在太蠢了，也会打很多字不厌其烦地指导。 由于在网游里常年被骂、地位凄惨，萧老师立刻把这个叫包子的网友引为偶像，直言不讳自己是个画画的，每晚都在电脑前赶稿，顺便衷心耿耿地等待她，俨然一个对游戏痴迷上瘾的大男生，估计他打死也猜不到，网线那头连着的，是个比自己小了十岁的姑娘。 程灵西本就性格平和，也不会真的把胜负放在心上，反应永远是淡淡的冷静模样。 反倒是萧云深爱激动，这天一不小心把必赢的局搞输了，马上讪讪地道歉：“我错了……” “没关系：）”程灵西在跟他的聊天中也学了几个符号表情。 萧云深实在是很佩服包子的耐心，问道：“你怎么从来不急？” “有什么可急的，玩游戏开心就好啦。”程灵西看看时间，一个小时的网费也快到了，便道：“走了，晚安。” “哥们再多玩几把呗！今天周五！”萧云深开始蛊惑。 “不行的……宿舍有门禁。”程灵西回答。 “怕什么，爬窗户进去。”萧云深刚刚把工作搞定，玩心乍起，知道最近包子把自己的胜率带起来了，如果只剩自己今晚战绩肯定要一片血红。 “……”程灵西无语。 “今天我过生日啊！”萧云深使出杀手锏。 “啊……”程灵西有点懵，第一个反应是，原来男神是射手座。 “来来来。”萧云深一连发了好几个游戏邀请。 程灵西只好答应：“那玩到十点五十吧。” 想想十一点的门禁和明早去打工的时间，这已经是她的极限了。 萧云深高兴地答应：“好好好。” 由此灵西才又继续陪这家伙玩了起来，最后眼看着时间差不多，便摸摸口袋里的仅有的钱，起身跑去网吧柜台买了张三十元的点卡回来冲上，然后选了个萧云深最喜欢用的鳄鱼英雄的皮肤送给他，认真地祝福道：“生日快乐，希望今年的你顺顺利利。” 然后不等他回答，就匆匆关了电脑，飞奔进北京寒冷的冬夜里，只为能在宿舍关门前的刹那挤进去。 否则已经身无分文的姑娘，实在是没办法在外面过夜。 却说收到小礼物的萧云深很高兴，结果感谢的话打到一半，就发现包子大神冷淡地下线了，唯有没办法地站起身来跑到冰箱找水喝。 他平日很不爱交际，即便是过生日，也是一个人在公寓里玩游戏。 但拉开冰箱门看到何律师给他留下的蛋糕，还是有点无以名状的落寞。 思及包子和自己都是北京电信区的，想必那哥们也应该在北京上大学吧？ 早知道刚才就召唤他过来吃饭喝酒了，没准面对面地还能学到几招有用的技巧。 萧云深活在自己网瘾青年的简单世界里，无奈地抓抓头发，喝过水后，转而就去百无聊赖的洗澡睡觉了。 第07章 似乎我们对生活最多的抱怨，都发生在学生时代，那毕竟是个充满幻想、精力无限的年纪，有太多闲情逸致挑拣不完美的境遇。 其实工作后的日子，比单纯地捧着书本不知道疲惫了多少倍。 成人世界里总有很多孩子想象不到的难关，要学会肩负起生而为人的责任，变得有苦无言。 竞争激烈的电子游戏市场，容纳着比看似火爆的影视更为庞大的资金。 为了守住龙头地位、继续开疆辟土，易迅公司处在开发前线的员工个个是资深加班狗，从早煎熬到晚不稀奇，顶着星辰吃宵夜、发牢骚也是最常有的事。 周六夜里萧云深被黄鸿羽宰了十几斤小龙虾，见桌边几个人也吃不完，便提议：“把灵西叫来吧，你们不是说她也住公司附近吗？明天又不上班。” “你们有没有发现，云深特关心程序妹子。”黄鸿羽又开始开玩笑。 “是的，我师父说喜欢文静的女孩儿。”花晚唯恐天下不乱，边吃边乐个不停。 “调侃我没关系，别老捎带别人。”萧云深挑眉：“都是同事关心一下又怎么了，我不关心你们的话，能请你们吃吃喝喝？快给她打个电话。” 花晚拿着小龙虾窃笑：“徒儿空不出手，你在群通讯录里翻翻，自己跟他说。” 萧云深无语地瞥了眼这个吃货，索性真去查看。 谁知他一个数字一个数字的把程灵西的号码输进入，却莫名奇妙被手机提示：不久前已经存在与同号码通话记录，他稍微回忆了下时间，不禁怔住。 “要叫快叫，拖延什么？”黄鸿羽催促，其实从项目老大这个身份来说，他还是很欣赏灵西的，也希望能让她在公司安安稳稳的多留几年，以便培养成得力的下属，但无奈私下与那姑娘的关系，始终不咸不淡。 没想萧云深关掉手机：“算了，太晚了。” “才九多点，师父，你是不是害羞啦？”花晚欠欠地问。 “少废话。”萧云深忽然转移话题：“我有个朋友，dnd的账号丢了，怎么办啊？” “拿着注册证件去找客服申诉，可以找回的。”黄鸿羽边吃边回答。 “那……要是证件也忘了，只知道账号，不知道密码呢？”萧云深又问。 “你这朋友太不靠谱了，自己身份证也能忘了？”花晚吃惊。 “估计是拿别人的注册的。”萧云深追问：“这该怎么办？” “还有其他申诉方式，密保、最后登陆时间和城市之类的，官网就有链接。”黄鸿羽虽然只管研发、却很了解这些事。 “能找运营或客服的同事帮忙看看吗？”萧云深喝了口啤酒掩饰自己的神情。 “够呛，这方面公司有严格规定，之前还因为随意泄露玩家账户*开除了个经理。”黄鸿羽擦擦嘴说：“我劝呢，干脆就别瞎找了，哥倒是能叫熟人搞两个不错的号给你，什么皮肤都有的。” 萧云深微笑拒绝：“倒也不必，朋友只是对那个号有感情了而已。” —— 周末对很多人来说都是期盼已久的快乐时间，对程灵西却显得有点多余。 她在北京几乎没有任何社交活动，陈年的腿伤也不允许这姑娘东走西逛，所以最后多半还是要呆在租来的房子里面，打打主机游戏、逛逛程序论坛，将空荡的时间磨成碎片。 这晚她一直坐在电视机前面玩《最终幻想xiii》，沉迷到将近半夜，忽然听到一阵敲门声。 “谁啊？”独住的灵西很紧张，生怕出现社会新闻里那些坏人。 “是我，你有东西忘在办公室了。”萧云深的声音竟然传进了耳朵。 程灵西有些懵逼，打开锁后茫然地抬头望向那张已然成熟的帅脸，结巴道：“什么东西……” 萧云深俯身抱起地上装着索隆手办的大盒子，递给她说：“这本来该是你的。” “……”灵西无言以对，完全不晓得他怎么会发现这件事。 “你电话和住址都在项目的通讯备份里呢，傻瓜。”萧云深硬是把盒子塞进她怀里：“我才不喜欢抢妹子的东西。” “我是……不想要了的……”程灵西总是在他面前手足无措，编不出像样的借口。 “再说谎？”萧云深无奈而笑：“明明是听见我的电话，才忽然改变主意。” “也许你比较喜欢它。”程灵西低下头。 “快拿着吧。”萧云深完成了深夜来此的任务，本该礼貌离开，可看她老是羞羞答答的小模样，不知怎么就脱口而出无耻的要求：“这么沉重的东西给你送过来，不请我坐坐吗？” 正常来说，程灵西决不可能叫男同事到家里来，只是她根本无法拒绝这个男人，于是犹豫片刻，终于静静让开道。 “家里收拾得不错嘛。”萧云深款步走进小客厅，看到被暂停的电视屏幕说：“这游戏不是很老了？” “嗯，但刚买的主机，从前没玩过。”程灵西紧张地给他倒了杯花茶，找出平光镜遮住自己平凡的脸，这才稍微安心。 “你有很多手办？”萧云深端过杯子闲聊：“刚才我向淘宝卖家确认时，他说你在他那买了三年了。” “只有几十个而已。”程灵西站在他身边，因为对方过于强烈的存在感而心跳不已，指了指卧室里的手办柜。 但那里毕竟是闺房，萧云深确认道：“我可以看？” 灵西刚打算头脑空白的答应，忽然想起什么似的，猛地冲进去说：“等等！” 她几乎手脚并用，把床头挂的画摘下来，塞进了床底下，然后才努力抬高声音：“请进……” 萧云深觉得有点好笑：“不方便就算啦。” “没有不方便，只是、只是有点乱。”灵西头上冒了一层虚汗，不知刚刚若是被他撞见那副世间唯一的刺客肖像，此刻该如何收场。 幸而萧云深没有过于冒昧，还是回到了沙发上拿起手柄玩起来：“我当年可是花了好久才打通关呢。” “你能通关？”灵西靠近后忍不住对他的手残表示质疑。 “喂，什么意思？”萧云深瞪眼睛：“好赖只是个回合制游戏啊。” 他从来都没有半点架子，从而让灵西感觉不到彼此足足十岁的年龄差，反倒总觉得自己在和赤子之心的大男孩相处，以至于那么…… 那么容易沉迷。 不太大的客厅里，只有个双人小沙发。 灵西不好意思跟萧老师靠的太近，就盘腿坐在茶几边的地毯上，搂着抱枕寻找安全感，暗自冥思苦想：这位大神赖着不走，是不是在暗示自己还是把手办让给他？ 否则除此之外，根本不存在符合逻辑的理由呀。 她穿着简单的格子睡衣，及腰的美丽黑发披散开来，像只没有任何威胁感的兔子，稍微发出大点的声音，就会受惊逃跑。 萧云深不易察觉地打量片刻，忽然伸出修长而白皙的手指，勾下她翘起的刘海。 程灵西猛地回神，果然捂住头被吓到。 萧云深轻笑：“呆毛。” “啊……啊！刚下班睡了会儿觉。”程灵西赶快抚平自己的长发，笨手笨脚的样子。 萧云深没再逗她，边玩边继续跟这姑娘闲聊，很奇妙地感觉时间飞快，直到听见午夜十二点的报时，才如梦初醒：“都这么晚了，差点耽误你休息，我也该回家睡觉了。” “那个……手办你不要了的话……我给你钱。”灵西追在他后面。 几千块是个不大不小的数目，萧云深经常帮助穷人度过难关，却还不至于对着同事胡乱撒钱，而且他觉得这个小同事还是蛮可爱的，便趁机说：“那加微信转给我吧。” “好，好。”程灵西双手捧着手机，低着头很认真地搜索他的账号，有点松了的眼镜掉在鼻尖，长长的睫毛将阴影落在脸上。 电子转账操作对现在的年轻人来说绝不是难事。 很快她便如释重负看向他：“好啦。” 萧云深猛然回神：“嗯，晚安。” “谢谢你……”灵西没想到他愿意割爱。 “谢什么，下回我可不会客气，我拍到就是我的。”萧云深露出发自内心的笑意，朝她挥挥手，向着有些年头的电梯走去。 被这忽然造访弄得手足无措的灵西关上门，深喘了口气。 现在与萧老师的相处，比半个月前自然太多。 也许努力努力，自己跟他就可以成为最普通的同事关系。 非要把某些该过去的事执着地放在心头，也许只不过是徒增悲伤、自欺欺人罢了。 她走回卧室，把那副萧云深在六年前亲手所画的、女刺客的画像从床底下心疼地拿出来，然后用力抱在怀中，却怎么也舍不得放手。 第08章 若叫灵西准确地回忆，当初自己是几时在dnd上面跟萧云深成为朋友的，其实她也说不清楚，虽然两个人通过网络断断续续地一起玩过大半年游戏，可讨论的事多半停留在技术和战术层面，大概直到她有了第一台电脑，才产生交换其他联络方式的契机。 “包子，你不是有门禁吗？都快十一点了。”萧云深渐渐熟悉了自己大神哥们的作息规律。 正坐在宿舍桌前的程灵西回复：“没关系，在我自己的电脑上。” “终于买了？可以通宵带我带我飞！”萧云深顿时比谁都兴奋。 他那个人就是如此，感兴趣的事就和小孩子一样热爱的不行，不感兴趣了，就连理都不想理。 “不可以，通宵对身体不好。”灵西严肃地批评他说：“你已经有熬夜的坏毛病了。” “卧槽，比我爸管得都宽。”萧云深感慨。 “而且我用奖学金买的电脑，主要是为了学习。”灵西解释道。 “你什么专业的？”萧老师很好奇。 做贼心虚的灵西根本不可能回答有关*的问题，好半天才敷衍道：“反正你不懂。” “切，别看我游戏玩的不好、书读得又不多，画画还是可以。”萧云深自我称赞道：“也不是一无是处。” “我没这个意思。”灵西赶快解释。 “对了，你们大学生是不是常去图书馆，能不能帮我查点资料？”萧云深一直把包子当成个大小伙子，麻烦起来也毫不心疼：“关于巴洛克建筑。” “好……你说详细点。”灵西赶忙拿起笔和纸。 “在游戏里打字好不舒服，你有企鹅号没？加我。”萧云深噼里啪啦发过来串数字。 程灵西之所以费尽心思地在游戏里接近男神，就是想多和他产生些交集，故而虽怕自己做太多蠢事露了馅，却又禁不住诱惑，终究还是申请了个崭新崭新的号码，把他加起来。 萧老师这才细说：“最近在帮一个欧洲游戏设计场景，所以想找两本摄影集，书店一时没货，你有空的话，帮我在图书馆查查tot我都没上过大学，不太懂。” 灵西被他最后的话逗得笑了：“好，书名告诉我。” “大恩不言谢，你是在北京吧，我请你吃饭。”萧云深随口接道。 “别客气。”灵西手指一滞，逃避道：“睡啦，明早得上课。” 消息发送出去，她便立刻下了线。 时常被包子无情遗弃的萧云深已经习以为常，在网线的那头不禁淡笑。 “你又偷摸玩游戏，”何律师大晚上来工作室找东西，竟然发现老板还没回家。 萧云深赶快把显示器切换成自己的画稿，起身道：“没玩多久，项目进度妥妥的。” “谁管你，反正老子要去美国了。”何律师最近准备离职移民，顺便开起玩笑：“你可别天天沉迷dnd，白白浪费光阴。” “哪里沉迷了，除了偶尔抱抱我的大腿玩两局，平时都没碰过。”萧云深找到冰水咕咚咕咚喝了半杯。 “说起来你整天都在炫耀那网友，包子饺子的，网恋了？”何律师质疑。 “你有毛病？我又不是基佬。”萧云深一脸惊讶。 何律师呵呵了声，拿起需要的文件转身离开。 萧云深不晓得他在胡思乱想什么，满头雾水地走回电脑前，继续拿起数位笔涂抹了起来。 —— 后来，男神想要的资料，程灵西足足花了一周才搞定。 她做什么都非常细心，更何况是对待自己暗地里眷慕的人？ 所以不仅把书里的照片仔细地扫描好编成电子相册，还亲手找了很多其他相关资源，将扫描好的图片贴在本子里，又一笔一画的将注释文字抄在旁边，用自己对萧云深作品有限的理解，旁敲侧击的提了些建议，足足有三十多页。 最后云深拿到手，自然吃了一惊，慌张回复：“竟然这么用心，没想太麻烦你的。” “不麻烦，我每天都去图书馆。”程灵西瞬间觉得很满足，她本就没太多非分之想，能这样远远地当个朋友，给他些帮助，就觉得很高兴了。 “卧槽你的字太好看！”萧云深是个视觉动物，翻到她手抄的资料时，又是一轮惊讶。 灵西不晓得该说什么，只能回复笑脸。 “多谢你了，能不能把原件送我？”萧云深平日不喜欢见陌生人，却总鬼使神差地勾搭包子来找自己玩：“我家附近有好多饭店。” 上大学以来灵西的头发已经留长了些，但看起来仍旧是个不起眼的小丫头，她在读到这句话时，忍不住偷瞄了眼桌边小镜子里那张平凡的脸，好半天才回答：“可以，地址给我。” 萧云深立刻回复，瞬间就连带着包子去哪家店潇洒都想好了。 结果三天后，事情却以他收到了快递而告终。 —— “先生，如果没问题您就签收吧。”快递员绝望地提醒。 萧云深拿着从海淀区发来的单子从电脑前回来，显然没查到什么有用信息，再度质问道：“你们收快件，连发件人地址都可以不好好填吗？” “有电话就行了。”快递员一脸懵逼。 “这是公共电话！”萧云深气得无语，他有点不明白自己讨厌在何处，以至于包子如此神神秘秘像做特工。 “所以……”快递员欲哭无泪的问。 “算了。”萧云深并不想为难幸苦工作的普通人，马上签了单子，跑回电脑上质问大神：“你怎么不来找我玩啊？” 可惜包子的头像灰灰的，根本没什么反应。 他觉得很无奈，翻开那个刚邮到的朴素本子，里面果然是非常精心的剪贴和赏心悦目的钢笔字，比在扫描文件里面瞧见的更好看，可见包子平时何其聪明又细心。 想想他游戏打得好，学习又似乎很不错，叫萧云深不禁暗自佩服起来：自己虽然也算小小的功成名就了，可在社会上打滚太多年，读书生活的缺失却总是心头的遗憾。 那感觉就像拼图丢了重要的一块，是怎么去资助学生做慈善，也填不满的遗憾。 第09章 自发出那个快件之后，包子有一个多月没有再出现过，萧云深自己玩得痛苦不堪，每天就跟失恋了似的不自在，有空就留言骚扰。 “包子你在哪儿，快来带我。” “你怎么消失了？” “今天我又输了，五局！” “包子包子包子！” …… 可惜无数条留言如石沉大海，毫无回应。 直到九月份的某天，包子才姗姗来迟地冒出头来：“啊，我放暑假来着。” 正在跟客户谈项目的萧老师听到自己设的特别提醒，马上抛弃工作扑过去打字：“卧槽，学生放暑假才该好好上网吧？” “我家没电脑。”包子解释。 萧云深顿时没话说：“你就不会跟我讲一声？害我瞎担心好久，晚上一起玩呗。” “对不起，可是班长组织了聚会……”包子发了个拥抱的小表情。 “qaq？？？？？”萧云深超级失落。 “那我九点带你吧。”包子无奈地回答。 萧云深这才重新高兴起来，挪动着椅子回到客户面前一本正经：“久等了，刚才工作室有点急事需要处理。” “理解理解，萧老师你每天都这么忙，要注意身体啊。”客户笑眯眯地搓手：“所以我们的设计稿……” “我已经排期到明年六月了，时间方面你接受的了吗？”萧云深在工作上从不会把自己往死里逼迫，虽然多接受一个项目可以多得一笔不菲的收入，但他宁愿保持着愉快心情慢慢出精品。 “当然可以。”客户喜出望外：“只要赶在游戏发行前把宣传海报画出来，我就能跟日本的老大交差了。” “我没有临阵磨枪的习惯。”萧云深说：“等认真研究过资料之后，会计划好稳妥的时间，再给你答复。” —— 程灵西绝不是讨人嫌的姑娘，但她不喜表现，很少说话，在人才辈出的班级里，几乎没有什么存在感，故而晚上聚餐吃了一半偷偷溜掉，也没有被在意。 她迈着轻松的步子回到宿舍，刚打开游戏，萧云深就发来了邀请。 一种被需要的快乐油然而生。 但是很快，萧云深就以他又退步了的操作水平，给她浇下盆冷冰冰的水。 灵西输的不明不白，目瞪口呆，习惯性的开始长篇大论、打字指导。 萧云深很委屈：“上个礼拜游戏更新版本，技能都变了。” “是吗？我看看。”灵西打开官网。 谁知就在这时，萧云深忽地启动了开黑语音。 看来dnd的通话功能也是这次更新加上的。 本来轻松愉快的灵西顿时心跳加速，紧张到四肢发冷，想也没想就点了接受，而后又智障一样地关掉了游戏，缩在桌前不敢动弹。 萧云深不解，从聊天软件上跳出来问：“怎么了？” “客户端崩了。”程灵西撒谎。 “没事，我等你，顺便去叫个外卖。”萧云深倒是不觉有疑。 天啊，自己怎么就接受了呢？刚刚他肯定听到了环境音，不能说自己没有耳麦了。 倒真的想听他讲话呢，可是他会不会发现真相？ 程灵西头脑空白地调了下麦克风，让自己的声音变得好听些，然后又带着这点可怜的虚荣感，重新登录游戏，故作淡定地开启语音。 萧云深大概真的去订外卖了，过了几分钟才接通，然后随口说道：“怎么忽然下雨了，好几家都不送。” 距离上次听到他讲话，几乎快一年了。 但程灵西还是很清晰的记得那天萧云深忽然出现在自己面前，温暖的笑，和略带生疏的招待。 “所以这个英雄现在怎么玩？”萧云深又道，语气就和熟人讲电话一样轻松。 灵西赶忙擦了擦眼角，小声说：“等我看一下改动。” 这回，换成网线那边的的萧云深完全呆住了。 他一直把包子当成个高冷的糙汉，平时讲话也有点毫无忌讳，谁想跟自已打了整年dnd的竟然是个萌萌哒的小姑娘。 “其实这个英雄改强势了，只不过他从纯物理伤害换成了物法混伤，你出装备的线路需要换个思路……”程灵西看完易迅发布的版本更新内容，仍旧一如既往地耐心解释，就像在解释数学题似的，慢条斯理，逻辑清晰。 可是萧云深却不太自在，忽然打断她说：“原来你是妹子。” “……怎么了？”程灵西忐忑，生怕他想起什么。 但这显然是自作多情，因为萧云深对那短促的见面完全没记忆，只是笑了起来。 灵西愣愣地望着电脑：“我从来没说过我是男的呀。” “是我误会了，因为很少有女生玩游戏这么好。”萧云深说。 灵西并不喜欢自夸：“并没有很好。” “主要是我玩的太差。”萧云深立刻承认道。 想想被他坑到不行的战局，灵西终于放下了隐秘的忐忑，也淡淡的浅笑。 “再来打一局，一会儿我得画画了。”萧云深作为网瘾男青年，很快又回归正题，他当然对异性感兴趣，但身边的漂亮姑娘从来不少，不至于瞬间就变痴汉，包子对他而言，仍旧是那个打游戏厉害到不行的大神，只是可爱度忽然加了一百分。 “好。”灵西答应。 之前两人都是打字沟通，想聊的时候再聊，自然十分自在，可现在一直连着耳麦，沉默就逐渐蔓延成尴尬。 萧云深是个待人接物很大方的人，却也没遇到过这种状况。 他可以对小包子胡言乱语，可一旦想到陪着自己打游戏的羞涩少女，好多无所顾忌的玩笑就很难说出口了，这是人之常情。 最后，就只能胡乱问道：“你几岁了？” “十九。”程灵西即使在语音中也保持着言简意赅的本色。 “这么年轻？我奔三了。”萧云深立刻悲伤起来。 程灵西无声微笑。 “上次的资料谢谢你，作品客户很满意。”萧云深又说：“怪不得你不愿意来找我玩儿，可我不是坏人。” 程灵西微怔。 萧云深开始无奈：“哎，这样越说越像坏人了。” 灵西终于带着笑意说：“并没有，我觉得你挺好的。” 萧云深还想跟她聊点什么，可是此刻游戏开局，他又慌乱：“我该买哪个装备出门，蓝水晶？” 程灵西说：“瓶子啦，剩下的都点红药就好。” 萧云深立刻听话照办，买好东西便风风火火地开始他的丢人之战。 幸而这次灵西比较用心，杀了无数人头，拿了整场的mvp，最后十分钟也让萧云深跟着狐假虎威爽了一把。 她在临近结束时听到室友的开门声，忙说：“我、我该看书了。” “好，早点休息。”萧云深马上回答。 平日灵西都是慌慌张张离开游戏的，但现在总有种离真人更近了的错觉，于是腼腆地回应说：“你也是。” “哇，你在跟谁聊天啊，男朋友嘛？”室友好奇。 此声吓得程灵西立刻关掉客户端，生怕她叫出自己的名字。 与此同时，耳机里一片死寂的萧云深怅然若失地靠到椅背上，没有按照计划马上去画画，反倒发了会儿呆，最后又点开包子常用的女刺客的卡牌，莫名其妙地弯了嘴角。 第10章 自从拥有了属于自己的电脑后，程灵西在宿舍的时间明显变多了。 即便她只是单纯的坐与桌前看书写作业，也要挂着一直聊天软件，偶尔看到萧云深上线、下线、离开、勿扰的状态切换，便会不自觉地猜想他正忙些什么。 这天小姑娘正在vim上苦苦挣扎c++作业，萧老师又冒出头来，而且二话没说就发了个巨大的压缩文件。 她疑惑接收，等到传完解开，才发现是张非常出色的原画设计，正是自己在dnd上最喜欢的刺客角色。 那时灵西完全不懂同人是什么意思，只看得出这画中处处有萧云深的个人风格，扎实的美术功底衬上高级灰与对比色的巧妙应用，让栖息在暗处的刺客蓄势待发，蕴含着华丽的光芒。 等待被夸奖的萧云深见包子完全死寂，忍不住不甘心的追问：“怎么样，早晨起来涂的。” “好看。”灵西的语言很贫乏。 “送给你。”萧云深又道。 灵西立刻点了个微笑的表情。 如果是以前，萧云深一定觉得包子是在高冷的嘲笑自己，可现在他脑海里全是某个有点腼腆、又格外认真的小姑娘，故而心情莫名愉悦。 灵西对着那幅堪称佳作的作品发了半天的呆，而后不无遗憾地回复：“可惜我太笨了，什么都不会，没有礼物可以送给你。” “那给我唱首歌吧。”萧云深立刻表态。 “也不会……”灵犀犹豫片刻，保存好自己写的代码：“带你打会儿dnd？” “改天，我得去赶飞机了。”萧云深这个宅男难得要出趟门。 灵西很好奇他去哪里，又不知自己该不该问。 结果萧老师对她毫不介意*，主动解释道：“去日本参加些游戏展的活动，下周就回来，我会给你带礼物的。” “不用啦，一路平安。”程灵西拒绝，也习惯了他从不遮掩生活的坦诚性格。 萧云深没再多言，留下几个可爱的表情，就下了线。 这种相处方式，真的好像彼此成了生活中的好朋友，如果当初自己不那么鬼鬼祟祟，而是直接表明身份，是不是也有机会走到这一步？ ——程灵西不止一次地思考过这个问题。 但世界上永远不会有后悔药卖。 即成事实就是即成事实。 想到要跟萧云深讲：真实的自己是那个被他资助读了大学、还去工作室送过苹果的女学生，她就变得如坐针毡了起来。 —— 互联网的发展几乎改变了一代人的生活，它让信息的传播变得那么轻而易举，想要在上面搜索到个成名的设计师，更是没有多困难。 闲暇的时候，灵西已经混进了萧老师的个人论坛，每天都在上面阅读关于他的八卦和作品评论，包括这次去日本，也很快有当地的粉丝发来现场资讯与新闻翻译。 照片里的萧云深仍旧是那幅俊朗阳光的模样，被簇拥在游戏厂商的展台前，瞧着数不清的日本玩家要求签名，笑得很开心。 灵西呆望了电脑屏幕很久，才回过神来。 虽然他并不是真的认识自己，但她仍旧觉得骄傲。 其实躲躲藏藏下去也不是办法，倒不如等毕业攒够了钱，把当初受到的资助还给他，再坦白也不迟吧。 有点自欺欺人的灵西最后如此决定。 —— 其实这次去日本当厂商的吉祥物也是迫不得已，萧云深圆满完成任务，便忙不迭的回到了北京。 他进了家门后，随便收拾过两下行李，忍不住打开电脑骚扰包子，故意用一种理所当然的语气留言：“在吗？我给你买了个玩偶，告诉我你收件地址！” 然后还把占了半个箱子的大娃娃抱了出来，放到床上拍了张照片发过去。 为了这个萌物，他可是连手办都没地方装。 谁知道包子半个小时后才有了点反应，仍旧是那句淡淡的：“不用了。” 如果说上次的快递被她隐藏地址是个意外，那现在的拒绝之意还是挺明显的。 萧云深不知道自己讨厌在哪里，解释说：“我没别的意思，只是想给你邮过去而已，反正买都买了。” “你自己留着也挺好啊。”包子回答。 “我不要，我要送给你。”萧云深几乎是有点死皮赖脸。 没想到包子的窗口上显示了片刻“正在输入”之后，竟然下线消失。 原本还满腔愉悦的萧云深这才意识到，她非常不愿意对自己暴露个人信息，故而有点生气，伸手噼里啪啦打了好几行字：“至于吗？你觉得我是怪大叔，要了你的地址就会去骚扰你？我把你当朋友，想感谢你一直以来的陪伴，还有上次的帮忙，在日本看到这个玩偶觉得很像你，就带回来了，不要就不要，我觉得你想太多了。” 冲动的发完后，他又有点后悔。 可惜那个年代聊天的消息是没办法撤回的。 萧云深郁闷地关掉电脑，把那个玩偶塞进被子里团成球儿，眼不见心为净，只能就去洗澡逃避现实了。 他从小就不是个爱吵架的人，也不知道刚刚怎么回事，想到小包子在提防自己，把自己当成陌生人一样对待，就控制不了地非常生气。 到底在气什么呢？ 彼此作为网络上的过客，本来就是，陌生人啊。 —— 这件事对灵西而言何尝好受？ 天知道她多想要那个娃娃，可是又有点害怕被拆穿这不知丑陋不丑陋的谎言。 深更半夜，程灵西辗转反侧到根本睡不着。 终于她猛然起身，爬下床打开电脑，给萧云深讪讪地道歉：“我没有看不起你的意思，也把你当朋友，可是在网上简简单单地交流不好吗？有些感情就是因为没有现实的打扰才珍贵，倘若我出现在你身边，你就会觉得我泯然众人矣。” 谁知道都快两点了，受到打击的萧老师还没睡，他忽然从隐身变成在线，回答道：“不可能，我会一眼就记住你。” 有些愿望不是不好，只是离现实太远，远到连探讨的必要都没有。 程灵西哑然失笑，思及一年前的可悲见面，终究还是只发送了微笑的表情。 第11章 后来的后来，当萧云深都成了过去时，那个没有收到的玩偶，却仍是灵西治不了的心病。 还算不错的工作让这姑娘渐渐有了收入和积蓄，可以大肆的购买自己想要的玩具。 可是在网上搜过很多年，她都搞不清楚萧云深当初带回国的，那个圆滚滚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久而久之，也便不得不放弃了。 没想到，今年五一节放假前最后一天上班，程灵西刚刚进电梯，竟然抬眸看到心心念念的小玩偶正横在眼前。 再往上瞧，才发现是萧老师书包上挂着的吊坠。 他显然也察觉到灵西的出现，注意力从手机屏幕移向她的眼睛，露出温暖的笑意：“早安。” “早、早安。”灵西太惦念，以至于克服了紧张，忍不住问道：“这个是什么啊，好可爱。” “口袋龙。”萧云深随口回答，又解释道：“史克威尔（注1）的一个老游戏里的宠物。” “哦……”程灵西立马记住，在心里重复了好几遍。 “想要吗？”萧云深忽然问。 灵西张大了眼睛，一时间有点懵。 萧云深笑出声：“不给。” 灵西立刻如梦初醒地低下头：“我、我也不要……” 恰巧这时电梯到达办公室的楼层，她跟逃跑似的迈步出去，腿疼得有点一瘸一拐。 萧云深轻松地跟在后面：“五一节你去哪里玩？” “哪也不去。”程灵西缩起肩膀，摇摇头。 “我也是，要加班画设定。”萧云深很无奈，他之所以从不到企业工作，就是因为受不了这种高压的变态节奏。 灵西还沉浸在刚刚失态的尴尬中，耳朵都红了，也没精力跟他闲扯，看到自己的座位忙要走近。 谁知萧云深却忽然拉住她的长发。 程灵西扶住辫子吃痛回头，瞧见他笑嘻嘻远去的模样，又摸到辫绳上不知何时勾住的口袋龙小吊坠，折腾了好半天才摘下来握到手心里，忽然道不出喉口的百般滋味，只是有些哽咽在心头。 —— 任何生物活在黑暗里，久而久之也便会习惯了。 怕就怕黑了一辈子，却忽然见到一点光明。 这种时候，那光明根本会成为星星之火，反而会让我们变成飞蛾。 萧云深进入易迅工作，对于程灵西正是这危险的光。 —— 以她本来的习惯，如果放假了就绝不会再到工作场所去。 可是灵西五一节呆在家里，想到萧云深要加班，完全心神不宁，横躺竖卧折腾很久，终于还是在傍晚时换好衣服悄悄出了门。 果然，已经完全冷清的办公室里，只有萧老师所在的那一排亮着灯。 灵西走到自己座位前，迟疑地放下包，琢磨了好半天，终究还是缺乏勇气靠过去打招呼，没出息地决定坐下来在程序论坛写个技术贴。 这件事回家当然也能做，但能和萧云深安静地待在同样的空间里，对她而言已是难得的幸福。 虽然这幸福有些刻意、有些乏味，也仍旧显得弥足珍贵。 谁知帖子刚完成一半，路过煮咖啡的萧云深却绕到她后面，把灯打开：“原来你也在啊，什么时候来的？” 眼前来自光明的暖色让灵西酸涩的眼睛得到舒缓，她回头小声说：“刚来一会儿。” “好不容易放假了，还不好好休息下，要不是公司为了保密，不准我在其他电脑上画画，我早就在家宅了。”萧云深是个典型的活在二次元网络上的奇怪家伙，否则以他的性格、外貌和收入水平，这把年纪了还不成家，实在说不过去。 “因为要调整的demo在这台机子上，忘记带走了。”灵西努力平静地解释，偷看了眼他端着咖啡杯的修长的手，又很快把目光移回屏幕。 “什么demo？”萧云深好奇。 “就是一个小游戏……无聊时做的……”灵西点击开自己刚打好的游戏包，稍微示范了一下。 屏幕上有个小孩子打着伞在空中飘，由玩家来控制方向，不仅要躲避各种障碍物，还可以碰碎所有迎面飞来的的草叶和花瓣获得积分，因为所有的美术素材都是从其他游戏里胡乱扒出来的，画面当然有点丑，但单论手感和效果还算不错，她不好意思地说：“主要是想研究下怎么实现具有物理特性的粒子特效……嗯……” 这姑娘本就不善表达，心里又很慌，说着说着就没了声音。 萧云深笑起来：“很棒啊，你做完了可以试试在re上架，现在有很多独立手机游戏都受到了欢迎。” “没、没想那么多，时间根本不够，而且这些人物和场景都是我偷的。”灵西因为他，曾试着恶补过很多美术知识，否则现在工作也不会如此顺风顺水，但要她画画什么的，没经过训练还是有点痴人说梦。 “你这个需求很简单，我帮你吧。”萧云深随口道。 “真的吗？”程灵西有点不刚相信，但转而又习惯性地回答：“不用了。” 不用了。 这三个字，她曾以包子的身份拒绝过他无数次。 显然萧云深也被勾起了些私人回忆，眼神变得很奇怪。 “我是说你连公司要的东西都画不完，若是因为我而增加了额外的负担，我觉得特别抱歉。”灵西紧张地咽了下口水，如此圆场。 “没关系。”萧云深露出友好的笑来，喝着咖啡便往自己位子走去。 —— 萧老师的好意，程灵西当然不敢当真。 谁知道两个小时后，正当她打着哈欠回复帖子时，萧云深还真的传来个小女孩的人设，看似简单的勾勒，却让q版小人可爱无比、性格鲜明，叫人一眼就记得住。 而且他打字的语气轻松：“刚才抽空画的，怎么样？可以的话我叫花晚帮你建3d模型了。” 灵西诧异地愣了几秒钟，受宠若惊地回复道：“好看！” 萧云深立刻发出个得意的表情，自己也搞不清自己到底在干什么。 其实他连正经工作都不可能随便接，更不要说理睬从来就没断过的“亲朋好友求帮助”，谁要没事找他“随便帮忙画个东西”，他肯定会毫不客气地叫对方滚蛋。 可是…… 刚刚莫名其妙就想帮程灵西一把了。 虽然不善人情世故，但道理小姑娘还是明白的，故而郑重其事地打字：“谢谢你，但千万不要因为这个给你添了麻烦。” “不麻烦。”萧云深继续如此表示。 程灵西看看手表，已然接近十一点，现在社会越来越不安定，她不敢走太深的夜路回家，所以只能表示道：“注意休息，我得走啦。” 结果萧云深却理所当然地回答：“请我吃宵夜。” 程灵西呆滞：“你画完了？” “差不多，过来等我一下。”萧云深这样说着，头像就暗了下去。 灵西只好背着包站起身，小心地走到他办公桌后面，探头探脑地，连稍大的声音都不敢发出来。 萧云深还拿着数位笔在新帝（注2）上涂涂抹抹，手动得飞快，让新游戏的设定原画稿在屏幕上忽大忽小、各种旋转。 程灵西看得头晕，她还是更习惯阅读由逻辑组成的代码语言，实在无法明白艺术家用想象力构成的光影世界到底是个什么道理。 “稍等，马上好，你坐啊。”萧云深仍旧看着屏幕随口道。 灵西没办法，轻手轻脚地拿起旁边椅子上的大毛绒玩具，抱着落座下去。 她本来就有点困了，一时无声后，脑袋就更加不清醒，也不知怎么回事，看着看着画稿，便迷迷糊糊地闭上了发涩的眼睛。 —— 注1：史克威尔：日本知名游戏制作厂商，代表作是《最终幻想》系列。 注2：新帝的数位屏是专业级的设计师手绘设备，可媲美在纸上作画的细腻手感，昂贵的价格决定了它是让设计新手和穷人退避三舍的神器，恩，是这样=—= 第12章 大概是高中离开家后就自由惯了，易迅的工作节奏实在叫萧云深不适应。 他绝对算不上懒散，为了提高画技所做的基础练习数量曾是业界传奇，但讨厌被束缚的性格，让眼前朝五晚九的日子很难过。 倘若不是去年底的生日时与何律师打了赌，说自己一定会找到失踪多年的小包子，把没机会说出的话对她说出来，萧云深现在又怎么可能坐在办公室里赶设计稿？ 午夜十二点的时候，他终于将要示范给美术部的原画搞定，恍然一侧头，才发现乖乖等着自己的程灵西已经睡着了。 她是个小心翼翼的女孩，即便此刻在梦中，仍旧缩着瘦到极致的身体，像是个随时都会受惊离开的小动物，若不是垂在锁骨上的碎发随着浅淡的呼吸而颤抖着，几乎就成了一动不动的雕像。 “起床啦。”萧云深叫了声，然后对着她朦胧张开的眸子露出笑意。 灵西呆呆地回视片刻，忽地想起境况，赶忙坐直身子忐忑道：“对不起，我……” “是我耽误了时间，刚才强迫症又犯了。”萧云弯着眼眸，把显示器关闭掉：“走吧，说好的宵夜呢？” “你想吃什么呀？”程灵西平时就不好好吃饭，深更半夜更是没有胃口。 “已经很晚了，不去远地方，你家附近有什么就吃什么。“萧云深本只想没事逗逗她玩，拖延到现在也是愧疚，于是乎如此回答。 “只有便利店吧……”灵西茫然。 “那就吃便利店好了。”萧云深拿起车钥匙：“出发。” 灵西满头雾水地跟在后面，完全不明白萧老师怎么有如此雅兴，却也想不出什么更好的主意劝阻他回家。 —— 午夜时分，北京总是雾气弥漫的天空中难得有几颗闪亮的星星。 两碗韩国泡面，加上啤酒和水果盒，再无其他。 放在便利店门口桌面的食物实在寒碜。 程灵西对自己请的这顿饭着实觉得拿不出手，坐在对面小心翼翼的问道：“可是……你这样吃得饱吗？” “嗯。”萧云深画了一天果然是饿了，稍等片刻就打开泡面低头吃了起来。 他现在的身家财产普通人当然难以想象，但毕竟曾在平凡的家庭长大，衣食住行都没有养下矫情的毛病。 程灵西把自己那份泡面也推到他面前，然后从水果盒里拿起颗葡萄，故作淡定又很不放心地说道：“老这样对身体不好，又熬夜，又吃不营养的东西。” “你不也是这样吗？”萧云深不是很在乎。 程灵西对自己相当马虎，可也算穷人的孩子早当家，什么家务事都会做，所以道：“有时间就做点饭，我妈妈教过我。” “你家哪里的？”萧云深边吃边问。 “四川。”灵西并不是很愿意透露这些。 幸而公司的四川人很多，萧云深不可能如此就感觉到有什么异样，只是笑：“难怪，川妹子皮肤都很好。” “就是长得矮。”灵西讪笑，不愿意再谈家乡的事。 “所以我可以蹭川菜吃了吗？”萧云深又问道。 “如果你想的话……”灵西不是很理解，这位大神为何总喜欢跟不起眼的自己瞎聊天，但她无法拒绝他的任何要求，任何。 “那就明天吧。”萧云深把飞快地把自己的泡面吃完了，又不客气的把另外一杯也打开来。 程灵西愣了愣，怀着很难解释的心态说：“好，我再问问花晚要不要一起……” 看来，她是真的有点害怕跟自己单独相处呢。 ——萧云深瞬间失笑，他因为会画画这个所长而得到了幸运的人生，见多了上赶着套近乎的萌妹子，但却不知从何时起，反而更爱跟单纯内向的异□□往。 也许是这个世界太残酷了吧，它几乎把每个人都训练成了披着铠甲的战士。 仍旧能够用柔软的心面对它的女孩，实在是不多了。 “你……也可以叫上别的朋友。”灵西再次强调。 萧云深的性格很年轻随性，但到底在这个岁数了，实在太容易看穿她的小情绪，因而弯着嘴角露出笑：“好。” 程灵西侧着头望向身边早已经寂静的马路，不再敢跟他对视。 夜风吹来，吹得她及腰长发像蝴蝶的翅膀那样轻盈颤动。 萧云深凝视片刻，忽然有些不适自己的绮思乱想。 和包子失联的这些年，他也试着开始过两段感情，但全都因心不在焉而很快失败。 大概也是想要抹去遗憾的关系，才决意混到易迅寻找那个早已模糊的女孩儿。 结果八字没一撇，又开始坑害老实巴交的程灵西…… 萧云深自我厌弃地移开目光，开启了新的话题：“对了，你知道dnd的运营是哪个团队吗？” “好像是四部吧，他们收益高，几乎每年的年会都会拿奖杯的。”程灵西小声回答。 “哦。”萧云深若有所思，然后道：“你也注册一个号来玩啊，很好玩的。” “我不是很喜欢男生的游戏。”程灵西唯有撒谎。 萧云深没再强求，把泡面吃光后，双手合十：“饱了，谢谢招待。” 程灵西拽着自己的包，站起身来道：“那你早点回去睡觉吧，很晚了。” “得开车，带回家喝。”萧云深连剩下的啤酒也没放过，一边拿起来一边主动把泡面都丢进垃圾桶，拿着纸巾擦净嘴巴，然后说：“你上楼吧，看你上去了我再走。” 灵西知道他无论对谁都是个很善良的人，便也没有推辞，努力地用尽量正常的步伐朝不远处的单元门走去，走到门口，回头瞧了瞧，发现萧云深果然还是站在车子旁边，朝她招了招手。 上帝为什么让他这么好呢？ 如果他很糟糕，自己岂不是可以放下的容易一些？ 灵西鼻子一酸，赶忙正过头，匆匆地爬上了楼梯。 —— 像北京这样庞大的城市，即使在深夜，仍旧不会全然的寂静。 萧云深在开车回家的路上，无趣地打开了电台，试图让热闹声音冲淡这份形单影只的尴尬。 主播温柔的声音是训练有素的安慰剂，她说过些不痛不痒的话语，便开始播放徐佳莹的《寻人启事》。 …… 我多想找到你，轻捧你的脸 我会张开我双手，抚摩你的背 让我拥有你，失去的时间 在你流泪之前，保管你的泪 …… 过分感性的歌词叫萧云深感觉有些窒息，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找到心中那个徘徊太久的影子，如果找不到，也不清楚自己能不能不要活得那么不安。 这个年代，我们可以打开手机，用网络登录到地球上的任意的角落。 可为何，想要联系到一个人，仍会那么难？ 原来遗憾是如此可怕的怪兽。 时间会让它变得越来越大，越来越黑暗。 甚至遮蔽住我们发现快乐的眼睛。 萧云深有时特别执念，此刻又有些想忘记了。 他望着被随手扔到导航屏旁边的啤酒，望着它被路灯映出的银色的光芒，被照出了内心茫然的愿望：如果就这样遇见个简简单单的姑娘，去过安安静静的生活，不再去想起有的没的旧回忆，那该有多轻松，多幸福。 第13章 程灵西毕业后便租了现在的小房子，还从未完成过招待客人的重任。 次日早晨，她想起萧云深说要来，虽不知老师是不是在随口开玩笑，还是小心翼翼地邀请了花晚一起搅局，冲淡尴尬。 谁知道那姑娘比想象中热情，闻言立刻连连答应。 如此一来，许久没有开火的灵西只好乖乖地拖着有些残疾的腿，买来了很多菜和川味调料，在厨房勤勤恳恳的准备干活，她穿上崭新的围裙，才发现买下它已经是好几个月之前的事了。 临近中午，敲门声响起。 程灵西擦净脸上的细汗，打开后看到那对活宝师徒站在门外，赶快让开路：“请进。” 萧云深拎了瓶美丽的香槟，闻了闻小厨房传出来的味道，边放下边称赞：“好香。” 趁这功夫花晚已经扑了进去：“哇，灵西你是大厨啊，我只会煮泡面。” “马上就好，你们坐下看电视吧。”程灵西早就把那幅画和其它所有可疑的东西收了起来，故而表现淡定，又回到厨房把最后的炒菜下锅，让空气变得更加火辣辣、热腾腾。 小时候母亲上班后，她就会肩负起做饭的重担。 一盘味道浓郁的炒土豆，是她和父亲永远廉价的下粥菜。 如今经济宽裕了，材料买的丰富，做出的味道却和当初没什么太多不同。 幸好萧云深和花晚并不喜欢挑剔，捧着米饭把水煮肉片放到嘴巴里，立刻兴高采烈的议论开来。 “哇塞，太好吃了！” “川菜就要四川人来做。” “要是以后我都吃不到怎么办？” “那你嫁个四川老公呗。” “你娶个川妹子当老婆？” “我又没你那么贪吃。” “那你叫我过来蹭饭干嘛？” “不是我叫的你吧？” 灵西把最后一盘菜稳稳地端到桌上，腼腆笑道：“好吃就多吃点吧。” “嫁给我！”花晚立刻抱住她，吃货本性尽显。 程灵西没什么朋友，也不会和同龄人闹成一团，仍旧僵硬地露着淡淡笑意。 “辛苦了。”萧云深给她倒了杯自己带来的香槟，这是入职前有位日本客户送的，价格不菲，在酒柜里放过很久，终于有了用武之地。 灵西从前没喝过，轻轻地抿了口，小声道：“你们多吃点，不然都浪费了。” “放心，放心。”花晚是项目组里的著名吃货，筷子动的人眼花缭乱。 程灵西见状不由失笑。 她今天比往常都轻松自如的表情，叫萧云深心情很好，静静地看了两眼，也便放松的吃了起来。 看到曾经深爱了那么久的人就在自己身边，灵西怎么能不觉得：或许如今这场重逢是上帝的馈赠而非折磨，她终于体验到了曾经错失的很多东西，就算根本没有未来，也在不知不觉中少了很多遗憾。 如果见一面可以回忆六七年。 那相处过这些日子，一定足够她回忆一辈子了。 —— 这顿饭比他们想象中吃的更开心，谁想到快结束时，却发生了两个意外。 一是灵西根本不胜酒力，一杯香槟下肚，她便面红耳赤，晕晕地搞不清楚自己身在何处。 二是花晚好死不死忽然来了大姨妈，鬼鬼祟祟地上过次厕所之后，便开始围着程灵西要卫生巾。 可怜的萧云深当然迷之尴尬，埋头苦吃假装自己不在场。 程灵西是真的有点站不稳，带着花晚到卧室后，便扶着头打开衣柜的最下层道：“这里有很多，你用哪个牌子呀？” 她算是生活蛮有条理的姑娘，在这方面也不例外。 花晚大大咧咧：“随便啦，能救我一命就成。” 谁知她手伸进去，却摸出被藏在里面的小画框，疑惑道：“这是什么呀？” 灵西因为酒精而迟钝的大脑嗡的一声乱七八糟，想都没想就把女刺客的画抢过来：“没、没什么的。” 花晚也是公司高级美术师，几乎瞬间就看出那幅画自萧云深的手笔，而且是少见的手绘水彩，不由微怔：“可、可是……” 在现实生活中，有多少人见识过绝望？ 至少如花晚是不曾把自己还算不错的人生走到那一步的。 所以当她看到程灵西如同失去氧气般的眼神时，自然而然就吓了一跳。 “求你，就假装没看到……”灵西压低了声音，几乎精神崩溃。 她不会觉得被萧云深发现这个秘密是种浪漫，甚至心绪完全被恐怖笼罩，刹那的光景，就已头脑空白，心跳加速。 “好，我不会乱说的，你别这样……”花晚对着这姑娘快哭出来的表情，只能如此安慰。 程灵西这才松开拉住她胳膊的手，像个傻瓜似的蹲在衣柜前，根本动弹不得。 —— 被独自抛在客厅的萧云深怎么会想到这个状况，他向来善解人意，见灵西做饭已经很累了，又有些醉了的模样，便独自承担起刷碗重任，以至于瞧见花晚奇奇怪怪地来去，也没有放在心上，直到处理完被保鲜膜封好的剩菜后，才站到卧室门口问：“盘子还有些热，不然等凉了你再放冰箱？” 谁知道平日完全不喝酒的灵西，已经抱着毛绒玩具在床上睡了过去。 萧云深偷看片刻，赶忙关了门，把垃圾袋系好后建议道：“我们走吧。” 花晚不知死活，还从冰箱里偷八喜出来吃：“好。” 萧云深立刻拎起垃圾袋，丢到走廊规定的地方，便带着傻乎乎的徒弟进了电梯。 花晚满脸贱笑：“师父，你是不是想追程灵西呀？” “胡说八道什么？”萧云深无语。 “不然你什么吃不着呀，故意蹭到人家屋里干什么。”花晚挖着冰淇淋道：“啧啧，还心机的带了酒，要不是灵西叫我来陪她，说不定你多禽兽不如……” 萧云深伸手便推她的脑袋：“闭嘴！白痴。” 花晚嘻嘻笑着打听：“还不承认，你之前不认识她吗？” 萧云深看着手机上的积存的消息：“不认识。” 花晚想起刚看到的那副有了些年头的画，欲言又止的模样：“其实灵西也挺好的，又老实，又贤惠，看起来乖乖的。” “怎么，想当媒婆了？”萧云深瞥他。 花晚叹了口气：”哎，因为她的腿有伤嘛，在公司老被议论来议论去，看着好可怜的，为什么这么柔弱的妹子，都没人爱呀。“ 萧云深回答：“少用你的价值观去衡量别人，她很坚强。” “切。”花晚不屑的扭头，又欠欠的问：“师父，你又有钱、又有名，看起来人模狗样的，结果一大把年纪都没结婚……” 萧云深忍耐憋气：“你想表达什么？” “你是不是同性恋？”花晚问出半个公司职员都有的疑虑。 “是就好了。”萧云深嗤笑了声，如此含糊不清的回答。 天知道他是什么恋，跟见了鬼似的忘不了许多年前的老网友。 还特意跑到易迅公司寻寻觅觅地打算挖掘对方的个人资料。 这种举动大概跟性向无关，跟智商有关吧。 第14章 经历过人生第一次醉酒之后的程灵西，昏睡到了半夜才茫然醒来。 她扶着仍有些晕眩的脑袋走到客厅打开灯，想起了前因后果，立刻羞惭的满脸通红。 好丢脸啊…… 说好的招待同事，结果自己却…… 灵西摇摇头，哭笑不得地拿起茶几上的字条，发现是萧云深所书：“厨房都收拾好了，如果仍旧难受，就吃两片这东西缓解一下。” 果然，字条下还躺着包全是日文的固体酵素。 灵西呆望片刻，猛地意识到在自己昏昏沉沉的时候，那幅画曾机缘巧合被花晚看到了。 当时她似乎答应不说出去，但那姑娘和萧云深关系那么好，真的可以保守秘密吗？ 就算保守了，难道平时闹腾不已的花晚就不会好奇？ 程灵西握着纸条呆滞地跌坐到沙发上，因着忍不住冒出的冷汗，倒是叫残余的酒意彻底清醒。 —— 节假之后的公司里似乎还蔓延着懒散的气氛。 灵西一路走到办公桌前，所听到的都是对五一节玩乐的议论之声，更有甚者请过年假仍在外潇洒，也不知几时会回归。 她忐忑地放下包，就连眼神都变得有点疑神疑鬼。 恰巧萧云深和老黄他们几个领导路过去开会，发现灵西正怯怯地瞧着自己，便不由回以微笑。 那幅模样极度正常，大概他并不知情？ ——灵西慢慢坐下，稍微自欺欺人地松了口气。 —— 但她担忧得没错，花晚不是个不守信的姑娘，但也还是会好奇。 以至于午休时间刚到，那家伙便笑嘻嘻地靠近说：“灵西，跟我去吃肯德基啊。” 程灵西面色不安。 花晚勾住她的脖子：“走走走，我有问题要问你。” 灵西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圆滑地打消她的疑虑，只好被她拽着跌跌撞撞往外走。 肯德基距离公司还有段距离，花晚见她行动困难，又跑回去骚扰仍在改稿子的萧云深：“师父，你车借我吧，我的今天限号。” “干吗？”萧云深盯着屏幕随口问。 “我和灵西出去吃kfc。”花晚已经把魔爪伸向了他的车钥匙。 谁知萧云深却先一步抓住：“那我带你们去吧。” “不要，不要，别来当电灯泡好吗！”花晚居心叵测，立刻满地乱蹦着拒绝。 萧云深怪怪地看了眼这个长腿跳蚤，发现程灵西正满脸尴尬地站在不远处等待，这才松了手：“快滚，给我带个套餐回来。” “谢谢师父！”花晚兴高采烈地拿着钥匙跑到灵西面前：“gogogo！” 在不知情的同事看起来，肯定会以为这两个姑娘处的多好呢。 可是程灵西心底满是忐忑，努力想着该怎么撒谎，才显得不那么虚假。 —— 工作日的午休时，肯德基里面人满为患。 花晚买了一大堆食物却找不到地方坐，只好又拽着妹子回到车里，绕来绕去，停在了片稍微安静的街道旁说：“哎，没想到生意这么好，我们就在这儿野餐也不错。” “嗯……”灵西含着可乐的吸管，实在受不了这份精神折磨，索性主动问：“你是想问我……那幅画吗？” “对啊！”花晚大概根本没有意识到这是对她的骚扰，很煞有介事地说：“我也关注师父很多年了，他的设定集我全买过，从没有看到过那幅，你是从哪来的，为什么不让我讲出来啊？” 被刨根问底的灵西心脏跳的厉害，小声道：“是好多年前一个朋友送我的，我也不知道他从哪儿得来的，只是不想被萧云深看到，觉得很尴尬。” “那有什么尴尬的啊？”花晚不明白：“咱们公司喜欢他作品的人可多着呢，比如我，哈哈。” “就是……不想。”程灵西低下头。 她平日里显得太文静，现在的表情更是脆弱不堪，以至于花晚也不好意思再逼问了：“好嘛，不就是暗恋我师父吗？你放心，我是……糟、糟了！” 她话说到一半，面色剧变。 灵西不明所以然，只见一个交警大叔骑着摩托过来，敲响了车窗：“喂，这里不准停车，驾照给我看看！” 花晚见自己闯了祸，慌得竟然把饮料打翻，一时间有限的空间里，全部都是碳酸与糖混在一起的甜甜的味道。 平日萧云深很注意洁净与审美，这辆宝马被他收拾的井井有条，包括坐垫都是纯白的羊毛材质，现在可乐的污渍撒上去，瞬间没救。 花晚苦着脸接了罚单，自知小命难保，慢慢地望向灵西，恶向胆边生：“你、你要我不跟师父乱讲也行，但你得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灵西低头认真的用湿巾收拾残骸，完全没意识到自己即将要成为背锅侠的悲惨命运。 —— 仍在办公室忙碌的萧云深听闻惨案，无语道：“你还能干点什么啊？” 花晚身上的可乐污渍乱七八糟的，紧张回答：“交警扣的是我的分，就是那个……你的车……” 被威胁了的灵西低头说：“我会付洗车钱和干洗钱的，对不起。” “算了，我的饭呢？”萧云深这几天都没闲着，一直画画，画得脸色都憔悴了。 花晚如梦初醒地想起来说：“啊，忘记了！” 萧云深忍不住咳嗽，跟要咳出血来似的。 “师父、师父！你可得撑住这口气，别被我气挂了！”花晚死到临头还敢嘴贱。 “以后中午不要出去了，你的稿子今天到期，画完了？”萧云深并不想跟她开玩笑，瞬间就严肃起来。 “没……”花晚欲哭无泪。 “那你哪来的心情吃喝玩乐，觉得这工作非你不可了是吗？”萧云深又问。 花晚每天都要被训个几回，一边老实认错，一边背着手使劲儿扇，示意灵西快走。 程灵西什么都没说，便消无声息地回去了自己的座位，再也不好意思露出头来。 —— 最近正是春天的流感爆发期，太过于疲惫的萧云深本来就隐隐约约觉的不舒服，等熬到晚上便彻底头昏眼花，咳个不停。 他趁着晚饭时间把最后一幅画存好，烦闷地叫来干洗店的人将车里的垫子都拿走，又一路咳回了办公室。 alex正在把玩把自己刚买的高端耳机，见状慌张：“卧槽，你回家吧，别传染我们。” 萧云深无力和这些贱人斗嘴，倒了杯水重新坐好，意外地看到数位板上放着个大信封。 他打开来一瞅，是几张百元的人民币，和一些感冒药。 虽然没有署上名字，但思索下这连字条都不敢留的胆小作风，就很容易知道是谁的了。 其实萧云深明白，闯祸的肯定是花晚那个一天到晚不知要撞翻几杯水的二百五，也只有灵西这么老实才会受她摆布。 这两个姑娘的性格，还真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他无奈地把这份及时药拿出来救命，谁知手停到一管维c泡腾片上时，却猛地僵住，不禁陷入了属于回忆的深思。 第15章 从小萧云深的健康状况就不算特别好，加之做画师的生活不规律，感冒发烧对他而言是常有的状况。 特别是需要面对交稿压力时，这家伙总要憋出点小病小灾来不可。 在程灵西的记忆里，第一次发现这种情况，是在跟他连过语音之后不久的某一天。 那晚萧云深刚结了工作，又纠缠着她带自己打dnd玩，结果过程中一直咳嗽，简直撕心裂肺。 他不好意思地把语音断掉，打字道歉说：“有点感冒，不是故意的。” 灵西听到觉得很揪心，不明白他那么大的人了，怎么会如此不懂得照顾身体，因而真诚地劝告：“那你休息吧，别玩了。” 萧云深还在那儿执着地揍小兵，不在意地回复：“没事。” 谁知道，向来愿意满足他一切要求的小包子竟然瞬间就退出了游戏。 失去靠山的萧云深必输无疑，只好也讪讪地关掉客户端，到聊天软件里解释说：“其实没那么严重。” 包子的头像亮了下，留下很简单的几个字：“我给你买点药。” 紧接着就彻底消失，怎么问也没反应。 萧云深刚从她不愿收自己礼物的打击中缓和过来，如今不禁满脸莫名：买药？买药就要交给自己啊……这种事她总不可能用快递吧？所以说…… 思及此处，他也顾不得虚弱的身体，手忙脚乱地从楼上跑到客厅，又从客厅钻进卫生间，对着镜子人模人样的抓了抓短发。 只可惜因为生病，脸色实在差得可以。 包子要来了吗？ 包子到底是个怎样的小姑娘？ 是不是该准备点好吃的食物招待她？ 萧云深移动到冰箱前面乱翻了片刻，忽听落地窗外一阵雷声。 竟然是毫无预兆的暴雨。 他很担心地望过去，想告诉包子还是不要乱跑了。 只可惜她没有留过手机号码，以至于自己没有任何手段可以联系得上。 —— 与此同时，程灵西正茫然地站在药店里说：“给我普通的感冒药就好。” “有发炎症状吗？”店员问道。 灵西不清楚，摇了摇头：“好像没有，干咳。” “那再加个泡腾片吧，这里面有维生素，对身体有益。”店员开始乱推销。 “好的。”灵西拿出自己的学生证：“可不可以打折？” “不成，如果需要报销，得去医院了。”店员说：“所以还要不要？” 想到萧云深的病况，灵西根本顾不得自己的生活费有多拮据，赶快点头说：“嗯，帮我用袋子装起来，外面下雨了。” 这个时间海淀区只有少量公交车还在行驶。 并没有带伞的灵西坐到距离萧云深家一公里外的车站，便开始在雨中狂奔寻找。 那个小区安保严密，她终于气喘吁吁赶到了，却还是被拦在外面。 守着大门的保安盘问：“你是干什么的？” “我给亲戚送点东西，马上就出来。”程灵西被冷雨淋得瑟瑟发抖。 保安见只是个小女生而已，不太可能做坏事，就没有多加为难，摆摆手放她进去。 灵西狼狈地擦了下脸，凭借记忆找到了萧云深所在的楼号，将药盒小心地从不断滴水的袋子里拿出来，塞进了他的邮箱里。 她望见自己倒映在玻璃门上的邋遢模样，又赶快低下头，匆匆地跑掉了。 —— 却说萧云深毕竟得了病，一时间没有等到包子，就不自觉地倒在沙发上沉睡过去。 最后他是被午夜惊雷所吵醒的，只觉得喉咙干渴，这才爬起来找水喝。 谁知拿过笔记本顺手敲了下，竟然看到包子给自己的留言：“药在你的公寓邮箱里，顺路拿过去的，好好休息。” 她的头像已呈灰色，再想想现在的时间，向来生活规律的小姑娘也该睡了。 萧云深哭笑不得地愣了愣，忽然拿起外套冲出门去，搭着电梯一路下楼，果然找到了那些已经有点潮湿的感冒药和泡腾片。 可是…… 他茫然地望向身后的前台，忽地决意走过去，叫了声正在打瞌睡的职守保安：“您好，刚才是不是有个女孩到信箱那里放过东西？” “好像是……弄得到处都是水，放下就走了，害我擦了半天。”保安赶忙站起来回答。 “有监控吗？”萧云深又问。 “有，去三楼安保室就可以查看。”保安在这儿干了一年多，也算认得萧云深这个业主，故而打起精神，客气地带他上去瞧了。 —— 果不其然，晚上将近十点的时候，一个非常娇小的女孩子满身是水地走进了大厦，在信箱面前停留了片刻，便又忽然带上帽衫的帽子，慌里慌张地跑的不见踪影。 她的披肩发被雨浇个湿透，让在监控中本就模糊的五官，变得更加难以辨认。 萧云深守着监控看了好几遍，始终一言不发。 “先生，有什么问题，需要报警吗？”保安被他这样子搞得很不安。 “不用了，麻烦你们了。”萧云深露出微笑，诚恳地道谢。 而后他才带着满头雾水重新上了楼，虚弱地走到沙发前疲惫坐下。 看到包子被浇的那个狼狈样子，根本就是不可能是什么顺路，一定是刻意从学校跑来的。 萧云深觉得特别心疼，也意识到她非常关心着自己，关心到异于常人。 可为什么…… 就那么不愿意见一面呢？ 难道她很丑、很穷、有什么难言之隐？ 可即便是又怎样？难道在网上谈天说地了一年多，自己这个朋友，就给包子留下了那么肤浅的印象？ 萧云深很无奈地靠沙发上发了半天的呆，最后才打开泡腾片，拿出一颗丢进了装着冰水的杯子里。 无数个小气泡争先恐后地浮了起来。 就像他心底藏着的那些不切实际的情绪，和充满幻想的愿望。 纷纷扰扰，最终也都破灭了。 第16章 如何独自于残酷世界中活下去的技巧，程灵西在后来的日子里，已经掌握的很熟练了。 她可以无视很多伤害，学会坚强奋斗，变成大人模样，踏实地不停向前。 但无论怎么样，也仍旧忘不掉自己最单纯的过去。 一份因萧云深而起的自私、逃避、谎言和真挚，不停地在她的生命里盘旋，让仿佛并不配拥有爱的贫穷女孩，学会了对爱情最奢侈的向往。 那是她来不及修饰的真实内心，也是她至今不敢面对他的所有原因。 她一直都爱他。 —— 易迅是个以游戏研发为特长的公司，职员们除了完成自己的工作内容外，私下里去搞一些小游戏的demo本是寻常事。 对程灵西这种私生活乏味、又爱瞎琢磨的程序员更不稀奇。 可她还是全然没预料到，萧云深会把自己的鬼想法当回事儿。 尽管他工作繁忙，却还是断断续续地将灵西需要的美术素材全部提供出来。 经过代码优化后，小游戏最终的效果十分不错。 于是她又耐心的修饰了些故事背景，倒开始真的想把作品上架给大家看看了。 这天深更半夜，正当程灵西在座位前聚精会神地敲打键盘时，忽然有盒可爱的哈根达斯被递到了她眼前。 “诶？”灵西摘下耳机回头看。 萧云深笑了笑，悠闲地靠到她桌边问：“还不下班？“ 灵西接住冰淇淋：“马上就走……” 萧云深总是穿着简单的白衬衫或体恤，笑容也永远阳光：“女孩子熬夜不好。” “谁熬夜都不好呀。”程灵西本想暗示他也早点回家，又不希望显得太冒昧。 “还需要什么？可以跟我说，如果我有时间的话。”萧云深注意到她还在外网机上弄自己的小游戏。 “够、够啦，谢谢你。”灵西从不喜欢麻烦任何人，更何况是给他添负担，现在收到恩惠颇多，难免有点无以为报的感激。 “快吃吧，虽然半夜吃会长胖，不过你也太瘦了。”萧云深敲了敲冰淇淋盒子。 正巧这时黄鸿羽叼着烟路过，叫道：“云深，别逗妹子了，过来开会。” 最近他们几个领导好像很忙的样子，总是深更半夜凑在一起商量事情。 “逗你妹，我不是在等你吗？”萧云深转身就跟着他走掉，消失在走廊光晕的尽头。 程灵西慢慢地握住桌边那罐冰淇淋，虽然指尖触到的全是冰冷，心里却感到了种隐秘的温暖。 —— 虽然萧云深从来没有过早起早睡的健康/生活，但到易迅后的日子还是带给了他前所未有的疲惫感，这天半夜两点到家，他一路烦闷地把衣服脱得到处都是，径直走到淋浴间冲去了开会时沾染的满身烟味。 沉浸艺术的人，脑海里本来就有对这世界自成一套的看法，最近，只喜欢出设计、讲美感的他好像掉进了公司管理矛盾、人际关系和开发压力的漩涡里，那感觉何止是不愉快可以描述？ 无奈的萧老师冲凉之后，精神好了不少，腰间围着个浴巾便走出来，哼着歌走到厨房找啤酒。 谁知他刚打开冰箱门，身后就传来幽幽的问好声：“你回来了？” 萧云深吓了一跳，捂住浴巾回头骂：“卧槽，你怎么在这儿！” 去美国好多年的何律师打了个哈欠：“今天刚到北京，无处可去，待我倒好时差再回家收拾房子。” “来住不会提前说一声吗？”萧云深无语。 “谁知道你现在这么忙。”何律师抢过他手里的啤酒，咕咚咕咚喝了起来。 “去企业里工作就是这样，我也没办法。”萧云深找了件浴袍换上，这才恢复淡定。 “所以，找到你的包子没？”何律师贱笑。 萧云深一脸绝望。 何律师咳嗽了声：“不过就是个用户资料，有时候直接一点，省得拐弯抹角浪费时间。” 萧云深瞧着他手里数钱的猥琐动作：“你这样做人，让我怀疑你的职业操守。” “切，那有操守的你慢慢找。”何律师叹气：“其实呢，无非是个网友而已，再也联系不上了，就说明没缘分了，你根本不必强求。” “我没有强求，只是想看看她过得好不好而已。”萧云深说。 “哦，那你干嘛五六年了都还单身？”何律师也是为老朋友着急。 “你觉得呢？我不找女朋友……”萧云深拿了另一罐啤酒靠到他身边，挑挑眉毛：“也许我是想找男朋友。” 何律师一口酒喷出来，立即满脸恶心的跑路。 萧云深站在原地坏笑了半晌，又渐渐收起表情，叹了口气。 这些年他心里面始终存在的疙瘩，大概真的是被自己越放越大。 如今当真进了易迅，和包子的真实信息只有一步之遥。 悬着的心反而又没那么难以忍受了。 也许顺其自然地往前走，才是他最该选择的态度吧。 萧云深胡思乱想着的时候，习惯性地边喝酒边打开微信乱翻。 朋友圈里展示的夜生活热热闹闹，直到一张在台灯下照的昏黄照片出现在眼前，才给他带来了难言的安静。 那是个空了的冰淇淋盒子，被和一个可爱的毛绒玩具放在一起。 照片的主人程灵西简单地写了句“我会变胖吗？” 萧云深想都没想，就打算回复“肯定要把你喂胖”。 可他把字敲完了，却发现同样刚下班的黄鸿羽和alex在下面乱七八糟的斗嘴。 黄鸿羽：卧槽，你这是要跟你老大靠拢啊？成了球还能看吗？ alex回复黄鸿羽：说得好像你很瘦一样，肥仔。 黄鸿羽：灵西我俩谁瘦？ alex：要点脸吧，人家都不忍心伤害你。 萧云深看过后没语言的关上手机，无奈摇头。 其实公司里这些人，是很势力的。 如果领导愿意跟一个下属逗闷子，那多半是打算跟她搞好关系，想留住她给自己好好干活，否则绝不会多此一举地浪费时间。 这一点都不可怕，这就是成年人的交往规则。 想到程灵西是如此被需要着，作为看客他觉得很安心。 接近这女孩儿，萧云深并没有太复杂的目的。 他喜欢她可爱呆萌的样子，也希望善良老实的人，能够在这个世界上活得很好。 然而善良从不是生存的武器，除了一技之长，再没有真正可以叫我们安身立命的东西。 幸而那姑娘很聪明，很有本事。 她是个不依靠任何手段，也可以顺利生存、坚强直立的成功者。 在某种程度上说，这种品质，就足够被人认真欣赏了。 ——萧云深恍然回神，发现自己竟然在为别人的命运左顾右盼，不由微露茫然之色。 或许正因那个小姑娘的存在，才叫他开始没有那么执着于追寻包子的下落。 萧老师很明白，他并不是在怀念包子，并不是在怀念一个人，而是在怀念一种感觉。 而那种消失多年感觉，又被灵西奇迹般地送到了自己的身边。 第17章 花晚是个很喜欢和大家打成一片的姑娘，自从上次跟程灵西“共患难”之后，她就会有事没事地找她上班聊天。 某个下午这家伙又一次兴奋地从聊天软件上冒出头来，神神秘秘地报告：“听说公司老大们对咱们的进度很满意，特意给项目拨了经费，要去西安玩三天，准备团建咯。” 程灵西微怔：“西安？” 花晚开心不已：“没错，羊肉串！肉夹馍！啊啊啊天堂啊！” 灵西有些心虚地回复了个可爱的表情包，实际上却对着电脑神色僵硬。 集体活动是她从幼儿园起就超级憎恨的事情，因为那意味着要花钱、要交际、要去适应和日常生活完全不同的行为规则，无论从哪一点来说，都不适合这个只会做乖学生的小姑娘。 上班以后，她仍旧不太参加娱乐性的聚会，能逃则逃，更何况现在难免要接触到萧云深，更是徒增心理负担。 所以，正当同事们私下议论着这个好消息时，灵西却开始在心里规划如何留在北京不出门的人生大计了。 —— 就和组织工作井然有序一样，公司发起活动同样风风火火。 七天后，百余人的研发团队就在首都机场集合完毕，由各位总监和主管来确定人数，收取证件。 拖着行李箱的程灵西鬼祟地躲在不起眼的角落观察片刻，忽然扶了扶眼镜，跟alex说道：“那个，老大，我忘记带身份证了……” alex正忙得焦头烂额：“什么？！昨晚和今早不是都提醒过吗？” “本来放在茶几上的，可是早晨起得晚了些，忘记拿……”程灵西低着头惭愧道：“要你们去吧……我……” 结果趁这功夫，alex已经叫来了忙忙碌碌的hr求帮助。 hr也是累的一头汗：“说了多少遍还是有忘带的，补办身份证明也得有其他证件才行呢，户口本你更没带吧？” “时间已经很紧张了，我没关系的……”程灵西经常在为数不多的聚会中“掉链子”，每次领导都不会很坚持，以至于她此刻已经打算好回到家要玩点什么才开心了。 谁知萧云深发现情况，却主动提议道：“别纠结，载你回家拿。” “可……”程灵西开始绝望。 “还是我去吧。”alex毕竟是她的领导，此刻并不能逃避责任。 结果花晚又唯恐天下不乱地跳出来道：“哎呀，我师父既然说搞得定就让他去呗，反正我们美术部已经集合完毕了。” 萧云深常做好事，此刻也觉得理所当然，看看表便拿起程灵西的箱子，往车库的方向迈开步子。 “等、等一下，那还是我自己打车去拿好了……”灵西跟在后面手忙脚乱，早知如此，她绝对不会想出这种蠢办法，给大家添麻烦的。 —— 车子在高速公路飞驰的速度有点可怕。 程灵西扶着安全带忐忑不安：“慢点啊，安全第一。” “没超速。”萧云深依然保持着很淡定的表情，忽然笑：“其实你是不想去吧？” “我、我才没。”程灵西顿时结巴。 “平时那么细心的人，怎么会忘记带身份证这么重要的东西？如果想去，估计你走几步就会检查一番。”萧云深慢条斯理地分析道。 灵西说不过他，也没什么好解释的，只能低着头不吭声。 萧云深说：“其实我也不想去，那么多人凑在一起好乱啊，晚上肯定又要疯狂喝酒。” 灵西诧异地抬头望向他：“所、所以……” “你想什么呢？不管怎么样我都要拖你下水。”萧云深忽然开起玩笑：“不然看到你逃脱了，我心里更不平衡。” 灵西顿时绝望脸。 “你不想去，不会是因为我吧？”萧云深又开玩笑。 这下，程灵西没有半丝反应，只是脸色忽然变了。 萧云深并没有察觉，仍旧自顾自地说道：“想也不可能，我对你这么好。” 程灵西不清楚他为什么要说这些话，只能嗯了声，好叫此刻不至于太冷场。 —— 从市区到机场的一去一回，再怎么抓紧时间，也得花费一个多小时，再赶到时，果然还是太晚了。 幸而萧云深在等她上楼去取身份证的的功夫，已经查好航班号，果断地订了稍微迟着半个小时的机票。 程灵西见自己把事情搞成这样，很羞愧地说：“机票多少钱，让我来付。” “不用了，你上次给我的干洗费我还没还你，我知道可乐肯定是花晚弄洒的。”萧云深微笑：“多谢你的感冒药。” 程灵西接过机票，讪讪地转身，谁知迎面扑过来一只大狗，吓得她失声尖叫。 萧云深想都没想就把小姑娘护好，这才发现竟然是警犬在调皮。 “对不起，对不起，它平时不是这样的。”警察很快就把自己的失控“同事”拽住，严肃地训道：“jack！你在干什么，给我罚站！” 聪明的警犬知道自己犯了大错，立刻听话的站起来，眼睛再不敢乱瞅。 灵西被吓个半死，全身都在发抖，却努力说：“没、没关系……” 萧云深把她掉在地上的票和眼镜捡起来道：“被踩断了。” “我不近视……”程灵西抓过来，忙不迭地逃离了此地。 萧云深追在后面说：“你怕狗？” “小时候被咬过，爸妈都不在，幸好被邻居爷爷救了，后来缝过好几针。”程灵西撸起袖子，果然在小臂上还残留着淡淡的疤。 “你父母是做什么的？”萧云深顺着这个话题随便聊道。 程灵西愣了下，含糊其辞：“普通工人。” “哦，我爸妈也是。”萧云深笑：“不过早就退休了。” 灵西不敢多讲无聊私事，生怕会引起他的某些记忆，而让自己想隐藏的过去无所遁形，故而转移话题：“今天给你添了很多麻烦……” 萧云深走上电梯，转身道：“没什么，帮别人自己心情也会好。” 其实程灵西心里一直有个疑问，忽地就借故问出来：“花晚说你经常资助学生呢……” 萧云深颔首：“是啊。” “是不是会有很多人感谢你？被你帮助的学生，后来都还好吗？”程灵西看向他的眼睛。 “偶尔有，但我不会见他们，帮别人只是为了叫自己舒心，而不是等待那些感谢，更何况没有谁喜欢被怜悯啊，我不会高高在上地当个救世主。”萧云深并没有遮掩心里话。 程灵西仍旧跟他安静地对视着，心里有太多情绪，实在感慨万千。 无论她经历了怎样的过去，至少从一开始，这个男人就不求回报地挽救了自己糟糕的人生。 电梯快到顶了，萧云深仍旧背着身瞧着这姑娘。 灵西怕他不小心摔到，忽然试图抬手拉他。 但萧云深却于此同时正过身子，轻松地走到机场二楼。 程灵西默默地垂下了伸出一半的手，什么都没再多说，忽然就落下了滴眼泪，又狼狈抹掉，完全想不明白自己混乱的心情。 第18章 公司同事们出来玩的节奏，果然和萧云深讲得差不多。 飞机落地之后，项目成员自由活动了半天，到晚上没有尽头的酒席就被摆开，他们似乎永远也喝不到结束。 程灵西融不进这种场合里面去，吃饱了肚子就找借口回酒店房间休息，谁知道她还没来得及换衣服，闲不住的花晚就鬼鬼祟祟地跟来：“喂，陪我去吃羊肉串啊。” “什么，刚才晚饭不是有吗？”灵西对她的食量实在惊讶。 “那点怎么够吃啊？再说酒店的不正宗，我已经查好了旅行攻略，走走走。”花晚笑嘻嘻地拉扯她。 程灵西的性格就是个软包子，闻言只好拿起钱包，老实地跟在后面。 花晚个子高腿又长，一边搭着她的肩膀一边捏她的脸：“咦，你的眼镜呢？” “坏掉了……”灵西呆滞回答。 “嘿嘿。”花晚把自己的发卡摘下来给她的刘海夹上：“这样子挺萌的嘛。” 程灵西眼神茫然。 花晚又忍不住一通蹂/躏：“啊啊啊，你要是遇上抖s怎么办？” “你就够s的了……”灵西的脸几乎快被捏成柴犬，含糊不清的抱怨道。 —— 如果要给吃货排名，花晚给自己排第二，易迅肯定就没人敢排第一。 她打车一路杀到旅行网站上推荐的烤串店，将各种花式烧烤点了满桌，一连吃到半夜，顺便嘻嘻哈哈地给程灵西普及公司八卦，玩得不亦乐乎。 可怜食量跟猫差不多的灵西根本没胃口，困困地坐在桌子对面陪她，倒也没有生出怨言。 最后花晚终于感觉饱了，招招手叫服务员：“结账！” 服务员立刻把账单送过来：“小姐您好，刷卡还是现金？” “刷……卧槽，你们开黑店啊！”花晚话说到一半儿，马上翻脸骂人。 “小姐你这是什么意思？”服务员仍旧笑嘻嘻。 “什么意思？一顿烤串三千块钱你问我什么意思？”花晚说：“我要打12315！” 本来快睡着了的灵西扯过账单一瞧，又认真的看了看菜单，然后拍拍她说：“喂……” 花晚瞬时望去，果然，菜单上的角落里印了行超小的字：标记价格为每串菜品。 趁闹腾的这会儿功夫，本来就没什么客人的烤串店里已经围了群壮汉，还有满身烟火的烤串师傅，猛地望去还真是黑压压的一片。 “怎么啦，黑客人不够，还想动手吗？”花晚不想吃这个闷亏，从兜里默默地掏出了防狼喷雾。 可是灵西却很害怕地把她拦在身后：“你们不要这样，我付钱。” “别助长他们的气焰！”花晚一把扯过小妹子，想都没想就拿着喷雾朝烤串店的人一通狂喷，连那个要收自己钱的女服务员都没放过。 极度刺激的化学药剂在有限的空间里蔓延开来，一时间只听得尖叫怒骂、桌椅倒地、人仰马翻！ —— 团建活动最后发展为飙酒也不是很奇怪，大家平时工作加班都太累了，终于放松下来，当然会喝得热闹非凡，在ktv玩闹不停。 萧云深骨子里宅得要命，但作为领导甩手离开又不太妥当，只好拎着瓶百威坐在沙发上玩手机，偶尔唱首歌活跃下气氛。 谁知将近半夜，他正以为自己终于熬出头时，却接到了蠢徒弟的“惊喜”电话。 “师父……快来救我们……”花晚有点垂头丧气。 “嗯？不是不让你乱跑吗，怎么了？”萧云深被周围吵得听不太清。 “我和灵西在派出所。”花晚说。 “哪儿？”萧云深目瞪口呆。 “派出所、警察局啦，快来！”花晚不耐烦地重复。 萧云深真的是受够了这个惹祸精，立刻起身去拍了拍正拿着话筒倾情演唱的黄鸿羽：“老黄，别吼了，出事了。” 黄鸿羽已然醉醺醺，笑着回头：“啊？” —— 原本是被黑店宰客，又发展为蓄意伤人，吃了亏的烤串店员追了半条街才把花晚抓住，最后吵到周围群众看不过去报了警，待到110赶到，这场纷争才算消停下来。 就事论事本就是店家的错，加之萧云深和alex匆匆赶到，找了当地的朋友帮忙，很快就把两个姑娘给带了出来。 忐忑不安的灵西终于松了口气，倒是切换为战斗模式的花晚仍旧愤愤不平：“妈的，这简直就是明抢，我要去找电视台曝光他们！” 萧云深无语地打了辆车到酒店楼下，跟alex说：“你送灵西上去休息吧，明早还要去景区。” “好，你们也早点睡。”alex倒是没喝多少，表情如常。 萧云深目送他们离开后，立刻就开始翻脸教训花晚：“我不管你是想报警还是想曝光，就不能先把那点钱交上，少惹麻烦吗？人家是地头蛇，你们两个女孩儿算什么，今天幸好没人跟你们动手，如果动手了呢？你也老大不小的了，社会有多恐怖你没概念吗！” 花晚被说的有点垂头丧气：“哦……” “而且晚饭前我跟你说什么了？这是集体活动，对吧？”萧云深说：“不是你一个人出来玩，稍微有点团队观念那么难？不让你出门你就老实待着。” 花晚又答应了声：“哦……” 萧云深拿这家伙也没多少办法，心烦地摆摆手说：“你上楼吧。” “师父你去干吗？不是刚说不要一个人活动吗？”花晚追问。 “关你什么事，我一个大男人。”萧云深不理她，转身就朝马路对面走去。 “小心女流氓！还有男流氓！”花晚见自己熬过挨骂的惨境，立刻露出笑来，喊了两声才屁颠颠的跑进酒店准备睡觉。 —— 事实上这晚灵西可吓得不轻。 她活得规规矩矩，几乎没遇见过如此危险的事，特别是花晚拖着她的伤腿在马路上跑时，真的心脏都要跳出来了。 进房间后稍微冲了个澡，换上干净的睡裙，灵西内心的紧张才稍微得以缓解。 结果她正准备上床时，又发现手机上有几条未读微信。 除了花晚的道歉和老黄的问候，还有两条是来自萧云深的。 “你没事吧？以后不要陪那个傻妞出去胡闹。” “看到你胳膊有擦伤，我找了点消毒/药品，放在你门外了，晚安。” 程灵西愣了愣，小心翼翼地打开酒店的房门，果然看到脚下躺着被塑料袋包着的酒精和棉球，还有瓶仍旧温热的柚子茶。 她俯身将它们拿在手里，开始有些不确定，萧云深是不是会对每个人都这么好。 大概是吧。 只有这样以为，感动得一塌糊涂的自己，才不至于继续犯蠢。 第19章 实在不知道公司的hr是怎么想的，原本是福利休假，竟然安排大家次日一早去爬华山。 那些宿醉的、懒惰的同事们怨声载道了一路，如腿脚不方便的灵西更是目瞪口呆。 她虽然像模像样地换上了运动装，却还是在大巴停稳后的第一时间找到了黄鸿羽，小声请假说：“老大，我的腿很疼，上去了也只会给大家添麻烦，要不然就在这儿等你们吧？” 黄鸿羽不想勉强她，只是问：“你确定？” “嗯。”灵西向来比较柔弱，此刻退缩的表现也没什么好意外的。 谁知道好死不死的，花晚这丫头忽然路过，惊讶道：“既然都到山脚下了，就去爬一爬嘛，爬不动再坐索道呗，我也没打算全程爬下来的……再说你自己待在这儿多无聊。” “你做梦呢？中途哪有索道？”黄鸿羽嘲笑她。 花晚震惊：“什么？那我他妈不得累死？” 程灵西揪着书包说：“所以我看我还是不去了……” “挑战一下自己，我帮你拿。”萧云深不知何时出现，忽然把她包接到手里，然后径直朝门口走去。 “发出思密达！”花晚长手长脚地跟在后面，充满朝气地喊了一句。 “等、等一下。”灵西完全搞不懂美术部这些人到底怎么回事，一个比一个有精力不说，还喜欢强迫别人陪他们发疯。 —— 出生在四川的灵西当然很擅长走山路，在她身体好的时候，来这里锻炼一番也完全没问题。 可现在毕竟今非昔比，这残破的身体就连上班下班都很吃力，更要不说去征服以险峻闻名的西岳了。 随着队伍出发不到半小时，程灵西就累得面色泛白，额间全是虚汗，于是也顾不得那些纠结，伸手拉住走在自己前面的萧云深：“我、我不行了，还是先下去……” “走不动？那我们歇一下，又不着急。”萧云深回头笑。 灵西可以接受自己的伤，但她始终对此缺乏视之如常的坦诚，更不愿因此而成为众人焦点。 这种卑微又复杂的心理，完美如萧云深怎么可能会了解？ 就在彼此相持的片刻，自作主张的萧老师已经带着她走到了山路边的凉亭，还好奇地在小摊位前低着头打量，拿起水果问：“要不要吃？” “我……”灵西欲言又止，试图劝说他别再坚持。 没想到这时后面一大波晚到的同事忽然涌上，吵吵闹闹地开始起哄。 “诶，萧老师要请客。” “快快，别跟萧老师客气。” “我要吃雪糕！” 程灵西抱住包郁闷地垂下头，倒是认清了今天自己即将面临的悲惨遭遇。 反倒是萧云深很轻松，给那群禽兽付过账后，又瞧着她露出笑来。 —— 现在并非旅游旺季、也不是什么法定节假日，以至于华山景区里的游客非常少。 随着太阳慢慢升起，路上那些闻名海外的景点渐渐显出了美丽的光辉。 这趟对常人而言要花掉七个小时的旅程，在灵西看来，完全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她受损的韧带越来越疼，又缓慢地爬了二十分钟，便实在无力地坐在路边，几乎快哭出来：“你自己走吧，我要回去。” 其实萧云深才没指望这姑娘爬完全程，只觉得她自己孤孤单单在山脚实在可怜，便打算骗她能玩一会儿是一会儿，大不了中午前原路折返。 谁知道这么会儿功夫她眼泪就快掉到地上了。 萧云深见状不禁失笑道：“好，不过先别挡着别人，前面几百米就有个景点可以休息。” “我走不动。”灵西的心情因为今天的遭遇而变得很不好，用力扶着自己酸痛难忍的膝盖，把头埋在手臂间不动弹。 萧云深没办法地愣了愣，轻声道：“那我背你吧？” 与此同时，一群举着旗子的爷爷奶奶拖着长队的路过，其中有位神采奕奕的老人家批评道：“小姑娘，这才哪儿到哪儿啊，你这身体素质可不行啊。” 灵西的脸不知是被晒的还是气的，很快就通红了起来。 “她身体不舒服。”萧云深连忙辩解，而后蹲到了灵西前面：“来，我们下去，排索道好吗？” 程灵西看似娇弱的身体里，藏着颗过分自卑又过分自傲的心，她泛滥的痛苦更多的来自于路人的打量，而不是难忍的旧伤。 望着萧云深笔直而宽阔的脊背，灵西抹了下眼睛，扶着山壁起身：“不用了。” “你慢点。”萧云深慢慢地站起来，追上她道：“我让你生气啦？” 程灵西不吭声。 “并没有想欺负你，可是不带你上来，你这一天都在大巴里坐着，心情会更差劲的。”萧云深悠闲地跟在后面说道。 “我怎么样，和你有什么关系呢？”程灵西忽然把不友好的话讲出口，索性自暴自弃了，哽咽着说：“我心情差不差，是我自己的事。” 说完她忍了好久的眼泪，开始噼里啪啦的往下掉。 萧云深虽然也是一把岁数了，但还从来没怎么哄过女孩子，从前交的女朋友，多半要顺着他的性子来，处的来就凑合，处不好就拜拜，所以该怎么叫这种迷之动物情绪好转，他半点经验都没有，此刻对着忽然有了小情绪的姑娘，更是茫然。 “工作上的事，我会配合。”灵西胡乱擦着脸：“其他的事，你别管。” 萧云深抬起手，鬼使神差的摸住她的长发，然后安慰似的轻抚过她的头顶：“不是因为工作，我哪有对每个同事都这样，只是把你当朋友罢了。” 朋友，时常是他最好的说辞。 可灵西已经没有勇气像当年那般回应。 她尝到泪水的咸涩，心情渐渐平寂：“我才不要朋友呢……我从来都不交朋友。” “师父，师父，快救我一命！”花晚的声音由远及近，瞬间就从山上跑来到他们身边：“我去，他们说得爬到天黑，快拉倒吧，我要跟你们坐索道。” 萧云深刚想继续说的话因此被阻住，只好无奈地恩了声。 迟钝的花晚这才发现灵西的不对劲儿，慌张道：“你怎么啦，是不是他欺负你了？哎呀，不要哭嘛，快擦擦脸……” 萧云深松了口气，觉得此刻有个女孩子能安慰她也好。 否则自作聪明的自己，还真的猜不透程灵西的情绪、找不到办法收场了。 第21章 走出狭小的生活圈，看看这个广大的世界究竟是什么样子，这恐怕是所有年轻人都曾产生的期望，之于程灵西而言也不例外。 可惜年少时，她因家境贫寒而缺少了实现它的机会。 曾经双脚所及最远的地方，就是与家乡相隔千里的首都北京。 入职易迅后，小姑娘日日夜夜忙得昏天黑地，加之腿脚不便，每天能活动的区域，不过公司周围的一亩三分地。 所以平心而论，这次来西安能参观兵马俑，在她的生命里算是件挺开心的事。 只不过有萧老师在身旁，让这开心平添了几分悸动、和半丝忐忑。 —— 作为世界级的奇观，兵马俑身边从不乏来客。 灵西在人群中边走边瞧，想到这些雕塑曾存在于千年之前，感觉非常神奇。 相反，萧云深表现得悠闲又淡定，她走到哪儿他就跟到哪儿。 “你是不是曾经来过啦？”灵西回忆起刚才买门票的顺利过程，忍不住发出疑问。 萧云深一改在酒店里兴致勃勃的口吻，微笑着恩了声。 “那刚才为什么不说……我都不知道，可以选个你没去的地方呀。”灵西顿时有点无措，毕竟太习惯为别人着想了，更害怕是萧老师迁就自己。 “就当是为昨天的事赔罪了。”萧云深回答。 程灵西露出微微茫然的表情。 她内心深处很不喜欢自己的难相处，但也实在不懂的该怎样讨人喜欢，现在回味，那刻在华山上因为被人多看了几眼就哭出来的样子，实在是太难看。 “走了，发呆达人。”萧云深忽然弹了下她的额头。 “哦。”程灵西赶忙朝下一个展馆迈开步子，很希望现在能说出几句俏皮的话缓解气氛，但自己好像天生就没长那个脑筋似的，怎么想也想不出来。 谁知道气氛正在微妙之时，忽然有群年轻人凑了过来，好奇地问：“你是萧云深吗？” 萧老师立刻回答：“不是。” “别骗人了，你就是萧云深啊，能给我们签个名吗？我超喜欢你！” “对啊对啊！我们是西安美院的学生！” 他们显得兴奋又坚持。 这是个颜控的时代，明明该站在人群背后的画家，因为长了副好皮相，就成为了众人的偶像。 “真没办法……”萧云深有点无奈，却还是接过笔，微笑着帮他们签起来。 程灵西从未遇到过这种状况，她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只好站在旁边慌张地左看右看。 有个学生很好奇地问：“萧老师你怎么在这里呀？” 萧云深说：“陪朋友玩玩。” “诶，是女朋友吧？”那学生偷看灵西，态度有点嬉皮笑脸。 “不关你事。”萧云深笑着回答。 他似乎被上帝施加了好人缘光环，即便说出这种话，也不惹粉丝们讨厌。 学生们竟然毫不客气地当面议论：“萧老师是萝莉控。” 程灵西讨厌听到旁人用奇怪的话形容萧云深，也不知哪来的勇气，忽然张开口强调：“我是大人，我是他同事！” 可惜她自认为的很大声，听起来还是弱弱的。 那群年轻人见状，立刻哄笑起来。 眼看着旁边无关的路人也被这吵闹吸引了目光，灵西不自在地紧张起来，谁知她毫无防备之刻，忽然被萧云深拉起了手，跌跌撞撞地冲出了学生们的包围圈。 “老师再见！” “老师慢走！” 身后的嬉笑声断断续续地越来越远。 程灵西空白的大脑，先是在惴惴不安中惶恐，而后又被随之而来的恐惧填满，很担心那群孩子回到美院去跟同学议论“萧云深跟个瘸子在约会”的鬼话，不由地挣扎起来。 但萧老师握的很用力，等到稍微安静的地方，才慢慢松了手。 灵西立刻往旁边远离了两步，露出别扭的样子。 “对不起，他们太调皮了。”萧云深弯起嘴角。 “没、没事。”程灵西仍能感觉到温暖残留在皮肤上的触觉，脸不禁有点发烫。 “你不会是第一次被异性牵手吧？”萧云深故意问。 程灵西呆滞两秒，莫名其妙就学起他刚才的说辞：“不关你事。” “怎么不关我的事呢？我可是很荣幸啊。”萧云深笑意不减。 灵西抬头看向他的眼睛，刹那间又移开目光，慌慌张张地转身走掉了。 —— 除了那个小插曲外，这日的游览还算非常愉快。 他们离开景点后，便找了家西安的老店开始吃面。 并不奢侈做作的消费环境，叫程灵西的心情逐渐自在起来。 “其实西安是我中学的时候逃课来玩的。”萧云深在等待时忽然说起：“回去被老妈好一顿胖揍。” “为什么……”灵西不解，她从来都非常非常听话。 “调皮啊，小时候就是越不让我干什么，我就越想干什么。”萧云深淡笑：“现在想想已经快二十年过去了。” 灵西猛地意识到他的年龄，眨了眨眼睛。 “我妈还不让我学画画，表示没积蓄送我去美院，我说随便啊，反正我就是想画，一生气就背着包跑到北京。”萧云深说：“后来我爸找了半个月才找到我，见面后也没说什么，只给了我五千块助我生活，那还是九八年，大概已经是他所有的私房钱了。” 程灵西始终活在循规蹈矩的人生中，无法想象要面对那么多不确定，他是从何而来的勇气。 “抱歉，怎么忽然就说起以前的无聊事？”萧云深帮着刚走过来的服务员把面端到桌子上。 “你不怕吗，想要的东西那么遥远，那么不可能……”程灵西不相信还没长大的小少年，有能力预料到未来的人生境况。 “看过《一代宗师》没？”萧云深问：“王家卫的电影。” 灵西摇头。 “可以看看，很棒。”萧云深拿起筷子，露出回忆的神色：“我记得里面有一句话，叫“念念不忘，必有回响”，其实很多事，只要自己不放弃，再长的路都可以慢慢走完，也许结果不是我们最初想要的，但总归会有个结果……我那时真的没害怕，反正画画是唯一能让我快乐的事，我和我最喜欢的东西在一起，为什么要害怕？” 听到这席话，程灵西心里面感慨万千。 但可惜世上遥远的东西不止有理想，还有感情。 理想属于虚无缥缈的自我，而感情的对象却是个同样活生生的人。 她想问萧云深更多的问题，欲言又止后，终究还是选择默默低头吃面。 因为那些困扰本就和他没有太多关系。 自己觉得难受，只是因为无法处理好自己的人生罢了。 第22章 最后一日的小旅程，终于让西安之行有了快乐的结尾。 无论是看到梦寐以求的秦王朝奇迹，还是获得萧云深奢侈的陪伴，都让那几小时成为灵西这辈子少有的美满回忆。 第二天清晨，返航的飞机如约起飞了。 总是饿肚子的花晚又开始摩拳擦掌准备吃饭。 程灵西坐在她旁边，趁此机会，悄悄地把个小兵马俑雕塑放了到她面前。 “给我的？”花晚很惊喜。 灵西不可能给每个同事都买纪念品，马上嘘了声，示意这丫头保持低调。 “谢谢你。”花晚笑嘻嘻地问：“跟我师父和好啦？” “并没有吵架……”灵西小声回答，然后不自在地望向窗外的云山云海，朝阳的余晖洒在她白皙的面庞上，让那本就有些娃娃脸的模样，仍旧像是停留在学生时代的少女。 “喂！”花晚忽然拍了她一下，在灵西侧头的瞬间留下自拍合照。 程灵西傻呆呆地被她的剪刀手戳到脸蛋，然后便跟花晚相视傻笑出来。 —— 参加团队建设当然比上班轻松很多，但萧云深作为美术总监带着几十号下属，一路上需要管这管那，难免感觉有点莫名的疲惫。 到达北京后，他从机场取了车便径直往家开，只盼着能回到心爱的床上睡一觉。 谁知道上午的帝都却拥堵到人精神崩溃。 萧云深被卡在路中间寸步难行。 他满脸绝望地咬着百利滋，眼看一时半会儿是挪不了位子了，索性拿起手机打发时间。 此日的朋友圈，几乎全被易迅同事的旅游照霸占。 他边翻边习惯性点赞，最后滑动到花晚那儿，才不禁停住手指。 这小疯子不知怎么和灵西拍了张合照，还若有所指的写道：“不懂得珍惜身边幸福的人，全都是大傻瓜。” 底下回复几乎是清一色的调侃：“百合赛高！出柜？” 花晚半个字都没回。 萧云深知道逆徒是念叨给自己听的，却也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 他伸出修长的食指，慢慢地碰到屏幕上程灵西那张茫然又纯洁的脸庞，实在琢磨不清自己心中所想。 直到耳畔一片催促的鸣笛声，忽将飘渺思绪拉回了现实之中。 自知有些失控的萧老师赶快摇摇摇头，将烦恼抛之在外，踩下油门朝前开去了。 —— 何律师这几年在美国事业发展顺利，到头来却因为婚姻崩坏而逃回国内，一连在萧云深家醉生梦死了好多天，才把从前的房产打理好，讪讪地搬了进去。 作为老朋友，萧云深当然要抽空探望。 这天他补过个好觉后，随手拿了瓶葡萄酒，大晚上跑到何律师那儿劝道：“你休息的差不多，就该找点事做，总闲着人肯定会颓。” “你又不开工作室了，我无处可去。”何律师靠在沙发上抱着薯片装死。 “开也不雇你。”萧云深哼了声。 “无情。”何律师把话题从自己身上扯开：“所以老师您打算怎么着？等找到那亲爱的网友，就从易迅辞职吗？如果总是找不到呢？难道还真就此沦落为上班族了？” “总要把手头的项目做完，这是我答应人家的，要有最起码的信誉。”萧云深说道。 “死宅男。”何律师叹气：“你说你好不容易走出家门，来到外面的世界，怎么就没遇上那么一两个女神治治你网恋中毒的中二病？” “不用你管。”萧云深立即扭头。 “哎，孤独终老吧，反正结了也得离。”何律师想起令自己躁狂的前妻，忍不住伸手拍他大腿恶心道：“要不咱俩凑活凑和过得了。” 萧云深一把将那油腻的爪子抓住，怪怪地笑：“好啊。” 何律师立刻发出了作呕的声音。 “滚吧。”萧云深甩开这个老朋友，靠到沙发上叹了口气。 他回味起那天花晚的长篇大论，问道：“如果对一个女孩儿好，又没打算追，就一定是耽误她吗？” “那你打算干吗？跟她上床？”何律师再度吃起了薯片，用垃圾食品努力糟蹋着高贵的葡萄酒。 “龌龊。”萧云深立刻敏感地否认道。 “呵呵呵呵呵。”何律师冷笑：“干吗讲得跟纯情少年一样，装逼犯。” “我根本没打算干什么，我没目的。”萧云深很郁闷：“就觉得她挺傻的，想让她活的开心点。” “那就是喜欢人家呗，难道你他妈得了一种病：出门不做好事就会死？”何律师无语：“既然这么蛋疼，对我好点儿比什么都强。” “可以，今晚让我好好疼疼你，治愈一下异性恋给你的伤痛。”萧云深忽然站起来将这贱人一把按住，伸手解他的睡袍腰带。 何律师猛得被薯片呛住，咳得到处都是。 微微洁癖的萧云深忙不迭的躲开，满脸嫌弃：“太重口了，我的天。” 何律师发现他转身往厨房走去，忙捂住嘴含糊不清地喊道：“煮泡面帮我也搞一碗，我饿了！” —— 人们都说网络里的事，就像镜子里的花，你可以看到它的美，却永远嗅不到它的香。 它永远、永远都不可能等同于现实。 花晚讲的话一点都没错，这么多年了，善良的包子也许结了婚、生了孩子，过上了幸福的生活。 自己像个神经病一样强行去找，又能找到什么呢？ 萧云深望着锅里逐渐烧开的水，觉得很茫然。 不过，那天在酒店他同样没对花晚撒谎，对包子自己真的什么都不想做，就只想问问她过得好不好、当初为什么那么绝情，说走就走甚至不愿意讲句再见？ ——三十五岁的这一年，萧云深在试图把曾经的遗憾画上终结的句号。 他早就想朝前走，甚至比谁都渴望，自己能毫无障碍的去体会身边的幸福。 趁着胡思乱想的功夫，萧老师忽然拿起手机找到程灵西的微信，计划跟她随便讲两句话，却不知道该聊什么才好。 问下旅行的累不累？废话，人家肯定早就准备睡觉。 问下煮泡面的顺序？又有点像白痴。 问她在干什么？那不是明摆着的聊骚？ 正犹豫的时刻，何律师已经蓬头垢面地溜达到厨房门口：“你想把我家烧了是吗？” 萧云深这才发现眼底沸水乱喷的锅，赶快关了火。 何律师贱笑：“还真的恋爱了？魂不守舍的，谁啊，带出来让哥帮你参谋参谋。” “你还是把自己参谋好了吧。”萧云深不领情，翻了翻他的冰箱：“泡面就一袋了，你自己想办法。” “什么，这是我的家，我的泡面，怎么想办法的人是我？”何律师又开始吵吵闹闹。 萧云深烦闷地失笑，心情也开始因为自己想法的变化，而显得异常微妙。 第23章 程灵西在十八岁之前，唯一会做的事情就是读书。 她自小悬梁刺股、囊萤映雪，获得一百分简直如探囊取物般容易。 可惜考入清华这件幸事，带给这姑娘的不是更大的舞台，而是缓慢而沉重的打击。 毕竟周围同学个个是状元，谁都不愿成为第二名，比拼的氛围自然恐怖异常。 开学后考试测验不断，灵西的成绩一两次处在中游当然可以解释为不适应，但次数多了，她就没办法再自欺欺人。 也许穷孩子的英语就是比不过那些从小便可以出国玩耍的天之骄子， 也许面对越来越复杂的计算机课程，她的确是离那些男学霸有很大差距。 也许这不是小小的挫折，而是平庸的开始…… 优秀惯了的程灵西不敢继续细想，只能鲁莽地判断：自己的确是不够心无旁骛。 学着玩dnd、天天惦念萧云深，把时间都花在了虚无缥缈的事上，最后什么都没有得到，根本不奇怪。 这样的执念，本来就太蠢了。 —— 同样是这一年，萧云也过得不怎轻松。 他扩建了工作室，多雇了几个得力助手，接下的设计项目比以往更复杂。 大概是眼瞅着三十而立，本能地想要再拼搏一下。 所以如此一来，闲暇时间自然也不太多。 待到他难得有空休息了，根本不乐意往外走，只盼着守在电脑前面玩游戏。 谁想到，曾经无条件陪伴他的包子，近来却频繁表示拒绝，不仅不上dnd，就连在聊天软件上露面的次数都变得很少。 萧云深有些担心那位素未谋面的小姑娘，忍不住留言道：“你没出什么事吧？我不是一定要拽着你玩儿，但你的节奏有点反常。” 其实自己不够优秀这件事，灵西也没什么值得隐瞒，她上线看到萧老师的问题，便小心翼翼地回答：“我成绩不太好，最近要抓紧。” 说是抓紧，其实要强的姑娘已经把自己逼到了身体所能承受的极限，每天就睡三四个小时，疯狂的看书、做题、背单词，人瘦到几乎不能看的地步。 “不是很懂你们大学生，你不是每天都学习吗？”萧云深刚好在线，想了想又打听：“读名牌大学？” 包子显得没什么精神，好半天才回了个字：“算是吧。” 萧云深没有依靠任何人的习惯，也不习惯被任何人依靠，独自在外闯荡多年，早就把成功与否这件事看得很透彻。 他讨厌当人生导师，却不忍看见自己关心的对象沮丧，几经思索过后，还是点下了聊天语音的邀请。 没想到神神秘秘的包子瞬间就接通，发出了依然有些模糊的、却温柔十足的声音：“怎么了？” “跟你聊聊，觉得你不开心。”萧云深轻笑。 包子沉默片刻，解释说：“没有不开心，我从小只会读书、一直考第一，可是大学后却开始比不上身边的同学们，所以决定不能这样混日子。” “虽然没见过你本人，但从你讲过的“我要看书了”这句话的频率来看，我可不觉得你在混日子。”萧云深反问：“况且就算现在拼了命盲目的把成绩搞好，又怎样呢？以后到了更优秀的环境，你还是会再度精神崩溃，世界上本来就没有“读书最厉害的人”这种设定。” 包子小声问：“你想表达什么？” “我是想说，你好赖都读大学了，就别像小孩子一样一根筋了，找到自己的兴趣点再努力，远远比卷子多得了几分更重要。”萧云深在电脑前支着下巴说：“虽然不想自夸，但我只靠画画就可以在北京过超舒服的生活，买很多普通人不敢想的奢侈品，被追捧，被喜欢，活得不说多成功，至少够看。” 听到这话，包子开始沉默。 萧云深在彼此的接触中不曾掩饰过生活，也不晓得她了解自己多少，于是径直继续道：“可你知道我高中时什么样吗？” 包子小声哼唧：“不知道。” “那时我成绩超差、体育一般、家境不好，除了会画漫画骗骗隔壁班的小女生之外，简直一无是处。”萧云深很坦然：“但就是因为会这几笔画，才让我对未来有了坚定的期盼，父母不支持我学艺术，我背起包独自到北京闯荡，从刷盘子、到看夜店，从给人盗图片，到偷窃小商标，基本上你能想到的没太多尊严的苦工作，我全部都做过。” 包子说：“我知道你是个很坚强的人……” “不，我一点也不坚强，我超级怕麻烦。”萧云深淡笑：“但我心里面坚定地装着画画这件事、怎么也放不下，打工再累，空闲时还是会在纸上乱勾，一幅练不好，就练一千幅，那么多看起来很疲惫的事，我都乐在其中，能走到现在这一步，只因为自己是个知道该要什么的人。” 包子是个很聪明的姑娘，话说到这个份上，她显然已经明白了萧老师的的意思，故而郁闷地说：“我明白就算功课多考几分，也改变不了糟糕的人生状态，但我真的不清楚自己想要什么。” “首先你该放轻松，清理自己的内心，而不是盲目与人比较。”萧云深努力引导：“你看你游戏玩的很棒，有没有对这件事感兴趣？或者说喜欢别的什么？大学专业固然重要，但也并非就得是你要挂上一辈子的歪脖树，我虽然没上过大学，毕竟见多了最后工作与专业风马牛不相及的人。” “我明白你的意思，我会好好琢磨的。”包子细声细气的说。 萧云深见劝解有点作用，不禁松了口气：“嗯，不过好好读书也没什么错，你可别光听信我这个坏学生的一家之言。” 闻言，包子忽然露出今天的初次浅笑，似乎已经放松了许多。 —— 事实上，萧云深那天的开导，是灵西生命里为数不多的，来自于大人的关怀。 曾经父母无暇顾她，她也习惯任何问题都自己担。 孤独过盛，难免会钻牛角尖，把路越走越窄。 幸而，这次的沮丧终被悬崖勒马了。 对于清华近来开展的期中考核，小姑娘仍旧用心准备着，但她同时也鼓起勇气开始新的尝试，与一个学霸前辈组团报名了大学生软件设计大赛。 虽然那对灵西而言几乎是陌生的领域，以她的水平也也创造不了什么奇迹，但内心仍旧对此充满动力。 事实上，正如萧云深所说的，她游戏玩得很好，从开始了解dnd，到真正走入那个和过去人生全然不同的新世界，内心所获的轻松、快乐与自信，实在难以形容。 这到底是为什么呢？ 凭什么将几串代码、几幅图画拼凑起来，就会产生那么大的魔力？ 她不明白原因，她想知道答案。 她开始渴望成为一个，网络游戏制作人。 第24章 大学时代就在心里扎根的愿望，让程灵西进入易迅工作这件事，成为命运使然。 毕业找工作的时候，她一看到易迅的校园招聘，便立刻拿着简历郑重的递了过去，没有丝毫犹豫。 虽然真正接触过做游戏的辛苦流程，小姑娘才真正明白那究竟有多么琐碎、多么困难，与想象中的趣味盎然全无关系。 但她仍旧希望自己可以学会更多，逐渐成熟，不负初心。 所以一直以来才如此努力，变成了领导所迫切需要的优秀员工。 —— 西安团建之后，项目组瞬间进入了为期一个半月的结点冲刺，大家每天都要熬到半夜才能回去休息，周末时间也被隐性扣除。 早就习惯这种强度的同事们并无太多抱怨，然而疲惫还是写在脸上的。 偶尔火气大了，有人拖后腿了，当众吵几句也没什么稀奇。 这日灵西因为性子太软，曾私下答应策划师临时更改设计需求，而导致工期延误，立即引得alex发火：“我说了多少次？既然已经开过会，黑纸白字把方向定完，就不可以擅自更改，即便要改，也得跟各位总监和老黄打报告，开新的讨论会，现在你们自作主张，成品和预期不符，怎么说？” “可只是一个小地方的变动啊……”当事的策划师很委屈。 “什么叫小地方？你这一改我们的逻辑全变了。”alex从来都态度强硬。 程灵西不敢吭声，仍旧手指飞快地敲着键盘。 “你别写了，写了这代码我也不能让你提交！”平时好脾气的alex竟然伸手关掉她的显示器。 “对、对不起……”程灵西知道自己触到领导雷区，起身低头道歉。 黄鸿羽见他们越闹越大，吵的也差不多了，这才走过来当和事佬：“哎呀，其实需求是我想改的，也不怪他们，现在就按照改后的方案做，灵西，给你延长一天时间，能做完吗？” 程灵西小声道：“能。” “那就这样，散了散了，都干活去。”黄鸿羽摆摆手。 alex为人非常认真，即便老大发话调解，心里仍旧觉得不爽，于是道：“程灵西，这个单子的绩效你没有了。” “嗯。”灵西并不心疼钱，只是全办公室的目光都集中到自己身上，叫她一时间坐立难安。 “晚上做不完不能走。”alex又说了句，这才拿着咖啡杯款款离开。 虽然老大表现严厉，但是他并没有做错什么，相反，出错的是程灵西自己。 她头脑空白地坐下，吸了吸鼻子，努力控制着情绪不哭出来，继续飞快地干活。 热闹片刻的办公室重回安宁。 围观了整场战役的花晚忍不住小声道：“阿西巴，真他妈凶残。” 旁边的原画大哥立刻煽风点火：“萧老师，花晚工作量不饱和。” 萧云深戴着耳机淡淡地瞥了他们一眼，什么都没说。 他最近的美术进度被老黄逼得紧，貌似情绪也不算高，懒得跟小孩子们废话。 花晚做了个怪表情，详装出埋头苦画的样子，趁机逃过一劫。 —— 把自己该做的事做好，这个能力灵西当然具备。 毕竟她不如那些幸福的孩子，遇到坎坷便能够给爸妈哭哭鼻子撒撒娇。 所以咬牙坚持的品质早就深入骨髓。 凌晨一点，小姑娘终于和那个苦命的策划把所负责的游戏功能调整的差不多，精疲力尽地靠在椅子上放空自己。 呆了好半天，才找到力气下班回家。 没料到习惯性的拿出手机，却看到萧云深一个小时前发来的未读微信：“搞定了吗？” 想必此刻他也回家睡了，灵西出于礼貌回复：“嗯。” 结果萧云深却马上有反应：“来休息室，给你看好玩的东西。” 程灵西不太敢相信地再度确认此时此刻的时间，搞不清他在说什么，却全然禁不住诱惑，慢慢地朝那里走了过去。 —— 易迅公司的福利优厚到常被放到网上吸引眼球，特别是在配备了所有最新游戏外设的休息室里，只有想不出，没有玩不到。 可惜由于日常工作繁忙，它们多半成了摆设，而鲜少被员工光顾。 灵西扶着背包一路找到里面，寻见萧老师悠闲静坐的身影，小声问道：“这么晚了，你怎么还在公司呀？” “最近监工无聊，自己做了点东西。”他笑着回答。 的确，作为美术总监，萧云深确定好美术风格和制作流程之后，就不必事事亲为，只在手下员工需要时稍作指导，确保质量就好。 “做了什么？”灵西好奇。 “过来。”萧云深起身勾勾手指，拿过一个vr眼镜亲手帮她带上，然后打开主机开关：“一个游戏场景，叫alex他们提供了技术支持。” 此刻程灵西已经顾不得回答，因为她全部的注意力都被全息眼镜里看到的、极度虚幻又极度真实的画面吸引了过去。 鳞次栉比的古典房屋静卧在潺潺流水中，被灿烂的夜樱灿烂包围。 即安宁，又热烈。 那非常具有萧云深个人风格的对比色让此情此景美得让人想哭。 尽管身为程序员的她深知这不过是虚拟现实技术的产物，却仍旧忍不住抬眼望向头顶属于二次元的璀璨星空，一扫整日的疲惫，喃喃道：“真美……” 萧云深瞧见青涩的笑容终于回到了这姑娘的脸上，这才道：“是帮咱们游戏设定的一个场景，现在只是初步探索，还有很多需要优化的地方，等到六月份会拿到cj（注1）展台上演示。” 此刻灵西已经轻轻摘下了vr设备，发自内心赞许道：“肯定会受到欢迎的。” “坐。”萧云深重新靠到沙发上，忽然聊起自己的事：“我这个人闲散惯了，能答应朋友到易迅来上班，亲友都大跌眼镜，但既然来了，就想做一点不一样的东西，毕竟我还是挺喜欢游戏的。” 程灵西慢慢点头。 “你呢？”萧云深问。 “嗯？”灵西不解。 “你喜欢游戏吗？”萧云深问道：“几乎没见你在公司玩过什么，不会只是因为工资高，才留在这里的吧？” 程灵西瞬间心中翻江倒海。 她原本规矩而平凡的人生，正是因为遇见dnd而被彻底改变的。 网络游戏给了这姑娘现实生活完全不存在的机会，去体会到希望和爱情，虽然结局悲惨，但…… “……喜欢。”老实的灵西最后如此承认。 “你想做什么样的游戏呢？”萧云深显得很感兴趣。 程灵西想了想，不知该怎么回答。 竞技、策略、休闲还是mmo？ 这些流行词汇全都概括不出她内心的想法。 “我想做一个又美丽、又真实的世界，让玩家在里面放下现实生活的负担，找到纯粹的快乐，和简单的感情。”小姑娘很不好意思地拽了拽书包袋子：“若要叫我讲出类型，多半也是瞎扯，我还在积累自己……” 萧云深却露齿而笑：“好巧，我也是，谁没有点不切实际的幻想呢？” 程灵西没想到他会这么说。 “不过幻想在天边，路却在脚下，还要一点一点踏实的前进才行。”萧云深忽然弹了下她的额头：“别为今天的事难过，alex只是做他该做的。” “诶？”程灵西抬手扶住微痛的地方，脸红道：“没、没有难过。” “被骂以后明明都快哭了。”萧云深挑眉：“我年轻的时候给那些小杂志画画，不知道受过多少气，可工作就像台阶，今天在你上面，明天就在你下面，聪明人懂得忍住疲惫往上走，傻瓜才会对着台阶空郁闷。” “我知道了。”灵西收获到萧老师的安慰，心里面最后一点不舒服也彻底消失，就连语气都随之轻松起来，小声重复着他的话：“年轻的时候……现在也不老啊。” “哈哈，怎么不老？”萧云深闻言笑着摸了下鼻子：“我这叫什么，颜骗？我比你大十多岁吧？” 尽管程灵西清晰地知道答案，却选择沉默。 “想想我这把年纪，大概真的没兴趣和小姑娘做朋友了。”萧云深莫名其妙地朝她淡笑：“爬山时对你讲的，全是我自以为是的说辞。” “什、什么？”程灵西一时没听懂。 “没什么，时间不早了，回家睡觉。”萧云深把vr眼镜物归原处，忽地便起身朝外走去。 程灵西心慌意乱地跟在后面，很想追问、又很怕知道他刚才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注1：cj全称chinajoy，即中国国际数码互动娱乐展览会，是国能游戏厂商每年最重视的产品展示平台。 第25章 由于萧大神曾开过十多年的设计工作室，有过丰富的管理经验，所以尽管此生头一次到大公司当总监，仍旧显得游刃有余。 他除了作为技术与艺术担当，将下属的工作也安排得不错。 项目组这个月拼命出来的游戏版本，好不好玩另说，至少从美术角度讲算是业界标杆、品质无可挑剔。 故而向来大方的黄鸿羽特意拨了一笔活动经费，犒劳美术部聚餐。 花晚作为绝世吃货，立刻张罗起了人均588元的日料自助，还四处煽动同事支持。 萧云深闹不过她，只得答应下来，自己掏腰包补贴。 花晚乐得屁颠屁颠，在从食堂回办公室的路上贱贱地说：“师父，为了答谢你的恩情，我帮你叫灵西一起来。” 萧云深低头在手机上搓着炉石：“这叫哪门子答谢？” “哦，那算了。”花晚伸懒腰。 “也可以。”萧云深又抬起头。 “啧啧啧。”花晚嫌弃的批评：“一个口是心非的中年男子，究竟什么时候才能嫁出去啊？” “给你个机会重新说，我还没在餐厅定位呢。”萧云深冷笑。 “你是最英明神武的师父，一定会娶到女神的。”花晚飞快地改口。 萧云深这才解释道：“她并不喜欢社交场合，勉强她去也是受折磨，不过我又考虑到让灵西跟大家好好相处，对工作总有帮助，这算口是心非？” “行行行，你有理。”花晚摸摸胳膊：“细心到我汗毛都竖起来了。” “人之常情而已。”萧云深淡笑。 闻言花晚拱手道：“天下逼共一斗，君独占七石。” 萧云深无语，他从前总觉得自己心态年轻，直到进到易迅，认识到这些不靠谱的九零后乃至九五后，才晓得人可以没心没肺到什么程度。 —— 每天中午坐在办公桌上独自解决午饭，似乎是程灵西生活中铁一般的定律。 这几年偶尔有人叫过她去食堂，被以各种理由拒绝之后，大家便不再强求了。 此日中午灵西一如往昔，默默吃掉半个三明治，又开始咬着苹果读书。 花晚见到，立刻扑上去说：“周五晚上聚餐，一起来吧！” 虽然她性格咋咋唬唬，但好赖还懂得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和萧云深预料的没有差别，灵西果然本能地排斥，拒绝道：“不用了……你们美术部聚餐，我不好打扰。” “是自助啊，你陪我吃嘛，他们肯定很早就走了，要是最后剩我一个人多尴尬。”花晚的借口简直信手拈来。 灵西被摇晃得直咳嗽，闹不过的说：“好、好。” 她从来都受不了人家央求，特别是拿花晚这种性格的妹子没有任何办法。 得到肯定答复的花晚很开心：“那这么说定了，周五下班等我。” 灵西恩了声，注意力又回归桌面上的程序专业书。 自从上次萧云深给她看过vr场景的效果后，她就对这方面的技术起了兴趣。 ——到现在的年纪，工作中的踏实进步，往往比扑朔迷离的感情，更能够带给这个姑娘简单的安全感。 —— 提议者乃易迅大吃货，聚餐当天的菜色果然丰盛。 三文鱼、海胆、象拔蚌、牡丹虾无一限量，还有各类日本烧酒和铁板烤物伺候。 饥肠辘辘的美术师们进门一看，立刻就开始各自发挥实力、谁也顾不得谁。 以吃喝为己任的花晚超级兴奋，跑来跑去拿了无数盘食物，直到把面前的桌子堆满，才撸起袖子享受起来。 相反，可怜的程灵西扶着腿茫然四顾，最后只夹了点蛋糕和炸虾，呆呆地坐到她对面。 “你这是什么套路，吃这些多傻呀！脑袋都要赔丢了。”花晚恨铁不成钢。 “……我吃不来生的东西。”灵西立刻充满负罪感。 萧云深刚好落座，随口道：“出来吃饭是为了开心，怎么与赔和赚扯上关系？” 花晚满足地干掉一盘子芝士雪蟹腿，哼道：“土豪不会懂我的幸福。” “……幸好不懂。”萧云深实在无语她饕餮的架势。 程灵西喜欢看他们斗嘴，大概自己说不出俏皮的话，就会格外欣赏别人的生机勃勃。 今晚这家餐厅有一半的位子都被他们美术部占据了，过了会儿3d组的负责人海涛也过来拼桌，圆圆的脸上满是笑意：“小西在啊，alex来了吗？” “当然没有！他太凶了！”花晚对残酷的主程经理耿耿于怀，而后又故意强调：“灵西现在是我师父的标配。” “我……我是来陪你的呀……”程灵西对花晚的“背信弃义”瞬间失语。 海涛的孩子都挺大了，却仍是个整天追动漫新番的逗比，他嬉皮笑脸道：“年轻人别解释。” 程灵西的情绪非常容易受到影响，瞬间脸色羞赧，开始如坐针毡，一直假装看手机不抬头。 萧云深不想她尴尬，淡淡地说：“最近灵西在特效方面给了我们很多支持，所以特意叫上她的，alex老婆去广州了，他得回家看孩子。” “这店真不错。”海涛并不在意，吃得津津有味：“萧老师破费了。” “应该的，大家很辛苦。”萧云深微笑。 花晚沉浸在“我明天就吃不到这些好吃的”巨大悲伤之中，忽然叹气：“啊，老天爷快赐我一个王思聪吧，让我想吃什么就吃什么！” “你找萧老师啊，男未娶女未嫁，不是正好？”海涛缺心眼地说道。 “师父肯定叫我滚远点。”花晚心里没鬼，完全开得起这种玩笑。 海涛作为已婚人士，很关心领导的终身大事，忽然感慨道：“都说写小说的女人和画画的男人很难找对象，对另一半的幻想太多了，看来萧老师得放低要求才行。” 在谈话中渐渐被忽略掉的程灵西，听到这话，忽然用力按住自己受过伤的的腿。 她尴尬于内心的自作多情，幸好这份不自在，根本无人察觉。 “没要求，有缘分就好。”萧云深笑了笑，转而又批评花晚：“物质上的东西要自己努力，以为男人肯花钱就是对你好吗？” “我就是随便说说，别给我上纲上线。”花晚气愤。 “哦，哪天遇到个天天请你吃大餐的土豪，你可不要心动。”海涛喷笑。 花晚试想了下，然后表情委屈万分：“怎么办！我真的好心动！” 程灵西被她缺心眼的表情逗得轻笑出来。 海涛很好奇：“小西有男朋友吗？” 程灵西摇头。 他又问：“没谈过恋爱啊？” 程灵西又摇头。 “你也不小了，就没个喜欢的人？这样可不行。”海涛啧啧道。 这回程灵西没有表态，甚至失去了反应。 萧云深投去打量的目光，他说不清原因的从她身上，感受到了种悲伤的心情。 眼看着气氛变得尴尬，花晚赶快拍桌子：“你这胖子真打算做媒婆怎么着？少操心他们了，有帅哥马上介绍给我啊！” 第26章 经过两个月来断断续续的调试，程灵西的小游戏在夏天到来的时候完成了。 她给它取名为《梦中人》，计划生日那天在re悄无声息的上架，算作送给自己的礼物。 萧云深在小游戏的制作过程中帮了很多忙、并且提供了所有的美术资源，考虑到他的名气，小姑娘很犹豫，某日终于鼓起勇气在聊天工具上问：“那个……我要不要在游戏介绍里写你的名字？” 如果不写，就是不尊重他创作者的身份。 可如果写了，又一定会变成吸引眼球的噱头。 萧老师向来只为白金级别的主机游戏做美术设计，这次来易迅接触网游都是头一回，自己的小游戏又算哪根葱？ 没想到他态度很简单：“当然。” 程灵西瞬间感动又忐忑：“因为是游戏免费的，也没有插广告……所以不会有收入，但是我还是要感谢你，有什么想要的东西吗？还是吃饭什么的……” 她把这段话发出去，忍不住觉得自己好蠢。 谁知萧云深的对话框“正在输入”了好半天，竟然冒出来五个字：“请我看电影。” “啊？”灵西慌张。 “《侏罗纪世界》的周末场，3d－max的。”萧云深跟点菜一样，说得理所当然。 “好，叫上花晚吧。”程灵西习惯性的找挡箭牌，她每次跟他独处都紧张的快要死掉，更何况两个人去电影院这种安排，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儿。 “她设计稿没画完，要加班。”萧云深无情拒绝。 “……那好吧。”程灵西沉重地打完这句话，便低下头用淘宝找票，谁知道最近这场电影超级火爆，一连看了两三家电影院，都没有黄金位置，最后好不容易贴心地在萧云深公寓附近的万达买到两张，又忍不住猜想：他大概……还住在那里吧？ —— 几率太小的事，通常会被人自动忽略不计。 礼拜天晚上，萧云深如约出现在电影院门口，看到程灵西等在那里的身影便靠近道：“这儿离我家好近，几乎走着就能到，哪天有空可以去我那里玩。” 他显得很高兴，半点都没起疑。 “啊，好。”程灵西跟献宝一样把票举到他面前。 萧云深接住，问道：“你想吃点什么？” 程灵西摇头：“不、不饿。” 她本就个子矮小、又瘦到不盈一握，叫人不禁怀疑这姑娘光合作用也能活。 萧云深无奈地去买了个酸奶冰淇淋，递给她的刹那同时叹气：“要是花晚的食欲能分给你一点就好了，你看你活得多无聊。” “我本来就是个无聊的人啊。”程灵西回答的很理所当然。 萧云深立刻解释：“我不是这个意思……” 程灵西浅淡一笑：“我知道。” 她这辈子过的实在是太辛苦了，根本养不成享受的习惯。 就像个一直埋头朝前奔跑的人，倘若哪天忽然停下来，定然会失去所有方向。 “走吧。”萧云深见这姑娘又开始胡思乱想，便摸了下她的头，把她的神志招回来。 程灵西赶快三步并作两步地跟在萧老师后面，取3d眼镜去了。 其实这两天，她翻来覆去琢磨了很多，并不太确定他为什么要用一场电影做报答，每次想到，心都是飞快跳动着，又忐忑、又炽热。 现在的灵西像是用叶子挡住视线的白痴，因为不敢面对，而唯有自欺且过。 —— 看电影这种事，寂寞的小姑娘偶尔也会独自完成。 孤零零地坐在大厅里面，听着周围观众的嘻嘻哈哈，那滋味实在算不得好受。 活了二十五年，今天倒终于不是一个人来了…… 灵西悄悄侧头望了眼在旁边玩手机的萧云深，看到他的俊脸被明光照出的轮廓，心跳不禁漏了半拍。 萧老师正在被何律师骚扰的，打了几句话敷衍过老朋友，这才察觉到她的目光，疑惑回视。 灵西赶快慌张坐正，把自己的平光镜摘下来，又把3d眼镜擦擦带好。 “你不近视，为什么总带着眼镜？眼镜控？”萧云深问道。 “……上班要保护眼睛，就习惯了。”程灵西撒谎。 其实她只不过觉得脸被大大的东西遮住，会有安全感。 萧云深失笑：“栗山未来。” 那是日本动画《境界的彼方》的女主角，又萝又萌，就是以戴眼镜的可爱造型著称的。 在程灵西心里，自己活得跟贞子差不多，所以听到男神用美好的对象来形容自己，立刻惊讶到六神无主。 幸而现在他看不清自己的脸，和那愚蠢失态的表情。 “可是你的眼睛很好看，带眼镜多浪费。”萧云深忽然拽下她的3d眼镜。 “诶……我、我……”程灵西手忙脚乱的重新带好，结巴道：“是……吗？” 每次这姑娘紧张时，手里就一定会去抓东西。 此时此刻，她纤瘦的手指正用力地拽着挎包的带子，仿佛六神无主。 萧云深有那么一瞬间的冲动，想要将灵西的手握住，但这毕竟太过猥琐而唐突，所以终而还是忍住了。 人和人相处的奇妙氛围，似乎就像化学反应。 喋喋不休的家伙常叫萧老师觉得无聊，可与这姑娘相视一眼的平静，却能引起如此波澜。 即便最终在易迅没有找到包子，他仍旧觉得自己到此捡到了份幸运。 很多事情就是这样：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 作为有无数工作需要处理的大忙人，这次相约当然不是萧云深闲到无聊、临时起意。 他的确是想试着和灵西开始相处，又认为看电影对内向的人来说较为轻松，觉得以此和她加深关系，应该是不错的方式。 果然，这姑娘在电影开演后就慢慢的卸下提防的姿态，全神贯注到紧张的剧情里去了。 她胆子不大，每当可怕的恐龙猛然露出獠牙，都会被吓得往后一缩，而后又不好意思的浅笑。 在黑暗中，萧云深无法看清她的表情，却渐渐因为她细声细气的独特笑意而开始皱眉，因为那实在很像包子在耳机里发出的声音…… “怎么了？”灵西察觉到他过于持久的注视，不安地发问。 3d眼镜同样掩去了萧云深的眼神，他摇摇头，觉得自己有点神经质。 过于久远的记忆总是会出现偏差的，随便拿身边的人意淫，实在是不尊重对方的自以为是。 毕竟程灵西就是程灵西，是他相识数月、起了好感的小姑娘。 这和其他的事，根本一点关系都没有。 第27章 -29 27 这部侏罗纪电影在最近吓到了很多人，不算太勇敢的灵西走出放映厅时，也有点沉浸在惊悚中回不过神来，但她不至于矫情地装柔弱，反而努力找话题，生怕萧老师觉得气氛尴尬：“现在的3d效果做得真逼真，记得小时候，我还在邻居家看过侏罗纪公园的录影带呢。” “我也喜欢看，自己没有盘，就去同学家蹭。”萧云深忍不住开始炫耀自己的一技之长：“后来帮他画了几张圣斗士星矢，他就把电影送给我了。” 听到这孩子气的话，程灵西失笑。 正在此时，两人身后忽然响起了声无比熟悉的咒骂：“卧槽，干嘛骗老子来看这么吓人的东西，我看你是活腻歪了！” 灵西诧异回头，果然瞧见了露着大长腿的花晚。 她正在跟身边陌生的年轻人蹦跶着吵闹，扭过头后也很惊喜：“咦，这么巧？” 萧云深不禁给她使眼色。 可惜花晚完全没领会到，还追问：“师父，你不是说你讨厌侏罗纪吗？” “你记错了。”萧云深面对这个蠢队友，连徒劳的争辩都懒得做，扭头对灵西说：“我去取车，门口等我。” 而后转身便走。 “但是……”灵西本已经打算回家了，却又不好意思在大庭广众阻拦他。 “可以嘛，已经开始约会了？”花晚勾住程序妹子的肩膀调笑，完全忘记朋友还等在旁边。 “不是的，是他帮我做小游戏，我说要谢谢他，他就叫我请他看电影，本来我要喊你一起的，但萧老师说……”灵西语无伦次地解释到半截，脸色逐渐绯红。 因为她从刚刚就意识到，萧云深为了骗自己单独出来而撒了谎。 好在花晚根本就不在意，打着哈欠哼道：“傻瓜，约个会有什么可害羞？我师父各方面都挺不错的，除了年纪大了点，是吧？追他不丢人，我支持你！再说你不本来就挺喜欢他的吗？” “……”灵西对她的坦荡感觉失语。 “不过他有点情感迟钝，别看长得像正人君子，其实内心还是个傻白甜。”花晚说的起劲儿，开始管不住自己的嘴：“其实他也挺喜欢你的呀，只不过还沉浸在来易迅找网友的美梦里不可自拔，没法好好正视现实罢了，你自己可得把握好机会啊。” “找网友？”程灵西瞬间震惊。 “诶，哪天跟你深扒，这事儿贼神奇！”花晚觉得萧云深的行为很白痴，根本不想替他遮掩，贱笑着说：“我跟朋友吃饭去啦，你们也玩的开心。” 程灵西呆呆傻傻地跟她挥手告别。 深扒？ 根本不用了好吗，萧云深的网友，应该、应该就是……自己吧？ 她有点震惊地握住拳头，站在原地，只觉得天旋地转。 —— 活在梦里的萧老师根本不知道花晚有多坑爹，依旧活在带妹子出门的愉悦里，开车载着灵西满朝阳区乱逛，轻松问道：“饿了吗？上次你在家招待我吃饭，今天我请你，想吃什么？” 可怜的灵西满脑子都是花晚刚刚的爆料，魂不守舍地回答：“不饿……” 萧云深从后视镜里打量她：“可是我饿了。” “那你去吃吧，我想回家。”程灵西低下头，怕到不行。 都过这么久了，萧云深怎会忽然想起寻找包子？ 他最近老缠着自己，是知道了什么吗？ 如果毫不知情，那真相他怎么接受得了…… 她痛苦地扶住伤痛的膝盖，难言心中千丝万缕。 然而萧云深怎么可能想到这么多，心平气和地问：“因为我撒谎说花晚在加班，你生气了？” “没……”灵西小声回答。 “诚实点，遇见她之前还好好的。”萧云深微笑。 程灵西陷入沉默，她知道故意不吭声非常讨人厌，可一旦错过最好的沟通时机，就再难张开嘴巴说出像样的话。 记得前阵子美术部聚餐时，这姑娘曾告诉海涛自己没谈过恋爱，萧云深也看得出她的简单和纯情，根本不会操之过急，于是尽量辩解道：“别这么在意，只是想着可能会跟你吐槽下美术部的事，带着她总归不方便。” “美术部怎么了？”程灵西太单纯，立刻被转移走了注意力。 “陪不陪我吃饭？不然我不告诉你。”萧老师傲娇道。 灵西强压住了因秘密快要暴露而惶恐异常的情绪，默默点头。 萧云深这才再度开心了起来，踩下油门朝着他最喜欢的餐厅去了。 —— 四川人对火锅的热情，一定是写进了基因里的。 平日吃饭时兴致寥寥的程灵西，见了滚汤的九宫格，竟然也夹个不停，吃得很开心。 “你知道我们公司每个季度都要末位淘汰百分之十，咱们项目也不例外。”萧云深等菜上齐了，随口聊起来：“我这个人，真的不喜欢这种事。” 程灵西已经在易迅第三年了，对制度比他更了解，也亲眼见证了许多同事的去留。 在节奏飞快的大都市里，这并不算什么。 “我经营了那么多年工作室，没开除过一个人，到现在和那些助手也都是朋友，没想到刚上班几个月，就要赶走五六个下属。”萧云深忍不住叹气。 他外表看着特干练，其实情绪很简单，总是希望大家个个过得舒心。 对此深有了解的灵西安慰：“这也是没办法的，要知道大家都是成年人，有能力顾好自己的工作和生活，而且你不要担心，等到了时间，不安分的同事会主动换工作离开，不会叫你为难。” “那最好不过了。”萧云深喝了口可乐，见她似乎已然忘记了电影院的不愉快，便微微地露出得逞的笑来。 —— 夏天似乎早就来了，只不过因为活着太忙碌，才叫人忽略了它的存在。 晚风习习，蝉鸣阵阵。 饭后，萧云深把灵西送到她的公寓楼下，将藏了一天的医生名片拿出来，尽量小心翼翼地说：“这个骨科大夫是我……朋友，在全国都很有名，你的腿伤或许她有办法调理。” 程灵西毫无意外地愣住了。 “我没别的意思，只是有时候，看你特别疼的样子……”萧云深辩解，生怕伤害到她的自尊心。 好在灵西的注意力不在此处，她慢慢接过名片，忽然小声问：“听说，你来易迅是想找一个网友的，找到了吗？” 她实在是鼓足了勇气才讲出这句话的，此刻真害怕萧云深回答“不就是你吗”。 但幸好，他俊俏的脸浮现出了少见的气急败坏，显然在暗自腹诽花晚，然后又不自然地回答：“入职是被朋友所托，那事儿不过顺便而已，以前的一个老朋友，打算问问近况。” “我觉得，过去的事既然过去了，总有它的道理。”程灵西努力劝阻：“人应该向前看。” “是啊，我不正在向前看吗？”萧云深认真反问。 他没撒谎，自己之所以终于能够渐渐接受包子的不再存在的事实，恰是因为面前这位小姑娘的出现。 听到这话，程灵西紧张地扶了扶眼镜，又慌忙望向车外，煞有介事地说：“时间不早了，我上楼了，你也早点回去休息吧，晚安。” 那么聪明，却好容易害羞啊…… 萧云深忍俊不禁：“晚安。” 程灵西立刻忙不迭地逃出车子，扶着腿慢慢走到单元门口。 回头偷看，他仍旧守在那里，仿佛在等着她安全消失。 心跳的怎么这么快？ 是内疚、慌张还是不敢置信。 灵西感觉脸变的好烫，肯定比刚才吃火锅时还要通红几分。 她思索片刻刚才的谈话内容，忽然意识到了什么，立刻忙不迭地趔趄进电梯，直奔自己的dnd账号去了。 28 自诩为万物之灵的人类，是非常坚韧的动物，仿佛可以接受所有困难、扛下一切苦楚。 但人的心啊，往往又那么脆弱不堪，脆弱到有时少听到句“加油”，就会力竭跌倒。 正因如此，雪中送炭的感情，对我们才那么重要。 即便后来与萧云深的故事结局不是那么美好，程灵西仍旧感谢他在大学时代所给予的开导和鼓励，让自己看开了成绩这件事情，否则以她当时挫败的心态，还不知要自我折磨到什么程度去，才肯愚蠢罢休。 —— 记得那是过新年的前几天，灵西和学长组团参加的电子软件设计比赛结果揭晓，得到了第二名的好成绩。 虽然没能问鼎宝座，但头一回被同学们频频恭喜的小姑娘还是喜上眉梢。 她拿到奖金后，马上就开心地充了好几张易迅点卡，把萧老师还没收集到的英雄皮肤给他买了个遍。 包子向来节俭，玩了一年多都没舍得给她自己选半个礼包，所以这突如其来的土豪举动，自然将正在画画的萧老师吓到。 他放下数位笔惊讶地打字询问：“这是怎么，中彩票了？” “嘻嘻，之前你劝我多找找兴趣爱好，我就去学校参加了比赛，这是获奖拿的奖金。”包子的语气是难得的得意。 萧云深不太出门应酬，闲暇时间大部分都在网络上给了这个小姑娘。 加之相识已久、太过熟悉，便渐渐放下了刚知晓性别时的矜持，打字调戏：“哇，包养我吧。” 小包子读了半天没动静，最后才回复：“好。” 萧云深并不知她是真纯情还是开玩笑，但想起这姑娘平日的认真，便本能认为她发自肺腑。 网络的魅力正在于此：正因很多时候无法了解对方的现实，才能够用自己的意愿填充想象。 “包子。”他忽然郑重其事地打下她的id。 “？”程灵西当然不解。 “你有没有男朋友？”萧云深毫无预兆地这样问。 电脑前的灵西瞬间心慌，含糊回道：“……怎么了？” 萧云深在感情方面的经历可不像玩游戏那么白痴，他虽然心里在吐槽“什么怎么了，当然是对你有好感才想知道”，可打出去的字依然正正经经：“看你不是打游戏就是在学习，肯定一个人。” 灵西若心里无鬼，当然可以嘻嘻哈哈，但是她偏偏有鬼，所以僵着不回答。 萧云深等待好久都没回应，缓和道：“害羞啦？小样儿。” 没想到包子竟主动把话题绕了回来：“那你呢？” “你觉得呢？难道我像单身？”萧云深虽从未见过包子的模样，却真的很喜欢她的性格，加之故意报复她刚刚的逃避，随便逗了句之后便从游戏中下线消失，想等她追到聊天软件上再继续勾引。 谁知道情绪早就七上八下的灵西彻底失神，全身发凉地对着电脑动弹不得。 ——是的啊，虽然认识一年多了，但她和萧云深隔三差五才会在网上相遇片刻，对彼此的生活并没有本质了解，无论从个人条件还是年龄方面来想，他都不太可能没有女朋友。 如此一来，自己又这样居心叵测地觊觎着他，不就是个彻彻底底的坏人吗？ —— 喜欢这种事，有的人可以每天轻而易举地说上一万次，而有的人，可能这辈子都只愿憋在内心深处。 那天萧老师的随口之语，真的给了耿直的小姑娘太大阴影。 程灵西像是猛然被打回了现实，梦中所有偷来的快乐，全都变成赤/裸的真相。 她周围的很多女同学都有恋爱对象，所以毫无经验的灵西，在某天下课回宿舍的路上终于忍不住求助说：“如果一个男人有对象，陌生女孩还努力去和他成为朋友，是不是不太好？” 舍友听到感觉奇特：“当然，他女朋友肯定气死，你说，要是有个女的缠着你男友做红颜知己，你气不气？” 程灵西低下头，对着太阳晒出的影子走神失语。 “怎么啦，你在说自己吗？”舍友察觉到尴尬的气氛，改口道：“不过这都什么年代了，异性之间也存在友谊啊，问心无愧就可以啦。” “倘若我问心有愧呢？” ——灵西想如此继续发问，但她不敢，于是微笑着撒谎：“是我高中同学啦，我怎么劝她、她都不听。” “嗨，吃过亏就好了。”舍友哼道，转而说：“你还关心别人呢？快解决下自己的问题，明年变大三学姐可怎么办哟？” “没时间谈恋爱……还是想好好学习。”灵西在优秀的同伴面前很谦虚：“我比较笨嘛，不会一心二用。” “别讲这种话。”舍友笑道：“我有个医学院的哥们儿介绍给你怎么样？” 程灵西使劲摇头，注意力全然飘向了萧云深。 她对自己要求不是很多，但做个好人这点，却是从小到大都没怀疑过的目标。 虽然愚蠢又无用的事没少做，但是善良的程灵西并不想用此为借口，成为故作无知的破坏者。 —— 却说上次挑逗不成功的萧老师，早就将此事抛之脑后。 周五下班，他请工作室的员工们吃过聚餐后，照常开着车哼着歌，计划回家玩游戏。 谁知道终于坐到电脑前，正在线上的小包子却拒绝了接受他的邀请。 萧云深迷茫，打字问道：“你在忙吗？” 包子明明看到，却不回答。 萧云深对她特有耐心，又追问道：“不开心了？谁欺负你了？” 结果包子的回答完全出乎他的意料：“抱歉，以后不能陪你dnd。” 萧老师宛如遭受晴天霹雳：“qaq？？？？？？” 包子显然没有开玩笑的心情：“我一开始找你玩，就是因为想认识你，我知道你是谁，你是特别有名的设计师萧云深。” 全无防备的萧老师愣了愣，想到自己id就是“云深深深”，还把家里和工作室的地址都告诉过她，交流的过程中更无遮掩，所以并不觉得这是问题，只好奇她究竟是谁。 从来都话语简短的包子，今天显然有点神经质，连续发来消息。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想让你恶心的。” “都怪我自己没想清楚，在你的生活中，我是个多余的坏蛋。” “萧云深，我知道我这样不对，我不想打扰你和爱的人。” “所以再见，希望你这辈子都很幸福。” 刚洗完澡的萧老师本正悠闲地咬着薯条边吃边看，看到最后，整个人完全懵逼。 他先是发了几秒的呆，然后猛地把零食丢在一边，试图回答点像样的话。 但……该说什么呢？ 包子到底是什么人？ 粉丝？美术培训班的学生？客户？哪家熟店的职员？ 由于他每天见过的人数不胜数，以至于全无头绪。 正在这犹豫的功夫，显然已经精神崩溃的小姑娘瞬间下线了。 29 “我喜欢你，做我男朋友吧。” ——讲实在的，这种话萧云深活到将近三十的年岁，听到的次数已经多到有点记不清了。 即便是没有出名之前，他外表英俊、性格讨喜，从不乏女孩儿追求，更何况后来凭借一手好画成了身价不菲的大神，疯狂求嫁的迷妹更是数不胜数。 在这方面，萧老师从来都是随缘的。 心动了不会拒绝，觉得感情变味了，也绝不可能过多留恋。 总而言之，被爱着这件事，未必能给萧云深多大的震撼。 可那些明显情感纠结的隐晦话语，被做什么都很认真的包子说出来，却一下子叫他的心，陷入了出乎意料的煎熬之中。 —— 勇敢这种性格品质，跟看似唯唯诺诺的灵西好像没什么关系，以至于她自己都不相信自己已经把那些冲动的话发出去了。 最近只要一想到萧云深有女朋友，情绪就糟糕到不行。 五脏六腑抽痛的同时，又带着强烈的自我厌弃。 双手发抖的道完绝交，灵西就像每次难过了那般，没出息地低着头掉下眼泪来。 要是之前没有跟萧老师越走越近就好了，只要把握住距离，他们现在定然还是dnd里简单又快乐的战友。 结果呢，贪心不足蛇吞象，越来越喜欢，越来越失控…… 最后竟然把不该讲的话讲出来。 普通朋友怎么会在乎他是不是单身呢？ 自己在乎，岂不是说明了不想做普通朋友？ 灵西哽咽着摸索纸巾擦眼睛，抬头的瞬间，才发现她给萧老师专属的聊天软件号蹦出了好些未读信息。 “包子，接下语音。” “你不会在哭吧，这是怎么了？” “因为前几天我讲的那些话吗，我跟你开玩笑的，我就是单身狗啊。” “原来你认得我，那我在哪里见过你？” “别用恶心说自己，我不这样觉得。” “其实你告诉我这些话，我挺高兴的，我没敢想过你喜欢我。” “既然如此，那我们重新认识一下好不好？还有什么纠结，你当面告诉我。” 其实他这种温和的态度，并不叫灵西意外。 因为萧老师从始至终都是非常好的人啊。 她哽咽着看到男神说自己并无女友，崩溃的心情瞬时间就好过了许多，但仍旧没有任何自信，甚至有点自嘲：又哭又笑的干什么呀，好像萧老师是因为自己才单身似的。 聊天软件的语音邀请又一次冒出头。 灵西抽噎了下，默默地接通。 从来都很淡定的萧云深罕见地有点着急：“你还好吧？” 灵西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嗯……” “别掉眼泪了，我这人经常乱说话的，而且那天是故意想逗你追问我，早知道你自己胡思乱想成这样，我就不……”萧云深轻声道。 “对不起。”灵西哑着声音打断他的话。 萧云深当然很好奇：“所以，你是见过我，才刻意到dnd上找我的吗？你怎么知道我账号的？” “我……我现在不想说。”程灵西用纸巾擦着眼睛，继续有一下没一下的抽气。 “哎呀，你别哭了，我最不会安慰小姑娘了，你这样我心里好难受。”萧云深的声音显得有点垂头丧气。 灵西刚想道歉，却被他的话阻住：“别跟我说对不起，你没对不起我，认识你，我特别高兴，真的，不开玩笑。” 空气里瞬间弥漫起温暖的氛围。 萧云深认真提议：“包子，我们见面谈吧，既然你跟我讲那些话，就代表你不愿意再隐瞒了，所以用真实的自己站到我面前，有什么不好呢？” “我不知道。”灵西思及现实，默默垂眸。 “跟你打游戏，我非常开心，跟你随便聊天，我也觉得时间特别快，就算忙的不行，偶尔看到你的头像亮着，我都会愉悦起来，所以就算有些感情见光死，但我们能彼此多一个重要的朋友，也不是坏事，对不对？”萧云深谆谆善诱。 在道理上，灵西从来都说不过他，只好嗯了声。 萧云深立刻提议：“那礼拜天中午你到我家来吃饭吧，我亲自下厨，你要是不自在，叫朋友同学之类的陪你也可以，就这么定了。” 说完，他就在聊天窗口连发好几串笑脸，像个小男孩儿一样。 程灵西陷入沉默，怅然若失，终而苦涩微笑。 —— 不在乎金钱物质这些话，其实只有富翁和圣人才说得出口。 程灵西从不觉得自己超凡脱俗，她在萧云深面前，真的很自卑。 那种少年穷困时想得到一份平等爱情的难堪，本就无关对错，而是叫人无法抗拒的现实。 答应去做客那天，小姑娘已经穿上了自己最好的衣服，但站在那个环境优雅、美轮美奂的小区外面时，还是忍不住难过了起来。 其实善良如萧云深……怎么可能势利眼呢？ 无论如何，他都会笑着招待的吧？ 只是他定然会失望于自己的平凡，即便那失望只有一点点，还是将要像根刺般，戳入灵西敏感的心脏。 她几经踌躇，无选择地下定决心面对。 不管怎么说，之前偷偷摸摸的事她做得不对，再继续欺骗就是故意了。 抱着这份“赴死”的悲壮，灵西走进了小区对面那家看起来还不错的水果店，挑了个自己能够负担的礼盒，然后讪讪地结账又出来。 谁知在阳光下忽地抬头，恰巧看到萧云深在对街徒步经过。 他依然是简约而气质的打扮，手里拎着个大大的超市袋子，带着耳机听着歌，一副心情不错的模样。 灵西在这一刹那，忽然得到全部勇气，想跑上前去和他相认，然后把那些蠢到冒泡的小秘密都说出来。 而后不管结果是死是活，也都算解脱。 谁晓得，就在她迈开步子的瞬间，猛地开过来了辆鲜红色的跑车，停到小区门口。 紧接着又从跑车里便走下来个模特般高挑的大美女。 她在如此寒冷的天气里，仍单用轻薄的栗色风衣套着连衣裙，脚下踩的裸色高跟鞋点缀着明亮的饰品，被太阳一照，有抹斑斓的光晕。 萧云深显然跟她相识，见到后顺手拉下耳机，微笑着讲过几句话，便带着大美女一起进了小区。 不是和自己约好了的吗…… 为什么会出现这么漂亮的大姐姐…… 是不是还有其他朋友，是不是里面热闹的叫人害怕…… 程灵西越琢磨心跳越快，她低头瞧了瞧自己陈旧的帆布鞋，忽然之间把小脸藏进了羽绒服的领口里，便转身没出息地溜掉了。 第30章 那位大美女与萧老师的关系，灵西只猜对一半。 她叫赵岚，的确是他的女朋友，只不过要加个过去时。 说起来，两人分开已有一年了，这期间全无半点联系，赵岚也早就另攀高枝准备结婚。 结果不知道怎么，她的婚约忽然黄掉，又在萧云深的世界里冒出头来，没话找话地似乎在预谋复合。 这日赵岚和萧老师上了楼，被阻在玄关处，只好抱着手嘲笑：“哎呀，你什么时候这么勤劳了，还要亲手做菜？” “要来特别的客人。”萧云深把刚买的食材放下，飞快地上到书房把她点名的画册拿下来，交到她手里：“还有别的吗？你留下的的书我都没扔，但实在记不清有几本了。” 赵岚沉默片刻，什么都没说。 萧云深觉得很头疼：“如果有的话，我一起给你，以后别再来折腾。” “总是装出一副暖男的样子，其实比谁都绝情。”赵岚过了好半天才蹦出这句话。 萧云深失笑：“我真不算暖男，也不想再暖你，赵小姐，我们分手了。” 赵岚是个陶瓷艺术家，刚接近他时显得温文尔雅、美丽贤惠，但相处得久了难免露出现代人的世故本性，对他的金钱和事业要求颇多，也因此和非常我行我素的萧老师分道扬镳，今日再见，眼看又要不欢而散，忽而忍不住说：“云深，你什么时候能长大点，像个成年人一样生活呢？” 她如此发问，多少与分手前萧云深拒绝给她置办房产，又时常沉迷电子游戏不出门约会的矛盾有关。 “这个问题已经不需要你操心了。”萧云深想到包子马上要来做客，完全不愿继续跟她浪费时间，所以这般说完便补充道：“再见。” 赵岚欲言又止，见他坚定的赶人架势，只得愤愤离开。 萧云深略微崩坏的心情这才稍许平复，转身把刚才顺路买的一朵桔梗插在餐桌上的花瓶里，哼着歌给包子做菜去了。 平心而论，赵岚和很多姑娘一样，并没有做错什么。 错只错在彼此并非彼此的良人。 这世界中“应该做的”实在太多，但萧云深更愿意听从本心，而非循规蹈矩地活着。 人生苦短，与其为无关紧要的事情耗尽心神，还不如拥抱此刻最大的渴望。 无论梦想还是感情，他从来都是如此对待的。 —— 却说像胆小鬼似的逃掉的灵西，并没有在第一时间回到学校。 她失魂落魄而漫无目的地迈着步子，不知怎么就走到了萧云深家附近的星光天地商场。 可惜琳琅满目的奢侈品，和玻璃倒影中贫寒的小姑娘，实在没有半丝关系。 究竟是什么叫她如此怯于面对爱情呢？ 萧老师常跟自己讲年轻时的坎坷经历，他也曾囊中羞涩，在北京住着地下室，穿着几十元的外套出门打工，为了节省下钱来买绘画素材而天天吃素，偷去美院听课还被保安赶走…… 这个男人所遇到过的痛苦和难堪，并不比程灵西少到哪里去。 他根本不会看不起她的穷困与丑陋，甚至很可能轻而易举地原谅她之前的谎言。 所以灵西很明白，问题是出在自己身上。 自卑与虚荣，胆怯和挚爱。 就像两股截然不同方向的力气，不停地撕扯着她不算完美的灵魂。 正在迷茫之时，小姑娘忽然在橱柜中发现了一双杏色的高跟鞋，鞋面上镶嵌着闪亮的装饰物，看起来就和刚才那个大美女脚上的一模一样。 两千八百八十八元。 灵西看清旁边的价位，心中微凉，失控的头脑也渐渐冷静下来。 从来不会乱花钱的她在这个瞬间特别想拥有这双鞋子。 ——如果寒假两个月找份兼职，节省一点，等春天就可以买了吧？ 到时候，自己穿着它走到萧老师面前，清清楚楚的，把这一年多的来龙去脉好好说清楚。 这是真的是最后一次逃避了。 程灵西如此幼稚地对天发誓，就像扬言要等待盔甲的勇士般，瞬间就因为这个借口而缩回了内心紧闭的房门。 没错，她是个人。 但她更是一个女人。 任何女人爱上另一半的时候，所期待的都不是什么深沉的同情、合理的善意，而只希望对方脑海里能简简单单的冒出四个字：她真漂亮。 这大概，就是程灵西不敢狼狈地站到萧云深面前的可笑原因。 —— 虽然独自在外漂泊了十多年，但萧云深仍和很多马马虎虎的大男人一样，完全不会做饭。 他自以为对着食谱照搬照抄很简单，直到真开了火，才晓得这件事有多么令人手忙脚乱。 可怜的萧老师足足折腾过两个小时，最后才勉强把桌子摆满。 松了口气的他终于顾得上看时间，却发现早就过了相约之刻，包子却仍不见踪影。 迷路了？还是出了什么事？ 他没她的手机号，只得打开聊天软件。 结果就在几分钟之前，包子已经留了言：“对不起，我学校有急事，今天就不过去啦。” 看似轻描淡写的话，和她从前的行径重叠起来，瞬间就叫萧云深明白是怎么回事。 长长的一声叹息之后，他无力的趴倒在桌子上面，根本不知道自己做错什么，才叫本该气氛完美的初次见面再度无疾而终。 —— 沉迷游戏到底是什么感觉，大概只有真正体会过的人才明白。 仿佛忽然闯入了一个迷人而美丽的世界，可以把我们从现实的虚空中连根拔除，用更简单更自我的方式消磨时光。 虽然社会新闻常用毒品来形容此物，但萧云深觉得那并不是件坏事情。 他的亲友乃至前几任女友，统统不理解这位名气如日中天的设计师干吗要围着电脑和网线生活，可老师本人可是过的怡然自得，直到…… 这回被包子毫无痕迹地踹到了一边儿去。 萧云深承认：他的确是因为包子的dnd玩的比男生还厉害，才对这个网友另眼相看的，可是一年多以来的相处和了解，叫自己对那姑娘有了更多的期待。 他似乎就是忍不住地喜欢她的存在，几乎没有什么非说不可的理性原因。 第31章 -32 31 又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工作室里全然安静。 这个时间段，那群出门吃午餐的助手们还没赶回来上班。 再度于战局中惨败的萧云深郁闷地深吸了口气，关掉dnd的客户端后，便靠在椅子上走神发呆。 他原来不管怎么输都仍旧兴致勃勃的，可最近忙里偷闲摸两把，却越玩越郁闷。 原因不做它想，当然是因为小女神销声匿迹。 自从那天失约后，包子就再也没上过游戏，偶尔在聊天工具上露头，回答他的话也越来越简略。 无法参透原因的萧云深忧心忡忡，忍不住猜想：难道她在学校谈恋爱了？ 这真叫他有点暗自郁闷。 但凡想象着包子再也不会对自己温温柔柔、唠唠叨叨，而是投入了某个小男生的怀抱，萧云深就有种想把数位笔掰断的*。 一起玩游戏终于从目的变成了说辞，自己并非真的要她带自己取胜不可，如果只是那样，花点钱找个陪练就好了。 他只是一直不自觉的，享受着与她相处的每一分每一秒。 喜欢等她认真地打字，听她轻柔的声音。 甚至因为那姑娘偶尔的失控表态而想入非非。 萧云深胡思到此处，不禁皱眉：卧槽，这下子不会真的是网恋了吧？ 好像，八/九不离十…… “老师，你修仙辟谷啊？”石化中的萧云深忽地被人拍醒。 他回头望见工作室的助理小妹，说道：“没胃口，减肥。” “减肥去运动好吗，饿肚子算怎么回事，给。”助理把一个麦当劳的袋子交到他手上。 萧云深还不至于把真实生活弃之不顾，他接过来默默地吃着，满脸了无生趣。 “看你幽怨的小模样我实在不忍心提示，但是现在已经两点二十了，你还记得自己的色彩课吗？”助理再度探头问道。 这下子萧云深才如梦初醒，赶快拿起车钥匙，匆匆忙忙地跑出了工作室。 —— 萧老师到美术培训公司讲课，多半算是圈中的礼尚往来还人情。 那些公司需要业界大神当招牌，萧云深也需要他们为自己拓宽业务。 所以对待此事，他还是比较上心的。 刚刚闯入社会的美术新人们迫切地需要掌握些更加实用的作画技巧，加之大部分都是萧云深的粉丝，故而上课的气氛积极而又轻松。 萧云深先是在电脑上示范了几组流行的配色方式和设计思路，而后又来了兴致，叫他们现场手绘水彩。 早已习惯在数位板上画画的学员们兴致勃勃地开干，让充满了机械味儿的屋子里忽然盈回起美院的安静氛围。 “老师，你也画一幅吧。”有个小伙子起哄。 萧云深溜达了两圈，看完他们的线稿，然后说：“好啊。” 话毕就找到组简单的水彩用具，在画架前勾抹起来。 他上次这么认真地用真实的纸和笔去描绘内心的形状，已经不知道是多久之前了。 科技改变了这个时代太多的东西，以至于让久远的记忆，也被分隔在时光的彼岸，渐渐变得难以触及。 一幅美丽动人的水彩画，花了一个多小时的功夫，新鲜出炉。 萧云深在色彩方面的造诣最值得称道，他难得一见的手绘作品，自然受到同学们热烈夸赞，差点导致当场哄抢。 “抱歉，不能送给你们，我有想送的人。”萧云深露出微笑，把水彩纸从画夹上摘下来，平静的语气一时间变得很温柔。 —— “灵西，你上次得奖寄回家的钱，都给你爸爸买药了，他最近好转了很多。”程妈妈难得打电话到女儿的宿舍里，恐怕也是和邻居求爷爷告奶奶的，才换到这通话的几分钟。 灵西鼻子一酸，小声道：“那就好。” 她的奖金，除了给萧云深充的那几百元点卡，剩下的都给了父母。 只可惜，绝对是杯水车薪。 “苦了你了，孩子。”程妈妈很愧疚。 “才不苦呢，我在学校过得很幸福。”程灵西撒谎说：“就是今年寒假要做课题，没时间回家陪你们了，你们可得好好的。” 而后，母女两个又彼此憋住想哭的心情，互相寒暄了几句。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贫贱之人更是百事哀。 灵西挂掉电话后，情绪很低落。 她不知道该去哪里找到钱帮助父母减轻负担。 甚至对于自己释放在萧云深身上的情感，都产生了罪恶感。 童话都写得很美好，但现实中的穷人是没资格享受生活的，更何谈爱。 看来那双鞋是绝对不该买了，她打工赚到的钱不立刻交给父母，难道还要给自己胡乱浪费掉？ 再说买了高跟鞋又怎样，反正也没有裙子来搭配。 灵西心情混乱的叹了口气，转身回到电脑前继续写编程作业。 没想到冷清了好多天的聊天软件，忽然收到萧老师的讯息。 灵西打开一看，而后便红了眼眶。 “包子，我不知道你在害怕什么、逃避什么，也许我的鲁莽打扰到了你的生活，但我真的很高兴认识你，也希望出现在你面前认真地表达自己的心意，就像之前说的，即便只能当个朋友，都是好事情，明天我又要去日本了，留了个礼物在小区的门卫处，你大概不想见我，但别忘了去拿。” 发出这段话之后，萧云深的头像便灰掉。 程灵西很内向，但并无城府，她不过是个涉世未深的小姑娘，因为过早品尝了人生的无奈，才被逃避感统治了灵魂。 此时此刻，积压了太久的渴望和纠结，像潮水一样席卷过她的心脏，留下湿漉漉的痕迹。 —— 两日后，冬季的北京城暖阳高照。 忍不住诱惑的灵西再次坐车到萧云深的小区附近，犹豫反复，最后灵机一动，拉住了个过街的小学生，用十块钱忽悠他替自己去拿礼物。 也不知萧老师是怎么跟门卫嘱托的，报出包子的大名后，那小孩儿还真顺利的拖出来个大包裹，笑嘻嘻地讨要报酬。 “谢谢你。”程灵西把纸币交到他手上，然后便再也顾不得其他，边往公交站走，边撕开外面的简单包装。 摸形状就知道，里面又是幅画。 打开一看，果不其然。 水彩画中的少女穿着简单的黑色帽衫站在雨中，手持着冒着寒光的刺客双刃。 这大概是萧云深臆想出来的包子。 和真实不同的是，女刺客有张美丽的脸，和泼墨般的绚丽长发。 她是黑暗中的一颗明星，而不是混乱的街道边的、这个又狼狈又感动的小姑娘。 程灵西胡乱地抹了抹脸上滚落的泪水，抱着画走入人群，像端着什么圣器般，小心翼翼、珍惜万分。 她能摸到画框的重量，画纸的温度，就像感受到萧云深无比真实的存在，那么暗潮汹涌、惊心动魄，这个瞬间，灵西不再怜悯自己，不再胡思乱想，而只愿享受这得来不易的幸福时光，并祈祷能够永远沉浸不复醒。 32 当年注册dnd账号时，程灵西特别亟不可待，只盼着赶快在网上找到萧老师，所以填起资料来毫不手软。 现在，当她得知他到易讯是为了寻找包子之后，自然而然彻底傻了眼。 陷入慌乱的小姑娘躲在家里，花了半个晚上的时间，好不容易地把曾经绑定的身份证、邮箱等各类信息证明通通解开，可她清楚，运营团队会在客户资料服务器上留记录，自己这样的行为，有些难于掩饰的自欺欺人。 ……到底该怎么办？ 继续装傻、听天由命？ 跑去找萧云深一五一十地坦白？ 辞职离开北京？ 程灵西无法决断，眉头紧锁，坐在床上自暴自弃的用玫瑰油按摩着疼痛的小腿，脑子里面像刚经过海啸般狼狈荒凉。 这个习惯已经坚持了好多年，虽然白皙的皮肤上早就看不出当时车祸的痕迹，但损毁的韧带，却始终无法恢复如初。 正如她脑海中的记忆，即便隔了重重时光，仍旧与完美无缘。 过了这么久，萧云深还能有想法到公司寻找包子，说明包子对他来说是非常重要的姑娘吧？ 况且话说回来，入职以后萧云深又为什么会对自己那么好？ 不仅关照有加，而且异常体贴温柔，这天又主动相约看电影…… 到底是为什么…… 他不是要找包子来的吗？干吗要在旁人身上花时间？他真的没有意识到真相？ 这两件事在灵西单纯的心中变成了无解的难题。 最后，她轰然倒在床上，无助地用枕头盖住了脸，真想就这么逃避下去、不用面对迟早要来的现实。 —— 工作这种按部就班的东西，很容易叫人安心。 程灵西周末过得本如过山车般七上八下，可是周一来到办公室，看见大家依然忙忙碌碌的，与从前没什么两样，情绪也便随之平静了下去。 只可惜，好景不长。 中午休息时，忽有好些个物业工人拿着巨大的海报和梯子来到了项目组的位置，相互指挥着往墙上装订。 独自留在此处的程灵西出于好奇、起身打量，过了会儿才发现是前阵子萧云深带领项目组的设计师们画的新游戏角色。 尽管花晚那些下属都刻意模仿了老师的风格，但萧云深熟悉的笔触，还是很好认。 工人们继续忙碌，无人注意到围观的程灵西。 她飞快地东瞅西看了片刻，赶忙拿出手机，把萧老师画的可爱萝莉偷偷拍下来存好，虽然公司为了给产品保密，不允许员工在办公室拍照，但她真的很想保留关于他的一切痕迹。 没想到欣赏完再抬头，灵西竟看到工人大叔展开了张极其陌生、又极其熟悉的海报，仔细地贴在了萝莉旁边，那是位身着黑色帽衫的女刺客，劲瘦的身材，绝美的容颜，持着银色短刀在无边的雨夜里熠熠生辉。 “哇，原画都打印出来了？真够效率的！” “还是萧老师画的好……” “呀，这刺客也是他画的吧，什么时候画的啊？” “不知道，没见过啊。” 就在这个功夫，从食堂结伴回来的美术师们闹哄哄地出现，和程灵西一样对那幅突如其来的画作感到愕然，毕竟工作过程中他们的草稿、步骤图和成品都是公开的，这个刺客，还真是从天而降。 同样感觉意外的花晚，表情却与大家所有不同。 她忽然推了推石化掉的程灵西，挤眉弄眼地小声问：“喂，怎么回事？” 灵西适才猛地回神，想起这丫头看过自己偷藏在家的水彩画，紧张地咽了咽口水，由于想不出任何合适的措辞，竟然傻呆呆地走回了座位。 花晚满头雾水：“灵西？” 幸好这时萧云深本人也到了办公室，笑着招呼大家：“一会儿再看，来来来，打一局dnd。” 程灵西缩在位子上，跳动到奇快的心因为他们的渐行渐远而开始平静。 只是，她无法忽略那幅近在咫尺的刺客肖像。 如果说昨天还对萧云深的网友身份将信将疑，此刻，就已没有任何悬念了。 —— 心中藏事，自然度日如年。 不知什么时候，花晚忽然跑了过来，猛地拍了下灵西的后背：“喂喂喂，傻丫头，别看书了！” 程灵西很担心她追问自己什么，露出提防的姿态。 谁知花晚却蹲下来小声道：“哎呀，我不是跟你纠结那幅画的，知道发生什么了嘛？我师父刚才打开dnd看了看，忽然就说不玩了，我追问他怎么，他跟我讲他找的那个网友昨晚上过线。” 灵西张大眼睛，微微起身偷看。 “别瞧了，师父刚刚兴冲冲地跑掉，肯定是去找运营了。”花晚恨铁不成钢：“你还不赶紧跟过去瞧瞧，别再让这网瘾少年执迷不悟好吗？” “我……”灵西的心很乱，她昨晚的确在删除资料后下载过客户端，上号瞧了瞧自己唯一的好朋友——云深深深，算是对几年前那段单纯感情的怀念与告别，没想到竟然会留下记录。 花晚哪想得到太多，恨铁不成钢地骂道：“你什么你，赶紧的！” 说着就拽起灵西，把她朝电梯的方向猛地一推。 —— 事实上萧老师的逆徒没有预料错，他的确是跑去了运营四组的办公室，找到之前刻意结识的运营经理，拜托他帮自己查看包子的账号信息。 即是大神又是同事，那经理也没拒绝，在电脑前敲打片刻后才回答：“这个号的安全性非常差，除了密码以外，几乎没有其他信息，你是要找回密码吗？” 萧云深不相信包子那么认真的姑娘会如此马虎：“怎么可能呢？以前肯定绑定过身份证。” “可能是解绑了。”经理解释道。 “历史记录能帮我看下吗？”萧云深这辈子没求过谁，但为了包子的下落，也顾不得那么许多。 “萧老师，不是我不帮你，公司有规定。”经理小声道：“要是内部人员查看账号*，得提供完整的申请文件、说明用途，不然……” 被拒绝的萧云深没有想象中失落，微笑道：“没关系。” “那个……是不是找你的？”经理忽然指了指落地玻璃墙。 萧云深侧头一看，发现程灵西竟然守在外面，满脸忐忑地望着自己，嘴唇都发白了。 他忙站起身说：“是同项目组的妹子，不好意思，那我先走了。” “你拜托的事，我有机会肯定帮你查。”运营经理保证道：“就是最近公司管得有点紧。” “我明白，不为难你，改天一起出去喝酒。”萧云深笑着拍了拍他，而后三步并作两步走出去，担心地问：“灵西，你怎么了？” 程灵西觉得有点晕眩，平时转得飞快的脑袋，在此刻却想不出什么好借口。 她空白了两三秒，才结巴道：“下、下个月我把小游戏上架，可以吗？” “当然可以啊，那是你做的。”萧云深松了口气，仍旧带着笑意：“也不对，是我们做的。” 灵西感觉他依然不知道真相，才表现得如此正常。 心里稍松了口气之后，便也跟着虚弱微笑。 萧云深还没这么好糊弄，他抱起手道：“不会特意问我这个问题才从楼上下来的吧？是不是花晚跟你讲了什么鬼话？” 灵西赶忙摇头。 “嗯？”萧云深拖长声音，故意抱着手打量她道：“可她跟我说了，她说你暗恋我。” “才、才没有！你是我同事，是我领导。”灵西想都没想就抬高声音强调，接着转身慌张地往回走。 现在是午休时间，走廊里没什么人。 萧云深很轻松地追上她，忽然拉起了她冰冷的手。 这是他们第二次牵手，灵西混乱的脑袋里瞬间热出了水蒸气，憋红了脸说不出话来。 “领导？同事？”萧云深哼了声：“那alex这样对你，你也不会拒绝吗？” 好可怕的比喻，让灵西的少女心立刻梦醒，她嗔怪的收回胳膊，闷不吭声地继续往前迈步。 “我来易迅，是因为我有个老朋友空降到这里当副总，这个项目是他在公司立足的基础，我出于多年的交情、当然，还有优厚的待遇，打算帮帮他，反正之前的设计工作室，也已经被我任性关掉了。”萧云深竟然开始认真地解释：“花晚说的那个网友，已经有好多年没联系，曾经真的是我很好的朋友，但最后也只到了朋友为止，我们就是玩易迅的游戏认识的，所以我想着如果我到这里工作，也许有机会能联系到她，看看她的近况如何也说不定……所以，没什么大不了的，别乱猜了。” “我怎么会乱猜，又不关我的事。”程灵西低下头，感觉罪恶深重。 她从始至终都没有萧老师这么坦荡荡，听到被如此真诚对待，也很想告诉对方真相，但就是……说不出口。 难以启齿的原因，不只是因为自己又残疾、又不值一提，而且她刚刚很明确的发现有什么计划外的情愫慢慢复苏了，以至于叫那些并非刻意潜藏的实话实说，很难被简单概括，一笔带过。 第33章 一时间没有通过公司运营部门查出包子的信息，并不叫萧云深感到意外与着急。 他的心态随着这几个月的经历而逐渐倾向于随缘。 眼前脚踏实地的生活，变得比过往的执念更具吸引力。 ——或许处理好工作和程灵西这个女孩的存在，才是他当前的第一要务。 周日上午，萧老师刚起床就给她个电话，没被接通，又用微信打字认真问道：“上次给你介绍的医生，你去看了吗？” 程灵西过了好久才回复，大概是趁着难得的假期正在补觉：“啊……还没。” “要抓紧，自己的身体自己必须当回事。”萧云深提醒。 “知道的，谢谢。”程灵西显得客气。 萧云深明白这姑娘虽然很介意腿伤，却也不会随便接受自己的好意，便故意试探着问道：“那位骨科的薛主任跟我很熟，今天已经帮你预约了，我去接你？” “不用了。”程灵西条件反射般的拒绝，然后又慌张解释：“我是说，我自己会去的。” 萧云深觉得她因自己而产生的情绪波动很有意思，拿着手机若有深意地笑了笑，继续打字催促：“好，人家今天本来不加班，可是特意在等你的，你不去就等于放了医生鸽子，嗯？” 程灵西已经完全醒了，认真答应道：“好的好的，我知道。” 萧云深这才收起手机，拿起包出去做早就安排好的美术讲座了。 其实他本来就没时间陪同，刚也是为了引诱她听话，才撒的小谎。 程灵西果然上钩，她就是这点最可爱，心地善良又简单。 —— 一瘸一拐的日子何尝好受？ 工作以后为了自己的腿，程灵西没少花费功夫和金钱。 但她辛辛苦苦换过好几家医院，都不见起色，也多少死了心。 这次萧云深主动介绍的大夫，灵西本无意去打扰，但听说人家特意在休息时间跑到医院等待自己，便怎么也不好意思不理睬，赶紧起床洗漱出门。 她赶到骨科医院的时候，明明十点不到，楼下挂号处就已排起长龙。 灵西小心翼翼找出名片，按图索骥般寻见办公室，敲门进去问：“请问……薛梨主任在吗？” 正在桌前写字的成熟美女抬头：“您是哪位？” 灵西赶快举过自己过去的病历：“我叫程灵西，我的朋友萧云深说他今天帮我约了薛主任，所以前来打扰了。” “原来是你呀，我就是薛梨。”美女把笔插/进白大褂的兜里，温和地接过病历翻开几眼，然后带着她出门：“来，我找同事帮你拍个片子先。” 在大城市里看病有多难，灵西早就体会得清清楚楚了。 她还是头一次享受“特殊待遇”，赶快听话地跟在后面，生怕惹得人家不耐烦。 薛梨明显是很干练的大夫，走到电梯之前就看完了病历的复印件，心里已经有数，便随口问道：“云深怎么没陪你来？” “他……”灵西语塞：“有自己的事情要忙，帮我预约，已经很感谢他……” 薛梨噗嗤一笑：“别紧张，我只是好奇，因为这是云深头一次主动求我。” “萧老师是好人。”程灵西拽着背包的带子，喃喃自语。 薛梨笑而不语，眨眨眼睛没再吭声。 —— “你这副侧韧带受损，主要是因为当初没有得到合理治疗，之后又没有经过妥善修养，拖到现在才成了大问题。”薛梨带着灵西看病的过程非常顺利，不到中午就已经完成了全部的检查，回到办公室认真评估道：“可以进行手术修补，但也可以尝试保守治疗。” “手术……”程灵西当然希望身体恢复如初，可想到自己在北京无依无靠，又有那么繁忙的工作，自然犹豫：“只要做了手术，就会好吗？” 薛梨回答：“妹妹，任何手术都是有风险的。” “其实我看过很多家医院了。”程灵西垂眸想了想，说道：“如果不手术，要怎么治呢？” “我建议先针灸。”薛莉从抽屉里拿出张名片：“这是我老师，他很有经验。” 程灵西小心地接过来，发现是位老专家，不由受宠若惊，笨拙地说：“谢谢您，那我先试试。” “要谢就谢我表弟呗。”薛梨笑着写诊断书。 “啊？”程灵西微怔。 “云深说我是他什么人啊？”薛梨无奈问道。 “老朋友……”程灵西很老实。 “呸。”薛梨忍不住道：“我妈和他妈是亲姐妹。” 程灵西顷刻呆滞，不知该说些什么。 “我这表弟啊，自己在北京十多年，什么事儿都不让家里管，也很少跟我们联系，这次他拜托我帮你看病，我还挺意外的。”薛梨露出过来人的表情，抬眼朝小姑娘笑了下，把诊断书交给她：“针灸我帮你约时间，你记得按时去就好了，有事儿电话联系，如果两个疗程以后没好转，我们再考虑别的办法。” 长这么大，灵西很少被人如此照料，她早就习惯了独自面对一切，所以不管是萧云深的好意，还是薛梨的亲切，都像是冬日的暖阳，叫她不自觉的便感动得无以复加，起身微微鞠躬道：“真的给您添麻烦了。” “哎呦喂，可别这么客气，快回去吧。”薛梨拍拍她的胳膊：“我也得去接我女儿下补习班了，就不多陪你。” 程灵西点着头，把刚才检查的各种单据拿在手里，懵懵懂懂地走出办公室，忽然充满了希望：“难道瘸了好几年的腿，终于有机会得到改善了吗？” 其实她真的好想像小时候一样，又跑又跳，不用在任何人好奇的目光中尴尬而活。 —— 看病过后，老老实实的小姑娘照常回家。 刚到夕阳西下，她便像往常一样把本周积累的脏衣服全部洗干净，整整齐齐地晾在阳台。 正如释重负的时候，那总是死寂的门忽然被人敲响。 “稍等，来了。”灵西赶忙过去，通过猫眼发现竟然是萧云深，立刻打开来愣愣地不知寒暄什么才妥当。 “抱歉，我今天要去讲课，没能陪你看病，结果怎么样？”萧老师习惯的弯起嘴角，笑意温暖。 灵西给他让开路，很诚恳地道谢：“薛主任说可以先保守治疗，试试针灸，真的麻烦你费心了，为、为我这种小事去拜托别人。” 萧云深走进屋来，转身道：“不是小事。” 灵西眨眨眼睛。 “至少对你来说，不是小事。”萧云深摇了摇头：“其实在华山上把你气哭那次，我特别后悔，也由此才意识到你有多么在乎自己的伤，所以如果能治好它，无论如何都是开心的事，只是……治疗过程难免要受点苦头了。” 从来没被人放在心上过的灵西，眼圈红红的低下头，好半天才点了点脑袋。 “知道你不爱出门，刚才顺路买了点寿司，一起吃完我就走，不打扰你休息。”萧云深从书包里拿出两个大餐盒，很贴心地说：“你不吃生的，我要的都是熟食材。” “我……冰箱里有饮料。”灵犀觉得再多听他讲几句温柔的话，自己肯定会流眼泪的，所以忙不迭的躲进了厨房，仓皇地擦了擦眼角。 明明特别害怕靠近萧云深，为了不被他发现真相而遮遮掩掩这么多年。 可是他每次朝自己伸出手来的时候，都温暖到叫她舍不得推开。 如果没有过去那些事、也没变成瘸子就好了。 那样的话，有些梦……也并非遥不可及。 坐在客厅的萧云深当然没有意识到小姑娘复杂的心理活动，他趁机打开笔记本查看设计班学生的作业，闻着空气里微微的洗衣液香气，和厨房杯碗轻动的声音，觉得内心一片安宁。 “凉的，可以吗？”程灵西很快把果汁端出来。 萧云深弯着嘴角抬眸，关心道：“薛梨怎么说的，你刚刚讲针灸，要多久会有效果？” “她说就是当初没彻底治好，耽误的，针灸先做两个疗程。”灵西习惯性的坐到地毯上，把沙发让给萧老师独享。 “你到底是怎么受的伤？”萧云深皱眉。 “……就以前，过马路的时候，没看路，车祸撞的。”程灵西吸吸鼻子，朝他强装笑意：“都过去啦。” 第34章 大学时的程灵西，并非没有下定过决心向萧老师吐露实情，只是她很难找到好时机。 那个留在北京打工的寒假，小姑娘过得格外辛苦，每天顶着寒风和大雪跑去中关村给小公司写网页，赚的都是血汗钱。 稍微了解过社会的层层面面，便更不舍得买那双美丽的鞋子。 还不到二十岁的人在独自面对人情冷暖后，已经非常清楚自己的天花板在哪里。 她开始明白，自己走不进萧云深的世界，也变不成那天开跑车的大美女。 她就是程灵西，永远都是程灵西。 一个因为爱情的初次到来，而被冲昏了头脑的普通人。 —— “在吗？”大二下学期开学后的某个周末，灵西忽然打开萧云深的聊天窗口，试图向他发出见面邀请。 可惜彼此有阵子没联系过了，这个大忙人似乎并不在线。 程灵西在电脑前深吸口气，继续打字：“上次爽约完全是我的不对，希望你别生我的气，如果最近有时间，我请你吃饭，而且我有事情要告诉你。” 发送完毕，她便把两千块的工资塞进信封里，打算作为还给萧云深的第一笔款。 手头稍微宽裕的时候，做出这个决定，心里面真的是轻松不少。 毕竟无论情感有多复杂，灵西都不想有经济原因做负累。 没想到五分钟之后，萧云深就露出头来：“好啊，十分荣幸。” 灵西瞧了瞧被摆在宿舍桌前的那幅水彩画，轻轻的微笑。 萧云深又问：“这回，真的不会不来了？” “不会的。”灵西赶快保证。 “不过就算你不来，我也能原谅你。”萧云深这样说道。 灵西只好发送尴尬的聊天表情。 “好久没玩dnd了，来一局？”萧云深体贴过后，紧接着转移话题。 其实上次的事情之后，他也曾反思自己的行为举止是不是吓坏了人家小姑娘，所以试图把两人的关系，拉回曾经最熟悉的状态中去。 灵西回答：“可以，但我得先去取这个学期的教材。” “成，你把账号借我呗，我要抽奖。”萧云深顺口要求。 dnd这个游戏最近推出了春季活动，朋友之间可以互送十五元礼包，打开后会拿到更高级价位的皮肤，算是增进社交和感情的方式。 程灵西一瞬间想得简单，自认为对萧老师毫无保留，便把账号发给他，匆匆离开了宿舍楼。 —— 相约见面这件事，断断续续地折腾了这么久，令双方都谨慎了很多。 所以这次，萧云深特意约在外面的餐厅，同样选择了对包子而言较为安全自在的白天。 他早晨起得很早，开车到附近的花店选了束最新鲜的小向日葵，然后便在约定的地方安心等待，生怕错过她的出现。 想想上次如此因为一个女孩儿而小心忐忑，大概得追溯到中学时的天真初恋了。 —— 可惜程灵西却没有那般从容的命运，她刚要出门的时候，竟然接到了妈妈从四川老家打来的求助电话。 “上周你寄回家的钱，我们收到了，可是你爸前天又……现在在医院，每天都需要好多花销，妈妈真的是一点积蓄都没剩……”程妈妈的声音很叫人心酸：“之前人家资助你上大学的银行/卡，我一分没敢动过，但你若是手头宽裕……” 为了在北京打工，灵西已经很久没见过父母，她脑海中浮现爸爸那张沧桑憔悴的脸，心里面的难过与沉重，恐怕是同龄人无法想象的。 在清华的日子，小姑娘已经过得不能再节省。 吃最便宜的米饭，穿最旧的衣服，别说不曾拥有过女孩子喜爱的护肤品，就连书都要到门口的书店去看。 玩游戏和买那台电脑，就是她对自己奢侈的全部。 扶着手边正准备还给萧老师的两千块现金，程灵西吸了吸鼻子，小声回答：“还有点，我这就给你寄去，好好照顾爸爸。” “孩子，妈妈真的是苦了你了，要不是没办法……”程妈妈忍不住哭了起来。 “妈你别这么说，我知道你不容易。”灵西赶快擦擦眼睛：“别借着人家电话使了，我这就去打钱。” 话毕，她就挂下话筒，哽咽着背起书包出了门。 —— 尽管和萧老师的见面很重要，但家里的事情更是不容耽误。 灵西先在银行排队汇了款，等到出来时才顾得上瞧瞧时间，眼看着无法准时赶到餐厅了。 她生怕萧云深不高兴，急急忙忙地搭上了学校门口的公车，站立难安、频频瞧向窗外。 只可惜周末的中午，大北京要多堵有多堵。 待到终于坐到附近三里屯，显然已然迟到很久。 程灵西失去了应还给萧老师的钱，准备好的说辞也显得不太合时宜，心里繁乱，脑子跟着纷纷扰扰的，听着周身刺耳的马路噪音郁闷不已。 那个时候的精神状态，她到很久之后都记得清楚。 因为她的腿，就是在那时那地，被辆闯红灯的小轿车撞断的。 剧痛完全是在毫无防备的时候袭来，灵西甚至不清楚怎么回事，就被狠狠地顶到了一边，摔得七荤八素，滚了好几圈才停下来。 原本就很拥堵的十字路口，因此变得更加混乱。 “出车祸了诶！” “这姑娘没事吧？” “怎么没事儿啊，流了那么多血，快打110，不是，120！” 行人们纷纷惊讶尖叫，幸而还有几个热心，替她拨通了急救电话。 程灵西的额头磕在了地上，在那十几分钟内，眼前完全是漆黑一片。 —— 两杯咖啡下了肚，手边的留言本也被画的乱七八糟。 萧云深等得身心俱疲，看看时间，他竟然从上午坐到了下午，简直成了餐厅的钉子户。 如果包子守约，三个小时前她就该出现了。 这回……大概又是有什么想不通的，放弃见自己了吧？ 萧云深觉得非常无奈，召唤服务员结了账，拿起向日葵满眼迷茫地走了出去。 活着如此艰难，自己终于难得遇到个性子脾气都跟自己相投的姑娘，怎么就偏偏没什么缘分？ 难道包子有什么难言之隐？ 那她又为什么主动要求今天的约会呢？ 萧云深有点舍不得走，可瞧着餐厅外面风平浪静，很明白对方是不可能再来了，所以终究还是低着头选择离开。 十分钟后，他路过了出车祸的地方，可现场早已清理完毕，没有任何痕迹。 仍旧是熙熙攘攘、车水马龙，一排大城市的繁忙景象。 也许，像程灵西这样不起眼的存在，即便忽然间消失掉，也不会有任何人在意的。 第35章 -36 35 萧云深到易迅当总监的这一年，对公司而言并不算太平年。 调整管理阶层、重组上市、产品结构变化……种种事情都在风起云涌地发展与变化着。 他被新副总朋友请来为新游戏的美术质量掌舵，只是其中的一项新闻而已。 但将答应旁人的事尽百分百的努力做好，这点觉悟萧老师还是有的，至少从这个自来散漫的男人每天早晨准时准点地上班做表率，便可见一斑。 某个工作日上午，程灵西又在公司门口的便利店见到他，眼睛眨了眨，终于还算淡定地小声打招呼：“早呀。” “早安。”萧云深微笑，看到她手里拿的三明治和牛奶，不由问道：“你怎么每天都吃同样的东西？” 程灵西没考虑过这个问题，微怔道：“啊，习惯了。” 萧云深结了帐后跟着她走出来：“说明你是个专一的人。” 灵西本就喜欢沉默，更不愿跟他多聊这种话题，因而没有讲话。 她出门前刚洗了长发，发尾还有些潮湿，在清晨的微风中散发着洗发露的香气。 萧云深跟在旁边，莫名地心情很好：“我们中午去吃意面吧？我发现公司附近有家餐厅不错。” “我带饭了。”程灵西马上回绝。 自从上次在西安把她惹哭，萧云深就意识到灵西很讨厌被大家围观她吃力走路的样子，所以想要多相处的话，与其勉强她跟自己去食堂，还不如到外面单独逛逛，他可不是脸皮薄的人，引诱道：“可是我想吃啊，我给你介绍医生，你都不说感谢一下我。” 心软是灵西最致命的弱点，她抬起眸子茫然片刻，果然点点头：“好吧，那我请你，叫花晚一起去，她肯定喜欢吃。” 萧云深无奈地望向身边拥堵的马路，真不明白她怎么老喜欢拿逆徒当挡箭牌，明明很多时候，是能感觉到灵西很喜欢与自己相处的，可是这姑娘又时常矛盾地躲躲藏藏。 “哎哟喂，一大早就粘在一块儿。” 说曹操曹操就到，非常熟悉的活泼声音在两人身后响起。 灵西回头看到花晚的脸，紧张瞬间得到释放，从便利店的袋子里拿出一袋梅子糖递给她。 花晚对任何食物都有着超乎寻常的热爱，立刻欢天喜地地抱住她的肩膀：“哇，爱你。” 灵西轻笑，什么都没多说，仍旧任她胡乱蹂/躏。 ……真是差别待遇。 萧云深在旁边冷眼相对，不满意地腹诽道。 —— 程序员的位子比美术部更靠近电梯门，待到灵西走进办公室一坐下，萧云深立刻对花晚说：“跟我到会议室来。” “啊，师父，我又做错了什么？”正吃着糖的花晚如遭受晴天霹雳：“昨儿不还夸我工作做得不错吗？” 萧云深无论是作为领导还是作为前辈，平日里都没有任何架子，他难得表情严肃，把门关上后，看了看落地墙外来来往往的同事们，回答道：“不是工作，我想问，你能不能不要在公司里调侃我和程灵西？” “那怎么了嘛，我在帮你呀，我又没恶意。”花晚立刻委屈起来。 “我没怪你的意思，但这种事很容易给她在办公室惹麻烦，你也工作好几年了，这么简单的道理不明白？”萧云深反问。 “哦……”花晚皱眉想了想，又瞪大眼睛：“师父，你要发展地下恋情吗？” “等游戏上线测试，我就要走了。”萧云深回答。 “什么？！”花晚本就把他当偶像，经过这几个月的工作接触，更加崇拜他在游戏美术方面的造诣，忽闻此言，立即如遭大难。 萧云深笑了下：“本来就只签约在易迅待一年，再说我不太可能一直做手游美术。” “我知道……师父你大材小用了。”花晚嘎嘣噶嘣的嚼着糖：“那你走了以后，我有原画方面的问题，还能问你吗？” 萧云深回答：“当然。” “嘻嘻嘻。”花晚挺没心肺，立刻保证道：“你放心吧，我以后守口如瓶，而且有人敢在易迅欺负灵西，我肯定送他上天。” 萧云深失笑片刻，平时总觉得这姑娘不靠谱，听她这么讲倒觉得挺贴心，于是摇摇头没再多言，便先行一步前往位子上忙碌去了。 花晚继续吃着梅子糖，跟在后面哼哼道：“中年男子的心真是说变就变啊，之前还死活说不追，切。” —— 在感情经历方面，灵西非常单纯，她除了扮演过包子与萧云深有段模糊的过往，就再不拥有什么旁的风月。 但单纯归单纯，她并不傻，也不想装傻。 从看《侏罗纪世界》那天起，灵西便非常笃定的意识到：完美如萧老师，竟也对自己产生了超乎朋友的想法。 这简直比做梦还不真实，比笑话还好笑。 但一切就是真的。 否则，他的行为实在没有更符合逻辑的解释。 给自己介绍大夫、跑到自己家里没话找话、总是借口叫自己陪他上街，这全然不是对普通同事、甚至是对朋友的相处方式。 只不过各中原因，她完全理解无能。 工作时，写代码写累了，灵西便走去了洗手间，呆呆地看向镜子中那张虽然干净、却寡淡无味的脸。 真的不明白萧云深是为什么，也没有想清楚该如何面对。 担心、抗拒、别扭、愧疚……这些情绪，都一直在心头环绕不散，但更多袭来的，却是种被幸运之神的照料到的不安与幸福。 程灵西不至于妄自菲薄，但她也无法觉得，自己配得上萧云深。 更何况为了少年时异想天开，已付出了此生都抹不去的代价。 灵西掀开长裙，为腿部换了薛萍给的活血的膏药，然后叹了口气，走回办公桌前准备继续忙碌。 没想到，这么会儿的功夫，她的键盘旁边已经放了杯星巴克，还有张小小的便利贴：“中午要跟老黄去吃商务饭，抱歉qaq” 好熟悉的……像小孩子似的口吻。 灵西把那张便利贴小心地揭下来，抬头望向萧云深办公桌的方向，发现他果然已经忙得不在办公室里了。 咖啡好温热，在有些微凉的空调房里，简直香气四溢。 灵西端起来小心的喝了一口，感动地有点想哭。 关于萧云深，她就是这么没出息。 六年以来，只要想着和对方生活在同一个城市，都觉得是幸福。 明明已经蠢到这个份上，又怎么承受得起日日相见、温柔以待？ 36 萧云深的个人价值、他来易迅的原因和对这个公司的衷心程度，黄鸿宇作为在游戏圈摸爬滚打十多年的老制作人，其实看得再清楚不过。 为了做出优质产品，他当然希望这位大神能够长久的留下来。 只是人各有志，像萧老师这般人才自然更有个人打算。 但为他谋福划利、好言相劝的日常，仍旧是免不了的。 这天中午，黄鸿羽又主动拉着萧云深跟重要客户吃饭，在回来的路上边开车边劝说：“其实呢，易迅的前景已经是国内游戏公司里最可观的了，加上今年肯定要布下进军国际主机市场的战略，到时候你去当制作人也是易如反掌的事，况且这几个月资产重组后在内地上市，待管理层拿了原始股……” “我这个人自在惯了，喜欢自己给自己做老板。”萧云深在旁边笑着打断，转移话题问：“现在公司上市的事儿怎么样了？” “应该没什么问题，证监会还在查呢，已经查到我们内部员工游戏自充值的问题了，估计是怕公司私自往产品上砸钱虚高收益，反正咱们组没什么，都是正常消费。”黄鸿羽抬抬下巴，示意了车前面丢着的报告：“上午我刚看过。” 萧云深随手把报告拿过来翻看，发现信息如此透明，就连自己在易迅游戏产品中的消费记录也赫然在列，不由咋舌：“咱们公司的游戏我只玩dnd，竟然花了十万块啊，我干吗了？” “我哪知道，所以说你是壕啊。”黄鸿羽啧啧的调侃道。 萧云深没理他，继续不经意地翻看，却忽然在程灵西的名字那页停下。 ——虽然易迅所有游戏都用同一个通行证登录，这个报告的消费也是统一计算，完全看不出她究竟为哪款产品充过点卡，但是充值的时间，真的要多刺眼有多刺眼。 记录不多，只有三笔。 第一笔，是在七年前的深夜，三十元。 第二笔，是在六年前的白天，一百五十元。 第三笔，同样是六年前的白天，一千五百元。 全无防备的萧老师被这短短的几行字震惊到动弹不得。 他记忆力不算好，对数字也不敏感，但却觉得它们熟悉至极、历历在目。 因为程灵西第一次充值的时间，正好是他的生日。 而包子就是在那天，送给他了个价值三十元的鳄鱼皮肤。 第二次的一百五十元，应该是包子在大学比赛得了奖金，答应要包养自己。 而那夸张的一千五，正在包子和萧云深相约见面的前夕，萧云深管她借了账号，买了一百个十五块的箱子，给自己的号赠送礼物疯狂抽奖。 再后来，她消失后修改了密码，就没有以后了。 在旁边开车的黄鸿羽被忽然而至的异样氛围搞得不太自在，侧头一瞧，发现萧老师跟丢了魂儿似的，紧盯着报告文件，双手抖得不成样子，不由关心道：“你怎么了，没事吧？” 萧云深猛地回神，强压住波澜起伏的情绪，努力笑着说：“忽然想起来，我约了个设计师在外面面试，把我放路边吧，下午可能要晚回去一会儿。” “成，在哪儿啊，我顺便送你。”黄鸿羽答应道。 “就在这儿附近。”萧云深回答：“走路几分钟。” 黄鸿羽这才找了个安全的地方停车，跟他挥手告别。 当然，萧云深在撒谎，他只是清楚自己将要失态了，所以才需要避开同事的目光。 离开空调车内，站在熙攘闷热的人群中，这个已到中年的男人一下子感觉异常崩溃。 包子是程灵西吗？ 怎么可能呢？ 就算世界上当真有这么巧的事，她又为什么不肯与自己相认？ 现在想来，程灵西在办公室初遇的失态，和后来每每的小心躲避，真的都相当可疑，只是自己愚钝，不敢往这个方向想，才被蒙蔽至今。 萧云深用力深呼吸了几下，回忆起曾在监控中看到的腿脚灵活的包子，和现在受伤的程灵西，忽然之间意识到了什么，猛地转身冲到路边，不管不顾地抢了别人刚打到的出租车，无视身后叫骂，跟师父说：“送我去人民医院。” —— 帝都的医院从不乏“好生意”，工作日的时候，薛梨简直忙得四脚朝天，办公室门口被病人堵得水泄不通。 谁知她正疲惫不堪、认真看病的时候，自己那个万年不出现的表弟竟然慌慌张张地冲了进来，失态地拉住她问：“梨姐，灵西之前的病历，你有吗？” “没留下，她拿给我看过又拿走了。”薛梨莫名其妙：“你干嘛，我这儿忙着呢。” 萧云深的脸色很苍白：“你能不能再管她要来看看？” 薛梨察觉出表弟不正常的情绪，起身道：“你先去休息室等我一会儿，任何事都得等我看完病再说。” 萧云深扫视了眼周围堵着的病人，点头说：“好吧。” “给，神神叨叨的。”薛梨塞给他一瓶矿泉水，又扭头开始询问病情了。 萧云深独自走到医生简单的休息室，在桌前慢慢坐下，这时混乱的头脑才有些平静。 通过刚才的员工自充值记录，和对这几个月相处的回忆，他几乎已经可以肯定，程灵西就是包子了。 其实这么多年过去，直到现在，萧云深都不清楚包子是怎么在生活中认识自己、并且在dnd中找到自己的，但她的消失，肯定和腿上的伤脱不了关系。 这姑娘，怎么这么狠心、又这么傻？ 就这么胡思乱想了半个小时，薛梨才和同事换班，进来问：“你到底要干吗，看人家病历，你看的懂吗？” “我想确认一件特别重要的事。”萧云深认真说：“梨姐，以后我再跟你解释，但你一定要帮我查查，她腿受伤的时候究竟是什么时候。” “真的是服了你。”薛梨拿出手机翻了半天，最后拨出电话，等到接通后立刻换了笑脸：“喂，王主任啊，你在忙吗？是这样的，我这儿有个您那儿转来的病人，我想看看她之前的手术记录，叫程灵西，灵气的灵，东南西北的西，对对对……好，那太谢谢您了。” 萧云深充满希望的看着表姐。 薛梨挂了电话说：“等下，一会儿传真过来。” “谢谢，周末请你和姐夫吃大餐。”萧云深松了口气。 “用不着，你赶紧好好解决下个人问题，别老让我姨妈担心了。”薛梨哼道。 “我这不正解决呢吗？”萧云深用笑容糊弄。 薛梨切了声，刚好传真机开始吱吱呀呀作响，她赶快过去把对方从数据库发来的资料拿起来。 萧云深更是更是亟不可待的凑到旁边。 “你看，就诊时间是2008年3月10日下午2点27分，被一辆汽车撞倒发生车祸，多处挫伤和左腿粉碎性骨折，当天就进行了手术处理。”薛梨拿着病历解释完毕，抬头望向表弟：“是你想要的吗？” 萧云深愣愣地接过来，许久都没有找到力气回答，只是木讷的告别表姐，朝外面缓步走去。 他忘不了善良的小包子，也忘不了那一年那一天她最后的失约。 病例的时间当然分毫不差。 只是实在从来没有料想到，正当自己坐在三里屯的西餐店里喝咖啡的时候，程灵西会遭遇这种惨剧。 她那时还不到二十岁吧，这些年，孤孤单单、一瘸一拐的，到底是怎么过的？ 她看到自己出现在易迅时，究竟是什么心情？ 她、或者说包子，究竟是谁？ 萧云深魂不守舍的走到医院门口，拿起手机拨通了程灵西的号码，终于等到她接通，听见了她在办公室故意压低的怯怯的疑问：“喂，有事吗？” 透过电子设备传来的声音，果然和他记忆中的包子的声音一模一样。 萧云深痛苦的失笑，不知道怎么会重逢几个月后，才第一次跟她在电话中对话，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蠢到这种地步，面对面都认不出自己要找的人。 程灵西当然担心：“萧老师……你怎么啦，你是不是不小心碰到电话了？” “不是。”萧云深的声音颤抖，他避开路人好奇的眼神，努力表现得正常，却仍旧忍不住红了眼眶：“我正要回公司，给你带点什么好吃的吗？” “不用了。”程灵西习惯性的说出这个三个字，三个包子也很喜欢讲的字。 萧云深慢慢地放下电话，这个瞬间，他决定不去惊动她、质问她，而要用自己的方式，去搞清关于这姑娘所有的往事。 原来自己喜欢的那句台词竟是真的：念念不忘，必有回响。 原来电影里的另一句台词也是真的：世间的一切相遇，都是久别重逢。 程灵西带给了萧云深难于言喻的触动。 遗憾太多、心疼难止、感激十足、庆幸满满。 实在描述不清的浪漫顷刻间就攻占掉他的心脏，微风拂吹得发丝乱撞，身边吵闹的街道也变得那般生气勃勃，萧云深如梦初醒般地苦笑，深知日光之下并无新事，他觉得万物美好，只因自己看到了爱情模样。 第37章 萧云深从表姐那里回到公司的时候，整个人还有点魂不守舍，结果一进到办公室里，就被站在路中间花晚的拦住：“哇，你回来的太巧了，这位就是我们萧大神，师父，这几个是咱们项目今年刚刚报道的校招生。” 果然，她身后站着几个青春洋溢的年轻人，大概正被领着做项目介绍。 听到大家纷纷的问好声，萧云深掩去情绪，微笑道：“欢迎。” “萧老师，我是你的超级粉丝，听说你在这个项目组，我拼了命都要进来。”有个形似郭采洁的短发萌妹兴奋说道：“我叫宁森，游戏策划师。” 她年轻貌美，神采飞扬，是这群新同事中最亮眼的一个。 “很荣幸。”萧云深最不缺的可能就是崇拜者了，他握了握从表姐那儿带回来的病历，如此敷衍后，便先行回到自己的座位。 平时明明什么都不在意，此刻却足花了半分钟，才恢复镇定从容。 刚才路过程序组时稍有偷看，见灵西依然端正地坐在那儿敲代码，仿佛身边的热闹并不存在。 现在想来，她和包子的性格，根本就一模一样。 萧云深苦笑了片刻，先把电脑前堆积的工作处理完毕，而后才在聊天软件上敲她：“抱歉，中午说要一起吃意面的，结果硬是被老黄拖走了。” 灵西一如既往的好脾气，回复道：“没事儿的。” “晚上去吧。”萧云深开始找借口勾引：“商务餐吃了和没吃一样，好饿。” “我要加班的，这礼拜工作有点紧。”灵西显然也在找借口拒绝。 萧云深太知道怎么治她：“吃完回来再加好了，我也没忙完，你到点儿在楼下等我，我先去开会了。” 话毕，他便不由分说地关掉了聊天窗，站起身来悠闲地离开办公室。 —— 果不其然，傍晚时分，程灵西准时准点地出现在了一楼大厅。 刚刚从副总朋友那儿离开的萧云深已经在吧台等过片刻，见状立刻走过去说：“饿了吧？餐厅很近，不用开车。” 程灵西握着背包的带子，轻微颔首。 萧云深忍不住望向她纯洁的眼睛，依然有些不敢相信，这个女孩子竟能在心里藏下那么多秘密。 感受到不安的灵西小声问：“……怎么了？” 萧云深弯起嘴角：“你最近又瘦了，一会儿可要多吃点。” 程灵西被他莫名其妙的温柔搞得满头雾水，怀揣着心事，纠结地跟在后面，随他迈开步伐。 谁知道两人刚出大门，就遇到今天那几名新人。 他们暂无工作内容，大概打算结伴去附近闲逛，见到领导和前辈自然热情地打招呼。 其中最属那个宁森自来熟：“萧老师，你去干吗？” “吃饭。”萧云深回答。 “跟我们一起吧，我们也……”宁森凑了过来。 “下次。”萧云深摆手拒绝：“现在车多，你们要注意安全。” 话毕马上带着灵西离开，省得再被无关紧要的事情打扰难得的二人时间。 —— 露天餐厅在夏季别有一番风味。 妆点气氛的莹莹烁烁的灯，和微凉的晚风，都叫在场的客人心情愉悦、胃口大开。 程灵西自然也新鲜地东瞅西看，最后望向远处仍在目及范围内的公司园区，小声问：“你是怎么发现这个地方的呀？” “有天我在公司顶楼跟人谈事情，远远看到这里灯火通明，便上网查了查。”萧云深回答：“都评价菜色不错。” 灵西瞧着面前精致的餐具和雪白的餐巾，和刚刚端上来的如艺术品般的饮料，越来越觉得这更像个约会，而不是工作之余来外面打打牙祭。 她心跳如雷，却不敢再继续思索下去，险些在某个瞬间把自己藏在心里面的往事脱口而出。 幸而服务员再度前来上菜，打断了这份不太理智的冲动。 回想起当初受伤后，得知自己的韧带是很难恢复如初，便执意退了病房，拄着拐杖回到清华的宿舍，把dnd账户的密码改掉，此后再没登陆过游戏，和那个专门用来跟萧云深联系的聊天号，彻彻底底与初恋断了联系。 理由很纠结，但又很简单。 程灵西从来不想把不好的境遇强加给萧云深，即便不好的，是自己。 大学毕业后，她在工作的头几个月里节衣缩食，很快便把当初受资助的那几万块学费攒齐，寄回给工作室。 那时灵西也曾幻想过，萧老师会不会发现并意识到什么。 结果到最后，才发现只是脑补太多。 他不仅记不得自己的名字，甚至听不出自己的声音。 如果不坦白，恐怕这辈子就这样欺瞒下去，他也绝对无法发现事实真相。 正当灵西走神时，萧云深忽然在桌子对面笑起来：“怎么魂不守舍的，你很害怕跟我独处吗？” “没有。”灵西瞬间摇头，又小声说：“不是……” “那为什么每次都想叫花晚陪你？”萧云深拌着面前的沙拉，随口追问。 “大家在一起，热闹……”程灵西只能如此回答。 “她是个挺热心肠的女孩，也是个很敬业的同事，我愿意结交她、帮助她，但也就到此为止。”萧云深从来不知不好意思，用种理所当然的语气说：“我约你出来，就是只想和你相处，所以别再那么傻好吗？” 程灵西呆呆地看着他精致的脸和黑白分明的眼睛，看到他被轻风拂起的发梢微微颤动，心混乱而柔软到一塌糊涂，讲不出像样的回答。 天知道萧老师怎么会对自己讲出这样的话来。 暧昧到只要她多问一个字，就会把彼此间若隐若现的窗纸捅破。 但很害羞的灵西最终什么都没有回答，只是低头吃起了东西。 她害怕变得贪心，害怕拾回当初接近他、暗恋他的勇气。 她离他太遥远，根本不愿再做公主梦。 萧云深始终是程灵西世界里一切关于美好的代名词，“配得上”三个字，对这个小姑娘而言，从始至终都是不敢假想的妄念。 好尴尬的“约会”……如果面前有土堆，能一头扎进去，再也不看这复杂的世界就最好不过。 灵西如此的反应，叫隐晦告白的萧云深有些不解：无论小姑娘是崩溃坦白、还是执意拒绝，自己都有办法应对，可她明明慌张到戳着意面的叉子都在颤抖，却死活不说话，半个字都不说。 “还说不怕我。”萧云深忽然伸手摸了下她的头，对视上灵西瞬间抬起的清透眼眸：“乖乖吃饭。” 灵西这才停止发抖，愣了好半天，轻声回答：“我不怕你。” 萧云深挑眉。 程灵西露出非常苦涩的笑容：“我怕我自己。” 第38章 37 人一旦陷入到特殊的感情中以后，就会发现日子过得特别快。 萧老师的变化和暧昧，每天都叫可怜的灵西觉得剪不断、理还乱，她迷迷糊糊地上班、下班，显得比之前还要魂不守舍。 这周五晚上刚刚下班，小姑娘就收拾好东西准备偷跑。 谁知道她一走到公司门口，萧云深的车就悠闲地开了过来。 他摇下车窗笑道：“梨姐说你晚上要去针灸。” “啊，嗯。”程灵西眨眨眼睛：“我已经滴滴定了出租车。” “可是我正巧也要去看病，上来。”萧云深从习惯她的拒绝，到开始学会无视。 灵西一下子拽住书包带子，紧张追问：“你病了？什么病？” “你不上来我就不说。”萧云深的脸上还是带着笑。 周围下班的同事们熙熙攘攘，已经有很多好奇的目光靠近他们。 程灵西想了想，终于下决心坐到副驾驶座上：“你到底生什么病了？” 萧云深趁机踩下了油门，而后才道：“也没什么，整天坐着画画，颈椎会痛。” “我知道有一套操，每天动一动就会好很多。”灵西对他的关心，远大于对自己的复杂情绪的关注。 “怎么做？”萧云深边看导航边问。 “这样，你站直了，先从自己的左肩，再慢慢转到右肩……”灵西教了两下，发现他从后视镜里饶有兴趣地打量自己，立刻脸红道：“我发视频给你。” 萧云深很愉快，问道：“你会开车吗？” 程灵西的生活经验不多，摇摇脑袋。 “周末有时间可以试着学学，梨姐跟我说，腿伤的保守治疗要花不短的时间，有个代步工具你会轻松很多，而且想去哪里去哪里，不用老在家宅着。”萧云深温和地说道：“你看你这么聪明，应该很快就能学会。” 灵西失去了父亲，再婚的母亲也全心都扑在新家庭中，平日里很少关怀她，此外，更没谁再会为这个姑娘做打算，她听到萧老师的话，觉得的确是这个道理，便感动地点了点头：“嗯……” “如果你不嫌弃，我可以教你。”萧云深又提议。 “不用了。”程灵西永远都学不会麻烦别人，小声表态：“现在驾校挺多的……” 萧云深并不强求：“倒也是。” 车里一时陷入沉默 灵西发现自己再度成了话题终结者，不由低下头。 “你要知道。”萧云深忽然又道：“当你愿意让自己幸福的时候，就会发现靠近幸福的方式有那么多种。” 灵西若有所思。 “别把自己逼太紧。”萧云深说：“也别觉得自己不值得。” 这句话，像一把毫无防备的巨锤，顷刻间砸进了灵西的心中，她惊讶的抬头，不知道萧老师只是碰巧说到，还是真的看透了自己所想。 —— 薛梨介绍的中医老教授果然不同凡响，不仅把她的病因病果分析得头头是道，而且经过不到一小时的治疗，便让她腿脚发热，感觉到了种从所未有的轻松。 程灵西仿佛看希望的曙光了，从病床上下来感谢到语无伦次。 老教师笑呵呵：“成了，你最近要多注意休息，按时来治疗啊。” “恩。”灵西鞠躬：“时间不早了，您也早点休息，爷爷再见。” “诶，拜拜。”老教授摆摆手，很俏皮的告别。 灵西这才拿着包拎着鞋，准备出门缴费。 谁知本该去看颈椎的萧云深竟然等在外面的长椅上，见到她后立刻起身说：“饿了吧？附近有家港式餐厅不错。” “还、还好。”程灵西从前就知道他对自己很不错，但近来的过度殷勤，实在叫人无所适从。 “这一次性的拖鞋走出去不方便，给，刚才从旁边便利店买的。”萧云深从手边的袋子里拿出双崭新的兔子拖鞋，蹲下身帮她放在地上。 灵西愣愣地凝望片刻，没有换，而是问：“为什么？” 萧云深回视。 程灵西问：“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那肯定不是因为讨厌你啊。”萧云深立刻笑了，以他的年龄和性格，完全不可能被问住。 如此回答，反倒叫程灵西语塞。 “走吧，明天就别出门了，好好修养。”萧云深帮她拎过包。 “还没付医药费。”灵西说。 “我付了。”萧云深说。 “不许这样……我要花自己的钱！”灵西对此有点敏感，想都没想就脱口而出。 萧云深半点不生气：“又没说白给你付，一会儿吃饭你结帐。” 灵西被这个男人搞的一点办法都没有，只得默默地换好拖鞋，朝中医院的电梯迈开步子。 萧云深很懂得尊重人，尽管想要搀扶，却还是忍住。 毕竟程灵西是个白纸一样的女孩子，随便触碰总是自己的不对。 “你之前说要找网友，找到了吗？”灵西背对着他，瘦弱的肩膀有点微颤。 “没有。”萧云深已经从那日的震惊中完全恢复过来，语气轻松：“运营说朋友的账户也没什么有用的信息。” 灵西没再追问。 “你好像很在乎这件事。”萧云深淡笑：“怎么，因为是女网友的关系吗？” “才不是。”程灵西立刻否定。 萧云深望着她的背影，没有再继续挑逗。 他不会永远这样欺骗灵西，但他觉得自己必须先搞清楚关于灵西的故事，才能够更无所保留的面对她，骂她一句蠢包子。 毕竟对方隐瞒这么多年，定然会有她复杂的原因。 自以为是这种错误，当初在华山上犯过一次就已经足够了。 —— 平心而论，萧云深的性格、谈吐和气质都非常讨人喜欢，跟他相处，很难不觉得快乐。 这天待两人吃过饭后、开车回到程灵西的单元门口时，已经快十一点了。 她刚从车上下来，就被萧老师不停地嘱咐：“梨姐给你的药记得换，还有这个排骨粥明天起床热一下吃，安全进门给我发条微信。” 灵西慌乱的接过便当盒：“嗯，嗯。” “晚安。”萧云深微笑。 月光洒在他的脸上，真的无比温柔。 程灵西看呆片刻，还没来急纠结，萧云深又补充道：“灵西，你是我遇见过的最好的姑娘。” 第39章 毕竟在北京混了这么多年，萧云深别的没有，朋友倒是不少，想要查一个现实中的人绝非难事，但考虑到这个人是程灵西，不方便随意透露太多*，故而思来想去之后，还是找了关系最没话讲的何律师。 刚打起精神开办新事务所的老何很懵逼，在电话里无语道：“你不好好工作，要查谁啊？” 萧云深不知该如何组织措辞，只得先把灵西的名字和毕业学校给他发过去，说：“你看msn，我就是想知道……” 结果他还没讲清楚，何律师就惊讶道：“哟，你是要讨债？” “什么？为什么讨债？”萧云深满头雾水。 何律师问：“不讨债你找人家干吗？老萧啊，不是我说你，做好事就要做到底，别吃饱了撑的斤斤计较。” “你说什么呢？你宿醉没醒吗？”萧云深皱起眉头：“我是想知道，她之前和我有没有什么关系。” “就是资助者和被资助者的关系啊。”何律师也快被搞懵了：“不然呢？” 听到这话，萧云深彻底傻掉：“我资助过她？” 何律师可是法律系高材生，记忆力一顶一的好：“废话，不就是程灵西吗？零七年从四川考到清华那个，你从网上看到电视节目的视频，叫我把四年学费给她的，忘了？” 萧云深无法接受这个事实：“不会吧……” “什么不会，小西妹子还去工作室看望你，拎了袋苹果，不过你没搭理人家。”老何打了个哈欠：“到底怎么回事，我还以为你想管她讨要资助费呢。” “改天再跟你说。”萧云深表情茫然地说完，根本不管何律师的阻止之意，立刻挂了电话，而后呆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琢磨了很久，终于模模糊糊的想起来：很多年前，的确是有个怯生生的小女孩带着苹果到工作室感谢过自己，很短的头发、通红的脸和蚊子般的声音，更多的，他实在是记不清了，毕竟多年来他帮助过上百个学生，通常尽量回避与他们的见面，偶然遇见，也不曾在意。 ……原来是这样，这见了鬼的缘分。 萧云深无力地躺倒在原处，望着天花板空想好半天，才微信骚扰何律师：“帮我找一下你刚才说的，有程灵西的那个节目视频。” “？？？大哥，我不给你打工了。”何律师很不满。 “快点的，请你吃饭。”萧云深无语。 “这上哪找去啊？不过我给你当律师的时候把所有助学记录都留着，去美国前放在你家了，你自己翻翻吧。”何律师嘴巴不饶人，做事却非常细心。 萧云深看到回复，立刻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匆匆忙忙跑到楼上书房。 他还算生活有条理，东西都懂得分门别类放好。 所以没花多久，就抱出了何律师放法律文件的大箱子，找到助学那一叠，很着急的一页页翻过。 果不其然，其中有一页正是灵西。 她的家庭住址、考取的学校、监护人和助学款项都记得明明白白，包括当初发现这姑娘时的电视节目名字。 可惜萧云深按照日期，在网上换了好几个搜索引擎，都没找到视频记录。 也难怪，大家爱的都是明星和娱乐。 过了期的社会新闻，肯定早就被大浪淘沙。 萧云深失望地关掉屏幕，对着窗外的阳光叹了口气，暗自感慨。 程灵西，你怎么那么傻呢？ 你究竟懂不懂我是个怎样的男人？就做出那样的决定…… 你究竟知不知道，你自己有多可爱、又有多可怜？ —— “阿嚏！”正在书店闲逛的灵西忽然打出喷嚏，她不好意思地捂住鼻子，等到书客们的注意力转移到别处，才重新望向面前的一整排萧老师的作品集，不知道先买哪本才好。 照理说腿刚刚针灸完，应该老实在家呆着。 可是她自己面对空房间，便总会想起他昨晚最后那句话。 灵西的心中所想再如何千回百转，终究仍要幸福到无所适从。 世界上恐怕再没有比从自己深爱的人那里听到回音更美好的事了。 她甚至开始暗戳戳地产生了小希望：如果以后慢慢治好腿，如果找到机会跟萧云深解释过去，那么彼此之间，是不是会产生新的可能？ 发呆的功夫，她的手机忽然震动起来。 灵西疑惑地到休息区接起：“喂？” “宝贝快来救急！来ktv找我玩！”花晚活泼的声音瞬间传来。 “啊？”灵西发蒙。 “我在跟咱们公司的同事唱歌呢，他们想叫我师父来，我就骗师父说你在……等会儿他到了，要是发现我撒谎，我就死定了！”花晚的语气半点不心虚。 “可是我不想去，你们玩吧……”灵西实在不适应热闹的场合。 “不管，你一定要救我一命！就算露露脸也好啊！”花晚笑嘻嘻：“等着我地址短信你！” “喂……”灵西还想继续挣扎，电话却已挂断。 她哭笑不得地垂下手臂，从前没半个朋友，现在虽觉得负累，却也莫名温暖。 —— ktv的包厢里灯光昏暗，音响震耳。 程灵西犹犹豫豫地赶到之后，对着半生不熟的易迅同事们腼腆点头，然后便找个不起眼的角落坐下，准备像大学时一样熬过无聊的聚会。 谁知始作俑者花晚却嬉皮笑脸地凑过来：“你可别跟我师父说露嘴。” “嗯。”灵西向来愿意满足她所有要求。 刚来公司报道就很受欢迎的宁森也在场，她好奇地问道：“姐姐，你是萧老师的女朋友吗？” 程灵西赶快使劲摇头。 “可是那天我看见你们下班去约会了。”宁森眨眨大眼睛。 “他帮了我的忙，我请他吃饭而已。”程灵西绝不可能乱讲话，立刻解释道。 花晚左顾右盼一番，对宁森的过度热切有些反感，又想到师父之前嘱咐自己的话，硬生生地憋住反驳，只是瞪了眼灵西：“傻啊你？” 灵西满头雾水。 正巧这时萧云深推门进来。 他从来都有好人缘，马上引得大家纷纷欢迎，又说又笑地玩在了一起。 不懂得应酬的灵西默默偷看，却在对视上他带着笑意的眸子时，飞速移开兔子似的目光，有一搭没一搭地回答着宁森无穷无尽的问题。 “来，我们点歌去。”花晚忽然拉起她，把这姑娘拽到点歌机旁边说：“程灵西，那妹子明显想泡我师父，你能不能别送助攻？” 灵西微怔，小声回答：“……那不是个人自由吗？” 花晚感觉这个傻白甜二号也是没救，郁闷地敲打着屏幕：“你唱什么？” 程灵西摇头。 “来都来了，你别无精打采的好不好？叫人担心。”花晚劝道。 程灵西没办法，只得硬着头皮选了两首自己略熟悉的流行歌曲，而后又老实地端坐在一旁等候，和喝high了的众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 其实萧云深完全不想参加这类集体活动，好不容易有假期，他宁愿去做些私人事情，可是花晚在电话里煞有介事的语气，又叫他担心灵西被骗来后手足无措，所以才兴致寥寥的从家里出了来。 虽然心里面热情不佳，但在社会上摸爬滚打这么多年，脸上又怎么可能有表现？ 大家都很高兴跟他交朋友，见他笑意满满的模样，递过来的酒便越来越多。 萧云深自有办法应对，正在吵闹不休的时候，ktv包厢里忽然响起了很清冽又干净的歌声。 他诧异地望向拿着话筒的灵西，没想到这个寡言少语的姑娘，竟有如此韵律。 程灵西唱起歌时，就像她做别的事，那么全心全意，神情投入，认真对待地每个字、每个音节，全然一丝不苟。 …… 就让我一个人失忆 消失在你的世界里 就当我任性 不懂体谅你 让我躲在角落安静地放空着呼吸 …… 不知是不是知道了她全部的秘密，这些滥情的歌词在萧云深听来，格外悲凉。 他望着她在微光中安静的侧脸，忽然觉得，自己恍然看到这个女孩人生所有的脉络和枝桠，那么清晰、那么纯净、那么壮怀激荡，那么荡气回肠，叫他渴望穿越人群献上一个温暖的拥抱，和所有突如其来、挥之不去的深情。 “萧老师，到你了！” 耳畔响起了同事的呼唤，打断遐思。 萧云深看到面前的骰子和酒杯，明明头脑空白，却仍旧勾起嘴角，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般淡定依然。 第40章 左右逢源这个能力，程灵西这辈子都不可能具备了。 她在易迅工作了三年，却不如宁森入职一个月认识的人多。 最近，每每看到那个小女孩在办公室呼朋引伴、有事没事围着萧云深转，灵西便有种难以描述的寂寞感，她不明白为什么，靠近爱情时自己那般小心翼翼，而旁人却能够如此轻而易举。 不过对宁森更加不满的，显然是直来直往的花晚。 某个午后她在楼下的咖啡厅偶遇程灵西，立刻抱怨起来：“妈的，我真受不了那个校招生了，真以为自己是小公主啊！” 灵西端着咖啡满头雾水：“怎么这么激动……” 花晚虽然嘴炮max，不过工作能力还算不错，最受不了那些自己没本事、偏靠小手段刷存在感的人，宁森恐怕正是一例，她正处于气愤难当的情绪中：“黄老大安排那校招生做文案，提原画需求，我真不知道她提的是个什么东西，问她问不明白，过程图发给她也不怎么看，好不容易完稿了，才来跟我逼逼逼一堆有的没的，懂美术吗？简直弱智！” “别生气了，这种事不是你的错，你和领导说不就好了？”程灵西根本没跟同事吵过架，从来都秉持以和为贵。 “我说了啊，可我师父能怎么样？”花晚压低声音：“你知道宁森什么来路吗，她是老板的亲戚，根本没经过考试，硬安排进来的，我看就算是黄鸿羽也没什么办法。” “这样啊……”灵西并非正义感十足的中二病，像这种特殊关系户，在易迅也不是头一个，她只能用自己有限的经验帮助朋友：“既然宁森水平差又不负责任，你就多拉着她讨论，先让她选线稿，再跟她讲好，线稿定了就是定了，上色精修以后就不可以改设计了呀。” “也只能如此了，哎，我怎么这么命苦？”花晚无语问苍天。 灵西淡淡地笑了：“消消气，我请你吃蛋糕。” “好好好。”花晚瞬间被治愈，立刻就跑到柜台前挑选起来。 程灵西很羡慕这姑娘见到美食就快乐的本事，站在旁边愉快结账。 谁晓得店员刚把打包的东西递过来，花晚却忽然助攻，留下杯冰拿铁：“这个你带给我师父，我去对面便利店买水果啦。” “啊？”程灵西的反应总是慢半拍，扶着腿追着出去，那家伙却早已逃之夭夭。 站在太阳底下，看看手里冒着凉气的饮料，她有些忐忑。 但想到最近萧云深总是送给自己各种各样的零食，顺路回馈杯星巴克，也不算无事献殷勤吧？ —— 夏天还没过去，多事之秋却已经到了。 刚回到办公室的程灵西，就听到夸张的争吵：“我的需求案哪里写的不好你说嘛，花晚拉黑我是什么意思？为什么别的策划提意见她愿意改，我提就她不理我？” 竟然是宁森站在萧云深办公桌边闹腾。 一般新人都要夹尾巴做人，也亏得她敢如此傲娇。 还在午休的同事们频频侧目，灵西也目瞪口呆地靠近美术组，不知自己该不该上前劝架。 萧云深觉得好笑，愣了片刻而后表示：“我们去会议室料。” “就在这儿说怎么啦，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吗？”宁森平时喜欢卖萌卖乖，没想到发起脾气来这么吓人，幸而她容颜美丽才不至于太恐怖，明亮的眼睛都气红了，仿佛真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 “那下午再谈，休息时间，你不要影响别人休息。”萧云深无奈，重新看向电脑屏幕，继续涂抹设计稿。 宁森动了动嘴唇，赖着不肯走：“我要等黄老大来，你们美术欺负人……” 萧云深彻底失去耐心，忽然把数位笔丢到桌上：“第一，那份需求案确实不怎样，该描述清楚的东西都没说清楚，实在让人怀疑你的工作能力，第二，花晚在动笔之前找你沟通过，绘画过程也都截图发给你了，是你自己没有放在心上，现在交稿期已到，如果策划组想修改，麻烦拿出切实的理由和新需求案，我们再开会讨论，第三，大家都在一个项目组，虽然各自职责不同，但从来没有小团体，不分你们、我们，请不要因为情绪不佳，就胡言乱语。” 宁森本是头脑发热来发乱脾气，现在当然说不过他，面子过不去又没人哄自己，立刻流下眼泪。 围观的海涛在旁边递过纸巾：“行了，萧老师和花晚都没错，你冷静冷静吧。” 从来没见过男神发火的灵西很紧张，在他望向自己的刹那便想溜掉。 结果萧云深却主动问：“给我的吗？” “啊，嗯。”灵西重新走回来，把咖啡捧到他桌边：“……是花晚给你的。” “她人呢？”萧云深觉得宁森就是被惯坏了，更担心那逆徒委屈太多。 “说去买水果了……”灵西老实地回答。 海涛在旁边嘲笑：“什么时候都忘不了吃。” 灵西也不好意思地弯起嘴角，然后小心翼翼地对啜泣的宁森说：“你别哭啦。” “是瘸子就好好坐着，少到处闲晃假好心！”宁森的确喜欢萧云深，但那喜欢不过是隔着媒体和网络的妄想，如今面对面，见他总是对这个不起眼的程序员和颜悦色，却对搭理自己没兴趣，便忍不住出言不逊，推开程灵西跑掉了。 还从未被人当众羞辱的小姑娘脑袋嗡地响了一下，瞬间面色惨白，却仍坚强地保持镇定，对同事们各式各样的目光勉强笑过，转身朝自己的办公桌走去。 “灵西。”萧云深不安地站起来，追到她前面。 “啊？”程灵西抬起头来，已然恢复到如常面色。 萧云深不知该说些什么安慰才好，也明白她不想再被大家围观，便道：“花晚去哪儿了，带我找找她？” “就在便利店。”灵西却没什么精神，如此回答后，就吃力地回去座位。 萧云深郁闷无语。 到易迅这么久，还是第一次感到了种挥散不去的不痛快。 他不怕辛苦，也不担心麻烦。 但因为责任和人际关系而要违心忍受羞辱，实在严重碾压了他的人生观。 如果一分钟前萧老师还对背景优越、不谙职场的宁森有些怜悯，此刻却也只剩下觉得这女孩是个祸害的厌恶。 他心里始终认为：人可以不聪明、可以不懂事，但绝不能不善良。 —— 这天的鸡飞狗跳，如果换成普通员工，恐怕早就拿到一纸辞呈。 但宁森是大老板的小侄女，到最后又开会又沟通，也只不过被主策稍加批评，给她安排了个优秀的资深策划导师多加辅导而已。 命运的不公平恰是如此直白，其间道理哪个成年人领会不到？ 晚上宵夜时，花晚一边愤愤地咬着螃蟹腿，一边郁闷：“早知道我就不跟她对着干了，妈蛋，嘴这么贱，灵西肯定难过死。” “不至于吧，我看灵西也还好，下午还跟她聊过。”黄鸿羽非常头疼。 “她能跟你说什么呀？”花晚翻了个大白眼：“老大，你就不能把那傻逼换到别的组去？” “说的好像我愿意要似的，是她自己吵着要来。”黄鸿羽最希望项目稳定，下午来上班险些被气死，皱眉道：“待我想想办法。” “诶，师父，宁森不是头一天就讲，因为你才到咱们这儿的吗？今天怎么跟你也吵起来了，刷存在感？”花晚完全领会不到小朋友的情绪变化。 萧云深低头按着手机随口回答：“不关心。” “你干吗呢？”花晚探头偷看。 萧云深立刻把屏幕暗黑。 “切，躲什么啊，肯定在撩妹，快好好抚慰一下吧。”花晚哼哼。 萧云深的确是在给灵西发微信，可是灵西还没下班就消失掉，至今一声不吭，显然备受打击。 黄鸿羽早就看出这位大神心情极差，发现他看向自己，紧张道：“喂喂，你不会因这种事就要跟我辞职吧？搭理小丫头片子干吗啊？” “不吃了。”萧云深没多说什么，丢下这三个字后，马上便拎着包离开了餐厅。 即便活泼如花晚也不知道该怎样调节气氛，只能朝着剩下的同事们讪笑：“嘿嘿，你们想撤就撤呗，不用担心我和螃蟹如何相处。” 第41章 在这世间辛苦地活着，还要保留尊严的完整，本来就不是容易的过程。 下班就躲回家的程灵西，脑海中总是回荡着宁森气急时脱口而出的咒骂，三分尴尬，七分难过，以至于没心情做任何事情，洗过澡后，一直趴在床边发呆。 她想起小的时候，因为家境在县城里出了名的糟糕，便拼命好好读书，试图证明自己还有可以值得骄傲的地方，这好像成了她应对一切人生命题的方式，包括工作与爱情。 但谁都不是超级英雄，也并非任何人，都有主角命。 程灵西揉着酸痛的小腿，露出无奈的苦笑。 正在此时，紧闭的房门忽然被敲响。 “谁啊？”小姑娘本能很紧张，而后瞬间就意识到来者。 果然，萧云深熟悉的声音响起：“是我。” 程灵西迟疑片刻，深吸了口气，才努力镇定地走过去开门，小声问：“怎么了？” 说实在的，今日在公司的平静如常，已经花掉她绝大部分力气。 “我看看你好不好，你一直不回我微信，怕有什么状况。”萧云深似是松了口气的模样。 被人记挂的温暖，简直是能够腐蚀坚强的毒/药。 程灵西鼻子一酸，根本不敢对视他的眼睛，只能默默地盯着他白体恤上的logo，不肯让出进屋的路：“可能手机没电了，我没事。” “宁森的鬼话，你别放在心上。”萧云深终于还是讲出口。 “……恩。”灵西点点头，感觉自己的四肢在微微颤抖：“我真的很好，要休息了，你也早点回去吧。” “我想跟你聊聊，可以吗？”萧云深担心地问。 “明天再说，我累了。”灵西快要绷不住眼泪，猛然关门。 没想到萧云深竟然瞬间伸出胳膊阻挡：“包子！你听我说……” 来不及控制住的防盗门，狠狠的压在他的手指上。 手就是画家的生命。 程灵西心脏瞬时一震，慌张开门，拉住他被挤得泛白又泛红的手说：“你没事吧？！我不是故意的，我……” 空气渐渐安静下去。 萧云深感到她皮肤的微凉，忍着痛轻声说：“对不起。” 程灵西渐渐垂下手臂：“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前阵子证监会调查公司自充值，我看到你的充值记录，然后又去找薛梨要了你的病例。”萧云深解释得很简略，但他相信以灵西的聪明，很快就能明白。 不出所料，她的脸色渐渐苍白，头低得很深，就连声音就变的不对劲：“那为什么不直说，观察我，很有趣吗？” “我怕你有难言之隐，所以想搞清楚再……”萧云深试图去拉她的手，结果稍微一动，就因刚才的伤处而忍不住抽气。 没有任何防备就被看穿秘密的灵西，终于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任泪水狼狈地流了下来：“所以，助学的事你也知道了吧……叫你失望了……包子不是你喜欢的那个女神，而是没什么出息的我……我也不想一直骗你，当初也有过好几次想跟你坦白……但却总是越活越差劲，差劲到连诚实的勇气都没有……” “你别哭了。”萧云深摸了摸自己的裤子兜，唯有车钥匙和钱包，便只能用没伤到的那只手去抹她的眼泪。 到这时候，所有的坚持和隐瞒都变得不再有意义。 程灵西心中的防备毁之一旦，语无伦次地抽噎：“我很感谢你能让我读大学，改变了我的命运，可是在dnd里骗你，全是居心叵测……后来真的下定过决心，跟你说实话，跟你道歉，结果却出了车祸，本来我没有失约的……医生说我的腿很难好了，本来就丑，又瘸了……我就再也不想见你，因为我没办法把你当普通朋友，当恩人，当过客……我……你为什么要来易讯，为什么又出现了，还找我干什么呢，就当一切没发生过不好吗……” 她边说着，边哭着用睡衣擦眼泪，抖到仿佛下一秒就要昏倒在家门口似的。 萧云深又心疼，又着急，忽然拉住她说：“灵西。” 程灵西哽咽道：“对不起，都是我不好，可以不可以就当什么都没发生……我、我会辞职走人的，我不想面对你……” “灵西，你别胡说了，你看着我。”萧云深打断她的话。 程灵西使劲摇头，挣扎开来，慌张地摘下眼镜用袖子抹掉泪水，又抬手挡住眼睛。 “灵西。”萧云深再度拉下她的胳膊，原本心中有千言万语想说，却在对视上那双湿漉漉的眸子时，把什么都忘得一干二净，毫无预兆地低头吻住了她。 往事的咸涩，全都融化在了温柔地唇齿相依当中。 刚刚还抖到不行的程灵西，渐渐平静。 不，她不是平静，而是彻底石化了。 “我没有失望，我很庆幸包子是你，就算不是你，我仍旧会喜欢你，就算不再易讯重逢，不管在任何境况中认识你，我依然会爱上你。”萧云深慢慢地还她自由，轻声道：“你唯一做错的，就是在出事后没有联系我，傻瓜，你怎么会觉得你不好，对任何人来说，得知自己被如此真诚的爱着，都不是糟糕的事，相反，我觉得我特别幸运。” 程灵西仍旧呆站在那儿，一动不动地任他扶着自己，倘若不是泪水重新从眸子中积蓄而出，恐怕就真成了凝固的雕像。 “你就打算叫我这么站一宿？”萧云深淡笑。 程灵西这才如梦初醒，拉起他的手腕崩溃大哭道：“对不起……” —— 萧老师被挤压的那一下，还真伤得不轻，几分钟后，原本白皙舒展的手竟然红肿到不成样子。 尽管很小心地帮他涂好了药，灵西还是蹲在沙发前抽噎个不停：“去医院吧……要是不能画画了怎么办呀……” “你以前说过要包养我的。”萧云深倒不急，竟然还开起了玩笑。 “我养不起……”程灵西是真的很伤心。 萧云深被她的表情逗得笑起来，笑着笑着又拿起桌边的纸巾帮她擦脸，叹气道：“其实我是想选个环境和气氛都不错日子，认真地跟你坦白，可是今天实在太担心，就跑了过来，看来人生中重要的事，果然都会在没准备好的时候发生。” 程灵西觉得很不真实，她从未料到，自己背负了那么多年的承重负担忽然消失，竟会是在这样的一个晚上，也不太敢思考，说破了一切意味着什么。 “宁森就是个家教不好、又不懂情绪管理的小屁孩，她的话可能叫你觉得难过，但不值得难过太久。”萧云深安慰道。 这么一闹，程灵西早就把那校招生忘到九霄云外，吸着鼻子点了点头。 萧云深弯起嘴角：“我说的话，你都听懂了吗？” 程灵西又点点头。 萧云深问：“所以，我可以追你吗？” 程灵西微微张大了哭红的眼睛，仍旧蹲坐在地毯上，抬头望着他。 萧云深表情坦然。 没想到，程灵西竟然小声问：“……你愿意做我男朋友吗？” 在萧云深的印象里，她是个非常羞涩与内向的人，所以听到此话，不由地愣了刹那，而后才压抑住心里的激动，露出微笑：“这么便宜我？” 七年了，从十八岁到二十五岁。 程灵西把自己生命中最纯洁、最青春的时光，都花在了对眼前这个男人的想念之中，她不知自己的一见钟情，是从哪儿得来的幸运值，变成了此刻的两情相悦。 太多的心绪，根本没有办法用语言表达。 没出息、又幸福的眼泪，忽然间重新湿了眼眶。 灵西的心兵荒马乱，忽然就趴在他的牛仔裤上面像个孩子似的哭了起来。 萧云深抬起那只完好的手，轻轻地抚摸过她的长发，而后再度露出很好看的笑容，没办法地摇了摇头。 第42章 萧云深向来很善良，更何况是对待程灵西? 那晚他温柔地将她劝慰好，再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后半夜了。 虽然休息时间很短，但因为太过愉悦，次日早晨天刚蒙蒙亮，他便在自家的大床上精神地睁开眼睛。 望着天花板上朦胧的吊灯，这个男人瞬间回忆起几小时前和灵西说过的告白，嘴角不知不觉慢慢弯了起来。 讲实话，曾经交过的女朋友各门各路，对关于男女之情的太多东西都不陌生，但脑海中浮现出她的那一刻，他的心境仍旧是满怀新鲜而异常激动的，甚至于立刻开始畅想未来——即便太多计划一涌而至、乱七八糟，却仍旧满怀幸福。 像个少年般陷入爱情的憧憬完全驱赶走困意。 萧老师索性起身，提早很久到达公司，丝毫不见缺乏睡眠的疲态。 他坐在位子前把入职后所承担的工作认真总结完毕，才迎接到陆陆续续开始上班的同事。 花晚边吃着包子边走到旁边，好奇地看了看师父缠着绷带的手，又站起来瞧了瞧灵西空空如野的办工桌，忍不住低声问：“发生什么？这是什么玩法、什么套路？” 萧云深把刚写好的邮件发出去，笑而不语。 他这幅得意的样子，瞬间叫花晚惊奇：“咦，难道你得手啦？不会吧？” “好好工作。”萧云深站起来，拿手里的几页白纸拍了她脑袋一下，款款而去，丝毫不见昨日乌云密布的情绪。 花晚的八卦之魂燃起，马上拿出手机骚扰绯闻女主角，试图盘问个一清二楚。 —— 却说萧云深径直离开项目组后，很快到达他那个与自己同时到易迅任职副总的朋友——蓝嘉树的办公室，微笑着进门，不客气地到冰箱前拿了瓶水。 蓝嘉树跟萧云深是在美国的游戏展览会上认识的，比他还要年轻几岁，算是一见如故，这家伙本来正认真地打着电话，见状忙三言两语地挂掉，急到他面前说：“哥，你不是在逗我吧？” “原来你收到短信了。”萧云深喝了口水道：“没逗你，我要辞职。” “为什么？就因为昨天校招生破那事？老黄跟我讲了，我会想办法叫人事把她调到别的项目去的，你可别任性了。”蓝嘉树有点郁闷，毕竟他当初花了很多功夫才劝服萧云深来帮自己做这个重点项目，也因此得到了很多媒体和上层的关注，现在合同期未到，这大神就要跑路，恐怕换谁都无法淡定。 “并不全是，我有女朋友了。”萧云深回答说：“违约金，我会付的。” “谁跟你说违约金，你交女朋友跟上班有什么关系？”蓝嘉树一大早看到他那写着“只能帮你到这儿”的短信，一个头涨到两个大。 “她是alex那儿的程序。”萧云深说：“昨天那校招生人品不佳，只会把办公室的矛盾越演越烈，我不想让她以后因为我的关系受委屈。” “我去，那又有什么问题，委屈？公司哪有规定不让员工谈恋爱？”蓝嘉树把门锁上，重新急急忙忙回到他身边说：“我已经跟老板夸下海口，这项目能月流水上亿，作为顶梁柱你可不能中途离场啊，到时候答应你的分红，一分都不会少的。” “游戏火不火，决定根本的是策划师设计的玩法好坏，这要看老黄的能力，美术再精致也只是锦上添花。”萧云深实话实说。 “老黄我当然信得过，现在就需要你这花来吸引眼球好吗？你摸着良心说，来易迅后你的知名度不是更高了？这本来是互惠互利的好事，干吗要……”蓝嘉树死活不答应：“反正你得再好好想想，也给我点时间。” “真麻烦，好吧。”萧云深向来是只听自己的话，他主意已定，故而指指桌上的电脑说：“述职报告和离职申请我都提了，这周给我答复，还有什么问题再给我打电话。” 这话说完，他便无情的打开门锁。 蓝嘉树这才注意到绷带的存在，疑惑：“你手怎么了？” 萧云深瞧见他年轻而急切地面庞，忍不住伸手拍了下，露出笑意：“先好好想想项目的问题，别管我了。” 蓝嘉树几欲精神崩溃：“项目有问题还不是你害的？！“ 萧云深拒绝理睬，潇洒而去。 蓝嘉树站在原地叹气，他早知道萧云深受不了体制约束，迟早会离开单干，但也没料到这大哥会如此背信弃义。 踟蹰片刻，终于还是鼓起勇气拨通花晚的手机。 “讨厌，我说了在公司别跟我讲话，你有毛病？”花晚熟悉的声音很快传来，伴随着更熟悉的咒骂。 “你那了不起的师父要辞职，说什么交了女朋友，是谁？”蓝嘉树烦闷地揪住短发。 “什么？！真的吗？”花晚很震惊，沉默了两秒，小声回答：“程灵西哟，不过她今天没上班。” 蓝嘉树来公司的时间不比萧老师长多少，他对这名字全无印象，只好到管理软件中搜了下，这才把这位神秘“女朋友”的人事档案调到眼前。 —— 客观评价起来，程灵西算是非常认真负责的好员工，她即便感冒发烧也会坚持到办公室把工作完成，上班几年中的无事请假，这还是头一回。 不过事实并非同事们所想的那般——这个姑娘被宁森气到卧床，而是昨晚哭得实在太厉害，导致早晨醒来眼睛肿的像个桃子，完全不好意思出门。 灵西用冰块敷了两三次，又涂了些眼霜，对镜观察后终于觉得不太明显了，才换好衣服下楼，打算买点菜做个便当盒带去办公室给萧云深。 没想她刚到单元门口，就看到不远处横着辆轿车，轿车边靠着的阳光高挑的青年，正是刚走马上任不久的蓝嘉树。 灵西不太喜欢跟领导打交道，走过去小心地问好：“蓝总，你是在……等我？” 蓝嘉树打量了下眼前满脸纯良的女孩子，换了张笑脸，企图握手说：“程小姐，久仰久仰，有时间没？我请你喝早茶。” “你干什么呀？”灵西吓得跌跌撞撞后退了好几步，想起萧云深曾说过是因为这个人才来易迅做美术总监的，又小声问：“找我……是因为萧老师的事吗？” 花晚说这姑娘吃软不吃硬，蓝嘉树立刻抛弃身份束缚，换了张可怜巴巴的脸说：“是的，他跟我讲，怕你因为他而在办公室待得别扭，要跟我辞职，程小姐，这项目正到关键的时刻，想必你比我清楚，萧老师走了美术的担子谁来抬？你千万帮我劝劝他！” “啊？”程灵西觉得很诧异：“辞职……？” 蓝嘉树颔首。 “为什么要辞职呢？好吧，我会问他的。”灵西倒是不愿打包票：“不过这是他的个人自由，要由他自己决定。” “好，有消息一定联系我。”蓝嘉树递过名片：“我无论如何都要留下萧老师。” 灵西点点头，完全没想到萧云深会做这种决定，她看得出他强压住了对宁森的怒火，但大家都是出门讨生活的成年人，最严重也不过不相往来，怎么会想要辞职？ 的确，办公室恋情绝对不是件好事情，但即便出了问题，该走的不是自己这种无关紧要的小人物吗？ 这份几乎没有计较成本的关怀，叫她体会到了种无名的暖意。 而这种暖意，这个女孩儿，曾经也只在父母那里得到过寥寥数次。 第43章 请假的行为叫负责任的程灵西有些负罪感，她本计划眼睛稍微休息好点儿就去公司，最后却因为蓝嘉树带来的消息而改变主意，留在家里做了几道菜，怯怯地发微信叫萧云深午休的时候过来吃。 虽然这事很正常，但想到昨晚哭成狗的丢人样子、和一夜之间改变的关系，她还是有点手足无措，听到敲门声时慌得肩膀抖了抖，才故作镇定的过去开门。 谁知道看到萧云深的刹那，根本还没来及讲话，就被他趁机轻吻了一下。 灵西好不容易积蓄的冷静瞬时付之东流，满脸通红的结巴：“你、你……” 萧云深捧住她的脸，仔细检查过那双纯净的眼睛已然消肿，才轻声道：“以后不要使劲哭了，我舍不得，喜欢看你笑。” 程灵西完全缺氧，傻呆呆地想不到话去接。 萧云深见再逗这个小姑娘，她很有死机的可能，这才放开手，走进屋说：“做了什么好吃的？让我瞧瞧。” “就是些家常菜。”灵西终于回过神，给他端来米饭和凉水：”每天喝饮料不健康。“ 萧云深落座后尝了口说：”好吃，辛苦你了，川菜就是美味。” “你是浙江人吗？不是应该喜欢吃甜的吗？”灵西想起媒体上报道的他的资料。 “嗯，不过爷爷老家在湖南，我从小就在爷爷奶奶家吃饭。“萧云深回答。 程灵西点了点头，不好意思与其对视，又做了话题终结者，捧着米饭小心入口。 其实萧云深反倒珍惜对方的羞涩，不想鲁莽地改变什么，他经历过太多的人和事，很清楚随着彼此的熟悉，这个姑娘对自己的小心翼翼终会渐渐消失，所以此刻即将不复返的纯真，其实很美好。 “听说……你要离职？”程灵西鼓起勇气问道。 此事萧云深只跟蓝嘉树提过，因而意外：“你怎么知道？” “我下楼买菜的时候，遇上蓝总了，他好像非常着急，希望你留下来。”灵西说到这，赶快表明立场：“不过我什么都没答应，你自己的决定才最重要。” 萧云深本计划把事情都办好再跟她说的，却忽略了蓝嘉树那从不按常理出牌的毛病，不由无奈道：“灵西，关于辞职我是这么想的，一方面我们在同一间办公室里可能要变得很不舒服，不仅会被议论关系，被猜疑利益，质疑你以后得到嘉奖全因我的偏袒而非自身能力，而且作为你的男朋友和跨部门的领导，两个身份叫我觉得很冲突，就像昨天宁森出言不逊，其实我心里面愤怒愤怒，但考虑到老黄和蓝嘉树以及美术部的大家，又不方便表现太多，这种被动不是我喜欢的，你明白吗？” 程灵西慢慢点头。 “从另外一个方面来说，尽管易迅看起来是国内最大的游戏公司，但它的美术水平和发达国家差得实在太远，无论讲技术还是讲设计……如果我想学习经验，就应该离开中国，如果我想赚钱，就应该自己当老板，总之易迅不是最好的选择。”萧云深微笑：“其实答应蓝嘉树来这里，除了想找到你，我还有更多私心，就是看看完整的游戏研发公司是怎么运行的，之前关掉那个美术工作室，是因为我不再想单纯地帮别人做美术，所以就算不为你，过几个月我也会离开这里。” 程灵西在理性思考方面头脑清醒，她马上听懂了他的话，也努力说出自己的想法：“我不擅长处理人际关系，也因如此，才只会做自己该做的事，不去多想别人的七嘴八舌，如果‘我们’这两个字叫你觉得在易迅不舒服，离开也是好的，但怕我不舒服的话，那就没必要了……而且听蓝总说，你是答应过他并且签了合同的，不管什么原因，违背自己的承诺一定要慎重，而且你一定不知道，项目组的同事们有多喜欢你、多信任你，你在这里，给了大家太多太多信心，你的离开一定会叫人迷茫的，那些同事也包括我。” 萧云深很少听她讲一下子这么多话，认真问道：“所以，你希望怎么样呢？” “我希望和你一起把现在这个手游项目完工，看着它到玩家的手中，这比去面对有可能发生的来自一小部分的同事的恶意更重要。”程灵西小声道：“当然，完全比不上你的目标和理想重要。” 萧云深沉思片刻，弯起嘴角：“好，我可以再等几个月，待到项目结束，也承认辞职这件事是自己昨晚心血来潮一时冲动的决定，有些自私和鲁莽。” “也不是啦，吃饭吧……”程灵西给他夹了点水煮牛肉，她记得上次他和花晚来做客时，好像特别偏爱这道菜。 “那你呢？”萧云深又问。 “我？”灵西不明白。 萧云深似乎在犹豫，吃了几口菜才小心开口：“如果我想带你走，要你陪我去创业，你愿意不愿意？” “诶？”程灵西完全愣住：“可是你不是说做同事不好吗……” “做老板娘和现在怎么会是一回事？“萧云深忍不住笑了起来，而后又认真道：“我记得你说想做属于自己的游戏，关于这个我们可以共同努力，当然，我也渴望有更多的时间，和你自由地在一起。” 程灵西拿起杯子，默默地喝掉半杯，一下子点了头。 她不知道怎么搞的，迷迷瞪瞪过了六七年，却又在短短两天之中，做下了两个人生中最重要的决定，关于事业与爱情。 对此萧云深早就有预感，不管自己提出怎样的要求，这个姑娘都会不管不顾地答应，他瞬间感慨万千，却决定把此刻的感动变成更深的责任，而非片刻间的甜言蜜语。 —— 平静的饭后，勤劳的灵西又在厨房洗洗涮涮，执意把萧云深赶走：”你去休息一会儿吧，还有四十分钟才上班。“ “你都做饭了，碗应该我来洗。”萧云深不想她太累。 “没关系、没关系。”程灵西轻轻地把他推到客厅，关上了小门。 萧云深只好转身四处溜溜达达，望见她卧室中的手办柜子，终于第一次迈步进去。 没想到各式各样的手办没有吸引住他的目光，反而是床头墙上挂着的水彩画更为耀眼。 萧老师愣愣地靠进，伸手触摸了下那副有些褪色的、自己在很多年前创造的刺客肖像，就像触摸到了灵西这段漫长的等待。 深沉的感触当然是有的，同时也觉得有些好笑。 为什么第一次拜访灵西家里来还索隆手办的时候，他没有阴差阳错的走进来呢？ 如果那时看到这幅画，也许故事又会变得和现在不一样。 看来上帝所有的安排都有他的道理，早一步、晚一步都不可能。 我们所要做的，就是永远不要欺骗自己，只要对心诚恳，那么过程即便艰辛曲折，也终会寻到最初就渴望的彼岸去。 第44章 “姐姐！对不起，那天我说话不经大脑，你别生气了。” 灵西正常上班的第二天，就被宁森拦在人不太多的走廊上。 她望着这女孩子美丽的脸和她手里举着的巧克力盒子，无论如何也不忍心再计较什么，况且陷入恋情的幸福，早就驱走了那日被伤自尊的阴霾，所以最后说出来的话也相当大度：“没关系……以后处理工作要冷静，项目服务器上有很多优秀的策划文档，你可以在有时间的时候学习一下。” ”嘻嘻，我知道了。“宁森把巧克力塞到她的怀里，亲昵地挽住她地胳膊，陪她一同往办公室走去。 这点小心思，灵西还是看的明白的。 宁森是想努力的告诉大家：尽管自己前天失态了，但她已经弥补回来，本质上还是那个招人喜欢的新人。 对此灵西并不是很在乎，没想到刚落座，却收到花晚愤怒地聊天弹窗：“你你你！你搭理那个煞笔干什么！” “……我没搭理呀，只是她跟我道歉，我也不想再跟她啰嗦了。”灵西手指飞动地回复。 “与她势不两立！讨厌她！“花晚依然很激动，想想这姑娘平时就爱憎分明，现在如此表现也不奇怪。 “好好好，以后除了工作，我就当她是透明的好了。”程灵西够意思的答应道。 花晚这才好转，兴冲冲地问：“周末陪我去漫展玩不？我跟朋友有个摊位，人手不够啦。” 灵西平时也很关注动漫和游戏，但她总是在家里宅，从来也没到那么热闹的地方去过，因而有点犹豫：“啊，让我想想。” “你有了萧老师就不要我了qaq少约个会也不会怎样的。”花晚开始装可怜。 “不是那个意思，好吧。”灵西只能答应她。 结果花晚过了很久才悄悄回复：“嘤……上班聊天被师父骂了，那我地址发你，周六早点到哦。” —— 昏黄的路灯在寂静的深夜里显出了意外的温暖。 午夜时分，低调的宝马在空荡的小路上来来回回地开着，令偶尔路过的行人频频侧目。 谁会想到是两个繁忙的上班族在此练车？ 灵西果然学什么都很快，这只是第二天，她就已经可以自如地控制车子了。 “你好聪明。”坐在副驾驶座的萧云深很惊讶：“也对……你游戏都玩得那么好。” 程灵西把车靠在路边慢慢停下，淡笑道：“跟游戏有什么关系，你以为是极品飞车呀？” 萧云深望着她脸上少见的生动，忽然摘走那个碍事的眼镜，倾身亲吻她的唇。 灵西忍不住往后躲了片刻，却也仅此而已。 她是那么深爱着这个男人，爱到只要感觉到他的存在，心脏就会剧烈而慌乱的跳动。 这个吻没有像之前那般浅尝辄止，程灵西在陌生的激情中紧张到发抖，却又因被萧老师摸索着相握的手，而懵懂地沉溺了进去。 不知何时，自由的空气重新回归。 萧云深英俊的脸仍旧近在咫尺，带着忍俊不禁的笑意：“你不打算呼吸了是吗？” 程灵西一下子回神，挣脱开他的手指，红着脸扶住了自己起伏的胸口和太过明显的心跳。 没想到与此同时，又摸到手腕上不知何时多出的饰物。 她低头查看，才发现是串纤细的银色手链，并且挂着个摇摇晃晃的口袋龙坠子。 “之前去东京的时候买的，很像你。”萧云深摸摸她的头。 程灵西望着那只胖胖的小龙，不知道他怎么老是执着于说这个东西和自己一模一样，但还是很受宠若惊地扶住，说道：“……谢谢。” “不许说谢谢，太没诚意了。”萧云深把侧脸对着她。 灵西愣了愣，恍然意识到他的意思，紧张到快要昏倒了，好半天才小心翼翼地闭上眼睛准备去亲。 谁知她没碰到他的脸，却被他蓄谋已久的回吻住。 “傻丫头。”得逞的萧老师笑意满满，看了下表说：“不早了，我送你回家吧，这么近的距离，散散步怎么样？” 程灵西整个人都是晕的，什么都想不起来，便听话地点头。 —— 夏日的晚风带来了丝难得的清凉，吹得发梢轻盈地飞舞。 望着地上两个并排的影子，萧云深感觉很安宁，他拉着她的手，享受着这份在公司必须低调隐藏的幸福，忽然问道：“之前说离职，你是不是觉得我太任性？” 灵西摇了摇头：“你本来就是个更愿意遵循自己想法的人呀，不然又怎么会独自离开家，跑到北京来奋斗？” 萧云深说：“很多朋友都批评过我不能成熟的处事，如果你有意见，可以直接对我说的。” 在程灵西的人生里，萧老师一直是完美的存在，她不懂为什么会有人批评他，故而立刻便申辩道：“成熟不是被生活磨到没有棱角，成熟是能拥有自己的个性，正视自我，然后温柔地活着，我没觉得你不成熟，我很羡慕你的脾气。“ “灵西，我是个有很多缺点的人。”萧云深非常担心这个姑娘在想象中把自己看得太高，终而要失望不已。 程灵西偷看了他一眼，问道：“如果我连你的缺点都能欣赏，那它们会不会变成只属于我的优点？” 萧云深内心微暖，有些无言以对。 灵西又小声说：“我就有一个要求，就是你做决定的时候，能不能第一个告诉我？我不想被别人通知，才知道你的想法……” “好。”萧云深认真道：“我答应你。” 程灵西立刻露出开心的表情。 萧云深忍不住地忽然把她抱了起来，叹息道：“世界上怎么会有你呢？” 程灵西吓了一跳，本能地搂住他的脖颈，然后抚好自己乱掉的长发：“你干吗啊？松手。” “你太瘦了，都没什么重量，我要把你喂胖。”萧云深轻声说出自己之前没机会讲出的话。 可惜对面路上刚好路过群醉酒的青年，朝他们一个劲的吹口哨。 灵西脸羞得充血，有点急了：“松手啦。” 萧云深这才笑着把她放到地上。 跌落的瞬间，灵西不小心扑到他的胸口，意外地听到他的心跳。 扑通、扑通。 竟然和自己同样剧烈，被爱着的真实，就这样毫无防备的袭击中了她的灵魂。 “我没有开玩笑，我会一直照顾你，不再让你因为我、因为任何事情感到一丝难过。”萧云深又许诺道，用着前所未有的认真态度。 他搞不清自己是在哪个瞬间彻底掉入了爱情的漩涡，变得满心都是眼前的人，又激动又无措的感情叫从前所有的”经验“都变得不值一提，只因渴望和程灵西过好这一生，不仅想拥有她此时的纯洁青春，还要让她成长为成熟美丽的女人，然后陪着她一直到彼此暮年白首，而如何与爱相处到生命终止，对于萧云深来说，也是件全然陌生的新鲜事。 第45章 在程灵西的印象里，花晚一直是个很可爱甚至很逗比的女孩儿，虽然咋咋唬唬，却不算锋芒毕露，在高手如云的公司中，她所设计的原画并非世间少有，所以等到漫展那一天，看到说不清的妹子排着队等这丫头签名，一口一个大大的叫着，还是很吃惊的。 “我的天，怎么这么多人，累死我了。”花晚熬过了人潮最汹涌的时刻，抱着钱箱数钱，忽然抽出几张包了个红包，递给灵西说：“辛苦啦！” “不用不用。”程灵西比她工资高很多，连忙摆手：“我又不是为了钱来帮你的。” “那好吧，改天请你吃饭。”花晚笑嘻嘻地拿过本自己的画集：“这个送你啦。” 程灵西知道她腐到不行，瞧着封面上的两个帅哥，立刻会心地弯起嘴角：“谢谢，我回家再看，你好厉害呀，工作那么忙还画了这么多。” “加班至死也阻止不了我的热情！”花晚握拳，忽然窃笑：“顺便练练人体。” 程灵西并不知她在说什么，还认真道：“努力是好事，萧老师也很努力的。” “哎，努力是成为不了萧云深的，你看过他早期的画就知道了，天赋就是天赋。”花晚叹气，然后挑挑眉：“我能达到自己的最好，就够啦。” 程灵西不好意思地回答：“我不是很懂美术，就觉得你们画得都很好。” “我还不懂代码呢，人各有所长嘛。”花晚从包里翻出小蛋糕：“你要不要吃？” 程灵西似乎很介意这一点：“可是我想懂，也看过很多关于艺术的书，可惜……哎，连萧老师的作品都搞不明白，我很难受……” 花晚边吃边说：“你怎么能这么想呢？妈蛋，难道我要找一个程序员当男朋友，还得先去学c语言啊，感情和工作是两回事，喜欢就够啦。” “嗯……”程灵西点头。 “不过讲起来，你跟师父多有缘分啊，如果当初你没注意到他的账号名，如果他没有来易迅工作，那两个人不是就擦肩而过啦？”花晚嘴巴里塞得鼓鼓囊囊，她费劲心机从师父那里得知到他们的故事后，一直感慨万千。 程灵西正要说话，忽又来了群cos成各种动漫人物的妹子们买周边，她立刻尽职尽责的走过去接待。 花晚在旁边当起游手好闲的地主婆：“你能来真是太好了，不然我又要算错好多账，加减对我可不能超过十，乘除我还没学会呢。” 灵西侧头笑了下。 “哇，自从你和师父在一起，就越发有母性的光辉了。”花晚得了便宜还卖乖，不管自己比灵西大了好几岁，坐到在旁边说：“宝宝有师母实在是太幸福了。” —— 难得出来参加次漫展的确是很开心的事。 程灵西临走还顺路买了几样自己喜欢的周边，待到晚上去针灸时，便拿出来一样一样欣赏，谁知当她打开花晚的画集，看到两个男人赤身*啪啪啪时，立刻闹了个大红脸，猛然把书塞回袋子里面。 老教授正聚精会神地帮她扎针，随口说道：“治病还不忘看书。” 程灵西讪笑。 特意来这儿陪同的萧老师忍不住点了下她的脑袋：“别跟花晚学坏，没收了。” “哦。”程灵西老实地答应。 萧云深这才重新把注意力回归针灸，看到纤细的针扎进她的皮肤里，觉得心惊肉跳：“疼吗？” 灵西摇了摇头。 “小伙子还信不过我。”老教授扶着老花镜笑笑：“平时多加按摩，促进血气流通。” “好。”萧云深立刻答应。 灵西警惕地望向他，却只得回一个若有深意的微笑。 薛梨介绍的老师的确是妙手回春、经验丰富，技术无可挑剔，而且伤疤经过多年月，当初手术的痕迹也早就看不出了，但萧云深目睹着治疗过程，一想到灵西受这种罪有自己很大的责任，心里面仍旧有种说不出的愧疚。 她很少出门、只穿长裙、躲躲闪闪的习惯，大概都因于此。 “好了，待个三十分钟。”老教授把所有针都固定完毕后，便起身到外面喝茶。 萧云深回神问道：“饿吗？给你带了蛋糕。” 还好，刚才吃了花晚的零食。”程灵西眨眨眼睛。 “明知道要来针灸，白天就该好好休息，漫展乱七八糟的累坏了吧？”萧云深帮她把背后的枕头重新垫了垫：“那就完事儿以后再去餐厅。” “可是很好玩啊，花晚的朋友也都很有趣，她还有很多粉丝来签名。”程灵西知道花晚是个土生土长的北京人，不由笑道：“从小过这种生活，一定特别快乐。” 萧云深问：“那你呢？” “我……就只能好好读书啦。”程灵西故作轻松地笑了下：“很小时我爸就病了，家里只有妈妈有收入，我不想再给他们添负担……后来终于上了大学，除了偶尔打一会儿dnd，也没什么玩乐，一直以为等我努力找到好工作了，就可以帮到他们了，谁知道大三的时候，我爸就没了……” 说完后她不由叹气：“这就是命吧。” “辛苦你了。”萧云深抚摸过她的长发。 “没什么辛苦的。”程灵西没想过自己会有朝一日和这个男人絮絮叨叨讲那些过去，好多从来不跟旁人道出的话，一旦出口，竟然是如此轻松和踏实。 萧云深又问：“那你妈呢？还在老家生活吗？” “她再婚了，嫁的男人没什么本事，但是很老实，那男人带了个儿子，我每个月寄几千块钱回去，也够他们一家三口过日子了。”程灵西苦笑。 萧云深还想说点什么，老教授却又端着茶杯进来：“感觉怎么样？” “有点发热。”程灵西回答。 “那就对了。”老教授是中医界的泰斗，帮她把过脉：“你身体虚，就算腿有伤平时也要多加锻炼，少吃冷饮，作息要有规律。” “加班狗没办法呀。”程灵西顺口回答。 “别胡说，我们知道了。”萧云深握住她的手。 “年纪小不懂轻重，等到你们想要孩子的时候，就知道自己之前做了多少错事。”老教授摇摇头，俯身帮她调整针位。 大概是萧老师对她的呵护有加表现得太自然，近来很多人都一眼觉得两个人是小夫妻，对此程灵西非常不适应，她几乎每天早晨醒来，都要再三确认，才相信近来的所有都不是做梦，能和萧云深手拉手的在一起已经很不可思议了……婚姻、孩子？ 这些词汇对于马上才要二十五岁的灵西而言，实在是太过遥不可及。 第46章 一周之后，程灵西生日那天恰逢周末。 她并没有告诉萧云深这件事，大早晨发现《梦中人》恰好按照计划过审上架，全当完美礼物送给自己。 小姑娘跑到几个论坛发了帖子，然后看到下载量的缓慢增长，抱着电脑高兴地不知如何是好。 正在这时，她的电话忽然响起。 灵西接起来说：“喂？” “醒了没？”萧云深依然是温柔的语气。 “嗯。”程灵西回答。 “今天有什么安排？能陪我吗？”萧云深提出约会，但似乎并不知道她的生日。 “没有啊，你想去哪儿？”灵西关了笔记本，从床上边爬下来边问道。 “我下午有两个小时的色彩课，然后就自由了，如果你愿意，可以先过来等我，然后带你去吃大餐。”萧云深如此说道。 提起来有点羞耻，之前灵西太过思念他的时候，买过他的网络课堂偷听，但是面对面偷看萧老师讲课还从未体会，所以很开心地答应：“好，你把地址发我。” “我去接你吧。”萧云深笑：“什么时候你能把驾照考下来？” “科目一的书我还没背完……”程灵西鼓起勇气要求：“那你早点来吧，我做午餐给你吃。” “嗯……你需要什么菜，微信列个单子给我，我带过去。”萧云深这样讲完，不给她推辞的机会，便挂了电话。 这样莫名其妙把见面时间拉的越来越长，已经不是头一回，他们在公司仍旧和往常一样没什么特别，但自由的时候简直恨不得每时每刻都黏在一起。 这就是恋爱吗？ 灵西呆站在床边想了想，思及萧老师一会儿就会出现，赶忙匆匆把购物单发给他，手忙脚乱的洗澡去了。 —— 艺术非常抽象，但色彩的组合又像数学般严谨而神奇。 和群年纪差不多的美术师坐在宽敞的教室里，明明置身事外的程灵西却显得最认真。 她喜欢萧云深有条不紊讲话的样子，喜欢他的眼睛，喜欢他握着画笔的修长的手，这种单纯的迷恋从第一次见到他到多年后的此刻，根本没有任何改变。 每个人对爱情的定义都不同。 对于灵西而言，爱情的意思就只有三个字，萧云深。 “累了吗？” 正发着呆的时候，被她遐想的本尊就出现在画架旁。 程灵西赶快回神摇头。 “他们要现场做练习，还有七十分钟，你要不要试试？”萧云深看看表说。 “我不会……”灵西看到模特妹子走进教室，立即慌张。 “就当玩呗。”萧云深帮她把画纸展平，细心的夹好。 结果他话还没讲完，就被有问题的学生叫走了。 灵西的绘画水平和普通人差不多，看萧云深一会儿走到画架前涂抹，一会儿又去指导学生，忙碌不已的样子，也不好意思再多加打扰，只好硬着头皮沾上颜料画了起来。 只可惜她奋斗了大半天，成品惨不忍睹，像个笨拙的小学生。 宣布完下课的萧云深先把自己的画放进木框用绸布包好，然后才走过来问：“怎么样？” 程灵西羞愧地挡在画架前面：“不许看。” “有什么关系，我又不会笑你，我手残你也没有笑过我。”萧云深觉得很有趣。 “就是不许看。”程灵西执着表态。 “好好好，我们吃饭去。”萧云深转身回去收拾东西。 趁这功夫，灵西赶快把丑丑的水彩画卷一卷，握在手里，然后才去问：“你画了什么呀？” 萧云深边关电脑边傲娇说：“你都不给我看，我也不给你看。” 程灵西语塞，傻呆呆地站在一旁。 “帮客户画的稿子，没什么新鲜，走吧。”萧云深拍拍她的头。 —— 像所有年轻姑娘一样，程灵西不可能将自己的生日视若无物，但她总觉得主动提出要祝福很傻，所以才选择沉默。 幸而这晚萧老师挑的西餐厅特别美味，窗外的夜景也超级漂亮。 全当这是在过生日的灵西觉得非常满足，以至于在回家路上都比平时活泼：“那个小游戏我上架啦，本来只在论坛发了帖子，但刚才有个大v看到你的名字，发到了微博，现在下载量一下子爆炸。” “恭喜你，是不是觉得开心？”萧云深悠闲地开着车问道。 “嗯！有好大的成就感！可以想象，等年底咱们项目的游戏上线了，大家会有多兴奋。”灵西笑着说了一半，又担心道：“可是我游戏做的很一般，你的粉丝看到会失望的……” “我觉得挺好。”萧云深回答：“再说我不关心别人怎么评价，想画就画了，好不好我比谁都清楚。” 程灵西眨眨眼睛，没有再继续妄自菲薄。 恰巧这时，萧云深已经把车稳稳地停到她的楼下。 灵西赶忙解开安全带，边出去边说：“辛苦啦，你也早点回去休息。” “喂，你真就这么走了？”萧云深跟下去问。 “嗯？”灵西想了想，不觉得自己忘记什么事，所以满头雾水。 萧云深无奈地摇摇头，到后备箱里把白天那幅画拿出来说：“生日快乐。” 程灵西呆在原地愣了好几秒，才如梦初醒地红着脸去接。 “你先许一个愿望，让我听到。”萧云深笑着不松手。 “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灵西找借口。 “在我面前说出来就会实现。”萧云深回答。 程灵西慌乱着扶了扶眼镜，又像下定了决心，终于抬头认真道：“我希望你幸福。” 萧云深微微长大眼睛，而后语气很温柔：“那你就永远不要离开我身边。” 在年少轻狂之时，他也曾对其他异性说过不算数永远，后来经历得多了，就很少提及这种感性的词汇，可是对程灵西所言的每个字，这个男人都发自肺腑。 他讲永远，就是从此时此刻到自己离开人世的那一天。 程灵西望着萧云深漂亮的眼睛，乖乖点头。 萧云深这才把画交到她手中：“别熬夜，晚安。” —— 毫无预料得到生日惊喜，这简直让小姑娘乐开了花。 她刚进到家门，就迫不及待的把保护画的绸布拆掉，将画翻转到眼前。 萧云深所画的，竟然就是灵西今日坐在美术教室的样子。 纤瘦干净的女孩儿和她一模一样，那墨黑的长发和窗外透进来的阳光那般璀璨，实在动人。 程灵西非常感动，最擅长巧用光影的他，让平凡的自己，变得如此美丽。 除此之外，画框中还插着张小小的贺卡。 她拿下来一看，瞬间红了眼眶。 “真实的你，让我发现曾经的想象是如此贫瘠而无聊，我希望能用这一生告诉你，活生生的程灵西，在我的眼里到底有美好，亲爱的，生日快乐。” 第47章 易迅公司在管理上非常开明，除了给员工提供固定的薪资外，但凡谁有突出贡献，都会发布丰厚的额外奖励，故而大家在工作之余，也习惯多动些脑筋补贴收入，像勤恳的程灵西当然不在其外。 她的《梦中人》制作告一段落后，便在空余时间内为策划师制作了一个3d场景编辑器。 “现在编辑器里可以读取到所有美术上传的场景元件，像是地表，障碍物，建筑等等，策划师可以自己用这些材料建立副本模型，简单的可直接打包到游戏里用，在设计新场景时和美术沟通起来也比较方便……譬如场景的大小、形状这种曾经最爱出问题的地方，非常容易确定下来……”灵西在项目会议大厅里认真地解释着自己的设计，然后稍微演示如何使用，又补充道：“以后策划还有什么优化的需求，可以告诉我，我来继续改进。” 话音刚落，大家立刻鼓起了掌，唯有宁森撇撇嘴巴。 黄鸿羽在前面看得很清楚，故意点名她：“你好好学一下，然后写个优化案给灵西。” “好。”宁森赶紧挺直脊背。 “灵西这个编辑器对加快项目开发进度帮助很大，所以我决定这个月给她加发三万元的业绩奖金，也希望大家能够更加积极地对待工作，这个不仅影响你们研发期的收入，也影响游戏上线分红，明白？”黄鸿羽说完，便打开文件：”现在我说一下这个礼拜的项目状况……“ 灵西趁着这个功夫，赶快从投影仪前起身回自己的位置。 她忍不住偷看了眼坐在前排玩手机的萧老师，发现他抬起眼睛朝自己笑，心情不由地便更雀跃。 毕竟再多的奖励，也不如喜欢的人一点鼓励，能带来更多骄傲的感觉。 —— 开完项目周会后，兴冲冲回到办公室的灵西立刻给萧云深偷发微信：“嘻嘻，拿奖金了，请你吃好吃的。” 没想到萧云深说：“这事大家都瞧在眼里，你应该请对你有帮助的同事吃，傻妞。” 程灵西当然不吝啬，但她不知道怎么开口。 萧云深好像知道这姑娘在想什么，又道：”你去项目群里说一下，花晚跟你关系好又嘴馋，肯定会替你张罗的。“ 程灵西觉得有道理，便字斟句酌地在电脑上打字道：”多谢大家平时的帮助，有福同享，晚上没事的一起吃饭_(:3ゝ∠)_“ 果不其然，花晚立刻发了一连串的表情包，兴奋道：“爱人！烤肉！听见我的声音，看到我的手！” 平时跟她一起玩的几个随即也蹦了出来，叫不安的程灵西松了口气：“好呀好呀，晚上汉拿山集合，还是你们要选别的店？” 社交对她始终是个谜，现在有萧老师的指点和陪伴，忽然间好有安全感。 —— 这晚一共去了二十多个人，在花晚介绍的烤肉店里吃得不亦乐乎，一直玩到半夜才散场， 男同事当然各自回家了，剩下的几个没开车的女孩儿都需要熟人送才比较安全，萧云深向来体贴，便叫她们等在门口，独自到地下取车。 谁知道他刚走至停车位，宁森就从后门追了上来：“萧老师！” 因为这姑娘的出言不逊，萧云深实在懒得多理她，不咸不淡地寒暄：“你也停这里？” 宁森的家境优越，侧目瞅了瞅自己的小跑车：“啊……恩。” “早点回去吧。”萧云深打开车门。 “萧老师！”宁森又叫住他，毫无预兆地开口：“我喜欢你，虽然你对我不熟悉，但我喜欢你很久了，从高中开始，就收集你所有的作品，去你每场签售会，日本和美国的也去过！可你竟然都不记得我……虽然我不喜欢易迅的工作，但是因为你，我……” “谢谢。”萧云深回答。 “啊？”宁森张大眼睛，不明白他怎么如此淡定。 “有你这样的粉丝，是我的荣幸，但不要因为我，而浪费自己的青春。”萧云深实话实说。 宁森不管不顾：“什、什么啊……我说的喜欢，是男女之间的喜欢，可以给我个机会，叫我我做你女朋友吗？” —— “哎哟，我送你啦，姐也是个老司机好吗？”花晚吃饱喝足：“顺便去你家取《鬼泣》，你之前答应借我玩的，不会嫌我当电灯泡吧？” “没有呀……我是怕太晚了嘛。”程灵西跟在她旁边说。 “我比较顺路。”花晚正笑嘻嘻滴，忽然凭借傲人的海拔看到了什么，猛地把她往旁边一拉，蹲下嘘声。 灵西满头雾水。 “那傻逼在前面，来。”花晚跟做特工一样，带着灵西在车子的遮掩下往前爬。 勉强配合她的灵西以为这家伙疯了，直到她听到萧云深的声音：“你不要说，你不知道我不是单身。” “……你和谁在一起，程灵西吗？”宁森也隐隐约约听到点传闻，却因这两个人完全不相配而选择拒绝相信：“可是我问过她，她说不是。” 花晚和灵西面面相觑，而后做了个受不了的怪表情。 萧云深大概忍耐到极限，语气也变得严肃：“我们如何没有必要向你报备，作为同事，你以后也不要跟我讲这种话了，否则我不会跟你共事的。” “干嘛这么凶……我哪里不好啦？”宁森追求者无数，被拒绝的尴尬她很少体会。 “我没觉得你哪里好。”萧云深耿直起来倒也足够伤人：“还有，你说因为我才做这份不喜欢的工作，我劝你还是别这样的好，人连自己都不爱，何谈爱别人？你只有走在正确的人生道路上，才会遇到你该遇见的人。” “少讲大道理了，反正，反正我不会放弃的！”宁森少不经事，气呼呼地丢下这句话，便坐上自己的车跑没了影。 全程都很紧张的程灵西靠在原处，听着宁森车子远去的声音，不由地松了口气。 “你俩在搞什么鬼？”萧云深不知怎么发现她们的存在，走了过来。 “有免费的戏看为何不看，师父，算你表现不错！”花晚站起来，拍了拍膝盖。 灵西还抱着长裙坐在那儿，脑子里乱糟糟的，直到萧云深朝自己伸出手来，她才温柔微笑，慢慢地握了上去。 第48章 某个深夜，没完成设计的花晚仍旧坐在办公桌前努力地涂涂抹抹，她见周围也不剩下什么同事了，便好奇地向身边的萧云深打探：“师父，那天灵西有没有叫你跪搓衣板？” 萧云深正在挨个给项目组美术师的写绩效评语，闻言疑惑：“什么？” 花晚做了个”宁森“的口型。 关于这件事萧云深也有点纳闷，却只能如实摇头。 毕竟后来灵西半个字都没有再提起，他觉得自己主动开口也很无聊。 “什么，这么放心你？”花晚惊讶的眨眨眼睛，而后坏笑：“那你知不知道，跟我去漫展的一个男孩儿，还管要她电话来着？” 萧云深移过目光。 花晚乐的不行：“哎哟，中年男子吃醋了。” “如果你觉得工作不够多，以至于这么有时间扯淡，我还可以再帮你加点。”萧云深无情说道。 这下花晚没了精神气，做着怪表情再度带上耳机开始画画。 萧云深重新看向屏幕写评语，不知怎么，虽然明知道花晚只是故意烦自己，心下却因她的话有些郁闷，想去灵西那里旁敲侧击一下。 可惜偷看眼程序组那边，发现无事的她早就回家睡觉了。 他也只得作罢，用力敲打了下键盘，继续工作起来。 —— 自从跟程灵西在一起后，萧云深总是变着法儿的在工作日带她中午出去吃饭。 但是这样时间长了，不仅浪费金钱，也缺乏休息的时间，向来细心的灵西便自发地要求开始做便当，到午休点儿了就和他拿到楼下吧台去吃。 虽然两人也偶尔会被走过路过的同事看到，但只要对方情商正常，根本不会多问什么。 这天萧老师打开盖子，再度看到里面码得整整齐齐的各种菜色，不由心疼：“你做饭要花很多时间吧？还不如好好睡觉。” “早睡早起一个小时就好啦，没睡懒觉人也精神些。”程灵西笑了一下，低头老实地吃起来。 萧云深想起花晚的话，忍不住讲出内心疑问：“你怎么不问问我呢？” 程灵西茫然抬头。 “那天晚上明明都看见了。”萧云深实在是不习惯这姑娘的淡定表现，他向来桃花不断，从前有女朋友的时候，没少为这种事闹变扭。 不料灵西却回答：“正因为都看到了，也听到了你跟她说的话，还问什么呀……” 萧云深语结。 “我相信你。”灵西又补充道：“你不会骗人的。” 闻言，萧云深不由地为自己这辈子讲过的无数谎言鞠了一把同情泪，而后无奈道：“相信和吃醋是两回事。” 程灵西低下头，默默地吃了两口饭，才小声说：“几年前说去你家吃饭那次……其实我去了，只是看到个很漂亮的姐姐和你在小区门口，我……我又走了……” 萧云深没想到她会提及往事，也是花了好几秒钟，才想起世界上有赵岚的存在。 灵西苦笑：“我知道有很多很美的姑娘都喜欢你……宁森又算什么呢？即然已经因为盲目的嫉妒失去过一次机会了，所以不想再做那么傻的事，我只关心你喜欢谁，只相信你说的话，至于别人要如何，我都……考虑不过来。” 萧云深怔愣片刻，没办法地露出温柔笑意：“我想骗你吃吃醋而已，没想叫你不开心。” “吃醋有什么好的呀？”程灵西不明白。 “吃醋说明在乎。”萧云深对这人之常情有些无从解释。 “在乎有很多种方式，干吗这么傻呢？”程灵西又问。 闻言，萧云深不由觉得自己像个无事耍赖的小学生，因此关于花晚散播的谣言也无法提及，郁闷地说：“人家都讲川妹子很厉害，在你身上一点都看不出来。” 灵西失笑：“我也很厉害的。” “什么时候厉害了？”萧云深觉得她叫包子真是名副其实，怎么看都是个小包子。 程灵西认真地思索了下，然后诚实回答：“如果有人伤害你的时候。” 萧云深就是很喜欢这姑娘一本正经的可爱之处，听到这话，立刻想要去亲她。 谁知灵西此次竟反应过来，捂住嘴巴紧张地偷看不远处吃便当的同事们，瞪他道：“说好了的，在公司不许这样子。” 萧云深笑：“那我可以抱抱你吗？” 灵西说：”不行。“ 萧云深说：“那我可以摸摸你的头吗？” “好吧……”灵西想了想，刚放下手，就被他蓄谋已久地吻了一下。 小姑娘吓得竟然从椅子上站起来，后退了好几步：“你……” “谁说我不会骗人的？”萧云深笑得不行。 程灵西察觉到吧台附近零星几个人的好奇目光，恼羞成怒的抱起自己的饭盒，躲去旁边的桌子低头吃饭。 “你耳朵红了。”萧云深仍坐在原处忍俊不禁。 程灵西背对着他无动于衷。 “你回来。”萧云深说了句，故作严肃：“都不听我的话了？” 程灵西不知道在想什么，缩在那儿犹豫片刻，又满脸通红地端起饭盒坐到原来的位子上。 “乖。”萧云深很满意，忽然把手机屏幕放到她面前：“听话就有礼物。” 灵西好奇抬眸，看是一个月后她和萧老师去希腊的两张机票，不由呆住：“诶……” “一周后项目出外网测试版本，如果顺利的话就可以歇个年假，老黄说你三年都没请过，我就帮你请了。”“萧云深说：“开心吗？” 程灵西这辈子唯一的旅行就是上次的西安团建，她瞧着机票里写的陌生地名，有点受宠若惊，全然不安：“……嗯……” 萧云深没指望她能手舞足蹈，却也没想到小姑娘竟然连笑也不笑，他迟疑：“你不想去吗？” 其实关于旅行地点他努力地认真思索过，觉得像圣托里尼和爱琴海那般梦幻的地方，比较适合她的年龄和少女心。 这会儿功夫灵西的眼睛已经红了，哽咽着回答：“别对我这么好……” “不对你好对谁好？”萧云深生怕她又哭出来，赶快用勺子盛起饭来喂过去：“不许哭，开心就好好吃饭。” 程灵西拼命忍住，小心地把饭含住，然后抽抽鼻子，又傻又温柔的看着他。 这样的目光，似乎比任何回答都叫萧云深有成就感，他也是从她的身上，才第一次感受到，原来付出感情，是比向别人索取关怀更充实而幸福的事情，程灵西就是叫自己什么都不想要，只希望能把她捧在手心里好好疼爱。 第49章 “我的天哪，你都不知道我有多羡慕你。”花晚在周五晚上强拉着灵西陪自己逛街买衣服，听闻她要去旅行，不由地叫苦连天：“你们都走了，留下我在大北京吸毒气、加夜班、受尽冷风吹。” “这么热哪来的冷风……”灵西终于没再傻到邀她一起，而让萧老师吐血了，只是建议道：“你也可以请年假呀。” “年假春节时就用光了。”花晚正沮丧着叹气，忽然拿起身边架子上的一件鹅黄色的小连衣裙：“哇，好不好看？” 简单清新的款式，没有太多的装点，但可爱又洋气的颜色已经足够迷人。 灵西点点头，看向她的长腿说：“太小了吧，问问有大号没？” “我是觉得适合你呀。”花晚笑嘻嘻：“都要出国去玩，不准备两件新衣服怎么行？” 程灵西自从受伤后，就只喜欢穿到脚踝的长裙来遮掩自己不自然的走路姿势，从来都羞于将腿示人，她尴尬地摆手说：“不要啦，我不行。” “有什么行不行的？只要喜欢就够啦。”花晚把衣服塞进她怀里，然后坏笑：“新内衣也要买两套哦。” “别胡说……”灵西无语又羞赧。 “恩？难道我师父还没对你伸出魔爪？”花晚又开始好奇。 “萧老师不是那种人。”程灵西申辩。 “我呸，他怎么看都是个老司机。”花晚翻白眼。 灵西无以回答，只能干笑。 花晚这才停止逗她，露出酒窝说：“看到你们俩现在都这么幸福，我特开心，虽然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 “如果、我是说如果萧老师和我离开易迅，你愿不愿意和我们一起？”程灵西和她工作或是生活都相处愉快，一时冲动讲出这越轨的种话，赶忙紧张地摆摆手道：“不过易迅的福利很好，不愿意也没关系。” 花晚沉思片刻，轻声说：“我不知道。” 程灵西没有继续劝说，毕竟就连她自己的选择，都也只是由于盲目地信任萧云深才有勇气而已。 “如果我有机会辞职，肯定会优先考虑你们的。”花晚似是走神了片刻，转而保证道：“毕竟跟着师父，能学到好多东西。” 这个时候的程灵西，还完全不理解创业这件事的艰难程度，她不过单纯感动于花晚的信任与陪伴，然后露出了开心的笑脸。 —— 确定关系后的一个多月以来，萧云深的周末完全没独自处理过，他总是能找到理由与灵西在一起出门，即便天气糟糕的时候，也会以想吃川菜为由，跑到她家里面赖着不走。 去希腊的头两周，这位大神又带了一堆食材前来蹭饭，由于根本没有厨艺、帮不上忙，等待的时候就只好坐在客厅打游戏。 “你都不用画画的吗？”灵西将菜切得差不多了，洗好水果端出来，忍不住问道。 也真是通过相处熟悉，小姑娘才发现：萧老师的私生活和想象中相去甚远。 他不仅完全不像个艺术家那般遗世独立岁月静好，悠哉悠哉的样子反而比一般的年轻人还过分。 果然，爱玩的萧云深仍旧盯着屏幕按手柄：“晚上再说。” 灵西欲言又止。 萧云深抬眸：“怎么了？” “没事儿。”程灵西飞快回答。 萧云深不想看她把话憋在心里，忽地伸手将其拉得跌坐在怀里，笑道：“干吗吞吞吐吐，不说出来你就别想走了。” 两人每每有亲密的行为，灵西都慌张到手足无措，她挣扎着想从他的腿上站起来，落败后又抓住围裙结巴道：“我……我不想耽误你做正经事……老是陪着我……你都没时间管自己了……” 萧云深没料到这姑娘会如此考虑，愣了片刻才轻轻抚摸过她的长发，认真回答道：“你要相信，你喜欢的是个有自制力的男人，再说生命每个阶段都有重要的目标，现在的我最看重的就是你，爱情不比理想、或者任何其他事更容易。” 听到爱这个美丽的字，灵西不由地安静下来，呆呆地望向他的眼睛。 萧云深的目光中盛满温柔：“而且，我就是想每时每刻都陪在你身边，你非要赶我走，我岂不是要郁闷死了？” “我没赶你走……”程灵西因为甜言蜜语而脸红，不禁放弃了纠结，无奈道：“也许是我想多了吧……” “明白你在为我好。”萧云深这般说道，便握住她纤细的手。 灵西不好意思地低头，像个胆怯的兔子似的缩在他怀里， 萧云深特别喜欢她这幅羞涩的模样，一时间忍不住头脑发热，垂首轻吻过她柔软的脸庞，又煽情地咬了下她的唇，而后扶住她的后颈加深了缠绵。 在情/事上完全是张白纸的灵西被宠得晕头转向、心率错乱，无助地拽住他的衬衫，直到感觉自己的睡裙被忽然掀起，暧昧的抚摸靠近到禁忌的地方，身体才猛地一震，慌张地往下拉扯衣服。 但她转而又意识到这是在拒绝，有点担心萧老师以为自己讨厌他，于是略微有些僵硬地扶住了他的肩膀，放弃了抵抗。 萧云深是个再正常不过的男人，有冲动想完全拥有喜欢的姑娘，自然没什么错误，但他看到灵西笨拙的反应，终于还是于心不忍的松开手，深呼吸了下，努力用平静的声音说：“我饿了。” “那我去做饭。”灵西赶快站起来，起身用不太灵便的动作逃进厨房。 萧云深没办法地靠在沙发上叹了口气。 虽然前前后后算起来，他们相识的时间不短了，可毕竟真正在一起的日子却不怎么长。 灵西没有过感情经历，也没喜欢过其他人。 她是如此纯洁，值得好好地去体会爱情的全部。 虽然此刻操之过急也未必就不会被允许。 但那样，萧云深很难分辨她究竟是出于热爱，还是因为服从。 片刻过去，厨房里除了哗啦啦的水声，并再没有传出其他的动静。 大概程灵西也开始胡思乱想吧？ 萧老师终于平息过后，起身走近道：“对不起，我没想吓到你。” 话音落下，却等不到回答。 他忍不住自己打开了门，抬眼望见程灵西低着头坐在小餐桌边的椅子上，用手不自觉地用力摸着膝盖，才恍然意识到：其实这姑娘更在意的是自己的伤，她的自卑，并没有因为爱情而消失过。 “从来没打算随便地对待你，刚才是我没控制好。”萧云深走进厨房，轻轻地单膝跪在她面前，弯起嘴角：“谁让你这么可爱，让我晕头转向，大脑缺氧？” “别、别胡说。”灵西的脸瞬时间更加通红。 “发自肺腑的好不好？我就是觉得你让我心动。”萧云深摸住她的手，又轻轻地抚摸过她的膝盖，而后低头亲了亲：“还有心疼。” 程灵西用手指戳戳围裙，红着脸说：“我……我连手都没和别人牵过……刚刚我有点害怕。” “我知道，我全明白。”萧云深捧住她的脸道：“刚才都是我不好。” “……你没有不好。”程灵西仍旧对这个问题非常执着，眼睛闪亮亮的回答：“你是全世界最好的人。” 第50章 -51 50 出门旅行那天恰逢北京暴雨，萧云深为此提前很早就出了门去接灵西，而后辗转机场、办理手续、托运行李……各种事情折腾下来，实在不算轻松。 帮不了太多忙的小姑娘乖乖地跟在旁边，待到坐进候机室，赶忙递过水去：“累坏你了，今天还被雨淋到……” “不累，开心。”萧云深侧头朝她微笑。 “还说不累……为了出门玩，你加了好几天班……昨天后半夜才走的吧？”程灵西觉得很心疼，眼巴巴地看着他：“一会儿上飞机了，赶快睡一会儿。” “恩。”萧云深颔首。 灵西咬住嘴唇，不知道该讲什么话才能表达出内心的感激。 此次的希腊之行，萧云深不仅在今天很忙，之前的飞机票、酒店、签证等等手续也都是他包办的，在此之前，灵西还不晓得“坐享其成”是什么意思，她早就接受了自己要付出十倍百倍的努力才能和别人拥有同样东西的辛苦命运，反而无法习惯现在的安然。 “发什么呆？”萧老师忽然握住她的手。 灵西默然回神，脸红道：“……觉得给你添麻烦了。” 萧云深微怔，然后侧过身认真道：“不要这样想，彼此需要和照顾多正常，如果这叫麻烦，以后我也会给你添很多很多麻烦。” “……嗯。”灵西点点头，虽然不好意思，却也没有遮掩心里话：“可能是我从小到大，都没怎么依靠过别人的原因，就算是爸妈也顾不上我。” “保留自我最重要，不过关于是不是要被照顾这一点，我会改变你的。”萧云深露齿而笑，很温柔地跟她十指交错，然后拉起来吻上她的手背。 在程灵西的生命中，爱情这件事多半是模糊而遥远的，总是依托想象才能活在心中，但此刻肌肤相处的温度，却又那么真实。 她对视上他满是珍视的眼神，心头一热，忽然就鼓起勇气倾身在他的面颊上留下了亲吻的痕迹。 萧云深微微张大眼睛，意外之后，笑意更深。 灵西也忍不住羞涩地抿起嘴角，然后偷偷移开目光，忽然指向机场的落地玻璃外面：“哇，是彩虹。” 原来大雨已经悄无声息的停了，仍旧湿漉漉的北京的天空中，出现道七彩的亮光。 日复一日的生活多无聊啊。 可是两个人在一起，却让这些原本没有意义的细节，变得那般美好。 —— 尽管自以为准备的万无一失。 头次如此远行的程灵西终于还是遇到考验。 因为萧云深上飞机睡过一觉后，莫名其妙便全身发热，高烧不止。 吃过空姐送来的药后，他们两个好不容易熬到雅典，却只能按计划折腾着转机到圣托里尼。 最后辗转到达预定的酒店，已是距离出发二十个小时后的当地深夜。 强撑了一路的萧云深扔下行李，就走到房间最里面的大床上趴倒在上面：“睡会儿就好，酒店有订餐，你想吃什么就叫什么……” 灵西超级担忧，完全没心情去欣赏漂亮的屋子和窗外迷人的夜景，紧张地扶他躺好，又脱鞋又盖被子，然后伸手摸到那额头烫人的温度，小声说：“还是去医院看看吧。” 萧云深已经困得神智不太清醒，迷糊地回答：“不用，药都吃了，你先去吃饭……” “别管我了。”灵西蹲在床边叹了口气，翻出行李中备用的冰敷贴放在他的额头上，后悔出门时干吗不带好常用药品。 如果这阵子多帮帮萧老师就好了。 他在公司有那么多事要做，还得在度假前完成，肯定累得精神不好。 还有出发前拿行李时淋了雨，都不晓得叫他换件衣服…… 在希腊人生地不熟的，万一变得严重起来怎么办？ 小姑娘越想越郁闷，忍不住抹起眼泪，胡思乱想过好半天，实在是不放心，又翻出早就兑换好的外汇，匆匆地离开了酒店房间。 —— 在北京大晚上出门还好说，可完全陌生的圣托里尼，似乎哪里都是民宅和餐厅，加之深更半夜的连个人影都没有，怎么可能容易地找到靠谱的药店？ 程灵西惴惴不安地四处东找西问，靠着她虽然分数挺高却从来没真正使用过的半调子英语，终于在后半夜发现家二十四小时营业的药铺，买了些非处方的药物和维生素，又晕头转向地往回走。 已经在飞机上睡了一路，困倒是不困，可她刚刚稍微好转的腿一下子劳累了太长时间，自然还是会痛起来的。 灵西看看毫无信号的手机，已经凌晨四点，更急着想赶回去。 结果经过个稍微昏暗的台阶小路，踩到块石头，瞬间就狼狈地摔倒在地。 “啊……”她吃痛的爬起来，拍了拍长裙，赶紧捡起散落的药盒，继续匆匆赶路。 好像很多年前，也这样狼狈地给萧云深买过药。 也不知道那时候有没有帮上忙。 灵西暗笑自己，总是因为他，去做如此没用的傻事。 —— 萧老师订的酒店很美丽，和圣托里尼其他建筑一样蓝白相间，还有宝石般明亮透彻的泳池，非常好找。 好不容易走到门口的灵西松了口气，却意外地看到那里站着个熟悉的身影，赶忙靠近道：“你怎么不好好休息？” 萧云深满脸焦虑，在见到她的那刻，忍不住变得严厉：“你去哪儿了？不是说过很多遍，一个人不许乱跑吗？” “我怕飞机上的药不管用……”程灵西自知理亏，低头小声解释道。 萧云深发现她手机紧紧握着的盒子，又无奈地温柔下眉眼：“都讲了没关系，你知不知我醒来发现你不在，有多害怕？” “对不起。”程灵西也是头一次出国，干什么都乱七八糟。 萧云深拿过她的手机，低头换了当地的sim卡，然后又交给她道：“不管你去干什么，都要保证我随时能联系到你，知道了吗？” “嗯……”程灵西点头。 “认真点说话。”萧云深忍不住皱眉。 “我知道了。”程灵西保证道。 萧云深这才把药接过来，拉起她的手说：“快上去休息吧，瞎折腾。” “你好点了吗？” “本来没好的，发现你不听话，立刻气好了。” “我知道错啦。” “那你下回还这样吗？” “要是你又发烧的话……” “嗯？” “走吧，我都有点饿了，我们吃点什么呀？” 51 旅行途中萧云深订的都是情侣套间，这件事灵西是知道的，但是在确认他果真退烧而安心之后，再看着屋里暧昧的大床和双人浴缸，小姑娘还是非常不安，她并非抗拒这个男人，只不过爱与性的关系对她而言，简直是天书一般陌生的命题。 体贴的萧老师也明白程灵西很害羞，所以回房间后随便淋了个浴，便将奢华的浴室完全让给她，打电话订餐去了。 泡进温热的水中，灵西终于摆脱掉旅途劳顿的疲惫。 无论如何老实，她毕竟是个年轻姑娘，胡思乱想之后，很快就被旁边摆着的各种香气扑鼻的沐浴用品所吸引，好奇地挨个研究试用，又拿了颗像糖果似的浴球泡进水里。 谁知原本清冽的水，很快就变成了梦幻的蓝色，上面还流淌着淡淡的金光，一如希腊童话似的天空。 程灵西很惊奇，忍不住呀的叫出声。 浴室和外面并不算隔音，正收拾东西的萧云深靠进敲敲门：“你没事吧？” “没、没有。”程灵西立刻不好意思地缩进水里。 萧云深笑了声，脚步又渐行渐远。 灵西眨了眨眼睛，终于放弃贪玩，打开淋浴冲洗干净、吹干长发，最后却又在拿起睡裙时有点茫然。 要不要穿胸衣…… 刚才说好吃了饭先睡个觉休息的…… 可是屋子里只有张双人床，难道要和萧老师睡在一起吗…… 太、太害羞了…… 要是自己坚持去躺沙发是不是有点奇怪…… 啊啊啊！ 灵西觉得这些问题比微积分还要难解，正满脸通红地不知该怎么办，也是不经意间看到萧云深放在洗手台上的男式手表，又鬼使神差地像个小孩子似的，偷偷带在手腕上瞧了瞧。 正在此时，她忽然发现了件重要的事，慌里慌张地套上睡裙、披着浴巾跑出去，急道：“手、手链弄丢了！” 萧云深正在站在那儿看服务生刚送来的红酒，抬头茫然：“嗯？” “你送给我的口袋龙的手链，刚才明明带出去了，可能是摔倒时断了……我要出去找找！”灵西很珍惜那个礼物，急着要求出门。 可是萧云深却走过来拉住她的手腕：“你摔了？摔到哪里了？” “没摔到哪里，手擦破了点皮……”程灵西每天睡前都会拿着那个手链傻看，此刻眼睛里积满泪水，瞬间就要流出来：“我不是故意弄丢的，刚才想赶快回来，就没注意……” “你别哭，再买个就是了。”萧云深赶忙安慰。 “不要再买。”灵西还是没忍住。 “哎，你一掉眼泪我都不知道怎么办了，多大点事？出来玩就是要开心，看咱俩又是生病又是丢东西。”萧云深轻轻帮她擦脸：“非要找的话我现在陪你去，但是那东西本来就是纪念品，就算找到，断掉也很难修，所以还是算了，等休息好我再带你去买个手链，买个比它好看的，我知道你觉得有纪念意义，但是在希腊买也很有纪念意义啊。” 这一整天已经太折腾他了，程灵西从来不是任性的姑娘，她尽管舍不得，还是乖乖点头：“嗯。” 萧云深这才松了口气，逗她说：“我发现你好爱掉眼泪。” “我平时都不哭的。”程灵西申辩。 “你这也太没说服力了，想想我看你哭过几次了……”萧云深故作沉思状。 “没有，没有。”灵西红着眼圈争辩。 萧云深实在很喜欢她身上那股因为少与人交往而保留的稚气，忽然拥抱着她吻了下：“今天叫你担心了。” —— 大概越周全的计划，越容易被意外打破。 原本在北京想好，晚上抵达酒店然后安然入睡，结果天都快亮了，两个人还坐在露天阳台吃饭。 程灵西的饭量依然不怎么样，牛排还剩三分之二，就小声说：“我饱了。” “不好吃吗？”萧云深忍不住问。 “挺好吃的，可是太大份了。”灵西稍微喝了口红酒，觉得大脑因酒精而有些迟缓，微笑道：“天天吃我可受不了，但偶尔尝一下还是挺美味的。” 萧云深也笑：“看来还是无法撼动火锅在你心里的地位。” 太阳已经在海岸线上悄然露头，童话世界的小镇蒙着熹微的光芒，柔软得叫人不知如何是好。 程灵西呆望着他触手可及的脸庞，小声说：“喜欢火锅，可能是因为吃火锅时，是我和爸爸妈妈难得聚在一起的时间，虽然都是很便宜的食材，但是热腾腾的，觉得很幸福。” 萧云深很心疼她，却不知该对往事讲什么才好。 “现在也很幸福。”灵西赶忙补充，然后侧头看向那些染着光亮的建筑，吸了口清冽的海风：“我从来没见过这么美丽的地方，在梦里也没有。” 萧云深诚然做过很多善良事，也多让身边的人觉得舒服，但他从前并不认为自己在感情上愿意付出太多，甚至于像这样抛下所有重要的事，带着心爱的姑娘出国旅行，也是此生头一回，所有费心和疲惫，在灵西于晨光中露出笑来的时候，都变成了难以形容的开心。 张爱玲曾写过，爱就是不问值不值得。 萧云深明白自己终是凡夫俗子，他一定要问，他不想做任何不值当的努力，所以才始终找不到可以执子之手的人，而程灵西的特殊，恰是叫他无论付出什么都无理由地心甘情愿。 被注视得很紧张的灵西，忽然站起来说：“对啦，我给你买了件衣服。” 说完就站起身跑到床边蹲下，在行李箱中翻出两件款式低调却绝不便宜的白色体恤衫，然后站起来傻笑：“那天跟花晚逛街的时候，她说出来玩一定要买新衣服，哈哈，我自己也有一件。” 萧云深仍坐在原处，支着下巴淡笑：“情侣装吗？” “啊……”灵西的长发和睡裙被风吹得飘飘扬扬，脸色微红，紧接着又点头：“嗯。” 谁知道萧云深竟然站起来，边朝她走近边解衬衫的扣子。 程灵西顿时结巴道：“也不用现在就穿，那个……” 萧云深勾着嘴角，把衣服从她手里拿掉丢回行李箱，然后抱起她轻轻地放在床边，欺身上去：“你怎么那么可爱？” 程灵西被他禁锢住，完全没有地方跑，整个人都懵懵的。 “其实……你在网上消失后，我也尝试着交往过别人，出去吃吃饭、约约会，却总是安不下心来继续发展，觉得自己像是被什么阴影笼罩住了，错过了重要的东西。”萧云深轻声道：“直到我在公司遇见你……第一次见面时，心里就在想，这个女孩子好像是从漫画里走出来的，长发及腰，眼神纯洁，讲起话来那么温柔，真的好萌啊。” “骗人，你从前就见过我，却根本不记得我……”灵西终于表现出藏在内心深处的委屈。 她没渴望过光彩四射、但在喜欢的人面前，总不可能希望自己又不起眼又难看。 “是我不好。”萧云深失笑：“可你那时成年了没？我只记得有个小学生来找过我。” “我不是小学生！”灵西急道。 “现在像个中学生。”萧云深故意道。 “不是的。”程灵西因为郁闷，而忘记了此时的状况，忽然打了下他的胸膛。 萧云深握住她的手腕，怜惜地吻着她绯红的脸，然后在她耳边说：“我想让你成长为女人。” 听到这话，灵西一瞬间简直要害羞的晕倒，手软脚软地不知该如何是好。 可是萧云深又说：“如果你愿意，以后我也会让你成为妻子、母亲还有你梦想中的自己，灵西，从今以后，我希望你可以允许自己的人生，和我紧紧的联系在一起，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小姑娘剧烈跳动的心脏，顷刻间又被感动填满，她仍未忘曾经所有苦涩的深情，却忽然间获得了几乎自大的勇气。 即便羞于承认，这也是改变不了的现实——自己始终想要这个男人的一切，也想把一切都给他。 既不无私、也不高贵，却很执着。 不善言辞的灵西颤抖地吻上他似有似无的笑，然后努力表达：“我……我在这世界上，只喜欢过你一个人，以后也是，我永远都只喜欢你。” 萧云深什么都没说，却回应了更缠绵的吻，和炙热的激情。 当灵西失力地在他的怀抱中倒在那张散发着玫瑰香气的大床上时，就仿佛掉进了甜蜜的漩涡之中，害羞不已、目眩神迷。 她知道，胆怯的自己，终于也做起了永远不愿醒来的美梦。 为了让此梦永恒，她愿意付出生为一个人的全部骨血、诚挚灵魂和漫长时光。 第52章 初经人事的程灵西是伴着一种隐约的沙沙声醒来的，她还没有完全回到现实，茫然睁开眼睛，先是看到披着睡袍的萧老师坐在身边，而后才发现他正扶着个速写本不知勾勒着什么。 原来是铅笔和纸摩擦的声音啊…… 灵西一动不动，仍旧呆呆地偷看。 反倒是萧云深感觉到异样，侧头笑道：“醒了？” 程灵西完全没有办法把眼前无邪的他和刚刚叫人脸红的男人联系在一起，以至于想都没想，就用被子蒙住脸。 萧云深不禁笑出声，合上速写本说：“你刚刚讲梦话了。” 灵西睡觉向来老实，因而又露出狐疑的眼睛。 “说你还想……”萧云深眼眸弯弯。 “你乱讲，不可能，不可能的！”灵西赶快拉他的睡袍，阻止他胡言乱语，而后又用被子挡住自己不小心露出的身体，简直羞炸了。 “不逗你了，起来洗个澡，我们出去逛逛？”萧云深伸手要抱她。 可程灵西没办法一夜之间开放成他这样子，手足无措的说：“我自己洗，你不许看，把眼睛闭上。” 萧云深没办法，只好祥装闭眸。 程灵西瞬间以光速捡起地毯上的睡裙，磕磕绊绊地跑进浴室。 显然得到满足的萧老师心情出奇地好，正想趁着功夫收拾外出的东西，却不经意间看到雪白床单上那一点已经干涸的血迹。 他茫然地伸出手去触碰，不知道自己是否该为此而愉悦。 完全在北京成长起来的性观念，叫萧云深对处女这件事没有任何感觉，可忽然意识到灵西是如此简单，似乎全然属于自己，又不禁有点止不住的柔情。 正走神的时候，那怯怯地声音又传了过来：“喂，我拿错衣服了，帮我递一件去外面穿的……” 萧云深觉得好笑：“我不叫喂。” “萧老师……” “我不是你老师。” “萧云深。” “姑娘，我们又不是露水姻缘，你怎么如此生疏？” “……讨厌，我不出去了！” “那我进去了？” “……” 程灵西傻站在浴室，被搞得满头黑线，一下子气急败坏的披上浴巾打开门，谁知却猛地撞在来送衣服的萧云深胸前。 他经常笑，却很少笑得这么开心，把连衣裙递给她后，又捧住她的脸亲了下：“真可爱。” 程灵西的心飘飘荡荡的，几乎成了升空的气球，仿佛再也拉不回来了。 —— 暮色又一次笼罩在迷人的小岛上，这里的居民非常悠闲，偶有路过的行人也是笑容满满、呼朋引伴，全无北京那种阴霾与压力可言。 程灵西被萧云深拉着手，漫无目的的闲逛，觉得自己的每一步都踩在云上，但凡跟他对视，便忍不住弯起嘴角。 原来热恋的感觉竟是如此美妙，简直能把最聪明的人变成彻头彻尾的傻瓜。 “十一月份的时候项目会进行压力测试，过完年就算正式上线了，我跟易迅的合同，只签在春节之前。”萧云深忽然提起工作的事情。 “那也快了……我会找机会跟黄鸿羽提离职的。”程灵西当然没忘自己答应他的诺言。 “来希腊之前，我已经跟他说过。”萧云深立刻坦诚罪行。 “啊，诶？”程灵西吃惊：“那他什么态度？” “能有什么态度，虽然很想留你，但怎么可能跟我抢呢？”萧云深得意道。 虽然不太愿意面对那种场合的灵西暗自松了口气，却忍不住小声道：“又自作主张……” “那你罚我吧。”萧云深说。 谁知灵西竟然拽起他握着自己的手，轻轻地咬了一下。 “惩罚方式这么特别，害我还想犯更多的错误。”萧云深笑道。 “老是欺负人。”灵西红着脸甩开他，自顾自地扶着腿走上台阶，想去看看傍晚的大海，谁晓得她仿佛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事，很快便慌张地退了回来，揪住了萧老师的衣角。 萧云深很莫名：“怎么了？” 不用灵西回答，一只可爱的大金毛便汪汪叫着跑向他们。 这狗子似乎很喜欢中国姑娘，完全不停主人劝阻，转着圈地要找程灵西。 小姑娘吓得连声惊叫，最后蹲到地上捂住脸，生怕它露出牙齿。 幸好主人飞快地拴好狗链，将金毛强行拽走。 “它走了，没事，快起来。”萧云深弯腰摸摸她的头。 程灵西惊魂未定，悄悄偷看了眼，才全身发抖地站身。 “不会又要哭了吧？”萧云深伸手帮她整理被碰乱的长发。 “才没有。”程灵西赶快证明，可惜声音并不怎么坚定。 萧云深觉得那只金毛很可爱，但也不是不理解她的恐惧之处，毕竟年幼时被咬得鲜血淋漓，肯定会留下终生的阴影，他很担心自己不在灵西身边时，她看到狗会反应过激，但并没有将此说出口，反而借此转移话题道：“让你丢下我自己走，快拉好。” 灵西郁闷地握住他的手。 稍有波澜的情绪，很快便因为楼梯上豁然开朗的海景而消失。 太阳渐渐要落下了，很多游客都在岸边喝酒聊天，还有赶着拍婚纱照的新人，婚纱被风吹的胡乱飞舞。 他们两个在靠海的露天餐厅选了个位置坐下，随意点些海鲜和果汁，便放松地等待夕阳落海的美景。 西餐通常美貌大于实质。 程灵西看到端上来的五颜六色的虾蟹烧烤，不禁失笑：“要是花晚在这里，能一直吃到明天早晨。” 萧云深侧头笑：“这种时候就该拍照伤害她。” 灵西拿起手机打开微信，又犹豫：“可能还在加班呢，不好吧……” “加班正好。”萧云深忽然抢走手机，无情地拍下来发了过去。 程灵西无奈失笑，觉得肚子饿了，便拿起虾来默默地看着他们互相伤害。 果然，花晚爆发了：“啊啊啊啊啊啊啊灵西你怎么这么对我？！” 萧云深回复了个咧嘴笑的表情。 谁晓得花晚又贱贱地问：“嘻嘻，希腊怎么样，叫你买的新内衣有用武之地了没？” 萧云深瞧瞧手机，又抬头看看还在傻傻吃东西的灵西，回复了个害羞的表情。 花晚打字飞快：“我说什么来着，我师父肯定是个老司机！你别太便宜他了，不要轻易就上车！” “管这么多？我看你就是工作太清闲。”萧云深终于开始使用语音。 花晚魔性的笑声立刻响在希腊的海滩上。 灵西有种不详的预感，把手机夺回来一看，闹了个大红脸：“胡说什么呀，我没买，我……” “我可以亲自送，你喜欢什么颜色？”萧云深无耻地问。 “不许再玩我手机啦！”灵西气急败坏。 正巧有个萌萌的希腊小萝莉在附近兜售鲜花，她看到萧云深便凑了过来：“先生，要给这位小姐买玫瑰花吗？” “好啊。”萧云深挺喜欢小孩子。 “十朵是一束，有赠品。”小萝莉开始推销。 萧云深掏出现金递给她，觉得很好玩：“什么赠品？” 谁知外国小丫头人还没个垃圾桶高，就会占帅哥便宜，她萌萌地把花送到程灵西手上，又跑到萧云深面前，拉拉他的衣服示意他低头，然后踮起脚来亲了他的唇：“一个吻。” 程灵西和周围的游客一起笑了起来。 萧云深没料到自己出门在外，竟然被个小朋友套路了，满脸无奈。 灵西很少笑得停不下来：“她好乖呀。” “是吗？”萧云深弯起嘴角：“那你也给我生个吧。” 闻言程灵西忍不住羞赧，拿起桌上的杯子边喝边瞧别处。 “你喝我的啤酒干什么？不是刚刚发誓再也不喝酒了。”萧云深觉得好笑。 灵西这才发现自己拿错了，瞬间脑袋冒烟，自暴自弃地咬住嘴唇，专心去看落日，不再理他胡言乱语。 第53章 夜里全然清透的水像面漆黑的镜子，倒映着漫天灿然的星光。 由于临空而建，靠近泳池边缘，便能看到远处点缀着灯盏的小镇，建筑鳞次栉比，如梦似幻。 睡到傍晚才醒来的灵西根本没什么困意，被萧老师骗来游泳，本还有些不好意思，但毫无防备地看到如此漂亮的景色，自然而然就沉浸了下去，瞧得连眼睛都不舍得眨。 她是个活在自己小世界里的人，没有现在女孩子们那种喜欢拿着手机四处拍来拍去的毛病，大概难得来一次希腊，所有的回忆都只存进了脑海，而没留下其他证明。 “冷不冷？”萧云深轻松地游了两圈，然后停到她身边。 夏天夜晚的温度仍旧闷热，灵西仍旧望着远处的房子，摇摇头说：“不呀，很凉快。” 萧云深这才放心，也跟着看向远方。 他虽然一年到头要出国好多次，但多半是为了工作，几乎没怎么如此悠闲过。 “你的病真的好啦？”灵西忍不住问道。 “什么？”萧云深不禁失笑：“这个我还没有证明吗？” “我担心你嘛，你看你老是感冒发烧的……以后有天大的事也不可以连续熬夜了。”程灵西小眉头微皱。 “那你监督我好好睡觉吧。”萧云深伸手搂住她的腰，带动着池水发出清冽的响动。 灵西心跳得厉害：“啊？” “我想住到你家，可不可以收留我？”萧云深假装可怜，却讲得认真。 “没、没什么不可以……”灵西呆滞片刻，不解他的要求：“就是地方很小。” “我喜欢，到处都是你的气息。”萧云深在这一点上倒是没说假话。 “恩……”程灵西并不是很诧异他会要求同居，虽然费解心上人为何没让自己住到他的大房子里，却也乐得留在熟悉环境中的轻松。 任性得逞的萧云深立刻去亲吻她，蓄谋已久的手在小姑娘还蒙着的时候，就忽地解开了她泳衣的带子。 头顶就是星空和清风，程灵西吓得小声惊呼：“不要这样子，会、会有人来的。” “不会的。”萧云深明知道这个泳池是那个情侣套间的专享，却有点坏心眼地故意不说。 果然，灵西紧张到都要失控了，无助地扶着他的手臂不敢动弹，任他吻着自己的脖颈，轻轻呜咽出声：“这样不好，别在公共场合，求求你……” 萧云深觉得自己就像在抱着只惊恐又满怀信赖的小动物，就连她的颤栗都能带来温情，因而忍住不笑道：“泳池是我们房间专属的，你真好骗，要是遇到坏男人可怎么得了？” 程灵西这才稍有安全感，喘息紊乱着郁闷：“我就是好骗，你最坏了。” 萧云深笑起来：“什么，之前还说我全世界最好。” “不是我说的。”程灵西扭开头。 萧云深一下子拖着她的腰把她抱离水面：“真的吗？” 灵西惊叫着双手护胸，羞到崩溃：“放开，把泳衣还我！” “被水冲走了。”萧云深回答。 程灵西知道自己闹不过他，全然放弃斗嘴，忽然把脸埋在他的肩膀上小声说：“不要再欺负我了……” 萧云深抚摸着她幼滑而单薄的脊背：“那你告诉我，你爱我吗？” 程灵西哼唧：“我不知道……” “可是我很爱你。”萧云深淡淡地笑。 灵西这才慢慢抬头，看他在夜色中依然明亮的眼睛，发现全然真挚，忍不住赶紧表衷心：“我也是。” “你啊……”萧云深轻柔地抚下她被水粘在脸上的头发，发现明明没和这姑娘在一起没有太长时间，却好像过了大半辈子似的，满怀的感情竟然那么坚定不移，不愿保留。 程灵西并不善于表达，被他温柔地看久了，便不禁青涩地笑出来。 她总是对自己的可爱全无自知，即便已经叫男人怦然心动了，还在那里呆呆地、怯怯地，一点也不懂得去搬弄魅力。 萧云深怜惜地吻过那可爱的酒窝，真舍不得把灵西放在任何地方，除了自己的心里。 —— 这次出来玩，萧云深并没有把行程安排的很紧张，非要走马观花的看遍所有景点，所以两个人在圣托里尼待了好几天，又坐船到附近的岛露过营，直到回北京的前夕，才重新飞至雅典逛街，顺便赶飞机。 好学的灵西在路上买了本希腊语的旅行手册，走到哪里都念念有词。 “这么有精神？”萧云深带她到宪法广场后，见这姑娘在对着路牌研究，不由问道。 程灵西朝他弯弯嘴角，心里已经冒出了和这个男人周游全世界的愿望，却没有说出口，只是道：“我去买冰淇淋，等我一下。” 话毕，她便走去车站边的甜品窗口排队。 看到灵西走路的姿势仍有些不自然，但好像本人并没有过分在意了，萧云深感觉放心不少，他骚扰过薛梨很多次，已经清楚这种伤想要治好，绝非一时半会儿能够办到的，所以很希望灵西能够放宽心，否则，怀着深刻负罪感的自己，其实也并不好过。 “一个巧克力的，一个香草的，谢谢。”灵西用现学的希腊语成功地买到好吃的，马上高兴接过，回身找萧老师，结果在广场边逛了两圈，才发现他正站在一位给游客画像的流浪画家旁边饶有兴致地观看，不禁走过去道：“你也要学学怎么卖艺吗？” 萧云深回首笑：“以前混的不如意的时候，有过这个打算。” “那我一定每天都去当顾客。”灵西把冰淇淋递给他。 “真的吗？如果我是穷小子，你也愿意多看一眼吗？”萧云深开玩笑。 “……什、什么话？我才不……”程灵西顿时急了，露出少有的气愤表情。 “逗你的。”萧云深摸摸她的头：“我还是喜欢现在的我们。” 他还是喜欢，有能力照顾她的自己。 世事的变化莫测，萧老师早就看得明白，他以为根本没什么东西比他自己更加值得在乎，人生这个副本也早已因为才华和努力而通关，直到程灵西姗姗来迟的走到眼前，才叫这个男人恍然发现：原来还有那么多东西他不曾经历，关于幸福生活的真谛，他仍旧一无所知。 第54章 希腊的旅行，似乎将灵犀的人生带到了另一个阶段。 以至于再回到北京开始工作，简直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第一天恢复正常上班节奏的中午，萧云深就被黄鸿羽拉去吃商务餐，无法相陪。 满身都是幸福泡泡的灵西，趁机把旅行时买的礼物交给花晚。 花晚是一如既往地精神满满，将各种外国零食塞到自己车子后备箱里，笑嘻嘻地说：“你太了解我了，走，请你吃必胜客。” 从前，程灵西无法体会到朋友到底是什么意思，但她现在看到花晚开心，自己也很开心。 “哎呦喂，看你，满脸傻笑，今天就没停过。”花晚忍不住调戏她：“谈恋爱就这么开心吗？” 灵西尴尬地摸住脸，然后又不好意思地弯弯嘴角。 花晚帮她把车门打开来，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道：“好好珍惜这种感觉啊，一辈子大概只有一次。” 程灵西茫然回视，不知她何出此言。 “我可是过来人。”花晚发动了车子，开始播放自己存的那堆活泼的动漫歌曲。 做同事这三年，灵西常见她跟各种各样的同事和陌生人玩在一起，却从来没有过男朋友，整天以苦兮兮的单身狗自居，所以不禁发问：“你有喜欢的人吗？” 花晚侧头看看她，然后笑得很灿烂：“我喜欢我自己呀。” 程灵西满头雾水。 “嗨，不说这个了，有个好消息要传达给你，下周宁森就离职了。”花晚很愉悦地八卦：“你和师父去希腊的事传开以后，她简直气炸，根本不好好干活，然后领导就想办法把她调到其他项目了，反正宁森本身就不想要这份工作，自己主动说要走的。” “哎……”程灵西有点无语：“走了也好。” “小心她临走前跟你乱发泄。”花晚开着车说道：“跟师父这种人在一起，有你对付不完的烂桃花，你少忍让啦，该宣誓主权的时候，就要宣誓主权。” “哦。”程灵西老实地点头。 花晚噗嗤一笑：“傻样。” —— 默默地爱着遥远的对象，那种感觉不可能有人比程灵西更明白，所以尽管她实在讨厌宁森的存在，却也对其有种莫名的理解，从不想多加理会与发难，现在那丫头愿意离开，其实是最好的状况。 下午码代码太累了的时候，灵西习惯性地到茶水间冲泡饮品，正等着热水烧开的功夫，憋了许久的宁森便跟了过来。 她依然那么青春洋溢、咄咄逼人，超短裙下漂亮的长腿白得亮眼，只是嘴角露出的笑意实在不怎么友好：“怎么，怕我跟你撕比啊？” 程灵西放下杯子，平静回视。 宁森拿出一叠相片，自嘲的说道：“我喜欢萧云深这么多年，哪里有他的活动，我都跟着跑，没想到他根本就不记得我，最后还搞得我像个坏人一样。” 灵西接到手里低头看了看，发现是各种游戏展上宁森和萧云深的合照，周围总是熙熙攘攘的，数量不少，可以清楚的看出宁森从一个小女孩，如何变成了眼前的大姑娘。 她不知如何回答是好，只能说：“萧老师……记性不是太好……很容易就忘记见过的人……” “与其这么说，不如说他是个好男人吧？”宁森挑了下细眉：“听老黄讲，你们年前就要辞职，我也没必要在公司多待，反正这工作压根不是我想干的，但我可不会轻易放弃他。” 程灵西愣了片刻，等到热水烧开，才如梦初醒地淡笑：“我还以为你是很聪明的姑娘，结果自己明明什么都有、却不懂珍惜，非要把时间花在没结果的事情上面。” “不要假装大人教训我，你也没比我大几岁吧。”宁森锁眉。 “你真的那么喜欢萧云深吗？喜欢到某天发现自己年纪很大了，却一无所获也无所谓，喜欢到这辈子过去了，都还是没希望，也无所谓？”程灵西轻声问道：“如果是这样，我不会阻止你，也阻止不了你，只要你相信自己。” 说完，她就把开水倒进杯子里，推门离开了。 宁森仍旧拧巴着表情，瞧着程灵西行动迟缓的背影，不明白看起来那么不堪一击的软妹子，怎么如此油盐不进，她当然回答不了刚才的问题，也不懂为何，明明都是很恐怖绝望的假设，被对方说出来，却如此平静而温情。 —— “您好，帮我送一箱纯净水，还有两盒葡萄，五号楼726号。”程灵西下班后习惯性地先洗了澡，在吹头发时顺便叫起便利店外卖，这还是花晚安利给她的号码，买沉重的东西真的很方便。 谁知她刚挂了电话不久，门就被人敲响。 “这么快……”灵西边拿着浴巾擦头发，便走过去打开。 没想到站在外面的却是扶着行李箱的萧云深。 “诶？你不是说下班有事要忙吗？”灵西微怔。 “对啊，我回去收拾东西。”萧云深毫不客气地走进屋来：“你怎么都不问问是谁就开门，要是坏人怎么办？装个监视器吧。” “租的房子何必那么浪费，我以为是便利店……”灵西手忙脚乱地跟在他后面：“你真、真的要搬过来呀……” 其实萧云深已经委托了设计公司将他原来的家重新装修，为了避免她多操心才没有多说，只是笑道：“你答应我的，难道这么快就反悔？” “不是……如果你不嫌弃的话……”灵西没办法地说：“先去冲个澡吧，我来帮你收拾。” “真贤惠。”萧云深趁机在她被水蒸气熏得粉粉的脸上亲了亲，才抢过她拿着的浴巾。 “有新的呀，这个已经湿了。”灵西追在后面。 “没关系。”萧云深走进小浴室，回头笑：“要不要一起？” “拒绝！”灵西立刻把门关上，转身逃之夭夭。 —— 萧云深的行李十分简单，除了他的手绘板外，大部分都是衣服鞋子，幸好灵西的衣柜不是很满，好好地收拾收拾倒也放得下，她正勤劳地蹲在柜子前整理时，忽听到萧云深走出来的声音和随之而来的抱怨：“你冰箱里连个啤酒都没有啊？” “喝水比较健康呀，还有水果。”程灵西劝说。 “可是我饿了。”萧云深走到卧室门口。 “那我给你煮……啊，你怎么不穿衣服？！”程灵西抬头，看到腰间只围了浴巾的萧老师，吓得赶忙捂住眼睛。 “谁让你不给我送睡衣？”萧云深笑着走过来，把她抱到床上问：“我还有你什么没见过，干吗这么害羞？” 程灵西慢慢放下手，红着脸假装很淡定：“没有害羞。” “是吗？”萧云深慢慢地拉下她睡裙的肩带，然后咬了下她的鼻尖：“那你把眼睛睁开。” 程灵西的目光简直慌不择路。 “我知道你想要那个手链，但我问过厂商，他们也没有了，不过我还是要到了这个，今天刚从日本邮到。”萧云深的手里不知何时多了条挂着口袋龙吊坠的项链，然后很细心地帮她带在了白细无暇的脖颈上。 “谢谢……这次我会小心的……”灵西感动地抽抽鼻子。 “我跟你讲过很多次，感谢要拿出行动来。”萧云深故意笑得暧昧。 “那我去给你做宵夜，牛肉面、麻辣丸子、烧土豆，恩恩。”灵西赶忙推开他，慌慌张张地跑出了卧室，顺便把凌乱的睡裙整理好。 萧云深失笑着挡倒在床上，随手拿起灵西放在枕边的程序书翻了翻，然后又望向床头新挂好的水彩画，内心满是就连自己都感到陌生的坦荡至极的安宁。 第55章 -56 55 相爱与相处，也许是不太相干的事情。 习惯了独居的两个人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面，需要磨合的东西实在太多。 那些偶尔的温柔甜蜜、偶尔的手忙脚乱，和离开家约约会、旅旅行完全不同。 某天夜里，程灵西从朦胧的梦中恍然醒来，渐渐感觉到搭在腰间坚实的手臂，才想起萧云深就躺在身旁。 他睡得很踏实，安然地闭着眼睛，高挺的鼻梁下是带着微微弧度的薄唇，柔软的发丝没有白日那么整齐，反而在枕头上散落得很俏皮，叫人看不出真实的年龄。 灵西总是因为萧云深的存在而心跳加速，她在彼此清醒时，绝不敢如此如此长时间的凝望他，现在贪婪地看着，不知不觉就湿了眼眶。 不是每份感情，都可以肆无忌惮地说出口。 程灵西始终没有办法描述出她对萧云深的向往，究竟施与了自己人生有怎样的影响，只是无比确定：为了让他幸福，自己可以付出任何程度的努力。 ——这样胡乱捉摸着，飘飘然的幸福一下子就有了踏实的重量。 灵西侧过身身，伸手回抱住他，然后额头抵在他的胸口，笑得很开心。 “快睡吧……”萧云深半梦半醒地抚摸着她的长发。 “嗯，明早吃鸡蛋饼好不好？”灵西小声问。 “好……”萧云深这样模糊地回答完，就又睡着了。 程灵西也闭上眼睛，心无旁骛地随着坠入梦乡。 —— 虽然深经常熬夜，萧云深却不是个喜欢睡懒觉的人。 因为从少年时期就习惯了忙碌的节奏，起得甚至比程灵西还要早些，每天简单洗漱后就规律地下楼晨跑。 这天他正玩着h姗姗回来，推门就闻到了早餐扑鼻地香味。 灵西正站在电磁炉前边翻看程序书边等着给饼翻面，闻声回头说：“赶快冲澡吃饭吧，周一要开早会的，不能迟到。” “嗯，好吃。”萧云深已经站到锅边夹起刚煎好的饼尝了起来。 “哎呀，洗干净了再吃。”程灵西做什么都要讲条理，立刻认真地阻止他。 “知道了，管家婆。”萧云深故意哼道，边吃边回卧室找衣服。 “……你嫌我烦。”灵西跟在后面郁闷。 “没有嫌你。”萧云深笑着问：“今天晚上你要加班吗？” “不知道，下午能调试好功能就不加吧。”灵西回答。 萧云深说：“正好，我要跟几个朋友吃晚饭，带你一起。” “啊，好……”灵西有点慌张：“那、那我要准备什么……” “准备吃。”萧云深把筷子还给她：“不用紧张，都是刚开始在北京混的时候认识的。” 灵西还没反应过来，忽然闻到一股糊味，忙跌跌撞撞往厨房冲：“糟了，忘记关火了！” 萧云深站在原处忍不住笑出声，想到晨跑常在楼下看到的无数遛狗人士，又摸着下巴打起了坏主意。 —— 除了每年的同学会和偶尔的项目聚餐，程灵西几乎没有参加过其他社交聚会，更何况是到陌生人家里。 所以当她被萧云深拉着手带到个灯火辉煌的别墅前时，毫无意外的忐忑了起来。 好在院子里云集的那些正在烧烤的客人们，并不怎么西装革履，甚至相当随便。 特别是从屋子里走出来的高大主人，头发乱七八糟，穿着体恤衫和夹脚拖鞋，满脸没睡醒的样子：“云深，你可来了啊，约了你好多次。” “最近实在太忙。”萧云深微笑。 “我看你是忙着谈恋爱吧？都忙到希腊去了。”主人也乐呵呵的，转而朝着灵西问道：“这个就是小西？” “您好。”程灵西赶快开口。 “别这么客气，我们是老朋友。”萧云深介绍说：“他是邱松，你叫他老邱就行。” 程灵西立刻张大眼睛，完全想不到在杂志上连载多年的知名漫画家本尊竟然是这幅模样。 正在此时，又有位看起来就很和善的姐姐凑过来：“哎哟，云深带女朋友来了呀，欢迎欢迎，我是丹妮。” “诶，真的吗！？”灵西更加激动：“您的作品我都看了。” 阿松和denny是媒体上有名的漫画夫妻档，一个热血少年，一个纯情恋爱，每次微博一更新都要转发无数，只是他们几乎从不以真面目示人，经常叫读者猜来猜去。 “看来小妹子是我的粉丝啊，那就是我的人了。”丹妮立刻拉过灵西，笑着说：“来，陪我烤蛋挞。” 灵西愣愣地被她拽到宽敞明亮的厨房里，回头望见萧云深在门口朝着自己笑，这才安下心来：“需要我帮你干点什么呀？” “打鸡蛋。”丹妮从冰箱拿出食材给她，眼神中依然带了点好奇：“别不自在，我们都认识十多年了，以前一起租地下室的交情，还是云深帮阿松追的我呢，我们结婚时他是伴郎。” “这种感情真好。”灵西眨眨眼睛羡慕道。 丹妮笑：“你跟他的感情才好吧？这么久了，云深好像身边不缺人，但也没听他怎么提过，最近倒是秀恩爱秀得很积极，还主动说要把你带过来呢。” 程灵西羞赧地不知回答什么，只能认真地弄着鸡蛋。 “你们俩可要好好的啊，云深真的是个不错的人，就是不喜欢表达，事儿都憋在心里。”丹妮叹气。 “他……不喜欢表达？”灵西听起来很不敢相信，毕竟萧老师跟自己比起来，已经算是巧舌如簧了。 “确切地讲，是习惯报喜不报忧吧。”丹妮露出回忆的神色：“他还不到二十岁的时候，只靠着给杂志画稿子过活，那时候稿费不多，收入也不稳定，记得这傻小子借钱给阿松去买原画集，自己身无分文，默默地连吃了一个月的馒头，最后都低血糖了……哎，后来他发展的不错，倒是什么都跟我们讲，也经常主动帮忙。” 旁人口中的萧云深和程灵西认识得几乎是两个样子，她听到他曾那么辛苦，心疼得眼泪都要掉到碗里，努力憋着，才终于没失态。 正在这时，忽然一股凉水喷到她脸上。 紧接着就是孩童调皮的笑声。 灵西诧异回头，见识个拿着水枪的小男孩，虎头虎脑的模样很可爱。 “邱仁俊，不许欺负姐姐！”丹妮训斥过后，不好意思地解释：“这是我儿子。” 小男孩特别外向，过来就拉灵西的手：“姐姐，来陪我玩！” “可是……”灵西望着手里的鸡蛋。 “去吧去吧，听到我的话没，要是欺负姐姐小心我揍你。”丹妮瞪眼睛。 “不会的，我有好多好多的玩具！”仁俊手舞足蹈，拽着灵西就往楼上跑。 一下子认识这么多人的程灵西已经有些运转不过来了，她懵懵地说：“弟弟，你慢点，不要摔着啊。” 56 邱仁俊这小孩儿刚刚二年级，因为受到爸妈不靠谱的性格影响，格外地早熟与淘气，他先是人模狗样地带着程灵西参观了下自己的书房和游戏室，见这个大姐姐老是呆萌呆萌的，便忍不住捣起蛋来，缠着她陪着自己看电视。 现在的网络盒子上的节目应有尽有，仁俊显然整天在家折腾，显得十分熟练。 他最后选中了《咒怨》，笑嘻嘻地瞧着程灵西。 灵西顿时脸色一僵：“不要看这么可怕的好不好，我们看动画片？” “可是我想看嘛，妈妈说要有大人陪着的时候才可以看，姐姐你是大人吗？”仁俊问道。 灵西语结，却不晓得该怎么忽悠小孩子，只好妥协：“那好吧……” 仁俊立刻把灯关掉，兴冲冲地盘腿坐在她旁边，眼睛一眨都不眨地看了起来。 程灵西无论如何也不算胆子大的女孩儿，之前跟萧云深看得侏罗纪已经是她的极限，面对神神鬼鬼的灵异画面，她简直成了惊弓之鸟，实在想夺门而去。 邱仁俊看起来天不怕地不怕，可毕竟也才不到十岁。 当电影里的小鬼正雄从被子爬出来时，他忍不住发出了惊恐的惨叫！ 这下子故作冷静的灵西完全崩溃，完全不受控制的也跟着叫起来，然后恐惧的泪水夺眶而出。 仁俊一看到她哭了，再也憋不住情绪，顷刻嚎啕飙泪。 混乱的动静把楼下的大人们都吓了上来。 丹妮率先冲到屋里，打开灯骂道：“仁俊，你干什么呢！” “妈妈，有鬼！”小男孩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抱着灵西死不撒手。 “你活该，说了一万遍不叫你看，瞧你把姐姐吓得！”丹妮又好气又好笑，立刻把他揪起来抱到怀里，然后给灵西递纸巾。 早就因为众人围观而缓过劲儿来的程灵西，看到萧云深一脸懵比的迟来救驾，忍不住又抽噎了下，啪嗒掉了滴眼泪。 —— 晚上的聚会因为这个插曲而变得格外好笑，一群中年人像学生似的，开始凑在一起讲灵异事件，惊魂未定的程灵西什么都不想听，满脸魂不守舍，老是拉着萧老师的胳膊不放手。 “好了，我们该走了。”萧云深跟朋友们聊完开新公司的事，便看看表如此说道。 邱松喝得很开心，啧啧道：“有了小西都不爱跟我们待着了。” “我明天得上班。”萧云深失笑：“改天再请你们喝酒。” 趁着这个功夫，丹妮已经装好新出炉的蛋挞，叫儿子交给他们。 仁俊挨了顿收拾，看起来老实多了：“姐姐，下回再来玩儿。” “谢谢你。”灵西赶紧接到手里。 “臭小子，你怎么不叫我再来？”萧云深一把把他抱起来：“跟我走吧，我送你奥特曼的手办。” 邱仁俊立刻满怀期待地看向老妈。 丹妮崩溃道：“儿子，你还真想跟着走啊？叫他们自己生！” 围观的众人立刻哄然大笑。 —— 漫画家夫妇的别墅位于郊区，离灵西的住处有段不短的距离，幸而大晚上进城的车子不多，萧云深开得飞快，还悠闲说道：“丹姐人挺好的吧？” “嗯。”程灵西点点头。 “我刚来北京时，想混到美院听课，老是有保安不让我进，她是美院的学生，见我不容易，就天天带着我去上课。”萧云深回忆道。 他的过去听起来如此辛苦，可是认识了晚上那群个性鲜明、嬉笑怒骂的人，又仿佛在辛苦中带着鲜活的快乐，灵西很遗憾自己错过了所爱之人的青春年少，故而小声道：“好想跟你青梅竹马。” “这个只能下辈子开始的时，跟老天爷商量一下了。”萧云深笑了笑。 “晚上对不起，没看好小朋友……”程灵西想起痛哭的仁俊，觉得很郁闷。 “那小孩儿就是喜欢作天作地，丹妮当妈的都没办法。”萧云深说：“别乱想，他们都挺喜欢你的。” “真的吗？”程灵西眨眨眼。 “是啊，你看你比邱仁俊乖多了。”萧云深弯起嘴角。 “我不跟小朋友比！”灵西顿时郁闷。 “谁叫你胆子跟小孩儿一样。”萧云深想起她今天崩溃的样子，还是觉得很逗趣。 “不是的。”程灵西锁紧眉头。 “诶，你听过半夜在高速上开车的那个鬼故事吗？”萧云深立刻变了话题。 “没有！没有！我不想听！”程灵西捂住耳朵。 “你回头看看后座。”萧云深坏笑。 “别说了，你不许说了……”灵西顿时全身僵硬，哪还有勇气回头，立刻扶住他握着方向盘的胳膊。 萧云深乐得不行，只可惜自己在开车，没有办法趁机占占便宜。 惊慌不已的灵西转而把能开的灯全都打开，然后又披上防冷气的毯子，满脸到听天由命。 “好了，不逗你了。”萧云深终于恢复正形，说道：“我知道你不爱跟人打交道，不过这些朋友都还不错，偶尔带你跟他们见见面、聊聊天，好过整天闷在家里。” “嗯。”程灵西知道他的好心，如果不是被《咒怨》吓到了，今天晚上还是挺高兴的，毕竟当萧老师介绍说自己是他女朋友时，憋不住的小快乐就会在心里冒泡个不停，而且大家看起来那么开朗、那么热情，没有人特意去主意她的腿，也没有人多问什么不妥的话，就好像自己特别特别正常，压根不存在什么不妥似的。 “看你没怎么吃东西，要不要宵夜？”萧云深问道。 “我饱了。”灵西摇头，然后愧疚道：“我都没什么朋友可以介绍给你。” 萧云深微笑，趁机说道：“如果有机会，我想见见你家里人。” “啊？”程灵西张大眼睛。 “你妈不会都不知道我的存在吧？”萧云深忍不住追问。 “知道是知道……”灵西没料及他会有见家长的想法，又有点不确定的问：“……那你呢……” “你去看病，梨姐就在亲戚群里说开了。”萧云深似乎对此很头疼。 程灵西不再敢多打听，她的状况跟萧老师不一样。 和自己这样平凡的女孩在一起，好像也算不得什么值得骄傲的事情。 第57章 安稳的日子像水般流逝地飞快，不知从何时起，北京的炎热就已彻底褪去，换成了深秋的凉意。 周六晚上程灵西照常完成了针灸，在萧云深的搀扶下从病床上下来，感觉腿部是很陌生的轻松。 “恢复状况不错，继续坚持一个疗程，然后找小薛再帮你做个全面检查。”老教授摘下花镜，边整理银针边说：“也可以适当做些锻炼。” “麻烦您了。”萧云深心情顿时大好。 “嗨，要是看着小姑娘能康复，我也就安心了。”老教授摆摆手，拿起茶壶走到外屋接热水。 灵西弯着腰把裤角整理平整，然后轻声问：“走吧？你刚才说要买什么东西？现在还来得及吗？” 她之前是绝不愿意穿长裤的，几乎一年四季都要躲在快要及地的裙子里面，把自己的伤处遮掩起来，但现在不知是被医术还是被爱情治愈了心结，反倒渐渐看开了许多。 “嗯，我跟店里说好了。”萧云深帮她把东西收拾好，体贴地拎在手里往外走。 两个人在一起的时间稍久，遍有了默契。 他自然而然地就会放慢脚步，叫她不费力地跟在旁边。 —— 深夜十一点，商场楼下的铺子几乎全部关门。 有些费解的程灵西从车里下来，才发现萧云深要来的竟然是宠物店。 她满脸害怕，吓得不敢再往前迈步。 “里面没有狗，我还会骗你吗？”萧云深笑了笑。 “你要买什么宠物，不会是蛇吧？”灵西傻呆呆地讲出了自己另外一个的恐惧源头。 谁晓得她被强拉着进门，走到个大大的玻璃柜前，低头就看到只巴掌大的小柯基在呼呼大睡。 “这不是狗吗？还说你不会骗人！”程灵西郁闷。 萧云深弯起嘴角，在店员的帮助下把那个小东西抱出来，认真道：“我的房子重新装修好了，想带你搬过去，地方大的话养只小动物也没什么，而且……我不想你老是怕狗，现在养宠物的人这么多，我不在你身边的时候，随时都会有狗出现，太叫人担心了。” 程灵西眨眨眼：“可是……” “毕竟养宠物要负责任的，所以我才没擅自买回去，你看它连牙齿都没有，不会咬你的。”萧云深把柯基递到她面前：“喜欢吗？” 灵西因为小时候的悲惨遭遇，看到狗子就两腿发软连路走不敢走，无奈眼前的小东西实在毫无威胁力，它被吵醒后就睁开了乌溜溜的眼睛，使劲儿蹬着短腿儿，要多可爱就有多可爱。 “医生不说是你要锻炼吗？”萧云深又开始蛊惑：“反正快离职了，之后也没那么忙，等它长大点儿就每天牵着溜溜，一举两得，总而言之，决定权在你。” 程灵西紧张地接过小柯基，那毛绒绒的手感叫她紧张地抖了下，可是瞧着柯基宝宝裂开嘴傻笑的模样，心又忍不住化开了，毕竟和喜欢的人一起养只小动物，对哪个姑娘都很有吸引力。 “我不知道……”她伸手把狗子放回玻璃箱，纠结得要命。 小柯基很有灵性，似乎感受到了自己被嫌弃的命运，趴在玻璃上发出嘤嘤嘤的声音，和哭泣似的。 这下子心软的灵西彻底受不住了，又一下子把它抱出来：“那、那我试一试吧。” 萧云深早知道她会如此，笑着转身问店员：“我们都需要买什么东西？” “之前你打电话叫我准备，我都装好了。”店员拎过盛着宠物用具的大袋子，嘴甜道：“小姑娘，你男朋友对你真好。” 灵西忍不住露出微笑。 店员用心地给小柯基挂上个颈牌儿，嘱咐道：“打预防针的时间我都给你们写下来了，一定要按时去，有什么其他的问题的话，记得打电话问我。” “好的。”灵西搂着小狗心里软绵绵，结果无意间看到颈牌儿上赫然露出的“包子”二字，不禁目瞪口呆。 “我就知道你会收留它，取的名字不错吧？”萧云深很得意。 —— 毫无预兆地得到小狗的程灵西整个晚上都处于慌乱与亢奋中，以至于她一进家门就忙着给它铺窝喂饭，洗过澡后抱又着已经睡晕的柯基坐在床边抚摸，那神情姿态，跟孩子没太大差别。 萧云深知道，这姑娘的童年与少年缺少了太多应当拥有的幸福，不由有些心疼，又忍不住走过去显示存在感，忽然将狗抢走：“约法三章，第一，不许亲它，第二，不许它上床，第三，不许它的地位超过我。” 灵西眨了下眼睛，倾身便亲了亲他手里的包子，然后满脸无辜。 萧云深瞬间崩溃，把狗子放回窝里，立刻回身收拾她：“小丫头，已经敢不听我的话了？” 两人在床边闹成一团，最后还是因灵西怕痒而落败。 她笑得眼泪都快流出来了，喘息着求饶：“不敢了，不干了，真的。” 萧云深这才停手，把她囚禁在怀里说：“明天一起准备下搬家吧。” 在宠物店灵西就注意到这话，此刻不由小声问道：“你到底在装修什么呀，怎么这时候搬家……” “给房子装修出适合你生活的空间，还改造了取暖。”萧云深说：“冬天快到了，医生说你不能着凉。” 程灵西心肠软，总是特别容易动感情，听到这话黑亮的眼睛里立刻蒙上水气：“别老是对我这么好，我都没来得及为你做些什么……” 萧云深一下子把她抱到自己身上，笑得暧昧极了：“现在就可以，偶尔也主动一点吧？” 程灵西对男人的认识，完全是被他小心地调/教与保护出来的，虽然两人越发契合，但她羞涩的本性并没有太多改变，在昏黄温暖的夜灯下面望着萧云深俊俏的脸庞，仍旧心跳如雷。 小心地亲吻，好半天才温柔地落在他的唇上。 水乳/交融，*相依。 可是当灵西衣衫不整地慢慢离开这个深吻后，再度红着脸崩溃掉，一下子趴倒在萧云深胸前，小声哀求道：“我不好意思，不要再欺负我了……” 萧云深不禁失笑，托着她的细腰，让她安然躺在自己身边，轻轻地呼唤：“灵西。” 程灵西悸动地睁开眼睛：“恩？” 萧云深笑得更明显：“爱你。” “我也是。”她想都没想就如此回答，然后用力抱住他喃喃道：“你可千万不要离开我呀……” “胡说什么呢？”萧云深轻轻拍了她一下。 程灵西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她这辈子极少得到爱，心里所能装着爱的位置，早就被萧云深灌满溢出，乱得一塌糊涂，她的生活、她的生命里全是他、全是他，简直半寸退路都没有，再不剩其他的可能。 第58章 直到终于随着搬家公司走进萧老师的房子里，程灵西才知道他这几个月轻描淡写的装修是什么。 阳光灿烂的顶楼二层公寓，田园风的装潢和家具都是崭新的，米白色的窗帘布艺一尘不染，后面的白纱朦朦胧胧，不仅有两人独立的书房和衣帽间，就连配套的宠物小屋都静静地躺在客厅的角落……处处都能发现的小心思，根本就不是萧云深讲得什么住了太多年、稍微翻新之类的鬼话。 程灵西把小柯基放在它的小木屋门口，慢慢地摘下双肩包，然后又忍不住端详起摆着大烤箱的明亮厨房。 “就放在这里吧，谢谢。”萧云深看着工人们把箱子码在门口，确认过数量后才签单。 程灵西瞧见他忙完了，立刻说道：“你……你花了很多心思吧、浪费了很多钱吧？都不叫我帮忙，天天都骗我。” “装修很麻烦的。”萧云深摸摸她的头：“以前自己住比较随便，现在有了你，不管怎么说一定要让你开心，这房子的位置很好，换了可惜，所以才如此折腾了一圈，特意找了个女室内设计师，旧貌换新颜，怎么样，是不是很不错？” 程灵西不晓得该说什么才能表达出自己的感动，索性什么都没在说，只是踮起脚来轻轻地亲了下他，才转身去找趁机乱跑的包子。 仍旧站在原处的萧云深，望着这女孩儿纤瘦的背影，和她捉住小狗后回首的纯洁笑容，顷刻间无比确定：眼前的一切，就是他这辈子想要的生活的开始。 —— 炫耀这种事绝不符合灵西的性格，之前萧云深如何对她好、送给她什么东西，她都不曾和旁人提过，但小包子冒然走入生活，却叫这个软妹子整天心痒痒，上班干了会儿活，就憋不住地在聊天软件上跟花晚讲：“萧老师给我买了只小狗。” “什么？？？”花晚回复个懵逼的表情。 “狗狗，柯基。”灵西如此道。 “活的？你不是怕狗吗？”花晚继续懵逼。 “他说怕狗不好，让我克服这个毛病，所以才买的，不过才一个月大，不吓人，特别可爱。”程灵西从来没这么惦记过回家，邀请道：“虽然让钟点工阿姨照顾呢，但我中午想去看看它，萧老师有事，你载我好吗？我给你做牛肉面。” “好好好，gogogo！”花晚顿时高兴起来，又道：“我也好喜欢狗啊，可是万一我忽然挂了，狗子太可怜。” “……你瞎说啥呢？”灵西有点傻眼。 “嘻嘻嘻。”花晚向来疯疯癫癫的，笑完就隐了身。 灵西没有多想，这才把视线重新投向屏幕上花花绿绿的代码，开始调试游戏功能了。 —— 中午北京的大太阳很灿烂，照得小区院落里的树叶格外金黄。 还对这个世界一无所知的小包子踩在干枯的落叶上，兴奋成了一团花斑毛球。 “别乱跑呀，快过来。”程灵西蹲在旁边呼唤它，然后抬头问：“这么小就出门，真的不会生病吗？” “打疫苗了怕什么，狗就要遛，教它在外面上厕所。”花晚端着从楼上偷来的一小盆葡萄边吃边说：“好习惯不教，长大了有你受的。” 灵西正要回答她，忽见只大白狗汪汪叫着朝小包子冲过来，想也没想，就把它护在怀里，自己反倒吓得瑟瑟发抖。 花晚见状不禁上前阻拦：“这谁家狗不牵着啊？” “逗逗！站住！给我坐下！”一个年轻男生手握狗链跑了过来，略有些歉意：“它很乖。” 灵西这才抬头，发现胖胖的萨摩耶在朝着自己笑，虽然它个头不小，但好像也不是太可怕…… 花晚很护朋友：“谁知道乖不乖啊，遛狗就该牵着！” 那男生不禁反驳：“你们不也没牵吗？” “废话，这柯基有什么破坏力，哪有这么小的狗链？”花晚在外面是个挺厉害的北京姑娘，哼道：“你不道歉也就罢了，还振振有词的。” 灵西抱着包子站起来，轻声说：“没关系，我们该上班了。” “诶，你不是隔壁新搬来的吗？”男生瞅见她的脸，顿时认了出来：“周末我看到你了。” 灵西瞧面前青春洋溢的大男孩，实在没什么印象：“啊……你好。” 男生把兴奋地萨摩耶系好，自我介绍：“我叫岳轩。” “走，小心迟到。”花晚不等程灵西跟人啰嗦，便强行把她拖进单元门口。 被丢在原地的岳轩尴尬一笑，然后低头瞪向萨摩耶：“你就知道闯祸。” —— 宁森果然如其所言，在被强行调换项目之前就主动离开了公司。 不过这姑娘可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临走那天，竟然在众目睽睽之下把一个开盖的纸箱丢在萧云深的座位边儿，这才踩着高跟鞋消失。 正在画画的萧老师自然有些意外，但他低头瞅了眼，就跟花晚说：“找地方帮我扔了。” 早就开始好奇的花晚立刻凑过来，发现全是他签名的作品集和设定集，忙说：“哎，那多浪费呀，给我吧。” “随便。”萧云深被宁森的任性搞得很不舒服，抬眸发现美术师们都在看热闹，便气道：“没事干了？” 他跟程灵西的关系早不是秘密，加之宁森这么一闹，虽然大家不会太过议论，但现在难免窃窃私语、言笑嘻嘻。 花晚见师父有发火的趋势，赶忙狗腿地小声跟他说：“喂喂，你先别在意这事了，本着孝心我可是要报告一下，小心你家邻居，明显对师母图谋不轨。” 萧云深微微挑眉，隐约记得之前的确住过来个小富二代，被爸妈买的房子在他手里乱七八糟，隔三差五地就召唤朋友们来开派对，闹腾得要命，但这几个月都住在灵西的小屋，也就没有更多印象。 “是真的，我俩在楼下溜包子，他故意放自己的狗来闹灵西，还跟那儿自我介绍。”花晚满脸看穿一切的样子：“你住了这么久都不知道他叫什么吧？” 萧云深无语道：“画你的画，难道晚上又想加班？” 最近项目逐渐收尾，他特意让设计师们轻松下来，调整状态，少安排了许多工作。 满心希望悠闲夜生活的花晚立刻抱着原画集坐回自己的位子上，清了清喉咙，故做端庄地拿起了数位笔。 —— 冒着热气的鲜虾粥和香煎小黄鱼在饥肠碌碌的深夜格外诱人。 灵西把它们盛在清爽的餐具里，端给正在涂稿的萧老师，小声说道：“吃点好消化的吧，你白天画晚上也画，多累呀。” “想给新公司积累些概念图，不累。”萧云深抬头笑：“这就是要选择喜欢的工作的原因啊，不然早就吐血了。” 灵西在旁边点点头。 萧云深尝了口粥，感谢道：“这么辛苦，还说要把你喂胖，你先把我喂胖了，我要赶快学会做饭。” “不要，你不做饭对咱俩都好。”灵西赶快摆手笑，她对之前吃到的几次黑暗料理记忆犹新。 萧云深一把将她搂在怀里：“敢嘲讽我？” 程灵西咬住嘴唇，特别想问他白天的事，又不知怎么开口。 “宁森就是把从前买的关于我的东西扔在那儿了，想显示存在感，也没什么。”萧云深道：“我觉得她并不是真的喜欢我的画，所以实在没什么可说的，你放心，以后再遇见她，肯定当作陌生人。” “我又没质疑你什么……”程灵西忍不住轻松了下来。 “你就差写在脸上了！”萧云深忍不住咬了下她的鼻尖。 程灵西缩了下脖子，然后小声说：“哎，我都没有去参加过你的活动，也没怎么买过你的书……” 萧云深失笑：“这有什么可比的？” “没什么可比的。”程灵西把下巴放在他肩上：“她们都喜欢你的画，可我更喜欢的，是你的人，从来都是。” 萧云深微怔，然后温柔地抚摸过她清瘦的后背：“傻瓜……” “以后不要把事情瞒着我好不好？弄房子也是、新公司也是……我不是个能坐享其成的人，我想跟你一起努力……”程灵西小声说：“能帮上你的忙，对我来说比什么都开心。” “知道了，快去睡觉吧。”萧云深微笑。 程灵西点点头，起身离开。 萧云深这才从新戴好耳机，边吃东西边幸福地画画。 等他这个熬夜患者终于关了电脑，已经是两个小时之后了。 谁知道刚转过头，才发现其实小姑娘并没有走，而是拿着程序本书坐在角落的沙发里，大概实在困了乏了，已经不自觉地闭上眼睛，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萧云深不禁一声叹气，走过去轻手轻脚地把她打横抱起。 灵西朦胧地半睁开眼睛。 “回床上睡，小心着凉。”萧云深说。 她无意识的时候，仍然很信任他，微微地嗯了声，又悄然闭眸。 萧云深抱着自己所爱的人，小心地关灯回房，忍不住产生股错觉，自己好像已然和程灵西天长地久地大半辈子了，那种带着宿命感的安宁，实在比最初的怦然心动，更加无法自拔。 第59章 家里面养了包子，果真叫灵西多了运动的理由。 她每天早晚围着小区溜溜这小东西，倒也顺便锻炼了自己稍有恢复的伤腿。 这天上午，正当灵西走到花园的喷泉边稍加歇息时，那个叫岳轩的大男生又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很开朗地叫道：“妹子，好巧啊。” 程灵西因为萨摩耶的威胁而情不自禁地后退好几步，想着无论如何对方也是邻居，便僵硬回答：“早、早上好。” “逗逗，坐下。”岳轩训斥宠物。 萨摩耶马上蹲坐原地，依旧傻笑不止。 心怦怦跳的灵西渐渐懂欣赏狗狗的可爱，却仍旧不敢靠近。 倒是小包子精神抖擞，使劲儿汪汪叫着挑衅。 “怕狗怎么还养狗啊？”岳轩很好奇。 “……恩……想克服这个缺点……”灵西不太喜欢和陌生人讲话，拽了拽包子企图离开。 可是岳轩却自然而然地跟上：“你腿怎么了吗？” 灵西眨了下眼睛：“没什么，以前受过伤，还没好彻底。” “这么可怜，我认识个挺不错的按摩师。”岳轩有点自来熟。 “医生说不让我随便按摩。”灵西特别不自在，婉拒完毕就开始两眼放空。 “那个跟你住一起的，是你哥哥？”岳轩又问。 “男朋友。”灵西被问得发晕，试图告别：“我得上班去了。” 岳轩却仿佛感受不到尴尬的气愤：“正好我也要上楼。” 灵西毫无办法，只能任这家伙跟着自己。 “你小小年纪，上什么班啊？你是做什么的？”岳轩疑惑。 “我是姐姐，我不小了。”灵西不禁撇了这大男孩一眼，又耐下性子：“程序员。” “看不出来啊……”岳轩觉得惊奇：“程序员平时干什么，是黑客吗？” 灵西很无语。 “我在政法大学读法律，今年大四了。”岳轩又开始自我介绍，还挺自豪似的，丝毫不考虑普通学生怎么可能享用如此豪宅。 幸好在附近晨跑的萧云深终于出现救驾，停到他们斜前方叫道：“灵西。” 程灵西赶忙三步并作两步地靠近过去，拉住他的手。 萧云深朝岳轩弯了下嘴角，正是普通邻里的疏离。 “嗨。”岳轩大大方方地打了个招呼，终于停止了跟随的脚步。 灵西松了口气，到了无人的时候才小声道：“这个邻居话好多。” “不用搭理。”萧云深有些不屑，转而就把话题往别的方向引去：“周六晚上有个画展，我想去看，你陪我好吗？” “啊、可是我已经答应了大学同学会，要不等我跟班长解释下？”灵西顿时在纠结中选择了顺从他的想法。 “是吗？怎么都没听你说起，不许家属参与？”萧云深笑。 灵西摇摇头，慌张道：“我怕你很忙，再说会无聊。” “那你带我去，都是你的同学怎么会无聊，应该有很多话题。”萧云深体贴道：“反正画展持续一个月，以后再说。” 程灵西从不敢对他有什么麻烦的要求，现在被主动提出陪伴，不禁泛起种被重视的愉悦感。 想来萧老师是不大对社交太感兴趣的，这么提议，多半是因为自己。 “发什么呆。”萧云深忍不住轻轻拍了她的脑袋一下。 谁知道正兴冲冲赶路的小包子立刻回头，狐疑地打量片刻，随后就朝他奶声奶气的吼叫起来。 “哎哟喂，还会保护她啊。”萧云深挺喜欢小动物，立刻把柯基宝宝一手抓起，笑意满满。 程灵西觉得这一人一狗可爱极了，亲了亲包子毛茸茸的脑袋，它变得重新高兴不止。 “不许亲它，你只能亲我。”萧云深不满意：“约法三章这么快就忘了？” “你自己乱约的，我又没答应。”程灵西笑嘻嘻。 萧云深哼了声，自顾自地走进电梯。 灵西赶忙追在后面安慰：“就算我亲它，它的地位也不会超过你啦。” —— 虽然离职的事情已成定局，但领导始终没有提起过这个问题，向来不会跟他人谈判利益的小姑娘也就照常勤勤恳恳地干着活，并没有因此而产生半丝怠慢。 易迅毕竟给了她人生中第一份工作，无论如何，都是感情深刻、毕生难忘的。 这天晚上她正加班赶着代码，黄鸿羽忽然走近，拍拍她的肩头说：“来，跟你说点事。” 灵西诧异抬头，诚惶诚恐地跟在后面。 黄鸿羽一路把她带到会议室，找出两瓶水来笑道：“别紧张。” “是要说离职的事吗，我已经考虑清楚了。”程灵西觉得自己作为一个成年人，万事都叫萧云深代言不太好，所以主动说道。 “哎，干这个行业，人才流动量太大了。”黄鸿羽叹息：“我也是做了十多年的游戏的老人，见多了同事们来来去去，但确实是真心想留你，像你这么踏实肯干的女孩儿实在不多。” 程灵西每年谈绩效的时候都会被他夸奖，此刻也只能微笑不说话。 “可是没办法，云深非要跟我抢，我也只能成人之美。”黄鸿羽这才讲明来意：“现在游戏市场的泡沫着实浮夸，我当然祝福你们能成功，但也希望你记住，只要我在还在易迅，就随时欢迎你回来。” 程灵西诧异半晌，而后感动地说道：“谢谢。” 黄鸿羽又跟她随意聊起闲话，讲了讲项目前景和现在创业的形式，接着调侃起她跟萧云深什么时候请喝喜酒，灵西无奈应答，失笑之余又很意外：三年了，自己跟领导最亲近的时候，竟然是离职的前夕。 —— 清华人才辈出，周末的同学会也是格外热闹。 有在读的博士、有海归的创业者，也有本身就家庭条件优越的年轻人。 每年到这种场合，程灵西就会有些慌张。 她在班级中一直很不起眼，走入社会后，也不知道如何才能侃侃而谈。 谁知今年带着萧云深到了酒店，竟然很快引起瞩目，先是因为她身边多了个大帅哥，随后又被认出是那个很有名的美术设计师——计信院毕业的多半是男生，他们的年龄和专业导致大家对主机游戏并不陌生，所以自然表现出了好奇和欢迎，轮番搭讪起来。 “哇，灵西，什么时候谈恋爱了，都不跟我们说啊。”有个叫邢丽的女孩是程灵西的舍友，现在正于银行工作，是唯一平日里跟她稍有联系的人。 程灵西最受不了被关注，红着脸笑了笑，不安地找位置坐下。 “还是这么害羞。”邢丽很开朗，又跟萧老师道：“读书那会儿她就是这个样子，一天也说不出几句话，每次要给她介绍男孩子，她都忙不迭地逃跑，现在终于名花有主啦。” “是吗？”萧云深对曾经的事很感兴趣，想到那时他刚刚在网络上跟她相识，两人却在同一个城市的不同角落，过着各自无关的人生，不由觉得奇妙。 “别瞎说了。”程灵西忍不住打断，拽着萧老师坐到身边，只盼着赶忙吃完饭回家。 “是真的啊，我们都以为你有暗恋对象，才一直不谈恋爱呢。”邢丽挨着她感慨道：“你男朋友真好，我家那个都没空陪我来，你知道，做投行的太忙了嘛！” “嗯……”程灵西茫然点头。 萧云深不易察觉地看了眼邢丽空空如野的手指，对这姑娘的性格和状况约有了解，并不愿意灵西跟她聊太多虚荣的废话，赶忙把刚上桌的凉菜给她夹了些：“先吃点东西，时间不早了，太晚吃对胃不好。” 程灵西嗔怪地瞧向这个撒谎的宵夜爱好者，却还是乖乖听话，低头吃起了饭。 —— 老同学凑在一起，自然而然会像萧云深预料的那般吃喝个没完没了。 这天的聚会一直持续到深夜，对酒精毫无兴趣的灵西疲惫极了，瞧着他跟旁人聊得比自己还投机似的，心内佩服又很心疼，小声道：“我好困，差不多我们就走吧。” “好。”萧云深侧头微笑。 “那我去个卫生间，你等我下。”灵西松了口气，站起身抓紧着出了包间的门。 谁知道她临行前在水池边洗手时，邢丽又跟过来，在旁边补妆道：“你真行啊，钓到这么好的男人，都没告诉我。” 程灵西腼腆道：“抱歉……你平时那么忙，我没想到烦你的。” 邢丽涂好唇膏，兴趣勃勃地问：“诶，他们说萧云深特有名，是不是很有钱啊，我看他带的表都不一般。” “还行吧……”程灵西是个很少女心的人，并不愿意多聊这些物质话题。 “还藏着掖着的，我又不会抢你男朋友。”邢丽笑着用胳膊撞了她一下：“我看你的腿好多了，哪天一起逛街。” “嗯，我先回家啦。”灵西点头答应，忙不迭地逃跑。 她终于发现势力似乎是人类的共性，即便同窗情谊也不例外。 从前邢丽也会跟自己言笑有加，但却很少这么积极，偶尔的贴心和暖意，始终都带了点施舍的意味，绝不像今天这般热情。 正偷偷感概的时候，萧云深忽然出现在走廊拐角。 灵西立刻拉住他的手：“走吧。” “嗯。”萧云深照旧温柔，直到进了没人的电梯，才若有深意地说：“你这些同学，可都是聪明人啊。” 灵西明白他的意思，弯起嘴角：“是呀，就我是傻瓜。” “我偏喜欢傻瓜。”萧云深忽然从后面抱住她，很容易就把那娇小的身体完全拥住。 “别闹，会进来人的……”灵西挣扎无果，只好问道：“应酬很累吧……谁叫你非要来。” “我可要好好观察下，你身边都是什么人，万一你被他们骗怎么办？”萧云深说得理所当然。 “骗我干什么？”灵西露出酒窝，也的确感觉得到：他对出现在自己身边的任何人都有种微妙的打量欲和距离感，这份因性格和年龄差所带来的不易察觉的大男人习性，莫名其妙地有点可爱。 被人保护——多么奢侈啊。 习惯了孤独程灵西，暖到鼻尖发酸。 但她并没有因此陷入得意与自怜，而是也想把同样的爱回馈给他。 一路走到此处的萧老师，又何尝不是全依赖着他自己的辛苦呢？ 爱的存在有很多意义，但无论如何，都该让他在这个荆棘丛生的世界里，活得比从前稍微舒服一些。 第60章 很多人的大半生，都在追寻着爱一个人的机会，而不是爱着的方法。 所以终有一日机会到手，却难免发现自己和小学生似的，全然不懂如何叫对方幸福，所有摸索都要从零开始。 灵西正面临这样的窘境。 她纵有万千心力，却无处安放，只能一如即往的努力生活。 ——本着心细如毫的习惯，小姑娘总会把周身所有都处理的井井有条，颇具贤妻良母的潜质，刚搬到萧老师那里不到一个月，就对这个家比他更熟悉：不仅衣服、游戏、书籍、日用品全都能分门别类的放好，就连手办前都制作了小小的名牌，标注了名字、型号和版本，让占据了整面墙的手办柜看起来十分赏心悦目。 周末傍晚，终于搞定设计稿的萧云深走出书房，又看到她在楼下客厅勤勤恳恳地整理东西，忍不住笑道：“你别忙了，即然雇了钟点工阿姨每天来打扫，就不要抢人家饭碗。” “没有啦。”程灵西抬头回答：“我发现咱俩有好些手办和游戏都重复了，又不便宜，就挂在网上卖掉，正在包快递呢。” “为什么要卖呢，放着就好了。”萧云深不算铺张浪费，但十分怕麻烦。 “算了算有几万快钱，我想……”灵西迟疑片刻，而后回答：“想捐给一个北京的宠物福利站，那儿的姐姐收留了很多流浪狗……我在微博上看到的。” “好，也算我一份。”萧云深走到沙发前，把窝在灵西脚边打瞌睡的包子抱起来，推推它的鼻子：“你看你多幸福。” 包子忍不住打了个喷嚏，惊醒后立刻挣扎着小短腿要找灵西。 已然开始嫉妒这一人一狗的萧老师哼了声，转身就把它关进狗屋。 被娇惯到不行的包子气得汪汪直叫。 “不要欺负它……”灵西心软地站起来。 “走，陪我去看画展。”萧云深揽腰拦住她，傲娇道：“别总顾着养狗，你现在都不把我放在心上。” “没、没有……票都给你买啦！”灵西赶快拿出手机证明衷心：“是你一直在忙，我不敢打扰。” 萧云深满意地弯起嘴角：“下周我尽量把新角色的模型做出来，绑几个简单的动作，然后就要麻烦你帮我做demo了，有了demo才方便吸引投资。” “我……我吗？”程灵西受宠若惊。 一般动作游戏的demo都是纯粹的单机，因为没有网络通讯的限制，而使得战斗画面与效果本身格外爽快华丽，对客户端程序的水平要求极高，虽然她的能力在同期程序员里算是不错，但资质尚浅、多少有些勉强。 “嗯。”萧云深颔首，然后认真地说：“放心，等易迅这边的事差不多了，我会招人教你的，现在时间宽裕，就我们两个先试试吧。” 能和喜欢的人一起做喜欢的事，简直像做梦似的美好。 程灵西激动地点头：“我、我会努力！” “记住，不可以太累，我要监督你。”萧云深轻松地把她抱起来：“现在呢，先换衣服出门去画展。” “好好好，我自己走。”灵西挣扎。 “我喜欢抱着你。”萧云深不松手，还亲了她一下，边迈上楼梯边轻声问：“你的腿最近有没有感觉好点儿？该去找薛梨做检查了。” 程灵西点了点头，脸颊红红地对他笑，什么都没再说。 好喜欢、好喜欢。 这简单的三个字，在随着每次心跳，念念不休。 她相信即便不用自己开口，他也听得到。 —— 比起玩乐，踏实的灵西显然对做正经事更有兴趣，自从她答应萧云深要一起完成demo雏形后，便每天晚上坐在书房奋战哪些最基础的底层代码，通常想起抬头看时间，就已然后半夜了。 萧云深瞧着心疼，某夜刚到十一点，就伸手关掉她的显示屏：“你不许我熬夜，自己却不听话。” 程灵西哀求说：“就一会儿。” “拒绝。”萧云深摸摸她的头：“真的不着急，慢慢来。” “那你也要休息……”灵西只好屈服。 “嗯，睡觉。”萧云深微笑：“周末陪我去挑挑办公室，我约了个比较熟悉的中介。” “办公室？”灵西微怔。 “当然，不然公司要开到家里来吗？”萧云深反问。 程灵西这才想起他以后数不清的责任和麻烦，租金、人力、推广……这些事一进到脑子里，头简直头都要炸了，只会老实干活的小姑娘，好像根本就帮不上什么忙……但萧老师之前开过那么多年的工作室，他有经验一定没问题的，只要慢慢跟他学就好了…… ”“胡思乱想什么呢？”萧云深抬手摸摸她的头，拉着她的手到了卧室，又找出刚买来的有活血效果的精油：“来，谨遵医嘱，我帮你按摩。” “不、不用，我自己弄就好。”程灵西赶忙摆手。 “傻样儿，害什么羞。”萧云深笑着一下子把她抱到床上，就像摆弄小柯基一样容易。 无处可逃的灵西只好低下头，任他把精油倒在手心温热，然后附在自己的小腿上。 在萧云深眼里，这姑娘纤细到稍微用力就会折断似的，让于他不太敢于追问、或是想象她当初受伤的情景，现在慢慢地治疗，真的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好，倘若选择手术，又要叫薛梨在那本已愈合的皮肤上再切一刀，怎么样都觉得心疼。 “谢谢你……”灵西忽然出声，打断了他的沉思。 萧云深抬眸：“嗯？” “带我治伤，还这么耐心……不过不要担心啦，顺其自然吧。”程灵西露出温婉的笑意，仿佛知道他在想什么似的。 萧云深还是凝望着她，只是轻轻揉捏小腿的手却开始不老实地上移。 灵西脸红：“你干吗……唔……” 她话都没说完，就被他吻住嘴唇，压倒在大床上。 本就是在家里穿的简单睡裙，很快便在激情中七零八落，退到腰间。 灵西羞涩着挣扎：“你……你就按摩了两分钟……骗子……” 萧云深轻松地按住她的手腕，笑道：“我发现我好像胜任不了这个工作。” 程灵西墨色的长发温柔地散落，浑圆可爱的胸和白皙纤细的腰身，在随着喘息微微起伏，怎么看都叫他压抑不住男人最原始的*。 “不许盯着我……那你把灯关上……”她羞涩至极，脸瞬间便红了。 “把灯关上干什么呀？”萧云深勾勾灵西的下巴，故意逗弄道。 灵西用终于得以自由的手赶快护住胸，嘴唇抖了又抖，最后小声道：“睡觉……” 萧云深一下子笑出声。 “每天都欺负人！”灵西忽然侧过身，把脸埋在抱枕上，全身都在紧张地瑟瑟发抖。 萧云深顺势抚摸上她光裸的脊背，俯身上去亲她的脖颈：“我怎么这么喜欢你？喜欢到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程灵西对此倒是有超乎胆量的老实，抬起脸来小声回答：“我也喜欢你。” 萧云深正欲用行动表达，却忽听床边汪的一声。 原来是不知何时在书房睡醒的包子，正跑过来饶有兴致地望着他们，小眼睛乌溜溜的一派纯真。 灵西不好意思地笑了，她伸手抱住萧老师，心中满是无法言喻的温暖。 自己所依赖的人，不仅给给了她完整的爱，似乎也给了她可以留恋的家。 在这广阔世界中的某处，已然有这样的地方，让她不再成为过客，而可以永远驻足，免受飘零之苦。 第61章 程灵西离职那天，北京刚好下起了冬雪。 她完成好所有工作的交接事宜后，便收拾起自己放在办公室里的个人用品，在萧老师的陪同下走出了公司大门。 尾随在后面帮忙的花晚一脸悲伤：“你走了，师父也走了，我会想你们的。” “没关系呀，周末去找我玩。”灵西安慰她：“反正这么近呢。” “嗯。”花晚绝望地点头。 “这么冷的天气，赶紧进去吧，有事给我打电话。”萧云深将后备箱盖好，转过来如此劝道。 “好的，拜拜。”花晚露出笑脸，摆着手送他们上车。 灵西在后视镜中看到朋友越来越远的身影，心里莫名其妙地泛起了丝伤怀。 “别这么多愁善感，又不是去了两个城市。”萧云深微笑：“恢复自由的感觉怎么样？” “有点茫然……”灵西脱口而出，然后又赶快保证：“接下来我会更努力的。” “全世界都需要你努力。”萧云深回答：“但我只希望你开心。” 灵西呆呆地侧着头，不知道回答什么才好。 萧云深笑意更深：“为了庆祝自由，晚上我们约会吧。” “好、好呀。”灵西立刻答应：“你想去哪里玩？” “看电影。”萧云深似乎早有安排。 对于生活中的任何小事，灵西都喜欢听他的建议，故而立刻点头：“我也想看电影。” —— 这天纷扬的雪花一直断断续续地飘在北京的天空中，到了晚上被明亮地路灯照映着，更显得如梦如幻。 当灵西抱着甜点盒子被拉到著名的露天电影院时，不由感叹：“哇，好漂亮。” 这里每天都会定时在巨屏上播放电影，开着车的情侣们停在附近，便可以看在漆黑的夜幕下欣赏影片，算是杂志上很热门的约会圣地。 头一次来的小姑娘东瞅西看，当跑车的顶盖被打开后，更是难得兴奋不已。 “没想到今天会下雪。”萧云深叹息。 “下雪很美呀，我喜欢看雪。”程灵西眼睛亮亮的：“小时候从来没见过。” “我也是到北京来以后，才第一次看到雪的。”同为南方人的萧云深回忆道。 “冷不冷？”程灵西忽然把自己的围巾摘下来，要给他围到脖子上。 萧云深失笑阻止：“你还要管我？我担心你还来不及。” “嘻嘻。”程灵西拿起她放在车柜里的小熊空调被：“我有这个。” 萧云深温柔地望着她的眼睛，一时沉默。 灵西有点害羞，侧开头问：“好奇怪，为什么只有我们两个人来看电影啊？一辆车别的都没有。” 的确，被彩灯围住的空旷场地上，萧老师的宝马显得孤零零。 但还没等她继续发出疑问，周围的灯就随着巨型投影的启动而暗了下去。 漆黑的天地间，安静到仿佛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灵西望着屏幕上的倒数计时，开心地说：“电影开始了。” 她是真的完全没任何预料：当眼前的数字变成零时，电影票上写的片子并没有出现，而是在音乐声中优雅地浮现了四个字——查无此人。 “放错了吗？”灵西满头雾水，但很快就不再发问，因为周身静寂飘落的雪花，完全被她非常熟悉的温暖色调包裹住，那是萧云深笔下特有的颜色，和只属于他一个人的美丽世界。 自己爱上的，好像是个超人——小姑娘呆呆地想着。 她明明每天都跟他在一起，明明熟悉他所有的琐事，根本不知道这个礼物是什么完成的：萧云深竟然把两个人的故事做成了精致的动画片，不长不短的十几分钟内，没有一个字幕、一句旁白，完全通过巧妙的分镜和动听的音乐，讲述了这几年来彼此的牵挂与生活。 在程灵西心里，始终觉得自己再普通不过，普通到不值得任何奇迹降临在身上。 谁知道，她不仅能和唯一挚爱的人在一起，还被他如此费心对待、竭力珍惜。 没出息的眼泪在失神中滑落面庞，直到动画结束、灯光亮起，小姑娘已然泣不成声。 “别哭了，我是想让你高兴的，丹妮她们也帮了很多忙。”萧云深侧过身子，轻轻地抚摸掉她脸上的眼泪，又摸向风衣的口袋。 泪眼朦胧的灵西以为他在找纸巾，没想到，他却拿出了枚闪亮的钻戒。 在意识到此刻的状况后，她哭的更加厉害，一点也没有成年女性的优雅，简直像个小孩子一样。 “灵西，其实很多话我一直没机会跟你说，也不知道该怎么表达，所以才和朋友一起做了个这个动画送给你。”萧云深微笑：“我从前是个坚定的不婚主义者，在我的生活里，永远只有自己和梦想最重要，虽然独自在北京奋斗了太久，也曾经觉得寂寞，但却总觉得在这个世界上，女人们的把戏都差不多，根本就没有一个能够和我白头偕老的人，直到遇见你、了解你，我才发现，我一点也不希望一个人活下去，我想要剩下的生命里，每时每刻都有你。” 程灵西抱着小熊被子哭着摇头：“我没有那么好，我每天都在做傻事……” “你做的最傻的事，就是因为我白白吃了那么多苦。”萧云深轻声问：“我也没有你想的那么好，但我所有的不好，都会为了你慢慢改掉，嫁给我、做我的妻子好吗？我会把我能创造的幸福都分享给你，哪怕有一天遇到失败和痛苦，也希望你能陪在我身边。” 冰凉的雪花不停地落在脸上，可程灵西却觉得暖到那么不可思议。她忽然抱住他的脖颈，声音颤抖却无比真诚地许诺：“只要你还需要我，我就永远都不离开你，永远陪伴你，永远支持你。” “不许说这种话，我当然需要你。”萧云深轻抚着她柔软的长发。 “我们结婚吧。”灵西语出惊人，就像她要他做自己男朋友那天一样，虽然紧张到一塌糊涂，却没有表现出半丝犹豫。 头一次求婚的萧云深连戒指都没捞到时机给她带上，正暗自着急，闻言不由陷入呆滞：“嗯？” “我不要什么婚礼，讨厌繁琐的仪式。”程灵西哽咽着说：“但是我想和你结婚，我想照顾你一辈子。” 第62章 -63 62 好朋友和师父的双双离职，导致花晚有点无精打采，好在她死党颇多，没过几天便重新振作了起来。 某天早晨这懒丫头又差点迟到，正准备开飞车赶往公司打卡时，却被手里无意翻开的朋友圈吓了一跳。 秀恩爱狂魔萧老师终于没再发灵西做得好吃的、灵西种的花、灵西养的狗，灵西买的礼物，他他他他——竟然发了两张结婚证？！ “卧槽，这什么进度，离职的时候还没什么预兆啊……”花晚目瞪口呆，忙不迭地给他拨出电话，谁知师父却一直正在通话中。 她满脸懵比，在原地思索了好一会儿，才发现迟到的死亡之钟已然敲响，赶快惨叫着上车了。 —— 事实上，萧老师的电话已然被打爆，他应酬完亲戚的唠叨，索性把手机关机，丢到沙发的一旁说道：“烦，问那么多。” 路过的灵西笑了笑：“我不要你发，你非要发，大家一定吓死了。” 她没有萧老师那么多亲朋好友，只需跟老妈解释清楚便好，人生反而显得自由。 “为什么不发？我好不容易有老婆了。”萧云深的语气理所当然，伸手把她拽到自己腿上：“你别忙了，陪我呆会儿好不好，下午我就走了，也不知道想我。” “没有不想你呀……”灵西握着他的衬衫说：“不是在帮你收拾行李吗？” “真的不陪我去？你还没去过东京，我可以找人带你逛逛。”萧云深为了新公司的筹备，需要去日本跟合作伙伴见面，但他超级舍不得把小姑娘一个人丢在家里，想法设法地骗她跟随。 “你又不是去玩……再说我还要在家做demo。”灵西摇摇头，弯起嘴角：“等你有时间了，再亲自带我周游世界。” “好吧。”萧云深也并不愿让她陪自己跟日本人应酬，毕竟东京的夜生活十分少儿不宜，转而又坏笑：“但你要送我点临行的礼物。” 灵西跟触电一样抓住他伸进睡衣里的修长的手，满脸通红：“干什么呀……不是早晨才、才……” “那又怎么样，你真是太不了解男人了。”萧云深把她放平在沙发上：“也不能让你白叫我这么多声老师，我来教教你吧。” “不许胡说八道……我真的累了……”灵西可怜巴巴地瞅着他。 萧云深这才住手，只是亲了亲她还带着乳液香的面颊。 “不过，我的确有礼物送给你……”灵西忽然挣扎起身，去客厅的柜子里翻出个天鹅绒的盒子，然后紧张地不敢抬头：“离职多给了我三个月的工资，然后之前也有些积蓄，虽、虽然不是很贵，可是……” 萧云深拿过来，发现竟然是款男式的婚戒，低调奢侈，绝不廉价。 这大概花光了她所有的存款。 程灵西满怀期望地看着心上人：“萧老师，我给你带上好不好？” “不好。”萧云深故意傲娇扭头：“除非你换个称呼。” 灵西手足无措到灵魂都快出窍了，望着他俊俏的侧脸，发出细不可闻的声音：“老公……” 萧云深一下子了笑出来，把手伸到她面前，看着尺寸正好的婚戒说：“我会珍惜的。” 程灵西着才满足的弯起嘴角，眼神明亮发光。 —— 如胶似漆的两个人要分开实在是不容易，等到萧云深终于舍得离开家赶飞机，小姑娘几乎快被亲傻了，晕晕乎乎地在客厅逗着狗傻笑个不停。 准时来做家务的钟点工阿姨感慨说：“哎呀，他对你可真不错，女人这辈子找到个好男人，就算值了。” 程灵西不想跟这位朴实的大姐扯什么女权和个人价值，只是点头附和：“嗯嗯。” “饭和水果我给你放冰箱，还有萧先生临走给你留的零花钱在床头。”阿姨边忙活边说：“你去玩电脑吧。” 灵西已然习惯她把自己写代码的行为定位为玩电脑了，但零花钱又是怎么回事？ 她满头雾水地爬到楼上卧室，果然看到个信封。 打开来瞧了瞧，竟然是两万元现金和一张□□。 此外，还有萧云深龙飞凤舞的纸条：“小老婆，密码是你的生日，以后咱们的家，就拜托你打理了。” 灵西呆握在手里愣了好久，全然无法描述内心的感觉，最后也并未拒绝，只是给他发微信哼道：“？？？谁是你大老婆呀？” “长大后的你。”萧云深回复很快。 “我已经长大了！”灵西申辩。 萧云深只发来个拒绝再谈的微笑表情。 灵西正欲再度自我证明，却听到包子在阳台一阵疯狂吼叫。 作为新晋狗奴，她赶快跌跌撞撞地跑过去，发现是隔壁的逗逗被关在阳光房，连蹦带跳加撞门，半点没有平日的乖模样。 狗很容易被同类挑起情绪，萨摩耶不安静，柯基也老实不下来。 最后被吵到头痛的灵西只好披了件厚毛衫，硬着头皮按响岳轩的门铃。 那个平时动不动就呼朋引伴开派对的闹腾家伙，竟然过了好分钟才露出头来，满脸惨白，生不如死似的说：“哟……你好……” “你的狗……你怎么了？”灵西迟疑。 岳轩很喜欢搭讪姑娘，对隔壁这个软妹子热情有加，现在虽然病怏怏，却仍旧贼心不死地装虚弱：“发烧了……” 程灵西好心问道：“需不需要照顾呀？你有药吗？” 岳轩喜上心头，摇摇脑袋。 “那你等一下哈。”灵西三步并作两步走回家，拦住正在吸尘的钟点工阿姨说：“我来打扫吧，您帮忙照顾下邻居生病的弟弟，给他煮个粥，喂点药，顺便帮他把狗放出去溜溜，我给您加班费。” “成，反正这里也收拾差不多了。”阿姨高兴地摘下围裙，潇洒离去。 却说死灰复燃的岳轩正靠在沙发上偷着乐，忽见个大妈走进屋里，不由慌道：“慢着慢着，怎么回事儿？” 灵西知道萧老师不喜欢自己搭理这家伙，在门口偷看了两眼，就无情的上了锁，直奔电脑干活儿去了。 63 如果没有别人聪明，那自己就应该比别人更努力。 ——这个道理程灵西从很小的时候就非常明白。 萧云深出差的这几天，她除了早晚要去溜包子，便没拥有更多的放松时间，一直埋头修改代码调整游戏，最后终于提前让萧老师做的新角色在临时的场景文件里跑起步来，并能用流畅的动作杀怪。 这份堪比老程序员的效率让小姑娘很满意，兴冲冲地给远在日本的心上人发了个展示视频，然后便倒在床上睡得昏迷不醒。 所以将合作的事情谈妥，特意提前回家的萧云深，自然只扑到个死寂的空屋子。 他疑惑地放下行李箱和礼物袋，抓起正在地毯上淘气着咬抱枕的柯基：“灵西呢？” 这么久没见到男主人，小东西兴奋地摇摇尾巴，傻乎乎地什么都听不懂。 “一会儿再收拾你。”萧云深把破掉的抱枕强塞进垃圾桶，迈着长腿直奔卧室，果然，推门便看到了还在沉睡的爱妻。 她睡觉的时候也像平日那么文静，总是呼吸浅淡，一动不动地如同玩偶。 萧云深坏心眼地轻轻靠近，忽然坐到床边按住了她的手腕：“别乱动。” 被惊醒的灵西自然吓个半死，直到看清眼前人，才又生气又好笑地说：“你好讨厌！” “终于见到为夫，竟然说这种话。”萧云深松开手，俯身亲了亲她：“我想你了。” 灵西睡得有点蒙，眨了眨眼睛才伸出胳膊抱住他的腰：“我也是。” “怎么瘦了？是不是没好好吃东西，没按时休息？”萧云深抚摸着她的清减的小脸问道。 “你看到视频没有，我把demo做得差不多啦。”灵西很开心。 “看到了，辛苦你了。”萧云深很无奈，他只有办法叫那些投机取巧的人勤劳些，却怎么也想不出该如何叫她学会放松。 “不辛苦，有什么意见你直说，可不要顾及我的面子。”灵西像个得到夸奖的孩子，高兴地表态道。 “好……这次去日本，签了个很有经验的主程，在大厂做过十多年的主机研发，到时候让他来带你，应该可以学到很多东西。”萧云深边汇报情况，边帮她盖好被子。 “真的吗？”灵西惊喜道，毕竟他们的工作室在技术方面有了保障，是成功的第一步。 “不过你不许崇拜他，只能崇拜我。”萧老师又开始傲娇。 “……你才是傻瓜。”灵西哭笑不得。 “多睡会儿吧，我去洗澡，等下再来宠幸你。”萧云深趁机偷亲了她的脸，得意洋洋地起身走了。 躺在原处的灵西听得无语，伴着浴室响起的隐约水声，又在极度疲惫中陷入黑甜的梦乡。 —— 事实上萧云深当然舍不得唤醒疲惫的小姑娘，他结束奔波之后回到家，也感到了久违的轻松，便坐靠在她旁边画随笔，正怡然自得时，手机忽然亮了下。 竟然是忙得飞起、消失很久的何律师传来微信说：“你结婚的事在网上传开了。” “那有什么稀奇？我没有要隐瞒。”萧云深不在意。 “然后有人发了个这个。”何律师回复个链接。 萧云深点进去，发现竟然是细数自己历届女友的八卦文章，言辞极为嘲讽，甚至将灵西包括在内，将两人之前资助者与被资助者的关系与在公司的上下级关系讲得非常不堪，丝毫不具备祝福的意味。 文章下面的评论，除了有少数粉丝不满外，大部分闻讯围观的路人，都开始了毫无意外的发酸与揣测。 “现在画画的都有这么多钱了？” “那个小姑娘够有手段的啊，这回可是捞着饭票了。” “呵呵，这么花的男人，结婚也不会长久。” …… 萧云深足够优秀，又占了外表的便宜，本就比很多同行受关注，对待非议也习惯一笑置之。 但他看到灵西被别人那样评价，心中瞬间窜起无名火，飞速地拜托何律师：“帮我处理一下，查查是谁干的，简直无聊透顶。” “在查呢，我说你喜酒都不请我喝，不够意思啊。”何律师感叹。 “周末再说吧，要陪老婆。”萧云深发了个得意的聊天表情。 刚好灵西懵懵地睡醒了，拉拉他的衣角问：“现在几点……” 萧云深不想她知道不愉快的破事，立刻关掉手机屏幕：“晚上九点。” “啊……”灵西揉着眼睛呆坐起来，郁闷道：“昼夜颠倒真糟糕，晚上又睡不着了。” “睡不着可以做点别的事啊。”萧云深微笑。 灵西的脸瞬间红了：“大流氓！” “我是说带你去吃宵夜，你在想什么？”萧云深故意装纯真，摸摸她的头问：“饿了吗？请你吃火锅。” “好呀好呀。”灵西立即点头。 萧云深心疼地摸摸她的脸：“再叫我发现你通宵，就要家法伺候了。” “什么家法？”灵西张大眼睛。 “你可以试一下，自然会知道。”萧云深忍俊不禁地回答。 —— 大概因为这辈子比多数同龄人都坎坷，小姑娘对幸福生活的想象也并不算多。 在寒冷的冬夜里，和心爱的男人吃着热气腾腾的火锅，聊聊家常、想想未来，就已经足够完美了。 “我还没去过四川，过年到你家，给我做正宗的好吗？”萧云深耐心地给她夹菜，随口问道。 程灵西想起母亲和陌生的继父，迟疑片刻才点点头。 她在很多时候都不知该如何对待他们才好，更不要提将萧老师夹在中间。 “怎么了？”萧云深抬眸。 “怕你春节过得不开心。”程灵西讪讪地说：“家里什么都没有，关系又挺复杂的，怕你为难。” “为难什么？已经够便宜我了。”萧云深不以为然。 灵西这才低头认真吃起东西的时候。 过了会儿，她的手机手机忽然传来花晚的小报告：“哎呀，有人八卦抹黑你们。” 紧接着那篇虽无聊却内容详尽的帖子便出现在屏幕上。 随手点开匆匆阅过后，灵西又没表情地关上，回复了串省略号。 “肯定是某人看你们闪婚眼红了，故意泼泼脏水。”花晚使用着挖鼻孔的表情，讲的话却不无道理。 “好好吃饭。”萧云深没有察觉一样，像往常一样嘱咐道。 在待人接物方面，程灵西绝对算不上城府很深的人，但她不想让这种事占据他的心神、让他不高兴，于是小声撒起谎：“花晚加班呢，又在跟我诉苦，听说你走了……美术部斗得一团糟。” “过阵子就好了，离了谁地球不转呢？”萧云深自觉得责任已经尽到，悠闲地给自己倒了杯啤酒，完全不再想管易迅的是是非非。 第64章 如若论起脾气，程灵西简直是像水那般饱具任性而无比温柔。 她习惯吃苦、总是默默奋斗，遇到不公平、不开心的事，从来没有与人发泄怒火的冲动，常觉得伤心难过只要自己消化掉，便全然无忧。 但这次萧云深的*被放到网上胡乱渲染，却破天荒地引得她失去了宽容之心。 想想近来是谁对他们的感情满腹抱怨、又如此不近人情，答案呼之欲出。 反正跑去对峙又损失不了什么，即便最后证明是误会，也好过自己躲在家熟视无睹。 ——这般决定后，灵西便趁萧云深出门办事的功夫，背上书包准备直奔花晚所提供的宁森的新单位，誓要问问她居心何在。 结果刚关上防盗门，就偶遇了游手好闲的岳轩。 这小子显然恢复了健康，神采熠熠地笑：“哟，上次谢谢你的药啦，你这是去哪啊？” “去吵架。”灵西锁好门，郁闷着转身。 岳轩好奇地跟在后面：“啊，你这小模样吵什么架啊，别被人给炒了。” 程灵西不再回答，等到电梯门一开，就迈步走了进去。 岳轩仍旧阴魂不散：“有事我帮你去谈呗，我可是律师。” “你不是还在读大学吗？”程灵西不信。 “马上就毕业了啊。”岳轩的性格有点像花晚，丝毫不见外：“上次你帮我了我，这次我帮帮你，就当报恩喽。” 灵西还是满眼怀疑地回视。 “哎哟，小姐姐，我没打你主意，干吗跟防贼似的。”岳轩瞅着她的手挑眉道：“这不还没来得及打呢，你就结婚戒指带上了。” 程灵西向来对这种性格的人没多少办法，于是小声说：“有个女的在网上诽谤我、我老公，我要去找她。” “嗨，这种事我最在行了！”岳轩在包里翻了又翻，拿出两个小巧的电子设备：“看，针孔摄像机！录音笔！包你药到病除！” 程灵西目瞪口呆：他平时都在干什么啊…… “还愣着干什么啊，那女人在哪？看我终结了她！”岳轩平日里无所事事，现在比当事人还积极，等到电梯落地便瞬间冲出去，还不忘回头催促：“快点快点，她跑了怎么办？” —— 大家都觉得宁森在易迅的表现十分公主病，但事实上也许她不是有病，而是天生就算得上小公主。 离开游戏公司后，这丫头很快便在父母的帮助下成了老板，整天开着跑车招摇过市，指挥着一群兢兢业业的员工，已然像个成功人士般体面。 只不过没真的经历过生活洗礼，是永远不可能真正长大的。 当灵西和岳轩贸然闯到她的护肤品工作室时，宁森正悠闲地躲在办公室画指甲。 门口的助理完全挡不住岳轩的攻势，在被他搞懵的功夫，灵西便毫不客气地推门而入。 宁森吓了一跳，回神之后哼道：“干吗？” “你为什么要做那种事？”程灵西郁闷了一夜，开门见山。 “什么事……你说什么呢？”宁森皱眉。 “叫人在网上写萧老师的坏话，还随便泄露他的*，实在太过分了！”程灵西很少讲话这么大声。 宁森哦道：“你说那个帖子啊，我倒是看过，但是和我没关系。” “胡说，里面对我们两个在公司的事那么了解，除了你还有谁？”灵西果然没什么吵架的天分，但好在逻辑正确：“而且叙述内容的前后，就是你入职的那段时间，实在太明显了。” “你非跟我胡搅蛮缠，就赶紧走吧，我忙着呢。”宁森不耐烦道。 “我昨晚查了ip和账户，注册邮箱就是你的。”灵西气得眼眶都红了，一字一句道：“说什么喜欢他、不放弃他，都是骗人的鬼话……” “我不放弃有用吗，你们有没有搞错，闪婚就是等着闪离吧！”宁森显然对此郁闷不已，冲动地脱口而出，紧接着又哼道：“是我发的又怎样，叫大家看清楚你的真面目，别摆出一副傻白甜的样子，还不是图他人帅又有钱？萧云深娶了你有什么好，你什么都没有，只会叫他更辛苦……” “少拿你的价值观评价别人了，你不配评论我们，喜欢他的人是不会伤害他的。”程灵西道：“等到萧老师知道你在网上污蔑他，不晓得你在他面前还怎么抬得起头来？” “这就不用你操心了，趁着好日子还在，赶紧回去享受享受吧。”宁森不用再去装小职员，嘴巴越发的毒起来，她自知事情败露，但想到有家里面撑腰，程灵西也不能拿自己如何。 “你最好赶快把那些东西删掉，出来道歉，否则我一定会找律师告你。”灵西认真地警告道。 “随便，谁没有律师啊？”宁森并不在乎，她从小到大欺负过的人多到连自己都记不清。 见对方冥顽不灵，程灵西也没再多言，扭头就出了办公室。 全然没插上话的岳轩赶快跟在后面小声问：“怎么样，录到了没？” 灵西点点头。 岳轩一下子奸计得逞似的笑出来：“这就好办了，剩下的我帮你搞定，就当答谢上次救命之恩。” —— 胡搅蛮缠的人，果然还是需要胡搅蛮缠的人来治。 当天晚上，那个流传甚广的帖子就被彻底删掉，还冒出封语气略有些不情愿的道歉信，表示自己是嫉妒偶像结婚，才刻意抹黑云云。 只可惜那些已被暴露的*，就再难弥补了。 萧云深在吃饭时听清事情原委，忍不住伸手便捏灵西的脸：“你还不叫我自作主张地做事情？” “她怎么可以那样说你，我受不了。”程灵西皱起眉头，小声说：“你开始不是也没告诉我嘛，要不是花晚通知……” 反正事已至此，萧云深倒是诚实：“我不想你阅读我跟其他女人的事。” 程灵西用筷子戳戳米饭：“你不是个随便的人，我相信你曾经对待每个人都是真心的……最后离开谁，也有自己的原因，即便是我……” “你跟任何人都不一样，不准类比。”萧云深不愿听她自轻，立刻打断。 灵西正想再解释什么，却听到门铃一阵乱响。 “我去开。”萧云深心疼她的腿伤，抢先站起。 谁知道从外面扑进来的，却是岳轩这家伙。 他好似很兴奋，瞧着萧老师不停打量：“我家一堆主机游戏，原来喜欢的好几个角色都是你设计的啊，大哥……” 萧云深很冷静：“有事吗？” “别这么见外的嘛。”岳轩往餐厅望望：“你们在吃饭？正好我还没吃呢！” “喂！”萧云深见多识广，却也没遇到过这么不客气的家伙。 完全不听阻拦的岳轩跑到餐厅坐下去，继续喋喋不休：“听灵西说你们要开公司了？缺不缺律师？我可是很优秀的，今天事就可见一斑，那个宁什么，被我吓个半死。” 灵西自知惹上牛皮糖，理亏地低下头。 “我是说真的，我正找工作呢！”岳轩笑得很开心，自己摸索了个筷子边吃边夸奖道：“哇，这菜是灵西做的吗？真好吃啊，我就爱吃辣的，小姐姐，你家里还有妹妹能嫁我吗？” 被他吵闹到头昏脑胀的灵西，不由地回以他关怀傻子的眼神。 萧云深没好气地问：“她还有弟弟你要不要？” 第65章 一年一度的春运又来了。 年三十当天，北京机场简直人满为患，挤到连个坐的地方都没有。 跟着萧老师托运完行李的灵西很不放心，郁闷道：“总觉得把包子托付给岳轩那种人照顾，会出问题的啊。” 近来连日被其骚扰的萧云深倒是淡定：“没关系，不是还有钟点工阿姨吗？不能随意把小狗放到别人家，它会觉得被遗弃的，如果放弃岳轩而找其他朋友，那他们每天来看包子就很折腾了，毕竟过年时间，大家都很忙。” 明白他说的很有道理，灵西便乖乖点头，然后委屈：“可是我好想包子……” “这么有爱，以后你会是个好妈妈。”萧云深调笑道，然后摸摸她的头：“走吧，先带为夫去见岳母才是要紧事。” —— 灵西的家乡和繁华沾不上边，跟北京更是差了十万八千里。 两人飞到成都、辗转乘上大巴，颠簸了几个小时之后，才到达那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县城。 幸而春节已至，挨家挨户张灯结彩，才叫街边低矮的小楼不至于太寒碜。 想起上次回家自己还是孤身一人，这次却已为人妇，程灵西实在觉得恍如隔世。 她内心的忐忑，直到出租车抵达母亲的新家，望见等在楼下的那熟悉的身影，才忽地被久违的亲情所冲淡，赶快走出去拉住她的手叫道：“妈妈！” 灵西的母亲郭梅忍不住眼眶泛红，摸着她的脸说：“还是这么瘦，是不是都没有好好吃饭？” “吃了呀，那我就是吃不胖嘛。”灵西露出酒窝，听到萧老师和司机从后备箱拿东西的声音，如梦初醒地介绍：“他……他就是萧云深，这是我妈妈。” 萧云深非常落落大方：“妈，过年好。” 倒是郭梅有点手足无措，望着眼前比想象中耀眼太多的女婿，怔愣道：“过年好，过年好！哎呀，这真是……” 程灵西打断道：“真是什么呀，妈，我肚子饿了。” “我这姑娘就是脸皮薄。”郭梅露出笑容，边引路边像世间所有母亲一样，忍不住对着萧云深问东问西起来。 她原本是不太同意女儿仓促结婚的，无奈灵西有了出息，在外面天高皇帝远地无法管束，加之女儿从小就有自己的主意，也不太愿受亲人阻挠，这才勉强点头。 今日一见，发现萧云深确实看起来一表人才，便忍不住欢愉地一路跟偶遇的邻里介绍，满脸喜气洋洋。 跟在后面的灵西羞红了脸，直到瞅到搬着礼物的萧云深朝自己侧首而笑，内心才重归安宁。 —— 并非全天下的继父都很恶毒，郭梅在老公去世后所嫁的男人就相当老实，他早就在不算太大的家中置办了满桌好菜，待孩子们进屋后更是腼腆到直搓手，满脸不善言辞的拘束。 “姐姐。”同样算不得外向的弟弟从卧房出来，听话地招呼了声，又朝萧云深问好：“姐夫。” 萧云深刚跟长辈寒暄完毕，闻言露出挺高兴的模样，问道：“在读高中吗？你叫什么名字？” “何子谦。”少年的容貌是四川人特有的白皙秀气，普通话也带着可爱的乡音：“高二了。” “来，春节快乐，去买自己喜欢的东西吧。”萧云深立刻从箱子外侧掏出早就准备好的丰实红包。 洗了水果端来的郭梅吓得阻止：“小孩子，不要给他那么多钱。” “妈，你就别管那么多了。”程灵西忍不住插嘴。 “子谦，回去写作业，有什么不会的叫姐姐教你，你的数学不是没考好吗？”郭梅倒显得和继子很亲近，催促的语气简直和亲妈一模一样。 “大过年的……叫他玩会儿呗。”灵西无奈。 “高考要是考不好，还玩什么？”郭梅在养育孩子方面很严厉：“如果当初妈没叫你好好学习，你能有出息吗？” “好好好。”灵西没办法，只好跟着弟弟进了卧室：“你学到哪里了？” 萧云深看得有趣，却也莫名心酸。 这个母亲，正是因为在女儿上大学后没机会多接触，才仍把她当作小孩子般对待。 —— 大概是多了一个人的原因，当晚的年夜饭算是吃得有声有色。 但两室一厅的房子肯定装不下两个多出来的大人，守夜过后，灵西便只能带着萧老师去附近的旅店休息。 她对此感觉愧疚，在路上始终低着头，等到远离了所谓的家，才小声道：“对不起啊……这么折腾你，我们这儿也没有高大上的酒店，要委屈你了。” “说什么呢？”萧云深伸手就揉乱她的长发，侧头笑道：“我在你眼里就是那么矫情的男人吗？” 灵西摸着脑袋郁闷摇头。 “不跟他们住挺好的，其实我特别不会应付老人，连自己爸妈都很少去相处。”萧云深语气很温柔：“而且有你陪着，在哪里我都很愉快，更不要说难得来你的家乡了，这几天有时间的话，带我去你读书的中学看看吧？” 灵西点点头，还是沉默不语。 萧云深对她已是了如指掌：“怎么了，终于回家看到妈妈，还这么没精神，因为住旅馆而生气的人是你吧？” “我没有生气，就是很……寂寞。”灵西尽量平和的表达着自己内心的感受，声音却仍旧透露着委屈：“我知道我妈不容易，真的从小就对自己发誓，长大要赚钱治好爸爸的身体，然后让妈妈过舒服的生活……可是后来啊，却没有实现的机会了，打生活费有什么用呢，买礼物又有什么用呢，她有了新的家，新的丈夫和新的孩子……我每次过年回来，都觉得自己好多余，连家都没有，根本就不被需要……” “傻瓜，不可以这么想。”萧云深把拎着的袋子放到一边的行李箱上，然后握着她的手说：“你妈妈有自己的人生，她从前为了你们牺牲了自己，现在得到选择自由的权利，不代表就不爱你，何子谦是她的孩子吗？你才是她心头上的肉，只是她平时离你太远了，亲情也是会鞭长莫及的。” 程灵西点点头，小声认错：“我不该这么抱怨。” “还有，你可不是不被需要。”萧云深忽然停下脚步，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我需要你，需要你爱着，需要你关心，需要你给我带来幸福，所以程灵西，你不准没精打采的，听到了没？” “嗯。”灵西因为那一家三口而暗自产生的难过，瞬间就随着眼眶的湿润消失不见了，她羞愧地揉了揉眼睛，然后露出个带着泪光的灿烂笑脸：“我会努力的。” 萧云深这才放下心来，拉着她继续往旅馆走，转而轻笑：“我真的是娶了个傻媳妇。” —— 那个大年夜，他们两个人就睡在小旅馆陌生的床上，空调有点吵，被子有点潮，却仍旧做了很暖的美梦。 程灵西在发泄掉对过去生命中最后一点难过后，终于清晰的确认，她有了个可以冠名“永远”的家。 家不是一个房子、一个住址。 而是一个永远在等她，也永远值得她等候的人。 那个人，名叫萧云深。 —— 为什么所有艺术作品都要歌颂爱情？ 大概是因为它有着超越现实的魔力，和打破宇宙常规的逻辑。 灵西的这个春节，远比她之前担忧与想象得要快乐许多。 跟家人煮火锅，跟亲友介绍老公，然后忙里偷闲地带萧云深去逛她的学校，她爱的小书店和热闹的县城集会。 总是相握的手，总是忍不住的笑，让街边一起买的平凡的炸土豆也变成人间美味。 其实灵西的家乡就和中国大部分的乡镇同样不起眼，萧云深时刻都存在的好奇，多半由于这是妻子长大的地方。 忙忙碌碌、充实的时间过得飞快。 快要回北京前，程灵西才指使开萧云深带弟弟去买新衣服，找到和母亲独处的机会，认真问道：“妈，他是不是一个特别好的人，你放心了吗？” 郭梅在厨房给她准备着亲手做的辣子，叹息道：“再好也没我姑娘好。” 灵西当初管她要户口本结婚登记时，可是费了好一番唇舌，闻言忍不住讲出了四川话：“哎哟，你到底有啥子意见嘛！” “妈妈舍不得你。”郭梅抬起袖子擦过眼睛：“家里是小地方，妈知道你不愿意回来，可是一想到你一个人在外地，心里面就……现在终于有人照顾你了，其实……” “你别哭，你一哭我也想哭。”灵西哽咽地拉了拉她的袖子。 “好、好。”郭梅破涕而笑，从衣袋里拿出□□和存折：“这个是云深偷偷交给我的，说是给我们养老、供子谦上大学，其实我们哪需要这么多钱，你留着吧，还有这些年你给我打的钱，我也没花过，就想留着你结婚的时候……” “妈！你怎么可以这样，我都说了不要委屈自己，你……”灵西急了。 “我哪里委屈了，我活得挺好，你何叔叔对我也好。”郭梅擦过脸上的泪水：“除了你不在身边，叫我担心。” “我有时间会多回来的……你们也可以去北京看我啊……”灵西还是哭起来，把钱都塞回给她的手中：“不管是我给的，还是他给你的，都是我们的孝心，你得负责都花了，不然就是不爱我！” 郭梅被搞得哭笑不得，只能答应道：“那妈就还给你留着，在外面什么都不要怕，做自己想做的事，反正大不了还能回来找妈呢。” “嗯。”灵西流着眼泪，抱住她同样瘦弱的身躯，感受到了非常踏实的亲情。 这份亲情曾因自己灰暗的心而褪了颜色，而如今，又在幸福的生活中闪现出了温暖的光辉。 第66章 春暖花开之际，夫妻二人筹备已久的新公司终于建成并剪彩了。 萧云深在审美方面极其苛刻，实在没有看上市区内的诸多办公楼，最终便从郊区购买了个香疗公司的旧址，找设计师将原有的纯木质多层建筑好好改造了番，衬着一年四季都有的鲜花树丛，倒是漂亮得一连登上了好几家杂志。 只不过开业时间正好是四月一日，叫特意请假前来的花晚满脸懵比：“哎呀，原来是真的啊，我还以为师父在耍我玩呢。” 因为有很多记者到场，灵西特意穿了件漂亮的新裙子，但仍旧素面朝天、朴实无华，闻言便笑了：“这种事怎么会拿来骗人？” “姐姐，胆小鬼姐姐！”人小鬼大的邱仁俊也随着作为合作者的父母来了，屁颠颠地跑过来指着墙上公司的logo说：“我认识这个，这是你的名字！” 程灵西不好意思地看了看萧老师亲手设计的“心有灵西工作室”，摸摸他的小脑袋。 “是呗，这波狗粮我吃的服！”花晚跟小孩子一唱一和。 邱仁俊抬头看了看她将近一米八的身高，嘴欠道：“咿，傻大个姐姐。” 花晚冷笑：“等你长大还是小短腿，就会想起今天遇见我的悲伤。” “我才不是小短腿，我会长高！”邱仁俊哼道。 “到你这个年纪还这么矮，是不可能长高的，短腿连女朋友都找不到哦，谁也不愿意嫁给你。”花晚开始胡说八道。 邱仁俊愣了愣，然后发出了声嘶力竭的尖叫，转身寻找丹妮：“妈妈！我长不高了！我想结婚！” 灵西捂住耳朵，满脸的哭笑不得。 花晚很得意，声嘶力竭的完了，才问道：“最近怎么样？” “挺好的，之前一直在做demo，后来萧老师从日本请来的主程到北京了，我就跟他学技术，他简直是个天才。”灵西的确干劲儿十足，聊起工作眼睛瞬间闪闪亮。 “哟……这么崇拜别的男人，师父会吃醋的。”花晚提醒。 灵西讪笑，正好负责张罗的主持人已经在招呼剪彩了，她赶快拉着花晚，尽力步伐平稳的走过去，站到萧云深旁边。 鲜红的缎带，诚恳的祝福，还有身边簇拥着的亲朋友好友。 这一日的春光，正如程灵西此刻的生活，充满了将要迎接人生四季的希望。 —— 新工作开始后又是另一番忙碌之景。 萧云深没有雇太多员工，但工作室里的每个成员都算是业界精英，想要跟上他们的步伐对灵西而言并不是轻松的事情，幸而她勤奋又好学，即便有应付不来的东西，也会披星戴月的苦苦研究，这份表现倒是让大家放下了心，明白她并不是只会拖后腿的老板娘，平日的相处中也多了几分亲近。 由于工作时间过长，只在周末有空回到市区，灵西和萧老师便常跟同事们在工作室旁的小宿舍住，顺便被带来的小柯基，整天在园子里逛得欢天喜地。 “英助很喜欢你，你很认真，比较迎合日本人的做事风格。” 某天晚上萧老师如此转达主程的评价。 正在宿舍床上看书的灵西抬头笑：“真的吗？” “真的。”萧云深抢走她握着的教程，抱怨道：“都下班了，你把注意力留给我好不好？” “刚刚明明是你在画画，不准我打扰。”灵西无奈，伸手抱住他的腰，小声道：“我一想到这里里外外几十个人，每天的人工成本就高的吓人，还有杂七杂八的花销，压力好大啊……” “这不是很正常吗？你只要认真做游戏就好了。”萧云深微笑。 他们立项了个pc端的单机arpg游戏，还特意找来当红的网络作家来设计剧情，打算冬天时上市。 这个决定在网游和手游当道的时代，真的太过冒险，无奈对项目兴趣颇大的萧老师态度任性，不太愿意讨好市场。 灵西知道，自己爱的本来就是这样一个人，于是想了想忽然小声建议道：“反正单机出了很多美术素材，我用来做个手机小游戏好不好呀？” “随你喜欢。”萧云深回答：“可是你已经很累了。” “不累，我超开心。”灵西朝他笑了笑，听到包子在窗外吵闹的动静，立即起身到窗边说：“你还不回家想干什么？快进来。” 包子这家伙越来越会卖萌讨巧，俨然成了大家热爱的吉祥物，整日得意洋洋。 此刻它正跟着个美术妹子的猫咪玩得欢，全然不理睬主人的命令。 “别管了，肚子饿了自然会来找你。”萧云深很悠闲。 灵西只得坐回来郁闷：“包子都不乖了。” “你乖就好。”萧云深把她抱到身边，捧着她总是那么清瘦的小脸问：“你觉得现在的生活，和在易迅比怎么样？” 灵西思索片刻道：“更充实，也更有责任感了……从前也会关心项目，但那毕竟是公司的，做好做坏跟我关系不大。” “那你开心吗？”萧云深没听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开心啊。”灵西立刻回答，然后用理所当然的语气说：“跟你在一起，不管在做什么都很开心。” 萧云深微微笑了：“谢谢你。” 灵西不解：“谢我？” “我明白你喜欢安稳，却陪着我创业折腾，也明白你对现在做的产品没有安全感，就因为我喜欢才这么努力。”萧云深说：“我没办法向你保证一定成功、一定赚钱，但我会尽全力而为的。” “嗯。”灵西露出酒窝：“我也是。” “现在呢，我得告诉你个坏消息。”萧云深又道：“下周你必须得请假了。” “为什么？” “我妈说要来看你。”萧云深挑起眉毛，非常无奈：“劝了好两个月都劝不住。” “啊……那我该准备点什么吗？”灵西有点慌张，她只在春节后期去萧老师的家乡待过短短两天，依稀感觉他妈妈是个挺厉害女人。 “不用，带她逛逛就好了，她要说用不着的话，你也不要别往心里去。”萧云深从包里翻出个新车钥匙：“为了安慰你，送给你礼物。” “怎么又乱花钱……”灵西不愿意接。 “拿着，本来就说好你驾照考下来就买车的。”萧云深硬塞到她手里:“不然我可不放心让你一个人陪我妈，她可能走了。” 想到老人，灵西不由颔首，总觉得自己又中了他的圈套。 萧云深刚想亲她，却听到敞开的窗外一阵鸡飞狗跳的吵闹。 是死乞白赖要在这里当律师的岳轩开车跑车带着逗逗回来的巨大动静。 那些猫狗一见面，真是要多兴奋又有多兴奋。 灵西失笑说：“都快成动物乐园了。” 萧云深也无奈地摇摇头。 灵西眨眨眼睛问道：“为什么你要答应岳轩呀，何律师比他靠谱多了。” “我觉得他和我从前有点像。”萧云深这样回答。 灵西气愤:“哪里像了，一点都不像！” “就是有种为了达到目的不顾手段的劲儿。”萧云深失笑。 正在这时，宿舍的木门已被敲响，那家伙在走廊嘶吼：“哥，姐！我带了好多小龙虾和焖锅回来，一会儿到天台一起吃啊。” 灵西立刻甩锅道：“你去吧，我要把这本书看完。” —— 萧老师的母亲李秀云已经六十岁了，看起来却相当年轻，仍旧保留着过去傲人的容姿，拖着小箱子从机场出来的步伐，简直是副领导进京视察的派头。 等了半天的灵西赶快迎上去，努力笑着叫道：“妈……辛苦啦。” 说着就要去帮她拿东西。 “你还是歇着吧。”李秀云很在意她的伤腿，摆手拒绝后问道：“云深呢？” “他今天要去见客户，所以我先带您回家，等休息好了，晚上我们再一起吃饭。”灵西解释道。 “好吧。”李秀云瞅瞅她：“还是这么瘦，你得好好补身子。” “我知道啦。”灵西向来都好脾气，跟婆婆更是不敢造次，满脸的言听计从。 李秀云这才跟着她朝电梯走去，絮絮叨叨地问起了两个人的近况。 其实对这个媳妇她倒也没什么不满意，人家毕竟是个高材生、模样也端正，加之儿子年纪早就不小了，赶紧安定不算坏事。 只不过之前结婚的事实在草率，她还是后来才被通知的，心里多少有点别扭。 况且儿子和儿媳看着挺柔情蜜意，这大半年了却没点儿怀孕的动静，着急抱孙子的李秀云怎么能不着急？ 这不，她全然不顾萧云深的阻拦，便冲到北京指导工作来了。 —— 单纯的灵西哪会揣测婆婆的小心思？她老老实实地把李秀云接到家中安顿好，趁着她去洗澡的功夫，抓紧着时间到厨房做饭。 结果没多久，身后便响起质疑：“哎呀，吃这么清淡怎么行啊，你们年轻人要补。” “这都是有机蔬菜，比较健康。”灵西懵懵地回答：“而且我炖了排骨，还有红烧鱼，也不都是素的呀。” “小孩子懂什么。”李秀云不知从哪儿摸出个中药包：“快把这加上，还有啊，多做点羊肉、牡蛎之类的，对男人有好处。” 程灵西很聪明，终于明白了她的意思，红着脸不知道回答什么才好。 “哎，我平时不在也照顾不到你们。”李秀云说：“你们不办婚礼也就罢了，不做婚检可不行，这项不能少。” 拐弯抹角从来不是程灵西的风格，她腼腆地讲出实话：“我们工作太忙，加上公司刚起步，暂时不打算要孩子。” “不要孩子哪儿行？不要孩子家能叫家吗？”李秀云都快急哭了：“别看云深打扮的人模狗样的，你得想想他几岁了，这种事可不能老拖着。” “可是……”程灵西没经历过与亲戚的唇枪舌剑，一时语塞。 幸好早知道老妈把戏的萧云深提早回来了，看门后便直奔案发现场：“妈，灵西，你们干嘛呢？” “做饭呢呀。”灵西回答完，就看向那个神秘的药材包。 对老妈了如指掌的萧云深立刻把李秀云拉出去：“你折腾一天了，快去休息，做饭有什么好看的。” “你给我放手，什么时候能听听我的话？”李秀云很着急。 “我听你的话？那我还在家乡当小职员呢吧？”萧云深这么大了，还是改不掉顶嘴的毛病。 李秀云知道自己当初不肯支持儿子的梦想，现在又受他这么多好处，没资格对他的生活指手画脚，但心中关于孙子的渴求已经超越了一切世俗，在客厅质疑道:“你说你，女朋友也没少换，现在老婆都有了，怎么就没个儿子，赶紧做婚检去！有问题立刻治！” “我每年都体检，我没问题，再说我喜欢女儿。”萧云深无情的把老妈按到沙发上，塞给她遥控器和无辜的小柯基：“赶紧歇着，别闹了。” “讳疾忌医。”李秀云不信邪。 “我……我不跟你说了。”萧云深气馁道，转身回了厨房，发现灵西憋笑憋到眼泪都快出来了，便伸手捏她的脸：“热闹好看吗？” “别对你妈妈那么凶，她也是好心。”灵西忍俊不禁地小声劝道。 萧云深哦了声，忽然抱住她，把她顶到厨房的柜子边：“那我们现在就满足她的愿望？” “放、放开我。”灵西害羞说：“我要生气了。” “就你？还会生气呢”萧云深亲了亲她的额头：“叫你辛苦了。” “才不辛苦，她是你妈妈，对她好是应该的呀，她会理解我们的。”程灵西说：“我约了薛梨姐下班带她老公和女儿一起来吃饭，你再下楼买点水果吧。” “好。”萧云深这才松手。 正在外面偷听的李秀云赶紧抱着狗回沙发坐正，祥装无事地哼起了歌。 第67章 -68 67 像天下所有母亲一样，李秀云并没有因为儿子的阻挠而轻易放弃自己的目的，和灵西相处的几天中，动不动就洗脑她早点生孩子。 幸而程灵西的脾气实在温柔，无论婆婆讲什么样的话，都能微笑以待。 反倒是萧云深看不惯母亲的行为，某日早晨上班之前，又拉住她严肃警告说：“妈，求你别再管闲事了，该吃吃、该玩玩，还有千万别给灵西喝你那些奇怪的中药，知道吗？” “行了，真啰嗦，你快走吧。”李秀云笑呵呵地点头。 萧云深不太放心地瞧了瞧她，这才拎着笔记本匆匆离去。 待到客厅重归安静，李秀云眼睛一转，立刻便冲进了厨房，身手极其矫健。 —— 由于工作室的人手并不是很多，老板娘忽然间整周都不上班，肯定有些做不完的事情。 对此灵西非常具备责任感，并不想推脱，便每天上午在书房赶一点代码，下午再去陪着李秀云闲逛。 氤氲的咖啡香气缓慢地在桌前扩散，叫她心情很好。 谁知还没来得及端起来品尝，婆婆便笑着走进来：“哎呀，别老喝那洋玩意儿，人家都说了，咖啡对心脏不好，来，喝我给你熬的汤。” “妈，你别忙了。”灵西不好意思地起身。 “来来来，坐下，坐下。”李秀云跟她相处多了，还挺喜欢这媳妇的文静性格，按住她肩膀催促她坐下后，便献宝般地说：“我从早晨五点就开始炖了，营养都在汤里面。” 灵西舀了舀碗里稀奇古怪的材料，面露为难之色：“可是，这都是什么呀……” “都是对你身体好的，养宮的。”李秀云满脸期待。 灵西看着她的笑意，觉得毕竟不是自己亲妈，实在不忍心拒绝，于是皱了皱眉头，努力地把味道苦涩的汤药灌到了肚子里，然后擦擦嘴巴说：“谢谢妈，等我忙完，下午您想去哪儿，我带您去。” “就在家歇着吧，该买的东西都买好了，周末我就得回去，老头子一个人在家我不放心。”李秀云心满意足，端着碗轻盈而去。 程灵西无奈地摇头，暗想等自己老去，是否也会变成如此多事。 —— 事实证明，萧老师的担心并没有错。 原本好好的程灵西，到中午就开始不停地呕吐，最后胃都吐空了，人又发起高烧，倒在露出一副床上半丝不活的模样，连话都说不出来。 李秀云被吓得手忙脚乱，照顾了半天不见好转，才讪讪地给儿子打电话说明情况。 萧云深果不其然的生起气来：“妈，我说了无数次她身体不好，禁不起你折腾，你来北京到底想干什么？明天赶紧回家去吧！” “我没想折腾她啊，我是为她好……”李秀云很委屈。 “你永远都说为别人好，却根本不愿意思考别人想要什么，你就是自私！”萧云深从来不跟外人如此疾言厉色，面对母亲，却并没有压抑自己的情绪：“我现在过去得一个小时，先打120，送她去医院检查。” “好好。”李秀云答应着，也顾不得斗嘴，赶忙照办。 躺在卧房的程灵西整个人晕乎乎的，根本听不到外面的动静，只感觉包子老是围在床边嘤嘤地叫，便气若游丝地说：“我……没事……” 包子赶快舔舔主人垂下来的手以示安慰，一脸呆萌。 —— 经过医生检查，李秀云才明白媳妇体寒体弱，自己一下子给她喝了那么多大补的药材，她根本就承受不了，最后又是洗胃又是输液，折腾到半夜高烧才退了下来。 萧云深担心加疲惫，最后脸色也比灵西好不到哪去，看着液体的针头被护士拔掉，便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好了，别害怕。” 灵西依然没有力气，睁眼瞅见李秀云正靠在旁边病床上打瞌睡，不由小声问：“怎么不叫妈回去睡觉啊……她都这么大年纪了……” “我劝了几次，还叫梨姐来接她，她不肯走我也没办法。”萧云深显然还没有接受母亲的鲁莽。 “好啦，不许生妈妈的气。”灵西虚弱地微笑：“需要住院吗？我想回家……” “我去问一下。”萧云深立刻起身离开了病房。 听到动静惊醒的李秀云很心虚地拉住媳妇的胳膊：“感觉怎么样？还难受不难受？都怪我这老糊涂……” “不难受，不怪您。”程灵西依然宽容：“我也不懂呀，不然我就不喝了。” 李秀云擦擦眼角：“幸好你没事，不然云深不可能原谅我的。” “说的这么严重，他是您儿子，有什么原谅不原谅……肯定是刚才着急对您乱说话的来着，我去劝劝他，您千万好好休息，别乱想……”灵西安抚道。 面对儿媳妇的大度，李秀云即感动又无话可说，也忽然意识到自己无处安放的关心，似乎真的打扰了孩子们的生活，已经离开家二十年的云深，早就不需要她故作自然实际笨拙的母爱了。 —— “你胃空着不好，刚给你叫了粥，要不要喝点再睡觉？”萧云深把灵西和老妈送回家后，仍旧不肯歇下来。 “有点恶心，不想吃。”灵西倒在枕头上，追问：“妈吃了没？给她端过去吧。” “吃了，在医院的时候就带她在附近吃了中餐，老人晚上不爱吃东西。”萧云深坐到床边说：“她已经去睡觉了，你顾好自己就够了。” “你也知道她是老人呀，那就别总说她啦。”灵西弯起嘴角：“我们的生活、我们的习惯，对老人来说都是不可理解的，不管她做了多少多余的事情，都是因为爱你啊，而且你很小就离开家，你妈肯定很难过、很寂寞，你觉得她不理解你，其实你也没有真正去理解她啊……” “是我做的不好。”萧云深承认道。 “还有啊，你对任何人都那么温柔，从来不生气，为什么跟你妈妈却有那么多情绪呢？是不是因为她当初不支持你的梦想，不让你考美术学院，你心里面有疙瘩？”程灵西直言不讳地问。 萧云深苦笑：“或许多少有些，我一旦证明了自己的正确，就很讨厌她干涉我的任何事……不过今天最让我生气的，是她伤害了你。” “她是无心之过，而且已经知道错了，再说不是该怪我自己乱喝吗？”灵西忽然抱住他的腰撒娇道：“反正不许再吵啦，我不喜欢看你们吵架，明早去跟你妈妈道个歉，好不好？” 萧云深微笑不语。 “好不好呀？”灵西抬头看他。 萧云深俯身亲吻，低声道：“嗯。” “我就知道你最好了……”灵西达成目的后，便再也抵挡不住药物带来的滚滚睡意，慢慢地合上眼睛。 萧云深仍旧坐在旁边，一下又一下的拍着她的后背，似乎永远都无厌烦之请。 或许程灵西没有那些妆容精致的漂亮女人看起来光彩照人，但她发自内心的温柔和善良，却总是美丽到叫他移不开眼睛，也常叫他感觉像照着面没有尘埃的镜子，以至于那么容易，便看到自己身上的不足之处。 —— 次日清晨，家里很早就有了动静。 萧云深听到老妈带着包子在走廊走来走去的声音，便起身走出门道：“早啊。” 李秀云已经打扮妥帖，扭头笑说：“早，饭给我们放桌上了。” “你这是要干吗？”萧云深跟在后面问：“是我昨天语气太冲了吗？都怪我，你别……” “是妈妈的错。”李秀云停下脚步道：“你讲的是事实，我光惦记着自己的想法，却没估计你们想要什么……” “妈。”萧云深瞧见年迈的母亲这般自责，心里也不好过：“我那些没过脑子的话，不准往心里去。” “哎，待了这么久，也是该回家了，你爸天天催我呢。”李秀云笑了笑：“等你们以后需要我的时候，我保准第一个到。” “我不是不想要孩子。”萧云深终于讲了实话：“但灵西有自己的事业和梦想，女人一旦有了孩子，生活就会完全被改变的，这点您比我明白，或许过去大家都觉得服务家庭才是女性应该做的事，可实际上不是的，她还年轻，又那么聪明，必须有自由选择的权利，所以我希望你别再给她任何压力了。” 不知道这番话李秀云有没有真的理解，但她还是点了点头，没再任性地反驳。 68 只要繁忙起来，时间自然会过得飞快。 送走婆婆后，程灵西跟着工作室的前辈们忙活了大半年，从春天到夏天，从夏天到秋天，以众人想象不到的速度，将成立之初立项的新单机游戏研发出来，然后不停地做着优化调整，虽然疲惫，倒也充实。 从画面质量和打击效果方面而言，他们的游戏质量在国内市场的确是首屈一指的，加之萧云深为了销量频频在各类媒体上露面宣传，使得其受期待度始终是游戏排行榜第一名，几乎具备了所有走红的潜质。 但国内版权意识薄弱、单机价格低廉，加之跨国开发和宣传的高昂成本，实在令灵西忧虑不已，她虽然认为完成萧云深的梦想是自己必须做的事情，但除此之外也得考虑些退路，所以那个策略小游戏的制作，也一直断断续续地进行了下去。 —— 又是冬雪纷飞时。 虽然游戏临近问世、压力很大，但新年那一天，工作室还是提前给大家放了假，又叫后勤把园区打扮的闪闪亮，供那些不进城的同事们在这儿开派对跨年。 由于萧云深还在电视台录节目，灵西便没有久留，收拾好东西就匆匆地找到了自己的车子，准备去市区跟他碰面。 谁知道岳轩忽然从角落里窜出来，打扮得人模狗样，满脸带笑：“小姐姐，你去哪儿啊？” 这家伙虽然整天东逛西逛的很贪玩儿，但是交代他做的法律事务也都完成了，萧云深便不怎么多管。 灵西把新年礼物放在后备箱，回答说：“去电视台呀，要我载你到市区吗？” “要要要，我车今天限号。”岳轩立刻晃到她面前，搓搓手道：“求你件事呗，晚上把车借我，我跟妹子约会，没车哪儿行啊？” “好吧，那我在电视台下车。”灵西向来好说话。 “我就知道你人美心也美。”岳轩立刻就要上手抱她。 警惕的灵西立刻后退几步：“你老实点，不然就在这儿待着吧。” “是是是。”岳轩立刻坐到副驾驶座上，边系安全带边边八卦：“游戏快上市了吧，萧老师怎么成天上节目啊？” “嗯，二月三号上，他也是没办法，单机游戏在国内不好卖，只能多宣传呀。”灵西学什么都很快，开车也已经很熟练了，很利索地从停车位倒出来，稳稳地上了路。 “就怕宣传的越狠，盗版越多。”岳轩拖长声音说完，又坏笑：“你就当我乌鸦嘴。” “也许你说的是事实吧，但我还是要支持他。”程灵西平静地说：“人生时光有限，能做自己喜欢的东西，就算失败了又何妨？” 岳轩啧了声：“你俩真是梦想夫妻二人组，我一百二十个服。” 灵西笑：“你也别整天混日子。” “小姐姐，你这话怎么说的？”岳轩贫嘴：“我给你们打工，你还说我混日子。” “我觉得你挺聪明的，工作室才有多少法律方面的事，大部分时间都闲着呢。”灵西摇摇头。 岳轩听不进去：“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活法，我呢，开心就好，是吧？每天打打游戏，帮你们搞搞版权，多省力。” —— 和游手好闲的小伙子不同，萧云深现在的责任颇重，他不仅要为自己的事业考虑，而且还得思索家庭的未来，所以对待这次的产品格外上心。 这天参加完访谈节目后，又顺便接受了个周边的采访。 等到离开时，天依旧完全黑透。 “在哪儿呢，等急了吧？”萧老师进了车立刻给灵西打电话。 “在电视台门口呀。”灵西那边的动静吵吵嚷嚷的。 萧云深满头雾水，赶快开出去才发现：爱妻正站在雪地上瑟瑟发抖。 “车呢？怎么在这儿站着？！”萧云深打开门急道。 “借给岳轩约会去啦。”灵西鼻尖儿都冻红了，还满脸笑意。 “那去周围的咖啡店坐一会儿也好。”萧云深握住她冰凉的手：“生病了怎么办？” “我以为你很快就出来了。”灵西弯着嘴角靠在他肩膀上。 “今天过新年，请你吃大餐？”萧云深发动车子：“最近都没时间好好陪你。” “我在网上定了菜和肉，应该送到家了吧，我们回去吃火锅。”灵西贤惠地安排道：“今天到处都是人，在外面也没什么好玩的，而且你明天还得出差呢，早点休息的好。” 萧云深无奈而笑：“可是我位置都订了，很难预约的。” “没关系，快取消。”灵西认真道：“赚钱不容易呀，又不是只有花钱才能开心。” —— 温暖的家灯火通明，热气腾腾的火锅散发出诱人的香气，嘴馋的包子闻见了，毫不犹豫地抛弃狗粮，围着桌子团团转。 萧云深洗好手坐下，故意问：“羡慕吗？不给你吃。” 包子挣扎着用小短腿站起来，努力尝试着作揖。 灵西端着菜出来说：“别欺负它啦。” “别忙了，过节就想你和轻松地待一会儿。”萧云深忽然把她拉坐到自己腿上，亲了亲她的脸：“新年快乐。” “你也快乐。”灵西害羞地微笑片刻，然后说：“我知道你只想安安静静地做游戏，从前都不会这么接触媒体，现在这么累，辛苦了。” “这次创业是我的选择，我当然要负起责任，再何况我还有你呢。”萧云深认真地说：“最近几个月，你也没少受累，以后我不想你这样。” “我们别互相讲这种话。”灵西离开他的怀抱，倒了两杯香槟，举杯道：“不管怎么样，为了工作室，努力努力再努力！” 萧云深接过来一饮而尽，然后问：“如果这次失败，你会失望吗？我指的失败是赔钱。” “因为是用心做的，当然会失望，但就算失败了，我也不会气馁。”灵西眨了眨眼睛：“结婚时我就答应过你的，无论发生什么，都陪在你身边。” “大家都说做单机很傻，可是我不仅想做单机，还想做主机游戏、做设备、做平台……”萧云深叹息道：“路还很长。” 灵西望着这个男人，心中的感觉难以一言以蔽之。 虽然出身平凡，但萧云深已经完成了很多常人无法企及的事，并且仍旧在不停地努力。 比起初见时的倾心、思念时的幻想……相处过后的理解，让她对他的爱变得更深刻。 “一起走，再长的路也不怕远。”最后灵西如此说道，又抱起在地上蹦来蹦去的柯基：“还有包子给我们打气呢！” —— 游戏上市后的那几天，北京奇冷无比。 靠着最近的宣传和制作成员的名气，这款产品很快便流行起来，一时间网络上关于它的同人、漫画、cos和小说，如雨后春笋的冒了出来。 但看似繁华的背后，却是叫人心凉的销售成绩。 日贩量连番下跌、尚不足盗版下载量的十分之一。 对制作成本相当了解的灵西很快明白：不要说赚钱了，恐怕萧云深所掏的大部分成本，也都打了水漂。 这就是国内文化市场的现实。 和同事们一起在办公室干活的她，感受到了大家失落的情绪，却不知说什么才好。 反倒是萧云深很淡定，这个月还给同事们发了双薪以示鼓励。 下班后，灵西坐在宿舍问他：“接下来是不是应该先打击盗版，其实我们游戏安全性已经做的很高了，但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从上市那天起，岳轩就没停过发律师函，虽然各种游戏网站上没有安装包了，但网盘私传却是屡禁不止。”萧云深淡笑：“我们的成本本来就超高，现在的状况，也早就预料得到。” 灵西安静地坐到他旁边，握住他的手。 “别想了，最近就好好休息吧，都累了一年了。”萧云深说：“我也给大家放了假。” “那你呢？”灵西问。 “还要继续和海外谈卖游戏的事，这是目前最好的收益机会了。”萧云深说：“在日本已经跟家公司谈妥了，预付金我刚给大家发了奖金，不管怎么样，不能亏待他们。” “嗯。”灵西点了点头，然后笑：“闲下来我就和小杰他们把策略小游戏收尾，拿到安卓平台上测一测。” “好，我不在的时候，工作你自己安排吧。”萧云深明白小姑娘根本休息不下来，便笑着答应。 灵西并不想揭穿他的压力和故作淡定，伸手便抱住了心爱的人，把头靠在他的胸前说：“萧老师，加油。” 第69章 69 由于国家版权机制较为落后，反盗版这种工作向来是举步维艰。 一时间需要岳轩处理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萧云深又拜托何律师的事务所帮忙，才得以将那些偷盗游戏的行为稍微遏制住了几分。 岳轩这个年轻人大家也都相当了解，虽然做正经事很勉强，但鬼点子倒是不少。 他稍微有空，便擅自去找了两家新媒体营销公司，到处哭诉盗版对游戏开发的打击，又打着萧老师的旗号劝说各大公司和老板们转发，在网络上炒作地热热闹闹。 最近大部分员工都开始放假，办公室里也没有多少人。 灵西独自逛微博时看到那些消息后，便忍不住把他叫来，郁闷道：“你虽然做的没错，但也挽回不了败局，大家该玩盗版的还是去玩盗版了，言论上支持的人不少，但良心发现回来补正版的，又有几个呢？” “反正先出口恶气。”岳轩气哼哼地说：“最后工作室要是因为这个原因倒闭了，那真是莫大的讽刺，一边叫嚣着我国的游戏开发水平不如国外，一边不肯支持国产游戏，那些盗版狗脸都要被打肿了。” 灵西无奈而笑。 岳轩又问：“萧老师呢？又出国了？” “对啊，他想把游戏多卖几家出去。”灵西很心疼：“太辛苦了。” “这么说起来，我有个朋友还跟我打听呢，想买咱们游戏的影视版权，因为美术设计和剧情都很好，最近又热门到不行，他想投资去拍电视剧。”岳轩整天跟群北京的富二代在一起，人脉的确多得很：“诶，多叫点价钱，对工作室不无小补，只不过之前萧老师就不愿意，我也没敢提。” 程灵西摇头说：“很多电视剧都是乱编乱改的，他肯定不愿意把自己的孩子拱手送人。” “我觉得有时候不该清高就别清高，有了资金才能继续发展啊。”岳轩非常现实：“反正你想想吧，要是需要我牵头，跟我说一声就行。” 灵西明白他是好心，微笑颔首。 “姐，我瓶颈了啊。”岳轩拿出手机转移了话题，询问她那个在工作室内部测试的策略游戏该怎么玩：“我的卡都是最好了的，就老是打不过这个叫123的人，123是谁啊？” “是我。”灵西在起名方面还是没什么创意，笑道：“实时对战游戏要考验战术的，又不是卡好就能赢。” “你的意思是，我智商不够呗？”岳轩委屈着哼了哼。 灵西抿着唇不回答。 岳轩又说：“我叫我几个朋友也下载了，他们玩的都挺起劲儿的，我感觉这小游戏必火。” “哎，不敢指望，做游戏太难了。”灵西叹了口气，继续扭头在屏幕上优化着代码，心里面对于此刻的现状，充满了无力的茫然。 —— 从美国回来的萧云深因为过度疲惫，又开始发起烧来。 灵西担心他的身体，便背着电脑回了市区的房子，二十四小时的细心呵护。 故而到了第三天，萧老师的病症便完全消除了。 他从床上爬起来冲了个澡，看到灵西还在床边抱着笔记本敲代码，便过去搂住她的肩膀，坐到她身边说：“又害你要照顾我。” “什么叫害我呀？这不是应该的吗？”灵西合上屏幕，摸了摸他的额头：“你再这么折腾自己，我就要把你护照藏起来。” 萧云深笑而不语。 他的苦心灵西全明白，因而小声说：“现在勉勉强强收支平衡，接下来游戏再出个dlc版，能卖多少就是我们赚的了……如果钱维持不了今年的研发，那工作室……” “钱的事你不要担心。”萧云深依然有些大男子主义，不想心爱的姑娘看到自己有任何无能为力，很快便打断她的话说：“这次算是叫好不叫座了，但只要被叫好，就能找到新的投资者，况且老邱和丹妮他们也出了钱，至少我要把朋友的支援还上。” 程灵西从不争论，点点头说：“你决定吧。” 前天工作室刚收到通知，游戏在欧洲得了美术方面的年度大奖，算是对这一年来辛苦的肯定，加之现在于年轻人中的口碑不粗，再去物色投资也并非不可，但那意味着新一轮的应酬，又要将萧老师拖进没完没了的酒局当中去了。 郁闷的小姑娘暗自想道：如果自己能赚到钱，那该有多好。 只要有钱，就能支持他专心致志地发挥自己的才华、完成内心的梦想，少被外物所干扰。 原来那时宁森趾高气昂的话不无道理，像自己这种人，除了精神上的支持，大概真的什么都给不了他，而他偏偏又是需要被好好保护的艺术家。 坐在旁边的萧云深好似看透了灵西的心思，伸手捏她的脸：“瞎琢磨什么呢？” “没有啦。”灵西腼腆微笑：“晚上想吃什么呀，我去买菜。” “想吃你。”萧云深立刻回答。 “别胡说……”灵西忍不住拍他。 萧云深温柔地抱住她：“来，是不是胡说，你试试不就知道了？” “我不试，坏人，走开。”灵西扭过头去：“我还得去浇花洗衣服做饭呢，不准打扰我。” “你种的杜鹃开了。”萧云深并不松手。 “真的吗？”灵西又看向他。 “真的，带你去看。”萧云深轻松地把她抱起来，朝阳台走去。 “你松手，你病还没好呢。”灵西急的直蹬腿。 “早好了。”萧云深不听劝。 灵西还来不及多跟他纠结，就被抱到了阳台上，果然看到正中间的花盆里绽放着可爱的杜鹃，不由高兴道：“哇，好漂亮呀。” 萧云深终于有机会跟她放松地独处，忍不住甜言蜜语道：“还是你比你漂亮。” “骗人。”灵西抽抽唇角。 正在此时，早就想进阳台的包子忽然跑了进来，竟然用短腿扒住花盆，张嘴就把那朵花咬了下来，兴奋地溜掉了。 灵西目瞪口呆，挣扎着落地之后，扶着伤腿急着追过去要揍它。 望见妻子不太自然地动作，萧云深内心忽生愧疚：近来实在把太多精力都放在了事业上，反而让她的腿伤不停耽搁，之前针灸的疗效有限，薛梨也建议进行韧带修补手术，但总因为时间太少，而不断地被往后拖。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当初恋爱、结婚，都早就下定决心把她当作第一位的，为了梦想而创业固然重要，怎么可以把妻子的快乐和健康都挤到旁边？ 目前生活状况如此，也许自己是该把这个工作室放手，让大家都轻松吧？ 萧云深侧头望向窗外雾蒙蒙的北京，头一次不知何去何从。 —— 岳轩介绍的影视剧ip之事无独有偶，很快，便有多家公司找上门来，想要把他们的游戏剧情拍成电视剧，一时间开价频频升高，倒是叫人看到了盈利的希望。 无奈萧云深依然坚持着最开始的态度，并不愿随便将精心创作的东西拱手相让。 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假期后回归的同事们听到此言，必然有不理解之处，加之游戏销量频频不见起色，很快便有人提出离职。 灵西见了后心里当然难受，但她除了低头干活儿，也做不出多少有用的事来。 某个晚上，萧云深躺在床上忽然问道：“我是不是应该松口？” 灵西本已有些睡意，闻言又睁开眸子问道：“这游戏做到现在，是你想要的样子吗？” “是。”萧云深回答。 “那就够了，大家不都说不忘初心吗？”程灵西小声说：“别忘了最开始的目的便好，如果你想赚钱，当然可以面对合理的价格出售产品，但你只想做自己的游戏、自己的品牌，就坚持想法，反正就算大家都走了，还有我支持你呢……拍电视剧、电影什么的，也不能就说是坏事，但一定要有靠谱的制作方，你可以多了解下再做决定。” “嗯。”萧云深又陷入沉思，没再说话。 作为枕边人，灵西对老公再了解不过，他已经很久没有睡好了，总是辗转反侧地在纠结着心里面的问题。 自己所爱的对象，就是喜欢如此理想化。 或许他所在意的东西，对于其他男人而言，根本就不值得考虑。 心中的酸涩和柔情，不断地在灵西心里面扩大，这个瞬间她甚至已经做好了一无所有的准备，伸手抱住萧云深说：“一定要做你自己，失败的自已，也比成功的别人来的有价值，未来还长着呢。” “谢谢你。”萧云深回握住她纤细的手。 灵西失笑：“谢什么呀？” 萧云深又道：“程灵西，我爱你。” 灵西靠在他的身边，用极细微也极坚定的声音说：“我也是，永远都爱你。” —— 所谓意外，当然具备叫人感觉措手不及的能力。 随着春节假期的临近，工作室的成员也都四下散去，回老家过年了。 剩下的几个开朗的外国人，整天在帝都的酒吧街跟着岳轩玩玩闹闹，倒是对留在北京这件事忠诚的很。 萧云深作为老板，仍旧有处理不完的应酬，导致程灵西大部分时间都要独自一人，继续和那几个聊得来的小伙伴优化着几近完工的策略游戏。 毕竟开春后，工作室就要考虑继续开发单机游戏的新版了，到时候的自由，就不可能有现在这么多。 她整天忙忙碌碌地，约是在大姨妈晚过半个月之后，才后知后觉地发现。 灵西恍然回神，对着桌子上的日历皱眉沉思：难道最近太累，月经不调？ 也不至于吧，以前在易迅不是经常加班吗…… 难道…… 有个奇异的念头在她的脑子里闪了下，而后便再也挥之不去。 灵西开始变得慌张，心里面七上八下地也干不了活儿，便顶着风雪离开园区，走了好久才找到家便利店，在里面买到了验孕棒。 她红着脸结账离开后，生怕被同事撞见而败露，又磕磕绊绊地回到园区，坐在卫生间里一试。 结果自然叫这个自己都没有多成熟的姑娘完全懵逼。 她握着手里两道杠，呆于马桶上愣了很久，都不太敢相信事实。 竟然做母亲了…… 明明平时都很注意避孕的，难道自己彩票中不了，却中了避孕套那不到百分之一的失败率？ 天啊…… 陷入慌乱的灵西本能地拨出了萧云深的电话，忧喜交加，根本不知道如何开口。 他很快就接通，声音在宽敞的地方显得有些空旷：“灵西，怎么了？” “你在忙吗？”程灵西紧张到心砰砰直跳。 “正准备去开个会。”萧云深回答道。 “晚上你过来工作室吗？”灵西又问。 “倒是有个饭局，不过你有事的话，我吃完饭打车去找你。”萧云深在繁忙时仍旧充满耐心。 这么辛苦，他有多久没画画了呢…… 灵西忽然间有点想哭，于是对着空气摇了摇头：“没事啦，我是想你不回来的话，我就跟小杰他们去吃烤肉了。” “去吧，多吃点，等我春节再好好陪你。”萧云深笑道。 灵西嗯了声，便把电话挂掉。 她实在是没有办法立即坦白。 孩子这件事，一定会完全改变萧云深的人生轨迹:他向来温柔而负有责任感，多半欢迎宝宝的到来，甚至会因此放掉从前所有的坚持，把金钱、安稳那些事情摆到第一位，事业上所有的纠结在父亲这个身份面前，也很快就不算数了。 不要、不要这样。 灵西很讨厌改变萧云深的任何地方，她头痛地双手交握，终于决定熬过这段特殊时期，待到工作室情况稳定了，再去宣布也不迟。 第70章 “小姐姐，最近巨蟹座好事不断、鸿运当头啊，你要发达了。”岳轩大白天地便开始拿着手机分析道：“你看，你事业运、家庭运，都是五颗星。” 恢复镇定的灵西仍旧在电脑前认真地调试着游戏，头也不抬地问道：“不是放假了吗，明天就是大年三十，你还在这儿干吗？” 岳轩气道：“喂，像我这么勤奋的员工，你换个语气来对话好不好？” 灵西无奈地说：“哪里勤奋啦？” 岳轩从包里拿出叠打印纸：“看来这个测试数据，你是不想要了。” 灵西这才抬起头，着急道：“要要要！” 她一周前委托岳轩找到家运营公司，将那个策略游戏在几个安卓平台导入了些数据，试图看看效果。 结果被怀孕的事一打岔，险些抛之脑后。 “说点好听的。”岳轩显然很得意。 灵西眼疾手快，忽然一把将文件抢过，低头研究了起来。 “看到没，七日存留60%，我就说这游戏肯定要火。”岳轩高兴地说：“等我春节时再帮你推一推，测试满一个月，肯定能达到s评级，达不到我帮你刷到。” 这款小游戏的ip和美术资源都是工作室那个单机的衍生品，打的也是工作室的名号，自然会有慕名下载的用户，但能留住他们就是玩法本身的功劳了，灵西忽然遇到这个喜事，表情都生动了许多：“辛苦你啦，不过大过年的还是好好休息吧。” “无所谓，反正我一年到头都像过年，悠闲地很。”岳轩看得到这对邻居夫妇的压力，也真心希望他们能够顺利一些，故而笑嘻嘻道：“以后分钱时记得我的功劳便好。” 灵西高兴地打发了他，摸着肚子愣愣地坐下，过了会儿才想起告诉跟自己一起完成这个游戏的同事这个好消息。 毕竟大家辛苦又压抑了太久，太需要些事实来振作精神了。 —— 这年的春节，萧云深和程灵西因为各种问题而没能回乡看望父母，跨年当夜便把工作室的外国人和留京的同事全都邀请到家里，做了满桌的川菜来招待他们。 众人酒酣之余，对着电视上的春晚各种吐槽，倒是有种别开生面的热闹。 小包子俨然成为房子里的大明星，和这个卖卖萌，和那个要点肉，尾巴几乎快摇断了。 路过的灵西一把抓住它：“哎呀，看你的小肚子这都么圆了，少吃点儿。” 在父母家吃过饭便跑过来玩的岳轩开玩笑：“小姐姐，你怎么养狗跟养孩子似的，什么时候给我们萧老师生个接班人啊？” 从前灵西对这种话通常不会在意，但现在藏着秘密，不由地便结巴起来：“不、不急，你管这么多干吗？” “害什么羞。”岳轩满脸缺心眼的样子，注意力转而又被电视上出现的相声演员吸引走了目光。 灵西心虚地瞧了瞧萧云深，发现他还在跟日本那主程相谈甚欢，这才稍微安然，咬着嘴唇胡思乱想了起来。 —— 客人们玩至凌晨才走，待到萧老师收拾完厨房和客厅，已经后半夜一点多了。 他生怕吵到灵西，特意在客房冲了澡，没想到推开卧室门，却发现这姑娘还在捧着书研究，不由地上前阻拦：“该休息了。” “困过劲儿就睡不着了，明天好好补觉。”灵西温柔地笑了：“收拾完啦？辛苦你。” “菜都是你做的，你才辛苦。”萧云深用浴巾擦了擦头发，躺倒在旁边，莫名叹了口气。 “怎么了？”灵西合上书。 “你有没有发现，老外其实比中国人简单。”萧云深说：“游戏在技术和美术方面得了几个奖，他们都挺高兴的，还追问我什么时候改成主机版，可是我从北京招的那些人啊，多半就盯着碗里的钱。” “谁都没有做错，选择不同而已，不过我们最终只能跟志同道合的人走下去。”灵西倒是坦然，说完后又教训他：“你怎么不吹头发，这样要着凉的，还整天说我呢，自己都不注意。” “这么短，怕什么？”萧云深满不在乎。 灵西拿过床头柜上的吹风机，把他强拉到自己腿上，什么都没再说就吹起来。 大概是晚上折腾地累了，酒意又上头，萧云深竟然便这样不知不觉地睡了过去。 吹的差不多了，灵西才抚摸着他柔软的短发，关掉了吹风机。 壁灯柔柔地照映着卧室，照在萧云深的面庞上，显出了些疲惫，又显出了些安心。 灵西不由微笑，而后不知是不是怀孕后的荷尔蒙失调，忽然间超级想哭。 虽然他们婚结的冲动，还搞不清楚该怎么相爱，就开始日复一日的相处，但婚后生活中的每个细节、每种责任，都没有因此而省事多少。 看起来那么自信满满的萧云深，也是头一次面对家庭之责吧？ 他会不会在偶尔，觉得累了呢？ 灵西轻抚着心爱之人的眉眼，真的很想再多替他承担些什么，毕竟求婚时她那般信誓旦旦地保证过：要好好照顾他一生一世。 —— 别看岳轩性格不靠谱，但他在社会上的活动能力极强，还没等正月十五过完，便拿着策略游戏的测试数据各方联络，然后兴冲冲地跑去找萧云深：“哥，这回你可得给小姐姐投资一把了，我听说那些专门的手游公司，也很难在初测时就表现这么好。” 灵西已经被同事妹子叫出去逛街了，正独守空房画稿子的萧老师愣了愣，接过他手里的文件仔细看过，然后微笑说：“一直知道她在忙，却没来得急多问过，我就知道灵西很优秀。” “别说这些用不着的了，诶，这可是捞钱的好机会。”岳轩在他家沙发上坐下，揪过包子边蹂/躏边说：“昨晚上沾我一朋友的光，跟好几个游戏公司的大佬吃饭，人家都说了，现在游戏市场上策略游戏还站着小半壁江山，只要质量过硬、运营到位，上了app畅销榜单，之前做单机的成本就回来了。” 从前萧云深只熟悉国外的主机行业，但在易迅做总监的那些日子，耳濡目染后也明白这些道理，因而陷入沉思。 岳轩笑得很得意：“你猜怎么着，我给我爸吹了几天风，他愿意投资了，只要到时候分红合理，运营费用不是问题。” “让我好好想想。”萧云深摆手，示意他停止聒噪。 岳轩有点着急：“想什么啊，大好机会……况且这是小姐姐亲自做的啊，你这个当老公的都不支持她？” “我当然支持，但我得认真研究下这个游戏。”萧云深淡定地说：“至于运营费用，我会想办法，替我感谢令尊的好意。” “哥，别这样啊。”岳轩哭丧着脸：“我爸说了，赚的都算我的，我后半生的零花钱就指望这一搏了。” 听到这小富二代的胡言乱语，萧云深失笑：“这才是你的真实目的吧？” 岳轩举起包子挡住脸，装出小孩子的声音反驳：“怎么可能呢，我可是一门心思为了你们好的大好人啊。” —— 送走三脚猫律师后，萧云深才第一次下载了灵西的游戏，半躺在沙发上认真研究。 之前多半因为忙碌，加之小姑娘很害羞，老是打着还没做完的旗号不准他提前看，才频频与失之交臂。 这日放空心思玩了会儿，不得不承认，就像灵西有能力思路清晰地玩懂一个数值复杂的游戏一样，她的缜密驾驭起这种卡牌对战类的作品也是绰绰有余，加之原画和q版模型都是从工作室偷过来的，猛然看上去，倒也像那么回事儿。 但经常接触各方讯息的萧云深很清楚，能获得苹果公司推荐的重要条件，是非常出色的ui设计，美观而人性的界面交互，简直就是美国人的g点所在。 他皱眉想了半晌，忽然给之前易迅认识的一位资深ue设计师打过电话，换了副悠闲地语气问道：“是我，骗你干吗？晚上有空没？……恩，那八点我在国贸等你。” 而后又站起身来，在屋子里转了几圈，换了身英挺的衣服，便哼着歌出了门。 —— 却说购物回来面对空房的灵西有点蒙，吃了点东西又洗了个澡，才等到萧老师到家。 她正偷偷地查孕期常识，听到开门的声音，赶快合上手机问道：“你去哪了呀？不是说今天不出去吗？” 萧云深扶着她的肩膀让她坐回去，微笑说道：“替你物色手下。” 灵西有点懵：“什么手下？” “今天岳轩给我看了测评报告，我想全力去宣传你做的那个小游戏。”萧云深认真地说：“之前机缘巧合跟苹果的人也有点联系，想要被他们放上首页，必须要在交互方面表现出色，所以我把原来在易迅专门做用户体验的哥们挖来了。” “真、真的吗？”灵西很惊喜，她本打算等全部搞定再告诉萧老师的，谁知道岳轩这个大嘴巴，完全藏不住事儿。 “当然，这么做也有风险。”萧云深考虑事情向来冷静：“还有种方法，就是全权委托易迅代理运营，他们渠道发达、经验丰富，比较万无一失。” 灵西思考片刻，小声说：“我想靠自己……” 毕竟委托给易迅后，不仅要大幅度被刮分利润，而且会失去对制作的控制权，接受无数建议改改改，说她私心也好、自信也罢，都不愿意再多动摇自己的设计。 “好，那就靠自己。”萧云深亲了她一下：“我就知道我老婆最聪明了。” —— 这番决定既然做出，年后的一个多月，工作室所有的人力便全都投入在对策略小游戏的改良事务之中：完全翻新的界面与交互，再度精化的美术效果、宣传cg与海报、新媒体预热……忙到不可开交。 然而上线那天，结果还是出乎大家意料。 这款游戏经过各大平台与轮番广告轰炸，加之工作室之前积累的人气，竟然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爬上了app畅销榜前十，首日流水数百万元，并一直保持着增长的势头。 在此刻的网络时代，成功有时就是这样如梦似幻的事情。 对此萧云深自然是非常高兴的，连续给员工们发了两次大额奖金，搞得大家干劲儿十足，大有住在办公室不肯睡觉的势头。 然而程灵西的心情却有点复杂，她意识到自己有身孕不能拼命，这段日子也尽量保持着规律的作息，能多吃就多吃，但最近身体的反应实在明显，总是虚弱想吐，所以虽然眼瞅着越来越忙，却也不能再继续隐瞒了。 这日她又恶心到要命，顶着太阳出去买了点草莓，结果刚溜达回办公室，就听到扑面而来的齐齐的一声：“suprise！” 只见刚刚出去时还再正常不过的屋子里，竟然被挂上了各种彩带和彩旗，然后又不知从哪搬出了香槟和食物，俨然要开派对的架势。 “刚刚收到消息，我们游戏的日流水通过了一千五百万元的大关，这段日子大家都辛苦了，特别是灵西。”萧云深笑着说：“工作室建立之初，或许正因为你是我的妻子，所以我不想给你安排太重要的职位，但你不仅证明了自己，而且告诉了我：这个年代中的游戏人究竟是什么样子，我真的非常为你骄傲，从今天起，工作室正式成立手游部，并且交由你全权负责。” 迎头而来的惊喜叫灵西瞠目结舌，她站在门口，努力过好几次，都讲不出我怀孕了这四个字。 早就按耐不住的岳轩忽然打开香槟，举着四处乱喷：“还愣着干什么，赶紧high吧！以后还得拼命呢！” 灵西瞧见大家欢欣鼓舞的模样，忽然开始担心这个孩子来的是不是不合时宜。 自己这样瞒着，终而会打乱萧云深所有的计划。 而且他真的会欢迎小生命的出现吗？ 这个人……好像平时也不怎么喜欢小朋友，甚至有点避之不及。 胡思乱想之后，小姑娘不由地心事重重，接过同事递过来的酒，站在众人中间跟丢了魂儿似的，半点也没有忽然成功的喜悦之情。 —— 游戏正在线上跑，接受着无数玩家的检验，从前没有发现的问题也在频频暴露。 运营送来的bug源源不断，有了奖金的鼓励，大家抢修的是马不停蹄。 但从前都很勤奋的灵西，却在吃过晚饭后，不到九点就回了宿舍。 她睡也睡不着，正捂着肚子辗转反侧，忽听到门响，立刻吓的不敢动弹。 萧老师在摘手表，萧老师在脱衣服，萧老师在洗漱……大约平时相处得太多了，仅凭那些细微的动静，灵西便很清楚他要做什么，包括忽然靠近床边的拥抱和亲吻。 由于在网上看过，怀孕前期有床事对孩子很危险，她这阵子便老是躲躲闪闪，此刻也不例外，一被碰到马上就挣扎起来：“你干吗呀，我要睡觉。” 萧云深白天就觉得爱妻很不对劲儿，现在自然不肯放手，托着她的腰问：“你怎么了？” “没怎么。”灵西小声回答。 萧云深微怔之后，又倾身吻她。 灵西瞬间就跟触了电似的往后躲。 这阵子工作上的事实在是太忙了，说昼夜颠倒都是轻的，当萧云深终于后知后觉地发现她不是疲惫，只是在抗拒自己的时候，心中莫名地有点生气：“你告诉我你怎么了，不然我不会停的。” 灵西有那么一瞬间差点脱口而出，但她已然紊乱的内分泌瞬间就让情绪崩溃，由于无法挣开他的深吻和爱抚，竟然哭了起来。 啪嗒，台灯被轻轻打开。 萧云深微微喘息着支起身体，抚摸着她的脸说：“对不起，我不是想欺负你的，但……” “我没事，我想睡觉，你让我好好休息下不行吗？”灵西委屈地哭着打开他的胳膊，抱着枕头缩到床角，耸着肩膀一抽一抽的哽咽。 萧云深才不可能就这样扔着她的不管，因而又俯身上去抱着她说：“可是我想你了。” 灵西还是不理睬。 萧云深故意去解她的睡衣扣子。 灵西果然又立刻按住他的胳膊：“别闹了，这么忙的时候，要是怀孕了怎么办啊？” 因为从前她就担心过这个问题，萧云深也并未多想，还在床头拿了包杜蕾斯逗她：“你帮我戴上就不会怀孕了。” 灵西猛地生气坐起，抢过安全套的盒子，认真地指着上面的提示说：“它的有效性也不是100％的你知道吗？它也是不可靠的。” 萧云深满头雾水地失笑：“你到底在说什么，不可靠又怎样？要是我有荣幸当了爸爸，自然会好好照顾你们的啊。” “我怀孕了。”程灵西终于再也按耐不住，低头哭着说：“是真的，我验过好几次了，我也不想这样的，为什么来的这么不是时候……” 萧云深愣愣地望着妻子，过了好半天，才伸手用力地抱住她，心里面又惊又喜，甚至找不到合适的话来说。 “虽然你这么忙，又不喜欢小孩子，可我想要它好不好……”灵西抹着眼泪问道。 萧云深简直搞不清她的脑回路了：“当然要，谁说我不喜欢？” 灵西抽泣着问：“真的吗？” 萧云深顿时觉得有必要和这个小姑娘认真地沟通一下，因儿扶住她的肩膀道：“对我而言，公司如何，或者顺利或者不顺利，都是家门之外的事情，和你没有任何可比性，讲实话，最近的繁忙程度完全也不是我想要的，我会想办法改变，不让状况继续恶化下去，而这个孩子……灵西，它是你带给我的最好的事情。” 程灵西狼狈地擦着脸，却挡不住再度涌出的眼泪。 “但你要想清楚，女人成了母亲会被改变很多，现在是你在事业方面发展的大好机会，如果你决定要当妈妈，我一定会尽全力当个好爸爸，但如果你有别的选择，我也不可能勉强你。”萧云深不是个自私的男人，他的阅历很清楚的告诉他，程灵西在进行着影响她自己一生的决定。 但小姑娘对此全然没有犹豫，哭着趴在他身上说：“我不管那些，我也不在乎赚不赚钱，我想要完整的家。” “好。”萧云深仍旧抱着她，吻了吻她的发丝，又将下巴靠在她的头边，露出满是幸福的笑意，重复着回答：“好。” 第71章 灵西从小就缺人照顾，对待自己总是马马虎虎的，所以并没有把怀孕这件事情想得有多复杂。 谁知道她第二天一早就被萧云深拉去医院，查了血常规查宫高，查完胎心又做b超，被弄得晕头转向。 得知喜讯的薛梨跟着忙前忙后，不停地追问同事：“怎么样，怎么样？” “已经两个多月了，早就该来做检查。”负责b超的女医生批评道。 “他们哪儿懂啊。”薛梨朝表弟翻白眼。 萧云深始终握着灵西的手，闻言笑了笑：“是我疏忽了，之前一直在忙不重要的事儿。” 医生这才指向手边的b超屏幕说道：“看到宝宝了吗？它很健康。” 萧云深抬眸望向那灰白色的、有些模糊不清的小生命，很久都没能回过神来。 这辈子他见识过很多美丽的景象，也创作过很多动人的作品，但好像哪一个，都不如面前的叫自己感动异常。 薛梨嘲笑地说道：“喂喂，你不会要哭了吧？” 萧云深这才瞬间回神而笑。 同样激动的，还有成为母亲的灵西。 她一直恍恍惚惚地生活，无法相信自己平坦的小腹中有这样一个可爱的小生命。 而今亲眼所见，自然鼻尖发酸，心中泛起无限地温柔。 医生每天都会经历这种情形，表现十分淡定，嘱咐道：“以后必须按时来检查，孕检手册拿回家好好读读，可不能不把孩子当回事儿。” “听到了没？”萧云深反问灵西。 被他要求停职修养的小姑娘郁闷点头，总还是放心不下工作室堆积如山的工作。 萧云深捏过她的鼻尖：“现在剥夺你跟我商量的权利，关乎健康的事，必须听我的。” “好吧，那我下周再上班。”灵西不甘心地补充道。 —— 一夜之间成为准爸爸，这个惊喜比工作室赚了钱更令萧老师兴奋。 检查完身体后，他便带着爱妻饱餐一顿，而后又开车去往商场，开始胡乱买起婴儿用品来。 灵西跟在旁边哭笑不得：“还早着呢呀，现在准备衣服做什么？” 萧云深微笑：“慢慢来，要准备的可多了。” “再说，你怎么知道是女孩儿，买裙子又是怎样？”灵西一把抢过他手里的女婴服饰。 非常喜爱小萝莉的萧云深这才不甘心地放弃，围着她问：“你有哪里不舒服？累么？” 灵西摇了摇头，大概由于忽然道出潜藏已久的秘密，身体和心灵反而比前几天轻松了许多。 萧云深温柔地摸摸她的脸，毫无预兆地再度当众亲了一下，笑意满满。 灵西无奈：“神经啦？” “我会当个好爸爸。”萧云深认真许诺道。 “说的好听……”灵西忍不住边走边嘲弄他：“之前还最怕小孩儿吵闹又麻烦，变得可真快呀。” “别人的和我们的有什么可比性？”萧云深又看上个纯木质的摇篮：“这个怎么样？” “真的不急，快回家吧。”灵西笑着把他拖走，然后正色道：“不过，的确有个任务要交给你。” “什么？”萧云深好奇。 “当然是给孩子取名字呀，你知道我这个人，最不会取名字了。”灵西忍不住脸一红。 “叫饺子吧。”萧云深立刻回答。 灵西气道：“不行，不行，难听死了。” “叫萧念，念念不忘的念。”萧云深这才笑着说道。 程灵西眨了眨乌黑的眸子，嘴角上扬：“好、好呀……还是你比较有灵感。” “其实是之前就想好的。”萧云深拉住他的手。 “真的吗，你从来没说过想要小孩儿。”灵西委屈地质疑，否则她之前也不可能暗自纠结那么久。 “因为你还年轻啊，傻姑娘。”萧云深说：“大好人生都没有享受过，我怎么可以要求你为家庭牺牲太多？” “现在就是大好人生。”程灵西搂住他的胳膊，慢慢地迈着步子。 从前总是来去匆匆的萧云深，早已习惯了她的行走速度，在旁边显得不慌不忙：“只不过最近还想安排梨姐给你做韧带修护手术来着，现在怀孕，可不能麻醉开刀了。” “没关系，就这样吧。”灵西摇摇头，靠在他的肩膀上。 曾经的她的确因为自己的伤而变得十分自卑，总觉得走到哪里都会被人打量注视，完全抬不起头来，但后来与幸福相处的久了，内心深处对自己也变得宽容了，就连这腿伤，都变成了份奇妙的纪念，纪念着她毫无希望、却又异常坚定地爱着他的少女时光。 —— 人忙起来总有这辈子都做不完的事，但要真心想悠闲，却总有闲下来的办法。 由于渴望腾出更多时间来照顾程灵西，萧云深很快就找猎头公司高薪聘请到了位资深制作人掌舵，又从易迅挖来两个经验丰富的运营经理负责市场，每周除了去听版本计划、看看各项数据是否正常，竟然忽然间就不怎么在工作室出现了。 他偶尔在家涂些画，大部分时间都陪着灵西上备孕的瑜伽班、置办婴儿房、学习厨艺，一下子前所未有的“贤惠”起来。 几乎快被供养的灵西自然很不习惯，时常想偷溜到书房摸电脑，却被频频阻止。 这日她本以为萧云深在午睡，谁知前脚刚迈进去，瞬间就被从后面抱了起来，吓得不由惨叫。 “小老婆，又不听话？”萧云深轻轻松松把她带回卧房。 “电脑没辐射的，不要那么迷信啊。”灵西很郁闷。 “我没说因为辐射啊，你可以上网玩，我陪你。”萧云深捏她的脸：“只要你不鼓捣那些代码就好。” “上网哪有人陪的，你去画画好不好？”灵西跪在床上郁闷：“不要总说我，人家都告诉你了，胎教超重要。” “有道理。”萧云深忽然拿起总是放在床头柜里的素描本，把她搂在怀里：“就这样，我教你和小念画吧。” “啊？”灵西手足无措地回头，望着他近在咫尺的脸。 萧云深靠在枕边怡然自得，并不打算放手的样子：“想画什么？” “小天使。”灵西想了想，这般回答道。 萧云深像哄小朋友似的，飞快地勾勒了一个萌萌的天使。 可惜根本不会画画的灵西模仿得歪歪扭扭，过程中很不好意思地一直低头笑。 “你妈妈的艺术素养有待加强啊。”萧云深抚摸着灵西依旧平坦的肚子，调侃完毕，又握住她的手，带着她在纸上留下流畅的线条。 虽然已经很熟悉彼此了，灵西仍旧心跳剧烈。 待到完成了，她才侧首朝他弯起嘴角：“小念会不会也这么可爱？希望它长得像你。” “小念肯定更可爱，而且一定像妈妈。”萧云深收住手臂，搂得更紧了些。 灵西脸微微红起，什么都没回答。 萧云深吻过她的发丝，然后闭眸而笑：“最近工作室赚了不少，我想用小念的名字设立一个天使基金，帮助年轻的游戏人创业，你觉得怎么样？” “好、好啊。”程灵西很惊喜。 “基金的所有人是你，所以你可要平平安安地把小念带到这个世界上来，让孩子看看它的名字帮助到了多少叔叔阿姨，以后不准再拿自己的健康开玩笑了，知道不知道？”萧云深再度借机教育。 “知道啦，萧、老、师！”灵西整天被数落的没办法，最后放掉所有力气倒在他怀里，无奈地胡乱许诺。 “不诚恳，重新说。”萧云深拒绝接受。 “真的知道了……”灵西边讲着，边随手翻看这个素描本。 没想到，上一页、上、每一页都是她的画像，多半是在睡觉，有时正在读书，还有……小姑娘忽然翻到某张特别少儿不宜的裸/体速写，震惊道：“你你你！你怎么可以画这种东西？！” 萧云深笑个不停：“这怎么了，谁不练练人体呢？我自娱自乐不可以吗？” 灵西完全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画的，气恼地把本子抱在怀里：“没收了，流氓！” “我就是流氓，就喜欢流氓你。”萧云深依然不以为耻，忽地把灵西抱到靠枕边安放好，然后煽情地吻上了她的唇，大有要生吞活剥的架势。 工作和孩子，让他们好久没有实质性地亲热过了。 已懂人事的灵西被爱抚到有些情动，却仍旧红着脸拒绝说：“不要啦，万一伤到孩子怎么办？” 萧云深按住她的手，仍旧没有停止动作，忽然咬住她敏感的耳垂，叫灵西的身体不由地随之颤抖，却又在她耳边笑道：“以后小念在你心里的地位，也不可以超过我。” “小念是第一，包子是第二，你是第三。”灵西面红耳赤，扭头宣布。 “什么？！看来我是太常时间没有教育你了！”萧云深一下子把她推倒在床上，拉起她小巧的脚故意轻触。 “放手啊，好痒！”灵西笑着挣扎起来，举起抱枕跟他打闹。 萧云深很轻松地就制住这姑娘，让她在自己怀里完全动弹不得，而后又收起开玩笑的表情，轻声道：“程灵西，我愿意为你做任何事，我愿意把我的人生，全都献给你。” —— 新准爸爸、保护过度。 其实这才是小姑娘对夫君所作所为的真实评价。 上学认真读书、毕业用心工作的程灵西实在是不曾游手好闲过，每天如果不做作正经事，就总有种少了点什么似的错觉。 可惜自从坦白孕事，她一连被在家关了好几天，再也不能像之前一样没日没夜地做游戏了。 后来终于有个下午，萧云深被推脱不开的应酬叫了出去，得以自由的灵西立刻就蓄谋已久地拿起车钥匙，高高兴兴地直奔工作室打听近况。 忽然见到消失已久的老板娘，大家自然十分高兴，问东问西之余，又频频恭喜。 刚巧赖在这里打游戏的岳轩不禁跳出来阻止道：“快别拍马屁了，我已经是干爹的内定人选了。” 灵西哭笑不得地问道：“少胡说，最近怎么样？” “来来来，让我给你更新下最全面的八卦消息。”岳轩拉着她到院子里边散步边说：“你跟萧老师都不在，那个新制作人严厉又事多，大家都很怨声载道啊。” “不是人家严厉，是我俩太好说话了吧？”灵西并不觉得如何：“况且现在员工的平均收入比以前高很多，能有多大怨气呀？” “你可真想得开，照理说你才是那个手游的制作人，就这么拱手相让，不心疼？”岳轩无法理解。 “人生总是有取舍的，选择了自己最渴望的选项，又怎么会为放弃掉的心疼？”灵西的态度坦然异常。 “爱情真伟大。”岳轩啧啧道。 “爱情才不伟大，爱情是身不由己，所谓的退让和牺牲，在你还没意识到的时候，就已经发生了。”灵西渐渐熟悉了这个男孩，也不再害怕他的冒失了，还耐心劝道：“等你找到喜欢的姑娘安定下来，一定会明白的。” “我可不是找不到喜欢姑娘。”岳轩笑得超级无耻：“是我喜欢的姑娘，实在是太多了！” —— 从家里偷溜出来的灵西本来把时间计划的很好，结果她以为自己神不知鬼不觉的回到家，推门就看到了萧云深提前出现的身影，顿时就像个恶行败露的小孩子，结巴道：“诶……这么巧……” “巧什么？我不是跟你说过吗，出门要我陪你，陪不了至少告诉我你的行踪。”萧云深抱着手说。 “我就是到工作室看看大家，送了点吃的，没干什么。”灵西轻轻地往楼上走，试图蒙混过关转移话题：“你溜包子了没呀？” “小杰打电话告诉我了，你带了新版本回来测。”萧云深皱眉揭穿。 “哎呀，我不喜欢无所事事嘛，你怎么能限制我的自由，再说孕妇也可以工作啊，有几个人怀孕了就在家里呆着的，你就是欺负我。”灵西破罐子破摔，忽然便抬高声音抱怨了句，然后慌里慌张地消失掉。 站在原地的萧云深挑起眉毛，意识到老婆会顶嘴了，家庭的队伍也不好带了。 幸而他早就预料到有这么一天，酝酿已久的终极武器随时可以上线，保证叫这个小丫头措手不及，乖乖投降。 第72章 -73 72 头一次对萧老师反抗成功的程灵西一下子随心所欲了好几天，想玩电脑就玩电脑，想不睡觉就不睡觉，尝到甜头后，态度越发得意起来，常常把萧云深的话扭头就忘，闷不吭声地我行我素。 只可惜好景不长。 某日这姑娘刚独自在家，刚吃了个冰淇淋，打开电脑开始敲代码，就听到楼下响起了急促的门铃声。 “来了！”她赶忙起身，尽量快速地走了过去，打开监视器问道：“谁啊？” “灵西，是我啊！”李秀兰满是笑意的脸瞬间出现在屏幕上。 “妈……”灵西吓得飞快开了门，紧接着又发现她身后笑意满满的郭梅，慌张道：“妈妈，你、你们怎么来了？” “哎呀，宝贝儿，快进去坐着。”李秀兰心满意足地摸摸她的肚子，又跟自己头一次见面亲家笑道：“阿梅，你先请。” 郭梅也没推辞，到了客厅就数落：“这么大事你怎么能不跟妈说呢，你会照顾自己吗？什么都不懂还要自作主张，现在不好好调理，以后你和孩子怎么能好？” “就是的，如今的年轻人啊根本不懂这些。”李秀兰愉快地进屋帮腔。 灵西被她们讲的半点儿脾气都没有，刚意识到这是谁的安排，就看到搬着行李从电梯里出来的萧云深，悄悄怒目而视。 萧云深露出得意的笑容，摸摸她的头，然后招呼：“您二位先歇会儿，我叫餐厅送点饭来。” “送什么送，我去做，外面食品安全有保障？”李秀兰阻止。 “兰姐，我来就好，我知道姑娘爱吃什么。”郭梅紧随其后。 程灵西正瞠目结舌的功夫，啃完肉骨肉的包子从角落里悄悄地露出头来，好奇地打量这两位老太太。 郭梅瞬间就急了：“你这孩子，怀孕怎么还养狗啊，这这……” “怀孕和养狗有什么冲突，妈你科学点好不好呀？”灵西立刻把小柯基抱在怀里，往楼上躲去：“不许碰我的包子，不然我要生气啦。” “诶，你不是怕狗吗？”郭梅简直一百二十个不解。 “没关系的，我问过医生和专家，养狗不影响她的健康，还能让她心情好。”萧云深出言安慰道：“饭我来做吧，您顺便指导下我的厨艺，最近灵西老是在写代码，胃口也不好。” “哎哟喂，这时候就该好好歇着啊，写什么代码，还能写出花儿来啊，我得劝劝她去，以后可有的是时间忙呢。”李秀兰从包里拿出扇子扇了扇，二话不说就尾随到楼上。 奸计得逞的萧云深弯起嘴角，扶着郭梅问：“您说灵西小时候爱吃什么来着？” —— 原本程灵西还以为只要自己软硬兼施，萧老师也舍不得如何强迫，谁知道他竟然决绝到把两位妈妈请到了北京，留在她身边守着她的衣食住行。 这下子小姑娘什么也甭想折腾了，只能老老实实地修身养性，每天活得要多规律有多规律，整个人难得稍胖了些，气色也显得有了光彩。 “妈，你看我这不挺好的吗？再说子谦也快高考了，你就别管我了。”灵西拿倔强的李秀兰全然没办法，只能找机会对亲妈下手。 谁知郭梅却很平静，边在菜市场挑菜边说：“他住校的，我在老家也帮不上什么忙，再说你来北京这么多年，妈都没来照顾过你，现在这么重要的时候，怎么能撒手不管？” 灵西在旁边拎着两个土豆，顿时想不出更好的理由。 “哎，你出车祸时，要是妈妈在，也不至于……”郭梅买了点豆角，忽然悲从中来。 灵西吓得赶快劝道：“快别胡思乱想啦。” “再说妈陪着你有什么不好，你婆婆人再好，那也不是亲妈。”郭梅小声道：“更何况云深那么忙，要是还得顾着你，他不得累坏了，这不也是替你俩省心吗？” “我知道啦……”灵西没办法，只好放弃了偷偷干活的打算。 她转念一想，自从自己长大后，几乎没什么机会再跟母亲好好相处过，现在也不能不说是个好机会。 工作之类的东西总还有很多时间的，但亲情一旦错过，多半也就没机会再弥补了。 —— 家里有老人分担日常，萧云深也的确多得了很多精力打理公司，白天上班、晚上回家，管理得井井有条，常有好消息跟灵西报备。 这天晚上他准时推门，又在身后带了条尾巴，是活蹦乱跳的岳轩。 那小子没有任何腼腆之意，飞奔到饭桌边笑道：“天啊，你们每天都吃这么好啊，两位妈妈，还缺儿子不？” 李秀兰端着菜出来：“这位是……” “是工作室的法务，叫岳轩，这是我妈。”萧云深介绍道。 “我早就看出来了，阿姨，萧老师一定是继承了您的美貌，才那么受姑娘们的欢迎，您都不知道我们办公室多少女员工暗恋他！”岳轩胡言乱语。 听到这话，李秀兰的脸瞬间黑掉：“萧云深，你也是有家有室的人了，别在外面胡作非为！” “我……”萧云深语塞。 灵西无奈围观，看到笑得前仰后合的岳轩，忍不住提道：“为什么花晚没有音讯，我给她打电话她也不接……” “花晚跟我说她要出国呆一阵子，不过之前忙得要命，我也就没细问。”萧云深回答。 “哦……”灵西平日也没什么朋友，听到这话，不禁失落了起来。 岳轩探头探脑：“怎么了？我听说孕妇全都荷尔蒙失调，说哭就哭，说崩溃就崩溃，小姐姐不会也现场来一段儿吧？” —— 很多家庭的亲家都似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但李秀兰和郭梅这两个老太太倒相处得挺不错，明明给她俩安排了两间客房，却还总凑到一个屋睡去，用两种乡音聊着各种家常里短。 这天吃完饭后，灵西又被按在沙发上吃水果，又听见她们俩在厨房兴高采烈的声音，不禁失笑：“还挺说得来。” “那不正好？”萧云深坐在她旁边，低着头在ipadpro上面边画画边说。 这位大神不知道哪根筋不对，竟然开始在微博上连载漫画，整天记录老婆的怀孕日记，卖狗粮狂发糖，自己玩得还挺来劲儿。 “别美化自己了，你哪有这么言听计从啦，还不是整天气我。”灵西偷瞄了两眼，忍不住吐槽。 正在此时，李秀兰忽然拿着本书走了过来，献宝似的介绍：“人家专家说了，孕妇多开动脑筋，对自己和孩子都有好处，看我给你买的益智胎教习题。” 灵西完全不知道她都是从哪儿听来的风言风语，愣愣地接过来翻看，发现全是简单的逻辑题和脑筋急转弯，厚厚的一百来页，她不出三十分钟就答完了，满脸困惑地说：“这真的有用吗？” “我姑娘没别的，就是聪明。”郭梅在旁边忍不住笑：“灵西当年可是四川省的状元啊，做题可不在话下。” “是呢，忘了这码子事儿了……”李秀兰讪讪地说完，又瞪了儿子一眼：“不像你，数学都没及过格。” 无辜躺枪的萧云深茫然抬头，真搞不懂她怎么连二十多年前的事还记得。 “宝宝可要像灵西啊，以后也给奶奶考个状元。”李秀兰对这个孩子抱有了无限的期望。 “宁愿像云深，个子长得高点。”郭梅忍不住插嘴。 “合着我的优点就只有个子高？！” “妈你嫌我矮？！” 夫妇二人几乎异口同声地质疑，换来了两个老人爽朗的嘲笑。 坐在他们中间的灵西，在这种陌生而又幸福的家庭氛围中，忽然体味到了所谓婚姻结合的意义，那远比一个人单纯地喜欢着另一个人要有重量的多，“王子和公主过上了幸福的生活”或许是童话书的结局，但这却仅仅是真实生活的开始罢了。 —— 夏天不知不觉地又笼罩了京城，灵西的肚子也慢慢显形。 萧云深很努力地腾出更多时间用来陪伴，还特意从岳轩拿高价买来火爆的魔兽电影票，带着她到附近的电影院约会。 两人难得单独相处，叫最近常没胃口的灵西心情很好。 看完电影后还抱着爆米花溜溜达达地吃个不停。 “等明年你就自由了，现在这个手游的生命周期还很长，到时候你是想继续它，还是想做新项目？”萧云深走在旁边，忽然问道。 “恩……不知道。”灵西摇头：“你呢？” “我想做更危险的项目，我想做主机游戏。”萧云深回答。 “那就做。”灵西毫不犹豫。 “如果把钱赔光了怎么办？”萧云深又问。 灵西没有任何担忧：“再赚呀。” 萧云深笑：“赚不到了呢？” “那我们就去卖艺。”灵西笑起来：“有本事害怕饿死呀？” 萧云深似乎在思考事情，一时间没再说话。 灵西认真地说：“反正你要记住，我永远都支持你的梦想，所以怕什么呢？不要犹豫，我们的家应该让你变得更坚定。” “你呢，你有什么梦想？”萧云深弯起嘴角。 “我就想和你一起做游戏啊。”灵西开玩笑说：“还有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73 灵西生产那天，足足比预产期提前了十日。 她本正在家里跟郭梅准备晚餐，忽然间便开始阵痛、羊水破裂，把老人家吓得赶忙拨打了医院的求救电话。 坚强的姑娘在过程中什么都没抱怨，一直拼命忍耐，被推进产房之前还满脸是汗的留下个笑脸。 反而是李秀云急到快崩溃了，拿着手机不停地给儿子打电话，骂骂咧咧地抱怨：“这家伙干吗呢，老婆都这样了，还在外面晃！” “孩子工作压力大也是没办法，别着急。”郭梅在旁边安慰自己的老姐妹：“不会有问题的。” 李秀云想想儿媳妇那单薄的小身体，完全压抑不住自己的忧心忡忡：“这也不能剖腹产了，希望她顺顺利利地挺过去啊。” 结果证明，老人家的眼力还是有她的道理。 向来孱弱的灵西终于还是面临了做母亲的最大风险：难产。 待到萧云深气喘吁吁地赶到，已经是两个小时之后了。 他心急如焚，连连道歉：“对不起，刚才在的地方手机没信号，现在情况怎么样，灵西呢？” “还在里面呢，医生也不让进，我们哪知道怎么样啊……”李秀云抹着眼泪说：“现在的年轻人平时太不注意身体了，这时候可最考验她……” “妈，你少说两句吧。”萧云深示意了眼在旁不声不响地郭梅：“您二位也别在这儿熬着。” “没看到灵西平平安安地出来，我们哪儿也不去。”李秀云拉住郭梅的胳膊，抽抽搭搭地说着：“这么好的姑娘，老天爷不会为难她的。” 萧云深连坐下的心情都没有，走到紧闭的手术室门前往里看了看，因着头顶的红光，忐忑到连心跳都快停止了，他忽然联想到很多很多年前，出过车祸的灵西是不是也这样一个人孤孤单单地在里面，承受着所有的痛苦和恐惧？ 值班的护士长看到他们，因着薛梨的关系而热情招呼：“小萧，你可来了啊？别太慌张，现在没有生命危险，就是产妇身体弱，没经验。” “我能进去陪她吗？”萧云深问道。 护士长朝四下看了看，招呼过一个小护士：“来，带他消毒换衣服，这是产妇家属。” 萧云深这才稍微得到点安慰，立刻听话地跟着去了。 —— 男人或许根本没有他们看起来那么坚强。 当被带到手术室内，闻到那股浓郁的消毒水味，看到托盘上那一堆染血的纱布时，萧云深顷刻心跳加快。 灵西仍旧保持着清醒，满脸是汗，连嘴唇都泛着白。 萧云深立刻握住她纤细的手，觉得又冷又湿，不由地隔着口罩喊道：“灵西，别怕。” 程灵西因痛苦而皱着的眉头瞬间稍微舒展，但很快又因用力而带来的痛苦而扭曲了表情。 从前萧云深还觉得，生儿育女是件特别美好的事。 但此时此刻，他宁愿没有，也不想灵西多受这份罪。 “看你老公都来了，加油。”接产的护士用纱布帮程灵西擦了擦汗。 这几乎是小姑娘此生最狼狈无助的时候了，可是她感觉到萧老师的温度，便自然而然地渐渐心安，也徒生出了鼓力气，努力叫自己和孩子都要平安。 又是撕心裂肺的二十分钟，小念终于迟迟地来到了这个世界上。 萧云深仍旧握着灵西的左手，望着护士手中那个小生命，整个人有点魂不守舍。 响亮的啼哭响彻在手术室里面。 这年头重男轻女的观念仍旧残留在人们的观念之中，护士很高兴，回头说：“恭喜，是个男孩儿。” 灵西觉得好累好累，眼看着孩子平安，便再也没有支撑的力气，渐渐合上了眼睛。 “灵西？你怎么了？”萧云深瞬时发现不对劲儿。 “快，产妇昏迷！”护士们赶快让萧云深稍微离开病床，叫医生检查状况。 “没关系，是体力耗尽。”医生确认过后安慰道：“先输点葡萄糖，等她醒了我再看看。” 萧云深这才控制住狂跳的心，只觉得自己这辈子再也不想体会如此的担忧和恐惧了。 —— 孙子的出生显然叫李秀兰陷入狂喜，深更半夜的根本不觉得累，飞速把自己之前就准备好的婴儿用品拿出来，跟婴儿室的值班人员纠缠不休。 而郭梅毕竟是当妈的，始终守在女儿的床前，帮她换洗擦拭，连眼睛都合不上。 萧云深也是忙里忙外，直到快清晨了，才得空进屋说：“妈，你回家休息吧，这儿有专业的月子中心，人家比我们专业。” “专业也不行，我不放心。”郭梅抚摸着灵西苍白的脸：“我这个姑娘啊……哎……” “我会照顾好她的。”萧云深劝道：“您这么大岁数了，熬夜怎么行？我叫来了司机，您快拉着我妈回家，要是你俩再有个什么问题，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况且灵西醒了也会担心的。” “好吧。”郭梅也不是性格坚定的人，想了想才答应：“那这鸡汤你记得叫她喝了，我也回去拿点东西，下午再来。” “嗯。”萧云深显然更信任医院的食谱，却还是应和着，待到她被等在门口的司机接走，终于坐到床边重新握住灵西的手，满眼温柔之色。 精疲力尽的新妈妈一直睡到了日上三竿的时候，才恍惚地睁开眼睛。 她望到身边的萧云深，哑着嗓子说：“小念呢，妈妈呢……你吃饭了吗？” “他们都挺好的，我也挺好，你快别操心我们了。”萧云深终于稍微放下心来，轻声问道：“哪里难受吗？” 程灵西慢慢摇头，跟他相视傻笑了好久，才问：“小念是男孩儿呀……你是不是失望了？” “怎么会对自己儿子失望？”萧云深笑了，转而又道：“不过他要是像邱仁俊那么淘气，整天给你惹麻烦，我可不会对他客气的。” “你才舍不得。”灵西相当了解他。 “谢谢你，给了我当父亲的机会，我一定会好好珍惜。”萧云深吻着妻子的手说。 灵西弯着嘴角，忽然道：“以后再生个女儿吧。” “我可不想你再受这份罪了。”萧云深道：“再说我有你这么一个女儿就够了。” “胡说八道！”灵西伸手就去捏他的脸。 萧云深笑意盎然，俯身轻抱住她，心中感受到了种前所未有的圆满。 —— 小念过完满月之后，灵西离开了月子中心，李秀兰和郭梅也便决定打道回府了。 她们算是光荣完成任务，加之已经答应过让儿女自己教育孩子，再怎么不舍也得舍得。 灵西抱着孩子给两位母亲送到机场的停车场，李秀兰便再也不让她进去：“哎呀，在车里等着吧，机场多乱啊，别吓坏了我的大孙子。” 小念长得很像萧云深，唯独大眼睛和灵西一模一样，看起来可爱极了。 他还懵懵懂懂地天真着，被奶奶和外婆亲了又亲，不停地发出让人心都化掉的笑声。 “好吧，那你去送，把行李托运好。”灵西跟萧云深说。 “放心。”萧云深让妻儿坐回车里，把车钥匙递给她：“等着我。” “跟爸爸再见。”灵西拉了拉小念的手。 小念嘴巴一张，口水瞬间流了出来。 萧云深被逗的瞬间大笑，这才带着两位母亲朝电梯走去。 灵西关上车门，跟儿子说道：“你看你多幸运啊，有这么好的爸爸。” 小念哼哼唧唧的发出了谁也听不懂的声音，仿佛在响应妈妈的话。 灵西忍不住用脸贴住他的脸，轻声道：“小傻瓜。” —— 照顾小婴儿这个任务可没有想象中那么容易。 虽然聘请了资深的保姆在家里马不停蹄地帮忙着，有很多事还是需要父母亲力亲为。 萧云深知道灵西因为孩子被耽误了太久，一个月后便担负起了大部分琐事，叫她回归工作室适应节奏。 也不知道是不是他自己乌鸦嘴，萧念这个孩子的活泼好动，很快便表现了出来。 他爱哼哼爱笑，睡觉的时间比一般孩子少，会爬了之后更是刀山火海都拦不住的满屋子直窜，俨然跟包子成了一丘之貉。 灵西每每瞧见萧老师这位“奶爸”手忙脚乱的样子，就会笑得停不下来。 某个周末，她特意留在家里享受天伦，正在厨房做饭的功夫，又听萧云深在外面训斥：“你怎么可以骑它呢，它这么小，而且是你的朋友！” “怎么啦？”灵西疑惑地走出去，只见小念和柯基并排坐在木地板上，眨着大眼睛瞧着老爸卖萌。 “他在电视上看到人家骑马，就要坐在包子身上，差点被咬了。”萧云深很郁闷。 灵西又笑起来，拿出片香肠弯下腰：“包子过来，受委屈啦？” 小狗闻到肉香，拔腿便跑，谁知却被小念敏捷地揪住尾巴，瞬时间又闹成了一团。 萧云深绝望地坐到沙发上面，放弃了挣扎与管束，并且深信儿子以后会成为邱仁俊plus，彻底破灭了乖巧又可爱的女儿梦。 “小念，你听不听话？”灵西把狗拎了起来质问道。 萧念很聪明，才八、九个月大便会说很多话：“听，妈妈抱。” “不抱，跟包子道歉。”灵西认真吩咐。 “道、歉！”小念茫然地模仿。 包子立刻傻乎乎地摇起了尾巴。 “道歉要说对不起。”灵西这才把香肠递给儿子：“那你喂它吃。” 萧云深在沙发上瞧着，一直微笑不语。 “发什么呆呀，洗洗手准备吃饭了。”灵西回头。 “过来，我跟你商量个事。”萧云深习惯性地把她拉到怀里。 “什么呀？”灵西揪着围裙问道。 “我们离开北京吧。”萧云深又语出惊人。 灵西怔住：“啊？” “你看，我上次出差在厦门看好了个房子，不是你喜欢的，面朝大海，春暖花开？”萧云深把ipad拿到她腿上，展示着一个非常漂亮的海景别墅：“我觉得那里温暖，生活节奏又慢，很适合你和小念，而且有大海和蓝天，远离北京的雾霾，对孩子也好。” 灵西显然受到诱惑：“可是，工作室怎么办？” 萧云深大概早就打算好了：“现在的工作室我想估值卖掉，去厦门开发主机游戏，既然我们现在有了本钱，就不要那么急了，一个优秀的主机产品总要花上好几年时间的。” “好、好啊。”灵西面对他，永远没有任何犹豫。 萧云深亲吻了她，然后笑道：“那我就慢慢准备了。” “亲亲！”刚老实一会儿的小念又蹭到沙发前，好奇地瞧着父母。 萧云深不以为耻地戳了下他的脸，笑了：“学着点儿。” 而后又吻上了还在发愣的妻子。 灵西瞬间炸毛，跳到地毯上气愤：“学什么呀，流氓！” 小念有一学一地跟着发声：“流！氓！” 第74章 虽然决定下的很快，但需要处理的经济与法律手续繁多，待到萧云深和程灵西终于完成大海之梦，已经是儿子三岁多的时候的事了。 他们的新家距离海岸线和厦门大学都很近，明媚的阳光透着落地玻璃窗撒到客厅的木地板上，要多美好就有多美好。 很喜欢海景的灵西特别激动，走进去东瞧瞧、西看看，对每样家具都爱不释手。 “喜欢吗？”萧云深放下行李，走到她身边问道。 灵西点点头，伸手拥抱住他，小声说：“我好幸福。” 萧云深故而满足：“幸福就好。” 已经结婚四年了，一切很新，一切又很旧。 曾经所有的激情与忐忑，都在渐渐被时光雕琢成平和的坚定。 正当无限柔情时，萧念忽然带着包子哒哒哒地从楼上跑下来，奶声奶气地说：“爸爸，妈妈，去游泳吧！” 灵西瞧着已经装备齐全的儿子，目瞪口呆道：“你从哪儿找的泳裤啊？” “爸爸给我买的！”萧念挺挺胸膛。 “我知道，可是已经被我收起来了呀。”灵西郁闷。 萧念捣蛋成性，笑嘻嘻地露出可爱的虎牙。 “等明天吧，我们要把家里收拾好。”灵西转身去拆客厅放着的无数纸箱。 “我不嘛，我要游泳。”萧念的眼泪瞬间就要迸发。 “去，那不是有游泳池吗？”萧云深拎起儿子，给他套上小游泳圈，三步并作两步丢进了后院的泳池。 扑通落水的萧念很不满：“可是我想去大海里游，北京也有游泳池！” “不行，今天妈妈已经很累了，你要是再闹，我就把你的卡通书都全给灾区儿童。”萧云深站在泳池边皱眉。 “好吧……”萧念到底还是心疼老妈，小脸露出妥协的表情：“那明天一定要去哦。” “看你表现。”萧云深转身就走。 这时好奇的包子也掉到了水里，吓的一直扑腾短腿。 开满鲜花的院子中，顿时充满了孩子的欢声笑语。 认真收拾东西的灵西无奈地摇摇头，忽然对老公说道：“原来这孩子的性格是像你啊。” “哪里像了，我这么稳重。”萧云深不服。 “你妈在电话里都说了，他跟你小时候一模一样的。”灵西弯着嘴角：“淘气鬼。” “你这样说，我不淘淘气岂不是对不起你了？”萧云深忽然把她从后面抱起来，悠闲地往楼上走去。 灵西依然很容易就脸红：“干什么，你去看着儿子好不好？他一个人玩水你也放心？” “说得我应该干点什么似的。”萧云深把她放到二楼阳台的沙发上：“你就在这里休息会儿，喝喝饮料，看着你的淘气孩子，收拾东西的任务就交给我。” “没关系啦。”灵西试图起身。 “如果想感谢我，我不介意你晚上请我吃海鲜。”萧云深把她按回去，摸摸她的长发，哼着歌便下了楼。 萧念仍旧在楼下跟着小狗嬉闹，全然无忧无虑。 灵西吹拂着淡淡的海风，深吸了口厦门的空气，忽然就想这样安静地老去，完成此生此世、生而为人的故事。 —— 试图整理好一个像样的家，可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 当晚萧念被保姆哄着睡着了，夫妻二人就丢下屋里的烂摊子、偷得浮生半日闲，趁着夜色溜到大学附近的海鲜排挡，喝着啤酒，吃了满桌当天刚捕捞上来的虾蟹，聊了半宿的游戏。 这些年灵西的酒量已经好多了，最后虽然有些微醺，却还能步伐稳当地跟着萧云深往家走去。 大海依然鼓荡着波涛，宁静的沿海公路边，是明亮的灯光。 她拉着他的手，忽然侧头凝望，然后温柔而笑。 “怎么了？”萧云深问。 “我想起来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的样子。”程灵西轻声说：“急急忙忙地跑进办公室，穿着白衣服，脸上有些汗珠，笑起来就和北京的太阳似的灿烂，又年轻又莽撞的感觉。” 萧云深摇摇头：“十多年前了，现在老了。” “可我也长大了。”灵西停下脚步，抱住他的脖颈：“今年我三十岁，你四十岁，再等十年、二十年、三十年……小念长大了，我们就什么都不再忙，一起环游世界去好不好？” 萧云深答应道：“好，你想去哪里，我就陪你去哪里。” 灵西开心地垫脚亲了他一下，然后露出酒窝：“现在我们要加油，好好地做游戏，做一辈子游戏。” 萧云深摸了摸妻子的脸，却觉得她仍是那副纯洁单纯的模样，半点都没被生活所改变。 最开始娶灵西时，很多人都说这是属于灰姑娘的童话，后来灵西靠自己的智慧做出了游戏、赚了钱，大家又开始称赞两人珠联璧合，其实他明白，在这段感情得到更多的，不是程灵西，而是他自己。 那些萧云深曾经不相信、此后也不打算相信的东西，竟然全都被她实现，捧到了眼前。 爱也好、家庭也好，梦想也好。 如果没有程灵西的存在，或许此时此刻，仍旧在他的生命里千疮百孔躲藏着。 萧云深用画笔给别人造了太多超级英雄的梦，而属于他的英雄，就是如此单薄又如此坚定的眼前人。 “想什么呢，魂不守舍的？”灵西疑惑地歪着头。 “想你生日该怎么过呢。”萧云深回答。 “哎呀，有什么好过的。”灵西摆手：“工作室还没装修好，忙成这样，我们就一起吃顿饭好啦。” “嗯。”萧云深忽然抱起她来：“回家吧。” “我自己会走。”灵西反抗。 “我知道，我喜欢抱着你，不可以吗？”萧云深反问。 “人家看到了多丢人呀？”灵西紧张地私下环顾，实在不明白萧云深怎么总是喜欢抱来抱去的。 “抱自己老婆有什么丢人的？”萧云深不以为然。 灵西搂住他的脖颈，脸颊发烫地小声说：“你那最好永远都别松手啦。” —— 重新筹备个公司当然不是简单的事情，搬家后程灵西和萧云深两个人跟接力似的看着装修、招聘员工、办理各种手续，忙到不可开交。 这晚她开着车回到家，已经很晚了。 没想到别墅却被照得灯火通明，很远就能看清。 “不就过个生日吗？在搞什么呀……”灵西估计是那对父子在瞎折腾，自言自语地靠进停下，才发现不仅所有的灯都被打开了，家门口还支起了白玫瑰做成的虹门，里面也是花团锦簇、轻纱漫舞，不禁满脸困惑地走了出来。 “妈妈站住！”萧念穿着儿童西服，显然等候多时了。 他屁颠颠地跑过来，拉住她的手就往屋里拖：“过来过来！” “你又在搞什么鬼？”程灵西满头雾水，直至被拽进卧室，看到床上沉放着的一件超级漂亮盛放如花的白色婚纱，才恍然此刻的状况。 “这是我送给你的生日礼物！”萧念很骄傲。 大概世界上没有哪个女人会不喜欢这条裙子，灵西伸手摸了摸，看着儿子笑：“是吗，你送我的？” “是爸爸送的。”萧念讪讪地改口，又献宝似的拿出装饰着白玫瑰的头纱：“这是我送的，我亲手做的！” “这么厉害呀。”灵西抚摸他小脑袋。 “换上、换上！”萧念手舞足蹈的满屋子乱跑：“结婚喽！过生日喽！” 而后又不小心被婚纱绊倒，坐在地上嚎啕大哭了起来。 —— 正在餐厅装饰烛火的萧云深一直听着楼上的热闹，大概也能想象到灵西的心情，但最后忽然抬眼看到她穿着婚纱腼腆地走到自己面前时，还是失神地愣住了。 灵西不好意思地低头：“好像很合身，你怎么知道尺寸的呀？” “我连你穿什么尺码的衣服都不清楚吗？”萧云深点燃了最后一根蜡烛，走到她面前说：“我知道，你不喜欢吵吵闹闹的仪式，也不喜欢在众人面前讲话和表演，但我不能让你嫁给我，却连婚纱都没穿过，你以后会后悔的。” 灵西被感动地眼睛都湿了，抽抽鼻子说：“谢谢你，谢谢你们……” “今天就只有我们一家人在，来，让儿子给我们主持好不好？”萧云深把萧念抱到宽大的欧式餐椅上，又温柔地帮灵西整理好长发，带好头纱。 “包子，快过来，叼着！”萧念把狗狗拎到脚边，将装着新婚戒的盒子放在它两只脚中间：“看好！” 而后便人模人样地打开自己写满拼音的花花绿绿的纸，大声朗读道：“程灵西小姐，你愿意嫁给萧云深先生为妻，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无论贫穷还是富有，快乐还是悲伤，都陪伴在他的身边吗？” 灵西被儿子的小表情逗得忍俊不禁，结果一笑眼泪却掉了下来：“我当然愿意啦。” “臭爸爸，你愿意把妈妈让给我吗？”萧念临场变节，忽然这样问道。 正准备发誓的萧云深无言以对，刚要生气，却被妻子一把抱住。 灵西哽咽着说：“这是全世界最好的礼物，被全世界最好的人送给我，我好幸福。” 萧云深这才无奈地拿过戒指盒，把里面特意定做的口袋龙样式的钻戒拿出来：“本来想结婚纪念日拿出来的，后来想，钻戒还是要配婚纱。” 灵西擦着眼泪让他把戒指帮自己带在手指上，开心地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萧念在旁边急着直跳脚：“妈妈，你现在可以亲我啦！” “你个小叛徒，晚上不准吃蛋糕！”萧云深忍无可忍，一把将他拽到怀里：“你妈是我的，想娶老婆自己出门找去！” “我就喜欢妈妈。”萧念撒娇，忽然鬼精灵似的亲了他一下：“我也喜欢爸爸。” 萧云深不由地心软。 萧念趁机问：“我可不可以吃蛋糕呀，我吃了就睡觉，不打扰你们。” “不可以。” “妈！！！” “哎哟你就给他吃嘛。” “先吃饭，吃完饭再说。” “呜呜呜呜，我就要吃蛋糕，臭爸爸！臭爸爸！！” 灵西眼看着餐厅闹成一团，摘下头纱，哭笑不得地左劝右劝，刚刚的浪漫全变成了家有熊孩子的烦恼。 但这份烦恼，又比世界上什么浪漫都幸福。 她望着萧云深，想起自己第一次见他时，送给了他一袋苹果。 再后来啊，她又送给了他，一颗心。 <完> 连城雪2016年6月9日于上海 第66章 篇外 时间轴：萧念五岁 地点：厦门 —— 如果讨论起天赋点的分配，萧云深和程灵西应该是截然相反的两种人，所以大家都很关心萧念到底是左脑发达一些、还是右脑发达一些，这个关乎孩子像爸爸还是像妈妈的重要问题，身为母亲的灵西倒不怎么在意，或许是过于辛苦的童年留给了她沉重的记忆，所以只要孩子能快乐的长大，便算是心满意足的结局了。 八月的厦门正是最炎热的时候，别的孩子都在幼儿园里昏昏欲睡，只有萧念还兴奋地玩着溜溜球，他在东瞅西看的功夫发现妈妈出现在花园外的身影，立刻迈着小腿扑上去尖叫：“娘亲！快救我！我要出去！放我出去！” 演得和电视剧里被抓住的囚犯一样。 程灵西被众多家长凝视得尴尬万分，郁闷的说：“你要再这样子，以后就叫爸爸来接你reads;。” 她这辈子都不会对别人凶，即便是面对自己的孩子也做不到疾言厉色。 想到萧云深并不会对自己有求必应，萧念瞬间恢复了正常。 灵西把手伸进栏杆，帮小念把背带裤穿好，温柔地说：“还有五分钟就放学啦，去收拾书包。” “老师要我们写绘画日记，妈妈给我买本子。”萧念非常爱表现，即便还在幼儿园，就热衷于争夺任何功课的第一名。 “好。”灵西笑了笑，目送他跑进教室的身影，然后尽量用正常的步伐靠近幼儿园的门口。 虽然她已经不会去多想腿上旧伤了，但小孩子往往是最残忍的，她可不希望小念被问到不开心的问题。 —— 在商品经济的年代，就连儿童文具店都琳琅满目到夸张的地步。 灵西记得自己小的时候只有几根妈妈从工厂里偷出来的铅笔，现在望着整排整排的各类产品，不仅有点目瞪口呆。 萧念非常贪玩，刚到这儿就把自己的目标抛之脑后，围着扭蛋机瞧来瞧去。 “别看啦，你已经买过很多了，要什么本子自己来挑，不然妈妈随便帮你买，你可不要抱怨！”灵西催促。 “可是我想要个起司猫。”萧念指着最新款的扭蛋机可怜巴巴：“就一个。” 灵西受够了他的喜新厌旧，知道拿到家里就会被包子咬烂，所以拐弯抹角地拒绝：“等周末再说，只有周末可以买玩具。” “妈妈，你是不是不爱我了……”萧念抱住她的腿，奶声奶气地装可怜。 灵西被闹得没办法：“那你告诉我，一共十二种起司猫，每个十五元，一共需要多少钱？说对了就给你买。” 萧念：“……” 这家伙虽然非常聪明，早就会背乘法口诀表，但数字稍微大一点就搞不清楚了。 灵西满意地拍了拍一脸懵逼的儿子：“来，看看你喜欢哪个本子？” 萧念这才闷闷不乐地挑选起老师安排的任务。 灵西一直跟在后面，发现他在一套颜色很多的蜡笔钱停住了步伐，不禁有些惊喜，其实她一直挺希望小念能够像萧老师似的画出很美的画。 “妈妈，我要买这个。”萧念回头指着蜡笔说：“送给爸爸。” 灵西的心情在起伏过后一落千丈，干笑劝阻：“爸爸不需要蜡笔，这是给小孩子用的。” “他需要，我就想送给他，妈妈——”萧念又撒起娇来：“那我用压岁钱买好不好？” 还要赶着回公司处理事情的灵西纠结不起，只得点头。 萧念立刻屁颠颠地抱起了蜡笔。 选购完毕后，货员很快扫完条形码，笑着说：“一共是一百二十八元。” 没想到灵西刚掏出钱包，又差点被儿子拽掉裙子。 她气急败坏地羞愤低头：“萧念！我要告诉你爸，你等着！” “一百八reads;。”萧念眨着大眼睛宣布。 “啊？”灵西微怔。 “十二种起司猫是一百八，对不对呀？”他眼睛里冒出了小星星，显然十分自信：“我、我在心里加了半天呢！” —— 自从得到新文具后，淘气鬼萧念老实了好几天，每次从幼儿园回来就趴到儿童房里搞他的绘图日记，只为了老师将要奖励的小红花。 如此争强好胜的脾气，还真的不知道像谁。 周末的时候萧云深闲着路过，见他撅着小屁股在那里涂涂抹抹，不禁好奇：“还没完成吗？” “啊，不许偷看！”萧念立刻趴到了本子上。 萧云深觉得好笑，蹲下身问道：“为什么？” 萧念撅着嘴说：“等我……等我画了比你好了再给你看。” “那我岂不是这辈子都看不到？”萧云深故意哼了声，揉揉他的小脑袋。 “等我上小学就差不多了！”萧念翻滚一圈，抱住日记本：“爸爸快出去嘛，我要写作业。” “害什么羞？”萧云深觉得很逗趣，准备起身往外走。 没想到儿子又鬼头鬼脑地叫住他：“嘿嘿，给我买个冰淇淋好不好呀？” “不好，今天你犯错误了，明天再买。”萧云深向来赏罚分明。 萧念坐起来讲条件：“那、那我今天下午不去找我妈，你给我买不？” 萧云深回头瞧着儿子。 萧念眨眨眼睛。 “成交。”萧老师无耻地屈服了。 “爸爸最好啦。”萧念赶快把他推出儿童房，叫着包子过来，然后关上门专心致志地搞起日记来。 —— 尽管将很多时间都分给了孩子，灵西还是尽量多的帮着工作室做些东西，减轻大家的负担，顺便积累自己的经验，因此经常守在电脑旁边敲打代码，满脸心无旁骛。 这天她正沉思之时，忽然被老公从椅子后面抱住，吓得差点魂飞魄散：“你怎么走路没有声音的？” 相识过这么多年，萧云深总觉得她还是自己认识的那个小姑娘，讲话也依旧温柔：“难得我们两个都在家，也不知道陪陪我？” “你不是去跟小念玩了吗？”灵西微笑。 萧云神亲了下她的脸，把她抱了起来：“没办法，儿子事业心太重，叫我别打扰他。” “还在写日记呀，哪有那么多可写的事儿。”灵西很怕平日萧云神管得太严，导致他们父子关系生疏：“他不是在画画吗？你去教他画嘛。” “这种事有什么好教的，感兴趣自然就会练。”萧云深很想的开，他向来自由主义，更不可能将人生理想强加给儿子。 “也是……”灵西搂住他的脖子：“那我们看电影吧。” “不想看。”萧云深傲娇。 “玩游戏？”灵西又问reads;。 萧云深咬了下她的嘴唇：“可以跟你玩一个啪啪啪的游戏吗？” “你、你不要脸！”灵西生怕被儿子听见，满脸通红的紧张起来。 结果怕什么来什么，书房门口忽然传来幽幽地疑问：“啪啪啪是什么是游戏呀？” 萧云深顿时觉得自己相信个五岁孩童的诺言，真是愚蠢之极。 灵西挣扎着落地转移话题：“小念，怎么啦？” 萧念顶着父亲的目光讪讪地说：“我想叫爸爸帮我画大恐龙。” “你不是画日记吗，日记里哪有恐龙？”萧云深虽然郁闷，却还是乖乖地拉起儿子的小手走了。 灵西瞧着那一大一小的背影，不禁无奈微笑，倒是越发觉得儿子和他爸爸一模一样。 —— 从来不肯放过任何小红花的萧念，在交日记的前一天晚上画到深夜十点，次日上学的路上和吸了毒似的，倒在车里拿着牛奶瓶打瞌睡。 认真开车的萧云深听到灵西在后排不停窃笑，以为儿子又在出洋相，结果红灯时回头一瞅，发现她竟然开始翻萧念那本神秘的日记。 童言童语叫程灵西乐不可支：“你看小念多关心你呀，他都不在日记里提别人。” 萧云深顿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忙抢过来翻阅。 果不其然，萧念虽然很有想象力，涂抹的五彩缤纷，但那歪歪扭扭的拼音内容实在是…… “我的爸爸不喜欢抱我，他喜欢抱着妈妈，吃饭也抱，看电视也抱，走路也抱，是一个抱抱狂魔。” “爸爸开了个游戏公司用来给自己每天打游戏，却总还是输，为了求妈妈带他玩，无所不用叽叽，好担心我们家被他玩破产呀，哎！” “爸爸很关心我的学习，以前经常教我数学题，但妈妈总是说他讲错了，后来他就不教了。” …… “萧念！你别睡了！”萧云深气得把儿子叫醒。 结果没等他挽救回自己身为父亲的高大形象，交警就骑着摩托来拍窗户：“喂，你们想堵到什么时候？” 萧云深这才踩下油门，数落道：“臭小子，你这个月不准吃零食了。” “为什么……”迷迷糊糊地小正太如遭晴天霹雳。 “别理他，快把牛奶喝了。”灵西哄着儿子吃早餐。 萧念撒娇：“我不喜欢喝，妈妈你帮我喝。” “你不是想长比花晚妈妈还高吗，那就得乖乖喝牛奶呀。”灵西充满耐心。 “就帮我喝一口好不好……”萧念讨价还价。 灵西被他强行喂了牛奶，结果那股味道一扩散开来，就忍不住一阵恶心干呕。 萧云深慌张停车：“你怎么了，刚才在家就吐了，没休息好吗？去医院看看吧。” “我……”灵西平静下来以后，忽然间泛起了种很熟悉的预感，不由惊讶地望向了老公。 ... 第67章 篇外 在厦门生活了一年多的灵西又怀孕了，这个好消息来得毫无预兆。 虽然国家已经开放二胎政策，但繁忙的工作和尚且年幼的儿子叫这对夫妇并没有再考虑小孩儿的问题，更何况上次生产的危险仍令萧云深心有余悸。 经过产检之后，严肃的家庭会议当晚便在客厅召开。 程灵西很在乎萧念的看法，抱着他问道：“你想不想要一个弟弟或者妹妹呀？” 萧念眨着大眼睛认真思考了好几秒，然后直言不讳：“我想要妹妹，不想要弟弟。” 萧云深不禁被逗笑了，不得不承认这是他的亲儿子。 “怎么可以这样说呢？”灵西坚持拒绝提前知道孩子的性别，她摸摸他的头讲道理：“重点是它是咱们家新的一员，可以陪你玩儿，陪着你长大，同样你也要关心它、爱护它，因为你是哥哥。” 听到哥哥两个字，萧念眼睛一亮，改口道：“要要要，我要当哥哥！” 望着懵懂的儿子，灵西哭笑不得，却也明白不当独生子女了，或许他会更懂得爱与分享，更何况在日后的人生中，总有父母陪伴不到的时候，到时候萧念有了陪伴，多少是件叫她放心的事情。 趁此功夫，萧云深把淘气鬼抱过来：“这可是你说的，怀宝宝很辛苦，那在成为哥哥之前，不准再气你妈妈，不准再累着她。” “恩！”萧念挣扎着小短腿超级好奇：“妹妹真的在妈妈肚子里吗？” “都说了不一定是妹妹！”灵西真不知道这对父子怎么回事儿，徒生压力地起身：“既然如此，我睡觉去了，你们负责遛狗打扫卫生吧。” “遵命！”萧念立刻敬礼，立刻跳到地毯上追逐柯基去了。 萧云深从沙发上直起身体，瞧着妻子瘦弱的背影不禁有些心疼，却也不知该如何去帮忙平衡她的工作与生活。 —— 五岁的孩童正处于对万事万物都万分好奇的阶段，萧念这个晚上围着老爸团团转，问了无数个关于小婴儿的问题，最后萧老师好不容易把他哄上床，又被儿子的小手拉住衣角。 “已经九点了，你再不睡明天又起不来床了。”萧云深无奈地捏捏他的脸。 “爸爸。”萧念认真地问：“是不是以后有妹妹的话，你就更不喜欢我了？” 萧云深微怔之后诧异回答：“爸怎么可能不喜欢你？” 萧念小声说：“你老是管着我，都不管妈妈，只有妈妈可以在晚上吃冰淇淋……” 完全搞不清儿子的思维方式，萧云深失笑着捏捏他的小鼻子：“你是个男子汉，你妈妈是女生，我当然要严格要求你，还有，不许总说妹妹的事，因为也有可能是弟弟啊。” “多大的可能呀？”萧念纠结起眉头。 “一半一半。”萧云深给他开起小夜灯。 “那如果是弟弟的话，你也会管着他吗？”萧念追问自己的待遇是否公平。 “当然了，而且你要帮着我一起教他。”萧云深微笑。 “我还是喜欢妹妹。”萧念不知道在想什么，忽然露出痴痴的笑容：“嘿嘿。” “要是妹妹啊，你就得一辈子保护她，知道吗？”萧云深反问。 萧念用力点点头，又委屈：“都没有哥哥保护我……” “爸爸会保护你的，不让任何人伤害你，永远都爱你。”萧云深安慰道。 萧念一副纠结的模样，最后庄严宣布：“你、你还是保护妈妈吧，我是男子汉！” “好，男子汉。”萧云深附身亲了儿子的小脸蛋：“晚安。” “晚安。”萧念闭上乌溜溜的眼睛，终于像个天使似的安静了下来。 萧云深又在床边坐了会儿，直到他进入香甜的梦乡，才轻手轻脚的关门离去。 —— “我就知道你不可能这么早休息。” 回到卧室后，萧老师抬眼就瞧见靠在床头翻书的爱妻，无奈摇头。 灵西赶紧把程序著作合上，露出笑意：“本来眯了会儿，刚才又醒了。” 萧云深掀开被子坐到了她的身边，情绪复杂地叹息。 “小念睡了？”灵西侧头。 “恩。” “辛苦你啦。” “这有什么辛苦，再过几年他就不乐意搭理我们了，趁现在还能享受天伦。” “到时候不是还有个更小的吗？” 听到这话，萧云深伸手把她搂到怀里：“灵西，你真的想要这个孩子吗？” 程灵西睁大眼睛，而后理解到他替自己产生的担忧，淡淡地说：“人不能太贪心，不能拥有了这个，又不放开那个。” 萧云深吻着她的长发说：“我是怕我们在无形中强迫你做选择。” 程灵西拉住他的手：“没人强迫我，我的选择只有你，从一开始就是。” 这些年的生活，完全可以用幸福来形容。 夫妻二人当然也经历了些波折，比如公司运营不善、比如孩子生急病，比如老家的各种亲戚各种麻烦，但他们从来没有吵过架，哪怕是一两句的疾言厉色都没有，现在几乎无人相信举案齐眉的感情，就连萧云深自己也会偶尔为这份幸运忐忑，所以他总是在竭力珍惜，生怕让灵西忍受一丝一毫的委屈。 “其实……我也挺想要女儿的。”准妈妈又开始笑：“逛街时看到小裙子，也会很想买啊，而且萧念太调皮了，也许有了妹妹就会变得懂事些。” “他是聪明，你什么时间见过聪明人很老实？”萧云深替儿子辩解。 “哟。”灵西瞧着他露出酒窝：“你俩现在到是很要好嘛。” 萧云深吻了她一下：“好了，不想这些了，只要是我们的孩子我都喜欢，最重要的是你得调理好身体，不能有任何闪失。” 灵西猛地按住他伸进自己睡裙的手，红着脸说：“喂，你怎么说一套做一套？医生今天可警告你了。” 萧云深满脸受了冤枉的样子：“我只是想摸摸孩子。” “真的吗……”灵西半信半疑地松了手，紧接着就因为自己的幼稚而被无耻地袭了胸。 即便是老夫老妻了，她还是那种羞涩内向的性格，立刻就害羞挣扎：“你就是个大骗子！” 萧云深笑着把老婆按到在床上：“替孩子检查一下食物也是当爸爸的责任。” “别说了，你流氓……”程灵西忙不迭地去捂他的嘴，可惜力气甚微，只能无助地被他变着样儿的欺负。 萧云深微笑着吻上她的唇，第无数次说出自己按捺不住的情话：“我爱你。” 灵西脸颊粉粉的，拿他实在毫无办法。 萧云深又支起身体轻轻地吻过她光裸的小腹，就像是在对尚未出世的孩子做最温柔的问好。 —— 不知是不是全家人的期待太过强烈，十月怀胎之后诞生的，竟然真的是个小公主。 那日妇幼医院简直乱了套，各方亲戚朋友探望个不停，最后气得萧老师跟他们发了怒，才叫疲惫至极的灵西安睡过去。 小学放学后，萧念被奶奶迫不及待地接到了休息病房，进屋子后一直跳：“妹妹呢，我的妹妹呢？” 萧云深嘘了声。 注意到还在梦乡中的妈妈，萧念缩了缩脖子，然后兴奋地趴到婴儿床前踮起脚尖。 刚刚接触到这个世界的小女孩一动不动地睡着觉，柔弱而纯洁。 萧念皱起眉头：“爸，为什么妹妹像猴子？” 正在收拾纸尿布的李秀云扑哧一笑：“你小的时候也这样儿，长大就好了。” “真的吗？”萧念伸胳膊去碰妹妹的小手，软软的触觉让他惊奇地张大了眼睛：“咦？” 萧云深转身看到，立刻把儿子拎起来：“洗干净才能摸，不然她会生病的。” “妹妹叫什么呀？”萧念兴奋地蹬腿儿。 “萧萌。”萧老师早就居心叵测地想好了名字。 “萌萌！哥哥一会儿再来看你哟，哥哥去洗手！”萧念立刻煞有介事地说起来。 被吵醒的灵西不禁失笑。 “妈，辛苦啦，以后照顾妹妹就让我来吧！”萧念比同龄的孩子早熟很多，甜言蜜语张口即来。 灵西闭上酸涩的眼睛，嗯了声后，便又和女儿一样悄然入睡了。 —— 小萌萌渐渐长开后，很快就展现了与生俱来的萌妹属性，圆圆的脸大大的眼睛，一笑就露出深深的酒窝，见谁让谁抱，终于实现了女儿梦的萧老师有空就在家里当奶爸，整天都带着愉悦光环。 不过他再痴汉，也比不过萧念这个护妹魔王，小家伙玩具不玩了，零食也不吃了，天天就围着小宝宝转，只盼着她能叫自己一声哥哥。 “爸，早安。”周末大早晨萧念放弃了赖床，困得跌跌撞撞就念叨：“萌萌呢？” “先吃饭。”萧云深正在厨房煎鸡蛋，他现在的厨艺也勉强讲究，可以糊弄糊弄这种小鬼了。 “我要先看一下萌萌。”萧念不满意。 刚巧灵西抱着女儿从院子里浇花回来，不禁轻笑：“你看哥哥多喜欢你呀。” 萧萌才几个月大，脑袋光溜溜的系着个蝴蝶结，瞧见头发跟鸡窝似的萧念，马上开始傻笑。 “我要抱！”萧念急的原地直蹦。 “不行，摔了她怎么办？”萧云深把煎蛋和面包片盛到盘子里劝道：“快吃饭。” “我要抱萌萌！！！”萧念瞬时间开始光打雷不下雨的嚎哭，说什么都不听。 灵西被搞得没办法，只能蹲下身说：“你再这样就丢人了，让妹妹看你这么爱哭，你好意思？” 萧念瞬间憋住，嘴巴还是噘得老高。 “来，你坐在这儿陪她，妈妈去洗澡。”灵西把萧萌放在桌边的摇篮里。 萧念这才冷静下来，爬到椅子上开始老实地喝牛奶，时不时还朝着妹妹做各种鬼脸，玩的不亦乐乎。 原本萧云深还很担心他没办法适应从独生子女到哥哥的身份转变，现在看来，自己还是多琢磨琢磨该如何保住在女儿心里的位置比较实际。 “爸爸，我要和萌萌结婚！”萧念又开始童言无忌，他脑子里对婚姻的观念，还停留在世界上和自己最喜欢的女孩永远在一起的阶段。 正在喝咖啡的萧老师差点喷出来，皱眉说：“亲兄妹不能结婚，你是她哥哥。” 萧念愣了愣，刚刚收住的泪水终于夺眶而出，在餐厅里发出了惨绝人寰的尖叫：“我不要，我不要萌萌嫁给别人！！！” 第68章 番外 好学的程灵西这辈子听过很多讲座，但从来没想过自己也会有开讲的一天。 今年北京的年度游戏展向夫妇俩都发了邀请函，由于工作室有个儿童游戏要问世了，故而他们商量过后，决定还是应该多参加些圈内活动，便一起飞离了厦门。 但比起在众人面前演讲的压力，忽然离开孩子们更叫灵西感觉不适应，飞机还没落地，她就毫无预兆地直起身子说：“我忘记给小念买牛奶了，还有他的维生素片也快没……” “放心吧。”萧云深打断她，捏捏她的脸说：“保姆连这点事都做不好还雇他们干吗，再说我爸妈不是过去帮忙了吗？” “他们那么大年纪，我怕把他们累着。”灵西自己都很难应付过于好动的儿子和根本无法自理的女儿。 “他们可愿意着呢，老人就喜欢孩子。”萧云深微笑：“不准再这样，你答应我这些天要专心陪我的，等参加完活动我们就去旅行。” “好。”灵西平静下来，抱住他的胳膊：“时间过得真快啊。” 一转眼，他们就在一起那么多年了。 一转眼，孩子也渐渐长大了。 似乎再一转眼，这辈子也可以如此安宁而幸福的度过了。 —— 追名逐利是永远都没有尽头的事情，厦门工作室的经营状况时好时坏，虽然赚不了太多的钱，但能和萧云深一起做想做的游戏，对于灵西而言就已经是最好的人生，她更沉浸于对技术的研究，生儿育女这几年，还是申请到了很多的专利，北京的分享讲座的确是实至名归。 大约因为萧云深的关系，当日除了各个公司的程序员外，还有些明显是看热闹的人挤到了会场，特别是叽叽喳喳的小萝莉们，叫周围那些宅男大叔很雀跃。 灵西觉得好笑，随之放松了紧张的心情，一边播放着早就准备好的ppt和录像，一边慢条斯理地介绍了些工作室在技术方面的突出成果，顺势为新产品打了广告。 待到讲完后又跟一名杂志的记者聊了聊，才算是圆满完成任务。 “你在哪里呢呀，我忙完啦。”她刚从后门走出去，迫不及待地给萧老师发微信。 日日相伴的日子过得习惯了，现在稍微分开的久一点，就忍不住想去粘着他。 谁知正在这个时候，背后忽然响起了又熟悉又陌生的呼唤：“程灵西！” 她诧异回首，瞧见个有些珠光宝气的大美女，半晌过后才反应过来竟是宁森。 多年前的情敌此刻相见，心里已无任何感觉。 灵西微笑：“是你呀，我都快认不出来了。” 宁森也已经长发及腰，烫着大波浪，看起来夺目而强势，显然过得不错，她从手包里拿出张名片递过去：“你倒是没怎么变。” 灵西接到手里面，发现上面已多了很多头衔，但哪个都和游戏没什么关系，不由问道：“怎么到游戏展来了？” “在网上看到广告，就想瞧瞧你过得怎么样。”宁森抱着手说。 “挺好的，你呢？”灵西无意炫耀自己的幸福，依然温和如故。 “就那样儿呗。”宁森回答。 已经结婚那么多年，儿子都上了小学，程灵西也不剩什么争风吃醋的心情，主动询问：“萧老师也在呢，你要不要去见见他？” “不用了。”宁森摇头，毫无预兆地说道：“从前的事情，对不起。” 程灵西没想过这么自傲的女孩子会跟自己道歉，却毫无意外的原谅了她：“不用放在心上了，谁都会在小时候做些蠢事的，更何况是因为感情。” “以前我跟你说过，我永远不会放弃萧云深。”宁森的表情很复杂：“其实这些年，我联系过他，也在国外遇见过他，也许他没跟你讲吧？” 灵西微怔。 “我想说的是，我放下了。”宁森苦笑：“我要订婚了。” “啊，恭喜。”程灵西赶忙祝福。 宁森慢慢地抬手，竟然摸过她的长发，什么都没再说便转身离开。 灵西呆望着宁森的远去的背影，发现她虽然踩着每个姑娘都会羡慕的高跟鞋，却并没有显得多么快乐，而后又回忆起自己在十几岁时求而不得的那双鞋子，觉得感慨万千。 原来会把人带到好的地方去的，并不是一双好鞋，而是一颗真挚的心。 —— 搬到厦门去便安顿下来的灵西没有像萧老师似的满世界东奔西跑，就连北京的旧地也没有再来过，从前喜欢的商店和餐厅，当夜多半没找见了。 “变化真快。”她在家新火锅店边吃边感叹。 萧云深淡笑：“你还记得这里吗？” 灵西在店里四下东张西望了番，茫然说：“没来过呀，不是新店吗？” “忘了是在哪儿买的包子？”萧云深反问。 “对哦，之前是宠物店的。”灵西恍然大悟，想起家里那个依然活蹦乱跳的小柯基，满眼温柔，现在萌萌对小狗的好感比对哥哥强的多，常叫小念在家里郁闷，整天带着对儿假狗耳在妹妹面前晃荡。 大概是想什么来什么，正吃着的时候，手边的电话忽然响起的请求，灵西赶快接通，瞬间就看到宝贝儿子的脸：“娘亲！我想你啦！” “妈妈也想你，在家有没有听爷爷奶奶的话？”灵西瞬间超级开心。 “听啦！” “牛奶有没有喝？” “嗯……喝了一半儿。”萧念飘开眼神。 “现在九点，怎么还不去睡觉？”灵西又问，已然和全天下所有的母亲一样，变得对孩子关怀过度。 “嘻嘻，讲完电话就睡，你看萌萌睡的多香呀。”萧念把手机对准摇篮里的小公主。 灵西只要瞧见他们，心情就好的不得了。 萧念转而追问：“爸爸呢？你们在吃什么？他是不是又在喝酒？” “没错，你快批评他！”灵西立刻把手机调转方向。 “爸！你不许喝酒！喝醉了就没人保护妈妈了！！！”萧念又开始夸张的叫嚷。 灵西笑着看着对父子没完没了的闹腾，不由浮出酒窝。 火锅店外的夜色仍深，天上群星闪烁。 —— 结婚以后的生活每天都在变化，太多繁忙的事情叫两个人也没太多时间四处玩乐，但萧云深总觉得连蜜月都没有实在是很亏待灵西，硬是逼着她跟自己订了去欧洲一月游的行程，想带这位太过辛苦的小妈妈散散心。 但灵西何曾如此长时间的离开孩子们，到了伦敦又开始担忧：“就算萧念能听老人家的话，萌萌那么小，要是有什么事怎么办？” 正在酒店整理箱子的萧云深说：“你答应我什么来着？” 灵西无奈而笑：“好好好，我不说。” “爸妈会把她们照顾好的，你要给自己一些空间。”萧云深站起身，忽然翻出个阿玛尼唇彩的小盒子：“送给你，在机场等你时选的。” 他总是喜欢买各种各样的小礼物，自从老婆稍微学着画了点淡妆之后，就迷上了挑选口红。 灵西接过来瞧了瞧，又摸出包里另外一只唇彩：“这有什么区别？” “是两种颜色啊，可以配不同的衣服。”萧云深理直气壮。 灵西困惑地瞧了瞧相差无几的粉红，只得暗自承认自己永远做不成精致女人的事实。 “走吧。”萧云深已经收拾好了东西，又背起单反相机。 这位大神最近迷上了摄影，买的器械在家里堆了一柜子，大有要穷三代的气势。 “在外面不许老是拍我哦。”灵西拉起他的手。 “你的意思是在屋里我就可以给你拍私房的那种吗？”萧云深无耻的问。 “不行！不行！”灵西立刻去抢他的相机。 可惜萧云深已经笑着举了起来。 羞涩的灵西立刻挡住脸先一步出了屋子，只在他的镜头里留下了温柔而清瘦的背影，定格在了时间永恒的角落。 —— 为人父母最大的不易，就是难免要为孩子而奉献自己全部的生活。 忽然离开家庭责任的程灵西开始还有些不习惯，但在欧洲各国跟着萧云深东游西逛的久了，却也渐渐敞开心扉，感受到前所未有的轻松。 他们的兴趣相对一致，看过很多博物馆和古迹后，又兜兜转转的回到了希腊的圣托里尼。 那里蓝白相间的房子和碧波涌动的大海仍是记忆中的样子，就连头顶阳光的温度，也和当初恋爱时没有什么不同。 海风吹动着酒店房间轻盈的窗帘，偶尔投进的明亮，映出大床上交叠的两个身影，忽明忽灭。 萧云深在释放过*后仍旧搂着灵西的腰，用另外一只手温柔地整理着她汗湿的碎发。 爱一个人总有很多理由，却又不讲什么道理。 斑斓广阔的世界中，他就是觉得她最可爱，一颦一笑都能触到自己内心最柔软的地方。 灵西从高/潮中缓过神儿来，面颊仍旧粉粉的，眼神在羞赧中透着爱意。 萧云深忽然问：“第一次在希腊，把自己交给我的时候，你害不害怕？” 灵西想起那时疯狂心跳、全身颤抖的自己，飞快地点了下头。 萧云深微笑：“我也害怕。” 想起他每天都停不下来的流氓行径，灵西相信才怪，忍不住说道：“你怕什么，骗人。” “我怕我保护不好你，不能让你幸福一辈子。”萧云深回答。 灵西怔住，而后红着脸认真道：“我不要保护，你陪在我身边，我就很幸福了。” 萧云深抚摸着她的脸没有再讲话。 灵西支起身体，趴到他结实的胸前说：“而且我们有小念，萌萌，还有包子，我们是全世界最幸福的。” “傻丫头。”萧云深知道她为了这个家和公司到底有多幸苦，满心的爱情当中，又掺杂了些无名的感激。 灵西老实地缩在他怀里躺了会儿，因为体力耗尽而昏昏欲睡，感觉到那双不老实的大手又开始抚摸自己，不由困困地说道：“不要了……我想睡觉……” 萧云深很无耻：“你睡你的。” 灵西气的睁开眼睛：“这样我怎么睡得着啊！” “哪样？”萧云深明知顾问。 灵西咬住嘴唇，显然是要反抗的前兆。 萧云深觉得很有趣，翻身将她压到自己身下：“答应我要补上蜜月的，蜜月该做什么你知道吗？” 尽管自己力气单薄，灵西还是试图挣扎。 可惜萧老师的手段还是比她高明太多，很快她便神魂颠倒投降了。 或许这是世上真的有人能把灵与肉分开，但程灵西完全做不到。 每次萧云深进入到她的身体时，她便有种甜蜜的错觉，仿佛两个人的灵魂也缠绵在了一起。 “小时候看童话书，看到结局写，从此以后，王子和公主过着幸福快乐的日子，我就在想，后来他们发生了什么。”萧云深忽然喘息着在她耳边说道。 “就是、就是幸福快乐的日子啊。”灵西懵懵的。 萧云深笑：“我当时觉得，他们后半生一定是像我们现在这样，荒淫无度。” 灵西崩溃了：“你、你小时候就是流氓！” —— 从来都守护在身边的老爸老妈忽然离开了二十多天，最难熬的就是两个小孩子了。 萧念每天都眼巴巴的盼着，等到他们到厦门那日，很早就拽着爷爷奶奶到机场等待。 航班到达后，这小家伙竟然不顾阻拦，钻到了栏杆里面，瞧见他们的身影便欢天喜地地跑过去：“爸爸！妈妈！” 灵西赶快弯腰把儿子抱起来，亲了又亲：“小念，这个月有没有听话？” “有。”萧念闻到母亲身上熟悉的香气，大眼睛里飞速地积满了泪水：“有……我好想你们，不要再去旅行了，我讨厌旅行……呜呜呜呜……” “哎呦喂，男子汉又掉眼泪？”萧云深在旁边摸着他的脑袋笑：“不想看看给你带什么礼物了吗？” 萧念抹着泪水说：“想。” “那我要先看看你把爷爷奶奶和萌萌照顾得怎么样。”萧云深哼到。 萧念赶快指引着他们往外走：“可好呢！” 李秀云正和老伴站在人群中，搂着宝贝孙女满脸慈祥，根本不见往日的重男轻女。 萌萌的性格比哥哥软萌很多，看到爸妈便露着酒窝傻傻地笑，超级招人疼。 灵西跟在后面，看到他们快乐的身影，就像看着自己温暖的家。 她忽然想起那日萧老师的玩笑话。 故事尽头、从此以后的幸福，大概就是这个样子吧。 <番外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