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山镇 缘起 - 梦穿清朝之铁铸江山 - 切格瓦 他在睡觉,做了一个冗长的梦,梦中与两个哥哥和两个嫂子一同生活,父母已逝,自己的身份是个铁匠,生活在大清朝,也就是拖着辫子的那个朝代,地处南方某处的群山之中。 十二岁跟父亲在铁匠铺帮锤学手艺,十五岁那年在杭州府詹家南北货商行学徒,届时开蒙识字,十八岁跟师父去南洋行商,跑船兼管理华工,三个月前搭商船回大清。 今年二十有二,名字叫张应泉。可他还有另外一个身份,或者叫跨时空记忆才对:汪达民,身处网络时代,理工科大学毕业,在一家民营铸造厂工作,有了五年工龄。 没什么特别,也就是个凡人,绝对的平凡人!这个梦就这么做下去了,竟然没有醒来! 人家做梦是昏昏沉沉,他这梦却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自己掐自己也痛! 说起来有点简单,没经历过什么电闪雷鸣、高空失速,没有狗血剧情,也能穿越? 到底是谁穿越了谁?这位是汪达民还是张应泉?还真说不清楚!不过时空条件已定格在。 大清咸丰年间;闽浙赣山区;张应泉。《梦穿清朝之铁铸江山》第一卷 山镇 缘起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卷 山镇 第一章 哥嫂与三弟 - 梦穿清朝之铁铸江山 - 切格瓦 张应泉身高五尺有八,相当于后世一米七五,这在山里人来讲,已然是令人‘仰望’的人物了,唯一美中不足的是那个头发,老人们有点看不下去,这算什么,比和尚多了些短毛,这要在京城恐怕已经死过几回了,年轻人不爱惜发肤! 扎个辫子利利索索,会死啊?这好,但凡出门还要戴个假发帽子,也不怕天热捂出痱子? 说起这事,两个哥哥不知可否,一脸不在乎,大哥张应德长年在高温炉前操劳,头发早被燎得稀稀落落,干脆光头省事,成天顶着条毛巾干活,即使在镇上溜达也不在乎,更没人在意,你吃的就是这碗饭,后世叫专业形象。 二哥张应业也好不到那里去,他自己都认为,铁匠就不应该留长发,更不应该扎那个该死的辫子,至于老三,虽也有在炉前劳作,但识文断字,人聪明,这要是在山外市井中,就是一个秀才胚子,当然不等同与老哥俩,形象顶顶重要。不过留发也不是一天的事,等到他独立掌事时也就船到自然直了,随他去! 人说长嫂如母,这不!两个嫂子可沉不住气了,这个小叔弟人帅,身体健壮,学识又好,加上咱们家境宽裕,好歹先说上一门亲,别让人看笑话。 张应泉眼皮高,山里的闺女不配,山外也行!亲缘老俵们虽热心,但也穷讲究,即便你是少掌柜也没用,良家闺秀见了真容,二话不说扭头就走,留下一句话:等头发长长了再说! 急死人了。这个小叔弟也真是,在南洋剪了个短发也就罢了,回来也有小几个月了,偏偏是不见长头发。 张应泉虽然获得一个穿越而来的思维体系,也融入了后世的价值观,但生活现状没改变,记忆的主体没变,庆幸的是,前后两人对这个辫子的认识极为一致。 张应泉的辫子是在随师傅去南洋的船上剪掉的,因为当时头上生了痱子,老船工没征得他同意,便抓把剪子,三两下就把十几年的发辫给剪了,并把长发交还到你手上,闷声道:“回去制个假发帽吧!”。 跑过南洋的老船工,基本都剪了辫发,船上缺淡水,海浪、狂风、炎热的天候,那根肮脏的辫子确实碍事,加上南洋风行西派,那根猪尾巴没少惹人笑话,剪了也干脆,不过剪时不舍,剪后的感觉海阔天空,若再让他留发辫,难了! 张应泉继承了那头短发,当然也乐得其所。这要按后世的标准这依然算是长发,风一吹刚刚能飘起的那种发型,反正去县城或杭州府都戴假发帽。 这发辫俨然成了礼仪的道具,那句“留发不留头”的价值抉择已形同儿戏,有若西方人出门戴礼帽一般,成了经常性的礼仪,但这也就是在南方开埠的地方,山高水远,若是在朝廷恩威重地,没人敢造次。 大哥张应德,性情稳重,凡事从众,随缘,属于厚道中人。 大嫂黄月兰,两年前嫁入张家,比大哥小十五岁,大哥的前妻是黄月兰的大姐。 大姐出嫁前染上了痨病,山里的巫医说,姑娘家过门冲喜,会改命转运,若张灯结彩过了红门,慢慢将养,这病定当会好,再说病情不重,也不妨碍生活劳作。 事与愿违,大姐嫁到张家后身体仍不见好,之后硬是拖了五年,病情越发沉重,后来妹妹月兰过来帮忙看护,半年后还是走了。 从城里请来的名医说,痨病属不治之症,富贵人家将养三五年,或拖上个七八年,穷困人家能拖过两个冬天就不错了,有些病,命也!非药石能逆之。 大姐过逝后,二嫂谭桂芝身怀六甲不能操持家务,老掌柜来回往请医、問药,身体也出了问题,一时间张家里里外外一团乱,黄月兰于是留了下来照顾,一是姐妹的那份情缘未尽,二是对张家上下有感情,一个多月了,老掌柜慈爱的眼神,还有一家的关心,让她留念。 黄月兰原是有定亲,是本村西头五十里坡的武家,叫武能竟,曾在衙门里当过差役,有点手段,前时被征入绿营军,据说补了一个从九品外委把总,手下好歹号令百十号人,去南方剿匪去了,走前提出与月兰的完婚要求,希望能留下子嗣,即使去南蛮之地挂了也无憾。可大姐病情危重走不开,惹得亲家老大不高兴,加上丧事后月兰逗留在张家未回,引来闲话,退婚吧!黄老汉没招,也只能允了。 二女儿已到了适婚的年龄,被退婚的闺女,可算是老米跌价了,可又能怎么办? 两年过后,黄老汉还觉得心里有个过不去的坎,越来越觉得对不起两个人,一个当然是二女黄月兰,还有一个是张应德,娶亲时的彩礼丰厚也可以不算,就说人家张家娶了个病殃殃的女儿,一样痛爱有加,没半句怨言,至今,逢年过节照常礼数周全,依然是丈人泰山般地敬着,好人家呀! 只缘大女儿福浅命薄。 二女黄月兰,固然是美人胚子,两年中不断有人提亲,可她就是看不上眼,不能拖了,过了二十就是老姑娘,二女不急,黄老汉着实有点崩不住了,不能误了二女的终身大事! 邻里周婶经常来串门,一语道破丫头的心思:“她是看上人家张家了呗!” 黄老汉豁然开朗,这不正是个两全其美的婚配吗?于是托人说亲,一拍即合,虽说年岁大点,但毕竟是填自己亲姐姐的房,说来说去一家人,相差十多岁不算什么,全家人对月兰好着呢!这比什么都重要。 可美中不足的是,月兰过门两年了,肚子始终没动静,不免遗憾。 二哥张应业,性情随和,话痨,喜欢和事,属于烂好人一个。 二嫂谭桂芝与二哥婚后生有一女,今已两岁,二人希望再得一子,日子过得也算美满。 张应泉回来后,张家院落更热闹了,山里人本来就粗野,再说哥嫂与小叔子之间也没有可隐藏的秘密,大院不大,成天在一起,说句笑话,小叔子做了个春梦嘴里唸叨着大嫂,二嫂房里哼吟到三更,埋怨“出工不出力”,天没亮大家都能知道,没人在意。 山里人说:小叔子玩嫂子,恰如玩婊子。山里人理解的这个“婊子”不是下贱的意思,而是指理所当然。再说那个年代婊子是一门下九流的职业,当婊子也是一种活法。男人玩婊子天经地义,男权社会就是这样,睡老婆是睡,睡婊子也是睡,都不涉及违法。 其实二位嫂子岁数与张应泉接近,大嫂只大二个月,二嫂大点,但也不到两岁,都是鲜花盛开的时节,人说常在河边走,那有不湿鞋的?若没点什么事,还真没人有信,山里凡这般家庭都一样啦! 山里人穷,取不起婆娘,往往集全部家财,只为老大取一房媳妇,老二没指望了,就过干瘾,有时也偷腥尝鲜,老大也不说什么,反正血脉相通,不违人伦,甚至孩子的血亲是谁?肉烂在锅里,不是外人偷吃了去就行。若你听到某个孩子是“两房合一子”,就属于这种情形。不奇怪!中国传统文化非常世俗:笑贫不笑娼。 张应泉少小离家,虽才回来三个多月,但一家人就是一家人,很快就不分你我了,二嫂喜好玩闹,常拿三弟开心。 “哎哎哎!”二嫂从门外跨进门:“三弟呀!刚才在月兰房里,都干什么啦?咋见到我就收手?” “没干什么,帮忙来着。” “吃人豆腐吧?手不老实!” “不是啦!就扶一把。二嫂,你想得也太多了。” “赶快说一房媳妇,不然……嘻嘻!” “不娶媳妇了,一辈子就守着二位嫂子过了。”张应泉在后世网上聊妹本事一般,但用在当下却是杀手级的水平。 “嘴真甜!听着舒服。” 二嫂意犹未尽才出门又复返,神神叨叨地说:“你跟月兰要好,怎么没留个种,肚子一直不见动静呀?” “……” “不会是你跟大哥一样,被高炉烤坏了那个什么吧?” “什么呀?乱说,大嫂会跟你翻脸。” “不闹了,跟你说吧!你大哥可能真烤坏了那个什么。”二嫂眨眨眼,不知怎么描述“月兰跟你好,丢个种给她呗,反正亲兄弟,求之那个……哈!不会要挑明了后,才干那个啥吧?多没劲,你情我原,没人反对,真的!人说‘妻不如妾、妾不如偷’老带劲了,真的!” 张应泉终于崩溃了,夺门而出,正好大嫂欲跨步进门,差点给撞上。 “你俩说什么事?这么热闹?” 被嫂子挑逗还真是刺激,一种纯朴的感觉,男女间,亲情间也可以这样?心底那个痒啊! 张应泉在院中静静地站着,两个年轻的嫂子在自己的房里窃窃私语,突然间发出憋不住的“吃吃”笑声。 但愿这种纯朴的生活方式,能够永续下去。 另一个声音萦绕脑海中: 穿清不造反,菊花套电钻! 第一卷 山镇 第二章“张”家字号 - 梦穿清朝之铁铸江山 - 切格瓦 天下之大,张姓无数,若指“张”家字号的铁匠铺,杭州府、衢州府远到福州府,也有不少家,但若说是金县“张家三把刀”,这三地就此一家。 哪三把刀?剪刀、剃刀、修脚刀。但凡刀具上打有一个“張”字的都是正宗行货,金县詹家南北货行专营,至今无人仿冒,即便私自打上个“張”字也没用,俗话说:货比货得扔。这技术门槛不是一般人能窥视到究竟,后世叫核心竞争力。 没错,这个张家铁匠铺目前的少掌柜就叫张应泉。 说起铁匠铺的延革史并不长,从他祖父张铁生开始兴起,直到今天,历经磨难,产出量与鼎盛相比逐年减少,但物以稀为贵,这行市也随之上扬,也就是说,这字号依然响亮,物件的质量绝对上乘,尤其是优良的钢火性能,让周边同行无法望其项背。 金县城里嫁闺女喜好随身带一把做女红用的剪刀,条件好的人家,卖把正宗“張”字花剪陪嫁,便能羡倒许多爱好女红的闺蜜,可见这张家“三把刀”在民间的信誉之好。 张应泉的祖父张铁生一身传奇,十岁拜师学锤,二十岁替师服役,被兵部征入匠作坊打造兵器,后又派去冶炼铁料,有关铁工行业的五花八门,学了个遍,二十五岁除役,此时师父已告老远去他乡,无路可走,落得孤身一人返回山里。 总得干些吃饭的营生呀?于是,张铁生支了一个锻炉,捣鼓出一个砧子〈打铁的墩子〉,挂上太上老君的像〈注1〉,上香磕头奉上茶水,再朝师傅远去的方向拜了拜,这就开业了。刚开始,靠回收废铁打个铁钉、炉毕等粗件为生,慢慢的开始打菜刀、砍刀,修理一些农具维持收入,山里铁匠活不多,反正杂七杂八都干,一年到头也可以糊口。 但张铁生总觉得缺点什么,那个年代,铁料来源困难,盐铁属朝廷专营,价高质差,甚至限制到民间农工行业的发展。 在兵部匠作坊做工时,有一位老吏曾经对他说过:南宋和明代在闽浙赣的大山里,曾经出过上好的铁料,堪比镔铁〈见注2〉,此铁料锻造出来的龙泉剑,至今还有一把收藏在皇宫内。他说:曾有幸应招进宫评鉴过宝物,见过一刀一剑,刀是西域进贡的大马士格刀,剑就是那把出自闽浙赣的龙泉剑,两下分不出高低,哪把刀有千锤百炼的印迹,重在锤炼,而那把剑绝对是铸造而成,也就是贵在冶炼,可惜找不到源头了。 何不试试?于是张铁生就开始留意铁矿,悄悄地寻找搭建冶炼炉的地点,为么要悄悄地?朝廷禁止民间私自采矿,也是!这土地归朝廷所有,若大家一哄而上四处炸山、打洞,乱了章法事小,坏了风水事大,但山高皇帝远就另论了,只要不搞出动静,有何不可? 有心人事竟成,张铁生发现了一处绝好的建炉地点。 他请风水先生看址,先生看后直呼好地方,好在那里?老先生摇头晃脑,乾五坤三的比划了一阵:南有山峦屏障,聚气!北靠十丈直壁,避邪!若是建阴阳宅均有不妥,太硬!压不住地气,若论动火开作坊,那是绝佳。 张铁生看不明白,也听不懂,只觉得这地方隐避在一个废弃的采石场中,不引人注意,还有石壁高十多丈,正好沿壁建烟囱图个牢固,当然烟筒越高越好,高出石壁正理想。再者就是离家近,取水运材料都方便。事后他才知道,他这无意间的选择,改变了他自己和子孙的命运,他竟然成功地利用地利资源,建起一个不可复制的冶炼炉,伙计们敬称为“老君炉”。 附近有一个废弃了的小矿窑,早先有人私自开挖过铁矿,不知道什么原因放弃了,从铁矿石的成色上看还可以,据说附近有铁匠曾经试炼过,炼出的铁也能打个铁钉什么的,俗语说:好铁不打钉!可见不理想。张铁生此时当然是专家级的人物,要不然几年的兵部匠作的饭,不白吃了?先选择性地用一用再说,好歹解决点手上铁料不足的窘况。 接下来就是钱的问题,建高炉、添家什、买木炭、请帮工都花钱呀! 在北方的那段时间,他结识了一个漕运衙门的一个差役,金县老乡詹大哥,曾换贴拜把子有过命之约,现也除役返乡,干起了走镖营生。 见老弟为钱犯愁,二话不说倾尽当差时的全部积蓄,坊间老话说:救急不救穷。更何况是拜把子兄弟? 天气转凉北风起,新起的烟筒,被从北面缓坡升腾而上的过顶山风拔得呼呼作响,风越大吸力就越大,张铁生笑了,这是他有生见过的最有劲的一个小高炉,这个地势选择的太妙,无心插柳,上天眷顾。 接下来是选料了,这里的矿石,品位不高,有的发黑,不知是否能用,还有的发黄根本不能用,挑挑选选后仍有一半可用,好在做些刀剪之类的东西,用料不多,经过精挑细选,先将就试一炉,于是石料投入钳锅…… 未动火前还有件大事,那就是,跪请太上老君,行拜师、敬祖全套大礼。 礼毕,小高炉开工! 第一炉相当成功……。 炉体拔火性能极强,炉温高,炼出的铁料品质好,后续锻打出来的刀具当然不一般,但若说能冶炼出上好的“镔铁”,还是不行,不过这已经是同行业领先了,全丈着高炉给力。 货好当然就不愁没生意,詹大哥也从中帮手,镖局交给亲友打点,自己在金县开了一家南北货商行,利用漕运关系走点货,重点专营“张”家剪刀生意。 所谓亲兄弟明算帐,詹大哥起初借给张家钱,虽不多但救急,两人过命交情,声明无须还,算投资,詹家持张家铁匠铺三成股。而詹家的南北货商行,专营“张”家字号的刀具,利润丰厚,再加上开办时张家铺垫了一批货,也算投资,同样三成股份归了张家,相互帮衬提携,一时间风生水起。 张詹两家再结亲缘,詹家的闺女成了张家的媳妇,由世交变成了姻亲。 待传到张应泉的爷爷张得利接掌柜时,一度达到全盛,徒弟、帮锤、伙计一大刮子,小三十人,叮叮当当不绝于耳,好不热闹,全然不是一个铁匠铺的局面,称为作坊更为贴切,城里的大作坊也不过如此,着实过上了几年好日子。 注1太上老君炼丹动火是道教创始人,炉匠动火从道教需拜祖师-太上老君。 注2“镔铁”即钢,来自西域的一种钢材。 第一卷 山镇 第三章 全是“镔铁”惹祸 - 梦穿清朝之铁铸江山 - 切格瓦 张家铁匠铺燃煤炼铁始于张得利,在北方煤炭早就有使用,因其烟毒致死事件频发,没有推广,再加上南方煤炭资源少,也无人问津,近年来广州、福州、杭州、上海这几个开埠地区,由于海运方便,烧煤渐渐开始流行,煤的特点是耐烧、温度高、当然也便宜,许多地方烧窑、烧瓷都改燃煤,效果不错。 詹家南北货行不知从那里搞来些抵债的煤炭,用骡车拉来几车给张家匠铺送去,在老君炉上一试,欲罢不能。 其实,当时很少有人知道,这一带有铁矿,还挺丰富,但是这个铁不容易炼化,因为这里的矿石里含钨,后世叫钨铁矿,就是那种发黑的铁矿石,即使挑选出不黑的铁矿石也含有一定的钨成份。钨钢是种价值极高的钢材,它本身耐温,硬度高,是制造枪炮火器的首选材料,当然生产刀具更不在话下,制宝剑、宝刀离不开钨钢。 上好的钨钢必需在高温下才能炼就,否则炼出来的只能是含杂质的铁,同行们都说,当地私炼的生铁,品相太差,只能打粗用,打个铁钉、炉毕等,很不划算的。而张家不然,天意中具备了炼钢的温度条件,老君炉炼出来的铁料绝对上乘,只是谁也道不出个所以然来。 当张家在老君炉上用上煤炭后,炼出“镔铁”已经不是梦想。 世人都知道,好钢是千锤百炼得来,可行家更明白,若铁胚不好,即使千锤百炼也枉然。就好比和面,上好的白面揉捏几下就劲道了,若是面粉里麦麸成份高,揉起来就费劲了,当然只要使劲揉也还能将就,但比较白面就差远了。钢的道理亦然,即使千锤百炼,也不定得到好钢。 张家自立炉以来,定了几条炉规,其中一条是不打制兵器。如何定界兵器?杀猪刀算不算?反正看你怎么说,往小里说,没人问!往大里说,掉脑袋!全凭当官的一张嘴,无论是手艺人还是生意人,不敢越雷池。 那年张得利五十有八,孙子张应泉也已出生,刚满周岁。忽一天詹家从县城带来口信,金县韩县丞韩经世有请。 县丞何人?相当于现在的副县长,仅次于知县的大官,据说原是武职京官:七品典仪。后外派为文职:八品县丞。按照文高武低的原则,实质上是被升职,要知道,一般县是不设县丞的,金县是大县,县丞是肥缺。 去后才知韩县丞有把刀,自称为宝刀,因搭救了一位西域来使,人家送的谢礼,听说与宫中上书房里的一把叫“大马士格刀”成对,算是个稀罕物。 把玩这种宝刀就是一个身份,显摆! 前两年韩县丞一不留心,将此刀滑落地上,被马蹄踩上,楞是给拦腰踩断了,心痛啊!四处寻找铁匠寻思着接起来,没人接这活,不是钱的问题,人家说了:这刀难接!一是刀上的花纹接不上,二是接好后不保结实,三若融后重锻就不保证了,与原刀千差万别。这哪能行? 来到金县后听闻张家三把刀,民间口碑不错,于是访到詹家货行,才有修理宝刀的请求。 张得利好奇心重,反复掂量着断刀,此刀,杀猪刀一般大,单面刃,羊皮刀鞘,挂在腰间也就是个饰件。刀身是由上好的“镔铁”层层锻打,然后用手锤细细地铺排,锤印有如鱼鳞般叠压,整齐、规律还有造型,形成眩目的花纹,若非千锤百炼,少一锤都看得出来,不亏是西域上品。 张得利于是心思一动,照此样刀仿一把新刀,也好领会一下西域的技艺,至于材料吗?近期新出炉的铁料中有两炉上品,不比此刀差,不然怎么是: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 回匠铺后,一门心思制刀,力求尺寸、重量、花纹,逼真无二,最后经淬火、抛光,竟然用了三天时间,打制成功。 果然锋利异常,指弹的声音更加清脆,若不与原刀拼在一起对比,还真看不出来这是个赝品,你见过比真品还好的赝品? 韩县丞宝刀复原,当然喜出望外,拍胸脯打保证:以后有事尽管找本官,定当逢山开路、遇水搭桥。 此事原以为是段佳话,哪曾想,半年后韩县丞涉嫌“持刀擅闯”大将军行营被锁拿。 这怎么回事?林冲版的擅闯白虎节堂? 不几日,两个捕快来到张家匠铺:“哪位是张得利?” 这边还没反应过来,另个捕快又道:“随我去大堂听审!” 众脸惶恐,一片慌乱……。 韩县丞明明是受邀进营,营门还说短刀不妨事,这会却没人承认!这不是陷害是什么? 堂上还节外生枝,有一位来江南采买的太监指认,认识此刀,正是宫中上书房里的“大马士格刀”,一年前还亲见,而届时韩县丞正好在京里任典仪,若说不清来历,这事可就大了,再设想如若宫里的宝刀失窃,更是百口莫辩。 一个字:冤!。 堂上正襟危坐的是知县庞大人。 韩县丞大怒:“我再说一次,这把刀二年前就断成了两节,典仪司有好几人可见证,直到半年前才修复,即使有人看见宫里的刀,不可能是此刀?” “张得利带到!” “威!…………” “啪!”惊堂木声响后接着“张铁匠,这把刀是你接上的?” “回大人话,是!” “啪!怎不见接缝?” “回大人话,不……是……” “嗯?!” 张得利不想隐瞒什么,于是一五一十的讲了个清楚。 第二天,衙役取回两片残片刀,再次升堂。 “威!…………” “啪!张铁匠,这把仿西域刀,可是用上好的镔铁打制?本官问你,此料何来?” “回大人话!二年前,在衢州府的一家商铺里淘换的。” “你可知罪!” “回大人话,朝廷盐铁专卖,小人是省得,但这是易物抵货得来的铁料,大人明鉴!”张得利不得不说谎,私自采炼铁矿也是犯科的事呀! “啪!私造兵器该当何罪?” 张得利心里咯噔一下,哪壶不开提哪壶,这也算是兵器?但不是兵器又是什么? “大人!大人!冤枉……” “退堂!” 五天后升堂宣判:韩犯经世带刀闯大将军营,有违营制,已报巡府褫夺官品,开释归里;张犯得利私造兵器,有违清律,考虑年岁已大,免苦役,监刑三年,罚白银三百两。 张得利瞬间看到庞知县眼神闪烁,突然明白过神来,这是知县与县丞斗法,自己是被立威的草民而已。 罚款事小,牢狱事大,三年刑满开释后,张得利病病歪歪,已不能上炉使锤,又两年后过逝,享年六十有二。 韩县丞已无官,恢复韩经世本色,回钱塘故里。此事,很快被山镇人淡忘! 第一卷 山镇 第四章 甩手少掌柜 - 梦穿清朝之铁铸江山 - 切格瓦 张家匠铺的掌柜自然顺到父亲张田成手中,上两辈都是一脉单传,到这会人丁却兴旺起来,三个儿子。但经过一场官司,劳命伤财,生意大受影响。 张田生待丧事一过,便强调了一个规矩,张家匠铺从此不得打制类似兵器的刀具,包括:菜刀、杀猪刀、砍刀等。不主动接农具以及其它日用铁件的生意。 从此专营剪刀、剃刀、修脚刀。这样一来,集中力量维持商家老主顾的订货量,也有助提高品质,降低成本,维持张家“三把刀”的名声,看似在保护商家字号,无形中却让同行们松了口气,所谓行业分工,市场分工,客户群定位,这是后世的学问。 一句话,大家都有口饭吃,有个营生的空间,铁匠同行直呼:老张家仁义! 渐渐的生意触角竟然做到了杭州、衢州、福州三大府地,闽浙两省闻名,这简直是“失之东隅,收之桑榆”,这若按后世资本主义经济理论解释,一点不意外,生意就应该这样做。 张应泉的父亲也是在六十出头时去世的,那天山风劲吹,山镇上人说,他是被山风吹走了,山里人的归属“随风”。 其实当时世人的平均寿命只有四十多一点,五十就过天命年了,到六十岁已然多赚了十多年,属命大。 老人家临终有嘱,老大暂时主事,老三接掌掌柜。 但张应泉回来后,情况有点变化,这小子东摸摸,西看看,对接掌柜兴趣缺缺。账可以记,钥匙也可以保管,全当是个账房先生,但琐碎事不想管。 张应泉心思是,走后世的哪种经营权与决策权分开的模式,我若是董事长只管点头与摇头,其他的事由总经理负责,铺子不大也管七八号人,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什么:进料、出料、找帮工,送货、购物、走商家,开工、收工、赶货期,一个字:烦! 让我当掌柜也行,第一道令:铺里日常事务大哥做主,包括我的吃喝拉撒,听大哥的,若不然,随便! 老二一听乐了:“你这是丫鬟掌钥匙,当家不做主啊!” 哥俩合计,老三虽二十二了也是不小,但回来时间不长,要收心,第一件大事,成家!然后再谈立业的事。 张应泉这些天一直想做一点什么新鲜的事,每每想到什么就找笔纸,可他一拿到笔纸突然就想改变书写工具,复杂的技术搞不了,先做几只铅笔还是可能的,这不难。 〈石墨+粘土〉烧制=铅笔芯+木工活=铅笔 石墨山里有没有?一时找不到没关系,用炭黑尽量碾细代替,滑度不够,加点滑石粉或铅粉都行,再就是粘土,不过还是有问题,炭黑可燃,不能烧制,那就不用粘土改石蜡,不用烧制改烘烤,他在铺上忙了两天,成了!一试之下笑逐颜开。 哥嫂们看着他那黑爪、花脸,再看看他手中的炭笔,奇了?这东西能当笔用? “我发明的炭笔,随取随用,嘿嘿!” 张应泉在山镇上有个儿时玩伴,也姓张叫张恒山,家里开了个家庭造纸坊,用山上的一种树皮造纸,然后卖去县城,人说靠山吃山,生意也过得去。 他家造的纸不比宣纸,吸水性并不好,还厚,有点黄,当窗户纸也不理想,但张应泉看上了,因为这纸类似后世的书写纸,用鹅毛笔或炭笔书写挺好,不是张应泉的毛笔字不行,而是嫌麻烦。 张恒山小张应泉一岁,曾在县城上过三年私塾,还读过二年金山书苑,按后世的标准妥妥地高小毕业,这在山镇里可是文凭最高的人物了,张应泉开蒙迟,随师读书认字。 那时的少年教育有两种,一是念官学或私塾,二是去大商家学徒,师傅教识字、算术和业务,二者不同的是,一个学实务、精要,一个学圣贤、经典。 张应泉当然更有不同,脑袋里还多装了一套学问,这世间还真无人能比。 不过两人的友谊不是建立在学识上,而是对脾气,也就是价值观相近。 此时,两人合计推销炭笔,此事张恒山想接手,笔纸同类嘛!张应泉也没意见,炭笔?太小儿科,我的心愿是大炼钢铁。 “明天,一起去县城逛逛?” “就这么定了!”张应泉是甩手掌柜,自己说了算。 山镇离金县大半天的路,步行或骑驴大约五个时辰,山路崎岖即便是骡马也不能任性驰骋,赶早出发,午后能到。 还有一条进山的货运路,顺山涧一侧的硬质沙滩地,走两个时辰,到最近的金河边,再搭船到金城,不过没人这么走,时间并不省,还不一定搭上船。 金县是周边最大县,富庶、繁华,有文人之乡,商贾之乡的褒誉,当地特产金县熏腿名气更大,销遍江南塞外。 许多县城易货交易,沿袭集市贸易的方式,如逢五小集,逢十大集,便于买卖双方集中,方便进城买卖的农家人,而金县几乎就没有“集”的概念,一年到头熙熙攘攘,往来客商不绝于途。 两位张少爷一进县城,就淹没在市井中了。 他们先进了一家卖文房用具的铺面,张恒山家的老主顾,他俩谈了一会纸的行情。 张应泉无趣,便径自取出炭笔,照着街市写生,用的是素描手法,这是他另一套记忆中,初高中美术课上学来的本事,自我欣赏足够,不过时空不同,这下可不得了,东家、伙计,主顾、客官,都伸长着脖子看,还有两个过路的妙龄女子也驻足观看,这笔?这画?这少爷那里见过? 张应泉旁若无人,快速勾完线条,唰唰唰涂抹出明暗背景,三两下补缀上熙攘的人形和房上探头的树影,再添上两只惊鸟,完成! “好好好!少爷必有奇遇,大才!大才啊!师承何处?” “呵呵,家传铁匠,小时生意不好,抓块木炭信手涂鸦,不幸玩物丧志。见笑!见笑!” “……” “这笔叫炭笔,配上这树皮纸,嗯,已经改名为书写纸。”张应泉看向老掌柜继续说道:“在外记个人名、事由、账目什么的不用研墨润笔,即方便又快捷,还易携带。” “还真是,这笔?”老东家兴趣上来了。 “自家作坊新近制成,还没面市,文房新具--炭笔,请老东家指点生意。”张恒山趁热打铁。 “好说,好说!里面谈,上茶!” 金县只有两家卖文具用纸,其它杂货不卖这类纸。又走访了一家纸铺,也是一拍即合,货新颖、实用,不怕不好卖,但这是个小生意,估计在大口岸会好,蚊子再小也是肉,做做看。 傍晚时分来到詹家货行。 这两年詹家南北货行生意渐隆,全因沿海五口开埠,临近地区生意一下子活络起来,目前张家字号的刀具只占生意中的一小部分,也是比较稳定赚钱的一部分,主要还是经营小宗的皮草、棉花、生丝、布匹、药材、各地特产什么的,行情不错。 金县詹家货行除了早几年在杭州开设分号后,又在衢州、福州、上海、南昌开设了分号,近期又准备在江宁府、安庆府布点,总号还留在金县。其实只有金县、杭州府两地是正正规规可上十八块门板,有套间并且是前店后储的铺面,其它也只能算是个前店后居家的小杂货摊,实力虽不比大商家,但组织货源,生意往来,便捷了许多,投入的成本也低,人员基本上来自一同在镖局里打拼过的老弟兄,人心齐,前景看好。 张应泉一进总号,一片喧哗。 “师兄好!” “……” “少掌柜来啦!”詹家掌柜正好在柜上忙着“早就盼着见一面,来!有事谈。” 其实还是哪件事,供货量不足,张家“三把刀”的名声是打出去了,货好自然有人为你口耳相传,但瓶颈效应出现了,供货不足,这是令商家最窘迫的事。 张应泉心里早有盘算,他也有办法在少增加人手的情况下,提高匠作能力,这次来也准备谈这事。 “铺里准备用大量用煤炭,能提高工效,再加两个帮工,或能将出产量加一倍,关键是煤炭要保证供上。” “真的?煤炭没问题,这两年不比早年间,漕运、海运路路通,上好的阳泉煤,包在本掌柜身上,你可要说到做到!” “一言为定!” 煤炭运进山镇可以直接船运到最近的滩头,再转骡车,半天即来回,只要每天一车,就足够,其实一车煤可用两天,高炉没必要早晚烧,三天开一次炉就够了,刀具精细,用料甚少,张应泉已胸有成竹。 “今天住下来,伙计们说明天衢州会馆那边热闹,你俩玩玩再走,不急!” 第一卷 山镇 第五章 后生“踢馆” - 梦穿清朝之铁铸江山 - 切格瓦 所谓会馆,是指在异地成立的商人同乡会所,可充做交易场所,亦或是招待所,也有交换信息的功能,反正是为同乡商人服务。 但衢州会馆名声在外。说是“四省通衢”,“四省”是浙江省、江西省、安徽省、福建省。在海运未成熟的时代,地理位置很重要,于是人们更看重的是“四省通衢”这四个字,当然衢州会馆也是金县最大的会馆,有些商务活动也借场地一用,大家乐得看热闹。 此刻,会馆正在办“招贤会”活动,张应泉和张恒山赶得正好。 所谓的“招贤会”,是这两年在金县兴起的一项小商家聚会,通过所谓的商界后起之秀的才艺大比拼,用公开竞逐答题的方式,吸引南北客商和市民观看,行广告之实, 出众者参照中举人的模式,挂花在会馆门口转一圈,图个热闹。至于参加者不拘一格,本县商家,外来商贾都行,只要你愿意,童生、秀才也行。其实与招贤无关,说选贤还更贴切。 去年的“状头”是本县的一个商家后生,此后生因在“招贤会”上展露拳脚,立即风生水起,如今已当上了一家分号的小掌柜。 “竞赛”的要求极宽松,门前场地中间放有十几张条桌,上面有笔纸,参加者自己上前各取所需,插空站好就行,由先生出题,只管竞答就行,想退随时可退,想上还可以再上,别人答不上时,你也可以在圈外插进去补答,答中后通报商家字号,姓甚名谁就行。 这就是一个植入广告活动,当然,场场坚持,答中最多的即为“状头”。 张应泉到时,会场中第一题还没结束,竞逐珠算加减,一个老先生快速地报数,进多少,出多少,连续不断,只听算盘珠噼啪乱响。一会几个参与者,报上答题,有两个人答对。 “李正钱钱庄伙计秦XX,正确!李家衢通布行学徒章XX,正确!” 清代继承历代商业格局,商家无论大小,内部人员职别都大同小异,有:东家、大掌柜、掌柜、堂官、伙计、学徒,来这里的多半是掌柜以下的后生、晚辈,看热闹的就什么人都有了。 “第二题,某商号进铁锭,整齐码放成方形堆,其长排七十九锭,宽排七十一锭,高垒七十层,总共多少锭?” 这不就是乘法吗?好算,一九得九,七七四十九:“嗯!我上去试试。” “好哇!” 张应泉大步上前:“算我一个!” “用珠算?还是筹算?请自己选择” “笔算!” 引来一片白目,去年就有一个二百五,上场画了一个猪头,被轰下场了。 其实张应泉已经在心里算出一半了,四千九百零九再乘七十等于,他拿出炭笔在纸上演算,很快就停下报数:“三十四万三千六百三十块。” 此时珠算还在打,乘法不是加法,珠算就困难多了。 “正确!” 当听到正确两字时,其它人就停下认输了。 “请唱宝号,贵姓大名?” “张家铁行张少掌柜”张恒山抢先唱道,场边有专人记录,这个张家铁行,其实是詹家货行内的称呼。 “下面一题!” 张恒山打了个继续的手势,继续就继续,看看这个衢州会馆有没有本事难倒本少爷。 “某商家进甲货每件七十斤,进乙货每件六十斤,各若干,发货时混包了,称重总共一千七百九拾斤,点数总共二十三件,问甲乙件各发多少?不考虑盘库。” 二元一次方程,太小儿科,后世初中生的水平。 “甲货十一件,乙货十二件” “嗨!”太快了,张恒山兴奋地叫了起来。 老先生有点惊讶,连连报出多题,都被这个少掌柜给第一时间抢答了,这有点被“踢馆”的意思了,老先生压不住茬,心急,其它的人全杵在位置上看着,因为在高人面前,动脑筋就是白费力气。 “下面进行速记比试!我报大家记,用什么方式记都行,最后复述,看谁正确。 开始!” “·¥¥%¥……” 什么面多少、米多少、油多少,布多少,东一榔头,西一棒子,好像是盘库,心记太多,笔记太快,张应泉干脆用后世拼音首字母代替,书写阿拉伯数字,加上炭笔、书写纸,到也跟上了,其它人可怜,早早停笔,这那是速记呀?整一个坑人,但坑的是谁,大家一起看向张应泉。 老先生得意了,不跟你比聪明灵光,咱们玩极限游戏,你总没有三头六臂吧?这次看你还能跟上?没承想上前一看,满头雾水,都写些什么呀?有蚯蚓,有蝌蚪,看不明白。 “嘶!这笔到也特别,可这字能念得出来吗?” “能!M337J Y2387D…………”一字不差。 “神了!” 这时候有个年轻人站到台前,直接冲着张应泉“我出一题试试?” 这俨然成了衢州会馆众人欺负小掌柜了,其它参加者,好像都成了看热闹的观众,张恒山心里没底,是不是该退出了?张应泉摇摇头。 “前些时学了一组英格利字母,我念出来,看你能记得下不?” “……”冇搞错? “听着!A b c d e f g h i j k好了!你复述一遍,看能记住多少?” 众人不傻,这太损,这一个个怪腔怪调的音,还个个不挨边,不知道这音怎么发出来的,没法记,没法写,一时半会学舌都难,这不是成心耍人吗? “我是从k开始往下念,还是从k开始往回念?” “你懂洋文?” “……”一定吃错药了! “我们少掌柜才从南洋回来不久。”张恒山接话。 “失敬,失敬!” “难怪!” “准备了不少题目,没想到,太浅薄,换一个有趣的竞答题。”另一位中年人,掌柜气质,呵呵笑着上台。 “机灵题,听好了,一妇人携孩童,路有人问童‘这是你母亲’孩童回话‘是’,又问妇人‘这是你儿子?’回话‘不是’,请问,他们的关系?” “是闺女!”不就是脑筋急转弯?张应泉失去兴趣了。 “好!昨日偶得一题,百思不解,请教!说是蓝子里面有五个桃子,五人分,结果蓝子里还有一个,如何解释?” “真笨!最后一个人没抓桃子,直接把蓝子拎走了。” “哈哈哈”众人大笑。 “干脆我也出一题,大家乐一乐怎样?”张应泉冲着围观的闲杂人等高声喊。 “好!”人群热度上升。 “有一个字,所有人都念错,你们知道是什么字?” “有这字?” “还有这字……?” “错就是错呗!有什么好想?”一个夯头夯脑的小子,几乎手舞足蹈地嚷着。 “是‘错’字!”全体顿悟。 “咦?二夯目不识丁,他怎识错字?” 这世间,智者千虑必有一失;相反,愚者乱语偶有一得。 “识字人当然知错,不识字人岂知错?” “哈哈哈”众乐。 此次“招贤会”算是流会,这不是踢馆,什么是踢馆?坊间,一个后生精英冉冉升起,城外张家铁行少掌柜,詹家货行小东家,小商家出大才! 第一卷 山镇 第六章 匠作铁范 - 梦穿清朝之铁铸江山 - 切格瓦 张少掌柜第一次领会到当明星的滋味。 正得意,忽见一詹家货行的小伙计,急匆匆找来。 “少掌柜快来!” “为何这般着急?” “官府大人有请!”小伙计拉上张应泉边往回走边说:“是县衙带着钱塘来的官家,说寻你去帮忙制铁范,什么是铁范呀?” 张就泉一听,这是来生意了? 自咸丰当朝后,新铸铜钱就成当务之急,历代皇帝即位后,都发行自己的“通宝”“元宝”等钱币,咸丰当然不例外,于是“咸丰重宝”面世。 “咸丰重宝”略不同于历代钱币,就听“重宝”二字,特立独行,全因内务府推行“铁范铜”新工法,就是用铁范〈模〉铸造铜钱,一改之前泥范铸币,造出来的钱币更加饱满、光亮。 其实这种工法明代就有,清代首次用于钱币铸造,只是清代不屑奇巧淫技,技艺没长进而已。 没承想,闽浙铸造衙门一开炉就出丑,还不如之前的泥范来得精致,被斥责为“粗制滥造”,闽浙铸造使老脸挂不住。 白湘隆,满族人,满姓叶赫那,爱好汉文化,一生儒雅,道光年间举人,是个五品文官,这在满人中真不多见,外放江南,任闽浙铸造使也有两年,分管两省的银锭与铜钱铸造、发行,权势不大,但是个五品礼遇,油水就大得去了,但就火耗一项就肥到腻,肥缺中的肥缺。 他还没来得及在铁范铜中动手脚,真料实称,也出问题了?一准是工法技艺不行,这铁范也烂到不行,愁啊!照此年底非被招回不可,这好日子才享受两年,太屈! 于是四处打听有没有成名的铸造工匠,听说铁匠行中当数金县“三把刀”张家,急匆匆亲临金县,搞得鸡飞狗跳,五品官不小了,竟然来找小铁匠,县太爷傻眼。 刚到县衙门口,詹家大掌柜急忙迎上来道:“铸造使大人有唤。” 白湘隆中等身材,头戴水晶顶子,正在堂前度步,一衙役急步上前低声:“张少掌柜到!” “你是张家匠铺的少掌柜?” “回大人话,是。” “别拘谨,本官不讲究俗套。问你会制铁范吗?” “会!不过看干什么用?” “铁范铜,铸‘咸丰重宝’。” “会制!但匠铺小,许多材料没有。”张应泉回答的干脆也直接,仿佛暗示,拿东西来就行,白做不行。 “材料没问题!”白大人瞪大了眼:“还有什么要求?” “可否把样钱给我看。” 样钱似乎也是铁范制成,看样子是京城工部的手艺,这属于二次翻制。 “几日制成?” “三日!” “好!三日后就在后院,开炉试范。” 张应泉随着三驴车材料回到山镇,一进门就开始忙。 他采用失蜡工法,先用石膏把样钱正反面分别拓下来,制成石膏范,修整后再浇注石蜡,形成石蜡模,在石蜡上进一步精修边条、字迹。 这个时代没有耐火胶,也没有什么氨水之类的化工原料,只能因地就材,把石英砂碾到细得不能再细,再加粘土调成泥,仔仔细细地用泥将蜡模包裹好,尤其是有凹凸字样的地方,确保全部密实,再留有浇口,制成泥范。 泥范晾干后,将其倒过来小火烘烤,等石蜡融化流尽,再将炼好的钢水浇入泥范,凉透后,敲碎泥范,就制成钢范。 说起来简单,做起来花了两天时间,试铸,再次精修后完工。 第三天,张应泉赶了半天的路,来到县衙,这里已经支起了一个铁匠炉,白大人坐在不远处的椅子上,看着他带来的几个工匠前后忙碌。 张应泉吩咐一个领头的工匠,阐明注意事项,开合范要求等。 不多时,一枚枚铜光闪闪的“咸丰重宝”闪入眼帘,甚至比工部的样币还要精致、饱满,字形、外框堪称完美。 修模也是门学问,这碗饭张应泉在后世吃了五年,能不行吗? 白大人自打看到光闪闪的“重宝”后,嘴就没合上,单凭这铁范铜的政绩,官途有希望再进一程,至少现在的位置稳当了。他亲自送张应泉出衙,吩咐他在城里等,有赏! 第二天,白大人、县太爷一起出场,敲锣打鼓,热热闹闹,衙役抬着块匾来到詹家货行,赏钱不多,五十两纹银,不少了!罕见官家打赏给小民。 白大人还承诺,年底回京述职时,去内务府宝泉局,为张应泉讨一个从九品的司匠顶戴,也好为他们张家光宗耀祖。匠人做到这份上,也就到天了,众人哈哈一笑,都以为客气话不重要。 重要的是那块临时赶制出来的匾,上面油漆味还未散,四个金光大字:匠作铁范 五品闽浙铸造使白湘隆亲题,一片叫好声! 一时间,张家少掌柜,坊间大才、匠人典范,在金县可谓家喻户晓。 第一卷 山镇 第七章 项家“清倌人” - 梦穿清朝之铁铸江山 - 切格瓦 再一日离开詹家货行,刚出门一个小丫鬟拦路,直接向张应泉行礼。 “公子可是要返回?”小姑娘亮亮的眼睛,脆脆的声音。 “我们认识?” “不认识,是我家小姐让我送这个给你。”说罢递过来一张纸,和一封信。 这张纸正是张应泉昨天的素描画,再一细看画上多了点色彩,画中石桥处,一个略微完整的人形线条竟然被涂成了淡粉色,身边还有一个小人,被涂成淡蓝色和小丫头身上的衣服同色,整个画面仿佛有了主角,跳脱出纸面。 展开信,字迹娟秀:昨日冒昧,偶见公子作画,惊为丹青旁支绝学,此写实手法平生仅见,小女略通泼墨之技,却无法窥其精要,望公子指点,愿拜师投书,特遣小丫桥头翘首,万望不弃,在此,项纤云  万福。 “你家小姐在那里?” “在你画中的位置,看!”小手指在粉红色块。 “那这淡蓝色会是你吗?” “嘻嘻!”小丫回头跑得飞快。 很快走到了昨天作画的位置,向石桥看去,亭亭玉立,一粉色服装的小姐,旁边一穿淡蓝色衣衫的正是送信的小丫,与画中对应,张应泉笑了,大大方方地走上前去。 “项小姐抬爱,张应泉见礼!” “少掌柜,可否去小女画馆一坐。”伸手一指。 顺手指看去,张灯结彩处彰显出典型的明代风格花楼,牌匾上,三个醒目大字“清倌楼”,金县著名的“清倌”妓院。 张应泉有点踌躇不前,项小姐嫣然一笑手指往下,紧贴着“清倌楼”一则有一小铺面,铺楣无匾,铺门敞开,隐约可见堂上一横幅“纤云画馆”。 “少掌柜见笑!都是些老生熟客、文人酸士来这里交换文墨,平日里无人问津,也无需挂牌张扬。” “姑娘一定是丹青高手,客气,客气!” 进得房间一幅字词映入眼帘: 木兰花·春夜闻隔墙歌吹声 阑珊心绪,醉依绿琴相伴祝。一枕新愁,残夜花香月满楼。 繁笙脆管,吹得锦屏春梦远。只有垂杨,不放秋千影过墙。 莲生爪迹于道光十三年 “哟!这是真迹呀!”张应泉两世记忆隐约知道,项鸿柞字莲生,与龚自珍并称西湖双杰。 “家父亲笔。” “久仰!” “这是本小姐第一次坦诚告知第三人,十年没有透露过家世。看样子,我该离开金县了。”项小姐有点伤心。 “家人还好?” “真正的亲人都不在了,七岁时投靠干妈栖身花楼,就是“清倌楼”的老鸨,花妈!近两年,花客送一雅号‘头牌清倌儿’,我就是一个自由身,偶尔也附弄风雅交流技艺。这小丫是花妈的养女。” 这个“清倌楼”创楼宗旨与其它妓院有些不同,重在卖“艺”,所以取名“清倌”。 人说‘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着’,这皮肉生意的密钥就是让你心痒‘偷不着’。还真是,这里生意不错,有人说,越是富裕,重文的地区越是如此。 其实清代的许多“青楼”没有后世描述的那般肮脏,人们注重的不是兽欲,而是情趣,当然猫吃腥,狗吃屎,偶尔情不自禁的事每天也在上演。 这花妈是“清倌楼”的老鸨,也是东家,是项鸿柞早年私养的外室。 项鸿柞道光十二年举人,字莲生,两应进士屡试不第,穷愁而卒,年仅三十八岁。 此人一生诗词堪绝,与龚自珍并肩,有纳兰性德遗风之称。身后家道败落,遗有则室所生的一岁幼女项纤云,无继承男丁。届时叔辈争产,母携女投靠花妈,母来到金县后因愤恨不平,仅一年间也随莲生而去。 花妈至今无生养,视项纤云为已出,项小姐才出落至此,花季十七。 一代名人骚客,家道零落,让人不胜唏嘘。 “跟我走吧!这世道将乱,还是我们山镇安静。”当张应泉知道小姐的身世之后,是倾慕?是怜悯?是喜欢?说不清,反正他就觉得,这种女子世间稀有,就应该跟着自己。 “我……” 太突然,项小姐犹豫,尽管风尘中人不循世俗,但凡事都有个过程。 “我们今时出城,往十里亭方向,在隆家客栈下榻,明天还有些商事处理,后天一早启程,若有事可与我联系!” 整整一上午都在聊,似乎是老相识,也谈丹青作画,张应泉对水墨山水,还有工笔画一窍不通,只能直接把话引到西洋画派上来,素描才是他仅会的一项作画技艺,按后世标准不怎么样。 中午时分才告辞。 十里亭面河背山,此地只有一个小村庄,村里两个月前来了两个洋教士,比特与约翰,他们出银子雇人、买建材,正忙着盖教堂,就是房顶上支个十字架的那种,叫什么基督教堂。 近年来,朝廷开始保护洋人,民间普遍不屑,称其为“鬼佬”,因为这些洋人有点面目狰狞。 老比特来大清有年头了,结结巴巴能说些汉语,先后在广东、福建布道,来金县是他新的追求,不得不承认,哪些西洋传教士的精神力量,令 人敬佩。 小约翰一脸虔诚,三十不到,来大清才几个月,近似哑巴。 “British? French?”张应泉问小约翰。后世的他别的课程不好,英语成绩始终不错,一般性地对话没有问题。 “England.You speak English?”小约翰兴奋得快跳起,他渴望能与清国人正常交流。 当张应泉得知小约翰精通化学,心底暗想:此人有用。 晚上张应泉躺下后念叨着一首词“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度。……” 一夜无语。 日照三杆,张应泉步出隆家客栈,一个大一点和一个小一点的身影出现,一粉红,一淡蓝。 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张应泉脑中又闪出另半阙词。 “决定了,离开‘清倌楼’?” 我骗了干妈,说去杭州修琴。”她指了指身边的大布包“顺便回老宅住段时间,干妈雇了只船,我们就转了个弯,打扰少掌柜。” “公子会修琴吗?”小丫的声音,问话有点突兀。 “会焚琴!” 白眼。 回到山镇,哥嫂开心了,这弟媳妇自己跟着来家了,还那么漂亮,什么?还是出自名门大家,连丫鬟都一并配齐了,好好好!按二哥的说法是:油多不坏菜。 张应泉安顿好项小姐后,立即招来大哥二哥,他要布置新的匠作方案。 首先是找人专门烧制焦炭,他解释了半天,木头可以成木炭,煤炭也可以成焦炭,木炭比木头好用,同样焦炭比煤炭更好用,找老炭翁,他们有办法,煤炭过几天就会大批的运到。 二是多准备钳锅,轮流上炉,提高产出,同时改燃焦炭,冶炼精钢。 三是多准备模具〈范〉,一次性铸件成形,减少锻打整形的时间,提高工效。 四是再招三个帮工,分工负责,流水作业。 “老三,你这是从那里学来的?”二哥好奇问。 “别问了,按本掌柜的要求办就行。” “呃……” 煤炭大批运到,制焦炭摸索两窑后,没有问题了,按照少掌柜的布置,铺里有条不有条不紊地“流水作业”,张应泉乐了,事半功倍! 老张家的“三把刀”,又回归到鼎盛时期,人员少,质量高,产量更高。 理顺了匠铺后,张应泉又出妖蛾子。 一、改变匠铺工制,“七休一”,也就是干六天活,休息一天,有人问:为么是七天,五天或八天不行?张应泉笑而不语。 二、开识字班,所有学徒、帮工,晚上都要来参加学习,要求一年内学会二百个汉字,理解五篇古文经典,会写自家人和张家人的姓名。否则……。 教书先生现成的--项纤云。 其实在乡间,能去学手艺的人,都是人精,不笨。不花钱学识字,又能盯着别人家漂亮的小媳妇看,何乐不为? 大哥二哥,俩嫂子也参与了进来,多识几个字是好事,张家人本来就不封闭,还有镇上几个好热闹的后生也挤了进来,二十多人,满满一堂。 张家铁铺,从根上就与外界不一样。 项纤云来到山镇后,开始有点不适应,听了一首歌,坚定不移地留了下来。 张应泉觉得生活单调,一直想制一把吉他,后世他也经历过痛苦,人说:男愁唱,女愁哭。是那时弹练出一手好吉他。 现在做把吉他不难,铺里雇用的木匠手艺一流,也有上好的木料,但是他没法做琴弦,古琴弦怎么制的也不知道。 项纤云的古琴终于让他窥其究竟,原来是天蚕丝制成,于是他让木匠按他要求,用上好的古木制了一把吉他,并把古琴上的弦拆下来“借用”,捣鼓两天终于搞出动静了。 傍晚,山涧纤云飞渡,一天的忙碌松弛了下来,张应泉坐在石磨盘上,短发形象,抱着个大扁葫芦般的琴,说不出地古怪,他拨动琴弦,如行云流水,珠玉落盘,美妙的韵律,轻声吟诉: 道不尽红尘奢恋 诉不完人间恩怨 世世代代都是缘 …… 人生短短几个秋啊 不醉不罢休 东边儿我的美人哪 西边儿黄河流 …… 愁情烦事别放心头 项纤云听痴了,张应泉有多少故事?这种如吟如诉般的唱法,又是跟谁学得?有这种情怀的人绝非池中之物,真是迷一般的山镇。 人生短短几个秋,不醉不罢休,也罢!不走了,切莫渺渺茫茫来又回。 用后世的手段泡大清朝的妹,肯定是秒杀加绝杀。还让不让人活了? 第一卷 山镇 第八章 匪亦有道〈一〉 - 梦穿清朝之铁铸江山 - 切格瓦 没人知道这个山镇的官名或者是学名叫什么?不像其它地方有个地名,像什么凤县、金城、八面坡、十里铺等,也许它生来就叫山镇,大家都这样叫,老话说:众人踩踏出来的才叫路。 有证可考,在大明一朝,这里没人居住,明县志上描述:……入得此山谷,行五十余里,末遇一村一人,仅见狼骸遗骨,百里外偶见山族,亦或三五畲人……。 那时,因为山里物产不丰,靠打猎、采山珍养活不了多少人,大山深处,除了坝子地有村落外,基本上就没有大面积群居的村〈镇〉落。 明代后期,大量的外洋物种推广到山里,如:玉米、山芋、土豆等,此类物种可以在旱地、山坡地上种植,而且产量高,有了食物,山里才弥漫开人间烟火。 从地形上看,这里是个山口,山里人往衢州、杭州常常出入此口,地理位置特别。 于是清初便滞留不少以收山货、打猎为生的棚民,后有偷垦山地的流民,还有指望玉米、山芋维计生活的灾民,也有躲避官府揖拿的犯民,人一众,逐渐形成山镇。 据传在乾隆盛世,这里曾被指定过甲长,造册十牌〈牌甲制,十户为牌,十牌为甲〉,近百户的规模。 至今,依然是百户左右,多年不见官府来查核,在官家的记录上,此镇为“落荒流民棚居,计百十老弱妇孺,无定所,无丁壮、无熟田。”整个是‘三无’地区,税吏都懒得进山,再说了,三省交界,归谁管理还不知,不必跟鞋过不去。 山峦叠嶂,南跨闽地,西至湘、赣,山中有汉家村落,客族土楼,山族木寨,当然也有千年顽疾-山匪。 山镇从来不招匪,许多人不解为何? “孝敬钱粮?” “不成!” “通风报信?” “不会!” “哪……?” 细心人发现,镇上有几户人家十分古怪,不是说他们的性情,而是在生活方面,共有七户,都是女人当家,年岁不大,二十出头,三十郎当岁,有带孩子,也有孩子不在身边,相互热络,形同一家,都有一特点,姿色较好,已婚,男人不在家。 闲汉好多问:“男人在那里讨生活?” 女人们笑答:“生意人,天南地北。” 她们仿佛都靠纺线、织布、采山珍维生,生活极为安静、无忧,镇里人酸她们为,镇北七女。 不古怪?才怪! 相处时间一长都发现,这些人家,有时也有男人悄悄出入。 山里人爬灰、偷汉见怪不怪,可山镇就这点大,看背影就知道是谁,素不相识的山客,平日里都少见,竟然有幸被偷汉?这口味也太那个重了吧? 不错,这些人,应该就是土匪的家属。 山匪也不愿让相好的或者是婆娘,还有孩子,混在土匪窝里,可放在城里,见面难,更不放心。 山里有汉家山村,但那都是家族姓氏相连,不容外人。 山镇本来是外人杂居,方便藏身,只要不暴露匪号,安全无虞。 ----匪亦有道:兔子不吃窝边草。 山镇本来安安静静,这几天,人来人往,有点气象。 都说人怕出名猪怕肥,自打张少掌柜名声在外后,这铺里就没安生过几天,有人来购货,有人来定货,也有人来请教,还有自称是来拜师学的“劣徒”。 更有甚至者,京城大内一太监,在白湘隆大人的陪同下,再次来到金县,竟然是为仿制一个香炉。说是,这香炉了不得,皇上“翻牌子”后,小太监就悄无声息地将香炉放置在将被临幸的妃子宫中,熏上催情香,妃子们以得到香炉为幸,爱死这物件了。 没承想,这香炉让毛手的小太监给摔烂了,皇上念旧物,再按原样铸一个吧!要说仿铸一流,非张家铁匠铺。 张应泉没有推辞,乘机要材料,什么都要,白大人此时不分青红皂白,什么都给,成车成车地材料拖进山,甚至上好的硝石都拖去两大车,是不是铸造用,不重要!当饭吃,当药吃,没几个钱的物料,天知道干什么?大太监高兴最重要! 仿造香炉这类活好打发,但有个物件让他动了心思。 一天上午刚开铺,来了一个汉子,高个、壮实,脸庞冷俊,目光犀利,一看就是练家子。 他大步迈进铺子,没说话,把背后的长布袋取下,往外倒,吭啷一声,喝!好一把十字弓!〈也有叫弩〉 他指向十字弓:“使坏了,能修吧?” “兵器?” “我在镇上打听过,贵铺不沾兵器,本人是不得以,才求上门,此非朝廷制式兵器,若有事,绝不牵拖贵铺,请放心!” 张应泉第一次把十字弓抓手上看,后世的那位小哥,非军迷,十字弓也只在电影中看过。 这好物件就是这样,设计巧妙而已,不看不知道,闭门造车根本不成,仔细看看,吃透原理,就能举一反三。 而这把十字弓与传统的弩不一样,凡此劲弩使用时都要双脚蹬弓背,双手使劲拉弦,才能开弓顶上劲。而这把十字弓,有点长,后部有点像枪托,可以顶住发箭。此十字弓最突出的地方在于,它有一个可拉出来的臂杆。顶住枪身,往后扳臂杆;也可竖在地上,往下压臂杆。利用杠杆原理就能拉开弦,比传统弩的技艺含量高太多。 不会吧?大清朝有这技术?张应泉细细查看,一排罗马字映入眼帘,不认识!但无妨,这就是个铭印而已,知道是洋人造的就行了。 这十字弓,通身上好木材,弓背坚韧,弹性极强,许多关键的受力部位都包铁或加强铁筋,压臂是铁包木。这只十字弓是压臂坏了,其中一个铁制连接件断了,仿制一个零件换上就行,并非难事。 “这……” 张应泉犯难,不是怕犯炉规,是担心错结匪类,洗刷不清。 只见这大汉不怒自威道:“明人不说暗话,汉匪震山吼,靠山座次行六,小的们敬称吼六爷就是本人。” “久仰!失敬!”就是个匪头领。 “半月前,长毛在湘境作乱,有股发匪窜入山中,一场血战,缴获此弓。还望尽快修缮,这股发匪行踪不定,借此利器在手,也好再战一场。” “发匪已进入湖南?” 通常指太平军为长毛,因其不扎辫,披头散发而得名,若是小股流窜则称其发匪。 “广东全境已成长毛的天堂,再有一两年,闽浙难免也有殃。” “你们打发匪?” “不拜一尊神,不进一家门,若碰面,总不能绕道而行吧?” “好,我修!” “啪!”一大把碎银拍在桌上。 次日,十字弓修好,又做了二十几支专用箭,吼六二话没说,试了两箭,背上布袋,竖起母指,行罢山匪专用的拱手礼后,扬长而去。 发匪进山的消息不胫而走,张应泉感到压力,人说匪过如篦,兵过如洗,这亦匪亦兵,会怎样? 镇上人忙着组织修缮围墙,加固大门,安排青壮盘查山客,日夜放哨,紧张气氛弥漫山镇。 张家伙计们都去镇上忙了,张应泉单自开炉,卷起袖管,干起来了,他要造一把全钢十字弓。 全钢十字弓的关键在钢簧上。 钢簧要求钢料纯、均匀,通过反复锻打,再把握淬火与回火,才能获得。张应泉试过,自己有这个能力做出来。 上好的宝剑就有钢簧特性,人说:百炼钢,绕指柔。指的就是上好的钢簧。 于是他在铺里闷头干了三天,参照吼六的那把十字弓原理,制成了一把全钢十字弓,相比之下小巧许多,没有枪托,真正地呈十字状,可挂在腰间或背在背上,箭也是全钢制成与十字弓适配。 试射后觉得还算满意,射程比那把大十字弓远,毕竟钢制十字弓力道更大,钢箭更精致,相对质量高,阻力小,对付一百二三十步内〈相当后世百米内〉的目标应该没问题,再远就力有不逮。 大哥二哥都知道老三在造兵器,但形势如此混乱,造兵器自卫是情理中事,他们知道此陈规陋习,从今天开始被老三改了。 又过了三天,大伙注意力有点分散,毕竟累了,再说发匪从湘境窜至闽浙,路途遥远,可能早回返了。 不会是虚惊一场? 午后,突然一阵紧过一阵的罗声响起:“发匪来啦!” 山镇一片慌乱! 第一卷 山镇 第八章 匪亦有道〈二〉 - 梦穿清朝之铁铸江山 - 切格瓦 “发匪来啦!”紧随一阵阵的罗声,惊动山镇。 张应泉背上准备好的十字弓袋,冲到镇口石门上,远处两百步外,约百十号人正驻足向镇门眺望。 此时门洞口内有五人持鸟枪,恒山也在其中,他手持一把火铳,还有四五个人手持木棍,这已是镇上最精锐的装备了,有人在喊:“快!没兵器的人,带着镇上人,出东门去谷里躲避!走哇! ” 确实,对付能征善战的发匪,山民再多都是白给。 “乡亲们避一避去吧!我震山吼谢谢大家照顾!” 话音处,吼六带着十余人从镇里走过来,身后是镇北七女,拉拉扯扯,所有人都明白,此时的吼六所谓谢谢是指什么? 这两天他竟然没走,有意无意地留下来,就是想保护山镇,保护自己的女人。 山匪也是人哪! “婆娘们出东门,快走!这是你们男人的活。” “当心!”这说话的女声一定是他女人。 山里的村镇,都有围障,平时防野兽,比如狼、野猪、山豹这类能伤人的动物,关键时刻也能挡山匪,只是不比城里的城墙,一般是用木栅围起来,好些的用石材垒起,黄泥加厚抹平。 山镇因地处山口,两侧是峭壁只拦住两端就行,土工量小。山口石材丰富,此处是山口最窄处,两头顶石壁就二十丈余,随便垒一垒就成石墙,石墙上面对外砌有女儿墙,剩余空间可并行两人,不高,从里往外也就一人高,一爬就上,但从外往里就有点高,又是仰坡,也能攀爬,但费点劲。 居中一石拱门,门楼上宽阔,镇上人把它当戏台子,逢年节此处最热闹。 所谓拱门,基本上是有拱没门,就是一大木排排,竖起、撑住,挡住通道而已,最为薄弱。 此时恒山与另四位持鸟枪的猎户上门楼,见张应泉正在摆弄十字弓,上前拍了拍,吼六也上来,见到十字弓,笑了。 “好手艺!好胆量!” 这里变成吼六在指挥。他轰走了那些持木棒的山民,称:瞎子的眼睛!没用的东西。 吼六把自己带来的十多位手下,安排到门口,持刀守门,必要时可出击。让持火器的上楼,平均散开,吩咐道:“非关键,不开枪。什么是关键?发匪爬上墙,探出头时开枪,然后回头就走,下楼去!” 门楼周边,就剩下两把十字弓。 刚安排好,发匪那边有动静了,五十人左右,为首的头裹红巾在后,其他人头裹白巾在前,一声呐喊朝石门冲来。 一声弓响吼六先射,七十步距离,最前的发匪悄然倒地,张应泉也扣动扳机,有点偏,没打中瞄准的对象,后面跟进的大腿中箭,也算是旗开得胜。 “好!”吼六大赞,又道:“你这十字弓听声有劲,瞄红头巾!” 吼六说话间又是两箭,箭无虚发。 张应泉定一定神,毕竟第一次上战场,第一次杀人,再成熟的人,心底也打颤啊!他瞄向七十步外的红头巾,根据刚才的印象修正偏差,射击! 红头巾一声嚎叫,仰面倒地,接着又是两箭飞去,再伤两人,这也怪不得,发匪的队形太密,只要方向正确,想不伤人都难! 此时发匪先锋已经摸到石门口,他们发力推木排,齐喊:“一二……” “三”字还没出声,只见门内的竹枪、大刀,一起往外乱戳,一时成了刺猬,发匪受伤数人,气泄! “砰!”一声统响。 不知恒山何时跑到门楼中央,两臂伸直向前,统口向下,头往后仰,闭着眼睛点响了火充,按说火充这类枪是不能倒置放,火药会掉出来,可山里猎人有办法,用蜡加实散弹,让其夯实在膛内就能倒置放枪。火统比鸟枪有劲,若装独弹头,可打死人,可这枪装的是铁砂,杀伤力有限,凑巧打瞎眼,喷个满脸麻子什么的到不成问题,石门下“阿!”齐声惨叫,众发匪一股脑地往回跑。 吼六按住道:“省点箭,他们人多,能吓走最好。” 清点视线内,六七个发匪尸体,受伤者没法清点,但也不少于六七人。 吼六拉住张应泉,指向红头巾的尸体位置,自言自语道:“师傅在世时曾说,凡有人在你面前死去,你就会有新的机缘,至今没明白意思!” 这次发匪改战术了,十几个弓箭手一字排开走在前,待到八十步左右停下,一起向门楼上抛射,能不能伤人不重要,压制往不让上面的箭手或铳手伸头,身后发匪从两侧接近石墙,再一起发力攻,准成! 吼六被压制住,他向石门内的手下大喊:“推开门冲阵,干倒弓手迅速返回,我用十字弓压阵,。” 只听木排被推开的声音,接着“杀!”的一声呐喊,十二个刀手冲出石门,直扑弓箭手。距离短,速度快,发匪怎么也想不到山民们还会冲出来玩命,一时没反应过来,刀手已抵近,血沫横飞。 这哪是山民?分明是刀头舔血的家伙。 门楼上,吼六与张应泉伸出头,开始瞄准射击,吼六一边射一边叫喊:“返回!快!” 发匪有人多优势,但依然被打楞住了,瞬间损失小二十人,这边损失也不小,十二条汉子回来七人。 都红眼了,发匪已全部压上,开始爬墙。 “砰砰,砰砰,砰”。 猎户慌乱地射击,打完后纵身往后跳,墙不高,装填好火药再爬上来,或……。 发匪们有点蒙,墙头上还埋伏枪手?于是又一股脑地往石门涌。 吼六的箭用完了,他看着下面小五十人的发匪,急切地说:“你还有些箭,帮我压住阵,罢罢罢!终究是这命。答应我,老婆孩子拜托你们!” 不等回过神来,吼六纵身跳下门楼,大吼道:“拼了!” 八条匪汉子,为了匪寨的女人与孩子,头都没回一下冲出了石门。 张应泉又射倒了十几个发匪,箭用完了。 吼六挥舞着刀……刀断了,接着挥舞着十字弓……弓断成数节,他血肉模糊的身影,跪下,慢慢地趴下,不动了。 张应泉跳下门楼捡起一把刀,忽然听到尖叫,两眼由模糊渐渐清晰,只见镇北七女,呐喊着冲出石门。 杨家将啊? 发匪死伤大半,剩下的也人人有伤,已无力再战,能不能走回去都成问题了,罢了!一声呼啸,剩下的人,搀扶着往回走,已顾不上看看是否有追兵,若有,闭眼认命! 张应泉猛回头,突然看到项纤云站在身后,手上还抓着一把短刀。 “这里危险,为什么不走?” “跟他们一起过来的!”她指向七女。 “小丫呢?” “在!”项纤云身后闪出小丫,小丫背后背着那个大扁葫芦〈吉他〉,眼泪还挂在脸上。 张应泉把小丫拉到身边,揽住项纤云,无语。 阵地上,哭声起,心碎! 已是傍晚时分。 “苍山如海,残阳如血!” 其实,还剩下十多二十个发匪最终去子那里,没人关心。 起初,他们被官府打散,窜进深山,迷失方向后,越走越远,又遇到坐地山匪,血拼一场,丢下钱粮才得脱身,只剩下百十来人,伤者无数。 饥饿难耐时,想占个村子盘整几日,没承想,客族土楼坚固无比,土族山寨人多势众,均不敌。 继续野果充饥,狼奔豕突一月有余,原本想潜入江西,联系教众,忽然得知走入浙境。 小山镇?一查看,觉得是个理想的休息地,于是……。 若非误入深山,筋疲力尽,也不会如此不堪,毕竟是太平军的种啦! 第一卷 山镇 第九章 “双喜”临门 - 梦穿清朝之铁铸江山 - 切格瓦 张应泉是公认的英雄,镇上人无不敬佩,镇北七女也被当女侠谈论,还有项纤云,很少有人提吼六爷,义匪毕竟还是匪,不说也罢! 张应泉与项纤云的关系,因此更进了一层,那把短刀是过命的见证物。 项纤云作了一幅画,提字:苍山如海,残阳如血。 哥嫂明白,到为二人筹办婚事的时候了。项家没人,只能请花妈代受长辈礼,定下婚期。 山里人把婚嫁说成是“色、香、味”,何解?张灯结彩,披红挂花,此为“色”;烧香拜祖,此为“香”;“味”就俗套了点,也最为实惠,大吃一顿而已。 也是,严格上讲,项纤去已经“进”张家门有段时间了,船到桥下自然直,顺其自然就好。 新婚的前几天,张家又出一桩喜事,大嫂月兰有喜了,已二个多月,她起初不知,只觉身体不适,后遇大户家请来治病郎中,顺便给她号下脉,告知说:没病!有喜! 这下可好,大哥皱起的眉角舒坦了:“就说嘛!呵呵,是喜!没错,就应该是喜!” 二嫂神神叨叨地把月兰拉到一边。 “几时丢的种?” “这还用问?才两个多月,你自己算。” “大哥没说什么吗?” “说什么?” “装什么装?这若是镇上的野种,看大哥不掐死你?” “他今天特别高兴。催我去三弟新房坐坐,说是暖房。” “人家那是‘哑巴吃饺子’心底有数。也该收敛收敛了,切莫再偷偷摸摸,当心肚子。”二嫂使鬼脸。 “二嫂正经点好不好!人家马上就大婚了,俗话说‘新婚头三月,不食邻家肉’。二嫂是不是谗到不行,不然?” “不带啊?” 两个嫂子在一起就是玩闹。 “三弟双喜呀!知道吗?”二嫂一见张应泉就指向喜字,目前她也认得不少字,这喜字当然识得,。 “知道什么?” “月兰有喜,美不?” 张应泉大窘。 成婚的日子迫近,婚礼剧本上有一出剧情,至今没有定下来,那就是新娘花轿的起始点问题。 花轿从“清倌楼”里抬出?万万不可!理由就不说了。 反正不能从西厢房,一迈脚跨入东厢房,也太儿戏点!没办法,世俗不认这个。 最后决定先由詹家认项小姐为干女儿,张詹两家是表亲,再演一场亲上加亲的好戏,当然新娘就从詹家出发,肯定热闹。 你想啊:一个是匠界模范,后生精英;一个是头牌“清倌”,万人垂涎。 可想而知,想低调都难! 终于闹腾够了,花轿出县城已是下午时分,此时进山到山镇就是晚上,民间规矩,晚上不迎亲,因为婊子、狐狸精都是晚上悄悄进门,莫让人耻笑! 又在十里亭落脚,这是既定中的行程。 照规矩新郎将新娘背下轿,脚不沾地才对,俗语是:落地生根。不到婆家就落地,这根岂不生错地方了? 其实张应泉和项纤云都非凡俗中人,进了客栈院子就落地了,大家对视笑笑了事。 少掌柜何人?那是匠星,天上的星宿。项小姐何人?诗画双绝,文曲星遗孤。 晚饭还早,张应泉牵着项纤云手:“走,去教堂看看!” “教……?” 村口的这座基督教堂,朴实无华,若非房顶上的十字架,没人会当它是洋教堂,就觉得怪怪的,这门怎么开在山墙上?咦?房屋的朝向怎么侧过来了? 此时,比特与约翰远远就迎出门。 “哈!我的朋友。” 花轿路过村口时,他们就认出来,新郎竟然是那个会英语的青年。 “愿意举行一个,不一样的婚礼吗?” “我和我妻子都没受过洗礼。” “没关系,我的孩子,上帝无所不在,无所不能。不因没受洗礼,就被遗忘!” “好吧!我该做什么?” “来!” 西式婚礼简单太多,无非都是后世电影中的那一套,一会儿就结束了,让人觉得就是敷衍了事,以至于项纤云还在云里雾里,她拉着张应泉的袖管问:“这就结束了?” “在上帝面前,我们已经是合法夫妻了。” “我们不是向耶稣行的礼吗?” “是呀!” “上帝又是谁?” “嗯,也姓耶,叫耶和华,耶稣他爹!” 翻眼。 老比特摸出两枚铜制戒指,给两位新人戴上,普通到不行的戒指,唯有上面的小十架犹如神在招唤。 小约翰坐在那架土到不能再土的管风琴前,弹奏着悠扬而永恒的乐曲。 “有一个问题,我询问过许多清国人,都得不到满意的答案。”比特看向张应泉。 “请说!” 比特的汉语不行,结结巴巴比比划划,还夹着洋话,讲述了清国人自己都没有搞明白的一个事实,一个哲学问题。这个问题是比特通过观察教区内的信徒才发现,有些教民对上帝不可谓不虔诚,可他们回家后依然会上香拜佛、敬祖,跪佛、道、天地的虔诚态度,与拜上帝一般无二,清国人的传统信仰到底是什么? 一个好的传教士,首先必须是一个哲学家。 这个问题不好解释,即便是后世,也是前沿学问。 “这么说吧!西洋宗教经历过两个阶段,起初是多神教,渐渐演化到一神教。而东方宗教至今还处在多神教的阶段。” “不可思议!” “其实这样说也不准确,大清国以教化立国,当今社会有一无形的宗教力量,控制着整个国家,包括人民、意识形态、还有文化,甚至是行为准则。” “什么宗教,这么大力量?” “儒家文化,你也可以看成是儒教。其教义已融化在我们的语言、文字、历史、思想中,非常强大,它已经不是一个形式,而是不可分割地存在。它比耶稣早诞生五百年,儒教也是一个包容的宗教,所有传入东方的宗教,都在儒教的影响下发生改变,信儒教的人,你可以同时信任何教,不会有冲突,西方宗教战争,十字军东征等,在清国人看来是不可思议的事。” “伟大的儒教?让我好好想想!” “这就是为什么你的教民即能接受上帝的存在,又去拜佛祖,甚至也虔诚面对道家阴阳祖先等,这不是多神的体现,而是儒教思想的包容特性的体现。不知我说明白了没有?” “有点明白了,我必须观察、验证。”比特点头不止:“年轻人,你比那些官员有见地的多。” “有一事。”比特指向约翰“约翰是我的侄子,我没法教他清国文化,我想请你亲自教他,目前只有你能教。” “是要随我去山镇?” “可以吗?他学过化学,懂医理,会看病,能养活自己。” “太好!我们可以互相学习,但有一点必须说明”张应泉强调道:“在学习期间不得传教!” “为什么?” “还是刚才的问题,西方宗教具有排他性,会引发问题,只有在融入清国文化中后才可以。” “我明白你的意思,我们答应。” “一言为定!” 比特伸出大手,很自然地行握手礼! 第二天的迎亲队伍中,多了一个蓝眼、高鼻子的鬼佬,都叫他约翰,有人开玩笑说:那是陪嫁品!反正他也听不懂。 山镇的婚礼与山下一样,繁杂冗长,讲究太多,唯有吃饭、喝酒让人痛快。 酒后闹新房,又是一件没大没小的乐事。 闹完新房就没事了?想都别想,乐子在后头,那就是听房。 山镇上有个闲汉,早年在县里也经历过场面,他给后生们传体会:“知道去妓院最过瘾的是什么吗?哈!偷窥、偷听。真的!不信自己去试试!” 回房后张应泉掀开盖在项纤云头上的红头布,刚要说话。 “嘘!”项纤云指着窗外。 凝神一听,窗外、门外一片瑟瑟声,二人对视一笑。 “小丫!” “公子,我在!”门开了,小丫根本就站在门口。 “你也在偷听?别急!轮到你还有几年。”张应泉恶狠狠地说道。 通房丫头嘛,理所当然,命中应有之事,早晚而已。 “嘻嘻!” “把我的吉他拿来!” “公子要唱歌?” 不一会吉他响起,小丫依偎在项纤云身边,眼睛一眨一眨。 让你们听个够! ………… 而你嫣然的一笑如含苞待放 你的美一缕飘散去到我去不了的地方 ………… 极细腻犹如绣花针落地 帘外芭蕉惹骤雨门环惹铜绿 而我路过那江南小镇惹了你 在泼墨山水画里你从墨色深处被隐去 天青色等烟雨而我在等你 炊烟袅袅升起隔江千万里 ………… 新房里飘出来歌声,山里人那见过这新鲜事,此话题足够明天嚼舌了。 不知唱了多久,仿佛没完没了,外面的听客被这如泣如诉的歌声催眠,渐渐散去,都累了。 不知什么时候小丫趴在新床上睡着了,脸蛋通红。 “嘘!别吵醒她。” “那我们?” “挤一挤!” “啊?” “…………” “你坏!” “不,不要……” “啊!” “轻点……” “嘘!” “……” 红烛都没来及吹灭,随着新床轻轻地摇逸着。 一夜鱼龙舞! 第一卷 山镇 第十章 山涧“工业革命” - 梦穿清朝之铁铸江山 - 切格瓦 山外形势越发严峻,据官家驿站私下传出来的消息,南方长毛已进入湖南,声势浩大,江西也一片混乱,据说兵锋直指湖北。看样子吼六爷所说不假,小股发匪流窜至山镇,也纯属意外。 项纤云想起第一次在画坊与张应泉聊天时,他说:跟我走吧!这世道将乱。未卜先知?还真应验,这世道眼看就要乱! 张应泉并没把心思过多地放在山外的形势上,他知道长毛目前在大山的西边,换做自己是洪秀全也不会早早地把大军撒进大山,走两湖平原,沿长江水道,直指江宁金粉之地,岂不更快捷? 稳往神,太平军攻浙,还有些时间。 他现在想开一家窑厂,烧砖瓦多盖房,以安置接下来的需求。 把焦炭、砖瓦以及今后将开发的水泥、玻璃一并归窑厂负责,也好专业归口,反正拜的都是一尊神像--太上老君。 这个窑厂掌柜找谁?人说:书到用时方恨少!人到用时也一样啊!不可能全背在自己身上。 张恒山行!其它不说,有点文化基础,好沟通,不守旧,这素质,已经是相当好的掌柜人选了。 自闹发匪后,张恒山一直在琢磨自己今后做点什么,父亲过世后,家业由大哥操持,还有二哥、大侄子帮衬,这苦力活用不上读书人,自己在坊里就成龙聋子的耳朵。不如去帮张应泉,两人对脾气不假,关键能说到一起去,按张应泉说法是:掌柜管事,无需亲自卖苦力。 这就对了,古人云: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嘛!他只有一个要求,那个炭笔从技艺到制作归纸坊,因为纸笔一家,也确实有钱可赚。 “就这么说定!”张应泉不拖泥带水:“什么时候上工?” “明天!”张恒山铁着心跟张应泉干了。 “有一个问题,你说的水泥、玻璃,不知何物?” “有我在,怕什么?” 窑厂的事交代妥,第二件事就是建个作坊,制火柴,这事他已经琢磨成熟,这要归功约翰,这产品在西方已经成熟,并不难制作,约翰精通化学对此当然不陌生。 约翰也奇怪,张应泉怎么就知道火柴制作?尽管这少掌柜对什么白磷、红磷傻傻分不清,但显然他知道了结果,连硝石、硫磺都准备了不少,这也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 火柴棍就更好办了,山里有一种灌木类的植物,枝枝类似火柴般粗细、有韧性,而且均匀光滑,农家用它扫地,风干后引火用,一点就作,好使!山里人也称呼它“引火柴”。正好,收集此类火柴,剪成一般长就可以了,也没什么技艺含量,适合体力弱、心细的人干,张应泉立刻想到了镇北七女。 镇北七女已经发展成十户人了,没人去挑剔她们的身世,关键时刻人家能顶得上去,这让山里的大男人都汗颜。 众女人有一个挑头的,发匪事情平息后才知道,这挑头人正是吼六的媳妇,王小凤。 王小凤面相嫩,实际已三十出头,腰身较好,行路犹如风拂柳,绝对是健康的那种,最突出的是她嗓音甜,甜到腻,是镇中某些有偷窥、偷听怪癖汉的首选目标。 她十多年前在一家戏班子里唱旦角,还识得些字,实为难得。 “少掌柜,稀客,快坐!前时你大婚不得空,其实奴家也有事说!” “什么事?” 王小凤取出一个桃木牌牌,细看,上面刻有〈汉匪震山吼座六凭牌〉字样,她道:“吼六叫我给你这个,传说桃木辟邪,寨子里排行靠前的都有这个,说你是个爷,以后有匪事就示牌,至少可保平安。” “六爷还活着?” “知道的人不多,出家了,伤没好透,行路不方便,下身落下……。还劝我们娘儿俩改嫁,不了,这辈子就守在这山里算了。”小凤泪下。 “求你件事!” “尽管说。” “那天石门外,还有两个老哥活下来了,伤得不轻,还好四肢不残,他们不打算回寨了,四十多岁的人,虽是壮年,也不适合打打杀杀,又有伤在身。没有营生,少掌柜可否给个方便,吃口饭就行,我担保他们是好人。还……还有一个发匪,还是个孩子,才十六岁,他叫我姐,怪可怜!一并救了,能……?” “有时间叫来我看,可以的话,去窑厂,吃、住都有。” “真的呀?这厢有礼!” 至于建作坊制火柴的事,当然不在话下,她们姐妹几个正愁找点正经营生干干,采山珍那是掩人耳目,哪来那么多山珍? “你挑头,暂代掌柜,把火柴作坊当做自己的家业,也好让大家都有个依靠,至于销路我安排。” “少掌柜费心。” 回到铺里看到约翰,嘴里吧啦吧啦,没人听懂,张应泉一问才知,铺里有人受伤也就破了点皮,约翰让他去上药。 突然想起为约翰建一个小诊所,山镇从此就有医生了,洋郎中!哈哈,再让纤云跟着学,将来也让她行医。 再就是大哥管高炉,二哥管锻炉,纤云兼管账。 后世那句老话:目标明确了,干部是关键! 忙忙碌碌,始终惦记着一件事,山沟沟里也要‘工业革命’。 一条山涧。水面不宽,一丈出头;水底不深,五尺有余。地势陡,落差大,终年奔流不息,尤为夏季山雨后,瞬间咆哮。 这涧,离张家匠铺近,每当张应泉想到“工业革命”时,第一时间就想到它。蒸汽机?大清没有,目前山里唯一可利用的是这水力。 凡高效的传动装置,有一个零件必不可少,它叫轴承。若不然,依传统的硬摩擦方式传动,没有精度不说,动力损耗也大,转速高时,吱呀尖叫声无不让人龇牙咧嘴。 做轴承不是一般的难,白手起家,只能通过铸造后,手工打磨,力求先突破第一关,一口吃不成胖子,凡事都这样,先求有,再精益求精。 钢珠轴承是肯定做不了,但做滚子轴承还是有可能。不是有可能,而是一定能成,好孬而已。 传统明轮,不大!但刮水板不小,有力!整体可升降,方便维护。 轴向传动杆依然用硬木,轴心位置与岸边一般高,径直传动上岸,做一个简易离合器,其实就是一个利用摩擦减速,避免硬冲击的开合装置,再在岸边搭个棚子,简易的工业革命就从这里开始了! 通过牛皮带传动,可以带动砂轮机、土车床、土钻床、土冲床,还准备搞个土锻床,届时再支个锻炉,加工场地大搬家,鸟枪换炮。 钨钢的工具性能绝佳,车、削、钻都不是问题。 原本造千里镜〈望远镜〉,不难!不难是指烧制镜片;要做出合格的镜片,其实很难!难的是制凹凸镜的模具,没有车床想都别想,现在可以试验了。 于是找来恒山一同操作,先制玻璃镜片。 石英砂预先浸泡,洗净晾干,用钳锅放在小高炉里熔,这东西也需要高温,比炼普通铁的温度都高。 第一锅,略透明,灰蓝色,嗯!含铁量太高,去掉上下杂质,取中段再炼,加炉温。 第二锅,透亮,淡灰色。 第三锅,纯透,有点青。 成!就他了,模范是经过车床加工过,光亮度极高,将熔化后的玻璃液体倒进去,就制成凹凸镜片。 配上硬木车成的镜筒,把凹凸镜片镶好,调整伸缩量并固定,就制成单筒千里镜,当初制模时考虑的是放大率八倍,差也差不多! 与洋货千里镜没比过,山里人除张应泉外,都没见过西洋千里镜长啥样?这是地地道道的国产货。 一把千里镜,放在约翰眼前。 “Made in Qing Dynasty” “这……这……不可能!”约翰已经会不少汉语单词了,而且是官话发音。 张应泉又与恒山讨论了烧制洋灰问题,让他自己去试,因为谁都没烧过,原理能讲通不行,总得要摸索才行。 其实,当时西方洋灰进入实用也才三十年,普及率也不高,清国人有听说,但少见。 “这也能行?” “你先试!” “成!” 张应泉心里又在琢磨着,水力纺纱、织布,最重要的还是造枪,他已习惯跳跃性思维。 现实让张应泉回过神来。 “银子,银子!少掌柜花钱如流水,这哪成?”项纤云这两天,天天念叨。 “我明天去一趟县城,找詹家结点款回来,不够再借点。” 张詹两家是表亲,詹家掌柜詹余庆,是张应泉的叔辈,其实论岁数他比张家大哥只长出五岁,今年四十有二,算是壮年。 “听说前些时山里闹匪?”张应泉一进门,詹掌柜就急切地问。 “有惊无险,不提也罢!”张应泉把带来的三支千里镜和一大包火柴往桌上一放:“老表们都来眈一眼这个新鲜物件!” “哟!好东西。千里镜,我们那只海船上有,都开裂了还在用,你这里竟有三支,还是崭新,哪来的?” “自己做的,去杭州上柜试试,看能不能卖个好价钱。今后可批量供货。” “这也会做?真行!” “这是火柴,看哈!” “嗤-!” “嘿!洋火?怎么捣鼓出来的?”跑过外洋码头的人认得出来。 “这东西便宜,我估摸着,一个铜板一盒就行,销路不会差,能赚!” “这民用品,关键在量大,一个铜板两盒也赚大发了!” “有多少?还是那话,詹家包销,尽管发货来,不行我安排车辆定期去拖。” “关键是手头周转不灵了,特来求救。” “嗨!你爹比你利爽,先支!多呀少的回头再算。” “那就……。” “老爷!老爷!二少爷出事了?” “什么事?在那里?” “在官府。” “啊!” “……” “老爷,老爷,不好了!” “叫魂啊叫,正说着哪!” “不是,老爷。衢州柜上来人报信,山匪劫货,二郎他们被绑票,这是信,看信!” 全凑一在一起,张应泉也正好赶上,真是应了那句:祸不单行! 詹家第一次大乱。 第一卷 山镇 第十一章 詹家祸事 - 梦穿清朝之铁铸江山 - 切格瓦 庚子年后,大清一朝,开烟馆无罪,倒卖烟土有罪。有罪无罪,官字两张口。 詹家二少爷詹二和被官府锁拿,罪名恰恰是‘倒卖烟土’。 现被关在县衙大狱,托人问衙役,都说不知详细案情,目前少爷还真有问题,不是被打至伤,是大烟瘾发作,正在自殴、自伤。 大烟瘾?二少爷什么时候抽起了大烟?家里人一概不知,詹家柜规:不得从事烟土买卖。全家也无人沾这败家的东西啊! 急得不行,赶快打点探望,了解情况。 另一头怎回事?二郎是叔伯家的孩子,排行老二,都叫二郎,前时带两伙计去景德镇走货,应该这两天返回,这到好,人没回,先成了肉票。 信上说,路经衢州地面时,被汉匪〈山匪〉打劫,货不多全数落在山匪手中,都是上好的均窑瓷器,值点钱。但山匪不识货,这点瓶瓶罐罐,难不成让我们走空?不行,都绑了!拿一百两白银赎人,衢州城南匪集洼,展詹家货号旗见面,少一两都不成,三日后撕票。 两头出事,左支右绌。 “这样!”张应泉插进来说道:“与山匪打交道我熟,二郎这边我去处理,掌柜用心梳理二少爷的事,咱们分一分工,也好各自集中精力。” “山匪性残,少掌柜不能历险。” “放心!山镇有不少山匪婆娘,我与他们六爷也有过交情,不看僧面看佛面,他们至少不会把我怎样。” “也好,有劳少掌柜。管家!”詹余庆叫来大管家:“备上一百两现银,随张少掌柜去趟衢州,无论如何保证安全,快去快回。” “一定!” 金县往衢州路好走,官道宽阔笔直,骑马疾驰二个时辰即到,往城南,一打听匪集洼,路人皆知。原本就是土匪出山前的集结之地,也是得手后的分赃之地,直接表意取名‘匪集洼’。 这里离城二十来里,有几个真正的棚户,据说每逢十这里还有点人气,各类山货在这里交易,大到活野猪,小到草药,只要是山货应有尽有。外来客商只能趸货〈整批批发〉,论堆估进,概不零售。 大家心知肚明,山匪的山货,也有一大部分是他们自己采来的,山匪也有山田,也种粮食,山寨行配给制。当然也有货要出手变现,有一条可以肯定,在‘集日’当天买卖平等,确保各路‘平安’,否则谁来趸呀? 官府两眼一闭,装聋作哑,谁愿自找麻烦? 这里平时基本全是匪,胡乱打死一个人,保准没冤枉! 天还没晚,管家取出号旗,迎面过来三个粗壮的汉子,一小头目开口:“才来?” “各位大哥初次见面,行方便!” “看银子!” “这里!” “够三百两吗?” “不是一百两吗?” “你赎一个人?” “啊!” 这已经是在恶意地为难人了,绝非偶然,詹家何时得罪了山匪? “这位大哥!”张应泉取出吼六媳妇王小凤给他的桃木牌牌:“银两没带够,这个物件,压在此,可行?” 小头目一怔,上前细看,躬身向牌牌行礼:“大水冲了龙王庙。” 另两位也上前行礼。 “敢问小哥?面生啊!” “家住山镇,小姓张。” “哈!张少掌柜。吼六对我说过,他在山镇只识得一人,面对发匪,以一敌十,算你一个,失敬!” “吼六安在?”一听这样说,就知道是个知内情的人,必是吼六的手足。 “还僧了。” “嗯?” “少掌柜是自家人就不回避了,说句笑话,人家讲‘还俗’,他讲‘还僧’。他是从庙门跨进寨门,现又回庙门去了。”这个小头目口齿利落。 自己根本不知道,原来吼六出生和尚。 “罢了!放人,放货。” “这银子……。” “你这是骂我!” “张少掌柜,你与詹家有何牵扯?” “表亲,也是小股东。” “原来如此!” 小头目悄悄地拉过张应泉,道出原委。 果然是有人针对詹家,雇凶劫道。 雇主事后还愿出双倍的钱,加码刁难詹家,让他们来回奔命,不知意欲为何。为首的是一个青年书生,此人不善,自称是金县衢州会馆少当家,姓单,单少爷。 因为桃木牌的原因,小头目没拿张应泉当外人,该说不该说的全说了。吼六离开匪寨,是因为不满另几个当家的作为,他们在深山处,大量种罂粟,也就是大烟,甚至与土族、客族连手,收购烟膏,据说,这事与衢州会馆有关,但这与劫道的事连不上。 “…………” “时间不早,都有路要赶。” “后会有期!” 詹掌柜将县衙上上下下打点完毕,才进得大狱探望,方知道个轮廓。 二小子一个月前去衢州会馆闲逛,单少爷拿出‘回春膏’让他‘品尝’,他知道是大烟,但听说此新货,有催情、延寿功效,属上乘货色,不禁试了两口。 他以前没碰过大烟,只是见过而已,这在当下不算什么,商家招待上宾,经常是请出姨太太陪同,一起来上一口,只要不成天吸,隔三岔五偶尔沾点大烟不会上瘾。 那知道,越是精炼纯正的上品烟膏,越容易让人上瘾,据说有一种极品烟膏,吸两次就成瘾,任谁都摆脱不掉。 二小子只连续三天,就有点不自持了。 朝廷明面上禁止做烟土生意,但许多烟馆只要取名不叫烟馆,叫什么福寿堂、回春苑就行,澡堂、会馆、妓院,都有执大烟生意,官府也知道法不责众,该闭眼时就闭眼!再说,这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要不说,有钱人‘烧’得慌,烧他自己的银子,不关别人事。 这二小子惊叹初尝‘回春膏’的感觉,不自主地就进了烟馆,原本是想找回‘初次’的滋味,一来二去陷入其中,成瘾了! 被官府捉拿当天上午,二小子去一家烟馆,烟泡还没烧出来,三五个衙役大咧咧进门,然后翻箱倒柜,在他的塌下发现一小箱烟土,店主死活不承认有此物,楞说客人来捶背修脚,无聊时吸两口自备的大烟,店里不供,都是客官自带。 有小二指证,有人贩卖烟土,夹着个小箱子,面孔没看清,小箱子肯定没错,就它! 又因二小子在县衙大狱中烟瘾发作,颇为狼狈,知县声称:“烟鬼贩烟见多不怪,货源出自何处要深究?詹家南北货行,走南闯北,难免涉足不当,嘿嘿!我大清法网恢恢疏而不漏。” 这可是黄泥巴掉进裤裆,不是屎也是屎了。 明眼人一看就知,这麻子不叫麻子,叫坑人哪!县衙何时查禁过大烟?当天只查一家?只带走詹二少爷一人?混扯!匆匆一过场,然后就喝茶、抽烟各不耽误。 官府捞钱,詹家背运呗! 一张封条贴在詹家货行总号的门上,歇业待查! 有人要坑害咱詹家!詹余庆仔细联想,最近得罪过谁?想来想去,只有一家不好说,衢州单家! 单家也做南北货生意,来金县经营有年头了,仅就生意规模次于詹家,但据说人家在衢州有靠背,底子厚实。况且人家挑头发起了个衢州会馆,聚集同乡商人,在金县这一亩三分地块,财势可谓如日中天。 都说同行是冤家,一点不假,两家在生意上永远是疙疙瘩瘩。近来越发不安生,有人带话,警告詹家退出金县以西的生意,着力经营其它方向,也好泾渭分明,勉生磕碰。这分明是挑战,着实狂妄,商场上尔虞我诈,没人在意。 前时漕帮递话,有金县人渗透漕帮,夹带大烟,收卖帮众,事涉詹家货物,问是否疏于管束? 詹家祖辈先经历漕运,后又在漕帮闯出名号,詹掌柜也在帮中挂名,是有辈份的人,帮里人讲情面,先知会地面后,再行‘家法’。 此事,詹掌柜直接回话:“詹家无人如此造次,即使有,帮规无情!” 后得知犯‘帮规’者就是单家老太爷的内弟,可怜后生少不更事,竟然被‘丢包’〈装麻袋沉江〉送命。就单家人脉广泛,不会不知此事有牵扯,背后误传,是经詹大掌柜授意,帮丁们才痛下杀手,因此结下梁子,也未必。 单家一直想挤走詹家,同业竞争嘛!无可厚非。可事情慢慢就走样了,两年前单少爷与山寨接上关系,在大山深处,三不管地区种植罂粟,今年收获颇丰,但行销一途有点不畅,公开贩运肯定不行,长此以往走私货也终将不稳,毕竟朝廷有禁令,若能掌控附近商路,并以各种身份掩护最好。 烟土的最佳出货地点,当然是最富有的两江、京津等运河流经地区,以销往各漕运码头最理想。漕运、漕帮詹家熟,漕帮也走私烟土,但就不走金县流出的烟土,这事与詹家商行有关,詹掌柜是首恶,加上老爷子内弟之死,可谓不共戴天。 所以就在背地里使坏,雇匪劫货、引诱詹二少染瘾,买通官府行欲加之罪,查封商号! 此时的官府钱拿到手软,也不知怎办是好了。朝廷禁烟不假,也有过明令,但徒法不足执行,即使在庚子年间也就是拿洋人、买办的货出气,没有抓人动刑,也没有明定刑律。大清一朝的法律就是这样,有律依律,无律依例,这贩烟罪一事,有令但无律、无例,怎办?开先例可不是好玩的事,后果大乱,因为民间烟祸泛滥,听说咸丰帝也好这口,这要是依令开先例,就怕这两年的考绩就垮了,万万不能。 这个詹家二少爷终将得放,不能过堂,不然就下不来台了。詹家商行先不启封,单家给的钱不少,也不能不让人打水漂不是? 正在此时县衙来了一个上官,户部宝泉局司正,不论大小,京官本来就见官大一级。知县大人一听说又是为找张应泉而来就傻了眼,这段时间工部、户部都有官员来寻,无非是为铸钱币一事。 目前南方长毛已打到湖北,整个大清整备军武,缺钱啊!抓紧铸钱是当务之急,此次又准备发行‘当五十’铜钱,就是面值五十个钱币的铜钱。 铁范还得是张家铁行制得好,各省自铸的币好坏随他们,宝泉局可是户部下属的司局,这造币的品相得一流,不然还自称什么天下第一大部? 知县汗下来了,他知道张詹两家是一体表亲,刚抓了詹家的人,封了詹家的门,这会儿上门请人?这脸算是被踩了。 上官纳闷:“詹家犯何事?” “贩大烟!” “这叫什么事?收缴来,事后再还去不就完了?” “还抓了詹家的人。” “嘿!你可真行,十年前有个大员叫林则徐,只收缴烟土不动人,你比他狠。” “这事有解,有解!” “耽误了发行‘当五十’拿你是问。” “是是是!” “宝泉局给张应泉颁了一个外任九品司匠衔,在金县挂册,现如今,人家也是官家人,钱粮俸禄在你处支领,切莫另眼对待。”他让随从取出官服官帽印信等,放在跟前。 九品司匠是什么头衔?所谓司有管理的意思,就是管匠人的头,后世的民工队长,当然这些匠人是领官家月例的匠人,相当于后世的国企员工,司匠也就相当于工段长一类的角色。这在清朝是个不入流的小官,尤其这司匠头衔,甚至都不被那些没品没衔的人看上眼,所谓读书当官,没听说读书当匠,不屑! 立刻派人去请张少掌柜,呃!张大人,什么?被山匪打劫,在衢州未归?这叫什么事?单家没事找事,难不成连本知县的饭碗也一并砸了不成? “来人!先把詹二少爷送回家。” 又过两天,知县老爷经不住上官在面前晃荡,又下令:“来人!为詹家货行启封,传话,说是误会!” 又过两天,张应泉才姗姗来迟……。 风雨来得猛,也收得快,但这个结终究没解。 张应泉与詹掌柜商酌将货行主体搬去杭州,不是怕谁,而是世面问题,金县毕竟太小,施展不开。 第一卷 山镇 第十二章 后膛枪 - 梦穿清朝之铁铸江山 - 切格瓦 张应泉离开詹家前,将那块吼六的桃木山牌交给詹余庆,叮嘱:走货时再遇山匪,出示山牌,挺管用! 再就是带詹二连一起回山镇,张家匠铺里缺能写会算的读书人。虽说他这两天的大烟瘾小多了,那是因为吸食的时间不长,可以控制,不敢说已彻底根除,一不留神再吸上大烟,麻烦就大了,终身难戒。山镇无大烟,还有个洋医生约翰在,对戒烟好处多多。 詹掌柜心里明镜,心存感激,他这是在为詹家着想呀! “那就……不言谢!” 离开山镇没几日,变化不小,铺里的事务井井有条,毕竟多了一个有文化会持家的媳妇。 洋灰还是制成了,张恒山终于找到自信,在大清是不是开创先河不知道,起码手中又多了一个核心产品。 有了它,所谓的安得广厦千万间,不是梦想。 宝泉局的事情,很快就处理完了,什么‘当五十’?不该自己操心!至于那个九品司匠的衔算什么?不入流的微末小吏,根本看不上,山镇人也没几人知道这事,丢不起那人!所谓‘宁当鸡头不做牛尾’,更何况就是牛尾巴后头,最最末端的一根小杂毛而已。 张应泉重点考虑造枪的事。 长毛也可能明年就打到金陵,在他后世教课书中,太平军起事后仅两三年就定都南京,一场浩劫离浙江越来越近,其它的事情可放一放,这枪是强者的武器,不能没有,先造出来,抓在手中才有底气,有位哲人说:“枪杆子里面出政权”。诚不我欺也! 目前朝廷火器营配备的枪惨不忍睹,还停留在火绳枪、抬枪阶段,差了整整两代,在大清土地上耀武扬威的洋人,装备也不怎样,普遍使用前装式燧发枪,也就是能降住长矛大刀和火绳枪。 从约翰的口中得知,现下西洋的主流装备就是前装式燧发枪,也有新型的前装式火帽击发枪,技术上并没有形成代差。后膛式定装枪还在研制中,线膛枪没有听说过,后世记忆中那是在清朝末年,洋务时期才出现的技术。 要造枪,一步到位,不可能,但不能落后世界潮流,必须发挥目前自己所能掌握的技术条件。 首先确定是滑膛枪,水力驱动的土制机床拉不出膛线,即使用失蜡法铸出膛线,打磨也是个大问题,造一两支也许可以,批量造,在拉床没有捣鼓出来前,休想! 其次考虑后膛定装枪,这是趋势,前膛枪与后膛之别,好比跨时代的火枪革命。虽说技术难度大,但不是什么迈不过去的砍,张应泉有后世的定理基础,起点高,毫不犹豫。 采用西洋最新的火帽击发技术。 后世的那位小哥,只在军训时摸过自动步枪这类枪支,从没研究过前辈们使用的枪支,这是在凭空设计啊!好在原理相通,自己有机械加工专业知识,人说‘隔行如隔山’,也有人说‘隔行不隔理’,凡事都经不起琢磨。 先用木头放样,确定各部零件尺寸,模拟机械动作,以及测定前后膛‘套合’的精度,还有就是枪栓的开合锁定配合度等。整支枪分:固定式前膛〈枪管〉,可分离滑动式后膛,滑轨,栓锁,扳机,击发机等。 最麻烦的就是击发装置了,若没有汞材料就得另寻方法了。 还好,约翰是化学专家,对此也有兴趣,他不主张用汞,一是汞有毒,其化学性能极不稳,易走火,还有就是,这里也确实搞不到汞材料。 他配制了一种新火药,原来是为火柴准备的技术,也就是不用红磷皮,随处一擦就能着火的火柴。这种火药稳定度相对好,强冲击也能爆燃,强冲击不是问题,加强钢簧力道就可,但振动会影响射击精度,不过这已是目前条件所允许的最佳方案了。 当然,大部分零组件,还是用最成熟与最拿手技艺-失蜡法铸造完成,这样制出来的零件,尺寸精度有保证,可以互换,在打磨、渗炭、淬火、烤蓝,全套工艺完成后,组装! 加木枪托,配枪刺〈枪头部可装单刃刺刀〉。 这没完,还有一难题横在面前,那就是定装子弹。 若参照后世的子弹,没有成套的机器设备,想要批量生产,做梦都办不到。 有一个替代方案:先精心地制一批钢或铜弹壳,由于制不成像后世那样的大肚子外形,制成一般粗并加长也当可行,无非是将后膛设计也相应加长,以保证装药量。 圆头后小喇叭状弹头。子弹发射时,喇叭在后,起密闭气体作用。子弹飞行时,重力在前,喇叭起后坠稳定作用。此设计,参照后世气子弹的原理。弹头沾石蜡液,塞进装好火药的弹壳,露半个头,将火帽塞进底眼,就是一颗完整的子弹。 但这种子弹只能少量制造,成本太高不说,由于要求精度高,劳作量也大,靠手工批量生产根本不现实,只能每枪少配几发子弹,另备好火药,弹头、火帽,射击完后回收利用弹壳,自己装药、装弹头、装火帽。其实装药并不难,前膛枪不就是自己装药?一样的过程,只不过是一个临时装药,一个预先装好而已,这种设计,以及反复使用的思路,让约翰也大吃一惊,直赞:东方人太聪明! 试枪时伙计们都在,最激动地是约翰,面对杀人武器,他仿佛不是一个神职人员,不过也能理解,他本身就是对技术感兴趣的化学家,火药就是他配制,其中这种无烟火药,还是按张应泉提供的制作方法,说起来极简单,张应泉记得后世一个故事,内容是将棉花浸在硝酸与硫化液中,凉干即成无烟火药。开始都将信将疑,一试后,如发现新大陆一般。按约翰的说法,这绝对是一项新发现。 “砰!”约翰放响第一枪。 一百二十步的木靶,应声翻倒,再来一百五十步。 “砰!” “砰!” 二百步,有效射程可达两百步,也就是后世的一百五十米。 所有在场的人中,唯有张应泉不屑,打一枪,扳栓后拉,填塞子弹,推栓下压,再打一枪…再…,这在后世就是古董,‘老套筒’加‘单打一’,还是没有膛线的那种老牙货。 这在约翰眼里,绝对是无敌神器,粗略估算,每四~五秒就可以完成一次射击,那些扛着前膛枪的家伙,该回家休息了! 枪声回荡在山谷中。 这支枪有个洋得不能再洋的名字:SHH1852-1G 意思是山镇〈S〉,后装〈H〉,滑膛〈H〉,西元一八五二年,一型枪〈G〉。 匠铺里人,一头黑线! 二哥搞不懂,也不想搞懂:“什么‘爱司’‘爱狙’,叫‘司狙’枪得了!” “这名字好,就叫‘司狙’枪。” “啊?” 张应泉把参与制枪的人聚集起来,声明: 一、此枪的性能,一定要保密。 二、对所有人,包括老婆孩子,口径一致,就说此枪是南洋猎枪,从洋人那里淘换得来。 大伙明白,私造兵器是什么罪,深究起来一个都跑不掉,虽说天高皇帝远,也不可张扬,就算官家不追究,招你进兵部火器局服苦役,为朝廷打造火枪,你能拒绝?肯定安生不了! 山里人持有洋猎枪无罪,持有比清军甚至是洋人还先进的火枪,就难说了,要不说什么是‘怀壁其罪’? 另外,这五支枪做试验够了,家底薄不能浪费,从明天开始制造前膛枪。 为何? 前膛枪造价低,产量高,可以训练用,也可以自卫,还有就是赚钱啦!枪支高利,洋人挣银子不手软,不带我们自己也蹭点?至于如何巧妙地‘出口转内销’?嘿嘿~!在约翰身上打主意就成,货真价实的洋教士。 前膛式火帽枪,这在当前也算先进了,至少比目前主流装备的前膛式燧发枪进了一步。 前膛枪比后膛枪简单太多,主件基本就是一根枪管,铸完后就剩下打磨的活计,当然还有击发机和扳机这些零碎,一天铸出多少件枪管,基本就制出多少支枪,每天平均制二十支枪没问题,这看在张应泉的眼里,就是银子,白花花的银子。 该是找约翰深谈一次的时候了。 第一卷 山镇 第十三章 竟然是“革命前辈” - 梦穿清朝之铁铸江山 - 切格瓦 约翰来到山镇时间不算长,初始他只能通过张应泉与山里人接触,但多数时间要独立面对新的语言环境,学习语言不但要有一个好的环境,还要有一个好老师,项纤云就是一个好老师,教得就非常认真。 约翰在十里亭时,教民们一般都直接与比特沟通,即使自己向比特讨教不少汉语语句,但说出来没人听懂,也听不懂别人在说什么?也难怪!老比特的发音本来就有问题,有广东口音,这岂不成了‘江北的驴子学狗叫’,一来二去相差太远了。 现在的约翰已经掌握到不少汉语词汇,还能书写出两百多个汉字,一般性的生活对话,已不成问题,发音竟然是带有浙江音的官话,许多山里人的发音都没他准,按项纤云的说法,这就是一个语言天才。 自从约翰能与山里人进行简单交流以来,活动范围就渐渐扩大,与镇里人全都混了个脸熟,不管什么时候,见人就问:“吃了没?”显然有些语境还没灵活掌握。镇上人基本忘了他曾经是个‘洋和尚’,现在都称其为‘洋郎中’,其开设的小诊所颇受欢迎。 约翰精通化学,西医本来就来自解剖学与化学,配药就是一门化学学问,小医馆的洋药水,不论是内服还是外涂,都挺灵验,这在大清就是神医级别的郎中,这‘洋郎中’有料! 现在张应泉与约翰交流,基本用汉语,发现他会意不了时,再夹英语,交流起来顺畅多了。 “你来清国前在何处任事?” “在英格利,为一家社团服务,也是一名义务传教士。” “什么社团?” “共产主义者同盟” “什么?”张应泉大吃一惊,革命老前辈呀! “五年前,这个社团叫正义者同盟,然后改名为共产义者同盟,有什么不对?” “没有不对,只是有个叫卡尔·马克思的人,你见过?” “你怎么知道?”约翰瞪大了眼。 “他写了本共产主义宣言?” “是,是社团更名后的第二年,卡尔亲著。这,这你也知道?” “感兴趣而已。在南洋听朋友说起过。”张应泉握紧拳头做宣誓状:“全世界无产者联合起来!” “全世界无产者联合起来!”约翰显得更严肃。 “后来怎么就来清国?” “一年前,英政府取缔了社团组织,我就回到了教会,再然后就来到大清。” “你信共产主义?” “共产主义宗旨与上帝的教义并不冲突!圣经开篇章讲‘凡劳苦担重担者,请到这里来!’劳苦担重担者不就是无产者吗?二者都在为无产者服务,不是吗?生而平等,按需分配,这就是伊甸园的生活写照。主耶稣来到人间,不就是为了救赎人类,返回大同世界?” 张应泉还是第一次听到这种解释法。想想也对,当时扑杀共产主义运动的是资本财团,政府当局,教会并不在其中,教士们也是无产者,甚至是共产主义的同路人,眼下这个约翰至少是同情者。 约翰想不到,在遥远的东方,竟然找到一个知音,这让他对张应泉。对张家,对山镇产生了极大的好感。 “约翰!有件事想请你帮忙。” “什么事?” “我们想用你的名义在宁波开一家洋行。” “做什么?” “做枪支,军械生意,还有些新品。” “哈!我知道了,你是想规避清国的法律,用洋人的名义返销国内,是不是?” “你明白,清国的法律规定,民间是不能生产武器,更不能买卖武器。若以洋行的名份,合法采购零组件,再经洋行组装成武器后守法经营,这属于合理规避法律问题,不会有麻烦,若能销往外洋,我也没意见。” “让我怎样帮,注册一家空壳洋行?” “詹家在开埠口岸宁波有一个铺面,门楼还不错,虽然小点,能放下几张桌子,再装修好点,另外租一个仓库就全了。除注册事务外,你不用亲临,我们安排华人经理操办业务,你只要签一份业务授权书就好。” “让我想想………。嗯!有一个要求,抽取交易额的千分之二归我,可行?” “你要?” “我想建一个教育基金会,办学校,与教会无关的学校,为贫民家的孩子还有孤儿,提供免费教育。” “我提千分之三给基金会。” “我还要同比特商量一下,我想他不会反对。” “你不会在大清国,宣传共产主义吧?” “为什么不?” “哈!” 一个月后,詹余庆伴着约翰回到山镇。 “汉章洋行?有寓意吗?” “汉通翰,章通张詹。西洋人张詹分不清!”詹掌柜解释道。 注册洋行不麻烦,除约翰外又有老比特加持,没费什么事就办妥手续。后来才知,洋人的‘皮包’洋行也不少,买空卖空是资本买办的拿手好戏。 这家汉章洋行目前委托詹家货行杭州分行詹大连詹大掌柜内部代理,雇请了一个华人襄理和两个通译。 大家心照不宣,这家洋行的幕后操纵人就是张应泉。 洋行的第一笔业务竟然是,五百支前膛火帽枪,销给宁波工部局,每支售三十五两纹银,外加千里镜十二支,每支五十两纹银,四十日内交货。 这是通过官方竞标得来的生意,价钱略偏高不是问题,关键是其它家没有这种类型的枪械,这是新式枪械,货源紧俏,即使能从外洋调货,一来一去,货期半年算是比较快了,不然只能是遗憾。 可汉章洋行的出现,立刻杀得几个老牌洋行措手不及,四十日交货,他们会飞呀?即便有存货也不能这么玩,大家都吃这碗饭,这也太那个破坏规矩了吧? “这洋行,这货,都是从那里冒出来?” “…………” 让他们惊讶去吧!后头有你们好看的。 张应泉、詹余庆、约翰三人正在举杯庆祝,开张大吉! 张应泉不食言,立刻给约翰的教育基金会拔款,没按比例,办教育也是他应尽的义务,先出两千两白银,在山镇建一所正经的学堂,让詹二连操持,教职除詹二连专职外还是那几个人兼职,项纤云、张恒山、张应泉,基本是把张家的识字班放大到全镇,孩子们来学堂中午免费供餐,于是镇里闲散的适龄孩子,能来的不用动员都到齐了,包括女孩,一清点三十多人,参差不齐,忙坏了一干人等。 学堂对外名称‘汉章书苑’,山镇因此让人觉得充实了许多。 成人识字班依然在进行中,地点改在书苑,教师除增加詹二连外,还有一人出人意料,那就是约翰。原本约翰自告奋勇地想教大家算术,后来看到张应泉画的‘小九九’乘法口诀表,立刻闭嘴,算术一科甘愿当学生。改讲西洋见识,也就是扯闲谈,聊西洋景,你别说,这课最受成年人欢迎,多新鲜啊! 一日,约翰粗略介绍了二十六个字母,引来大伙兴趣。 “这二十六个怪音,交叉连起来就是西洋话?” “正确!请看”约翰转身随手在黑板上写下:communism “这是什么意思?” “共产主义。” “共产主义,是吃的东西?” “是建设中的伊甸园。” “伊甸园在那里?” “未来的山镇!” 果然是革命老前辈! 第一卷 山镇 第十四章 吼六出山〈一〉 - 梦穿清朝之铁铸江山 - 切格瓦 王小凤领来的三个人,两个是不愿回山寨的中年人,老实厚道,原本在山寨里也是种菜的小人物,安排去了窑厂,反正那里现在人手紧,多多益善。 那个十七岁的小长毛到是令人喜欢,机灵、嘴甜,笑起来特别灿烂,还是个大小子形象。讲起来是发匪,可人家压根没敌我意识,孤儿,苦出生,谁管饭就听谁,谁对他好,他就死心塌地追随,在太平军营里都叫他小毛,来到山镇都叫他小长毛,他也不知自己姓名,大概姓毛吧?小时候就是被人捡,被人扔的孩子。 王小凤挺喜欢他,不过不适合领进家门,一并交给张应泉眈一眼,结果眈进眼里就拔不出来了:“行!不错,给我当个小跟班,送信、跑腿,这些事就交给你了。”通信员耶! 小长毛不仅机灵,这火枪玩得好,山镇里也数一数二。说来不信,在太平军时,军士们看他小,上不得战场,就交给他一支缴获来的洋枪扛着,不是让他打头阵,而是让他站岗放哨,鸣枪示警。天天摸枪,一点都不陌生,军士教过他持枪、装药、瞄准,各种姿势,准头练得更没话说,那些老猎人都夸好枪法。 张应泉给他一把崭新的后膛枪,只讲述一遍使用要领,小长毛就能熟练操作,试打两枪,枪枪上靶心,天生的狙击手材料。 “准备一下,随我出镇!” “嗳!” 前两天王小凤急匆匆告诉张应泉,吼六托话,约时间见面,有事! 张应泉不想惊动大家,告知出门办事过几天回挎上背囊,拎着把枪,带上小跟班就走。 小长毛也是一般打扮,只是头上多一顶破草帽,帽沿压低,半边脸模糊,远看不出岁数,全然就是个成年猎人打扮。 行路半日过午,山路边窜出一人,头戴斗笠,山里人的短打扮,定眼一看,正是吼六爷,他几乎还胖了点,显然伤已经好利索了。 “张少掌柜,越发精神了,换洋枪了?”他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枪看。 “六爷!”张应泉放下背囊,取出里面东西,竟然是那把只参加过一次战斗的十字弓:“你的那把已经没法修了,这把赔给你。” “哈!赔?谈不上,若是送我,就笑纳了!” “听说你又‘还僧’了?” “哈!你也这么说?”他取下斗笠,依然光头:“还有些俗事未了,心有不甘,约你来正为此事。” “需要我做什么?” “你可能已经知道我为什么离开山寨,这么说吧!匪有匪道,商有商路,官家亦然有官途,官商匪窜通一气,本就是怪胎,联手种罂粟三家分利,荼毒百姓,为祸苍生,天理不容!我本想眼不见为净,但这心静不下来。” “你打算怎么做?” “现下罂粟种子已全入库,正是烟膏交易的时节。我知道山寨密室在那里,摸上去,一把火,点了全部烟膏、种子,劫了库里的金银,你敢不敢?” “干哪!切。” “就知道你有这胆!约你不是为了拉你冒险,我就想你一定会把这十字弓带来,借弓一用就足以。” “小看我俩,就这两把洋枪?一百五十步内,十几人别想靠近。” “嘿!也好,跟着我,别自作主张,我也担心金银多, 一人背不动。” 一路西行,晚上找地方将就一夜,第二天赶早,不到中午就赶到山寨,其实真正的直线距离并不远,也就相当金县到衢州,但山路崎岖,绕弯的距离都比正途长。 离寨门不远吼六打手势躲起来,还抓把泥土往脸上抹,短打扮,泥巴脸,还真认不出来是谁。 “别惊动他们。” 一群人,松松散散走来,三五一伙进山寨,什么打扮都有,什么家伙都有,也有鸟枪、火充,多数持刀,也都背着东西,有箩筐、有布包,反正乱七八糟,此时正是山匪放山回来,两班人马,中午饭后换班,一班十二个时辰,到明天中午,难怪这么乱,一个个筋疲力尽。这也正好,装扮都省了,三人插空就混过去了。 此时站在寨门上的山匪最松懈,否则生人难进门,吼六是谁?老家雀,门清! 进寨后一路往西北,寨子大,中午时分山匪到齐,有三五百人,撒进去就少见了,来到一坡下,吼六指坡上。 “上面就是老大的卧房,旁边一间里面就是密室,有两个老大亲随看护,此时人都去饭棚了,晚上人多,此时人最少。” “那非得伤人不可了。” “直接下死手,这也不是什么好人,留下是祸害。” 突然间一只黑色的猎犬,摇着尾巴扑了过来,吼六上前轻拍两下:“老大在附近!” 这只犬与吼六极熟,所以不叫,显然它的主人也在附近,三人迅速藏身。 坡上有动静,下来三人,左边一个一看就知道是山匪大当家,头上还插着个野鸡毛,这是山匪的正装打扮,来客,庆典时才扮成这样,右边一个人,张应泉竟然眼熟,这不是衢州会馆的青年人,还出过英语题考我的人?中间一个约五十岁有点官样。 “老大在左,中间那个是衢州知府的大管家,右边那个是衢州会馆的单少爷。” “蛇鼠一窝!”张应泉压低声音骂道。 上面三人下坡拐弯不见身影,坡下三人悄悄地摸上坡。来到房檐下。 “别开枪,用刀,我先上!” 张应泉摸出刺刀装在枪上,挺枪,吼六赞许地点点头,小长毛跟着学,他是上过战场的人一点不害怕。 吼六右手持绷紧弦的十字弓,左手持刀,轻轻推门。 “谁呀?”门开。 “噗!”一山匪喉头中箭后仰倒。 “怎么回事。” 另一个山匪没来及反映,张应泉挺枪冲刺,山匪显然是练家子,闪身躲过,挥刀劈向张应泉。 “当啷”一声,吼六近前用短刀架住。 “噗嗤!” 两杆枪齐齐突刺,山匪躲无可躲,闷哼一声倒地。 这是张应泉第一次面对面刺刀见红,手有点微抖。小长毛何尝不是?虽说是见多了阵仗,也射杀过官兵,但用刺刀近距离见血,还是首次,任谁第一次看见血如泉涌的场面都震撼。 所谓密室,是紧靠后墙石壁处一个小门,硬木门,非常结实,最薄弱的地方是一把大铜锁,用枪托三两下就砸开了。 进里黑洞洞一片,小长毛摸出山镇产的火柴,擦燃,看见墙洞上有灯,点亮,哇!小仓库。 这里其实就是个石洞,干燥,温度均衡,是个天然库房。 麻袋包,无数袋不知是什么植物的种子。 大烟膏,两堆,码放整整齐齐,搞不清楚多少,肯定一点是值不少钱。 一个壁洞,内有木箱一大一小,打开看。 “看!是金子。”小长毛惊呼,又指向大箱:“这箱是银子!” 小长毛肯定没见过那么多金银,别说小长毛张应泉孔也是第一次见这么多黄白货,黄金一根根整整齐齐,白银一锭锭满满一箱,两人一时间楞了。 “金子全带走,三人分担重量,没问题,带不走的留下来。快!” 三人把金子分头装起来,小长毛嫌少,又抓了几把银子让各自揣上,也够沉,还好对行动影响不大。 把可燃物都堆积在一起,点燃,密室顶部很高,显然是利用原溶洞改修的藏身洞,里面通风性也不错。 火势迅猛,三人退出。 浓烟已窜出内间,很快外房着火,烧向旁边的正房,山寨锣声大作。 “走水啦!” 第一卷 山镇 第十四章 吼六出山〈二〉 - 梦穿清朝之铁铸江山 - 切格瓦 “哐哐哐!走水啦!” 一股股山匪不知从那里冒了出来,朝‘走水’的方向跑,山里人最怕的是山火,呼啸而来,没顶而过,跑不及时,人畜皆成烧烤。 还好,这火烧不出山寨,环绕山寨修有一圈防火道,寨内也有隔离防火墙,蔓延不开,否则仇家用火攻,山匪们不知死过多少回了,但水火无情,谁都不敢大意,山寨人迅速向着火处集中。 吼六三人是逆方向跑,怕被识破,左躲右闪,前面又出现脚步声,人还不少,没地方躲! 张应泉看到一间上锁的房间,比较隐蔽,二话没说,上去一枪托就砸开锁,闪身进去。 “快!上锁的门,里面不会有人,估计一时也不会有人进来,躲一会儿再走。” 聪明呀!吼六心底佩服,要说还是见过场面的人机灵。 “……” 房内黑暗,墙角处有东西在动。 “谁!” “不要!”,一个女孩子细细地声音。 “你是谁?怎么会藏在上锁的房内?” “我是肉票,不不不是肉票,他们要把我卖到山下去。”女孩很可怜。 “就你一人在这里?” “门外还有个小哥,以刚外面走水,不知他……” “坏了!”这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这是锁人的票房,这锁不代表没人。外面这个山匪,若突然返回,就暴露了,不行! “我来!”吼六第一反映与张应泉相同,他压弓上箭,闪身门外:“你们在里面别动,不管多长时间,不冒险,首尾收拾干净,小心无大错。” “有劳!” 张应泉眼睛开始适应了黑暗,影约间看向女孩,身形不大十五六岁,棕发,大眼,尖鼻,咦?怎么有点像洋人?一个小洋妞哎!但汉家服装,汉人发式,浑身脏兮兮,说话也没有洋味,反倒有点粤语味。 “你是清国人,还是?”小长毛问。 “不知道,记事时就在清国。”她眼睛有点淡灰色。 “一会儿跟我走,带你出山寨。放心!我们是好人,送你回家,你家在那里?” 小洋妞低声抽泣起来,张应泉递给她一块‘手帕’,小洋妞不识‘手帕’,木然?张应泉示意擦脸,洋妞好像舍不得,只是轻轻擦了两下,满脸花,也好,伪装色,等会儿出去不用再抹泥。 门外有动静,扑通倒地声音,吼六拖进一匪尸,喉头中箭。 “这箭除上次用过外,确定无人见过?首尾干净?” “当然确定,上次用过,箭都回收了,没遗漏,后来再没使用,就你我知情,连我哥嫂都不清楚。” “那好,这支箭不回收,有意留给他们猜去。最好联想到江湖恩仇,我看这小姑娘就是江湖中人。” 江湖手法?厉害! 火还在烧,小山匪是回来取水桶,不幸中箭。 此时,山寨的注意力依然集中在火情上,三人带上小洋妞悄悄向后门摸去。 “注意,前面有一只獒犬,除主人外谁都不认,十分厉害,这个门就是个哨台,不走人,我们要通过必须先放倒这畜生才行。” 几人小心翼翼行至门边。 “呜-!”五十步外窜出条棕色大獒,极凶!这要是被扑咬上,小命休矣。 吼六持十字弓瞄准,射击!獒在奔跑中,猛然低头,蹬腿前扑,箭头刚刚擦着獒脊背而过,生生扯下一块皮。 “嗷-!”这畜生疯了。 “砰!”小长毛持枪立姿瞄准,枪响!正中獒头……。 “快!冲出门”吼六边压弓边招呼。 枪声惊动了山匪,后门有情况,有枪客闯寨? “砰!砰!”两山匪正站在哨楼上张望,应声摔下。 三人拉着洋妞出了山寨。径直往外跑,但金银沉重,压在背上跑一会就喘上了,小洋妞体力反倒比他们好,身后山匪反映了过来,发疯似地追赶。 “就在这里教训一下他们。”张应泉喘着粗气,在坡上停下。 寻一处有依托的地方,趴下架枪,两人动作都一致,这里仿佛没吼六什么事,吼六不知,后膛枪适于野战,这地势一条坡道而上,虽两杆枪,没四五十人集体冲锋,别想沾边。 “六爷压阵,轮到我们了!” 十五六个山匪,在二百步外,打着呼哨。 “这是先导。呼哨声是与后续人接头,后面可能还有三十人左右。这头目我认识,也是个恶人。”吼六坐在旁边,他不想动手,毕竟也曾经在一口锅里吃过饭,再说了,这两杆枪,无论是发射速度,还是准头,都超出了自己的想像,见识见识也好,自己观风压阵。 “一百五十步远时再开火,你瞄左边,我瞄右边,别浪费子弹。” “嗳!” “砰!砰!……砰!砰!”吼六数过,不到三息,两轮击发,两把枪放倒四人。所谓‘息’,也就是正常地一呼一吸气的时间,一息相当两秒,三息即六秒。 山匪们傻了,坡上有多少杆洋枪,怎就看不到人?烟都没看见?这些山匪,打顺风仗行,莫名其妙地送命也一样害怕,任谁都会掂量,倒在地上的也是袍泽兄弟呀! 一声呼哨又过来二三十山匪,刚才冲在前面的山匪,也全都退到近二百步距离,在他们看来,这是个安全距离,洋枪对山匪来讲不陌生,这个距离开火,就是浪费火药。 “瞄准位置向上抬一个拳头,知道不?”张应泉对小长毛说。 “阿?” “在一百五十步时,三点一线,二百步时瞄准咽喉打中胸口,枪口要抬一点。” “哦!” “砰!”正中一山匪的胸口,小长毛灿烂地笑了:“我知道了,距离远,子弹下沉,抬高枪口,距离近时下压枪口,瞄肚脐打胸口。” “聪明!” “砰!……砰!” 小长毛说话间,射击!装弹瞄准,再射!又两个山匪分别倒下,张应泉和吼六都停住手,看着小长毛打枪。这后膛枪的优点不止是射速快,还有就是各种姿势下都可以装弹,是野战利器。 轰!山匪们像炸了营一样,往后退,一下子退出有三百多步,枪声停止,山间安静下来。 “走!”吼六轻声招呼。 翻过山坡,看不到这些山匪的身影,行出十里多路,张应泉取出千里镜仔细地观察四周,他担心有山匪悄悄地追上来。 “再往前二十里就是匪集洼,过匪集洼二十里就是衢州府。” “等等,有人过来了!” 约七八个身穿兵服,头戴红缨帽的持械衙卒,还有几个苦力形象的人跟随,正往山里走来,山里也突然出现几个人,赶着毛驴,好像要会面。 四头毛驴,每头驴背上挂两个筐,筐挺沉不知装的什么?两个衣冠楚楚的熟人跳入张应泉的镜中,山上看见过的单少爷与知府大管家。 不用问,毛驴身上背的一准是大烟,在山寨着火前就离开了山寨,因为有牲口他们只能走盘山路,而吼六走的不是路,可以说是翻山直径,在此相遇也是情理中的事。 两伙人交接完,各自回返。当他们完全进入张应泉他们眼帘时:“干!先打衙卒。” “砰!砰!……砰!砰!” 这下乱了套,衙卒倒下三四个,苦役见状拔腿就跑,瞬间剩下三四个腿脚利索的衙卒和两个衣冠楚楚的家伙,还有就是四头不知所措的毛驴。 “砰!砰!” 又是一死一伤,衙卒们也不管不顾地开溜,这一准是被仇家盯上了,自己没必要陪绑。 这两个衣冠楚楚的家伙也不矜持了,跑吧!不然等死?哪来的劫匪这般胆大,抢烟土也就罢了,竟然有胆打官兵,还动用火枪? “留下性命,让他们受点罪就行!” “让我来!”吼六举起十字弓瞄向跑在前面那个年轻少爷就击发,弓声响后,单少爷捂住屁股摔倒,直接滚落山沟中。 吼六压开十字弓上好钢箭,瞄向那个中年老爷毫不犹豫地击发。 “啊!”钢箭深插在大管家的腿上,也摔倒滚下山坡。 ………… “这驴背上的大烟怎么办?”小长毛问。 “这是好东西,可以做药,带回山镇交给约翰吧!” 几经折腾回到了山镇,吼六不愿出山,说是答应过大师兄,行僧三年,立地建功德。 离开时把身上的金银全数交给张应泉。 “出家人身揣黄白之物算什么?交给家里也是祸端,再说老婆能操持一个作坊,已是少掌柜恩典,孩子也上学堂了,万事无忧,若有需要我会找你去。”说罢转身就走,头也不回。 约翰见到大烟膏笑逐颜开,提炼一下就是上好的止痛药啊! 张应泉与小长毛清点了半天,一共带回黄金一千一百两,还有二百两白银,共计折合白银一万多两,只能算小补。 重要的是,张应泉、小长毛还有吼六爷三人,做了一件有意义的事。 第一卷 山镇 第十五章 洋妞加西亚 - 梦穿清朝之铁铸江山 - 切格瓦 把小洋妞带回家,暂时安排跟小丫住在一起,让二嫂子给她好好拾掇拾掇,瞧这脏样!小洋妞洗完澡,披散着头发,张应泉忍不住多看上两眼,暗地里窃喜,十足的美人胚子,花落张家? 二嫂她们的审美观不一样,这勾鼻子凹眼睛,头发长得也是,就像从饿牢里放出来一样,咋就不能好好长?瞧这丑样!三弟媳妇比她漂亮多了,再不,还有个小丫头,再过两年,也是个小狐狸精。此时弄回个洋妞算怎么回事?三弟什么时候喜欢这个调调? 与小洋妞交流一点不困难,她就是在汉语环境中长大的,只是有点地方口音,说话显得别扭,镇上人见识有限,一听她说话就断定,洋人都这样,约翰初来时也这样说话。 小洋妞名叫西门佳,她记得自己的母亲,虽然她们长得一点也不像,但她从来没有怀疑这就是她亲生母亲,她随母姓西门。自记事以来,她一直苦恼,自己长得与别人不一样,母亲说多吃芝麻头发就会黑,可她不喜欢吃芝麻,反正不一样的过错,全怪她自己。 记不清是何年,小西门佳第一次遇到一个自己的同类族人,也是个女孩,也是六七岁,棕色头发,灰色眼睛,尖鼻子,白皮肤。但说话完全听不懂,却能够用心交流,西门佳把自己最喜欢的小香囊送给这同族女孩,那个小女孩取下一个铭牌,挂着链子的金属铭牌,送给西门佳。最刻骨铭心的是当天晚上,一场民变,大火熊熊,听说一对洋人母女藏身火海……。 那年,母亲被她娘家人‘掳’走,怎么会这样?娘家人心狠,根本不认她这个‘洋杂种’,西门佳顿时失去依靠,走投无路,偶遇一个杂耍班子,师父心善收留了西门佳,拜师、练功随着师父和一班师兄弟走南闯北,历经七八年,慢慢地西门佳明白,自己不是清国人,至于西洋、南洋、东洋在那里,自己也搞不清楚,到底是那里人?一点头绪都没有。 两个月前,班子来到衢州地面,遇山匪,全班师兄弟被绑上山,男人进深山干活,生死不知,女人困在山上,说是卖给山下的窑子,因自己长相特别,属‘奇货可居’,暂时没‘出手’,主要是价钱没谈拢,再后来就到这里。 “那个铭牌还在吗?” “在!一直挂在脖子上,这是我同族人的印信。” 金属铭牌上一言刻着洋码‘Danny Garcia’ “以后你就叫丹尼·加西亚,这个名字很好听。” “可以吗?” “你的确不是清国人,这点不用怀疑。” “以后不论遇见谁,不要说遇见丹尼·加西亚的事,就是给你铭牌的小女孩,从此,你就是丹尼·加西亚,铭牌是你的随身物品。其它的往事你就如实说,包括你的清国母亲。” “那西门佳呢?” “你的清国姓名叫西门佳呀!随母亲姓。” “嗯!” “生活在山镇,你会有个全新的自我。相信我!” 张应泉带着加西亚来到约翰诊所,进门前叮嘱:“记住!那个铭牌就是你,你叫丹尼.加西亚,今年十五岁。” 使劲点头。 张应泉让加西亚跟约翰学习,想让她通过约翰了解西方,尤其学语言,他想让小洋妞回归西方生活,这里不属于她。 怪事年年有,今年有点多。 金县传闻,衢州会馆单少爷进山受伤,许多时没见出家门,据说是不小心摔成严重的‘肛裂’,郎中说是‘肛漏’重疾,一时传为笑话。张应泉心底好笑,不‘肛漏’才奇怪!知道衢州知府大管家吗?出山时变成终身瘸子,你信不信?反正我敢肯定。 江湖上传,道上出现一高手,善使精钢短箭,信手飞掷百步开外,精准无比,取人性命如探囊取物,人称‘钢箭侠’,专治贪官、恶吏,山匪、奸商,你只要去庙里祈祷,三日内一准灵验。还说,这钢箭就是令箭,所附要求必须照办,不然这钢箭就是阎王的索命牌,不信还真不行 还发现,近来山匪收敛许多。山寨下来的老山客私下里传,钢箭侠伙同枪客闯山,火烧山寨,抢钱、掳人,还送走十多个袍泽,此人进出匪寨如入无人之境,闹得‘匪心’惶惶,江湖上快意恩仇,云云……。 张应泉听罢笑了,心想,吼六恐怕从此俗务缠身,没完没了,这也好,有吼六爷镇场,也能放心大胆地走夜路了。 小洋妞加西亚,来山镇多日,面色红润,长高、长丰满了一点,按她自己说,原来练功,为保持身形,师父不让她多吃,成天饿得不行,张家的伙食太好,还有肉吃,这是把多年的亏欠找补回来了。西洋人身材好,十五岁已显山露水,气息撩人了。也是,在清国这个年岁出嫁的女孩不要太多,不大也不小啰! 气色好,人就显得活泼,张家人不喜欢她的长像,却喜欢她的性格,确实讨人喜欢,西方人的性格随游牧民族,豪迈直爽。加西亚唯一不喜的是跟着约翰学西洋话,清晨一见面就“狗头猫脸!”这里是大清哎!不是英格兰,她已经把自己的身份定位在清国,积习难改! 镇里好几个孩子天天跟着她练功,已经没人把她当外人,没人知道她清国名字叫西门佳,都叫她加西亚。 “那个约翰烦死人了!我给你当丫环或者保镖都行,这洋话我学不会。”小洋妞加西亚,缠人的本领也是一流,一点不把自己当外人,在她的心目中,张应泉不但是她恩人,也是她唯一值得依靠的大哥。 “会说五百句洋话才行!” 撅嘴!可以挂油瓶的那种。 前两天山里走出来不少流民,一问才知,是山匪开恩,放苦役归乡。 人群里有两个加西亚的师兄,大虎与二虎,师父不知所踪,其它人员也不知死活,师兄妹抱头痛哭一场,两师兄也决定留下来,愿随张应泉鞍前马后,这里有加西亚的说服,因为她知道,让山匪放苦役一事,一准是那个吼六爷出手,他们都是恩人啦!。 张应泉正在考虑组织护厂队,以应世事多变。人员当然有小长毛,大虎、二虎,再挑选几个体质好的,训练起来再说,好在大虎二虎底子好,多少有点花架子功夫,加西亚也常来客串,体能训练不用操心,射击一课由小长毛当教头,也不用操心,自己的时间依然放在生意上。 山外形势依然紧张,长毛风卷残云般地横扫绿营军,地方团练厉兵秣马,有钱有粮的都督亲兵,都好搞几支洋枪扛扛,好坏不论,能打响就行,鸣枪惊人,打不死你,吓唬死你! 一时间洋枪生意看好,洋人把那些淘汰的货色高价销给朝廷和各地都督、大将军,即使淘汰,也比清军手上的好,燧发枪,替代火绳枪,双方得利,何乐不为? 汉章洋行的生意不同,都是找上门来的生意,上海、广州、天津几大工部局,都来订货,按说洋场上的洋人买枪还不好办?问题是新型号的火帽枪,目前就此一家有货,各国都在汰旧换新,自己还顾不过来,要货?一年以后也说不准。 詹大连生意做成精,躲在汉章洋行后面,当影子大掌柜。 新款洋枪,明码实价六十天内交货三十五两纹银,一百二十天内交货三十二两纹银,半年内交货三十两纹银,这相当于掌握了定价的话语权,你想啊!其它商家,新订单交货期,至少是半年,随行就市,已被定价为三十两纹银,天花板在那儿,你只能跟着别人走,捡人家吃剩的面包渣,所谓先声夺人。 汉章洋行风生水起! 在张应泉看来,赚钱才是硬道理。 第一卷 山镇 第十六章 改进纺织机 - 梦穿清朝之铁铸江山 - 切格瓦 山镇本来就是一个相对闭锁的自循环经济体,种粮种菜,自纺自织。 宋代前衣服布料基本上是麻织布,丝织布也就是山外有,山里即使有桑农也是将生丝卖到山下,自己不织丝衣料,这料子不耐穿,也穿不起,而棉织布反而是极为稀罕之物,西北有棉花,南方大多数根本不知棉花为何物? 宋代后,棉花才在江南大面积种植,棉布成了主要衣料,而棉布也是自种、自纺、自织,没人下山买布料,市场上的布料也不比自家织的好,都一样,没必要花冤枉钱。 近年,五口开埠后,洋布面市,在各个口岸形成轰动,没见过那么平整的布料,有钱人扯上几段做衣服,没钱人依然是自已织,谁叫他们没钱? 张应泉一直想改造山里的纺织机械,他调查过,镇里纺线基本上是用纺坠,妇女人手一个纺坠,走到那里纺到那里,说话聊天,扯家常时都在纺纱线,这是一个极古老而又初始的纺纱方式。镇里也有一台进步一点的手摇纺线机,也好不到那里去,由于不能走动反而不受欢迎。 镇上有织布机,而且是三个版本,都土的掉渣,形状也大同小异,就是一堆木头架子,若说有不同,也就是卧式或立式上的区别,上千年的技术传承,是经典不假,但也落后。织出来的布,基本上一个层次,幅宽一尺五寸左右,做件衣服后背要用两块布拼,布的长头也就是三四尺,刚刚够件长衫,个头高点还将就,布面的平整度就不谈了,布面的细密程度也不敢恭维,当然棉纱好坏是先天条件。一句话,惨不忍睹!必须彻底改造。 这纺纱机谈不上改造,完全是要重新设计一个。张应泉想起了珍尼纺织机,后世教科书上讲过,但没注意其原理,也无从参照,不过具有后世理工科专业知识,设计一个简单纺机,还是没问题。 现在从轧花开始,轧花无非就是用带钉的滚筒快速旋转,再加气流吹动,脱仔后的棉花轻可被吹走,最后落下的只剩棉仔,唯一调节的是风量,基本结构还是木制,高速旋转轴心改用钢轴承,水动力,也可手摇动力。 纺纱就有点问题了,所谓珍尼纺纱机,也都是手工操作,多出几个转轴而已,但棉纱的质量控制最重要,这直接影响布料质量,之所以土洋不同,关键还是质量,至于产量还在其次,若能合理利用水力,产量也不是问题。 根据轧花机的原理,进一步把棉花絮化,用风吹送,在出口上设机关,活动风口,在风的作用力下旋转,调节风量引出棉纱,可粗可细,极为均匀,依然是水动力带动纱锭,将棉纱缠绕上纱锭,试验很成功,此时张应泉才舒口气,看见曙光了。 约翰也在其中忙上忙下,赞口不绝,这棉纱是吹出来的?平生仅见,他没研究过纺织,也不知道西方纺织技术的最新状况,在他看来,这是一项发明呀!不过出现在张应泉身上,也就是信手得来,见多不怪! 至于织布机的改进,其原理不变,尺寸和零部件的变化可就大了。 织布的几大关键部分,预纱架、棕框、梭子、打纬框、收卷架等。所谓预纱,由于场地充分,无需用原家庭制作方式,可用展开式纱架,好处是布匹可无限长,经线断了或完了可以接头,张紧可调节,经向绝对平整。 棕框加长考虑到四尺,改进后的棕框长度意味着布幅可达到四尺,手工操作四尺的织机面肯定不行,梭子才一尺有余,送纬线困难,另外重量也是问题。改进后,棕框两侧加滚动轮,两棕框顶部换轴承上上下下滑动,用铜丝代替棕丝……。 梭子基本不变,关键部位包钢皮,增加耐用性与光滑度。 穿梭运动,改弹射方式,力度可调节,两头各做个梭巢接住,不用手动传送,可解决纬线张力不均问题。 打纬框的力道也可调,并通过凸轮工作,受力恒定不变。 把各行程通过杆、绳、轮等方式,集合到手摇轮机上,可手动操作〈费点劲而已〉,也可水力带动。 试机的当天,几乎全镇人都过来了,好似看大戏。 一个划时代的纺织机器诞生,虽然它依然土气,主要件还都是木头,但生产出来的布料不比洋布差,约翰解释说是棉纱好,这种喷吹的纺纱技术当数一流,织布机设计也相当巧妙,唯一不足产量低一点,若用上蒸汽动力就完美了。但有一点是肯定无疑,织出的布不论怎么算,都比洋布便宜得太多,质量只好不差。 山镇多了一家纺织厂,二嫂是首任掌柜,当然东家大掌柜依然是张应泉,依惯例,生产事务,吃喝拉撒不是大掌柜的事,不然要你当掌柜干什么? 二嫂新任掌柜,一高兴把全镇‘赋闲’在家的妇女,都招进纺织厂干活,吃月例,这在山镇可是开天辟地第一次。 人员有富余?没事,有上好的布,开染坊,开成衣店,反正女人可干的活计一大堆,做也做不完,闲不下来! 全镇人都知道,自打这个张应泉回山,张家就百无禁忌,什么都不讲究,镇里竟然出了两个女掌柜,火柴厂就有一个女掌柜王小凤,这纺织厂更是大大咧咧,都叫掌柜二嫂。这也好,热闹! 张应泉给纺织厂的第一个订单,为张氏家族服务的伙计、帮工、学徒,有一个算一个,每人定做一身工作服,也叫工服,着色定为蓝灰色,对开襟,不是大襟或垮肩的那种,圆扁状木扣,立领,衣长至腚间,民间为省布料,短衫只过腰就行,当然有钱可以穿长衫,长到脚面,那叫知书达礼,山里人把这不长不短的衣褂叫‘盖腚褂’,是洋人穿的那种衣服。 这下子,又是一片赞许,有人直接把工作服当礼服,比正装还好,不是礼服是什么?舍不得磨坏了,上工时外面再套一件短小的破布褂,让东家哭笑不得。 第二个订单,歪打正着。 张应泉要为新编练的护厂队,配服装,指定草绿色,还有背包、护腿、护膝、护腕,外加子弹袋。这些都不复杂,毕竟数量不多,女工活没问题。 可是染色时出了大问题,本来绿色是由青〈蓝〉加黄混合而成,二嫂不知道问清楚了没有,‘嗯’了两声就自己上手染上了,她把现成的蓝色的布料,投进了黄色料池,按她理解应该是一回事,蓝加黄嘛!明白人发现时已晚,蓝加黄不是这种加法,须先把色调出来才行,急忙捞出来,完了!完了!闯大祸了,一大堆布料全染废了,当门帘都嫌难看,改染黑布兴许有救。 这是什么色,成花布了,一块一块色斑,比巴掌小,还都不一样,什么形都有。颜色也不单调,有绿有黄也有点青,反正看着眼晕。 二嫂好像闯了大祸的孩子,坐在池边哭了,哭的那个伤心,这都是钱哪!三弟辛辛苦苦捣鼓出来,这回非骂死我不可,他二哥也不会维护我,我这两天太兴了,按他们的话讲是,兴出一头疱。这纺织厂掌柜,丢死人了,没脸再当下去了! 张应泉知道后,也没生气,看看去。顺便劝劝,不吃饭、光哭可不行! 咦?迷彩布耶!还是随机不同花样的那种。 他急忙问:“你还能再染一批这种花样的布吗?” “知道你要骂我,再也不兴了,我保证!浪费这布扣我的月例,够数为止……呜-!”提到钱更伤心。 “不是,不是,是这样,我正好要这个花式,正合口味,怕你们染不出来,所以没有提,现在歪打正着染成了,可问题又来了,以后也要染成这样,行不?” “啊——?! ” 众人以为是安慰二嫂:“看人家,这小叔子真会痛嫂了,比他哥都痛……,嘻!” 没承想他真就这样做了,还穿上了。满镇人看傻眼,目送这几个护厂队员,只有约翰在背后竖大姆指:这伪装色一流!你别说,几个人进入山中,不像以前那样明显,猎人都不定能找到,若对阵打仗,可以奇制胜,这个少掌柜什么就想得出来? 这布拿到杭州詹家南北货行上柜时,引来一片啧啧声:“国货不比洋货差喔!” 也有人不屑:“这就是洋货,玩这手瞒天过海,都是为抢市场,不长久了。” 随即詹家货行,展出了一台精简版的全套纺织机械,现场操作,流言不禁自止。 这可不得了,要知道,苏杭是大清的纺织之乡,能人巧匠无数,纺织业领先大清的其它地区,这是不争的事实,能在此出类拔萃,非一般商家能为。 这个詹家货行不简单,一时间吸引来无数商贾的目光。 其实,这个精简版的纺织机器,就是个修改过的缩小版,全套人力驱动,传统的纺线构型,主要考虑是没有持续动力,人工风力不均衡,即使这样改,也已经将纺织机械推进了一大步,虽然与西洋的机器差距依然不小,至少织出的棉布在质量上接近,不至于落后太多。 此套纺织机器,展示运行到三天以后,订单纷至沓来,数量竟然高达三十多台,基本上都集中在苏杭地区。张应泉接到这消息后,反而紧张起来,山镇最缺少的是技术人员哪!不过好在,主结构件都是木头,最近又新成立了一个车木厂,手艺好的木匠不少,找一两个灵光的后生培养,专门从事装配、调试工作,也可以对付过去。 若说二嫂把镇上的妇女集中进她的纺织厂,张应泉则是把镇上无活计的男人,全招进了张氏产业,细细算一下,不得了!窑厂、铁工行〈新更名〉、纺织厂、火柴厂、车木厂,其中还有几个下属小作坊,如染坊、成衣坊。更别说,焦炭、砖瓦、洋灰,还有高炉、锻炉、机加工等。林林总总就是一个产业集团,一算人数吓一跳,足两百多号人,这几乎是镇上一半人口,当然今年从山外招进不少人,要知道,山镇一百多户人家,总共500人不到,张家招来一半,也就是说,每家每户都有在张氏产业做活的人,在山镇张家影响力首屈一指。 山镇上的人富足起来了,他们甚至瞧不起山下的人‘洋灰都没见过?’‘这洋布还没山镇的平整。’‘在咱们山里这些东西都是垃圾!’ 在短短一年多时间,山镇发生如此大的变化,让人不敢想像,人说英雄创造历史,不假!张应泉在山镇人的心中,就是英雄般的人物。 第一卷 山镇 第十七章 布政司经历 - 梦穿清朝之铁铸江山 - 切格瓦 杭州詹家货行专人送来一份请谏,杭州商会有请,指名道姓请詹家南北货行张应泉东家出席,虽说称呼没毛病,东家有大小,毕竟不是大东家,怎好越俎代庖顶詹家的席位?来人说掌柜嘱,非张东家参加不可,说是有官员要接见,神神叨叨,不知由来。 走一趟吧! 带上小长毛,带上九品官身印信,上路。别看这不入流的九品微末身份,官场上没人理你,商场上也没人看得起你,可行在路上,关卡却买账得紧,小吏在前,大官将至,说不准的事,冒犯不起。 张应泉熟悉杭州府,出南洋前就在杭州詹家货行学徒,讲起来现在杭州货行的掌柜詹大连还是自己的大师兄。 两人见面分外亲热! “我那个二弟没给你添麻烦吧?” “好着呢!忙着带学生,小几十人。” “好好!”詹大连找来记事本:“有一个官员好像是叫白湘隆,派人传一帖子,让你去拜见!官家身份高贵,借商会的名义请你去。” “五品闽浙铸造使?” “不是吧?好像是四品杭州织造使。” “升官了?” “你们认识?” “认识,金县总号那块‘匠作铁范’就是他送的。” “想起来了,想起来了,当时我不在金县。” 杭州织造局与金陵织造局、苏州织造局齐名被朝廷称为,江南三大局,管理着当地的工商,包括:纺织、冶炼、手工业等,地位重要,它与布政司不同,布政司虽然管民政,但纯是行政管理,织造局手上是有资源在握,包括土地、矿产、工匠等,是货真价实的实体,又是行业对口管理机构,所谓‘司局’级只差一级,甚至是半级,织造使为正四品,布政使为正三品或从三品,这与后世相比,一个是管工业的副省长,一个是大工业局长。 白湘隆升官了,升得快,跳成四品,这和他在‘咸丰重宝’上推行铁范铜有关,清朝年间的职能官员如何考绩?没有什么惊天动地的事,铸钱就是政绩,再加上他本身是满人,根深苗正,想不被提拔都难! 白大人发福了,笑容也灿烂。 “本官听说我大清国自产棉布,不输西洋,着实兴奋多日,那成想,又是你小哥的杰作,意外,意外啊!” “托白大人福!”这小哥的称呼让张应泉起鸡皮疙瘩。 “如今本官接掌织造使,与小哥有缘,正好是分内事务,想让小哥整几匹上好的棉布料,进宫宣扬宣扬,也好为你扬名嘛!”这正是织造使的分内事务之一。 “商铺正好收藏几匹前时刚研制成的上好蜡染布料,回头就呈上来,这要是选入宫用,不胜荣幸。定当厚谢!” “不用谢!明人不说暗话,杭州府地面出了能工巧匠,也是本官的政绩呀!” “那是!小的们是背靠大树好乘凉。” “目前杭州商家风气不正,一股脑地炒生丝,此为投机,不干实事,还是你小哥实实在在,踏实!” “……”官场事少评为妙。 “近日接上官提议,将本官属下的冶炼坊改成兵器坊,有事想同你商酌。” “不敢,不敢,请吩咐!” “本官知,你在铁行里出类拔萃,请你出山,抬一抬你的品衔,从此吃官家饭如何?” “我就是个吃手艺饭的山野小民,没读过书,为不了官。” “听说你会西洋话,这个稀罕呀!前时与洋商谈生意,找个通译都困难。” “南洋话与西洋话不一样,不提也罢。”张应泉有意引歪话题。 “想好了,不吃官饭?错过可就没机会了。” “大人,你制造兵器,若是刀箭什么,无所谓好坏,反正是消耗品,除非造洋枪。” “你有办法造洋枪?” “有一个办法,可以试试。”张应泉突然灵光一闪,何不利用官家的名头,将自己造枪的事实隐藏的更深一点,毕竟许多事,纸包不住火,一但曝光,今天的好日子恐怕就不在了。 “我可以联系南洋,其实我已经和他们联系上了,在吕宋有一家西洋人办的炼钢厂,产上好的镔铁,我们可提供范模让其直接铸成枪管,我方收购,一举两得,其它配套包括枪机、木托自己能仿,产出的洋枪不比英夷的差。” “可以呀!这家南洋商家可靠吗?” “非常可靠,我师傅在他们那里做大班。他们在宁波还开了家洋行叫汉章洋行。” “这木托好制,这机关要件你能制造?” “这不算私造武器吧?” “在商言商,代加工零件不能算私造武器。” “这就好,白大人!建一个组装厂,从南洋进枪管,我提供其它机件,找些工匠从事组装就成,无需多少本钱,技艺门槛也低,只要有订单就有大把银子赚,没订单只当养活几个匠役,何乐不为?” “可有成例?” “有啊!目前汉章的洋枪就是在宁波组装,除枪管外的机件,嗯!请保密,汉章洋行不想让人知道,说是商业秘密。” “行啊!……” 二天后,白湘隆便衣密访,进门的第一句话就是:“小哥!你可帮了本官大忙。” 其实山镇造的枪械,成本价不超出三两银子,当然许多成本没法算,如矿石、机器拆旧、技术成本等,不管怎样利润极高,武器生意高利润不奇怪,但赚钱要赚得踏实,赚到理所当然才行。 汉章洋行新起,目前与外洋生意没问题,与清国官员交涉比较难,有些官员,不是看货品的好坏,重点要得好处,这种脏事,见不得光。还有官员极其势力,对大洋商点头哈腰,对南洋货物不睁眼看,什么燧发枪?火帽枪?看不出区别,租界洋人用的不也是燧发枪么?就它了,便宜点就行。 这要是让他们自己造枪,张氏铁工行供配件,鱼目混珠,这层掩护相当牢靠了。想必朝廷装备清兵,一定会首选自己造的枪械不是?生意一定好,还一准稳妥。 “小哥!我可是向巡抚黄大人保证,半年内造出自己的火枪,你可不能耍戏本官呀!” “不能够。不用半年,我现在就可以向汉章下订单。南洋来回路途不远,两个月也差不多!” “这事全交与你,我就不参与,别让人说是官商勾结,吓坏洋人。还有,抓紧时间想办法,把造枪管的技艺学来,我知道你有办法。” “我尽力。但……这私造武器是要……。” “巡抚大人同意做保,让你自己捐一个布政司经历衔,从六品,不实受,无俸,挂个六品官身的名头,先把这事办起来。” “谢大人费心!” “顺便透露给你,本官可能要接任布政使。” “恭喜呀!进入三品大员的行列,我朝的中流砥柱!”心底念叨:这官升得也太快了点吧? “嘿嘿嘿!你小哥就要九品升六品,比我快,请客吧!”白湘隆不像其它满人拿腔作势,就是个随和人,与张应泉有点投缘。 “好!楼外楼。” “你请客,我找人付账。” “谁?哪能这样?” “杭州商会那群废物,就是付账的命,若都似你小哥,这地方官坐得还有点滋味,让他们见识一下真人也好!我琢磨着杭州商会理事该换人坐了。哈!” “别,别,别!本小、势微,切不……”张应泉真有点慌了,不知白大人他那句话为真? “哈!哈!莫急,慢慢来。” …………。 三个月后,年关将近,大伙都在忙,突然一伙县衙官兵来到山镇。 干什么?来打秋风? 走在前面的是知县大人,来到张家门前,一衙役嗓子亮:“知县大老爷到!让张应泉出来应话” 张应泉去县城还没回,估计这会儿能到,大哥光着没毛的头,怕见官家,二哥出来:“知县大老爷,各位差官,三弟外出有事,要不看我能应话么?” “有人告,你们私造兵器,非法武装,该当何罪知道不?” “没有的事,山里人都有鸟枪,修修改改不算造兵器吧?都是公开的秘密,请大人明鉴。” “张应泉是九品司匠,让他来过话!” “谁找本官?口气不小。”张应泉此时正好赶到,他下山是取官衣、官凭,白湘隆这事办得利索,他直接就替张应泉做主了,先垫下去五千两捐银,由于有一品大员闽浙巡抚的担保,朝廷也没拖泥带水直接照准。由于是布政司衙门的职官,又是布政司从六品经历,与县衙不碍边,闽浙巡抚衙门就直接派人去金县授官凭,张应泉也得到信报,前去接受,丝毫没耽搁。取到衣帽就回头,正巧看见县太爷在山上,知道不是什么好事,否则带那么多官兵干什么?干脆试试官衣。 只见他六品珊瑚顶,靛蓝色杭丝官袍,从六品儒林郎苏锈补服,拖着发辫〈假〉,一步三摇地走来。 全傻了,这里县太爷最大,也就是七品,深山里竟然出来个六品官,县差们只知道他是个九品司匠,为此许多小吏们还不服,一匠人而以。现在更过分,摇身一变,成六品上官了?这是踩了谁家的狗屎运? “这……这!下官不知,能否告……” “布政司从六品经历,怎么?你看不在眼里?” “噗通!”跪下,行大礼,按说有功名,或两官员品级相差不大时,无需行跪礼,可知县是明白人,既然得罪人了,就得赔罪,行跪拜礼表示心诚,还看不出来吗?这小子背后有大树。 “恕罪!是下官怠情。” “刚才听到有人告本官私造兵器,谁呀?捣乱来了?怎不去问布政使大人!别在这里妨碍正事。” “不敢,不敢!”七品知县,去问三品布政使,开什么玩笑?门都进不去。 “散了,散了!” “是!下官告辞。” 官家走后,全家人一哄而上,摸摸官服,敲敲官帽,真帅气!这少掌柜不得了,县太爷都给他下跪。 “三弟厉害耶!从六品还有什么经历官多大?” “比七品知县大,比正六品小,当六品半。”项纤云大家出生,对官场品级相当了解。 “整个金县最大七品官,三弟是六品半,这以后在金县还有人敢欺负我们?” “还真是!……” 第一卷 山镇 第十八章 除夕 - 梦穿清朝之铁铸江山 - 切格瓦 汉章书苑里的成人学堂,今年最后一堂课,是由约翰讲授,年底到了,轻松一下,还是那句话,洋人鬼话多,信不信由你,图开心。 现在大家喜欢听约翰讲课,又多了一个因由,这‘鬼佬’确实有学问,张应泉提出的那些工法,技巧,他都能讲出个子午卯酉,还有就是十万个为什么,你只管问,有问必答,虽然你不完全赞同他的解释,人家也不和你争,笑笑而已。 没想到这个约翰什么时候研究过历法,什么壬子鼠年将过,癸丑牛年将至,把货真价实的清国山民都彻底唬住了。 今天,约翰不但讲历法,还讲其来源,阴晴阳缺,头头是道。话题一引,又讲到山民们根本没听说过的西洋历法,听罢让人恍然大悟,各有千秋!一个太阳历,一个月亮历,开眼界了。但有个聪明的后生不干了:“这农历都称万年历,循环往复,无始无终。而你们西洋历怎么就一八五三年,凭什么姓叶〈耶〉的生日就是元年,难道在此之前太阳、月亮都停止不动?年月还要分前后?荒唐!老祖宗留给我们的历法,上下五千年的传承,若用西历都没法计算,还是我们的历法好,明年癸丑年,我们民间就是牛年,谁认你那个一八五三年?” “呃!……” 山镇过年没有城里热闹,主要是人少,物资不丰富,可今年有点不同,可能是最热闹的一年,也可能从今年起就年年热闹开了。 今年与往年不同在那里? 首先,今年的火柴厂开发出新产品鞭炮,现已经销往金县,衢州等地,新品鞭炮极响,花样多,什么二踢脚、窜天猴、礼花等,种类齐全。一面市就打响名头,叫‘山镇花炮’,供不应求,火到不行,女掌柜王小凤乐得至今没合上嘴。其中约翰配火药当一首功,其次纸坊出了大力,还有镇北七女早起晚归,总之大家的功劳。张家扬言,年三十让大家挨着花样放炮,尽管过瘾! 其次,铁工行制出一种灯叫防风灯〈其实就是后世的马灯,只不过是燃石蜡〉,比灯笼好用,一般地山风吹不灭,可挂在各通道口,渲染气氛。据说约翰还从煤中提炼出一种油,叫煤油,张应泉还制出一种灯专烧煤油,叫汽灯,点上后黑夜变白昼。其实马灯没什么新鲜,用玻璃罩防风比灯笼进步点。所谓汽灯,就是通过加压让煤油汽化,喷口由石棉或防火灯蕊制成,点燃后亮度极高而已。 再有,张氏家业给每个伙计、帮工、徒弟发年货,说是‘福利’,每人一只十多斤重的金县熏猪腿,还有每人五尺试机出来的零头布,这布比土布还是好不少。更让人温暖的是年底竟然是双份例钱,山民们被震撼到,有点晕,幸福来的太多、太猛、太突然,让人有山呼‘万岁’的冲动。 还有更劲爆的事,十多天前,山镇来了一个戏班子,在张应泉的要求下,留下来不走了,年三十在镇西石门洞前搭台,上演大戏,这汽灯就是特意为大戏准备,届时灯火通明,大放异彩,这在深山峡谷中是亘古未有的奇景,多少山民都翘首以待。 戏班子这两天正抓紧排练,可谓热火朝天,据说项纤云也要客串,并直接指导排练,项纤云可是金县闻名的才艺大家,可以预见这除夕大戏,必定精彩万分,县城里还未必有这缘分。个别准备下山过年的人家,也因三十大戏留下不走了,还招来了不少山外亲友,就连镇北七女也有人悄悄说,她家男人也来‘微服’看戏。 有钱,人气旺,今年除夕一定非比往常! 镇上虽然没有官人或山民组织,但与其它乡村相似,长者为尊,镇上大小事,由大家庭的长者主议。今年不行了,张家最大,有没有长辈,已不重要了,有张应泉在,长辈也得听他,干脆让贤,亲缘邻里都明白,没半点脾气。 大家已经不知不觉地改口不叫少掌柜,自老掌柜逝后,这称呼就得改口了,老掌柜在时称少掌柜,老掌柜不在了,应该称你大掌柜,这个‘大’字有讲,一众掌柜之上为大,有着后世总经理的意思,当然张应泉更喜欢‘大东家’这称呼,类似懂事长。 镇上贴出一份来年的新规划:一、修缮围墙、石门洞。二、修一条东西向,贯穿镇中心的洋灰大道。三、大道边翻盖二层砖瓦结构的洋灰房。四、修一条直通金河的车道,并在河边建码头,…………。 不用说,当然是张家出钱。 不得了,好大手笔,前景光明啊! 大年三十,镇里,清晨就响起了零零碎碎的鞭炮声,今年孩子们可有得玩了,随着鞭炮声渐渐密集,家家年夜饭上桌,说好大戏是戌时三刻开始,这吃饭时间足够,喝酒就不定了,好在山里人还没钱多到喝酒的地步,镇上除张家外没几家喝酒。 戏台子已经早早搭好,天色暗了下来,山民们纷纷自带小板凳,磕着瓜子在戏台前占座位,周边防风灯点亮,不觉得暗,恰好又是一个繁星满天的夜空。 戏班子在台前试琴、击鼓,人迅速聚起。 有人给‘汽灯’打气,然后点亮。 ‘唰!’全场通明,引来一片惊愕,果然不凡,十里八里外都看到亮光,这戏台上落一缕头发都能看清楚,所有人都是平生仅见! 千呼万唤,这大戏终于开场了,项纤云上场先拜年,后报幕,头牌清倌报幕能不专业吗?这正戏还没出场就把人看呆了,有人流口水。 开篇章是‘金猴拜年’,猴戏热闹,锣鼓声急,翻滚蹦跳,眼花缭乱,有人认出,里面竟然有大虎、二虎与加西亚,他们不但化装与其它人不一样,整个就是杂耍风格,台上台下互动不断,笑声一片。 第二个节目管风琴演奏‘西洋风’,约翰上场,谁听过这动静?不会把狼招来吧?算见识过了。老比特也应邀来山镇过年,他听到家乡的声音,激动万分,这是东方的年,不是圣诞节,信徒们都回去迎送财神,拜祖、拜佛去了,暂时没时间向上帝忏悔,此时教士也孤单。 下面一大段,三人琵琶唱……。 再有就是二胡………。 哎!还是这动静听得顺耳。 下面竟然是张应泉大掌柜弹唱天籁禅音《大悲咒》,这都是后世网上的经典曲目。 小丫喜欢吉他,张应为她专做了一个,弹唱水平差点,伴个音不差,这个节目练有多时,他们两同场演出。 南无、喝啰怛那、哆啰夜耶, 南无、阿唎耶,婆卢羯帝、烁钵啰耶, 菩提萨埵婆耶,摩诃萨埵婆耶,摩诃、迦卢尼迦耶, 唵,萨皤啰罚曳,数怛那怛写, 南无、悉吉栗埵、伊蒙阿唎耶,婆卢吉帝、室佛啰楞驮婆, 南无、那啰谨墀,醯利摩诃、皤哆沙咩,萨婆阿他、豆输朋, 阿逝孕,萨婆萨哆、那摩婆萨哆,那摩婆伽,摩罚特豆.怛侄他. 唵,阿婆卢醯.卢迦帝.迦罗帝.夷醯唎.摩诃菩提萨埵, 萨婆萨婆.摩啰摩啰,摩醯摩醯、唎驮孕. …………。 佛家经典竟然也可以唱出来,委婉动听,如观音垂询,似如来教诲,天籁禅音,真真切切。 山里人有许多人信佛,听到佛音,一个个双手合十,口中念念有词,渐渐与音律合拍,和谐共鸣,这场面仿佛被催眠一般,比特、约翰大惊失色,这东方神韵,不同凡响! 非常成功! 台下五百多人齐吼:“再唱一个。” “……” 是谁带来远古的呼唤 是谁留下千年的祈盼 难道说还有无言的歌 还是那久久不能忘怀的眷恋 哦我看见一座座山一座座山川 一座座山川相连 那可是青藏高原 是谁日夜遥望着蓝天 是谁渴望永久的梦幻 难道说还有赞美的歌 还是那仿佛不能改变的庄严 哦我看见一座座山一座座山川 一座座山川相连 那就是青藏高原 〈青藏高原〉项纤云唱,约翰风琴与张应泉吉他伴奏。 选这首歌,源自张应泉的一个灵感。 这片大山深处有一处传奇的双峰山,一叫青峰,一叫藏峰,是整片群峰的至高峰,整日云遮雾罩不识真容。其双峰连接处有一庙名青藏寺,远近闻名,山里人无论汉、土、客都俸其为山中之神,山匪们也都望山而拜,传说为地藏王的灵所,龙头之地,双峰即龙的双犄角,气势夺人。非向佛之人切不可误入此峰,是因凡俗之人压不住真气,自坏命相。 此青藏非彼青藏也,但词曲正好可借一用,再说清朝还没有青藏高原的提法,张应泉心想有句话不错,走别人的路,让别人无路可走。 一开始项纤云唱不好这首歌,因为这种美声加腹腔共鸣的唱法,属西洋风格,在清国没人这样唱。临时训练还真不行,这音太高唱不上去,差点放弃。要不说这‘清倌楼’出来的大家小姐就是才艺不凡,她竟然用传统的脑腔加喉腔的唱法,巧妙、完整、准确地唱出了〈青藏高原〉,虽不是后世明星唱的那个味,但独树一帜,依然动听。 这首贴近山川的歌曲,让全场沸腾,正如所唱:久久不能忘怀的眷恋! 是夜,山谷有如巨大的音箱,吟绕着如泣如诉的歌声,别说山民们第一次听,整个大清又有谁听过?微风拂来,回音渺渺,山兽都在凝听。 当一出昆剧新开场时,山民们方才回到了凡间。 直到三更梆子响,鞭炮声四起,人们才意犹未尽地散去………。 静静地山镇,偶尔看到一两个护厂队员,在月下值守。 第一卷 山镇 第十九章 义勇团〈一〉 - 梦穿清朝之铁铸江山 - 切格瓦 正月里的山镇,人们饭后茶余依然延续着三十晚上的话题,据说有个山外来串门的向佛之人,听了天籁之音后,立时犯魔症,自称顿悟,大年初一就收拾行囊,步向青藏寺,打搅老和尚去了。张应泉听到此事,连声道出二个字:“造化!造化!”心底却无奈:罪过!罪过! 张家依然忙碌,一切都在筹划中,十五没过就在招人,十五刚过一串鞭炮声后,开工!高炉冒出缕缕青烟。 项纤云有喜,意料之中的事。初婚时少女不经世,一度琴瑟不同调,仅次月就驾轻就熟,日日共沐云雨,欲罢不能,造不出人来,才是意料之外。 大嫂有八个多月的‘重甲’在身,也快了!人家大嫂明白人,回娘家拜年待产去了,说大家忙,不添乱,娘家有周婶照看,大哥没意见,嘱:“多带吃食与银子,别亏了孩子和自己!” 二嫂脚不沾家,二哥老不高兴,没办法谁叫人家是掌柜。这当家的不掌柜,掌柜的不当家,三弟这是搞什么名堂? 照顾家,轮到小丫与加西亚,好在都是不讲究的人,一家人依然乐呵! 山外的形势不是严峻二字就能形容,沿江一线太平军高歌猛进,江西、安徽尽染,长毛身影已经出现在两江府地金陵城下。去年底刚上任的浙江巡抚黄宗汉为此心力憔悴,倾力组织营兵、团练、乡勇操练,期望能力拒匪患与境外。 有一点地理常识的人都看得出来,金陵一但不测,上海、杭州直接暴露在长毛的兵锋之下,这火上房的事,能不着急? “若大的金陵城,能上阵比划两招的只有几千八旗军士,其它都是乡勇和市井无厘之辈,失城是早晚之事,我等要早早防范才行。” “是是是!”白湘隆也跟着一众文武点头应和。 “人说浪战比弓马,守城拼火器,能不能先找人匀些个洋枪来,备点称手的家伙,先操练起来,我知道现在市面无货,这个还请白大人费心。” “一定,一定。” 有巡抚一句话,白湘隆忙不迭,抓紧送信给张应泉,不论如何,先让汉章洋行二个月内提供两千支燧发枪,以供训练之需,建厂的事务也得加紧。 年前知县带人上山查私枪一事,提醒了张应泉,知县得到举告,带人上山查证,本就是他分内之事,是自己大意疏忽,护厂队不是合法武装,时日一长难保不出事,这是大清的江山,不是自己的后花园。 自庚子年林大帅抗洋,启动了一个乡勇、团练制度,绿营军基本被废,朝廷干脆把乡勇等临时武装交由一方巡抚统领,长毛闹事,湖南纷纷出现乡勇、团练,说白了就是一群民兵组织。我们也可借民兵之辞行事呀? 为此事,张应泉特地拜访白湘隆,不待张应泉说完,白大人心下就明白了,不就是为自己的几个人,几条枪办个合法执照吗?一拍胸脯,小事一件!你别说,干这种事他还真有办法,这不,没几日就讨来一个正经的大清武职,外委把总,领从九品衔,分文没花,职牌都有,只要你有钱,就能合理编练、乡勇、团练,正合意。 县衙得到外委武职文告后,上到知县,下至差役,立刻风传,不是情由重大,而是太搞笑,一个个笑到不行!有人已然是六品文官,至少相当于一个五品参将,怎么就自己给自己穿上个从九品外委把总的小鞋?还是经朝廷备案的那种。也不怪,山镇一拉刮子才多少人?男女老少全算上,也搭不起一个千总的架子,你就是把总的命,比司匠还不如,小玩闹,无厘头,笑料一个! 张应泉终于可以放心大胆地征招武装人员了,公开名号‘山镇义勇团’,这义勇团可不好进,要有保人,体质好、年轻、机灵,挑挑拣拣,进来了还不一定长久,说是第一轮操练就得淘汰下去一批,优中还选优,也不怪,待遇好,饷银高,镇里的后生都想参加。 现在义勇团总共受训有三十八人,领队是大虎,二虎协理,分两队,大虎二虎各领一队,小长毛依然是枪械总教头,按说人不多,大掌柜旗下那么多厂,每厂才三五个人怎行?再说,把总就是以前的百户长,手下没个百八十人岂不成笑话了?其实,镇上包括义勇团里,没几人知道谁是把总?爱谁是谁!就知道:听大掌柜的话,办大掌柜的事,做大掌柜的人。 那一日,清晨。 “三弟!三弟!不好了!”大哥急切敲门。 “什么事?” “五十里坡黄老丈还有周婶赶夜路来报,叛军占领村庄,你大嫂有险。” “啊?这不行,大哥别急,我亲自带人去把大嫂接回来,你在家等,别急啊!” “当心啊!”老大天性随和,今天有点急。 张应泉叫上周婶,带上小长毛,就出镇口,正遇加西亚一并叫上,女人好照顾女人,况且加西亚练家子出生,顶事! 路上才搞清楚,叛军似土匪一般占据五十里坡,大约有三百来人,把全村青壮男子关押起来,说是借地盘歇息几日,全村老少不得随意进出,起初也没为难大嫂,可冤家路窄,叛军中有一头目,叫武能竟,曾经在五十坡住过,还与月兰有过婚约,后来因武家从军婚期又谈不拢,终于不欢而散。此人,把月兰单独关押在一房屋内,起初来看了两眼,当看清已经是个大肚婆的月兰时,又索然无味离开,吩咐兵卒别为难她,开饭时也给她口吃食,别让她乱跑,看住就行。黄老爷子这才踏实,乘其松懈,与周婶偷偷摸出村,连夜上山报信。 这股叛军是朝廷前几年编练的一标绿营军,分屯钱塘一带,四五年前调去广西平定匪乱,前年遭长毛突袭,崩溃!几经整编,又几度被打垮,逢战必败,从广西溃至广东,再退湖南,然后经江西、安徽,丢城失地,狼狈逃窜,士气崩坏到极点,去年撤回原住地。哪知新上任的浙江巡抚黄大人不信邪,偏偏是韩信点兵,多多益善,虽残兵败将,亦是食朝廷俸禄不是?全部重新披挂整训,准备力战长毛。没想到,开战还早,一份寻常的换防令,就引发营地兵变,官兵自相残杀,有三百余人脱营而出,持械冲到金县五十里坡,准备进山为匪,按他们说法是,打长毛是死,杀官兵也是死,若是自己选个活法,进山为匪,逍遥一天是一天。 张应泉他们赶到村口,天色已将晚,只见有人影与刀枪晃动,周婶熟悉地形,七绕八绕混进村里,此时叛军都在吃饭,村里的鸡鸭猪羊全宰杀得差不多没了。 周婶指指不远处一个独立小屋:“你嫂子关在那里!” “加西亚你想办法,去那边,搞出点动静出来,越大越好,周婶你去出口处等我们,最好找条船,小长毛我们摸上去。” “嗯!” “这个行吗?”加西亚从背包里摸出一串鞭炮,足有一百响,“纸坊开彩门时没放完,嘻!” “太好!点放后,在小屋集合,一起走。” “哦!” 摸到门前,竟然看见两个兵卒坐在石磨盘上,各自就着个青花大瓷碗吃饭,两人兵器都在顺手一侧,看样子都是老兵痞,不善! 张应泉心想,一对一可能不敌,还是利用鞭炮声掩护,用枪解决。他从背包里摸出一把短枪,这短枪,其实就是后膛枪截短枪管,换上简易可折叠枪托而已,不展开枪托也只有二尺多长,单手举枪也能射击,子弹也是特制,口径虽一样,但短小点,因为枪管短,原先设计的子弹就不适合了,在膨胀气体没有充分发挥力道前,子弹已经出膛,其实就是浪费,不如缩小点达到最佳效能就行,不同的是,这支枪尝试着拉出了浅浅的膛线,效果还行,精准射程在一百二十步范围内,小巧,操作灵便,射速相应快。 小长毛依然紧握他那把熟悉的后膛枪。 “啪啪啪!”鞭炮声响。 “打!” “啪啪!砰!啪啪!砰!啪啪!” 两叛军的脑袋直接栽进青花大瓷碗里。 推开门。 “嫂子!” “是你们?!吓死我了!你们来这里太危险啦!” “快走!” 这时加西亚也过来了。 “加西亚引路,我背嫂子,小长毛断后,快走!” 叛军被鞭炮声给搞糊涂了,还有人放鞭炮?天没黑就闹鬼?四处察看,但此时天已傍晚,影影绰绰什么都看不见。 出了村,周婶往河边引,河上有船家,周婶轻声喊,显然她们认识。 “去城里,多给钱!” 船到了县城码头,已是子夜时分,出示官家印信后才进得县城,直奔詹家大院,此时大嫂喊肚子痛。 “该不是要生了吧?”周婶自言自语。 “快!去找接生婆。”詹大掌柜都来不急问清缘由,先吩咐找人。 “不用找,我就是。”周婶转身“准备热水!盆!” ………… “哇--!” “恭喜张大掌柜!喜得贵子。” “嗯?” “嘻!是喜得侄子……。” 张应泉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一种被小猫挠的感觉,他当然清楚,这就是他自己的孩子,当他被二嫂挑唆与月兰偷那个什么的时候,竟然发现月兰还是个处子之身,大哥果然被‘烤坏’了那个什么……。 张应泉知道现在不是高兴的时候,必须最快的速度赶回去,叛军进山很可能路经山镇,他仿佛已经看到了一场血淋淋的战斗场面。 山镇义勇团,这是我们的第一场战斗! 第一卷 山镇 第十九章 义勇团〈二〉 - 梦穿清朝之铁铸江山 - 切格瓦 张应泉进屋看了一眼嫂子与孩子后,马不停蹄赶回山镇,他先安排警械,又赶快回家报喜,完了躺下就睡,着实累坏了。 迷迷糊糊有人推,是加西亚在闹:“快起来!” “别闹!让我多睡一会。” “还睡,镇外有动静!” 加西亚开始动拳头捶,张应泉听‘镇外有动静’,忽然坐了起来,三两下就跳下床,虎着个脸。 “不早说!” “切?……” 上次匪情是西边,这次兵祸在东边。 东西边围墙都一样,里外都能翻爬过人,正准备加高加宽,材料已备好在墙下,还没排上工期,可门洞已经修善的差不多了,原拱洞已经拓宽加高,砖石加洋灰结构,看着就结实,两扇崭新的厚木门,门上各有二十四颗牛眼大的铜铆钉,气派,也结实,至少单凭推是推不倒了。 义勇团员们正在门边集合,气氛有点紧张。 “大虎!什么情况?” “镇外一直有人徘徊不入,还探头探脑。有一位进山的老哥说,山前五里地外,有一群绿营官兵露营,挺凶!不敢靠近。” “应该就是叛军没错!” 朝廷的绿营胸前字为‘兵’,县衙守门则有‘衙’有‘卒’,其余为‘勇’,附近根本没有‘兵’字符号的清军,若确定是绿营官兵,必是叛军无疑,此刻或者不能叫叛军,叫乱军更为合适一点。 “义勇团训练得怎样?” “十八个老队员都经过三十天以上的操枪训练,经过二十多次实弹,熟悉各种姿势射击,也经过刺杀训练,均过关,都换上崭新的后膛枪,每人三十发装备弹,应该没问题。” 大虎看向新招收的二十人:“他们才训练十多天,二次实弹射击,有依托射击还有点准头,暂时配前膛枪,守在墙上还行,不善野战。” “有大批人过来了。”门楼上,小长毛手持千里镜边看边通报。 “所有人上墙,不要紧张,就我们现在的武器,来上个千儿八百人都不怕!” 说不怕,不可能,第一次瞄向真人射击能不怕? 远处人头攒动,千里镜里看得清楚,足有三百多号人。他们在进入正常视线前散开,开始隐蔽接近,绝对的老兵油子,一看就是实战经验十足的那种。还好他们几乎全都是持长枪或刀盾,少有弓箭,也许是这几天箭放完了无处补充吧? 人头在离围墙三百步时缓了下来,依然是隐蔽状态,要知道,三百步距离,用肉眼已经看得真切了,此时还能不动声色地抵进,,不注意还真看不出来,绝对操练有素,张应泉心里一惊,这是不堪一击的溃军吗?其实他不知,所谓吃一堑长一智,这些人为躲避退杀,也不知吃了多少堑?其它作战技能不好说,但就闪、躲、藏、奔跑几项技能,绝对精锐,否则根本活不到今天。 武能竟也在其中,几年前离家时,他补了一个绿营外委把总,在外打拼了几年,整个战局有败无胜,自己再努力也无战功,一次有幸,在溃散中救过一督军性命,记功升至八品外委千总。可上官根本不睁眼看他,也是,八品千总在朝廷军中如过江之鲫,更何况是个败军千总。 这伙从广西残存下来的将士,总共就四五百人,已不成建制,近时补进来不少乡勇,楞是又撑起一标人马,但新丁居多,与他们一群老人,实在尿不到一个壶里。此时,新上任的领队参将有意抓权,提升内弟为管带,一帮老兵骨头,纷纷叫苦不迭,不少人借口离营一去不返。 换防时又引发了内斗,老兵痞东西多,有的值钱,有的不值钱,许多都是袍泽们的遗物,也是南征北战的积攒,溃散时都还随身,凭什么让我们净身换防?这跟洗劫有什么两样?于是动手,越发不可收拾,打死了管带,射伤了参将。不得不反出营地,你别说,这帮老骨头,真动起狠来,非那些新丁可挡,只能目送他们扬长而去。 武能竟还有许多袍泽都是被裹挟,还有选择吗?可是,一但叛出绿营,又能去那里?只有为匪一途,为首的是一个老资历把总,但此时已不分大小,都是从广西归来的袍泽,只待上山分坐次了。 武能竟没来过山镇,不知深浅,就知道自己的前未婚妻嫁入此地,岁月已淡去,这算不上夺妻之恨,月兰被救,他就想到是山镇人干的,还伤了自己的人,但,还是算了,战场上的深仇大恨能放过了,这不算事! 这山镇不错,可当暂时营盘,一但站稳脚跟,无疑是蛟龙入海。 三百多穷途末路的战兵,对付小山镇应该没问题! 离围墙还有二百步时。 “冲!直接攀墙。” 战兵不再隐蔽藏躲,直起身扑向围墙。 离墙一百五十步,加速! “砰砰砰…………” 枪声起,前面的战兵纷纷倒地,一片惊愕,山镇上竟然有洋枪?! 冲在前面的战兵,是兵油子,都知道枪声的间隔最安全,要死鸟朝上,不死往前冲,装药的时间,已足够抵达墙下,届时即便不爬上墙也安全,火枪枪口向下射击有盲区,若一起发力攻,小山镇唾手可得。 “砰,砰,砰!” 也就两息时间,先锋刚进入百步内,枪声接连再起。咦?三段式射击?这小山镇能有多少兵?兵油子就是兵油子,不用下令扭头就跑,后队在离围墙二百步范围内压阵,也没幸免。 “砰,砰!” 枪声噼里啪啦竟然没有间隙,好像风一样扫过来就没停,二百步左右也有人中弹,还不是一两个,‘轰’一声,熟悉,太熟悉了,溃散前都是这征兆,退出一里,发现人家根本没追击,停住脚,一个个头还在晕。 围墙前五十步至二百步间,横躺竖卧竟有三四十具尸体,只一个回合,与长毛对仗时都没这么惨过,上面都是什么人? 义勇团上下一片欢呼响,毫毛未伤就放倒一片敌人,这胜利来得太轻松,人说见过血的兵才是合格的兵,还有人说打过胜仗的兵才能称勇,不假! 千里镜中看到敌人并没离开,而是在三里外,就地散开警械,吃饭休整,他们想干什么?准备夜袭? 是夜,月黑风高,围墙上每隔不远就挂一盏防风灯,两灯的暗处都有人影,探夜的叛军回去报告后,全都打消了夜袭的注意,关键问题是,去那里?多行一点路,从别的山口进山?进山后又能干什么?所谓匪,强吃弱、大吃小也,这小小的山镇都比你强,届时谁是匪还不定,这碗饭还怎么吃? 一夜相安无事。 清晨,围墙上换班,通过千里镜可以看到,叛军依然没有走,他们是想掐断通道,困死我们?不会吧? “换班上来多少人?” “后膛枪手十人,前……” “前膛枪手和你留下守卫,其它人跟我出击!” “什么?这不行!”大虎不干:”我出击,大掌柜留下!” “听令!” 张应泉已想好,准备搞一个打草惊蛇,把他们赶走算了,这门外的赖皮狗,不敲打狠点,它不走远。 十人一字排开,向前搜索前进,张应泉在后面中间,左边是小长毛,右边贴上来一个加西亚,就是不走。 通过昨天的战阵,义勇团员已经沉稳了许多,自己手上的后膛枪果然是野战利器,这就是胆气。 忽然风起,小雨淅沥,山里的天,孩子的脸,多变! 搜索出二里地,雨越下越密,叛军们像抽了大烟一样突然兴奋起来,不顾雨水路滑,一声呼哨涌出四五十个战兵,冲入二百步内。 “砰砰砰!”后膛枪丝毫不受雨的影响,依然清脆有力,要知道这些定装子弹后火帽都用蜡纸封好,击针直接击破蜡纸一样响,再大的雨都不怕。 叛军们又是一声惊呼,四散逃遁,十几具尸体泡在水中,他们的洋枪竟然不怕雨水? “继续搜索前进!” “砰!砰!砰!” 边开枪、边装弹、边前进,义勇团威武! 叛军们真的顶不住了,虽然人多硬拼不一定会输,但这样值吗?山镇里的枪兵可不老少,这仗打不赢!把总呢?当得知把总已中枪而亡时,群龙无首,‘轰’终于崩溃。 坡道上一武官模样的人举白布上前。 “我与你们谈判。” “你是谁?” “武能竟,前绿营八品外委千总。” “是你?” “你是?” “我是张家老三,我大嫂是月兰。” “是熟人!我没有为难你嫂子,想必你看到了,我们间没有仇恨。” “你想谈什么?” “我们降了,请保障生命安全。” “官家会放过你?” “你们不是官家。” “你还有本钱吗?凭什么放过你?” “本钱肯定是没有了,但还有兔子搏鹰的最后一招。” 有点诡异! 武能竟拍了拍手。 “唰!” 鬼魅般的身影从地下、沟中、树上突然窜出,他们披着树叶装,头顶柳支条,悄无声息,动作敏捷,咦?后世的特种兵? 搜索队的周围还有张应泉的身边,瞬间危机四伏,刀锋、枪锋直指要害,所有的义勇团员还有张应泉都在千钧一发之中,敌我混杂,开枪就会误射,加西亚“啊!”地一声护住张应泉,她练过功,动作也极快,小长毛也不管不顾一步上前,用枪顶住武能竟的脑袋。 “动一动就响,鱼死网破!” “慢!这是我在广西作战时仅剩的十几个亲随,放过他们,我本人任你们处置。”武能竟低下头,双手低垂,表示放弃抵抗:“本千总最后一次军令,都有了,放下武器!” “咣当当”刀枪落地的声音。现在站在义勇团员身边的就是十几个手无寸铁的降兵。 “其它人呢?” “挑头地把总已被你们击毙,除我们外,其它人已经散去,叛军之乱已经烟消云散了。” “带上他们,回镇!”张应泉挥挥手:“不要绑,他们现在是百姓了!” “谢!” 张应泉对武能竟不但没有恶感,反而有相当好感,凡经历过风浪与生死的人,方能担当大任。 “你以后做什么?上山投匪?” “不!有你们在,这匪的日子恐怕也不好过。” “留在山镇吧!换一种活法。” “我没有选择…………” 第一卷 山镇 第二十章 惠宁托付的事〈一〉 - 梦穿清朝之铁铸江山 - 切格瓦 叛军栽在山镇的一群练勇手里,波澜不惊,张应泉原本想低调,不想让山下官府关注,可纸包不住火,消息很快传开了,捂都捂不住,都说山镇义勇团威武,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勇。 官家线报往往离奇,说叛军出营时就伤痕累累,进山后饥肠辘辘,靠近山镇近乎乞讨,哪知山镇新任外委把总设计引诱,借机挥刀立威,腰斩三五十人,饥兵四散。这是官家整理后,符合常识的推断,排除了许多无稽之谈,如什么:枪声如炒豆般无休止……。野战时大雨如注,山镇火枪兵依然如故,装药开火……。荒唐!没半点可能性。这分明是山里人使诈,障眼之法,障耳之术,要不就是自己昏了头,说出来没人信! 当然,一致公认为,叛军不值得同情,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活该! 分屯衢州府的将军得知,小小的金县山镇,竟然操练出一支骁战之练勇,经查,竟然还在册,为首者是本镇初出茅庐的把总,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可惜山镇太小,全部青壮披挂起来也不足百人,聊以胜无,无补于大局。即令随员拟一封口头褒奖令,并明令山镇外委把总:若临乱匪、兵祸,扼守隘口为首任,不得懈怠,否则军法从事,云云。算是名正言顺地分派给你一个死任务,守隘口!其他没你什么事。 纸令传上山,张应泉不屑一读,全当裤裆里放屁-两岔! 张家与武能竟没仇,人家是怕月兰被乱兵欺负,派人变相保护,吃喝照应并没怠慢,毕竟曾经差点就是一家人,非是“掳人”,误会不用多说,见到黄老爷子面即化解了。 如何安排武能竟带来的十多号人?正好,张应泉前几天捣鼓出了个水力驱动的粉碎机,可将玉米蕊、甜黍等打成粉粉,再经发酵,制成饲料,开养猪场、养鸡场。此一来,可改善山里的生活,亦可赚钱,还可大量地安置工厂不要的老弱病残,一举多得。 至于武能竟,安排他进义勇团,先参加枪械训练,准备让他代战术教头,毕竟历经过枪林弹雨的人不多,懂野战战术的仅他一个,按张应泉说:人才难得啊! 杭州那头的枪械交易与建厂的事,有詹大连掌柜幕后一手操持,也进展顺利,没什么烦心事。 刚安顿下来,王小凤来找,又是神神叨叨。 “吼六爷找我?” 点头。 “在哪儿?” 兰花指翘向西边。 “西门外?” 点头。 “嗨!六爷,直接进来不就行了,什么时候见外了?” “你小弟现在可是大名在外,老哥我找你真有点困难。” “何事?” “说来话长……” 年后山中确实发生了变化,首件大事,青藏寺大禅师圆寂,这是不得了的大事,弥留时对弟子说:‘唯一未了愿,未能聆听方外高人的天赖禅音。’ 什么个意思?是想让张应泉到庙里去唱堂会? 第二件事,汉家匪寨发生了变化,大当家突得怪病,死了!许多人说,是让老和尚带走了,因为在世时,他二人曾经有缘,大禅师几度点化未得正果,归西时顺手提携而去也未必。 第三件事,吼六还俗,接任山寨大当家。 “恭喜!众望所归。” “客气!众兄弟力推我支撑山寨,也是凡俗未了吧!师叔说随缘是佛,我就收拾起袈裟,又还俗归来,现在这身份不能随意踏进山镇大门,这是分际,还望谅解。对了!我师叔也就是现在的大主持兼任大禅师,惠宁法师,让我请你务必光临,有三件大事欲与你商酌。” “你不是还俗了吗?怎么还僧俗两头通吃?” “笑话!笑话!这也是最后一次登青藏寺,以后不宜了。” 张应泉挎上吉他,带上小长毛,随吼六上青藏山,至于那些非向佛之人不登山的民间传说,笑笑就好,那是吓唬歹人的招术,心魔之人都信命,百试不爽。 大主持惠宁,早早到石阶前迎接,一众僧俗排一侧,寺里还是上次迎接灵隐寺高僧时摆出过这个排场,这是把张应泉当重要客人对待。 “施主请!” “莫客气,我就一俗人,受邀上山,荣幸!听说有三件事相授,还请大师指点。” “呵呵,这第一件事,渡化大禅师。” “唱经我有准备,可我不知如……” “明天,施主只要弹唱〈大悲咒〉即可,大师临终一愿,但闻天赖禅音,了确即成佛。此为第一件事,这第二件事,明天再说吧!呵呵。” 晨起,云山雾罩。 凡佛家寺院后山,一般都是高僧长眠之所,青藏寺的后山,也竖有几座土塔,渡化场地就在土塔前的空地上,空地上搭有一个简易的唱经坛,张应泉坐在坛中央,弹奏起吉他,唱起了天赖禅音,周边一众僧侣围着,坡前柴禾、幔帐与遗体。 南无、喝啰怛那、哆啰夜耶, 南无、阿唎耶, 婆卢羯帝、烁钵啰耶, 菩提萨埵婆耶, 摩诃萨埵婆耶, 摩诃、迦卢尼迦耶, ………… 张应泉看着经书唱,不敢脱稿,他熟韵律但记不住字词,平时里胡唱,大概寻个音准就行,反正没人听懂,今天不行,尤其是在货真价实的大师面前,切不可造次。 而众僧们闭着眼睛都能吟诵出经文,若说唱经,自古就有,念经本来就像唱,不然唱经一词从何而来?但听到这般有节律,有伴奏,行云流水般地唱经、诵佛,一个个凭生第一次见识,佩服!想必天庭也是这般唱经吧?真正的天赖禅音。 初时,张应泉在唱,众僧在吟,渐渐地大家掌握到了翻来覆去的音律节奏后,也随和着唱了出来,众声和谐。 渺渺青烟,干柴噼啪……。 一缕阳光透过云隙射向青藏寺,刹那间光芒万丈,天地异象,大主持惠宁指向光芒,喃喃道:“开光了!” 谁有如此道行?为山川开光。 晚上,惠宁主持请张应泉去他的禅房,这里除卧榻之外,依然是佛像,所谓青灯黄卷,惠宁一反庙中严肃的表情。 “施主全当在家中,莫拘谨!我这里有一物件,请施主过目。”说着他从佛坛前的盒子里取出一个布裹,展开一看,哇!好一把刀! 一把单面刃的短刀,刀身上有层锻打过的痕迹,锤印有如鱼鳞般叠压,整齐、规律还有造型,形成眩目的花纹,张应泉第一次见此刀,但早就听说过无数次这刀的来历了。 “大马士格刀?” “正是!它是你爷爷在世时的杰作。” “大师是?” “肉身凡胎韩经世。” “啊?韩县丞!” “许多事,天地转,过眼云烟,阿弥陀佛!这刀伴我暮鼓晨钟二十余年,该当物归正主了。从此掸尽最后一缕烦恼丝,无怨无悔了。阿弥陀佛!” 张应泉没想到惠宁法师既是韩县丞,这二十多年只转瞬间,人是,物在,但心念已非。 也好,大师有道:随缘即是佛。 二十二年前的韩县丞,心气高,受不了这份窝囊气,被夺官后,并没有返回钱塘老家,他背地里在调查这子虚乌有的‘擅闯大将军营’之事,据知情的兵卒说,‘擅闯’事件前后个把月内,大将军根本就不在此地,一个空空如也的营地,根本没几人职守,谁有兴趣擅闯?知县与已有隙是公开的事,不至于设这种低水平的计策害人吧?后来在离京采卖的一位小公公那里得到答案,采卖大太监看上了这把宝刀,与知县合谋上演了一出夺刀记,一个贪念宝刀,一个排除异己,一拍即合,至于老张家,标标准准地成了立威道具,是意外中的必然命运。 这也太肆无忌惮,无法无天了吧? 韩经世心一横,反正无官无职,舍得一身剐,纠集起几个与已有过狗肉之交的无厘之徒,在一众人等离开杭州地面时,乘夜偷袭了大太监所坐的官船,洗劫金银财宝,顺手拿回宝刀,把个大太监赤条条地挂在船桅上,这下子可闯下弥天大祸,要知道羞辱官家有罪,打劫官船形同造反。更可恨的是,这打人不打脸,太监是什么人?皇上的人呀!都说不看僧面看佛面,这犹如打皇上的脸。太监裤裆里的哪个残存的物件,比大姑娘的屁股敏感得多,这不涉及名节贞操,关乎纲常、皇威,为皇上净身、尽忠的太监,竟然被裸挂在桅杆上曝光,皇家脸面何存? 事后,韩经世无处藏身,遁入山中,并将全部随身金银捐于青藏寺,愿皈依佛门,求得一塌之地,一年后落发为僧,师傅授法名‘惠宁’,暮鼓晨钟二十余年,参透世间百态,再无喜,再无悲,再无恩仇。 他早就想把这刀归还主人,但一直找不到一个合适的切口,张应泉的一曲〈大悲咒〉唱出了有缘人。 惠宁法师在二十年里习得一识面之术,只是初见,他便看出,此张应泉绝非凡俗之人,善恶一念间,此子定上大乘,是善?是恶?还真看不出来。 也罢!这刀淫浸在青灯黄卷之堂二十年,也该随缘去了。 宝刀归主,造化弄人……。 这第三件事? “呵呵,还有一件俗不可耐的事。明天再说!” 第一卷 山镇 第二十章 惠宁托付的事〈二〉 - 梦穿清朝之铁铸江山 - 切格瓦 惠宁法师早早来到佛堂,早课一毕就去找张应泉。 “有件事一直没起齿,是怕给施主添乱。” “不妨!直说。” “事情是这样的…………。” 前时随灵隐寺来青藏寺讲经的大禅师,带来一个人,应该说是跟随来一个人,一个身份不一般的年轻、漂亮、高贵,已婚打扮的女施主。原以为她只为观山、拜寺,游山玩水而已,没想到,当她来到青藏寺后就不打算走了,为什么?天地间竟然有这等超凡脱俗之境?愿落发为尼,伴随暮鼓晨钟了却一生怨念,这可难坏了一众高僧,此人不能收呀!灵隐寺的高僧无奈,告辞时留下八个字:好生对待,莫惹尘埃! 青藏寺收徒有成例,只收有缘之人,收放下之人,收彻悟之人,偏偏不收恨男怨女。此女不问便知是生活在权贵世家,皇亲国戚之血脉,因何流落民间,其中必有惊骇的故事,非怨念不会如此选择,但人家是香客,有心拜佛,你还能赶她走不成? 前时,惠宁法师终于忍不住打开窗户说亮话,此山不留客!女施主也愿意待渡化完大禅师后,下山去。但又出现下一个问题,据女施主讲,她在江南没有亲人,没有故知,除能做点女红外,什么都不会,但她又不愿返回北方,属走投无路之人,这又如何是好?红粉佳人流落街头?即便是老和尚心肠,也不免动了恻隐之心,罢罢罢!送人送到家,送佛送到西,找张应泉来就是托他帮忙安置女施主,山里人杂,匪盗横行,不敢所托非人,唯信任老张家的人,心善! “嗨!我当是什么事,这不难,交给我了,一定安排妥帖。”张应泉根本没多想,皇亲国戚又怎么了?与我何干? 惠宁法师似乎放下一块石头,又有些担心:“当心皇家势大,无端惹尘埃。” “放心!” 张应泉出山镇时两人,回山镇时多一人,一个年轻、漂亮,尊贵气息十足的女人,看年纪也就二十五六岁,一脸冷艳。 “怎么称呼?” “睛娜!叫我姐也行。”依然的冷冰冰,开口让人叫姐也没笑容,好像掐着脖子让你叫一样。 “我要确认你比我大才行。” “你今年二十有三,我比你大三岁。” “你知道我?” “昨天唱经的那位居士,姓张名应泉。” “好吧!我叫你睛姐。” “嗯!”睛娜说话时头挺得很直,就好像皇宫里的宫女一样矜持,高贵不凡。 “我们先回山镇再说。我答应过惠宁法师,送人送到家,送佛送到西。” “嗯!”没有丝毫地‘白眼’‘撅嘴’等怪动作,无表情互动,味如嚼蜡。 回到山镇,先将这位高贵的小姐姐安顿好。 “我说三弟呀!环肥燕瘦都想尝个遍吗?换口味也挑个食呀!这次又带来个小姑奶奶?” “嘘!这可是个皇亲国戚,说不定是个格格、公主,别瞎咧咧!” “啊?玩大了呀!” 睛娜来到山镇,一切都新鲜,最感兴趣的是成衣坊,钻进去半天不出来,里面的衣服,款式新颖,色泽鲜艳,布质花样也不少,即使是宫中见多识广的人,也眼花缭乱,最让她开眼地是女人专柜,有一种女人专用胸罩,还有带花边的内衣内裤,让男人看上一眼就能流鼻血的那种衣服都有,说是卖给洋人,在开埠口岸生意兴隆,洋婆子好穿这个,白瞎了这好东西!她曾经在宫中生活过,深知内宫是最严肃,也是最浪漫的地方,因为那里只有一个男人,嫔妃们搔首弄姿,衣着大胆,百般花样只为伺候皇上,谁能有意见?可这个朴实无华的小山镇,竟然也如此风流,一问才知成衣铺掌柜也是个女子,还是张应泉的嫂子,好嘛!这张家人荤素不忌! 张应泉第二天就赶去杭州府,找白湘隆,他可是正刚满人,据说是皇亲,让他出面找睛娜谈谈,交个底,是宫里出来的佳人悄悄地安排回宫,是府里逃跑的格格,悄悄地送她回家算了,这世上就没有迈不过去的坎,孤身一人在外混太危险。 “你说谁?睛娜?” “高个,大眼,白净,瓜子脸,腰身好,左耳垂下一小痣。” “本官知道了,是沁兰公主。”白湘隆突然神色凝重:“我说老弟呀!别惹祸上身,宗人府一直在找她,这群人心狠手辣,为皇家遮羞、洗地,杀人灭口的事没少干,切不可沾边。” 老天爷,竟然是个正牌主公! 沁兰公主是道光皇帝的第五个女儿,是嫔妃所生,十年前封为沁兰公主,下嫁给喀尔沁草原的番王之子,谁知此子竟不能行人事,还病弱不堪,二年后过世,按习俗其弟继承哥的女人,但因为是公主身份,尚需从新行礼,不敢公开造次,沁兰得知后,依然飒然离开草原返京,无人敢拦。 但回京后又能怎样?皇家儿女须守礼,名义上她仍是喀尔沁番王的儿媳,青春蹉跎,何日是休。 终一日,遇见一位征战归来勇士,论起来都是同族故人,一来一往产生情愫,耐不住干柴烈火,不经意间,珠胎暗结。这在民间,若无受害人指控,最多是件丑事而已,可在皇家可是件泼天大事,绝对会死人的事,若不是有公主,还有喀尔沁番王儿媳的身份,宗人府会让你死上两个来回了,皇帝老子都救不了你。 族人勇士人间消失,孩子被流产,拘禁在宗人府三年,道光驾崩那年方获内宫行走,次年偷偷离开京城,来到江南,漂泊一年有余,银钱耗尽,几度欲落发为尼,不得其门而入。 “这事别说是你,即便是本官都唯恐避之不急,怎好帮忙?又能帮上什么忙?越帮越忙!” “那怎么办?” “你碰没碰过沁兰公主?” “说那里去了?我是那种人吗?” “碰没碰过公主,对宗人府那帮人来说都一样,凡沾边的人都很惨。问题对沁兰不公平,没碰就好。唯一的办法是,大隐隐于市,知道怎么做了吗?” “都到这会儿了,请明示!” “让沁兰到杭州来,单独居住,帮她盘个小生意维持生计,背地里照看着点,切不可公开,总之独立于市井之中,时间长了,即使宗人府查到此地,也牵拖不上别人,总不会屠城吧?” “这办法能行?” “唯此一招才不至于牵拖他人,否则小命难说了!” “嘶!” 张应泉不知皇家的冷血与残酷无情,听白湘隆一讲,顿时一身冷汗。 回山镇后,张应泉与沁兰开诚布公地进行了一次长谈,谈完后决定,让沁兰在杭州开一家成衣铺,雇佣两三个绣娘做帮工,主要衣料向詹家货行兑,当然全部费用由山镇背后垫付,从此独立门户,忙忙碌碌地过小市民生活,此即为大隐隐于市。 沁兰知道张应泉已经知道了她的全部事情,她知道一但被宗人府查出自己的下落,会是什么结果,会牵累他人?这是她不想看到的,自己出家不成,也要吃饭,也要生活,不能再回京城了,不愿再回宗人府?那就是一场噩梦,死也不回了。她感激张应泉,有点嫉妒他的妻子,甚至是小丫还有加西亚,至少她们能自由自在地选择自己的生活方式,而自己还似浮萍,随波漂流,也许这就是命。 开成衣铺不难,有詹家货行暗地帮忙,很快就在商业繁杂的市口,盘下一个裁缝铺,改成成衣铺,门面无须装修,低调点好,没几天就开业了,店名叫‘伊人铺’。 开业当天,张应泉也不管不顾地出席,送花篮,放鞭炮,沁兰也特别兴奋,把张应泉拉到后室,闪烁其词地问道:“纤云妹告诉我,那个胸罩是你亲自设计,一准是按照她的奶子设计的吧?” “呃?……” “帮沁姐也设计一个大一号的行不?这个有点小,有点勒,你看……” 兰沁依然是笑不露齿,头正,形体直,胸部突鼓,大号,绝对的皇家大号。 “这……这……。” 满头大汗! 第一卷 山镇 第二十一章 厘金 - 梦穿清朝之铁铸江山 - 切格瓦 朝廷寅吃卯粮,终于没钱支撑这个纷乱的局面了,官方铸造局,卯足量铸铜钱,铜不够,猛加铅,再不够,铸铁钱,铸到烂,还翻出花样,什么‘当十’、‘当五十’,一枚非当五十枚用!这不就是通货膨胀吗?但,依然解决不了朝政缺钱的问题,无可奈何,同意各地收取厘金,以维持朝廷运转。 各巡抚衙门,就地收取厘金,就地编组团练,扩大征招兵勇,维护地面安宁,却开了潘多拉的盒子。 这是大厦将倾的前兆呀! 人说:针尖大的窟窿,斗大的风。朝廷这口子一开,传到州府县甚至到住屯兵勇处,大家一拥而上,设路卡、收厘金,理直气壮,皇上还不差饿兵不是?这江山……? 但凡王朝已朽,必行苛政,民众倒悬于水火。 其实,清朝后期的工商发展有点畸形,由于金融体系落后,朝廷想收工商税亦无从下手,许多商家依然采用传统的易货贸易方式,民间交易就更没头绪了,论堆趸货,八只羊一头牛,一扬鞭子完成交换,各奔东西,官家睁着眼睛收税,都没个明定依据,以至于投机商人赚钱,朝廷捉襟见肘,实在没办法支应开销,方才搬出臭名昭著的厘金制度,。 所谓厘金有两种一种叫活厘一种叫坐厘,坐厘就是论铺面收商税,是逃了和尚逃不了庙的那种,属营业税。至于活厘反而单纯得多,就是设一路卡,抽过往货物的钱,属交易税,然而八仙过海,跑、混、逃、漏无所不用其极,大宗商货能收上个十之五六的税就不错了,而盘剥小民却实打实,从不手软。 厘金数量虽说不多,各地不同,缺钱多收,不缺钱少收,有千分之十到千分之四十不等,但经不住层层收,无节制地收,当地州府收过了到下一地依然再收一遍,理由不解释,杭州府收的钱会给衢州府用吗? 这厘金恶名昭彰,有如山匪收买路钱。 出入山镇的谷口,竟然有官家兵勇设卡收厘金,虽说离山镇还远,但这是从金县进山镇的主要通道,是谁动心思,动到山镇的头上? 自从捣鼓出炸药后,张应泉就召集山民们整修这条山路,至少能通大车吧?你别说,这炸药、洋灰还真是逢山开路、遇水搭桥的利器,一年后的今天,这山中的路已经初见模样,虽不比官道平整,但也能行骡车,跑山马〈矮马〉,大大缩短山里人的通行时间。此一来进出山里的货物就有点多,许是被官家盯上,也不定,山匪想干不敢干的事,官家当仁不让。 张应泉心里不平衡呀?虽说自己的许多货物挂布政司名头,不缴厘金,但进出山还有许多日杂货物,不免被官家盘剥一遍,心底不爽。 官家缺钱就堵在我们小民的家门口收厘金?凭什么? “武大哥!”张应泉找来武能竟,前些时又招收了一队义勇团员,暂交给武能竟负责,这样一来义勇团就有了三个队足六十人,初具作战规模:“近来训练得如何?” “不错,近日准备拉出去野外训练。” “有件事,你看能不能顺便办了!” “大掌柜明示!” “谷口有一队挂着官府名号的兵勇在收取厘金,真他妈莫名其妙!咱们搞些小动作,轰走他们!” “哈!对付官兵我有经验,别对他们客气,你客气,秀才遇见兵,装傻充楞才奏效,俗话说,‘好汉怕懒汉,懒汉怕楞汉’,交给我,装傻充楞一回,保准把他们吓得不敢再来。” 武能竟带着他的二十个手下,下山去了。 自从有了洋枪后,其作战形式发生了变化,尤其是后膛枪的出现,传统上的作战思维已不合时宜,武能竟自加入义勇团后,他才知道,叛军的失败是必然,也庆幸自己加入了义勇团,这才是英雄用武之地。 二十人一队义勇团员,手持训练用的前膛枪,这种枪在他们手里依然出色,义勇团手中的洋枪,操作起来与其它同类洋枪有所不同,比如装药,通常流程是咬破纸袋将火药投进枪筒,先捅实火药,再丢进弹头,再捅实,才算完毕。而山镇的火药是一紧紧裹在一起的棉纸卷,直接将棉纸卷与弹头塞进枪筒,一起捅实,就可以了,中间省不少过程,知道原理的人明白,人家棉纸就是火药载体,本身就是无烟火药,新产品。 义勇团的服装也有点不同,身穿染花了的‘废布’服装,胸前的‘勇’或‘练’字,缩到拳头大小,位置也移到左胸前,变成‘练勇’二小字,下面还有一排更小点的字‘山镇义勇团’有点画蛇添足,站近处看得真切,站远看花里胡哨一片,什么都看不出来,这已经算很不错了!许多地方编练的乡勇,还穿民装你怎不说? 义勇团的帽子与清兵的帽子差不多,但没有铜顶与红穗,就是山里人戴的厚实点的斗笠,脚穿帆布短靴,绑腿,腰间配厚实地帆布腰带,腰带上挂两个牛皮盒子,显然是装火药与弹头的盒子,左侧挎一把带套的单刃枪刺,单独抽出来也可当腰刀使用,人人背着方形背包,雄赳赳、气昂昂。 你别说,比那些形象猥琐,目光呆滞的清兵,可精神得太多了。 这队人来到了关卡前。 “你等也是练勇?” “山镇义勇团!” “衣服染成这样,还真敢穿出来?朝廷营兵再不济也不曾有这装扮!这真是麻布袋草布袋,一袋不如一袋啰!不过,这几个后生挺精神,咦?这洋枪还真不赖耶!” “我等也要留下买路钱?” “真会说笑!快过,快过!” 武能竟一路来到县城门前,队形整齐,引来一片目光,义勇团员们胸脯挺得更高。 城门口也在查货收厘金,义勇团在门前五十步远处路口停下,拉开队形,也开始盘查货物收厘金。 “怎么回事?竟然有人拦在我们前面抽厘金?明火执仗的打劫呀?” “喂喂喂!”一小校跑过来:“你们从哪里来?为何拦截厘金?” “……”没有人答腔。 “喂!领队是谁?问你哪!岁数大点的那个!喂!喂!” “……”继续干自己的事。 小校碰一鼻子灰,回头跑进城,门前原收厘金的乡勇,看热闹不怕事大,全停在那里乐,好嘛!又来一拨,都说‘人多好干活!’可我们大人偏偏听信‘人少好吃饭!’的鬼话。 不一会儿,城门里涌出十多个兵勇,还有十多个衙役,杀气腾腾,中间一六品文官,不知何职,向武能竟他们走来。 “你们是那里的练勇?” “山镇义勇团,奉命收取厘金。”武能竟答腔。 “奉谁的令?怎么能乱收?成何体统?” “大人!朝廷允诺收厘金办团练,准备打长毛呀?奉把总令……” “不是任谁都能收厘金。” “山镇团练,组建已多时,未得州府一分一厘,怎么就不能收厘金?不然我们跟大人您走,您养活我们?” “不,不是!巡抚衙门有令,各屯守的乡勇可在自己驻防地收取厘金,若是有叠加,须经州府统一征收,统一划拨,不得自行其是。” “那我们就跟你走,等月黑三更后分脏…呃!…那个一起分呗?” “不,不是!你等可在山口处设卡,独立抽取厘金,回自己的防区去折腾,莫跨区乱来。” “山谷口处已被人设卡了。” “谁胆敢乱……”他转身问小校:“是你们的人?” “不是!” “此地还有其他的乡勇?” “没,没有。”小校说话有点结巴,他当然知道谷口的乡勇就是他的手下,县太爷想额外捞点钱,伙同他们在谷口设卡,这地方与主干道不冲突,上峰没人知道,属额外收入,完了两家分账。 “出鬼了?” “他娘滴!我们上当了,是山匪扮官军收税,这世道官匪不分,干他娘!” “还真有可能哦!” “集合!跑步去山口。” 小校一听知道不好,急切吩咐手下:“骑马赶在他们前面通知谷口的人,快撤!”说罢忙不迭往外跑。 这队义勇团训练有素,体能极好,一个时辰不到就赶到谷口,此时一匹衙里的瘦马也才赶到,不怪,找马就耽搁不少时间。 “目标山匪,三段式准备!”武能竟看着前面百步内的十来个兵勇,毫不犹豫地下着口令。 被枪瞄上的官兵一头雾水,站在那里看‘西洋景’一般,莫非在这光天化日之下,他们还要袭击我们不成? “一段瞄准大腿,射击!” “砰砰砰!”一段七人开火,都没下死手,真真切切瞄准腿部。 “啊!啊!”几声音惨叫,三个兵勇摔倒在地上,捂着腿鬼叫。 “二段,预备-!” “别开火,是自己人!”骑在瘦马上的差役忙大声喊叫。 “一群山匪而已,大人切莫再上当!” “是,是自己人,老哥高抬贵手。” “嗯?” “不敢了,以后不会了,高抬贵手!” “真是自己人?” “性命担保,都是自己人!” “…………” “敬请转告各位大人,山里人傻楞,不懂事理,以后有谁敢在老子的地盘上设卡,打断他的狗腿!” “不敢,不敢!” “收队!回山。” “…………!” 第一卷 山镇 第二十二章 敬山堂 - 梦穿清朝之铁铸江山 - 切格瓦 江南重镇,六朝金粉之地,一夕间被长毛攻破,这消息传到山镇已经是一个月后的事了,据说长毛兵悍,一举得手武汉后,仅月余即全军开拔,沿江而下,直赴金陵。 朝廷原计划,聚歼长毛于中原的计划落空,犯了方向性错误,措手不及,急调兵阻截,据传,长毛兵至九江口、安庆府时均遭朝廷大军‘迎头痛击’,鏖战不休,其言壮哉!可是,武汉至金陵,两千里路遥,仅三十多天时日,全线尽染,推此可见,长毛势锐,朝廷所谓的阻截,弱不禁风。 金陵城在猝不及防中易帜,若大的江南都城,仅有一万余旗兵、绿营和练勇,顷刻间灰飞烟灭,狼狈不堪。 金陵被长毛定为太平天国‘国都’,更名为天京,发誓将传承汉人衣钵,却又敬拜上帝教,行天国制度,除披散头发外,其它行素与清朝无二,但‘天国’兵悍将勇,也是不争的事实。 再有,沪浙闽粤几地小刀会闹事,暴民袭扰,地方府衙疲于应付,据传白莲教、天地会、南方洪教纷纷浮出水面,这世道越发不得安宁,应验了那句老话叫‘祸不单行’。 这大清朝怎么了,不至于如此不堪吧? 幸好山中宁静,张应泉知道,这情势还没到狂澜即倒之际,朝廷也没到油尽灯枯之时,此刻正应积蓄力量,厚积薄发。 这几日,张应泉正琢磨着一件守城利器—手雷。是选择后世的手雷?还是选择后世耳熟能详的木柄榴弹?大费周章,其实这两款雷〈弹〉,技术难度差不多,武器性能有所不同,带木柄的榴弹,便于投掷,投掷距离远。而手雷则便携,可拓展用途。最后他确定,选择手雷,但引火方式有点像木柄榴弹,是拉阀式,这样设计的好处是,其一,简单、安全、便携;其二,方便当地雷用;其三,可改做为枪榴弹。 香瓜型,生铁铸件,圆底,上部一突起小平顶,铁皮旋盖〈冲压件〉,旋开盖,一个与枪口外径一致的洞洞,旁边露出拖着短线的拉环,内里就是炸药与引信。其中引信最为复杂,传统的方式无法引爆手雷,须用汞材料,有约翰在,还有鞭炮厂一年多积累的经验,这已不成问题了,什么压阀式?拉阀式?洋火可往前擦着火,也可往后拉着火,原理一样,一通百通。至于引爆原理就更简单了,无非是用小鞭炮引爆大鞭炮而已,别说是小手雷了,就是大炮弹也没问题,当然了,爆炸威力与后世的手雷不能比,但在清朝,足以用‘雷’来形容了。 试验场上,单人,举手,拉环,投掷,不远处一声金属撕裂声。 “咣!” 众人目瞪口呆! 又一枪手,装弹,持枪,将手雷套在枪口上,将拉环挂在准星上,斜举枪,击发。 “嘣!…………咣!”远处闪出火光。 “上帝啊!”约翰连连画十字,上帝赋予人类智慧,同样赋予人类毁灭自己的能力:“我的主啊!那里出错了?” 经测验,此手雷可人力投掷出四五十步远,当枪留弹用时,通过子弹火药推力,极限抛射〈四十五度角〉距离达一百五十步远,延爆时间在一息半,爆炸伤及炸点周边十五步范围内,可想像,这要是站在城墙上往下掷,谁还能靠近? 守城利器,名副其实! 张应泉好像在后世看过介绍这类‘枪榴弹’,一战时的老古董,缺点多多,根本没推广,推想也是,只能投二百步远,与子弹杀伤距离差不多,没什么新意,但这在清朝可了不得,绝对是发明创造,这就是小炮呀! 那天中午,大虎风风火火地来找张应泉,也学会了神神叨叨。 “大掌柜,借步说话。” “什么事?” “收到一封信。” “嗯?” “天地会的信。” “哦?你怎么知道是天地会的信?” “以前班子里的人或多或少都与江湖有牵扯,老班主也是我师父,天地会川字辈,被分为敬山堂堂主,我与二虎也拜在敬山堂下。” “山镇也有天地会的堂口?” “没有,敬山堂原本是分出来的堂,还没落地,有堂没口,师傅为堂主,师傅带着我们师兄弟,广结江湖,准备落地衢州府,好好地经营敬山堂,后来你知道,遇有不测,敬山堂,名存实亡。” “信呢?” 这封信有点奇怪,属广发英雄帖的那种,许多用词古怪,属切口类,非会众根本看不懂,莫名其妙? “你是怎么收到这封信?” “巧合,前天押货去杭州府,在码头上无意间救了一名摔倒的老客,载了他一程,那老客带有天地会总堂戒指,无人时,对上切口,他并没问敬山堂的现状,只是留下这信,邀我和堂主一同与会,其他什么都不说,天地会规矩大。” “信上写的是什么?” “说下个月初三,各堂主在宁波府开会,讨论反清复明义举,还说刘总堂主已被各路举为总舵主,亲率小刀会结成统一大军,配合太平军,攻上海、浙闽。” “有开会的详细地址吗?” “天地会有自己的暗记符号,去了宁波仔细观察就能看到。” 地下组织都是这样,神神叨叨。 “我们凑个热闹,一起看看去!”张应泉来了兴趣,他不是对天地会感兴趣,而是对地下组织感兴趣,他一直希望建立一个情报组织,将来一定有大用,暂时借用某现成的组织也行呀! 天地会组织并不十分严密,它与南方洪教、白莲教,还有北方漕帮都有交叉,在民间下九流人群中繁衍甚广,据说也勾连上地方官府,在百姓中煽动性极大,是官府决心铲除的地下组织之一。 张应泉手持礼帽,一身洋装打扮,那头发造型,比洋人还他妈洋人。宁波开埠之地,假洋鬼子不少,扮一扮也不妨。大虎也不俗,一身西洋猎装,拎一西式马皮箱,只是多了个辫子,暴露出清国人的身份,太明显不过,一主一仆,出入洋行的主。 一踏上宁波码头,这两位就发觉那里不对劲,有官府的探子盯着周围的一切,不是在盯张应泉他们俩,而是在盯周边的人,可以理解,他们这份打扮太地道,没毛病,所以探子们的许多动作并不躲避他们,尽数暴露在两人眼前,不是他们受过什么特殊训练,只要不是傻子都觉察得出来,而那些背监视的人,却不定知道。 行不多远,一老者欺身过来低声道:“跟我来!” “师父?” “闲话少说,先找个安全的地方藏身,这里要出事!” “……” 此人正是大虎的师父谭正川。 自土匪把谭老班主绑进山里,因看其岁数大,被安排在一个制烟膏的作坊里,这地方在匪寨中央,看守严密,突一日寨中起火,又枪声大作,他乘救火档口偷跑出山寨。 谭老班主逃离山寨后,即去杭州府欲寻会友帮忙,一来二去耽搁不少时日,本准备纠集一众人,再进山寨,寻找班里的幸存者,想不到,时日不长,土匪就把绑来的苦力遣散干净,班里众人四散,再也无从探寻,不过他不经意间在杭州府码头发现了大虎,因当时不好相认,只探得这是山镇来的人货。 于是,一日谭老班主悄悄地扮成山客来到山镇,突然又看到二虎还有西门佳,非常激动,计划相认后,一起带走,突然发现,他们在山镇并非是苦力,无论从他们的穿戴,还是面容气色,都说明他们生活得非常好,自己的想法是否自私了点?知道自己给不了后生们更好的生活,不如不见。于是,谭老班主又悻悻然离开山镇。 没想到谭老班主在宁波码头又见到大虎,本来可以不认,可随行的总堂的老者指认说,那穿猎装的洋后生是他邀请来开会的人,大吃一惊!这大虎什么时候自己卷进天地会中?会中出了叛徒,会议临时取消,这消息已经来不及散发了,但大虎不能不救……。 “怎么回事?”张应泉问。 “内线透露,会里出了叛徒,巡捕房早就布下了网,会议取消,刘丽川总舵主已提前去上海,组织小刀会正式起事。”谭老班主搞清楚了张应泉的身份,也很恭敬。 “我们能帮你做点什么?” “有什么办法吸引巡捕注意力,我们正准备疏散码头上的其他不知情人员。” “巡捕房在那里?”大虎问道。 “干什么?不会去袭击巡捕房吧?” “嘿嘿!等着。”大虎坏笑两声音,对张应泉说道:“大掌柜,汉章洋行离这里不远,完事后咱们去行里碰头。” “咣!……咣!……咣!……咣!” 不多时,巡捕房那边发出了刺耳的爆炸声音,外面一片混乱,张应泉坐在汉章洋行的大班椅上笑了。 会没参加成,全当是试手雷来了,听说死了不人,小一半是鬼佬,巡捕房已经不能办公了,要整修,说是乱匪竟然炮击了巡捕房,用的还是当世最先进的开花弹,上帝啊!这宁波府全乱套了,巡捕房成了人间地狱。 没错,这就是大虎的杰作。 大虎与张应泉出门时,各带了两颗手雷,后来都放在大虎身上了,这四颗手雷,一颗也没糟蹋,全喂进了巡捕房。 为了吸引巡捕们的注意力,大虎围着巡捕房转了一圈又一圈,发现一批巡捕入内听训,好像布置什么任务,机会来了,他闪到墙拐角,看到四周无人,摸出手雷,一颗接着一颗的往里扔,四声巨响后,拍拍屁股走人,里面咋样了?谁知道?爱咋咋样! 返回山镇的途中,又见到谭老班主。 “我老了,在杭州堂只是客居,也是离开的时候了。” “准备重启敬山堂?” “不了!我也看透了,这反清,反来反去,洋人得益,复明又如何?百姓还不是一般苦?” “老班主,此话通透!” “张大掌柜,收我这个老头子么?我想跟着徒弟们混口饭吃,想好好看着大虎二虎还有西门佳他们,安安静静地生活几年。” “行呀!正想请你老出山呢!” “我?请我做什么?” “重启敬山堂!” “啊?!” 第一卷 山镇 第二十三章 太平军初临衢州城〈一〉 - 梦穿清朝之铁铸江山 - 切格瓦 张应泉希望建立一个隐秘组织,看上了谭老班主的敬山堂,天地会怎么了?天地会之所以能长期存在,是与他的组织有效性相关,这是现成的成功经验。 江湖组织最适合造从事秘密情报,这对于江湖人物来说也算是‘专业对口’,堂口设在金县詹家南北货行对面,利用货行的货贸网点做掩护,无论是情报传递,客来客往,动作行事,都方便,詹大掌柜心知肚明,知道张大掌柜所图不小,詹张两家联姻,没有不配合的道理。 大虎谙熟江湖,又熟山镇,果断利索,配合谭堂主建堂口,为副堂主,大掌柜嘱,有什么需要尽管提出,要人要钱不在话下,现在的山镇比往年富足,尽可能满足需要,情报、渗透、收买、暗杀这要花钱,大掌柜绝不心疼,只要花得值。 大虎下山后的义勇团交由武能竟带领,二虎配合。 洋枪依然走俏,枪管订单雪片般飞来,据说上海也要组织一支由洋人组成的洋枪队,朝廷火器营,各州府都有计划征招洋枪队,这洋枪一直处在缺货状态,市价上扬,各家洋行忙不迭通知国内,将库存货倾销往大清国,好赖不问,仿佛狗屎货都能赚钱,拿咱们大清国当冤大头。 枪管铸造由以前的每天二十几支增加到每天五十支、八十支,甚至一百支,小高炉晚上都不熄火,一清早即开炉炼钢,大哥忙到不行,炉工、制范工、搬运工,人数猛增至五十多,三班轮流上炉,没见过这景象。 原定开建的杭州布政司下属的枪炮局,因避免挂枪炮二字刺激兵部衙门,又不想放手这块肥肉,文人善于文饰,故更名为布政司冶炼局下属的铁器厂。有心人发现,这铁器厂对外广招木匠,这也是一奇谈! 组装枪支,确实赚钱,由汉章洋行每月提供一至两千不等的枪管,还有山镇提供的枪机件,加上自己工匠装配的上好硬木枪托,你还别说,这枪真不比洋人的差,枪支不论质量还是数量都还让人满意,这利润更馋人……。 白湘隆布政使风头正劲,大受上司黄大人褒奖,能自己生产洋枪,大清朝还真是独一份。 长毛兵攻入金陵后,兵分四路,一路扫清安庆、九江口一带的清军,此为西路;一路向北配合捻军,守着天京北方,此为北路;一路突向上海近郊,侧应小刀会起事,此为东路,还有一路虽不是主要方向,但让人心惊肉跳,瞄准了‘四省通衢’的衢州,也许是试探,但谁都知道,此处是浙西要冲,‘控鄱阳之肘腋,扼瓯闽之咽喉,连宣歙之声势,东南有事,在所必争’,此为南路。太平军中亦有能士,任谁会放弃衢州? 据驿报,长毛已突入潘阳湖,先锋近二万人已近衢州府,战事迫在眉睫! 衢州巡府,所辖两千八旗,四千绿营,号称万人守城,其军制由一参将统辖,归杭州大将军管,听调于巡抚大人。 谁都知道,这个八旗制度,还有绿营制度烂透了,旗兵、绿营、乡勇谁都不尿谁,不摆乌龙就不错了,依靠他们御敌,无疑是指望草鞋扎破脚。 此时,各地练勇正在被动员赶赴衢州,金县也不例外,集合练营点卯,全都指望练勇上阵,毕竟这些是子弟兵,再不济事,还有点亲缘、血缘关系,知道贵贱,比八旗、绿营强点。 一外委千总镇场,一小校清点人数清到满头大汗,按编制金县编练了一个营的练勇,报备有一千人,现在乱乱哄哄挤在金县空置已久的将军‘行营’里,估摸着已经全部到齐,一清点才六百人,官家吃空额,临阵给你打了个四折,有人背后说,没给你搞个对开就不错了。 “报大人,有一把总未到,所辖一队练勇也未见到。” “谁?”千总心情不好,忽见一队约四五十人进场,竟然还有人迟到? “报!山镇义勇,五十一人前来点卯。”来人正是武能竟带队的山镇义勇团。说是团,就是一个名词,实则是一个队,把总的管辖建制也就百人左右。 前日收到金县练勇全体集合的军令,自己既然编制在人家金县练营名下,不能一直干听宣不听调的事。自拉起练勇开始,从来没集合过,大姑娘上轿第一次,着实新鲜。再者,衢州防守事大,一但衢州有失,金县也不保,唇亡齿寒,是这道理不?此役,山镇不能缺席! 张应泉一边吩咐再征招八十名义勇,交由二虎集训,一边与武能竟商酌,留下十人配合二虎训练新勇,带五十义勇出山,目标打长毛,目的训练队伍,争取能独立行动,要求最小伤亡,不摔练不行,不能随大队浪战,这些都是种子呀!出征人员,全配后膛枪,每人五十颗装备弹,配足七日的弹药补给量,以后每七天,在匪集洼补给一次。 “你们的把总呢?”千总皱起眉头问道。 “回大人,把总生病,我带队!” “真他妈,懒驴上磨屎尿多!怎么才来五十人?” “回大人,我们义勇队总共才六十人,除病弱全到了。” “这点人?” “回大人,山镇男女老幼拢共五百人,这已是全部壮丁,我等为朝廷尽力,这蚊子再小也是肉不是?”武能竟曾经干过千总的人,玩起兵营里的那套,游刃有余。 “呵呵呵!”一片不怀好意的笑声。 “什么乱七八……,等等,你等穿的什么装?花里胡哨?” “回大人,有兵服领吗?我等这就去领来换上!山镇义勇团自编练以来就没领过兵服,没见过朝廷军响、军粮,更没用过朝廷制式兵器。” “你这洋枪是?” “回大人,向布政司借的!” “哟!有故事啊,得,入列!”这位千总突然明白这队练勇有靠背,别再盘问了,能听调就不错了。 衢州城风声鹤唳,各县驰援的练勇四千多人加入守城,加上原两千旗兵,原四千绿营兵,这回真真正正地万人大军守城。按说像衢州这样的府城,一万人防守足够,应该是固若金汤,怎么就那么没底气? 把总以上的大人开会,济济一堂人,统领衢州军务的参将大人与大家见面,武能竟代把总也在其中,站最后面。 “据探报,长毛匪首之一,悍将范汝杰,率两万人经水路突入境内,估计明后日将接敌,若说两万人攻城,以卵击石。我说,现下全部兵马都挤在城内,看似摆出个刺猬阵,实则是撅起屁股挨揍的招式,有谁领命出城游击,开创新局?” 参将实际心思不是这样,他明白得很,人一多,必然尿不到一个壶里,更是麻烦,分开点,别自已先打起来。 “报大人!我山镇义勇队愿率全部义勇,袭击长毛粮道,配合正面守城战。”站在最后面的武能竟抢机会,他还真与这些人尿不到一个壶里。 “好!好!你们分属哪个营,多少人马?” “回大人,我队分属金县营,共五十一人,” “嗯?” “嘻……!”有人在窃笑,就这点人,丢水里都泛不起泡来,还牛皮烘烘! “今儿,今天营里流传着一句话叫‘蚊子再小也是肉’,该不是就指你们吧?啊!哈!那什么这位军士姓甚名……?” “回将军,小的姓武,暂代把总领队!” “准了!武军士,我现在就上报你为外委把总职,战后实授,现令你率队袭扰敌后粮道,五十壮士足矣!”其实军人听到这句话,都有点心寒,若论突袭,五十人突袭粮队是足矣,但也别想回来一人,人少与送死没区别,所谓慈不掌兵,人心真狠,武能竟反而不在意这个,正中下怀。 “嗻!”心甘情愿地领命而去。 范汝杰率两万人马入浙境探虚实,这衢州府是兵家重地,必是打探重点,若一举拿下,当然好,若吃不下,也好探查究竟,以制定切实可行之法,这四省通衢之地非取不可,这是大政方针。 潘阳湖水道目前还没有被太平军全部控制,大军的后勤补给,一是靠以战养战,在新开辟的地方征缴粮草,二是走陆路运送,皖南以及赣东南已被太平军打通,只是路途有点远,费点力气罢了。 今日大军已经抵至衢州城西门外,看见守城清军,全部龟缩在城中,坚持被动防御,这给太平军提供了机会,兵法云:十则围之,五则攻之,倍则分之。你龟缩不动,我则可灵活选择一点,集中五倍兵力攻之,一但有所突破再全军跟进,分而歼之,衢州城可破也。 忽然来报,运粮队遇袭,押运队二百多官兵,约一哨人马全军覆灭,粮草被烧毁,对方是洋枪队,作战灵活,动作迅速。 朝廷的火器营? 火器一般用于防守,怎么就用于攻击后勤补给了? “粮草还够几日?” “仅今明两日。” “后续粮草几日能到。” “因道路崎岖,不能大批量运送,明后起每日都会到达一批。” “派骑兵队前出接应,对付个五六百人的偷袭,当是手拿把掐,若遇到火枪兵,更是一物降一物,攻城用不上他们,确保粮草供给,其余部属攻城计划不变。” 传统思维中,火枪兵唯怕速度快,还没装好药的枪,犹如烧火棍一般,若火枪兵突遇骑兵,运气也太背,只有被砍瓜切菜的命。 这是此路太平军唯一的骑兵队,共一百多骑,由于跨潘阳湖水网,骑马不便,再加上南方骑兵本来就少,马也不如草原上普遍和优良,这一队骑兵能到达衢州城下,已属难能可贵,通常只当斥候用,好似心尖上的肉! “尊令!” 第一卷 山镇 第二十三章 太平军初临衢州城〈二〉 - 梦穿清朝之铁铸江山 - 切格瓦 武能竟率领义勇团袭击了一队运送粮草的长毛,没费什么周章。 冷兵器时代特有的密集作战队形,恰恰给火枪作战提供全歼的机会。刀枪作战,常见是抱成团,组成刺猬阵,骑兵也拿这招没办法,越是紧张,越往一起靠拢,这已成自觉不自觉的思维和行为习惯。进入火枪时代,这习惯会送命,凑在一起一定招枪子,火枪时代讲展开,讲单兵防御,讲线性攻击,许多传统军人还没领会其中精要,往往败得莫名其妙。 义勇团自开始训练就是火枪,没有传统习惯。 昨天上午,侦察到,约二百长毛护卫的粮草补给队,将过此路口,武能竟便将队伍分出左右各二十五人,展开队形严阵以待,押运队似乎也发现那里不对劲,全凑在一起防备不测,当押运队行至离埋伏地一百五十步内时,枪声如炒豆般响起,噼里啪啦,毫不意外,不到一刻钟,长毛甚至没反映过来,就全军覆没,没人觉得这是战例经典,义勇团员们感觉就像平时里的训练。 据受伤长毛交代,明后几日天天有一队运粮队通过,每队都是二百人护卫,走同一条路。武能竟想了想,决定!不走了,就地休息,明天继续在同一地再干一票。别怕!没人会想到,义勇团会在同一个地方,干两件同样的事;更没人会想到,长毛会在同一个地方,摔两个同样的跟头。 清晨,义勇团员们吃罢长毛运粮队送来的干粮,散开队形守株待兔,忽然间马蹄声起,一队百十匹战马的骑兵队向路口奔来,他们没有发现,也不可能发现,路口两则有义勇团埋伏。 武能竟暗自叫好,打手势通知埋伏中的团员准备袭击。 长毛骑兵进入到百步距离时,武能竟大喊:“射人,留马,砰!” 他举起短枪先开第一枪,百步距离,虽是只有长枪一半长度的短枪,一样准确,这短枪有浅浅的膛线,枪短,火药不能充分发挥效用,远距离不行,但百步内依然精准,换子弹时更方便,他甚至认为这就是为骑兵设计的骑兵火枪。 “砰砰砰……!” 通过昨天犹如训练般地战斗实践,义勇团员们更加沉着、冷静、自信,虽是面对骑兵,不怕!都受过良好的单兵防御训练,任你骑兵也无可奈何,充分利用大自然掩护,一般藏在树或石头背后,还有洋枪在手,谁怕谁? “砰砰砰……!”第三轮射击后,眼前只见马不见兵,除少数几骑逃跑外,又是一场全歼。 战场上,战马失去主人,嘶鸣着,胡乱奔跑。 “冲!收拾残敌,收拢战马。” 清点后,得健壮完好的战马七十匹,长毛阵亡九十五人,义勇团仅一人被战马踢伤,还是因为他手贱,乱拍马的屁股所致,不是战损,不是意外,属活该一类。 武能竟看中了那匹尥蹶子的战马,牵出来,跨上马背,高声喊叫:“谁会骑马,自选一匹,随我来。” 还真有不少义勇团员会骑马,纷纷找自己喜欢的马匹,拍拍马背道:“伙计!换主人了。” 整装上马,靠拢过去。 “注意警戒!出发!”一挥手,率先冲向西北方向,身后一队二十骑紧随而上,留下的人员自有指定的小队领组织警戒,清理战场。 二十一骑的马队行出不远,便发现长毛的运粮队,这些长毛因听见枪声才驻足不前,正在打探。 武能竟骑在马上单手平举枪,带步,抵近到六七十步时,瞄准开枪。 “砰!” 后面紧跟二十骑,有样学样,不过他们的枪长,单手举不稳,只见马上的义勇队员们,左手持缰,左臂抬起当依托,架平枪,提步跟上。 “砰砰!” 武能竟带住马头,与运粮队平行,骑在马背上装弹,其实,后膛枪,只要操作熟练,无论在什么姿势下装弹都不是问题,更何况是把短小适用于骑兵的枪。 “砰砰!” 长毛根本反映不过来,瞬间倒下十多人,慌了,要知道,对方是骑兵耶,还是火枪骑兵,长毛领队束手无策,不知道什么办?没见过这阵仗呀?对付火枪兵有点办法,对付骑兵也能应付,但对付火枪骑兵,谁能告诉我,怎么办?先告诉我有谁见过? “砰砰砰……!” “跑呀!”长毛兵崩溃了,裹挟着领队一起跑了,速度也不慢,瞬间不见人影,也许见到火枪骑兵,唯此一招好使,孙子兵法不是说‘走为上’吗? 只半天打了两场仗,一场比一场精彩,一场比一场过瘾,自己毫发未损,义勇团员士气高昂。 这批粮草、骡马,能带走的就带走,以轻装为原则,带不走的就地烧掉,现在手上有七十匹战马,全吃粮食精饲料,也要保证它们吃好、吃饱不是? 下午,武能竟将全体人员,拉到一无人的空旷处,安排好警戒,不会骑马的团员集中起来,临时训练骑马,按他说‘临阵磨枪,不快也光!’。 先不说骑马冲锋射击,能骑就行,临时训成骑马步兵也行,至少机动能力提上去了,团员们那个兴奋劲,“嗷!嗷!”地叫了一个下午,傍晚时分,摔打够了的义勇团员们骑着马,咧着大嘴回来了,直呼:“过瘾!” 义勇团几乎不关心衢州城的攻防状况,因为那么多人守不住个衢州城,自己那点‘蚊子肉’又能管什么用? 他们不知道,今天上午就在义勇团袭击骑兵队时,衢州城险些失守。 范汝杰南征北战,在太平军中也是有一号的智将,他昨天就计划好一个攻城策略,东南方向有一段城墙,年久失修,有点向内倾,便于架云梯借力攀登,外部地形也方便掩护接近,不知清妖们都干了些什么,这种墙都不修缮?活该他们灭亡! 虽说衢州城不比金陵城、杭州府那样庞大、坚固,但也不是一个小城,地理上说是四战之城,历史上也是兵家必争之地,城墙当然也小不了,镇守东南这段城墙的是绿营,都知道这段墙有点不牢靠,特意加派人手,短短百步不到的城墙上就布满千人,你想啊!平均一步十个人,就是肉墙也能挡一阵子了。 晨雾将散,一声号角嘶鸣,突然发现浓雾下,黑压压人头,长毛兵已悄悄抵近,足有数千之众,正是‘五则攻之’的策略,肆无忌惮地向这段墙攻来,四五架云梯抵近墙根,强弓抛射,箭如雨下,墙上猝不及防,死伤一片。 衢州参将听闻号角响,吃惊长毛这么快就攻击,急登城楼,发现情势不好,这才刚刚鸣角,就险象环生,急调绿营所余机动,赶赴东南城墙,切不可让长毛上墙,否则城墙不保,城门就不保,城门不保,还要我们干什么? 一千总组织绿营弓箭手还击,堪堪压住阵脚,待兵士从墙垛下直起腰时,云梯顶端已经探出长毛的半截身形,千钧一发……。 好一阵撕杀,幸好上来的人不多,左支右绌,手忙脚乱,往下一看,几乎绝望,这仗未打,胜败已成定式,这人数,这声势,清军自叹不如。若再来几次这种类型的突袭,那是非败不可。 第一波攻击差点得手,暴露出守城清兵疲弱,这大大鼓舞了太平军的士气,突袭未成,改常规攻击,士兵们头顶盾牌,结阵抵近……。 这才多长时间?说书人形容防守紧张,往往开口道‘一日数惊!’,这两个时辰不到,就已‘不知多少惊!’,这要是落到说书人口中,也不知说成什么了?参军无奈地闭上眼睛,这天要下雨,非人力所为,罢了!朝廷那边要杀要剐,也是本将的命数! 范汝杰非常可惜首轮攻击未得手,若再提前半刻钟发起偷袭,现在可能已经入城,现下改变策略,围三缺一,加大压力,据报缺口处已有逃兵、流民涌出,城中已显溃败之象,先保持攻击姿态,破城是早晚的事,眼看衢州城将落囊中,此时硬拼就不划算了。 “报,骑兵队前出接应粮草时遇袭,仅十余骑生还!是清妖火枪营所为。” “啊?有多少敌人?” 卜通一声跪下一小校,显然是刚逃得性命:“枪声持续,且密集,好像有二百来人,我等没看见人,也没看见烟雾。” “嗯?就知跑?在什么地点?” “就是昨天被袭地点。” “啊!胆也太大了点吧?……不好!今天的粮草到了没?” “没有!我这就再派人去接应。” “来不急了!” 果然一个时辰后,又一小校来报。 “报!粮草队被袭,补给被毁!” “…………” 范汝杰的特点是遇事不乱,善于推理判断。 一支非常精锐的火枪骑兵?人数当在一百多,据运粮队亲见,有几十骑,若是瞬间消灭百十号人,应当在百人左右才行,清廷根本没有火枪骑兵这种编制,必是地方自行编练的乡勇,衢、杭一带富有,购买新式洋枪,配置战马,训练精锐,不是没可能,我骑队不敌,也在情理中。问题是?如此精锐的火枪兵,若用来守城当真撼动不了,却用来断我补给?意欲为何? 派大队人马剿灭之?没有骑兵不行,大队步兵进剿?人家是骑兵,拳头打跳蚤,放任?从此没有补给,怎生是好? 当务之急是稳住阵脚,解决明天的补给问题,若今天攻不下衢州城,明天就成饥兵,这后果……,想到此范汝杰一身冷汗,自广西起事,随天王征战至今,天国声势已成,自己却陷入一场进退维谷的窘境。 “传令!停止攻城,退守大营,各领队帐内议事。” “…………。” 第一卷 山镇 第二十三章 太平军初临衢州城〈三〉 - 梦穿清朝之铁铸江山 - 切格瓦 衢州参将,唐大卫,非纨绔子弟,有战绩可表,曾率四千绿营配合三湘子弟力抗长毛,脱颖而出,受到朝廷赏识,积战功升至三品参将,拜在杭州大将军麾下,分守衢州城。 朝廷有能战之兵,若单一八旗兵或单一绿营兵,都曾有不俗的战绩,但捏到一块就难说了,不是一句‘尿不到一个壶里’能说清楚,什么满汉问题,辖制问题,尊卑问题,任何一个火星都能打破头,在世人眼里,八旗不如绿营,绿营不如乡勇,朝廷则相反认为,八旗胜绿营,绿营胜乡勇。朝廷的资源配置基本浪费,军制混乱,如何能打仗? 此次长毛袭衢州,看似众志成城,唐大卫心里明镜,若自己是长毛,在旗汉两部的结合处下刀,定有意外斩获,这衢州城防,可谓固若金汤,也可谓脆若纸糊,结构不牢,不是外力能补强,任谁来也解决不了,听命吧! 长毛的首轮攻击表现超出想像,一开场就下重手,试探性进攻都免了,这长毛多年征战已成精,而朝廷的兵,越发不中用了。这让唐大卫对固守衢州城有点绝望,下午战事又进入了一波高峰,虽不似上午那般惊心动魄,但长此一惊一乍下去,非自我崩溃不可。 “哐哐哐!”城外呜金,长毛兵潮水般退去,唐大卫探头察看。 “咦?”长毛兵退到前沿阵地并没住脚,偃旗息鼓,重整队形,直接往大营方向而去,不一会,无踪影,又一斥候探报。 “报将军,长毛全数退回大营,阵前已无一兵一卒。” “哦?” 人说趁热打铁,这长毛怎么就战至酣时,突然放手?嗯!定当是援军将至,急令,沿金县方向官道放出探马……。 直到天黑,未见援军,连个口信都没得到,仿佛朝廷已经将衢州府出缺了,这是那般? “不应该呀?”参将大人眉头紧锁。 太平军内部也在争执。一边认为,一鼓作气,星夜作战,拿下衢州城,速决,若不成,则立即拔营回天京;另一边则认为,衢州城早晚落袋,应稳扎稳打,先解决补给问题,徐图,不急于一时。 所有人都惋惜首轮之战,毫厘之差,说明这衢州城并非铜墙铁壁。 最后范汝杰决定,天候转阴,有落雨征兆,三日内停止攻击衢州城,每日轮流派出一万兵马,往周边乡里购粮,遇不顺天明理的大户可用强,同时策动民众顺应天朝,另一半兵马守卫大营,保持对清兵的压力。 范汝杰还有一后手,那就是随营一老道,善于炉匠之技,常修理打造一些兵器之类,此人会铸炮,若有火炮攻城就简单多了,轰轰两声,砸开城门,一涌而入就完了,不费事。 原军中有炮,亦是那老道所铸,进入潘阳湖河网地带时,由于笨重,装船不慎,三门大炮全翻落水中,让范汝杰心痛了好长时间,好在老道允诺三天时间再铸两门大炮,届时面对衢州城,定当攻无不克。 征粮,是情势所迫,也是掩人耳目之举。 明令,征粮队务必以两卒或者旅以上单位活动,不得落单。 太平军编制:五人为伍;五伍为两;四两为卒;一卒有一百零四人;五卒为旅。 鉴于火枪骑猖獗,但几经验证,人数不多,所以每每出行保证在二百战兵以上定当无虞。 平太军令行禁止,张弛有度,确实为善战之师。 春分一过,小雨淅沥,人说‘春雨贵似油,秋雨遍地流’,那是指北方内陆型气候,东南沿海则不然,东南风一起,天转暖,海洋水气积蓄,一样春雨遍地流。 此时雨水湿滑不易攻城,也不易后勤运输,老军伍有经验认为,更不易火枪作战,相安无事三日。 义勇团确实遇有困难,不是火枪问题,是野外训练不足,阴冷潮湿,身体不适应,个个咬牙坚持。 连三日没见长毛运粮队,长毛停止攻城,散到乡里征粮去了,都是大股人马一起行动,无隙可乘,加上义勇团员们骑术未精,不易雨天行进,作罢! 好在此时雨已停,只是雾蒙。 一队火枪骑出现在匪积洼山口,这里离衢州城不远,离长毛大营也不远,都知道这是个进出山口要冲,山匪分脏、交易的场所,世道纷乱,谁还惦记这地方? 义勇团惦记着,今天是约定补给的日子。 “看!”小长毛指向路口,面向张应泉道:“是武能竟,武领队他们!” 怪哉?上次见面是步兵,一转眼全成骑兵了?一个个还有模有样,显然还训练过。一点人数五十一人,一个不少,张应泉这才彻底放心。 吼六帮忙,将补给物品运到匪集洼,要说深山荒野里的事,还数人家地头蛇利索,张应泉与小长毛两人,甩着膀子,吼六爷亲自陪同,这场面谁是匪首?如果知情人不说,外人还一准猜错。 补给火药、铅弹、手雷和一些必须物品外,张应泉五天前临时赶制出来一样物件,是什么?雨披! 江南初春,乍暖还寒,野外作战,风餐露宿,装备不好怎行? 年前,遇詹家跑南洋的商队,张应泉委托购两桶橡胶原料,原本想让约翰进行硫化试验,以备大用,其实他根本就不知道,现在西方有没有发明出硫化橡胶,他知道这种发明一点不复杂,就像无烟火药一样,就是个巧合,谁捡到就是谁的不是? 张应泉在南洋的时候,不可能知道橡胶的大用途,看到当地人用它当油漆,当补船、造船的材料,突然想起来,不妨搞点来试试?但詹家就这一艘船,下半年才出航,等不及。 油漆行吗?山里有漆树,也流出白色液体,用油漆刷在布料上也可防水,但干后就成硬壳壳,一揉就烂,他让约翰进行硫化处理,你别说,还真行,若与硫化橡胶比其耐磨性、强度、阻隔性能都差点,但涂刷在棉布上,热压定型后,当个防雨布竟然可以将就。 这次张应泉带来了几十件赶制成的雨披,所谓雨披就是一块防雨布,披在背后,在颈部收紧,前后都能挡着,也叫披风,别看这披风,对野战人员作用可大,防风、遮雨、保暧可一举多得。 义勇团员们个个感动!这比那个蓑衣强到百倍。 “大掌柜,我想与你借一人用”武能竟道。 “借谁?” “小长毛!” “你是想?” “这几日长毛行事诡异,无法侦察到详情,我想混进去打探一下,但我一人若遇盘问可能露马脚,非熟悉太平军的人来配合才行。听口音广西人多,小长毛合适……。” “小长毛,你怕不怕?” “嘻!我就是从他们那里过出来的,有什么好怕?” “陪武领队走一趟?” “嗳!” 事不宜迟,现在就动身,。 武能竟与小长毛,穿上太平军服,红布包头,挎配刀,藏两颗手雷就往太平军大营闯,进营不难,熟面人点头即可进,不熟晃下腰牌,或者不耐烦地指向要去的营帐,有时也能混进去。更何况,前几天收缴来的腰牌,随便找两个就可以通行无阻了,毕竟有二万多人,怎可能都相识? 两外人,一进营就往人多的地方挤,串营帐有如串门,太平军营的布局与清军布局大同小异,分前军、后军、左军、右军、中军,所谓中军大帐,即为中枢司令所在,一般是五五建制,星型分布,没什么新鲜东西。 小长毛门清,好似到家,见人就聊天,问这问那,广西口音没人怀疑,其实两广话在外人听来都一样,这里还有一多半,是其它省份的人,什么话都有,但主要骨干好像都是两广子弟,武能竟在广西驻过防,听得懂,说一两句还行,超过三句一准漏底,所以,干脆闭嘴。 汇总情报:一、明天停止征粮,有作战行动;二、有太平军扮流民已混进城,待机策动流民闹事,口令是‘顺天’‘应天’,数寸黄布于衣襟为区别;三、中营后面有工匠在赶工,是在制作攻城武器,进营前远处还传来沉闷的炮声。 “靠上去看看。”武能竟拉了一下小长毛。 中军大帐前,卫兵森严,没有理由不得近前。 突然,一个老道带着几个军士,推着两一个大家伙到中军帐前,雨刚过,路面软,车轮印深,许多兵士上前帮忙。 “转过来,转过来,明天好直接套上牲口拖拽。”一小校在指挥。 “是大炮?” “哎!再来两人。那个什么,就你俩,过来帮忙,使劲推。” 上前一摸,果然不错,是炮,两门新铸的黄铜大炮。 这可是攻城利器呀!以前武能竟从军时,见过这类红衣大炮,据说是明军留下来的,此炮射程远,威力大,就现在的城门,两炮就能砸出个洞,三五炮就轰开了,轰城墙也厉害,砖石横飞,挡无可挡。 火炮正位后,大伙坐下来休息。 “这炮,不试一试就能用呀?”小长毛操着广西腔问。 “试过了,一个时辰前的动静,不是雷声,是试炮!”老道有点自得:“你等又不是第一次操炮,落入湖里的那三门炮,远不如这两门。” “三天前若有此炮,现在早就坐在城里吃下午茶了。” “这两车是火药,全数就这么多了,攻紫禁城不好说,攻衢州城足够了。这两架车是铅弹,也差不多,不够再铸。贫道这就交令去了!” 武能竟装着不经意地靠过去,发现火药车上全是陶罐,他把一枚手雷悄悄放在火药罐之间,把拉环套在一个露出头的钉子上,只要动车子,手雷就会滚动,自动拉响,又掏出另一枚手雷,放在另一辆车轮下,将拉环卡在车轮缝里,车轮一转就拉响,双保险。小长毛机灵,上前掩护,胡言乱语分散注意力。 外出征粮的兵马陆续归队,大营中准备开饭,歇战期间一天两顿饭,这是定例,长毛兵也可怜。 武能竟与小长毛,取下红包头,晃着脑袋出大营……。 第一卷 山镇 第二十三章 太平军初临衢州城〈四〉 - 梦穿清朝之铁铸江山 - 切格瓦 武能竟把侦察到的情况与张应泉一说,一致认为,全队立刻进城,通报情况,协助守城。 这次张应泉与小长毛也加入,声明听武领队指挥,武能竟起初反对,不是因指挥权的问题,而是考虑安全,拗不过大掌柜坚持,只能从了。余下物资交由吼六看管,不在话下。 张应泉会骑马,詹家货行走镖出生,无论是学徒,还是实习,骑马是应有之技能。小长毛多年随军,在太平军中传令、送件,亦是骑术高手。 一队五十三骑,奔向衢州城,马蹄声声,披风飘飘,惊羡死一群蓬头垢面的守城兵勇。 参军大帐唤张把总与武军士进帐议事,得知张应泉亦有六品文官身份,唐大卫立刻收起官威,步到帐前。 “张大人,失敬!” “本官迟到,失礼!失礼!” “不妨,断长毛粮道一事,武领队首功一件,探长毛大营更是神勇,义勇团名不虚传。” “这都是后话,时间不多,抗敌为先。” “好,来人!” “在!”一千总应声上前。 “从现在起,全城戒严,排查…………。” 这几日,长毛大营没有动静,越是没有动静,众人越是不安,长毛兵凶,如利剑高悬,百姓如囚徒待判一样不知所措。 长毛退兵回大营的那天晚上,勇字营发生营啸,甚至波及到旗营,不知是谁梦中喊叫“长毛来了!”导致混乱,伤者无数,官兵已成惊弓之鸟。 西城区也有‘铜锣不慎滚落’事件,误以为鸣锣示警,惊动半城老少,可见百姓们对城防,也失去了信心。 反常必有妖,无端渲染、放大,越发神秘、恐惧,一有风吹草动,能不引发骚乱? 昨日,有人在市口高呼“顺天!”口号,鼓动民众杀清妖,迎王师,拜天国。官府忙,只当没看见,疥癣小疾不当意。 现参将大帐传令,捉拿聚众集会人员,尤其是口称‘顺天’‘应天’的长毛奸细,还有‘数寸黄布于衣襟’的无厘之徒。 一时间衢州城风声鹤唳,乌烟瘴气,你还别说,仅一个时辰,就抓到不少反骨仔,一过堂,官家大人都吓出一身冷汗,这些人已背祖叛宗,完全被长毛蛊惑坏了心志,没救,斩立决!惊叹参将大人明查秋毫,救民于水火。 入夜,气氛越是诡异。 长毛军营离西门近,西门戒备最严,城下仍聚集一众流民,口称助官府守城,行偷鸡摸狗之事。 城东门也聚集一众流民,与官兵纠缠,欲出城。到处放风,称据可靠消息,长毛今晚必攻城,城外风云观老道打卦,风传云:衢州兵凶,月明时,吉少。傍晚时分,天象放晴,晚上有月,也就是,今晚凶多吉少的意思啦! 纷纷扰扰,二更时,有锣声,有惊叫,街上流民增多,渐渐地向东城流动,如流水般,止不住,传东门已开,任百姓出城避难,一传十,十传百,相信的,不相信的,反正无眠,今晚是否出事,还重要吗?宁可信其有!这就是群体效应,当你身临其中时,没理由不相信。危险将降临,快逃命!然后扩大,蔓延至全城,兵营也不脱俗,一样被波及。 黎明时分,一夜未眠的参将听报,勇字营点卯仅剩二千余人,绿营在将军亲兵的提辖之下,表现堪好,方剩三千余人,旗营不知所踪,留下一地军械,门可罗雀,一夜间,不动刀箭就损兵近半,匪夷所思! 城内半空,暴民无数,明火执仗,打、砸、抢! “旗营镇守东门,情况如何?” “大门洞开!其它城门尚在掌握中。” “快,调配勇字营,守东门。” “嗻!” 这明显是有人暗地捣乱,这效果来得也太出人意料了吧?意外到,城外的长毛都来不及配合。 “报将军,府衙被暴民包围!” “知道了!” “报将军,府库遭暴民围攻!” “知道了!” “报将军,知府家眷被暴民凌辱,求救!” “去死!” “报将军,有暴民冲西门呼喊‘应天!’” “杀无赦!” “…………。” “报将军,长毛大军万余,往西门而来!” 这可不得了,大厦将倾,非人力能挽。 “谁去加强西门?” “大人,义勇团去!”武能竟不想再呆在这里,会疯。 “壮哉!酌令你部…………。” 没等唐大人将军令下达完整,武能竟一拱手转身就走,丢下豪言壮语:“蚊子再小,也是肉!” 一众将校,哭笑不得。 义勇团五十三骑冲向西门,门内官兵与暴民正在群殴,官兵人少,但器械锋利,暴民人多仅持有木棒,僵持! 城门已被打开一半,兴许是官兵冲下门楼,加强力量才逼退暴民,不知谁喊了一声:“顺天!”。 “应天!应天!”震天价响,细看都‘数寸黄布于衣襟’,有二百余人,清一色衢州当地口音,十足无厘之辈,不定太平军许下什么好处,开放府库,尽数索取之云云,惑其心志。昨天的清理行动依然晚了,没抓干净,还有这许多人?没人信这些人能成事,凡大小事件中,都有此类人的身影,垫脚石而已。 “砰!”张应泉对天放枪,镇住双方。 “府库已被攻破,尔等还闹什么?” “啊!” “大头他们吃独食去了?” “嗡……!”流民转眼往府衙的方向涌去,势不可当。什么天国、天父,跟自己一点关系都无,没钱谁去‘应天’?不过他们不知道,此刻已经迟了,府库如洗,本来就没什么钱,反而是知府宅邸比较肥,顷刻也被刷干净了,小妾都被轮了,接下来轮到大户,再也不傻了,先下手为强。 “这招灵验!不知他们还回来不?”武能竟好笑,这样也行?一帮无厘终究敌不地过一个‘钱’字。 “回来干什么?目的就是分府库钱,别指望长毛会额外有赏,人家也穷。” “你两人,先把全队的马藏在对面客栈里,其它人上门楼。” 门楼上的乡勇见有人接手,眨眼跑个精光,城门半掩着也没人管。 千里镜中,长毛大队尽数出动,浩浩荡荡,离城约一里地,队形整齐,不急不缓,队伍中没有大炮,武能竟撇撇嘴,心想:那两车炸药一响,火炮没用事小,耽搁时间,损失果真不小,黎明前的衢州城,脆弱得就像窗户纸,你等却没赶上。 长毛大队渐渐靠近,左右展开各三千兵力,奔南北两门而去,主要约一万兵力欲攻击西门无疑,在离护城河百步的地方,驻足整队,根据战场经验,这是个安全距离,即使火枪也让出了一百五步之外,除非大炮,据探报衢州清妖没有炮。 护城河离城墙也就百步之内,这是标准设计,所谓一箭之地,现在的长毛兵已退后到两箭之地,但他们不知道仍在义勇团后膛枪的射程之内。义勇团已经养成了没有命令不开火的习惯,不需要提醒,大家都知道,此时开火,无疑是提醒长毛让远点,没必要打草惊蛇。 城门前的护城河上,有两座石桥,其中一座已塌,另一座完好,桥宽可并行三辆牛车,安排十支火枪专门封锁就好,若不填护城河,任你多少人都别想安全抵近城墙。 其他人分散开,区域包干,保证在城门左右各二百步距离内不让长毛沾边,不到投掷距离,或敌人密度不大时,不使用手雷。 另嘱咐小长毛专门狙击,这词还是跟张应泉学来,贴切,任务是专门打头领。 风声劲,万人跺脚,齐喊:“顺天!顺天!” 这是在给策反人员对口令?声势不弱! 范汝杰在离城墙四五百步的距离设令台,插大旗。 以为,今天攻城手拿把掐,三天时间,铺垫了三层辅攻计谋,但就落实一项,必功成名就: 第一,大炮,试炮结果让他满意,比原先落水的三门炮好不少,信心十足。可,天没亮,当大队出行前“轰轰”两声巨响,大营前一片狼藉,幸好自己离炮车远,否则已殉天了,炮没坏,谁不当心点着了火药,连累老道也驾鹤西去,白忙三天。 第二,计划好的一夜乱局,黎明时分乘乱侵门踏户,被两声巨响生生耽搁。可谓,起个大早,赶个晚集! 第三,指望城内的策应人员,现在并没有‘应天’的回应声传出。 范汝杰预感到诸事不顺,原方略炮轰城门或里应处合,直取一点,根本没准备云梯,现在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不过有一奇怪现象,西城门竟然是半掩着,也没人进出,这是给你留门?这不成心恶心人吗?莫不是学诸葛亮唱空城计吧? 大队攻击,想偷偷摸摸不可能,先试探攻击,令旗摇动,一旅人马,顶着盾牌,五人结伙,百人结阵,五百人成旅,指向半掩的城门冲去。 “砰砰砰……!”枪声响起,还没踏上石桥,前面的五人就倒地,盾牌刀箭掉一地,后面兵士跳格子一般再往前涌。 “砰砰砰……!”炒豆般不绝,有点不对劲,火枪不是齐射,但密集,连绵不断,没有烟雾,看不见装填弹药的动作,只看见半个头在瞄准射击。根据密度判断至少三十人枪,否则打不出这个动静和连续性,两侧还有头在动,并没有开枪,类推这城楼上足有百人,百十支火枪。这样添油加醋的打法,所有人都得赔进去,还摸不到墙边,不行! “退!”范汝杰果断下令结束试探性攻击,见石桥前和石桥上,横七竖八,躺着三四十具尸体,这才眨眼工夫,这清妖的火枪着实厉害,难怪我们的骑兵队还有运粮队屡屡受挫。 “砰!砰!”依然有冷枪射来,靠近护城河的兵士中枪,他们好几个是旅长、卒长,抵近观察时中枪,太可恨。 第一卷 山镇 第二十三章 太平军初临衢州城〈五〉 - 梦穿清朝之铁铸江山 - 切格瓦 范汝杰急令调整阵形,避开清妖的冷枪。心底有点急躁,人家半掩着门让你攻,明显是在挑衅,竟然铩羽而回,此时再重新准备填护城河、赶制云梯,改登墙作战?一来一去,时间、粮食、士气,太多因素,缓不济急。若要压住门楼上的清妖火器,唯有用强弓抛射,然后再一鼓作气冲进去,方能克敌制胜。 强弓,有两种,北方善骑,弓箭按马上标准设计,无论弓或箭标准一致,弓只论软硬,最强有八石硬弓,若能拉开,可射一两百步,好手也只能玩五石弓,传说中百步穿杨是为极限,所谓硬弓,为强弓的一种而已。 南方多山、多水,不善骑射,精于步战,早年见蛮夷用一种‘长弓’受启发,根据自身形体,制出一种‘长弓’,比现用的标准弓长,箭也长,不适用骑射,此弓也不是人人可使用,身高臂长方可拉满弓,射一两百步远,此‘长弓’也为强弓的一种。 太平军里的强弓属后者。范汝杰军中此类强弓,也就百支左右,一般都随帅旗,大营行动,在特殊情况下使用。 帅旗前,一百名出色的强弓手,领受任务:突抵至门楼一百五十步内,抛射箭矢,来他个天女散花,无差别压制。其他战兵,趁机而入,只要能涌入半掩的城门,后续跟上,破城就在弹指间。 武能竟用千里镜观察对面排兵布阵,这山镇制的千里镜可是个好东西,连对方表情得清晰可见,不用猜就知道长毛在动什么心思。他安排了两名枪榴弹打得准的团员,准备手雷,让两侧火枪重点照顾靠上来的弓手,十名枪手依然封锁石桥,胸有成竹。 战鼓声声紧,长毛大队蠢蠢出动,这次投入不少兵士,足有三四千众,大有碾压之意,强弓手分两侧各五十人,在盾牌手的簇拥下抵近。 “砰砰砰!”长毛原本不急不徐,进入两百步射程浑然不觉危险,枪声零星响起,当场倒下十余人,长毛惊讶之下开始冲锋。 “杀-!” “砰砰砰!”瞬间枪声大作,这次是火力全开。 由于前面有死伤的羁绊,行动稍滞,当冲进射程时已有不少强弓手中弹,长毛兵原本打算在一百五十步的极限距离上,冒险对射,没想到在二百步距离上人家就下手了,射程差五十步,致命的五十步! 长毛兵勇,有不少强弓手悍不畏死,不管不顾突击到位,只见大汉们,昂首挺胸,张弓搭箭。 “嗖嗖嗖!”箭矢飞向城楼,虽说是强弓,能射一百五十步远,但门楼平射不够力,唯高抛堪堪能及,已经有三五箭矢飞上门楼,有团员猝不及防被箭矢擦破头皮,鲜血如注,幸好强弩之末,伤及不了性命。 “嘣,嘣……咣!咣!”枪榴弹抛射,一百五十步已经是极限距离,对角发射。那时人们的知识结构中少有几何概念,只有天圆地方,方则有对角概念,也就是四十五度角,张应泉重点讲过几何学,这也是所有义勇团员们的必学课。 手雷延时一息半,原理上讲,若是最远距离,未落地前就应爆炸,一点没错,头顶开花,离石桥五十步处,正是队形密集,红包头攒动之地,炸响后,只见血沫横飞,炸点周边十多步距离,长毛兵呈散射状扑倒一地。 只见两义勇团员,拉栓,压弹,装手雷,挂拉环,摆正方向,仰起枪口:“嘣,嘣……咣!咣!” 石桥前人太密集,想少伤几人都难! 有几十人已闯过石桥,长毛人海战术奏效,也是因为有强弓压制的原因。 情势紧张,张应泉与武能竟也投入了射击,正好是短枪的精准射击范围。 “砰砰砰!” “咣!咣!”长毛扑近到五十步以内,武能竟扬臂投掷手雷,城门前立时清空,不见活物。 片刻,强弓手在重点照顾下,无一幸存,头顶上没有了箭矢,团员们士气一振, 心无旁鹜地压弹射击,长毛的攻击线渐渐退到离石桥一百五十步以外,前面的兵士,非死即伤,义勇团打出节奏感。 “哐哐哐!”对面长毛,鸣金收兵,逐次退出一里地。 放眼望去,一片狼藉,至少有六七百具尸体,横躺竖卧在石桥周边,武能竟清楚,光是手雷炸死的就不下二百人,果然是守城利器。 这尸山、血海,任是久经战阵的人也忍不住翻胃。 义勇团几乎没伤亡,虽说箭矢飞上门楼,但已无力,直往下落,只起到干扰作用,义勇团员们躲避在墙垛后,加上斗笠厚实,保护脑袋,有伤也是擦伤,肩臂伤最多,用约翰提供的药布包扎一下就好,许多伤都不妨作战。 “装填弹药。”武能竟传令,他知道,弹药消耗大,每人五十颗装备弹多则消耗一半,战斗空隙抓紧装填补充,若是按这个节奏打下去,吃点食物,喝口水,完好如初,长毛这一脚算是踢到石头上了。 唐参将当务之急是整顿军务,把自己的亲兵分派下去管控营兵,把那些光杆把总,光杆千总,统统赶滚蛋,还有一觉起来,手下人跑光光的混蛋营官,不论贵贱,不论大小,一律拉出去砍了,明正军法!反正自己的脑袋已经是赚来的了,还怕什么?不分勇营、绿营、旗营,都归自己直接号令,把衙役、差官、库兵、辅兵,这么说吧!五品以下吃俸的统统集合,上街维持治安,全部充当辅兵。 整顿后,还有六千人马,若说将士用命,此城坚守几日应当没问题,据报杭州大将军昨晚抵金县行营,援兵将至,这才鼓起信心。 西城已经响过一次枪声,此次更激烈,还有爆炸声音,心里惴惴不安。刚安排停当,就带人来到西门,远远地看到城门半掩,心底暗道不好,直到登上门楼也未见什么异常,一问,义勇团他们自己都没留神,是上批守门的勇营所为,唐大卫只哼了一声,道:“找出来,砍了!”现在人家是虎威方刚,谁敢惹他? 唐参将往城外一看楞住了:“这是刚才的战果?” “哈!我说这些个长毛,怎么就惦记上咱们的西门了?原来是门没关好,招匪!”武能竟打哈哈。 “佥事,出门点验,记功!” “啊?” “唐大人,这西门完好,可交防了吧?” “嗯!尔等先歇息。” 依然是五十三骑,打开城门,风一般地出城。 义勇团提议继续袭击长毛补给,按武能竟的说法,人少,好机动,不打大仗,砸个锅,烧个粮草什么的还是力所能及,再说,这次长毛的软肋就是补给,打好了,事半功倍。让唐大卫感动无比,大清朝的兵都似义勇团,何愁之有? 范汝杰懊恼,攻击不顺,伤亡竟然达七百人,若是此战得手也值,偏偏功亏一篑。 忽报,清妖骑兵出西门,想干什么?已经安静几日了,还能闹出鬼来? “报!清妖火枪骑兵突袭后军营垒,投掷那种炸雷,把刚埋锅做饭的场地,炸个稀烂,烧了不少粮草。” “砸锅来了?可恶!” “报!师帅攻破南门,清妖正在反扑。” “传令!先别忙着埋锅造饭,拔营去南门。” 整顿后的南门守备一千兵勇,还负责左右两大段城墙,领兵的是原唐参将的亲兵,此人手段不俗,三两下就震住一般兵士,尔俸、尔禄,皆为皇恩,打仗是应尽之能事,云云教导,软硬兼施。 起初,长毛来南门只得三千人马,按说无力攻城,只为试探,第一波攻击未过护城河,被一阵箭雨赶回去,领队的师帅心有不甘,组织弓手对射,渐渐地占上风,未见火枪之类的守城利器,胆大起来,听西门战犹酣,犯了二杆子劲,冲锋。 “顺天!顺天!”震天价响。 弓箭手抵近,抛射,箭雨压住城楼,一众将士抬着两抱粗的原木,在盾牌手的掩护下冲击,撞门。 “嗵!” 城上石头、木桩落下,死伤无数,这就是一场毫无技术含量的消耗战,但有效,守军人少,没有后援,渐渐力衰,长毛也好不到那里,死伤更甚,清点人数,只剩一半,再接再厉!二杆子劲一犯,谁都挡不住。 “一二…………轰隆”一声,城门垮塌,短兵相接,只一刻时间,几进几出,血染南门。 几百长毛兵突进城,占据南门,守城将士已力竭。 唐参将听闻大惊失色,率全部一千五百机动兵勇,拼命赶往南门。 城外,尘土飞扬,太平军大队一万兵马,锦旗招展,仅相隔几里路遥。 “顺天!顺天!”吼声如雷。 突然,斜地里杀出五十三骑,直扑南门,最前面的是武能竟,只见他像示范教学一样,打手势,带缰绳,稳住马步,提左臂架枪,瞄……。 “砰!”未及装弹,背上枪,拔出指挥刀,提速冲锋,后面的团员,有样学样……。 “砰砰砰!”背上枪,拔出枪刺,当马刀使,在头顶上挥舞着耍刀花,亢奋地吼……。 “嗷-!”几乎是狼嚎,直接杀向还没来及登上门楼的长毛兵。 长毛兵疲惫,突遭骑兵袭击,连反抗的意志都消失了,只听一排枪声,倒下一片,还没反应过来,马蹄声碎,刀光闪闪,砍瓜切菜。 几百长毛兵头也不回往城里跑,认你骑兵狠!谅你不能打巷战。 义勇团直接把马安置在瓮城中,所有人员登门楼,远处太平军已进入视线,严阵以待! 范汝杰亲率大军主力直扑南门,远处看到大门洞开,兴奋!高喊着:“进城造饭,大宴三天!” 前军还离护城河尚有百步。 “砰!砰!砰!” 零零落落的火枪声响起,‘扑通’范汝杰的心如坠深渊,这是西门的节奏呀?这门开得比西门还大?这又是唱得那一出戏?我攻城的将士呢? 城内,唐参将提着口虎头刀,带着一千多兵勇,追杀潜入城内的长毛,好认,红头巾,披发,只管砍,没错,可怜长毛,躲过骑兵的马刀,躲不过参将的虎头刀,依然是被砍瓜切菜的命。 一众长毛开始冲锋,这次的命运比上次惨,首先没有强弓压制,其二人家义勇团有经验,越战越勇,游刃有余。 “砰砰砰……!” “嘣,嘣,……咣!咣!” 城门的通道就那么宽,在五十支火枪,还有手雷的封锁下,成了血肉磨盘。 城门外口,杀完流寇的唐参将,大刀还在滴血,迈着坚实的步伐,带头往门外移动,身边身后满满荡荡的将校兵勇,个个是血染的风采。 长毛看到此景,脚步迟缓,神色凝重。主将见此,心下暗叫不好,这是拼命来了?一拍大腿:“罢罢罢!全军撤退!回天京。” “哐哐哐!”鸣金收兵。 唐参将仰天大吼道:“我辈不是蓬蒿人!哈哈哈!” 第二卷 金县 第二十四章 金县总兵〈一〉 - 梦穿清朝之铁铸江山 - 切格瓦 长毛兵远离衢州城的次日,三千绿营援军至,领兵是一都司。军威浩荡,口口声声‘清剿长毛余孽’,太明白不过,分战功的来了,长毛已无影无踪,还剿毛孽?有本事追上去呀? 前些时城内混乱,奸细乘机煽动,官衙、官库,还有员外、大户,损失巨大,唐大卫责无旁贷,文官、御史参本激烈,意料中的事,逼退长毛也有功,功在众志成城,辩无可辩,也不出乎意料。 唐参将气闷,自己得罪一众官僚太甚,知道功过难平衡,这功自己可以不要!不过,不能没了义勇团的首功,虽说金县勇字营,临阵脱逃,但这是两回事,金县勇字营与义勇团虽是从属,压根就没尿在一个壶里,有功不能不奖。 开战伊始,义勇团断粮道,炸敌营,砸锅、烧粮草,又在关键时刻坚守西门,转战南门,生生挡住长毛的万人攻击,你来试试? 一众幕僚反复斟酌,这武能竟好说,白丁一个,加任外委把总,非千恩万谢不可。这张应泉不好办,原来套在他身上的把总职就是错误,人家有从六品文官的帽子,至少相当于安抚使、招讨使这类武职,比他们议事幕僚的官都大,提拔人家,不就成了笑话?不知是那个糊涂上官办的烂事,这不是让下官为难吗?都司心思一动,出了个歪点子。 “不如这样,这张大人编练乡勇有方,报上差,委一金县团练总兵怎样?” “好办法!无冕之官,面子十足,谅他无话可说。”一众幕僚赞不绝口。 总兵本无职别,可大可小,根据情况编组,文武官职都可担任,无品级限制,湘团练总兵是曾大帅,人家还挂兵部侍郎衔,你能比?专为县设总兵,非战时还真少见,你想,所谓总兵职在统御多路人马,金县一塌括子就一支练勇,还总个屁? 好在官职上的事,张应泉根本没感觉。武能竟早年就是外委千总,现在隐藏经历重头再来,把不把总没上心,无所谓的事,不离开义勇团是行。 其余就是银钱奖励,凡战必奖罚分明,褒奖是应尽之责,阳光雨露均沾。木托上码成小山,红布盖着,两兵勇抬着费力,厚赏将士,许是不少钱财,掀开一看,张应泉撇嘴。 “纯粹是一堆废铜烂铁,熔掉后,只够造把枪。” 不过山镇义勇团算是出了名,上上下下,包括兵部都知道有这一号善战兵勇,巡抚黄大人正在调兵遣将,准备前出苏皖打长毛,听闻义勇团善战,差人询问。 “怎么才五十多人?”算了!留下名言为证。 “蚊子是肉不假!但不够塞牙缝也是真!” 山镇继续招收义勇团员,这次名正言顺,张大掌柜是总兵,手下没千儿八百人,如何能撑起场面? 这次一口气招一百六十人,把义勇团扩充到三百人,条件不变,不可靠不要,身体不好不要,知书达理优先,三个月集训后见真章,反正宁缺毋滥,你还别说,如今义勇团名声在外,待遇又好到让人眼馋,山里山外,后生精英们,趋之若鹜。 去金县设总兵衙,是议程上的事,张应泉道:“看不看得上,是你的事;当不当得真,是我的事。” 张应泉基本在幕后,武能竟官场经验十足,让他去发挥,说好了,闯下纰漏回山镇,再不济去吼六处躲躲,左右保证安全,武把总吃了定心丸,行事特意乖张起来。 “这花名册上的人与实际什么对不上口?”武能竟问道。 “大人,都知道的事,不好说。” “可以不说,你愿意担责,就唯你是问,懂吗?别怪我下重手,给你两个时辰。”他换了一个本子。 “这是出征衢州的人员名册?” “回大人,是!” “全回来了吗?” “回大人,一个不少都回来了。六个把总,三十个领队都回来了。” “通知到了?” “回大人都在院里。” “怎么只有五个把总?” “回大人还有一个没去衢州,报的是虚名。” “混资历,领功劳是吧?叫什么名?” “姓单衢州会馆单家少爷。” “嗯!来人!” “有!” “把五个把总抓起来,做口供。” “是!”一队义勇团员动作利索。 只一个时辰,没打没闹,供认不讳,签字画押。 恭恭敬敬:“领罪!” “该当何罪?” “属下死不足惜!” “你挺明白?全拉出去枪毙!”义勇团军规只有枪毙,不砍头。 “啊?还当真?” “……” 五个把总晕头转向,这毙是死的意思呗?这枪毙是玩什么花样? 行至野外,发现不对,想跑……。 “砰砰砰……。” 炸窝了!义勇团心狠手辣,这枪毙是用火枪打脑袋,五个把总,来时还说说笑笑,这会儿,没气了。 要知道外委把总虽不入流,却是朝廷在册九品官,说砍就砍了?这新任的把总不也是个九品官,许是总兵罩着,靠背硬?他们不知道,衢州守城一役,唐参将更狠,把总、千总都被砍了一溜烟,有律有例,即使追究也轮不到他。 其余领队,没一个能进入武能竟眼里,没好货色,全责令除籍回家。 武能竟把义勇团员临时分下去领兵,这里面多数人在衢州都见过面,此时再见面当真尴尬,五个把总被枪毙,对兵勇们触动太大,领军饷却当逃兵,走到那里都说不过去。 吃空饷的事好查,五个把总一死,就知道这杀神乖张,明细账随即交上来了,武能竟丢下话:“流向官府衙门的钱以后算,若兵营里有人沾边,自己吐出来,除籍回家了事,否则枪毙!” 只两天,兵营的事解决了,一队兵勇去到县衙,知县一头雾水,听说近日兵营里闹得凶,但与衙署有何关系? “这协饷、粮草、武备银,应该派发了吧?”武能竟坐在堂下,但口气,比堂上的还大。 “……。”没反应,也没正眼瞧。 “收队!”武能竟站起来挥挥手准备抬腿,故意漫不经心。 “顺便知会县尊大人,朝廷明令用厘捐养兵,不得乱征胡派,我等应谨守,从今天起不劳县衙大驾,总兵衙已开第,接管厘捐收取是分内之事,还请县衙监督。” “啊?” 练营里的兵勇,好像一夜色之间脱胎换骨了一般,令行禁止,干脆利落地接管了所有厘捐征收点,没废话,一众官员傻眼,更傻眼的在后面, 第二天清晨,一份昨天厘捐征收明细账,交到县衙。 “这钱账怎可分离?” “这是收据!”一份收据,写明金县团练收到拨付厘捐XX两,与账目吻合。只留下一句:“平账!” “啊?”这就两清,没县衙什么事了?嘴边的肥肉让人就这么生生抢走了,这世道应了那句话:秀才遇见兵,有理说不清! 张应泉亲自领武能竟和一队兵勇,来到衢州会馆,单老爷子不高兴了。 “这是那儿来的兵勇,毫无礼数,怎么就不请自来,还登堂入室?告诉他们,我等非小民,与官家走得近,别有冲撞。” 一白衣少爷上前。 “你等是?” “单少爷是吧?” “本少爷姓单,好像在那儿见过?” “狂妄!为何见总兵不行礼?” “我有功名在身!”单少爷满脸不屑。 “啪!”武能竟上去不是一巴掌,直煽在单少爷脸上,这肆无忌惮的架势,分明是来找麻烦, “你?” “你是县团练里的把总?” “是又怎样?” “抓起来,带回营里慢慢问。”武能竟不耐烦,直接指示兵勇抓人。 “无端拿人,还有王法吗?” “不是无端,是依律抓人,你儿子临阵脱逃,犯死罪!” “啊?!” 明眼人都清楚,敲竹杠来了,开价还不小,一上手就论生死。 若谈行军武之事,单家少爷就是个废物,什么把总?花钱捐个武官玩玩,纨绔子弟花样多,时兴玩‘养官’游戏,就是买个小官,空挂起来,凡事挂个名,混个经历,等升职,运气好虚受雨露,额外升级,仿佛在供养着自己的另一个虚拟身份,还不受责罚,只见贼吃肉不见贼挨打?碰上张应泉和武能竟,算是玩砸了! 这单家神通就这么点大,请来知府管家‘关照’,不过也灰头土脸,见到杀神也怕,如今人家的名声已盖过知府,直接与参将齐名,奈何?瘸着个腿,跑了。 认罚!罚金有依据,百人兵勇的费用,饷银、穿戴、配备、人吃马嚼,一年怎么着也有一万两白银,这是维持你把总身份的代价,你单家认捐就行。算有功,今后提个千总也不定,否则咱就公事公办,勾决掉这个把总。 “认捐!认捐!不敢言功。”单家人大惊失色,这勾决不就是‘枪毙’?总兵衙已杀了五个真把总,不差咱们单少爷一个,真下手,没处说理。再说,千总辖千人,岂不开口讹我们年十万两白银?罢了!这匪过如梳,兵过如篦,官过如剃。算是领教到! 没想到,厘捐加搜刮来的银子,养一营兵足足有余,可想官府贪得,不顾民生疾苦! 有钱好办事,修桥铺路、招兵买马、训练兵勇、严明军纪,一时间金县勇营,军风为之一振,百姓称赞,总兵衙风风光光,许多百姓去总兵衙告状,求公道,一致称,信得过总兵大人。 在无知的民众心里,总兵衙是青天,县衙算可屁,若县衙差役行为不当,真有民众,敢扯其去总兵衙评理! 原张应泉品级就比知县高,没人敢惹,设总兵衙更坐实了金县太上皇的身份,这是夺权的节奏? 第二卷 金县 第二十四章 金县总兵〈二〉 - 梦穿清朝之铁铸江山 - 切格瓦 金县团练可是正正规规的大清朝勇字号武装,这人吃马嚼的问题一解决,就得认真操练,不能让人小瞧,也是为保一方平安。 旧编制存在大问题,现在勇字营对外称营,原是由千总领营官,下设十个把总各领百人,约千人。 传统军营里最小编制单位是‘棚’。何为‘棚’?临时驻防的概念,野外搭棚,每棚最多也就住十几二十人,是为最小集合单位,由棚长领队,棚长不入流,无品。也有设‘什’,‘什长’为头领,就是十人‘棚’,大同小异。 比棚大一级为‘队’,设队长,由三至五棚组成,都是不入流的编制。所谓队,是行进的概念,无论在作战或是进行中,一眼看去,能照顾到的也就周边四五十人,再远就顾不上了,这些人常年在一起训练、作战,自然成‘队’。 百人就称‘哨’,有哨长,由三至五队组成,但此哨长,若没有把总头衔,依然无品级,虽然行军打仗权责相同,可待遇相差甚远。“哨”其实是最有效的传令概念,在行进或驻防过程中,哨音所及范围内的人数,大概为百人,此为‘哨’。由于大号军锅造饭,一次只能供给百人盛食,哨也就成了相对独立的伙食单位。 哨的建设尤其重要,而朝廷最不重视的也是相当于哨的把总一职,把总有大有小,大的七品,小的外委把总从九品,小到不值钱,可当赏赐胡乱授予!可真正的营中的哨长,多数没有把总职衔。 金县团练,建制以精兵为主: 棚〈棚长〉,每棚十二人〈住宿概念,战术单位〉; 队〈队长〉,每队三棚〈四十人,行进概念,训练单位〉; 哨〈哨长〉,每哨三队〈一百五十人,集合概念,伙食单位〉; 营〈营长〉,每营三哨〈五百人,作战单位〉。 金县团练,建两营,共千人。 这一改编,总兵一职就名副其实了,下辖两营。 营装备更有特点: 一哨火器兵,主配:火帽〈燧发最新式两用〉前膛枪,辅配:枪刺〈可当腰刀〉; 一哨弓箭兵,主配:钢弓,辅配:刀盾; 一哨长枪兵,主配:长枪,辅配:刀盾。 弓看似标准弓,其实是改进过的弹簧钢弓,可调节硬度。 长枪兵不是传统的长枪,传统的长枪考虑对付战马冲阵,设计很长,不灵活,南方很少骑战,加上火枪与弓箭的改进,骑兵攻击作战已不同以往,长枪不需要太长。 所谓,一寸长一寸强,一寸短寸险,但长到一定程度必然相反,对付现在的长枪兵,只要用盾牌锁住枪刺轴线,再侧身进击,对方想变化都难,枪太长,这是长枪近战的弱点。长枪截短后就灵活多了,可当棍使,人说,棍扫一大片,指的就是一种灵活,还可把截短的枪可当标枪使,有助跑可投掷近百步远,杀伤力巨大,干脆叫标枪兵更准确。 这配刀不是传统营兵或衙役用的刀,是近似于唐刀的一种刀,前部略弯,头部尖,有血槽,比军中标准腰刀轻巧,耍起来灵便得多,有点像东洋刀。此刀,钢性极好,老军伍抓在手上赞口不绝,这在早年间就是宝刀,削铁如泥,现在也不多见,御林军都没有这好兵器,当然这刀是山镇铁工行制。 这盾是由细滕条编织而成的圆盾,经过浸油处理,表面极硬,属轻质盾,由山里客族人不外传的祖传密法制成,久经阵仗考验,防御性能极佳!平时可背在背上,不重也不妨碍行动。 实际上,一营兵中有三分之二兵力,具有刀盾攻防作战的战力,这是冷兵器时代最适用,也是最常见的兵器。所有兵勇,都具有远距打击能力,又各有特色,这种配备非常适用也有效。 配齐这些兵器费些银两,这在京城禁军中也属豪华配置,还好有厘捐支撑,足够用,最花钱的当然属火枪、火药。 服装也有点改动,写在衣服上的字,颜色淡,远处看不清,有‘勇’字,‘士’字,队官以上衣服上无字,所有人,左胸口缝有一块三指宽白布,上面写有姓名、职务、所属番号。 金县团练新规定,非大帐或坐堂前不行跪礼,有枪行持枪礼,无枪行举手礼,仿后世的通用军礼,战场上不行礼,站直说话就行。 总兵衙新颁的步兵操典,厚厚一本,一切照做就是。操典里许多作战上的规范,包括截短长枪,都是武能竟长年行伍的经验之谈,礼仪和队列上的事,多半是总兵自作主张。 虽说兵勇里基本都是新兵,既是老兵也没上过战场,不少人当过逃兵,那是一种耻辱,知耻而后勇,但训练起来都不含糊。现在两营兵勇,齐装、满员,除每天除轮流去收厘捐外,就是训练,机械式的强训,熟练方能生巧,艺高方才胆大,与之前比,军事技能大有长进。 一日,巡抚黄大人在巡视防务时提议,集衢、杭地区团练,进行一次会操,目的:一、考较团练成果;二、交流敌战经验。 地点嘛,选在衢杭中间,大家方便,就是金县好了!听说新任金县总兵,调教团练有方,大家不妨都去学两手。时间就定在月底好了。 战时巡抚可调动本省内的兵勇,但旗营、绿营属朝廷驻屯军,平时操训不归巡抚管,他也管不着,但勇字营属地方武装,正在管辖范围内,操练练勇是职责所在,也给旗营、绿营看看,别太把自己当回事。 朝廷练兵也有会操之说,有称‘大操’,更多是称‘秋操’,其实秋狩、秋举〈武举〉,都有会操内容,一般是校阅性会操和训练性会操,地方也会操,多数是校阅性会操,与武举会类同,肯定热闹,当然更有促进练军发展的作用。 传统操法有,金鼓号旗令,变换方阵,兵器操演,马步协同等,唯一给让人感觉是,吼声震天!练勇是新兵种,编练于战情需要,属经制兵,起始就没按传统操法来练,多少引入了一些西式操法,讲战法实用,虽说许多传统战法仍保留,但也千差万别了。 此次会操,聚集了衢、杭附近十多个勇字营,各营派出一哨兵勇,由把总上场领操,各营官陪同巡抚,接受指点。组织操务的是唐大卫唐参将,不管怎么说,金县属衢州府辖区,他是地头最高军事主官。 校阅是会操的重头戏,所谓吃有吃相,买有买相,给上官一个先入为主的好印象,之后的事就好办,这是为官之道。 黄宗汉去年新任浙江巡抚,力主抗太平军与省外,已派兵进入江苏、安徽作战,此次衢州‘力退’太平军流匪一事,倍受注目,得到朝廷赞赏,官运正隆。只见他坐在操场一则观礼台前方中央,身后、两边大小文武排列整齐,陪笑脸。 练勇各营,纷纷出场,从观礼台通过进入操场,按张应泉看来,就是万国运动会进场,闹闹哄哄,看不出新奇,可在大人们眼里就另一景象了,整齐,有序,装备精良,雄纠纠,威武! “这是那一营?”黄大人问。 “回大人,练勇杭州营”唐参将忙应答。 “后面跟上来的就是衢州营?” “回大人,正是。” “不愧为胜利之师,好!” 轮到金县最后压阵,左右营脚跟脚上场,说好的凑个人场。 只见营掌旗官后面,以哨为单位的一百五十人方队,前后中三队整齐入场,步伐一致,左右左,手臂摆得不高不低,也是全体一致无二,左右左,利利索索,与前兵勇只图威武,左右不分的哨队整齐多了,这才是威武之师,紧接着又一营旗进场,又是一模一样的三哨方阴进入眼帘,全场小小地震动。 “这是什么编制?” “回大人,金县新编制,分左右两营,每营三哨计五百人,两营合计仍为一千人。” “这装备……?。” “左营,向巡抚大人,敬礼!”走近观礼台,营官一声吼,全队向右看,步伐没变但更整齐、有力,脚步声声如一人,手臂甩得更有节奏。 “哇……!”呆住了,这要是临阵,吓也把对手吓死。 “右营,向巡抚大人,敬礼!” 另一营也抵近观礼台,一样地口令,一样地动作,一样地动静,一样地整齐,一样地威武。 “好!好!好!” 黄大人坐不住了,激动动站起身,全场沸腾,这金县团练,竟让巡抚大人连道三声好字,着实厉害,一些曾经的京官,见多识广,一开始不在意,当金县练勇上场时,就觉得非同凡响,这小总兵,什么时候整出个大幺蛾子来了? 金县团练,在接下来的会操里表现并不怎样,这里有许多原因,一是,才训练一月有余,就能在军中比试高低,本就很优秀了。二是,操典都不一样,怎么比?旗鼓对新操练的兵勇来说就是噪音,他们只听号声与哨声,听口令,看手势,搞不懂传统旗鼓。再者,人家刀盾手就是刀盾手,你这还兼长枪或者弓箭手,怎么对仗? 当然在火枪一项上,大获全胜,全部第一,也难怪,拿新式火枪与鸟枪比高低,也太不对称。 不管怎么说,这会操的重头戏就是校阅,金县练勇风头劲,是不争的事实,也有许多老军伍背地里不服,尽玩些花拳绣腿的把戏,也就是哄大人开心! 第二卷 金县 第二十五章 嘉县游击〈一〉 - 梦穿清朝之铁铸江山 - 切格瓦 都说,人怕出名猪怕肥,一点不假! 会操的表现,让张应泉自己都大吃一惊,本想应对故事,只要不丢脸就行,一切按成文的操典训练就行,要求不高,没走后世的正步,更没有什么劈枪动作,就是抬腿、甩臂,左右左。训练时张总兵最多是远远地看两眼,没想到,成效出人意表,不是自己表现得有多好,而是对手太差劲。各地练勇,基本都是第一次上‘洋操’,上场时依然如故,没有统一口令,龙行虎步,飞禽走兽,个人威武有余,整体上乱哄哄,金县练勇即使漫不经心,也注定出类拔萃。 张应泉无奈,如今想低调都不成了,不知要被多少眼睛盯上。确实,不少人在黄巡抚耳边吹风,把金县练营调往上海方向,应付长毛与小刀会闹事,这好钢当然要用在刀刃上。 黄大人知道金县练营还没编练成熟,不能拔苗助长,但经不住有心人使劲地煽,也是,青浦、上海一线出现太平军,正向嘉兴一带渗透,手下能机动的勇字营不多,最后决定,令唐参将率衢州练勇一个营〈千人〉,携张总兵所领金县团练左营〈五百人〉,前抵上海至杭州方向,游击作战,防御长毛和小刀会的渗透。确保上海至杭州方向无虞。 开什么玩笑?拢共一千五百人,长毛兵悍,上海都难守,朝廷在这个方向有万人驻守,只增加一千五百人,杯水车薪。 唐参将得令后,也郁闷得紧,早就知道衢州一战,自己得罪了大大小小文武官吏,把衢州城里的五品以下官吏,统统得罪光,还砍了不少,这些人盘根错节,牵拖着不少权贵,事后,还能有自己好果子吃?大将军府好像对自己也有意见,许是也动了他的亲朋,一帮人背后吐坏水,把自己又顶上了风口浪尖,幸好与金县总兵还留下一段情谊,否则真成了孤家寡人。他亲点了原属自己亲随的那个营,把执掌衢州兵权的印信交与都司后,直奔金县而去。 张应泉把左右营中的火枪哨都抽出来,加上从山镇调来一百五十个后膛枪手,又编成一哨,三哨编成一营,集中在金县训练待令,把总兵的事务全权交给武能竟,嘱其继续招兵买马,再练两哨火枪兵,又吩咐张恒山全面负责山镇事务,二虎掌管义勇团,守好山镇,铁工事务交给大哥二哥,安排好后,又找来詹二连,让詹二连当随营书记官,意在锻炼摔打,大虎提前赴嘉兴、上海一带收集情报。 一切准备完毕,唐参将也到达,一同出发,上船时又多了一人,定眼一看,加西亚!一身新式军装打扮,这彩布装,穿在她身上就是耐看,头发压在帽子里,双眼淡灰,迷死人。 “回去!” “不!我当你的护卫,丫鬟也行。” “胡闹!家里人知道吗?” “大嫂让我来保护你,纤云姐让我随行照顾。” 得!三堂通过了两堂,从善如流,约法三章,留在身边,寸步不离。 一千五百兵勇,乘船走运河不日抵达嘉兴县,城外驻扎,参拜总兵阿大人,阿大人是旗人,率周边万余人防长毛入侵,协调湖州、嘉兴两地防务,虽说品级与唐参将相同,但人家是旗人,又是地主官,这尊卑就不用说,见面即称属下就是。 “尔等前往嘉兴与青浦之间游击,阻隔长毛或小刀会向湖州、嘉兴渗透,谣传匪人想里应外合闹事,尔等重责大任,不可懈怠!” “嗻!” 返回后,唐参将抱怨。 “这是拿我等当盾牌?还是诱饵?” 次日,大虎赶到,才了解到大概情况,真正的太平军正在苏州一线作战,并未抵达上海,是小刀会起事,占领了上海、嘉定、青浦等六县,生擒上海道台,建立“大明国“,并上书洪秀全后,改称太平天国,其势与长毛基本连成一片,有向嘉兴、湖州蔓延之势,据探嘉兴有小刀会内应,可能生变。 “干脆离县城远点,别溅一身泥。”唐参将看向张应泉。 “没意见。” 一千五百人拔营,离城十多里,僻静处驻扎。 是夜,大虎突至。 “不好!天地会今晚在嘉兴起事,策动守城绿营军哗变,按时间推断,此刻已得手。” 小刀会原是天地会的一个分属团体,两人是一家,大虎极为熟悉,早年也与之有染,现在道上依然有一号,但实质上为山镇服务,情报定当不假。 “匪人如何与城外小刀会取得联系?” “驻守在青浦的天地会首领,放来信鸽,已备好三千人马,笠日晨时,抵达嘉兴县城南门。” “如何分辨?” “黄布包头!” 张应泉眉头一昂,心生一计,连环杀! 找来唐参将商量,唐一合掌道:“好计!我这营归你指挥。” 星夜,所有人摸黑埋伏在青浦通嘉兴二十里外的官道上,这一带河网交错,夜间无法在窄小的河道上行船,若真是晨时赶到,只此一条陆路官道。 埋伏地点选择在过木桥后一里地,呈散兵线,弧形展开,木桥对岸埋伏全部三百名弓箭手,先放敌过桥,后阻其退路。 晨曦,寂静,朝霞明媚,惊鸟鸣! 远处传来脚步声音,逐渐近,果然,黄布包头,人人执械,兵器杂乱,来也匆匆,连夜行路疲惫,拖拖拉拉一里地,足有三千之众。不用猜就知道,只此一条路,直扑嘉兴而来。 黄包头,进入埋伏圈,尾部脱离木桥,前锋接近埋伏线两百步。 “打!砰!” “砰!砰!砰!” 全部火枪开火,此时按张总兵吩咐,无需隐蔽,拖网式线性队列,缓步攻击前进,后膛枪手,边装弹,边前进,寻找目标,射击,前膛枪手,停步装弹,跑步跟上线性队列,寻找目标,射击。全部刀盾手,长枪兵平均分散在火枪手枪两侧,同步前进,掩护火枪手,解决漏网之鱼。 “砰砰砰!”枪声打出了节奏,拖网式线性队列,真像拖鱼网一样,往前移动,这一网拖进去的不是鱼,是鲜活的生命!唐参将吃惊,仗也可以这样打? 这三百支前膛枪,使用的都是前装定形、定装火药,像瓶塞一样,直接连着弹头塞进枪口,捅实就行,比通常装药快出许多。再加上一百五十支发射速度逆天的后膛枪,合计四百五十新式火枪,这就是一支摧枯拉朽的力量,遭到这类火器的突然打击,任谁都招架不住。 来接手嘉兴的小刀会领队,是一位干练的青年人,叫韩天福,是天地会新设的青锋堂堂主,此人行船出生,跑过东洋,曾当过海匪,不一样的是,他读过书,也懂不少西洋知识,在天地会中是另类,属尿不到一壶的那类人,只因为反洋、反清不含糊。 他领队星夜赶往嘉兴,寄希望接手一片属于自己的新天地。 “砰砰砰!” 枪声?如此密集的枪声?西洋鬼佬组建的洋枪队?不会吧?若朝廷有如此力量,大清国也不会如此窝囊,敌人是谁? “砰!”两百步外人影晃动,像网一样撒过来,无路可逃,就觉得头一昏,被袍泽们架起,往回狂奔……。 前面活着的人,知道被袭,惊惶失措,三面都是枪声,感觉是落网的鱼虾,无力地挣扎两下,终将是人家的盘中餐。 随后的人,听到前面枪声大作,搞不清情况,有点楞,当看见袍泽们纷纷倒下时,发现不对了,迟了!枪弹像刮风一样扫来,没有丝毫的反击余地,眼睁睁地落入一张大网,你就是条躲无可躲的鱼虾。你根本分辨出敌人在那里,这还是打仗吗?分明是挨打。 后队有人开始犹豫,开始往后退,接着迈腿跑,还没上桥,一阵箭雨飞来,立时扑倒一地,河边也被封锁,跳河都不成? “砰砰砰!”俨然是主旋律。 此战,有两个人最特别,其一个是詹二连。詹二连在山镇时受过训练,他是读书人,不喜刀枪,但对火枪射击却有点心得,这武器既霸道也仁义,霸道的是,响声震耳,还有是那弹丸,不由分说地钻进你的皮肉,没商量!仁义的是,不用眼对眼地看着对方厮杀,不会被血溅着,听不到伤者哀怨地呻吟。 你别说詹二连的枪法还真不错,他不知道自己的火枪有没有伤到人,反正他不看结果。不远处,一个年轻人,气质不错的‘匪人’,投来的不是仇恨的眼神,也不是惊惧的目光,而是疑问?二连犹豫了,枪响后,他努力地看了一眼,血,鲜血,血流如注,他第一次呕吐,脑海里刻下了那张疑问的面孔,他完成了转换,成了勇士。 第二个特别的人是加西亚,加西亚的枪法与武功都不错,但真正地走上战场后,她犹豫了,她不怕杀人,也不怕见血,但她有着一颗晶莹剔透的心,整个战场上,她成了一个救死扶伤的医者,一场血战,加西亚成熟了,成了天使! “砰砰砰!” 拖网阵渐渐地走到,黄包头绝望了,团缩在一起,甚至用尸体挡子弹,停止了反抗,稀里哗啦刀枪扔一地。 “降了!”阵中站起一年轻人,头部胸部都有伤,血还在流。 “我是首领,韩天福,天地会青锋堂堂主。放过我的手下,我活着跟你们走,要杀要剐绝无怨言!” “…………。” 一役毙敌一千六,生擒一千三,自己伤亡三十二人,其中金县练勇七人,义勇团一人,张应泉心痛。 “大捷!…………。” 第二卷 金县 第二十五章 嘉县游击〈二〉 - 梦穿清朝之铁铸江山 - 切格瓦 张应泉留下五百人临时看守降俘,摘下众人的黄头布,令手下兵勇们,反穿衣服,掩去官兵的标识,头包黄布,匆匆赶去嘉兴县城南门。 昨晚,嘉兴县城腥风血雨。 嘉兴县城不大,驻兵人数竟达两千五百人,其中两千练勇,五百绿营兵,昨天特殊,阿大人亲临,城里还多了三百阿总兵的亲兵。 城内兵营不大,满满荡荡,亲兵们无处落脚,只能临时住在县衙大堂,铺上稻草后,里里外外挤满三百人,把个知县大老爷都快逼上房顶了。 天地会早就盯上这五百绿营兵,功夫没少下,绿营兵本身就是汉军,容易挑起民族义愤,再加上这五百绿营又是原闽南人的班底,大部分头领都是洪教中人,与天地会一直有勾连,千丝万缕都汇成一家,这次机会难得,一举成事,袍泽们行走江湖多年,也好有个地盘,各自发展。 起事势在必行。为首的是正牌七品把总郑仁义,据说是郑成功的后辈亲人,手上有五百绿营兵,地头上也有百十多个帮会袍泽,分头行动,勉强行之。 但一众练勇,也非敌人,都是今年招来的当地新人,生瓜蛋一个,虽说威胁不大,但动起手来,还是有点麻烦,管不了那么多了,大义为先!得到飞鸽传书后,郑仁义断然决定午夜时分动手,为什么不等外援来了再动手?时间不合槽,今晚轮到绿营职守城防,明早卯时换班,而飞鸽传来的书信上,约定在晨时会面,届时城门不在手中,难保不测,若血拼城门,死伤不说,一准是两败俱伤的局面,不如乘其不备,先下手为强。 探报得知阿总兵今晚留宿‘眠花楼’,楼下只有十个亲随,一不做二不休,起更后,城门一换防,开始动手,先让会里袍泽解决阿总兵,错开行动时间,严令不得走漏风声,灭门、灭口,反正眠花楼里里外外,没一个好东西,说来巧,该着总兵大人命绝,眠花楼从来是热热闹闹,人来人往,灭门谈何容易?今天奇怪,总兵大人嫌吵,把个眠花楼给清场了,门外站五个亲随挡事,楼下厅堂坐五个亲随听传,剩下一些不被待见的窑姐,只能外出打野食去了。 夜黑,十几二十个蒙面大汉突至,没等门口五人反应过来,刀已经穿胸,拖进楼内,动静不大,不一会儿,安静下来,里面当真一个活口也无,阿大人成风流鬼,白花花的尸体边,躺着两个纤弱的裸女,一地鲜血,定是结伴而去了。 开弓没有回头箭,下面轮到县衙里的亲兵,三百人一但有警觉,非同小可。只见,五百绿营兵,先封锁大门,再乘黑摸进去,衙里依然有人走动,但亲兵以为是衙兵,衙兵也误认为是亲兵,谁也没怀疑谁。 一众亲兵,打了几排地铺,横躺竖卧一地人,绿营兵悄悄地冲进去,乘熟睡,一起下刀,头颅滚滚,血溅四壁,后又有一番打斗,毕竟是有备杀无备,三百亲兵,无一幸免。 前衙的事解决了,后府的里里外外,包括知县和他的小妾也一起遭殃,灭满门,干干净净。 一切都顺利,唯有练勇,解决起来麻烦,人太多,足两千人,绿营五百兵勇,个个似血葫芦,杀了一夜,力也疲,手也酸,如何是好? 郑仁义心狠,吩咐兵士把稻草一起堆在营房门口与四周,营房木结构,草顶,极易燃,寅时,不待天光,一把火烧红了半边天,火势翻过墙,烧向周边棚屋,又蔓延至民房,惊动了半城百姓,锣声四起,惊恐万状。 不少练勇,死里逃生,刚摆脱火场,又面对刀枪,厮杀在所难免,人说穷寇莫追,一点不错,才逃离火海的乡勇们,个个拼命,反正刚捡得一条命,丢掉又如何?待四周宁静下来,已是卯时,郑仁义自己也受重伤,手下仅剩两百余人,。 郑仁义连声道:“值!值了!我值了!”他捂住伤口慢慢地倒下,再也没爬起来。 一夜间,两千多兵勇涂炭,大火烧毁了半个县城,天地会幸存的袍泽们,心底打鼓,值当吗? 当唐参将,领一队人,黄布包头,反穿着衣服,来到县城南门时,城门已经大开,两百来号人,疲惫不堪地站在一边。 “谁领队?人到齐了?” “郑把总战死,剩余全在这里。” 唐参将与张总兵对眼,意思都明白,不用费事了,这些人弹指即倒。挥挥手,亲随明白,纷纷上前收缴兵器,没有反抗,甚至质问都勉了,谁还有那份力气?没人搞得清楚,这来的是什么人?乱匪吧?怎么自己人都抓?官兵吧?没穿制服,还黄布包头?一准黄雀在后,遭人算计了! 得知县库没遭兵灾,唐参将又挥挥手,一众人依然黄布包头,反穿着衣服冲向县库,与乱匪行径一般无二。 片刻,唐参将脸上笑开了花,悄悄地告诉张总兵。 “乱匪抢了县库,库兵已全数逃跑,你知道库银有多少吗?” “……?” “整整三百二十万两,真他妈不少,一家一半,如何?” “这也行?” “别吱声,全当是本参将赏你的战功。” “分一半?不合适!你人多。” “嗨!你开销比我大多了,我拿这钱没用,也就是赏人玩,就这么说定,咱俩从今天起兄弟相称!哈。” “……” “城外的降俘,还有这些人咋办?” “我还有一计。”唐参将又动起坏注意:“给城外的降俘卖个破绽,让他们自己跑掉算了。城内的也放了,反正是黑吃黑,我等也明目张胆地出城,待更衣、正冠后,打出旗号,名正言顺地再进一次城,如何?” “妙!左右制造出,匪人抢空银库逃跑,我等又不在现场的铁证,唐大人有孔明之才!佩服!” “小把戏!” “哈哈哈” 两天后,巡抚衙门才传令,临时委任唐大卫接任阿大人的职缺,掌湖嘉总兵,接手防务,编练乡勇云云。 随令来嘉兴县的还有布政使白大人,一见到张应泉就苦着脸。 “我说老弟呀!许久不见,越发长劲了,扛上总兵衔了?” “白大人见笑!全因白大人的提拔在先,托福。” “你春风得意,本官烦心的事全来了。” “属下能帮上什么忙?” “本省征收的关税银,一百四十万两,原打算走运河进京,后乱匪断河道,暂放嘉兴县库,遭匪了不是?老弟呀!可有办法追回?” “还好,一百来万两纹银对白大人来讲,就是毛毛雨。” “什么呀!还有一百六十万两,前时从上海押解去杭州、湖州的生丝款,暂放嘉兴县库,等待分账,这可好,匪人不客气,一锅端了,都怪我没早早派兵押解。” “大人也做生丝生意?” “是那湖州胡大商人的生意,本官在其中只有四十万两,明眼人都清楚,杭州府也好,湖州府也好,私垫库银出去收生丝,生丝上柜交易后回补库银,都等着回款补库银呢!这利大,风险也大不是?无妄之灾呀!” “白大人是来追查匪案来了?” “笑话!来找些个理由回去平账呀!老弟可得帮忙。” “大人尽管吩咐,一定,一定!” “…………。” 稳定后,张应泉得令,带火枪营返回金县驻屯,唐大人正式任湖嘉总兵,算是升职,所携一营官兵就地驻屯,按他说法,比在衢州自在些,至少自己说了算,交接时,张应泉留下了三百支前膛枪给唐大人,声称赞助一支火枪亲兵队的枪械,恭喜高升,唐总兵那有不笑纳的理? 张总兵带来的火枪营准备开拔返乡,小长毛来报告。 “有个伤兵,一定要见大掌柜。”现在大家对张应泉的称呼有两种,山镇里出来的人习惯称大掌柜,不改口,他们可不管什么商人身份,还是官家身份,把自己摆在张家伙计的位置上,显示出亲随关系,金县加入的人,则称总兵大人,不敢乱攀。 “让进来!” 是他!韩天福。 “为什么走了,又回?” “我答应过,放过手下,本人随大人处理,不食言。” “你出过外洋?” “东洋!” “会说东洋话?” “会点!” “读过书?都学过什么?” “上过私塾,又在教会学堂,学过西洋知识,数理化都学过点。” 捡到宝了耶! “跟我走,临时给我当个参谋行不?” “不在意我‘反贼’身份?” “不在意!” “属下听命!” “哥!”加西亚风风火火进屋,二个月前改口叫哥,现在是不管不顾,在任何场合张口就叫哥,张应泉也乐意。 加西亚一直住在张家大院里,时间一长,亲如一家人,在家里称什么大掌柜?不行!一度靠拢项纤云,称其姐,与小丫一个身份叫张应泉姐夫,但山里人,嘴碎!喜闻乐见姐夫与小姨子哪些事。这个身份不好?许多没有的事,生生造出来,纤云不喜,又逼其改口称哥,全然不顾,老张家生不出这么个洋妹子的事实,张应泉无所谓,挺喜欢这个洋妹子! “又怎么了?” “有几个洋人要见你!” “……” 第二卷 金县 第二十六章 洋人那点事〈一〉 - 梦穿清朝之铁铸江山 - 切格瓦 嘉兴县城里住有两批洋人。 一批是探险队,其实是探矿队,他们听说遥远的东方有庞大的矿产资源,据情报清国中东部地区有一种黑铁矿,炼出优质镔铁,其质坚硬,有宝刀为证,此类铁矿,被发现的不多,是现代火器的最佳材料。 于是,一帮学者、教授还有军人探险队来到大清,九个成员,其中还有两位女士,多数是德意志人,随行有华人通译、向导等,拢共十二人,他们在上海做短暂停留,取得两江总督衙门的通行凭证后,计划沿长江去江西,结果长毛战乱,水道不通,又计划走浙西,刚穿过上海县,小刀会起事,沿途一片混乱,狼狈不堪,直到嘉兴才喘口气,那承想,当夜又起兵乱,事后,城门一直封锁,得官府消息,这两天即将放行,无意间打探到,一支清军乡勇也往浙西方向去,听说带队总兵听懂西洋话,队伍里竟然还有西洋女医护,听来有点怪?派人打探,还真是!这支清军还真不一样,举止文雅,纪律严明,旋即洋大人亲自找到加西亚,想随队西行。 加西亚跟约翰学语言,学医术,门门不精,心思就不在这上面,不是张应泉坚持,早撂挑子,这书到用时结结巴巴,也不怪,这鬼佬的英格兰语不地道,带有德意志的土腥味,能交流就不错了,关键时刻只能找哥。 张应泉知道大意后,哈哈一笑,直接对加西亚说: “你去告诉他们,可以跟随行进,但不得打探军事秘密!若搭船先缴费,每人十两纹银,行程衔接你负责。” “哦!外面还有一批人呢?” “你揽了多少事?” “哥呀!没办法,这鬼佬最不是东西,尽找你妹我麻烦!” 这话把小长毛都说笑了! 这两批人不一样,这批是美利坚旗利洋行的洋买办,还有两个所谓的工程师,他们是来大清推销一种机器,通译说是顺风耳,可千里传音,其实就是有线电报。 此时在西洋,有线电报正火,穿越大西洋海底的有线电报开通后,引来无数厂家竞相投入,西洋市场再大也不有够瓜分,东方市场目前尚为空白,都在动心事,捷足先登。 半年前,他们与朝廷工部衙门推荐过此技术产品,想不到被戏弄,说什么,东方神医可悬丝诊脉,也就床头拖至门口,凭手指感觉,测出脉动,你们西洋更甚,挂根线,千里外听音,糊弄谁呀? 朝廷无知,地方大员应该开明,旋即赶去广州,竟然没人理你,又去杭州,得到的回答是,大人日理万机,没时间理会这奇技淫巧的物件,终不得其门而入。 洋买办们走内河航道回上海,又遇小刀会起事,路断,耽搁在嘉兴,前几日被官兵突击搜查,洋人工程师坚持,铁匣子不能打开看,损坏了机器赔不起,官兵也干脆,夹起来就走,不由分说就扣压了,不可理喻!这会儿想走也不成,知道张总兵通洋话,随营还有西洋医护,托关系一同找上加西亚,拜托务必帮忙疏通,将那两个铁匣子要回,我等打道回国,不卖了还不行? 张应泉知道个大概后,忍不住大笑!这都是些什么事? 答应把机器弄过来,,但有个条件,金县总兵衙门低价收购你们的机器,还有配套的通讯电线,保证是好的就行。 有人要电报机,当然是好事,来华半年多没开张,一个小小的总兵,不知是识货,还是不识货,开口就收购,这是科技不是神话!有这样买电报机的吗?不用工程指导,全按说明书自己操作,理论上是行,但一群看方块字长大的人,楞是手捧拉丁文书,操作现代科技产品?天方夜谭! 卖不卖吧?不卖我找别家买去,死了张屠夫,活吃带毛猪? 卖卖卖!一来是生意,二来攀个交情,三来也许就此开拓市场也不定。洋买办一咬牙,左右不怕你清国人仿造,三文不值二文卖了,他翻出三份制式合同,一份是工程合同,扔一边去,人家自己玩,一份是技术服务合同,不用了,人家是钱货两清,单就电报机,还有随机的五百米电线,全当玩具,能有几个钱?干脆,好人做到底,再打个八折,报出的价格,自己都没信心,不知这总兵满意不? 张应泉看到报价,二话没说,一伸手。 “Clinch a deal!” 把个洋人的手握得生痛,这洋人也奇怪,清国人不是行拱手礼吗?怎么也学起握手礼?显然生疏,哪能使凭大的力气? 鬼佬鬼得很,即使你自己搞得定工程技术问题,有一项事,你还得来找我,到时再谈合作的事,什么事?电码设计!莫尔斯电码在西洋也才运用了十年,你清国凭什么说掌握就掌握? 张应泉不知道鬼佬的想法,他只知道电报与莫尔莫电码同时产生,这电码本来就可以依照嘀嗒音自己编,没问题呀!这没几个钱的东西,带回去交给约翰研究研究再说,反正现在,就是钱多! 货上船后洋买办才悻悻离开,嘴里还嘀咕着:“这些清国人还真不一洋。” 探矿队随船的洋人很老实,加西亚叫向东不敢向西,不然加西亚就吓唬他们,浙西遍地是匪,专找洋人麻烦,让匪抓住非常很惨!男的装麻袋沉河,女的扒光吊起来,千万听我话,讲多了,适得其反,两个洋婆子就不信,反问,你被吊过?恨得加西亚牙痒,背地里骂“死鬼佬!死八婆!” 洋人探矿队领队翰格,终于见到张总兵,一路上在一起聊天。 翰格曾经是名普鲁士军官,因倾向欧洲革命运动被退役,现在从事探险活动。他对先进武器了如指掌,最好奇的是,这支清兵身上背的枪,他从来没有见过这种步枪。 从枪型上判断,这是一种类似德莱赛M1841后膛枪,欧洲目前只有普鲁士士兵部分装备,并不普遍。法国人通过不光彩手段弄到几支M1841,观赏后极度不屑,表示‘用嘴吃饭才高贵’,贬低后膛枪,其实谁都清楚,这是枪械发展的必然趋势。 船上也有几支前膛枪,其外观特点不明显,近似于当前世界主流装备,同样让翰格疑问,清军装备竟然走在世界前列,至少不弱,这是他想都没想到的事。 上岸休息的时候,翰格提出比试枪法,张总兵也没意见,行船烦闷,让大家乐一乐。 翰格拿出自己随身携带的步枪,有点意外,两支步枪,都是当今天世界上最先进的两款代表型步枪:一支是,普鲁士新装德莱赛M1841,用屁股进食的后膛枪;另一支是,法兰西新装米涅步枪,用嘴吃食的前膛枪。 张应泉在一些懂枪的洋商那里得来信息,这两款枪目前都处在各自保密阶段,有价无市,根本看不到,更买不到,一支都不可能,今天竟然两支全看到了,而且是同时出现。 小长毛当然用他自己从不离身的那支火枪出场比试,这是最新改进型的后膛枪,这枪除栓机闭合部分有所改进外,基本没变,主要是试验新型子弹头,由于原铅弹太软,穿透力不够,新弹头加上一个钢芯,钢芯与弹头长度一样,尖头,三角翼状尾,整个铅弹呈圆头柱状体,接近尾部有两圈凹槽,底部依然是碗状凹陷,看见钢芯,这子弹发射时,与枪膛有更好的密闭性,弹体更轻,摩擦面小,受挤压后铅弹尾部前移,露出钢芯尾翼,飞行中三角尾翼起后坠稳定作用,不会翻滚,射程更远,具备良好地穿透力,这种子弹前后膛枪都适用,这是最新秘密,还没有全面换装。 场地准备好,临时找来的人形宽木板,一百步,一百五十步,二百步,二百五十步。各两块,分左右排开。 翰格,先操起德莱赛后膛枪,瞄准一百步木板射击。 “砰!”黑烟,枪口与枪机处两团黑烟,显然漏气。装弹,竟然也是定装弹! “砰!”又一枪,两枪间隔四息。 张应泉举起千里镜细看弹着点,翰格也借过来看了一眼,指着千里镜竖起大拇指,这是在夸千里镜? “砰!”小长毛举起枪,击发,没有烟,装弹。 “砰!”两枪也隔四息,其实最快三息就能完成装弹。 翰格放下千里镜,取枪装弹。 “砰!……砰!”瞄准一百五十步射击,两枪均上靶,显然枪法不错。 “砰!……砰!”小长毛在一百五十步距离射击,也没有意外,全中! 翰格换上米涅步枪,前装药,瞄准二百步。这可是一款带膛线的前装枪,射距可到三四百步,但超过三百步的精准射击,属专业水平,非一般士兵能练就。 “砰!”声音有点脆,然后传统装药动作。 “砰!”两枪间隔大概十五息左右,很不错了,好成绩,两枪均上靶。 “砰!……砰!”小长毛不换枪,二百步全中,意料中的事。 翰格有点意外,瞄向更远二百五十步。 “砰!……砰!”一中一脱靶,也不错。 “砰!……砰!”小长毛还是那把枪,二百五十步也是一中一脱靶,有点故意放水的意思。 改进后的后膛枪,密闭性更好,弹头飞行更远,理论上二百五十步不在话下,但远距精准射击,不容易,风速、风向、高差甚至温度都在修正范围内,非专业射手,打中是意外,打不中是正常,小长毛无疑是专业水准,他用此新弹,能射中三百步的目标,命中率达七成,在火枪营中是枪神的水平。 “You win!”翰格认输,举起双手。围观的兵勇一片欢呼,洋鬼子认输了,总兵大人威武! 差距在那里,翰格想不通,当然能击败两支各具特色的步枪,非常绝非偶然。 “这枪,是何型号?” “SHH1852-2G 司狙步枪。汉章洋行监制,南洋产。” “没听说过呀?能买一支么?” “实验品,非卖!” 啊?你们这里上百人在用,竟然非卖? 第二卷 金县 第二十六章 洋人那点事〈二〉 - 梦穿清朝之铁铸江山 - 切格瓦 张应泉仔细观察翰格的射击以及装弹动作,大体就明白这两款武器的结构特点,以及设计思路,就好比一个后世大学生,只要看一眼小学题目,就能知道答案一样。 这德莱赛后膛枪的不足之处,是漏气问题,这漏气不是设计疏忽,更多的是材料问题,试想西方的工业基础与数理设计,不可能解决不了简单地配合精度问题,设计思路与方向没错,许多局限也是无奈。 张应泉在设计司狙步枪时也遇到这个问题,套筒式结构,设计紧凑遇热变型,容易卡壳,设计宽松,漏气在所难免,材料极为关键,硬度高变型度低的材料没选择,目前唯有钨钢性能适合,所以,不是山镇的枪设计有多棒,而是山镇独有的材料,形成技术优势,不过这种优势保持不了多久,因为鬼佬不是不知道问题所在,这类材料也不是找不到,而是开采与工业化生产的问题。 米涅步枪属线膛枪,优势在射程远,精确度高,但劣势一样明显,与其它前膛枪一样,射速慢,这是致命的弱点。 目前司狙步枪之所以能具备两者的优势,主要还有弹头改进与火药改进,约翰新研制出的慢速燃烧火药,发射时,弹头在枪管中形成均匀加速度,有效地积累动能,获得最佳初速,加上弹头改进,弥补了射距与精度上的不足,表面上看技术性能接近米涅步枪,其实张应泉深知,滑膛枪的潜能已基本挖掘干净,下一步必走线膛枪的路。 东部沿海的内河运输有一个共同的特点,西高东低,顺水漂,从东往西就麻烦了,全凭人力,极慢,往往要借海水涨潮倒灌之力行船。 船如龟行,五六日才到达目的地。 营区里一片新气象,四处显得整洁、干净、透亮。 总兵衙后院即兵营,走时还在收尾的二层小楼,一幢幢开始起用,绿树成荫,步兵训练场地也按要求建成,障碍、越野、攀登等,训练设施齐全,这是给义勇团准备的行营,平时人不多,只有随总兵护卫的一百多义勇团员。总兵就住在里面的小院中,同期建设的兵营还有两座,左营与右营,风格大同小异,在城外。 武能竟在门口欢迎,看到加西亚身后跟着十来个洋人,奇怪地问: “加西亚!抓俘虏,怎么把假洋鬼子一起抓来了?” “哈哈哈”一起在笑。 加西亚跑过去踢武能竟,他们经常开玩笑,加西亚是整个营区里最活跃的人,都称讨喜包子。 宽大的餐厅,不分官兵,自己取碗,排队打菜,有后勤服务人员操勺,饭、汤自便,管够!一日三餐,中晚必有一餐沾荤,早上稀饭、馒头、咸菜,外加一个鸡蛋。肉禽食品都来自山镇饲养场,新鲜也便宜。伙食极好!大清军营中绝无仅有,皇家大内的伙食也比不了,总兵言:“伙食决定着军心向背!”看看,多有哲理! 翰格一行九人在自助小餐厅用餐,假洋鬼子在外面吃,小餐厅一般只有总兵、张家人、武能竟等几个高层人员,还有贵宾使用,伙食更好一点,当然,加西亚也是其中常客,总兵的干妹子嘛,身份也够。 探矿队自离开上海后,就没吃过几顿像样的饭,这一餐,是几天来最踏实的一顿,确实想不到,大清竟然有这样一个地方,干净、整洁、友善、开放,待遇极好,这在西方社会里,也是高标准,使得这帮鬼佬对清国人的认知,越来越糊涂,加西亚被问过两次:“你确定这里是大清朝廷的管辖区域?” 饭后让加西亚领着探矿队一行,去比特教堂歇息,就此告别,对不起,这里是军营,不留宿外人,尤其是洋人。 张应泉让人去找约翰,现在通往山镇的快车道修好了,比官道都平整,快马进山镇也就一两个时辰的事,去得快,回来也快,俩人一见面就开始研究电报机,兴趣十足,花钱买个大玩具,图新鲜,约翰也像个大孩子,这下俩人可有得玩了。 匆匆十天,比特火急火燎地来找。 “总兵大人,山里出事了!” “什么事?” “翰格与随行十二人全被绑了!只有你能救他们。” “……?” 十天前,比特带他们进山,原本想让约翰帮他们一把,因为自己除山镇外,其他地方也是两眼一抹黑,没想到,约翰去了县城,两人走叉了,没照面,只能抱歉,帮到此为止。 山镇给这一行人留下了良好印象,得出结论,山里人比山外人文明。其实,山镇人经常同约翰与加西亚相见,以为天下洋人,都似约翰和加西亚一样,所以相见不唐突,不像看怪物一样看他们,反而客客气气,迎来送往。因此,探矿队一行十二人彻底放心,在山镇购置了一些物品,不管不顾地进山去了。 闽浙赣山区,绵绵上百里,自然宝藏无数,他们一边走,一边绘图,一边采集样本,五六天下来背不动了,三个华人还有他们自己,个个重负,不得不找地方存放下来,改日再来取。 山里风和日丽,没见到山匪、蛮族之类,偶尔有野兽出没,不妨事,个别野兽倒在翰格的枪口下,成了下一顿野餐,在大清国野营与在巴伐利亚狩猎,差也差不多,加西亚尽吓唬人! 前方有个山村,好似有百十户人家,干涸的溪流边有条山道,直通山村,这队人往此村行进。 一只狼,一只成年的狼,伫立在一则荒石坡上,很近,也就百步不到。 “嗷!”冲着他们吼叫,外人侵犯了它的领地,这是示威。 山里的狼与草原上的狼不同,一般都是独立行动,至多不会超过两头,各有各的地盘,互不交叉,它基本不袭击人,至多干些偷鸡摸狗的勾当,猎人们几乎熟识地头上的狼主人,只打流窜过来的野狼,大家相安无事。 这只狼不同,长期生活在村口的荒石坡上,进出村口的山民们几乎天天都能看见它,有时甚至近在咫尺,默不作声,彼此熟悉,长期共存,已有三代人可以证实,这狼也不知繁衍了几代,成了守护村庄的使者,它多次赶走外来的野狼、野猪和危险动物,人们传这是上天派来的守护使,村里祭神的时候都向荒石坡拜一拜,这不是狼,它就是村民心中的灵性动物! 翰格那知这些,进山以来,已有一只狼倒在他的枪下,这将是第二只。 “砰!”枪响惊鸟飞起,狼呜的一声倒地。 翰格的德莱赛黑烟未散,远处山口里窜出三五个村民,他们激愤地冲向探矿队……。 村民们越聚越多,一开始翰格还想用枪吓唬人,后来彻底放弃,村民们太多,也太激动,不宜对抗,不知他们说什么?不会为一只狼吧?没办法,只能任他们把东西抢了,把自己绑了,心想若是送官也好,左右说得清楚,没承想,走了半天路,送到一个山寨,通译说是匪寨,这是什么剧情?十二个人,同时惊呼,命休矣! 这地三省交界,大山深处三不管,无官衙、无法律,以前是强者为王,自吼六职掌山寨后,改了规矩,他山寨就是山里的衙门府,山里的事他罩着,与山外有冲突,他扛! 山民们看在眼里,山匪真的变了,他们开窑厂、办酒厂、拓荒山,绑山外富豪,收进山客的厘捐,说是奉朝廷令?反正不干祸害山民的事了,渐渐获得信任,有人罩着,即为青天。这十二个胆大包天的洋人,还有假洋鬼子,把我们村的灵性动物给打死了,该当何罪?请吼六爷定夺! 这还得了,犯神灵是何罪?‘扒皮、抽筋、点天灯!’ 吼六犯难,这判人死罪,总要通知家人吧?不知会一声,背地里下刀的事,有点干不来。先审一审,嘶!他们竟然是随总兵大人的船来金县,还吃过总兵大人的饭?又是比特领进山,这么办!通知他们家人,也就是比特,告知缘由,就说要开刀论斩了。先把这帮男男女女,真真假假的洋鬼子,看押起来再说,左右等死,也别虐待他们。 前后折腾,待比特接到通知已经过了几日,急忙找总兵大人,这事官府还真管不了,吼六爷能听官家的话?适得其反! 事情重大,闹将起来张应泉也定受牵拖,甚至会引发国际事端,毕竟人家不是歹人,也没犯法,更谈不上死罪,这事牵扯上无知的山民,难办! 先从山民着手,张应泉信奉:凡事能用钱解决,就不是事。 这个山村全姓蒋称蒋家村,近年极度困难,许多户都准备迁走,全因为,两年前走山〈地震〉后,山溪干涸,村边几十亩水田变旱田,村民用水都要到三里外挑,这祖辈的家业因此将败落,山民们不甘心。 “你们不想让山溪恢复以前的水流?”张应泉问蒋村族长。 “怎么不想?五年前也因走山断过流,个把月后又恢复,这次断流已一年多了,没希望了!” “我有办法!” “那太好了!村里没钱,全村人给你磕头!”老人这就要下跪。 “别别别!能否成还不定,我得找到人。” “找人?在那里?远么?” “洋人,几个前几天进山的洋人。” “…………。” 第二卷 金县 第二十六章 洋人那点事〈三〉 - 梦穿清朝之铁铸江山 - 切格瓦 “这些洋人是做大学问的人,他们能断风水,是西洋最有名的‘风水’大师。”张应泉费力地解释。 “可他打死了村头的生灵!” “去狼窝找找,有小崽子吗?……走看看去!”张应泉本身就是山里人,他知道,地头上的狼都是母狼,狼这个动物与人类不一样,母狼是坐地一族,有固定的窝,公狼是走婚一族,属居无定所那一类。一般母狼都带崽,小狼大了,接着第二窝,狼这种动物繁殖力极强,壮年母狼几乎不间断生养,凡有狼窝的地方,几乎一年到头,都能看到小狼崽。 在荒石坡深处发现一个洞,洞口小,不引人注意,人也进不去,撬开大石头,有草絮,狼窝在里面,果然发现有几只半大的狼崽,昂头待哺,快要饿死了,这狼极抗饿,十天半月不吃东西都没事,但小狼不行,村里人忙把小崽子抱回家给它找吃食。 找到小狼崽,村里人安静了,灵性物有后,我们村里的守护神依然在,蒋家族长还为此上了一柱香,祈告神灵,在山里人心目中,神神鬼鬼的事,永远排第一位,只能乞求上苍,先人保佑,非蛮力能为,一柱香点完,老少众人才豁然,其它的事嘛!从权。 要不说这是个不可理喻的多神教国度?!山有山神,水有龙王,土地有土地公公,狼有狼神,蛇有蛇妖,一草一木都有灵怪,就是千年顽石,也有三分仙气,各有神通,要拜,就得面面俱到。 人,肉体凡胎,是众神的宠儿,休戚与共。 什么是神?在东方哲人的眼里,就是大自然的力量,它存在于世界万物之中。 西方,一神教国度来人,想破头也闹不清其中道道,他们也宠爱动物,动物因人的宠爱而生存,他们教导野蛮人,口口声声称‘人道’!极为自私的那一种‘人道’,奇怪?这在东方必被报应!山里人信奉的是神道,超脱万物,凡打破自然共存之道即为不敬,即便是人,也必须是死罪! 两年前的蒋家村是山里生活最好的村寨之一,好在那里?首先它产稻米,村里拥有百十亩良田,人称霸子地,也就是两山之间的平地,有山溪为水源,祖辈们辛劳,精心伺弄成水田,山地土壤肥沃,稻米产量比山外都高,此稻米口感极香,被称为山稻香米,一般山外人都无缘享受。 山水有局限,拓不开,移不动,水田就那么大,不可能有扩展,这在山里面已是,上苍恩惠,不多见了,开荒?可以!高地、山坡地,只能是望天收的旱地。 蒋家村都是亲缘关系,一个祖上,拜的是一炉香火。早年间,祖上立下规矩,这百十亩霸子地不分家,永远归同族人共同所有,平均劳力,集体耕种,秋后收成按劳分配,关于开垦其它山坡地,各自努力,村民们从来没有意见,一家人,祥和,满足。 两年前走山〈地震〉,损失并不大,晃动也不厉害,有人说山上石壁斜地里多出一条裂缝,可伸进手臂,仅此而已。可山溪水流突然间小不少,慢慢地竟然断流了,滴水也无,山溪干涸至今已经整一年,这水田也成了旱田,老农有句话:水改旱、必讨饭。不说也预测到,年头一长这水田就废了,再想吃到以前的山稻米,又得下一番苦力气。 山溪断流这是大事,缠绕在众人们心头的阴霾,关乎上百户人家的存亡……。 有希望?张总兵给他们点亮了希望之火。 这一两年,蒋村没少请风水先生,山里、山外、僧家、俗家,这么说吧!方圆百里,只要能请动的风水先生都请遍了,高香烧了几大筐,若说钱,就更伤心,家家摊派,已然是柜底干净。什么招都试过,族长家的门都换过两个方向了,完全白费功夫。 今天不同,洋人断风水,能行?否则怎么办,等死?总兵说,他们在西洋都是大名顶顶的‘风水大师’,背不住真能行?! 你别说,这探矿队里还真有,货真价实的‘风水先生’,不过是建立在科学知识基础上的‘风水先生’。 探矿队里有两个地质方面的专家,一个女士是水文专家,还有矿物、物理方面的专家学者。探矿队嘛!没有这些专业人才反而奇怪? 张应泉将此事与洋鬼子一讲,都同意试试,逃得一命比什么都重要。张应泉让大家领回自己的东西,还没离开山寨,哗啦啦前面跪下百人,是蒋村的各户代表,一来是请罪,二来是请洋大人救救蒋家村……。 一个不可思议的国家,一群不可思议的人。 这溪水不是来自山体汇水,断流只有一种可能,地下河流堵塞。目前的处理办法只有一种,在堵塞点附近埋炸药,进行爆炸,震动疏通,这选爆炸点是一个专业活,凡人一窍不通,非洋‘风水大师’上场不可。 摆香炉,敬上苍,一班洋人晕头转向,看完‘表演’后,上山,采风水。 顺干涸的源头往上,有个山体断层,这断层面有走山的新印迹,洋女士不愧为专家,一眼就估计个八九不离十,这对他们来讲就是常识,她向总兵大人要来不少炸药,沿断面方向,选出五个位置,分别埋置炸药,一炮一炮地试,每一炮间隔一天时间,观察源头动静,第三炮点响后,不多时源头开始湿润,晚上潺潺流水声,让人兴奋地睡不着觉。 清晨探矿队来到村头,只见村民们都集合到溪水边,哗哗地溪水奔流而下,笑脸,泪水,希望,交织在一起,蒋家村两年来,第一次沸腾。 村民们拦住洋女士,全体下跪,口称:“观世音菩萨下凡!” “嗵!嗵!嗵!”磕头不止,通译把什么是观音菩萨做了解释,把个洋女士激动地声泪俱下,显然她明白了山民们的意思,她触碰到了世界上最纯朴的一群人。 探矿队专门去荒石坡,看望几只小狼崽后,方才离开蒋家村,这是他们一生中最生动,也是最惊悚的一段回忆。 山民们的纯朴与无知,是这座大山的真实写照……。 翰格他们在山中没待多长时间,据说,大山的西部亦受战乱影响,匪祸四起,江西全境无落脚之地,只能叹息,来清国的时机不对,探矿队无奈原道返回,乘船走了,听说是借道去北方,张应泉没去送,比特送走翰格后,又来到总兵衙。 “总兵大人,翰格临走时托我转给你的东西。” 一个长布包,打开一看,两支枪,正是当今世界上最优秀的两支代表型步枪:一支是,德莱赛M1841后装滑膛步枪;另一支是,法兰西米涅前装线膛步枪。太珍贵了! “翰格说,他喜欢大人的兵营,看好大人带的兵,喜欢这座群山,更爱山镇,一定再来!” 张应泉继续忙他的电报机,现在唯一的麻烦是,电线,这电线是由一根铜丝与一根钢丝合股而成,铜丝导电性能好,而钢丝强度高,约翰提议,先架设山镇与金县线路,距离短,铁芯线应该没问题,目前山镇铁工厂的技术,拉铁丝不是问题。就是电线的绝缘包层,缠绕费点事,先人工包线,以后再考虑使用机器,这要是成功,就是大清第一,听起来就刺激。 约翰与韩天福忙着指挥架设线路,山镇至山口处,沿快车道一侧埋设,进城这段高架线路有点麻烦,怕是铁芯线强度不够,约翰的办法有点笨,一根不够两根呗,先铺通再说,他追求的是成就感。 张应泉重点考虑的是电码的编制问题,所谓莫期电码,在他理解,就是嘀嗒音的规范要求,还有对应数码的排列组合问题,英文只有二十六个字母,好排列,可以直译,汉语不能这样,只能收发数字,然后根据密底〈密码〉或明底〈明码〉的页、行、排对应出字才行,这明底选择用康熙字典,密底嘛,临时指定。 报务员先培养小丫,她识字,学过阿拉伯数字,也灵巧,关键是忠心不二,自己的通房大丫鬟嘛!使用起来没负担,山镇交给她,又有纤云罩着,放心。金县这头也好办,先让詹二连上手,慢慢培养人,以后电报网络建设,人员管理就交给他了,这机要重责,自家人,挺合适。 报务教练只能是自己,其实自己也没操作过,只通原理,后世的知识,足够解释这一切,自己属不会念经、会讲经的那一类,先模拟训练起来,边捣鼓边规范,熟能生巧。 热热闹闹一个多月,全部完工,模拟训练也满意,约翰带着装备和小丫一起赶回山镇,约好明天午时,太阳正头顶,进行第一次试通信号,山镇主叫。 午时到,大姑娘入洞房,真真切切的第一次……。 “嘀 嗒 嘀 嘀 嗒…………。”电音清晰,不急不徐,一会儿翻译完,詹二连激动地向总兵大人报告。 “报文称:恭喜总兵大人,喜得千斤,母女平安!” “阿?”这两天忙得不像样,把这事给忘了:“回电,本官这就赶回山镇!” 第二卷 金县 第二十七章 可恶的洋商〈一〉 - 梦穿清朝之铁铸江山 - 切格瓦 电报通了,只有短短百十里距离,这也许是世界上最短的电报线路,在大清国当然是另一层意思,首条电报通信系统落成。 张应泉让约翰进一步研究‘电话’,也就是把‘电报’,进化成直接对话的‘电话’,这可能吗?听其理论,什么放大器、变压器、三极管、送话器等,约翰已深陷其中,他不怀疑其可能性,自打研究过电报系统后,触类旁通,跃跃欲试,自己的牧师身份,早扔到九霄云外去了。 熟悉张应泉的人,都有一个共同印象,这就是一个捉摸不透的人:不会念经,会讲经。而且头头是道,不用怀疑,句句都能应验,天才! 总兵大人正在看报,这是一份新创办的内部简报,由镇山堂集各方消息,大虎汇编而成,不定期,不按消息的时间顺序,够页就出,有时一月三报,有时一月一报,这是本月第一报。 汇总几件大事: 第一件,洋人在闽浙沿海一带,大量掳我同胞,贩卖至美利坚做苦力,美其名曰招募华工,实则如同贩猪崽,拐卖人口,引发民愤。 第二件,从官府得来消息,洋人要求修约,逼朝廷全境开放,提议大烟贸易合法化,扬言武力逼其就范,各开放口岸都有洋人寻衅。 第三件,太平军北上,裹挟流民,进入河南,声势不小。还有,太平军首次攻入湖南三湘地区,曾大帅兵败退守。 闽浙一带,除与洋人那些龌龊事外,相对安宁。 比特传来一封洋人寄来的信件,收件人是:Danny Garcia〈丹妮.加西亚〉。加西亚不收,说寄错了,让比特退回,比特无奈只好找总兵大人。 一年前,加西亚获救不久,比特就发信给西洋驻华各公使馆,请求协助寻找加西亚家人,并附带加西亚自我记忆描述,实话实说,除捡来加西亚的名字一事没说外,其它均是事实,没有虚假。 一年多时间,有人向比特询问,但都对不上号,这次美利坚领事馆来函,称加西亚族人来信,确认有家族亲友,在华失踪一事,其中有一小女孩,年龄差不多,具体时间已记不清,并称十多年前的事,亲缘关系远,未曾谋面,无法当面指认,希望由驻清国领事代为面谈,分明是告知,丹妮的父母已不在人世,族人只尽义务,淡漠亲情。 加西亚看到此信,痛哭一场,无论是加西亚族人,还是自己的家人,这两者已经不重要了,在加西亚的意识中,早已混为一体,自己就是个孤儿,族人都懒得相认的孤儿。 东方人、西方人,左右都是一生一世,活痛快了才不愧为人! 张应泉的想法别人不知,他需要一个可靠的人,具有西方人的合法身份,接手所谓的‘南洋资产’,进而在租界内投资,说穿了就是洗钱、洗技术,好‘自然发展’,加西亚就是最好的代理人,当然,能同时寻找到她家人更好,她的生活本来就应该美满。 加西亚同意配合,只一条,留在山镇或者张应泉身边就行,至于身份,随便哪一国人,无所谓,说自己是清国人,打死没人信,官府更不信,是人总得有个出处?美利坚就美利坚,至少名字好听,最不喜的是西班牙这国名,糟糕透了! “韩天福!” “属下在。” “你对沿海一带熟悉吗?” “了如指掌!” “……?” “我当过海匪!” “带二十人,随我和加西亚去宁波。” “是。” 美利坚驻上海领事,约定好初十在宁波,旗利洋行宁波分行面谈。 一行人,穿着随意,有洋有土,武器都收藏严实,一路上有说有笑,反而是加西亚,心情不好,生怕被卖一样,前前后后跟死总兵,挽住胳膊不放,就是一个没长大的小洋妞,也不小了,十六七岁的大姑娘。 已经不是初次来宁波,熟悉!这就是一个小桥流水的小城市,港口以及周边商业区,有点繁华的影子,主要是洋人聚集,各色人等都有。 把一行人安顿在翰章洋行,带上加西亚逛大街,目的是换一身洋装,眼前一亮‘伊人洋装成衣’,这牌子不错,刚跨进去,仿佛那里熟悉,一个高贵、挺拔的身影闪现。 “哟!大掌柜,加西亚。稀客!稀客!” 此人正是正牌公主兰沁,依然行不露足,笑不露齿。 自兰沁公主在杭州开店后,就淡出了张应泉的视线,但纤云与二嫂她们常与兰沁见面,进货呀!所以一点不生疏。不知她何时关了杭州店铺,不管不顾来宁波发展,按她说,这里洋人多,自己以及山镇设计的服装款式,正合他们胃口,好卖!还正是,店面开得不小,雇员也不少,水手、船员的钱确实好赚。 兰沁把加西亚打扮得漂漂亮亮,小洋妞天生丽质,怎么收拾都漂亮。 “瞧这一身!去教堂,举行婚礼都不丢份。” “走!找教堂去。”加西亚特别高兴,爱美是女人的天性。 “等等!想嫁给大掌柜,还轮不到你,要排队!”兰沁已经不是以前,公主也开始落俗。 同美利坚领事的面谈,很平淡,顺利。毫无意外,加西亚的身份好确认,根本不是清国人,也不可能有冒领遗产之嫌,十年前这支加西亚家族就破产,没有继承关系,直系亲人也过世,非图利性质。她本人自述完整,合理,毕竟那时太小,有疑问也没答案,因家族确认有遗失关系,权且认定是美利坚合众国公民,可补办身份证明与证件,愿助其返国,其它爱莫能助。 意外的是,在旗利洋行宁波分行,远远地看见熟人,卖电报机的洋买办雷根,此时他正在谈事,加西亚经过时,由于穿着变化,他根本没认出来。 出来后加西亚说,听雷根讲,今晚起运一批华工,提防巡捕盘查等,其它没听清楚。 利用洋行的合法运输船,做贩卖人口的买卖? “韩天福,你去查一下,旗利洋行停靠的船只。” “是!” 街上果然贴有招募华工的广告,相比国内劳工,条件绝对优越,天花乱坠,唯一没说清楚的是,招募地与清国有多远?人说货到地头死,到时任人宰割,真就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可不,两地拜的不是一尊神,若知道凭远的距离,任谁也不会去,这就是骗子,诱骗你上当,贩卖人口,太可恶。 韩天福很快就回来,得到消息,雷根以个人名义在码头上临时租用一个仓库,据讲里面坐满招募来的劳工,准备登船,该船只装半船货,目的地是美利坚,前后底舱都空着,似来装人,今晚随退潮时去舟岛停靠,据说有不少劳工集中在岛上,该船待近两日信风起时才出航。 “若救下劳工,教训洋鬼子,不暴露身份,你有什么办法?” “去舟岛下手,万无一失。” 韩天福曾经跑过海船,从小生活在宁波一带,随师傅行船学知识,他师傅可有学问,曾在西洋讨生活,年轻时在东洋上过学堂,返回清国后,又被洋商聘去行船跑商路,当过大副、船长,船东是东洋人,与师徒俩相处得也还不错,一次大地震,老东家遇难,接手的少东家蛮横无理,义愤之下发生冲突,师傅被随之而来的警察抓走,后听说死在狱中。 时逢美利坚国犯东洋,世面一片混乱,韩天福与一帮清国水手们无营生,无活路,愤然夺船,驾回宁波周边的小岛躲藏,这艘船,本来就是跑短途的快船,一群亡命之人,将其伪装成海盗船,剃光头,裹黑布,挂起黑旗,奉韩天福为老大,称天哥,听其号令,有样学样,干起劫船越货的买卖。 当时清国刚开埠,海上往来都是外洋投机商,偶尔有不幸的主,被他们盯上,一票货就能吃上一年,私下里开玩笑说:这行当!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 后来随着西洋炮舰呈威,快船不幸被击沉,韩天福爬上岸,随即告别黑旗生涯,被天地会吸纳那是后话。还有许多当年的黑旗,依然操持着‘开张吃三年’的行当,黑旗依靠当年的家底,分出南北两伙,还在扩大,还奉‘天哥’为上,尽管许多人根本不知道天哥是谁?指认是首义之人没错! 韩天福一来到码头就看到当年的‘旧部’,其实也就相隔一两年时间,中间在天地会时与众人还是有来往,没间断过,无论如何亲如一家。如今黑旗‘听劝’,略有改变,利用当年天哥创下的‘家当’,跑起近海运输生意,但遇‘不平’之事,照样挂起黑旗,行‘不平’之理,亦民亦匪,隐于各码头、商行之中,专袭落单的洋商,骨子里还是‘开张吃三年’的理念。 都说,熟人好办事!‘天哥’的事不能不上心?对付洋人?义不容辞! 一艘快船,静静地漂泊在离舟岛港湾不远,没人在意。 十年前舟岛该被洋鬼子占据,一年后洋鬼子走人,该岛才显得重要,被设定为直隶县〈厅〉,也就是与州府平级的县,直归省巡抚衙门管辖,但仍称为定县,设总兵防守,约三千人,都集中在炮台营区,离码头较远。 是夜,海边的夜色不宁静,海水哗哗不眠不休,二十多人,一色的夜行服,持刀,看似东洋武士刀,背枪,统一短枪,看不出来是枪,悄悄潜入码头…………。 第二卷 金县 第二十七章 可恶的洋商〈二〉 - 梦穿清朝之铁铸江山 - 切格瓦 旗利洋行势大,早年间起家于贩卖黑奴,后做原木、煤炭、机械与军火生意,据传与他本国府方有千丝万缕的牵扯,也就是有美利坚政府的力挺,在驻大清国的洋行中,能排上名号。 人说,店大欺客,客大欺主。这洋大人有靠山,朝廷官员也拿他们没办法,往往是绕开尔等,不与之论尊卑,时日一长,惯出坏毛病,洋大人无法无天。 前两年,美墨战争结束,大量的土地开发,还有铁路建设,一时间,在太平洋彼岸,人力、劳工奇缺,华工的勤劳与廉价,让大商家突然发现‘新大陆’,称其为:世界上‘最听话、最能干、最好养活’的奴工,远胜似当年的黑奴。 各种名目的蛇头,人口贩子,蠢蠢欲动,坑、蒙、拐、骗、掳,将清国的青壮,成船地骗往太平洋对岸,成为黄种‘蚁’工。 年初,一艘名叫罗伯特·包恩号商船,载有从清国‘招募’的五百华工,开往美利坚。洋人船长胁迫华工剪去发辫,华工不堪其辱,船经琉球时,突发暴动,一时间把琉球国搞得手足无措,据经历者述,在一个叫八重岛的地方,西洋兵登岸,动枪动炮,几近灭绝,事后,个别逃脱的劳工,在琉球当地华人的帮助下,返回大清国,此消息传出,引发民意汹汹,但并未见朝廷有所反应,可东方人信的是因果报应。 雷根来大清国,近两年,策划推销的电报机器,根本无市场,除一套电报机器被人当玩具收了去,再无建树。庞大的清国朝廷,除了对步枪武器感兴趣外,其它新鲜玩意根本不屑一顾,一概视为奇技淫巧,不可理喻。 雷根看到同伴在清国发财,心里不平,一打听,比贩售武器更好赚钱的生意,居然是贩卖清国人口,与贩猪崽一般无二。 生意当然以赚钱论成败,雷根商人出生,唯利是图,他重组一套人马,利用各种名目,招募华工,不惜掳掠,反正船到太平洋对岸,一堆人抢‘货’,还愁不发财?一时间雷根成功了,成功地太容易,以至于他自己也晕晕糊糊。 这次,雷根又‘招募’了六百多华工,有三百人在宁波直接上船,前天还募到三百人已在舟岛等候,一次运六百华工,是一笔大单。稳妥起见,临时聘请东印度公司的五十名武装人员照看,保证离岸前的安全,离岸后就天高皇帝远了,罗伯特·包恩号只是意外。 港口库区,有一片区域是洋商仓库,四周围墙,清国人不得入内,华人劳工被关在其中两个大仓库里,足有六百人,人挤人坐一地,臭气臭气熏天。五十名红头阿三在周围轮换看守,无人能走脱,这就是在看押犯人! 红头阿三来自英夷属地印度,名声斐然,威武‘熊壮’,恐吓劳工有余,真刀真枪也不行,一个字‘笨’,要不,若大的天竺之国,就被一个英夷的民间‘公司’占了去? 韩天福诱来一个巡视的阿三,手起刀落,然后直扑门口,阿三巡视时会留门,正好借机突入,不意外,门房两个值更的守卫,无声无息地丢命。 分头行动,总共几十个阿三再加上原看守,还是突然袭击,防不胜防,没费事就全解决,没有动枪,一律使用山刀。二十人把首尾收拾干净,也没与被看押的华工照面,直接摸向洋商大船,韩天福向停泊在不远处的快船打信号,快船已做好准备,渐渐加速冲进港口,黑旗飘飘。 一个船影急速靠向洋商大船,这是海匪的标准跳帮动作,必然引起守夜人的注意,靠近时,大船上有人借海水反射出的光亮,看出快船上悬挂的是黑旗,惊叫声起。 “pirate!” “砰!”大船上有人鸣枪示警,惊动四周。 “砰砰砰”码头上的枪声同时响起,直接射向大船,凡探身张望的洋鬼子,纷纷中枪。 韩天福不愧曾经是海匪老大,直接冲上跳板,这船舷高,跳板窄长,战战巍巍,只见他,三两下跳上大船,挥手让队员学他样跟上,此时,黑旗船也靠上来,黑头巾跳帮,两面夹击,要说还是黑头巾谙熟船上的勾当,上船后分工突击,游刃有余,船上空间小,近战全部用刀,船上的洋人,几乎没有像样的抵抗,整条船,刚开始还有枪声,后来就是除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惨叫声。 雷根与旗利洋行驻清大班也在船上,他们是去琉球处理未完事务,上批八重岛劳工暴动,与他们也有关系,贩运华工的商人,租用的罗伯特·包恩号船,就是旗利洋行的资产,幸好船只完好无损,至于死多少华人,根本不重要。 这船上还有搭船去琉球的英格兰官员和随护,该船是艘大船,设施良好,比岸上舒适,船停稳,落岸的吵杂声停息,夜深,雷根一行入睡,忽然一声惊叫,紧随枪声,惊醒众人。 “海盗?” 有如此胆大的海盗吗? 枪声密集,脚步凌乱,从舷窗看去,黑影幛幛,门被踢开,雷根毫无防备。 “砰!”枪声来自走廊,紧接着对面舱室里传来人体倒地的声音。 “我是旗利洋行的雷根,不要误会!”雷根举起双手,用英语大声说。 一个身影靠近,雷根听到一个有点熟悉的声音。 “雷根先生,华工不会放过你!” “啊?!” 雷根没有反应过来,他临死都不知道为什么,是谁要自己的命? “把这两具尸体,挂在码头的风向杆上,附上这封信!” 甲板上的脚步声渐渐从容,整条船安静下来,两股黑头巾汇集在一起,彼此不相识,但不奇怪,肯定是一家人。 “收跳板,解缆,起锚。”韩天福熟练地指挥着黑头巾。 船刚离开码头,没行远,就看到码头上一片火把,极混乱。官衙、巡防,最后是绿营兵前后抵达码头,但除发现六百名被关押的华工外,就是几十具尸体,大部分是裹着红头巾的阿三,全是一刀毙命,有一打更老翁,目睹经过,遥指海面上的黑影。 “黑衣!黑头巾!黑旗!……。” “是海匪?” “东洋刀!……。” “是倭寇?” “啊?………。”这老翁根本说不清。 风向杆上挂着两具洋人的尸体,还附有一封信,信封上六个字:致美利坚洋人。 信封内一张白纸,上面也六个字:祭八重岛阴魂! 张总兵与大家一样的打扮,脸上抹黑油膏,站在前甲板,这是一艘千料大船,甲板上除了些绳绳绊绊外,还算宽阔。 “报大当家!发现火炮。”行动前约定,不得暴露整体以及总兵的身份,按匪寨称呼,大当家、二当家,反正是掩人耳目。 两门步兵用的加农炮,被油布覆盖,一般商船,为了自卫,有时也携带武器,在甲板上使用步兵炮也不是什么新鲜事,别看就这两门步兵炮,一般的海匪还真没法靠近,海匪的小划子挨上一炮也吃不消,这款前装加农炮,虽不比红衣大炮,大约发射六磅铅丸,若论海战,也就是抓痒的份,但此炮,制作精细,炮管长,轮式制退与移动,显然是良好的攻城武器,不过总兵大人还真没看上,只瞥一眼,实在是没什么技术含量。 “谁会操炮?”韩天福指向炮。 “我来!”海盗们基本都会操炮,黑旗船上也有火炮,是小口径的铜炮,大同小异,操作起来一样。 “瞄准停泊在港湾的洋人商船轰两炮!”停靠在港湾的洋商船,还有两艘小点的百料大船,这舟岛是进出宁波港的临时停泊地,经常有船停泊。 “得令!” “轰!轰!”火光闪闪,全当是在玩。 “大当家,船上活着的洋商怎么处理?” “把穿水手衫和士兵服的人,送去对面的小孤岛上,贩卖人口的洋人,一律处死。” 海匪处死人的方法没有新意,绑起来沉海。 此事很快就传开,死了不少洋人,这还得了,都当成大事,两国战端,往往因此而起,谁也不敢轻忽。 据统计,旗利洋行损失最大,半船货是小事,驻清大班,大买办雷根和一行十数人全数被杀,陪同赴死的还有英夷参赞和一位随从,东印度公司五十位保镖无一生还,伤者若干,幸好发现的早,一众低阶随从、船员在小岛上被救起,算是海匪良心未泯。 不用问,起因是贩卖清国人口,当然了美利坚公使,不承认有贩卖一事,坚称是劳工与雇主的纠纷,所谓八重岛一事,系有人恶意造谣,清国海匪猖獗,惨绝人寰,朝廷清剿不力,责无旁贷。 为此清国向美利坚公使发出照会,谴责‘贵国’商人,借招募之口,行掳掠之实,以至生灵涂炭,云云……。 洋人亦照会朝廷,应整肃海境,弹压匪患,确保外洋商人之权宜,否则将……。亦是云云! 此事,都不想扩大,旗利洋行无奈,行事乖巧起来。 没人相信这是海匪所为,若是匪,也是义匪,知情人直呼,痛快! 第二卷 金县 第二十八章 橡胶、车轮、迫击炮 - 梦穿清朝之铁铸江山 - 切格瓦 詹家南北货商行的商船从南洋返回,带来十大桶橡胶原料,这桶够大,是西洋人装红酒用的大号酒桶,能装进人,听说总兵大人要这生胶料有大用,多弄一点也无妨,反正便宜得紧,桶钱都比料钱高,这桶可反复使用也不浪费,左右没几个钱。 张应泉看到橡胶生料,高兴地直措手,叫来詹二连:“发报让约翰过来一趟,就说有新的研究事项。” 金县与山镇的电报线路通了以后,大小事全发报,非必要不来回跑,效率提高不少,也好训练报务技能。 现在约翰,只要有新东西,不请自到,更何况指名道姓,有新东西研究,更是上心,不到中午,就屁颠屁颠地骑马跑来。 硫化橡胶?约翰可是化学专家,上次制雨衣,已经有所积累,略一提议,就全明白,若真如此,又是一项大发现,这总兵大人肚子里的货真不少,上帝呀!太偏心了吧?。 硫化橡胶的工艺发现,原本就是偶然,一个落魄的美利坚国人,无意间把硫化液,错倒进橡胶桶里,纯属不当心,谈不上科学发现,就好比无烟火药〈硝化棉〉一样,巧合而已,这做学问一途,勤奋是一个方面,也有运气的成份,这无主的东西,谁捡到谁发财,没什么好客气。 其实,张应泉当然知道后世的橡胶是硫化后的产物,这是中学理化知识,其它的一概不知,怎样硫化更不知,现在世上有没有硫化橡胶这一产品?没关注过,可能有把?生胶制品是看到过,至于硫化橡胶就是有,也没广泛应用,至少在清国没看见。 这种试验性的工作,约翰最适合,也正是他的兴趣所在,专家就是专家,会讲经也会念经的和尚,才是真和尚。 第二天,几块橡胶制品放在总兵大人的公案上。 一件真正地胶皮雨披,尽管涂层有点厚; 一双胶皮鞋底,尽管一圈有刀削的痕迹; 一截包胶电线,这个不错,约翰心心念念的依然是电报。 成果有目共睹!张总兵兴奋地差点跳起来,暗道,如果告诉大家,这是战略资源,恐怕没人信。 “大清国不产这类生胶料,以后怎么办?”约翰一夜没睡,现在困得不行。 “你休息去,我找商行商量进货的事。” 詹家南北货行得到张应泉和詹大掌柜的明示,从南洋大量进橡胶生料,有多少进多少,船不够用就租,再不行考虑买两艘船,这橡胶能赚大钱,张应泉的话,没人不信,赶紧操办。 这十大桶橡胶料,除留下些做试验外,先做胶皮车轮,詹家货行、山镇厂商全换上新式胶轮车,这就是活广告,满大街一溜达,好东西还愁卖?赚钱是一定,赚多赚少全凭良心,独家买卖想不赚钱都难。有钱好办事,后面再考虑鞋底、雨衣之类的东西,多着呢!慢慢来。 这个工厂可直接建在金县城里,交给詹家经营就行,这场面一准小不了,山镇人才已耗尽,自己也忙不过来,一家人的事,该着詹家费心了。 这新式胶轮大车,说着热闹,做起来不简单。首先要放弃传统车轮的概念,全新设计,轮毂整体铸造而成,力求宽厚结实,外圈套橡胶胎,这橡胶也有内外胎之别,外胎有加强麻筋,填充石粉,抗磨损,耐用也易更换,内胎虽不能一次到位制成充气胎,但设计成以抗压性为主的实心胎,弹性也不差,就是笨重了点,但可长期使用,比起木轮强出十万八千里。 车轴改动更大,全部是钢制,底部加抗震钢簧,两端配承重性较好的滚子轴承,将传统的硬摩擦旋转,改成滚动旋转。车体宽大,一次载货可多达三十石,无论是人力,还是畜力,跑起来较老式车轻松太多,更没有那些吱呀乱叫的怪声。 新式载人车辆,新型车轴,新型轮胎,从金县跑山镇,只要一个时辰,若你不怕把马累着,还可以快。 詹家货行,骚包得紧,新式钢轴胶轮大车,刚完工的第一辆,就套上大骡子跑上大街,骡头上还扎着红布结,车上插着货行旗号,直奔码头,专往商家集中的地方钻,不意外,清国人喜欢看热闹,商人对新鲜事物更敏感,立马围上,问七问八。 “这车满装能拉多少货?” “三十石,轻轻松松!” “哟!我这木轮车可就…………。” “这大车轮,包的是什么皮?结结实实!” “这东西在南洋称橡胶,胶皮大轮。” “哎呀!这是铁轴?我说怎么没动静呢?” “这车是钢轴,这里镶有几块弹簧板,跑起来轻着哪!” “放空,一个时辰能跑出个七八十里地?” “套上脚力好的牲口,平地一个时辰,尽兴放,可跑百里路。” “嘎等厉害!这生意全让老詹家做去了,哈!” “詹家是怎么捉摸出来的?这胶皮大轮卖不?” “卖!不过现下没货,半年后才上市。” “多少钱?要预订不?” “这位客官!你问错人了,我就一伙计,得问掌柜去,呵呵!” “…………。” 詹家货行的新式车轴与胶皮大轮生意,瞬间爆棚,一个月后,单就钢轴订货就排到明年,更别说胶皮大轮,单单订金就滚滚而来,想不赚都刹不住车了,据说订货商遍布南北,甚至有京城客商下单,也不知客人们如何把东西弄回去? 詹大掌柜第一次生意做到手软,做到想不通,心里直嘀咕,这张大掌柜,凭大的生意往我这一扔,自己跟没事人一样,当真是总兵大人,真真好本事! 自从上次在大船上看到两门步兵炮后,张应泉就一直在考虑,应该研制火炮,现在西洋火炮,无论射程还是威力都不小,若在步枪射程之外对我练军进行攻击,当真无力对抗,别说西洋,就是面对长毛用的红衣大炮攻击,练军目前的装备也束手无策,这一短板得补上。 火炮这东西,特别花钱,造炮花钱不说,单指炮弹消耗,就流水般地花钱,人说大炮一响,黄金万两,一点不假,这咣的一声,就是一大锭银子扔进海里,现在的山镇,虽有钱,也经不起咣咣地炸呀! 张应泉想来想去,目前军队的规模不大,大型火炮,就是造出来,牵引费力,推来推去也是麻烦,花几十号人,专伺候一门火炮,上万人的大军可以不当回事,可自己拢共一千多人,真划不来。 现在考虑的不是攻城拔寨用的加农炮,也不是远程攻击的榴弹炮,而是小巧、耐用、灵活、机动,能在野战中打击视线内目标的武器,以能压制或消灭敌炮兵为主的炮,廉价适用,玩得起的炮,至于攻城拔寨,摧枯拉朽一类的炮,现时可不考虑。 呼之欲出——迫击炮。 迫击炮技术难度小,现有技术条件完全没问题,火冒引火,慢燃火药、压力引爆器,还有成熟的铸造工艺,严格来讲,造这类炮比造步枪容易,要求的材料也普通,更好加工。 其实自古就有迫击炮的原型,史上叫臼炮,只不过当时用的是实心弹而已,早在西方十字军东征时,阿拉伯人就用过此炮攻击西班牙人,按当时描述,从筒口放入火药,再放进铁球,点燃药捻,即发射,就是一个前膛枪的放大版。 现在这炮算不上什么发明,但发射开花弹的臼炮,还真没有听说,这算是发明吧? 张应泉设计的迫击炮,口径约两寸,爆炸部比手雷大一点,头部是可拆装引信,弹带〈与发射筒接触部〉光滑,底部为发射部,由火冒引火,尾部是三角翼,弹体全重相当二个手雷,发射筒就更简单了,就是一个底部封闭,带顶击火冒底针的圆筒,有一个可调支架,炮筒重相当一支步枪,可背可扛,轻便、灵活。 此迫击炮,炮弹有一新颖之处,也是约翰的思路,缩小发射部,减轻重量,最大射程四百步左右,这是打击前沿步兵的最佳射程,若打击较远目标,有一加强方案,可在底部与尾翼间外套火药圈,药量可调,加强后最远可打七百步远,也就是一里多远,目前使用的直瞄火炮最远也就这距离,虽说爆炸后的杀伤力不比大口径火炮,但发射速度快,准头高,便于操作,攻击野外目标十分有效,有了它,长毛所用的什么红衣大炮无足轻重。 此迫击炮,也就制作出三门,两门装备义勇团,一门用于研究,还是老习惯,在实践中改进,也好先培养出一批炮手。 练军中识字的‘秀才’不多,抽出来,组成一个炮棚。 总兵大人上第一堂课,开宗明义:“炮兵是战争之神!” “…………。” 炮兵一直是个技术兵种,涉及数理化知识,其中目测距离,就是一个基本功训练,几何运算也凭三分直觉,这些韩天福有天赋,这两门炮暂时交由他负责。 野外训练,有模有样。 “目标正前方,红衣大炮,距离五百步,高差减一,一炮,放!” “嗵!……咣!” “方向,相左二,距离加一,全部,放!” “嗵,嗵!……咣,咣!” “…………。” 第二卷 金县 第二十九章 庆北之战〈一〉 - 梦穿清朝之铁铸江山 - 切格瓦 年初,太平军与湘军一直在九江、湖口一带,开展拉锯战,大起大落,据传,曾大帅频频历险,差点被长毛生擒,几欲自裁。 曾帅刚毅过人,痛定思痛,再整旗鼓,屡败屡战。 浙西面临的压力与日俱增,皖南、赣南一带战事也随着湘军的进退,变幻莫测,若长毛坐稳九江、湖口要地,依托长江沿线向周边发展,浙西直接暴露在长毛的兵锋之下,衢州首当其冲,什么四省通衢?分明是四战之地! 巡抚黄大人力主,出兵湖口,拒敌于浙江境外,特招来湖嘉总兵唐大卫和金县总兵张应泉,商议保境之事。 为何找这两个人? 理由有三:其一、浙江境内编练成熟的乡勇不多〈巡抚无权调绿营兵出省作战〉。其二、刀匪匪首已亡,无力犯浙,湖嘉地区安全无虞。其三、唐张二人曾经有过良好的合作,堪称练军楷模。 总之:调兵、跨境、打长毛。 怎么打? “尔等,对形势有何看法?不妨直言。” “巡抚大人!”张应泉接令来杭州时也有思考:“现在九江、湖口一带,力量最强的是曾大帅的湘勇,也有湖北一带的朝廷绿营,都凭借潘阳湖打水战,此地环水,水战胜败决定存亡,而内河水师,非一日能练就,我等不可匆忙加入。” “张总兵的意思是驻足观望?”黄大人的脸色不好看。 “巡抚大人!若要战,可击其要害,另择战场,不去湖口亦战之能胜。” “哦?说说看!” “攻守湖口重在水师,非我等能觊觎,在外围浮皮潦草的打两仗,应付故事可以,实则隔靴搔痒。再者,湖口是咽喉之地,西岸是九江要塞,北边临长江天险,下游是安庆重镇 ,南有饶州强援,重兵环伺,非十万水陆并举,难以撼动。” “直说!你以为?” “威胁浙境非湖口方向,当数安庆匪营为首恶。长毛军在庆北陈兵,其目的,西可支援湖口,东可拱卫金陵,南可直刺浙西,此为要害之首,地位不次于九江,长毛悍将石达开坐镇于此,绝非虚设,此处也是通衢之险地。若出兵袭扰庆北,正好打在软肋上,湖口之兵必顾及后援,畏首畏尾,届时湘勇、绿营和我练军,再联手策划,一同进击,大事可成,浙西无虞。” “胆识不小!不失为妙招,凡战,以正合,以奇胜。好!”黄大人点头,他一般不夸人。 “张总兵周郎之大才!”唐总兵跟着夸。 “本府这就传书与曾大帅,尔等速速准备!” 最后决定,湖嘉地区抽两营练勇,金县抽两营〈小营〉练勇,近四千人由唐总兵领衔张总兵协同,袭扰庆北地区,配合湘勇作战,力阻长毛与境外,由衢州都司保证后勤供给,军令如山。 出兵两个营,一个营就是上次去嘉兴的营,虽说人员有所变动,骨干没变,这次不同的是,全配后膛枪,这是一支经过检验的火枪营,称‘后营’。另一个营,依然是抽调左右火枪哨,加上由山镇新完成训练的义勇,新组一哨,三个前膛枪哨,临时组成营,称‘前营’。 直属总兵大帐的还有:火枪骑兵五十名,称枪骑队,全部配短火枪〈也称骑枪〉;炮兵队十人,两门迫击炮,也全部是骑马,但马上多半是炮弹、用具,所骑的马只不过是载重工具而已;还有一支随营医护队,臂膀戴红十字袖标,加西亚带队,下属五人,这些人都通过约翰的特殊培训,专医红伤的郎中,也全骑马;最后是随营补给队,有十辆新式大车组成,每辆大车随员五人,都是左右营的练勇,车上有弹药,粮食,营具等。 集合后,清点报数,一千二百多人。 三天后出发,途中与唐大卫率领的两千三百人相遇,嘉湖地区练军,派出两个建制营,外加唐总兵的三百火枪亲卫。汇合后,共计三千五百人大军,此战规模小不了,要知道,一千五百支火枪耶,有史以来,谁听过这个动静? “老弟呀!我知道你的想法,不愿舔曾大帅的腚眼!老哥我何尝不是这样想?那个曾剃头,三千人在他手上就是打水漂,你我操在他手上?死都不知埋在那儿?” “呵呵!” “还是那句话,老哥我听你指挥!看出来了,你这一千人,比得上一般练勇五千。” “过讲,过讲!” 衢州到庆州五百里不到,路不难走,以前这里是一条主要的官道,所谓四省通衢,显然还是一条重要的商道,因战乱而冷冷清清,三千五百练勇不疾不徐,四天时间接近庆北。 这里,属丘陵地形,山不高也不险,坡坡坎坎,满山乱石,山上石缝中,生长着一种生命力极强的灌木丛,漫山遍野,此植物带刺,极硬,似钢针,徒手进山,非被扎成血葫芦不可,大动物勿入,被称为山鼠、野兔的天堂。 官道不宽,一侧似被开垦过,碎石被垒在外圈,虽平整但杂草荒芜,开垦区域也就七八十丈宽,接着又是荒山、乱石、灌木丛,形成人与自然的分界线。路边有破败的房屋,无人烟,一片战乱景象。 “报!前面五里,有长毛大营驻扎。” “停止前行,全体待令!” 千里镜中看到,五里外地势平缓,似泽地,此时非汛期,泽地亦干涸,杂草丛生,可行人,往前就是长江大堤,宽阔,上面能跑马,看不见江面,也看不见滩涂,只能看到桅杆,无数船只的桅杆,如果没说错,前方是一个很重要的渡口,这渡口应该是个小集镇,只是这个角度看不见而已。 没错是——庆北渡口 兵营出现在五里外,地形平缓,看旗帜是太平军的一个师,约两千六百人左右,太平军一般不会以师为单位行动,弄不好,周边还有兵营,若是一个军,则是一万五千人左右,太平军此时在这个渡口集中一两万兵力,预料之中的事,湖口若有战事,安庆即为后盾,可安庆在下游,不能逆水驰援,南岸陆路只此一条,这渡口颇为重要,能不重兵镇守? 前方三里地,有馒头山,紧邻官道,是开垦过的撂荒山坡,无杂乱的灌木丛,说是山,其实就是一个大土包而已,似馒头。 张总兵传令:“跑步前进,占领前方的馒头山!就地布防。” 队伍快速前行,抵达馒头山后散开,一部分人在后面扎营,安置后勤,金县练勇,每人手持一把小锹,挖壕,修掩体。 这锹,也是上好镔铁制成,看似锹,可当斧、锯、刀用,关键时亦是近身格斗的利器,远距时,飞斧〈锹〉也能伤人,唐总兵两眼直勾勾地盯着看:“介好东西,怎不给本总兵弄两把?” 如此大胆地突进,不可能不被发现,这里有许多原因:其一,这山里的隐蔽空间不大,只此一条路,总不能钻灌木丛吧?其二,长毛扎营谨慎,一般都将前哨放出两里多地,说不准队伍早被发现。官道上两千多人进行,想瞒天过海,难!不如大胆前突,抢占最有利地形,进可攻,退可守,是谓先机。 果然,长毛大营,反应极快,一声铳响,营寨门大开,一溜红头巾涌出,想必他们早已集合好,准备应战,可能是练军在馒头山扎营,出人意外,敌我两营之间仅隔两里路,一条官道相通,肉眼都能看到寨门,太有背常理,这仗不是这么个打法,你当是玩挤油渣游戏? 唐总兵任张总兵发号施令,心里也好笑,这小子,不寻章法,楞是把营地扎成门对门,这不把人引出来,找你拼命才怪,换成本人也要乘你立足未稳,打将上门,欺人太甚!也好,激将一下,攻守移位,咱们守他们攻,有利!想到此他突然明白过来,这张总兵,看似不会打仗,其实,猴精!自开战以来,没见他吃过亏。 守庆北渡口,是石达开手下的一个将军,叫潘安山,十天前接到帅令,领军一万五千人,接手庆北渡口防务,并收集渡船,保证与湖口方向联系通畅。 按常规,五个师分东西南北中扎营,其中,西营负责湖口方向,北营负责庆北渡口,东营负责警戒池州方向,南营负责卡住通往浙西方向的官道路口,中军大营依然是大帐所在,一切滴水不漏,没想到,最无聊的南营,刚刚有前哨报告,一队两三千人的清妖,沿官道而来,前队几乎全是火枪兵。 号角响起,全师集合,准备迎战。 潘安山正好在南营,他登上高处,摸出石帅给的千里镜,仔细观看,怎么回事?他们停下来不走了?发现营寨了?想退回去? 万万没想到,清妖加速奔袭,只为抢占一个馒头山,不敢直击大营,可是有点不对?清妖竟然扎营,门对门,近到鸡犬相闻,这也太不把太平军相回事了吧?抢地形防守,可理解,不行你就退呀!蹲你家门口,懒地不走了?仗也能这么打? “出击!把清妖赶走!” “咚!”一声铳响,营门大开,刀盾手,持盾在先,长枪手紧随,弓箭手压阵,两千红头巾一涌而出。 “杀清妖!” 两里路,片刻就到,一百人的宽正面队形松散,迎向馒头山,后面随着十几二十排,波浪般拍去。 “杀!” “砰砰砰!”瞬间枪声大作,比炒豆子声音还密。 清妖只露出半个身子,还有些人,干脆趴地上只露出半个头,搞不清多少人,听枪声之密,足有两千支火枪在射击,子弹像刮风一样扫来,收割着生命,转眼间,倒地一半,整个队形在往后退,不是人在向后跑动,而是人像骨牌一样迎面往后翻倒。 “撒!撒!……快!” 攻得快,退起来更快,眨眼间撒出一里多地,仅剩六七百人,被清妖咬一口,痛彻心扉,太可怕了! 第一回合,张总兵笑了! 第二卷 金县 第二十九章 庆北之战〈二〉 - 梦穿清朝之铁铸江山 - 切格瓦 浙西军出战庆北,一照面,仅几轮排枪就斩获一千三百多长毛兵,退敌三里开外,旗开得胜。 无论是太平军,还是练军自己,都有点意外,阵仗见得多了,凡战,都讲排兵布阵,运筹帷幄,即使是不期而遇,也先稳住阵脚,打探虚实后,再见真章,谁见过这种打法?不管不顾,在你家门口抢一块高地,闷头就打,生生咬你一块肉下来,人说:好汉怕懒汉,懒汉怕楞汉。典型的二楞子打法! 张总兵分析得也有道理,敌情不明,彼此彼此,一条官道左右展不开,或进或退,二择其一,手中握有一千多支火枪,封锁道路,绰绰有余,此处施展不开,任你多少敌兵,只能一股一股地来,我就一口一口地吃,必胜无疑,有什么好分析? 潘安山心痛,一个刚编练成师的太平军有生力量,与清妖一个照面,就折损过半,没想到,清妖的火器着实厉害,一二千支火枪一齐开火,势不可挡。这清妖也太刁滑,守着一个正面狭窄的馒头山,发挥火枪之长,楞是让你施展不开,此战不怪,地利不张,有待天时,再做理论,不信你在馒头山上生根? 太平军重新布阵,急调东西北三师部分,凑齐七千人,潘安山亲率,抗南线清兵,还有三千中军后援,定当不能让清妖得逞了去。 道口狭窄,此地形不适合夜袭,利用一晚时间,好生布置,若策划得当,让你明天见手段。 长毛退干净后,张总兵令前出打扫战场,长毛伤兵也一同救治,把尸体推进沟壑盖上树枝、树叶……。 张总兵特别吩咐韩天福,潜出一里地布诡雷,自己回头巡视馒头山营区。 金县练营整整齐齐,每棚一顶长方帐篷可睡下十二人,哨帐为方形,营帐为六边形,中军大帐为八角形,嘉湖练勇的帐篷承袭绿营,只有大小之分,没有形状之分,帐篷不够,许多兵勇睡在露天,胡乱抓几把茅草遮挡,甚是可怜。 张总兵回大帐休息,唐总兵叨叨没完。 “退敌时,若令两翼追击,必能直取长毛营寨,可惜了老弟呀!临阵之道,痛打落水狗,手软当不得大将军。” “敌情不明,我不敢冒进。” “困守馒头山,不能长久,须正面退敌,明天若遇敌,听我号令。” “本人未经历过大阵,不善近身厮杀,只长于火器攻防,这步战进退,只知皮毛,总兵大人,不如把三百火枪亲卫,重新整编,我领火器指挥,整体进退还听你唐总兵号令,如何?” “行!” 晨起,雾气蒙蒙,百步外花白一片,此时若遇敌袭,最是头痛,馒头山营地人人紧张,韩天福笑笑。 “放心!有人报警,到时再行动不迟!” 雾气渐散,视线延伸出五十步外。 “咣!”远处有手雷的爆炸声,是诡雷。 “总兵大人!长毛在一里地外。”韩天福通报,这是他布的诡雷。 “火枪营正面接敌,左右营两侧前出压阵,准备出击!”唐总兵发令。 “进战壕,装填弹药!”张总兵发令。 “……” “咣!”又是一颗诡雷爆炸,距离近了些。 “总兵大人!四百步!” “……” “咣!”似乎能看见闪光。 “三百步!” 影影绰绰已看见身影。 这次,潘安山亲自压阵,率四千兵对阵,后面跟随三千兵压阵。 长江水系周边,四季有晨雾,利用雾气未散之前突近,乘朦胧之际一举杀入,届时火枪就是烧火棍,拿下馒头山,杀尽清妖,不在话下。 可是,刚摸出营寨一里路,‘咣’一声响,前锋被炸翻三人,清妖什么时候,在道上埋下炸药?看样子清妖有准备,乘雾偷袭不成,先稳住,乘雾另做布置,‘咣……咣’又是两声,潘安山眉头一皱,挥手叫大家停止,让随后跟进的三千人向后转,面露诡异的神色,口中喃喃,神色坚毅。 “清妖刁滑,拼了!” 馒头山上,千里镜中,看清楚了,长毛停在三百步的地方整队,现在雾气将退,不怕。若是雾气正浓时突入,练军必吃大亏,幸好有诡雷提前预警,封锁阵前,长毛无可奈何。 盾牌,结成大阵,正在一点点的逼近。这盾牌非一般步兵盾牌,厚重结实,只有攻城时才用,人躲在盾后,箭矢与飞石伤不着。试过,火枪用的铅弹在五十步外射不穿,若能抵近六七十步,进入弓箭对射距离,一鼓作气,勇者胜! 盾牌阵一步步压近,不急不徐,有节奏,二百步。 “咔,咔咔!”盾牌的碰撞声。 “一百五十步!” “咔,咔咔!”气势凝重。 “打!” “砰,砰,砰!”木屑横飞,盾牌翻倒一地。 山镇火枪,枪弹特制,加有钢芯,一百步内,能击穿两指厚的硬木,一百五十步内,击穿这类盾牌还是有把握,当然盾牌还可以加厚,但你要扛得动才行。 张总兵把三百火枪亲兵,重新编组,每三人一组,打枪准的兵,专们射击,后面两人专门装弹,前后传递枪支,形成持续火力,提高整体战力,三人合成‘武器单元’,这类训练在金县很正常,一般是用于进攻战,三百亲兵在枪械训练上较弱,只能边战、边训,临阵磨枪。 “砰砰砰!” 长毛不管不顾,开始强攻,盾牌重走不快,送到一百五十步距离,虽不尽理想,但可以一拼,此时若回返,无脸见翼王,领队壮士一声吼:“杀清妖!” “杀!”气势不弱,一起丢开羁绊,轻身冲锋。 “砰砰砰!” 红头巾,像翻骨牌一样地成排翻倒,但整个攻击线没有像昨天那样,向后退潮,毕竟有准备,知道如何对付火枪,侧身、低姿、蛇行。 “杀!……啊!”壮士倒在血泊中,领队的基本全部中弹,不死也重伤,清妖似乎有神助,子弹专找头领打,第一波拍在沙滩上,眨眼间消失。 潘安山看到前面的景象,心里一沉,这枪声较昨天更有节奏,绵绵不绝,四千人填进去就是无底洞,他默默地念,坚持!坚持!再坚持一会儿! 第二波已力疲,长毛们开始犹豫、驻足、观望,终于坚持不住,开始却退,狼狈不堪。 “打旗,令左营、右营,掩杀攻击!”唐总兵,亲自击鼓。 “咚咚咚!” 两翼建制营,各一千兵马杀出,战场正面就那么宽,奔出三五百步,两营就合二为一,两千练勇,追着长毛溃兵掩杀而去,一时间,东风压倒西风。 张总兵也令火枪兵攻击前进,这火枪兵,攻击前进没问题,速度慢一点,不能可劲地冲,为什么?遇敌要射击,射击后要装弹呀!前膛枪还得停下来装弹,后膛枪在跑动中也难装弹,若是追击敌人,不如上刺刀,拼肉搏战,因为你根本就没时间装弹,所以,冲出去没多长时间就落后,前面已跑没影。 唐总兵直笑:“这尺有所长,寸有所短,解决战斗,还是传统那一套。也好!火枪营随大帐进退。” 前队杀性起,亢奋地刹不住车,这次长毛足足丢下两千多人,若是一鼓作气,直接拿下长毛师级营地,据此为依托,任他全军压上也不怕,两战就已经削去他三成的军力,不足为惧。 中军大营紧随一里地,打旗传达唐总兵的意思,前锋心知肚明,放弃追击溃兵,直扑营地。 “嗵!”突然间一声铳响,两侧灌木丛里窜出一众红头巾,他们身上披裹着麻布片,就这样也被划的到处是伤,但这些人,咬着牙,楞是潜伏在灌木丛中,铳声一响,鱼贯而出,生生地切断前方两个营的退路。人还不少,足有三千人马,可见潘安山心思了得,一计不成,再生一计,大有不死不休的架势。 张应泉没有多话,立即组织,攻击前进,这回是真正地攻击前进,瞬间枪声又起。 “砰砰砰!”枪声音急促。 唐总兵似乎并不紧张,他不断地打旗语,令前锋队全力以赴拿下营盘。 攻击前进讲战术配合,一般是两两一组,交替进击,前膛枪一人射击,两人装弹,则是三三一组,一样的意思,长期训练也能配合如一人。 长毛三千潜伏者,分两队,一队阻击练军中营,一队攻击练军两个前锋营,战场分割成几块,风云突变。 前锋营的两个领队,都是外委千总身份,算是老行伍,久经战阵,一开始顺风仗好打,中途杀出个断后的敌人,形势不乐观,都知道拼命的时候到了,不拼也不行,没退路了,这也叫至死地而后生。现下最好的办法就是,不分兵,不两面作战,快速突进兵营,据守于此,待中军到就好办了。 这座营,实则是个空营,昨天一战,阵损过半,调去看渡口修整,营中仅辎重与伤残人员,还有一些魂未定的溃兵,临时组织抵抗,实在来不及,被一千多人一冲,顿时陷落,让唐总兵都有点意外,更是让潘安山大呼:“大意!” “砰砰砰!”练军火枪兵在逼近。 ………… 第二卷 金县 第二十九章 庆北之战〈三〉 - 梦穿清朝之铁铸江山 - 切格瓦 晨时进攻馒头山的四千人,阵亡近半,其余已经被练军打散,成惊弓之鸟,若要归拢散兵,需得时日,没想到正面会溃败成这样,想来想去,主要原因是领队骨干全部阵亡,有近三千兵士,没人组织,成无头苍蝇。 潘安山明白,当偷袭被爆炸声惊动,他就有预感,特别嘱咐埋伏起三千兵士,预感会败,到时听铳声出击,本打算在清军追击时打伏击,届时,正面多少还有点还手之力,三面戳力,一举歼敌。但,事与愿违,清军悍勇如入无人之境,正面已组织不起反击,此时的伏击战,实则就是遭遇战,三千疲兵对两千胜勇,胜败难说,再加上,人家中军紧随,一但火枪兵赶到,太平军非吃大亏不可。清军中军,清一色火枪兵,战力强悍,不能让他们合兵一处,这才发号施令,示意分兵夹击前锋与阻击中军, 另外,再调各部守营兵士,能集合多少是多少,倾尽全力攻击占据南营的清妖,积极收拢溃兵,以图再战。 太窝囊了,一万多太平军,竟然被三四千清妖打得狼狈不堪,这清妖也着实狡猾,两次利用地形之利,击溃我近半数兵力,这仗不拼命也不行了。 打阻击的一千五百太平军,与清军火枪兵刚一接触上就感到压力,根本抬不起头,只能利用地形隐蔽,让火枪兵靠近,再冷不防跃出,乘其失措,一击得手,前两次奏效,第三次就不灵了,火枪兵也改变战术,交替掩护,搜索前进,不论你从那里跳出来,人家后面都有一两支火枪等着你,这武器上的劣势,不是人力能扭转。 打阻击的领队,原打算直接伏击清军火枪兵,现在看来,幸亏没有,否则与送死也差不多,这阻击战都打成躲猫猫战了,只求不被发现,不求反击,因为一但发现,一枪就送命,还反击个屁?你别说,这战术,歪打正着,有效地迟滞了练军的行动。 近五千太平军,自各营汇集而来,毫不犹豫地投入攻击南营的战斗,加上一千五百夹击上来的平太军,六千五百人,对上两千人,可谓乌云压顶。营寨本来就是木栅栏所围,可以据此防守,沾点便宜,但说牢不可破,那是胡扯,练军面对六千多人的进攻,一开场就是血战,左支右绌,人说困兽犹斗,一点不假,此时说什么也没用,战是死,降也是死,拼了一死又如何?一但激发出必死之心,战力就相当可怕。 火枪这边,面对长毛的躲猫猫战术,十分无奈,玩官兵抓强盗的游戏,虽说对自己没有实质威胁,但是,把这一千多人,一个个地从石头缝里扣出来,耗费时间,若随他去,不知什么时候跳出个持刀大汉,找你拼命,也不是回事,所谓除恶务尽。可,两个前锋营怎么办? 唐总兵异常平静,手持千里镜,嘴角上还挂着一丝笑容,他没头没脑地说:“能激出如此战力,难能可贵!” “嗯?” “慈不掌兵啊!” 什么意思?唐总兵是希望利用前锋营,利用其被激发出来的战斗力,多消耗些长毛兵,也好减轻中军压力,一定是了!火枪营总共就一千多人,虽说战力不俗,但都是利用各种有利条件作战,一但战场摊牌,以一敌二也许行,有谁能保证在四面围攻的条件下,数倍御敌,战之能胜? 战场变换,生死只瞬间。 潘安山终于把握住战场节奏,倾全力,加大对清兵前锋营的攻击,自己亲提一口青锋刀,一马当先,斩杀清兵……。 血流尽,两个千总无怨无悔,死得其所,虽是全军覆没,但也力斩数倍长毛于刀下,人生如此……。 火枪兵如跳格子般,清开前沿战场,面对盘踞三四千人的太平军南营,韩天福架起迫击炮,自开战以来,迫击炮就没机会使用,张总兵信奉的是,能用枪解决的问题,就不用炮,大炮一响黄金万两,仗打到这个份上,必须动炮,火枪兵做好了攻击准备,沿弹幕攻击,这是最新训练的科目。 “咚咚——咣咣!” “…………” “报唐总兵,长毛弃南营,跑了!” “报告总兵,长毛全面溃逃,军帅潘安山在炮击中阵亡。” 主帅阵亡不是全面崩溃的主因,是炮,清军竟然携带火炮,这里的营地属临时设置,经不住炮击,清军势猛,再加上有火炮呈威,这仗胜败毫无悬念。 激战两天,一万五千人的太平军,烟消云散。 庆北渡口落入浙西练军手中。 战情传到对岸,翼王石达开在北岸渡口眺望,什么人如此大胆,竟然虎口拔牙?浙西练军? 战事紧绷,太平军成立西征指挥部,翼王石达开亲自指挥,派饶州太平军来湖口协防,青年骁将陈玉成也从江北赶至九江助守城。刚接到飞鸽传信,湘军步步紧逼,猛扑九江,西征形势危急。 就在此时,软肋被击,清军在庆北地区插上根钉子,切断渡口,让你投鼠忌器,左右为难,此时派大军进剿庆北,拳头打跳蚤不说,会让曾剃头捡了便宜去,清军也有如此大略之帅?有如此胆识之将? 曾大帅亲临前线督战指挥,联合湖北按察使会攻九江,派水师扑向湖口,扬言要“肃清江面,直捣金陵“。 前时大帅接到浙江巡抚传书,浙西四营练军,出战庆北,似切断安庆至湖口的陆路联系,此事重大,必将一石激起千层浪,太平军整体行动受羁绊,正合湘军的攻防节奏,借力而为,扫平九江湖口一带的太平军,剿灭两湖一带的匪患。 一战过后,唐总兵几乎成了光杆,清点练军,总共还有一千三百多人,以金县练营为主,清一色的火枪兵,自己的火枪亲兵也被编入金县建制,归张总兵统领,唐总兵拍拍张应泉的后背,耸耸肩表示大度。 “老弟呀!下面要走要留全听你,老哥我算是竭尽所能了。” 渡口码头上停靠着不少船只,这些都是太平军征调来摆渡大军用的船只,张总兵指示兵勇将船全部放漂,任其自由顺水而去,免得让太平军的水帅掳去,徒增麻烦。 渡口一带集中有四五十间土基房屋,原是船工和扛大活的平民居所,战乱一起都不见踪影,练军利用房屋与码头设施,搭起临时防御圈,胸墙和路垒,别看这一千多人,个个是精兵,凭借工事,能抵住万人攻击。 张总兵向东南西,派出快马侦察并预警,对江面也严加警戒。 对岸的太平军,不断地派小船来骚扰,放箭,有侦察的意思,练军正好组织射击训练,靠近就吃枪子,长毛吃亏不小,离得远远,不靠近,自觉无趣,渐渐不过来了,给太平军留下映像,练军火枪犀利,防守严密,与传统清军不是一路人。 原太平守军留下的粮草颇多,加上从衢州运来的补给,足够消耗,暂且与对岸耗上。 是夜,前哨报,有一人,自称是曾大帅的帷幕,前来探营,随行两湘勇。 “带进来!”张总兵吩咐道,张总兵一脸不屑,缩缩身子,示意懒得理人。 来人四十多岁,精干,读书人打扮,他弄清楚两个总兵的身份后,没丝毫的礼数,俨然是上官俯视下官的一套,翻着三白眼,操着京味。 “二位总兵,本人四品佐领,曾大帅幕下持事,这是凭信。” “失敬!” “这是大帅给尔等的亲笔信。” 展开信,字迹清晰有力:巡抚黄大人力荐,唐张二位总兵,称浙西练军之精华,火器犀利,屡措长毛于阵前。闻,庆北之战,酣畅淋漓,幸之,九湖之战成败不论,此役当记,遣佐领赴庆,以畅军令。切切!此,文公。 “守此练军,还有几多人?” “一千三百多人。”张总兵也不喜对方的口吻,不寻尊卑随口答。 “人都去何处了?” “阵亡二千一百多人,已逐级上报。” “其余呢?” “其余?总共是三千五百人,死活都在,上官要清点?” “什么?不是说四个营,万人奔袭?还道,一万练勇力克一万五长毛兵,全凭天时地利,怎就三千五百人?长毛兵是多少人?” “一个军足有一万五千。” “嗯,就是啊?” “些许误传!浙江练军每营多则千人,少则五百,与湘勇两千多人的大营不能比。” “啊?” 湘勇作战,人海战术,阵仗铺排较大,对阵时多一万人,少一万人,往往就是胜败的关键因素。以少击多,也不是没有,都是为将之功劳,这三千五对一万五,战之能胜,就是泼天大功,怎么就无精打采? “本佐领,来时领密命……嗯……。” “有话讲,有屁放!消遣人?”唐总兵火了,一个从四品官,仗着曾大帅的名头,跑这里来吱吱唔唔,自己再不济也是个从三品头衔,就因为手上的兵少?狗眼看人低! 佐领突然明白了,这些悍将能以一当十,其性情非凡人,自己毕竟不是大帅,切不可颐指气使。 “是这样,若真是只有一千多兵,此事就另当别论。” “何事?” “大帅密令,月中十五,趁夜袭击湖口,浙西练军走东部陆路进攻。” “派你来领队?协调行动?” “呃!……” “唐总兵是三品参将衔,没穿行头,就不放在眼里?” “失敬,失敬!下官失礼。” 第二卷 金县 第二十九章 庆北之战〈四〉 - 梦穿清朝之铁铸江山 - 切格瓦 笠日,湘军佐领步出营帐,眼前看到的不是他熟悉的乡勇,衣裤泛黄绿斑块,紧袖、翻领,左胸前拳头大的‘勇’字,马裤、绑腿,帆布短靴,清一色火枪,左侧斜挎枪刺,腰带上别弹盒,后腰还挂两个孩童拳头大小的铁疙瘩,鼓鼓的背包一侧还插着把小铁铲,这就是洋人军队的打扮,营里竟然有女郎中,还真是洋人,这还是练军吗? 果然不错,全部人马不超出一千三百,向随营兵勇打听,来时正是三千五百人,两天时间战损两千多,可兵勇们并无恐惧,也无厌倦之色,个个坦荡,营区内井然有序,这精神面貌也不似朝廷军队,以三千人击败长毛万人,就是这样一支练军? 东面哨探来报,沿江堤过来百十号长毛兵,,跟没事人一样,有说有笑,队伍拖拖拉拉一里多地,基本上甩着手,没带兵器,江面上一艘怪模怪样的船,伴行而来,几十个长毛兵,沿江滩吃力地拉着纤绳,拖拽着这艘怪船,一派和平景象。 “是池州方向的长毛?” “不应该,已经第三天了,不会是?” “江心洲!”唐总兵、张总兵与韩天福异口同声。 江心洲位于安庆与池洲之间的江心岛,水面开阔,有几十里地,除渔民外,根本没人上去,汛期,整个岛基本没入水中,芦苇丛生,岛上有个太平军水寨,约二三百人,正在训练。若他们没得到消息,完全有可能,因为那就是个封闭的小岛,三两天没人去,正常! “夺船!”唐总兵看向韩天福。 夺船行动,无惊无险,几个裹红头巾的‘老哥’,招呼喝肉汤,船拴在码头上,人员上岸,自家的营寨,放心,几个沿江堤过来的持刀司马,被重点‘看护’,一声令下,持刀的长毛全被制住,空手的长毛被圈在一起,不降也不行呀? 这批长毛确实来自江心岛水寨,接到命令,将一艘刚刚掳获的蟹船,交由湖口水师。这一路,逆流而上,顺风时就张帆,不顺时,轮流拉纤,反正是个苦差,不疾不徐,按时赶到就是。 “什么时间交船?” “十五日前。” “…………” 这艘蟹船,缓慢地逆流行使,韩天福在训练这些刚刚挑选出来的水师成员。 所谓‘蟹船’,又叫‘快蟹’,早在明朝就有,是由‘蜈蚣船’船延伸而来,多浆形同‘蟹脚’,众多人奋力划浆,可瞬间提速,虽不能持久,但反应快,速度当然快许多,称‘快蟹’。 这快蟹一边二十个浆位,每个浆位两人,两边四十个浆位,共八十个人力操作,分两班轮换划浆,全员一百六十人,不宽松,也不挤,属较大的快蟹船。 张总兵决定,边行船边训练,前往湖口方向凑热闹去,顺便会会这个只见其令,不见其人的大帅,实在不行,放漂回庆北码头,不拼命,此时唐总兵正在营地守家。 安庆到湖口四百里路,逆水、逆风,快也得两天,若湖口至安庆,放水下漂,不用一天即到。 当天行至望县。 望县一直是安庆府的辖地,亦被长毛占领,一艘长毛小船靠上来。 “禁止通行,靠岸!” “这是战船!” “翼王锁江令,军民均不得通行。” “翼王到望县了?” “废什么话?” 码头上已停满了船,只好与另一艘船靠帮。 “离远点!”一大汉站在那艘船上,有意无意,露出腰牌,亮出腰刀,制式刀,旅帅以上才使用的那种刀,暗示身份尊贵。 “大哥,行个方便。” “你是上水还是下水。” “上水!” “上水停后边去!” “总兵大人!”韩天福悄悄地道:“这船有问题!” “什么问题?” “其一,这位是天国官人,宁可停船靠岸,却不公开身份。其二,下水货船,竟然吃水不深,没装货,还是货精贵?其三,怕人靠近,必有藏私。见过其中古怪,官面私货居多,太平军也不脱俗。”韩天福不愧干过海匪,这大概就叫职业敏感吧。 放小划子上岸才搞清楚,翼王上午才离开望县,这里马上要打仗,打仗前都封锁江面,这是惯例,一是怕有敌人混进来打乱布置,二是封锁消息,不止船,城门、道口都封闭了,大战前都这样。 半夜传来消息,翼王与湖北绿营,下午时分在望县与池口之间打起来了,规模之大,多远都听到炮声,据守城官讲,只见太平军往前调,不见有后撤,这证明打胜了,清军退败。 后半夜,韩天福和小长毛浑身湿渌渌,神神叨叨过来。 “那船上的秘密探出来了。” “真相为何?” “船上有五十几箱金银。” “谁的?” “都是朝廷的库金与库银,有湖北道,武昌府,九江府,好多州府的官印,还有巡抚衙门的封印,辗转了不少地方,最后一张封条是,东王府印鉴,似太平军搜刮湖北各州府的库银,因战事转移去金陵。” “下手了?” “嘻!顺手收拾干净了,都是东王府的腰牌。” “确保安全!” “放心!” 乘暗,将货船解缆、放漂,凿洞让其自沉,清理首尾, 这回发财了,五十多箱金银,怎么也折几十万两白银,这次西征总算不赔钱吧? 据说战事已往西推进,来势凶猛,眨眼间风扫落叶。太平军击垮湖北绿营军,退兵百里,曾大帅的两湖夹击的计划,已折损一头。 但湘军气势没减,水师依然雄壮,上百条大小战船,顺水扫荡,望县以上江面,少见太平军水师身影,长毛困守九湖两岸,将船只隐于内湖,不驶出长江接战。 其势“肃清江面,直捣金陵”,不虚! 翼王马不停蹄,率众渡江抵湖口,亲临指挥,守御县城,坚壁高垒,严密防堵。 张总兵的快蟹,上行不远就打出‘勇’字旗号,避免遭湘军水师误会,正午时分,湘勇水师派传令小船接近。 “浙西练军,接曾大帅令,有要事面呈。” “大帅座船在上水,有些行程。”小校查看过印信后,手指向上水。 傍晚时分路过湖口水面,远远看去,狭窄的潘阳湖与长江的连接口处,战云密布,大大小小湘军战船,虎视眈眈。 太平军派纵火船巡事,并不断施放火箭火毯,掠扰湘军水师,风声鹤唳。 又一传令小船,再次靠上来。 “大帅斥令,尔等不习水战,弃陆操舟,荒唐!大战在即,无闲暇论轻重,战后自知。” 张总兵原想面见曾大帅,告知庆北之战的实情,交换信息,湖北绿营退兵百里,翼王已亲临湖口,所拥太平军不下五万,浙西练军千人袭扰,如飞蛾扑火,原计划须相应调整,不能草率,谁知人家曾大帅根本不见,还下斥令,莫名其妙。 是夜,湘军以轻便快船一百多艘,冲入鄱阳湖内,长毛立即堵塞湖口水卡,断其退路,大战暴发。 此时,正是月光娇好的十五日夜。 长毛以小船袭击湘军停靠江面上的大船,两岸火箭、喷筒齐射,湘军避让不及,几十只船被点燃,远看一片火光,映红半侧江面。 子夜时分,突入内湖的湘军后路被堵,长毛兵依然两岸夹击,湘军水师终于不敌,百余船只被焚毁,辎重丧失,不复成军。 翼王石达开乘胜出奇兵,派出五六条蜈蚣船逆流而上,还有不少放火轻舟结伴,直取曾大帅座船。 座船锚泊在上游水域,原本安全无虞,因战事紧急,主力战船均调动接敌,座船周边只有两艘传令船,没想到被轻舟突防,措手不及,座船上虽有战兵,但无法阻挡纵火船攻击,座船起火,惊呼连连。 张总兵的快蟹并没有走远,战事一起,水面混乱,干脆停泊下来,观察战局,时至下半夜,见湘军无力回天,叹息不已,正准备驶入主航道,乘激流而下,忽见上水方向,火又起,喊杀声震天。 “不好!大帅座船被袭。”张总兵手指火光处:“全速冲!其它人,火枪准备。” 快蟹灵活,瞬间提速,借火光倒影,隐隐看到小蜈蚣船,这蜈蚣船,无篷、细长、轻便,但被攻击时,也无处可藏。 “砰砰砰!”八十支后膛枪射向小船,夜暗,无差别射击,小船周边,打出一片水花,小船翻倾。 “砰砰砰!”枪声不断,周边长毛小船一片惶恐,攻势骤减, 大帅座船上,湘勇与跳帮的长毛对战,渐渐不支,忽然间一艘蟹船突致,紧接着枪声大作,这不是湘军水师的船只呀?匪人另有埋伏? “吾命休矣!”曾大帅惊骇至极,急忙出舱,脚下一滑,不慎落江,随从急忙跳水救人,待爬上一条小船时已狼狈不堪,这才看清,这放枪的蟹船挂着勇字旗,人家已把敌船挡住,枪声正急。 “何人?” “回大人,浙西练军!” “…………” 第二卷 金县 第三十章 官督商办 - 梦穿清朝之铁铸江山 - 切格瓦 湖口一战太平军焚烧湘军水师战船百余艘,俘曾大帅座船,湘军偃旗息鼓,帅帐退至南昌府。 张总兵见湘军水师小船,护着大帅远去,即令快蟹摆脱与长毛纠缠,进入主航道,天亮时分已顺水直下百里,是晚快蟹驶入庆北码头。 下船的第一句话就是:“立时拔营,返回浙西!” “九湖之战如何?”湘军佐领不解地问。 “佐领随我等一起返浙西,再转南昌府,估摸着能见到曾大帅。” “啊?”这就是败了呗! 你别说,湖口太平军,连夜奔袭,卯时赶到庆北渡口,当然扑空,一地鸡毛杂碎,他们也纳闷,消息怎么走漏的这么快? 战后,曾大帅上折请罪,未提浙西练军的功过是非,总体败了,点评局部进退毫无意义? 张总兵还是那样,无所谓! 唐总兵住在金县就不走了,他向巡抚递了一份请罪书,就没见下文,兵部也全当不知,就当没这个人一样,也就是说他被挂起来了,战败还是战胜,没人争辩!至少他手上的两个营,消耗干净,为将者,无兵就无权,说话没人听,放屁都不响,光杆参将一个,不成事,不碍事,但碍眼! 唐大卫坚拒张应泉分给他的金银,说是,上次的银两还没花完,足够他一身享用,只让张老弟,厚恤此战的死者家人,这里有不少是随他多年的袍泽,当时的情形,瞬息万变,任谁都无力挽回,无怨无悔。 张总兵在营区后面单独划出一块也,盖上一间方形纯白的洋灰房,石屏上三个大字:‘勇烈祠’ 祠里祭放着几次战役,逝去的练勇英烈,不分尊卑,不分地域,不分从属,按姓氏排名,甚是肃穆。 值得幸慰的是,曾大帅并非绝情之人,派佐领再次来到金县,带来一封信与十根金条,表示歉意,外带几分私人谢意,若不是练军快蟹即时赶到,此时的曾大帅,若说落在洪匪的天牢中,也未可知?还是那句话,造化弄人。 还有,曾大帅欲建火枪营,请托张总兵代为购买火枪两千支,并希望派教头操练火枪营,恳切之意,溢于言表。 不愧是‘屡战屡败,屡败屡战’的楷模。 现在张总兵甚忙, 一般人见不到,即使上官也不行,懒得鸟你,有人开玩笑说,除皇上亲临,其它人等,一律回避。有一人例外,不见不行,此人,不吵不闹,好吃好喝招待,还不能赶,死乞白赖,谁呀?正是上官,浙江布政使,白湘隆。 自打冶炼局下属的铁工厂,生产出枪支以来,白湘隆就成了官场红人,大清朝有史以来,最能干的人之一,自己造出洋枪,不输洋人,这可是功盖千秋的事。皇上特地派人密查,当然知道这里面有水份,但就是不点破,传来白湘隆,为其升旗,由原镶白旗升为正黄旗,话里话外,让他下点真功夫,把造枪技术真正抓在手中,不辜负族人之期望,云云。 现在的白布政使,不是两年前的白丁,也懂得些关门过节,比如,造枪的门槛有两处,一是模具,二是材料。模具毕竟是一次性买卖,相当于直接花钱买设计,总有办法搞到。可这材料,是消耗品,今天有,明天无,即使花钱,也不是随时都能买来的东西,尤其是武器用材料,都被列强把持为战略机要,非同盟伙伴不与,都说普鲁士的枪好,人家钢材好是真,若自己冶炼钢铁这门槛迈过不去,造枪就是虚应故事。 目前的大清国,炼钢技艺不行,冶炼局里出的铁料也就是打农具用,离造枪造炮相差甚远,解决冶炼钢铁问题,非张应泉不可。 白湘隆找张应泉就是商谈这事。 “这冶炼与轧钢技艺,唯有从西洋引进成套的机器才成,自己慢慢积累,猴年马月不成事。” “朝会上也有提议,进口洋机器,官办制造局,但,言官反弹,有与民争利之嫌,这官商之道,不能乱了尊卑不是?” “官家专营冶炼、采矿,不让他人染指,划地为牢,商家通外洋,兴实业办厂务,应尽之意,又受制于专营,两头不与,守着金山银山,过着被人讥笑的穷日子,这陈规陋习终须改变才是。” “这不是找你商量嘛!” “不如这样,搞个两可的法子,官督民办或者叫官商合办,如何?” “官商合办?” “不过这官,不是体制内的官,否则不成。” “…………” 白湘隆拿着第一份官商合办炼钢厂的章程,反复看了半天,关于治理结构,任事要求等,都觉不错,办事嘛!讲究认真,第一个实体厂,千万当回事! 前期投资二百万两银子,不多耶!官家出四成,商家出六成,多少钱?八十万两银子,这点钱?一年的厘捐,都远不止这个数,生丝投机赚的钱都比这数大,即使打水漂了也不伤筋动骨,成! 商家出资一百二十万两,其中六十万两是技术转让,由商家支付洋商,获得专门技术,洋人弯弯肠子,这其中的道道,是为专利?也罢! 然后是土建费用、设备定金、前期开办费等,勉强得紧,后继资金缺口依然庞大。人家有办法,向钱庄借贷,同时向几个大庄举债,有官家做保,滚动抵押,当然不成问题。 最精彩的是,借钱启动后,引进设备,边建设、边招商、边扩股,利用炼钢名目招商,把官家的名声利用干净,比如采矿权,冶炼权,没这个,有钱你都干不了!有官家做保,还有什么话说?实业分包,什么焦煤、冶炼、轧钢、精工,打包招商,能挣钱当然有商人动心思,吸完大商家的钱,再吸市面上的游资,发行小额股票,股利可期,买卖随市,送上门给钱,还心甘情愿,这比打劫来得都爽利。 最后夯不啷当一算,所筹之款,足够办厂投资,即手下留情,也绰绰有余,能将官商两家的前期投入变相回收,所谓落袋为安,无半点风险,看似精打细算,开源节流,实为‘空手套白狼’之举,在一个金融无监管的朝廷官僚体制中,若按后世的证券操作手法融资,真正个比抢钱容易。 该实业性质,明面上是‘官商合办’,就风险承担而言,实质上是‘官督民办’,谁说是无奸不商?分明是无商不奸!都一样哈。 资本也可以这么个玩法?人说炒生丝的胡大商人会玩钱,会耍钱生钱的把戏,但不管怎么玩,都没能摆脱‘官库通私库’那一套,终被人诟病。 人家这个张老弟更会玩,玩‘江河入海流’的大格局,让你心甘情愿的送钱给他玩,即言官、御史,挑不出理,谁能屁放?人家非但没与民争利,反而为民牟利,这才叫做‘君子爱财取之有道’,一个字形容:高! 不管怎么说,涉及祖制、法统,事关重大,布政使大人这头吩咐张应泉早做准备,自己赶赴京城,面呈皇上,讨个允诺,也好有凭有据,让言官御使们提前闭嘴,准备甩开膀子大干一场,官当到一定程度,怎好再尸位素餐? 张应泉一直在规划,开发金县城外河湾地区。这一地区离县城十多里,中心位置叫十里亭,金河穿此而过,比县城面积都大,也叫金河湾。 朝廷对土地开发,没有明文规定,土地私有,只要不涉及公有交易,无人过问,更没有规划一说,这片地区大部分是碎石滩地,无人耕种,除少数棚户外,过河才有一个小村,叫望山村,比特的洋教堂就在那里,其余荒芜一片,县衙鼓励开垦,地册上标明,凡在此开垦,耕种三年免地税,耕种五年发地照。 竟然有人买这块地?县衙地政官吏楞住了,这地若能卖得,还搞什么‘三免五照’的花样?至今无一成功案例,谁买?山镇张家? 县太爷知道张家势大,可这事涉及法规不敢乱来,反复斟酌,开出价钱,若此地为家族宅业,万万不可!一是太大,有违规制,二是待垦地在册,有违税务规则,若当垦荒地开发,可考虑先行冻结土地流转,但张家需缴纳开垦税,三年为期,每亩一两纹银,几千两的事,事后可按具体事务,分块办理地照,并一次纳税交易费,土地交易价另议。 成!张应泉不拖泥带水,当即允诺,河湾地区开发在即。 要想富,先修路,这是张总兵的口头禅,自家的路,参照山镇标准,洋灰地面,人车分流,主车道宽可并行两辆大车,有路牙,排水地沟,绿化,还有电线杆,众人不知竖一排杆为何用,总兵交代不用问,必有大用。 此大道,从河湾中心区穿过,直通进山快车道,一举起两得,张家好似下围棋,连成大势。 次月,白湘隆急急赶到,第一句话。 “皇上已允,开放矿业、冶炼,官督民办,先在江浙试行,酌令本官兼总办,亲点你老弟为布政司实缺属官,从五品会办,具体事务由你操刀,先恭喜张会办!” “…………” 第二卷 金县 第三十一章 金湾重案〈一〉 - 梦穿清朝之铁铸江山 - 切格瓦 目前朝廷,应付长毛之乱已捉襟见肘,正是大清立国以来,最困难的时期,那来钱办实业?官督商办便是无奈之举。 按张会办的提议,官督商办的前期最好是官商合办,地方官府依然要挤出点钱,也就是出个零头,美其名曰‘筑巢引凤’,待实体运行稳定行后,再渐渐撤资,退出支配角色,官府最终担起监督、调控职责即可,如果真能这样,也不失为一个良策, 虽然这怪胎实业,八字还没一撇,但名称已确定,白大人亲提‘东南制造局’五个大字。 厂址挣扎了半天,最终还是决定落户在金湾区。 总兵衙门本来就紧邻金湾区,可合在一处办公,安全警卫一套人马,更方便,今天衙门口又多出一个挂牌‘东南制造局会办衙门’。 张会办第一次穿戴五品朝服,头顶水晶顶子,坐堂。 第一件事,绘制了一幅‘金湾区东南制造局鸟瞰全图’,挂议事厅中央。 第二件事,高薪招聘专业人才,定出章程,清人、洋人不限,派人去开阜口岸登广告。 第三件事,邀请大商号,共议商事。 第四件事,调整人事,把山镇交与二哥两口子管理,将张恒山叫来协助自己,担任金湾与东南制造局筹办襄理一职。 张会办代表商家注入六万两现银,白布政使以官方名义,从县库调入四万两现银,建立前期开办帐户,虽然是代垫,也算是实质开张。 引进钢铁联合企业,不是说办就能办起来,全部完工也得四五年时间,有一个过渡计划,就是李代桃僵,山镇铁工行以前期开发名义,自建两座高炉,购进几台蒸汽机,还有机床,一年之内就能开张,先操作起来,即使不生产武器,开发民品,也好训练人才,叫‘以商养商’。 金湾区内的其他招商项目也大见起色。橡胶厂是第一个落地工厂,原计划从南洋进橡胶生料,其实是舍近求远,广西以南就有,安南国便是盛产橡胶生料的地区,路程近一半,沿海运输还不受信风限制,可分批到货,目前到货量充足,建厂已刻不容缓。若蒸汽动力能早日落户,则新型纺织厂、车轴厂、木器厂、食品厂、机加工厂等都将纷至沓来, 目前区内道路已初见模样,住宅区已经按规划动工,还有码头,修造船厂,这些或真或假,都是挂着东南制造局的名头操作,甚至远在山脚下的山镇洋灰分厂也挂起官方名头,当然了,你搞土建难道不用洋灰?县衙管不着,人家隶属布政司,实质与州府平级,七品知县差太远,别说过问,不指使你干活就不错了,除地政事务必须配合人家办理外,其它就没你什么事,郁闷也没用! 布政使大人更是不管不问,卡这点小便宜算什么?东南制造局规模宏大,前所未有,吓死尔等小民! 金湾区,渐渐聚起了人气,张会办成了金湾的父母官,人们按金湾规章行事,以金县南门城墙为界,城里城外俨然就是‘一县一区,两制!’,金湾人自豪,出门时胸脯都挺着,反正不一样。 第一个来应聘的洋人,竟然是熟人翰格,还有一位也是上次随队而来的矿业专家鲁道夫,鲁道夫同时也是个冶炼专家,两人从北方刚回到上海,看到诱人的广告,商量好一起过来看看,留不留下来,是否接受聘用再说,看看这个令人着迷的山,还有那个气质不凡的总兵,反正家乡在打仗,若按广告上的收入,留下来又何妨? 鲁道夫与张会办面谈会,终于决定留下来,担任东南制造局总工程师,答应按合同期限,为东南制造局服务五年,并把妻子一同接起来清国,由‘局里’提供独立洋房。 翰格有点特殊,没有专业特长,可张会办看中的是他交际能力,可以成为金湾地区的洋务代理,专门负责对外洋的具体事务。 …… 一切都井然有序。 张会办异军突起,刺痛了不少地方官吏,如知县、知府,这都是十年寒窗的佼佼者,真正的科举出身,竟被一个三十岁不到的匠人抢走风头,任谁都心有不甘,若说是捐个后补官,只图礼尚往来,也无妨!可此子不善,偏偏登堂入室,不仅递补实缺,而且是肥缺,破了潜规则,这让一众经学之人如何与之? 此子,还极不尊道,不声不响坐上五品会办大案,一不拜土地,二不拜山神,三不拜码头,不管不顾,听说他的顶头上司,见他一面也耗等了一天时间,上次知府大人经过该地面,人家楞是连探个头的礼节都不给,更别说笑脸迎送,丝毫不尊官场规则,就是一个异数。 言词最激的当数知府黄大人,两年前,衢州临敌时,此子就与唐参将合拍,把知府大人当辅兵用,放任贼人凌辱家眷,直接呵斥‘去死!’,自然是不共戴天。 第二个不对付的是知县汤大老爷,这知县虽然才接任一年有余,与张总兵基本没交往,见面都少,但一到金县就触及到张总兵的威势,如鲠在喉,这总兵权势也太大,简直就一尾大不掉的乱臣贼子,厘捐被卡就不说了,这总兵还事事护着自己的地盘,县衙不敢过问,过往商家只拜总兵大人不见知县老爷,罄竹难书! 现如今,东南制造局坐落金县,按说这是好事,花花轿子大家抬,都有好处不是?但这会办一职竟然落在此子身上,准不会办好事,你看看城南一带,十室九空,半个县城都去了金湾讨生活,还说什么‘一县一区,两制!’,搞得城内死气沉沉,人头流失,商家出走,让县衙找谁抽税去?今后还有咱们的活路吗? 知府有个瘸腿内管家,这几日住在县衙,天天提点知县大人,早下决心,此害不除,你我断无安宁之日。问题是怎么除?都是读书人,难不成还想动粗?即使动粗,还真不定是人家对手,切不可胡来! 听说,御史言官的奏折也没少上,都说不到点上,反遭朝廷大员不喜,弄不好把你‘请开’,反而便宜了那小子。 金县隶属衢州府,还得合力为之,设局?还是下套?先搞出人命来,然后设局、下套、栽赃,整不倒,整臭还不行?官司打到州府大堂,就好办,毕竟正五品知府,高出从五品会办半个头。 “不如这样……。”瘸腿管家实在忍不住,耳提面命。 这几日流言颇多,气份不对,有好事者请城外老道,为‘金湾’卜了一卦,说是:‘得不配位’,‘秽乱风水’,‘祸国殃民’,十日内有必有‘火光、血灾’。 ……? 金湾十里亭,唯一小村庄,总共八户人家,全部三十一口人,亲缘相连,有一光棍户,姓汪,无大号,都称汪无赖,白天来会办衙门耍无赖,说是祖业被夺,现居无定所,撒泼打浑,没办法,请村里长辈出面,谁知长辈也拿他无可奈何,求衙兵将其强行架回村,本以为无事,哪知第二日此人又去县衙闹腾,还是那话,有人夺他祖业,没完没了。村里有明白人,笑笑表示,他的那点祖业,都进窑姐的裤裆了,自己片瓦也无,标准棚户,光棍一根有啥好夺?虽是本村族人,但如此丢先人,宗祠都不容。 笠日寅时,有巡夜义勇来报,十里亭汪村,大火熊熊,全村涂炭。 义勇们到时,已无法抢救,瞬间大火,片刻夷为平地,比特的小教堂也被焚,扒开未燃尽的屋架,看见一烧焦的尸体,已无法辨认,是比特? 找来随营医护。 “总兵大人,此人不是比特,比特豁牙,所有人都知道,这尸体已成炭,但牙口完整,是死后被火焚,腔内无烟灰。” “比特上个月留宿了一个哑巴,是个二傻子,可能是此人。”韩天福道。 “昨晚谁巡夜?” “是属下带队!” “可有察觉?” “我等巡夜,只走工地、工棚、材料和机要处,不经汪村,不过有人穿过金湾区,我们应该能察觉。可……?” “有异常狗叫声?” “属下仔细回想过,没有异常!” “总兵大人,刚探看完,全村无活口,连狗都全被毒死!” “这定是歹人所为,先莫声张,保护现场,搜索周边,看看还有什么?” “遵命!” “报总兵大人,前面瓜棚里有个女人,还有一条狗。” “……” “你是谁?” “大人,奴家是汪大拿家的儿媳。”小女子二十出头,泪眼婆娑,让人感觉不出她是大难中的幸存儿。 “你就是小寡妇荡儿?” “是!” “昨晚你睡在那里?” “……瓜棚。”荡儿的眼神有点迷离。 “看到什么了?” “大火,好大火。” “还有什么?” “我眼神不好,天黑看不清,不敢走近。” “为什么不敢走近?” “有人,好多人,我害怕!”荡儿有点少一根筋的感觉。 “瓜田拔园了,睡在棚里看守瓜藤?” “呃……。”头低到看不见眼睛。 “……” 卯时刚过,知县大人在一群捕快的簇拥下赶到,这也太快了吧?城门没开就有人去报案?卯时刚到,就点齐人马堪查现场来了? “官府办案,闲人回避!” 第二卷 金县 第三十一章 金湾重案〈二〉 - 梦穿清朝之铁铸江山 - 切格瓦 知县大老爷办案,不敢让张会办回避,毕竟在金湾,所谓人家的地盘上。 “会办大人!”知县先打招呼,这是礼敬上官:“本知县,天没亮就接到南门通报,汪村起火,又接一人在城外报案,说有兵匪屠村,这不就挨家挨户叫起衙差,提前开启城门,匆匆赶来。人命关天,不敢轻忽!” “谁人报案?” “那个谁,汪无赖,向会办大人说说,怎么回事?” “哎!大……人,小的昨晚幸亏没住村里,全毁了,一个活人也无,哎呀我的天啦!” “别嚎!看见什么了?” “小的看见,几十号人,围着村子,杀人放火!哎呀呀!捡条命耶。” “你没住村里?” “昨晚睡瓜棚!” “汤老爷,村里还有一位幸存。” “是谁?”汤知县有点紧张。 “小寡妇荡儿!” “先看好,带回去询问。” “哎!” “报老爷,勘查完毕,死者包括村头教堂共有三十具尸体,村里有打斗过的痕迹,炭灰中还有一支烧毁的火枪。” 张会办上前看了一眼枪上的批号,悄悄记下吩咐立即去查,这是一支前膛枪,正是他们生产的批号,心底暗道,这是在玩栽赃手法? “三十多条人命案,绝非儿戏,须先禀报知府大人,明日晨时升堂,审理此案,还请会办大人一同会审!” “晨时一定到!” 张会办刚回到衙门,立即让詹二连亲自电报山镇,询问比特是否在,若在,悄悄返回,别声张,立刻又书写一封信。 “派人快马去杭州布政使衙门,送去这封信,务必面交白大人。” 静下来后,找来大虎听汇总情报,布置眼线。 “有消息?” “大人,有一件怪事?” “嗯?” “县衙认定教堂的尸体就是比特,说案发时有人亲见比特在院里。” “哦?” “第二件事,汪无赖臭名昭著,小寡妇不可能跟他滚瓜棚,据说小寡妇另有情人。” “汪无赖有问题?” “内贼!” “小寡妇有情人?知道是谁?” “能查到!那只小狗就是证据。” “注意跟踪。” 汤知县看似精明、好胜,骨子里胆小怕事,与其它读书人一个德性,舌头不饶人,自嘲为‘君子动口不动手’,真刀真枪立马就怂,也有故‘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可以理解,十年寒窗苦读赢来功名,又十年官场沉浮挣来身家,那能似草寇一样舍得一身剐? 这次被黄知府的家叔,瘸腿黄大管家一挑,着实下过狠心,做局坑杀这个不知深浅的张会办,官场上就这样,同类人吵吵闹闹有个度,讲个潜规则,不吵不闹是冤家。而面对官场异类,往往是同仇敌忾,做局、坑杀是常事,你死我活,否则怎么叫官场险恶? 可是,这局再怎么做,不能捅破天,否则捂不住,实得其反。 若说,杀几个村民,归咎实业开发,嫁祸张会办,此手段平常得紧,上官追究起来,也是轻重两可,重则让你洗脱不清,因此罢官去爵,仅此而已。轻则让你声名狼藉,收敛行径,再给死人编个聚众不轨的名头了事,心照不宣。官家常这么做,府县官员驾轻就熟,收放自如。 这次大不同,死者中有一个洋人,要知道,西洋诸国认死理,不搞个子午卯酉不安生,近年来洋大人心情不好,动格就枪炮要挟,朝廷还就吃这一壶,此事怎么得了? 汤知县此时麻爪了,抱怨黄管家:“不是说好不动洋教堂吗?下手怎么就不知轻重?” “在场的人说,原本没洋人什么事,他自己出来看热闹,发现了什么,拼命往回跑,不得以才下手,还好做得干净,就说自然失火,不幸遇难。” “你认为洋人会信?朝廷就第一个不信?” “众口咬死,量他们也不能乱编故事!” “惊动了按察使,就不由咱们左右了。” “要说是,先入为主,先成案,再灭口!好歹就汪无赖一人不可靠,其它细节绝无问题。” “务必把首尾收拾干净!” “……” 黄管家与张会办的仇,可不是一天两天能说得清,不完全来自两年前知府大人受辱一事。那条瘸腿拜谁所赐?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不过,当风声传到黄大管家耳里时,此子已坐大,自打结下这梁子,就是死不休的局面。 原本他使栽赃之计,轻重拿捏得还可以,有铺陈,祖业纠纷呀?也确实,金湾开发涉及到汪村的一块河滩地,两方有不谐之声,一个认为是无主荒地,一个认为原本是耕地,后因族人无暇才撂荒,只是时间长了点,双方争执不下。要说矛盾也不大,黄大管家,煽动了半天,只有一个不沾边的汪无赖积极响应,连续闹了两三天,算是铺陈出一点声势。 官家行事本就是这样,不与小民理论,编排个理由就动强,若说张会办因此动强,当然有可能,官家谁不这样?官字两张口,对错他们自己说了算。 灭村的动作是大了点,但搞死一两个人,无足轻重,就比如这个汪无赖,你把他给‘做了’,再栽赃给张会办,一点事都没有,反而会有人叫好,三十几个村民算什么?惊动知府大人更好,府县联手,不信你跳出五指山。 衢州谭都司少时与知府老爷有师徒之恩,说不清为什么也极为讨厌张会办此人,‘年岁不大,行事乖张,把打仗当戏唱,非我同类。’同行是冤家,谁服谁?再者胳膊肘往里拐,对付外人没得说,谭都司携五十亲兵悄悄行动,以往围猎动静都比这个大,这次动兵更无人怀疑。 不动用衙役,一为保密,二是即便有人看见,也只当兵勇所为,有意制造打斗现场,丢弃一支火枪,这都是障眼法,张总兵手下都是持火枪的兵勇……?栽赃嘛!鱼目混珠才高明。 只有一件事,草率了点,洋人小教堂本来在村口,与村里的房屋不挨,行事时,那个洋人出来张望了两眼,现在想起来没必要追进去把人家也给做了,一个洋人知道什么?一群官兵而已,黑灯瞎火,谁也不认识谁,有么风险? 事已做了,唯一认得本都司真面目的就是那个汪无赖,想必黄管家会将首尾收拾干净,都在江湖上混过,此事不用提。 汪无赖最是春风得意,先是有个黄老爷看上他的‘才能’,为祖宗争家业,闹了三天,换来一身干净衣服,去窑子里结结实实地会了一次相好,黄老爷当真客气,二话没说付银子,还顺手塞过来二两散碎,本大爷又寻回当年的光景。 村里一堆狗屁同宗,成天不正眼相与,死光才好,论族谱轮也轮到我当家,全是我的家业,让那个小寡妇荡儿,也睁眼看咱两眼不是? 带人悄悄进村,毒死村里的几只狗,都是本大爷所为,原说好,教训一下村里那些得罪过自己的人,但没想到,黄老爷他们心狠,把全村都灭了,还好留下个小寡妇,老天有眼,成双成对。 接下来,只能听黄老爷的安排,公堂做证,但说看到有兵勇焚村,其它一概不知,小事! 然后,收拢汪村的全部家业,我汪无赖从此不会为银子、女人犯愁了,这光景?谁能想到?要不说人家黄老爷真心为咱好? 荡儿是最迷茫的一位,她嫁来汪村当童养媳,小自己十多岁的丈夫,还没会干‘人事’就走失了,半年后来才知,是落水淹死,尸体顺水漂出百十里地,还是人家发现了一个小男孩的尸体,无人认领,便就地埋了,至今都找不到骸骨。 从那后,自己就算是守寡了呗! 不过老公公没让这房闲下来,隔三差五光顾荡儿,老婆婆不但不管,甚至还背地里问荡儿“老家伙行不行啊?”,“受不受精?”,“月事停没停?”,烦都烦死了,想让咱给他老汪家留个种,可老家伙自己要有料才行呀? 总之,汪村对她来讲没有什么感情,回娘家去也是受白眼,左右是混日子。 两个月前她与工地上的一个小伙子叫张天左好上了,都是因为那个瓜棚,小伙子常牵着条小狗去地头吃瓜,这小狗可讨喜,不认生,什么人都要,因此经常走失,所以被牵着,荡儿喜欢,两人一来二去,干柴烈火能不生情?常常约在瓜棚干‘人事’,小狗乖乖地在旁边看,纯天然!人畜无害的那种。 被焚村的晚上,张天左发现有动静,悄悄地出外看,发现官兵焚村,大惊失色,让荡儿别出声,自己先跑回工棚找巡夜的守卫去了,等再出现在现场时,荡儿已被知县大老爷带走。 知县大老爷并没有为难荡儿,反复问一件事,听到什么?看到什么?乱烘烘,什么都听不到!看到什么?都知道荡儿眼神不好,别说远,就是近在眼前,她也经常认错人,天生的迷离眼。 金县大堂,场面不小,就是有点破破烂烂,都说铁打的衙门流水的官,一任下来,说走就走,修给后人,傻! 大堂正坐两人,右边是知府大人,此事重大,知府大人连夜赶来,左边是知县大人,右斜侧还有一坐,是会办大人,这事与他当然也有关系。 “晨时到,升堂!” 第二卷 金县 第三十一章 金湾重案〈三〉 - 梦穿清朝之铁铸江山 - 切格瓦 “啪!” 知县大老爷一拍惊堂木算是开场,堂外一堆好事的小民,瞬间安静,伸头看热闹。 “汪无赖!” “草民在。”汪无赖一本正经。 “本官问你,昨日卯时前,是你在城外报案?” “回大人话,是草民报的案。” “可是因汪村被屠一事?” “回大人话,正是呀!大人,草民睡得正香,忽听外面乱哄哄,就出去看,只见火光熊熊,有不少官兵在焚村。” “你确定是官兵?” “回大人话,草民看得真切,都是官兵模样的人,背火枪。” “认得出来是谁吗?” 摇头!这话没排练过呀? “还看见什么?” 摇头! “杵作!” “小人在!” “勘验的情况如何?” “昨日寅时,汪村全部遭难,歹人先屠后焚,男女老少二十九位同姓族人,均属被害死亡,另一洋人传教士化名比特,属意外身亡。” “哇~”堂外小民一阵骚动。 “等等!”张会办插话,他可不管什么官场规矩:“汪无赖,你当时在何地方?” “回大人话,在瓜棚睡觉。” “为何不回自己的棚屋睡?” “嘿嘿!习惯睡野外。” “退下!” “……” “下一个证人。” “啪!堂下何人?” “大人,奴家是汪村汪大拿家儿媳,荡儿!” “荡儿我问你,昨晚你听到什么?看到什么?” “大老爷,奴家只听到乱哄哄,看到一片火光,其它什么都没看见。” “你不在家睡觉跑出来干什么?” “大人,奴家没乱跑,在瓜棚睡觉。” “哇~”小民们兴趣来了,小寡妇与光棍汉,滚瓜棚,意外收获。 “你也睡瓜棚?”知县这下楞住了,没想到情节发展成这样。 “是奴家的瓜棚呀?为何睡不得?” 知县是明白人,荡儿睡瓜棚必有男女奸情,但不能问,否则汪无赖的话就不成立了。 可你不问,有人问呀! “和谁在一起?”张会办接着问道。 “……” “可是汪无赖?” “不!怎么会是……?” “哇!”堂外小民耳朵竖起来了。 “还有谁?” “我!”堂外一个小伙子大声承认,大家都以为是玩笑,轰的声,乱做一团。 “啪!肃静。” “成何体统?都退下!”知府大人怕失控,厉声呵斥。 “……” “上物证。”衙役拿上来那支烧毁的火枪。 知府大人有意无意地点点头,看向张会办,这又能说明什么? “还当真是官兵所为?” “……” 案子问到这个份上,含沙射影,不生不熟,嘎然而止,静等好事者去发酵,积累‘风闻’让御史言官去发挥,任其流言蜚语满天,终将落到人头上,届时群情激愤,影射之人必被夺职罢官,冤?官场上只讲会不会做事,不论冤不冤,汤知县老成谋国,深谙此道,险恶用心! 事发仅三天,又一波助推事件,引爆在市井中,汪无赖的尸体浮在金河河面上,杵作查验,称其头部被重击在先,沉河而亡。 这可不得了,灭口?报复杀人?吞并汪村财产?各式推论甚嚣尘上,一个汪无赖无足轻重,官家凶残,视小民性命如草介,云云……,舆论杀人更可怕! 沸沸扬扬,市民见到练勇都躲,金湾工地上的人越来越少,总兵衙门前,冷冷清清。 十天后,布政使白大人赶到,随行还有一位,大名顶顶的浙江按察使张恩伯,都是微服。 “张会办,怎么会这样?” “一言难尽……。” “事件有点大。”张恩伯仔细打量张会办,发现其子不浮不躁,气质沉稳,点点头说道:“死了一个洋人,此事已传至朝堂之上,皇上都关注,巡抚大人现成本官,限期破案,恐怕是善罢不了,本官此来,想听听会办的看法?” “恕我隐瞒部分实情,全因案情疑点太大,今日定当如实禀报!” “说!” “此案有几处疑点,其一,为何一口咬定死者是洋人?洋人比特当天根本就不在现场。现场死者,是洋牧师前时留宿的一个二傻子哑巴,此子喜欢乘比特不在时,学样穿洋道袍、戴头帽,就是一个疯癫。” “什么?洋人活着?” “在后院住着,可传来询问?” “等等!你把疑点都道出来。” “其二,目击者汪无赖声称,案发时睡在瓜棚里,可当时瓜棚已被一对偷情男女占据,二人都供认不讳,根本未见汪无赖,其中必有说谎之人,如此重大的纰漏却放过不问,直到汪无赖被灭口,无从对证。其三,已查证确实,那支被烧毁的火枪,是两个月前刚在铁工所组装完成,共三十把,已派发给衢州练勇,据了解是谭都司的亲卫所持有,怎会出现在火场?” “如何证明此枪的来源与出处?” “枪上钢印批号为铁证,与同类的枪一比对便知。” “嗯!先保密,交与本官处理。” 三天后,还是这个县衙大堂,堂上正坐一人,按察使张恩伯大人,侧面有布政使大人,知府与会办他们都坐堂下一侧。 “啪!”张恩伯不愧是老刑狱出生,不怒自威。 “汤知县!” “下官在。” “我问你,凭什么认定死者是洋人比特?” “回大人,火场就这一具死尸,面目全非,唯一无他。” “杵作何在?” “小人在!” “你是如何查验死尸?” “回大人话,小人以为,此人三十左右的牙口,不似老洋人。” “为何堂上宣称,洋人是意外身亡?” “回,回大人话,不敢乱言,是,是汤大人让这样说,小人……。” “汤知县,无凭无据,为何独断?” “回大人,有,有报案村民汪无赖目睹,见其穿洋道袍、戴洋发帽的人在村口探望,被官兵追杀。” “你为何不问,汪无赖当时身在何处?” “回大人,询问过,汪无赖说,当晚在瓜棚睡觉。” “听说,当天瓜棚好生热闹,已有一对男女捷足先登,你不感兴趣?” “……” “众多目击者,真真切切,汤知县竟然只听信一个无厘之辈。” “大人!不是这样。” “告诉你,当天瓜棚里有一对露水男女,还有洋人比特,都在堂外,你想听听他的描述?” “啊?” “如此妄断官事,搅得朝堂不宁,是何据心?” “扑通!”汤知县突然觉得天旋地转,立刻跪下心道完了! “先带下去,好生看管住,让他慢慢反省。”张安察使转向一边:“谭都司可在?” “下官在!” “案发当天你在那里?” “在,营里,不不,在打猎,在外野营。”太突然,谭都司额头冒汗。 “经查证,这支枪,配备与你亲兵卫队,做何解释?” “…………下官回去严查,也许遗失也未知?” “啪!来人,看押起来。”安察使大人又转头看向黄知府:“黄大人,你看这事?” “下官,下官知罪……。”黄知府如坐针毡,终于崩溃,翻倒在地,努力跪起,磕头如捣蒜。 “…………。” 金湾一案泛起官场丑恶、生灵涂炭,幸得安察使大人明查……。 汤知县,一方父母,荼毒子民,为虎作伥,罢官入狱,秋后问斩。 谭都司,为祸乡里,形同匪类,抄家问斩。 知府黄大人,为一已之怨,放任管家,为祸官场,夺去品级、功名,押解归乡。 至于瘸腿管家,自知罪孽,上吊而亡。 事后唐大卫调任衢州总兵,金县知县一职空缺,由张会办全权代理。 起源大陆的时间流速很慢,空间也很稳定。罗峰追杀血云神君之时,燃烧神力施展刀法撕裂空间,那还只是空间最浅层。 混沌层,位于空间极深的一层。 想要靠自己遁入混沌层,大多混沌主宰都做不到。 最简单的方式,就是通过'混沌之墟'逆流而上,便可直达混沌层。 轰隆隆~~~ 无穷无尽混沌之力,一眼看不到尽头。 罗峰从虚空窟窿逆流而上时,初时,周围还很狭窄,可越是逆流飞行,越是宽 敞,直至彻底无边无际!罗峰也明白:这应该就是混沌层了。 如此浓郁的混沌之力,蔓延处处。罗峰环顾左右,只觉得混沌层仿佛是无边海洋,混沌之力则是海水!自己就是初入大海探索的打渔人。 虚衍母树树叶的确神奇。罗峰看了眼怀里携带的那一片树叶,对叶时刻散发着无形能力虚空波动,波动自然覆盖了罗峰。 这范围之内,混沌层丝毫不排斥罗峰。 这树叶随身携带,一纪左右时间便会彻底枯萎,时间够长了。罗峰还是很满足的,他仿佛好奇宝宝般,仔细观察着混沌层。 只见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荡漾,混沌层各处更有一段段混沌法则实质化显现,令混沌层越加绚烂。 这些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都不尽相同。罗峰看着,耀眼璀璨散发金光的混沌法则,犹如冰霜般的青白色混沌法则,甚至如银白色的混沌法则......混沌法则显现稍有变化,外在模样便有区别。 混沌,具有无限可能。 稍有转化可能呈现'混沌之金'、'混沌之火'、'混沌之雷霆'等各种表象。 一旦掌握混沌法则,是可以向任何一条本源大道前进的。 本质唯一,表象各异。罗峰想道,无数修行者,不管是修炼什么体系,悟出什么招数,最终都是通往混沌法则。 罗峰在周围缓慢飞行,观看周边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实质化,细细参悟领会。 不同的显化,带给罗峰不一样的领悟。 就在罗峰细心领悟之时,忽然-- 一道火红流光从混沌气流中突然浮现,瞬间直奔罗峰。 嗯?罗峰一惊,瞬间燃烧神力,伸手一抓,已然抓住了那一道火红流光。 这火红流光在罗峰掌心扭曲挣扎着。 然而罗峰燃烧神力下,完美神体爆发的力道足以超越那些新晋的血脉修行体系的混沌境。当然那些混沌境若是修炼漫长岁月,各方面提升后,威势便不是罗峰所能比了。 此刻,仅仅抓个小家伙,罗峰还是很轻松的。 这是?罗峰观看着掌心,手中抓住的是一只火红虫子,表面甲壳如火红琉璃,看似非常小可挣扎力道却很强,足以媲美血蟒会的来魔副会长。 是混沌层生物?罗峰了解的情报中早就知道这一点,混沌层药盒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自然也孕育出一些特殊生物。 这些生物智慧极低,纯粹凭本能行动,都无法进行交流。 师父在情报中记载,混沌层的生物,以混沌之力为食,纯粹依靠本能行动。它 们的身体,便蕴含或多或少的混沌法则。因为智慧太低,它们的的实力普遍在永恒境层次。能达到'混沌境'的无比罕见,都是身体结构非常特殊的,早就被起源大陆一些大势力给活捉了。罗峰看着掌心的这个火红色虫子,听说它一旦没法吞噬混沌之力,便会饿死,乃至身体彻底溃散回归天地。 饿死? 起源大陆即便是再弱小的修行者,都可以吞吸天地能量,都不可可能饿死。 但这些实力在'永恒境到混沌境'的混沌层生物,却必须以混沌之力为食,没吃 的,就会饿死,身体溃散回归天地。 整个混沌层根本找不到'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因为太珍贵,早被活捉 了。罗峰看着周围。 对他而言,混沌层很神奇。 可对于起源大陆最顶尖的一些存在们,扫一遍混沌层怕是轻轻松松的事,所以他们才会放任后辈弟子们来此修行,不担心遇到危险。 能够来混沌层的永恒真神,都是大势力培养的精英,各方面积累都很深厚,悟出几招混沌境招数都是最基本情况,实力普遍要达到雍将军、血云层次。 对他们而言,'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被抓走后,剩下的即便比他们强些,可光凭本能行动的混沌层生物,也威胁不到他们安危。 啪。这個一直在掌心挣扎的虫子,罗峰略微一用力,便捏碎了它的身体。 身体碎裂成数十份,每一份依旧在挣扎要融合为一体。 生命力真顽强。罗峰观察着,神力渗透着破碎的部分,也能察觉到混沌法则的痕迹。 在混沌层内,混沌法则随时随地都可能实质化显现,每次显现名有不同。或许某一刻,便形成了一个小生物。这些混沌层生物,算是固态的混沌法则显化。罗峰想道。 扈阳城,城主府。 五大家族诸多永恒真神们汇聚,一同恭送王女'虞水天裕'。 殿下,罗河沿着混沌之墟,去了混沌层,还没回来。扈阳城主低声说道。 之前虞水天裕说第二天白天就出发离开,其实就是给罗峰机会!在她出发前,罗峰都可以找王女殿下。 可一旦她回到王都,禀报了父王!罗峰想要再吃回头草,想要再拜师就晚了!毕 竟虞国国主何等身份?给一次机会被拒绝了,岂会再给第二次机会? 虞水天裕轻轻摇头:看来,他是真的无心拜师了。他有如此实力,想必早有厉 害传承,可能就是某方大势力培养的弟子。 扈阳城主点头赞同。 在起源大陆上,拜多个师父是很正常的。弱小时可能拜永恒真神为师,强大后,拜混沌境乃至神王为师!这都是非常正常的。 罗峰不拜虞国国主为师,自然令他们有诸多猜测。 走了,你们不必再送。虞水天裕一挥手,一艘庞大舟船出现在高空,她当即率领着一众手下飞向那舟船。这些手下当中也包括黑屠夫以及弟子们。 黑屠夫这次一共带了九名弟子以及一些家眷仆从,毕竟将来跟随王女殿下,不可能每一餐都自己亲自做。一些普通客人,让弟子们做菜即可。 九名弟子,都是黑屠夫信任喜欢的,其中就包括索眦。 没想到,我要去王都了。索眦直到此刻都心潮起伏难以平静,之前夜里师父突然归来,立即召集了最看重的九大弟子问他们是否愿意一同去王都,还说是跟随王女殿下。 九大弟子都有些发蒙,但毫不犹豫,都选择愿意。 去王都!跟随王女殿下?他们岂会愿意错过? 索眦兄弟。 在远处来送行的,也有索云。 自从黑屠夫成为永恒真神,索云对待索眦便热情许多,此刻更是满含热泪送别兄弟。 索眦飞向飞舟,也看到下方送行的索云,微微点头。 不管彼此有什么隔阂,终究是部落中一起长大的兄弟,今后要彻底分别,怕是今生都很难相见。 索眦,我们要去王都了。 真没想到,我一个扈阳城底层的真神,跟随师父学厨艺后,先成成虚空真神,如今更是去王都。黑屠夫的其他弟子们也都激动无比。 这些弟子们有两位带了家眷,王女殿下已赐予黑屠夫一座洞府,住一些家眷仆从是很轻松的。 呼。 伴随着庞大飞舟穿梭时空,彻底消失在扈阳城上空,送别的群体才开始散去。 送行的索云默默看着这幕。 我想尽办法,甚至不惜性命抓住一切机会,依旧只是扈阳城一方黑暗势力'千山楼'的中层。而索眦只是一直跟着黑屠夫学厨艺一道,他就这么去王都了,还能跟随王女殿下。索云怎么都想不通彼此命运,差距为何会如此大? 真的,就是命吗? 混沌层内。 一天天过去,罗峰一心参悟着种种混沌法则显化,也碰到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的袭击,这些混沌层生物虽仅存本能,可个个攻击性十足。 罗峰也抓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甚至分裂它们的身体仔细查看看,只是放手后,这些生物身体融合后便会吓得逃之夭夭。显然它们的本能,也知道惧怕。 这一天,罗峰一如既往细心观看混沌法则显化,参悟琢磨。 忽然- 一道银光从混沌气流中浮现,一闪犹如银色刀光掠过罗峰。 罗峰一如既往燃烧神力,伸手一抓!他看似简单一伸手,却也蕴含玄妙意境,那 蠢笨的一道银光根本躲避不了,被罗峰直接抓住。 嗯?罗峰只感觉右手掌心一疼,这一道银光已然窜出掌心到了远处停下。 罗峰惊讶看着掌心,自己的掌心竟然出现了一道血淋淋伤口,皮肤层肌肉层都被切开部分,鲜血淋漓。 竟然能伤我?这实力不亚于血云了吧。罗峰有些咋舌。(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