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监押死囚 凛冬时节,北方苦寒之地,天气忽冷忽热。 习惯了温顺舒朗、四季如春的江南之风,来西域追捕这位死囚,姜生很是不爽。 监押着死囚武文,嘴里骂骂咧咧地个不休,说什么大总管柴绍就知道排除异己,有北方兵不用,偏要让他这个江南之兵去追这小子。一来一去,不但迷了路,还有点水土不服。 幸亏姜生武者出生,还是当朝的武状元,凭着身强体壮,硬是抗下了北方的风雪。但也显得够呛,在这个鬼天气里,已经走了半个月。到处都是雪堆,每走一步,都要异常谨慎,也许雪地下面就是一处流沙,一旦失陷进去,任你多强的伸手,也得把命搭上。 眼里看到的世界,都是同样的雪堆、沙丘、一眼望不到尽头,天知道走到了哪里。 这个死囚被抓以后,也没有多做挣扎,你走哪就跟哪,绝对不废话一句。姜生也是纳闷了,嘴里说道:“现在我们到了哪里?你这个北方蛮子指指路,再这么走下去,估计咱俩都要葬送在这里。” 武文翻了翻白眼,一句话也没有说。姜生也很无奈,都怪大总管柴绍,不等人抓回来就提前贴出斩首的告示,弄的西域各国都听到了风声,这个死囚也必定知道了这件事。 现在就是把刀伸在他脖子上,他也不会为你指路,反正回去也是死,为什么不留下来搏一搏?西域他很熟,起码在姜生看来,那是肯定比自己熟了。身上戴着枷锁,脚上缠着沉重的脚链,半个多月走下来,愣是消耗的姜生一点脾气也没有。 姜生知道,论沙漠的生存能力,他的经验绝对在自己之上。 一个南方人,从来没有去过北方;一个北方人,长年在西域沙漠上打滚。用脚趾头想想,就知道谁能活的长久。可姜生又不能当场杀了他,没有武文的带路,姜生根本走不出这片沙漠。 哪怕带的是死路,姜生也只能跟着。 在沙漠行走,没有熟悉的向导,连三天都挺不过。天上下的是干雪,无法解渴,一到中午,就会渗入沙漠下,再也寻不到踪迹。有了武文的带路,起码他能找到哪里有水源,哪里有可供人安息的绿洲。 每天休息的时候,都在太阳落山之前,搭建起帐篷。两人挤在一起,也没有死囚与捕快的嫌隙,紧紧搂成一团,彼此互相取暖。 冬天的夜晚,简直就不是普通人能承受的,太寒冷了。某次姜生半夜爬起,出去撒尿,一泡尿还没撒在地上,在半空中就凝结成了冰线,吓得姜生不敢再尿。 可武文好像看到了新大陆,满脸喜悦地把姜生尿的冰线,捡起来装进水袋里。没过几天,水源断了,被逼无奈之下,姜生也只能陪着武文,喝着自己的尿。 还是文人好呀,不用打打杀杀,冲锋陷阵在第一线,只要在幕后动动嘴皮子,就可以完成军事策略。姜生非常羡慕文人,那都是有大智慧的人,按照军中官职,武文的军衔在他之上。 像这么能文能武的大才,居然会做逃兵。听说大唐统一中原之战时,武文在李靖帐下,立下过赫赫战功。那个时候,他的军事韬略,在军中影响很大,受各级官兵爱戴。 为什么到了驸马爷柴绍手下当差,就像变了个人似的,一听说对西域开战,就当了逃兵呢?官场上的事情,姜生并不太懂,总觉得文人那一套,一个武夫根本学不来,大家不是一路人。 有时候,姜生也问过武文,为什么要当逃兵?武文只回了两个字:‘生存’。 这让姜生一点脾气也没有,难道大总管的部队,会败给突厥人吗?那可是唐军主力,在中原打了多少年的仗,鲜有败绩,不可能掉在西域这个阴沟里。 西域部队最重的是骑兵,武器没有唐兵精良,连副像样的盔甲都没有,普通的软弓,根本射不穿士兵身上的甲胄,岂有失败的道理?更何况统帅李靖,已经制定好针对骑兵的战术,突厥人除了逃,根本没有资格正面对战。 等找到突厥大汉牙帐,一战而定天下,西域就可以拿下了。多么简单的事情,哪里有生存的困境,简直是杞人忧天。 每走几天,武文都在地上画着姜生看不懂的线条,嘴里还在嘟囔着西域土话。某一天,姜生实在忍不住了,骂道:“我说你这个北方蛮子,明明是中原人,就不能说几句汉话,生怕我听去你想逃跑的计划吗?” 武文想了想,抬头正色地说道:“逃不掉了,我们都可能死在这片沙漠,之所以说西域方言,希望声音能随着风吹,可以传到几里以外,路遇的商队可以听见,前来搭救我们。” 姜生面色忧愁,并没有怀疑武文的说法,大半个月的相处,虽然彼此立场对立,一官一囚,但是武文从没有说错过话,更没有带错过路。 他的意思非常明确地告诉给姜生,已经找不到水源了。按照生存准则,到了这个时候,就顺着风势,将西域本地的土话,重复地念着。如果运气好,被遥远出的商队听到,两人就可以获救。 也怪姜生没有经历过沙漠环境,追捕武文的时候,将两人的马匹,陷进了流沙堆中。只是半盏茶的时间,马匹就被沙漠淹没,如果武文再慢点,没有及时地将大毛毯和衣物扯下,他们晚上估计都会冻死在荒无人迹的沙漠。 姜生问道:“可有活路?” 武文想了想,很诚恳地说道:“活路很难,这要看老天的意思。老天让我们活,我们就能活;老天想我们死,我们就得死。别指望会再次出现绿洲,方圆几十里之内,不会有任何一处村庄和水源,能来这里的,除了来往丝绸之路的商队,就不会出现任何牧民。这个地方,连马匪都不会眷顾。” 姜生很无语,到了这个时候,武文还想着被人打劫。不过此话很对,都快要渴死了,马匪来了,起码还有个念想。现在最怕的,就是没有一点人气,连马匪都嫌弃这个破落的地方,更别说有村庄的绿洲了。 能来这里的,只能是商队。自从丝绸之路改道以后,这条古丝绸之路就被废弃,很少有商队行走。但也不是没有,毕竟北道那条路上,马匪众多,大唐、突厥、西域各个小国,都要在商队那里抽税,来回一趟,根本赚不了什么钱。 如果走古丝绸之路,只要顺利地走出去,完全是一本万利的好买卖。其中或许有很大的风险,可为了赚钱,就没有商人不敢做的事情,何况还是那种暴利。没错,就是暴利,毕竟古丝绸之路这条路,没有那些苛捐杂税的盘剥,也没有马匪的光顾。剩下的,就是带着货物,活着走出去就行。 所以许多熟悉西域风土人情的商人,都喜欢走这条路。也不知道为什么,近些年来,走的人越来越少,经常听说有商队走在这条路上,永远地消失在人们的记忆中。他们到底遇到了什么? 沙漠中,各种各样的风险都存在,不熟悉此地情况的人,基本上九死一生。像姜生这样的江南人,如果没有武文的带领,可能连半个月都走不下去。 有时候武文也在埋怨着大总管柴绍,什么人不好派,偏偏派个江南的小子进沙漠。这小子就是个一根筋,只听命令不通人情,如果刚开始能听自己的话,就不会让马匹失陷在流沙当中。 那天早上,两人相见后,武文还没开口说话,姜生就抽出长刀砍来。武文被动接招,打着打着,就被姜生踢翻在地,再回头望去,马匹的四条腿,已经陷到沙堆下面。姜生吓得目瞪口呆,武文拼着失陷的危险,努力地匍匐爬去,才扯下毛毯和衣服。 后来姜生明白了,如果没有这几样物品,他们很有可能晚上冻死在沙漠里。西域的天气,简直就是冰火两重天,白天飘着毛毛干雪,还有点干燥,心里憋闷的慌。到了晚上,刮起的寒风能把人冻成冰雕。这个地方,就不是正常人能待的,环境恶劣到了极点。 更让姜生憋屈的是,两人一追一逃之际,同时迷失了方向。现在苟延残喘到了这里,武文说逃不掉了,姜生连骂娘的力气也没有了。 姜生重命令,也非常尊敬文人。武文虽是囚犯身份,但他以前是名大唐儒将,文韬武略,才智过人,姜生向来对这样的人敬佩。 武文继续带路,两人又走了一段路,来到一个沙堆后面,摊在地上休息。 武文喘着气,说道:“今夜在此度过,如果明天还没有遇到商队,我们都会死在这里。晚上没事的时候,尽量在帐篷外多撒几泡童子尿,或许我们还可以多活几天。我的肚子没水了,想撒也撒不出来,你比我壮实,应该还可以。” 姜生骂道:“我也没尿了,你以为在这个鬼地上,两天不喝一口水,能撒的出来?” 沙漠中最重要,不是食物,而是水。几天不吃食物,还能挺一挺,但是三天不喝水,必死无疑。这一路上,姜生只要出一点汗,都能被武文收集起来。人被逼急了,什么样的死招都能想的出来,就像今天那样,两人渴的受不了了,武文突然在手腕上划了一刀,也在姜生手背上划出一刀,互相喝了半口对方的血,才坚持到现在。 这样的方法偶尔用用就可以了,两人都快变成干尸了,饮血止渴的事情,都不能多干,不然都会死在这里。 想到今天被放血,姜生大声地仰天骂道:“从小到大,老子还没有找过婆娘,还没有破过婆娘的一血,可不能在这里被这个囚犯放血榨干了。” 第二章 死亡之海 沙漠的天气,就像孩子的脸,说哭就哭,说笑就笑,你根本猜不透什么时候会哭笑。又如少女般的思春脸庞,你永远猜不到她眷念的是捕快,还是爱慕着死囚。 两个极端对立的人,不得不进行长久的合作。想要活着从这里走出去,就必须抛弃彼此的身份。未来的命运又将如何,他们没有时间去考虑,摆在面前的事实,就是努力地活下去。 捕快不能杀了囚犯,因为这片天地,需要囚犯来领路导航,否则他会失去方向。囚犯从没想过杀死捕快,这小子壮的跟头牛似的,万一他累的爬不动,还得指望这家伙背着他逃亡。 人世间的情形转变,往往就在一瞬间。没有是非对错,也没有恩怨情仇,只有立场的不同,而决定着每个人的路途。 武文从来没有问过他为什么要当捕快,姜生也从来没有问过他为什么要当逃兵。两人只是同时问对方一个问题,为什么好的生活不住,偏要跑到大荒漠里来受罪。 其实说到底,还是不想面对战争,那种刀尖上跳舞的场景,总有种性命不在自己掌握下的郁闷感。现在面对的情况,就是静静地等待。沙漠的夜晚,也非常危险,两人必须轮流守夜,不然风沙过大,很容易就能把小帐篷给掩埋。 那样的情景经历过许多次,往往几个打盹之间,身后几人高的沙堆,轰然塌下,将帐篷埋的只剩下几个支架。负责守夜的人,就要拼命地将埋在沙下的人挖出来,只有两人合伙,才能将帐篷迁移别处。 难道帐篷是个累赘?老天啊,请看看那两个可怜人,他们渴的都快变成干尸了,一个人哪里有力气拖着帐篷和毛毯?沙漠的晚上,绝对跟冰原有的一拼,没有躲在帐篷里裹着毛毯睡觉,绝对会被冻成冰雕。 半夜时分,风势越来越大,姜生拍醒武文,咧着干枯的嘴唇,说道:“你看看这是什么情况?我总感觉今晚有的风刮的很诡异,背后的沙堆不但没有垮塌下来,还越堆越高,没见过这样的沙暴。” 听到此话,武文瞪大了眼珠子,猛地窜起身,来到帐篷外仰头观看。周围的风很微弱,但是耳旁分明传来剧烈的狂风呼啸,难怪姜生会说风刮的很诡异。 仔细观望了良久,看见帐篷后的沙堆,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越堆越高,但是身边却没有那么大的风。抬头观望夜空,繁星点点,半个月亮挂着上面,好似孩童的笑脸,又好像要上演一处恶作剧般的可恶。 武文哆嗦地说道:“我明白了,曾经听老牧民说过,沙漠上出现这样的情况,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大沙暴要来了。普通的沙暴人和骆驼可以躲避,可以被埋在沙下,用一根竹管呼吸。” “可我们现在遇到的沙暴,用什么方法都是一个‘死’字,唯一的出路,只能逃跑,不要命的逃跑,尽量远离沙暴的中心。捕快兄弟,快点收拾帐篷,我们得赶快……” “不行,马上跑,帐篷和毛毯不要了,我们没时间了……” 说着就拉着姜生的手,也不辨明方向,寻着风势小的地方就亡命般的逃亡。武文拉着姜生,跑的很急,只想尽快远离那个沙堆,越远越好。 姜生根本不明白这种情况,没好气地骂道:“你这个死囚,把话说明白点,我们为什么要跑?沙暴我又不是没见过,那么慌张干什么?” 武文边跑边叫道:“你懂什么?这种沙暴,是沙漠里最恐怖的恶魔,传说那是魔鬼的化身,死后化成的怨灵,专门吸取生灵的魂魄。还有一个通俗点的名字,叫做沙龙卷,就像中原的龙卷风般狂暴。” “而沙漠这里夜空明朗,说明不是龙卷风,而是沙暴引起的沙龙卷。沙龙卷一起,周围全部变成流沙,能够瞬间卷起几百人的高度。大明宫的含元殿你总见过吧,沙龙卷只需几个呼吸间,就可以卷起十几个含元殿的高度,你想在这样的环境下,能够活命吗?” 被武文拉着跑的姜生,听的脸色煞白,含元殿有多高,只要是大唐有官职的人都见过,那可是长安最高的建筑。十几个那样的高度,已经超出了姜生所能理解的范畴。 总要看看沙龙卷是什么样子,被拉着跑的姜生,不时地回头看向身后。只见小帐篷越来越小,已经快要变成黑点,可那座沙堆,却越来越高。 某一刻,地面一阵剧烈摇晃,两人同时跌倒在地,转目望向身后。大沙堆整体崩塌,周围飞沙走石,卷起一层层流沙,在半空中飞舞。不一会儿,形成一个庞大的沙漩涡,两人在漩涡面前,犹如蚂蚁般渺小。 这次,姜生也不用武文拉了,两人爬起,拉着手就跑。遇到这样的沙龙卷,傻子都知道一旦被漩涡卷入进去,基本上十死无生。漩涡卷起的飞沙,不等陷入进去,就能让人毙命。 经历过多次的生死考验,两人也心有灵犀,越到这个时候,就越不能分开。哪怕被风刮的东倒西歪,一旦松开手,两人就将被吹在不同的方向。能给他们活下去的希望,只是彼此间无休止的谩骂,提醒彼此,我们还活着。 武文鄙视姜生的粗鲁,姜生骂着武文的书生气,两人性格完全不搭,却可以在这种环境下,互为扶持,谁也离不开谁。 沙龙卷来的太快了,两人跑的虽然也快,但也很快被漩涡的边缘赶上,两人在昏迷之前,只看到一处朦胧椭圆形影子,再也分不清东南西北。 …… …… 一阵剧烈的咳嗽声,武文醒了过来,发现自己躺在一个毛毯上,被骆驼在沙地上拖着走。 这是一个商队,不知道是哪里的商队,从哪里来,又要向何处去?从身下棉厚的地毯即可感觉出,这是西域某个小国的商队,只有那些西域的域外小国,才会将这么珍贵的毛毯,在沙地上当着马车使用。 按照长安的兽皮毛毯价格来说,这样大的一张毛毯,绝对价值十两黄金以上。具体什么价位,武文也分不清,只是觉得上下躺着的,比貂皮大衣要厚。越厚的兽皮物料,就越显得珍贵。 至于姜生去了哪里,武文并没有多想。能在那样的沙龙卷下活着,已经算是第二次生命,被姜生看见,迟早要抓回去砍头。人就是这样,能够活着,总比死强吧。 晌午时分,商队停下,不再前行。 正在臆想未来生活的武文,被姜生一句骂声惊醒:“你这个死囚居然还活着,沙龙卷为什么没有要了你的命?你知道吗?你已经昏迷了三天三夜,幸亏有位好心的小姑娘救了咱们,快点起来感谢人家。” 武文被这道骂声,骂得头脑轰鸣,嗡嗡作响。自己活着,自己很清楚,但是你这个捕快,不但也活着,还活的活蹦乱跳。自己昏迷了三天,连这个都算的清楚,说明那厮当天就醒了。 大家同为大唐将军,你不就多一个武状元头衔嘛,体质为什么那么好。武文翻了翻白眼,活动了下筋骨,坐了起来。仰望四周一眼望不到边际的沙漠,根本辨识不出东南西北,要想知道此地是何处?估计姜生也不知道,只能问那位小姑娘了。 小姑娘身穿棉布兽皮,针织编的很是灵巧,一点也看不出粗糙感。腰围一条紧缠的粉色皮带,身下的裙摆却是用丝绢织成,配上脚底是棉布鞋,显得小巧玲珑。头上戴着一顶蓝色毡帽,柔顺的长发披散在两肩,加上那稚嫩的小脸,皮肤细白,显得煞是可爱。 看到她的装扮,武文并没有高兴起来,也只有姜生这个江南人,不懂西域的人情风俗。小姑娘肯定是某国贵族的仆人,地位比平民略高,但也高不到哪里去。西域有三十六国,绝大部分还属于奴隶制国家,又因为大唐正在与突厥开战,中原人深入西域内地,地位绝对是最下等的奴隶。 也就是说,他们在身份上,还没有小姑娘高贵。倘若跟着她走,等回到自己的家园,不管是捕快还是囚犯,都得降格为奴隶,那可比砍头还要来的侮辱。 小姑娘脸上并没有笑容,带着点点忧伤,好似哭过一场。那抹睫毛旁还沾染着的几丝泪珠,在荒凉的大沙漠中,映衬的如此明显。 “你终于醒了,那位不懂我国的规矩,你应该懂得一些。我家主子叫善月,所以我叫月奴,之所以救你们,是因为在这片死亡之海中,我需要强壮的男人驱赶着驼队。等我寻找归途,就带你们回去。” 说完此话,月奴仰视天空,在天与地之间,感受着周围飘动的微风。沙龙卷来的太快了,月奴需要时间去辨识方位,沙漠行舟,就连武文都辨识不了方向,月奴却可以,这本就是她的一种天赋。 听到死亡之海,武文彻底傻了眼。这三天到底经历了什么?为什么会来到这片死亡之地? 故如其名,沙漠中有些恶劣的区域,进入者,十之八九都会死在里面,能活着出来的基本很少。而其中最危险的一处,就是被牧民口口传诵的禁地——死亡之海。 听说本来没有死亡之海,只是因为河流断绝,走的人越来越少,才变得越来越荒凉。不知道衍化了多少年,就算古老的丝绸之路都被逼改道,可以想象死亡之海的恐怖。在这片土地上,不知道埋藏了多少商队,听到死亡之海的名字,连牧民们都惊恐。 看着武文脸色那么难看,姜生就询问了下,才明白死亡之海的恐怖。 望着茫茫沙海,姜生眼中出现迷茫,随口骂道:“如果现在有许多美女出现在老子眼前,肯让老子破其一血,当天被人砍死,那也值了。” 此话骂完,遥远的一个方向,真的出现朦胧的楼台阁楼,无数西域美女载歌载舞,演绎着一副美妙画卷…… 第三章 生命末端 远方歌女群舞,那幅载歌载舞的画卷,令人心情大好。只想快速赶去,环绕其中,醉生梦死。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姜生宁愿死在女人的裙角下,也不愿困死在广阔无边的大荒漠中。 姜生欢畅的高呼,一路狂奔,想要第一个抵达彼岸,去享受那少女般的轻柔舞姿。只跑了一段距离,目露疑惑,转首回望,驼队却背道而驰,离他越来越远。 当场吓了一大跳,快速地追去。在沙漠中走失,那就只有死路一条。姜生喘着粗气,大声地骂道:“前方就有一处宫殿,那么多跳舞的仙女都是假的吗?为什么要走相反的方向?” 月奴没有理会,武生也不明白为什么,只能静静地跟着驼队。能在死亡之海生存,唯有跟随月奴,才有活命的希望。月奴不走那边,肯定有她的理由。 驼队走了一个时辰,背后的影像依然没有消失,看的姜生眼红心热,有股将月奴从骆驼上拉下来,扒下她的小裤子,在光洁嫩白的小屁股上,痛打一顿的冲动。 也就在这个时候,月奴吹了个口哨,驼队停下。回头看了看后方,脸色忧愁的说道:“告诉我,在生命末端,你们最想做什么?” 武文说道:“我只想好好活下去。” 姜生说道:“我只想娶个婆娘,为我姜家传添香火。” 大量了两人一眼,月奴淡淡地说道:“我只想回到公主的身边,然后死去。” 将驼队环绕一圈,卸下几张毛毯,横铺在中央,月奴对二人说道:“想要活命,就快点过来帮忙,我们要搭建帐篷,就地休息。从今天开始,趁冬季还没来临前,日出而息,日落而行,白天不能再走了。” 姜生望着身后的影像,焦急地问道:“为什么现在不走?只要速度加快点,就能够去那些人的地方。” 月奴没有回答,武文也没有问,帮忙搭起了一个大帐篷。其实武文也想问,只是月奴不说,说明对现在的情况很不好。与此同时,心里有种不祥的感觉,那些翩翩起舞的美丽影像,难道是假的? 多次被月奴无视,让姜生很生气,一直在旁骂骂咧咧,却又不敢独自离开这个小团队。茫茫沙漠,没有月奴的领导,根本走不出去。 别看两个男人五大三粗,但是对西域的了解,根本比不上当地人。有许多疑惑埋藏在二人心底,为什么会出现沙龙卷?为什么月奴能救了他们?她来死亡之海干什么? 有无数的疑问,但是月奴不说,他们也没办法。如果说杀死月奴就能从这里走出去,姜生绝对会那么干,可惜不能,武文说过,他走不出去。两人的性命,只能交给月奴决定。 现在还是晌午时分,驼队暴晒在大沙漠下,月奴给骆驼喂了点草料,一头钻进帐篷,趟在里面闭眼休憩。 武文和姜生也钻了进来,在这个时候,连生命都保不住,哪里会有男女大防的概念。西域女子豪爽开放,只要对方不反对,挤在一起睡觉都没问题。 月奴说道:“先喝点奶酒,吃点干饼,然后睡觉。不要轮流守卫了,能在死亡之海生存的人,都是朋友。” 发现月奴主动开口说话了,武文立刻将心里的疑问问了出来。 月奴坐起身,认真地说道:“从现在开始,你们的一举一动,都要听我的安排。那些影像都是魔鬼,出现在死亡之海,只能说明一个问题,那就是我们困在这里了。” “沙漠中一直有个传说,当海市蜃楼出现时,其中表现的影像越豪华,离死亡就更进一步。那就是魔鬼,外地人看见了,只会追逐而去,但永远也到不了彼岸,只会喝死在路上。” “遇到这种情况,就要立刻往相反的方向而行,才能摆脱魔鬼的纠缠。前几日出现沙龙卷,让我的驼队迷路了,很难想象,死亡之海却在扩大,就快蔓延到我的家乡。” “往后的几天,只能昼伏夜出,打起火把为骆驼照亮远方的路,以星辰辨识方位。沙漠的夜晚会很冷,但我们有驼队,那些风寒完全能够抵御。如果白天行走,我们将永远也走不出去,都会死在这里。” 看着这两个陌生的人,月奴苦叹道:“西域在打仗,我知道你们是中原人,可你们为什么会来我的家乡?长生天在上,疏勒河已经断流,母亲河也不再眷顾鄯善国,不需要外人来打,我们也会迁移。” 从月奴的口中,两人听到一件恐怖的事实,那就是危机时时困扰于这个西域小国。 月奴是鄯善国的奴婢,这次外出,私自放逐了一些奴隶。东边的突厥和大唐正在打仗,那里不能去,何况丝绸之路改道以后,鄯善国就很少与那些国家交流。 想要活命,只能勇敢地去闯死亡之海,穿越过去,才有活的希望。而这条路,只有月奴走过。送走了那些奴隶,月奴返回之际,遇上了沙龙卷,迷失了方向。 几日以来,月奴都在寻找回家的路,哪怕回去被米兰城主惩罚,公主也会保住她的性命。疏勒河已经断流,小河流域快要干枯,族人们除了迁移,只能死路一条。 鄯善国有位年轻的国王,名叫善米,也在极力地向各国求援。能让国家继续生存下去,必须重新在孔雀河挖掘渠道,引水灌溉各地城邦。可是这个决定,却引起了内部争吵。米兰城主罗西认为大唐正在对西域用兵,不可能眷顾鄯善国,除了付出大量金钱,根本不可能有一点实际用处。 所以罗西认为,应该与突厥建交,只有北方草原人,才最了解西域人需要什么。善米哪里会听,突厥虎狼之邦,寻求那个国家的帮助,无异于与虎谋皮。 两方相持不下,眼看冬季来临,还没有做出最后的决定。 有一点让月奴非常担忧,就算能挖掘渠道,能不能改变现状呢?看看这里的死亡之海,比月奴认识的,扩大了十几倍。能够形成沙龙卷的沙漠,必定是最恐怖的一种现象,说明死亡之海并没有停下扩张的獠牙,还在向自己的家乡蔓延。 就算能赶回去,就能获得新生吗?无论月奴怎么推算,都逃不过湮灭的下场。可不回去又不行,大部分水源都交给了伙伴,驼队只有七日的用量。 世上的人们都有无数的盼望,当盼望变成希望,希望就会变成失望,失望就会变成绝望。这是一条不归路,退就是死,进不敢说一点希望也没有,但是那显得太过渺小。 月奴不知道自己回去,公主能不能救自己,只能看运气,祈祷那些恶人能放她一次。对于武文和姜生来说,这简直就是一条死路,他们看不到任何希望。 人人都知道,大唐与西域交战,两个中原人进入人家的腹地,还能讨的了好吗?从月奴的口中得知,他们是被月奴所救,按照西域的风俗,他们就是月奴的伙伴。而月奴的伙伴,都是奴隶,所以他们自然而然地变成了那位公主的奴隶。 两人听的头皮发麻,还想回中原?想要从鄯善国回家,就必须去当奴隶。不然的话,他们根本去不了月奴的家乡,去了也会被人打死。 个人武勇,岂能与一个民族对抗?既然争不了,只能当奴隶。特别是在此时,没有月奴的带领,他们连走出死亡之海都不可能。 认清了自己的身份,两人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幸亏鄯善国学习中原文化已久,里面能说汉话的人很多,只要有身份的人,都能说出一口流利的汉语。 姜生嘴角露出笑意,武文一眼就看了出来,打击地说道:“我们只能合作,别以为你是驸马爷的手下,有官职在身,鄯善国也不会承认你的身份。何况大战在即,大唐必定与突厥一战,能不把你送去突厥就算好的了。” “你也要注意,千万别泄露了自己有官职的身份,不然就会被人杀死,连月奴都不要说。等去了叶吠县,再想办法逃跑。” 听到武文说的话,姜生耷拉着脑袋,脸色愁苦。想他堂堂大唐武状元,去哪里不被人注目,连驸马爷都会高看他,没想到追一个死囚,却沦落到这般境地。 别说抓武文回去,西域他真的不熟,没有武文的指引,天知道明天自己会不会死在这个野蛮之地。 姜生深深的觉得一种虎落平阳的感觉,更显得烦躁。以前的他,都是指挥别人,现在被一个死囚、一个奴婢指挥。人生的际遇,犹如过往云烟,今天的事情,永远也猜不到明天会发生什么。 正如武文说的那样,他们只能走一步,看一步。车到山前必有路,能不能柳暗花明又一村,那就只有老天才能知道了。 月奴对二人很放心,根本不担心他们会对自己不利。在这片死亡之海,没有她的带领,二人绝对走不出去。 也不管他们能不能睡着,反正月奴带着惆怅之心,安然地进入了梦想。也只有在梦里,才能看见许多美好的事物,不会被现实的残酷所打倒。 第四章 胡杨林 夜晚的沙漠,阵阵寒风袭来,风势不大,却能将人的眼泪刮成冰凌。那些夜空上的无数繁星,并不能给他们带来多少暖意,他们只能紧紧地将兽衣裹紧,免得被冻成冰雕。 也不是月奴大方,驼队是公主的,现在只是借给他们御寒罢了。在晚上行走,就必须要有强壮的男人,一前一后举起火把,照亮整个驼队,骆驼才能看清前进的方向。 夜晚行走,乃是沙漠旅途的大忌,可月奴也管不了那么多了。死亡之海的扩张,大到她迷失了方向,只能借助夜空上的星位,摸索着前行。 冷一点怕什么?连她都能走,两个大男人为什么不可以走?只要走习惯了,熟悉了沙漠的寒冷,可以活的更久。对于西域人来说,这是一种本能,可对武文和姜生来说,那就是一种痛彻心扉的折磨。 他们习惯了白天走路,一到晚上,连武文都不敢走路。幸亏有一支驼队,还有个年纪尚轻的小姑娘。人家少女都能走,再难受也要挺住。就如世人说的那样,男女搭配,干活不累。 两人一前一后,带着驼队前行。月奴走在驼队中央,不时地替二人指引方向,避过了许多危险。其中还遇到过沙漩涡、流沙、沙尘暴、沙龙卷等灾害,都被月奴避过。 走了三夜,总算露出枯草的痕迹,说明这条路走对了,已经离开了死亡之海的范围。可月奴脸上并没有出现喜悦的面容,小脸愁的像个苦瓜。 月奴很善良,并不将自己心里担忧的事情说出来。这两个中原人很和善,特别是那个叫姜生的,虽然说话有点粗鲁,但是比他说话粗鲁的人,月奴看的多了,至少姜生会说许多自己没听过的笑话,来活跃团队的气氛。 到了沙漠边缘,这些沙漠灾害还在蔓延,没有一刻停止的迹象。月奴不敢深想,如果沙龙卷侵入了自己的家乡,再高大的庙塔,也会被湮灭。 近乡情怯,越到家乡,越感到那些流沙,在向自己的家园闯去。难道是自己带领风沙而来的吗?月奴不时地在心中祈祷着,希望高高在上的佛祖们,不要放弃她这个迷途的小羔羊,不要将灾难带回家。 对于鄯善国来说,这里的人都信佛,佛教乃是国教。一国五千户,僧侣就有四千人,信佛的人比任何国家都要多。从出生的那一刻,就灌输着一种思想,人生来就是痛苦的,只有不断的忏悔,努力地恕罪,才能得到长生天的保佑。 这一夜,月奴让驼队就地休整,两个时辰以后,再次出发。天快要亮了,月奴都没有让驼队停下。用她的话来说,现在不能停,延着茂盛的枯草,一口气冲出沙漠。 已经到了沙漠边缘,最困难的不是自然灾难,面对他们的,只能是马匪。 最近西域很乱,两个大国开战,西域众多小国都不敢参与。这并不能影响各国商队,许多商人都在大发战争财,行走的也更多。用脚趾头想想就能猜到,商队多起来了,马匪就肯定会多。 整个驼队只有三人,月奴手无缚鸡之力,两人武力再强,也不是那些成群结队的马匪对手。就算打的过,月奴也不想冒险,从这些枯草的迹象,她终于找到了回家的路。 只要一口气走下去,在天黑之前,必定能回到公主的大帐。也只有到了那里,马匪才不敢闯入,因为那里有众多的护卫。 在姜生一再追问下,月奴才告诉他们,公主叫善月,乃是鄯善国唯一的公主,也是一朵西域之花。善月的美貌,传遍西域列国,研习过中原文化,智谋更是超群。 人人都想采摘这朵花,可善月的影响力,比国王善米还要强。她的身边有一队从小跟随长大的楼兰战士,各个勇武过人。此次外出游猎,连米兰城、精绝城的仰慕善月的战士都跟随前来,还有哪个不长眼的马匪敢去惹善月的不快。 对于这位公主的性格,二人都不敢苟同,这在中原根本不会有。谁家的公主,手中握着的军队,比皇帝的还要多?可这里是西域,只要一个人的实力够强,女人也可以领导军队。 既然被称为西域之花,说明这朵花,肯定带着刺。姜生心里没谱,自己的身份,会不会被那位公主看穿?月奴只是她的婢女,一个婢女就敢私放奴隶,带着一支驼队随意外出,那么那位公主掌握的权力,到底有多大呢? 武文更是告诉姜生,不要在西域这里沾花惹草,善月公主他没听过,但是在西域历史上,曾经出现过一位非常厉害精绝女王,打的吐蕃、月氏都不敢侵入楼兰一寸土地。 楼兰的国都,原本就在精绝,只是因为水源的问题,国都一再迁移。从精绝到米兰,再从米兰到伊循城,再到现在的鄯善国国都扜泥城。 如果丝绸之路不改道,这里就是一处兵家必争之地。鄯善国能存在这么久,夹在几个大国之间左右逢源,而不被灭去,岂能小觑? 大唐皇帝李世民也曾经想过这个问题,为什么历史上的大汉国,没有一位君主吞并楼兰呢?更离谱的是,从匈奴到突厥,突厥都分裂了,楼兰还活的好好的,那么多代草原可汗难道都眼瞎了吗? 唐主不得其解,派出大量的密探,才得知一个问题关键所在。楼兰之所以能够存活,而是当地的地理环境所致。鄯善国人人都是战士,不管男人还是女人,上马就是骑兵,下马就是牧民。 他们能寻找到合适的水源,并且懂得地理环境,能够提前预测自然灾害的降临。在历史上,楼兰国也出现过一次断流,西域许多国家都葬送在风沙之下,唯有楼兰依然毅力在世人的面前。 倘若其他国家占领这里,不熟悉当地人文变化,那又如何治理呢?懂得这些知识的,只有楼兰最古老的那些家族,他们不可能将这些知识,告诉给任何外人知道。 就因为不了解,宁愿让丝绸之路改道,也不愿意与鄯善国打交道,更别提要吞并这个国家。国家的名字虽然变了,但是鄯善国的子民,都以楼兰人自居,特别是最上层的贵族,对这一点认知最深。 后人曾经有诗云:“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可是那位诗人不知道,在他那个时代,楼兰早已消失在世人的面前,后代君主还是没有人对楼兰用兵。 对于后人怎么想,武文和姜生并不知道,他们只想活着离开这里。 面前出现了大片的青草地,在凛冬来临之期,许多小草并没有枯萎。特别是那些新冒出的嫩芽,在烈日下,茁壮成长。不用月奴解释,武文和姜生都能看出来,绿洲出现了,附近肯定有一片很大的水源。 看到这一切,月奴并开心不起来,回头看向来时的路上。那些风沙还在蔓延,白天还看不出,一到夜晚,顺着风势刮来,那些新冒出的小草,也会很快枯萎。 驼队又走了几个时辰,临近傍晚,大片的胡杨林出现。胡杨是西域特有的一种植物,树龄可达两百年,树干通直,耐干旱,最大的树干有办丈宽,最高可达五丈之高。 这片胡杨林很茂密,在其深处,绝对有一处流域。驼队还没有走近,远处的号子声传来,一定是站在树顶上放哨的卫兵发现了他们。 没过多久,一队骑兵出现。姜生抽出了弯刀,被月奴按下,说道:“不要惊慌,来的是我家月晟哥哥,他是公主的护卫长。你们不要开口说话,让我来说,我知道你们不想成为奴隶,希望哥哥能饶你们一回吧。” 武文按住姜生的手,低声说道:“不要冲动,骑兵有几十人,从模样上看去,必定经受过严格的训练。在别人的地盘,就要放低调点,尽量不惹人怀疑,才有逃出去的机会。” 姜生点了点头,他也能看出来,凭自己二人,想要从那么多骑兵手里逃走,无异于痴人说梦。现在能做的,就是管好自己的嘴,不要给月奴添乱就好了。 骑兵很快到来,将驼队团团围住,走到近前,才发现是月奴。 月晟苦笑地说道:“月奴妹妹,你的胆子太大了,竟敢私放奴隶,这次连我都保不住你了。” 月奴甜甜一笑,说道:“那些人很可怜,也没有犯什么大错,放了就放了,快点带我去见公主,我有要事向公主禀告。这两人是我在半路捡来,没有他们的帮忙,我可能就回不来了。他们是中原人,只是路过,明天就让他们离开。” 月晟摇头说道:“妹妹啊,你可能还不知道,你私自放走的奴隶,其中有兹匀的人。他是个商人,在西域做着奴隶生意,他的人跑了,岂能干休?现在叫来了罗西城主,正在与公主交涉。要么赔钱,要么赔人,打死都不会走。” “公主也很恼火,正在派人到处寻你。至于你带来的两人,按照规矩,只能进入奴隶圈。大唐正在与突厥开战,罗西城主也在这里,公主也要顾忌贵族的面子,不管是突厥人,还是中原人,进入鄯善国腹地,只能成为奴隶。” 三人听的很明白,鄯善国不敢得罪那两大国,但是又要顾忌贵族的面子,只能将二人打成奴隶,等着以后带着赎金,来赎人。这是西域惯用的手法,只要没有通过正当的途径到来,都会这么办。 这一点,月奴前几天也跟二人说过,二人也没有多想。 月奴奇怪地问道:“罗西城主那么忙,怎么可能为了我的事,愿意替一个商人说话?我是什么人,城主大人应该知道,不就放走几个奴隶嘛,也太小题大做了。” 月晟苦笑道:“我也不知道,可能是与国王商谈不出来结果,特意来找公主拿意见。” 第五章 善月公主 这些天,善月很烦恼。 东边在打仗,西边的风沙正在蔓延,按照家族典籍记载,又到了一次荒芜迁移的季节。 月奴私放了一些奴隶,并不觉得有多大的事,以前也放过几次。可是这一次,这个兹匀奸商,竟然请动了罗西哥哥,无非就是要来骗取钱财罢了。 按照善月的计划,应该放弃精绝、且末、伊循一线,族人们全部迁移去米兰城、扜泥城,才能躲过此次灾难。但是计划赶不上变化,大唐和突厥正在打仗,两座最大城市容下这么多人,水源就成为迫在眉睫的问题。 战争年代,想要寻求别国的援助,基本不可能。兹匀说的再好,善月都不会信,可自己的罗西哥哥,却信了他的话。也怪自己的亲哥哥善米软弱无能,太过优柔寡断,既然为王,就应该有魄力。 耳边风听多了,不懂得取舍,非为君之道。看看大唐雄主李世民,再看看草原颉利可汗,一言不合就开打,做的多么漂亮。反正草原和中原,必有一战,早打晚打都一样,才不会显得踟蹰不前,瞻前顾后。 善月说道:“楼兰战士,不会偏向任何一国,求不得援助也无妨,几千年来都是这样过的。罗西哥哥,大哥毕竟是王,你不应该与他正面争吵,突厥人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他们看上了我国的财富,填多少进去都喂不饱。” “至于大唐人,更是觊觎我楼兰久矣,那些探子来往各处,真当我没有看见吗?与虎谋皮,都是下下策。我们要做的,就是尽量囤积水源,先挺过这段漫长的冬季吧。” 罗西坐在桌前,一味地喝着马奶酒,该说的他都说了,最后拿决定的,还要看他们那对兄妹。不能再拖了,自己的米兰城已经人满为患,人和畜生都要喝水,再不开掘新的渠道,他这个城主就会被人骂。 至于对面的兹匀,只是一个奴隶主罢了,还不放在罗西和善月的眼里。只是这个商人,与突厥关系密切,长年在鄯善国做生意,大家的意思,那就是能不得罪就不得罪的心思。但是你想要好处,那就先想办法挖掘水道,什么事都不办,就想让楼兰人为你卖命,天下哪里有那样的好事。 你的奴隶逃了,跑到善月公主这里,人家月奴每个月都会放走一些人,哪里知道里面有你的奴隶?自己管不好奴隶,还找我来帮你要好处,公主岂能同意? 自家的公主,可是西域之花,不但漂亮,还带着刺。想在她这里要赔偿,无异于痴人说梦,惹火了她,当面砍了你,看谁会帮你。 兹匀是个大商主,常年在西域做着奴隶买卖,精通许多国家的语言。他也知道自己的要求会惹怒这位公主,但是他并不担心,因为他有底牌。鄯善国夹在几个大国之间,有许多事情可以利用。 没过多久,月晟领着月奴、武文、姜生到来。 看到月奴,罗西露出一个笑意,这个小婢女总算回来了。至于武文和姜生,罗西并没有多瞧,无非就是两个奴隶罢了。 罗西没有注意,可是兹匀却盯紧了武文和姜生。从样貌上即可看出,他们是中原人,来善月这里做什么? 善月仔细打量了二人,二人也盯着善月猛看。两人同时在心里呼喊,真是太漂亮了,衣着华贵,柔嫩的面庞,芊芊小手光洁明亮,一双粉脂赤脚袒露在外,还系着非常好看的银铃铛。 姜生敢肯定,那一对银铃铛,价值绝对可以买下几座大院。美饰配佳人,天然去雕饰,真的没有见过如此美丽的女人。那种西域独有的风姿,如果走在长安街上,绝对能引起全城暴动。 武文只是多看了几眼,就转过目光,看向其他处。他可没有姜生那么无知,看过就够了,别忘记自己的身份,这么猛盯着人家公主看,绝对会惹出祸端。 月奴跪下说道:“启禀公主,月奴回来了。这次出门,有重大事情要向公主禀告,这两个是我从路上捡来的中原人,没有他们,我不一定能活着回来。他们不懂我国的礼仪,还请公主恕罪,不要太过怪罪他们。” 善月看到姜生的猪肝样,摆了摆手说道:“安全回来就好,这两个奴隶先带去后帐,等下我有事要问他们。” 月奴答道:“遵命。” 起身一礼,带着两人就往后帐走,却找半途被兹匀叫住,说道:“善月公主,这两个中原人,应该是奴隶身份。将他们赔付给我,算是还了那些逃奴的赔偿。” 善月摇头笑道:“你的奴隶跑了,却来找本公主要人,天下哪里有这样的道理?自己管不好人,就怨不得他人。我跟你说,就算是颉利可汗丢了什么牲畜,跑到我这里来,也算是我的私人财产。” 兹匀说道:“话不能那么说,我兹匀本就是鄯善国的商人,有半个鄯善国国籍。东西既然在公主这里弄丢的,不找你还能找谁?” 善月正视兹匀,冷笑道:“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兹匀脸色剧变,急忙起身抱拳说道:“请公主恕罪,是小民唐突了,以后不会再犯。” 兹匀有害怕的理由,善月已经把话说到这个份上,她在鄯善国可谓一手遮天,权势比国王还要大。真要治他的罪,只是一句话的事情,真的惹恼了她,不会管你身后有谁撑腰,也不会问你有什么背景,直接砍掉你的脑袋,再去找她要赔偿。 善月淡淡地说道:“回去管好你的人,国家大事,岂是你这个商人能参与的,退下吧。” 兹匀急忙退出大帐,擦了擦脸上的汗水,这位善月公主,果然不是一盏省油的灯。与她对话,要提起十二分的精神,只要出现一个漏洞,就会被她抓住。 想了想,那两个中原人,肯定来自大唐军队,绝对与自己主子的利益相冲突。 表明看起来,兹匀只是鄯善国一个商人。实际上,真正效命的乃是突厥。大唐和突厥即将展开大战,本来无人专注的鄯善国,却进入了突厥人的视线。唐军武器铠甲都强于突厥,这一战很艰难,突厥不得不找个缓冲地,方能进可攻、退可守。 兹匀暗中沉思:“我人微言轻,现在还不是最佳时机,等盖勒王子到来,不怕鄯善不就范。现在最紧要的,就是杀死那两名中原人,免得给王子造成不必要的麻烦。” 大帐处,善月带着罗西、武文、姜生、月奴,来到后帐。 善月直接对罗西说道:“哥哥以后少与那个奸商走在一起,他效忠的不是我国,而是突厥。突厥和大唐交战,必败无疑,我国绝对不能被突厥拉下水。” 罗西叹道:“族人全部向米兰城汇聚,我那里缺水的厉害,必须要挖掘新的渠道,引孔雀河进入米兰城才行。我国人口稀少,又不懂大型器械的使用,不求人就等死,只能死马当活马医。” 善月说道:“突厥就是养不熟的野狼,先从疏勒河运批水过去,水渠的事情我再来想想办法。月奴,有什么事情就说吧,罗西哥哥值得信任。” 看了周围人一眼,月奴担忧道:“启禀公主,那些奴隶是我送走的,走的是死亡之海那条路。” 善月眼睛一亮,问道:“就是楼兰古道那条路吗?当年精绝女王走过,我还没时间过去看看。等国内的事务处理妥当,我们再去走一次,那条路,只有我楼兰的上古家族才会走。” 月奴叹息道:“那条路不能再走了,死亡之海扩大的了无数倍,其中多处出现了流沙地,我族留有的坐标,已经找不到了。更让我恐惧的是,风沙还在向叶吠县蔓延,不知何时会到达。” 善月脸色大变,罗西眉头皱起,说道:“如果真的像你描述的那样,那就是千年一次的轮回,再挖水道也来不及了,米兰城也待不下去,我们只能迁移去孔雀河的北岸,方能躲过这一劫。” 善月来回的踱步,左右沉思着什么,月奴看到的,与她心中想到的相吻合。今年的雨季迟迟不落,眼看凛冬将至,如果大雪封山,鄯善国将与外界隔绝…… 看着这位在思考问题,姜生并不明白她在想什么,只是她的模样太好看了,一直盯着。如果要死,就死在你手里,起码能留个全尸。 听到‘轮回’二字,武文猛然想起西域的一个传说,那就是老人们常说的一个故事。传说历史上,楼兰人是西域的宠儿,统治着众多的城池,受长生天庇护,没有其他国家敢吞并。但也因为如此,惹怒了某位天神,降下恶咒,每隔一千五百年,风沙吞没楼兰。一灭一重生,形成一次轮回。 武文突然说道:“大夫不均,我从事独贤。” 罗西、姜生、月奴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善月睁大了眼睛,露出好奇地目光。 武文说的话,对应了她前面说的话。世人都知‘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说的是天下所有的人和土地,都归掌权者所有。其实后面还有一句,那就是‘大夫不均,我从事独贤。’说的是等级森严制度的不公平。 人们只记得前面一句,却忽视了后面一句,熟读中原典籍的善月,恰恰知道这个典故。能知道这些的人不多,这个中原人很不简单,是因为你的奴隶身份吗? 对于这点,善月也不好对你做出公平,因为她是掌握着许多人生死大权的楼兰公主,在鄯善国,善月公主就是王,比国王还要强大的女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