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猎物 - 步步深陷 - 玉堂 年初我接到一个生意,华京集团的老板娘雇佣我钓她老公。 我的职业是小三劝退师,对于一些无法劝退的顽固型,正室就请我出山扮演小四,钓男人上钩,斗赢了再立刻抽身,男人在我手上栽了跟头受了骗,基本都醒悟回归家庭。也有铁了心离婚的,我会收集他的出轨证据,帮正室在财产分割中争取到最大限度的补偿,以免便宜了外头的野花。 这次找上门的华京集团是江城资产最雄厚的上市公司,董事长冯斯乾凭借妻子的背景成为商界巨头,这类夫妻一般男人动机不纯,拿婚姻当梯子处心积虑往上爬,吃肥了就恩将仇报,女人再想夺回财产根本玩不过丈夫,连我接这个活儿都没十足的把握,这种男人城府极深而且心狠手辣,算计他搞不好被反杀,最后惹一身骚还捞不到一毛钱。 但冯太太给出的条件实在吸引我,我决定冒险一次。 关于冯斯乾,她只告诉我两句话。 第一句,他对女人的欲望很淡。第二句,勾引他,除了下血本,还要碰运气。 入行至今,我一共面谈了三十个雇主,冯太太的开场白最少,听上去难度最高。 我接过她递来的照片,一张专注办公的侧脸,一张运动时的背影,看得出虽然清瘦,衣服包裹下的肌肉量却不低,身材匀称而结实。冯斯乾的鼻梁高耸,眉骨坚挺,从侧面角度看十分俊朗,脸廓的骨骼棱角分明,介于刚毅和温润之间,分寸感生得恰到好处,确实是一副有魅力的外表,比我接触的所有男人都更胜一筹。 我问冯太太,“是挽回还是离婚?” “离婚。”她很干脆,“我至少要他身家的一半。” 我不禁蹙眉,华京董事长的一半身家少说有几十亿,国内从没出现过打官司能分走男人几十亿的原配。 冯太太看出我犹豫了,她将一厚捆现金放在桌上,“韩小姐,你的手段我有耳闻,你多花点工夫,哄他犯个大错,把柄越致命,我越有胜算。” 我没吭声,权衡着自己能否驾驭住。 冯太太叹息,“他和我的婚姻一直是冷暴力,他不仅独吞了一切,还打算甩了我,逼我净身出户,我走投无路,不得不想办法自保。韩小姐不必害怕自己被曝光,我不准备闹出丑闻,我会私下和他谈判解决。” 我有些迟疑,“谈崩了呢。” 冯斯乾是什么人物,未必甘心被女人摆一道。 冯太太说,“那只能上法庭了,开庭前我会送你出省躲风头。” 我心里更没底了,“万一您丈夫报复我呢?” “韩小姐。”冯太太的耐心所剩无几,“不干这行最安全。既然敢干,难道还化解不了危险吗。” 我咬了咬牙把钱塞进手提包,“三个月为期,您要的东西我会双手奉上。” 冯太太搅拌着杯里的咖啡,“我欣赏韩小姐的自信,可我有必要提醒你,冯斯乾很可能终结你的自信。我劝你拉长战线,精密设计,你认为两年怎样?” 两年?我起码搞定五个了,经验表明,不存在我三个月拿不下的猎物。 我斩钉截铁,“我没时间耗在一笔订单上,三个月足够。” 冯太太笑了,她拎起旁边的购物袋,“但愿韩小姐有这份本事。” 我按照冯太太留下的信息主动联络了冯斯乾,她给我包装了新的身份,名牌大学毕业,没谈过恋爱,底子清白。高阶层的男人谨慎,做事考虑风险值,最爱干干净净没有后患的姑娘。 电话接通后,传来男人低沉的喂,音色很有质感。 我问,“是冯先生吗?” 那头的语气无波无澜,“哪位。” 我用男人听了会情不自禁心痒的声音向他做自我介绍,“我是您太太聘请的助理,我叫韩卿,今天——” “认识东风路吗。” 冯斯乾直接打断我,我没来得及说完的后半句就这么毫无征兆憋了回去。 我抬起头朝四周辨认方向,“认识,但不熟。” 他淡淡嗯,“现在过来。” 我看着暗下去的手机屏幕,对初次交锋的冯斯乾进行了一番简单评估,雷厉风行,不解风情,生性淡漠,的确不是一个轻易得手的猎物。我掏出口红,涂了一层又擦掉,只剩下一点水嫩的嫣红。和特别精明的男人过招,既不要太随意,显得邋遢无趣,更不要太刻意,显得功利性,尺度是最重要的。我补完妆又喷了香水,拉开车门上车,直奔东风路。 彼时黄昏,天空如同火一样燃烧着,从流荡的人潮再到虚无的大厦,好像没有尽头。我行驶过高架桥,泊在一家便利店门口,然后降下车窗,视线定格在华京集团的办公大楼。橘红色的光影里,我看到一个冷冷清清的身影,像极了照片中的背影,淡泊漠然,对喧嚣熙攘的众生无动于衷,他手里拨弄着一个小玩意,隔着繁乱的车海,金属翻盖在他指尖一转,折射出一缕银光。 汽车熄火的一刻,我看清那是一枚打火机。 冯斯乾本人比相片里的气韵更迷人。 一件米白的高领绒衫,领口刚好遮住凸起的喉结,欲盖弥彰的性感。灰色的毛呢大衣朝两侧撩开,露出笔挺板正的纯黑西裤,他身体的每一寸都散发着成熟的风度,尤其那双眼睛,神秘而幽黑,像最深最静的夜,只刹那的交集,就会被吸进去。 如果世上大部分男人是一杯茶,冯斯乾则是一坛烈酒,更毒也更醉,带一丝野,一丝辣,乍见深沉,细看又惊心动魄,令人失魂。他不是传统意义的俊美,而是独有的英气,并不惊艳,可相当耐看。我打过交道的男人中,冯斯乾堪称最有男人味的长相,眉眼藏着一股阴郁,是典型的欲望极大的男人,物欲,权欲,情欲,统统极大。我猜测,也许他并非对男欢女爱不感兴趣,只是擅于隐蔽自己的虚伪和欲望,包括他的妻子殷怡其实都没有真正看破他。 我突然意识到,可能遇到硬茬子了。 以冯斯乾的地位和条件,投怀送抱的女人肯定不在少数,他对那些情情爱爱的勾当恐怕早已免疫,色眯眯、开口打官腔的男人往往容易上钩,而自制力强、世故型的男人,以冯斯乾为代表的,才是最难啃的骨头。 我深吸一口气,推门下车,快速闯过马路停在他面前,“抱歉冯先生,我来晚了。” 冯斯乾面无表情看了我一眼,“不算晚,我也刚到。” 我坚持是自己的过错,“在上司后面赶来,就是不可饶恕的失误。” 他原本系着袖扣,听到我认错的理由,绕在手腕的食指一顿,随即笑了一声,“你挺有意思。” 冯斯乾迈上台阶,一阵风自西向东拂过,吹开他身上的酒味,似乎是刚结束一场应酬返回公司。我跟着他进入电梯,他背对我按下11层,漫不经心的口吻,“我太太从什么渠道聘用你。” 我透过电梯门的投影注视他面容,他感觉到,也望向合拢的两扇门,我们四目相视,冯斯乾给人一种强烈的无所遁形的压迫。 我不慌不忙,“您太太的朋友是我的大学导师,通过他牵线。” 他眼眸里漾出笑意,深不见底的笑意,“是吗。” 我不露声色转移话题,“冯太太说您很注重事业,忙起来顾不上休息,她才做主替您聘请了我。” 冯斯乾站得笔直,他看着不断上升的数字,默不作声。 我在心中对冯斯乾进行了第二轮评估,非常阴,深不可测,他对殷怡安排的人应该带有不小的戒备,我的胜算不足五成。 第2章 我好看吗 - 步步深陷 - 玉堂 初入职的几天,我千方百计接近冯斯乾,可他对我的态度很疏离,完全不给我深入接触的机会,使用太激进的手段撩拨,我又担心他察觉有鬼,于是我从冯斯乾的秘书那里下手,和她搞好关系,凡是直属办公室的文件都交给我送,趁机亲近冯斯乾。 在我第N次捧着一摞文件走进董事长办公室,冯斯乾皱眉,“怎么又是你。” 我面不改色迎上他目光,“赵秘书在忙其他事,我代劳。” 冯斯乾揉了揉太阳穴,他伸手接住文件夹,“辛苦了。” 我明白这是示意我可以离开了,不过我装不明白,“冯先生,我称呼您什么最合适。” 他签署着名字,头也没抬,“随便。” 我声音温柔得掐出水,“员工都称呼您冯董,我不喜欢和大家一样,我就称呼您冯先生,行吗。” 冯斯乾翻了一页文件,“称呼而已,没区别。” 我浏览着他身后书架陈列的一排书籍,“您平时看国外的小说?” 他又换了一份文件批示,“只是摆着。” 我立刻说,“我看《激情的情人》那本,我很着迷西方男女热烈的感情,他们不介意世俗道德,不介意大众眼光,只要有冲动就随心所欲,在欲望里活得很自我。” 冯斯乾单手松了松领带,“书摆着,但从来不看。我和西方的观点相悖,我认为克制最高级。”他签完最后一份,合住文件,“还有事吗?” 红颜知己的路线在冯斯乾这里行不通,那只能一步步释放杀手锏了,我略微俯下身,瞄准了日历摆台,衣领的扣子凑巧挂在上面的边角处,轻轻一勾,扣子便崩开两颗,其中一颗翻滚到冯斯乾的手边,我故作不知,含着一丝暧昧凝视他的眼睛,“冯先生,作为您的生活助理,我需要了解您的喜恶。例如您的忌口,您的审美,您能指点我吗?” 他平静看着我,没回应。 我的臀和腰肢形成一道婀娜的曲线,犹如已经缠上他身体,风情万种缠着他的每一寸,“希望未来我的一切让您非常满意。就像——”我指尖似有若无触碰他的右手,“就像您的右手,抚摸自己的左手,那么懂您的心思。” 冯斯乾果然对这种暗示很敏感,他视线从我若隐若现的雪白胸口一掠而过,我露得不多,多了就媚俗,适可而止的美感最欲罢不能,他脸上没有半点波动,不像大多数男人面对春色两眼放光,把贪婪写在明处。 他挪开自己的手,“我没空指点你。” 在他拒绝我之后,我贡献了一出史诗级的表演,从期待到忧伤,从惊喜到失望,细腻又直白地涌动在一双雾蒙蒙的眼中,“您什么时候有空指点我,我愿意什么时候聆听。” 我楚楚动人的演技在冯斯乾的眼里全然没有杀伤力,他再次毫无情面地拒绝,“我什么时候都没空。” 他拿起桌角放置的企业收购资料,打开审阅,“出去吧。” 我又维持这个姿势几秒钟,终于接受了失败的结果。我破纪录了,钓了这么多条大鱼,头一回钓不上鱼反而被鱼尾巴溅了一身水,我强忍不甘,直起腰整理裙摆,朝门口走,冯斯乾在这时叫住我,“等一下。” 我瞳孔一缩,到底是男人,男人怎会对肥美的肉拒之千里呢。我迅速调整自己的情绪,转过身一脸天真望着他,“冯先生有空了?” 冯斯乾问,“你多大年纪。” 我一怔,“二十六岁。” 他嗯了一声,“很美好的年纪。” 冯斯乾评价完,像什么没发生那样,继续办公。 99%的猎物我只需三次蓄谋主动就能成功,然而冯斯乾是1%的例外,迄今为止我和他的对话都在正轨上,他连偏轨都不肯,更别提出轨了。我以前也和几个装正经的男人周旋过,上手是费劲,可远不如冯斯乾难搞。 接下来的一天半,我甚至没见到冯斯乾,他去临市考察一桩收购案,随行的是赵秘书。按道理说,老板出差必须带一名生活助理打点琐事,可冯斯乾压根没考虑我,我以为自己来不及得宠就先失宠了,没想到第二天晚上他联系我,让我到皇家酒庄。 在赶去酒庄的路上我给殷怡打了一通电话,向她汇报进展,她又当头泼了我一盆冷水,“你不要高兴太早,冯斯乾最擅长自己不走心却耍弄别人。” 我一手拿电话,一手转动方向盘,“冯太太,您丈夫擅长的,我同样也擅长。” 殷怡说,“韩小姐确实比我预想中顺利得多,说不准冯斯乾真能被你攻克。” 她挂断电话,我也很快抵达皇家酒庄。 我根据冯斯乾提供的包厢号找到3301,我进门时除了他有另外一个男人,四十出头的样子,正在商谈收购的事宜,我走过去,“冯先生。” 冯斯乾停止交谈,他看向我,“会喝酒吗。” 男人询问女人会不会喝酒,和男人邀请女人看午夜场电影是相同的概念,看来殷怡高估了冯斯乾,他并非没有突破口。 我一半为难一半挑逗的神态,“一喝就多,会腿软。” 冯斯乾说,“那不必喝了,站一边等吩咐。” 我意料之外攥着拳,“是,冯先生。” 男人和冯斯乾碰了酒杯,“听说林宗易也要插手这次的收购。” 冯斯乾摇晃着酒杯,“我太太这位舅舅,一向不安分,胃口十分大。” 男人说,“就看冯董怎样压制他了。” 冯斯乾眯着眼看杯里的酒水,“他不是我的对手。” 我在一旁轻笑,我看人很准,尤其是男人,冯斯乾的确相当自负,对女人,对生意,都自负。自负适度是运筹帷幄,过头是得不偿失,不过冯斯乾爬到今日的位置,连他老婆都束手无策,他明显属于运筹帷幄的层次。 我的笑声惊动了冯斯乾对面的男人,他借着包厢里的灯光审视我,“冯董换女秘书了?” 冯斯乾笑着介绍,“我太太物色的生活助理。” 男人也大笑,“想必新助理很合冯董的心意了。” 冯斯乾若有所思把玩着一支没点燃的香烟,“还可以。不聪明也不笨。” 男人说,“当年我的梦中情人,和冯董的助理很相像。” “是吗?”冯斯乾饶有兴味,他偏头问我,“你叫什么。” 我在他身边将近一个星期了,他还没记住我叫什么,冯斯乾不是记性差,相反生意场上他的记性是数一数二的好,只是他对金钱权力以外的东西漠不关心。 我回答,“韩卿。不负如来不负卿的卿。” 冯斯乾喝了一口酒,再没问什么。 十点这场酒局才结束,我跟随他出来,他坐进后座,我坐在副驾驶位,冯斯乾上车后开始抽烟,气场很沉默。我不清楚他的住址,告诉司机按照老规矩送冯董。本来有司机接送,我是不用陪同的,可难得的良机,我得好好把握住。 司机驾驶的途中,我揭过后视镜打量冯斯乾。 他今夜很特别,一种无法形容的味道。 窗外夜色和霓虹交织的光影洒在他面部,烟雾缭绕,整个人沉峻又阴冷。看习惯了穿着商务正装不苟言笑的冯斯乾,偶尔穿上一款艳丽的紫红色衬衫,再搭配皮大衣,短发用摩丝定型,梳得意气硬朗,竟是这样风流,他领扣系得格外不规整,锁骨被灯火覆没,唇叼着半截烟蒂。 我思索着该如何利用今晚的良机,始终闭目养神的冯斯乾忽然睁开眼,他把烟头碾灭的烟灰缸里,火苗熄尽的同时,他问我,“好看吗。” 我一时没反应过来,“您说什么。” 他意味不明的眼神盯着我,又重复一遍,“我好看吗。” 我不知道答复什么,一言不发与他对视。 或许因为喝了酒,冯斯乾带着几分醉意,他朝前倾身,瞬间逼近我。 第3章 喂水 - 步步深陷 - 玉堂 冯斯乾的脸和我如此相近,从下巴到眉骨晕开一层淡淡的醉红,我甚至嗅到他呼出的气息夹杂着酒味,酒味上头,猝不及防淹没我。他肤色是男子里少有的白皙,尤其在阳光下近乎白皙到透明,不过他骨相生得凌厉英朗,中和了白皮肤的阴柔气。都说薄唇和桃花眼的男子轻佻多情,我想一定有例外,譬如冯斯乾。他的眼睛比桃花有味道,更深邃清澈,特别是此刻,我从没见过这样犀利的一双眼,即使醉意上涌,也保持着令人心惊的镇定。 我哑着嗓子,眼角满是风韵,“冯先生好看。” “哪好看。” 沉郁严肃的男人偶尔露出放浪不羁的面目,真是撩人。 我说,“都好看。” 他面无表情,“男人好看是优点吗。” 我反问,“不是优点吗?食色性也。假如潘安在世,冯先生也不逊色他。” “是你喝醉了还是我喝醉了。”冯斯乾被逗笑,但笑很浅,“他长什么样。” 我双手比划着,“书里的画像脸很长,比冯先生差远了。” 冯斯乾注视着我一开一阖的嘴唇,“涂口红了。” 我来不及答复,他又说,“我的助理不需要这些。” 我抬手勾住他衣领,将翻卷的边角抻平,大大方方的姿势作出最亲密的氛围,“冯先生不喜欢我化妆,我明天就不化了。” 冯斯乾看了一眼我缠住他衣领的手指,靠回椅背,“我不喜欢的,你都不做吗。” 我明白他要说什么,他在提点我别失分寸。 我一语双关,“对冯先生不利的,我不做。对冯先生有利的,您说不喜欢,兴许口是心非呢。”我朝前倾身,手搭在座椅上,指尖掠过他心口的方向,我分明触及不到他,却比真实的触及更蛊惑,“男人嘴硬,可是心容易发软。” 半明半昧的光影透进车窗,从我们之间一晃,我的企图赤裸而坦荡,他不露声色别开头。 这是我和冯斯乾度过的第一个夜晚,它未知荒唐,又惊心动魄。 半小时后汽车泊在一栋公寓门口,我先下车,扶了冯斯乾一把,司机看向他,“冯董,我送您上楼吗?” 冯斯乾步伐有点不稳,皮鞋踩在地面的动静异常响,他并没听清询问,我飞快追上去,司机目睹这一幕,再未多言。 冯斯乾住在三楼,一套独立打通的大平层,我跟着他进去,特意观察了转角卫生间里面的细节,水池台上摆放的只有剃须刀和男士的洗护套装,浴缸里没有女人的长发,马桶旁的纸篓也没有用过的安全套,所有迹象指向冯斯乾的确是长期独居。 我一无所获又返回客厅,我起初不相信有钱有势的男人会清心寡欲,何况还处在血气方刚的年纪,现实让我不得不相信,真的有男人能够克制约束到这种程度。我望向震撼我的冯斯乾,他非常疲倦坐在沙发上,眉间是一缕冷冷清清的月色。 我不敢惊扰他,蹑手蹑脚挪动到窗前,把拉着的遮阳窗纱朝两侧拨开,午夜的灯光毫无阻碍穿透玻璃,照得一切都那么迷蒙恍惚,冯斯乾被突如其来的光亮刺激得不适应,他手背遮住额头,回避着浓烈的夜景,“拉上。” 我立马合拢窗帘,拧开台灯调到中档,“您不舒服吗?要不要洗个热水澡。” 冯斯乾没理会我,他脱掉皮衣,倚住沙发背的边缘,与黑暗融为一体。 我走到角落的吧台斟了一杯水,把水杯递给他另一只手,他刚要接,我趁机摁住,“我来。” 冯斯乾感受到我手掌的温度,他睁开眼,从五指间的缝隙凝视我。 我没有丝毫扭捏,将那杯水喂到他唇边,他无动于衷。 我顺势靠近,“您怕烫吗?” 他依然没有动作。 我又递到自己嘴边,含住杯沿喝了一口,“不热不凉。”我舌尖舔着下唇的水珠,用微弱而诱惑的声音说,“冯先生这里的水,是甜的。” 冯斯乾眼眸闪过刹那的波澜,一秒归为平寂。 我再一次喂给他,而且是我含过的地方,“您是不是不知道水是甜的。”我故意嘘着声,像情浓时孱弱的哼吟,“或者是我嘴巴甜,和水其实没关系。” 冯斯乾盯着烙印在杯口的浅红唇印,沉静的目光犹如坠入一座深渊,深到我完全驾驭不住这一刻。长久的僵持,我端水杯的手开始发酸,不受控制颤抖着。 我问他,“冯先生不渴吗?” 他眼神里的幽暗一点点碎裂,直到彻底破开,随即轻笑一声,“助理的工作包括喂水吗。” 他笑还不如不笑,神色冷淡到极点,我做足了碰壁的准备,没有被吓退,“我负责您生活中的全部需求。” 冯斯乾解开衬衣纽扣,腰间的皮带也松开,他慵懒坐着,眼底的笑意不减反增,“我的需求。”他品味着其中的含义,“男人的需求,不是随便一个女人能解决的。” 我小拇指钻进他皮带的金属扣,细腻的摩擦声在夜里叫人心痒,“我能解决您的需求吗?” 冯斯乾眼里是一张天真无邪的面容,带一丝戛然而止的风情,一半纯一半欲,结合得玄妙又适度。 或许我暗示得太明显了,他接过我手上的水,直接搁在茶几,用相当疏离的态度表明今晚只是一个普通的夜晚,不会发生顺理成章的风流韵事,“看什么需求了。” 我锲而不舍挑着皮带扣,“只要您提出,我都会尽力满足。” 冯斯乾不言不语,我故作失手砸落,再慌忙抓住,连同他衣摆也扯出,结实温热的肌肉暴露,从掌心辗转而过,我被烫了一下。 冯斯乾垂下眼帘,我指甲盖点缀着樱桃的颜色,没有阻隔贴着他的腹部,一刚一柔,极强的视觉冲击,他静止住。在我以为终于突破了,他忽然抽出我手中的皮带和衣角,起身走向卧室,“睡了,司机会送你。” 他毫不犹豫关上门,我被晾在客厅,前所未有的挫败感像潮水吞噬了我。 我是扰乱心智的道士,冯斯乾就是抵御道士的魔,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好像无论我演什么,他都能心如止水,片叶不沾身。幸亏我的心理素质过硬,他不吃我这套,我多换几套策略,截至目前还没到我认输放弃的地步。 我迟迟没下楼,司机在凌晨一点半驾车离去,我看着天花板闪现的一簇车灯,白光消失后,我走进冯斯乾的卧室。窗户外面笼罩着大雾,四起的雾深处,冯斯乾侧身沉睡,壁灯散发出温和的橙黄色,他气质愈发消沉寡淡,平静得像一面深海,没有人清楚平静之下窝藏着什么。 这几年我钓了不少男人上钩,可没玩过真格的,肉欲是最低级的调情,真正金字塔尖的男人更愿意买单令自己精神上瘾的调情,而点到为止是最高级的勾引。一起泡个温泉让男人过把眼瘾,套着黑丝袜的脚滑入男人裤子磨个大腿,暗示有了,情调有了,偏偏卡在实际行动,男人舍不得破坏气氛,又急于深入,挠心挠肺的惦记着。我本来打算如法炮制用在冯斯乾身上,但通过刚才的测试,我明白小打小闹对他没戏,不玩一票大的,绝对搞不定他。 我退出主卧,在隔壁客房将就了一晚,爬床这么低劣的手段不适用于高段位的男人,可留宿有必要,过夜象征成年男女游戏的开启,一段昭然若揭的故事,高潮逐渐明朗,结局还扑朔迷离,才最惹人深陷。 当然,我必须留下一件极其私密的物品,来催化冯斯乾堕落的欲望,我思来想去,把蕾丝内衣压在了床单底下。 第二天早晨我出门买粥,回到公寓冯斯乾正好从房间出来,他换上了一身浅色系的居家服,像是刚洗完澡,整个人格外清爽挺拔。我走过去,没来得及开口,我和他同时听见洗手间传出女人的喊声,“斯乾,我用你毛巾了。” 冯斯乾望着我,却在回答女人,“好。” 我们无声无息对视,我蓦地想到什么,一脸心虚捂住嘴,仓皇跑进他的卧室,虚掩了门。我从门缝窥伺着冯斯乾的反应,他站立在原地,无比冷静。 殷怡紧接着拉开门,胸口部位湿了一片,她抱怨的口吻,“我想给你煮咖啡,结果全洒了。” 冯斯乾问,“吃早餐了吗。” 殷怡摇头,“起床就来找你了。” 冯斯乾往餐厅走,殷怡跟在后面,“斯乾,我要出国旅游。” 冯斯乾坐下,拾起杂志随手翻阅着,“选定国家了?” 殷怡说,“莫斯科,下周举办一个盛大的画展,你有时间陪我吗。” 冯斯乾思索了几秒,“时间不很充足。” 殷怡没强求,“那我自己去。” 冯斯乾从杂志内移开视线,移到殷怡脸上,“是自己去吗。” 殷怡表情很微妙,“你什么意思。” 冯斯乾合住杂志,“我安排下,争取推掉部分工作,陪你去。” 殷怡愣在那,半晌没出声,冯斯乾讳莫如深打量她,“不高兴吗?” 殷怡回过神,立刻说,“高兴是高兴,可你出国,那公司的事务——” 她话音未落,冯斯乾笑了,“确实走不开,白让你高兴了。” 殷怡没生气,似乎还松了口气,她不再围绕这个话题,而是主动提起我,“韩助理呢,你满意她吗?” 冯斯乾转动桌角的蓝色沙漏,“你指哪方面。” 殷怡托着腮,“能力,品行。” 冯斯乾若有所思,“不好不坏。” 殷怡说,“韩助理是一个很本分的下属,没有乱七八糟的心思,她在你身边,我很踏实。” 殷怡在试探冯斯乾是否会向她戳破我的居心不良,如果不戳破,代表他在隐瞒我的不轨行为,隐瞒某种意义上是动摇和默许。 冯斯乾沉默了一会儿,“算是。” 沙漏缓缓流动着,殷怡没说话。这时她手机响了,她瞥了一眼来显,挂掉。 冯斯乾问,“不方便接。” 殷怡说,“我跟你有什么不方便。是张太太约我美容,我懒得动弹。” 冯斯乾没有任何情绪外泄,他余光扫过殷怡的手机屏幕,然后抬腕看手表,“我要去公司了。” 殷怡站起,“爸爸下个月过寿,你别忘了。” 她走出公寓门,又停下,一言不发凝望冯斯乾,后者抱住她,殷怡刻意往后退,引出冯斯乾,在走廊正对摄像头的区域回抱他。法律上长期分居导致离婚,财产是由夫妻协商分割,换句话说,冯斯乾不给,打官司也没辙,除非证明感情没有破裂,并且一方出轨伤害了伴侣,所以在已经分居的前提下,殷怡要制造他们婚内恩爱的证据,假设冯斯乾不肯出血,打官司也能逼他割肉。 冯斯乾显然对于殷怡的谋划毫无知觉,他们相拥了片刻,殷怡说,“注意休息。” 冯斯乾点头。 殷怡乘坐电梯离开后,冯斯乾反锁门,走回餐桌落座,他对着空气说,“还不出现吗。” 我从卧室出去,站在他旁边,沙漏的一端空了,流入相对的一端,他重新倒置,“昨晚你住下了。” 我小声说,“司机没等我,我下楼时他走了。” 冯斯乾没有揭穿,他似笑非笑,“那很巧。我希望这样的巧合就一次。” 我弯下腰,肩膀虚虚实实蹭着他脊背,“冯先生,我实在太困了,没力气折腾,就睡在客房了。” 他不着痕迹避开我半寸,我又挨近他,鼻尖距离他咫尺而已,潮湿的呼吸喷出,仿佛在他耳畔下了一场雨,“您知道我为什么要躲冯太太吗。” 冯斯乾转过脸,他这次没后退,我也坚持不动,我们此时一目了然对方的所有,我眼尾的一颗泪痣,他嘴角残留的一粒牙膏泡沫。 我神情暧昧至极,“您有没有觉得,我们像偷情啊。” 冯斯乾看着我。 我笑容明艳,“我有一种错觉,冯太太是来捉奸的,本能就躲了。” “是吗。”冯斯乾意味深长,“也只能是错觉,不会有我太太捉奸那一日。” 我慢慢直起腰,他一锤定音,“因为我不会出轨。没有哪个女人值得我走错这一步棋。” 男人总是说得比唱得好听,可大多数男人的道德理智还是沦为欲望的手下败将。不过他既然说,我也配合他,我舀了一勺粥,放在他面前,“冯先生很爱冯太太。” 冯斯乾擦拭着喝粥的汤匙,“怎么看出的。” 我装作对他们的情况一无所知,十分真诚夸奖,“作为丈夫,您很清醒,也很忠贞。” 他没反驳,笑着说,“你挺有眼力。” 第4章 威胁 - 步步深陷 - 玉堂 我从冯斯乾的公寓出来,给殷怡打了电话,我告诉她早晨她离开冯先生的住处时,我正好在他的房间。 殷怡很惊讶,“你拿下了?” 我说,“还没得手。” 殷怡无比兴奋,“冯斯乾带你回家已经是大进展。韩小姐,你真是出乎我意料。” 我完全体会不到殷怡的喜悦,“冯太太,您丈夫的生活中根本没有女人的痕迹。” 殷怡说,“我知道。他对男女之事没什么兴趣。” 我拦了一辆计程车,向司机报出皇家酒庄的地址,我的车昨夜留在那里没开回来。我坐进后座,转达冯斯乾的原话给她,“不是没兴趣,是他不愿意背叛婚姻。” 殷怡在电话那头没吭声。 我很疑惑,“您确定离婚吗?您是不是误会了,您丈夫实在不像一个会逼迫妻子净身出户的男人。” 随着与冯斯乾的接触更深入,我越来越不理解殷怡为什么撕破脸,情史清白,有钱有貌,寻常女人巴不得和这样的老公过一辈子,尽管冯斯乾对殷怡算不上浓情蜜意,起码也不算漠视,目前为止是殷怡非要千方百计先下手为强,冯斯乾其实没有任何伤害算计她的举动。 我还想说些什么,她不耐烦警告我,“韩小姐,局外人不知内幕,冯斯乾并没你看上去那样好,他的品性作为妻子我比你清楚。我承诺你的报酬分文不会少,我和他怎样与你无关,做好你的事就行。” 殷怡告诫完我,终止了通话。 我心不在焉转动着手机,望向窗外沉思。 我从酒庄取回车在家里昏睡了一天,第二天才去公司上班,我赶到冯斯乾的办公室报道,发现他不在,倒是一个陌生男人在里面,捧着冯斯乾收藏的汉白玉笔筒在窗下鉴赏,我当即进去制止,“先生,冯董办公室的物品不允许擅动。” 背对我的男人动作一顿,他没有听从我的制止,重新换了一只手把玩,“谁定的规矩。” 低调又带一丝猖狂。 我仔细端详他,这是一个相当有品味的中年男人,从头到脚没有牌子货,可全部是手工定制,尤其那件棕色的羊皮马甲,十分高档考究。他四肢修长,脊背也宽阔,是极其英武的体型,年纪在三十六七岁。 应该有一定的身份,绝对不是普通人所具备的气度。 我回答,“冯董定的规矩。” 男人不紧不慢,“冯董人呢。” 我问他,“您预约了吗。” 下一秒男人转过身,原本平静的一张脸,打量了我片刻之后,变得笑意深浓,“我也要预约吗?” 男人的眉骨生得极高,面容逆着光,以致于鼻梁在斑驳的光影里沦陷得近乎通透,他眼神很薄,眉梢吊着一缕戏谑张扬的味道,可渗出的气韵却厚重,又显得格外沉静,当凝视着一个人时,所有的情绪迸射而出,尤为锋利。 这种语气,肯定有大来头了,我态度顿时软和不少,“您是?” 男人继续摆弄架子上的古董,“没见过吗。” 我摇头,“我入职不足一个月。” 男人抽出一本书,“以后有机会多见几次,你就认识了。” 我越发不敢轻举妄动了,“您贵姓。” “这本《史记》是冯斯乾新买的。”男人没理会我的问题,自顾自打开书,“我很喜欢围魏救赵的典故。” 他倚着窗台,“知道围魏救赵最精彩是什么吗。” 我望着男人。 他悠闲翻书页,“迂回。迂回比强夺更明智。” 我说,“我不懂历史。” 男人挑眉,饶有兴味看着我,“你的人事档案是南开大学历史系。” 我愣住,等反应过来,我瞬间冒出一身冷汗。殷怡特意选择了一个冷门专业,华京主营业务是金融房产,用不上历史,因此我的名校文凭不至于露馅,是我太疏忽大意了。 我咽了口唾沫,想方设法圆场,“我刚才没听清,围魏救赵吗?三十六计中的一计。” 男人笑得温和,“那你讲一讲,围魏救赵发生地点,赢家是谁。” 我浑身僵硬,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他把书本放回原处,“看来你们冯董不清楚自己的助理简历造假了。” 我紧张盯着他。 男人单腿支地,手指有一搭无一搭撩拨窗帘的流苏,“想认识我吗。” 我咬紧牙关,“我不认识您,我在华京也不影响您。” 我恳求他井水不犯河水,别出卖我。 男人仍旧没理会,他半真半假的口吻,“我是看相的大师。” 我被他弄得一头雾水,“大师?” 他点头,“我从你面相看破你图谋不轨,并且运气不错,在冯斯乾眼皮底下瞒天过海。” 我整个人凝滞在这一刻,平复了好久才开口,“学历不等于能力。” 男人笑着说,“敢欺骗他,胆子够大。” 办公室的门在这时被推开,冯斯乾一边解着西装扣子一边走入,“宗易,怎么过来不提前打个招呼。” 被称作宗易的男人脚步迎过去,“顺路进来,不是什么正经事。” 冯斯乾把脱下的商务装挂在沙发背,“临时有个会议。”他说完看了我一眼,“林董喝金骏眉。” 我沉浸在被男人戳穿的心有余悸中,有些魂不守舍,一时没动。 冯斯乾和男人相继落座,又沉声重复了一遍,我这才回过神,“金骏眉是吗?” 男人很随和,“有什么喝什么。” 我立马鞠了一躬,“林董,是我怠慢了,您稍等。” 原来男人是林宗易,殷怡的舅舅。冯斯乾在酒庄和朋友提到的人就是他。 殷怡与我的交易,我确信林宗易百分百不知情,殷怡不可能走漏风声,我三言两语便被他识破有所企图,可见林宗易眼很毒。 冯斯乾注视着我进入会客厅,林宗易的目光也定格在我背影,长达半分钟的寂静后,冯斯乾注意力转移到林宗易的方向,他眉眼含笑,“宗易,杀一盘吗。” 林宗易目光不疾不徐从我身上收回,打趣说,“你又准备了一盘死局来为难我吗。” 冯斯乾起身,取下书架最上层的棋盘,是一副摆好的围棋,黑白棋子横纵错杂,一看就深奥。 他将棋盘平铺在茶几上,“我哪次准备的死局,不是都被你破解了吗。” 林宗易解开马甲拉链,露出米色的高领羊绒衫,他懒散而随意敞着怀,“既然明白赢不了我,还费什么心思。” 冯斯乾与他四目相视,“那你猜这回呢。” 林宗易反复活泛手腕,云淡风轻一句,“你还是堵不住我。” 冯斯乾笑容玄妙幽深,“宗易,这么有把握吗。” 林宗易拾起黑子,“没有把握,我就不接你这盘局了。” 冯斯乾紧随其后也拾起了白子,前者谨慎观摩棋盘,“是一出绝杀局啊。” 冯斯乾指腹捻着棋子,“一般的局,我不找你对弈。” 我没想到冯斯乾竟然会下围棋,而且不是浅尝辄止的入门级,是最刁钻的棋路。商场中从不缺急功近利的人,却很少有运筹帷幄但甘于沉淀的人,这意味着清醒和取舍,是人性最难的一环,难怪他面对诱惑的自控力这样强。 林宗易在棋盘上寻觅着突围的生路,“你对万利有想法。” 冯斯乾在最边缘的交叉点落下一粒白子,“我早有计划吞掉万利,如今黄尧经营不善破产,是送上门的肥肉,正合我意。” 林宗易吃掉被四枚黑子包围在中央的白子,“斯乾,想要侵吞它据为己有的,不止你一人。” 冯斯乾棋局落于下风,表面依然风平浪静,“凭本事。” 林宗易点燃一支烟,窗子关着,没有一点风,淡蓝色的烟雾被捏成一条狭长笔直的线,凌空而上,然后无声无息散开。 我揭过一扇木雕屏风,观察这一幕,脑海里蹿出一个词——诡谲。 这个男人的杀伤力赤裸外露,没有丝毫遮掩。 林宗易抽着烟,接连用三颗黑子敲定了乾坤,将冯斯乾处境逼得插翅难逃。 冯斯乾手里的白子在上方悬而未决,“宗易,不给我留活路吗。” 林宗易手臂搭在沙发扶手,“下棋而已,总要分出胜负。” 冯斯乾审视着眼前走投无路的局势,“你一贯是暗箭杀人,刀软,手不软。” 在整盘棋几乎无处落子时,冯斯乾瞄准了一个最不起眼的角落,翻盘了。他慢条斯理拆开纸巾擦手,“我们这次难分伯仲。” 林宗易不太相信冯斯乾可以翻盘,毕竟棋盘被黑子占据了半壁江山,可事实他确实忽视了那个至关重要的角落,成为冯斯乾起死回生的一笔,他掐灭烟头,“听说黄尧与你结过梁子。” “没有结过。”冯斯乾整理着棋子,“华京吞并万利是正常的商业斗争,名利场没有情义可讲。对我有用的,不论任何人,我都照样吞。” 林宗易眼眸阴冷,脸上却从容,“斯乾,我最欣赏你的魄力。” 我端着茶盘出去,先递上林宗易的那杯茶,“林董,您的金骏眉。” 我把冯斯乾的茶杯也放好,“冯先生,普洱。” 冯斯乾淡淡嗯,“你下去。” 我说,“有事您叫我。” 我绕过茶几,正要回避,出其不意地对上林宗易一双眼睛,他的眼睛不同于冯斯乾的眼睛,后者内敛神秘,深不可测,而他锋芒毕露,堂而皇之暴露自己的狡诈和探究,有一种揣度人心与审时度势的极致的敏锐。 我仿佛被他的眼睛困住,困在泥沼里,迈不开步。 “助理小姐,会围棋吗。” 我琢磨不透他的用意,如实说,“我不会。” 林宗易指着被收拾得差不多的棋盘,“我围剿了冯董的白子,他弃车保帅,最终逃出生天,达成和棋,算哪种战术。” 我想了一下,“狡兔三窟吗?” “还有一个更高明的说法。”林宗易似笑非笑,“围魏救赵。” 我心脏骤停,差点跳出嗓子眼,幸好他没有再往下说,只是不断闷笑,我一声不吭退到一旁。 冯斯乾也察觉了我们之间的特殊气氛,他没多言,撇了两下水面漂浮的茶叶末,“宗易,上周你在滨城的高尔夫球场,我也在。” 林宗易端起杯,低头嗅了嗅茶香,“我看到你了。” 冯斯乾说,“你球技进步不小。” 林宗易的神情耐人寻味,“斯乾,我比你更不喜欢凑热闹,可利益当前,我不得不凑。” “万利背负了数亿的债务,除了华京,没有企业填得起窟窿。” 林宗易喝了一口茶,“我填得起。” 冯斯乾指尖流连在杯口,“你的企业要充裕的资金流运转,再割出几个亿砸给万利,你有多少资金链,能保证衔接得上。” 林宗易大约嫌茶苦,他只喝了一口,便不再碰了,“那是后话了,我只顾当下。” 冯斯乾一言不发。 林宗易问,“你和殷怡打算什么时候要孩子。” 冯斯乾说,“不急,随缘。” 林宗易舌尖抵出一片茶叶,吐在烟灰缸里,“不在一处同居,缘分是随不来的。斯乾,你觉得呢。” 冯斯乾撂杯子的姿势顿住,“宗易,你这话什么意思。” 他们对视着,像两池了无波澜的湖潭,可湖底惊涛暗涌。 林宗易的面孔仍然是温文尔雅的浅笑,“没什么意思,我仅仅是提醒你这件事。”他站起,拍了拍冯斯乾的肩膀,“我没有孩子,我等着抱你们的。” 林宗易看着旁边的我,我立刻紧张起来,不过他没和我说话,只对冯斯乾说自己该走了。 冯斯乾也站起,“我送你。” 他们走到门口,林宗易突然毫无征兆地停下,他偏过头,“斯乾,你这位助理——”他欲言又止的样子,似乎斟酌如何评价,我以为他会揭发我撒谎,吓得大气不敢喘。 冯斯乾面无表情等待林宗易的下文。 好半晌,林宗易笑了,“很匹配你。” 冯斯乾反问,“匹配我什么。” 林宗易说,“和你一样擅于应付各种场面。” 冯斯乾侧身看向我,“林董对你印象很好。” 我稍稍松了口气,“谢谢林董。” 林宗易离开后,冯斯乾返回办公室,他坐在椅子上,灼人的阳光深处,脸色喜怒不辨。 我试探问,“冯先生,林董在威胁您吗?” 适当掌握一个男人的秘密,能够拉近关系,可不能挖掘得太过火,男人会反感戒备。 冯斯乾抬起头。 我说,“他以您和太太分居为把柄,威胁您放弃收购万利。” 他眯着眼不语。 一直以来,没有猎物能逃脱我的计中计,唯独冯斯乾油盐不进软硬不吃,我百发百中的手段在他的世界里全部失灵。 我决定改套路,冯太太有耐性,我没有。 挑明真相是最直白的捷径,我都亲眼见证他们分居了,再装糊涂不免太假,不亲手打破冯斯乾的面具,他永远不会主动摘下,他戴着君子的面纱,怎会放任自己堕落。 我俯身,单手支着下巴,意犹未尽的神色,“冯先生骗我了。您和冯太太的感情并不好,可出于种种现实考量才延续至今。您不希望有朝一日婚姻破裂,失去舆论优势,所以在男欢女爱的事情上很克制自律,不沾染其他女人给自己增添污点。” 他深意十足凝望我,显然对于我这番话有忌惮,“我和我太太的关系并无你猜测那么复杂。” 我不依不饶,“您没有和太太住在一起,感情深厚的夫妻不会分居。” “婚姻的质量不是取决于在一起的时长,而是取决于各自的节奏和接受度。”冯斯乾打断我,“我太太不习惯烟味,也不满我夜晚应酬,分居让彼此更自由,更舒服。” 我台阶都铺完了,冯斯乾死活不下,他演好丈夫还演上瘾了。他的确是诡辩洗脑的一把好手,答案无懈可击。 我说,“但女人最看重丈夫的陪伴,因为生理欲望是与生俱来的本能。” 冯斯乾又焚上一根烟,“你的好奇有点多了。” 我隔着烟雾,“我可以帮您打掩护。” 冯斯乾摩挲着无名指的婚戒,“什么掩护。” 我上半身前倾,挨着他耳朵,他倒很配合,也略微往前探了半尺,“当然是掩护您的金屋藏娇啊。” 他沉默,旋即笑了一声。 我眨巴眼,“您想有吗。” 冯斯乾吸了一口烟,“没多余的精力想这事。” “是没精力,还是不想?” 他缄默,朝我头顶喷出一个烟圈。 我小拇指勾着他袖口,“您要是想,甚至付出行动,我都不会泄密的。” 冯斯乾唇角上扬,“真的吗。” “虽然是冯太太介绍我到华京,可留下我是您的决策,难道员工为了讨好人事部经理,而不惜违背老板的心意吗。” 我的比喻很有趣,冯斯乾轻笑,“挺聪明。” 我咬着唇,满是弦外之音,“我是冯先生的人,能博得您高兴,我豁出什么都无所谓。” 冯斯乾瞧了我一眼,没出声,他拿起桌上座机,拨通了一串号码,那头是一个男人接听,冯斯乾吩咐,“查林宗易。” 对方详细询问了什么,冯斯乾说,“他公司的账面资金,以及近期的项目与什么人合作,我要最真实的。另外,不要打草惊蛇。” 他交待完情况挂断。 我煮了一壶咖啡,放在他办公桌,冯斯乾浏览着电脑屏幕,忽然对我说,“你的东西拿走,左边最末一格抽屉。” 我按照他的指示拉开抽屉,取出一个白色塑料袋,存放的是我那天勾引他时,胸口崩开的一颗纽扣。 我心中暗喜,冯斯乾没扔掉它证明不厌恶我,金字塔尖上的男人大多非黑即白,事业上只有赚钱或赔钱,情感上不爱即憎,没有模棱两可的中间值,只要不讨厌,被俘虏是早晚。 我把纽扣攥在手心,我的内衣是时机派上用场了,“冯先生是不是还欠我一件东西。” 我蹭着桌沿,一步步蹭到他面前,抚摸着他衬衫的衣领,“我的蕾丝内衣,走得匆忙,遗落在客房的床上了。” 我手柔软无骨,攀着他脖颈一寸寸朝衣领里钻入,“您看见了吗?” 冯斯乾拂开我已经探入一半的手,身体与我保持着距离,我没再得寸进尺,直勾勾看着他。 他说,“有空来拿。” 我说,“我今晚就有空。” 他将我推远一些,“我没空,白天去拿。” 第5章 接近 - 步步深陷 - 玉堂 周五下班后,我和赵秘书交接了工作,冯斯乾周末要出差,我负责安排他两日的行程,交接完毕我回到办公室,冯斯乾站在镜子前,背对着门口,黄昏一束夕阳穿透落地窗投射进房间,他英挺的轮廓虚成一条弧线。 我突然发现,江城的冬天像极了冯斯乾。是一个寂寞的吻,落在更寂寞的人脸上,沉重又深刻,阴暗又光明。 我靠近他,“听赵秘书说,您晚上去江都会馆。” 冯斯乾嗯了一声,挑拣着衣架上的领带。 我仗着胆子问,“需要我陪同吗。” 他干脆拒绝,“不需要。” 我知道他会拒绝,我丝毫不气馁抢过冯斯乾手里的领带,环绕在他颈间,“我来系,这是我的工作。” 我踮起脚后跟,不露声色挨向他,一寸,缩短至半寸,食指似有若无抚摸过他的喉结,他察觉到我的触碰,毫无征兆滚动了一下,我刹那停住。 “我弄疼您了?” 冯斯乾没反应,他望着我头顶的发旋儿,又望着光影朦胧的远处。 我温声细语,“我轻点。” 他呼吸释放在我额头,我只需一掀眼皮,便是他紧实刚毅的面庞,咫尺之遥。 “我没涂口红。”我一边系一边说,“不过喷了香水,晚香玉和玫瑰。” 我问,“您对花香过敏吗。” 他否认,“不。” “那您对有体香的女人过敏吗?” 冯斯乾很敏捷,他听出这句话暗含的玄机,我脱口而出,他却及时刹车,没有答复我。 我并没过火,适可而止松开手,“系好了。” 冯斯乾看着我系出的领结形状,端详了许久,我以为他不满意,伸手去扯,“我再改一种系法。” 他隔着衣服握住我手腕,从胸口撇开,“不必改了。” 冯斯乾的右手长着很厚的茧子,在指根通向掌心的位置,虽然间隔一层布,我也能感受到粗粝的摩擦。极少有养尊处优的男人会长茧子,尤其还生得一副斯文白净的样貌,他的一切似乎都矛盾,矛盾又迷人。我难以想象在冯斯乾沉着清朗的皮囊之下,藏匿了怎样野蛮烈性的力量。 我蹲下整理他裤脚,“冯太太系领带一定比我系得好。” 冯斯乾面无表情任由我,我没得到回复,有些委屈抬头,“冯太太系得好,我系得很差吗。” 他垂眸,“你和她比什么。” 我更委屈了,“不能比吗。” 冯斯乾收回腿,“她是我太太,你是员工。” 我险些被噎死,他压根不进我的圈套,还相当泾渭分明,几乎堵死了我下一步。 我深吸气,告诫自己心态要平和,棋逢对手也挺刺激,有助于拔高我的技术水准,轻而易举就上套的猎物,反而会降低我的斗志。 我拿起桌上梳子,梳理着冯斯乾的短发,“冯先生的头发又黑又硬。”我梳了几下,用自己的手替代了梳子,纤细的五指穿插在他发间,无声无息的柔情最撩人,痒到心窝里。 冯斯乾没动。 我鼻尖贴上他乌黑的鬓角,温热气息拂过皮肤,他隐约僵直了脊背,我嘴唇也沿着他耳廓蠕动,一缕湿漉漉的哈气,“你的洗发水好香啊,是Bvlgari白茶吗?” 他依然无动于衷。 柔顺的发梢缠绕住他下巴,极尽暧昧的厮磨,“我爱上白茶味了,它很诱惑。”我脑袋虚虚实实枕着冯斯乾手臂,“是那种要人命的诱惑。” “我用的不是白茶。”冯斯乾说了一款意大利的小众品牌,我故意用欲盖弥彰的眼神凝视他,“独一无二的气味就更诱惑了,我以后也会给我的男人买这个牌子的洗发膏。” 几秒钟的暗示交锋,冯斯乾神色平静穿上西装,“我品味特殊,应该不会有男人喜欢这款。” 我笑得风情灵动,“我可以选择喜欢这款的男人,做我的爱人啊。” 我装模作样掸了掸他西装上并不存在的灰尘,“一个与众不同的男人,我愿意被他征服。” 冯斯乾一言未发走出办公室,我不管他是否答应带着我,在身后跟上,他最终也没开口抛下我。 我们七点钟抵达江都,一名经理装扮的中年男人在台阶上恭候,车停稳,他认出冯斯乾,亲自过来拉开车门,“冯董,您有日子不捧场了。” 冯斯乾下车,脱掉外套递给男人,我不远不近跟着他,几十辆豪车泊在街口,不少西装革履的男子陆陆续续进出,年轻的也有三四十岁,五六十岁的老头子居多,全都衣着不菲,平时和他们打交道,这些人一张嘴我能猜出哪个是暴发户哪个是真豪门,暴发户嗓门大,一身行头过百万,酷爱金饰,真豪门低调亲和,明面的牌子不超过六位数,但细节品味高,比如胸针纽扣的价钱非常昂贵,一粒琥珀玉的扣子能买一块百达翡丽。我做生意更乐意对象是暴发户,真豪门眼力太毒,段位再厉害的女人只要揣着企图,就逃不掉被识破。 我越过冯斯乾肩膀,看到一群丰满靓丽的女孩聚集在大厅,约定的客户出现了,立刻挽着胳膊带上楼。难怪江城的上流社会有传言,没到过江都,就不知花花世界纸醉金迷为何物。 我附在冯斯乾耳畔,指着一位妙龄女郎,“冯先生,那个最漂亮。” 冯斯乾看过去,我观察他的神情,“是不是呀?” 他很冷淡,“什么算漂亮。” 我又指自己,“我这种。” 冯斯乾皱着眉头。 我向他隆重介绍,“比我漂亮的是极品,和我一个档次的是佳品,佳品百万里挑一,极品千万里挑一。” 冯斯乾望向我,“你怎么不说亿里挑一。” 我一本正经,“因为我谦虚。” 恍惚中他好像笑了,可仔细看还是平平淡淡的一张脸,兴许霓虹太热烈,晃了我的眼,冯斯乾那一丝笑也成了被灯红酒绿掩埋的错觉。 “您认为我漂亮吗?” 冯斯乾说,“我不关注。” 男人引领我们走进会所,冯斯乾环顾四周,“买卖不错。” “托您的福了。”男人给冯斯乾敬烟,他一扫牌子,是软中,没接,“抽不惯。” 冯斯乾只抽黄鹤楼,典藏版的1916,短支的。喝纯净水,下午一杯现煮的黑咖啡,加一毫克砂糖祛除酸味,他味觉对酸涩很敏感,一丁点也不行。 冯斯乾问,“林董来过吗。” 男人收起烟盒,“林董是常客。” “最近一次什么时候。” 男人回忆了片刻,“我记得是周三。” 冯斯乾找我要公文包,我交给他,他从夹层内掏出相片,“林董组局有他吗?” 男人一看,立马说,“有,林董每次组局都有他,听同行的人称呼他黄董。” 冯斯乾没再问什么。 我们直奔会所里面的VIP电梯,电梯直达六楼,中途不经停其他楼层,我早有耳闻江都的六楼是一些顶级富豪玩牌的专场,而冯斯乾光顾的2号包厢是这家会馆最大的一间,入场门槛高得吓人,据说玩上两个小时,至少要拎着四个装钱的皮箱,名副其实的销金窟,比澳门博彩还疯狂。 进去之前冯斯乾在走廊接了一通电话,是殷怡打来的,具体内容听不真切,他讲电话的过程抽了根烟,烟抽完,他挂断电话推开门,包厢里已经有两个男人提前到了,其中一个是那晚在皇家酒庄和冯斯乾谈事的男人。 他们打了招呼落座,我小声征询冯斯乾,“您喝酒还是喝茶?” 他专注与男人交谈,微不可察点了下头。 我明白他的意思,老规矩。 我喊侍者进屋,“普洱用纯净水煮,第一遍过滤,第二遍筛掉茶叶再倒进茶杯里。” 男人观望这一幕,对冯斯乾感慨,“冯太太挑选助理的眼光确实很好。” 冯斯乾用塑料叉子叉了一片哈密瓜,他没吃,只在灯下摆弄着解闷儿,“太太的良苦用心。” 我偷瞄他,总觉得他口中的良苦用心是意有所指。 很快侍者上来茶水,我有条不紊给男人和冯斯乾斟满,男人端着茶,“韩助理比上次见面更游刃有余了。” 我看向冯斯乾,“是冯董会调教人。” 男人大笑,“调教?冯董是如何调教小姑娘的?” 冯斯乾笑而不语,男人的笑声顿时更激烈了。 我只顾着同他们说话,没留意脚下的桌腿,后退时绊了一跟头,我下意识撑住麻将桌,仍旧遭了秧,恰巧碰洒冯斯乾的那杯茶,滚烫的开水倾溅在肌肤,瞬间泛起红肿,飞溅的水滴也波及到男人,我惊慌失措去擦拭他的西裤,冯斯乾在后面看着我手背鼓起的水泡,笑意淡去。 我仓促捂住,“冯先生,我去一趟洗手间。” 我拔腿要走,他说,“等下。” 冯斯乾摁下桌角的绿色按钮,有声音从传音筒响起,“先生有什么吩咐。” 冯斯乾目光始终停留在我伤口,“烫伤膏和冰块。” 没多久服务生把东西送来,冯斯乾示意对方给我,“自己处理伤口。” 我接住药盒和一篓冰块,冯斯乾这时背过身,继续和男人谈论公事,没有再看我一眼。 我找到尽头的洗手间,把水泡挤破后在冰水里浸泡了一会儿,又涂上药膏,我盯着镶嵌在墙壁的镜子,现在完全拿不准冯斯乾的态度了,说他没有半点动摇,他一直在默许我接近,他本可以告诉殷怡我的所作所为,然后借机解雇我,可是说他动摇了,他又一直谨守防线,我从没面临过如此琢磨不透的难题。 我从洗手间出来,准备原路返回包厢,被突如其来的一只手拉住胳膊拖进了男厕,男人用力一推,我摔了个趔趄,撞向最里头的格子间墙板,我磕得头昏眼花,伏在窗台喘息,男人紧接着反锁了门,“臭娘们儿,老子找了你两年!” 听话茬像是仇家,我咬着牙转身,竟然是李文博,隔壁城市最有名的娱乐城老板,他的小情人是自家场子的模特,一来二去勾搭上了,模特还怀孕了,检查是个儿子,李文博非要离婚,还转移了大半财产,打算一毛不拔把老婆赶下堂,他老婆没辙了请我出马,于是我去李文博的场子也做了模特,活生生撬了墙角,把模特逼走了,后来李文博知道我是他老婆雇的,联系了一帮混混儿绑架我,放狠话要教训我一顿,我躲到南方躲了半个月才敢回来。 冤家路窄啊。 我刚要爬起,李文博窜到我跟前,揪住我衣领又是蛮力一甩,我再次跌倒,接连摔了两下,我一点力气都没有了,腿也止不住打颤。 李文博从背后揪住我头发,我不得不跪在地上仰视他,他五官狰狞,“当年你跑了,老子分了黄脸婆三千万,都是你害得老子!” 我一怔,“你老婆和你离婚了?” 李文博使劲扯着我,“装他妈什么傻!” 我不是装傻,我是真没想到,李文博老婆挺没主见的,我以为她既往不咎了,看来女人的心要是伤透了,男人也别想好过。 “李总...”我叫了他一声,忽然瞥见他口袋里的消毒巾,标记着数字2,我猛地一激灵,“你也是2号包厢?” 第6章 拆穿 - 步步深陷 - 玉堂 李文博没回答我,他反手一巴掌打在我左脸,力道之大震得我一阵耳鸣,那片皮肉起初只是钝麻,随后演变到火烧火燎的灼痛。这下麻烦了,李文博和冯斯乾是同个牌局,代表他们认识,李文博清楚我的底细,难保他不会揭发我卖冯斯乾一个人情,干我这行神秘最重要,露一回马脚业务就完了,当务之急必须安抚好李文博,别闹到冯斯乾的耳朵里。 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抬手捋顺被打散的卷发,“你干什么,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了,还想废了我?” 他怒不可遏掐住我脖子,“你坑了老子,你说干什么!” 我试图掰开他手,可拼尽全力也未能挣脱李文博,我停止和他较劲,“李总,你猜我今天是陪谁来的?”我两根手指抽出他口袋里的纸巾,在空中晃了晃,“和你一样,2号包厢里的人物。” 他动作一滞。 “华京集团冯斯乾,李总不陌生,对吗?”我直视着他,“我是他的小蜜。” 李文博半信半疑,但禁锢我的力度小了。 我倾身,说得要多逼真有多逼真,“我们如胶似漆,你打他的心肝宝贝,不怕惹祸上身啊?” 他破口大骂,“冯斯乾不玩女人,你少他妈蒙老子!” 我说,“他明面上不玩,背地里玩不玩,你会一清二楚吗?” 李文博表情阴狠,舌头舔着后槽牙,“老子在你身上砸了几百万,床都没上,你搞冯斯乾倒是舍得岔开腿!” 我一脸得意,“谁让李总就喜欢对着得不到的女人犯贱呢。另外,我没花你的钱,那几百万我还给你老婆了。” 我缓缓站起,用那张纸擦干净膝盖处的污秽,“李总,要杀要剐随便你,不过我是冯太太的人,太岁头上动土,别怪我没提醒你。” 李文博脸色铁青,“臭婊子,你拿一个女人压我?” 我笑里藏刀,“能压得住李总就行,管什么雌雄啊。” 他转动着眼珠子,“冯斯乾的老婆什么心思。” 我郑重其事警告他,“和你无关。可假如你出卖我讨好冯斯乾,等于得罪了冯太太,冯斯乾当初靠岳父发家,就算他如今势大,殷家照样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你揭我老底,是和冯太太过不去,冯太太出手,冯斯乾会搭理你的死活吗?你这点人情恐怕换不回什么利益,李总,不要得不偿失。” 李文博权衡利弊,彻底打消了报复我的念头。商业界地位分明,只要被谁压了一头,动对方的人就得再三掂量。 没成想我跟着冯斯乾还保了一条命。 李文博离开后,我又等了一会儿,确定走廊无人,才推开门迅速逃离男厕。我回到包厢,倒满新鲜的热茶依次摆放在四个人手边,全程气定神闲,像什么没发生过。 李文博当场泼了我斟的茶水,把杯子一扔,砸了个四分五裂,他阴阳怪气,“从前我受得起,现在都傍上冯董了,再服务我可当不起。” 我抿着唇不理睬,坐回冯斯乾身边。 我心里有数,这次多多少少要露馅了。一个富贵风流的男人,一个青春漂亮的女人,要说没有乱七八糟的纠葛,冲这副讥讽难堪的场面,我自己都不信,何况是一贯多疑的冯斯乾,不猜忌才怪。 我打量冯斯乾,他不言不语,手上全神贯注码牌,像听到了,也像没听到,看不出明显的波动,他摸了一张幺鸡,拇指在牌面一厘厘蹭着,完整露出才打进牌池,“李总认识我的助理。” 我心脏咯噔一跳。 李文博也许是顾虑冯斯乾的颜面,毕竟招聘女骗子当助理还发展成了小蜜,传出去不光彩,也许我搬出殷怡做靠山震慑住了他,再者他自己那点烂事也羞于启齿,总之没戳穿我,“认得,不熟。” 冯斯乾看了他一眼,那一眼高深莫测。 李文博也意识到有漏洞,又补充,“两年前我在外地租场,和她有过交集,是巧合。” 冯斯乾捏着牌,有一搭无一搭地叩击桌沿,“你去过外地。” 我清楚他在和我说话,我回应,“实习。” 他看似漫不经心,“什么公司。” 我敷衍说,“外贸。” 冯斯乾点燃香烟,“我问你名字。” 我生怕他察觉到我心虚,故作轻松俏皮,“我叫韩卿呀,冯先生又忘了?” 冯斯乾衔着烟蒂,雾气熏得他微眯眼,“你觉得我脾气好吗。” 我自知打马虎眼没用,只好硬着头皮,“公司名字没印象了。” 青灰色的雾霭深处,冯斯乾那张面孔晦暗不明,看得我胆战心惊,“刚才去哪了。” 我说,“洗手间。” “男的女的。” 我一霎慌了神,莫非他瞧见我和李文博在男厕打骂纠缠了? 冯斯乾偏头,“没看清就进去了,是吗。” 他语气平常,没有半点怀疑和试探,我却感觉更可怕。 与此同时冯斯乾摸到一张二筒,他目光定格在上面,饶有兴味问,“李总,缺二筒吗?” 李文博一直在盯着我,冯斯乾这一句点醒了他,他们视线隔空碰撞,他低下头看牌,“就缺二筒了。” 冯斯乾把玩手中的牌,“底注翻十倍,李总跟吗?” 李文博毫不迟疑,“难得冯董兴致好,我奉陪。” 冯斯乾指节嗑了嗑烟灰,利落甩出牌,“那我送李总一把大的。” 果然是二筒,李文博眉开眼笑,“冯董慷慨,我和了。” 他亮出一列牌,冯斯乾不慌不忙也推倒牌,“地和。”他从唇边拿下烟蒂,碾灭在烟灰缸里,呼出的一团烟气吞没了房梁上的水晶灯,“真不好意思,兵不厌诈。” 李文博这才理解冯斯乾所谓送一把大的,不是让他赢一把大的,而是输一把大的。他面色一阵红一阵白,“冯董在牌桌和生意场如出一辙,无论敌友,从不手软,更无情面。” 冯斯乾从容不迫端起茶杯,“我在生意场讲究原则,不是自己的尽量不放肆。打狗要看主人,李总说呢?” 李文博抓着牌,额头青筋暴起,冯斯乾的话激怒了他,“我也奉劝冯董,养狗擦亮眼,别被狗咬了还当它是宝贝儿。” 我心烦意乱攥紧拳,手心全是汗。 冯斯乾抬眼,“烟。” 我去拿桌子上的烟盒,他叼住一支,我控制不住颤抖,按出的火苗哆哆嗦嗦,冯斯乾扼住我手,固定打火机的角度,猛吸一口。 李文博后仰,靠住椅背,“冯董,精明一世却栽在女人怀里的男人,社会上不在少数。” 冯斯乾注视焚烧的烟头,“李总有经验。” 李文博说,“冯董也即将步我后尘,您的小心肝,不是什么好货色。” 我瞪着他,李文博冷笑。 冯斯乾吞吐着烟雾,“什么小心肝。” 李文博从散乱的麻将牌中拾起一枚东风,“等损失大了才悔悟,悬崖勒马可来不及了。” 一旁的男人想要打圆场,被冯斯乾手势制止,“李总不如直言不讳。” 李文博皮笑肉不笑,“冯董是聪明人。” 冯斯乾夹着半截烟,没吭声。 钱数清算后,李文博一共输给冯斯乾二百二十万,前期输了二十万,末尾一局直接输了两百万。输这么多他自然不痛快,李文博借口还有应酬不再继续开局,三缺一索性就散场了。 我跟随冯斯乾从会所出来,他坐进后座,我正打算上去,他忽然关住车门,命令司机,“开车。” “冯先生!”我死死地拽住扶手,“我有事坦白。” 冯斯乾目视前方,我只看见他模糊的半张侧脸,下颌线条紧绷,显然充满抵触,不是放松接纳的状态,“我不关心下属的私事。” “可我不希望您误解我。” 冯斯乾沉默。 我小心翼翼钻进车里,含着哭腔,“李总把我堵在洗手间,还打了我。” 我撩开长发,肿胀的脸颊映入冯斯乾眼底。 他审视我良久,“为什么堵你。” “他见色起意。”我泫然欲泣,“我说我是冯先生的人,他说他看上的女人才不管是谁的,他说完就过来抱我——”我拉着冯斯乾的手,摁在自己臀部,“摸这里。”又往大腿移动,“摸这里。” 冯斯乾看着我,“你还不老实。” 我委屈极了,“我在场景还原。” 我从轻声哽咽到声嘶力竭,层次感循序渐进,力争真情流露,“我拼命反抗才从他的魔爪逃脱,他还扬言让我在华京待不下去。冯先生,他要是向您诋毁我,您千万别当真。” 他抽回手,若有所思摩挲着衣袖覆住的腕表,“演得尽兴吗。” 我眼泪挂在睫毛上,风一吹,一颤一颤,像下一秒会碎。 冯斯乾出乎我意料的点破了,“以前勾引过李文博。” 我身体顷刻间仿佛被夹板钉住,在极度的惊惧之中完全动弹不得。 冯斯乾似笑非笑,“怎么,没成功所以换了目标。” 没成功... 我恍然大悟,冯斯乾以为我曾经跟过李文博,野心太大以致于勒索上位失败,闹个不欢而散,结果互相记仇了。 虽然他的想法过于离谱,也总好过我的身份暴露,我顺水推舟,“我在李文博的场子做过前台,他逼着我跟他,私下经常骚扰我,我实在没办法,才捅到他老婆那里,他从此就记恨上我了。” 我以一个无辜受害者的立场妄图求得冯斯乾同情,然而他根本不懂得同情别人,他太凉薄了,冷血的眼睛没有任何温度。 我编完这段故事,整个人差点虚脱了,将最后的成败去留赌注在冯斯乾的一念。他始终默不作声,凝望窗外的霓虹夜色,长长的灯火连同窗上我小小的影子,一并深陷在他漆黑的眼眸。 我一刻不敢松懈,维持着最柔弱无助的模样,好半晌,他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笑,“是这样。” 我啜泣着,“冯先生,我不该隐瞒您。” 冯斯乾看向我,“除了李文博,还得罪过谁。” 我摇头,“没有了。” 冯斯乾打开笔记本电脑开始处理邮件,我屏息静气坐着,我其实挺担心他会辞退或是调查我,人一旦起了疑心,不挖出点什么很难罢手。看目前的状况,我也没把握冯斯乾到底会不会追查,殷怡抹掉了我很多黑料,包括在李文博场子的入职经历,可冯斯乾手眼通天,他一心查,未必就无迹可寻。 我忧心忡忡坐了一路,车驶入小区我都浑然未觉,直到司机告诉我到地方了,我才推门下车。 “韩助理。”司机叫住我,我立刻驻足,后座的车窗在这时降落,冯斯乾朝外面丢出一个东西,玻璃随即又升起,从我面前扬长而去。 我望着坠落在地的手帕,晚风卷起帕子的一角,轻飘飘晃动着,空气里是冯斯乾的味道,一股清冽冷峻的男香。 我弯腰捡起,迎着路灯射出的亮光,帕子在指尖旋转了一圈,那股味道似乎越发浓烈。我嘴角噙着笑,擦掉脸上泪痕,然后将帕子塞进包里。 第7章 出水芙蓉 - 步步深陷 - 玉堂 周六早晨我在一片停电的黑暗中醒来,窗外天色灰蒙蒙,下了一夜的大雪覆盖江城,街道几乎没有声响。一簇车灯折射在纱帘上,很刻意地定格了许久,我掀开被子下床,走到窗台,漫天雪霜的尽头是天光乍亮,在雪色与月色、云光和路灯之间,窄窄的一缕线,冯斯乾的银灰色风衣沿着线被拉得很长,长过天际。 我顿时困意全无,揉了揉眼皮确定自己没看错,探出身呼唤,“冯先生!” 冯斯乾望向我这扇窗,他面容被雪花吞噬,看不真切,白皙挺直的鼻梁染着淡淡冻红。 我惊喜又茫然,“您来接我吗?” 空旷的巷子弥漫着我的回音,我们视线交汇的一刻,宾利扫出的白光也熄灭。冯斯乾把颈间的围巾向下压了压,口型似乎在说什么,可大雪铺天盖地,他的一切迷离又模糊。 “四楼的喊什么!才六点钟还睡不睡觉了!” 冯斯乾看了一眼三楼敞开的窗户,他别过头,眼底一闪而过的笑意。 我迅速冲进浴室清洗,穿上外套飞奔下楼,冯斯乾不紧不慢焚了一支烟,稀薄的白雾在唇边散开,分不清是他呼吸还是吐出的烟气。 我跑到他面前,将踩歪的高跟鞋扶正,“冯先生,我们不是约定八点钟在公司集合吗。” 司机降下车窗,“韩助理,你手机一直关机,冯董马上去机场,那边临时加了一档应酬。你再不起床,冯董就自己出差了。” 我急忙解释,“手机没充上电,公寓跳闸了。冯先生等多久了?” 冯斯乾没吭声。 我租住的小区偏僻,电力经常供应不足,其实这几年我攒了挺多钱,不过我不敢买房子,怕上门寻仇。那些男人在各自的圈子里有头有脸,私下报复我易如反掌,我一般完成一单生意会去隔壁城市避风头,没生意也基本三个月就跨区换房子,而且是混迹在鱼龙混杂的老小区里,任凭男人掘地三尺也挖不出我。 我拉扯冯斯乾的衣角,“我也想吸一口,太困了。” 冯斯乾看着我,“你会抽烟。” 我说,“您教我啊。” 他没反应。 我一把夺过冯斯乾手上的烟,含住他咬过的烟蒂,舌尖吮吸着,溢出断断续续的唾液声,很隐晦却又让人躁热难抑的挑逗,冯斯乾面无表情眯着眼。 烟雾盘旋而上,像翻滚的青色潮汐。 我压根不会抽烟,因此没有吸进喉咙,只是在口腔里打个转儿,就对准他的脸喷出,他没躲,任由我嘴里牙膏和尼古丁交缠的味道淹没了他,“冯先生,我们这样算是间接接吻吗。” 冯斯乾揭过扩散的烟尘和我对视。 我吸了几大口,直到烟蒂融合了我们两人的气味,我才把半支烟又塞回他唇内,冯斯乾没有张开嘴。 我莞尔一笑,“嫌弃我啊?”我踮起脚,将舌根底下残存的最后一丝浓雾渡进他的唇缝,他身后是汽车,前面是我,退无可退,“我很干净的,您信不信?我没爱过几个男人,我曾经发过誓,我爱上的男人一定是天下最厉害的男人。” 冯斯乾注视着那枚烟头上属于我的齿印,很小很细,他从未见过我如此模样,我的骨骼,我的眼睛,我的全部,都那么不安分,那么疯狂极端,一张纯情到极致的面孔,一具撒野而妖娆的灵魂。 我掰开他手指,强迫他衔住烟,“您教我,我立马就学会了,对吗?” 冯斯乾自始至终没有开口,他食指和中指夹着烟,不抽也不熄,在快燃尽的时候,将那支烟丢在了雪地里。 他拉开车门弯腰坐入,我也上车,司机调头驶向通往机场的高速路段,我坐稳后拍打驾驶椅,小声问,“冯董等多久了。” 司机说,“我们也刚到,昨晚冯董回家了,从春风路过来。” 这个回家的含义我很清楚,是回他们夫妻俩的家。冯斯乾翻着杂志,玻璃上笼罩一层厚厚的哈气,他整个人像火炉一样干燥暖和,我情不自禁挨过去,一边偷窥他的杂志一边委屈的语气说,“您可真听冯太太的话,她来一次,您就回去了。” 按道理讲,冯斯乾已经彻底掌握了财政大权,冯太太是个没价值的摆设了,可殷怡的娘家不简单,即使他如今具备能力掣肘甚至脱离殷家,也得再三筹谋,因为殷家还有他的老丈人和林宗易,都是商界摸爬滚打的狠角色。所以殷怡发话了,冯斯乾必须走个过场尽一尽丈夫的义务。 “您和殷太太和好了?”我掌心盖住杂志上他正在浏览的位置,“您以后都回家住吗。” 冯斯乾一扭头,看见我挎着小脸儿,他合上杂志,“你管太多了。” 我可怜巴巴,“我舍不得您。” 他望着外面的雪景,默不作声。 我脑袋倚着他手臂,暧昧至极的姿势。司机从后视镜一瞟,升起挡板隔绝了前后。 我嘴唇贴在冯斯乾耳朵厮磨,“那您舍得我吗?您连我的衣服都没还给我。” 他胸口微微起伏,仍旧没半点回应。 冯斯乾将窗子打开一条缝隙,呼啸的风雪灌入,我眼前仿佛被什么东西遮住,我试图拂落,可拂偏了,他此刻忽然伸出手,指尖隔着一厘距离,择掉粘在我睫毛的红梅瓣。 我心脏狂跳不止,这是他第一次主动和我接触,尽管并未实际触摸到,也是相当不容易的突破。我紧接着在他耳垂落下一个很轻的吻,冯斯乾不着痕迹僵硬住。 我嘘声说,“假如我现在还没醒,您会上楼敲门吗?我平时裸睡,万一撞见了怎么办。” 他不再出声,闭上眼养神。 四十分钟后我跟随冯斯乾进入头等舱的候机室,我先给手机充了一点勉强够打电话的电量,然后借口去卫生间,藏到过道的角落联系殷怡,我问她合约还继续吗。 她立刻明白我误会了,以为她要放弃离婚,“韩小姐,我并不是改主意了,我们各有各的计划,想要的结局不冲突。”殷怡非常懊恼,“我本来准备拍几张亲密照片证明我们感情好,坐实他同期出轨欺骗我,可是冯斯乾没睡在卧室,他凌晨回来说要加班,后半夜都在书房办公。之前在他住处,保安告诉我那层的摄像头坏了,我们拥抱的录像我没有拿到。” 要是别的男人,我肯定不可思议,毕竟殷怡长相还可以,身材保养也好,哪怕是逢场作戏也没道理分房,不过冯斯乾能干出这事,百分百正常,因为他的清心寡欲简直出神入化了。 当然,不排除另一种可能,我和殷怡说,“我怀疑他知道您的意图,故意不漏把柄,保安兴许是他授意的。” 殷怡说,“韩小姐,我所有的希望都押注你了。” 飞机临近中午降落在滨城国际机场,冯斯乾提前安排了饭局,在和平西道的水晶宫酒楼。我跟着他走进雅间,里面有七八名派头很足的中年男人,我都不认识,应该是当地的大人物,要么有势,要么有钱,否则请不动冯斯乾。 我们是最晚到达的,冯斯乾在掌声中自罚了三杯酒,他坐下后,右边戴眼镜的男人给他递了一根烟,“冯董,自己来的?” 他婉拒了香烟,男人自己嘬着,“索文集团的林董上午到的,黄尧亲自迎接。” 冯斯乾摇晃酒杯,没接茬。 男人说,“您看中了万利集团,业内早已心照不宣,资本雄厚的企业还敢与您争上两轮,差距大的都不耗时间了。” 冯斯乾饮了一口酒,“黄尧在什么地方。” 男人回答,“万科办公楼,和林董一起。” 冯斯乾取出西装口袋内的手机,摆弄了两下撂在桌上。 这时我听到有人叫我名字,我转身张望门外,是赵秘书,我赶紧出去,她给我一份资料,“冯董需要的合同。” 冯斯乾今天提早了两个小时出发,我根本来不及返回公司拿这份文件,所以起飞前他通知了赵秘书搭乘下一架航班送来,我接过文件袋,一脸歉意,“辛苦你一趟。” 赵秘书说,“冯董每次到滨城都会去天汇洗浴中心四楼的游泳馆健身,你务必打点好。” 我一愣,“这次也要去吗?” 她点头,“从无例外。” 我脑海骤然生出一个打算,我笑着说,“我记下了。” 我目送赵秘书离开,回到雅间直奔冯斯乾的座位,我俯身说,“冯先生,我肚子不舒服。” 冯斯乾皱着眉头。 我央求他,“我请半天假。” 他没说话。 我把文件交给他,此时周围谈笑风生,没有人关注这边的情况,我手撑在他肩膀,有意无意地抚过坚硬的发茬,“如果逮到我撒谎,您会生气吗?” 冯斯乾说,“看什么谎了。” “无伤大雅,小谎怡情那种。” 旁边的男人向冯斯乾敬酒,我趁他接住杯子无暇顾及我的时机,悄悄溜出了酒楼。 我拦住一辆计程车赶往天汇洗浴中心,找到管理员让他按照我的要求布置泳池,冯斯乾游泳一贯都是包场,水也会换一池新的,他从不用别人下过的池子,几桶牛奶相继注入池中,清水逐渐变成朦胧的乳白色,我坐在大理石台上,化了一个防水的淡妆,一阵脚步声从换衣室方向由远及近,最终停在走廊外。 我知道冯斯乾来了,毫不犹豫脱掉浴袍,只穿着比基尼,两条腿沉入水里,细腻光滑的皮肤在水光衬托下散发出光晕。 我沉入的同时,门也被推开,冯斯乾和一名年轻男人一同进来,“查到什么了。” 男人说,“林宗易公司账面的流动资金有十二个亿。” 冯斯乾神色阴郁。 男人又说,“林宗易承诺黄尧,借万利集团五个亿周转还贷,等万利渡过破产危机之后,黄尧给林宗易20%的股份做酬谢。” “黄尧作为董事长才持股32%,再转让林宗易20%,无异于成为了后者的傀儡,分明被拿捏住命脉,还视作恩人。”冯斯乾笑了,“好手段。看来,我低估他了。” 男人摇头,“您没有低估林宗易,他既然有本事在证监会查出问题的前提下,还一手操纵索文集团顺利上市,必定是一个深藏不露的狠人。” “他觊觎华京不是一日两日,费尽心机把万利收为己用,是封堵——”冯斯乾说了一半戛然而止。 他目光所及是一副身躯,十颗脚趾涂着红色指甲油,在水面欢快嬉戏,波浪一晃,娇艳欲滴。长发掩住肩颈,白腻肤色若隐若现。 男人循着他的目光也发现了我,先是怔住,随即低垂着头退下。 冯斯乾一声不响,静默站在原地。 我透过荡漾的水面,看到他腹部两侧结实贲张的肌肉,线条深度凹陷,黑色泳裤盘旋在细窄的腰肢,冯斯乾脸部的肤色最白,身体色调要更浓郁,略微带点蜜腊色,显得刚毅又充满男人味。 我眼神并没停留太久,在男人离去后,我憋住口气,一个俯冲扎下池底,沉没的瞬间,冯斯乾朝岸边走了两步。 我慢慢向上游,竭力控制水流的幅度,只在身下泛起极为细碎的波澜,那样的美感尤为强烈致命,我在漩涡深处摇曳,无声无息地靠近他。天窗照进的阳光投映在粼粼波光之上,水中的身段格外风姿绰约,冯斯乾观望这一幕,没有任何动作。 我一直游到他脚下,才从水里跃出,双手将湿透的长发沿着头顶捋向脑后,那一刹的妩媚和英气,流泻出万种风情,烙印在冯斯乾眼眸,无法形容的动人。 我仰起头凝望他,装作是一场偶遇,“冯先生也在呀。” 第8章 胸口的红痣很漂亮 - 步步深陷 - 玉堂 冯斯乾拾起我扔在地上的浴袍,围拢自己腰间,“肚子不疼了。” 我舔唇笑,“我问过您啊,逮到我撒谎生不生气。”我伏在岸边,挤压之下更是春色藏不住,“您说不生气。” “我说过吗。”冯斯乾目光停在我脸上,“水里加了什么。” “奶啊。”我托腮笑得明媚,“很甜很甜的牛奶。” 我望着他,一高一低的角度就像在他腿间臣服于他,无比引人遐思,“我小时候想当运动员为国争光,可家里穷,没钱请教练,我就在水盆里练习憋气和换气。” 冯斯乾被我那句为国争光逗笑,不过很快收敛了笑容。 女人慕强,男人怜弱,身世可怜的女人总能激发男人的保护欲和同情心。 “冯先生,能帮我个忙吗。” 他沉默伫立。 我指着自己耳朵,“耳夹勾住发梢了,替我解开行吗。” 冯斯乾没理会我,我右腿攀上台阶,把自己支撑得高一些,“冯先生,我疼,特别疼。” 这个姿势太过火辣性感,容易让气氛失控,冯斯乾想要终止这副场面,他弯下腰,正要摘耳夹,我装作滑到,一边尖叫一边攥住他手,顷刻间拖拽冯斯乾坠下了水池。 背后是冰凉的大理石,我被冻得一抖,前面是炙热如火的身躯,又被烫得一抖,我抱紧了冯斯乾。 我埋在他颈窝,“冯先生,您怎么也下来了。” 冯斯乾并没看我,我贴着他,他一垂眸,便是无边春光,“自己游上岸。” 他说完推开我,我死死地依附住他,“我脚踝崴了。” 冯斯乾说,“又撒谎。” “我真的崴了。”我委屈辩解,“不信您看,是不是扭伤了。” 我脚踝缠着他小腿,我感受到冯斯乾的毛发,浓密而柔顺,属于雄性的力量,狂野至极的力量。我沿着他的小腿一寸寸上移,移到膝盖,厮磨过胯骨和小腹,我贪婪又火热地流连,直到他越来越紧绷,气息也不稳,周围的水花在挣扎和纠缠中激荡起来,拍打着两具近乎发烧的身体。 我湿淋淋的发丝就粘在冯斯乾胸膛,我和他之间从未有过的欲望暧昧这一刻急剧蔓延。 我搂着他脖子,在漩涡里起起伏伏,虚弱的声音问,“我会死吗。” 他带着我往岸上游,我偏偏往后退,他游半米,我躲一米,他分明可以捆住我,却总是在触碰我的刹那,悄无声息回避我的温热和柔软。我在他即将强行制止我的前一秒,捧着他脸,眼神深情又堕落,像夜晚的放荡和白昼的清纯,“有没有人告诉过冯先生,你是一个魔鬼。” 冯斯乾躲闪的动作顿住。 我像捋自己的头发那样,从他的头顶顺延而下,将他全部短发都背向脑后,油光水亮的乌黑,仿佛最深的海底,最浓郁冷漠的海藻。冯斯乾最适合一丝不苟的背头,他眉眼太英气,他的英气与那种释放得恰到好处的风度,当真令人窒息。 他露出的额头光洁饱满,一颗颗水珠没入鼻翼,嘴唇和咽喉,他全身都流淌着水痕,他的喉结,锁骨,以及轻颤的脊梁,统统被牛乳色的水浸覆。 “冯先生是勾人魂的魔鬼。你不喜欢欠债不还,那把你的魂也给我,我们一笔勾销了。” 我从冯斯乾眼底,看到他一霎的迷乱,更为滂湃的迷乱,他所有不可言说的情绪瞬间灰飞烟灭,犹如一队兵临城下的死士,攻破他的城池,在牢不可破的大门上闯开了一个洞。 我唇挨着他鼻尖,用牙齿细细地咬,“你吻我好不好。” 冯斯乾闭着眼。 我指尖挑弄他的睫毛,让他酥痒难耐,“现在只有我们,你想吻就吻,你想吗。” 他依然无动于衷。 我趴在他肩膀,“你自认禁得起诱惑,可偶尔禁不起时,为什么不敢随自己的心。” 冯斯乾在这时睁开眼,看向我后面晃动的木门,他摁住我身子,沉进池水中,“忍一下。” 我还没理解发生了什么事,那扇门从外面被打开,一个男人走进来,“斯乾,我听浴场的经理说,你在这里。” 冯斯乾挡住我,我仰面半躺,呼吸冒出的气泡也尽数粉碎在他身下。 “宗易,我记得你不会游泳,怎么有兴致来泳馆。” 林宗易笑着,“你在滨城,我当然来找你。” 我有些憋不住了,肺胀的感觉使我不受控制地在冯斯乾身下扭动,试图浮上喘口气,长发从水面铺开的浴袍边缘荡漾出,林宗易最初只是盯着浴袍下的东西,没确认是什么,当他看清是来自女人的发丝,紧接着眼睛掠过一抹笑意,“我似乎来得不是时候。” 冯斯乾从容不迫,“你以什么判定不是时候。” 林宗易发出笑声,神情也充满趣味,“斯乾,你这张嘴一向是硬,只可惜殷怡的父亲没有看透。” 冯斯乾一言不发站着。 “殷怡盼有孕盼了很久吧。”林宗易擦拭着腕表的表盘,高深莫测的语气,“殷家的人,还真玩不过你。” “殷怡究竟盼着什么,宗易,你是最清楚的。”冯斯乾两三步上了岸,失去阻碍后,林宗易越发肆无忌惮看着水里始终没露脸的女人,“斯乾,和我这么见外了,不带上来介绍我认识吗。” 冯斯乾与他四目相视,神色波澜不惊,“宗易,这几天我也在斟酌,用六个亿填万利的窟窿,并非不划算。” 林宗易花费五个亿和黄尧达成交易,冯斯乾提出六个亿,虽然不一定成真,可威胁的意思昭然若揭,林宗易表情变得耐人寻味,“是吗。” 冯斯乾拿起远处躺椅上的干净浴袍,“黄尧是商人,商人重利轻义,谁给他价码高,开出的条件丰厚,他自然任谁驱使,宗易,你以为呢。” 林宗易看了一眼水内快要濒临极限的我,“这样护着。” 冯斯乾往门外走,好像非常有把握,事实上林宗易也的确没有继续等下去,他只驻足了半分钟便离开。 我猛地跃起,用力爬上椅子喘息着,皮肤已经泡得隐约发白发肿,我实在不甘心,要不是林宗易半路杀出,刚才的情况我十有八九能拿下冯斯乾了。多好的机会,一旦错过,他很明显还是坚持不跟我扯上关系,这次过后冯斯乾肯定有心理准备了,我下手就更费劲。 我思考着新对策,门口突然传来响动,我侧头去看,开门的同时,一双男款的白色皮鞋踏入,鞋尖踩进金灿灿的光影里,每一厘皮面都纤尘不染,从楼梯一阶一阶往下走。 我直起身,自下而上注视逼近的男人,他穿着咖啡色的毛呢西裤,腰腹部位系着一条同色的皮带,皮带扎紧了上衣的下摆,藏蓝色的羊毛衫是云团的质感,箍在男人宽阔的脊背,轮廓十分厚重硬朗,最后是男人那张脸。 他没有在我身边多作停留,直接越过我走向水岸。 我下意识裹紧了浴巾。 打招呼不熟,不打招呼又不合适,我慢吞吞往前挪了两米,喊了一声,“林董。” 林宗易站在岸上,梭巡四周,像是寻觅什么,不过一无所获,他视线定格在水面,“有人上来吗。” 我顿时明白了,他在找我。尽管他不知道水下的人是我,可他确确实实在找我。 我清了清嗓子,“馆里有其他人吗?冯先生包场了。” 林宗易转过身,他个子高出我许多,有一种居高临下的俯视感,“你来多久了。” 我脱口而出,“刚来。” 他打量我晾得半干的长发和潮湿的浴巾。 我反应过来不对劲,“不超过半小时。” 林宗易一语道破,“水里那个女人是你。” 我闷声不语。 他说,“得手了吗。” 我蹙眉,“林董指什么。” 林宗易卷着羊毛衫的袖子,“你说呢。” 我又一次领教到这个男人的眼光之毒辣,我退后一步,“林董博览群书,我听不懂您的深奥。” 林宗易笑了,“我认为你只是不懂围魏救赵这一计,美人计可是相当娴熟。” 我强作镇定,“冯董还等我过去,不奉陪了。” 林宗易问,“韩助理,有空聊一聊吗。” 我脚下步伐丝毫没停,“我和林董没什么好聊,相安无事最好了。” 我走出泳馆,换了衣服直奔对面酒店,冯斯乾的2809套房。 他正在沙发上连接视频会议,是江城那边的事物,我没有打扰他,小心翼翼放下一杯咖啡打算离去,冯斯乾按了暂停键,在寂静的房间里忽然开口,“胸口的红痣很漂亮。” 第9章 秘密 - 步步深陷 - 玉堂 我本能低下头看自己胸口,“什么?” 冯斯乾没回应我。 我如梦初醒,原来刚才在池子里的一番纠缠,他也并非全然坐怀不乱,男人该有的动荡他心里都有,只不过他更擅于控制。我走回房间,蹲在桌前笑着问,“冯先生觉得我的痣很漂亮呀。” 他在键盘上敲击着,好像结束了会议。 “看上去漂亮,说不准触感也好。”我握住他手,沿着脖子一寸寸下滑,最终停留在那颗痣上。 冯斯乾并没抽回手。 我笑得媚态横生,“我母亲说,我的痣是福痣,将来会嫁好男人,冯先生相信吗?” 他凝视着散发出蓝光的屏幕,沉默不语。 我操纵他的掌心,“手和嘴唇,冯先生猜哪个触感会更好。” 冯斯乾手指微不可察的弹动。 我举起他手,面颊贴着手背轻轻摩擦,“你是第一个,在水里抱我的男人。” 他手指顿时又不动了,我无法探究他此刻在想什么。 我试探着用鼻尖磨蹭他的指节,湿热呼吸蔓延过骨骼,最敏感的一节骨骼,“也是第一个令我情不自禁拥抱的男人。” 冯斯乾沉静坐着,他苍白的肤色分明如此文弱,皮肤之下的筋骨与血肉却又如此结实深刻,我接收到他传递的体温和脉搏,也为他释放的强烈的矛盾感受出惊心动魄。 我透过他五指指缝,以那样贪婪又迷醉的眼眸对视,“你清楚无名指的血液循环是直通心脏的吗?” 冯斯乾依然没出声。 我牙齿叼住他佩戴的婚戒,是一枚银色素圈,“你可以对婚姻撒谎,很难对爱情撒谎,心跳会出卖你。” 我转动他的戒指,“冯先生,我有一个秘密隐瞒了你。”我噗嗤笑,“无名指和心脏的故事,是我胡说的。” 冯斯乾不露声色扬起唇角,弧度很浅。 “它们的故事是假,我希望我们的故事有朝一日成真。” 他深深地望进我眼底,我勇敢炙热迎上他。 放在茶几上的电话猝不及防在这时响起,我起身,冯斯乾接通后只简短回复了两句便挂断,“晚上有一场酒会。” “带我去?” 他淡淡嗯。 我问,“需要礼服吗?我没有提前准备。” 冯斯乾说,“你身上的就行。” 傍晚六点钟,我跟随冯斯乾乘坐商务奔驰抵达滨城展览馆的一楼宴宾厅,我很留意这种酒会上的熟脸,毕竟我算计过不少上流阶层的人物,难保不会被认出,不过滨城比江城安全一些,我不常来滨城接单。我站在冯斯乾身侧,看着他一杯接一杯喝酒,中途我试图替他挡了,才挡了三杯,酒量就撑不住了,冯斯乾倒是面不改色气不喘。 真是一个犹如谜团的男人。 冯斯乾比谜团更虚无,谜团可解,他无解。他有无数张面目,无数种性格,有人是黑色的,有人是白色的,他介于黑色和白色,难以定义又难以捉摸。每当撕开一道口子,即将一窥究竟之时,他总能迷惑暗处的眼睛。 反复无常,极端隐秘。 “冯先生。”我挨近他脸,“你醉了吗?” 冯斯乾望着我,“像醉了吗。” 我摇头,“我快要醉了,如果我醉了,你记得帮我脱衣服,我习惯裸睡。” 他饮了一口酒,一言不发。 我是没胆量真醉的,酒后吐真言就麻烦了,我只能装醉,这两天我势头太猛,适当也得收一收火候,我斟酌再三,不打算借着喝醉的良机发起进攻了。 我去远处的餐桌取了西瓜汁,又匆匆返回冯斯乾所在的地方,距离他只剩两三米时,我整个人一激灵。 冯斯乾和一对年纪悬殊的男女在交谈,女人我认识,是苏立,挽着一个起码五十岁的老头,朝冯斯乾搔首弄姿抛媚眼,她也恰巧看见了位于一条直线上的我,我们四目相视的瞬间,她笑容凝固住,取而代之是呼之欲出的怒火。 自从接下冯斯乾这桩生意,我运气特别差,刚碰上了李文博,又碰上了苏立,这两位是我黑名单上的头号死对头。我斗赢了那么多野心勃勃的小三,唯一一回险些翻车,便是和苏立那场角斗,她倒谈不上精明,可太绿茶了,有些男人偏偏就吃白莲花那套,我当初费尽心机才收拾了她,她对我更是恨之入骨。 男人没有久留,带着苏立绕到另外的方向,我思索如何逃过一劫,硬碰硬不行,我身份就败露了,好汉不吃眼前亏,三十六计跑为上计。 我走到冯斯乾身后,小声对他说,“冯先生,我肚子疼。” 冯斯乾听完我这句,当即离开。 我跟着他,“这次是真疼,我经期。” 他步伐一停,“那你还游泳。” “不是游泳。”我眼神似有若无的勾着他,“是鸳鸯戏水。” 冯斯乾脸上无波无澜,背过身同一个向他敬酒的男人打招呼,我撂下杯子,飞快逃出宴厅。 我没想到苏立也穷追不舍地跟上我了,经过女厕门外,她大步跨到我前面,堵死了我的路,“哟,这不是韩千年吗,着急回洞里修炼啊。” 韩千年是我的外号,意思是千年狐狸,男女之术很有手段,确切说,这个外号是以苏立为首的“反韩卿协会”给我起的。她们协会里全是捞女,专门撬有钱男人,其中几个最嚣张的,几乎把原配逼出抑郁症了,马上就扶正的节骨眼,被我出手搅黄了。而苏立最点儿背,我查到她名下的别墅是男人出资买的,就告诉男人的老婆了,结果老婆带了一群姐妹扒光了内衣把她踢个半死,据说浑身是伤,直接从别墅折腾进医院,在病房里又是拍照又是谩骂,整栋住院部都知道九层有一个小三。 苏立打量我穿着的白衬衫和A字裙,“你挺百变啊,还有什么职业是你装不像的?花房老板娘,离异少妇,会所模特,旅拍摄影师,为了跟我们作对你编了多少剧本啊,你不怕演混角色吗?” 我抚摸着颈口的钻石项链,爱答不理的样子。 苏立脸色发白,“我插足关你屁事啊!我抢你老公了?你高尚,你高尚别收钱啊!” “收钱是我应得的报酬,我付出劳动——” 我话音未落,苏立疯了似的掰下水龙头,半斤重的铁疙瘩反手抡向我,疾风刮过耳畔,我吓得没站稳,万分惊险躲过那一击,可胳膊肘还是被打中了,我疼得抽搐,“你玩命啊?” 她从坤包里掏出发套绑头发,“韩卿,你差点毁了我!孙承业的老婆把我打出血了你知道吗?”她一把攥住我头发,我也抓了她一下,她扎成马尾了我没抓到,我被迫顺着她揪头发的力道仰起头,右手不甘示弱伸进腋下拧她胸,我们激烈厮打着,她扯我头皮,我踹她屁股,苏立撕到兴起索性脱了高跟鞋用八厘米的尖跟使劲抽下来,她下手不是闹着玩的,招招凶残,幸好我闪得快,不然肯定破相。 我们正难分难舍教训着对方,冯斯乾的声音忽然从我背后传来,“你在干什么。” 我猛地僵硬住,苏立由于我暂停搏斗也一顿。 长长的过道鸦雀无声,只飘荡着冯斯乾低沉磁性的回音,我的理智顷刻间回笼,然而来不及补救了,苏立的丝袜烂了,我的发型也乱了,一看就刚动过手。 苏立抠着我肋骨冷笑,“要露馅了吧。” 我神色镇定踩她脚,“你露馅有可能完蛋,我没事。你晓得冯斯乾多么宝贝我吗?” “是吗?”苏立撒手,“我还真想了解。” 我立马拽住她,“你敢当众拆我的台,我就让你混不下去。” “傍上冯斯乾,连口气都狂了。”苏立根本不忌惮我,“我要是把冯斯乾抢到手,是谁混不下去啊。” 我被她的天真逗笑,“别忘了,一直是我赢你们,你们赢过我吗?” “风水轮流转,韩千年——”苏立拍拍我脸蛋,“该你倒霉了。” 我有点慌神,看来苏立要动真格的了,换个场合我不怵她,可今晚我绝对不能栽在这女人手里。想扭转局势必须争取先入为主,我装作摔了个趔趄,倒向旁边的一堵墙,毫不犹豫扇了自己两巴掌,我担心冯斯乾听到啪啪声会识破我的把戏,所以力气不敢太大,抽完之后我从墙角扑倒在地上,一连串动作行云流水,并且在扇巴掌的基础上将原本不深的指印掐得更深,苏立瞪大眼,压根没反应过来是什么套路。 我搓了搓发际线的碎发,制造一种狼狈美,紧接着眼泪一秒淌下眼眶。 好半晌苏立牙缝里挤出一句,“你演技越来越逼真了啊。” 我余光发现不止冯斯乾在,苏立的男人也在,显然是从别人口中得到消息,一起来洗手间认领现场的。我坐在冰凉的瓷砖上,捂着脸哽咽,“苏小姐,我和冯董清清白白,您可以侮辱我,不可以诽谤冯董的名誉。”我声嘶力竭,“就算您嫉妒我身材好长相漂亮,也不能无缘无故殴打我啊。” 冯斯乾下意识要揉太阳穴,手抬起一半,又皱着眉头放下了。 “冯先生...”我艰难爬起,一边崩溃哭泣一边跑到他面前,“您要为我做主啊。” 冯斯乾没任何表情注视着我脸颊诡异的红痕。 苏立也冲到自己男人身边,拉他的西服袖子,“王总,她先打我的!韩千年那个臭婊...”她咽了口唾沫,“那个坏女人,她找茬!” 被称作王总的男人察觉我来头不简单,并未立刻出面给苏立讨说法,而是示意冯斯乾,“冯董。” 后者伫立在一束亮白的灯光下,默不作声。 我委屈极了,“苏小姐说她是王总的小蜜,我哪敢动手。”我露出额头,“这是她挠红的。” 苏立褪下礼服肩带,给王总看胸脯的伤,“她恶人先告状,伤都是新鲜的,她爪子比狗还狠!” 我哭得嗓音沙哑,柔柔弱弱反驳她,“是你自己挠了嫁祸我。” 苏立急红了眼,她指着我,“韩千年,你要脸吗?你满口谎言!” 我扭头,幸灾乐祸朝她笑,重新面对冯斯乾和王总的时候又梨花带雨,苏立气得哆嗦。 冯斯乾终于开口问,“谁是韩千年。” 我和苏立同时行动,她刚要指认我,我抢先一步,蒙着泪花的眼睛冷冷地逼视她,“苏小姐好自为之。” 她当时就噎住了。 苏立是惯三,一旦曝光,男人打,女人骂,哪头都逼得她活不了,我虽然是个骗子,但我只骗那些罪有应得的男人,他们要解决我,他们的太太至少能给我找一条生路,即使鱼死网破,我也比苏立的下场强得多。 苏立在我警告的目光中也醒悟这一点,她面孔一阵红一阵青,活生生憋回去。 冯斯乾明白了,他看向我,“回头找你算账。” 他又看向王总,“我的助理似乎比这位苏小姐伤得重。” 冯斯乾言下之意,这笔账不能就此了了。 王总看着我左脸两个微不足道的指印,“冯董,小伤而已,女人之间能打多重呢,阿立也挨打了。” 冯斯乾没有卖王总的面子,“口说无凭,我只看到我的助理有伤。” 苏立当场解扣子,“我也能给你看。” 冯斯乾面色沉郁,“王总,管好你的人。” “行了!”王总呵斥苏立,“丢人丢得不够吗?宴场都传遍了,是冯董派人压下的。冯董不跟女人计较,你还蹬鼻子上脸了。” “我没说不计较。”冯斯乾十分平静盯着我的伤。 王总听出冯斯乾是非要苏立道歉,他神情也很不好看,被扫了颜面自然不舒服,“怎么,冯董莫非让我亲手打她,给韩助理出口气?” 冯斯乾漫不经心松了松领带,“苏小姐手脚齐全,何必劳烦王总。” 王总一脸阴翳,“阿立——”他叫苏立,“自己懂点事,谁让你不长眼,得罪了冯董的人。” 苏立咬着后槽牙,左右开弓抽了自己两巴掌,“我对不起你全家。” 我泪中带笑,又笑里藏刀,“我原谅你八辈祖宗。” 冯斯乾看了我一眼,“没完了。” 我不再吭声。 第10章 狐狸精 - 步步深陷 - 玉堂 冯斯乾并未再返回酒宴现场,而是直接从展览馆离开。八点钟我们进入酒店2308房间,他关掉自动开启的壁灯,一边解着西装纽扣一边在沙发坐下,四面八方冷冷清清,窗帘也合拢,半点光不透,他置身一片昏暗,显得尤为冷漠压迫。 我拧开一瓶纯净水递到冯斯乾手上,他没接,摘下领带扔在一旁,慵懒又乏累倚着沙发背,“打架很彪悍。” 我小心翼翼打量他,回不是,不回也不是,最终我小声说,“冯先生过奖了。” 冯斯乾被我逗笑,他笑了一秒,随即正色,“苏立是什么人,清楚吗。” 我和苏立掐得你死我活,澄清彼此无冤无仇显然说服不了他,可讲实话又不打自招了,男人很反感麻烦缠身的女人,何况我至今没有金盆洗手,冯斯乾有本事解决和他不愿意惹事,在本质上不矛盾,毕竟我得罪的男人个顶个有钱有势,他留下我有害无益。但我隐瞒他也有渠道调查一个女人,尤其苏立这种没有抹过底细的,简直一查一准,“反韩卿协会”只要暴露了,我立马露馅。 我进退两难,决定避重就轻赌一把,“苏立是职业小三。” 他对我的答案意料之中,“抢过你男人。” 冯斯乾抽出一根烟,他压下打火机的同时,视线越过一簇燃烧的火焰意味深长定格在我脸上,“还是你抢过她的。” 我信誓旦旦摇头,“我不干那缺德事。” 他点烟的动作一顿,熄灭火苗狠吸了一大口,“不抢男朋友,只喜欢有妇之夫,是吗。” 冯斯乾的眼神太尖锐,也太赤裸,像刀子剜割,出血时又停下,再用握刀的手撩拨,我没有在任何一个男人身上体会过这样的痛痒难耐。 “我不喜欢有妇之夫,我有道德底线。”我眼眶微红,楚楚可怜的模样,“只是我喜欢的男人恰好属于别人,我不舍得错过,才悖逆良知。” 作为情场上的顶级猎手,不预备几句渣女宣言炒气氛压根没法出来打猎,鬼混的男人就乐意情人为自己要死要活,说一些我不要名分,我痴迷你魅力的鬼话,归根究底,就是我馋你皮肉,你馋我钱包的下三滥交易。为了把男人从小三的床上拽回家,我一般都给足他们甜言蜜语,当情绪价值大于生理舒服,我才能趁虚而入得手。 不过我又一次验证了,这招对清心寡欲的冯斯乾没用,他根本不搭理。 他嘴角斜叼住烟头,“和她什么过节。” 我泪眼朦胧带着哭腔,“她可以打骂我,欺压我,不能诽谤你名声,冯先生是我最重要的男人。” 冯斯乾隔着溃散的雾气审视我的眼泪,纹丝不动。 我装作难以启齿,“她说你假正经,心里爱我爱得无可自拔了,表面还拒人千里。” 他缓缓吹出一股烟,“是她说的。” 我委屈点头,“我让她闭嘴,她就动手打我了。” 冯斯乾沉默听完,始终毫无波澜的脸露出一丝笑,犹如干旱土地皲裂出一道湿润的裂纹,洒过四月的烟雨,漾过正盛的春风,恰到好处又极尽柔情拂掠人的心上。 “我知道冯先生希望自己在所有人眼中是完美的,没有污点和软肋。” 冯斯乾似笑非笑,他掸了掸烟灰,并没阻止我说下去。 “如果未来我成为冯先生的污点——”我举起手中的水,一饮而尽,深意十足望着他,“冯先生把我藏进自己的身体里,不许外人知晓。” 我晃了晃空空如也的瓶子,“你的弱点,你的不完美,像这只空瓶埋在不为人知的尘土里,世上不存在一个高贵正常的人会去挖掘肮脏的它,冯先生占有的水永远纯洁无瑕,它的甘甜和清澈也独属你。” 一寸狭长的烟灰掉落,冯斯乾的呼吸越来越重,他像是刻意又像是随口,“有过几个男人。” 冯斯乾从不过问我的私事,即使我引诱他的企图非常明显了,他也没捅破,他在男女交往上具备相当成熟有分寸的耐力,结合今天发生的事,他问这个问题我一时拿捏不准该怎么回答。 他略微仰头,观察我的反应。 我心一横,“一个。” 冯斯乾眯着眼,“你明白我问什么。” 他在探测我到底是什么来头,是和苏立一类人,或者另有身份。 我说,“我明白,有交集就包括在内。” 他神色喜怒不明。 我死咬,“就一个。” 烟雾使他那双阴郁的眼眸越发深不可测,我被他目光拷打得浑身不自在,他又含住烟蒂,“韩千年,什么意思。” 我没来得及解释,冯斯乾紧接着又说了一句,“狐狸精,对吗。” 我愣住,大脑完全陷入空白。 冯斯乾夹烟的手搭在靠背边缘,整个人姿势大开大合,胸口和腹部的肌肉线条骤然鼓起,将衬衫扣子崩开了两颗,他那种极重的欲望感好像被锁在炉子里,烈火焚身却不肯发泄,活生生烧成一滩灰烬,近乎毁灭的性感味道。 他勾了勾手指,示意我靠近,仿佛一种能控制一切的奇特药引无声无息间缠住了我,我浑浑噩噩顺从他的命令,弯下腰。 冯斯乾直视我,他漆黑的眼底卷起滔天漩涡,吸走我仅剩的魂魄,“这么会勾男人,连我都差点着了你的道。” 我猛地一抖。 他前倾,一手把烟碾灭在烟灰缸里,一手轻扣住我下巴,“不负如来不负卿,很美的名字。” 那个卿字从冯斯乾的唇齿内吐出,竟然和我以往所听到的都不同,温柔,干净,诱人。 我问他,“那冯先生动心了吗。” 他收敛了笑意,“你觉得呢。” 我仗着胆子,“既然差点着了我的道,证明我对你而言肯定是特殊的。” 冯斯乾盯着我阖动的红唇,良久,他拇指指腹从我下唇摩擦而过,没有半分温度和留恋,“这张嘴,假话比真话多,万一碰一下,风险可不小。” 我顷刻冒出一身冷汗。 男人和女人的情感交锋是一场盛大的修罗场,我使尽手段也终究没能把冯斯乾拖进爱欲的修罗场中。我自以为算老江湖,然而现在每一天我都在悬崖夹缝里求生,答应冯太太的时候我其实就犹豫过,我想到冯斯乾会很难搞,精明理智且不贪美色的男人在生活作风上都难搞,可难搞到这份儿上,既克制又毒辣,我跟了他一个月了,好不容易拍到几张鸳鸯戏水的照片,他还围着浴袍下水的,该露的部位一点没露,按照目前的状况发展,最后冯斯乾没出轨,我说不定先被他玩死了。 我有些扛不住了,我准备向他缴械投降的一刻,房间的门铃忽然响起,我瞬间又被刺激得清醒过来。我不能投降,冯斯乾虽然没损失什么,我动机不纯的蓄谋却是真刀真枪,他但凡定力不强,半壁身家就赔了,我踩了他的逆鳞,他未必肯放我一马。 与其由他处置,不如我撞一回南墙。 我说,“冯先生信与不信,我都坦坦荡荡。” 冯斯乾注视了我好半晌,不紧不慢松开手,“去开门。” 我打开房门,外面过道站立着一个年轻男人,是中午在天汇洗浴中心向冯斯乾汇报林宗易公司情况的那名男子。 我让开一条路,男人看了我一眼,“多谢。” 他走进房间,“冯董,会议室安排好了,高层也一一通知了。” 冯斯乾起身,从衣柜内取出一件白色的商务装,他挑选了两款浅色系的领带在镜子前试戴,“哪款合适。” 我走上前,拿起蓝白条纹的那款,“这条。” 他淡淡嗯,站在我面前,“系上次的领结。” 我伸手接过,规规矩矩环绕打结,没有再趁机抚摸他喉结,冯斯乾凝视片刻,低声点评,“安分了不少。” 我系完退后一步,“冯先生,系好了。” 他没说话,径直走出房间。 半小时之后,我也抵达会议室,几名滨城分部的高管在做述职报告,我走到冯斯乾旁边,在他身后的椅子落座,记录会议提要。 位于冯斯乾左侧第一席位的高管起立说,“与索文集团争夺万利的收购权,我认为很激进。” 我看向发言的男人,他桌上的标牌是华京分部总经理纪维钧。 标准的商人气质,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眼镜,乍一瞧很斯文,冯斯乾也看向他,“我从未和索文集团竞争,先看中万利的是华京。” 纪维钧说,“先后顺序不是企业战争中定输赢的因素。林宗易在滨城的人脉比我们广,接触万利优势更大,索文去年年初上市,一年的时间里,林宗易主导的收购案无一桩失败,他瞄准了万利必然是有备而来,我建议不要缠斗,华京的胜算不大。” 冯斯乾漫不经心把玩一支钢笔,“我掌管华京三年,我主导的案子同样无一桩失败。” 纪维钧对面的男人说,“可林宗易不是冯太太的舅舅吗?为收购一家负债累累的公司伤了两方和气,实在不划算。” 冯斯乾耐人寻味的语气,“有纪总做中间人,怎会伤两家的和气。” 纪维钧看着他,“冯董对我的成见很大。” 冯斯乾端起茶杯,“我太太对你没成见。”他说完望向纪维钧,“可惜,华京我说了算。” 纪维钧笑了,“华京是殷董事长的产业。” 冯斯乾把杯子递给我,“茶凉了。” 我立刻站起,接住杯子朝门口走,我听见冯斯乾说,“殷董事长是我的岳父,而纪总是给我打工的,懂吗?” 我驻足在门外,揭过玻璃观望这一幕,直觉告诉我,冯斯乾和纪维钧的关系,比他和林宗易更加复杂,因为牵扯了殷怡。 我重新回到会议室,其他人已经离去,只有冯斯乾坐在主位,手里拿着一张纸浏览,我将刚沏好的热茶搁在他手边,“我回了一趟房间,在浴缸里兑了红酒,你回房可以泡个澡解乏。” 冯斯乾专注于纸上的内容,没有理会我。 我有条不紊收拾着堆放在会议桌的文件,收拾得差不多正要出去,他在这时开口,“我似乎并不了解你。” 我脚步一顿。 他食指和中指衔着信纸,“韩卿,二十六岁,情感骗子,常年在江城和淮城流窜作案,可追溯情史十九段,上至五十岁下至三十岁,破坏力惊人。曾有被坑过的男人出资一百万教训她,名叫李文博。如有兴趣详细咨询,明天下午两点,和平西道水晶宫酒楼后门绿色垃圾桶旁见面,我会派司机接头,接头暗号:韩千年又犯贱了。” 冯斯乾一字不漏念完,“匿名信。” 我被当头泼下一盆冷水,从里到外凉个彻底。这么不着四六的匿名信,除了苏立没人干得出。 窗外的霓虹笼罩在冯斯乾眉眼,一层虚幻的斑斓之下,他面容如同白皙透明的玉,那张脸平静至极却又暗流涌动,只是没有撕开最里面而已,一旦撕开,倾塌而出的会是我招架不住的东西。 可我不得不故作镇定,“冯先生好奇我的过去,亲口问我就行了,这些子虚乌有的故事,没有可信度。” 冯斯乾合住信纸甩在桌上,“还挺逼真的。” 此时我与他咫尺之遥,我能清晰分辨他眼睛深处最细碎的光芒,释放出难以形容的蛊惑和冷静。像江城的长码头,在冬夜里消沉又寂静。冯斯乾是一座久无人经过的港口,偶尔途经他的岸,连早已死亡的潮汐也波涛汹涌。 我拾起信纸,不慌不忙撕碎,“连署名都没有,她以为冯先生很好糊弄吗?” 冯斯乾默不作声看了我一会儿,没再追问什么,转身离开会议室。 我走向尽头的落地窗,关机划出SIM卡,插入另外一张旧卡,重启后调出通讯录名单,第四十二位联系人是苏立,我拨通号码,苏立正在等我的电话,她很快接听,“韩千年,惊喜吗?” 我单手撑在窗台上,从十楼向下看,锦江道车水马龙,我苍白铁青的面孔投映在玻璃,就像坠落进霓虹夜色,“你不让我好过是吧。” “你让我好过了吗?孙承业送了我一套房子,没人知道这事,你非要多管闲事帮他老婆追回,我陪了孙承业两年,付出青春一无所获,都拜你所赐。”苏立比我火气还大,“韩卿,你做事太绝,是你不给自己留后路!” 我攥着手机一言不发。 苏立那头在候机,有航班播音传来,“韩卿,我给你一星期,识相的话自己滚出江城,别再挡我们姐妹的路,否则我一定揭穿你,搞得你身败名裂。华京集团董事长为一个女骗子颜面扫地,他能放过你吗。” 我闭上眼吸气,“你要什么。” 苏立说,“我什么也不要,我就要搅和你,堵死你,风水轮流转,你得意太多年了。” “苏立。”我平复了心情,出言威胁她,“不想混了吗,你的把柄我没销毁。” 苏立冷笑,“你没资格和我谈条件,我想了一夜,哪怕鱼死网破,等着教训你的人比看不惯我的人要多得多,我臭名昭著,大不了出国,你恐怕没机会。王总说,冯斯乾最讨厌被算计,韩卿啊韩卿,这次你真是自寻死路。” 第11章 割爱 - 步步深陷 - 玉堂 苏立这番最后通牒,我明白不是闹着玩的,她肯定要跟我死扛了。我不畏惧她,女人勾心斗角的把戏我是鼻祖,我只是畏惧真的会惹恼冯斯乾。我将SIM卡重新塞回钱包夹层,进房间用冷水洗了一把脸,令自己镇静下来,整整一夜我都在考虑对策。 第二天早晨酒店前台告知我冯先生在马场道的射击场,让我十点钟带着2308客房书桌上的合约赶去汇合。 我望了一眼墙柜上显示的时间,九点。 我挂断电话,又拨通殷怡的号码,开门见山汇报自己的处境,“冯太太,我这边出了点意外。” 她大约在做美容,我听到仪器熏蒸的动静,“韩小姐,有什么难处尽管提,钱不是问题。” “和酬劳无关。”我欲言又止,“我可能要暴露了。” 殷怡沉默了一会儿,“你的黑历史我托人抹掉了,他查不出。” 我如实相告,“底细是一方面,您丈夫最近接触了我以前的仇人。” 殷怡恍然大悟,“你被揭发了吗。” 我没吭声。 她和美容师交谈了几句,等到室内只剩她自己,她说,“冯斯乾质问你真相,你死咬不承认,他挖不着你的实质底细,难道还逼供吗。” “您不了解。”我现在百分百确信殷怡完全没看透结婚三年的老公有多么深不可测,她对他的了解恐怕比陌生人强不了多少,或者是冯斯乾的谨慎冷血对每个人都公平,包括名义上的结发妻子,也休想扒开他的外皮一窥究竟。 我深吸气,“这单生意我不打算做了。” 殷怡再次沉默,我们谁也没开口,漫长的死寂后,她挽留我,“韩小姐,你给我的期限是三个月,目前仅仅一个月,成败尚未定论,你撤手是不是太早了。不能给雇主满意的交待,韩小姐以后的生意不容易做啊。” 我若有所思卷着电话线,华京集团的这潭水还真够深,殷怡明显在威胁我,我掌握了她暗中设计丈夫出轨的秘密,她不会轻易放了我,万一我传出去,就算判离婚,财产分割的结果也不一样了。 我如今骑虎难下,以往得罪过的人都卷土重来了,苏立逼我滚,可即使我滚了,她未必咽下当年那口气放我一马,李文博也眼巴巴等着我丧失冯斯乾的庇护,往死里收拾我,反正横竖是倒霉,做殷怡的人,好歹有一座靠山。 我从抽屉里取出洗好的照片,拍摄角度不太好,不过我尽力了,冯斯乾下水时是背对摄像头的,我们脸挨脸的特写没拍到,他臂弯抱着我拍到一半,我们在池子里纠缠大概十分钟,我仔细观察了录像,只提取到三张有价值的,冯斯乾的正面极少,我中途千方百计引导他面对镜头,不惜身躯贴上去,他全部不为所动,我怀疑冯斯乾察觉我的用意了,他刻意避开了摄像。我打退堂鼓和这事有关系,我安装的是隐蔽的针孔摄像,冯斯乾竟然识破我安装在什么地方。 我翻阅着照片,“冯太太,我此刻手上有一份证据,证明您丈夫疑似婚外恋。” 殷怡很迷惑,“疑似?” 我向她解释,“就是证据不充分,您可以指控他出轨,他也可以辩诉自己的初衷是抗拒,因为您丈夫并没主动配合我,但场面的性质确实对他不利。” 殷怡得知冯斯乾不利,变得格外高兴,“韩小姐,你的仇人我会想办法封口,钱嘛,我最不缺那个了。” 钱摆不平苏立,孙承业的老婆把她打得大出血,那次行踪是我提供的,她无法怀孕了,别墅也被老婆追回,这笔账她记在我头上了,苏立只想以牙还牙。 苏立的麻烦,还得我自己解决。 “我回江城咱们见面,我把物证给您。” 殷怡毫无征兆问我,“冯斯乾去分公司了吗。” 我回答,“在酒店召开的会议。” “纪总在吗。” 我一愣,“纪维钧吗?他在。” 殷怡又问,“冯斯乾对他态度好吗。” 我更糊涂了,“纪总是您的朋友?他们好像有矛盾。” 殷怡说,“我知道了。” 我听着电话那头的忙音,有点不明所以。 一小时后我准时抵达马场道,经理带领我进入冯斯乾所在的1号射击场。 我对冯斯乾最初的印象建立在他的外表以及殷怡的口述中。从容冷静,成熟内敛,一个风华四射的男人,尽管他自私狡诈,不可否认,他也魅力十足。我见识了他的坐怀不乱,也见识了他的精明城府,唯独没想到在一张温润如玉的皮囊之下,还藏匿了一具野性难驯的风骨。 我凝望冯斯乾的背影,巨大的防震玻璃罩住三百平米的射击场,他伫立在正中央,纯黑的衬衫西裤,庄重而简约的商务风格,一双白色皮鞋弱化了他身上的压抑和戾气,他今天没有梳背头,发型用吹风机简单定型,显得清爽蓬松,整个人意气风发,无比俊朗。 我刚要入场,男士更衣室那扇门又走出一名男子,是林宗易。他恰巧揭过护栏发现场外的我,他停住,我向他微笑颔首,算作打招呼,然后推开栅栏进去,直奔冯斯乾,他在瞄准枪靶,我没有惊扰他,一言不发站在一块绿色警示区域。 冯斯乾单手持枪,垂在身侧的一只手抬起,右手拉动保险栓,左手捏住衬衣最上面的纽扣,右手紧接着按压扳机,左手解开扣子的同时,子弹同步飞出枪口,毫厘不差贯穿靶心。 一心二用,击中猎物也照样干脆锋狠。 强烈的震撼后,我心情沉重到极点,打了一辈子猎,玩了几十只雄鹰,末了瞎眼了,不知天高地厚招惹了这尊大佛。 林宗易从顶棚上方覆盖住的一面单反镜目睹这一幕,他显然也出乎意料,“斯乾,精进了许多,私下没少下工夫。” 冯斯乾收回手,“和你这样的高手过招,我一刻不敢松懈。” 我迎上前,“林董还是老规矩吗?金骏眉。” 林宗易摘掉手表,搁在物品区,“庐山云雾吧,你们冯董喜欢。” 我诧异,“冯董不是喜欢普洱吗?” 冯斯乾始终没有出声,他又连击三发,招招都穿透红靶心。 林宗易注视着有四颗孔的枪靶,表情极为高深,“冯董喜欢的,厌憎的,这世上从无人知晓。他也不会让任何人知晓。”他绕过我,径直朝冯斯乾而去,拍了拍他肩膀,“斯乾,能断言你这一点,我算是最熟悉你性子的。” 冯斯乾吹了一下冒烟的枪口,“那你忘了最致命的一点,熟悉我性子的,下场都不好。” 林宗易似笑非笑,“是吗。认识你这么多年,你口气是一天比一天狂了。” 冯斯乾说,“我胃口也一天比一天大了,习惯吃独食,涉及利益绝不分旁人一杯羹。” 林宗易脱下大衣,在备练场戴护腕,“胃口大,也要有匹配得起的野心。” 我瞧着他的架势,应该是想要打一轮,可林宗易实在不像会玩这些的,冯斯乾其实也不像,他们这种身份的男人都特别惜命,娱乐交际大多是高尔夫,桌球,唱K,很少搞体能运动,只要发生危险的概率超过了吃饭噎着,基本不碰。 林宗易发觉我一直盯着他,“试一试吗。” 我连忙摆手,“我不懂这个。” 冯斯乾云淡风轻的口吻,“林董的枪法出神入化,你可以学一学。” 我颇为震惊,“林董也会打枪?” 林宗易笑了,“打枪吗,男人都会。“ 冯斯乾也在笑。 我瞬间反应过来,打枪对于男人而言具有另一层含义,我有些不自在,索性充耳不闻,走到休息区清洗茶具。 林宗易在铁皮箱内挑拣着仿真短枪,冯斯乾玩腻了长的,也随手拣起一支短的,试练重量和手感,“这次来滨城,宗易你不虚此行。” 林宗易对准十米之外的枪靶调整焦距和射程,“何出此言呢。” 冯斯乾挑完,回到方才的位子,“纪维钧昨晚在高层会议上,试图说服我放弃收购万利。” 林宗易示意现场的教练将枪靶后移二十米,与起射点拉长到三十米,“我没有授意他。” 冯斯乾视线定格在他难以琢磨的面孔,先打一枪,脱手了。 林宗易随即跟上,正中十环,“我姐夫执意反对他们的事,扶持你压制纪维钧,是看出他的贪婪本性。当然——”林宗易话锋一转,“我姐夫走眼了,他将饿狼拒之门外,却引猛虎入室。” 林宗易在打出第六个十环后,一边给枪膛上子弹一边问我,“韩助理,会射击吗。” 我摇头,“不会。” 他伸出手,“无妨,我教你。” 我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冯斯乾,迟疑着没动。 林宗易靠近我,拽住我胳膊,直接带入他臂弯,我的手也被他牢牢握在掌中,他把我手指一根根固定在准确的位置,“第一次吗。” 我僵硬着,“我...是第一次。” 他在我耳畔闷笑,“别担心,我温柔一些教你。” 我感觉林宗易的话非常暧昧,没有回应他。 他手臂揽在我腰间,“挺直。” 我顺从林宗易的指导纠正姿势,他指着枪上的瞄准镜,“看这里。”他几乎倾覆在我背上,林宗易的身体有一股浓烈的,夹杂着强劲荷尔蒙的男人气味,像汗味,又像香水味,更像剃须乳的味道,密密麻麻渗透进我每一寸毛孔和呼吸,我试图挣脱他的怀抱,可他禁锢我太过紧密,我无从遁逃。 “林董,我透不过气了。” 我本能躲开他,但顾此失彼,天窗涌入的风拂起发丝,无声无息绕住林宗易的袖扣,我往回一扯一拉间,它反而打结,缠得更死,我根本动弹不得。 他摁住我发抖的手背,“慌什么。” 我说,“您的扣子贵,弄断了我赔不起。” “不诚实。”他眼神流连过我细白的颈,“冯斯乾没有怜香惜玉的心思,我和他不同,是难得的美玉我都怜。” 我目视前方,并列的两副靶子横向相距五米,冯斯乾已经打了十二枪,除一枪脱靶,十一枪都中靶心。 林宗易从扣眼里择出我的长发,他力道极轻,我没有感到半点疼痛,“一缕头发而已,它不知女人心,哪里好钻,就钻进哪里。”他的唇与我的额头仅仅半寸之隔,滚烫的气息浇在皮肤,激发我隐隐地战栗。 “但我知女人心。”他撩开我鬓角的碎发,鼻尖似有若无扫过脸颊,“想寻觅一个强大的后台,我比冯斯乾靠得住。” 我顷刻间变了脸色,“冯太太告诉您了?” 林宗易指尖停在我眼尾那一粒泪痣上,“告诉我什么。” 我以为他知道我外面的纠纷了,冯斯乾不上钩,我还费尽心机傍他,是为了求条后路抵御那些仇敌,看来我想多了。 我当即说,“没什么。” 林宗易对我的泪痣爱不释手,“我有过三任助理,她们比你的企图心更外泄,我很厌恶那张嘴脸。高级的男人是需要高级的吸引,而不是低级的手段。” 我看着他,“高级的手段?” “砰”地一声,我手中的枪剧烈震颤起来,强劲的后座力扯得半边身子都发麻,耳朵也短暂的失聪,鼻息间萦绕着浓烈的焦味,我吓得失声尖叫。 林宗易的嘴唇拂过我垂在脸侧的头发,他轻声说,“欲擒故纵,胜过直白的引诱。” 我别开头,用力闭着眼。 冯斯乾在这时唤他名字,“宗易。” 林宗易动作戛然而止,他越过我头顶望向冯斯乾。 冯斯乾说,“打累了。” 我回过神,趁机从林宗易的怀里挣出。 他把训练枪递给教练,用帕子擦了擦手,转过身走向休息区,“斯乾,你这位助理,怎样肯割爱。” 我步伐一滞,下意识看冯斯乾,他没什么反应,坐在椅子上嗅着茶香,“要我的助理吗。” 林宗易在他对面坐下,“是挺感兴趣。” 冯斯乾喝了一口茶,“你要她没用,她没有强项。” 林宗易有一搭无一搭叩击着椅子扶手,“我觉得你似乎不待见她,不如让给我,没强项不要紧,聪明听话就行。” 冯斯乾表情越发微妙,“聪明与否,宗易,你下结论为时过早。” 林宗易满不在乎的语气,“笨我也认了。”他含笑打量我,“我选择生活助理的标准,从来不是工作能力,赏心悦目比什么都重要。” 冯斯乾皱着眉头撂下杯子,“茶不浓。” 我走过去,“我替您换一壶。” 林宗易忽然拦住我,偏头朝角落的服务生招手,点了一壶双倍茶叶的庐山云雾,服务生很快便端上来。 冯斯乾看着林宗易,“怎么,我是非割爱不可了。” 林宗易双腿交叠,靠着椅背,“条件你开。” 冯斯乾目光掠过我,有几分深意,我立马说,“林董,我想留在华京。” 林宗易不语。 冯斯乾用杯盖掸了掸水面浮动的茶叶末,“宗易,你感兴趣的女人起码有上百个,我印象里没有一个真正拿下你。” 林宗易笑着说,“深入也就那么回事。” 冯斯乾放下杯子,“有一件正事要通知你。” 他看向我,我将携带的合约交给他,他接过打开,“万利拖欠银行贷款四亿九百万,另外有九千一百万的外债,月初是最后的还款日。” 林宗易点燃香烟,他没抽,用食指和中指夹着,烟雾挥发弥漫,他和冯斯乾之间像横亘着一道屏障,狼烟四起,又不见硝烟。 冯斯乾笑意深浓,“见你之前,我在酒店先见了他。” 林宗易眯着眼。 “我给了他一张六个亿的支票,抵债后剩余的一亿是重启资金。你自以为拿捏住黄尧,可你忘记商人一向不见兔子不撒鹰。口头承诺永远不及切实利益更打动一个人。” 冯斯乾前倾,他对林宗易说,“黄尧反了。” 林宗易脸上的笑容消失得干干干净净。 “宗易,我提醒过你,我看中的肉一定会吞下肚,你不该这份浪费精力在必输无疑的战争上。” 冯斯乾甩下合同,起身朝门口走,我跟在他后面一并离开。 我们坐上车,冯斯乾命令司机下去,车门关住的一霎,他说,“撒网撒到林宗易的头上了,一条鱼不够你钓吗。” 第12章 今夜比月色撩人 - 步步深陷 - 玉堂 我挨在冯斯乾怀里,他侧身坐着,没有接纳我,也没有推开我,我勉强搭上他半副胸膛,“我勾引林宗易干什么呀,我又不爱慕他,撒网不是随便撒的。” 我朝他脸上嘘热气,“我的网啊,一辈子只捕一个,捕到了,他就做我裙下之臣。捕失败了——”我用发梢掠过冯斯乾的眉眼,他大约是痒,瞬间闭上,又睁开。 “我的人生词典里,没有失败。” 他不露声色避开我这具温香软玉的纠缠,“林宗易在情场翻过的风浪,不是一般女人能招架,你没有最好。” 我搂着他脖子,“林董教我射击,贴身抱着我,还吻我头发了,您吃醋吗?” 他面无表情看窗外。 “冯先生不高兴了。”我手指戳着他心脏,“恨不得教我射击,抱我的男人是您自己。”我仰头,眼睛亮晶晶的,像下了朦胧的秋雾,“我发誓,以后不允许任何男人亲近我了,你高兴一点,好不好。” 他皱着眉偏头,我早知他会躲,我动作更快,手摁住他后脑,强迫他面对我,“冯先生想提醒我,林宗易是游戏江湖的浪子,纵然我有万种风情,也不是他对手,别自讨苦吃。” 冯斯乾无动于衷拂开我手臂。 我不罢休又缠上他,“林董结婚了吗。” 他没回应。 “假设他有老婆了,他还会向您要我吗?”我唇瓣似有若无含着他耳廓,“真浪子兴许回头是岸,可伪君子一面拒人千里,一面又偷偷意乱情迷,社会上的男人不是真浪子便是伪君子,你是哪一种。” 冯斯乾叩击车窗,示意司机上来,“去和平西道。” 我本来挑逗他正上瘾,顿时变了脸色,“不去!” 司机发动引擎的手一滞,“冯董,到底去吗?” 冯斯乾无波无澜,“你下去。” “不行!”我挽着他胳膊,“苏立背景不三不四的,她没安好心,她肯定会敲诈勒索您。” 他看着我,一言不发。 我硬着头皮演,“她那晚还朝您抛媚眼,您万一要她,不要我了,我怎么办。” 冯斯乾的耐心消磨得所剩无几,“还不说实话吗。” 我咬着牙,“我说得是实话。” 他吩咐司机,“开车。” “冯先生!”我拥住他,同一时间冯斯乾口袋里的电话铃响起。 他看了一眼来显,是林宗易。他往旁边挪了半尺,“宗易。” 林宗易直截了当说明来意,“万利刚出事时,黄尧求我借了三千万救急,这笔钱他迟迟未归还我。” 冯斯乾眯着眼,“你找他。” 林宗易说,“如今华京接管了万利,斯乾,我只好找你了。” 冯斯乾换到左手拿电话,“暂时没空。” 林宗易不知又讲了什么,冯斯乾终止通话后,对司机说,“去桃园公馆2栋,前面靠边停。” 司机打单闪,泊在路旁,冯斯乾命令我下车,“自己回酒店。” 我一边迈腿一边扒着门不松手,“可是苏立...” “不见她。” 冯斯乾撂下这句,从里面关上门,拂尘而去。 整整一个下午,冯斯乾杳无踪影。晚餐后我询问司机,他说冯董早就回酒店了,在客房办公。我迅速脱光了衣服躺在浴缸里,奶白色的泡沫浸满全身,我举着手机调整好最佳角度,拍摄了一张自上而下的俯瞰图,优美修长的颈部弧线逆着橘色暖光,肚脐浮在水面,小腿抵住浴缸边缘,两处膝盖上若隐若现暧昧的粉红,像是床上跪出的印记,在寂寞的深夜格外惹人遐想。 我编辑了一串文字,又担心太啰嗦,冯斯乾的性格未必愿意看完,我百般斟酌最终只保留了一行,“今夜我比月色撩人。” 发送成功后的四十分钟,我在水里皮肤都泡发了,冯斯乾的回讯却如同石沉大海。我裹着浴袍走到床边来回踱步,难道苏立又匿名举报我的黑料了?还是林宗易出卖我简历造假?我思来想去,冯斯乾拉黑我的概率更大。 我越琢磨越不安,干脆调出他的号码,只响了一声,那头就接通了,“喂。” 我只是试一试能不能打通,谁成想冯斯乾一丁点常规套路都没有,弄得我措手不及。 听筒传来喉咙吞咽的声响,像是在饮水,我试探问,“冯先生,您看信息了吗?” 冯斯乾淡淡嗯。 我说,“那...美吗。” 鸦雀无声。 我清了清嗓子,“像不像白豆腐——” 那边直接挂了。 我深吸气,把手机猛砸到被子上。 次日傍晚我跟随冯斯乾返回滨城,五点钟飞机降落在滨城国际机场T2航站楼,接机的赵秘书接住他的行李放入后备箱,我踮起脚小声问冯斯乾,“冯先生,昨天睡得还好吗。” 他一动不动,等待着赵秘书调头。 我不依不饶,非要问出答案,“心神荡漾吗,有梦到我吗?” 冯斯乾蹙眉。 我在他耳畔轻笑,“不回答是默认哦。” 赵秘书拉开车门,冯斯乾弯腰坐进去,我没跟上,叮嘱她慢点开,然后乘坐计程车去了一趟4S店,提走我年底新买的宝马X6,与其说我买的,不如说赚的,宝马是人民医院心外科的主治教授陈康送我的生日礼物,他的小三是一个实习的女学生,甚至不打算工作了,要嫁给陈康,他老婆知道了,通过朋友联系上我,我只用三十三天就撬了墙角,粉碎了一个二十一岁妙龄女孩的上位梦。 我基本每接一单生意就过一次生日,不是为了捞礼物,我有原则的,只收取雇主事先谈好的酬劳,不该拿的绝不多拿,过程中收到男人一切馈赠,最后都原封不动还给原配,不过原配都挺大方的,当作小费给我了。我之所以过生日,促进男女关系突飞猛进是需要氛围的,情人节之外,女人的生日是男人献殷勤的良机,当男人主动准备了惊喜,我才能顺水推舟被感动,营造出我动情的假象。有钱有势的男人很会盘算,不搞定新的,他不和旧的断,我沦陷了,他才敢和另一个小三拜拜。 我从4S店出来,亲自驾车前往殷怡的住所,半小时后驶入华苑大厦的地下车库,停在临时的泊车位,我熄了火后,给殷怡又打了一通电话,她没接,更没拒绝,从头响到尾。 我走下驾驶位,直奔右侧的直梯,刚走两步,角落泊着的一辆路虎忽然剧烈震颤起来,车灯开了一只,微弱的白光照向墙壁,又反射到车厢,模模糊糊是一男一女的轮廓。我没多看,拎包正要离开,就在这时,车门被一只脚踹开,涂着金色指甲油的脚趾微微佝偻,穿堂而过的风声扬起针织裙摆,在黑暗深处摇晃。 我多望了一眼,揭过挡风玻璃,一副红润的面孔在后视镜一闪而过,我看清女人的同时,也看清她身侧的男人,我难以置信,整个人踉跄后退着。 女人是殷怡,男人是华京分部的总经理纪维钧,纪维钧伸手朝车头位置摸索着,关闭了车灯。 我生怕自己发出尖叫暴露,捂住嘴飞快跑回车里,反锁了四扇门。我并不惊讶殷怡有男人,冯斯乾那方面冷淡,她才三十多岁,不甘心守活寡倒也情有可原,关键我惊讶她的男人是纪维钧,难怪他公然在会议上反对冯斯乾的决议,看得出非常不尊重他,原来有这层由头。 我伏在方向盘上,平复了好一会儿脑子还是发蒙的,殷怡的电话打到第三遍,我才回过神接听。 她嗓音有点沙哑,像是还未缓过来,“韩小姐,你在哪。” 我依然惊魂未定,说话也上气不接下气,“横滨大道塞车,七点钟我可能赶不过去。”我一踩油门开出车库,来到外面连续按了几下喇叭鸣笛,“堵车太严重了,我后面还有其他事要办,改日再约行吗。” 殷怡忙着幽会,眼下也顾不上我,因此她没有强求,“改天也行。另外我有一个问题,不走法律程序,仅仅是我和冯斯乾私下谈判,你手上的物证能制约他让步吗?” 我脑海骤然浮现出地下车库的一幕,那一幕搅得我所有同情感都坍塌了,我印象中的殷怡可怜又可悲,她这种行为令我始料未及,我攥紧手机,决定先压下照片,等冷静后再说。 “冯太太,我没有太大把握,我仔细分析了,这份证据算不得一击致命,您丈夫有翻盘的余地。” 殷怡并没怀疑,她沉默片刻说,“不能一击即中,我们尽量不冒险,韩小姐可以再争取获得更具价值的物证,你认为呢?” 我如释重负,当即答应她,“好。” 我们同时挂断电话。 我放倒驾驶椅,望着车顶棚失神,华京集团的这盘局太复杂了,我好像陷入一场巨大的谎言和阴谋里,没有真正的弱势者与无辜者。我想起和殷怡初次见面,她指控冯斯乾算计侵吞,逼她净身出户,和我以往接下的生意如出一辙,我也顺理成章认定她跟那些太太一样是被丈夫倾轧剥削的受害方,可摆在眼前的事实开始偏离我的认定,会不会是她蓄谋将冯斯乾踢出华京,让纪维钧取而代之。 那么纪维钧在扮演什么角色?冯太太的情夫以及虎视眈眈的幕后黑手。以冯斯乾的精明,是否在殷怡把我送到他身边的那天,就一清二楚我的图谋了。 我越想越混乱,现在我无法确定孰是孰非,可既然受雇于殷怡,就必须保守她的秘密,这是信誉操守,那我只能在冯斯乾那里先装聋作哑,继续完成任务。 晚上赵秘书发消息告诉我凡是出差回来的员工能申请一天假期,我婉拒了,并且第二天极其准时到达公司,我敲门进入董事长办公室,冯斯乾把签完的合约交给我,“让赵秘书下达各部门。” 我雷厉风行接过,又打开我的工作报表,“您出差期间的公务,我整理妥当了。划给万利集团的六个亿,今天早晨九点半在工商银行被一次性预约支取,支取人是黄尧的秘书。林董的三千万,我通知财务部划进索文集团的账户了,五分钟前已到账。” 我递上打款凭据,“请您签字。” 他抬下巴,示意我放下,签署后沿着桌面又推回我面前,我说,“您如果没什么事,我回自己办公室了。” 冯斯乾虽然不言不语,但是对于我毫无征兆的转变,也同样有些好奇和不解,他在办公桌后注视了我好半晌,眼底溢出一丝饶有兴味的笑,“公事说完了吗。” 我合住文件,站姿端庄笔直,“说完了。” 冯斯乾松了松领带,“什么意思。” 我反问,“您不喜欢我正经吗?”我不着痕迹挺胸,衣领的塑料纽扣要解不解,要崩不崩,视觉上仿佛只差半厘就炸裂开,连同紫色的波点内衣也支离破碎,比泳池内的画面还浓艳,可它偏偏命悬一线,惊险地卡在扣眼,不曾在这一刻四分五裂。 欲罢不能,又急迫难忍。 我观察着冯斯乾,他眼中果然有了一缕波澜。林宗易不愧是风月场的老手,三言两语道出调情的精髓,高级隐晦的确比明目张胆更有滋味。 其实我钓男人的套路都挺高级的,只不过针对冯斯乾我确实着急了,因为他半点不上钩,我干这行四年,在他这里遭受的挫折最大,我一度都质疑自己魅力了。 林宗易一语点醒梦中人,火持续烧了这么久,冯斯乾仍旧不入我的陷阱,就停火,焖着他,让他难受,冷不丁地不适应了,他自己会开腔的。而我就低级在没有及时停火,一直烧着。 冯斯乾目光始终没移开我的脸,“在滨城,你说爱上一个有妇之夫。”他上半身后仰,“这位有妇之夫是我吗。” 他终于肯挑明了。 我俯下身,与他平视,“冯先生才想通啊。” 我身段压低,脚踝上翘,犹如一弯纤细的桥梁,眼波媚态横生,骚动着他的心,“商人最出色的就是直觉,你的猜测当然不会有错。” 我身子匍匐在桌角,曲线更是妖娆,绵软挤压着冯斯乾手背,我呼吸一下,便挤压一下,他视线定格在被一片春情覆盖的那只手,“朝秦暮楚的女人,我不感兴趣。” 我大胆握住他指尖,带进自己的工作衫内,他指温干燥,我炙热而汗涔涔,两股截然相反的力量碰撞,冯斯乾像地狱里的招魂幡,我像幡下抵抗的活色生香,一刚一柔,他制克不了我,我也制克不了他,他逃不掉刹那的迷乱,我也逃不掉这刹那的堕落。 “冯先生这样的男人,哪个女人有幸得到,还舍得朝秦暮楚呢?” “是吗。”冯斯乾抽出自己的右手,从抽屉内掏出一摞相片甩在桌上,“我这样的男人不少,韩助理不是照样左右逢源贪得无厌吗。” 我起先没在意他甩出的东西,殷怡明确保证会抹干净我的底细,我也相信她有本事,直到我眼角无意一瞥,发现相片的内容竟然是我陪伴着不同男人出入各个场所,衣着性感或者姿态亲密,清纯可人亦或明丽妩媚,在高档餐厅吃烛光晚餐,在温泉池喝交杯酒,在酒吧里含情脉脉对视,还有我功成身退后找雇主领取酬金的场景,有去年的,有三年前的,横跨我的职业生涯,我不禁诧异冯斯乾是怎么搞到手的。 殷怡千算万算,我也足够小心,终究是玩不赢他,露了马脚。 冯斯乾点燃一支烟,叼在嘴角,似笑非笑睥睨我,“黄金腰臀比,多一两太腻,少一两太柴,肌肤如玉,算是本钱。”他又拨开最表面的几张,拾起底下学生妹装扮的照片,唇边的笑容愈发加深,“最纯净无邪的眼神,不该与赤裸肮脏的物欲相缠。” 我死死地捏着拳,指甲盖几乎嵌入皮肉,我却浑然未觉疼痛。 “我太太挑选的棋子,杀伤力出乎我意料。我最初并未把她的手段放在眼里,包括你。不得不承认,有两次我差点中计了。” 我心惊胆战盯着冯斯乾,“哪两次。” 他吹出一个烟圈,“第一次,在天汇洗浴中心。” 看来我的感觉很准,他那日在水下起反应了。 他接连吸了几口,“第二次,刚才。” 第13章 冯先生不要假戏真做 - 步步深陷 - 玉堂 我隔着烟雾凝视冯斯乾那张脸,一个连风平浪静时都渗透出杀伤力的男人,我竟然会胆大包天勾引他。 我失策了,作为屡战屡胜的业界传奇,行业标杆,恐怕过不了冯斯乾这一关了。都说英雄难过美人关,我是美人难过英雄关,我有通天的道行,也禁不起他的修行。 冯斯乾揭过重重白烟,我每一个细微的波澜都纳入他眼中,成为他破译谜题的乐趣,“聪明又美丽的女人,一张脸分明写满欲望,还故作天真,她是猎人,也是更狡猾的猎人网中的猎物,很难不被注意。”“他掸了下烟灰,“知道林宗易为什么点名要你吗。” 他站起,从桌后一步步走向我,踏着江城的阳光,也翻动着我心底的风浪。他介于光明和阴暗,地狱与天堂,我终于明白什么是生死一念,我见识过那么多厉害的男人,他们同样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只有冯斯乾,他的心狠手辣蛰伏于不见天日,流露一刻又深刻至不加掩饰,我感受到他的魄力,一种极致压迫的,逼慑的,来自他骨子里的烈性和胆气,毫不留情吞噬了我。 “攻克男人最强悍的武器,自然有无数人渴望最大化利用这副武器。”他停在我面前,食指挑起我下巴,“低俗的媚态供过于求,最是风情难得。想要算计我,成功与失败都是错,失败你一无所获,成功也仅仅是片刻,我清醒后,喜欢亲手毁灭图谋不轨的敌人。” 冯斯乾松开手,喷出最后一缕烟雾,把烟头捻灭在烟灰缸内,“除非,你有能耐令我永远不清醒。” 我完全慌了神,“我没有攻克。” 他越过我,不疾不徐拾起古董架的花瓶,把玩上面精致的木雕纹,“能留在我身边,已经是奇迹了。” “冯先生。”我双手紧握,“您会处置我吗。” 冯斯乾坐回沙发,“怎么,害怕了。” 我小心翼翼抓住裙子,蹭掉掌心里的汗渍,“我没有交给冯太太任何对您不利的东西。” 他右腿交叠在左腿上,含笑审视我,眼神里尽管没有半点愠色,可幽深犀利,仿佛洞穿我的一切,不论是假面的灵魂,或是善变的面孔,在他的判断下都无所遁形。 “你是指泳池共浴的录像吗。”他漫不经心拂掉西裤上沾染的尘埃,“录像到她手上,我也有办法逆转劣势。” 我喉咙哽着一口气,在胸腔横冲直撞,只觉死里逃生。 苏立的出现搞得我焦头烂额,一心要交差迅速抽身,幸好撞上了殷怡红杏出墙,我思维混乱选择及时刹车,没有在情急之下冒险搏一把,导致无可补救的局面。冯斯乾的手段比殷怡毒辣百倍不止,殷怡用最不高明的计谋倾覆他的船,是没有出路的。一旦我交出相片,彻底站错队,殷怡前脚出手胁迫,后脚冯斯乾就能把我送进局子,凭他的身份倘若指控我诈骗未遂,我连辩驳的机会都没有,更别说此时站在这里垂死挣扎了。他们夫妻的较量,冯斯乾顾忌殷怡的背景,殷怡忌惮冯斯乾的阴狠,双方牵制又不敢贸然撕破脸,在关键时刻必然牺牲我这个局外人平息战火。 我如今掌握了他们不为人知的复杂关系,这艘船不是容易脱离的。 我走过去,“我愿意赎罪。” 他看着我。 我心脏狂跳,冯斯乾抬起手,将我的头发捋到耳后,他温热的唇触碰一枚酒红色耳环,我们相距半寸,我稍稍一动,耳环摇曳,便被他吻上。冯斯乾的分寸一向拿捏得极其好,我诱人于明处,他撩人于无形,“拿什么赎罪。” 我情不自禁窒息,又难以自抑,他身上的味道太蛊惑,一半冰冷,一半滚烫,冻着我,也烧着我。 他指尖似有若无拨动我耳垂,“考虑清楚再说。” 冯斯乾整理好西装,拿起文件朝办公室的门口走,“冯先生。”我拉住他袖口,他侧身看我。 我需要求证一件事,才能确定我赎罪的筹码。 我望向他,“我拽你下水池,你是真的招架不住我,还是将计就计。” 冯斯虽然清瘦,可身板结实,个子又高,我哪怕用尽全力拖他,如果他不顺从,并非稳不了平衡,岸上地滑,我得手是情有可原,男女力量悬殊,我失手也理所应当。 他沉默着。 良久,冯斯乾从我手中抽出自己袖子,“你拽得动我吗。” 我眼睛一亮,“所以冯先生是将计就计了?” 他背对我,“看你究竟有什么花招,似乎还不赖。” 冯斯乾脚步声在走廊渐行渐远,我回味过来他的含义,嘴角浮现出一丝笑。 下午殷怡联系我,约我在咖啡厅见面,我接到电话愣了一下,本想拒绝,可她不等我回复,干脆挂断了。 我预感不妙,肯定发生了意外状况,现在我的处境两难,给冯斯乾挖陷阱是自寻死路,背叛殷怡,她也能让我混不下去,冯斯乾就算放我一马,我得罪了殷怡,他也未必施于援手。 最明智的抉择,是傍那条更粗的大腿。 我打定主意,直奔冯斯乾的办公室,我进门时赵秘书在汇报工作,我和她对视一眼,她看出我有事,立马停止了。 我走到冯斯乾身旁,“冯先生,我想请假。” 赵秘书合上文件正要离开,冯斯乾制止她,然后继续交待公事,没有理会我。 “市里的工程项目,索文拿下内定名额,消息准确吗。” 赵秘书说,“市场部经理在饭局上听到的风声,十有八九是准确的。” 冯斯乾笑里藏刀,“看来林宗易要报万利的仇了。” “与上面合作,报价不好开口,充其量是打名声,华京名声在外,无所谓这条渠道了。” 冯斯乾揉着眉骨,“索文缺名声吗。” 赵秘书没吭声。 冯斯乾从指缝内看她,“名声和金钱从来无止境。没有人抗拒名利的诱惑。商场如战场,随时风云四起,和公家合作是为以后四面楚歌时铺生路。” 赵秘书问,“咱们竞标吗?” 冯斯乾笑着说,“宗易看中的,我不争一争,他赢了也索然无味。” 我在一旁局促不安,平常他和下属对话不超过十句,特别要紧的公务也就三五分钟的工夫,今天十分钟还没结束,明显故意拖延,不听我的。 我蹲下,不顾赵秘书在场,整个人贴上冯斯乾的身躯,脸颊几乎搓磨着他胯骨,楚楚可怜哀求他,“我有急事,冯先生,我必须出公司一趟。” 冯斯乾被我骚扰得不由皱眉,他对赵秘书说,“标书留下。” 赵秘书放下文件走出办公室,我立刻趴在他胸口,“冯太太找我。” 他面无表情推开我,翻阅着资料,“找你什么事。” 我锲而不舍又伏在他膝上,乌黑柔顺的长发如一汪瀑布散开,缠着他的臂弯,他不曾再度推开,一动不动任由我俯卧着。 “或许是索要出轨的物证。” 冯斯乾轻笑,“她很有把握你能得逞。” 我说,“我一直战无不胜。” 他颇有兴致扬眉,“输我手里了,是吗。” “我没输,冯先生不是也有两次动摇吗?” 冯斯乾不语。 我搂着他,“我和您谈一笔交易如何。” 他停下注视我。 “冯太太既然设计您,一计不成还会生出第二计,您识破了我,我就对您毫无危害,与其花费精力防备下一个危机,倒不如留着早已迎刃而解的旧危机,而且冯太太信任我,信任易露破绽,我相信冯先生不愿自己的家务事闹上法庭满城风雨,谈判私了的重头戏是砝码,砝码越多,越致命,谈判的胜率越大,万一我能得到您太太的把柄呢,以及她最重要的人的把柄。” 冯斯乾摩挲着腕表,一言不发。 根据冯斯乾与纪维钧交锋时的态度,他应该知晓内情,殷怡出轨绝不是一日两日了,很可能结婚前就搞到一起,而冯斯乾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一定出于利益考量,他是暂管华京,实际继承者始终是殷怡,殷怡目前没理由离婚,她才想方设法逼冯斯乾犯错。 他神色淡然,“我太太最重要的人。” 我反问,“难道没有吗?” 冯斯乾唤我名字,“韩卿。” 我脸色一白。 他旋即笑了,“打算赚双份工资吗。” 我明白冯斯乾被说动了,我指腹摁住他滚动的喉结,轻轻点着,抚摸着,冯斯乾的喉结长得比寻常男人性感,棱角很硬,犹如雕刻大师刀下最完美的工艺品,“我替冯先生挡了太太的暗算,又帮您监视她,付出两份劳动,拿两份报酬,我心安理得。” “除了报酬。”他再次深入点明我的谋算,“像苏立一样寻仇的人不在少数。” 我咬着下唇,“您忍心我死于非命吗。” 他眯着眼端详我,“死于非命无妨,毁容却可惜了。” 我捧住他脸,吻了上去,唇瓣厮磨过鼻梁,辗转而下,在人中位置蜻蜓点水的一秒便抽离。 冯斯乾眉心涌出一霎的讶异,未预料到我会如此直白大胆。 我胸脯抵住他小腹,“冯先生,假装上钩行吗。” 他目光在我脸上流连好半晌,眼底是笑意深浓,“假装有什么意思。”他朝前一压,卷着我身体,我反被控制在他身下,他潮湿的唇齿掠过我那颗泪痣,像荡过水面的雨丝,悄无声息坠入其中,多情而痒。 我感觉到他的体温,和历经一天疯狂滋长的青色胡茬,无比坚硬,刺入我眼下的肌肤,我脊背紧绷着。 “我真正上钩不是比假装更好吗。” 我凝望他眼眸,“可是冯先生没有上钩。你并没为我而神魂颠倒。” 冯斯乾的唇就停泊在我耳畔,呼出的气息是浓郁逼人的苦茶,雪白的衬衣摩擦我裙摆,发丝被静电吹起,在瞬间静止的纠缠中,有栀子花的淡香蔓延,分不清是他的,还是我的。 “要我为你神魂颠倒?”他笑出声,“你养得起自己的胃口吗。” 我揪住他领带,往下一扯,冯斯乾手臂撑住椅背,并未挨着我,我莞尔一笑,映入他眼里顾盼生辉,“冯先生千万不要假戏真做。” 我从冯斯乾的办公室出来,驾车赶往咖啡厅,我和殷怡初次见面就在这家,她坐在临近橱窗的角落,我停车进去,她看到我非常热情示意我坐,又给我点了一杯柳橙汁,橙汁上桌后,她语气和蔼跟我闲聊,“工作忙吗?” 我摆弄着弯曲的吸管,“还行。” “你的仇人呢,没揭发你吧。” 还用得着仇人揭发,冯斯乾下手比侦探都快,然而这些我不能对殷怡坦白,我装作一筹莫展,“这次我搪塞了,后面依然是未知数。” 殷怡掀眼皮瞧我,“什么来头啊,你身经百战,没法子摆平吗。” 我如实说,“李文博。” 殷怡也挺惊愕,“开会所的那个大地痞?” 我点头,“当年不懂事,有买卖就干,我同情心又泛滥,李文博的老婆确实惨,就接单了。后来学精了,只接有钱人,有势力的一概不碰。” 殷怡说,“同情心不是好事,用错地方自己受罪。” 我吸了一口橙汁,“冯太太也这么觉得吗?有些一面之词,真真假假,很迷惑人。” 她撕开奶精包装的手指一顿,紧接着倒入咖啡里,“冯斯乾的喜好,你摸清了吗。” 我说,“您丈夫很谨慎,我暂时没摸清什么。” 殷怡若无其事拉开背包的拉链,掏出封在塑料套里的长方形证件,“韩小姐,我在家里的地下车库捡到了你的工作证。” 我顷刻僵硬住,嘴里的果汁也险些呛到。 她打量我,“你昨天来了,对吗。” 我捏着玻璃杯的手隐隐发颤,殷怡就这样默不作声看着我,我不得不故作镇定,“是,晚上到的。” 她半信半疑,“你几点到的。” 我回答,“九点多,我办完事正好路过大厦,手机没电了,不知道怎样联络您,只好又走了。” 殷怡垂下眼睑,端起咖啡杯摇晃着,“我住十一楼复式,不是告诉韩小姐了吗。” 我恍然大悟,“我忘记了,最近棘手的事情太多。” 殷怡没说话。 我看了一眼手机显示的时间,“抱歉,冯太太,我只请了一小时假,要马上回公司了。” 我起身告辞,绕过餐桌的时候,殷怡叫住我,“韩小姐。” 我步伐猝然停住。 她意味深长说,“我是你的雇主,我希望韩小姐谨记这一点。漂漂亮亮的完成任务,皆大欢喜,我不会亏待你。假如无法使我满意,我这个仇人,比韩小姐以往的仇人都麻烦。” 第14章 舍不得 - 步步深陷 - 玉堂 殷怡这番威胁软中带刀,我完全迈不动步子了。 她拎起皮包,将三张钞票垫在托盘底下,随即站起,“伪装成一条听话的狗,骗取我父亲信任,一步步偷天换日敛财夺权,瞒着所有人变成一匹狼,他不应该罪有应得吗?” 我看着她。 殷怡冷笑,“冯斯乾从来不是狗,他一直是狼,无所不用其极鸠占鹊巢,把喝人血当成乐趣,尤其玩借刀杀人这招天下无敌,” 我只觉头皮一阵阵恶寒,辨不明孰是孰非。 “我不管你撞见什么,听见什么,希望韩小姐遵守契约,我给你酬劳,你替我做事,我和他之间我是弱势,你的道德感千万别给错人。” 殷怡说完,拉住一名路过的侍者问洗手间的方向,然后扬长而去。 我闭上眼定了定神,离开咖啡厅。 我上车不久,殷怡也现身了,她站在屋檐下打了一通电话,紧接着一辆奔驰SUV泊在门外,型号颜色和冯斯乾某一辆座驾一模一样,车牌号B6打头,冯斯乾的是B8,驾驶位男人仅仅露出半张脸,戴一副金丝眼镜,我顿时认出是纪维钧。分公司的一把手如此高调,和大老板开同款,明显是不服气,给冯斯乾难堪。 我打开相机功能,连续拍了几张,保存进相册。殷怡那句鸠占鹊巢,暗示冯斯乾为权势抢了属于纪维钧正牌老公的位置,纪维钧输就输在不懂收敛,野心外露,殷家认定他不容易掌控,殷家需要的女婿必须有才干,又甘为傀儡。冯斯乾不爱殷怡,她出轨他不介意,但这个奸夫的存在却危及了利益,之所以没铲除纪维钧,他执掌华京期间恐怕做了不少不可告人的勾当,纪维钧在华京同样有自己的势力网,一旦发生对峙,惊动了董事局,深入追查两败俱伤。 我心烦意乱点燃一支烟,降下车窗,使烟雾向外溢散挥发。 没错,我会吸烟,那个下大雪的早晨,我故意装作不会,是我看到冯斯乾在我索要香烟的时候表情并不好。他不喜欢女人浓妆艳抹,讨厌女人骨子里有野性,他很传统,过度刚烈自我,而传统的男人对抽烟和纹身的女人一向没有好感。 其实抓殷怡的马脚,冯斯乾手到擒来,用不着我出马,他答应我提出的交易,肯定想要借我手去办他不能办的事,他一点不沾血,依然保持风度,并且扮演受害者。 我朝车顶棚吐出一缕烟,林宗易与冯斯乾不合,手段似乎也难分伯仲,他毕竟是殷怡的亲舅舅,我要保全自己,只傍上冯斯乾不行,更不能得罪殷怡,双面间谍还得做下去。 我心事重重回到华京,刚从停车场出来,看见门口聚集着一大批记者和摄像师,正在千方百计涌入办公楼,保安和前台连成一堵墙,竖起抵御的防线,可仍旧面临随时被攻破。 我沿着楼梯边缘上去,一个记者发现了我,“是华京的员工!” 他们举着话筒冲向我,保安试图掩护进门,可根本来不及,顷刻间我被巨大的蛮力拽下台阶,包围在中央,场面一度拥挤混乱。 为首的记者看清我胸前的标牌,“您是冯斯乾先生的助理是吗?工地伤亡的事故曝光后,华京集团迟迟不发声,是否因为监管不力心虚呢?” 另一名记者挤到我身边,“您能代替冯董事长发言吗?详细解答南区建筑楼盘的事故原因。” 我蹙眉,华京集团涉猎哪些领域,我接单之前调查得一清二楚,房产,进出口贸易以及食品产业,在安全性能和卫生标准上从没出过差池,市场口碑极佳,这次的问题爆发太突然了。 我压根不知道什么情况,脑子飞快运转着,“我是冯董事长的生活助理,企业经营我不参与,目前起因在排查中,请大家给点时间,华京集团自从上市以来负面新闻是零,只要是我们的过失,必然会给大众一个合理的交待。” 记者不依不饶,“那冯董事长为什么不接受我们采访呢?” 我望着她,“您的本职是采访,冯董的本职是处理危机,现在事故待查,您耽误得起吗?” 后排的记者将话筒从上方对准我,“听说华京打算竞标市中心的绿化工程,事故之后会放弃吗?” 我充满深意答复他,“竞标,竞是关键,商人都信奉兵不厌诈,华京有底线,并非全部企业都有,我们会查明这节骨眼的事故真相。” 我趁着他们议论的工夫,跑进公司大堂,保安很快又重新堵住入口。 我乘坐专用电梯上楼,进入董事长办公室,冯斯乾倚在吧台前泡茶,我反锁了门,他听到声响,动作止住。 我把手机撂在翻开的文件夹上。 他不紧不慢坐回办公椅,“这是什么。” 我脱掉大衣,半身裙的腰线提高,白腻纤细的大腿若隐若现,“冯先生自己看,是一个大惊喜。” 冯斯乾指腹划开屏幕显示的相册,从头至尾面不改色,他浏览完,手机推回我手边,“没什么可惊喜。” 我故作惊讶,“您早就清楚冯太太的婚外情吗?” “少玩这套。”他直接戳穿我,“这点东西,糊弄不了我。” 我楚楚可怜的模样,“苏立下通牒了,如果我一周内不滚出江城,她就要我臭名昭著。” 冯斯乾沉默喝茶。 我挨过去,从背后抱住他,下巴贴着他脸,“我愿意以身相许——” 他丝毫不为所动,挪开转椅从我怀中抽离,开始伏案办公。 我夺下他的笔,“冯先生...” 他凝视我,“没有任何人在我这里具备空手套白狼的本事。” 我问,“您要什么。” 他后仰,笑着审视我,“你有什么。” 我扭动腰肢,一脸风情款款,“美色,体香,无辜的眼泪和精湛的演技。” 冯斯乾言简意赅,“最好你的长处能够诱敌,解决对我不利的人。” 我恍然大悟,连翘起的食指皆环绕着风情,我勾住一旁烟盒,衔出一根烟,含在唇齿间,“冯先生牺牲我,心里舍得吗?” 我嘬着火,喂到冯斯乾嘴边,他看了一眼被唾液浸湿的烟蒂,又看了一眼我,半晌没动。 我坐在他膝上,裙子厮磨间越撩越高,直至要乍泄,冯斯乾垂眸,掠过我腿部吹弹可破的肌肤,我说,“亲都亲过了,抽根烟还计较吗。” 他两指夹住,猛吸了一口。 “诱敌没什么,不过我得换个方式。”我纠缠着他身体,像雨后的藤蔓纠缠着树枝,“认识了冯先生,世上男人再入不得我眼了,即便只做戏,他们都不配我一笑。” 冯斯乾嗑了嗑烟灰,“什么方式。” 我笑了,“你果真不舍得,对不对。” 一双乌黑的眼眸漾着极尽风韵的水汽,仿佛两股春潮入内,悄无声息含着,再悄无声息泻出,将途经之人淹没,淡蓝色的烟圈弥漫出调情的味道,冯斯乾又接连吸了两口,他口腔使了大力气,吸到胸膛也鼓起,“妖精。” 他掐住我脖子,“韩卿,你挺像个妖精。” 他没有用力,粗糙的茧子摩挲过,我更软得不成样,趴在他肩膀,朝他耳朵里吹气儿,“我是妖精,冯先生是降妖的法师,我纵然有三十六计,也逃不出你的网,敢不敢降服我。” 冯斯乾舌尖抵出一片烟丝,浓烈的雾缭绕我鼻息,“有把握的方式,你可以用。” “失手了呢?” 还有多半支烟,他没继续抽,碾灭烟头,“你不是战无不胜吗。” 就在这时,赵秘书风风火火闯进来,竟然忘了敲门,她目睹这一幕,整个人愣住,条件反射似的调头,准备退出办公室,冯斯乾叫住她,“什么事。” 赵秘书背对我们,“冯董,查清原因了,工地爆破的引线装置不当,导致爆炸威力增大,炸伤了工人,我询问了负责引爆的技术工,他说装置被人动过。” 冯斯乾推开我,整理好衬衣上我压出的褶痕,“报告拿来。” 赵秘书把现场事故图递给他,冯斯乾接住,“记者打发了吗。” 赵秘书回答,“韩助理打发了。” 冯斯乾翻资料的手一顿,他抬起头。 赵秘书说,“韩助理凑巧回公司,被记者拦住,当场交涉了几句。” 冯斯乾看向我,我笑容明艳点头。 “乱说了什么。” 我立马不乐意了,“我是您的人,还能害您吗?” 冯斯乾纠正,“你是我的助理,不是我的人。” “助理不是人啊?我地位不如老板高,不代表我没有人类的尊严。” 冯斯乾习惯了我逮住机会就勾搭他的行为,他没再理会,签署好文件,“赔偿尽快落实,封住舆论,另外盯紧索文,这件事的幕后黑手大概率是林宗易,他想阻止我竞标上面的工程。” 他吩咐完,示意赵秘书出去,当办公室再次剩下我们两人后,冯斯乾拾起桌上座机,拨通了公关部内线,“大堂的声频录像发我邮箱。” 他挂断电话等待了片刻,电脑提示音响起,他操作点开,波澜不惊看完全程,关闭了电脑。 我俯下身,摊开他的左手,小拇指在他掌心跳跃着,一下下挠痒,“怎么奖励我呀。” 冯斯乾平静注视我,“你应变能力不错,怪不得引诱了那么多男人。” 我眼神媚气极了,柔柔软软地捂住他嘴,“我以后只引诱你,不让冯先生吃醋了。” 他拂开我,起身摘下外套,“你下班了。” 我也起来,“那你呢。” 冯斯乾系着领带,没回应。 我悄悄握住手机,点击录音,撒娇搂住他,“我不许你回家。” 他伫立在我和墙壁中间,试衣镜里是我们重叠相缠的身躯。 “我要你来我家。”我脸颊抵在他宽厚脊背,“或者晚上去你家。” 耳畔传来冯斯乾坚实沉重的心跳,他良久没出声。 我小心翼翼储存,将录音发送给殷怡。 冯斯乾走出办公室,在外面过道遇上了正赶来的纪维钧,他止步。 纪维钧春风满面迎上来,“冯董。” 我透过玻璃窗张望,纪维钧穿着的衣服不是咖啡厅那身了,是一套浅灰色的西服,冯斯乾打量他,“纪总在江城,比我还繁忙。” 纪维钧笑里藏刀,“冯董忙公务,我忙点私事。” 冯斯乾也笑,“辛苦了。” 我思索了几秒,拉开门出去,“冯先生!”我一边喊他一边扯住他袖子,“领结歪了。” 我伸手,白皙绵软的手指摆弄他领口,十分娴熟抚过喉结和锁骨,一看就是经常摸,“瞧你忙成什么样了,要不是我提醒,在下属面前不影响形象吗。” 冯斯乾下意识回避我,我立刻收紧力道,他察觉到,略微停顿,我不着痕迹使了个眼色。 他明白了我的意思,一言不发任由我。 我理正领带,手未曾收回,轻轻摁在他胸口,“少喝酒啊。” 我像是一个依依不舍叮嘱丈夫的新婚妻子,那样温柔体贴,冯斯乾大约没有感受过这种气氛,他脸色也隐约有些不自然,“嗯。” 纪维钧眯着眼,镜片后精光一闪而过,并没多言。 我踮起脚,“喝醉了睡觉,要梦到我。” 冯斯乾皱眉,语气不轻不重,“又失分寸。” 我小声反驳,“下次注意。” 他和纪维钧走进电梯,我跟在他身侧,按下数字1,电梯直达公司后门,我确认四周没有记者埋伏,挥手让司机开过来,冯斯乾坐进宾利后座,纪维钧也坐上第二辆奔驰,司机正要发动引擎,我上半身忽然探进车窗,在冯斯乾鼻梁上烙下一吻,“戏真吗?” 他看着我,好一会儿才开口,“你觉得真就真。” 我莞尔笑,“会不会被我说中了,冯先生最后假戏真做,无可救药爱上我。” 他云淡风轻望向窗外,没有说话。 我后退半米,目送汽车驶离,纪维钧紧随其后,当经过我身前,他揭过挡风玻璃目光定格在我身上,筹谋着什么。我假装没发觉,转身返回大楼。 第15章 我爱你 - 步步深陷 - 玉堂 华京这起事故导致我被曝光了,在采访镜头里露了脸,接下来几天我的电话几乎被打爆,一些关系不错的同行问我是不是打算金盆洗手逃窜海外,毕竟有不少从我手上吃过亏的男人都在找我寻仇,露脸完全属于自报家门。其中一个叫蒋芸的女人跟我最合得来,我第一单生意是她介绍的,我成气候之后联系就少了,据说她在市中心盘了店开酒楼,我答应她过去见一面。 车途经横滨大道时,搁在副驾驶的手机响了,来显是冯斯乾的司机,我插上耳机接通。 “韩助理,您为什么没上班?” 我没回,干脆摁掉,他再打继续摁掉,司机很识趣不打了。导航提示我又行驶了八分钟,冯斯乾的电话终于打入。 我笑了,欲擒故纵是我的拿手好戏,我没失手过,这八分钟他一定满脑子都是我,猜测我有没有去钓别人,会不会跑路了,还是遇到麻烦了,我越不回,他越忍不住,冯斯乾是一个相当沉得住气的男人,当他行动的一刻,我的劣势就开始翻盘了。 我接听,很自然称呼,“斯乾。” 那边沉默片刻,“喊我什么。” 我立马改口,“冯先生。” 他没出声。 我单手扶着方向盘,“您的名字,和一个词一样动听。” 冯斯乾似乎敲击电脑键盘,像听见,又像没听见,总之他没有回应。 我温柔的声音说,“我爱你。” 他在车上的全部动静都戛然而止。 我瞧着后视镜里笑得媚气的自己,腔调也媚得恰到好处,“斯乾比我爱你这个词还要动听。” 我想象着他此刻的模样,或许习以为常,平静淡漠,至多在黑亮的眼眸里流过一丝光。我脑海不由自主浮现出他那天沉入激荡的漩涡里,结实的身体在透明的水色里释放出要人命的性感,不止是一副单一的身体,他梳向头顶的利落短发,凸出的背部骨骼,他分明抿住却又被我撩拨到微微张开的唇,以及小腹的一颗黑痣。他的性感无法形容具体是哪里,可偏偏他的一切都那么性感。 冯斯乾依然没回应我, 我无所谓他答不答复,他肯让一步,我就赢了一步,“您给我打电话,想我了呀?” 他重新投入到手头的公务,“上班。” 我十分潇洒,“不上了。” 冯斯乾又是一顿。 “您不喜欢我,我还上班干什么。” 他呼吸声传来,“骗了就跑是吗。” 我说,“骗财骗色,我哪个也没骗到。” 冯斯乾的呼吸间隔愈加长,气息也愈加重,“未遂同样是错。” 我调头开上高架桥,“那我就逃,逃出省,出国。纵然冯先生手眼通天,也寻不见我。” “你逃个试试。”冯斯乾没再和我胡扯,撂下这句警告便终止了通话。 我目视前方的蛇形盘桓道,嘴角的弧度越来越大。 到达望海楼是半小时后,蒋芸告诉我的地址在二楼走廊尽头的雅间,我进门就愣了,她搞得阵仗挺大,来了足有七八个姐妹,有一个还抱了孩子,她发现我一直盯着她怀里的小男孩,赶紧澄清,“我客户和小三的私生子。” 我解开大衣的扣子,“归你了?” 她摆手,“我把小三气得瘦了十五斤,瘦脱相了,脸蜡黄特丑,男人不要她了,要孩子啊,我一时没找到机会抽身,等他老婆结完账我就消失。” 我问,“多大了。” 她说,“十个月,早晨我带着他去儿童医院打疫苗了。” 蒋芸从里间的洗手池出来,她看见我,冲到面前搂着我肩膀,“为你们隆重介绍大名鼎鼎的韩卿,胆子多肥啊,华京集团负面新闻代言人——”她兴致勃勃看我,“被一群男人联合追杀了吧?” 我在桌子底下拧蒋芸的大腿,让她别胡说八道,她坐下给我倒了一杯酒,“有出息啊,冯斯乾的单子你都敢接,我以为你活腻了。” 我凝视着源源不断注入杯口的红酒,“没料到这么复杂,已经后悔了。” 蒋芸也给自己斟了一杯,“有什么可后悔的,吃这碗饭本来就风险大,你以前从来不抱怨,难道你动感情了?” 我刚要端杯子,手猛地一抖。 对冯斯乾动感情。 听上去很荒谬,我在入行时就很清醒,自己接待的是已婚客户,任务是歼灭小三,而不是当小三,就算再优秀的男人也绝不能失控,何况99.9%的男人是那种有钱没脸,有势没德,不值得我扼杀底线。但不可否认,冯斯乾的确是一个非常有魅力的男人,我深谙两性关系之道,也明白情欲禁不起游戏,将自己玩进深渊里的不乏顶级高手,在极度惹人沉迷的环境里,把控自己的感情不偏轨,其实圣人都费劲。 蒋芸捅我胳膊,“我给你看一个男人。” 她把手机递来,我瞥屏幕上的照片,“你爷爷?” 她瞪眼,“我老公!” 我晃悠着酒杯,“嫁他两个月然后继承遗产。” “放屁吧。”蒋芸没好气,“我们是真爱。他可疼我了,我活到今天,就他对我最好,而且他不是图我漂亮。” 我夹了一块海参,“他倒是想图,他那玩意儿能行吗。” 蒋芸托着腮,“我老公的儿女和孙子,都极力反对他再婚娶我。” 我被逗笑,“他孙子都不同意啊?” 蒋芸突然一本正经握住我手,“韩卿。”她眼眶泛红,“我妈去年肝癌恶化,我和雇主谈价钱时她死的,我特希望有个男人呵护我,这十年养家撑得太累了。” 我看着她,“我理解。” 她擦掉眼泪,“我签婚前协议了,不分他财产,我自己要求的。韩卿,我现在很幸福。” 我点头,“傻人有傻福。” 她大笑,“你最后可别嫁一个比我老公还老的。” 我说,“降服我的男人还没出生呢。” 蒋芸补了口红,举着杯子跟她们划拳,我起身要去洗手间,目光不经意掠过门外的过道,一眼看到刚出电梯的冯斯乾,他身后还跟着一个女人。 二十五六岁的年纪,和我相仿,长相蛮清秀,一张标准的娃娃脸,圆润白净,挺显小的,就是身材没胸没屁股,除了嫩,没什么优点了。 冯斯乾单独带女人吃饭,肯定是私事,女人不是圈子里的富太太,那基本排除应酬,也不是妖艳贱货,莫非他真实的审美嗜好,是这种清汤寡水的? 我拿起大衣当即要跟上,蒋芸拉住我,“你要走啊?” 我没空详细解释,只模棱两可说,“冯斯乾在隔壁,你帮个忙。” 都是打猎的老猎人了,蒋芸一听就知道我要她帮什么忙,她走到门口拦住送餐的侍者,“隔壁是华京的冯董吗。” 侍者说,“是冯董,他和一名年轻女士,进屋就关门了。” 蒋芸嘱咐他,“你一会儿进去留一条门缝,用餐车挡住。” 她交待完回来落座,“知人知面不知心啊,冯斯乾在商人中的口碑,那是当代柳下惠,原来不去酒店开房,来酒楼雅间边吃边玩,难怪没人撞见。” 我把手机调成静音,她们喝酒喝得凶,我也没打招呼,和蒋芸道别后,直接走出雅间,侍者先进入包厢,堵门的餐车大约一米高,我略微半蹲着,里头的人不仔细看,压根看不出端倪。 女人没坐,站在冯斯乾的左侧,正好面朝门,“冯董,殷沛东的生育能力很弱了,我怀不上孩子。” 冯斯乾观望侍者清洗餐具,指尖在桌沿有一下没一下地叩击着,神情喜怒不明。 “两年了。” 他讲了这三个字,女人立刻害怕了,跪在他脚下,“冯董,我会想办法。” 侍者瞬间吓一跳,斟满的餐前茶被溅出几滴,冯斯乾本身是一个极具修养的人,他并未怪罪侍者的失误,抽出纸巾擦拭着袖口处,“你出去。” 我敏捷一闪,背靠墙壁躲藏,侍者推着餐车打开门,我朝他使眼色,他一声不吭往相反的方向推走了。我对准木门掀动衣摆,制造出一阵风拂过的假象,将轻轻掩住的门扉又吹开两厘米缝隙。 冯斯乾喝了一口茶,“关宸,我从会所赎出你,送你进殷家,我要你捏住殷沛东,你至今没有完成。” 被称作关宸的女人恭恭敬敬跪在地上,“最近殷沛东很信任我,他在书房的时候我也可以自由出入,您想要的东西,我很快能得手。” 虚虚无无的阳光形成斑驳的网状洒入窗户,投映在冯斯乾的侧脸,越发显得诡谲莫测。 我憋着气,整个人紧贴墙角,殷沛东的情人竟然是冯斯乾派出的奸细。 一旦他掐住了殷沛东的咽喉,等于掐住了华京集团的命脉,虽然冯斯乾如今是董事长,可只要殷沛东活一天,他便是董事局公认的幕后当权者,他的分量比冯斯乾更重,他们产生了分歧,冯斯乾也只能让步,除非端了殷家的窝,他才能真正操控华京据为己有。因此他不离婚,有一部分原因是需要殷怡做人质,假如他最终没能斗赢殷沛东,唯一的女儿在手,殷沛东多少要顾虑。 好一盘深谋远虑的计中计。 就在我震撼于冯斯乾高明厉害的手段,忽然间嗅到一股格外清奇的香味,我没有闻到过那样清冽的香味,像淬了汁的竹叶,或者兰花的花蕊,润物细无声一般渗入空气。 我低下头,光洁的大理石砖上摇曳着一个男人的影子,他同我咫尺之遥,我们的两缕身影近乎重合,男人领带的尾端还勾着我围巾,一寸寸缠绕,再一寸寸分离,我仿佛经历过这一幕,在滨城的射击场,也是如此相近。 我失神之际,男人俯身,他挨着我耳畔问,“你在偷听什么。” 他话音落下的同时,动作极快捂住我嘴,我根本来不及应对,男人炙热的身躯抵住我脊背,拖着我往后退,“别叫。” 我反应过来,挣扎着厮打禁锢我的那只手,男人纹丝不动,牢牢地囚住我,直到把我拖进对面的一扇门,反锁后才松开手。 我急促转身,手背使劲揉搓着嘴唇沾染的气味,淡淡的薄荷茶与麝香的气味,来自于男人修长的手指。 男人背对四四方方的窗柩,面容被灼人的光晕覆盖,我只看清他身上的墨绿色格子风衣,精致到没有半点褶皱和灰尘,他的轮廓也熟悉,是男人中少有的魁梧英气,我眯着眼,试图在极为明亮刺激的光线里聚焦。 他意识到自己站立的角度反射出是一片金灿灿的光,随即朝一旁倾斜了半米,男人的一切在我视线中渐渐明朗清晰,是林宗易。 我彻底回过神,站好颔首,“林董。” 他打量我的表情,“韩助理面对你们冯董千娇百媚,面对我连莞尔一笑都困难。” 冯斯乾接招一向有分寸,司机,赵秘书和纪维钧之外,并无其他人真切见过我们出格的举动,我勾引他也在私下出手,所以林宗易这一句感慨,我极其不解。 他脸上笑意未减,“韩助理要怎样报答我。” 我疑惑,“报答您?” 他转动着拇指佩戴的白斑玉钻戒,“看过动物世界吗?在狮王的领地,任何一只雌狮都从属它,即使它没有占有,没有动心,雌狮与狮王也是俘虏和主宰的关系。当一只异地的雄狮侵入狮王的领地,要掠夺雌狮,狮王的征服欲将前所未有爆发。韩助理使尽浑身解数没有攻下猎物,我扮演入侵争抢你的雄狮,助你一臂之力,不应该感谢我吗。” 我故作不懂,“我不看动物世界。” 林宗易从风衣口袋内取出一枚信封,不疾不徐启开封口,倒出里面的纸片,是几张相片,“纪维钧把这些交给我时,我对韩助理的兴趣,又增添了几分。” 他专心致志审阅相片,没放过一处细节,尤其我亲吻冯斯乾鼻梁,由于被两辆车的玻璃遮掩,我的唇与他的面孔无比模糊,可正因朦朦胧胧,才动情暧昧至极。 我一语道破,“纪总是您的人。” 林宗易若有所思,“不算是。” “纪总与冯董不和睦,您与冯董是对手,共同的敌人,当然能成为暂时的盟友。” 林宗易眉眼间的兴味更浓,他笑着注视我,“善解风情又八面玲珑,这样一个女人,不仅情史寥寥无几的冯斯乾会动摇,纵横欢场多年的我,心中也要再起波澜了。” 第16章 捉奸 - 步步深陷 - 玉堂 我在林宗易对面坐下,“冯董告诉我,林董是情场浪子,千万不能相信您这张嘴。” 他似笑非笑扬眉,“你们冯董一向以诋毁我名声作乐趣,你别上当。” 我托腮凝视他,“林董刚才说自己纵横欢场多年,想必动过情的女人不计其数了。” 林宗易认真沉思许久,“周旋过不少,动过情没有。” 我趁机问,“那冯董呢?” 他笑容加深,“韩助理来套话吗。” 我抚摸着指甲盖的红色甲油,“林董愿意透露,我就听,不愿意透露,我不强求。” 林宗易拾起汤匙,舀了一勺三鲜汤,他递到我手边,“据我所知,曾经有过女人。” 我接过碗,“是他喜欢的女人,还是和冯太太家世相似的女人?” 林宗易说,“人生什么阶段需求什么,男人比女人更清醒。喜欢这两个字,在追求利益的男人眼里是最不值钱的,舍弃它完全不在乎。” 我说,“林董口中追求利益的男人眼里,我算值钱吗?” 他笑了,“看哪个男人了。如果是冯斯乾,一文不值。” 我凑过去,一双天生就含情的桃花眼锁定住他,“您都听到了。” 林宗易问,“听到什么。” 我不假思索,“冯董和关宸的对话。” 他食指有一搭无一搭叩击着盛放筷子的乌木托,“我不感兴趣他的阴谋,我只感兴趣他的助理。” 殷沛东是林宗易的姐夫,假设林宗易告发冯斯乾安插关宸,即使后者把死人说活了,殷沛东面子上不追究了,可一旦有了疑心,首要措施就是暗中防范,冯斯乾在华京的处境肯定不妙。 我思考着如何协助他渡过这一关,冯斯乾所在的9号雅间这时忽然传出皮鞋摩擦地板的脚步声,侍者进入这间包厢上菜没有关门,两间包厢是正对的,很容易被发现。我迅速回过神起立,沿着墙壁隐蔽自己。9号的房门打开后,冯斯乾先出来,关宸跟在他身后,两人没有任何交流,关宸不经意瞥向这扇敞开的门,她看到林宗易的身影顿时脸色大变,甚至来不及和冯斯乾打招呼,戴上墨镜便匆匆忙忙闯进电梯。 “宗易。”冯斯乾止步在门外,“你也在。” 林宗易不露声色望向我,我尽量压住声响,拉开墙根下竖起的屏风,他这才站起,迎冯斯乾进门,“这家的酒酿鸭不错。” 我扒着屏风的红木架子,整个人蜷缩在后面一动不敢动,我简直懊恼极了,搞得跟捉奸似的。 冯斯乾走进来,“你挺有兴致,从索文到望海楼一小时的车程,只为尝一道鸭子。” 林宗易示意他坐,“口腹之欲,是最要紧的事了。” “我认为宗易你最看重的从来不是口腹,是利益。”冯斯乾坐在餐桌右侧,“跟踪我将近半年,今天终于有所收获。” 林宗易斟酒的手一顿,掀眼皮审视他。 冯斯乾端着杯子,杯里有白酒,此时荡漾出细碎的涟漪,“对于殷沛东而言,他神魂颠倒沉迷于一个女人,谁指控他的女人来者不善,他反而认定她遭受中伤,更加怜惜她。自然,你是殷沛东的妻弟,你的话多少有些分量,可关宸究竟是否为我的人,你并无证据,因此我奉劝你,没必要揭开她的来历,你不会有胜算。” 林宗易眯着眼,不知在思量权衡什么,被灯光掩埋的半张脸异常深沉,好一会儿,他笑出声,“斯乾,看来你是误会了。” 冯斯乾耐人寻味反问,“是吗。” 林宗易也同样意味深长,“不是吗?” 他们四目相视,彼此眼底的笑意越来越深,都相当高明地在这一刻终止了话题。 冯斯乾把玩着酒杯,余光飘忽不定,像是掠过我这边,又像是仅仅在观赏杯壁描绘的花纹,“西郊的高尔夫球场,据说你有投资。” 林宗易端起我那碗没碰过的鸡汤,慢条斯理喝了一口,“几百万而已。” 冯斯乾撂下杯子,“不如一起玩两把。” 林宗易看着他,“正巧我手痒。”他摘下挂在椅背的风衣,“赌什么。” 冯斯乾起身,“海檀庄园的一套别墅。” 林宗易略不可思议,“我也看中海檀的房子,可惜入手迟了。” 冯斯乾单手系上西装的纽扣,“也许你有机会赢到手。” 林宗易笑着,“那你要让我一局,射击你不是我对手,高尔夫我不是你对手。” 林宗易说完,不着痕迹看了屏风处一眼,冯斯乾原本走在前面,他当即驻足,若无其事整理领带,并没继续先行一步的打算,“宗易,是有什么割舍不下的吗。” 我屏住呼吸,顷刻间紧张到全身发僵,我感觉他知道我在这里了。 林宗易从椅子上拿起一条白色围巾,十分镇定转过身,“薛绮亲手给我织的。” 冯斯乾看向那条分明是品牌手工定制的围巾,他没有戳破,很配合说,“你难得对女人留情。” 林宗易面无表情将围巾环在脖颈,“床上不合拍。” 他们一前一后离开雅间,电梯启动的提示音传来,我紧跟着也出去,返回蒋芸的包厢,叫她出屋,“这层有摄像头吗。” 她喝得面红耳赤,舌头也大了,“有啊,我的酒楼是高档酒楼,一年租金两百七十万呢。” 她杯子拿歪了,酒止不住往外洒,我扶正杯底,“凡是冯斯乾出现的画面都剪掉,把底板给我。” 蒋芸莫名其妙,“帮他擦屁股啊?你是不是搞混了,你是替他老婆捉奸的,你打起掩护了?” 我说,“我有我的用意。” 蒋芸挥手,“去保安室要,我打电话通知他们。” 我到保安室取了剪辑片,拷贝到手机里,也没去华京报道,直接回家了。我刚进家门,蒋芸的电话就追来了,她说冯斯乾的秘书向大堂经理提出买二楼的录像,经理以保护其他顾客隐私为理由拒绝了。 她打着酒嗝儿,“先把男人胃口吊足了,让他焦躁不安,再给他惊喜是吧?你最擅长这套了。” 我再次被她逗笑,“芸姐,我欠你一个大人情。” 与此同时,我手机屏幕显示殷怡的来电,我立马接入她的,还没来得及开口,她直截了当告知我,“录音我听了。” 殷怡指得是我引诱冯斯乾带我回他家的那段录音,我语气郑重而平静,“冯太太,您放心。” 她态度也好了许多,“韩小姐识时务,我当然很放心。” 我们都没多言,紧接着挂断了。 晚上九点多,我洗完澡在浴室擦身子,突然门铃响了,我租房全是短期,除了房东和物业极少有客人,尤其最近风声紧,我就更敏感了,昨天早晨我发觉防盗门的猫眼坏了,被涂了漆,不止我,四楼的三户都坏了。听蒋芸说,我之前坑过的那个人民医院的主治教授,花大价钱买我现在的地址,估计是人事部的员工出卖了我的楼层,整座小区无死角张贴我的照片和事迹,把我诽谤成丧尽天良的小三,最歹毒是我居住的这栋楼一共七层,每层台阶都被泼了粪便,引发众怒围攻我,我委托物业每户赔了一千块钱才平息。 杀千刀的狗男人,等缓过劲儿这仇我一定报。 我趴在门上听,外面鸦雀无声,不像一群人带着家伙来教训我的阵势,我故意伪装用上海话问是谁,“撒宁?” 对方未曾吭声。 我又拔高音调,依然没回应。 我马上警惕起来,莫非李文博又贼心不死来绑架我了,我刚要挪柜子堵门,男人说,“韩助理原来是上海人。” 我动作一滞。 似乎是林宗易。 我小心翼翼拧动门栓,从缝隙里朝外张望,过道中站着的果然是他。 我彻底愣住,“林董?” 他应该是从高尔夫球场过来,没有穿正装,加厚运动服搭在臂弯内,一件咖啡色翻领毛衣和同色系的长裤,气质懒散又温暖,“你讲的是苏谱吗。” 我浑浑噩噩与他对视,“苏谱讲吴侬软语,我不正宗。” 他后背倚着通往五楼的墙槽,“不正宗的吴侬软语,会吗?” 我想了几秒,讲了一句最简单的。 林宗易望着我,“没听懂。” 我翻译成普通话,“吃晚饭了吗。” 他漫不经心松了松领口,“我不听这个。”他靠近我,手握住门,另一只手抵在门框,一束阴影刹那倾覆而下,“我想听你说,哥哥我热。” 我蹙眉,心跳漏了一节。 林宗易挨着我面孔,轻声闷笑,“会讲吗。” 我垂眸不看他,“您是喝醉了吗。” 他收回手,“没喝,醉了不找你。”他越过我头顶,朝屋里打量,“不方便?” 我立刻领悟他的意思,侧身说,“林董请。” 他跨进玄关,我沉默着凝望他背影,林宗易那种游刃有余的风流气度,确实是一个欢场高手。欢场和情场不是同一概念,欢场上厮混的男人对女人全无真心,出手即捕食,吃饱就撤,情场讲究情字,以情谋欲,就算结局不好,女人回味起过程不至于觉得自己被耍了。玩欢场的男女,基本是顶级海王,像我这种混迹情场吃饭的,玩得再精,和他们一比就差点火候了,我算计男人虽然不走心可要走脑子,海王连脑子都不走,只走肾。 我邀请他在客厅落座,“林董,抱歉,我家没有金骏眉。” “不渴。”林宗易掏出烟盒,将盒盖弹开,在我眼前晃了晃,“介意吗?” 我翻出抽屉里绿茶的茶叶罐,随口说,“您自便,我不介意。” 他盯着我,“平时也抽。” 我其实很控制自己的烟瘾,毕竟接受女人抽烟的男人不多,一般都私下偷偷抽,我确定林宗易绝对没撞见我抽烟,我再度惊讶于他的眼睛这么毒辣,“您真会看相?” 他点了点茶几上半旧的烟灰缸。 我噗嗤笑,“暴露了。” 林宗易点燃烟头,后仰靠住沙发背,猛吸了几口,又利落掐灭,朝我伸出手,我迟疑着过去,他拍了拍旁边,我姿势拘束坐下。 他用一种暧昧到极点的眼神看着我,然后抬起手,直奔我眼角一颗泪痣。 我下意识回避,林宗易说,“别动。” 这是他第二次跟我说别动,第一次在射击场,他抱着我,我试图挣扎,他也是在耳畔说,“别动。” 林宗易的指腹流连过我一粒痣,温热的,滑腻的,淡淡的妖红,妩媚至极,我只感到难以承受的痒,密密麻麻钻进骨头里,像中了毒咒。 “爱哭吗。” 我摇头,“不爱。” 他掌心裹住我脸,拇指停在上面,“泪痣很美。” 我无声无息地偏开头,从他掌中抽离一些。 我躲开他的手,没躲开他的人,他几乎和我肩膀贴着肩膀,“不知道耳环丢了吗。” 我知道丢了,但不知道丢哪了,听他的口气,是丢在他那里了。 林宗易的头与我交错,像湖水里交颈的鸳鸯,“我给你戴上。” 我正要后退,他胳膊揽住我腰,“只戴耳环。” 我仍旧后退,林宗易用了些力道,将我牢牢地掌控住,他又重复一遍,我再坚持抗拒倒不合适了,像是把他当坏人,他察觉到我不再退,并且一点点俯下身,露出自己的耳朵。 这一弯腰,我距离他手腕过分近,鼻尖粘上他肌肤,我嗅到一股浓郁感性的木质调,我总算知道林宗易身上清奇的香味是什么了。 广藿香。 成熟的男人喜欢麝香琥珀,传统不轻佻,单一的广藿香却极少,木味太重会适得其反,男人招架不住它,不过林宗易将广藿香的厚重诠释得非常好。 而冯斯乾喜欢淡香,像雪水冰片那样冷冽,用红酒香稍加点缀,他的品味也极为特殊。 我只是出神的工夫,林宗易的指尖从我的脸缓慢移到耳垂,他的手连同那枚耳环,似有若无的触碰着,“最是低头一笑的风情,最动人。” 他压低坐姿的高度,唇半掩我长发间,没有深入只停留表面,可呼出的热气力量很强,撩动发丝,又烫又湿,“你是我见过的,最有风情的女人。” 我瞬间退后,脊骨陷入柔软的海绵抱枕里,“林董。” 我有点驾驭不了此刻的气氛了。 林宗易重新捡起烟灰缸里的半支烟,焚上叼在嘴角,“早点睡。” 他留下这句,起身从客厅离开。 我走到阳台,等待林宗易那辆车驶出小区,车灯打在玻璃一闪而过,我闭上眼,合拢了窗帘。 他走后不久,门铃又响了,我以为他落下什么东西回来取,朝沙发四周梭巡了一圈,还真是落下了一枚打火机,我抓起一边小跑去开门一边说,“来送耳环,却把打火机忘在——” 当我看清门口的男人,后半句戛然而止在唇齿。 冯斯乾逆着客厅散发的一缕微弱白光,注视我手上的打火机,毫无争议的男士款式,他注视了好半晌,一言不发。 我也半晌才反应过来,惊愕到沙哑破音,“冯先生?” 第17章 吻 - 步步深陷 - 玉堂 我没想到冯斯乾会上楼,在最容易发生故事的深夜上楼。 我本能将林宗易的打火机藏到身后,冯斯乾目睹这一幕,眼眸相当阴沉。 “我明天上班...这两天不舒服。”我特意把他的关注引到工作上,上流社会的男人极其多疑,随时随地都存在被暗算妄想症,而冯斯乾是多疑的领军人物,即使他清楚我身负任务,无暇和林宗易产生超出界限的关系,我的前科导致只要男人接近我,他会自动定义为是我在勾引。想要真正拿下他,在冯斯乾面前我可以极尽挑逗,毫无底线,他不叫停我就尽情发挥,在别人面前,一定不能太过风流滥情,要让他看到我的安分和原则。 我很担心林宗易在无形之中破坏了我得来不易的大局,帮了倒忙。按说他应该巴不得我成功,没有任何污点软肋的冯斯乾,在女人身上栽跟头的冯斯乾,对林宗易而言,必然是后者作为对手自己的胜算更大,对手无坚不摧,在商场博弈中从来不是好事。 难道男人才最了解男人,林宗易看出目前的时机最好再添一把火? 我揣测的工夫,冯斯乾迈入单元门,我立马让出路,他面无表情走到客厅,在沙发上坐下,好巧不巧是林宗易坐过的位置,我还能嗅到空气中弥漫着属于他的纯正的木调广藿香。 我手心隐隐渗冒汗。 冯斯乾解开西装扣子,上半身前倾,小臂垫在膝盖,单手拆一包崭新的烟盒,我问他,“您喝茶吗,家里有绿茶。” 他没吭声,斜叼着一支烟,看了我一眼,我没明白,“什么?” 他一指我背在后面的手,我顿时懂了,迟疑着将打火机递上去,他接过,在指缝转动了一圈,不咸不淡冷笑,旋即焚上烟头,火苗蹿升至半尺,燎红了他凌厉逼人的眉宇,他嘬了一大口,反手一抛,金属打火机碰撞在大理石茶几,声响尖锐刺耳。 他的态度太微妙了,微妙得我不自在,我极力找话题,“没来得及请假,冯先生扣工资吗?” 他喷出一团雾,后槽牙咬得紧,下颌的一处骨头有一秒的鼓起,又平复。 他的风度当真无比硬朗和英气,我想象他本质是黑暗的,野性的,悖逆世俗的,那种游离在灰色地带的阴翳,偶尔卸下伪善斯文的面具,那张面孔又仿佛带一丝邪恶,不与人知的罪孽。 我始终认为,极端的男人最致命,冷血与温和在同一副轮廓上扩张。 我脑海里只有大致的描绘,没有实质,大千世界各色人都有,唯独极端是很稀缺的色彩,冯斯乾令这副轮廓由虚到实,他简直是造物主最惊人完美的杰作。 “冯先生,您要吃宵夜吗,我煮面的手艺挺不错的。”我又补充,“我没有给男人下过厨。” 不论我说什么,冯斯乾都不言不语,直到抽完那支烟,又点上第二支,第三支,连续不断,我也只好默不作声看他抽。 毋庸置疑,冯斯乾是一个很沉默的男人,但今晚的沉默格外诡异,也格外不冷静,像是要做了断,又像是矛盾开不了口。 我走向窗台,挽起窗帘又推开玻璃,冬日的夜晚静悄悄,夜风也寂寞荒凉,从客厅穿堂而过,掀动着真丝睡衣的裙摆,橘色光火照射着雪白的脚踝,冯斯乾吸烟的力气又加重了一些。 “冯先生,十一点了。”我提醒他的同时也暗示他,“我这里两室,您留宿吗?” 他抬起头,目光讳莫如深。 月色也解我的风情,恰到好处拂过额头,柔软的发丝垂落,我和冯斯乾相视间,汹涌而出的暧昧一触即发。 我嘘声问,“留下吗。” 冯斯乾没说话,他起身,径直往玄关走去,指腹掐灭手上烟头,他拧动门锁,这片老式民宅的物件又钝又旧,他尝试无果,又撤回,“开门。” 我完全猜不透他的意图,好像要离开,我当即跟上,“冯先生,很晚了,您自己开车吗?” 他鼻腔溢出一缕雾气。 我说,“住下吧。” 冯斯乾无动于衷喘息着。 我握住门锁的瞬间,他忽然擒住我手腕,往怀里一拽,我压根站不稳,狠狠地砸进他胸膛。 “留过几个男人?张口说一个,你有哪句不撒谎。” 我浑噩趴在他肩膀,“冯先生——” “又接什么生意了。”他不等我解释,“我这单没戏了,要放弃吗。” 冯斯乾火热的胯骨抵住我腰肢,又猝然一翻,我的臀严丝合缝贴在他身前,我半拱着,就那一霎,有什么潜在的东西不一样了。 “韩卿,你可真有本事。” 我挣扎着才站好,冯斯乾又一次将我逼退到墙角,囚禁我在他的咫尺之遥,他胸口和一堵冰凉墙壁的方寸间。他不是刻意囚禁我,他是如此漫不经心,我看着地板铺开的影子,他同我虚虚无无的交错,出乎意料的纠缠最惹人迷乱。 我有片刻的错愕,整个人恍恍惚惚。认识冯斯乾以来,我一直不太顺利,他总是用我难以算计的方式化解我的蛊惑,致使我沦为下风,然而此刻他再度用我意想不到的东西,他宽厚坚硬的腹肌,清晰至极的面容,以及染着夜露的乌黑短发,吞噬掉窗外的灯火和我视野里一切明亮,让局势失控到惊心动魄。 我感觉到自己的身体一半剧烈燃烧着,他衬衣的气味无孔不入,是香水,亦或最简单的洗衣液的余味,却成为世上最性感的气味,搅动着我从未觉醒的欲望的细胞,和数年逢场作戏以致于对待男人麻木的神经线。我竭力平静的心脏被他烫出一个细小却深刻的洞,而我身体另一半在迅速冷却,理智告诉我,冯斯乾的两只脚还站在悬崖边,即将有一只脚踩空的却是我。 我觉得呼吸困难。 他攥住我长发,强迫我扬起脑袋,颈部和下巴抻成一条近乎笔直的线,我摸索到脑后试图掰开他的桎梏,他其实并没用力,一名身材结实的成年男子最有可能释放的力道,他起码收敛了八成,可这样逼仄压抑的氛围,他的每个动作都充满了强烈的侵略感,我不由自主放大他的危险。 “一单生意不够吗,贪婪的女人没有好下场。”冯斯乾的胡茬蹭过我眼角,蹭下淡淡的湿润,“这单都完不成,你有道行一心二用吗。” 我凝视着墙砖,上面倒映出冯斯乾的身影,我如梦初醒。 林宗易说,他扮演了一只入侵狮王领地的狮子,挑起狮王对雌狮的占有欲,让我事半功倍。冯斯乾说,林宗易从不会做无用之功,索要我的目的是试探他,究竟会犹豫难舍,还是顺水推舟送出我这个定时炸弹。林宗易不但猜中是殷怡雇佣了我,他也看中了我在冯斯乾身边的价值,明知我来者不善,冯斯乾也终究没有拔除。一个心术不正的女人,正常情况下不管得手与失手,都百分百会给自己多留条后路,多拴个靠山,林宗易想做我幕后隐藏的靠山。 我并不在意他们的分析谁对谁错,我只在意结果,结果是冯斯乾的确快要上钩了。 我侧过身,直勾勾盯着他的唇,冯斯乾抽烟很凶,烟瘾大的男人唇色发紫,牙齿也长满污垢,可冯斯乾没有,虽然他牙齿不算白,或许是过于白皙的肤色衬得不显,他唇色也比多数男人浅,唇纹条理分明,近距离时,干净又好闻。 我大胆搂住他脖子,“冯先生,你的嘴唇是软的吗?” 冯斯乾脸色仍旧半点缓和也无,“硬的。” 我指尖轻轻一触,像触电般缩回,“骗子,就是很软,像棉花糖。”我蜷起的食指又探出,再次戳了戳他下唇,他吐出的气息灼人且潮湿,夹杂着尼古丁和薄荷草的清新,犹如一根细长的水针,钻进我指甲盖,刺破我出窍的灵魂。我脸上俏皮又纯情,没有丝毫欲念,可偏偏越是无辜,在特定的场合越是激烈直白,挑起旁人的欲火无边,“我最爱吃草莓味的棉花糖了,后来口味改了,现在爱吃男人味的了。” 我踮起脚,咬住他耳朵,他本就僵硬的身躯,这一刻僵得更厉害。 我门牙从啃噬变为啄吻,“你痒不痒?” 冯斯乾在战栗,紧绷,他的每一厘肌肉,每一根骨骼,都急剧膨胀再伸缩,他着了火,他是原始森林深处的一抔烈火,我是始料未及的飓风。 我语气是撩人的媚笑,“林宗易来还我的耳环,冯先生瞎生什么气呀。还有,望海楼的录像在我手中,我发你邮箱了。坏男人,你辜负我的好心。” 我捧着他脸,“罚一个吻。” 冯斯乾注视我嗔痴的模样,在他深不见底的瞳仁,无法形容得娇艳。 我吮住冯斯乾的唇瓣,尽管没有深入,也算贡献了我从业最大尺度。吻住他的刹那,我永不会泄露给任何人,我舌尖曾经一抖。我很久没有吻过男人了,冯斯乾唇上的烟味比最烈的烟本身还浓郁三分。 这个吻持续了半分钟,我本想五秒钟就抽离,可冯斯乾没反应,我忍不住往下试,十秒,二十秒,最后竟然延长到三十秒。 我实在仰累了,才松开揪住他衣服的双手,“冯先生和我都是骗子,以前的我骗很多男人,以后的我只骗你,也只被你骗。” 他望着我。 我又挨近半寸,鼻尖粘着他的鼻尖,“这一生,敢骗你的女人唯有我一个,冯先生永远会记得我,忘也忘不掉。” 冯斯乾继续望着我,他明明什么都没做,可我却演绎出我们什么都做了,连眉眼间也漾出似有若无的水雾,好似情浓之际的崩溃与凄美,此时冯斯乾掌中盛放的不是韩卿,是一朵被恣意毁掉的野玫瑰。 走廊的电梯门在这时响起,402的住户拎着外卖进门,冯斯乾回过神,他推开我,跨出玄关。 “斯乾!”我唤他名字。 他在敞开的电梯前止步,没回头。 我冲上前抱住他,依依不舍地黏着,“下次再来,我不放冯先生走了。” 冯斯乾手指摁住电梯,脚下没动。 我又吻他颈侧,相比喉结和凸点,颈侧的血管更薄,对温度也更敏感,那样积蓄了我所有功力的一吻,哪怕再轻,也击中冯斯乾冰封的心。 他自始至终一言未发,连走进电梯面朝我的时候,他都再未给予我一个眼神。 我目送电梯从4变3,2,1,停住再未起落。回屋拾起冯斯乾没带走的烟盒,还剩下五根,他坐了五十五分钟,抽了十五根。 我学着他的样子,嗑出一支倾斜含住,压下打火机,“韩卿。”我也学他的声音,“你挺像个妖精。” 我噗嗤笑,何止像妖精,更像快成仙的妖精,否则如何撼动得了他这尊不近女色的佛呢。 男人沦陷于一个女人的温柔陷阱,过程有快有慢,比如格调高级的,性格寡淡的和见多识广的,这三类男人就特别慢,面对诱惑无招胜有招,拿着对方,拿得越起劲,女人越劣势,局面莫名其妙就颠倒了。对付这种男人,循序渐进绝不行,火苗一旦熄了,女人便被判了死刑,必须速战速决。从我勾搭冯斯乾至今,正好三十七天,他不仅不再排斥我的出格,今夜甚至还接受了我的吻,代表他已经一点点松动,期待我下一步会出什么招数引诱他,冯斯乾越来越渴望感受我引诱他的时刻,感受我带给他的冲击力,疯狂的刺激感与不可告人的禁忌美,当他开始主动搂抱我,便是他彻底沦陷的一天。 第二天去公司,我察觉周围的气氛异常古怪,尤其是公关部和秘书部的同事,看我的目光充斥着一种八卦和窥探,大企业里稍有风吹草动就天翻地覆,但是传闻从没轮到过我,我在华京基本不凑热闹,更不与人深交,我的目标是冯斯乾,就只冲他来,多余关系不建立也不维护,所以我立刻意识到出事了。 我正打算找赵秘书打听内幕,她从饮水间煮了咖啡回来,在独立的助理格子间门口喊我,“韩卿,冯董让你去他办公室。”她把咖啡交给我,“顺便带进去,辛苦了。” 我心不在焉接住杯子,“今天大家有点不对劲。” 她十分诧异看着我,“你没收到你的寻人启事吗?” 我比她还诧异,“谁寻我啊。” 她说,“等下。”她回到自己办公室,很快又折返,塞我手里一张纸,“印了六百多份,公司员工人手一份了,保洁阿姨都有。” 我低头一看,果然是寻我:韩卿,江城头号渣女,抢我现任,夺我前夫,睡我前前夫,偷我前前前夫,勾我前男友,与我相同遭遇的已婚女性多达几十人。 后面的我没心情看了,我气得浑身发抖,又是苏立,除了她谁也不会跟我玩命死磕,也没结下这么大的梁子。可我治不了她,苏立背后有王总撑腰,我上网查过王总的资料,背景挺硬的,三教九流都沾点人脉,而冯斯乾根本没松口替我摆平,我暂时没底气和苏立硬杠。 我端着咖啡直奔董事长办公室,我习惯了推门就进,这次同样没敲门,不过里面没人,落地窗前放着半杯红酒,烟灰缸里有几枚烟头,其中一枚还散着烟尘。 我将咖啡杯搁在桌角,“冯先生?” 紧接着我听到里间浴室传来哗哗的水流声。 冯斯乾在洗澡。 我沉思了一会儿,机会是好机会,可用什么借口闯入都不合适,过分激进了,我最终决定从办公室退出来。经过拐角的员工大厅时,一群人围拢着桌子热火朝天不知在干什么,隐约听见提及我,我一声不吭走过去,从最末一排往中间看,财务部的莉亚开了一盘赌局,她坐庄,其他人纷纷跟投,有100的,有50的,还有手写欠条下注的,输了发工资补。 莉亚敲着保温壶的壶盖,“注意了啊!押韩卿拿下人事部经理的翻两番,押保安队长的翻三番,押市场部主管的翻四番。” 一个男同事起哄,“为什么不押冯董啊?韩卿是董事长助理,近水楼台先得月。” 莉亚瞪他,“冯董喜不喜欢女人都两说,咱公关部的大美女闫丽,脚崴了搭冯董的顺风车,他从窗口飞出一百块钱,让闫丽打出租,你押冯董被韩卿拿下,你不赔得倾家荡产啊!” 人群中有男人嚎了一嗓子,“可是韩卿比闫丽漂亮啊。” 莉亚隔空啐他,“韩卿脸蛋比不上闫丽,韩卿是骚,那双眼睛又浪又媚,一看就不是好鸟。” 我越过前面同事的头顶,在空白处丢下200,然后缓慢抖了两下腕间价值六位数的卡地亚镯子,他们顺着我的手张望过来,当发现我也在场,偌大的办公厅骤然间死气沉沉,我面带微笑,语出惊人,“我押冯董。” 莉亚嘴角轻蔑抽搐着,“你知道押什么吗。” 我莞尔,“知道呀,我能把他们哪一个勾引到手。”我一字一顿,“冯斯乾,冯董。” 我说完转身,扭着小蛮腰扬长而去。 第18章 冯先生的卿卿 - 步步深陷 - 玉堂 22岁入行时,蒋芸苦口婆心劝我,你做销售挺好的,没必要蹚浑水。我问她,“帮妻子挽回丈夫,给孩子留住健全的家庭,不是好事吗?” 蒋芸说外人只看表面会曲解,因为我们“假小三”的身份存在争议,真小三也会卖惨反咬一口。我当时不以为意,只相信身正不怕影子斜,她说你遭受一顿人言可畏的毒打就明白了。 我走运了四年,这顿毒打在我26岁这年还是没能幸免。 被我甩在员工大厅的莉亚义愤填膺摔了保温杯,“神气什么啊!臭小三,还拿下冯斯乾,你下辈子吧!” 我肺都憋炸了,忍着没回头,打嘴炮没意思,老娘就实际拿下一次给你们看看。 我在走廊平复情绪的时候,接到殷怡的来电,我一手衔着烟一手接通,她照例是询问我进度,听得出殷怡特别想和纪维钧双宿双飞,迫不及待要把冯斯乾搞定。 我说,“您丈夫真不一般,我每次都差点得手,可差的这点,死活没辙。” 她很疑惑,“冯斯乾昨夜没回婚房,打给他公寓座机同样没接,我早晨联络赵秘书,她说他并未出差。韩小姐,他没有住你那里吗?” 我掸烟灰的姿势一僵。 殷怡学精了,准备查岗了,以后不动真格的恐怕打发不了她,我本想用那段录音表忠心,告诉她虽然我撞破她幽会情夫,可受雇的立场没变,依旧替她做事,千方百计引诱冯斯乾过夜。但显然她不满意我的忠心,录音只证明我在努力,而殷怡想要实打实的筹码,她这通电话的目的是暗示我将泳池共浴的照片给她。 如今我没法给了,苏立折腾得我水深火热,后续不知道还会捅什么篓子,冯斯乾是唯一可以从根源上摆平这场危机的人,我不能出卖他,而且殷怡对纪维钧言听计从,纪维钧与冯斯乾又结怨太深,我把照片给殷怡,纪维钧肯定大做文章,一旦闹出风波,我处境会更棘手,除非先扳倒纪维钧,他垮了,殷怡就死心了,即便抓住冯斯乾的把柄,她顶多图个离婚分财产,没意义闹得两败俱伤,那时我的困境也解决了,拿一大笔酬劳脱身,这几天我早就想好这条路了。 我叼住烟蒂,朝过道尽头的天窗走,“他是来过我住处,十一点离开的,一共待了五十分钟。” 殷怡的态度相当微妙,“那韩小姐为什么不讲呢。” 我不慌不忙安抚她,“冯太太,您别多心,我不是刻意隐瞒,而是什么也没发生。我和您丈夫每天都接触,不是巨大的进展,汇报没什么价值。” 殷怡勉强接受了这个理由,“希望韩小姐尽快。” 我冲着天花板吐出烟圈,又吹了口气,眼睁睁目睹雾气溃散幻灭,“您最初不是告知我给两年时间吗?” 殷怡说,“韩小姐既然夸下海口三个月,就说到做到吧。” 烟燃尽了,烟头烫了手背,我才发觉口袋里是冯斯乾的烟,昨晚他剩下五根,这是我抽的第二根。我晃了晃盒子,眼前浮现出他沉默吸烟的模样,我忽然笑了一声,殷怡不明所以,“韩小姐?” 我正色道,“没事。” 我挂断电话进入洗手间,直奔水池前补妆,涂唇膏的工夫,我听见中间位置的两扇格子门里传出闫丽和一个同事的对话,“韩卿以前不是小姐吧?” 闫丽不屑说,“没准是。你看她骚死了,上周的年终总结大会,她故意拿胸脯贴着冯董,还挽他胳膊,我逮着她七八回给冯董抛媚眼,那熟练劲儿,起码在男人堆里混了几年。” 同事不可思议,“关键冯董还没拒绝她!” 闫丽骂得更狠了,“扒男人裤子吃饭,什么下三滥手段使不出?冯董是男人,没扛住也正常。” 同事说,“丽姐,你魅力下降了啊,韩卿来了之后,你连接近冯董都没机会了。” 闫丽撕着包装纸,“冯董看得上她?什么破烂货,和耍猴没区别。” 我面无表情补完妆,转身走过去使劲踹门,闫丽吓一哆嗦,纸巾直接掉坑里了,她胡乱提上裤子拉门下台阶,我没等她看清,反手抡了她一巴掌,隔壁同事也慌慌张张跨出格子间,我环抱双臂,“长得漂亮,可惜嘴巴又坏又贱,难怪冯斯乾不许你上他车。” 闫丽反应过来,瞪大眼质问我,“你打我?我是公司的大财务!” 我冷笑,“董事长助理高半级,职场潜规则你不懂吗?”我靠近她,她被我气势震慑,接连后退,“你这位大财务比我这位助理的分量,可不止低半级,不信你试一试。” 闫丽咬牙切齿,“韩卿,你太猖狂了。” 我微笑撩发,“他惯的。我经常坐他车,还并排坐,你没这待遇吧?” 尽管我不曾挑明他是谁,可闫丽心照不宣,她面孔一阵青一阵白,还妄图翻盘压住我,“冯董对于脏东西,一向不感兴趣。” “哦?是吗。”我捏着她工服的领子,“你都能进公司,可见华京挺包容脏东西的。” 我撂下这句,无视闫丽的脸色,一步一扭走出洗手间。 我返回董事长办公室,洗完澡的冯斯乾正好坐在桌后结束一通电话,他换了衣服,一件水蓝色的条纹衬衫和白丝绒长裤,他皮肤本就白,浅色系的服装更显得他格外干净清爽,短发用吹风机定型修饰过,气场愈加沉着干练。我抵达门口,小心翼翼握住门把手,思索着如何下套,诱导他出马平息。 冯斯乾扣住座机,他手肘支在桌面,右手的拇指与中指分开,用力揉着太阳穴,似乎非常头痛,我进去没发出半点声响,他揉了好半晌,全程没有睁开眼,却一清二楚是我在这里,“你真是麻烦精。” “冯先生...”我把桌角放置温凉的咖啡推到他面前,带着委屈的哭腔,“苏立欺人太甚,她到处毁我清誉。” 我将寻人启事铺在他的电脑键盘上,“我就抢了她一个男人,她编造出一堆莫须有的。” 我张嘴一诉苦,冯斯乾忍无可忍睁眼,“你有清誉吗。” “三百六十行,情感大师也算一行,我凭手艺干活。” 冯斯乾面容阴沉,他看着我,“好手艺。” “谁没犯过错啊。”我绕过办公桌,从背后搂住他,“我后悔了,早知道会遇见冯先生,我才不给自己留那么多前科,惹你生气。” 他没动静。 我主动代替他的手按摩额头,按摩了一会儿,冯斯乾还是没动静,我弯下腰,偷吻他下巴,只一碰,便迅速躲开,“冯先生,舒服吗?” 冯斯乾略微偏头,就看到我笑得风情万千,我咬着唇,“还有更舒服的。” 我手顺着他脸廓下移,一边揉搓他的颈椎、肩膀和手臂,一边无声无息地滑落到腰腹,冯斯乾的腰身很窄,没有发福的迹象,我指尖反复流连,甚至有一丝迷恋他结实健壮的手感,最终定格在衬衣包裹下的人鱼线。 他神色骤变,“别动。” 我不理会,沿着凹陷的弧度轻轻点拨着,如此温柔撩动他心弦,冯斯乾仿佛也失控了,他并没强行挣脱,即使我逼近了他最隐秘的角落,掀起他心底沉睡的错乱的喘息,他仍然没挣脱我。 我突然加重猛地一压,他整个人都紧绷起来。 冯斯乾极品啊。 其实那天在水下我就感觉到了,毕竟缠得那样紧又穿得那样少,感觉不到就怪了。哪一个女人能享受到这样的货色,绝对祖上积德了。 我笑容越发明媚,“冯先生好敏感啊。”我吮着他耳朵上没擦净的水珠,“是不是很久没有了呀?” 冯斯乾一把摁住我手,“我让你别动。” 我楚楚可怜望着他,“冯先生不喜欢吗?” 他深吸气,可吸多了反而更燥,他松了松颈口的领带。 我一副纯情无害,“冯先生教我啊,你喜欢什么就调教我什么,我愿意为了冯先生去学。” 女人的情话在合适的时机说,最是折磨男人理智的毒药,越是朦胧,越是暧昧,越是一发不可收拾,男欢女爱的本质不能一下子揭开,太直白就失去它的味道了,要诱惑着男人一寸寸剥开它。 我脸埋在冯斯乾翻开的衣领内,嗅着他散发的沐浴露香气,“你真好闻。” 我伸出一厘舌尖,在上面一扫,似有若无的濡湿和温热,冯斯乾脊背再次僵直。 我闷声笑。 办公室的门在这时被一股力道毫无征兆推开,冯斯乾下意识挪动椅子,从我怀中抽离,不露声色整理着有些褶痕的西裤。 我也站起,看向闯入的闫丽。 闫丽捂着脸蛋儿梨花带雨,“冯董,韩卿打人!”她扯住后面跟着的女同事,“有员工作证。” 冯斯乾才舒展的眉头,又蹙在一起。 闫丽指着我,“她当小三,人家老婆来告状,闹得公司风评乌烟瘴气,我在洗手间说了几句,她心虚打我。” 这节骨眼讲究分寸,闫丽闹,我就善解人意,多数男人分辨不清白莲花和绿茶婊,但哪个柔情似水,哪个鸡犬不宁,他们分得很清,只要高下立判,错也是对,不少小三就钻了这个空子,扮演温婉多情的解语花,把真正对男人好的原配给比下去了。 我走到闫丽跟前,“冯董脑袋疼,还要听你颠倒黑白,下属不能为上司分忧,只会争风吃醋添堵,德不配位就辞职。” 闫丽懵了,眼泪吧嗒掉,冯斯乾一直皱眉,没说话。 我围着她转圈打量,“人事部的张琪是你校友,我的地址恰巧是从人事部泄露的,张琪月薪四千,平时最贵的外套不超过三百元,今天她穿了Prada春季新款,新买的Guccl女包,连鞋子都是Chanel,而你——”我卷起她上衣的袖口,“卡地亚的女表和戒指,美甲还镶碎钻了,闫丽,的确有得是男人给你买单,可最近你走背字,钓了一只伪金贵,五十五岁的丧偶假大款,把你骗得溜溜转,高利贷都登门找你催债了,你哪来的钱啊。” 我从短裙口袋里掏出手帕,擦拭着摸过她的手指,“该不会是泄密的报酬吧。” 闫丽大惊失色,“你信口雌黄!” 我当即反问,“你激动什么。” 冯斯乾后仰,波澜不惊观望这一幕。 闫丽慌了神,她没料到我会对峙这些,她以为自己做得神不知鬼不觉,此刻她根本无从辩驳,她狠狠剜了我一眼,开门出去了。 我走回冯斯乾身边,用雪白的帕子蒙住他眼睛,“冯先生的卿卿聪明吗?” 帕子极薄,那一层柔润的白横亘在我们之间,将一切虚化,细腻又缱绻。 “帕子是你那晚留下的。” 冯斯乾透过手帕,静静地注视我。 “帕子是冯先生的,我也是冯先生的。”我话音才落,整张脸挨近他,对准帕子的边缘呵气一吹,手帕的一角扬开,就在此时,零点零一秒的刹那,我的唇烙印在他的唇,我的手也松开。 他视线被浓郁的奶白遮掩,一只眼眸清明,一只眼眸迷离,我吻过他,没有多作停留,就像轻飘飘坠地的帕子,在冯斯乾眼里翩然远去,无可琢磨。 我回到自己的办公区,开始计时。 大约十五分钟,赵秘书经过门外,我问她,“冯董还在办公室批阅文件吗?” 赵秘书说,“什么也没干,应该是在想事。” 我点头,“谢谢。” 我心满意足端起杯子喝了一口咖啡。 下午原定有一个内部高层会议,冯斯乾临时取消了,听说是接待市里的考察团,华京正式申请加入三月份启动的工程竞标,市里派人来审查是否符合资格。冯斯乾忙,我就清闲,我光脚搭在桌上,正专心致志涂指甲油,一旁的手机屏幕亮了,一串陌生号码,地点显示是滨城的号。 苏立已经摆在台面上搞我了,李文博暂时拿不准冯斯乾对我的想法,他轻易不会出面,充其量借刀杀人。至于其他人,我当初都是用工作号接单,目前用的号没几个知情的。 我琢磨了几秒,心里大概有了方向,我接听,“哪位。” “韩助理,我是纪维钧。” 果然是他。 我故作讶异,“纪总啊——”我非常热情官方的腔调,“您怎么晓得我号码?” 纪维钧也很客气,只是那种客气很虚伪,一看就是无事不登三宝殿,“韩助理,你忘了,分部的总经理有权调录员工入职表。” 我恍然,“我刚来公司不久,很多规矩不清楚。纪总,您有什么吩咐。” 他像是在地下车库,回音很旷,“韩助理出生在江苏?” 我入职表填写得江苏南京,我回答,“是。” 他很高兴,“我籍贯在江苏南京,我知道一家苏州本帮菜很正宗,晚上韩助理赏脸尝一尝吗?” 我不解的语气,“纪总,我们不熟吧?” 纪维钧说,“所以想和韩助理熟悉一下。” 我十分犹豫,“斯乾...”我装成不小心说漏了,又立马改口,“冯董需要我,我走不开,滨城太远了。” 我这一漏,纪维钧彻底确信我和冯斯乾的关系匪浅,他更坚定要约我,“我正在江城,男人怎能让女人奔波呢,太不绅士了。” 我勉为其难答应了他,“那晚上见,纪总。” 我转动着手机笑出声,鱼还真上钩了。 纪维钧这种段位敢和冯斯乾玩城府,简直是白送上门,殷怡的眼光也够差的,挑间谍品味不错,能找上我的基本是慧眼识人,可是挑男人的眼光实在不咋地,不爱才貌双全的冯斯乾,偏爱小格局的纪维钧。我都能布下的一盘局,他好歹是华京高管,竟然眼巴巴上当了。殷沛东想必也看破纪维钧的本性贪婪又小人,容易被利益策反,才非要棒打鸳鸯,扶持踏实稳重的冯斯乾。 第19章 堕落我怀里 - 步步深陷 - 玉堂 傍晚六点钟,我在苏岳楼的门前下车。 我看了一眼手机信箱,没回复,不过后排的泊车位有一辆奥迪A8,停在橱窗下很隐蔽的角落,车牌号挺眼熟,我收回视线推门而入。 迎宾小姐引领我上楼,我心不在焉环顾着四周,苏岳楼的环境不错,是一间间单独的小包厢,八九平米大,一屋一景,主题对应“松竹兰菊梅”的装潢,极具格调。 我问她,“隔音行吗?” 迎宾小姐一愣,“会有些吵,关上门就好了。” 我手插进口袋开启录音,“我那扇门别关。” 她又是一愣。 纪维钧预订了6号包厢,他点了餐等我,我在他对面落座,“纪总,让您久等了。” 他亲手给我斟了一杯餐前茶,“男人等女人不是天经地义吗?” 我微笑,“您真绅士。” 我接过茶杯,他又用公筷为我布菜,“苏岳楼的几道招牌,应该合你的口味。” 我并未夹碟子里的梅香排骨,而是开门见山问,“纪总,这顿饭不单单是熟悉一下那么简单吧。” 我干脆,纪维钧也利落,“韩助理的过往,我略有耳闻。” 我面色当即一变,“纪总调查我?”我又想到什么,“是冯太太告诉您的。” 纪维钧否认,“我来见你,她不知情,希望韩助理也守口如瓶。” 这男人够阴的,他都没和殷怡商量就准备收买我对冯斯乾出手,看这架势,他是打算夺取华京就将殷怡踹了。 我没吭声。 他擦拭一双崭新的乌木筷,“我没有关注过韩助理,直到那天亲眼得见冯董对你的态度,我才产生了兴趣。不瞒韩助理,我一直寻求志同道合的伙伴,在华京大干一场。我相信你能理解大干一场的含义,屈居人下不是我的志向。” 我若有所思与他对视,“纪总如此信任我,不怕我出卖您吗?” 他不慌不忙问,“韩助理为什么出卖我呢。” 我回答,“因为我是冯董的人。” “不。”纪维钧推翻我的定义,“我们不是谁的人,我们是金钱的人。” 我注视着他,“那纪总,征询过冯太太的意见吗。” 纪维钧反问,“为何征询她的意见。” 我装作若无其事扯上林宗易,“有传言林董对华京也很雄心勃勃。” 他深意十足直视我,“我喜欢吃独食,独食肥,韩助理喜欢肥的还是瘦的呢。” 我眯着眼,没出声。 纪维钧端起一盅煮了许久的青梅酒,分别倒进我们两人的酒杯,“韩助理做这行,一年赚得了一套房子吗。” 我如实说,“赚不了。” 他笑了,“我可以许诺你十套房,地点随你选。” 我攥着杯子,五指开始收紧。 纪维钧察觉这个细节,他趁热打铁,“只要韩助理肯合作,钱不是问题。捞一票去享受人生,不是很好吗?你这行青春饭,又能吃多久呢。冯斯乾不是善茬,与其得罪他,不如上我这艘船,你我无冤无仇,我没道理亏待你。” 我欲言又止,最终咬着牙没说话,本想舀一勺汤,可手抖得厉害,只好又放回原处。这一系列神态和形体我演绎得格外精准到位,任凭眼力如何毒辣的人,也分辨不出我的真伪。痛快答应不免太假,可太过迟疑了证明我的顾虑大,假如冯斯乾背地里诈我,我大概率会吓得吐口,纪维钧肯定不放心。所以既要表现出胆子大,渴求金钱,又要表现出深思熟虑,力求万无一失的慎重。 他从头至尾紧盯我的神情,没错过一丝一毫的变化。 好半晌,我颤音问他,“纪总说到做到吗。” 纪维钧顿时松了口气,笑容也跟着放大,“我就知道韩助理是聪明人,怎会嫌钱多呢。” 他举起酒杯,“韩助理,预祝我们合作愉快。” 我也举杯,“合作愉快,纪总。” 我们喝完这第一杯也是最后一杯酒,我提出告辞,纪维钧没强求,我借口去洗手间没有和他一同离开,直接进入隔壁7号包。 我悄无声息穿过两扇仕女屏风,窗柩下郁郁葱葱的竹叶交叉虚掩成一片竹林,在错落幽深的竹林尽头,林宗易捧着一只钵盂,兴致盎然喂池子里的几条金鱼,一旁酒桌只摆放了三四样清淡的素菜和糕点,尚未动过,正中央鼎炉内檀香缭绕,散发出十分厚重的木质香。 林宗易虽然风流,但必须承认他本人其实极为持重,这样雅致明亮的场所特别衬他风韵。而不像冯斯乾,只适合沉郁浓暗的色彩,越是黑暗深刻,他的气度越是勾魂。 我伫立在林宗易身后,伸手抓钵盂里的鱼食,“林董都听到了。” 他笑而不语。 我说,“您外甥女的情夫,胃口够大,看来冯太太遇人不淑,自己的丈夫薄情,情夫又虚情假意。” 林宗易漫不经心撒了一把鱼食,“虚情假意倒谈不上,野心确实过了。” 我观赏水面夺食的鱼,“尤其是不该有的野心,都贪到林董的头上了。” 林宗易自始至终都很平静,“你什么想法。” 我看着他,“我不懂围魏救赵,可我懂养虎为患。” 他也看着我,“斩草除根是吗。” 我继续喂鱼。 林宗易挑眉,“倘若冯斯乾的位置有朝一日不得不让位,你愿意那个人是我。” 我搓捻掉指尖的鱼腥味,“我觉得林董比纪维钧可靠。” 他笑着说,“你是担心冯斯乾没解决完就败了,或者他并无意向帮你解决,卖我一个人情,换取我替你平息麻烦。” 我默不作声。 林宗易撂下钵盂,“你的确是一个很机灵的女人。” 他转身往餐桌走,“但你知道纪维钧的作用吗。”林宗易抽出纸巾擦手,“制衡。拔掉他,指向我的杀气就太重了。” 我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 索文的实力是强劲,可与华京抗争还是稍逊一筹,殷沛东打下的江山非常坚实,冯斯乾更是难得一遇的商业将才,林宗易看中华京,冯斯乾也知晓他的企图,他们之所以划下楚河汉界,是由于纪维钧暗中结党挑衅冯斯乾的地位,又涉及殷怡,殷怡是极其关键的棋子,如果她为纪维钧豁出去了,冯斯乾的处境会很棘手,他当务之急是扳倒纪维钧,一旦纪维钧废了,他会马上与林宗易正面交锋。林宗易自认眼下不是良机,因此利用纪维钧拖延一阵。 道不同不相为谋,我没再多言,即将走出包厢时,林宗易叫住我,“我很好奇,你费尽心机铲除纪维钧,真实目的是出于什么。” 我背对他,走廊外夜色阑珊,灯影像长长的水泊,从一端流泻到另一端,“林董刚才不是猜出了吗。” 他说,“仅仅是这些。” 我不假思索,“对。” 林宗易似笑非笑饮了一口清酒。 我偏头打量他,“不然林董认为呢?” 他语气平淡,“我认为你最好把控自己一些。” 我蹙眉。 林宗易摩挲着杯壁镌刻的牡丹云纹,耐人寻味的口吻,“感情这档事,变幻莫测。” 我又走回他身边,“林董,男女之情的游戏我是专家,我用自己的方式搞定了几十起,从未翻过船。” 林宗易上半身后仰,有一搭无一搭敲击着瓷碟,“你看我呢?” 我不解,“您什么。” 他又骤然前倾,手抚过我面颊,“我经历过的风月起码上百起,不是照样被韩助理激起了波澜吗。” 林宗易是我毕生所见中最擅长逢场作戏的男人,游刃有余,逼真至极。 我望进他眼底,“林董很喜欢我这颗泪痣。” 他食指仍抚摸着痣,眉间笑意深浓,“我更喜欢拥有这颗泪痣的女人。” 我面无表情拂开林宗易的手,从包厢离去。 回家途中我特意绕远路过公司,发现冯斯乾办公室的灯光还亮着,我打开手机屏幕,时间显示八点半。 我犹豫了几秒,下车走入大楼,乘电梯直达办公室,我步伐极轻走进去,屋里整齐空荡,冯斯乾并不在座位上办公。 “冯先生?” 我接连喊了两三声都无人回应,正要进里间的浴室查看,一道男音忽然从后面传来,“找我干什么。” 我猛地回头,冯斯乾竟然站在我背后,他居高临下俯视我。 “冯先生!”我整个人跳高,蹿上去挂在他身上,冯斯乾下意识托住我身子,防止我坠下摔倒,当他掌心扣住,我和他同时一僵。 他拿开的一刻,我说,“不要拿开。” 冯斯乾动作一顿。 我面孔无声无息沉入他颈窝,“我从没对任何一个男人,像对冯先生这么用心,这么迷恋。从前是假的,这次是真的。” 他抱着我没有撒手,干燥炙热的手掌虚虚实实贴在我脊背。 “我想看你为我发疯,不能自控。”我吻上他的胡茬,“我想看你运筹帷幄半辈子,却掌控不了自己的心。”冯斯乾的每一根胡茬我都认真亲吻,细细密密的吻像雨点。 “我最想看冯先生从高处堕落,堕落在我怀里,痴癫上瘾。” 他胸口像剧烈的涨潮般大起大落,我吮住他唇瓣,他有刹那的抗拒,可刹那过后还是被我钻了空子,我说,“你抽烟了。” 他喉结上下滚动。 我咂吧舌尖的味道,“喝了咖啡,对吗。” 冯斯乾似乎无比干渴,嗓音也喑哑,“下来。” 我双腿盘在他腰间,“我不下。冯先生总是口是心非了。” 他情不自禁收缩起腹肌,仿佛我的触碰让他很痒,又麻又胀。 我意犹未尽舔着嘴角,“以后他们下班了,记得在办公室等我。 冯斯乾的呼吸越来越重,他没有答复。 我埋在他耳畔发笑,“我傍晚去见了纪维钧,还邀请了林宗易在隔壁旁听,他暴露了自己的心怀不轨,林宗易没有表露要动手的打算,可纪维钧的野心他未必能容,只是他不动而已,不会拦着我动,冯先生躲在幕后看戏就可以了。” 他闭上眼平复片刻,往沙发走了两步,将我放下,随即扯开领带丢在地上,然后拿起挂在衣架的外套,“自己回去。” 我目送冯斯乾离开办公室,嘴边噙着笑。 我和闫丽掐完架的转天,她就被调到后勤部,负责给全公司员工送快递和印材料,等同于打杂。闫丽可是一流的大美女,曾经差点嫁给一位79岁的富豪,要不是结婚前夜老头儿死了,她早就跻身阔太行列了,骨子里傲气极了,哪能忍受这种待遇,领了半个月工资便辞职了。她前脚走,公司后脚传言四起,冯董是为了帮我出头,才把经常针对我的闫丽给开了,和她关系最铁的张琪也未能幸免,三薪的年终奖一毛没给,她在办公室里抱怨,赵秘书当场说冯董给她留了面子别不识好歹,张琪灰溜溜也辞职了。这下所有员工都明白了,冯董对我还真是不一般。 最提心吊胆的非莉亚莫属,下班她拦在格子间门口给我道歉,我慢悠悠剪指甲,问她,“你设的赌局,你猜我能赢吗?” 莉亚强忍脾气,“能啊,你韩卿有什么办不成的。” 我把指甲刀塞抽屉里,拎包起身,与她擦肩而过的一霎,我驻足目视前方,“从今往后,嘴巴干净点。你不了解的人,别恶意揣测。” 我说完扬长而去,等电梯的时候,我听见莉亚砸了她新买的保温壶。 之后两日,冯斯乾陪同市里的考察组在华京总部和分部进行资金与市场调研,江城滨城来回奔波,赵秘书随行,我根本没机会见到他,好不容易勾起的火苗万一平复,再妄图点燃至少比之前多花费两倍的力气,冯斯乾在情欲上的自制力相当惊人,这代表他很难在同一个陷阱跌倒两次。 我给赵秘书打了一通电话,询问冯董是否在江城。她告知我冯董晚上去苏岳楼用餐,考察组组长是上海人,冯董订了一桌本帮菜。 我当即生出一个很有把握的谋算,或许林宗易教我的招数借助酒局效果会更棒。 我打定主意先回了一趟家,我住处偏,从城西到城南上班堵一个小时是常事,所以早高峰很少开车了,不过今天我计划中最重要的一环,是务必开车去苏岳楼,并且还得喝醉,但只能六分醉,烂醉会影响我的发挥。 冯斯乾对闫丽下狠手,唯独绝口不提我外面那堆恩怨,很明显他始终处于权衡利弊的阶段,他动心了吗?绝对动了,是我的火候不够足,还没彻底打破他的底线。 我挑出衣柜里一件纯黑底白牡丹图案的改良版旗袍,高开叉,深V领,背部是X型绑线,细腻的肌肤被长发半掩,狭窄直挺的脊骨也若隐若现,金丝带束腰拔高臀线,一走路风情万千。这件是我专门镇场子的,轻易不穿,一出场百分百艳压群芳。 我又化了一副浓艳的妆面,七厘米的红色高跟鞋搭配旗袍,直奔苏岳楼。 我推开2号雅间的房门,里面此时正推杯换盏,烟雾熏燎的深处,我瞧见了冯斯乾,他在酒局上话不多,可今晚显然多灌了几杯酒,脸上神色不大自然,有淡淡的醉意,我清楚他酒量不行。 正对门的男人看到门外的我,先是一怔,接着和一侧的男人面面相觑,“张组长,您安排的?” 男人一边盯着我一边猛吸烟,“这样靓的货色,我可没处淘换,是冯董请来助兴的吧?” 男人一琢磨,必定是冯斯乾,商人爱玩,而且敢明目张胆去玩,其他领域的男人无论多么有头有脸,玩都要避讳着,否则会出事。他对冯斯乾赞不绝口,“冯董,会办事啊。” 冯斯乾已经没有半点心思同他们应酬,他目光投向我,连眼中的醉意都一哄而散,他用那种野蛮冷冽的眼神,刺穿我的皮与肉。 他没见过这样的韩卿,高调妩媚却丝毫不低俗,美得张扬摄魄。 我一开口,冯斯乾的眼眸又阴郁了两分,“冯董。”我拉长音,腔调娇软,走到他椅子旁,俯下身,“您不给我介绍介绍呀?” 冯斯乾一言不发望着我。 我直起腰,“我是冯董的助理,叫我卿卿就行。” “卿卿...”他们大笑,“好名字啊,冯董好眼光呐。” 冯斯乾的视线依然没有脱离我的脸。 男人凑近我,小声问,“哪个亲啊,是亲亲吗?” 我笑得媚气,手臂掠过冯斯乾面前,指腹在男人的虎口一戳,“是卿卿。” 冯斯乾的脸色这时沉得不能再沉了,他深吸气,看向桌上的杯盘狼藉。 第20章 意乱情迷 - 步步深陷 - 玉堂 我进入包厢之后,开始左右逢源扮演交际花的角色,挨个敬酒,从张组长到范顾问,一轮灌下五杯,二轮又找借口自罚三杯,酒局氛围越炒越热,活色生香的旗袍,千娇百媚的身段,自然让男人爱不释手,他们很快被我吸引住,一杯又一杯递上白酒和洋酒,我照单全收,甚至跟其中一位年轻些的副组长喝了交杯酒。 冯斯乾全程没有讲话,波澜不惊坐在那,手中捏了一只空杯,盯着我的一举一动。 很多女人有概念上的误区,认为清高矜持才能虏获富豪,可这是正宫的标配,男人已经有贤惠端庄的老婆了,没必要再养一个同款,即使他们单身,未来的配偶也是门当户对的真清高,不是包装后的假清高,东施效颦只能死路一条。特别是冯斯乾这种商界巨鳄,名媛和小贱货他全看腻了,我走哪种路线都拿不下他,除非我一个人综合了正宫与情人的特色,我出席酒局就是给他展现我的高性价比,当得了贤内助,更玩得了风花雪月。正经克制的男人隐藏的一面很可能是极端的放浪,骚动风情永远是迎合他们口味的必杀技。 “酒量不错嘛。”张组长喝尽兴了,手搭在我肩膀,把我揽到他旁边的座位,“韩助理芳龄啊?” 我不着痕迹与他保持距离,并没顺应他的放肆,表面却很热情,腔调也柔软,“二十六呢。” 他眉飞色舞,“韩助理有男朋友吗。” “还单身。” 娇俏可人的样子勾得他魂不守舍,“没有合适的吗?我给你物色一个好不好啊。” 我端起酒杯放在他面前,“我提前谢谢您了。” 他刚要喝,我盖住杯口,“最好是像您成熟有魅力,小狼狗您可别给我介绍,我瞧不上。” 他兴致勃勃,“我有魅力吗?” 我葱白的指尖划过他肚子,睁着眼说瞎话,“知识内涵的象征。”我又划过他秃了的大脑门儿,“岁月沉淀的风范。您没有魅力,难道毛头小子有吗?” 张组长大笑,对冯斯乾感慨,“冯董啊,您这位助理太合我心意了。” 冯斯乾没表态,脸色喜怒不辨。 我眨了一下眼,扭头给张组长斟酒,“华京申请竞标工程,符合考察的指标吗?”我不经意掀动长发,发梢甩在张组长的鼻梁,空气中顷刻飘荡出浓郁的玫瑰香,他探出脖子闻香味,我轻轻拍他手背,“华京集团是江城的龙头,市场上有口皆碑,冯董的能力您还不晓得吗,哪来什么问题呀,华京担不起上面的器重,其他企业担得起吗?” 张组长反手握住我,抠我掌心,“华京不能,他们更不能了。” 我托着他的杯底,灌他又喝一杯,“您考察三天了,我们冯董也累了,我是他的生活助理,我心疼他。” 张组长简直要溺毙在温柔乡中,他一口吞了杯中的白酒,“冯董,怎么捡到的宝贝?” 冯斯乾十分平静拿起烟盒,“韩卿性格活泼,您见笑了。” 张组长意犹未尽摸我手,“我去过不少企业,老总派出的公关都不咋地,长得是漂亮,坐下像个傻子,酒量差,聊天没有情趣,扫兴得很。”他笑眯眯看我,我也回他一笑。 冯斯乾嗑出几支烟,分发给桌上的人,自己也叼住一根,张组长的副手替他点烟的工夫,我趁机脱身回到冯斯乾那边,夺过他的打火机对准烟头一扣,他嘬着火,阴恻恻睥睨我一眼,“你还会公关。” 其实以冯斯乾的本事,竞标本就十拿九稳,我这出戏纯属多余,他也心知肚明我是冲着钓他才来的,他识破我的企图没事,我达到目的就行了。 我在桌下牵他手,“我物美价廉,白天和晚上的道行我都精通,冯先生上了我的钩,可一点也不亏。” 他右腿叠在左膝上,虽然坐着,但身长挺拔,一股漫不经心的味道反而撩人心弦,他慵懒吸着烟,“你猜自己得逞了吗。” 我说,“那我要好好猜一猜。” 他沉默着喷出一团烟雾。 酒局结束时,张组长那个老东西想带我走,很含蓄找冯斯乾要人,冯斯乾没拒绝,也没点头,他打开钱夹,取出一张白金卡,“丽都会所新进一批模特,质量还可以。”他将白金卡塞给张组长,“消费记我账上。” 张组长也算场面上的人精了,他一看就知道冯斯乾不同意,他没强求,收下了卡,“冯董的美意,我笑纳了。” 冯斯乾安排了汽车送他们去丽都,他们离开的同时,一辆奔驰SUV从西南方向驶来,泊在苏岳楼的门口,赵秘书前脚下来,后脚车灯亮起,照射在我背影,她步伐骤然一顿,“韩助理?” 她发现我正神志不清搂着冯斯乾,两具身躯毫无空隙地黏在一起,冯斯乾没有过多回应我,倒是我主动同他纠缠,完全不顾忌有人在场。赵秘书不明所以,“韩助理在做什么?” 我借着酒劲反驳,“我在抱冯先生啊。”我抚摸他下颌,他今晚的胡茬比往常硬挺,也浓密,青黑色的短刺遍布半张脸,俊美白皙之余,呼之欲出的男人味衬得他气度越发刚毅,“多迷人的冯先生呀。” “韩助理!”赵秘书警惕张望四周,上前试图抓住我,拖出冯斯乾的怀里,后者面无表情看向她,她察觉到不满的意味,迟疑着收回手。 司机拉开车门,冯斯乾一手拥住我,一手拎着我的坤包和高跟鞋,“开车了吗。” 我摇头,“开了。” 他问,“到底开没开。” 我仍旧摇头,“开了啊!你听力退化吗?” 冯斯乾不再浪费时间,他把鞋扔在地上,“自己穿。” 我低下头,脚丫瞄准鞋坑,踩了七八次都踩空了,我带着哭腔,“都怨你,你非要脱我的鞋。” 冯斯乾弯腰又拾起鞋,抛进敞开的副驾驶里,“穿高跟能下楼梯吗。” 我眉开眼笑贴上他,“冯先生背我啊。” 他注视着我月牙一般笑弯的眼眸,原本的清澈因为醉酒变得混沌,像笼罩了一层烟雨。赵秘书见状再次伸出手搀扶我,被冯斯乾拒绝,“我自己来。” 赵秘书一愣,随即后退一步。 莉亚带头打赌的事,赵秘书出头为我压下了,后来她还提醒我注意点,冯董很不喜欢作风奔放或者心存不轨的女人,我装模作样答应了。冯斯乾处置闫丽,她压根没多想,毕竟是贴身的助理,领导偏爱一些也理所应当,再加上冯斯乾一直厌恶闫丽那些下作的勾当,借题发挥把她开了,赵秘书万万没料到我真的拿下了大领导。 我先上车,眼巴巴等着冯斯乾上来,他才坐稳我立刻爬过去,伏在他胸膛撒着娇舔他的喉结,“冯先生。” 他摁住我胳膊,“老实些。” 我不罢休,“我好想你。” 冯斯乾垂眸,此刻倒映在他眼底的我,唇红齿白眼波如水,眉梢眼角染着红润的醉意,“谎话精。” 我仰面看他,“你要是不信,扒开我脑袋,查验是不是想了你一整天。” 他若有所思叩击着窗沿,没理会我。 司机驶上高架桥,询问冯斯乾去哪,我偎着他胸口,不声不响地眯起眼。 冯斯乾沉思良久,最终报上我的地址。 我清楚自己赌赢了。 果然是舍不得骚,套不住狼啊。 江城有三座高架桥,两座建在郊区通往市中心的公路,一座建在江东码头之上,静谧的海港每逢入夜泛起彩色的波光,遥远的钟声在天空回荡,苏岳楼回我出租屋要通行江东码头这座桥,由南向北2179米长,在最高峰的位置也是摩天轮的最高点,当司机途经那片灯火通明的海域时,我在冯斯乾的脸上印下一吻。 他视线从外面移向我,我们四目相视,他忽然笑了,抬手掐住我下巴,一双眼睛犹如刀子一样锋利,不露声色割开我这副皮囊,洞悉皮囊之下覆住的真面目。 也许是我的演技太精湛,也许是气氛太暧昧,暧昧到冯斯乾也动了情,他指腹擦拭着我唇瓣的口红,“真醉假醉。” 我委屈极了,“我没醉。” 他看了我一会儿,笑出声,“嗯,没醉。” 我舔了舔发干的下唇,凑巧舔过他涂口红的食指,“斯乾,我渴。” 他置之不理,耐着性子擦干净后,望向窗外的霓虹。 我拽着他衣领,乐此不疲吮他嘴角,汲取他的潮湿,“斯乾。” 我一声又一声唤他名字,冯斯乾终于败下阵,他吩咐司机,“老张,靠边停。” 司机从后视镜往后座看,“冯董,您喝酒驾车行吗?” 冯斯乾说,“换辆车。” 司机顿时明白了,深更半夜进出女下属的住处,明目张胆开自己的车确实不方便,华京集团董事长的座驾在江城很惹眼,尤其上流阶层的人物基本都认得,更要紧是他们也大多在这个钟点出来找乐子,万一碰上了,内部传闻是传闻,当事人只要不承认谁也没辙,一旦被亲眼证实,性质就变了,冯斯乾的已婚身份绝不允许他曝光桃色新闻。 我手钻进包里,摸索着录音笔的开关,点击启动并且同期保存。 司机下车到前面路口拦计程车,我和冯斯乾重新坐进后座,他通知司机下班,司机问他明天在哪接。 冯斯乾升起车窗,“你等我电话。” 半小时后我们抵达公寓,直到走出四楼电梯一切都还风平浪静,冯斯乾跟着我迈入玄关,按下壁灯的瞬间,他直接将我抵在冰凉的墙壁上,手指抚过我面颊,我触及他交错而生的掌纹,猝不及防地失了魂。 他咬住我耳朵,那一霎我全部的清醒都天塌地陷,几乎窒息。他并未用力,可他热辣的呼吸比多么强悍的力道都具有毁灭性,他是一个和所有男性截然不同的男人,阴暗却偏偏感性,感性是胜过性感的致命存在,渗入女人的灵魂,然后蛊惑她沉沦。 冯斯乾的吻太令人疯狂,充满操纵生死的澎湃张力,这个吻如胶似漆,它深刻贯穿恣意燃烧,烧出一种插翅难逃的激烈,拨弄最深处的欲念,最狂涌的渴望,我胸腔仿佛无数根羽毛在挠,进而撕裂五脏六腑,我想这世上再没有更醉生梦死的吻了,任何男人都无法复制冯斯乾带来的意乱情迷。 他的唇滑到我颈部,扫过我由于紧绷而勒出的血管,“怪不得她们说你是狐狸精。” 我扼住他手腕,半边身子都酥麻,“冯先生...” 禁欲者打破陈规,粉碎底线,变成一个被欲望主宰的堕落的疯子,是如此刺激而诱惑,我感受到冯斯乾的七情六欲从封锁的闸门里冲出,我似乎从未窥见过他的全貌,深埋于不见天日的角落,只等待一个令他情不自禁的女人,一个忘乎所以的时机去焚烧。 我像着了魔,被冯斯乾下了咒,在他怀中动弹不得,直至灰飞烟灭。我不知自己是如何稀里糊涂倒在沙发上,整个人软得不像样,如同春日里的湖湾尽头一泻如注的潮水。 冯斯乾站在我咫尺之遥的地方,单手解着皮带,沙哑的嗓音命令我,“去洗澡。” 我一时没反应过来,恍恍惚惚地趴在沙发背朝他媚笑,“洗什么呀?” 冯斯乾右手卡在金属装饰上,居高临下俯视我,腰腹正对我的面孔,我看到灰色四角裤的边缘从西裤腰围处裸露,无可形容得性感与雄浑,“不是引诱我吗?”他扯住我头发,强迫我面对他,“韩卿,我留下了。” 我笑容一秒凝滞。 他叫我韩卿。 这代表他是认真的,并不是玩笑试探。 他一边将自动扣扳开,一边饶有兴味打量我,“这么惊喜吗。” 我大脑一片空白,半晌才吐出一句,“冯先生要留宿?” “不止留宿。”他丢掉皮带,冯斯乾的腰身很窄,肌肉也紧实,失去皮带的束缚裤子略微松垮挂在胯骨间,释放出野性难驯的荷尔蒙气息,“顺便玩点成年男女的游戏。” 他俯下身,手沿着我锁骨不断下移,我感受到他粗糙的茧子掠过肌肤,感受到他震荡躁动的温度一寸寸淹没我。仅剩的一丝清醒告诉我必须在这一步悬崖勒马,再继续放任今夜一定会出大事,我很确定自己不是他的对手,冯斯乾太欲了,没有女人可以抗拒他的欲。 我咽了口唾沫,“冯先生...” 冯斯乾脸埋在我发丝内闷笑,“紧张什么。从我太太手里接单的时候,胆子不是很大吗。” 我头顶一道修长的人影一闪而过,紧接着浴室内传来水声,我真真切切确认是来自冯斯乾洗澡的水流声,刹那酒醒了大半。 “假小三”干了好几年我都没动真格的,这次看来骑虎难下,要彻底折在他手上了。我早就看破冯斯乾是相当实际的利己主义,不动真格的搞不定他,能否俘虏都取决于他在我这里获取的体验感。 第21章 失控 - 步步深陷 - 玉堂 我在冯斯乾洗澡的时候联系了林宗易,想委托他找个由头把冯斯乾调虎离山,我打了七八个电话他都没接,第九个接了,是一个女人,问我是谁。我先是瞥了一眼墙壁上的石英钟,十一点,这钟点还跟着他的,要不是保姆,要不是关系匪浅,保姆的话未免太年轻了,听音色应该岁数和我差不多,基本确定是林宗易的野女人。 我反应很快,立刻回答她是下属,有紧急公事向林董汇报,她告诉我林宗易在洗澡。 我差点骂祖宗,天底下的男人大半夜除了洗澡还有正事吗。 我实在没工夫等,他多久洗完?” 女人不耐烦,“你到底谁啊。” 我再次重复一遍,“我是林董的下——” “你贱不贱啊!”女人翻脸,“装什么员工啊?我不瞎,我看备注了。” 我蹙眉,“备注是什么?” 女人没好气说,“小H。” 我一噎。 女人不屑嘲笑,“隆的吧?欧美女人也没几个超过F的,搞那么大你不怕下垂啊?我警告你,别打林宗易的主意,钓凯子你撒错网了,就你这种女人,去年一年有十六个,十三个他没瞧上,其余三个全是我手下败将。” 我以为自己遇到同行了,“你是他老婆雇佣的?” 女人一愣,“他有老婆?他未婚啊。”她炸了,“你讽刺我是小三?” 她在那端劈头盖脸痛骂,我没来得及解释,女人怒气冲冲挂断了电话。 我好半晌没回过神,看来我分析得很准,表面越是成熟持重,里面越是放浪不羁,男人装久了高端绅士,都恨不得偷偷摸摸地释放一把,搞点野路子,他们的最佳撒野领地便是双人床。 林宗易本色风流,可他仪表确实担得起风度翩翩,果然私下泡女人的口味够野的,纯种的呛口小辣椒。 他这条路行不通,我坐在沙发上又想到了纪维钧,我们如今也算盟友,虽然我和冯斯乾商量好了做一个局请君入瓮,但他不知情,他认定我贪财,只要承诺给钱多,我就铁了心上他这艘船,我找他帮忙他能办到的肯定会帮,不过这忙他不会,他比殷怡还急于抓住冯斯乾的把柄,他看中的正是我有手段搭冯斯乾,冯斯乾也愿意被我勾搭,眼看他马上进套了,我却打退堂鼓,纪维钧百分百不管。 其实说半点没动心也是假话,冯斯乾的皮相好,根据我的观察,他那方面更是极品,有钱有势有内涵,占全了男人的所有优质条件,我是情感骗子,可我骗不了自己,骗不了人性,对这个男人我的确产生了隐约的好感,只是已婚男我绝对不沾,底线打破一回就有第二回,我这辈子最深恶痛绝的就是小三。何况殷怡准备离婚不代表最终如愿,主动权不在她。这段婚姻是冯斯乾制约殷沛东和掌控华京的筹码,铲除纪维钧也跟他不打算离婚有关,殷怡出轨没事,对象别觊觎他地位就行,不计其数的豪门婚姻证明了各过各的夫妻反而长久,没期待就没冲突。给这类商界大腕当情人简直熬到人老珠黄。 道德感和残酷现实的双重夹击下,我很清醒无论如何不能和冯斯乾发生故事。 十五分钟后,他从浴室出来,我迅速调整状态,笑着问他,“水热吗?” 冯斯乾站在浴室门口注视我,我神情毫无破绽,不慌不忙走向他,将斟满的高脚杯喂到他嘴边,“法国进口的葡萄酒。”我另一只空闲的手整理他浴袍,他穿的是我的浴袍,码数很瘦小,下面盖不住大腿,也系不上腰带,没有一丝一毫遮掩,他强势坦诚地露出雄浑的体魄,我逼迫自己忽略掉他的隐秘地带。 冯斯乾垂眸,杯内的紫红色液体轻轻摇曳,如同我乌黑的长发环绕他臂弯,诉说着千万种温柔和妩媚。在经历过刚才那一场擦枪走火的前奏,我们之间有什么在顺理成章改变,我畏惧改变,却无能为力遏制它,我好像进入一个被动的局面。开始回应我的冯斯乾,浑身都充斥着令人欲罢不能的性感色彩。特别是此刻,他挺拔俊秀的肩上落满深夜的华光,光很寂寞,他迷人而阴郁,我本能想抚慰他的阴郁,又止步于这扇不能光明正大的禁忌之门。 他接过杯子喝了一口,“没找到新牙刷,用了你的。” 我手一顿。 冯斯乾云淡风轻,“介意吗。” 太撩人了,怎么他说什么做什么都这么撩人。 我深吸气,竭力维持住笑容,不让他看出我的紧张无措,“都吻了几次,还介意共用吗?” 冯斯乾把酒杯重新递给我,我没张口,他也不收回,我犹豫了一秒,含住他含过的位置,他显然比我自在多了,眉间笑意深浓,“男人不接招时,韩助理的演技最出色,等男人接招了,你就不行了。” 我故作镇定咽下这口酒,“冯先生肯留宿,我求之不得,也意料之外。”我拽住垂在地板的腰带,冯斯乾顺从我的力道瞬间逼近,我仰头朝他面孔吹出一缕淡淡的酒气,“在苏岳楼冯先生让我猜自己有没有得手,我猜得手了。” 他盯着我,“是吗。你自信很脱俗。” 我指尖戳着他下巴的胡茬,“难道不是得手了吗?”冯斯乾并未刮掉,我这里没有剃须刀,他胡茬在一天的茂盛生长后更浓密了,我涂着浅粉色甲油的指甲抚摸过那一层深重的乌青,他在这时脱离我,走到茶几前拾起西装,掏出口袋里手机拨通一串号码,那边接听后,他按下免提,“查清了吗。” 男人答复,“查清了。” 我记得男人的声音,是那名出现在天汇洗浴中心并且调查过林宗易公司账户的男人,类似于密探。 冯斯乾命令,“发邮箱。”紧接着终止了通话。 他用手机登陆邮箱,接收了一封加密邮件,他浏览完,又打出一个电话,这次接通是王总的声音。 对方讲了几句场面上的寒暄话,冯斯乾面无表情打断,“苏立都干过什么,王总心中有数吗。” 王总一怔,“阿立?” 冯斯乾不疾不徐喝着酒。 那头传来断断续续的交谈声,似乎是下属告知了苏立的行为,王总顿时不语。 冯斯乾没废话,直接下通牒,“是王总出手,还是我出手。” 王总嘬着牙花子,“冯董,女人的事而已,不至于闹到男人兵戎相向的地步吧。” 冯斯乾根本不买账,“那就是我出手了。” 王总也听出威逼的意思了,“这位韩助理,是冯董什么人。” 冯斯乾看了我一眼,“助理。” 王总颇有深意,“仅仅是助理,冯董也太体恤下级了。华京总部的员工就多达上千,冯董挨个出头,买卖还做不做了?” 冯斯乾语气阴沉,“我通知王总一声,护短要有实力。” 他说完当即掐断,随后又关掉手机,扔在沙发上,“你不洗了?” 我反应过来,立马往浴室走,刚迈出步子,冯斯乾忽然从背后抱住我,他唇齿细细地啃噬我后颈,我又一次为那种酥麻入骨的感受而炸裂,他鼻尖停在我由于难耐而弯曲的脊梁,那里呼出的热气使我弯得更厉害,他喑哑发闷的嗓音涌入我耳朵,像一句勾魂摄魄的生死咒,“来不及了。” 柔软的皮肤散发出珍珠一般晶莹的光泽,他再未离开我身体分毫,冯斯乾用一个席卷每一寸的吻,令我体验到他无数毛孔里喷溅而出的激荡,那是任何男人都不具备的足以倾覆一切的力量,凝结成一股巨大漫长的电流,穿透我的骨骼和血肉。 他手臂收紧,扳过我脑袋,随即整个人覆下来,“鱼上钩了,不敢吃了?” 我没有挣扎,也无从挣扎。鹰喜欢吃兔子,却从来不吞食,他会一点点逗弄它,在兔子奄奄一息或者仓皇逃窜之际,再享受捕食的乐趣,挣扎只会调动男人更兴奋。 我像往常一样极尽配合搂着冯斯乾的脖子,他一触即发的危险,我一碰就碎的柔软,男人的野性与女人的美感直白而矛盾地纠缠,冲击着他所有感官,“冯先生,你是不是也喜欢我。” 他低下头,我嗅到牙膏里薄荷冰片的味道,我分明闻了很多年,可我从不知道它是如此惹人深陷,像极了冯斯乾的清冽与冷淡,我尝到自己唇齿沾染的酒香,浓烈的白酒,醇厚的红酒,混合在一起张扬热辣,连同他的薄荷香,演绎着极致的冰与火。我无法控制自己不沉醉,在答应殷怡引诱冯斯乾那天起,我迫切拖着他堕落进我的陷阱,现在他终于堕落了。 可冯斯乾的堕落却不是我设想的圆满结局,他偏离了我的轨道,邪恶的扯住了我,像是要我一并陪葬。 光影熄灭的一刻,地上铺开乍泄的月色,窗外是延绵一座城市的霓虹灯火。无尽无休的漆黑深处,冯斯乾的肩胛和脊背肌肉贲张,我恍然发觉自己仿佛一块没有任何修饰与遮蔽的白玉,寒风灌入未关严的窗户缝隙,引发我一阵颤栗,情不自禁贴上他,“冯先生,我冷。” 他眼睛尽头是一片虚无,那同样是一张伪装的面具,一个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男人,将一所集团,一个显赫的家族玩弄于股掌,他有足够的道行将常人不能掩饰的东西无声隐藏,只表达他愿意表达的情感,我试图让他眼底的虚像变真切,看清他是否真的堕落,冯斯乾的堕落一定是无可救药的沸腾。然而我不曾看清,他就用他的眼神拴紧了我,吸引我先堕落,为他迷乱。 我知道我完了,我今晚验证了林宗易那个关于动物天性的故事,冯斯乾是一只捕杀猎物的雄狮,他起初无视我的蛰伏和挑衅,直到我暴露企图反复侵入他平静的领地,他与生俱来的血性和征服欲爆发了。我越来越相信他一直压抑自己,我初见他的判断是准确的,对于感情他欲壑难填,冯斯乾外表有多么冷清克制,骨子便多么歇斯底里,他不允许片刻的停顿,幻化为一注毁灭的海啸,刹那夷为平地。 夜色更深时,冯斯乾躺在我右侧点燃一支烟,他湿透的身躯像从水底打捞上来,我们无话可说,却又没有哪一时刻比这一时还动人心魄。 我伏在床头懒懒地失神,像做了一场不切实际的梦。二月份的江城又下雪了,洁白的雨夹雪,街道的梅花被冻在冰天雪地间,与屋内火炉般的炙热温暖天壤之别,我凝望玻璃上融化的密密麻麻的水痕,像冯斯乾额头淌落的一滴滴汗。 一个连流汗都让女人发疯的男人。 他对准天花板的吊灯,吐出一大口烟雾,他不像往常的波澜不惊,他的镇静带着连他自己都说不清的震荡,“生日过了吗。” 我没有看他,只看着床单上的玉兰花纹,玉兰甚至也没有冯斯乾近乎白到透明的干净,“入职当天是我二十六岁的生日。” 他问,“想要什么礼物。 我提不起精神摇头,“过时了。” 他将烟蒂塞进我嘴里,“你喜欢抽我的烟。” 我眼皮动了动,“那晚你留下五支,我就都吸了。” 冯斯乾掌心拂过我光洁背部,“冯先生的卿卿。” 我在某个夜晚说过这话,可此刻听,又觉得不堪入耳。 他钳住我脸颊,高高地抬起,“以前的客户,到这步了吗。” 我闭上眼,没出声。 他拢住我披散的头发,也没有再问。 别说这步,连泳池戏水那步都没到,我在实施计划时会非常精准把控局势,失控本身是一种罪,我能保证不失控,男人在美好氛围下一旦昏了头,未必会按照我的剧本走,霸王硬上的后果我很反感。 和冯斯乾是我唯一的失控。 我心里很乱,脸埋进被子里。 冯斯乾接连抽了半盒,拧开台灯翻身下床,我听见动静,才从被子里露头,一言不发凝视他。 他走出卧室,他的裤子和衬衣丢在客厅,他默不作声穿好,又开机看消息,其中一条他拨过去,对方不知说了什么,他吩咐明早放给媒体。 冯斯乾返回主卧,逆光伫立在床边,“我不过夜了。” 我有些难以面对这副混乱的场景,我背过身,“嗯。” 冯斯乾又站了半分钟,关灯从房间离去。 我爬起,躲在窗帘后,他又点了一支烟,伴随一颗若隐若现的火苗,他背影缓缓消失于夜幕中。 我坐着失眠到天明。 好不容易熬到早晨七点,我给殷怡打了电话,她迷迷糊糊接通,问我什么事这样急。 这一夜我连水都忘了喝,嗓子又干又哑,我吃力发声,“冯太太,合约结束了。” 殷怡惊愕到坐起,“结束了?”她沉默一会儿,“韩小姐,咱们不是谈好加钱继续吗?你哪里不满意又要撤手。” 我说,“我拿到录音了。”我死死地攥着手机,“还有录像。” 殷怡意识到事情不简单,她严肃起来,“什么录像。” 我言简意赅,“他昨晚睡我公寓了。” 她彻底不吭声了。 良久,殷怡情绪变得无比激动,“韩小姐,你没骗我吧?” 我说,“冯太太,我们上午见一面。” 第22章 胆大包天 - 步步深陷 - 玉堂 我和殷怡仍旧约定在Boom咖啡厅会面,我提前一小时打开电脑,拷贝进录像,做局部的打码处理,除此之外我还把自己的正脸涂了马赛克,只保留冯斯乾的正面,他在视频中暴露得十分清晰,我则相对保守一些。冯斯乾十有八九不肯协商离婚,万一殷怡豁出去了,跟他摆在台面上硬扛,这玩意说不准会公开,那时我就是华京集团桃色艳闻的女主角了,真够刺激的。 我想到这,在胸口标志性的红痣上又加了一层马赛克,我出马经常穿吊带,栽我手上的不少倒霉蛋都见过这颗痣,冯斯乾在商场一直洁身自好,有风言风语的女人也就我一个,可只要没符合的证据,谁都不能把这些扣我头上。我确认所有画面万无一失,才下载到手机里,我没弄备份,一锤子的买卖没必要搞后手,又不是什么好东西,我一不回味二不留念,储存备份哪天手机丢了反而惹祸。 删除软件的瞬间,我突然迟疑了,不受控制点击了暂停,视线定格在屏幕上两具相缠的身躯,昨晚那场情事出乎我预料,或许也超出了冯斯乾的掌控,我感觉到一切终结时他内心的矛盾和压抑,他吸入的每一支烟,都是他走向失控的发泄。冯斯乾的失控不是不得已,是主动接招,当一个一贯沉得住气的男人开始失控,证明变质了。 我不能预知自己还会经历怎样的爱情,拥有怎样的男人,可我确信我一生最惊心动魄的激情,来自于这个叫冯斯乾的男人。他是一场无端的风波,激活我麻木已久的情感,我承认触动于他无数个腐蚀人心的吻,他应该也是如此,他的火苗在一次又一次的引导中愈演愈烈,直到昨夜他选择向欲望投降,也在我震荡的灵魂深处彻底烧了一把火。 这世上有两种女人,一种贪婪男人带来的名利,一种是无法抗拒男人本身,我没有为金钱丧失过原则,但这一刻,我竟然希望我只爱钱,只爱钱永远不会失控。 从沉寂的海底感受过滔天热浪,再没有任何诱惑比它更致命,我恐惧自己从此为冯斯乾的热浪而沉迷,我明白它不见天日,是道德夹缝里最隐晦的存在,我不敢也不能为错误的故事引火自焚。 驱车赶往咖啡厅的路上我收到了林宗易的电话,我插上耳机接听,他直接问,“你找我。” 我无意瞥了一眼后视镜,一辆大型运货车拉了一吨石灰摇摇晃晃跟在宝马X6的车尾,而货车的车尾也跟了一辆商务奔驰,低调匀速前行着,我收回关注,“抱歉,打扰林董的良宵了。” 林宗易笑了一声,“我可不是兴师问罪,只是有点遗憾,韩助理难得想起我,我是不是错过了良辰美景。” 我单手把持方向盘,打左闪驶上高架桥,“林董真幽默。” 他又重复一遍,“什么要紧事。” 我思索了一会儿,我和冯斯乾到这一步反正是木已成舟,这事捅出,假如闹得人尽皆知对我没好处,我当即用开玩笑的方式糊弄过去,“没什么事,晚上失眠了,想听林董讲一讲三十六计的典故。” 林宗易自然不信我深更半夜联络他是聊兵法,不过我没说他也没深究,我听着电话里咖啡机运转的动静,“给您添麻烦了吗?” 他轻笑,“不会。临时伴侣而已,不是什么正经关系。” 我果真猜对了,我思来想去,说了一句,“林董的审美口味不一般。” 林宗易显然也了解那个女人的品性,他喝了一口咖啡,“女人只需要在男人面前扮演他喜欢的样子,至于私下什么嘴脸,我不感兴趣。一个注定不会成为我妻子的女人,下了床的丑陋与我无关。” 果然是情场里摸爬滚打的顶级浪子,无心亦无情,随口点评女人几句这么经典,林宗易游走风月的洒脱和手段,我算学到精髓了。 我停在一个红绿灯的交口,降下车窗透气,“林董,您从未动过情吗。” 林宗易坐在办公椅,吩咐秘书退下,“什么情。” 我愕然,“世上还有什么情吗?” 他言简意赅,“真情,假情。” 我说,“自然是真情了。” 他回答我,“从未。” 我实在好奇,“原因呢?” “不值得动。” 我抚摸着冯斯乾的手帕,那天还他,他没要,我又拿回家放被窝了,我打算染上我自带的香味,下班时塞进他手里,再告诉他香气是如何来的,撩拨他在之后的夜晚辗转反侧,难以摆脱我的蛊惑。可我放了两天,帕子还是一股属于他的男香,连我身上也全部是他的味道,清冽又深刻。 “林董,您会爱上已婚的女人吗。” 林宗易叩击桌角的声响戛然而止。 我问您会吗? 他不知在考虑什么,许久说,“如果是一个很吸引我的女人,也许会。” 我斩钉截铁,“我不会。” 林宗易笑着,“别太早下结论。” 我只顾说话,没留意信号灯,后面车辆不断鸣笛,我一踩油门,“天下男人多如牛毛,我为什么想不开挑战世俗呢。” 林宗易意味深长说,“有黄金的少数人制定社会法则,道德观念是最虚无缥缈的东西,比如我这类人,很容易改变它,当然就无视了。” 我拐弯途经一家药店,减速靠边停下,“林董,不耽搁您忙了。” 我解安全带的同时,林宗易问,“看新闻了吗。” 我推门下车,心不在焉问,“什么新闻。” “冲冠一怒为红颜。”他嗓音含笑,“冯斯乾也忍不住替女人出头了。” 林宗易撂下杯子,漫不经心的口吻,“王明远是你的仇家。” 我如梦初醒,“王明远的小女友苏立,是我的仇家。” 他淡淡嗯,“华京拦截了王氏集团一桩跟进半年的生意,冯斯乾与王明远以前从没过节。” 冯斯乾当着我面给王总的那通电话,原来是下最后的通牒,假如王明远低头求和,就必须把苏立废了,有苏立的下场做例子,李文博也好,其他蠢蠢欲动的仇人也罢,肯定都老实了。 我这一晚兑换的报酬,冯斯乾算是相当舍得给了。 林宗易说,“我挺期待冯斯乾坠入韩助理的情网,想想就很有意思。” 我默不作声挂断了电话。 我进入药店,直奔角落的收银台,“有紧急药吗?” 柜员问我,“多久了。” 我说,“十个小时。” 她取出一盒,我交了钱出来,拧开水瓶灌入一粒,把剩下的扔进垃圾桶。 二十分钟后我抵达Boom,殷怡在老地方等我,她这次特别激动,我刚坐下,她就迫不及待求证,“冯斯乾跟你睡了?” 我平复了一下情绪,将一个信封和手机搁在桌上,“照片和视频的截图在信封里,完整的录像在手机里。” 殷怡立马伸手拿,我先她一秒摁住,“我要两百万。” 她蹙眉看向我,“韩小姐,你要得太高了吧。” 我说,“这几天我会离开江城,我认为我给您的物证有两百万的价值。” 殷怡的手悬浮在信封边缘,“韩小姐要离开江城?” 我深吸气,“对。” 她挑眉,“你的突然决定和这单生意带来的后患有关吗?” 我看着玻璃杯里的气泡水,“是我自己的问题。” 殷怡沉思了片刻,“钱好办,我先验货。” 我没动。 她从皮包里掏出支票簿,写下两百万的数额,放在桌子中央,“可以了吗?” 我挪开手,殷怡刚要拾起,目光不经意越过我头顶,她面色骤变,我看出她不对劲,正想循着她目光回头,她制止我,“别动。” 我不解,“冯太太,您不舒服吗?” 殷怡闭上眼,懊恼挤出三个字,“天杀的。” 我还没反应过来究竟发生了什么,身后猝不及防传来冯斯乾的声音,“你怎么在。” 我整个人刹那僵硬住。 殷怡起身,“斯乾,真巧。” 她使了个眼色,示意我赶紧收拾,我胡乱一扫,大部分都扫进包里,唯独信封掉在了地上。 冯斯乾这时恰巧走到我身旁,他弯腰捡起,拿在手中看了一眼,一摞相片滑出信封,露出一半的色彩,是一男一女环绕的双腿,男人健硕修长,女人白皙娇弱,尤其是脚踝处的桑叶型胎记,简直熟悉得不能再熟悉。 我还记得他倒在床上,一边淌汗一边凝视那块胎记,他喜欢它的形状和触感,他用燥热嘶哑的音色说,“韩卿,你是天生的妖精。” 我脑海回荡着那副场面,心脏剧烈跳动起来。 殷怡有些慌乱,“韩卿,你的东西你收好了。” 我回过神,从冯斯乾手中抢过信封,“冯先生...”我意识到场合,又迅速改口,“冯董。” 冯斯乾又看了我一眼,神色如常,“嗯。” 殷怡挽着他手臂,“斯乾,初二回娘家,你别忘了陪我。” 冯斯乾皱着眉,“今天什么日子。” “二十九啊。” 冯斯乾若有所思眺望窗外,“过年了。” 他的脸映着橱窗透入的雪色,铺天盖地的白茫茫的冷光,“明天回家。” 殷怡的演技也不赖,她装得很兴奋,“爸爸知道你回去,会非常高兴的。” 冯斯乾问她,“你和韩助理很熟。” 殷怡脸色有点不自在,但很快恢复正常,“不算很熟,在对面商场碰上的,就约了下午茶。” 冯斯乾面无表情,“下午茶。” 殷怡一怔,“哦不是,约了午餐。” 冯斯乾望向她,望了好半晌,他笑了,“我在楼上见客户,刚结束。” 他说完径直走出咖啡厅,殷怡莫名其妙,“冯斯乾在咖啡厅见客户?”她大惊失色,“韩小姐,他是不是发现我们的交易了?” 我裙子几乎湿透了,脸也煞白,“冯太太,咱们先分开,改日再说。” 殷怡虽然急迫,但也明白时机的重要性,她没有阻拦我。 我追出咖啡厅,在附近几条街道搜寻了好久,终于看到冯斯乾的车,泊在最偏僻的一处。灼人的雪光笼罩住车厢,也淹没了他,他面容陷入那样明亮浓稠的光影尽头,清清静静的英气,不言不语的淡泊。 我站在台阶上,他忽然偏过头,我们隔着静止的空气和飞扬的尘埃,在这条开满白梅的巷子四目相视。司机闪了两下灯,探出胳膊朝我挥手,我没吭声,走过去,司机下来,“韩助理,您上车。” 我拉开车门坐进去,司机从外面关住。 我强作镇定,“冯先生。” 冯斯乾解着西装纽扣,反手甩在副驾驶,“准备潜逃。” 他用最云淡风轻的语气,却逼出最危险压迫的质问,我本能捏紧坤包的拉链,冯斯乾眯眼,盯着我这个心虚的动作,他食指一扯背带,将包里的物品统统倒出,他夹住那张混乱中裹进相片的支票,此时的他仿佛一湾深不可测的海域,在平静海面之下翻滚着巨大的漩涡,“两百万。” 冯斯乾嘴角噙着一丝笑,“够用吗?” 他眼睛太过深邃,像包藏剧毒,冲击得我五脏六腑都裂开。 他一言不发压下打火机,从边角向上焚烧,数字顷刻间被烈火吞噬,“在我眼皮底下逃跑。”火焰烧到冯斯乾指尖,他不疾不徐抛出窗口,“你真是胆大包天。” 支票燃成细碎的灰烬,风一吹,化为乌有。 我只能硬着头皮继续撒谎,“我没想逃,是冯太太提出加钱,要更多的物证,我拒绝了。” 我已经不敢再夺,任由他翻出手机,他打量着外壳,一部款式很老的旧手机,起码四五年了,我专门用来接洽业务的。冯斯乾开机调出视频,饶有兴味观赏一个剪辑片段,长达1小时的视频我保留了最浓缩的9分27秒,演绎尽难分难舍。 他神情喜怒不明,“拍摄角度不错,很妩媚。”随即挨近我,“叫声也勾人。” 我恍惚的间隙,冯斯乾倏而变了脸,他抬手掐住我脖子,狠狠抵在车门上,他的每一寸皮肉都像刀刃一样坚硬,“和我玩两面派,是吗?” 我用力摇头,可我的否认太苍白,我被他抓了现行,我分明要出卖他,卷钱远走高飞,我犯了冯斯乾的大忌。 “我提醒过你,无论你拿到什么,殷怡都赢不了。离婚与毁掉我这两件事,不是她想象那么简单。”他强行掰开我的唇,注视着里面嫣红的舌尖,“多么令人欲罢不能的一张小嘴,除了谎话连篇,我还真舍不得。” 冯斯乾面对我的眼泪,他笑容越发大,“你说我舍不舍呢,韩卿。” 冯斯乾长相本就冷峻凌厉,皮肤又浓白,不苟言笑的气度更是格外淡漠,此刻他发了狠,眉眼间的戾气阴郁至极,我胆战心惊望着他,我知道他憎恶什么,欺骗,算计,谎言,我在一夕间挑衅了他三道底线。我吃力喊他,不是冯先生,也不是斯乾,是斯乾哥哥。 情浓之际抱着他,是他诱哄了我,还是我魂飞魄散失了理智,我喊得就是斯乾哥哥。 我瘫软在座位上,眼前是一片挥之不去的乌黑,所有都模糊不堪,像一团烧焦的云雾。 第23章 金丝雀 - 步步深陷 - 玉堂 我筋疲力尽匍匐在车门,像是死里逃生一般。这一场激起冯斯乾怒火的厮磨,致使他领带全是挤压的褶痕,歪歪扭扭吊在颈口,他索性扯下丢出车窗,“韩卿。” 我整个人一颤。 “我给过你机会。” 他确实给我机会了,他赌了一把,赌我会不会出卖他,尽管他赌输了,可冯斯乾只会把输的后果加注在我头上,不过他既然肯给机会,证明他留有余地,我服个软,他不至于将我逼上绝路。 我泪眼朦胧,“冯先生冤枉我了。视频,照片,任何我都不会交给冯太太。” 他冷笑不语。 “我不能不见她,不满足她的要求她会另辟蹊径,我担心她对冯先生不利。即使冯先生没来,其实我也想好对策敷衍她了,证据不可能落入冯太太手里。”我硬着头皮握住他手,“李文博是冯先生解决的,苏立也是冯先生摆平的,我怎会背叛您。” 冯斯乾面无表情看着我覆在他手背的那只手,“不撒谎你做不到是吗。” 司机在马路牙子上拆了一包烟,差不多抽完半盒才上来,我吮掉嘴角一滴泪珠,收回手望向街道,泪痕被灌入的风雪吹干,割得生疼。 汽车行驶过淮阳路交口,冯斯乾命令司机靠边停。 停车的位置正对一栋独立的三层酒楼,流光溢彩的匾额滚动着两个字——唐宫。一家没什么知名度的酒楼,倒是门外泊着的十几辆轿车拔高了这家酒楼的档次,其中帕拉梅拉属于最便宜的款型了。 我跟着冯斯乾下车,一名迎宾小姐在接待台刷卡登记,我瞥了一眼她的登记表,清一色的大老板,别说名字了,姓氏都用大写字母代替,后面尾随一个职位,W总,L主任,Y董,私密性极强。 越是保密身份的场所,客人的来头和服务的内容越不简单,看来冯斯乾的夜生活并不单调,他公开示人的与隐藏的两面反差挺大。 冯斯乾取了卡,乘坐直达电梯上六楼,刚出电梯就听见歌舞奏乐声,我们路过第一间包房,门上的挂牌是女子十二乐坊,我揭过门缝张望,一群姑娘在屏风后倒酒,披着半截真丝绸缎,窗下的红木榻上有几个男人在谈笑风生,脑门秃得发亮,眉开眼笑点评着什么。再往前走是仿造的华清池,四四方方的水池岸上站着唐装服务生,一条龙的贵宾级服务。我也算正经见识过上流社会的销金窟,一瓶酒五万,一船果盘八千,和这儿比根本不值一提,唐宫的哪一间包厢不砸几十万出不了这扇门。 以我对冯斯乾的了解,他绝不是玩这么开的男人,这趟肯定有其他原因。 他在走廊尽头一个最大的包厢外停住,木门敞了三分之二,里头光线极其昏暗,一种高级场所的暧昧氛围,我借着一簇若隐若现的灯火,才发现冯斯乾的西装里面穿了一件淡蓝色的衬衣,我印象中他极少穿浅色系和艳色系,白皮肤男人不适合过于明亮的打扮,会降低庄重感,而灰色与黑色能够加持成熟度,不可否认冯斯乾是天生的衣裳架子,没有赘肉的身材穿什么都好看,这件立领的版型显得他特别英挺,颈部线条也修饰得紧致又优雅。 他与纸醉金迷的地方看似格格不入,可融入的一刻又没有人比他的味道更野。 冯斯乾显然不常来唐宫,这次应该也一时兴起,包厢内的人见到他都表现得非常意外,“冯董,您竟然大驾光临了。” 冯斯乾笑着进门,“有我的位子吗。” 为首的男人站起恭迎他,“当然,冯董赏脸,我们求之不得。” 冯斯乾在男人引领下入座,我一言不发随侍在身后。 男人十分殷勤给他斟酒,“华京最近的项目似乎很多。” 冯斯乾慢条斯理夹一块鱼肉,“比不得蒋老板旗下的企业效益好。” 蒋老板大笑,“冯董太谦虚了,王明远开发的新能源汽车零件,在江城是头一份,眼红他的商人比比皆是,可谁敢动他的蛋糕?王明远花七千万聘请了德国的技术团队,和他抢肉吃能赔得倾家荡产。冯董有魄力啊。您出马就是一锅端,他这回大手笔投资厂房,扩大了生产规模,合约都跟客户签了,如今厂房没了,按期交不出零件,王明远不知要亏损多少。” 冯斯乾波澜不惊回应,“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这块项目我瞄准很久了,就等一个时机。” 我没忍住骂了一声狗男人,我以为他对王明远下手纯粹替我出头,原来是一箭双雕,他早就谋算好了,只不过顺便做好事,我却付出了一夜的代价,这笔买卖还是他赚大发了。 冯斯乾左边一个剃着小平头的男人这节骨眼凑上前,“冯董,隔壁的乐坊,据说很不错。” 冯斯乾喝了一口酒,“怎样不错。” 男人意味深长,“舞跳得不错,在江城可是大名鼎鼎。” 冯斯乾漫不经心侧身,问一旁的我,“会跳舞吗。” 我一愣,“我?” 冯斯乾摇晃着酒杯,“还有别人吗。” 男人听出冯斯乾想看我跳舞,他立即附和,“这位小姐会跳舞?不知道有没有荣幸大饱眼福啊。” 我还没来得及说不,直接被架上高处,骑虎难下了。 我强颜欢笑,“跳得不好。” 冯斯乾撂下杯子,一脸云淡风轻,“随便跳一支。” 男人也应声,“大家热闹热闹而已嘛。” 我顿时明白了,冯斯乾带我来唐宫目的是警告我,他捏死我易如反掌,没有人救得了我。如果殷怡有本事抗衡他,在咖啡厅就亮明一切撕破脸了,可事实是近在咫尺的物证她都不敢拿,而听话是我在冯斯乾身边唯一的生路。 我感觉我们的关系彻底偏轨了,冯斯乾不放过我不止因为我踩了他的底线,攥着他的把柄,还因为他自己不想放了。 我实在没法推辞,“那我换件衣服。” 男人很高兴,招手吩咐侍者,“来,带这位小姐换舞服。” 侍者带着我到演艺人员的后台挑选衣服,我选中了一套印度舞蹈的服饰,然后由四名高大的男侍者簇拥着进包厢。力与美的冲击,刚与柔的结合,掠过一道道菜肴的缝隙,在餐桌方寸间绽放,侍者撤场的同时,我将口袋里的花瓣朝高空一抛,在一片粉白相间的混沌之中,牙齿咬住袖口藏匿的红玫瑰,时而清晰显现,时而又欲盖弥彰。冯斯乾眼底的我道不尽的风情,他张嘴饮下一杯酒,一动不动观望。 舞曲结束,摘掉头巾随手一甩,头巾的一角拂过蒋老板额头,香气蔓延,他醉得手一松,杯子倒在瓷盘内,倾洒了一大滩酒。 我跳下餐桌,走回冯斯乾身旁,“冯先生满意吗。” 他依然默不作声。 我去后台换回自己的衣服,整整一下午,一箱又一箱的洋酒从9号包厢进送出,我也被灌下一瓶白兰地,度数虽然不高,可禁不住灌得猛,有些晕头转向,直到晚上八点,冯斯乾终于提出离席。酒局最忌讳扫兴,尤其带来的女伴很受欢迎,喝得正尽兴要退场,是驳对方颜面的事,不过冯斯乾的面子更大,没人敢对他有所抱怨,他起身,他们也纷纷起立送他,我跟随冯斯乾走出唐宫,他坐进后座,平时我也坐后座,但今晚我没坐,而是迈上副驾驶,司机察觉我们之间不对劲,憋着没出声,使了个眼色提醒我系好安全带,驾车开往冯斯乾的公寓。 开出一半拐弯的时候,自始至终沉默的冯斯乾忽然开口,“调头。” 司机一怔,我扭头,“冯先生不回家吗。” 冯斯乾也喝了不少酒,精神很乏,声音散漫消沉,“回你家。” 我呼吸骤然一紧。 司机目视前方,走了个神,轧过一处凹凸不平的坑洼,车身剧烈颠簸了一下,冯斯乾皱眉。 司机说,“抱歉冯董,我没注意有陡坡。” 冯斯乾一向不是为难下属的那种小气上司,他没吭声。 我一路心不在焉,车泊在小区楼下都没回过神,冯斯乾先下车,他敲击了两下玻璃,径直进入楼道门。 我告诉司机,“你等着冯董,他上楼喝杯茶就下来。” “韩助理。”他欲言又止,“冯董今夜还能离开吗。” 我说,“离开。” 他思索了一会儿,“我等到一点,不下来我就走了。” 我点头,“好。” 我拧开门锁,冯斯乾先进屋,他脱了西装往沙发上一扔,坐下焚了一支烟,“赌气。” 我距离他半米,隔着一张茶几,官方的态度,“给老板暖场助兴是生活助理的分内之职。” 他食指和中指衔着烟蒂,透过缭绕的烟雾审视我,冯斯乾拿烟的手势和多数人不同,最普遍是拇指和食指夹烟,他手势特殊一些,但很耐看,像他的长相一样,英气耐看。 冯斯乾说,“你还会跳舞。” 我没答复,转移话题说,“冯先生,我给您沏一杯茶。” 我称呼刻意疏远了,冯斯乾没什么反应,倚着沙发背闭目养神。 我摸出坤包里的常用手机,小心翼翼溜进卫生间。 这单生意把我折腾个半死,不仅露馅了还拿不着钱,连脱身都成问题了,冯斯乾的意思恐怕真打算让我当金丝雀。 我拨通了蒋芸的号码,“芸姐,江湖救急。” 江湖救急是我们行业的暗号,但凡碰上难缠的麻烦了,自己单打独斗搞不定了,发暗号搬救兵。我们私下比较团结,大家都深恶痛绝对老婆不好的男人,比如我的几位前辈,有的老公长得帅,离婚后去追寻更好的生活了,有的老公富得流油,但流给外面的女人了,只有蒋芸是例外,她是亲妈癌症缺钱,图赚得多,反正每个女人都有一个身不由己的故事,从此化悲愤为力量,而且我们是高口碑拉回头客,不存在资源分配不均的内讧,会抱团整治坏女人。 可惜我失算了,蒋芸一听我求援,当场拒绝,“没空。” 我急了,“你见死不救吗?” 蒋芸铁了心不管,“卿姐,冯斯乾的买卖啊,等于跟阎王爷打交道,你求哪个,哪个也没空啊。” 我焦躁抓头发,“我这边太复杂了,证据我搞到了,可现在抽不开身。” 后半句我没说,我快要栽在冯斯乾手上了。 我终究把蒋芸磨得心软了,“远程支援,不深入战场。” 我说,“成交。” 我终止通话,从卫生间出去,客厅里的冯斯乾衬衫扣子已经解了四五颗,袒露大半胸膛,空气中弥漫着厚重的酒味,灯光深处是他似醉非醉的模样。 他听到动静睁开眼,视线定格在我双手,我面不改色胡诌,“茶叶没了,白开水行吗。” 冯斯乾淡淡嗯。 我刚要进厨房烧水,蒋芸的电话及时打了进来,我开启免提。 “韩卿...”她半死不活的压低声,“我要完了。” 我大惊失色,“芸姐,你出什么事了?” 她咳嗽着,“肺癌。” 我险些噎住,太拼了,我欠她的人情这辈子还不起了。 我迅速入戏,“还能活多久。” 蒋芸没料到我会详细开展剧情,她迟疑着,“一星期?” 我暗示,“一星期啊...”我牙缝里蹦出含糊不清的三个字,“太长了。” 她收到暗示改口,“也可能活不过今天了,我想见你最后一面。” 我哭着,“我马上去见你。” 我挂断电话,助演杀青了,主角还要圆满地收个尾,我捂住嘴压抑自己的崩溃,埋在手心呜咽,无力的沿着沙发扶手滑下,跌坐在地,肩膀时不时抽搐,将一副悲惨克制的形象演绎得无比生动。 我趁机用余光偷偷窥冯斯乾,他叼着烟注视我,神色晦暗不明。 我抽搭的上气不接下气,“冯先生,我出门一趟。” 冯斯乾抬腕看表,“十点半了。” 我没懂他强调时辰干什么,继续梨花带雨啜泣。 他猛吸一口烟,“她不是活不过今天吗,还剩一个半小时。” 我无言以对。 冯斯乾鼻腔内溢出两缕雾气,他做这个动作简直无可形容的魅力,再搭配结实饱满的胸肌和锁骨,纯种的硬汉。 “你来不及见她最后一面了。”他朝浴室方向扬下巴,“去洗澡。” 我深吸气,“冯先生,我朋友要死了,我没心情洗澡。” “什么朋友。”他嗑了嗑烟灰,“和你同行,骗子吗。” 我说,“随你怎么想。” 我转身直奔玄关,冯斯乾在背后叫住我,“等会。” 我步伐不由自主一顿。 他把烟头戳在烟灰缸里碾断,“过来。” 我没动。 他盯着我,语气阴冷,“过来。” 我不情不愿走回去。 冯斯乾眼神锁定在我脸上,“坐下来。” 我正要坐,他伸手揽住我身体,我措手不及被他拉进怀里。 第24章 想当冯太太吗 - 步步深陷 - 玉堂 冯斯乾眉眼笼罩了一缕月色,夜幕下的一切都虚虚无无,连远处灯塔的霓虹也黯淡,唯有他明亮摄魄,发着动人心弦的光。他胸膛炙热,察觉到我在轻颤,将我搂得更紧。融化的冰雪流泻过屋檐拖出长长的水痕,他清朗冷峻的面孔破碎在水色荡漾中。 如此寂静多情的深夜,心跳和体温都是致命的毒。 我犹豫良久,小声问,“冯先生要留宿吗。” 冯斯乾抱着我,他口腔里是尼古丁与醇厚的酒味,许多女人喜欢口气清新的男人,我不喜欢,我喜欢浓重的色彩,浓稠的男人味。胡茬,毛发,贲张的肌肉,刚毅的背头,像海洋和天空一样汹涌消沉的眼神,冯斯乾符合我对于男人所有的设想,包括他在床上的汗水。 倘若最初我知道要周旋这样一个男人,我一定不会接下这单生意。我无法抵御他漫不经心的失控和攻击性十足的反诱。他此刻距离我太近,近到我们的身体重叠相缠,近到我的气息搅着他的气息,“想要我留吗。” 我摇头,“不想。” 冯斯乾盯着我一截粉白的脖子,“为什么。” 我说,“冯先生有家庭,不该睡在我枕畔。” 他似笑非笑,“勾引我的不是你吗。” 我低下头,逢场作戏四个字哽在喉咙,分不清是讲不出口,还是心烦意乱没了底气,“大不了我把定金退还冯太太。” 他没说什么,只专注吻着我耳朵,“吃药了吗。” 昨晚发生得太过突然,冯斯乾没有预料自己在一场酒局后那么疯狂,我也没有算计到他会彻底打破底线,谁都来不及做措施,最激烈的一刻我们甚至完全遗忘彼此的身份以及应有的克制,更是忽略了快感以外的危机。 我嗯了声。 他舌尖厮磨着我耳背凸出的一小块骨头,“不给我惹麻烦,是吗。” 我本能回避他,这个潮湿有力量感的吻让我莫名发烫,从心口烫到脚趾,贯穿每一寸。 “惹了麻烦,冯先生会解决吗?” 冯斯乾捏住我下巴,扳向面对他,他注视我的唇,咬出淡淡齿痕的唇瓣泛着水润光泽,“你的麻烦还少吗。” 他停在我鬓角毛茸茸的发根处,我感受到撩人的刺疼和细痒,时而是电流冲击,时而是烈火焚烤,若即若离地拨动,我情难自抑抓住他衣服,吐出的字抖得调不成调,“怀孕的麻烦和我以前惹下的恩怨,性质不同。” 冯斯乾的呼吸火热又灼人,犹如一条害人性命的毒蛇,藏匿于暗无天日的岩石下,在最黑暗时分勒紧我,视我为猎物,往我心脏里钻,他要我感染他的毒,成为迷恋他的虔诚信徒,“是不同。” 他手沿着裙下掠过我膝盖和小腹,我像是清醒,更像是混乱,理智又开始在他蛊惑下灰飞烟灭,冯斯乾粗粝的掌纹磋磨着娇弱的骨与肉,我不由自主挺直脊背,颈部紧绷成近乎透明的一根直线,他的吻顺势滑落,那种充满野性的欲,刺激着我的血管和大脑皮层。 我咬着牙艰难挤出一句,“冯先生把我当什么?” 他动作一顿,旋即重新点燃一支烟,“你想当什么。” 他并未完整松开我,我以一个极其暧昧危险的姿势坐在他腿上,危险来自于成年男女一触即发的前兆,冯斯乾撩开我披散的长发,捋到肩后,他眼中翻腾着一股深不可测的漩涡,强势又精明,深沉且阴翳。 我反问,“冯先生觉得我可以当什么。” 我又恢复往常的媚笑,只是笑隔了一层什么,再不像引诱他时那般迫切,“我不当小三。” 冯斯乾笑了,他食指抚摸着我脸颊,如同逗弄一只不听话又舍不得宰杀的猫,“想当冯太太吗?” 我别开头,“冯先生的婚姻很牢固,我清楚。” 他笑容越发深,“清楚就好。” 冯斯乾身子一颠,我再度跌入他胸口,他似有若无啄着我耳垂,“一个女骗子,别太贪。这世道金钱和名分能得到一件很不简单了。” 我卧在他怀中,一动未动。 “她给你多少钱。” 我说,“谈了六十万,支付了二十万定金。”我戳着他喉结,“拿下冯先生的难度太高,又加码了五十万。” 冯斯乾闷笑,“我给你加十倍。” 我凝望他,“做什么呢。” 他摩挲我锁骨下方一颗鲜艳的红痣,暗示意味的语气,“你说呢。” 冯斯乾的电话在这时响起,他掏出看来显,是殷怡,我趁机挣脱,从他怀里迅速起身,我连电梯都顾不上乘,直接跑楼梯下去。 司机按照约定在楼下等着冯斯乾,约摸是等累了,匍匐在方向盘上打盹儿,我没惊动他,直奔自己的停车位。我估计冯斯乾待不久,没去开酒店,就窝在车里一边观察四楼的窗户一边犯困。迷迷糊糊之际,我从后视镜发现了林宗易的身影,我起初认为自己眼花了,定了定神看清果然是他,林宗易的轮廓宽厚精壮,举手投足很英武,气质在人群内非常突出,基本是认不错的。如果冯斯乾是成熟,林宗易则是熟透了,他极具熟男的风度。冯斯乾的英气太重,林宗易更温文尔雅,不得不说他自带的风流韵味给整个人的魅力增色不少。 这类老旧小区,有钱的大老板哪怕破产了都不住,他明显是冲我来的,我鸣笛示意林宗易,他没理会,脚步快又稳走向我那栋楼的大门,我情急之下打闪灯,照在林宗易脸上,一簇明晃晃的白光逼停了他,他止步循着光源望向我,我挥手,“林董。” 林宗易走到车头,他俯下身打量,我穿着职业装,标准的A字商务裙,他略有诧异,“韩助理没放假?” 我推车门,“上车说。” 他没动,“不请我上楼坐坐吗。” “坐不下三个人。”我脱口而出,“冯董在。” 林宗易挑眉,“韩助理道行不浅,怎么,已经同居了吗。” 我余光看见四楼的窗帘毫无征兆摇曳了一下,我慌乱扯住林宗易的皮带,往车厢内一拽,他猝不及防失衡朝前倾轧,我难以承担他身躯的重量,连同自己也失去了平衡,尖叫着踉跄后仰。林宗易果断揽住我腰肢,将自己的手垫在我身下,替我抵挡住下坠惯性对脊骨的撞击,我感觉到他一僵,我放在椅子中间的墨镜顶在他胯骨,发出咔嚓的断裂响,他面容顷刻苍白了两度。 我大惊失色,“林董,你...” 我急忙坐起,摸索着检查他是否受伤,手指刚触及林宗易那处部位,又发觉不对劲,从他皮带扣仓促撇开。 现阶段我接触的男人质量真是一个比一个猛,玄学这东西不信不行,我钓李文博时,同期有三个单子,酬劳最多的是国内三大顶级表演学院位于南方那所的客座教授,看上一个伪文青,导演系女硕士,没日没夜地胡来,他老婆看不惯了,跟我说他吃美国的进口药,专门补气的,让我从这方面做文章,搞他个身败名裂,李文博也是看男科的常客,那一批质量真差劲,虽然我是空手套白狼,半点实际的亏也没吃,可精神上恶心啊,这年头的极品越来越少了,快餐型男人越来越多了,没成想一笔买卖我碰上俩极品,林宗易的家伙也相当波澜壮阔了。 冯斯乾的司机此时忽然鸣笛,震得我回过神,我立马趴下,林宗易被我强行摁倒在驾驶椅,他躺平凝视我,我覆在他身上窥伺着窗内,冯斯乾并未掀开窗帘,仅仅是影子在上面一闪而过。 我松口气,自下而上俯视林宗易,捂住他嘴提醒他噤声,“好险。冯董的司机刚才下来了。” 他眼眸含笑,唇鼻在我掌心内似乎微微动着。 我想到至关重要的情况,“林董,您没残废吧?” 林宗易的笑意渐渐凝固。 我以为他不高兴了,立刻改口,“没事,您有钱,能治好。凭您的样貌,即使治不好女人也前赴后继扑上来。” 他目光定格在我隐隐发凉的某处,仍旧无声无息。 我低头看,上衣纽扣不知何时崩开了,风拍在皮肤上,凉意由此而来。 我意识到这一幕的荒唐,顿时弹起,后脑勺嗑在了车顶棚,痛得眼冒金星,林宗易随即也起来,伸出手揉磕伤的部位,“你想多了。” 我停住。 他一本正经说,“没残废,而且应该一如既往好用。” 林宗易望着街道的夜色,我拘谨坐在副驾驶,气氛过于微妙,我试图找话题缓和气氛,“林董没有陪外面的女人吗。” 我说完就后悔了,“外面的女人”这个形容令气氛更微妙了。 林宗易沉默了一秒,他笑出声,“我不是在陪韩助理吗。” 他的领带在纠缠中掉落在地,环绕住我脚踝,正好遮盖了一半桑叶型的胎记,我手支着额头,不解问,“林董放着良宵不度,找我干什么。” 他松了松衬衫衣领,“睡不着,想起韩助理的风情。与其空想,不如特意来见一见。” 我说,“风月场的美人数不胜数,我还能入得了林董的眼吗。” 林宗易按下打火机,烟头嘬着后,他探出搭在窗沿,半明半昧的火光在寒风中忽而放大又忽而缩小,“让男人魂不守舍的美从来不是皮相。” 我抚平领结的褶痕,递给他,“那是什么?” 他一手接过领带,朝窗外喷出一口雾,“是一种难以具体说清的味道,韩助理有这种味道。” 我没忍住笑,“怪不得林董纵横情场,您的甜言蜜语哪有女人不爱呢。” 林宗易指节弯曲,叩击着真皮扶手,闷钝声在冷清的夜晚无比清晰,“我极少对女人说。” 我礼貌回复,“我的荣幸。” 林宗易抽完这根烟,收到一条短讯,我无意瞥了一眼屏幕,备注是黄尧,约他明天中午在望海楼见面。 万利集团因为资不抵债被冯斯乾收购了,现在归华京持有,黄尧目前是给华京打工,他没理由联络毫不相干的林宗易,华京和索文一向没有业务往来。 我不露声色移开视线。 林宗易清空信箱,把手机揣回大衣口袋,“看来我今晚没机会和韩助理有新的故事了。” 入夜的气温更凉,我搓了搓手取暖,“林董和女人的故事能写一部百万巨著了吧。” 林宗易若有所思,“也许千万说不准。” 我笑得眼角弯起,“那实在不缺我这段故事了。” 他指尖的烟蒂被露水浸湿熄灭,他随手弃出窗户,“再长的故事,总要有一个结局。” 我恍然,“所以林董浪子回头,准备寻觅林太太了。” 林宗易并没回应我,他推门下车,在反手关车门的瞬间,将大衣留给了我。 袖口还残留他的气味和温度,我握住,披裹在肩头。 凌晨一点的时候,冯斯乾下楼了,他弯腰坐进后座,司机载着他驶出小区。我确定他不会再返回,才飞快跑上楼,直到洗完澡我手机依然风平浪静,冯斯乾始终不曾联系我。 转天上午十点钟我就堵在望海楼门口,林宗易是十二点整出现,我不紧不慢尾随在他身后,到达二楼他进入了207包厢,我拦住一名点餐的男侍者,“你们老板娘在吗。” 服务生认识我,上次聚会他负责包间送菜,“您是老板娘的朋友对吧。” 我问他,“202是套间?” 他说,“对,201和202是打通的。” 我指着207,“你想办法请里面的客人去201或者202,我在他们隔壁。” 服务生说,“我争取。” 我躲在对门包厢的门后,大约五六分钟的工夫,服务生引领林宗易和黄尧从207出来,走进202包厢。 他朝我这边比划手势,我紧随其后,反锁了201的房门。 蒋芸那天告诉我,她老公是退居二线的副职,给房产公司批划地皮的,实权不小,油水也挺大,一心往上爬可没成功,就从商了,不过安插了一些人脉,给自己经商开个绿灯,蒋芸这家酒楼名气打得很响,她老公授意她高价从前任老板手中盘下来,目的是跟这群有头脸的人打交道探口风,有什么消息提前应对,凡是和权沾边的圈子,各种明争暗斗,水深着呢,除非玩权谋的手段特厉害,否则给同僚当垫脚石人家都嫌弃你蠢。 而这间套包就是蒋芸接手后打通的秘密场所。 我拉动窗台的遮阳板,帘子降下的同时,墙上的一幅国画缓缓升起,露出一扇长方形的单面玻璃,恰好对准202包房的餐桌,林宗易背对我,黄尧正摆弄热水里温着一壶贵州茅台。 “林董,跟着您长了不少能耐,狡兔三窟这招,竟然能用得这么漂亮。” 林宗易耐人寻味笑,“冯斯乾在大局上的谋略,几乎每一环都无懈可击,我自认和他打个平手也勉强,但唯独有一个弱点,他半寸下风也不肯落。一旦我表现出对万利势在必得,他即便不感兴趣,也会千方百计争夺。” 黄尧大笑,“这块烫手山芋,他不吞也要吞了。” 林宗易问,“并购到什么程度了。” 黄尧拎起酒壶给他斟满,“冯斯乾如今接管了万利集团的大部分,最多一个月就能全盘接管。林董,他可是商场上的老狐狸,我有些担心他会查出这里的门道。” 林宗易指腹蘸着酒水,在桌上一笔一划写下一个字——制。 黄尧说,“那恐怕要林董您亲自出手了。” 林宗易饮着酒,“冯斯乾谨慎,万利旗下待开工的项目他不可能放任不管,至于早已完工的项目他没空再查,只要他在收购合约上签了字,万利遗留的任何一桩历史隐患,都足以给他一击,他作为董事长是无法脱身的。” 第25章 嫁天下最好的男人 - 步步深陷 - 玉堂 我离开望海楼,联系了纪维钧。 我约他在隔壁咖啡厅见一面,他明白我肯定有进展了,当即在电话里答应,四十分钟后他赶到见面地点,我们各自要了一杯气泡水。 “纪总一直没回滨城吗?” 纪维钧脱下西装挂在椅背,“没得空回,年假前总部事务多。” 他喝了一口水,眼里闪动着兴奋的光芒,“韩助理有什么好消息吗?” 我镇定自若说,“恭喜纪总,天赐良机。” 他更加兴奋,“韩助理搞到华京的内幕了?” 我摇头,“冯董谨慎,真有内幕被挖掘,十之八九也是假的,用来愿者上钩的。” 我设身处地为他考虑周全,纪维钧彻底相信我是他这头的人了,接下来我就好办了,“万利集团目前隶属华京,冯董不惜和冯太太的舅舅对立,也要收购万利,可见万利很有价值。趁着他还未全盘接手,倘若把万利攥在手中,等于在冯董的喉咙横了一把刀,说不准日后是纪总威胁他的筹码。” 纪维钧蹙眉,“万利是总部掌控,攥在手中谈何容易。” 我用吸管搅拌着杯口密集的气泡,“我有机会拿到冯董的印章。” 纪维钧很感兴趣,可沉思了半晌,最终顾虑大过兴致,“太冒险了。” 我反问,“纪总和冯董对着干,本身就在冒险,不是吗?” 他端起水杯没急于喝,而是审视我,“韩助理懂得商业法吗,偷梁换柱是判刑的。” 我不屑嗤笑,“商人的手谁干净啊,纪总怕违法,冯董就不怕你反咬吗。何况纪总给他戴了一顶绿油油的帽子,一家分公司的利益和自己颜面相比,男人会如何抉择。纪总在眼皮底下与他太太苟且,他不曾挑明,难道不是已经抉择了吗。” 纪维钧收敛了虚伪的表情,“韩助理一介女流,气魄够大,多深的水都敢蹚。” 我迎上他的审视,“有钱能使鬼推磨,纪总承诺的十套房,那可是真金白银,我有动力赌一次。” 他放下杯子,“你有把握神不知鬼不觉拿出印章吗。” 我说,“钱到位,你要什么我拿出什么。” 我压低上半身,纪维钧也配合我前倾,我们脑袋交错,我对准他耳朵一字一顿,“糊弄自己被窝里的男人,不是手到擒来吗。” 纪维钧发出奸坏的笑声,“那就看韩助理的本事了。” 和纪维钧分开后,我驱车抵达冯斯乾的住处,我在车库看到他的车,又看到窗户是敞开的,确认他在家,我没打电话,直接上楼按响门铃,冯斯乾许久才出来开门。他刚洗完澡,头发吹得蓬松,散发着清冽好闻的香味,不像平日里梳得油亮一丝不苟,整个人显得过于凌厉硬朗,此时的冯斯乾五官柔和了几分,尤其饱满的额头碎发半遮半掩,让人情不自禁想抚摸。 有魅力的男人不少,遇不遇得上看命,遇上了能否套牢就得看手段了,殷怡没这个命,至于谁有这个命最后拴住冯斯乾,起码手段不能逊色我,他在我使尽浑身解数设下的陷阱里滚了一圈,寻常女人绝对搞不定他了。 冯斯乾目光定格在我脸上,我说,“公事。” 他侧身,示意我进门,我走入客厅,直截了当说,“黄尧私下见了林宗易,万利集团已完工的项目存在重大问题。” 冯斯乾坐在沙发上,波澜不惊翻出烟盒。 “林宗易和黄尧联手演了一出戏,林宗易亲自当诱饵,帮助黄尧甩锅,你给黄尧的六亿周转资金早已流入索文的账户,而万利的麻烦却落在华京的地盘上了。你一旦接管万利,黄尧就会授意媒体闹大,掀开陈年积压的那些纰漏,把华京推上风口浪尖,你是负责人,你很可能地位不保。” 冯斯乾淡淡嗯,“国际商厦的中心支柱不符合标号规格,房梁有塌陷隐患,如果引发事故,会出人命。” 我愣住,“冯先生知道?” 他嗑出一根烟,不是黄鹤楼的牌子,是一支粗大的雪茄,他食指与中指旋转着打火机,神情毫无波动看窗外的阳光,“知道。” 我这一刻醍醐灌顶,冯斯乾是什么人物,只有他请君入瓮敌人的份儿,哪有人暗算得了他。 我深吸气,“冯先生有对策就好。” 他不咸不淡看向我,“知道底细,没确定对策。” 我走过去,“我拉纪维钧下水了。” 他撕开雪茄的烟纸,抖出少许烟丝,是味道太烈,他吸不惯,“他下了。” 我俯下身,“假如这次能拔除纪维钧,冯先生放我一马。” 冯斯乾饶有兴味和我平视,“韩卿,别忘了,我替你解决了苏立,这笔债你没还清,我放不了你。” 我重新直起腰,“冯先生真不愧是商人。” 他压下打火机点燃烟头,“赔本的买卖,我从未做过。” 我告知他需要的东西,冯斯乾翻阅茶几上几份文件,“在公司。” 我问他,“这两天去公司吗。” 他左手衔着雪茄,烟雾很稠,他面容几乎沦陷其中,“看情况。” 我说,“那我先走了。” 我正要出门,冯斯乾喊住我,“等下。”他回到卧室片刻又走出,手上是一个黑色收纳袋,“你的。” 我接过打开,竟然是我那件蕾丝内衣。 我立马合住,站在原地一声不吭。 当初我实在没辙,冯斯乾死活不上钩,我只好豁出去玩一票大的,过后回想起来,半透明的蕾丝款确实太骚了。 冯斯乾打量我的反应,“现在不好意思了,留下它那夜不是挺大胆吗。” 我别开头。 他钳住我下巴,迫使我抬起头面对他,我一言未发搪开他手,从冯斯乾身旁离开。 我才发现克制自己不堕落是极其困难又考验人性的一件事。 这是冯斯乾用赤裸的现实教会我的道理。 初二晚上我和蒋芸在文庙逛庙会,逛到一半时,她老公让她回去,说孙子回家了,一块吃团圆饭。蒋芸马上要走,我说他孙子你积极什么啊。 她愁眉苦脸,“我希望他的子孙后代都接受我。” 我感慨,“小老头还挺黏你。” 蒋芸瞪眼,“瞧不起谁啊?我老公可男人了。” 我挑选货架摆放的面具,“上了床呢。” 蒋芸说,“你管得着吗?” 我越琢磨越好笑,“如狼似虎,坐地吸土。咱们芸姐也有为小老头禁欲的一天啊。” 她给了我一千块钱,随手划拉货架,“请你包场。” 蒋芸走后,我到东街买宫灯,冯斯乾的电话这时打了进来,他问我在哪。 我回答,“文庙。” 他嗯了声,挂断。 我压根没把这通电话当回事,直到没多久我再次收到冯斯乾的短讯,只一行字,文庙门口。 我一怔,旋即逆行人海朝街口飞奔。 冯斯乾伫立在狭长湖畔的一端,漫不经心倚着车门,风衣下摆卷起夜晚九点的寒风恣意翻飞,他像是感应到我,朝这边看过来,我提着一盏暖色宫灯,他陷落于一片清冷月光里,我向他走去,他一动不动注视我,似乎在笑,又似乎看垂下的灯晕,我踏过宫灯与月色之间流淌的一条银河,长裙袂角拂动宫灯摇曳的流苏穗,穗尾与棉服扣子交缠,像极了我和他那场忘乎所以的情事。 我恍然发觉,有千千万万炙热的灯火映在冯斯乾眼底。 我止步于他咫尺之遥。 冯斯乾松了松衬衣领扣,“文件在车上。” 他说完望向我拎着的宫灯,我拉扯花灯的绒绳,“逛庙会。傍晚有扭秧歌的,我还跟着扭了。” 他叼着一支烟,明显不信。 我将面具和宫灯塞他手里,一边哼小曲一边围着他身体演示了半段,冯斯乾唇边笑意越来越浓,他从皮夹里抽出一张卡,在我眼前晃了两下,“跳得不错。” 我盯着那张卡,“送我吗。” 他伸手搂住我腰肢往怀里一带,唇贴着我耳垂,“你爱钱,我给你钱。” 我紧挨他肩膀,神态娇娆,“冯先生要养我啊?” 他望了我一会儿,“你像一个人。” 我小拇指戳点他胸膛,“像谁?冯先生心中还对哪个野女人念念不忘。” “有比你更野的女人吗。”他手背凸起的骨节扫过我细长的眉,一弯宽窄适中的柳叶眉,笑或哭时,它的媚气最重,“褒姒。周幽王在城池上烽火戏诸侯时,一定没有料到,这个女人毁了周氏江山。” 我扭摆的姿势戛然而止,“我以为冯先生会说赵飞燕,飞燕能做掌上舞,我在唐宫半尺宽的桌上跳舞,也算有她九成神韵了。” 冯斯乾从嘴角拿下烟,在指尖焚着,“还赌气。” 我退后半步抽离他,“跟随冯先生应酬酒局,跳脱衣舞都是分内之职。” 他没回应。 我撩动有些散乱的长发,“不陪冯太太吗。” 冯斯乾挑着宫灯架子,悬在坑坑洼洼的青石板上晃动,红红的光影夹裹我们两人的身影,仿佛情浓之际的厮缠,他狂热覆盖我,我放肆环绕他的样子,“中午回了。” 我拨弄着糊宫灯的滚烫红纸,“关宸应该很合殷沛东的心意,他每天沉迷她,才没心思插手华京。” 冯斯乾眯着眼端详我。 我说,“论起阴谋诡计,我的确不是冯先生的对手,我无比后悔不自量力接下冯太太的单子。” 他掸落一截快要燎着手的灰烬,“对你用了吗。” 我张了张嘴,终是没反驳。 他视线移向远处,“阻截你携款潜逃,算阴谋诡计吗。” 我面无表情直视他,“冯先生早就清楚我心怀不轨,对吗。” 冯斯乾笑了,“对。” 我说,“是冯先生自己跳入坑里,利用我这颗棋子和冯太太博弈,真相大白又不放过。” 那根烟冯斯乾始终没抽,任由尘雾在空气中溃散。 散得差不多时,他掐灭了烟,“走。” 我不解,“去哪。” 他把面具和宫灯都扔在道旁的树根下,先我一步跨入人潮攒动的长街,我转身去捡灯,还没来得及迈开步,冯斯乾忽然折返,他叫住我,“再买。” 我不听,非要捡回来,“灯芯是刻字的,我刻了半小时。” 他意味深长看着我,我改口,“至少刻了五分钟。” 冯斯乾双手插在西裤口袋内,眉眼含着笑,“刻什么字。” “我刻了——”我踮起脚同他四目相视,冯斯乾身后是大片大片飘荡的五彩宫灯,成百上千,成千上万,自芙蓉街起,至南山路止,红烛闪烁,绵延百里,他在这场缠绵夜色的尽头,一双深沉的眼眸也乍然激情似火。 “我偏不告诉你。” 我戏弄他得逞了,满脸欢喜挤进汹涌的人群,耳畔是呼啸而过的风声,还有火烛噼里啪啦融化的声响,以及冯斯乾被巨大的喧嚣所吞噬的两个字,“韩卿。” 我扭头,“什么?” 穿过层层潮涌般的起伏,冯斯乾慢条斯理跟在后面,他风姿那样出众,即使不言不语,也胜过万丈华光,茫茫灯海。 我再未见过比他更耀眼的男子。 他唇微微阖动,可听不清任何,我驻足等待他一点点靠近,冯斯乾的眼神没有温度,与这里的热闹是相悖的,苍凉雄浑,消沉凶狠,可他没有温度的眼睛又这么吸引人,像藏了钩子,勾住所有迷失在他眼睛里的灵魂。 我仰面凝望他,“你刚才说什么。” 他竖起风衣的领子挡风,“没说话。” 我跑到一张台子前,“老板,我再买一盏灯。”我指着架子上最高的宫灯,“要莲花。” 他摘下灯提醒我,“别沉湖,只逛庙会蜡烛能烧一宿。” 我掏钱的工夫,冯斯乾递给他一百元,“再拿一个。” 我说,“冯先生也信吗。” 他否认,“赔你的。” 我举起新的宫灯,“我有了。” 他没有理会。 角落排起长队,我等了很久总算轮到一张桌子,趴在上面一笔一划刻字,完全没察觉一束人影悄无声息逼近,从我头顶倾轧而下,我嗅到他身上的男香和嘴里的烟味,“嫁天下最好的男人。” 我惊慌失措捂住蜡烛上的字,“看了不灵验了!” 冯斯乾轻笑,“不看也不灵。” 他撂下这句径直朝前方走,我冲着他背后踹了一脚,冯斯乾头也没回,“地上有影子。” 临湖长街亮如白昼,一泻如注的火光淹没了整座江城,走在前面的冯斯乾也被笼罩得极为不真实。此刻的一切都像是故事里的桥段,陈旧却回味无穷。我从不知江城如此大,大到由南向北无休无止,也从不知江城如此小,小到天地世人皆虚无,唯有冯斯乾才是人间烟火。 第26章 韩卿是我女人 - 步步深陷 - 玉堂 离开文庙接近午夜了,我刚坐上冯斯乾的车,就看见中控台摆着一个巴掌大小的银白色盒子,捆着紫绸带,我恍惚意识到什么,装作若无其事眺望窗外的灯景,再未往那处瞟。冯斯乾拣起那个盒子,在手心掂量着,“补你的生日礼物。” 我偏头,笑得风情万种,那种两性朦朦胧胧的美感把控得极有分寸,既不暧昧出格,也不过分生疏,刻意拿着一股劲儿,“冯先生亲自挑选的吗。” 冯斯乾把盒子丢在我腿上,系好安全带发动引擎。 我拆开盒盖,里面是一枚红宝石胸针,色泽极其通透,打磨也精致,一看就价格不菲,像冯斯乾这种阶层的老总,低于六位数的珠宝是送不出手的。 我心不在焉把玩,“冯先生的品味果真如自己所言,格外特殊。” 他目视前方堵塞的车流,“不喜欢?” 我如实说,“不实用,做工倒是很高级。” 他有一搭无一搭叩击着方向盘的皮套,没说话。 我突然想到冯斯乾可能有另一重含义。 他打算将我低调藏起,像这枚胸针,并不光明正大曝光在众目睽睽之下,而是不为人知留在身边。 我把胸针放回中控台,“太贵重了。” 冯斯乾眯着眼从上面掠过,“不贵,实际价值比我太太给你的报酬少。” 记仇,这男人记仇,动不动就翻旧账。 我托腮看夜景,没回应什么。 四十分钟后汽车泊在出租屋楼下,我推门下去,冯斯乾叫住我,“东西。” 我犹豫了片刻,不收未免太生分了,我现在夹在他和殷怡中间进退两难,冯斯乾的眼皮底下我没办法逃之夭夭,我又出面陷害了纪维钧,东窗事发殷怡恐怕要弄死我,再得罪冯斯乾,到时连个靠山都没有,就剩下任人宰割了。 我深吸气,接过盒子,“冯先生的生日是哪天?” 车没熄火,闪着前灯,冯斯乾在一片昏暗之中,枯黄的路灯投射下,他那张脸比任何时刻都英俊有型,“过了。” 我愕然,“你也过了?” 他松了松勒紧的领带,“阴历过了。” 我思索了一秒,“那阳历生日不就在最近吗?” 冯斯乾揭过窗子打量我,“准备补吗。” 我莫名觉得好笑,当真没忍住笑出来,他望了我半晌,也随即笑出声,很清爽好听的笑声,我清了清嗓子,“补,冯先生补了,我没有不补的道理,礼尚往来。” 冯斯乾是一个不爱笑的男人,多数情况都淡漠正经,偶尔笑一声也敛去得极快,除非不错过他所有的表情,否则看他笑纯粹凭运气,“补什么。” 我正色问,“冯先生缺什么?” 他停止敲击方向盘的手势,“先欠着。” 我弯下腰,上半身伏在窗沿,“欠债我睡不着。” “事多。”冯斯乾一踩油门,我险些被巨大的惯性拖倒在地,眼睁睁看着他消失于夜幕尽头。 之后冯斯乾再没出现过,我们连电话都未打,就像从彼此的世界蒸发。我领教过他的稳,不管是主动狩猎或者被动防守,这个男人非常沉得住气,假如他是草原上的捕食者,他的同类百分百会饿死。 我如今拿不准他究竟想干什么,我对付男人一向知彼知己,拿不准的滋味令我很不安。 直至初七复工,我才时隔五天见到了冯斯乾。 确切说我是从同事小孟口中先听到了冯斯乾,她们聚集在办公大厅讨论他早晨来公司的场面,“人比人气死人,那么多身价几百亿的老板,光是秃顶这一关,就被咱们冯董茂密的头发秒杀,他往那一站,哎,他要是没结婚啊——” 几个女员工在一旁起哄,“没结婚你怎样啊。” 小孟面红耳赤,“我追他啊。闫丽敢把冯董堵在办公室脱衣服,我也敢啊。” 我不着痕迹放慢脚步,闫丽路子够野啊,冲冯斯乾脱衣服,这不活腻了吗,好歹找个泳池,没有环境烘托,上来扒光了,除了流氓谁能碰啊。 “闫丽那些小儿科算什么啊,韩卿才有能耐呢。”打卡迟到的赵晴甩在办公桌一份财经人物的杂志,“新出炉的,韩卿直接把老板拐到灯会上过夜了,谁有这能耐,你有?” 她们一拥而上,“真是老板,他是包了韩卿吗?” 赵晴挪动椅子,“韩卿这类女人,估计是专门钓鱼的,她不会在一个男人的床上长久,再大的冤大头,能给她十套房吗?十个男人,再小气给一套房总给得起吧?韩卿属于赚那十套房的高级绿茶婊。” “别说了!正主来了。”员工给赵晴使了个眼色,她扭头瞧见我,立刻闭口不言。 我面不改色走过大厅,没质问,也没翻脸。 途经董事长办公室门口,我习惯性朝落地窗内瞥了一眼,冯斯乾在桌后专注批阅文件,他今天穿了一件蓝绿色的缎面衬衣,纯白的棉质长裤,的确和往常稳重压抑的气质截然相反,带点轻浮味,不是贬义词,是褒义,类似风流,但不明显,恰到好处的一两分,迷人至极。 风流感多了腻,毕竟不是每个男人都具有林宗易的特质,把风流的韵致融入骨骼和眼眸,一举一动,一笑一静,都让人很酥,从头酥到脚趾。99%的男人没掌握好尺度,会变成大庆油田。 我返回自己独立的格子间,打开电脑搜索最新一期的《财经人物》,果然是曝光了,我和冯斯乾在文庙放宫灯的场景被拍下,版面不大,报道了两页,可招招见血,冯斯乾在男女之事一贯洁身自好,拍到他的实锤太难了,尤其他还已婚,性质更劲爆了,我向下拉鼠标,一页是亲密照片,一页是文字,揣测我在助理身份之外和冯斯乾还有什么关系,是暧昧萌芽的上下级,还是婚外出轨的小情人。 因为闫丽那档事,大家在明面上全部销声匿迹,没有一个人议论,不过私下却热火朝天,依然在公司掀起不小的风波。 赵秘书请了半个月婚假,傍晚回老家了,她手头没完成的工作由我负责,我将近期的项目报表送到冯斯乾办公室,搁在桌角就走,他迈开长腿绕过办公桌,从背后抱住我,“心情不好。” 我躲着他厮磨我颈部的唇舌,“我从未当过真小三。” 他闷笑,“这回当了一次真的,是吗。” “没当。”我面向冯斯乾,“是外界误解了。” 他注视我良久,手臂突如其来地一扫,桌上一切被他扫落,他搂着我后退,把我压在空空荡荡的桌面,“二十二岁开始骗第一个男人,至今骗了五年。韩卿,有没有胆子骗个最厉害的。” 我仰面,跌落他眼底,“我输了。” 冯斯乾埋在我胸口,深深呼吸着,“敢吗。” 我问他,“敢什么。” 他吮着我耳垂,用蛊惑人心的声音说,“试一试自己骗最厉害的男人能骗到什么地步。” 分不清是天花板的灯光太刺眼,亦或冯斯乾的体温太烧灼,我僵硬在他身下,刹那的浑噩,正当我们胶着之际,门外忽然传来一阵敲门声,冯斯乾瞬间暂停了亲吻,他抬起头,“谁。” 纪维钧说,“冯董。” 冯斯乾从我上方抽离,我也迅速滑下桌子,站到墙角平复紊乱的气息,他整理完西裤褶皱,波澜不惊坐回办公椅,“进。” 纪维钧推开门,他余光发现我在,故意扮作视若无睹的样子,当初我和他谈交易说好了,事成我拿钱出国,互不出卖,就当没接触过,对双方都保险。 初三我把冯斯乾盖过章的任命书交给了纪维钧,本来我这么快得手,他多少会起疑心,只不过疑心被欲望压制,他自行忽视了。然而绯闻曝出后,纪维钧的疑心算是完全打消了,本该陪老婆回娘家的日子冯斯乾都被我拴住了,我算计他没什么成功不了的。 阴差阳错,倒推动了纪维钧跳火坑。 他直奔冯斯乾,俯下身问,“冯董,收到消息了吗?” 冯斯乾凝视他,平静不语。 他一副小人得志的做派,“这一招偷梁换柱,出乎冯董意料吧。” 冯斯乾脸上一寸寸结冰,“你插了人。” 纪维钧低头笑,“制衡冯董,多么高明的计策都没用,无人能比你高明。因此方式不在于强弱,在于奏效。冯董千防万防,总有防不住家贼的时候。” 冯斯乾面孔终于起了波澜,“殷怡给你的。” 我全程观看他们对峙,单独评价纪维钧,勉强算一把好手,可惜他性子张扬,太急功近利了,在冯斯乾五指山的覆盖下,注定翻不出风浪。 纪维钧说,“木已成舟,知道谁背叛了你,还能如何呢。” 冯斯乾喜怒难辨,“一所破产集团而已,我倒要看看即使你据为己有,又有多大的道行玩这盘棋。” 纪维钧直起腰,掸了掸西装下摆,“冯董,你我的较量正式拉开序幕了。” 冯斯乾冷笑。 纪维钧从他面前扬长而去。 我贴着墙根呼出一口气。 冯斯乾接连抽了半盒烟,直到西南方的天空从暮色到夜色,他喷出最后一团雾,拿起挂在门后的大衣,乘专用电梯下车库。 我收拾好包也离开公司,步行去地铁站坐地铁,冯斯乾的车在半路拦住了我,他降下车窗,也没向外看,正好挂断一通电话。我四下打探了一圈,确定没有同事经过,快速拉车门坐进后座。 他载着我从城北市中心驶入城南市中心,停在望海楼的后门。 我们一前一后穿过大堂,我包裹得很严实,压根没露脸,冯斯乾走进203包房,他脱下大衣,转身看到我如此谨慎的模样,“怎么。” 我解下围巾,没回答他,冯斯乾也明白我的心思,坐下不再多问。他拾起菜单刚要点餐,对门包厢在这时出来一对男女,男人有六十出头,利落的银白色短发,气度十分文雅,女人岁数与我相仿,面相极为眼熟,倘若陌生就算了,既然眼熟我本能多留意了一下,原来是关宸。 冯斯乾当即起身走出包房,“岳父,您也在。” 我紧随其后也出去,殷沛东目光锁定住我,他在回忆,回忆哪里见过我,他回忆许久,大致有数了,面色有些阴沉。冯斯乾察觉殷沛东的怒意与不满,他不露声色侧身,略微挡住我暴露在明亮处的半副轮廓,颇为恭敬对他说,“万利集团由纪维钧接手了,是下午的事,我没来得及告知您。” 他试图转移殷沛东的注意力,“纪维钧很有野心,如果不成全他的野心,他必然会生事,他始终对于您提携我怀恨在心。” 无论冯斯乾说什么,殷沛东的目光都并未从我身上移开,他皱着眉头,“这是你的助理韩小姐。” 我下意识垂眸,回避殷沛东的审视。 冯斯乾神色坦荡看了我一眼,他含笑说,“结束了一档应酬,顺便过来吃饭。” 他朝我介绍,“殷先生。”又朝殷沛东说,“韩卿,殷怡朋友安排的助理。” 我仪态端庄鞠了一躬,“殷先生。” 殷沛东问,“殷怡认识你助理。” 冯斯乾高深莫测笑,“不止认识。” 殷沛东到底是一手创立华京的老江湖,不仅手腕了得,眼光更毒辣,和殷家沾边的人似乎都眼力精准,林宗易是,冯斯乾是,殷沛东亦是,他们洞悉事物的刁钻角度绝非常人所能及。尽管冯斯乾在这一幕中表现无懈可击,殷沛东仍旧捕捉到一丝微妙,他看冯斯乾的眼神不很友好,“听殷怡讲你不常回家。” 冯斯乾从容不迫解释,“她也不常在家。” 隐约有推卸责任的意味。 殷沛东对自己女儿的行为是相当了解的,他态度缓和一些,“他们还没断联系。” 我低估了冯斯乾的演技,在殷沛东的地盘上把董事长的实权搞到手,再不声不响地反制殷沛东,他的城府和虚伪已经达到登峰造极的程度。他像是不愿提及这段往事,又不得不揭开自己一直忌讳的伤疤,火候处理得特别精湛,“联系密切。” 殷沛东脸色难看,“殷怡那里,我会提点她。”他盯着冯斯乾,“你跟我进来。” 殷沛东撂下这一句,又折返包厢,冯斯乾站在原地沉默数秒,我感觉到他整个人散发出一种极致危险的情绪,但很快他收敛了眼中一闪而过的阴鸷,他看向我,“不影响。”然后跟随殷沛东进入包间。 关宸伸手替他们合住门,却没有跟上,她面带微笑问我,“韩小姐,介意我在这里坐坐吗。” 我立马邀请她坐,关宸没有过多的开场白,她直截了当说,“我看新闻了,不瞒韩小姐,其实我很震惊。” 我捏着筷子,“您误会了。” “我误会不重要,沛东误会了比较麻烦。殷怡是他的独女,冯董是他精心扶持的接班人,他们的婚姻一旦爆发变数,沛东会想方设法断绝后患,冯董执掌华京三年,他的势力根深蒂固,沛东顾虑华京不能完好无损回到自己手里,所以他不希望发生一拍两散的结果,他希望维持现状。冯董和殷怡的婚姻可以名存实亡,但对外绝不可以泄漏任何丑闻,他们永远是名义上的恩爱夫妻,韩小姐理解吗。” 我没吭声,面无表情望着她。 关宸端起茶杯,将冷却的茶水泼掉,添了一杯热茶,她递给我,我欠身接住,“我目前存在于冯董和冯太太之间,是冯太太的意思。” 关宸笑着问,“韩小姐可否知道沛东和冯董签署过协议。” 我蹙眉,“协议?” 关宸说,“沛东膝下无子,华京交到冯董手中,冯董要满足两个条件,其一是和殷怡结婚,其二是未来不可离婚。” 我松开筷子,默不作声。 关宸说,“殷怡太天真了,从来不是她有资格终止的,包括冯董拥有的金钱和权势,都要履行协议为前提,殷沛东是操纵风筝线的那只手。” 一名侍者此刻在走廊外打断我们,“206包厢的殷先生请两位女士过去。” 关宸说,“知道了。” 她先起立,“韩小姐,祝你好运。” 我硬着头皮走向206,进门第一时间便寻找冯斯乾,他坐在紧挨一扇屏风的红木凳上,不知殷沛东同他谈论了什么,他神情讳莫如深,仿佛被阴霾席卷的天际,在漫长的翻滚后好不容易窥得一道天光乍现,却并非雨过天晴,反而喷涌出更为激烈震荡的惊涛骇浪。 除了殷沛东和冯斯乾,包间内还有一位男子,他伫立在窗下霓虹灯火最浓烈的位置,我逆光看不真切,好一会儿他放下喂鱼的钵盂,不紧不慢回过身,当我看清他的面容,我惊讶于林宗易竟然会在望海楼,而且还旁听了殷沛东和冯斯乾的对话,他迎上我视线,唇角勾着浅笑。 殷沛东问我,“你认得他吗。” 我不明所以,点头答复他,“认得,林董。” 殷沛东又问林宗易,“你说得是实话。” 林宗易用一方绣着松柏图案的帕子擦拭双手,漫不经心嗯了声,“没必要撒谎,韩卿确实是我女人。” 我不可置信看着说出这句话的林宗易。 第27章 惩罚 - 步步深陷 - 玉堂 殷沛东蹙眉不语。 冯斯乾坐在梨木桌的一侧,国画屏风半扇合拢,半扇直敞,他被虚掩在合拢的那半扇后,纹绣的红梅图淹没了他英挺身躯,渗出一股极端的气场,他同样不语,垂眸饮了一口茶。 凌厉,危险,沉郁,表面又风平浪静。凡是能够被旁观者洞悉的情绪,冯斯乾全部刻意收敛,让人猜不透他的心思。 我想到关宸透露的关于殷沛东铲除麻烦的手段,不由打个冷战,如果他认定新闻是真,我绝对算是他的眼中钉。他看中冯斯乾重利轻色,才会用利益作诱饵,赌注联姻后他会为殷家所用,和殷怡也能相敬如宾到老,一旦他在婚姻之外生出二心,万一遇到段位高的女人逼婚,殷沛东活着能驾驭,哪天死了,殷怡没本事制衡冯斯乾,殷家肯定姓冯了。所以他百分百会朝我下手,龙头企业背后都有三教九流的人脉,他玩阴的我可扛不住。 既然林宗易出面救我一命,我索性顺水推舟了,总不好把他晾在那。 我朝他走过去,拉住他袖口轻声说,“宗易,媒体又胡乱报道,将冯董都拉下水了,引发这么大的误会。” 我的亲昵举动让林宗易始料未及,他注视我,眉眼笑意极深,“现在澄清不迟。” 我温顺点头,“都怪你,庙会逛一半去接客户,你当时在场哪至于闹出绯闻啊。” 林宗易十分宠溺揉了揉我头发,“我的错,以后陪你最重要,好不好。” 我羞涩拍掉他手,“烦不烦啊,有外人在,注意点。” 他笑意越发浓了。 殷沛东瞧着这一幕,虽然万分恩爱,可差了点什么,所差的这半寸,令他不很相信,“宗易,怎么没听你讲。” 林宗易扶着我坐下,随即正色向殷沛东解释,“缘分到了,顺理成章。只是对外还不曾公开,姐夫和斯乾是最先了解消息的。” 殷沛东打量我,“你口音不是江城本地人。” 我恭敬回答,“籍贯在南京。” 他斟了一杯茶,“家中有什么人。” “父亲在监狱,判了无期,母亲六年前去世。” 他们三个人一同望向我。 殷沛东眼睛无比锐利定格在林宗易略微诧异的脸上,“你不知情吗。” 林宗易重新坐好,“我知情。” 殷沛东问,“那你看她做什么。” 林宗易相当从容镇定,“我自己的女人我不看,莫非给旁人看吗。” 冯斯乾此刻眼神正流连过我,他闻言移向林宗易,四目相视间,两人唇边都绽开一丝诡谲莫测的笑纹。 殷沛东若有所思摇晃玻璃杯,“什么罪。” 我说,“我不想提。” 他抬起头,“宗易算是半个殷家人,他选择什么背景的女人,殷家有权掌握。” 我依然没回应。 林宗易牵住我手,“韩卿不愿提,就不提了。” 殷沛东将杯子重重一掷,“宗易,你不要识人不清。” 林宗易表情也冷淡许多,“姐夫识人很清吗?” 殷沛东面色铁青,“亲属是罪犯,你索文的前途,我殷家的声誉,要颜面扫地吗。” 我一言不发捏着拳。 林宗易也未再多言,他干燥温暖的掌心覆在我手背,安慰般紧了紧,示意我别担忧。 在他们起争执后,包间内良久鸦雀无声,林宗易摩挲着帕子一角的松柏,神色无波无澜,“我敢要,就敢认。有什么风波也轮不到殷家担。” 殷沛东才拣起银筷夹一块醉鸭,没来得及入口,又沉着脸放回。 就在这样微妙的气氛里,冯斯乾忽然笑了一声,他盯着斜对面的林宗易,“原来宗易与我的助理还有这层关系。” 林宗易也反驳回去,“斯乾,我的私事,难道还一一向你汇报吗。” 冯斯乾语气耐人寻味,“仅仅是好奇,韩助理可从未提过。”他目光不阴不阳拂过我,“来华京之后吗。” 林宗易说,“最近。” 冯斯乾掸了掸西裤压根不存在的灰尘,“我问你。韩卿。” 我一僵。 林宗易带点阴恻恻的怒意,“斯乾,你管太多了。” 冯斯乾这节骨眼失手碰洒了茶杯,褐色茶水倾泻出,从桌布流下,他对殷沛东打了招呼,直奔走廊,经过我身边时没有多作停留,也没关注我。 我不着痕迹松了口气。 大约六七分钟,冯斯乾返回包厢,他落座说,“殷怡凑巧在这边商场。” 殷沛东舀了一勺蟹黄蛋羹,铺在碗底没吃,“她要来。” 冯斯乾淡淡嗯,“很快到。” 殷沛东心不在焉搅拌着蛋羹,他右侧的关宸小声说,“要不我先回避,殷怡一直讨厌我。” 殷沛东尚未答复她,包厢门从外面被推开,殷怡一边进来一边喊斯乾,“天大的喜讯啊,舅舅还瞒着我。” 冯斯乾自然而然用怀抱接住兴奋扑上前的殷怡,“你倒是积极。” 殷怡的确是匆匆赶来的,她喘得很厉害,“不积极哪行啊,舅舅三十八年唯一一次承认自己有女友,之前我亲眼所见他带着女人回别墅,他只说是女伴,他的女伴都组成女儿国了。” 冯斯乾笑着和林宗易说,“宗易,你似乎风评不佳,殷怡都清楚你对女人的真面目。” 林宗易也笑,“收心了,不行吗。” “能让我舅舅收心的女人,一定不简单,我可要好好见一见。” 殷怡绕过餐桌走向我,“这位是我未来舅妈吗?” 我闭上眼豁出去了,站起转向殷怡,她看清女人是我,当即愣住。 林宗易指腹颇有节奏叩击杯壁,包间内顷刻回荡着清脆的声响,我笑不出,只勉强勾了勾嘴角。 殷怡拽住我手,“韩卿,你到底在干什么。” 她搞不懂哪个环节出问题了,不可置信问林宗易,“舅舅,她是你女友?” 殷怡感到太震撼也太可笑,“舅舅,你又在想什么,你明知——”她后半句及时刹车,咽回喉咙。 林宗易漫不经心撩眼皮,“看来斯乾平日太骄纵你,都插手到舅舅头上了。” 他撂下这句,眼角余光不咸不淡扫过殷怡,释放的寒意深不可测。 林宗易生了一双风流含情的桃花眼,却半点不文弱,魁梧,宽阔,结实,所有形容男人英武的词语用在他身上皆不为过。 殷怡在空中和他视线狭路相逢,拉扯我的动作一滞。 她反应过来林宗易在警告她留有余地,她深吸气平复了片刻,“舅舅有喜欢的女人,是好事。”她扭头问殷沛东,“爸,您觉得呢?” 冯斯乾眼底噙着浅笑,欣赏这副各怀鬼胎的混乱局面。 殷怡没等到殷沛东的回复,她自顾自说,“舅舅,记得请我和斯乾喝喜酒,韩卿比你那群女伴干净可靠得多。” 林宗易睥睨殷怡,在她额头轻点了一下,“喝喜酒早了些。怎么,你还打算亲自选舅妈。” 殷怡一本正经,“那些不三不四的女人,当然配不上我舅舅。” 殷沛东全程沉默喝酒,直到殷怡提及配不配,他才慢悠悠接茬,“宗易,你是草率了。” 林宗易端起杯子,他并未倒酒,而是倒了茶,他凝视杯口漂浮的茶叶末,“我不需要一位助力我的女人,我只需要自己喜欢的。这点,我与斯乾是大不一样。”他似笑非笑,“对吗,外甥女婿。” 冯斯乾不露声色看了关宸一眼,关宸在这时站出,她俯下身挽着殷沛东的胳膊,柔声提醒他,“沛东,该去医院了。” 殷沛东正好被吵得头疼,他任由关宸搀扶自己起来,“联系了医生。” 关宸极尽贤惠体贴,“老规矩,还是王主任。” 殷怡憋了一肚子火没处撒,她突然挡住关宸,发出轻贱她的冷笑,“关小姐连我父亲的身体都照顾不妥,在殷家只会吃香喝辣吗?” 关宸没有理会她,径直往包厢外走。 一个岁数比自己还年轻的后妈迷惑住了父亲要取代亲妈的地位,殷怡早就不顺气了,关宸的无视更是催化了她的反感,她反手一巴掌甩在关宸的左脸,“不知廉耻的女人,耍花招傍个老头子,再没有比你更不要脸的了。” 这一巴掌换来长达数秒的僵持,当关宸捂着脸落泪的一霎,殷沛东举起了手,对准殷怡左脸也要劈下去,“沛东!”关宸情急之下扎进殷沛东怀里阻止他,语调哽咽,“为了我不值得,那是你女儿。” 殷沛东心疼搂住她,“小宸,你受委屈了。” 关宸泪眼朦胧,埋在他胸口压抑着哭声。 殷怡万万没料到父亲会为一个外来的女人对自己动手,“我母亲才过世两年!”她哭腔涌上,“而你却和这个女人来往了三年?” 冯斯乾在这一刻抱住殷怡,挨着她耳畔安抚,“适可而止。” 殷怡咬着牙,终是没有继续吼出来。 关宸的哭声快要抑制不了,在殷沛东臂弯内抽搐。 我躲在角落给关宸打分,演技过于肤浅,不深刻,没走心,十分满分的话,我最多打三分,我要是这种技术,都接不着单子。殷沛东纯粹是昏头了,被关宸拿捏住了,女人的智商在不爱一个男人时最高,男人的理智在着迷一个女人时最弱,显然他被冯斯乾布下的这颗棋子蒙蔽了双眼。 我津津有味观摩着,林宗易不知何时也走到我身后,观察我好一会儿,他嗓音含着笑,“你琢磨什么呢。” 我脱口而出,“她的演技太模式化了。” 林宗易挑眉,“是没韩助理演得逼真。” “我业务多,千锤百炼,她只对付殷沛东一个,业务水准不翻新,必然要退步。” 林宗易彻底笑出声。 我整个人猝然清醒,本能后退了半步,却不偏不倚撞上他胸膛,硬邦邦的肌肉铬了我腋下最的肉,我痛得眼冒金星。 冯斯乾哄好了殷怡,侧身征询殷沛东,“岳父,我开车送您。” 殷沛东丢掉擦拭关宸眼泪的纸巾,“宗易,顺路吗。” 林宗易拾起挂在椅背的羊绒大衣,“不顺路,我送韩卿。” 殷怡并没同意林宗易的安排,“舅舅,我和韩卿有话说。” 林宗易眯着眼审视她。 殷怡说,“我开车了,我会平安送她回住处。” 我朝林宗易点了下头。 我跟冯太太确实早晚都要谈谈了。 林宗易应该也有急事,他在席间反复看腕表估摸时间,我答应殷怡的要求后,他自然没立场带我走了。 我站在原地目送他们离去,冯斯乾是华京集团的执掌者,也是社会的权谋漩涡里千千万万个浪头之一,只不过比其他人处于更高的位置,拥有优先脱险和上岸的机会。可他上得了岸吗,他当初决定当殷沛东的傀儡,就意味着他不会上岸。权欲具备那么强大的吸引力和毁灭性,掌控别人是那么舒服,他已经不甘心抽身,他只想要激起更汹涌的漩涡。 华京太庞大了,欲望,人性,诡计,侵吞,甚至男人和女人之间的游戏,在这个足够大的地方随时充满掠夺与覆灭。这是一场自上而下的盘剥,除了金字塔尖的人,没谁有说不的权利。 而我的处境也正在悄然改变,我不再是猎手,我沦为了冯斯乾的猎物。 殷怡合住门,面无表情质问,“韩小姐,你什么意思。” 我如实坦白,“今天是意外。殷先生看过您丈夫和我的爆料,他很不满,林董是替我解围。” 她皱着眉头。 我神情凝重,“林董化解了一些,但疑心还有。殷先生的手腕,我恐怕凶多吉少。” 殷怡也等不及了,“你把证据给我,我找人送你出国避风头,等国内太平了我再接你回来。” 我默不作声。 殷怡的态度有点激动,“韩小姐,我不希望我们迎来反目的一天。”她一针见血,“我现在怀疑你不是真心为我效力了。” 她逼近我,“你才二十六岁,这碗饭起码还能吃几年,但是你背叛雇主自毁信誉,你往后不准备做生意了吗。” 我呼出一口气,“冯太太,离婚不是您认为的那样容易,你是否深入想过,殷董为何搭线联姻,让冯董娶您,您是殷家的女儿,有义务为殷家承担,冯董很明白这点。” 殷怡恢复了冷静,“我认为什么,不关韩小姐的事。” 我暗示她,“您也许会后悔。” 殷怡根本听不进去,她下通牒,“一星期,我给你最后的通融,视频和照片不交到我手上,韩小姐等着和自己昔年的故人打官司吧。” 殷怡说完从楼梯离开。 我又站了好半晌,也离开了望海楼。 我乘坐计程车回到出租屋,在楼道里找钥匙时,隐约嗅到一阵浮动的暗香,是松木和龙涎香的气味,厚重又性感,由远及近飘荡而至,无声无息地将我包围。 这味道,我太熟悉了。 我立马回过身面朝天窗,借着一束微弱的路灯搜寻他,终于在最阴暗的墙根下发现了冯斯乾的身影。 他一步步向我走来,缓缓止步于半米之遥的消防栓旁。 我沙哑开口,“你没回家。” 他逆着黯淡至极的月光,“开门。” 我没动。 冯斯乾抬眼看我,“让你开门。” 他分明无喜无怒,眼里更平静,却好像下一秒会幻化为带有剧毒的蟒蛇。我受他的控制无力反抗,开锁的手也情不自禁发抖,我难以说清在得知冯斯乾无法终止婚姻的时候,自己是怎样的心情。我真真切切动摇过,最严重的动摇,险些被冲动打败。可今晚发生的一切,仿佛那夜的宫灯,燃尽的刹那象征着死去。 我对冯斯乾萌生的那一点不该有的感情,也如蜡烛灰飞烟灭。 他的情与欲,永远没有光明。 我打开门,刚把钥匙放在鞋柜上,冯斯乾触碰我的制服,我听到皮带扣弹开的动静,金属的摩擦声打破这一夜的寂静,黑暗中如此惊心动魄。寒浸浸的扣饰掠过温热肌肤,像冰与火的厮缠,冻得我头皮发麻,身子也紧绷。 “林宗易最大的乐趣就是制造祸乱再置之度外,与自己利益无关他绝不沾身,更没耐性无缘无故陪你演这场戏。” 冯斯乾西裤坠在膝间,“没什么想告诉我的吗。”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说这些。”冯斯乾全身的重量压在我背部,我几乎窒息,连正常的心跳也困难,“我和他一共才见了四次。” “四次。”冯斯乾手臂圈住我,我退无可退,只感觉踩在万丈悬崖的边缘,生与死只在冯斯乾一念。 “网撒得这么大。一条大鱼不够喂饱胃口,要两条吗。” 我崩溃摇头。 他没有吻我,没给予任何一个吻,“韩卿,骗我的人一向没有好下场,骗我的同时还钓着另一个男人,更加没有好下场。” 我脸颊贴在老旧的墙壁,松动发黄的墙灰因为上下碾磨顿时掉落大片,沿着衬衣的领口滑入。 他面孔浮着一层虚虚无无的汗,由眉骨流淌顺延而下,凝固在高挺白皙的鼻尖,再滴落我脊骨。 动人心魄,摄人心魂。 冯斯乾居高临下俯视我,我犹如被海啸卷上沙滩的鱼,垂死挣扎看着他。 我渴求氧气,他攥着我赖以求生的氧气。 第28章 欲罢不能 - 步步深陷 - 玉堂 冯斯乾捡起甩在角落的皮带进入客厅,白色西裤松松垮垮坠在腰间,他默不作声点燃一支烟。 我同样一句话没说,我洗完澡出去,冯斯乾还未离开,茶几上的烟灰缸铺满烟头,客厅弥漫的烟雾像烧了火那样浓稠,我视若无睹,用毛巾挤干长发到阳台上拉窗帘。 他碾灭烟,起身向我走来,一把擒住我胳膊,“犯什么脾气。” 我没站稳,踉跄往后倒。 “不能揭穿你是吗。” 他吻着我,我别开头躲避,整个人失控,“你到底要怎样。” “试图将我拉下深渊,沾满一身污泥的女人是你吗。” 我小声哭着。 “喜欢看一个清白自律的男人自毁对吗。”冯斯乾在我耳畔轻笑,“很巧,我也喜欢看一个聪明风情的女人被摧残凋零。” 我颤抖得越发厉害。 他指尖摩挲我面容和湿漉漉的眉眼,“爱刺激是男人的本能。你引诱我的切入点很正确,可男人享受过被动刺激,又渴望征服与摧毁,一种由男人主导的更愉悦的刺激。” 我死死地拽着窗帘,他仰起头,“看见对面了吗。你猜他们能看见你这副模样吗。” 我一滴泪落在他手背,他炙热的呼吸也落在我耳根,我脸颊粘住玻璃,窗外是水汽朦胧,枯黄的路灯洒下一片斑驳,我和冯斯乾的轮廓被囚在那团昏暗的光影中,窗里是真真实实的他,无可遁逃的我,演绎尽这世间最禁忌的纠缠。 我痛恶这份纠缠,冯斯乾依然是冯斯乾,可它令韩卿变得面目全非。 我揭过混沌的夜色从玻璃内凝望他,他也注视我,我眼神没有丝毫起伏和温度。 冯斯乾终于止住,我偏着头,面对他阴郁的眼眸。 “有些男人不能碰。” 我此刻确实像一朵颓败的花,“我和林宗易没有任何关系。” 他一字一顿,“我更不能碰。可惜你知道太迟。” 他彻底松开我,一言不发走进浴室。 里面良久没有传出水流声,不知他在干什么,我又坐在寒凉的地砖上失神了一会儿,才浑浑噩噩回卧室。 我躺在床上,听见冯斯乾关了外面所有的灯,他脚步刻意很轻,但午夜寂静,他的靠近和停泊都如此真切。 冯斯乾忽然掀开被子,我下意识看向他,他居高临下伫立在床畔俯视我。 我问他,“你不走吗?” 他看腕表,已经是凌晨,药店歇业了,他递给我一块热毛巾,“自己敷。” 我翻了个身背对他,并未接受。 冯斯乾撂在柜子上,也躺下。 我们自始至终没有肢体接触,只各自睡在床铺的一侧,我睁着眼毫无困意,他又焚上一颗烟。 汽车驶过街口,炽白的车灯照在房梁,冯斯乾的影子在墙柱上一闪而过,他露着宽厚结实的胸膛,原本平整的长裤压出一条又一条褶痕,他朝自己影子的方向吹出一口烟。 直到那根烟熄灭的一刻,他开口,“还疼吗。” 我没吭声。 夜太深了,像是为这座城市笼罩了一柄枷锁,它的欢与忧,清醒和迷醉,一眼望不到尽头。 我一连两天没去公司,也没请假,更没联系冯斯乾,周五我在茶楼见了新雇主,是曾经一位合作很愉快的张太太介绍的朋友,我到达雅间比约定时间晚了六分钟,我脱下大衣向她道歉,“孙太太是吧,抱歉,路上追尾了。” 她十分和蔼客气,“不妨事。” 由于冯斯乾的缘故,我在江城出名了,本地活儿没法接了,这位孙太太是云城来的客户,她老公是当地一家大型企业的科室主任,天高皇帝远,所以我才敢出面。我早已盘算好,多攒些钱找机会从冯斯乾眼皮底下逃匿,出省不保险就干脆出国,饶是他手眼通天,我跑那么远他总没辙了。 我坐下开始打量孙太太,她气色不好,穿着也普通,从头到脚没什么高档货,一点不符合阔太身份,看得出婚姻不幸,并且没有掌握经济大权,依附于丈夫而生,一旦丈夫变心,连最基本的体面都荡然无存。 这世道,哪怕海誓山盟的男人,本质都不如狗靠得住。 我接过她丈夫孙耀华的相片,贼眉鼠眼的黑胖子,孙太太提供的资料显示,孙耀华是云城赫赫有名的“点外卖”大户,封口善后做得极其严密,始终没曝光。 孙太太说,“离婚之后,分一套房我能安身立命就可以了。我娘家兄弟在江城,他也成家了,和他住不是常事。” 我皱眉,“就这点要求?” 历来夫妻走到反目的地步,只恨刀子不锋利,不能多剐了对方一层皮,孙太太绝对是手下留情了。 谈完她的要求,谈我的正事了,她神情局促喝了几口水,“听张太太说,韩小姐收费比较高。”她欲言又止,“多少钱。” 识人底细是我们这行的必修课,我看她这身行头,五十万的价码实在不忍要出口了,我咬着吸管含糊不清答复她,“不要钱。” 孙太太愣住,“什么?” 我又重复了一遍,“我白干,您等信儿吧。” 她眼眶瞬间红了,“韩小姐,我拿到补偿一定给您。” 一个相当有自尊的女人,同情和施舍是侮辱,我立马改口,“我也这么想的,先办事,这单买卖不难,定金就免了,事成支付全款。” 她感激涕零,“谢谢韩小姐。” 我乘坐周六下午三点的航班飞往云城,五点半降落机场,七点整杀入富力酒店,登记完入住便直奔餐厅,我四处溜达了一圈,在烹饪海鲜区域发现了孙耀华。 我隔着一扇玻璃挡板,在距离他最近的餐桌落座,化了一个浓艳的大红唇,把内衣的肩带也调到领口边缘,欲盖弥彰的韵味。 孙耀华先是接了一通电话,然后吃了一盘海参刺身,最后起立往电梯口走,我绕过相对的另外一个出口,疾走两步,迎面撞了上去。 “啊——”我捂着唇弯下腰,孙耀华被这一声悦耳的“啊”吸引驻足,他扭头看我,我趁机摆弄长裙,露出一截腿,在灯光下泛着珍珠般的色泽,连体衣也若隐若现,酒红色覆在白皙肌肤之上,形成强烈的视觉冲击。 我扭着纤细的腰肢,一双手却仿佛柔弱无骨,辗转于微微发红的脚踝,格外惹人生怜,“好痛——” 失误了,腮红涂太重了,脚踝跟炭烤了一样红,我不露声色拂掉一些多余的浮粉。 孙耀华情不自禁走回我面前,小眼睛贪婪流连着,“小姐,是不是撞到你了啊?” 我抬头,水汪汪的凤眼眉目含情,“是...呢。” 我差点噎着,孙耀华油腻得都能下锅炸了,那女人为了捞钱真是不挑食啊,这老东西比李文博还丑。 我强忍呕吐,“下次注意哦,人家的假体都撞歪了。” 我转身要走,他阻截我,“小姐,这就走了?” 我故作不解,一脸天真眨动着漂亮的睫毛,“不然呢。” 他笑眯眯挨近我,压低声问,“有路子赚外快,干不干啊。”孙耀华搓了搓手,“一万,跟我谈谈心。” 我拍了拍他隆起的肥肚子,“老板,你眼真毒,我正巧学富五车,博览群书,最擅长陪人谈论古今了。” 他会心大笑,“你选地方,还是我选?” 这是行家,在酒店附近晃悠搭讪的靓女,背后牵着绳呢,带一个有钱男人去最贵的场所,背后团伙抽场地的提成费,靓女和男人谈几千几万乃至十几万,不必和团伙分,都揣自己口袋里,那是纯凭本事了,看来孙耀华经验不少,一打眼就明白我目的,但这次他走眼了,我可不图他的臭钱,我另有目的。 我朝他笑,“我没指标,不过要这个数——”我比划三,他问,“三万?” 我点头,“一星期,不值啊?” 孙耀华简直美上天了,他没想到遇到这么省钱的,立刻迫不及待,“楼上有地方,大浴缸,能泡澡。” 泡你奶奶个腿。 我扒开他手,“瞧你的死样子,先掏钱啊。” 他忙不迭,“上楼就掏。” 半小时后,我衣衫完整从客房出来,顺势把孙耀华的衣裤包括内裤丢在了电梯旁的垃圾桶,我默数123,3刚数完,房间内传来男人的杀猪叫,“和老子玩仙人跳啊!洗澡的工夫卷着钱不见人了!” 我倚着墙壁打呵欠,又过了一分钟,他在床头柜摸索到我留下的录音笔和拍下他洗澡的照片,当然,还有一份在我包里,准备交到孙太太手上,我把备份给孙耀华只是提个醒,识趣自己回家和老婆分财产,不识趣就告上法庭。 他骂得更厉害了,“妈了个巴子的,算计到老子头上了!” 我噗嗤笑,对准房门喊,“孙大主任!” 他听到我声音,当场要蹿出屋抓我,可没穿衣服,过道又有摄像头,他只好退回去,透过一道门缝凶神恶煞瞪着我,“我家里那个臭娘们儿派你来的?” 我笑着说,“晚节不保啊孙主任,我劝你破财消灾吧。” 我戴上墨镜潇洒迈进电梯,按下楼层1,电梯门上倒映出我春风满面的一张脸。 我不敢在云城久留,万一被孙耀华逮到就麻烦了,我连夜坐飞机返回江城。 周日我将物证交给孙太太,她很惶恐告诉我孙耀华早晨来江城了,威胁她把物证销毁,否则连她娘家一起收拾。 我恨铁不成钢,“这种吆五喝六的男人我见多了,打官司准怂。”我指着她手中的信封,“您有证据,百分百判赢。” 孙太太摇头,“韩小姐,孙耀华心狠手辣,之前有女人敲诈他,被他打坏了腿,至今还一瘸一拐的,我本想他打发我一笔钱就离了,结果撕破脸,我以后更难熬了。” 我取出坤包夹层放置的三万块钱,“我从您丈夫那里坑的,您收好。” 她看了一眼钱,又看了一眼我,“韩小姐,您的劳务费...” 我摘下挂在椅背的大衣,“孙太太,您保重。” 我径直离开茶楼,心里特别闷得慌,都说有钱男人好,嫁了光宗耀祖,吃穿不愁,可有钱人的腌臜与自私往往是隐藏的,当深入他们的生活,成为他们岁月中的角色,才知晓在纸醉金迷里浸泡过的人性多荒诞。我不是恶劣人性中的当事人,却是那些受害人的见证者,我无法说服她们抗击到底,因为我不了解她们更隐晦的难处。 开车去美容院的途中,我清点了一下这单生意的亏空,往返路费斯三千七,酒店房费一千五,还添了一个仇人,照目前的情况,我退休前都未必攒够钱跑路。 从交口拐弯的时候,我接到下一任客户周太太的电话,她在那头问,“韩小姐,您到哪了。” 我越过挡风玻璃看指示牌,“涪陵北路,导航还剩九百米。” 周太太犹豫不决,“您如今有大靠山了,不影响合作吧?” 我知道她指冯斯乾,江城上流圈传播得轰轰烈烈,客户拿不准我们的确切关系,都顾虑会得罪他,我安抚她,“您放心吧,外省的单子我能接。” 周太太说,“韩小姐不为难就行,我在3号间做纤体推拿,您直接过来。” 我挂断电话,停在丽人美容馆的临时泊车位,下车乘电梯上楼,经过2号水疗室的门口,四名技师正好进出,门完全敞开,我无意望向里头,是一群做按摩项目的富太太,当我看清其中一个女人的长相,只觉得血液上涌,掩埋在记忆深处的愤恨如同开闸一般泻出,近乎癫狂在体内横冲直撞,我难以形容那种压抑和冰冷,这时却又根本无可奈何。 女人眯着眼,显然也认出了我,“是你。” 我浑身抽搐着,虽然拼尽全力克制,仍旧抵抗不了从心底炸裂的坍塌的情绪。 范玲玲是我这辈子最大的仇人,我这几年仇人一直逐年上涨,唯独她是例外,我们之间结下的梁子要追溯到我爸没进监狱、我妈还活着的那天,这段仇怨并不是她记恨我,而是我记恨她。 范玲玲站起,她堵着门,趾高气扬端详我,“发育得不错啊。” 几名同伴也从屋内走出,“黄太太,您认得她啊。” 她得意洋洋,“认得啊,她爸爸当年对我穷追不舍,不惜抛妻弃女,可是我没瞧上他,我要嫁给大人物的,区区的小科长充其量算是我的中转站,我就花了他几百万而已,哪知道他是一个穷鬼,愣是挪用几百万讨好我,栽进牢房了。” 她们不约而同讥笑,“几百万都没有啊,活该。” 范玲玲问,“你那位没出息的妈呢?” 我攥着拳,使劲到十根手指嵌入皮肉里,掐出血痕,“不劳你记挂。” 她朝我脚下啐了一口痰,“十年前她泼妇似的闹到你爸单位,把我也牵扯了,搞得我臭名昭著,万不得已远走他乡,我记挂她?记挂她早点死吗?” 她把玩着右手佩戴的三枚戒指,“不过我也得感谢她,要不是她闹,我能有今天的好日子吗。对了,她男人当初迷恋我,我于心不安啊,她如果死了,你替我烧点纸吧。” 我下一秒冲过去,不仅范玲玲猝不及防,她的同伴都始料未及,压根没有还手的余地,我占尽上风揪着她头发厮打,招招正中女人最脆弱的要害,不是踢她下面就是捶她上面,范玲玲年过五十,体力自然不是我对手,她妄图自救可半点招架不了我的凶狠,闭着眼惨嚎不断,周围的中年贵妇都傻眼了,好半晌才被范玲玲撕心裂肺的哭喊惊醒,纷纷加入混战,总算将我们分开。 “韩卿!”黄太太蓬头垢面瘫在地上,眼角也被我的指甲挠破了,鲜血淋漓,她气得哆嗦,“你竟然敢动手,我男人是主任!你以为傍上冯斯乾给你撑腰就了不起了,没有殷家他算什么东西,我倒要看看他多大的胆子插手,你等着蹲大狱吧!” 第29章 腻了 - 步步深陷 - 玉堂 周太太在隔壁听到争吵,她慌里慌张跑出,脸上还涂着海泥面膜,“韩小姐,出什么事了?” 我没理会她,叉腰舔着磕破的上牙床,一股黏糊糊的血腥,我随即朝范玲玲的衣服啐了口血痰,她脸都绿了,指着我破口大骂,“韩卿,不把你弄进牢房我不姓范!” 我冷笑,“范玲玲,我教训你是让你记得嘴上积德,别太狂了。兴许我勾一勾手指,你老公屁颠屁颠就上钩了。”我气势汹汹逼近她,“你也体验一回抛妻弃子的滋味,年轻时插足别人欠下的债,如今也该还了。” 范玲玲咬牙切齿,“小蹄子,我一定搞死你。” 我挠她脸,“老巫婆,先砸钱给自己的丑德行祛个褶子吧。” 女人最忌讳被讥讽衰老,她张牙舞爪扑上来要接着打,几名同伴拉住她,“黄太太,不急于一时,回头往死里整她。” 周太太瞧着范玲玲那伙人的阵仗,她迅速返回3号间,拎着包向我告辞,“韩小姐,我家里有事,至于合作...”她欲言又止,“咱们再定。” 我明白她不愿得罪范玲玲,怕惹祸上身,想和我断了来往,我没有多说,只回她一个好。 周太太大约觉得放鸽子不地道,苦口婆心劝我,“服个软吧,黄威的来头大,惹上他太太,他要是私下刁难,华京刚到手的市里项目保不齐鸡飞蛋打。再宠爱的女人和利益冲突了,男人都舍小保大,不可能强出头的。” 她说到这戛然而止。 我郑重其事解释,“我和冯董不是那种关系。” 她讳莫如深眨眼,“我晓得伐,保密,冯董低调。” 我深吸气。 周太太系上围巾匆匆离去,我在范玲玲的骂声中也走出美容院。 这场互掐我没占多大的便宜,腮帮子肿了,头发被揪下一撮,脖子也破皮了,蒋芸去看妇科,偶遇了包着纱布的范玲玲,据她说范玲玲掉了两颗牙,有一颗还是门牙,说话都漏风,唾沫星子乱喷,俩眼球也出血了,肿得像菜包子,简而言之就一个字,惨。 我躺在床上笑得抽搐,蒋芸说,“别高兴了,黄威在医院发火了,要给老婆出口恶气。” 我一翻身坐起,“他不知情范玲玲的黑历史吗?她又不是什么好东西。” 蒋芸说,“你嫁人还一五一十上报自己的过去啊。范玲玲是什么角色啊,干一辈子的专业户,她破坏的家庭四只手都数不过来,她最会包装了,是演戏的行家。” 我脑子灵光一闪,当即挂断电话,打开电脑调出我弃用很久的QQ号,尝试了七八次才找回密码,空间加密相册里保存了上百张范玲玲挽着各路男人进出酒店的照片。当年我爸进监狱,我就和范玲玲杠上了,那时的手机是翻盖的,像素特别差,我全副武装跟着她拍近景,好几次差点被她捉住,我还在她常去的酒店用体育老师操场喊集合的大喇叭宣扬过她的事迹,她恨我恨得牙痒痒,她说搞臭她的是我妈,其实搞臭她的是我锲而不舍的精神。 我会做这份职业,最大原因就是范玲玲,入行时我和蒋芸发誓,我要灭掉方圆五百里的坏女人,蒋芸说方圆五十里足够你累的了,这年头外面有事儿的有钱男人比母鸡下得蛋都多。事实证明蒋芸太精通男人的劣根性了,口袋里的票子和裤子里的活跃度是成正比的,江城的顶级富人区,每户都有个如花似玉的小女友。 既然黄威不知情,我就帮他知道一下他老婆曾经的丑陋嘴脸,我将照片拷贝进手机,联系了纪维钧,委托他查黄威的电话,他很痛快,立马替我查了,我记下号码,一张张发送完,等着黄威回信。 我等了半个小时没等来他电话,我直接拨通,那边提示关机。 好一个范玲玲,先下手为强,堵在我前面了。看来她也打听我情况了,知道我手段厉害,估计哄着她男人把手机号换了,绝了我的路。 我一夜没睡着,心里直打鼓,总感觉要出大乱子。 周一我去公司上班,进入董事长办公室报到的时候,冯斯乾正在召开分部视频会议,我没发出半分声响,将一杯现煮咖啡搁在桌上。 冯斯乾余光扫了一眼,对视频那端说,“会议结束,有问题发邮箱。” 我听见他终止了会议,特意停下。 冯斯乾合住笔记本,又翻开一份文件,“最近挺闲的。” 我搬出自己反复斟酌过确保无懈可击的借口,“赵秘书休婚假,她的工作由我接手了,很多内容不懂,休息期间顺便加班学习。” 冯斯乾若有所思颔首,“很上进。” 我没什么反应整理着裙摆。 他从文件内抬起头,波澜不惊望向我,“你不撒谎会长皱纹吗。” 我面不改色重复,“我的确在加班。” 冯斯乾有一搭无一搭叩击着桌沿,他手肘下方的一块红木由于日积月累的磋磨而掉漆了,他拾起座机拨通内线,“通知后勤部到我办公室补桌漆。” “冯董,是补漆还是更换一套新桌椅。” 冯斯乾左手弯曲,骨节点了点破损处,“补漆就行。” 我不着痕迹打量那片破损,冯斯乾这个人挺琢磨不透的,生活习惯上虽然讲究精致,却不过分,十个老板九个都比他浮夸,三楼三底的欧式装修,千万落地价的迈巴赫,限量版百达翡丽,他统统没有,他的腕表也是五年前的款式了,心理学角度分析,代表他个性独特不随波逐流,并且长情恋旧。 这更不可思议了,男人身价高,眼光也高,眼光高无一例外很花哨,尤其感情和欲望,换女人就像换裤衩一样频繁,冯斯乾是一个超出常理之外的男人,极其难啃,我不但啃下了,还吊起了他的胃口。 冯斯乾喝了一口咖啡,“撒谎时的神态会泄露心虚,很明显,你骗人成瘾。”他扬下巴示意我靠近,我停在他咫尺之遥,他沉声命令,“弯腰。” 我俯下身,他身体也前倾,我们四目相视,距离仅仅是唇与唇半寸,“周末接了一单生意,半小时结束仙人跳,很漂亮的收场,过程顺利是吗。” 我面色骤变,“你跟踪我?” 他后仰,漫不经心转动着真皮座椅,“不是跟踪,是巧合。你定的那家酒店,有我的投资。” 我攥着拳,我好像陷入一个陷阱,比我引诱冯斯乾的陷阱更大更深,一旦陷阱对准了谁,那个人插翅难飞。 我紧张到涣散失焦的眼睛凝视着风平浪静的冯斯乾,他同样耐人寻味凝视着我。他用这种方式再次警告,肚子里的花花肠子最好收起来,我的一举一动都处于他的掌控中,不要妄想和殷怡掀起风浪,也不要妄想不付出代价就挣脱。他像是沼泽里伸出的藤蔓,无声无息地捆绑我,我可以冒死遁逃,等待我的下场只会是残忍的溺亡。 冯斯乾不容一个心怀不轨的女人欺骗戏弄他一次,再让他失手第二次。 “冯先生是不是无论如何不会放过我。” 他笑着问,“如果你没有露馅,是不是要吸干我的血才收手。殷怡的性子我再清楚不过,不切走我一半的身家,她不会善罢甘休。既然韩小姐肯帮她,一定默认她是正确的,瞄准了我的肉。” 我不语。 他笑容一收,眼底风起云涌,“你不了解这潭水有多深,却敢助纣为虐,韩卿,成王败寇,输者注定要接受赢家的惩罚。” 我说,“惩罚到什么地步。” 他思索了一秒,“腻了为止。” 我看着他,“想要吸你血的人始终是冯太太。” 冯斯乾解下颈间的条纹领带,“她是我太太,这笔账我不能找她算。”他将领带捏在掌心,“过来系。” 我犹豫了片刻,从他手中接过领带,“还系之前那样吗。” 冯斯乾食指探入我衣领,轻抚胸口的一粒红痣,“可以。” 我感受到粗粝的茧子,我一抖,本能挪了半步,冯斯乾比我更清楚我会作出什么动作,他拽住我,不准我逃离,仍旧抚摸着,仿佛这是一个再正常不过的碰触,“胸针为什么不戴。红宝石和你的红痣很配。” 我仓促系好扣结,又理正领带的尾端,“太贵重,在公司不合适。” 我刚要后退,冯斯乾深不见底的眼眸忽然定格在我面容,像狐狸一般妩媚上吊的眼角,再到潮湿红润的唇齿,他一把扯住我裙带拉进怀中,我顷刻间动弹不得,眼前是他乌黑浓密的发茬,半点不露头皮,蔓延出洗发水的味道,以及他盘根错节像月牙的发旋儿。 我发梢也垂落,散发着晚香兰花的味道,在我们之间萦绕,丝丝缕缕,缠得纵情又肆意。 他挨着我耳朵,“不疼了。” 我意识到他指什么,表情有些不自然,“疼。” 冯斯乾瞳孔内漾着水色,“晚上我过去。” 我将他固定在腰间的手掰开,“都告诉你了,不行。” 他淡淡嗯,“揉一揉就好。”他不知想起什么,视线饶有兴味掠过我,“不过,手不管用。” 从接触冯斯乾那一刻,我无比好奇禁欲者堕落,清白者污秽,理智者发疯是什么模样,是他让我产生强烈的渴望去揭开谜团,这世上没有比冯斯乾更符合禁欲,清白和理智这三种特质的男人,当我揭开了,我才发现自己错了。 堕落的禁欲者和发疯的理智者是最野性的,最致命沦丧的。 他们的一切都那么直白强硬,使人窒息。 我盯着他,“冯先生缺女人吗。” 他一本正经,“需求上不会缺,原则上不想有。” 公关部经理在这时突然破门而入,我条件反射般从冯斯乾的胸膛抽离,脚下没留意绊住了桌腿,他眼疾手快扶稳我,我甩掉他手,站直退到一侧,他皱着眉头看向神色惊慌的魏坤,“冒失什么。” 魏坤也发觉自己撞见不该撞见的一幕,尴尬低下头,“冯董,滨城的分公司出事了。一小时前当地便衣从高层大会上拘押了纪总,而且上手铐了。万利的黄尧,也在那辆警车上。目前业内风声越来越大,我们想尽办法压消息。” 殷沛东在关宸的蛊惑下,对冯斯乾所做的大部分决策没有再干预过,冯斯乾提到将万利集团挂靠在纪维钧名下,更是压根没搁心上,殷沛东的不闻不问,导致挖口风的林宗易无从可挖,被蒙在鼓里一无所知,于是黄尧按照计划在昨晚凌晨曝光了万利集团的历史遗留,纪维钧作为现任董事长,和前任董事长黄尧一并被请去调查。 冯斯乾盖了章的合同,细节条款将自己撇清得干干净净,彻底脱手了,而纪维钧沉浸在打败冯斯乾的喜悦里,忽略了太多潜藏的隐患,被拴在万利这艘船上,成为了替罪羊。林宗易本就把黄尧当作垫脚石,黄尧天真认为他会遵守承诺捞出自己,对合作深信不疑,这次牺牲黄尧只拉了纪维钧下水,冯斯乾安然无恙,林宗易更懒得费事去救他了,黄尧识破林宗易的面目,绝对会反咬他是幕后主谋,冯斯乾等于一箭双雕,除了华京股票近期会动荡一些,他几乎没什么损失。 他敢玩这一票,接林宗易的狠招,肯定想好了万全之策,或许比我的提议更高明,但他感到我非常大胆,想试一试我的本事,他试出了,本事不小,他更不肯放掉我了。 他在享受一种放养到极限再征服的乐趣。 魏坤走后,我也转身离开。 冯斯乾问,“吃药了吗。” 我步伐停住,背对他反问,“冯先生希望我吃还是不吃。” 门上近乎透明的半截玻璃倒映出他此时的样子,不会有任何人想到,霁月光风的冯斯乾,也有血脉喷张的袒露和狂野侵占的本色。 他望着我背影良久,“现阶段,吃更稳妥。” 我说,“我都没落下。” 继续往前走,冯斯乾端着咖啡从桌后站起,泼掉冷却的咖啡,接满一杯温水,“以后你不用吃了。” 我横在门栓的手一紧,冯斯乾没有提及是做措施或是其他什么,他再未出声。 纪维钧前脚从分公司被带走,又有两名便衣后脚来到华京总部,通过前台找到格子间的我,直截了当亮明来意,“黄威黄主任的太太,是你打的。” 我知道范玲玲贱,只是没料到她这么不要脸,自己有当小三的前科还敢明目张胆报复我,她是笃定我没胆子揭她老底,我起身,“是我打的。” 我抽出几张湿巾擦拭掉左脸厚厚的粉霜,毫不掩饰暴露出红肿完整的手印,“她也打我了。” 为首的男人态度很不友善,“黄太太指控你先动手,我们刚从医院做完她那份笔录,她的伤可比你重。” 我如实坦白,“她辱骂我,有美容院的摄像作证。” 他一边记录一边说,“摄像拍到你动手了,并没拍下她骂你什么。有证人吗?” 即便有证人,也不会站我这头去拆黄太太的台,我抿唇不语。 整座办公大厅因为他们到来而天翻地覆,所有员工纷纷聚集在门口看戏,惊动了办公室内的冯斯乾,他推门出来,默不作声观望这副混乱的场面,直到看清被抓的人是我,他终于发声,“怎么回事。” 两名男人走到他面前,“冯董,打扰您办公,您这位助理必须跟我们走一趟。” 冯斯乾含着笑,语调也平和,“走一趟什么意思。” 男人出示了范玲玲和我的笔录,“韩卿涉嫌故意伤害。” 冯斯乾嘴角的笑意刹那敛去。 第30章 谁打的 - 步步深陷 - 玉堂 为首的男人说,“冯董,我姓郑,郑达。您助理需要配合调查,您多通融。”说罢便押着我出门,冯斯乾忽然开口,“站住。” 他们一怔,同时驻足。 “我没同意通融。”冯斯乾甩下这句,朝我走过来,他视线定格在我左脸,“谁打的。” 我潦草拨了几下头发,遮蔽巴掌印。 冯斯乾捏紧我下巴,将整张脸控制住,食指随意一挑,覆住的长发撇向耳后,一片肿胀的淤红无比清晰映入他眼帘。 他察觉到我两边面颊的差异,尽管本身白皙,可左侧涂抹的粉霜只卸掉了中间部分,整体肤色明显不均,他顿时明白我的意图,“遮什么。” 我不自在,用力偏头,错开他的审视。 冯斯乾声音阴冷,“勾引的时候伶牙俐齿,惹祸了哑巴了。” 四下围观的员工目睹这一幕,渐渐爆发模糊不清的议论声,揣测我犯了什么罪以及冯斯乾和我的关系是否真如新闻报道那般,我小声提醒,“松开。” 他耐性所剩无几,“问你谁打的。” 我拗不过他,“范玲玲。” 冯斯乾看向郑达。 对方解释,“范玲玲是黄威黄主任的太太,起因是——” “起因与我无关。”冯斯乾面无表情打断,“我只看结果。” 郑达说,“结果是韩卿暂时被判定为过错方,涉嫌故意伤害。”他出示证件,“冯董,您行个方便。” 冯斯乾依然无动于衷。 另一名男人琢磨了片刻,他回避到墙角,打电话请示领导,那头说了什么,随后他将电话交给冯斯乾,“冯董。” 冯斯乾接住手机,隐约听见电话那端是一个中年男人的音色,冯斯乾全程喜怒不辨,更只字不言,只在最后讲了一句,“赵头儿,这是你的面子。” 男人拔高声调,“我会通知他们适当关照的。” 我被带出员工大厅的一刻,不由自主扭头望了一眼冯斯乾,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仿佛被什么勾住,吸引着我回一次头,冯斯乾同样沉默注视我背影。 吉普车驶入东风路分局,是两点半。 两名穿制服的男人从负责拘押我的郑达手上接班,送进三楼,到达走廊尽头的一扇门前,我掀眼皮,瞥见钉在门框上的标牌:审讯室。 我抗拒向后退,“我没犯法。” 男人说,“你犯没犯法,调查了才真相大白。” 我被一阵突如其来的力道推入审讯室中,里头仍旧是一高一矮两个人,其中年轻的一个向我介绍年老的男人,“我们程队,程义。”他站起,命令我坐下,“手钻进桌板的锁孔。” 我照做,他扣住锁芯,“流程而已,之前有人讯问过程袭击,我们规定不能武力还击,白挨了打。” 我点头表示理解。 他做了个人资料登记,然后问我打范玲玲的原因。 我小心翼翼活动着封住的手腕,铐孔的边缘又锈又钝,贴上就磨得皮肉疼,“我和范玲玲有仇,她害我家破人亡,美容院遇见那天她拦住我辱骂,我才动手打她,她当场打回来了。” 程义在主审位置落座,“什么仇?” “她怂恿我爸贪了四百多万公款给她买房买车,骗了很多有妇之夫,我在老家就千方百计报复她,九年前她傍上本市一个管拆迁的组长,迁到这里落户,她男人背景挺深的,我不得不放弃了。” 他问,“你说这些,有证据支持吗?” 我回答,“我手机相册有物证,一共九十六张。” 他当着我面取出手机,和下属一页页翻看,他起初没认出女人是范玲玲,扶了扶眼镜框凑近看,确定是她,随即和年轻男人面面相觑,显然被黄威这位太太的精彩事迹惊住了,谁也没说话。 我说,“照片截止范玲玲三十八岁,她72年生人,黄威应该是那个组长后面搞上的,被她蒙在鼓里。” 程义拿下眼镜,揉着太阳穴,“私事不归我们管,关键你不能打人啊,性质恶劣了,对你不利。” 此时一位更年轻的男人从审讯室外进来,他直奔程义,“华京集团的冯斯乾要见您。” 程义蹙眉,“他亲自来的?” 男人说,“对,在您办公室,问他的助理在哪。我说提审呢,他脸色马上就沉了。” 程义起身,“你不会变通吗?尚未定论说哪门子提审,我去看看。” 陪审的年轻男人不明所以问程义,“冯斯乾为一个区区助理竟然跑一趟咱们地盘?” 程义耐人寻味看了我一眼,什么都没讲。 大约六七分钟,通报冯斯乾过来的那名男人返回叫我名字,“韩卿,来程队办公室。” 我跟随他下楼,二楼的第一间,他推门的瞬间,坐在椅子上的冯斯乾当即望向这头,他穿着我离开公司时的那套银灰色正装,西服纽扣全部解开,露出里面米白的高领绒衫,少了几分沉重成熟的商务感,多了几分非常有味道的暖调风格。 我渴极了,一下午一滴水没沾,有气无力喊了一声,“冯先生。” 程义很有眼力,“小孟,赶紧拿瓶水。男人给烟抽,女人给水喝,懂不懂规矩。” 小孟给了我一瓶水,我灌了多半瓶才勉强缓过劲儿。 冯斯乾收回目光,“立案了吗。” 程义看上去对冯斯乾颇为忌惮,他的忌惮不是敬畏,也谈不上敬畏,双方本就道不同,不存在谁屈服于谁,更像是由于了解冯斯乾,并且了解得很透彻,从而产生一种相当隐晦的谨慎,“立了。” 冯斯乾手里是一只老式的不锈钢茶杯,泡开的几片茶叶档次不高,空气中弥漫着发涩的清苦气,“有途径撤销吗。” 程义说,“除非黄威愿意和解。” 冯斯乾摩挲着杯壁的手指改为在花纹上叩击,有一下没一下,落定时发出清脆的哒哒响,也只有冯斯乾骨子里释放出的那种强烈的极端感,拥有如此不违和的诱惑力,分明他整个人风平浪静,可无声无息的每一秒又暗流涌动,令人如鲠在喉,心惊肉跳。 他刻意流泻出一股极具威慑感的压迫力,向程义施压,后者面露为难之色,“冯董,黄威和我们打过招呼,他太太确实伤得不轻,现在还包着纱布住院,说法无论如何都要给他。” 冯斯乾吹了吹水面飘浮的茶叶,语调和神情皆漫不经心,完全不把黄威放在眼里,“是吗。他要讨个说法,让他找我讨。” 程义望着他,好半晌程义摘下帽子,掷在办公桌,摸索上衣口袋里的烟盒,他嗑出一根,又递给冯斯乾,“我抽的不是什么好烟,冯董将就过过烟瘾。” 冯斯乾没接,程义自己叼住点燃,“黄威目前死咬不放,他太太的伤情鉴定是轻伤,他严厉要求我们公事公办。黄威是什么人物,冯董在名利场混了多年,想必心知肚明,他这条线起码牵着几头大鱼,他嚣张惯了,打他老婆等于打他脸面,他能善罢甘休吗。” 冯斯乾语速不紧不慢重复了一遍,“轻伤。”他翘起右腿垫在左膝上,坐姿慵懒又散漫,“程队容我半小时,我能给韩卿办理二级伤残的鉴定,比黄威的夫人更加严重,送来之后,作数吗?” 程义大口吸气,又大口呼出。 冯斯乾不再浪费口舌,他撂下茶杯起立,“人我带走了。” 小孟态度很冲,丝毫不给冯斯乾留颜面,“这什么地界,你说带走就带走?一个满身铜臭的商人,真当自己天王老子了?” 冯斯乾自从接管华京,听过不少阿谀奉承,却许久没听过这样犀利的话了,他嘴角噙着浅笑,一如既往的斯文温和,可细品又危险重重,“程队,你手下似乎很气盛。” 程义意识到不对味,他一把扯过小孟,扯到自己身后,沉声警告他,“别多话。” 郑达这时敲了敲门,“程队,索文集团的林董打来电话。” 程义皱着眉头,“索文的林宗易?” 冯斯乾一言未发,拇指在表盘上打圈。 程义上前,压低声问,“什么事。” 郑达说,“他问是不是抓了韩卿。” 程义沉吟了半分钟,“他心思呢。” “他联络了黄威的顶头上司,上司顶不住林宗易的强势,让黄威撤销控告。” 就在这工夫,程义又接到一通电话,他看来显,立刻接听,“头儿。” 程义距离我最近,那边讲什么我也能听清,“冯斯乾在吗。” 程义正要把电话给冯斯乾,“在。” 男人制止他,“不用跟他通话,我找你,放了他要的人。” 程义盯着地板上几团黏在一起的影子,“黄威已经有意撤案,要不等一等?” 男人冷笑,“老程,我看你越活越不明白事了,女人打架罢了,捅了娄子可大可小,你和稀泥就得了,非要闹到台面上,你知道冯斯乾找了上面的关系吗?连我都被批了一顿,他的道行,可不是一般的深。”男人直接挂断。 程义憋了一肚子火,他舔了舔槽牙,“冯董,您带人走吧。” 冯斯乾自始至终把玩着腕表未出声,程义话音才落,他迈步朝门外走去,我紧随其后跟着。 从分局出来已是傍晚七点,冯斯乾有一桩极其重要的应酬,是和市里谈项目规划的,约定了六点,早就超时了,不能再拖延了,他吩咐司机送我回家,我没答应,他这么娇贵的老总打车去赴宴,万一被绑架就麻烦了,我主动走到十字路口拦了一辆计程车,冯斯乾从后视镜里确认我平安上车,他的车才驶离原地。 我折腾得乏了,回出租屋自己煮了一碗泡面,又洗了澡冲一冲晦气,正打算上床睡觉,门铃响了。 我拉开门的第一时间就看到一枚火光跳跃的烟头,在男人深咖色的西裤裤线处燃烧,男人个子极高,陷于一柱黯淡的光深处,身量板正又挺括。 我诧异,“林董?” 他衔着半支烟,“逃过一劫了。” 我反应过来,“是逃过了。” 他吐出一缕雾气,“韩助理的故事是我意料之外。” 我想不出回复他什么,索性默不作声。 林宗易刚想碾灭烟头,我说,“我也抽烟,不忌讳烟味的,您忘了吗?” 他笑了一声,“抽完了。” 他丢在脚下,纤尘不染的白皮鞋踩过,“还没睡。” 我答复,“准备睡下了。” 林宗易并无离去的意思,孤男寡女按道理是不该独处,可我今天化险为夷有他一份功劳,我终归不好拒绝,我邀请他进屋,“林董,喝杯茶再走。” 林宗易说,“也可以。” 我示意他坐,在厨房里沏了一壶金骏眉,拎到茶几斟满,“林董,我欠您一个人情。” “不算什么了不得的事。”他凝视着源源不断注入的水流,“况且真正起决定作用的是你们冯董。” 我端给他茶杯,“一码归一码,林董以后有用得着我的地方——” 他抬眸看我。 我吮了下嘴唇,不着痕迹改口,“我去打听谁能帮您的忙,从中牵个线。” 林宗易本来平静的一张面孔,倏而满是笑意,“有劳韩助理了。” 我也没忍住笑,“别怪我临阵退缩,要是林董解决都吃力,我更无能为力。” 林宗易抿了一口茶,舌尖尝出是金骏眉的茶味,他眉眼含笑,“特意买给我的。” 我剥着一颗有些干瘪的橘子,“我平时喝茶减肥,不过都是绿茶,偶然发现林董喜欢的金骏眉很合口味。” 他若有所思端详我,“韩助理不通历史对吗。” 我立马澄清,“男人研究的兵法三十六计,没哪个女人精通,太深奥了。” 林宗易问,“那燕瘦环肥的典故,通吗。” 我不解,“林董怎么提起这个。” 他笑着挨近我耳朵,“肥瘦恰到好处,你减什么。” 我被他喷出的气息烫得耳根发痒,“林董又知道了?” 林宗易掸了掸翻滚的茶叶末,“没有我识不对的三围。” 我噗嗤笑,“这算什么值得骄傲的。” 他说,“是不值一提,薄情腻了,想试一试专情。” 我低着头专注剥橘皮,没有回应什么。 林宗易喝完半盏茶,我把橘肉摆在他唾手可得的茶盘内,“听说黄尧出事了。” 他微眯着眼,眼底闪过一丝波澜被我捕捉到,可语气了无起伏,“是出点问题。” “黄尧好像供出林董了。” 林宗易毫无征兆地擒住我手臂,他笑容极深,“怎么,诈我吗?” 我与他咫尺之遥,“冯先生一清二楚,万利是林董和黄尧联手算计。” “韩助理。”他意味深长抚摸我清秀细窄的眉骨,“我那日看见你了。” 我在他掌下一动不动。 林宗易的指腹顺延而下,“望海楼201的玄机,在你朋友成为老板前,我就了如指掌了。” 我说,“那林董为何自投罗网呢。” 林宗易没有说答案,我受制于他的掌控,身段向下弯曲,真丝睡衣的吊带从右肩滑落,左肩那根也摇摇欲坠,无法形容的风情和蛊惑。林宗易没撒手,在丝缎上意犹未尽流连,“韩助理的皮肤,也像绸缎一样光滑吗。” 他撑住我下沉的身体,我几乎悬浮在他头顶,轻颤的胸口正对他面容,林宗易指尖滑到我唇瓣的一霎,冷冷清清的过道突然传来叩门声,我脊背瞬间一僵,深更半夜不是仇人就是冯斯乾。 我直起腰,“谁。” “开门。” 言简意赅的冷静,果真是冯斯乾。 我拽着林宗易袖子,“进卧室,不...卫生间,躲在淋浴的玻璃罩里。” 林宗易挑眉,“躲?” 我双手合十央求他,“就藏一会儿,他走您再出来。” 林宗易对我下结论,“我认为他未必肯走。” 眼太毒。 我又一次感受到林宗易这双眼睛有多毒辣。 我连拉带拽把他带进卫生间,“您的车停在楼下了?” 林宗易说,“在停车库。” 我松口气,将他塞进独立的淋浴间,当初租房子我嫌卫生间太脏太臭,所以买了这东西,没成想真派上用场了,我合住玻璃门又拉上防水帘,检查万无一失后,迅速走向玄关拧动门锁。 入夜的楼道寂静至极,冯斯乾逆着被寒风震颤的天窗,伫立于月色和光色的方寸间,墨蓝风衣搭在半叠的臂弯内,垂下长长飘逸的一截。 他看着我身上的睡裙。 我站在门口,“开完会了。” 他淡淡嗯,抬腿要进门,我伸手推拒他胸膛,“冯先生,太晚了,我休息了。” 冯斯乾越过我往屋内一扫,“吸烟了。” 我没吭声。 他视线落在茶几冒着热气的茶,“休息还喝浓茶,不失眠吗。” 我攥着拳,“躺下想起工作没完成,起来加班。” 冯斯乾眼神犹如锐利的刀刃,一寸寸割开我借口,“到底休息还是加班。” 我心跳险些骤停,实在找不到理由抵挡他,眼睁睁任由冯斯乾走进客厅。 第31章 会离婚吗 - 步步深陷 - 玉堂 冯斯乾焚上一根烟,透过缭绕的烟雾打量我面颊上的巴掌印,“没那么红了。” 我说,“冰敷过,消肿了。” 他伸手抚过那处印记,很轻,很和缓的力道,“疼吗。” 我摇头,“昨天疼。” 冯斯乾从口袋内掏出几个药盒,“涂这些。” 我拣起看说明书,上面标注了一堆外文,不是普通药店里的,是特供的进口货,以及一盒12枚的安全套。 我条件反射般把套子一甩,甩到沙发垫子的缝隙里。 冯斯乾掸了下烟灰,“扔什么。” 我蹙眉问,“冯先生用?” 他似笑非笑逗我,“不然呢,你用得上它吗。” 我不吱声。 他胳膊搭在沙发上方的边缘,上半身完全打开,夹着烟蒂,一口接一口猛吸,“以后谁打你,当场还回去。” 我抬眸看他,“谁打我都还回去吗?” 冯斯乾回答,“对。” 我又问,“老公背景很厉害的太太呢。” 他一字一顿,“包括任何人,我给你收场。” 我心脏剧烈跳动着,“以什么名义。” 冯斯乾看着我,“不需要什么名义。” 在他讲第一句时,说心里毫无触动是假的,女人本就是感性动物,很容易为某一时刻的美好与惨痛而泛起波动,但冯斯乾的第二句又使我瞬间清醒。 在顶级权贵的世界里,没有名分,没有光明,在无人处盛开,注定是一场丧失一切尊严还一无所获的悲剧。 我别开头,没出声。 他钳住我脸,“最近喜欢赌气。” 我一动不动任由他捏着,“只是困了。” “是吗。”冯斯乾在烟灰缸里熄灭掉烟头,“有什么隐瞒我。” 我猜不透他所谓的隐瞒指什么,他早已知晓我是图谋不轨的骗子,压根谈不上隐瞒,我嘴里本来就没实话,他纯粹多此一举质问,我仗着胆子说,“没有。” 冯斯乾脸上喜怒不明,可我感觉到一股从他骨子里渗出的阴鸷,“最后一次机会,到底有没有。” 我有点迟疑,还是咬定,“没有。” 他不露声色松开我,拾起一枚我从没见过的打火机,我看到它的一刻,脑子轰隆一下,我清楚完了。 那是林宗易的。 我的出租屋不可能有镶钻的打火机,单身女人不会浪费钞票在男人喜好的物件上,况且十几万买个打火机,不是特有钱的人都不舍得这么烧。 冯斯乾云淡风轻开口,“藏不住马脚,还做什么梁上君子。”他压下打火机,嘬着烟头后,迎向房顶一束炽白的光,“宗易,既然人在,没必要避而不见了。” 我攥着拳,面色一阵阵发白,下意识盯着卫生间那扇紧闭的门。 冯斯乾泼掉杯中冷却的陈茶,斟满一杯温热的新茶,他嗅着茶香,神色平静至极。 磨砂门敞开的同时,林宗易嗓音含笑,“斯乾,你的侦察力和办案专家不分伯仲了。” 他并无半点慌张,他知道冯斯乾动不了自己这位名义上的舅舅,林宗易甚至从容到在落座时有条不紊脱下西装,挂在沙发背晾着下摆沾染的水汽,“韩助理,并非我露馅,是你的演技没有蒙混过关。” 我心惊胆战窥伺冯斯乾此刻的反应,他旋转着掌上的金属壳,“宗易忘了吗,我曾经是干什么的。” 林宗易视线定格角落的台灯,他的确在回忆,长久没有发声。 冯斯乾喝着茶,“你为何在这里。” 林宗易一本正经,“求爱不行吗。” 冯斯乾挑眉,“求爱。”他问我,“林董的爱很贵重,收下了吗。” 我抿着唇,一言不发。 林宗易不愧是老江湖了,自己给自己圆个漂亮的场,“韩卿害羞,何必为难她。” 冯斯乾敲点茶几上枯旧的三层板,“黄尧栽了跟头,很出乎你意料吧。” 林宗易意味深长,“殷沛东对你背后的所作所为一定一无所知。” “不。”冯斯乾否认,“我任命纪维钧接管万利,他一清二楚。我怎会为扫清一个障碍,便让自己的野心暴露。重大事项我会一一向殷沛东陈述,目前不是我显露自己企图的良机。” “卧薪尝胆,斯乾你这点很令我佩服。”林宗易揭开茶壶盖,掌心横在壶口试了试茶水温度,“暂时看,你是赢得利落。不过——”他撤回手,“关于你看中的那块项目,收到消息了吗。” 冯斯乾喝了口茶。 “华京急于扩张,收购漏洞百出的万利,为此折损了一个分部总经理,质量上的丑事,涉及市场口碑,市里驳回了华京通过考察的提案,由索文接手了。你前期的应酬或许彻底打了水漂。斯乾,企业口碑多么要紧,你实在疏忽大意了。错失这笔工程,你恐怕不好向董事会交待。” 冯斯乾眯着眼。 林宗易说,“你铲除纪维钧,我摄取项目,各取所需,这盘局平手了。”他在这关头看向我,“有茶杯吗。” 我马上翻抽屉,递给他一只陶瓷杯,他摩挲着杯壁的青花瓷纹,“是你用过的吗。” 我说,“是崭新的。” 林宗易不无遗憾,“我想要你用过的,带唇印最好。” 我倒满茶,壶里只剩个底了,“我再沏一壶。” 我拎着壶柄到厨房换茶叶,加了开水又拎出,搁在原处。 冯斯乾意味深长,“宗易,不该你来的地方,尽量少来,你说呢。” 林宗易把一杯茶饮尽,“你未必有资格警告我,殷沛东要下手,你有本事抗衡吗。我毕竟与他平辈,他奈何不了我。” 他们四目相视,雷霆交锋,风起云涌。 最终是冯斯乾先退让,“现在的殷沛东,不正是拿捏在你我手上吗。” 林宗易颇有深意说,“我一向不喜欢与人分食。” 冯斯乾目光透露出胁迫,“宗易你安插的保姆,手脚动得可不少。” “有关宸多吗?她要一锅端,斯乾你培养出的人,十分贪婪了。” 冯斯乾低低发笑,“男欢女爱,怎能说贪婪。殷沛东赠予她房产股票,是他心甘情愿,没有人强迫。” “殷沛东转让31%在你名下,关宸拿到的5%,应该也被你收归囊中了,对吗。” 冯斯乾笑而不语。 我恍然大悟,难怪林宗易撞破冯斯乾约见关宸却未曾戳穿,原来他自己也插了眼线,他揭发冯斯乾,冯斯乾也会揭发他,伤敌八百自损一千,不是他们这种精明人的最佳选择。 林宗易直起腰,取下晾得差不多的西装,他一边穿一边走向我,我巴不得使个眼色,求他无视我的存在,千万别当着冯斯乾的面儿捅出什么骚篓子。 “明晚一起吃饭。”他不疾不徐系纽扣,“醉阳春,新推出的招牌,淮扬酥鸭,你的家乡菜。” 我委婉推辞,“林董,我一直加班,不太有空。” 他笑着感慨,“我对于总是拒绝我的女人特别感兴趣。”他俯下身,“这算犯贱吗。” 我心不在焉,余光偷瞄冯斯乾,“林董真幽默。” 他系完最末一颗纽扣,“这是你第二次评价我幽默,希望第三次换一种评价,比如。” 他挨着我耳畔,“很迷人。” 我气息有些乱。 林宗易没有同冯斯乾告别,他径直离开。客厅忽然陷入非常压抑的气氛,冯斯乾把玩着林宗易没带走的打火机,不知思索什么,我站在墙角,不安注视这一幕。 好半晌,他起身直逼我,我往后退,他逼得更狠,我无意抓起窗台上空置的花瓶,冯斯乾眼神掠过瓶子,嘴角噙着一丝很意外的笑,“你想怎么。” 我望进他眼底,他眼里深不见底。 冯斯乾走到我跟前,我整个人像被钉住按下暂停键,无处遁逃。没有男人敢直面挑战他的威慑,何况一个不了解他并且反抗多次失败的女人。 他食指沿着我眼睛、眉骨和微微开阖的唇瓣,一点点移动,覆盖,厮磨,“还敢有下一次吗。” 我宁可他不言语,他用这副表情说话比沉默更危险。 我颤抖一松,花瓶从手中脱落摔得粉碎,“我怕你误会,才让他藏起来。” 冯斯乾一把扯住我,我奋力推拒可无济于事,我感受到牙齿扎入皮肉鲜血淋漓的刺痛,许久才停止。 冯斯乾的脸仍旧埋在其中,“偷偷养备胎是吗。” 我说不出话更像默认,激怒了冯斯乾,他臂弯搂住我脖子拉进浴室,随即拧开浴霸,湍急的水流顷刻间俯冲而下,灌入鼻孔和耳朵,我无法呼吸,本能张开嘴汲取氧气,然而强劲的水柱击打着喉咙,致使我不断挣扎,“冯——” 喊叫被水声吞没,我躲避着水流,发梢在刺目的光影之中飞溅,我拼命喘气。 “记住了吗。” 他是来自地狱的魔,披着光风霁月的皮,行着赶尽杀绝的恶,我抽身的一霎,他才揭露本色。 水面倒映出狼狈娇弱的我,也倒映出湿透的他。蒋芸说,情感的最高境界是徘徊在生与死的一线之间。不是肤浅的虐待,不是腌臜的花招,而是一方带着仇恨,惩戒,征服欲,一方带着人性的矛盾,道德的禁忌,苦苦浮沉,一面在挣扎逃避,一面又情难自抑,痛苦而无望地沦陷进漩涡里,那样激荡出的欲念最为致命,刻骨又失魂。 冯斯乾是我二十六年最失控的离经叛道,我渴望回归正轨,弥补这份错误,可它把我死死地缠绕,冯斯乾用身份和权力的倾轧,制成一个牢笼。 当所有都结束,我趴在他胸膛,卧室没有开灯,黑暗如潮涌从四面八方席卷吞噬,冯斯乾是漫漫长夜唯一的光热。 我有气无力,“开灯吧。” 他触及到开关,紧接着溢出一簇极为微弱的黄光,笼罩我们不着寸缕的身躯,他眼眸幽深,在无止境的夜里颤动,像草原上的雄鹰锋芒又明亮。 冯斯乾撂在枕畔的手机屏幕这时亮起,来显是殷怡。 他低头看了我一眼,然后接通。 那边大吼,“是你干的?” 冯斯乾一手抱着我,一手拿电话,“什么。” 殷怡爆发了,“人都被捕了,你还装无辜吗!” 他耐着性子,“你自己恢复理智了,再来找我。” “冯斯乾!”殷怡在他挂断的前一秒制止,“我父亲都没罢免他。” “你搞错了。”冯斯乾波澜不惊,“我从未罢免他,他是犯法了。” “犯法?”殷怡咄咄逼人,“他不是不谨慎的人,除非你挖陷阱。” 冯斯乾心平气和提醒她,“在丈夫面前为另一个男人开脱,并不是聪明的行为。” 殷怡还要说什么,他直接中断了对话。 冯斯乾面无表情关机。 我犹豫好一会儿,没忍住问他,“冯先生爱过冯太太吗。不是现在,以前爱过吗。” 冯斯乾抚摸着我倾泻在床头的青丝,乌黑与白皙交错。 我没得到回复,扬起脸,“那冯先生会离婚吗。” 他手拂过我眼角一粒泪痣,“你认为呢。” 我滑进被子里,“冯先生想养我。” 他闷笑,端起水杯,依然是模棱两可的答案,“你认为呢。” 我语气不带半分起伏,“我不揣测你的心思,我只清楚我不当。” 冯斯乾叩击着杯沿,发出脆生生的响动,“由得你做主吗。” 那杯纯净水喝尽,他关掉壁灯,平躺入眠。 我悄无声息偏头,他睡得似乎很快也很稳,是真是假不得而知。我不敢问他,纪维钧垮了,殷怡的后路没了,能否放我一马,就此一笔勾销。这桩游戏一样的交易,冯斯乾拥有随时推翻承诺的权力,而我没有。他显然已经推翻了,扳倒纪维钧,他照样不会功过相抵放了我。他没有腻,一时半会也腻不了,他正处于兴致最浓烈的阶段。 我像是被无数绳索捆住,睁着眼从天黑到天明。 转天早晨我和冯斯乾是分开去公司的,他不介意同行,我决定要分开,能给他省麻烦,他自然没异议。我在华京大楼的门外下车,距离打卡还剩三分钟,路过专用电梯时,我瞥见数字9,电梯里是冯斯乾。 和我同一部乘坐员工电梯的是人事部新来的实习生,没佩戴工作牌,一看就没转正。华京集团的招聘启事一贯是求职市场的香饽饽,985.211无一例外都瞄准了华京这盘肉,一旦应聘成功重要岗位,象征着指日可待的飞黄腾达,一些小姑娘为了留下,想方设法抱上司大腿,有传言公关部每年在疏通男主管和女实习工曝出的丑闻方面,花费的媒体封口费高达百万,即使董事会严厉惩处,内部也屡禁不止。 我在最前排站定,按亮数字10,如往常照着门上的投像理正衣领,恍恍惚惚听见一声,“韩姐。” 我一愣,左右张望,后排的小姑娘殷切看着我,我疑惑问,“叫我吗?” 她们送给我一份早餐,“韩姐,我们特意给您捎的。” 我诧异不已,“我们认识吗?” 电梯到达五楼,她们飞快跑出,生怕我把早餐还给她们,“我们认识您就行了。” 两扇门重新合拢,到十楼再度拉开,我直奔人事部,找到薛诚,“薛经理,人事部是不是有一个实习生是马尾辫,个子一米六,还有一个黑长直,鼻尖有痣。” 薛诚说,“有的,试用期表现不佳,不打算审核转正了。” 我将早餐放在他办公桌,“她们的心意。” 薛诚心领神会,“韩助理啊,您可是冯董身边的大红人,何止她们小员工打您的主意,我都想巴结巴结您了。” 我皱着眉头,“子虚乌有,别乱传了。” 我返回格子间刚坐下,保安队长不知从哪冒出,“韩助理,冯太太在老板办公室,她进去之前让我通知您,去办公室见她。” 我猛地站起,“冯太太在公司见我?” 他说,“对,您自求多福吧。肯定是听着流言来算账了。” 我当然心知肚明不是这事,十有八九和纪维钧有关,至于她见我,事已至此,我们的合作也无意义了。 我朝冯斯乾的办公室走去,还差好一段路,就听到里头争执。 “董事长的职位是纪维钧偷梁换柱窃取,我自始至终没有强加,他自取灭亡,你兴师问罪找错人,不如去问问你的好舅舅。” 殷怡冷笑,“你没有推波助澜吗?你周日上午飞去滨城,见市里一把手佟凯,周一他被拘押了,也是巧合吗?” 冯斯乾顿时明白了殷怡的来意,他脸色越发阴,“你派人跟踪我。” 殷怡哭喊,“如果我不跟踪你,我竟然不知道你如此卑鄙!” 我做好要遭殃的准备,敲门进入办公室,停在他们数米之隔的位置,殷怡转身望着我,我说,“冯太太,您找我。” 冯斯乾沉声说,“你出去。” 我当即调头,殷怡命令我站住。 她逼近我,她近一步,我便退一步,她逼到我退无可退,后背撞上书架才罢休,殷怡眼眶通红,“我错信了你。” 我解释,“冯太太,我暗示过您,纪总不值得,他对您并没有多深的感情——” “你住嘴!”她打断我,“这不是你违约背叛我的理由。” 殷怡发疯一般举起手对准我脑袋砍下,我慌乱闭上眼,冯斯乾速度极快,他迈开腿一拦,扼住殷怡劈下来的手,“发什么疯。” 第32章 金屋藏卿卿 - 步步深陷 - 玉堂 冯斯乾拦下那一巴掌后,越过殷怡头顶,望向走廊聚集的员工,“韩卿。” 我从惊吓中回过神,仓皇逃出办公室,我倚着门框平复了数秒,吩咐她们,“都散了。” 莉亚环着胳膊在一旁阴阳怪气,“老板娘发现助理勾引自己老公,气不过跑到公司教训,韩助理是想法子遮丑吗?” 我步伐一滞,凉浸浸的眼神扫过她,“闫丽被开除的原因,莉亚,你够健忘的。” 其他同事互相拉扯着撤离,把莉亚留在中间,她当然没忘闫丽是得罪我才滚蛋的,可这段日子大部分员工都孤立她,她在华京根本待不下去,索性豁出了,在众目睽睽下继续和我硬杠,“韩卿,我是好意劝你,人家是大房,打你骂你天经地义,哪怕把公司都砸了,人家有底气。你呢?老板替你出头纯粹是养着玩而已,我养的宠物狗和别的狗掐架,我也照样护短,不许它吃亏。” “陈莉亚!”薛诚抱着一摞档案袋进来,“搞什么,显摆你会骂脏话?” 莉亚递上辞职信,“我不干了。” 薛诚一把夺过,“本来你也干不了了。” 莉亚指着我,“当婊子立牌坊,韩卿,你个烂货。” 她拎着包走出办公大厅,薛诚小心翼翼观察我反应,我一时没什么反应,他问,“韩助理,这些是通过实习期的员工简历,冯董方便过目吗?” 我接住档案袋,“冯太太在办公室,等方便了我帮你送进去。” 薛诚扶了扶眼镜框,“韩助理,你没错。这世道,人人不都为一个钱字忙碌吗,谁比谁高尚多少,无论对象和岗位,全凭本事抢。” 我深吸气,人言确实可畏。 我一本正经澄清,“薛经理,我没抢。” 薛城挤眉弄眼,“社会上最多红眼病,她们还抢不来呢。” 我没搭理他了,人一旦认定什么,是很难发自内心推翻它的。 我揭过门看,殷怡仍旧被冯斯乾牢牢地禁锢住,她恶狠狠瞪着他,后者的凌厉与压迫将她冒出的恼恨一寸寸击溃,焚毁,直至沦为颓败,她手臂突然无力坠落,哽咽着说,“斯乾,就当念及我们三年的夫妻情分。” 冯斯乾笑了,“这个女人——”他隔着玻璃指向我,“你安排她算计我的时候,念及情分了吗。” 我杵在原地,不声不响握住门把手。 殷怡浑身抽搐着。 冯斯乾撒开手,漫不经心整理自己袖口,“扳倒我,并没你设想那么简单。” 殷怡双目呆滞,“她主动出卖我,还是你自己查清的。” 冯斯乾提醒她,“我的手有多长,是你如今意想不到的。” 殷怡万念俱灰,“是我自不量力,你究竟怎样肯罢手。” 冯斯乾重新落座,他抽出一支烟,慢条斯理撕开烟纸,将烟丝嗑出,铺在桌上,指尖一厘厘捻平,“放虎归山,你觉得我会允许后患发生吗。” 殷怡彻底慌了神,“你要逼死他吗。” 冯斯乾有一搭无一搭叩击着那摊烟丝,“死路是自找的,我从不插手干预。” 殷怡垂在身侧的拳头紧了松,松了又紧,最终她没说什么。 她朝门口走来,冯斯乾叫住她,他并不看她一眼,只专注盯着地板投映的影子,“好好当你的冯太太,别再惹事。” 殷怡愣了好一会儿,一言不发拉开门,我们迎面撞个正着,我本能后退,四目相视间,她终究没敢再动手,“韩卿,物证你早已拿到手,对吗。” 我如实坦白,“对。” 她冷笑,“你给出这么多理由,真正的理由是你不想给,对吗。” 我不由自主一僵。 殷怡问,“纪维钧出事,你参与了吗。” 我说,“我知情。冯太太,在咖啡厅我提示您了,纪总亲口说,他争夺华京的计划不会让您知道,这证明他没有真心,您只是他通往高阶层的垫脚石。我也劝过您,冯先生非常适合做您的丈夫,除了感情基础薄弱,起码他是忠诚的,我从未有私心。” “你没有私心吗。”殷怡再次逼近我,“物证为什么不给。” 我实在难以面对殷怡此刻被重创的狼狈和绝望,我回避她的视线,“那晚我在地下车库看到您与纪总幽会,您的陈情和我见到的出入太大,我不确定孰是孰非,因为您是我的雇主,我便颠倒黑白,这不是我的职业道德。” “道德?”殷怡眼球布满血丝,好像要洞悉我最深处的不为人知的灵魂与秘密,“和有妇之夫上床,背叛合约,是你的道德吗。” 如同当头一棒,敲碎了我一直以来自欺欺人的铠甲,我瞳孔骤然猛缩。 她一字一顿,“你耍了我,我不会轻饶你的。” 直到殷怡离开很久,我都还浑浑噩噩失神。 一名员工从饮水机回到座位时与我擦肩而过,她轻轻问,“韩助理,您不舒服吗?” 我清醒过来,强颜欢笑,“没有。”随即推门进入办公室。 冯斯乾沉默看着我。 我走过去,“冯先生。” 刚才的混乱一幕,他们交了手,冯斯乾的衬衣被磋磨出褶皱,他理了理领带,“没你的事。” 他清楚我担心殷怡情急之下鱼死网破,我骗了不少男人,不管初衷是好是坏,仙人跳的行为是违法的,万一被联合整,我兴许要在分局二进宫。 我眼泪在眼眶里打了个转儿,下一秒从眼角淌落,“求你了,放过我吧。” 冯斯乾皱着眉头,只一霎便舒展,又恢复喜怒不明的模样。 我脑海反复回荡殷怡的话,就像针一样扎在心口,折磨着我的五脏六腑,我哭着说,“我害怕堕落。” 我不愿一而再失控,尽快从这场疯狂的故事中剥离,是我自救的唯一途经。 我话音才落,冯斯乾按下遥控,三扇窗和一扇门顷刻间降下两层百叶窗,将屋内一切都遮蔽严实,他起身停在我面前,抬起我下巴,注视着我苍白无血色的面孔,“不是最喜欢引诱男人堕落吗,自己没胆子堕落一次。” 我摇头,不知该回应什么,只一味重复,“你放过我。” 冯斯乾闷笑,他拽住我,拽进自己怀里,火热的薄唇贴着我耳朵,“我上钩了。” 我情不自禁抓着他衬衫,在他胸膛颤栗。 “韩卿。”如果世上有一个男人,将我的名字叫得危险又动听,那一定非冯斯乾莫属,“上钩的鱼只能钓上岸,别无选择。” 他吻着我,从耳垂到锁骨,我没有感受到半点温柔调情,只感受到他对我的压抑控制。 不露声色,却越缠越紧。 晚上冯斯乾有应酬,在河东路一家会所,下班后我们同乘一辆车,司机先送我回住处,又载着他从小区驶离。 我上四楼刚出电梯,就察觉氛围不对劲,401拐弯的角落有人影在晃动,并且不止一个,是一群。我干这行敏感度很高,毕竟结梁子太多了,我当即意识有麻烦了,转身要回电梯,过道的声控灯忽然在这时亮起。 范玲玲坐在一副折叠椅上,额头和下颌骨的纱布还没拆,只露出眼和鼻子,凶神恶煞发号施令,“堵住她!” 黑漆漆的周围瞬间蹿出四五个又糙又黑的彪形妇女,像是常年干体力活,满脸颤巍巍的横丝肉,叉着腰形成一堵人墙,乌泱泱地包抄了我。 我晓得大祸临头了,别人我还能对付,范玲玲是不见血不罢休,我故作镇定同她对峙,“黄威的面子,在局里关不住我,你不长记性还跟我过不去。” 范玲玲啐了口谈,也啐在我衣服上,还我那日的一啐之仇,“韩卿,收拾一个人的办法很多。”她走到我跟前,“打啊!我雇你们来看戏的?” 不得不说,她弄来的这群泼妇真够彪悍的,动作又快又重,噼里啪啦跟打咏春拳似的,招招避开了要害,专门掐脸拧屁股,冲着毁容我下手的,既没有明显外伤,又全是细碎红肿的破口,报案都解决不了,比我打她那次要狡猾。 我知道越反抗越容易激起范玲玲的愤怒,她更非要往死里收拾我,收拾到我服软认输不可,我没有挣扎,抱头蜷缩在墙角,咬牙死扛着。 范玲玲骑在我身上,揪住我头发,迫使我上半身都支起,“不是挺横吗?林宗易威胁我男人必须当天撤案,韩卿,你够能耐的,同时玩两个男人。”她使劲拍打我脸蛋,打得啪啪作响,“你妈当年有你这点道行,不至于被我撬了老公。” 我蹬腿踢她,“范玲玲,打人不打脸。” 她抠着我嘴,摁住后脑勺用力朝地砖上磕,“浪蹄子,我还治不了你!” 范玲玲打过瘾了,翻下身呼哧呼哧喘,几个妇女搀扶她站起,她扯下卷了边的纱布,扔在我脑袋上,居高临下俯视着我,“别让我在江城再看见你。” 我吃力爬起,范玲玲对准我胯骨又踹了一脚,这才满意,带着她们扬长而去,我强撑一口气打开防盗门,爬进客厅,整个人倒在沙发上好半晌没缓过劲儿。 这一夜我直接在沙发睡的,连挪到卧室的力气都没了,天亮我给蒋芸打了电话,让她陪我去一趟医院,果然不出我所料,清一色的皮外伤,有三十多处,加到一起凑不足一个轻伤鉴定,即使报警,有黄威在后面戳着,范玲玲顶多步我后尘,在审讯室溜达一圈就出来了。 蒋芸提着一袋子药,站在医院大门的台阶上,“真他妈手黑,差点把鼻子打歪了。” 我揉了揉嘴角,“她门牙镶上了。” 蒋芸搂着我肩膀大笑,“五十多的老女人,满口的钻石牙有个屁用。” 我大煞风景说,“咱们也有五十那天,别拿女人的青春当笑料。” 蒋芸把药袋子丢地上,“真扫兴,你自己回去吧。” 我找到薛诚,请了一周病假,他在电话里问我具体什么病,我说灰指甲。 他莫名其妙,“灰指甲也算病?” 我反问,“传染吗。” 他想起电视里的广告,“一个传染俩,传染啊。” “那不得了。”我干脆挂断。 第三天夜里,意料之中迎来了冯斯乾。 他打量我新添的淤青,脸色极为阴沉,“又怎么了。” 我面不改色撒谎,“见义勇为,被劫匪打的。” 他目光冷冷清清,“是吗。” 冯斯乾那双眼睛,风平浪静时透彻,波涛汹涌时深刻,仿佛可以将所有的虚假与谎言都深挖得无所遁形。 我改口,“范玲玲找上门了。” 他触碰了一下我新伤叠旧伤导致鼓胀的颧骨,我顿时疼得倒抽气。 他收回手,“多久了。” 我回答,“四天。” 冯斯乾脱掉外套,“去洗干净脸。” 我在浴室洗了澡,回屋钻进被子里,冯斯乾正伫立在窗台打电话,他穿着崭新的深蓝色睡袍,是他自己带来的,在灯火与月色中央,皮肤显得越发白,也越发寒意十足。 他对那头下命令,“黄威儿子手上的全部业务,都拦截。” 那头询问姓名,冯斯乾说,“黄骄。” 他换了一只手接听,“黄威在丽都会所有一个相好,叫刘丽,你给她五十万,收买她手中的相片,明早匿名检举到市里。” 那头答应后,冯斯乾终止了通话。 我蒙在被子下,逆光望着他,他旋转开药膏的盖子,挤出一点涂抹在指腹,“过来。” 我缓缓凑上去,才凑近,那股怪异的味道又把我打回,“我不要。” 冯斯乾神色阴翳,“别动。” 我推拒他手,“我不涂,我有药。” 他并未理会我,在破皮的伤处摩挲着,呛人的中药味勾得我一阵阵反胃,忍不住趴在床头呕吐,冯斯乾一动不动任由我吐,吐完了接着涂,涂一半再吐,这个夜晚他几乎前所未有的耐性。 我在家接连养了几天伤,冯斯乾只第一晚留宿了,而且什么也没干,他睡右边我睡左边,我身子他都没沾。之后他始终没出现,周五早晨我准备去华京报道,下楼迈出电梯时,冯斯乾的司机在小区花园正等我,他立刻迎上,“韩助理,冯董在车里。” 我蹙眉,“我马上去公司。” 他说,“不是这事,你今天的病假冯董也已经批了。” 我问,“那是什么事。” 司机示意我跟上他,我们一前一后往停车场走去,冯斯乾正在后座闭目养神,我犹豫了片刻,坐进副驾驶位。 他听到关车门的动静,看了我一眼,又阖住眼睑。 汽车行驶了将近一小时,终于在一处十分清幽僻静的地带泊住。 冯斯乾默不作声下车,我解开安全带也跟着他下去。 他带我来的地方是澜春湾,江城最名贵的房子,说寸土寸金不为过,在这里拿不下一套房,就算不上顶级圈的大佬。懂内幕的都知道,有些房子是用钱买,有些房子是用势力抢,澜春湾是后者,光有钱不行,有路子和身份才能搞上一套,就跟京圈二环内的四合院一个道理。 澜春湾一共有十七栋别墅,冯斯乾买的这一栋坐落在澜山和澜湖之间,是整座小区地段最佳的一栋,二楼的窗子敞开能观赏到大片盛开的白梨花。 我跟随他走进一道门,一个系着围裙的中年女人在玄关处恭恭敬敬迎接。 冯斯乾解下西装,随手交给她,“以后照顾韩小姐,出去不要多讲,除我之外任何人包括物业一律不见。” 女人点头,“我记下了,先生。” 她接过冯斯乾的西装,到衣帽间挂好,当客厅只剩下我们两人,我开口说,“我住不惯。” 冯斯乾在沙发上坐下,他单手拆领带,“挨打惯吗。” 我别开头不吭声。 他点燃一支烟,“我对脸上有伤的女人提不起兴致,你最好别留疤。” 我凝望那团散开的烟雾,青灰色的雾霭漫过他面容,他胡茬似乎生长得更坚硬浓密,“冯先生没兴致大可放了我。” “韩卿。”他语气阴恻恻打断我,“我认为你应该懂得适可而止。” 我也是犟脾气,不甘示弱反驳,“是冯先生说嫌弃的。” 他前倾,朝烟灰缸里掸了半截烟灰,“我没有兴致了,你失去了筹码,想过自己的下场吗。” 我捏紧双手,与他僵持许久,最后决定见好就收。硬碰硬我不是他的对手,只会自讨苦吃,冯斯乾在床上发起狂来,能脱我一层皮,他骨子里那种血性和戾气,与他示人的斯文皮相简直天壤之别。 我走向他,依偎在胸口,“冯先生打算金屋藏娇吗?”我顿住,又笑着补充,“金屋藏卿卿。” 冯斯乾叼着烟,浓烈的烟雾熏得他睁不开眼,他微眯着没出声,一张脸英气又狂野。 第33章 驯服 - 步步深陷 - 玉堂 冯斯乾摁住我吻了我许久,久到我喘不过气,他唇脱离我的一刻,挨在我耳边警告,“别耍花招。” 我唇齿微微开阖,吐出一缕气,有来自他口腔的烟味,和似有若无的蜜桃唇膏的香气,潮湿的呼吸拂过发梢,丝丝缕缕环绕住他琥珀色的颈扣,“我哪有耍花招,冯先生养我,我求之不得。” 他审视着我,指间衔着的烟抽到所剩无几,他猛吸了最后一口,没有对准我的脸喷出,可烟尘弥漫,熙熙攘攘也晃过我眉眼,他在烟雾的另一端,原本陷入一团朦胧,又骤然吹开,他的眼睛那样明亮深邃,犹如迷宫一般暗无天日的溶洞,尽头乍现的天光。 我搂着他,“冯先生给多少钱呀。” 他力道狂野揽住我身体,扶着我坐在他腰间,我没有穿丝袜,只穿了制服短裙,裙摆在厮磨中卷起,长发散开,白皙如雪的肌肤一寸寸浮动,有万种风情泄在他胸膛,像无尽无休的细雨落在藤蔓上,暧昧又极尽撩人。冯斯乾在如此勾魂摄魄氛围里下眼底依然清明理智,只生出零星几分的迷离,“你要多少。” 我竖起一根手指,他嘴角旋即溢出一丝笑,“一百万。” 我摇头,他笑容敛去一些,“一千万。” 我仍旧摇头,他甩下燃尽的烟蒂,禁锢我在怀中,他又一次吻下来,吻得又凶又深,我尝到他舌根烧焦的烟丝,清苦得发涩。他语气淡漠,“胃口倒是挺大,你值一个亿吗?” 我趴在他肩膀,缓解着四肢的瘫软无力,“我要冯先生一颗心。” 冯斯乾所有动作戛然而止。 我吮着他喉结窄窄的棱角,“必须是真心。” 他滚动了一下,我唇瓣停住,掀眼皮看他,“给得起吗。” 他轻笑一声,“比一个亿的胃口还大。” 我说,“冯先生给不起,也别强求我真心,女人对没有真心的男人很难忠诚和认命。” 冯斯乾眯着眼注视我良久,他拨开我痴缠他的手臂,“女人的忠诚,是靠驯服。” 我望着他,“像驯服宠物一样吗。” 冯斯乾站起,掸了掸衬衣的褶痕,“我曾经驯养过一只西伯利亚猎鹰,用尽手段,它始终不臣服,后来我带到射击场,亲手击毙了它。一切不愿意臣服的东西,我不会放生,更不会留存在身边,我会了结它。” 我浑身一阵阵寒意,一个字也说不出。 冯斯乾俯下身,干燥温热的手背触碰我面颊,“宠物不懂主人的脾气,你懂,所以你能避免它的下场。” 我轻轻动着僵硬的手。 冯斯乾松开我,去走廊接电话,这工夫保姆从衣帽间出来,问我行李在哪,我起身上二楼,告诉她过几天搬来,她跟在我后面,“韩小姐,女士用品不方便摆在明处,以后由我替您收拾。” 我顿时参悟了她的暗示,“那有劳你了。” 我停在楼梯口环顾这栋别墅,每一处装潢都是压抑成熟的深色系,即便冯斯乾在澜春湾养情人的消息泄露,有人埋伏捉奸,从外观看也压根抓不到女人在这里生活的蛛丝马迹,更像一个独身男人的居所。 他也许是防备殷沛东暗中下手,更也许是一个已婚男人对外的粉饰太平。 包小三要偷偷的,尤其没打算离婚,越低调越好,真正聪明的男人周旋在婚姻和婚外恋中,有一万种方法平衡和保密,凡是露馅的本身就不谨慎,冯斯乾恰恰是很谨慎的这一类。 照现在的情况看,他一时半会儿腻不了,我妄想独立摆脱他的掌控非常困难,需要一个足够有本事并且他不好轻易撕破脸的帮手。 周末冯斯乾在澜春湾待了一天,傍晚才离开,他离开不久,赵秘书给我打电话,她说自己在医院做孕检,麻烦我去公司取一份文件,送到春风路39号的江城名府,冯董晚上结束宴会要用到。 我折腾了两个多小时,赶到酒楼的二层宴宾厅,一名迎宾小姐拦住我要请柬,我说我是给华京冯董事长送文件。她示意我稍等,和会场内的保安沟通确认后,她取出一张临时通行证,我看见上面标注着华京集团冯董夫妇,我蹙眉,“冯太太在?” 迎宾小姐说,“冯太太是陪同冯董来出席宴会的。” 我当即不想出现了,我和殷怡闹到这步实在太僵了,何况大庭广众同台,难堪的必然是我这个意图破坏家庭的助理,而不是拥有名分且无辜受害的冯太太。 我越琢磨越打退堂鼓,我问迎宾小姐,“酒楼能保存文件吗?等冯董退场转交他。” 她说,“文件太重要了,出差池我们没法交待。” 我不再为难她,站在签到处的指示牌前整理好仪容,走进会场的主厅。 品相好的男人在一群肥头大耳的衬托下总是格外醒目,我一眼便发现了冯斯乾,他身侧是穿着华贵晚礼服的殷怡,挽住他臂弯,两人正和宾客饮酒谈笑,我在数十米之外凝望这一幕,想到一个很嘲讽的词,天作之合。 我见过不少权贵夫妻,貌合神离几乎藏不住了,彼此配合的表象下裹挟着长年累月不接触的生疏,冯斯乾和殷怡完全不是,他们的亲密给人感觉很舒坦,是自然而然地情意流露,要不是我参与了他们之间惊涛骇浪的战争,我一定会被这副恩爱和谐的表面所蒙骗。 我深吸气,走到他们跟前,冯斯乾这时转过身,从途经侍者的托盘上拿酒,我们四目相视,他显然没料到会是我,执杯的右手一顿,“你怎么来了。” 聚集在周围的宾客都不约而同停止交谈。 我把文件夹递给他,“您的文件。” 殷怡在一旁面带笑意,“韩助理辛苦了。” 我朝她颔首,“冯太太,这是我分内之事。” 殷怡喝了一口香槟,“分外之事韩助理其实做得也很出色。” 我抿唇没出声。 围观的少数宾客开始窃窃私语。 整体局面比我设想好很多,殷怡好歹顾虑冯斯乾和殷家的面子,没有当众让我太难堪,我正要速战速决撤离现场,刚才和他们相谈甚欢的男人突然叫住我,“韩助理留步。” 我闭上眼,杀千刀的。 我认得他,市里主管审批地皮的二把手季书文,和黄威是一个圈子的,据说私交很不错。我跟他之前没来往,本来差点就有了,他老婆雇过我,我没接单,因为传言季书文有那方面的癖好,我们这行主打精神诱惑,季书文是快餐型,他不玩那套虚的,只要上钩就真枪实弹,有同行栽跟头吃了大亏,我收到风声直接拒绝了。 季书文端着酒杯靠近我,“韩助理今夜为何没有陪冯董出席酒会,我有耳闻,你的印度舞跳得相当香艳啊。” 他架势明显不怀好意找茬,借着发难我,给冯斯乾和殷怡下不来台,我保持微笑,“季主任真幽默,有冯太太在,哪还用得着助理呢。” 季书文大笑,“冯董啊,韩助理这朵解语花,难怪您动摇了。只是花虽然解风情,和酒一个道理,不能贪杯啊,后院还要维护好的嘛。黄主任那事,您冲冠一怒为红颜,冯太太大度,咱们男人也得分清主次啊。” 殷怡面无表情看着我和冯斯乾。 冯斯乾并没接下季书文的敬酒,眼神凉浸浸掠过他,“季主任是从哪里道听途说这样的传闻。” 季书文故作惊愕,“莫非是子虚乌有吗?” 冯斯乾冷笑,“当然是莫须有。” 季书文拍打自己脑袋,“瞧我,听什么信什么了。冯董,冯太太,可别见怪啊。” 殷怡笑得十分温柔贤惠,“我和斯乾不计较,感情好,风言风语是摧不垮的。” 冯斯乾默不作声转动着杯里的酒。 我没和他打招呼,一脸平静走出宴厅,回到澜春湾,保姆说先生来电话了,无论多晚会回来一趟。 我脱了高跟鞋,心不在焉倒在沙发上,脸色发白,惨白那种。 保姆斟了一杯热水放在茶几上,她观察我的样子,“韩小姐,您不舒服吗?” 我答复,“没事。” 她很焦急,“您不舒服要讲,先生叮嘱我照顾好您。” 我一言不发坐起,往楼上走,没理会她。 我迷迷糊糊睡到凌晨,房间里的壁灯忽然亮起,刹那灯火通明,我感受到极端的白光刺痛眼球,本能用手盖住。我适应了好久,才慢慢睁开一道缝隙,冯斯乾伫立在卧室门口,廊檐洒下一片菱形的阴影,他身躯恰好在其中,一半是真实,一半是虚无。 我从床上爬起,赤脚走过去,“你应酬完了。” 他淡淡嗯,我伸手替他脱西装,他握住我手,沉声说,“马上还走。” 我低下头,隐去脸上一闪而过的情绪,嗓音有些哑,惹人可怜的沙哑,“赵秘书吩咐我送文件,不然我才不去丢人。” 冯斯乾挑起我下巴,“丢什么人。” 我故意演戏,把吃醋演得以假乱真,“哪个小情人不躲着老婆啊,还往枪口撞,我又不蠢。” 他没说话。 我指尖揉捻他的条纹领带,“冯太太有没有生气。” 冯斯乾仍然没表态。 我重新伏在他胸口,又过了好半晌,他说,“明晚我不过来。” 我埋在他怀里嗯了声。 他垂眸看,“不乐意。” 我仰起脸,“我不乐意,难道冯先生就心疼我,不回太太家了?” 冯斯乾眼里噙着笑,“说不准我会考虑。” 我郑重其事,“那我不乐意。” 这次他没有回应什么,拇指抚摸着我眼角,从眉尾到泪痣,“很长一段时间都不过来。” 我没吭声,天要下雨娘要嫁人,有老婆的要回家,太正常了,我巴不得他一辈子不过来。 冯斯乾沉默看了我一会儿,“先走了。” 我装作依依不舍送他出门,他上车没有立刻驶离,而是降下车窗,透过夜色问,“还接生意吗。” “冯先生二十四小时监视我,我接得了吗?” 玻璃缓缓升起,遮住了冯斯乾那张好看却危险至极的面孔,“知道就好。” 他周日果然没露面,蒋芸发短讯问我冯斯乾的生意搞定了吗。 我躺在定制的欧式大床,打了一行字——搞定了,一分没赚,自己还抽不了身了。 我想了想,我在业内地位挺高的,蒋芸每次在小姐妹聚会上都说我是她的接班人,有望坐上让所有小三一见就喊打的宝座,马失前蹄太扫颜面了,这颗牙我只能往自己肚子里吞,我又将编辑好的字删掉,只回了一个字,没。 蒋芸回复了一句,“冯斯乾在兴茂大厦陪太太逛爱马仕专柜,这男人够难啃,家花野花两不误,撤手吧。” 我看完,没再回她,清空信箱。 周一上班打卡,前台通知我冯董要一杯特浓咖啡,我问她冯董几点来公司的,她认真回忆,“录像显示七点。” 我进入茶水间煮了咖啡,直奔董事长办公室,越过虚掩的半扇门,看到林宗易在里面坐着,而冯斯乾正在饮水机前泡茶,我犹豫再三,没进去打扰,将咖啡搁在墙角。 不多久,林宗易从办公室出来,路过格子间门外,他驻足,轻扣了两下门,我立马起立,“林董。” 他倚着门框,似笑非笑打量我,“伤好全了。” 我抬手触摸着颧骨残留的浅色印记,“差不多了,万幸没留疤。” 林宗易问,“韩助理换住处了?” 我回答,“是。” 他漫不经心松了松勒紧的颈口,“黄家出事,我猜和韩助理有关。” 我早就清楚瞒不住他,冯斯乾在江城手眼通天,林宗易也算得上只手遮半边天,探个底细轻而易举,我如实说,“范玲玲上门打了我,冯董知晓了。” 林宗易略诧异,半玩笑的口吻,“斯乾的袒护之心不加掩饰啊。” 我并未因此沾沾喜喜,反而很冷静,“再如何袒护,不一样是见不得光吗?” 林宗易定格在我身上的目光变得深意十足,“韩助理很有骨气。” 我瞥向过道,正好此时没有同事经过,“我新地址在澜春湾。” 澜春湾是什么地方,他自然明白,林宗易从我身上收回视线,没有多言。 片刻沉寂后,我问他,“林董,假如我有求于您,您能否帮我一个忙。” 他神情高深莫测,“韩助理求什么。” 我攥着拳,“我想离开江城,越远越好,林董能送我一程吗。” 林宗易似乎猜到我所求是这个,他没有丝毫惊讶,“那要看韩助理能回馈我什么了。” 我拳头攥得更紧,“我可以尽我所能报答您。” 林宗易不带半分感情,用一种交易的态度说,“有价值的报答渠道并不多。” 我说,“我目前的确没有偿还林董的筹码。” 林宗易不语。 我盯着他,没错过他任何一个表情,“林董有喜欢的女人吗?感兴趣的也算。” 林宗易直白揭穿,“韩助理想问的是,我是否喜欢你,倘若喜欢,你便有理由求我。”他反问,“你觉得呢。” 我否认,“不喜欢。” 林宗易笑了,“喜欢或不喜欢,如今都谈不上,你挺有意思是真的。一个千方百计要逃出牢笼的女人,你的清醒和胆量确实很刺激我。但这份刺激,不足以我付出实际成本救你。” 他系好西服的最后一枚纽扣,“如果你有道行成为他的软肋,我兴许会出手拉你一把。” 林宗易撂下这句,从办公大厅离去。 我坐回椅子,凝视水杯里源源不断覆灭的气泡失神。 从冯斯乾口中夺猎物,不管是生意还是女人,胜率只有五成。赢了要赔进极大的代价,输了代价则愈加惨重,林宗易衡量大局不肯冒险也是情理之中,除非我能给予比他所付代价更划算的东西来交换,暂时我没有。 我盘算下一步该怎样走,冯斯乾不知何时竟然站在我面前,他身影无声无息笼罩住我整个人,“聊什么了。” 我猛地回过神,“没聊什么。” 他看着我。 我小声说,“林董知道我住在澜春湾,会透露给殷沛东吗。” 冯斯乾随手翻着我桌上的杂志,“他应该舍不得送你上绝路。” 第34章 爱上 - 步步深陷 - 玉堂 我心里咯噔一跳,低下头故作镇定整理办公桌,“林董是情场浪子,戏弄女人当乐趣,有什么舍不得我的。” 冯斯乾漫不经心翻杂志,“你和那些女人不一样。” 我又是一激灵。 他语气高深莫测,“除了枪法不错,林宗易还喜欢押注,越是看似不可能完成,他越是喜欢赌一把。” 我腔调不由自主发颤,“押注什么。” 冯斯乾瞧了我一眼,“你认为呢。” 这一眼太透彻犀利,我浑身都发冷,“我跟他只聊了搬到澜春湾的事。” 冯斯乾淡淡嗯,“那最好。” 我这才瞥见他拾起的不是杂志,是一本带颜色的漫画,我慌张去夺,冯斯乾动作比我更快,抬手一躲我便扑了空,他原本没仔细留意,我的反应引发了他好奇,他开始浏览内容,我面红耳赤,“不是我的!后勤部送错了,我就翻了两页。” 他没什么表情,粗略翻完一遍,“姿势大全。” 我情急之下捂住他嘴,他在我手心内笑了一声,灼热的气息烫得我又缩回,“真是别人的。” 他没再逗我,放下书说,“周五冀城有一场慈善酒会,你跟我去。” 我把漫画塞进抽屉,“昨晚和冯太太同台,被季书文冷嘲热讽,我够难堪了,冯先生还看我笑话,我不去。” 冯斯乾似笑非笑摩挲腕表,“这次只带你。” “一三五正室,二四六外室。”我水葱一般的指甲抚过他胸膛,“左右逢源不累吗。” 他没回应,迈步离开格子间,我刚坐下,薛诚风风火火跑来,“韩助理!” 我疑惑等他靠近,他欲言又止,“你有捡到一本漫画吗?” 敢情罪魁祸首在这,“是薛经理的?” 他更尴尬了,“夹在文件里,冯董催得太急,我忘了检查。” 我随口说,“哦,送进冯董办公室了。” 他僵住,我明知故问,“有问题吗?” 薛诚不愿相信,“在冯董的手里?” 我点头,“对,他估计都看完了吧。” 薛诚崩溃哀嚎,“中年失业啊!” 我噗嗤笑,马上又正色,“还你,下次注意。” 他抓起我丢过去的漫画,感激涕零,“韩助理,我祝你早日上位,你当老板娘是全体员工的福气啊。” 我垮下脸,“你别乱戴高帽了。” 冯斯乾晚上又没回澜春湾,连电话也没打,保姆怕我别扭,还劝我别多心,我一边涂手膜护理一边看狗血偶像剧解闷儿,“冯先生有老婆,哪顾得上我,闲得慌了再来睡一夜,我希望他们如胶似漆,白头偕老。” 其他女人说这话纯属阴阳怪气,我却是真情实感,冯斯乾把我赶出去才正合我意,我这份正义凛然的大度情怀把保姆都听傻了,“韩小姐,您千万别动气,先生很疼您,澜春湾的房子——” 话不投机半句多。我撕了手膜抛进垃圾桶,“我睡了。” 这时摆放在台灯旁的座机忽然响了,保姆按亮来显,“是先生。” 我抻懒腰上楼,“不接。” 先欲擒故纵吊起胃口,再气个半死,男人的心理落差大,对女人反感了,女人的好日子就到头了。 我回到卧室反锁门,调出通讯录中一串未署名的号码,拨通后传来林宗易的声音,我直截了当问,“林董,您承诺只要我成为冯斯乾的软肋,救我脱身,算数吗?” 林宗易似乎在天台上喝酒,有风声从听筒刮过,以及酒盏撞击的脆响,我过分急迫要摆脱现在的处境让他很意外,默了两秒才开口,“韩助理为什么非要逃,人活在世皆为名利,你目前拥有的生活是多少人求之不得。” 我推开阳台的窗户,一朵梨花从护栏外飘入,我用手接住,“有些名利获取得心安理得,有些名利是建立他人痛苦之上的罪孽,越早作出取舍,越早解脱。” “金钱权势其实从来不分道不道德。”林宗易笑了,“而且殷怡也不在乎她的丈夫是否有外遇。” 我回答,“我过不了自己这关。我信报应,太多抛妻弃子的男人在我手上自食苦果,我就更信了。” 林宗易不理解但选择尊重,“我的承诺算数,韩助理达到我的要求,我即刻救你。” 我一言不发挂断。 我对冯斯乾讲了无数谎言,演了无数场戏,唯独一句,我是发自内心。 我害怕堕落。 感情不可控,人性不可控,我只想悬崖勒马,我不要变成我最厌恶的那种女人。 我反手一倾,梨花从掌心坠下,落入楼底的澜湖之中,没有激起半点波澜,就像我的情与欲,我的叛逃和沦陷,盛开于这座热闹迷茫的城市,难以启齿,无人问津。 我跟随冯斯乾在周五下午抵达冀城,他在这边的地位不如在江城,毕竟江城才是华京的主场,一朝天子一朝臣,这边有这边的龙头,不过他资产摆在那,进入拍卖场后座位依然是第一排,仅次于正中央的席位。正中央落座的男人年岁有五十出头,我们一入席,他便含笑点了下头,冯斯乾主动和男人握手,“秦董。” 被称作秦董的男人颔首回敬,“冯老板,您竟然也来了。”他眼神掠过我,“冯太太?” 我略微欠身,越过冯斯乾同男人打招呼,“秦董,久仰您大名。” 他伸出手,“冯太太,失敬。您今晚真是艳压群芳。” 我莞尔,挽着冯斯乾的臂弯,“斯乾替我挑选的礼——” “是助理。”他猝不及防打断我,划清界限说,“不许和秦董没大没小。” 秦董恍然,“是冯老板的助理啊。” 早在和冯斯乾第一次睡我就发现了,他的理智不是优势,而是常态,他无时无刻保持着极端的清醒,情浓之际眼里分明着了火,大火快要将他自己吞噬,可破开那层表面的快感,他最深处仍旧留有一丝戒备和克制,哪怕最后一刻他已经抽搐到癫狂涣散,倘若我用刀子刺伤他,照样没胜算,他会从情欲中瞬间剥离自卫。牡丹花下死在冯斯乾这里行不通,就连他带着我出来潇洒,都把关系卡得如此泾渭分明,绝不逾矩,不会宠坏小三给自己徒增后患。 每当冯斯乾多暴露一点他不与人知的面目,我就多后悔一点,当初真不该听信殷怡编造的故事蹚浑水,她没捞到一毛钱好处,我也泥潭深陷了。 我深吸气,缓解被狠狠打脸的心情,对秦董强颜欢笑解释,“暂时的助理,至于以后嘛——”我卖了个关子,“冯董说呢?” 秦董心领神会,笑而不语看别处。 冯斯乾警告的口吻,“你收敛点。” 他脸色有点阴了,我适可而止从他臂弯内抽回自己手。 拍卖大厅的灯光聚集在上方,椅子底下很昏暗,什么也看不真切,我脱了一只高跟鞋,套着丝袜的腿夹住冯斯乾裤脚,悄无声息碾动,他感觉到一股温热丝滑的触感,却没搭理,目视前方的展台。 我得寸进尺,从裤管探入,在一簇簇汗毛间来回来去,“我痒——”我脸蛋紧贴他胳膊上下蹭,“我不适应冀城的气候,后背痒得慌,冯先生帮我挠一挠。” 冯斯乾偏头审视着我,我拽住他手滑进衣裙,在娇嫩的肌肤上浮动,“左边,嘶——下面。” 我叫得极好听,雾蒙蒙的媚眼如丝,时不时瞟他,“冯先生的手指挠痒,比我自己的好用。” 后排的男人目睹这副场面,和身侧女伴窃窃私语,女伴立马看过来,旋即掩唇笑,“我看不像冯董的太太。” 男人说,“据说冯太太是豪门闺秀,背地里什么样不好说,大庭广众肯定要端着架子,不可能这样放浪形骸。” 女人弯曲着手肘捅他腋下,“她的脚都爬到冯董的裤子里。” 男人胸有成竹感慨,“不管多么正派的男人,遇到美女引诱,很难再装下去,能装下去的只说明这个美女不合口味而已。” 礼仪小姐将一瓶水和竞标牌逐一发给现场宾客,冯斯乾接过,我没要水,示意礼仪小姐拿走,等她远离后,我依偎着冯斯乾肩膀,“我渴了。礼仪嫌我身份低,没留下水,我不敢找她要。” 冯斯乾轻笑,“还有你不敢的。” 我舔着干涸的唇,他终究拧开了他那瓶递向我,我张开唇,笑得天真无邪,“要冯先生喂我喝。”我舌尖在两排牙齿中间轻颤,似露不露,只短短软软的一厘,嫣红与洁白交错,像夜深人静时暧昧与糜艳的画面,勾魂万千。 冯斯乾喉结滚动了一下,他捏住我下巴,“来劲了。” 我委屈极了,“我想要啊,冯先生不给吗?” 他盯着我面颊,瞳孔内是丝丝缕缕焚起的烈焰,“你想要什么。” 我挨近他耳朵,冯斯乾并没回避,任由我触碰,“我想要你——”我停顿,“当着所有人的面拍下一款珠宝送我。” 似有若无的潮气钻进他耳蜗,我嗅到他头上椰油发蜡的香味,“冯先生误会了呀?你好不正经。” 冯斯乾眯着眼定格在我晃动的唇舌,对我百般撩人无可奈何,总不能在众目睽睽下收拾我,他干脆收回视线。 前三件拍卖品我不感兴趣,我只对压轴的项链情有独钟,一出场我便锁定了,心形粉钻,镶了一圈白水晶,在华光下熠熠生辉,不仅寓意好,起始价也高,一百万起拍,最关键是容易制造绯闻,我倒要看看冯斯乾在外省一掷千金讨小情人欢心的新闻传到江城,殷沛东向他发难,他还怎么金屋藏娇。 我气势高昂举牌,“两百万。” 秦董本来举牌了,他一听我报价,又撂下了。不是竞不起,是刻意成人之美,商场的老油条都嗜好用这套路交朋友。 第三排有喊三百万的,我跟了一百万。我望着冯斯乾,他闭目养神,食指轻扣椅子扶手,敲击的节奏杂乱慵懒,完全不把这笔钱当回事。 男人给女人花钱的样子,是最有魅力的样子,这哲理实在精辟。我之前钓的鱼,大到身价十几亿的鲨鱼,小到几百万的虾米,可这种震撼烧钱的场景我从没经历过,果然最顶级的富豪和暴发户不同,不玩跑车,不玩三流演员,人家玩心跳,玩排场,动辄扔出一个中产阶级小半生的积蓄。 报价声此起彼伏,一度抬到了七百万,我也来了兴致,“八百万。” 许多竞争者随后弃牌了,安抚着自己携带的女伴,扬言价码太黑了,不值得被宰。女伴不依不饶索要,男人打哈哈死活不抢,她们憋着火一脸艳羡看向我。又花钱又张扬的情人,就算再性感漂亮,男人也忍无可忍,冯斯乾很快就腻了。 坐在二排刚才议论我的男人举了牌,“九百万。” 我当场追加,“一千万。” 司仪激动大喊,唾沫星子飞溅,“一千万!江城华京集团冯董事长出价一千万!” 坐席上的宾客纷纷望向这一处,冯斯乾在喧哗声里终于睁开眼,“你胆子不小。” 他面向拍卖台,并未看我一眼,但我知道他在和我说话,我扯着他袖口,“我就看中它了。” 我一双含情脉脉的凤眼凝视着冯斯乾,我可是照着镜子千锤百炼过,没有哪个男人面对这一幕还不舍得砸钱,只恨不得砸更多。 一千万尘埃落定后,冯斯乾是当晚毫无疑问的慈善之星,我手搭在他肩头,朝台上使了个眼色,“冯先生不谢谢我让你大出风头吗?” 他脸上笑意深浓,“一千万买来的风头,挺划算。” 慈善拍卖后的项目是酒会,冯斯乾的风头一直延续到酒宴上,朝他道贺的人实属不少,我在他身边也跟着沾光。 “冯老板,论起财大气粗,您是当仁不让。”八字眉的男人端详我,他闹不明白我的来头,索性省略了称谓,“收了礼物,您格外光彩照人啊。” 我脸不红气不喘撒谎,“礼物算什么,我们先生私下对我有求必应。” 我成心说先生,而不是冯先生和冯董,冯斯乾面无表情扫过我,没有拆台。 他们像发掘了天大的秘密,“冯董,好情调啊,原来您是模范丈夫的楷模。” 冯斯乾淡笑,“我太太安排的助理,沾点亲戚关系。” 男人胡说八道比女人狠多了,轻描淡写的亲戚,我戏全白演了,不过大部分宾客不信,这些名利场的人精,眼力极为刁钻,都门儿清亲戚的挡箭牌是用来掩盖奸情的。 我陪着冯斯乾应酬他们,几名与我年纪相仿的女人突然围拢过来,“您是冯太太吧?” 我一打眼,这群女人应该都是老板的小蜜,老板娘没有打扮这么俗气的,珠宝披了一身,一看就是显摆男人的宠爱,上不了大台面。我没瞎耽误工夫跟她们交际,兴许以后她们老板的老婆还会雇用我解决她们,混太熟了没法下手,我只敷衍了几句,就打发了。 返回酒店已是午夜,我前脚跨进玄关,冯斯乾紧接着从背后抵上来,抱起我丢在里间的大床,随手扯掉皮带和领结,“韩卿,在外面也敢不老实。” 他居高临下跪在床尾,俯视躺倒的我,“你打什么算盘,想闹大吗?” 我咯咯笑,在雪白的锦被内翻来覆去,“冯先生老实吗?敢做不敢当啊。” 他擒住我手腕,往自己身下一拖,我灵巧甩开,他没想到我会反抗,一时脱了手,眼睁睁看我逃离他掌中,我倚着床头,长裙的肩带滑落,脊背半裸,横卧在枕畔,松软乌黑的长发一泻如注,沿着弧形裙摆朝他的方向旖旎铺开,冯斯乾的面容在夜色里越来越深,越来越沉,月光笼罩住,他近乎透明。 我笑着爬向他,指尖一寸寸流连他的鼻梁和眉峰,温暖的室温令他额头有汗水淌落,眼底是酒后上涌的猩红醉意。 “冯先生。”我嗓音像蓄满一池春水,无可形容的温柔,“你眼睛有星星,我想摘星星。” 冯斯乾覆在我身上,没有说什么。 我伸手脱他的衬衫,脚趾同时一挑,挑住西裤边缘褪下膝盖,我搂住他脖子,剧烈的电流流窜过小腹,他肌肉顷刻间紧绷收缩。 都说美人在骨不在皮,男人的骨相也比皮相重要,冯斯乾的风韵就让人极其回味无穷,仿佛荒芜的戈壁滩上一望无垠的黄沙,一坑一壑深不见底,一不留神便迷陷进去。 “斯乾。”我拱起腰肢,亲吻他下颌坚硬的胡茬,“你会漫画里那样吗?” 他呼吸陡然变得急促。 我得逞笑,“我教你好不好。” 冯斯乾整个人沉下,“不用你教。” 我们犹如战场上的两军人马,不拼武力,只拼这盘风月之局究竟谁更技高一筹,在虚情假意中钓住对方,循序渐进再一击致命。 吸引冯斯乾动心出轨,我用了四十三天。 接下来我要蛊惑他爱上我,成为他206块骨头最接近心脏的那一块软肋。 第35章 将韩卿送给殷沛东 - 步步深陷 - 玉堂 我半梦半醒间嗅到一股浓烈刺鼻的烟味,我睁开眼,冯斯乾身躯半裸,陷入一团青灰色的烟雾深处,他似乎在凝视我,又似乎在想心事。我下意识从他怀中脱离,顷刻又想到什么,我克制自己没动,反而爬到他身上,带点撒娇的起床气,“斯乾——” 他面无表情捂住我嘴,按下手机的接听键,“你讲。” 殷怡的声音从那端传出,“他那里,你想方设法打点一下。” 冯斯乾默不作声。 殷怡没等到他答复,她急不可待,“我们之间的情况,我没和爸爸提起,否则不会风平浪静。” 我困意全无,观察冯斯乾的反应,殷怡明显在暗示威胁他,他依然没有给出只字片语,食指抚摸着我露在被子外的肌肤,睡裙滑到腰肢,细腻雪白的肩窝在他指尖凹陷,仿佛经由他一厘厘雕琢,雕出婀娜削瘦的曲线,极具美感,他许久没有挪开。 殷怡深吸气,“你不接受我的要求,我会动用我的办法,造成什么后果我不保证。” 我趴在他胸口,搓着一小粒,趁殷怡说话的时机,低下头咬住,冯斯乾对我的挑逗始料未及,喉咙发出压抑的闷哼,那边也戛然而止。 他看了我一眼,神色阴晴不辨。 殷怡冷笑,“你是不是过分了,韩卿在你床上对吗。” 冯斯乾没回答。 殷怡问,“你知道你自己在做什么吗。” 冯斯乾面不改色终止了通话。 我真是恨铁不成钢,只要殷怡摆出正室的做派,将我拉到明面上讨伐,我就顺理成章脱身了,可她完全不管,我刚才故意示威气她,她都没闹起来,太不合常理了。 我得出一个结论,越有钱的越有病,豪门夫妻没一个脑子正常的。 在冯斯乾挂断殷怡的电话之后,又接入了公司的一通,是公关部经理打来的,昨晚慈善晚会有人拍下我和冯斯乾的亲密照片,卖给了江城本土《财经人物》的杂志社,这刊杂志历来以曝光各大集团老总婚外情、阔太玩鸭包小鲜肉的劲爆新闻为卖点,销量很火,一度垄断市场。之所以能办到今天没有被业内大佬联手封杀,就因为懂事,不该得罪的巨头绝不得罪,不该爆料的丑闻也封紧嘴巴,这次冯斯乾出轨证据确凿,杂志社主动找华京要封口费,他掏出300万把消息压了下来。 冯斯乾扔了手机,反手捏住我下巴,脸色阴郁警告,“以后安分点,别再有下一次。” 我委屈极了,“我没干什么啊,是冯先生非要带我来冀城。” 他眯着眼,“没干吗。”他掌心下移扼住我脖颈,“你的心思,我一清二楚。” 我还是装得一脸无辜,没吭声。 冯斯乾手掌发力,“想让我出轨的丑闻人尽皆知是吗。韩卿,收起你的花样。” 我有点喘不过气,本能握住他手,他拂开我,我不罢休又缠上,他再次拂开,我含着哭腔,激动嘶吼,“我愿意人尽皆知吗?做冯先生的情人是什么光彩的事吗?你有老婆有地位,我被你关在澜春湾,我不要脸面吗?” 冯斯乾一动不动看着我。 我伏在他肩膀啜泣,软绵绵的身子像没骨头,在他腿间化成水,他一言不发揉捻太阳穴,他揉了多久我便抽噎了多久,好半晌冯斯乾推开我,掀开被子下床,我想象他此时有多么心烦意乱,我顿时心情大好,滚到他那一侧的床头找烟,盒子空了,烟灰缸还剩下他抽了半根掐灭的烟,我重新点燃,倚着床头吸食,透过缭绕的雾霭,凝望浴室磨砂门,冯斯乾一丝不挂站在水下晃动。 我唇边噙着笑,不把你折腾个鸡犬不宁,我还混什么情场。 冯斯乾洗完澡到会客厅处理文件,我特意在房间里化了妆,不浓不淡,非常精致,我去找他的时候,会客厅多了一名男子,是皇家酒庄见过的中年男人,他大约刚下飞机便赶来,一身风尘仆仆,背对着我的方向在脱西装。 “冯老板,我凌晨得到消息,市里那单工程被索文拿下了,我在项目办事处有朋友,条文最迟今晚下达,据说林宗易担忧有变数,连竞标仪式也疏通上面取消了,他这是顾虑您会出手,提前堵死了路。” 冯斯乾慢条斯理斟茶,“林宗易的保护伞,除了黄威的顶头上司,还有什么人。” 男人说,“始终是一个谜。” 冯斯乾语气高深莫测,“再难解的谜题,也临近破解之日了。” 男人听出他的弦外之音,“冯老板的意思是?” 冯斯乾盯着杯口荡漾的水纹,“林宗易想要火中取栗,谈何容易。主管市里大型建设的王处要退休了,退休前准备捞一笔肥的,举家出国定居,这一宗项目就是他捞钱的渠道,上面预计拨款两个亿,而实际划入承办企业户头的资金不超过一个亿,王处起码侵吞一半,林宗易用一个亿的成本完成项目,你感觉质量会如何。” 冯斯乾说罢轻笑,“他既然认为生意好做,就让给他做,毕竟是我太太的舅舅,肥水未流外人田。” 男人恍然大悟,“他用万利算计您,您借上面之手结结实实地坑他一回,以牙还牙很痛快。” 我蜷缩在墙角一直没有出声,阳光斜射穿透落地窗,我的影子钉在地面被冯斯乾察觉,他撩眼皮望向这边,“出来。” 我蹑手蹑脚推门,露出明艳至极的一张面孔,“斯乾,妆漂亮吗?” 男人循着冯斯乾的目光望过来,他一怔,“韩助理。” 我莞尔,“是您啊。” 我那声“斯乾”信息量太大,他立刻了如指掌,扭回去对冯斯乾说,“冯董,在酒庄那夜其实我就猜到今日了。” 冯斯乾缄默喝了一口茶。 我赤脚跑到他面前,清冷的茉莉香在空气中弥漫,我长发摇曳,笑容更妩媚,他片刻晃了神。 我模样可怜,“我饿了。” 冯斯乾眼神定格在我裸露的脚面,“为什么没穿鞋。” 我脚底踩在他皮鞋上,“想冯先生了。” 他皱着眉头,没回复。 我抓着碟子里的茶点,他问我,“中午有冀城特色菜,想吃吗。” 我温驯点头,“想。” 我嘴角沾染了糕点碎屑,冯斯乾有洁癖,挺严重的程度,他盯了好几秒,终于没忍住用拇指蹭掉那粒米渣,我笑得愈加明媚。 男人吃过午饭没继续待,便起身告辞。 华京虽然压下了爆料,但慈善酒宴上有不少江城的企业家亲眼目睹,这个男人又是冯斯乾的朋友,我如此明目张胆,他误以为我快上位了,至少冯斯乾不避讳我的存在,然后越传越广,一发不可收拾,殷沛东就该出面强压了,冯斯乾要保住权位只能妥协,他表面服从心里却会逆反,把我藏得更隐秘,一旦殷沛东得知他假意舍弃,暗中还与我纠缠不休,这段联姻很可能要亮起红灯,林宗易要攥住冯斯乾的软肋,我算是做到了。 这副牌确实铤而走险,可稳住了就能打赢。 下午冯斯乾带着我去了冀城郊区的度假村,汽车驶过山脚下,泊在一栋木式庄园门外,我视线无意掠过半山腰,发现一座极其古旧的寺庙,我当即跳下车,“冯先生,我要上山。” 他不理会,直奔庄园外恭候的工作人员,我拽着他袖口往回拉,“我想拜一拜。” 冯斯乾递上身份证,男人登记完双手归还,他介绍说,“这间寺庙的姻缘最灵验,许多太太小姐来求签,冯太太去求个签正好。” 冯斯乾看向我,我眼睛雾蒙蒙,像窝着一汪泪,他蹙眉,“又演。” 我别开头,眼眶越来越红,冯斯乾终究没有急于进园,告诉男人稍后回来,我瞬间破涕为笑。 我在前面疾走,冯斯乾跟在后面,长长的青石板蜿蜒而上,没入一大片梨园,十几株白梨树在光影的尽头,我指给他看,“冯先生,冀城的梨花比江城还好看!” 他没有回应我分毫,只是抬起手腕,摘下我发丝间深埋的白花瓣。 我踮起脚,朝来时的羊肠小道挥手,装模作样参拜,“阿弥陀佛。”我俏皮眨眼,“斯乾,快瞧,有尼姑。” 冯斯乾并没回头,他知道我诓他,我说谎像家常便饭一样,他早就免疫了,他径直越过我,往石阶上走,“尼姑也丑不过你。” 我瞄准他背影砍了一枚石子,“冯先生千载难逢养个情人,还丑得很,你冤不冤呀。” 他不语。 我提起裙摆,悄无声息沿山路藏匿在梨园之中,一簇簇梨花逆风摇曳,光与花影影绰绰,冯斯乾的轮廓被掩映其中,时远时近,时走时停。他发觉我不见了,在错落的梨枝下寻觅我,我躲在他身后,发坏用折断的枝杈绊他脚,他每次都惊险避开,在我即将扑上去惊吓他之际,冯斯乾突然利落转过身,我一霎停止了动作。 他打量我手里的树杈,没什么表情,“进去拜。” 我撇掉树枝走进庙内,只停留了两三分钟就跨出佛堂,冯斯乾坐在不远处的长椅等我,周围笼罩着一片清幽的禅意。 他尤为适合这种消寂到极点的味道,淡薄,沉默,孤独。 我朝他飞奔过去,他伸手接住我,摁在自己胸口,我说,“拜完了。” 山里风大也寒,他嗓音有些发闷,“你求什么。” 我往他大衣内钻取暖,“你猜。” 他云淡风轻,“一个女骗子能求什么,求财。” 我说,“世人拜佛是拜自己的贪欲,佛身由人铸造,人都摆脱不了的困境,佛就更难了,跪在佛堂下也是利欲熏心,就算仅仅求它保平安,归根究底不也是贪生吗?无欲无求的人什么也不信,照样活几十年。” 冯斯乾从没听过这样偏执的见解,“那你拜什么。” 我注视他,一字一顿,“我不求富贵,只求佛祖保佑冯先生早日爱上我,这可不是贪。” 冯斯乾眼底浮现一抹轻蔑,“爱上你?” 我搂住他脖子,煞有其事,“佛答应了。” 他脸上的讥讽缓缓转为深浓的笑意,最终正色一收,眉间无喜无怒,“佛答应你,你未必有本事成功。” 我倒在他怀里咯咯笑,“冯先生口是心非。” 他无动于衷看着别处,我自下而上仰望他,“你动心了那么久,也该喜欢我了,不是吗。” 他垂眸,仍旧了无波澜。 冯斯乾头顶遮蔽着墨绿色的松树冠,在半丈高之外,掠影浮光之间,他的皮肤越发苍白,那双眼却黑亮胜似长夜。 我翻身坐起,痴缠住他身体,“等冯先生喜欢上我——”我手指从额头垂直向下,犹如一柱吞没他的春潮,似水柔情又溺人性命,轻轻漫过他眉眼,唇颌,再变成一柄手枪的形状,凶狠抵住他心脏,“我会剜你的肉,吸你的血,狠狠地报复你,报复你软禁我,用武力逼迫我向你屈服。” 冯斯乾意味深长审视我,“你有一万句谎言,就这一句倒是实话。” 我媚态横生吻着他嘴唇,“到时你还舍得惩罚我吗。” “是惩罚吗。”他扣住我手臂,将枪的手势一根根掰开抚平,他握在手心,一把扯过我,刹那吻得更深,“武力没让你舒服吗。” 我使劲咬他,直至我尝到一缕淡淡的血腥,他退出松开我。 我意犹未尽吮着,“冯先生对冯太太也这么撩人吗。” 冯斯乾没有给答案,他上半身靠着椅背,舌尖舔净嘴角的血丝,这个姿势被他演绎得格外性感,一种惊心动魄的致命野性。 我们傍晚才下山回到庄园,侍者引领至一间包房内,关宸正在里面等候。 她看到我跟来,颔首唤了一声韩小姐,我也点了下头。 冯斯乾在茶桌旁落座,我也要随着他一起坐,他制止我,“这里有温泉,添了几味养颜的药材,你去试一试。” 我当然明白他在刻意支开我,我俯下身从背后抱住冯斯乾,挨着他耳畔问,“我还不够娇嫩啊。”我声音压得更低,“冯先生昨夜不是相当欲罢不能吗?” 他闷声笑,“我可没累瘫过。” 我沉下脸,“敢情腿酸的不是你。” 冯斯乾吩咐廊檐下站立的服务生,“带她去温泉池。” 服务生示意我跟上,随即合住这扇门,我中途借口到洗手间补妆,甩掉了寸步不离的男人,又悄悄溜回包厢,停在走廊外听里头的对话。 关宸说,“冯董,我无能。殷沛东开始怀疑我了,那晚我进入书房,只差一步便大功告成,他睡醒听见声响直接开灯堵住了我,我废了好大的力气才择清,后来殷沛东的书房就上锁了。” 冯斯乾出乎她意料没有怪罪,“你可以撤下来了。” 关宸迟疑问,“那您的计划....” 冯斯乾忽然望了她一眼,“你觉得韩卿怎样。” 我瞳孔猛然一缩,像是从头泼下一盆冰水,凉个透心彻骨。 关宸也惊愕住,“韩小姐?” 冯斯乾笑着说,“如果把韩卿送给殷沛东,她降服男人的手段比你高明得多,连我也险些着了她的道,殷沛东更不在话下。” 第36章 求你救我 - 步步深陷 - 玉堂 风刮开虚掩的门,撞开半尺缝隙,冯斯乾的轮廓被一束光影吞没,我站在长而窄的走廊,打了个寒噤。 关宸对他的决定难以置信,她平复了好半晌,“可是林宗易在殷沛东面前承认过韩小姐是他的女人,殷沛东不可能染指自己妻弟的女人。” 冯斯乾泼掉杯内的茶水,又点燃老式火炉,用清泉重新烹煮,“林宗易的女人会在外省拍卖会上勾引其他男人吗。” 关宸不明所以,冯斯乾把一摞照片摆在茶桌,她拾起翻看,没有吭声。 “林宗易从殷沛东的手上救过她一次,还会救第二次吗。他觊觎华京,就不能忤逆殷沛东,断了自己的后路。”冯斯乾从关宸手中取回相片,他似笑非笑审视上面我的媚态横生,“韩卿的妩媚与放浪是刻意演的,可外人不知情,只相信她是真的不堪。” 关宸的视线仍旧停留在相片,“殷沛东会接受韩小姐吗?” 冯斯乾胸有成竹,“韩卿的风情,殷沛东当然不会拒绝,就看她进门后的手段了。” 关宸欲言又止,“那她愿意吗?” 冯斯乾笑了,“诈骗的罪名可大可小,你认为她愿意牢底坐穿,还是跟了殷沛东。” 我垂在身侧的双手颤抖着,整个人不寒而栗。 冯斯乾对我说过,如果我不听话,压根不用他动手,仇家就会让我下场很惨,看来他没骗我。我干这行钓上的那些男人,私下给我花了多少钱,我都原封不动上交他们老婆了,不过2、30万的雇佣费我银行有几十笔转账记录,一旦雇主不站出帮我作证,扣一顶诈骗的帽子也说得通,冯斯乾要弄死我,谁又敢说真相。 关宸说,“其实冯太太是算计您的罪魁祸首,韩小姐没错,只是知道得太多了。” 冯斯乾用镊子夹住茶具,在水盆里清洗,“她的错不止帮殷怡算计我。” “殷沛东那方面不行...”关宸神色讳莫如深,“他研究了很多下流腌臜的癖好,把韩小姐送到他床上,恐怕要吃大苦头了。” 殷沛东在男女之事上的确很野,而且年纪越老玩得越野,真正的上流圈就芝麻大小,哪位老总有什么特殊嗜好是藏不住风声的。我刚入行那时,殷沛东还担任华京集团的董事长,我经验不够没敢单飞,跟着蒋芸接单子打下手,她就接下过殷沛东秘书的买卖,秘书说殷董去国外考察,需要有情趣的伴游,蒋芸当场就急了,我们是小三劝退师,为大房服务的正经职业,不干那搞家庭破坏的勾当。秘书开价三天两夜五十万,蒋芸心动了,她跟我说偷偷到会所找个模特公关,能赚几十万差价,后来蒋芸真接了,结果别说三天,才一天半,她雇得模特就受伤住院了,担架抬进病房的,大夫说挺严重,差点报警,蒋芸撇不清责任,差价都给模特赔偿了,从此殷沛东重口味的传言在业内就传开了。 体力不济的男人,当个老百姓没事,要是有钱有势,最盛产下三滥。殷沛东的丑陋德行冯斯乾应该一清二楚,我没想到他会动这份心思,往虎口里逼我。我一度以为拿下他了,只差一点就将他的心攥住,原来不管我使出什么解数,妄图在他心上攻占得更深,都是无用功。即便攻下了,他也只会加速拔除我,冯斯乾绝不允许自己在一张图谋不轨的情网中堕落。 他不为所动,反问关宸,“你能吃苦头,她不能吗。” 关宸直勾勾盯着他,试图分辨他的真与假,“冯董,您真舍得吗?” 冯斯乾嘴角笑意一收,阴冷的眼神扫过关宸,关宸说,“我记得您讲过,棋逢对手非常有意思,韩小姐既然能动摇您,证明她有本事,您就这么舍弃吗。” “商场上棋逢对手是很有意思。”冯斯乾饮着一盏茶,“但风月场会变得极其危险,世上没有泯灭七情六欲的人,心是最难把控的。在尔虞我诈中存活下来的人,不能有半寸软肋。” 关宸如梦初醒,“您是畏惧自己对韩小姐陷进去。” 冯斯乾避而不答,他接连喝完半杯,将杯子撂下,“撤下来之前,替我解决一个人。” 关宸问,“谁。” 冯斯乾站起,摘下椅背上的外套,“林宗易插在殷家的保姆。” 我乘电梯下楼,直奔地下一层的温泉池,我来不及换泳装,只穿了一套内衣,蕾丝低腰裤和半杯吊带,腰臀拱在奶白色的水面,两处巴掌大的腰窝若隐若现,我听见冯斯乾进来了,立刻伏在温热的白玉砖上阖住眼,他脚步极轻,且迟迟没有动作,也没出声,偌大的房间安静得只有潺潺水声。 我最先沉不住气,缓缓眨动眼皮,入目所及是冯斯乾雪白的衬衣,露出一寸手腕,盖住三分之二的银色表带,长身玉立却阴郁至极,他沉默望了我许久,不知在思索什么。 我黑漆漆的瞳孔泛着水色,下一秒跌入他眼底,尤为嘶哑的声音叫他名字,“斯乾。” 他回过神,在岸上半蹲,手探入池水试了试温度,“烫吗。” 我恰到好处在这一霎坠入池底,他眼睁睁目睹我沉下,过程没有丝毫挣扎,不足一米的深度却淹没了我所有,只墨藻一般的长发在身后浮动。 他喊我,“韩卿。” 我没反应。 冯斯乾迈下池岸,一把扯住我头发从底下拽出,我憋得涨红,唇色更是惨白,楚楚可怜望着他。 他蹙眉,“你干什么。” 我直视他那双冷冷清清的眼睛,“我刚才睡着了,做了一场噩梦。” 冯斯乾不语。 我自顾自说,“我梦见冯先生拿着一柄刀残忍逼迫我,告诉我有两种选择,要么死亡,要么屈服。” 他依然没回应。 我仿佛一具空洞的木偶,“我选择屈服,我不想死,最后你把我送人了。” 冯斯乾微眯眼,楼顶一扇四四方方的天窗已是黄昏最末,红紫色的晚霞笼罩在池子上方,雾气迷离又虚无。我抱住他,感受到他火热跳动的心脏和一块块湿透而显露的肌肉,衬衣浸了水,紧贴在鼓胀的肌理上,块与块衔接的线条沟壑极深,我缠绕着他身体的每一厘,我在放手一搏,看能否让冯斯乾回心转意,打消送殷沛东的念头。 他在我头顶问,“来多久了。” 我回答,“半小时。” 从服务生带路离开包房,距离现在分秒不差正好半小时,度假村保护客人隐私在温泉池周边没有设置工作人员和摄像头,冯斯乾无从查证我撒没撒谎,基于此他没再深问。 我仰起头看他,“噩梦会成真吗。” 冯斯乾抚摸着我脸,沿着耳廓将湿淋淋的长发捋向额头后面,我整张面庞在他一手控制下,像是他轻而易举便粉碎的掌中之物。 “斯乾,回到江城我又见不得光了,对不对。” 他面无表情任由我抱着。 “我最憎恶范玲玲那种女人,我痛恨自己成为那种女人。”我吻住他,那样柔软而悲悯的情绪,“回江城,你是继续囚禁我,还是另有安排。” 一滴咸涩的泪落在他唇上,他微微一僵。 我凝望天花板老旧的木梁,“冀城的时光,是我和冯先生偷来的时光,我会遭报应的。” 冯斯乾捧住我脑袋,耐着性子擦拭我脸上水珠,“胡说什么。” 我揭过他手指与他四目相视,“佛没有达成我的愿望,它普渡明亮的众生,而我活在暗无天日的角落,它只怪罪我,报应很快就到了。” 冯斯乾隐约明白我在说什么,他手覆在我眉眼,我瞬间看不见一丝光亮,“韩卿,你本可以不搅入这滩浑水。”他俯下身,嘴唇挨着我耳畔,他望向别处的目光清明又毒辣,“不是任何男人你都能招惹后全身而退,得逞了会付出代价,不得逞更会。” 我眼前是无尽无休的黑暗,黑暗令我恐惧,我只能在这一刻依附他,我什么也感知不了,唯有冯斯乾是真实而触手可及,我拥抱他更紧,几乎把自己嵌进他骨骼,“我是犯下多么不可饶恕的错吗。” 他闷声笑,“饶恕与否取决于我,不是你本身。假如我那么容易搞定,我走不到今天的位置,你了解我是从怎样的漩涡里杀出来的吗。” 我的眼泪,我似是而非袒露的感情,在今晚没有击中他。我闭上眼,知道自己在劫难逃。这个男人太心狠手辣,他的格局注定他不具备情意,只具备野心。我的放肆诱惑与生动撩人,刺激了生性冷血的冯斯乾隐藏在最深处不与人知的狂野,他享受这种前所未有的刺激,却不肯沉迷以致被人拿捏,于是换来他不容我存在的一条死路。 我跟随他在周日下午折返江城,飞机落地后,赵秘书在接机口迎上冯斯乾,她接过行李箱,朝我微笑颔首,算作打招呼,“冯董,有消息了,纪总的案子下周四开庭。” 冯斯乾淡淡嗯,“黄尧咬出林宗易了吗。” 赵秘书点头,“咬出了。” 司机拉开车门,我弯腰坐进后座,冯斯乾随后也坐在我旁边,“咬了什么。” 赵秘书坐上副驾驶,“黄尧口述,是林董指使他将万利集团早年的工程漏洞栽赃嫁祸给您,您因为看中万利背后可摄取的利益,暗中偷天换日,尝试抹掉它的遗留问题,六亿是给黄尧的封口费,不是投资。这部分口供黄尧签字画押了,指控是林董教他说的,后续里面会请林董配合对峙。” 冯斯乾眺望车窗外的落日余晖,“林宗易卸磨杀驴,黄尧陷害我没得手,便翻脸不管他死活,黄尧看不惯他置身事外,会一直咬下去,索文近期的麻烦不会断。” 赵秘书说,“我会通知公关部跟进,将黄尧曝出的索文内幕在舆论上闹大。” 冯斯乾闭目养神,没有开口,他手揽在我腰间,我的脸被他摁在胸膛,他有四个小时没抽烟了,衣服散发着清冽好闻的薰衣草香味,我深埋在其中,也同样一言不发。 司机全神贯注开车,赵秘书从后视镜发现这一幕,面不改色转移视线。 我们先回了澜春湾,冯斯乾在浴室洗完澡,正巧保姆端着菜走出厨房,询问他还加什么餐,他粗略看了一眼餐桌,“很素。” 保姆说,“韩小姐去冀城前食欲不好,荤腥不沾。” 冯斯乾闻言又看了我一眼,“生病了。” 我捂着胃口,“没生病,单纯吃不下而已。” 冯斯乾吩咐保姆煲一锅乌鸡汤,监督我喝下,等保姆返回厨房,他跟我说,“自己吃,我回殷家。” 我一听殷家,骨子里就禁不住胆战心惊,我强作镇定,“殷沛东是不是听说冀城的事了。” 冯斯乾整理着大衣的衣领,轻描淡写嗯了声,他自己捅破的,他自然无法多言。 我伸出手,替他理正领子,“在家里住吧,冯太太昨天打电话生气了,你作为丈夫总要履行义务,安抚妻子。” 冯斯乾看着我,良久,他掐住我脸蛋,强制我面对他,“挺大度。” 我说,“我凭什么不大度啊,我哪有资格小气。” 他垂眸打量规规整整的领口,“女人都像你一样有自知之明,男人省心不少。” 我没说话。 冯斯乾似乎很喜欢如此温驯、收敛起全部诡计的我,他对准我吻下来,我牙关紧闭,他察觉到我在抵触,唇舌随即脱离我,“怎么了。” 我困怏怏趴在他肩膀,“坐飞机累了。” 他笑了一声,“吃过晚餐再睡。” 我送他出门,下台阶的时候,冯斯乾忽然驻足,转过身看向我,“明天说不准会有一个惊喜。” 我呼吸猛地一窒。 他说完这句,便上车从院子里离去。 我预感自己大祸临头了,送走冯斯乾之后,我直接跑出小区,拦了一辆出租去找林宗易求救,他在闽江路有一家会所,是蒋芸老公查到的,林宗易是幕后老板,他司机是注册法人。 我进入会所拦住一名侍者,问他林董在哪个包厢。 他问我是谁,我说是林董的生活助理。 他没怀疑我身份,指着二楼,“尽头左拐第一间。” 我飞奔上楼,慌慌张张破门而入,昏暗的包房内只有一男一女,林宗易上半身陷入真皮沙发,扣子解了三四颗,蜜蜡色的胸口完全敞露,他怀里卧着一个穿豹纹皮裙的年轻女人,正十分热辣亲吻他耳朵,女人听到动静朝门口看过来,误会我是来捉奸的,慢慢直起腰,笑着提醒林宗易,“林董,这又是您哪一笔风流债啊?” 林宗易这才睁开眼,灯火从他宽阔的身板一闪而过,也掠过我由于害怕而不停战栗的身躯,他大约喝了许多酒,桌上瓶子空了七八个,他看清是我,顷刻间清醒了,拍了拍女人后背示意她出去。女人走到这边,环起胳膊上下端详我,煞有介事评价,“整体质量不错,素颜太白净了一些,林董,您不是喜欢火辣的欧美风吗,改口味了?” 林宗易眼神专注定格在我身上,没有理会女人,女人很识趣,退下关严门。 当包厢内只剩下我和他,我冲上前,“林董,您救救我。” 他系上衬衫纽扣,抽出纸巾擦掉耳朵上的口红渍,他最快速度做完这一切,干干净净起身走向我,“出什么事了。” 我一脸惨白,“关宸露馅了,冯斯乾要将我送给殷沛东当情人,接替她。” 林宗易皱着眉头,“把你送给殷沛东。” 我拽住他袖口,膝盖突然一屈,林宗易立马扶住我,他臂弯半搂在我腰肢,用力一抬,阻止了我下跪,“韩卿,你先冷静,你想要我怎样。” 我哀求他,“送我出省,我自己逃不掉,我不确定冯斯乾是否在监视我,我的车,我的手机,可能都不安全。” 林宗易等我站稳后,他坐回沙发,凝视着投映在地板的一片彩色光圈,“他这样绝。” 显然他也未曾预料到冯斯乾玩这出狠决的戏码。 第37章 韩卿,我等你很久了 - 步步深陷 - 玉堂 林宗易一言不发抽着烟,抽完一支,又焚上第二支,他对我说,“我帮你逃出他控制,他就会同我不死不休。” 我否认,“冯斯乾没那么在意我。” “他不在意你,他在意你联手我耍他。” 林宗易嘬着烟蒂,衔在指缝,他手型长得极其好看,掌心方正宽厚,指甲盖也修剪得干净圆润,林宗易是典型的正人君子的骨骼,风流公子的皮相。他和冯斯乾都是极具反差,并且将反差演绎出世间少有的惊心动魄美感的男人。 我明白他的顾虑,“林董,我一定会报答您。” 林宗易笑了一声,“你走了,还能我报答什么。” 我哑口无言,确实只有留下才能谈报答,林宗易不缺钱,况且就算他缺钱,我接一辈子客户也填不满他的胃口。 他吸完手头这根烟,逆光凝视着我,不知在思索什么,好半晌,他碾灭烟头,“跟我回殷家。” 我惊慌失措往后退,“冯斯乾在殷家,我不要自投罗网!” 林宗易蹙眉,“韩卿,如果他带你去,事情就不可挽回了。你有前科,一旦你凭空消失,他动用法律途径缉拿你,你逃去哪里。” 我表情僵住。 他起身走向我,抬起手将我散乱的发丝一缕缕捋顺,“别怕,我在场谁也动不了你。” 我望着他,林宗易是我最后的稻草了,我必须摆脱冯斯乾的牢笼,哪怕前方是龙潭虎穴,我也只能去。 我最终没再抗拒。 跟随林宗易到达殷沛东位于城西富人区的宅子是晚上八点,我们在佣人带领下走进玄关,隔着一扇通往客厅的镂空白梨木屏风,正好看见殷沛东打翻了关宸递来的水杯,清脆的炸裂声在地板散开,关宸第一时间查看殷沛东是否被刮伤,确认他无恙立马蹲下划拢碎片,“沛东,你当心。” 殷沛东并不领情她的体贴,鞋底碾着关宸手背,“你的幕后主使是谁。” 关宸手上一滞,被碎发挡住的眼珠转了转,她先是表现出错愕,继而痛哭流涕,“沛东,你在怀疑什么!我进入书房是收拾你看过的文件,你误解我了。我跟你多年,我的为人你不了解吗?我一心一意照顾你,从未有过二心。” 殷沛东反手一巴掌甩在关宸左脸,他用了十成十的力气,关宸几乎向后飞扑着摔在茶几上,额头瞬间磕出一块淤血,殷沛东气得哆嗦,“贱货,还敢撒谎,亏我疼爱你三年!” 林宗易驻足,观望这副场景,冯斯乾的位置正对门口,他先察觉林宗易的存在,嘴角勾起笑,“宗易怎么也来了。” 林宗易没回应,他略侧身,我在他后面,面色极差,他手试了试我体温,“不舒服吗。” 我扯了下他袖口,压低声说,“我在这等你。” 他平静看了我一眼,“跟上。”便径直走入客厅,“姐夫,这是唱哪一出戏。” 冯斯乾发现我跟在林宗易身后,脸色骤然一沉,原本那一丝笑顷刻荡然无存,他眼底急剧涌动的寒光仿佛杀人不见血的利箭,一支支刺向我身体,扎得我喘不过气,又无从躲避。 殷沛东说,“你有事。” 林宗易坐下,又示意我坐,“带韩卿回来住一晚,您不是问起过她吗。” 冯斯乾似笑非笑摩挲着领带扣,“宗易,看来你不清楚内幕。” 林宗易挑眉,明知故问,“哦?有什么内幕是我不清楚的。” 冯斯乾笑容越发大,却没出声。 殷沛东紧盯趴在桌下的关宸,她好一会儿都没恢复过来,闭着眼大口喘息,“沛东,岚姨呢。” 殷沛东任由她抓着自己手,“你找可岚做什么。” 关宸哭着,“我承认,我背叛你了,殷怡始终不接受我,我担心你总有一天会顾及她的感受驱逐我出门,上个月岚姨收买了我,她说她有一个后台,妻子去世六年了,在殷家见了我一次,很喜欢我——”关宸懊悔抽自己嘴巴子,“我的错!沛东,我不配你疼爱,可我没办法啊...” 林宗易嗅到不对劲,他看向关宸。 殷沛东强忍怒火,“可岚是谁的人。” 关宸哭得更厉害,“是华京的郑董,我那晚潜入书房,是替他偷你的公章,他想要取代斯乾,制造一桩商业事故扳倒他,夺取华京。” 殷沛东摁在沙发背的右手青筋暴起,他一脚踹翻茶几,杯盏和果盘洒了一地,“放肆!” 滚烫的茶水泼向关宸面颊,她跪在那啼哭,纹丝不动。 林宗易没料到冯斯乾玩这招,杀一个灭一个,绝不白白损失自己的间谍,郑坤是华京集团第三顺位大股东,手握重权,他是冯斯乾的死敌,双方在内部势同水火,冯斯乾连消带打把郑坤铲除了,把保姆这枚棋子也废了,只葬送一个关宸,这笔买卖很划算。 林宗易看着已经愤恨到极点的殷沛东,权衡再三终是没开口。不论他多么客观评判,只要他站出,都会暴露自己有问题,何况殷沛东在气头上什么也听不进去。 冯斯乾目睹这一幕,神情淡然,“岳父厌弃的,的确没必要留在殷家惹您心烦。” 关宸低着头,像一尊木偶,毫无反应。 两名保镖随后从玄关外进来,一左一右架起关宸,粗鲁拖出客厅,她自始至终没有向殷沛东求饶,更未向冯斯乾求救,坦然迎接自己的下场。 冯斯乾让她撤下来,我以为会是一个万全之策,没想到是这种方式,以殷沛东的变态肯定折磨她个半死,脱身了也残疾了。这个男人争名夺利的手段实在太残忍毒辣,不惜以无辜者的鲜血垫脚,我在他手中能安然无恙到今日,真是命大。 我用力攥着林宗易的袖扣,他察觉到我的紧张,反握住手安抚我。 殷沛东喝了一粒降压药,平复了片刻,望向林宗易,“你看新闻了吗。” 林宗易摘掉颈间的围巾,顺势交给佣人,不咸不淡反问,“什么新闻。” “斯乾花费三百万压下的爆料。”殷沛东怒不可遏指着我,“就因为她。她不是你的女人吗?你的女人会这样恬不知耻勾搭斯乾吗!” 殷沛东抛出一摞相片,“你自己看!” 照片洋洋洒洒坠在林宗易脚下,他没有捡,甚至连看也没看,“这些韩卿向我坦白了。”他将早已对这件事心知肚明的态度拿捏得非常好,“韩卿,究竟怎么回事,告诉姐夫。” 我红了眼眶,“是冯董强迫我当他的情人,我不同意,我和宗易说了,他让我那样做,到时舆论闹大,冯董迫于压力才会开除我。” “韩助理。”冯斯乾语调平和,眉间却不着痕迹溢出一股寒意,“谎言要适可而止。” 林宗易偏头,与他四目相视,“她是谎言,你有证据你所讲是事实吗。” 冯斯乾微眯眼。 视频就是证据,不过视频中是他主动占有我,我被动承受,不停挣脱,这份证据拿出反而吻合了我的说法,对他的局面倒适得其反。 殷沛东铁青着脸大吼,“为一个不三不四的女人,你们还像样子吗?” 林宗易轻笑,“斯乾,既然犯了男人的错误,就该摆出男人的度量,推脱给一个女人,我真看不惯你这点担当。” 冯斯乾视线锁定在我和他的方寸间,他意识到林宗易有备而来,继续针锋相对只会两败俱伤,他默不作声饮茶。 殷沛东站起直奔楼梯,经过我面前时步伐稍稍停顿,打量了我一番,“韩卿。” 我小心翼翼回避他的审视,我发觉他看我的眼光不太一样了,“殷董。” 他没头没尾喊了我这一声,再未多说什么。 殷沛东上楼的时候,冯斯乾也站起,慢条斯理系大衣纽扣,“宗易,索文拿下市里的项目,这句迟来的恭喜,你可要收下。” 林宗易也笑里藏刀回了他一句,“除掉纪维钧和黄威,我还没恭喜你。” 冯斯乾沉默扬长而去。 殷沛东进书房不久,我口袋里的手机响了,我掏出一看短信,险些把手机扔了,“林董...” 林宗易接过我的手机,上面只四个字:立刻出来。他面无表情看着。 庭院中这时传来两声尖锐的汽车鸣笛,林宗易脱掉西装,只穿着一件灰蓝色毛衣,稳步朝门外走去,我犹豫了一下,也紧随其后出去,冯斯乾的车就泊在庭院的正中央,昏黄的路灯投下狭长一束影,与炽白的车灯相缠。 我站在林宗易旁边,后座车窗缓缓降下,一张阴晴不定的面孔露出,冯斯乾笑意深浓,“宗易,有劳了。” 林宗易眼角浮现出笑纹,纹路的深度很浅,却是另一种无法形容的风韵,成熟的岁月沉淀的味道,令他在夜幕之中格外深沉坚定,“你是以什么立场说这话。” 冯斯乾没回答,他耐人寻味的眼神定格在我脸上,“韩助理,你最好懂事,不要给林董添麻烦,记住了吗。” 林宗易同样意味深长,“韩卿的麻烦,我倒是不觉麻烦,给我惹麻烦的从来不是女人,你说呢。” 冯斯乾笑得高深莫测,“宗易你怜香惜玉不减当年,二十多岁的风流韵事,如今风采依旧。” 林宗易冷笑,转过身带着我回到客房。 他一边解着皮带一边合拢窗帘,我有些忐忑冲着他背影问,“冯斯乾是不是猜到我要干什么了。” 林宗易逆光而立,再次点燃一支烟,“明早5点,司机送你去车站,坐大巴到滨城,我下属会在滨城接你,去哪你自己决定。” 我点头。 他在窗台上嗑了嗑烟灰,取出衣柜内的换洗衣物,直接叼着烟进浴室洗澡。 我局促不安在床上坐着,林宗易很快结束,他披着一条咖啡色的睡袍,系束带的同时关了壁灯,他没有靠近这张床,而是在对面的双人沙发躺下。 两扇窗纱合住的交接处留有空隙,月色从空隙透入,死气沉沉的房间多出一寸亮光。过了好久,林宗易依然没动,我小声问,“林董,您睡了吗。” 他背对我,“没睡。” 我欲言又止,“您在沙发将就一夜吗?” 他闷笑,“怎么,邀请我上床吗。” 我总觉得不合适,“要不咱们换一换吧,我睡沙发。” 他往胸口拉了拉锦被,“不用。” 我脱了羊绒外套,只穿里面的丝绒长裙,躺在靠窗那边,在紧挨林宗易的这边放了叠好的棉被,被子恰巧挡住上半身,以免衣领扯开导致走光,我什么都算计到了,就是没算计到自己翻来覆去睡不着,直到楼下的西洋钟敲十二声时,林宗易动了。 我一霎无比清醒,听着他的动静,他悄无声息走过来,停在床头,伸手拉被子给我盖上,我紧闭双眼装睡,林宗易忽然俯下身,虚虚无无地压在我上方,并未贴住我身躯,可他的气息炙热,像燎原的野火,我被他吞没到猛然睁开眼。 我对上林宗易的眼眸,像海洋深邃不见底,他笑着问,“这么防备我。” 也许夜晚太暧昧,月光也如此迷离,此刻的林宗易比我见过他的所有时刻都性感俊美,他食指勾住我翻卷的衣领,轻轻遮住裸露的胸脯,不透半点春光,我直勾勾凝望他,分毫动弹不得。 “我是风流,可不下流。”他俯身更低,火热干涩的唇粘在我鬓角发丝,“你安心睡。” 他抽身离去,又返回沙发,背对我入睡,我凝视天花板投映的来自他扑朔迷离的影子,长长吐出一口气。 第二天早晨,司机准时从后门接上我,林宗易并没下楼,他站在窗口虚掩的半面落地帘后,目送我离开。 我上车才发现外套口袋里有一张壹佰万的支票,盖着林宗易的人名章。 汽车驶过长安桥时,司机越开越快,我在后座被巨大的惯力上下颠簸着,司机沉声说,“您坐稳了。” 我死死地抱住副驾驶椅背,“出什么事了。” 他没回复,打闪灯一踩油门,朝车站相反的街道开去,才开出不足百米,一辆黑色跑车迎面驶来,这个时辰不到早高峰,道路很清静,可那辆车偏偏车头碰车头,逼得司机无路可走,不得不退回原定路线,“有人跟踪我们。” 他话音刚落,一直跟在车尾的白色跑车猝不及防提档反超,我心脏快要冲出嗓子眼,“开过去,千万别停!” 司机加速后,又一辆黑色越野从角落蹿出,三辆车夹击三方,完全没有我们逃脱的余地,我顿时慌了神,我明白冯斯乾是不抓住我不罢休了,我扼住门把手,“靠边停,我要跳车!” 司机大惊失色,“前面的路口能停,您跳车有危险!” 我向后看,三辆车咫尺之遥,呈现瓮中捉鳖的局势,“来不及了!” 我奋力将车门顶开一道缝隙,横了横心正要跳,紧挨右侧的越野顷刻间提速,车头蹭着车门的边缘又撞了回来,闪电一般稳准狠,我小腿被那一阵撞击的力道弹麻,半边身子都像过了电。 我缩回座椅,堵着耳朵尖叫,司机被他们拦截逼停,几名黑衣男子分别从三辆车下来,为首的男人出示了冯斯乾的驾驶证,“冯董的证件,认识吗。” 司机也被这架势震撼了,“认识。可这是我们林董的车,碍不着冯董。” 男人一指后车厢,“车是林董的,可车上的人是我们冯董的,废话少说,放人。” 司机按下门锁,“抱歉,林董有交待,除了他,任何人不能带走韩小姐。” 我蜷缩在座椅上,用皮垫盖住自己脸,全身的血液都在这一刻凝固,我不是没经历过类似的场面,李文博当初雇了一批混混儿绑架我,我像过街老鼠满世界乱窜,他老婆费尽心思才把我送出省,最惊险的一回,那个医院主任灌了一大瓶硫酸来搞我,堵着门非要毁了我容貌,瓶塞都开启了,我用铁榔头把护栏砍断跳窗户跑的,后来骨折躺了半个多月。 那么多次死里逃生,我一度认为挺刺激的,可冯斯乾让我真正知道怕了。 几个男人二话不说砸了挡风玻璃,手探入驾驶位解锁,锁打开的一瞬,我趁机跳出车厢,朝十字路口的交警大队狂奔,他们一把拦住我,捂住我嘴往回拽,我激烈反抗的过程,不远处停泊的一辆银色宾利闪了闪灯,车顶荡漾着一层雨水,显然等候许久了,车门被推开,一条裹着黑色西裤的腿沉入水洼,激起四溅的水花,紧接着又是另外那条腿,平整光洁的裤脚纤尘不染,我呼吸一窒,男人的轮廓在下一秒清晰显露。 我所有的反抗和挣扎,刹那止住。 冯斯乾伫立于蒙蒙细雨中,他没有撑伞,阴翳的目光看着我,在灰暗天色下显得愈加骇人,我吓得接连倒退,裙摆被保镖的一只脚踩住,绊了个趔趄,旋即跌坐在地上。 凹凸不平的石灰地迸出一粒石子割了手心,黏糊糊的血污蔓延开,我顾不得擦,只盯着一步步逼近我的男人,我从他瞳孔内看到自己惨白绝望的面容,也看到他压制的怒意,在那副风平浪静的皮囊之下,流泻出摧毁一切的杀机。 雨珠淌过冯斯乾高挺的眉骨与鼻梁,没入唇间,他分明平静至此,我却好像揭开了他最暴戾的面具,看清他隐藏的不为人知的血腥一面,我惊惧到哭出声,“斯乾...” 他止步于我半米之隔的地方,“韩卿,我等你很久了。” 第38章 生不如死 - 步步深陷 - 玉堂 保镖撑起一把伞罩在冯斯乾头顶,蒙蒙细雨中他负手而立,犹如地狱而来,卷着我一同回到地狱,我退无可退, 冯斯乾蹲下,“韩卿,你的胆量真是出乎我意料。” 雨水淋湿他面容,一切都混沌不堪,仅仅那双眼睛,我仿佛被巨大的漩涡吸进他眼睛,那里黑暗荒芜,唯有一缕破晓的天光,天光劈开云层直入深海,冯斯乾是那片幽深无底的海域,它翻滚吞噬令我绝望溺毙。 “这么会给我找麻烦,总是痴心妄想跑出笼子,不肯听话。”他捏住我脸蛋,我摇晃脑袋抗拒他触碰,他手下移,扣在下巴突然发力,我听见骨头嘎吱的声响,“你以为林宗易会帮你逃走吗。” 冯斯乾像看一个笑话,看我呆滞的面庞,“你是埋在我身边的定时炸弹,就算你去殷沛东身边,对他也利大于弊,他有什么理由答应你。记住,做生意的男人,比你想象中奸诈。” 他擦拭我额头和睫毛上浮荡的雨珠,“我和他都有本事成全一个人以及毁掉一个人,只有不是真心成全,才会失手。” 冯斯乾笑意越来越深,也越来越消沉,我无法想象他怎样将两种矛盾的情绪显露在一张脸上,“感激他,也特别恨我,对吗。” 我崩溃摇头,“我没有恨你。” 他直起腰,“听多了你撒谎,以后有一天你说真话,我反而不习惯。” 冯斯乾吩咐周围的保镖,“留下善后,林宗易很快会赶到。” 为首的男人扶起我,跟在冯斯乾身后,我裙角沾满泥泞,他每拖着我走一步便坠下一滩泥水,直至塞进车里才结束。男人关住后门,迈上副驾驶,“刚才没办法,司机不配合,只好砸了林董的车。” 冯斯乾没吭声,他眺望车窗外这场雨,雨越下越大,没有停歇的征兆,“打算逃到哪。” 我望了一眼他阴郁的侧脸,小声回答,“滨城。” 玻璃上交错的雨痕淹没了冯斯乾映射其中的面孔,六点钟的街道仍旧冷冷清清,路灯还未熄灭,他的影子一半是昏黄,一半是灰蒙蒙。 极其压抑,沉重。 他单手支着额角,眼神在雨幕中飘忽不定,“然后去哪。” 我抿着唇不应声。 他语调一沉,“说话。” 我不由自主颤抖,“没确定。” “视频给他了吗。” 我立即否认,“我没给他,我删了备份,回收站里有,但我没还原,马上过期了。” 冯斯乾一言未发,车厢内陷入死寂。 过了好半晌,保镖伸出手调整了一下后视镜的角度,“冯董,林宗易的车。” 冯斯乾从外面收回视线,面无表情看向后视镜,一辆路虎沿着司机送我的原路驶来,刹停后缓缓泊住,林宗易从后座下来,直奔被砸的奔驰SUV,保镖同他交涉了几句,他始终没什么反应,一颗颗解了纽扣,脱下外套抛进路虎的后座,在雷雨间隙,隐约听到他问,“人呢。” 保镖含糊其辞,“您司机就在车上啊,林董,我们哪敢动您的人。” 林宗易拽住他衣领,把对方从地上提了起来,保镖毕竟是大老爷们儿,林宗易钳制他稍显吃力,虽然距离有点远,我也能看见他太阳穴暴涨的青筋,“废什么话,我找你要女人。” 保镖试图掰开他勒住自己的手,可他腕力不是林宗易的对手,掰了一会儿没成功,“那是我们冯董的人,林董,您找我要人没用,冯董肯给,就不至于闹这一出了。” 林宗易阴着脸反手一摔,五大三粗的汉子瞬间被放倒在地,其他人见状上前交手,他迅速退了半米,侧身避开直击的拳头,一手擒住一个保镖肩膀,力道干脆利落,几乎没有多余的动作,招招稳而狠,打得他们逐一挂了彩儿。 副驾驶的保镖立马要下车,冯斯乾拦住他,“不用管。” 他回过头,“冯董,咱的人吃亏了。” 冯斯乾点燃一支烟,“再来一拨也打不赢他。” 保镖略带诧异,“林董身手挺厉害。” 冯斯乾朝车顶棚吹出一口烟雾,语气不疾不徐,“别人不清楚,我清楚,林宗易开了十年的会馆。” 保镖立刻心领神会了。 开会馆不是有钱就行,这里门道太多了,会馆的竞争是所有领域最恶性的竞争,比商场的勾心斗角还激烈,用见血的手段去抢份额,抢高级客户,争地盘,娱乐业的鼎盛时期,基本叫得上名的会馆都出过大事,可老板出事的寥寥无几,有票子,有胆子,有来头,会馆才开得起,能镇住三教九流,搞得垮有背景的同行,场子才开得久,而林宗易能开十年,绝对不是泛泛之辈,各界人脉必须打点得相当好,这也是冯斯乾一直没和他撕破脸的顾虑。 我目睹这一幕,相信林宗易并非不是诚意帮我,他的确想方设法避开冯斯乾了,舍弃了实名制的交通工具,安排我乘坐私人承包的大巴车到滨城再出发,冯斯乾在滨城的势力远不及在江城范围广,我足够争取到时间规划逃跑路线,可林宗易没算计出冯斯乾在我必经之地守了一夜。 我不露声色拉动门把手,轻轻旋转,被锁住了。 冯斯乾将烟头弃在窗外的马路牙子,对司机说,“回澜春湾。” 司机很谨慎,发动引擎时音量压得极低,没有惊动远处的林宗易,我盯着他的身影,在汽车拐弯驶入十字路口,他完全从后视镜内消失。 到达澜春湾的时候雨停了,保姆打开门看到我衣裳湿透,顿时吓了一跳,“韩小姐淋雨了?” 冯斯乾没理会她,“今天不见客。” 这栋宅子非常隐蔽,殷沛东和殷怡都不知情它的存在,冯斯乾口中的客人自然是指林宗易。 他打横抱起我进入主卧,直接丢在坚硬的地板上,他外套也湿了,只是比我湿得少,冯斯乾随手解下搭在沙发背边缘,转过身出去,门扉合拢的一霎,我飞快爬起冲向窗户,坐到敞开的窗台上,这片别墅地基高,一二楼的间距也高,足有七八米,跳下肯定要受伤,我横了横心正要纵身一跃,冯斯乾猛地踹开门,我手一哆嗦,整个人瘫软。 阴雨天将这座城市的全部都变得灰暗,他眉目间的喜怒亦是模糊,“想跳楼吗。” “摔残了照样逃不掉。”他抽出皮带,褪下同样潮湿的西裤,走到衣柜前取出一套灰色居家服,“我对残了的女人,连看一眼的兴趣也没有。” 冯斯乾在警告我,只要我敢跳,他会让我的下场比现在惨烈一万倍,还不如一条狗。 我抓着窗框,迟迟没敢动。 他向我走来,抬手一扯把我甩在床铺,我惊慌失措望着他,“冯先生——” 他端起床头的冰水,竖在我上方,松开手泼下,从天而降的寒冷刺激得我骤然僵硬,鸡皮疙瘩像涨潮似的,从毛孔里齐刷刷滋出,冰水浸泡着床单,床单再贴裹住我。 “林宗易在江城可以救任何一个人,唯独从我手上,他救不走。除非我心甘情愿放掉。” 我冻得麻木,病态的红润在颧骨蔓延,“我不做坏女人。” 他冷笑,“是吗。” 我咬着牙,“我永远不会成为一个男人的情人。”我使劲仰头,“我求过你,冯斯乾,我求过你,可你逼我不得不向林宗易求救!是冯太太雇佣我,不是我自找的,你为什么偏偏对我不依不饶!” 他居高临下俯视我,“因为从没有女人引诱我得逞过。” 我开始昏昏沉沉,体温也时冷时热,我依然没求饶,冯斯乾打量我宁死不屈的模样,“韩卿,我就喜欢你挑战我,擅长勾心又一副傲骨,折断这种女人的翅膀最有意思。” 他俯下身,指尖一挑细带,内衣滑落他掌下,刹那不着寸缕。我不可抑制地颤抖,冯斯乾脸埋进我肩窝发笑,“试探我底线,试探出什么结果。” 我牙齿在磕绊,发出哒哒的咬声。 他像观赏一件被精雕细琢的玉器,没有放过我每一寸,我从未如此清晰在冯斯乾眼前袒露过,那几夜至少是在一片漆黑之中与他相缠,但在白天太过荒诞,我身体的胎记,零零星星的痣,包括细微的汗毛,都不加掩饰投映在冯斯乾眼里,我知道躲不了,就连近在咫尺的被子都难以触及,我只能战栗着回避他审视。 他布满厚茧的手指流连过我肌肤,我不吭声,他笑了一下,“我有些不舍得教训你了。” 他放入瓶口一根吸管,抵进我唇齿,我全身紧绷,别开头没吸。他眯眼等待了半分钟,这半分钟像半个世纪漫长,只听得清我的呼吸,冯斯乾的呼吸甚至都微不可察。 我跟他较上劲了,死活不喝,只瞪着他,尽管瞪得毫无杀伤力,冯斯乾嘴角绽出一丝笑纹,“有骨气。”他撂下杯子,抽离这张床,坐在沙发上随手翻阅一本围棋棋谱。 保姆这时在走廊上敲门,“先生,您夫人的舅舅拜访。” 我下意识睁眼,又怕这个急迫的表现引发冯斯乾才平息的怒火再度爆发,于是忍住没动。 他站起,进浴室洗手,保姆许久没等到回复,小心翼翼推开一道门缝,低着头,“先生?” 我开口问,“是林宗易吗?” 保姆发现我竟然被绑在床上,她大惊失色,“韩小姐!您...” 她偷瞄紧闭的卫生间,在门口进退两难,“先生这是做什么,女人身子娇弱,要冻出毛病的。” 我再次问,“是林董吗。” 她说,“是姓林,来找先生。” 林宗易应该猜到我的处境了,然而冯斯乾的地盘上他也无能为力。 保姆听着传出的水流声,“韩小姐,您向先生服个软吧,何必吃苦头。” 我默不作声,重新阖住眼。 冯斯乾冲了澡从浴室出来,看了保姆一眼,“你去打发他。” 保姆说,“午餐也准备好了。” 冯斯乾擦干短发,“端进房间。” 保姆又偷偷瞟我,“先生...韩小姐不穿衣服会感冒。” 他垂眸端详我挣破皮的脚踝,我肤质本就薄弱,弄出伤是必然的,他坐回沙发,“死都无所畏惧,她还在乎感冒吗。” 保姆不好再多话,她扭头出门。 这工夫冯斯乾搁在桌上的手机响了,他一扫来显,不紧不慢按下接听。 那边是一个男人的声音,“是你干的。” 冯斯乾明知故问,“郑董,我怎么听不懂。” “冯斯乾——”郑坤声嘶力竭唾骂,“我和殷董的小女友没有关系,是你收买她栽赃我?” 冯斯乾没有上钩在电话里留把柄,他撇得干干净净,“郑董,你我关系不合,公司人尽皆知,你看不惯我,我没有计较过,但明目张胆诽谤,我也不会容你。” 郑坤在那头粗喘着,“除了你谁还能接触殷董的小女友,这段黄昏恋在业内议论纷纷,她从不过多露面,你没指使她,她无冤无仇会泼脏我?” 冯斯乾有一搭无一搭叩着沙发垫,“郑董没做过,谁能强扣你一顶帽子吗。” “你!”郑坤要发飙,冯斯乾当即挂断了电话。 他关掉手机,倚着沙发靠背闭目养神。 冯斯乾一整天没有离开澜春湾,更谈不上去华京办公了,他不给林宗易救走我的机会,也防止保姆心软放了我,他堵死我所有后路,囚住我插翅难逃。 我从天亮躺到天黑,翻不了身,四肢半点动弹不得,黄昏降临之际,冯斯乾终于醒了,他神清气爽走过来,拾起我手瞧了一眼,我眼眶通红,他笑着问,“饿了?不倔强了吗,不是很有胆气吗。” 我淌下一串眼泪,他指腹将那滴泪拂去,“韩卿,你威胁不了我。” 冯斯乾拉开门,告诉楼下保姆将锅里剩余的粥加热再端上来。保姆不多时又送了一碗进屋,冯斯乾接过示意她退下,他坐在床头舀了一勺,吹凉递到我嘴边,汤匙才凑近,散发的海参味道突如其来搅动我一阵反胃,我趴下呕吐的过程胡乱打翻了冯斯乾手里的碗,他眼疾手快护住我头,洒出的米粒一大半泼在他手背,米粒从从碗底倾泻而出,温度滚烫,他皮肤顷刻鼓起一排水泡。 我用力呕着,呕得天昏地暗,冯斯乾原本要起身处理烫伤,他走出几步忽然又停住,站在面前抬起我下颌,目光锁定住我,“多久没来了。” 我一怔,没明白他问题,继续小幅度呕着。 他眼眸风平浪静,片刻之后又波澜暗涌,“有哪次忘了吃药。” 第39章 怀孕 - 步步深陷 - 玉堂 我终于明白冯斯乾是什么意思,我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不可能!” 我一直没忘记吃,甚至担忧一粒劲小,连着吃两粒,我绝不可能有孕。 冯斯乾眯着眼审视我的反应,“你似乎不乐意。” 我别开头,从他手心挣脱,地板上烙印着一簇灯火,像一道不可逾越的鸿沟,现实又刺眼。我一点点攥紧身下的床单,听到绸布被指甲撕裂的声响,“我凭什么乐意。我不会做情人,更不会生下私生子。” 冯斯乾拆开一包烟的同时问,“万一有了呢。” 我毫不犹豫,“打掉。” 窗外夜色正浓,房间亦昏暗,冯斯乾眼里的情绪喜怒不明,“够干脆。”他抽离床头,径直朝对面的沙发走去,“也够狠心。” 他点燃一支烟,刚吸一口想到什么,又掐灭,横在烟灰缸边缘的凹槽处,“华庭小区那次,吃了吗。” 华庭小区是我的出租屋,那晚就因为林宗易,冯斯乾特别失控,我语气冷冰冰,“吃了。” 他默不作声。 保姆进来收拾砸碎的碗,将瓷片扫出卧室,冯斯乾在她经过自己身旁时,开口说,“去药店买两支验孕棒。” 保姆答应着,退到走廊外,小心翼翼合住门。 冯斯乾起身进浴室,放满一缸温热的水,“洗澡。” 我还跟他较着劲,一动不动。 他从衣柜内取出一条崭新的睡裙,“我给你洗吗。” 我顿时头皮发麻,接住他手上裙子,他并未立刻松开,而是提醒我,“注意伤口。” 打一巴掌给个甜枣,冯斯乾折磨人的套路我都吃透了,我没理会他,直接反锁了门。等洗完澡出来,我发现床铺上的旧床单都撤掉了,只剩下软榻和蚕丝被,我停在原地没动,冯斯乾走到我面前,抱起我放在床上,“还冷吗。” 我没抗拒他的拥抱,也照样不回应只言片语。 他捡起搭在烟灰缸上的那支烟,走出卧室焚着,房门此刻虚掩,一缕缕灰蓝色的雾霭从门缝飘过,我蘸着药膏涂抹手腕的伤口,我皮肤太薄嫩,血色在白皙的对比下显得尤为狰狞。 冯斯乾吸完烟折返回来,我没忍住问他,“假如最初我没有选择逃跑,心安理得跟在你身边,你是不是早就腻了。” 他握住烟盒又抽了一根,叼在嘴角,用打火机燃烧,他距离我很远,房内闻不到半点烟味。 似有若无的烟尘从他鼻腔溢出,冯斯乾的嗓音喑哑又低沉,“你也根本得逞不了。” 我把药膏搁在床头柜上,“那明天开始我就成为那样的女人。” 他轻笑,“这么迫不及待让我腻。” 我背对他,匍匐在一团柔软的被子里,“我不愿过没有光明的生活。” 冯斯乾倚着墙壁,朝房顶吹吐烟雾,侧脸线条紧绷,休闲服的衣领敞开着,锁骨外露,他的一切都英俊而诱惑。 可惜这个男人再迷人,他不属于我,就注定了故事的结尾,我不会自杀式地沉沦,把自己变成悲剧。 保姆很快买回东西递到我手里,告诉我如何使用,我翻身下床,再次走进浴室。 我一共测试了两次,前后加起来五分钟,完全确认了才返回主卧。冯斯乾坐在沙发上看着我,等我说结果,我也在等他亲口问,我们僵持了半晌,他朝我走过来,他比我高出一头多,强烈的压迫感自上而下倾覆,我捏着验孕棒的手指不由自主一紧。 “有吗。” 我将验孕棒藏到背后,仰起脸望着他,“你猜。” 他耐着性子重复一遍,“到底有没有。” 我食指戳点他心脏,眼尾漾着戏弄的调笑,“中招不是没可能,你对自己的家伙什没信心啊?” 冯斯乾单单从我这张面孔分辨不出丝毫虚实,他眉头紧皱,揽住我腰肢控制在怀中,手探到我后面去夺,我没预料他来这手,胳膊挣扎着,强硬制止他,“挤到肚子了。” 他动作骤然一滞。 我也停息,不再厮打。 冯斯乾冷静了片刻,旋即低下头,神色阴晴不辨,“有了。” 我不语。 冯斯乾扼住我下巴,这次他发了狠,比以往下手都重,他一字一顿,“谁给你的胆量算计我。” 我不甘示弱辩解,“我从没用这种事算计过你。” 此时的冯斯乾犹如一只出笼的困兽,比困兽还危险,他是阿鼻地狱血性的魔,一贯的深沉镇定被打破,释放出惊心动魄的戾气,他又盯了我一会儿,最终收回手,“韩卿,你很喜欢试探我底线。”他目光下移,落在我小腹,“这个用来威胁我的筹码,是你计划中,还是意外。” 我反问,“你不是要将我送给殷沛东吗?” 他面无表情注视我。 我蓦地笑了一声,“冯先生如今还敢送吗?” 冯斯乾的面容阴郁到极致。 “我清楚殷沛东对我挺感兴趣的。他的眼神骗不了人,我了解男人在面对一个女人所流露的眼神意味着什么。”我把验孕棒交给冯斯乾,“你自己看。” 他迟迟未动,我快要举累了,他才伸手接过,上面只显示一道杠,两支都如此。 冯斯乾胸膛剧烈隆起,膨胀到最大,不露声色呼出一口气,又重新恢复平静。从心理学角度分析,这一系列反应代表一个人解决掉棘手麻烦之后的态度。看来他同样不希望我们之间的捆绑更深,出现解不开的死结,只要我怀孕了,生下是麻烦,就算不生,也是他的致命把柄,林宗易抓住把柄不止能救我脱身,起码还能将他绊个大跟头,至少在殷沛东这艘船上,冯斯乾是翻个彻底。所以他没打算长久养着我,他更倾向于我们是一干二净没瓜葛的,随时能中断,并且由他掌控,占据关系里的上风,不被我搞到任何筹码,利用反杀他。 冯斯乾波澜不惊把东西丢在桌下的垃圾桶内,抽出纸巾擦手,“没有最好。” 他打开门吩咐保姆,“通知家庭医生来一趟。” 临近十点,保姆带入主卧一个中年男人,中等个子,戴着黑框眼镜,他对冯斯乾颇为恭敬打招呼,“冯董,您不舒服吗?” 冯斯乾朝他示意我,“周医生,给她检查。” 男人逆光望向我,“冯太太清瘦了不少。” 我猛地坐起,清清冷冷的眼眸锁定住他,“你认错了,我不是冯太太,我是冯董事长金屋藏娇的女人。” 男人尴尬愣住,他没料到霁月光风的冯斯乾外面竟然养了一个女人。 冯斯乾面色一沉,“你不用管她。” 男人轻手轻脚挪到床畔,“这位...”他摘下药箱,“怎样称呼。” 我全身上下只穿了睡裙,裙摆翻卷到膝盖,保姆用被子盖住我小腿,“是韩小姐。” 男人蹲下为我诊脉,我早听说很多富豪都相信中医,除非万不得已,否则轻易不上手术台,他们觉得动刀见血不吉利,会影响祖业风水,漏财招灾。另外富豪还信大师,他们不信宗教,旁门左道见效快,有钱人往往都急功近利。 男人开了一张药方,交到冯斯乾手中,他粗略浏览了一番,“是怀孕吗。” 男人说,“韩小姐精神压力大,脾胃不调,所以才呕吐。” 我闭上眼,悬着的一颗心总算落了地。 冯斯乾把药方转交一侧的保姆,“确定没怀孕是吗。” 男人看向他,“上次什么时间。” 冯斯乾说,“三天前。”他沉思了一秒,“以及十天前。” 周医生说,“那要等一周左右再查了,目前是不确定的。” 冯斯乾揉着太阳穴,保姆送周医生出去。 当晚主卧的灯亮了一整夜,我断断续续发烧,冯斯乾每隔一小时便起床替我换降温的退烧贴,我烧得糊里糊涂,他更没睡好,转天早晨烧退了,冯斯乾没有继续和我耗着,公司的正事他已经耽误两天,必须尽快处理,离开之前他命令保镖全方位把守这栋别墅,不允许其他人靠近。 我趴在床上一觉睡到下午,迷迷糊糊中被一股非常难闻的药味吸引着下楼,我找了一通,是厨房里散出的,“你在煮什么。” 灶台前忙碌的保姆回过头,“韩小姐,您醒了?” 我进去,看见煤气炉上熬着一锅药膳,味道冲天,我捂住胸口伏在水池上又吐了,“给谁吃的。” 保姆调整好火候,急忙拍打我脊背顺气,“是先生刚送回的。”她用勺子舀了一些到碗里,“补气血的,您身子不是虚弱吗。” 我闻言转身跑出厨房,朝四周张望,所有屋子都静悄悄,“他在家?” 保姆说,“先生提前下班了,估计是惦记您。” 我又问,“在书房?” 她点头,“还要了一杯浓茶,我只顾着煮您的药膳,都忘了送上楼了。” 我琢磨了一秒,“我送上去吧。” 我端着一杯极品毛尖进入书房时,冯斯乾正好结束来自滨城的视频会议,他又拾起一份加急文件,向上翻页的间隙发现我站在门口,看了我一眼没说什么。 我主动提要求,“我想出门。” 他置若罔闻,专注阅览文件。 我把茶杯重重摔在办公桌,茶水喷洒出,溅湿文件的一角,他签署名字的地方墨迹顷刻氤氲开,“你连这点自由都剥夺吗?” 冯斯乾从文件内抬起头,他端详我义愤填膺的模样,倏而闷笑,“去哪。” 我回答,“会馆。” 他云淡风轻驳回,“带伤不能饮酒。” 我说,“谁规定喝酒才能去会馆,我去风花雪月不行吗。” 冯斯乾耐人寻味挑眉,“城西那家?” 城西有一家太太们经常光顾的会馆,蒋芸说,凡是老公常年不归家的富太太,都有寂寞难耐的时候,她们不一定有胆子真枪实弹给老公戴绿帽,那种场所的男人嘴巴甜,婚姻不幸的女人是渴望甜言蜜语抚慰心灵的,我曾经是城西会所的常客,不过我从不接触男人,我是去搭讪阔太的,暗中观察哪个女人借酒浇愁,而且只点一个公关作陪,不动手动脚的,只聊不碰,准是我的潜在客户,她们的诉求十有八九想和老公维持婚姻,斗退情敌。 冯斯乾对我的调查还挺全面的,四年前的事迹他都摸查了。 “这与你无关。”我俯下身,直勾勾逼视他,“你不是我丈夫,我没义务为你守身如玉。” 冯斯乾笑容一收,他一把拽住我,从桌角拽到桌后,我压根来不及反抗,整个人便踉跄跌坐他腿上。他拢起我长发,往脑后扯,我整张面庞露出,“我惯出你臭脾气了是吗。” 我张开嘴,凶狠咬住他虎口,直到咬出血,我才逐渐收住力,冯斯乾没有生气,他只掰开我染血的唇瓣,“这口狗牙,真是翻脸不认人。” 我急促喘息,乌黑的眼睛像下了雨,一片湿漉漉的雾。噙着泪却不落,仿佛含苞的春桃,冯斯乾忽然亲吻了一下我轻颤的睫毛,“带你去吃淮扬菜。” 我不吭声,他笑得越发有趣,“不是狗,你是一只犯性的小野猫。” 冯斯乾料理完手头公务,驱车载着我抵达位于市区的苏岳楼,我跟着他上二楼雅座,一名穿着制服的男人恰巧从二楼下来,迎面相逢,男人眉开眼笑,“冯董,您来应酬啊。” 冯斯乾站定在楼梯口,“张处,公干吗。” 被称作张处的男人向他拱了拱手,“冯董,恭贺您大喜。” 冯斯乾不解,仍旧笑着问,“我喜从何来。” 张处也诧异,“冯太太在人民医院妇产科孕检,您不知情吗?我内人的侄媳妇在月子中心调养,刚好碰上冯太太了。” 冯斯乾脸上隐约有一丝愕然,但一瞬便敛去,“或许是留在晚上的惊喜。” 张处大笑,“女人嘛,都讲究情调,咱们要配合,冯董就当不知道。” 他又道了几声恭喜,冯斯乾全程没什么表情,只淡淡笑,令人猜不透他心里在想什么。和男人道别后,他带着我坐进雅间,服务生紧随其后进门点餐,他脱掉西装告知对方稍等,服务生离去后,殷怡的电话在这时打入,冯斯乾接通,“你在医院。” 殷怡很喜悦,“你听张太太讲了?我的确怀孕了。” 冯斯乾叩击着空空如也的茶碗,“多久。” 殷怡答复一个月。 冯斯乾陷入沉默,好像在估摸日子。 殷怡问他,“你今晚回家吗?我有事想要和你谈谈。” 冯斯乾良久没出声,在殷怡第二次询问时,他才说,“喜事,当然回。” 殷怡松了口气,“那我等你。” 第40章 爱意 - 步步深陷 - 玉堂 冯斯乾挂断电话,示意服务生点餐,他翻了两页菜单,抬起头问我,“想吃什么。” 我没答复他,而是托腮打量他的神色,“恭喜冯先生了。” 他置若罔闻,浏览着菜单,“糯米排骨对口味吗。” 我说,“点你爱吃的,庆祝一下。” 冯斯乾面无表情,最终敲定了两荤三素,随即合住菜单,侍者离去后,他松了松勒紧的领口,“她怀孕,你兴奋什么。” 我反问,“冯先生是不是太冷静了。” 冯斯乾打开帕子,垫在西裤上,“没什么不冷静的。” 我表现得尤为开心,“冯太太怀孕,我就清净了。” 他并未生气,卷起半截衬衣袖子缠在手肘位置,银蓝色的腕表在灯光下熠熠生辉,散发出海洋的颜色,“最近是顾不上你。” 我轻叩着搭在陶瓷托上的汤匙,“一个月?” 冯斯乾淡淡嗯。 我取出餐具,咬着筷子头,“零几天,还是差几天啊。” 他不咸不淡撩眼皮,眼神也阴晴不定,我没吭声,低下头斟茶。 问到痛处了,甭管感情好坏,合法的证还在,男人就最忌讳不明不白的事了。 我举起杯子挡住自己笑脸。 这顿饭我津津有味,冯斯乾有些索然无味,他本来就很控制饮食,保证身材的紧实度,不增一丝赘肉,今晚殷怡的插曲导致他整个人心不在焉,吃得更少了。 我反复审视他,但完全看不破他此刻的心情,和往常无异,过分镇定。 从苏岳楼出来,冯斯乾先送我回澜春湾,我在院子里下车,径直往大门走,他在背后叫住我,“韩卿。” 我止步扭头,路灯洒下的橘光格外朦胧,笼罩于他眉眼,不亮不暗,却足够摄人心魄。我发丝在风中飘荡,小指似有若无捋开,娇娆的狐狸眼漾着浅笑,戏弄的腔调,“怎么,冯先生不舍得走呀?” 冯斯乾摩挲着方向盘绑住的棕色羊皮套,压根没开口,好半晌,他一踩油门,从我面前拂尘而去。 男人的欲言又止,往往都存在深意,基本两个极端,要么是急速进阶到炽烈的爱意,要么是心存愧疚打算分手,无一例外。显然冯斯乾对我不属于后者,我舔了舔嘴唇,眯着眼目送他驾车驶离。 华京董事长夫人怀孕的消息在第三天小范围流传开了,冯斯乾始终没露面,《财经人物》的记者蜂拥聚集到华京大楼,公关部经理出面宣告,冯董的私事不便过多向外界透露。这耐人寻味的一句,算是盖章了传言的真实性。 我中午在客厅看家庭影院,接到裘太太的一通电话。 裘太太是我二十三岁那年的雇主,可遇不可求的大方,我名下有一间85平米的公寓,是我从他老公的红颜知己手里追回的,上缴裘太太的时候,她大手一挥奖励我了,她后来还给我介绍了四个客户,最震撼我的这四个客户的老公有共同的红颜知己,我刚灭了一个,接下一单生意时,又碰见那个女人了,连她都服了,问我收多少钱,她双倍给我,饶了她。通过裘太太这趟线我体会到有钱人的圈子真乱。 她在电话里约我下午两点江城大剧院看西厢记。 裘太太和她老公全是越剧迷,我当初设计她老公就在剧院认识的,她老公挺费劲,我花费的心思仅次于冯斯乾,据裘太太自述他们结婚二十七年,她老公一共有六位红颜知己,清一色的越剧演员,因此我的出场也在戏台上,我突击了半个月的戏曲,唱功差点,可扮相特靓,白娘子的装扮甩几下袖子,暗送个秋波,前脚谢幕后脚就拿下了。 我对看戏不感兴趣,可趁这由头能办正经事,我二话不说答应了。 我换了一件娃娃领的长裙,长度恰好遮住脚踝的伤,墨绿色的丝绒显得皮肤像卤水豆腐一样白,我拎包下楼,保镖站在楼梯口堵住我,“韩小姐,您出门吗?” 我回答,“看戏。” 冯斯乾离开时没说软禁我,只说盯紧了,其余满足我的正常要求,保镖没拒绝,跟着我坐上车。 我到达江城大剧院门口,裘太太朝我招手,我迎上前,她瞧见我身后尾随的黑衣保镖,她挺知趣的,没多问,挽着我入席。 戏已经开场了,我和裘太太在第二排中央的VIP席位落座,保镖隔了一排站立,居高临下的角度能清晰观察到我任何举动,我瞥了一眼裘太太搁在两张座椅中间的爱马仕包,金色的手机边缘若隐若现,我的手机被冯斯乾没收了,我想要联系谁只能当他面,今天我肯陪裘太太听戏,就冲着这个。 保镖全程监控,不方便打电话,我稍有大动作他立即就发现,我假装看戏压低声问裘太太,“我手机没电了,您的能借我吗。” 裘太太拧开铂金扣正要掏出,我不露声色扼住她手腕,“我自己拿,您别动。” 她一愣,能嫁豪门的女人当然不简单,裘太太顿时感到不对劲,“韩小姐,出什么事了。” 我目视前方,“您看您的戏。” 她迟疑点头,坐直了身子。 我小心翼翼抽出她包里的手机,可能老天都暗中帮忙了,她和我使用的是同款机型,我娴熟摸索到短信箱,盲打了一行文字,又编辑号码,幸好我把林宗易的号码背熟了,关键时刻派上了用场。 我发送后,拉黑了他的号码,防止林宗易回复。自始至终我身躯一动未动,保镖半点没发觉。 中途换场拉幕的间隙,我隐约听到前排贵宾区有两名女人提及冯斯乾,其中一名音色很熟悉,我余光一扫,是那天跟范玲玲一起奚落我的太太,我还委托蒋芸调查了,她男人姓程,是一家跨国奢侈品牌的大中华区高层。 程太太问旁边的短发女人,“听说冯斯乾的太太怀孕了?” 短发女人说,“华京的内部公关都默认了。” 程太太讥笑,“我早晨看杂志吓了一跳,我当是韩卿那贱女人怀孕了。” “黄太太和她有恩怨,她又没招你。” 程太太翻白眼,“她不是什么好鸟,黄威倒台,不正是她怂恿冯斯乾下手的吗,真把自己看成凤凰了,小丑而已,自己老婆怀孕了,冯斯乾能不宝贝吗。那是正根独苗,只要男人抱上儿子啊,外面的花花草草就靠边站了。再过几年,她还想傍冯斯乾?” 我事不关己看戏台,仿佛她们在议论别人的故事,倒是裘太太挺尴尬,我安慰她,“她们骂我是应当的,别扫了您的兴致。” 裘太太郑重其事说,“韩小姐,我知道您不是她们口中那样人,您一定有苦衷。” 我笑了,“多谢您信任了。” 我干这行多年,替原配打跑的别有企图的女人不计其数,可所有的功劳在一场风波之后都化为乌有。这世道踏错半步,哪怕迫不得已,没人关心你经历了什么,正处于何种水深火热的苦难里,只会讨伐片面的结果。 “华京分公司的老总,昨晚被释放了。” 我原本淡定的视线立刻投向那边。 短发女人一脸诧异,“不是说至少栽进去七八年吗。” 程太太喝着茶,“项目材料上动点手脚,没发生事故就不算大麻烦,罚了七千多万,封了工程,罚款据说是冯斯乾从自己腰包里拿的,不是企业的公款。” 我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裘太太担心我受影响,看完三分之二就拉着我退场了,送她上车之际,我主动约她周末吃西餐,她思索了几秒,告诉我娘家即将有喜事,她周末准备买一套三金,问我是否有空。 我马上说,“有空,那咱们还约定周末下午两点。” 我和她道别,坐车回到澜春湾,保姆煮了一桌菜正在餐厅等我,她摆好拖鞋帮我换上,“韩小姐,先生晚上过来。” 我踩着拖鞋上楼,“我不饿。” 她怔住,“您喝一碗药膳吧。” 我反手摔上门,倒在床榻上望向天花板失神。 这次殷怡怀孕对双方都发挥了巨大价值,不仅救出情夫,还给冯斯乾解围了,有孩子联姻就牢固,殷沛东对于他独揽大权的顾虑也打消了。之所以放纪维钧一马,想必是殷怡开出的条件,冯斯乾摄取到好处了,自然也要给她好处。殷怡说他们是名义婚姻,有没有偶尔的夫妻之实没深入谈,纪维钧至今关押了一个月,如果超出一个月就是纪维钧的,不足一月就是冯斯乾的,殷怡早就盘算好筹码和他谈交易,她这点伎俩其实瞒不了冯斯乾,我越来越猜不透门道了。 我琢磨到深夜也没琢磨出准确答案,十一点的钟声敲过,冯斯乾的银色宾利驶入庭院,我听见汽车熄火,拉开被子装睡。 他走上二楼,推门进来,江城的夜露极重,行走时带入一股潮湿阴冷的风,我蜷缩着打个寒战。冯斯乾似乎非常疲惫,连领带都没解开,脱了西装便坐在沙发上,用力揉着额头,他眉间紧蹙,许久未舒展。 我不声不响侧躺在床上,借着朦胧的月色凝望他,他以为我睡着,没有惊醒我,在保姆进屋送醒酒药时,他比划了噤声的手势,“睡多久了。” “九点就睡下了。” 冯斯乾接过药丸,含在唇齿间,保姆递上水杯,“先生,韩小姐白天出去了一趟。” 他手从太阳穴挪开,“去哪了。” 保姆说,“去大剧院听戏了。” 冯斯乾轻笑,“她听戏?” 保姆也笑,“是不爱听,回来不高兴。” 冯斯乾笑容一敛,他没说什么,喝完水交给保姆空杯,起身到浴室洗漱。 我目不转睛定格在门扉上的磨砂窗口,冯斯乾脱衣服的影像上面晃动着,他是那种只一副模糊的轮廓就相当精致沉稳的男人。我从相片里初见他,将他定型为陈年的酒,很烈,辣喉却回甘,余味无穷,令人上头。他具备带毒的魔力,润物细无声掠夺一个人的情感,再歇斯底里的狂野激发一个人的欲望。 假设他和殷怡的婚姻,不是建立在破坏她与另一个男人恋情的基础上,殷怡绝对会爱上冯斯乾,无论她最初对他多么抵触,没有女人能抗拒冯斯乾,就像没有男人能抗拒金钱和权势的诱惑,而冯斯乾本身的诱惑,比金钱权势更具杀伤力。 我犹如堕入一张大网,它到处是漏洞,漏掉人性,理智,胆量,却唯独漏不掉陷入网中的人。 我深吸气,强迫自己从冯斯乾编织的网内奋力爬出。 里面激荡的水声戛然而止时,我闭上眼,冯斯乾熄灯迈出浴室,走到床边,他像是在看着我,时间静止好一会儿,我装不下去了,胳膊被压麻了,我刚一动弹,冯斯乾就察觉到,他裹睡袍的姿势一顿,“醒了。” 我冷哼,背过身不搭理他。 冯斯乾一把摁住我肩膀,制止了我翻身,我平躺仰视他。 “哼什么。”他嗓音含着笑,“说你脾气大还来劲了。” 我拂开他手,“冯太太怀孕了,你不在家陪她来澜春湾干什么。怕我跑了?” 他眼尾的笑纹愈加深邃,“你跑得了吗。” 我又哼了一声,“跑不了我自杀,你留着一具尸体吗?” 冯斯乾脸色一沉,他捏住我脸蛋,“你最好打消不该有的念头,这世上有许多比死更折磨人的招数。” 我别开头,不敢闹了,也不服软。 冯斯乾无意跟我动怒,他见我老实了也松开手,将我耳鬓散乱的发丝撩开,整张面孔暴露在苍白的月光深处,“听什么戏了。” 我懒洋洋咬指甲盖,“西厢记。” 冯斯乾那张脸在浓重的夜色里形容不出的清朗俊美,“张生和崔莺莺吗。” 我没忍住咧嘴笑,“你也知道啊?” 他说,“殷怡母亲喜欢,以前陪席过。”他掀开被子上床,倚着床头的真皮垫,把我搂进怀里,“好看吗。” 我回忆着那场戏,“还行,挺热闹的,戏服也漂亮,扮张生的演员是大长脸,比我俩脑袋叠起来都长。” 冯斯乾眼底的笑快要溢出眼眶,“你果然去看热闹,听不懂唱什么。” 我枕在他胸口,拉扯着他腰间的束带,两根手指把玩,“裘太太约我周末到珠宝楼挑选项链,我能去吗?” 冯斯乾没回应。 我坐起,没好气向他下通牒,“你给个痛快话。” 他再次被逗笑,“你是求人的态度吗。” 我重新躺下,蒙住头,声音发闷,“惹一肚子气。” 冯斯乾扒开被子,露出我涨红的面颊,“谁惹你这只野猫了。” 我挣扎着抢过被子,又盖得风,“看戏遇到冯太太的朋友了。” 冯斯乾何其精明,肯定了解女人多的地方闲言碎语多,他抚摸着我头发,“当你面讲了。” 我越说越别扭,“背地里讲还不行,非要当众戳我脊梁骨吗?”我噙着眼泪,抄起枕头砸他,声嘶力竭哭喊,“你要是放了我,我至于受委屈吗?你把新闻压下,但她们长嘴巴了,纸包不住火。” 冯斯乾仅剩那点温和也荡然无存,他面容阴郁,平静注视着我。 我意识到火候有点过了,情绪立马收住,温热的泪珠滴在他手背,我力气柔柔软软,为他擦拭干净,然后褪掉睡裙,露着光洁的脊背和双腿。 冯斯乾明白我的意思,他粗粝干燥的指腹流连在我脊骨,触及腰窝的一霎,我痒得轻颤,他俯下身亲吻背部的肌肤,掠过每一处后,他停在我腰肢,鼻尖气息滚烫似火,“伤没好,睡吧。” 他抱住我身体,我等了七八分钟,黑暗之中只有他均匀的呼吸传出,喷薄在我后颈,冯斯乾果真没动,我紧绷的四肢终于慢慢放松下来。 对付冯斯乾要改套路,虚情假意不管用了,他已经防备我了,表面越是顺从他,他越是怀疑我玩阴谋,我真的禁不起他那事上折腾,我如今既要避免吃苦头还要谋出路,先降低他的警惕,他松懈了我才有机会闯出笼子。我绝不认命当一个见不得光的女人,一旦殷怡未来生下孩子心态变了,开始捍卫婚姻,不可能让我好过,他们彼此有顾忌无法撕破脸,怒火百分百撒在我身上。 冯斯乾好像挺吃我现在的这套,他原则是我犯性子没事,骗他是大忌。 第41章 紧张吗,林太太 - 步步深陷 - 玉堂 早晨冯斯乾前脚出门,殷怡后脚就按了门铃。 我没想到她会过来,我刚要从餐厅回卧室,顿时愣在原地。她直接走进客厅,环顾着四周的陈设,没什么表情。 保姆对于她的阵仗莫名其妙,“您是?” 我望着殷怡,“冯太太。” 保姆并不认识殷怡,我脱口而出一句冯太太,她大惊失色,“韩小姐...” 我示意她退下,“没事。” 我倒了一杯温水递给殷怡,“我知晓您的来意,我会给您一个交待,不过我需要时间。” 殷怡打掉那杯水,玻璃杯在她脚下四分五裂,“你勾引我爸爸了。” 我摇头,“冯太太,您听我解释,是您丈夫准备将我送给——” 殷怡反手一巴掌剐在我左脸,“韩卿,我信任你,你又做了什么?算计纪维钧,折腾殷家鸡犬不宁,恬不知耻住在江城最好的别墅里,你的职业操守呢!” 我捂着脸匍匐在茶几上,口腔里是血腥味。 殷怡扯着我头发,活生生从茶几拽下,拖到地板上,她踩住我锁骨,用三四厘米的粗跟使劲碾着,保姆在厨房偷偷观望这一幕,她见状跑出,情急之下要推搡殷怡救我脱身,我大声制止她,“冯太太怀孕了!” 保姆闻言两手停顿在半空,没敢碰上她分毫。 殷怡冷笑,“怕我碰瓷你吗?” 我扒着垃圾桶,往里啐了一口血痰,“您如何闹都是应该的,我威胁不到您地位,又何必牺牲一个孩子碰瓷我。” 殷怡问我,“他给了你多少钱。” 我如实答复,“我没拿他钱。” 殷怡压根不信,“韩卿,你是什么段位我一清二楚,男人口袋里的票子没有你掏不出的,我警告你,你敢拿一分,我让你在江城活不下去。” 原来她堵门收拾我,是担心我哄骗冯斯乾的财产,以及他蓄谋转移财产,毕竟凭我们的手段,就算联手把半个华京挖空,也能做到不留蛛丝马迹,殷怡追查都无从下手。 我说,“冯太太,您怀了冯董的孩子,只要打消离婚念头,他更没理由终止这段婚姻。” 殷怡不知在想什么,她没理会我,没多久她接到一通电话,估计是纪维钧打来的,她当即就冲出去,提醒他,“你在那里等着别动,我这就赶来。” 殷怡匆匆离开后,保姆搀扶我起来,摘下座机的听筒要打给冯斯乾,我说,“放下。” 她哀求,“韩小姐,咱们请先生回来吧。” 我揉着被打肿的脸颊,“没用。” 我起身上楼,用力摔门,保姆吓住了,默默把听筒挂回。 冯斯乾晚上凌晨两点回来的,他进入卧房时我醒着,但没睁开眼,他压下台灯的开关,刺眼的白光一霎迸出,我本能用手遮住眼皮,上半身钻进被子里,他一把拎住我,手固定在脑后抬起我脸,在灯光里凝望,“挨打了。” 我眼泪涌出,他擦拭掉,旋即又涌出一行,他耐着性子一次又一次擦干净,“不会给我打电话吗。” “然后呢?”我情绪激动反问,“你赶回澜春湾也打她一巴掌吗?你会打殷怡吗,你有什么资格打她,可她有资格打我,我只能承受。” 他没说话,一动不动伫立在床畔,眉头紧皱。 “冯斯乾。”我掩面哭喊,“我求你,放过我吧。” 他一言不发解开领带,丢在地毯上,朝浴室走去。 冯斯乾洗完澡掀开被子上床,潮湿的皮肤贴上我,像下了一场躁动的大雨。他唇从耳根到颈后,沿着脊骨下移,辗转过冰凉肌肤,我哭声越来越大,炙热也越来越密,直到抵达腰窝,依然不曾停下,还在持续滑落,我犹如被电流击中,翻过身惊慌失措盯着他。 冯斯乾眼眸深处是零零星星的迷离,像四月海港的春风,急切卷起漩涡,却轻柔拂过,不燥不凉,恰好的沉醉。 他自上而下俯视我,“以后殷怡不会再出现这里。” 我啜泣着,“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她永远有资本出现。” 冯斯乾的呼吸喷在我额头,“这栋庄园过户给你。” 我不领情别开头,“补偿吗,我不想要。” 他瞳孔内是越烧越猛的火,“你想要什么。” “昨天听戏,保镖寸步不离监视着,裘太太问起我出什么事了,你知道我多难堪吗。”我语调哽咽,“周末她约我买珠宝,我想自己去。” 冯斯乾没答应,也未拒绝,他沉默着。 我才止住的泪意又卷土重来,“我不是你的宠物狗,我逃过,失败了,我长记性了,我只求一点自由,难道你一辈子软禁我吗?” 他眼里的欲望敛去,恢复清明,伸手熄了灯。 我清楚他是默许了。 周末这天冯斯乾果然撤了保镖,不过他亲自送我去约定的珠宝店,我在衣帽间精心打扮了一番,出来时冯斯乾看了我一眼,“兴致不错。” 他牵住我,臂弯揽进怀里,亲吻我眼尾的泪痣,“绿色很适合你。” 我跟着他乘车直达国贸商场,车泊住后,冯斯乾没动,我扶住门把手下车,关车门的一刻,他探出胳膊,猝不及防攥住我手。 我怔住。 “今晚我在澜春湾。” 我看着他。 冯斯乾说,“我带你去苏岳楼,你很爱吃糯米排骨。” 我捏着拳头,止不住发抖,没由来地喉咙一紧,又酸又涩,“好。” 他松开手。 我走到商场门口,一楼就是珠宝店,裘太太正在门口等我,我笑着迎上去,“您先挑,我接个电话,随后给您参谋。” 裘太太进去后,我回过头。 冯斯乾坐在车里,我特意让他目睹我和裘太太碰面的场景,他此刻凝视我的目光像是一根针扎在我心头,不轻不重却难以忽视,它扎着最隐秘的筋脉,最脆弱的血管,扎出疤痕,揭开旧疤再扎新疤,我甚至不能平静面对他了,仓皇冲进珠宝店。 裘太太在柜台前选购着一款新品七叶钻的项链,她看到我进来,在我胸口试戴着,我心不在焉瞧镜子,“挺华贵的,不便宜吧。” 裘太太喜滋滋说,“多花点钱不是问题,关键要好看。” 柜姐一听是大主顾,立刻热情向她推荐更昂贵的款式,我余光始终紧盯外面街口,冯斯乾的车占据了主干道,很快开到别处了。 我确定自己已经摆脱了他的监控,借口去洗手间跟裘太太打了招呼,从后门飞奔向大厦拐角的咖啡厅。 我身上穿的这款旗袍是我二十四岁生日时专门定制的改良版,腰肢部位曼妙饱满,尤其肩颈线条在方型领凸显下无可形容的知性优雅,我收敛了过度张扬的妩媚和明艳,百合茉莉的洗发香在空气中浮荡,发梢蓬松微卷,从肩膀铺散开,唇间一抹水红映在林宗易眼底,透出一丝又纯又欲的风情。 林宗易手肘支住橱窗,靠在那打量我。 他今天也不同往日,一身纯黑的西装西裤非常正式,利落刚毅的短发梳理得亮滑整洁,我见过林宗易许多次,他总是对一切漫不经心的模样,偶尔与世无争,偶尔又野心勃勃,完全捉摸不透。我此时才发现他的风度如此温润沉稳,使人产生很大的安全感,林宗易一本正经时根本不浪荡,并且相当慎重和果断。 我靠近他,嗅到来自他衣裳的木质香调,乌木沉香与清新的海盐气息混合缠绕,沉重而浓郁,形成一种深沉的直逼肺腑的性感。 我落座对林宗易说,“看来我和林董心有灵犀。” 他眼神一直锁定住我,“怎么,要公开。” 我脸上是没有血色的苍白,“冯太太怀孕了,我以一个情人的身份横在他们中间,成为一个不道德的存在,我寝食难安。” 林宗易有一搭无一搭叩击着桌角,“你打算借助我未婚妻的名义,洗一洗名声,从冯斯乾手心逃出。” 我琢磨了几秒,“林董既然救过我,不如救到底。我上得了台面,搞得定男人,文能应酬,武能制敌。” 林宗易笑出声,“挺全能。” 我在桌下焦躁不安绞着十根手指,面上强作镇定,“林董还有什么要求吗。” 他眯着眼沉思片刻,“这么厉害的女人,只做未婚妻是不是暴殄天物。”他朝前倾身,郑重其事问我,“玩一笔大的,结婚敢吗。” 我惊愕到浑身一哆嗦,手上端着的咖啡溅出多半杯,“结婚?” 对比我的激烈反应,林宗易异常淡定,他神色慵懒审视我,“你没听错,如果嫁给我,作为殷怡舅舅的妻子,冯斯乾有胆量囚禁任何一个女人做玩物,唯独不会冒险得罪我。另外,作为殷沛东的弟媳,他即使有兴趣,也不会失分寸。 林宗易抽出纸巾铺在我手边一滩咖啡渍上,“权贵比普通百姓更注重家族伦常,这种丑闻一旦曝光,华京会面临前所未有的动乱,身为董事长名下的所有财富和声誉都将迅速崩塌,冯斯乾绝对要三思。” 我有些不解,他指出的局势似乎全部对我有利,而他本人更像一个救世主,在我现阶段无法回馈他什么,仍旧出手援助。冯斯乾曾经告诉我,林宗易最喜欢设局,再置之度外看戏,不愿沾染半分污秽,只在暗处搅弄风云坐收渔利,可这笔买卖,显然他要赔本。 我试探问,“我们结婚,您能得到什么。” 林宗易笑得高深莫测,“自然有我能摄取的价值,我的底线不会伤害出卖你,至于利用在所难免。韩卿,你可以考虑。” 我默不作声望着林宗易。 不管他在盘算什么,我目前无路可走了,做一粒棋子也好过当一只暗无天日的金丝雀。自从被冯斯乾圈养在澜春湾,我所遭受的不仅是身体折磨,更是无尽无休的精神谴责,尊严羞辱,每个夜晚我都恐惧天亮,我不敢想象第二天会发生什么,快要把我逼疯了。 我深吸气,“我暂时没什么能给你的。” 他招手叫侍者买单,“交易谋长久,不急于一时。” 我当晚没有再回澜春湾,而是吃过晚餐后跟随林宗易去了他的住处。 林宗易的房子在市中心的蔚蓝海岸,一套二百多平米的大平层,拉开客厅的窗帘,能望见像峰峦一样此起彼伏的高楼与大雾弥漫的江景,江水在夜幕下无声无息翻滚,像极了深不可测却从来不露声色的林宗易。 我站在落地窗前,看着玻璃上投射的两具重叠身影。 林宗易从红酒架上取出一瓶红酒,他随口问,“紧张吗,未来林太太。” 第42章 爱不得,恨不得 - 步步深陷 - 玉堂 林宗易是一个很懂女人心的男人,女人一声叹息,一个拧眉,都逃不过他眼睛,我被他逗笑,“难道林董不紧张吗?” 他倚着大理石吧台,右手摇晃一杯红酒,“潇洒风流了三十八年,要被困在一段婚姻里,能不紧张吗。” 我环抱双臂侧过身,歪着头端详他,“你不像三十八岁。” 他挑眉,喝了一口红酒,“像三十七吗。” 我噗嗤笑,“像三十刚出头,林董私下保养吗。” 他云淡风轻,“我天生不显老。” 林宗易的确不显老,最难能可贵他身材也不发福,绝大多数女人一生都没遇到过,一个连眼角皱纹都长出一股极其浓烈的深刻韵味的男人,对异性是致命的吸引力。他这样类型的男人,要是钓二十岁左右的小姑娘,百分百中上钩,小女孩顷刻被他迷得神魂颠倒。冯斯乾更阴鸷凌厉一些,涉世未深的姑娘爱他的英朗皮相,却也畏惧他的消沉气魄,同样玩转情场,林宗易会比他吃得开。 “十年后,我还没老。”林宗易嘴角噙着浅笑,“或许会有很多女人羡慕你,有一位英俊的丈夫。” 我说,“我们的婚姻哪能维持那么久。” 他浅笑随即一收,搁下杯子。 我走过去,踮起脚,轻轻抚摸林宗易眉眼,我方才的角度以为是一缕浮灰,结果是天花板洒下的暗影。 他面无表情注视我做出这个动作,我垂下手的同时,林宗易毫无征兆扼住我手腕,贴在他的唇鼻,我掌心下是他笔直高挺的弧度,像巍峨俊秀的山脉,波澜壮阔,近乎无瑕。 他的手干燥温热,像焚着的火炉,细碎的火焰融进我掌纹,“我不会干涉你。”我小心翼翼往回抽,可抽不出,我索性任由他握住,“私生活随意,万一被曝光我也会履行一个妻子的职责为你澄清。假如你带女人回家,提前通知我,在你回家前我会先找地方回避。” 林宗易的笑容有点分辨不出虚实,“你很贤惠。” 他撂下这句,脸色微不可察地发沉,他走进书房,打开壁灯,我听到电脑开机的声音。 我又站了好半晌,从八点等到八点半,林宗易再也没出屋,我犹豫着去敲门,“我睡哪。” 里头没动静。 我刚想放弃,随便先找个空房睡,他在这时开口,“对门是主卧。” 我隔着门踌躇不决,“那你呢。” 又陷入沉默。 我没再打扰他,伸手推开主卧的房门,入目所及到处都是整齐的深色调,仅有的装饰物是床头摆放着一只酒红色扩香器,乌木沉香的气味从香孔渗出,浓得像是化不开。 我拾起他枕畔的一本书,在157页做了书签标记,竟然是《三国》,很少有男人静得下心读这么深奥复杂的书,我终于意识到他身上那股独特的风度从何而来,这是真正玩权谋的高手,他的格局层次算是我见过男人中最高级的了。 次日早晨我走出卧室的瞬间,他正好也从隔壁客房走出,我们四目相视,我喊他,“宗易。” 这是我第一次喊他名字。 他衣领没有系上,袒露精壮的胸膛,在肚脐上半寸戛然而止,他肤色充满雄浑的男人味,仿佛泛着光泽的蜜腊,又仿佛一板稍微融化褪色的牛奶巧克力,苦中带甘,苦是他的野蛮,甘是他的温柔。 林宗易拢起衬衣,“睡得好吗。” 我回答,“很好。” 他直视我许久,“你眼下有乌青。” 我一怔,立马返回房间照镜子,他在背后叫住我,“骗你的。” 我步伐滞住,“什么?” 林宗易含笑不语,径直走向玄关,“我去公司签一份合同,中午在民政局见。” 我跟上他,“你会后悔吗。” 他换一双白色的皮鞋,“男人不吃亏,我后悔什么。”他站直,取下门后挂着的公文包,“我可不是正人君子。” 我低下头笑,“其实你是。” 林宗易逆着一束照进客厅的阳光,他目光流连过我清清净净的素颜,“好奇我不是君子时候的样子吗。” 我问,“是什么样子?” 他笑着,“韩卿,我不止外表不像三十八岁,某些方面体力更不像。” 我听得懂成年男女之间的潜台词,我正色清了清嗓子,“索文有公务,你别迟到。” 林宗易没有继续戏弄我,他转身按电梯,我送他一起下楼,轿车在台阶下等候,司机拉开后座车门,他弯腰坐入,降下三分之一车窗,“十一点半,我准时等你。” 他吩咐司机开车,引擎发动时,我再次喊他,“宗易。” 他偏头望向我,我说,“谢谢。” 林宗易望了我好一会儿,不疾不徐升起玻璃,隔绝了里外,车缓缓从我面前驶离。 我回到三楼,正要开启密码锁,角落突然跨出一个男人,他一步停在我身后,我尚且没来得及看清他面容,太阳穴就被一柄冷飕飕的枪抵住。 我认得这支枪,是冯斯乾在射击场打靶的那支仿真机械枪,虽然没有实弹,但近距离刺穿大脑,也非死即残。 我身躯一瞬僵住。 冯斯乾整个人都陷在一团晦暗中,没有现身,墙角虚掩住他半副轮廓,余下的半副在光照的盲区,避开了摄像头。 我全身是汗,不得不故作冷静,“你要怎样。” 他嗓音无比低哑,“你记得我枪法准吗。” 我气息断断续续,没吭声。 “两个选择。第一,你试一试我的枪法,第二,学会安分,马上跟我走。” 我好不容易挣逃了,不可能再妥协。 我说,“你动手了,你也要付出代价。” “是吗?”他明白我的答案了,“这世上的事,没你想象那样简单,我从不了解代价是什么滋味。” 我战栗着,“我决不陷落在不该陷落的感情中,我不能取代殷怡,也不甘心活在黑暗里。” “她是她,你是你。”冯斯乾的袖口敞开着,缠在手骨处的腕表传出轻微响动,如同他的心跳。 “我最后问你,跟不跟我走。” 我依旧没回应他。 我听见冯斯乾溢出一声极低的笑,“你是唯一一个惹怒我,还毫发无损的女人。” “毫发无损。”我咬着牙重复了一遍,“你强迫我还少吗!” 砖石倒映出冯斯乾举起手臂的影子,挺拔又威慑,“如果我真的了结你,可以制造一万种意外。” 我抹了一把淌下的泪,“那你为什么没有做。” 冯斯乾扣动扳机,“吧嗒”声炸得我头皮发麻,我强撑着,脚底却不由自主发软,几乎站不稳。 他语气阴郁到极点,“你说呢?” 我眼眶通红,大片迷茫的雾气遮蔽了我视线内的一切,包括他那张脸也模糊不堪。 “我不知道。” 枪口朝皮肉里一顶,深入半厘,我条件反射般闭上眼。 “韩卿。”冯斯乾一字一顿,“你越是逃,我越不会放了你。” 我握着拳。 他忽然逼近我,“留不得,弃不得,爱不得,恨不得。” 冯斯乾发了狠,“吧嗒”二度炸响,我失声尖叫,紧接着一阵劲风从身侧一闪而过,我犹如被剥离全部力气,刹那瘫倒在地,大口喘息着。 冯斯乾不知何时消失在空空荡荡的楼梯,只有一扇疯狂晃动的栅栏门,而不远处的墙壁上,赫然是一枚穿透墙体的圆形孔。 第43章 冯斯乾你疯了 - 步步深陷 - 玉堂 我和林宗易结婚的消息被索文集团从媒体上公关掉了,主要因为我的背景底细,和不少已婚男人打过交道,也不是出身名门,成为林太太必然会引发德不配位的讨伐,林宗易出于保护我,禁止了舆论传播,并且最终决定通过公司官网公开董事长的婚讯,同期不允许其余渠道进行报道,在公开之前,我们先回一趟殷家摊牌。 我在衣柜内选了一条领带,走到衣帽间替他系着,“殷沛东会冲你发火吗。” 他垂眸,像是在看我系领带的手,又像是在看我,“无妨。” 我噗嗤笑,“你多么一鸣惊人,三十八岁忽然结婚了,还是先斩后奏。” 林宗易郑重其事说,“你值得。” 我笑声藏也藏不住,“和外面女人也这么嘴甜啊。” 他也一并笑出来,“韩卿,你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我哪不知福了。”我意味深长看了他一眼,“你说你的甜言蜜语,我不珍惜吗?” 林宗易目光锁定在我阖动的红唇,“涂口红了。” 我嗯了声,又想起冯斯乾最讨厌我化妆,每次我涂口红,他都用拇指蹭掉,我问林宗易,“你讨厌吗?” 他否认,“你唇形很漂亮。” 男人和男人的脾气还真不一样。我暗自发笑,闭上眼强制把冯斯乾的记忆从脑海里清除掉。 可有些东西,故意去遗忘反而加深了烙印。 林宗易俯下身,挨着我耳朵,温存至极,“软吗。” 我一怔,睁开眼,“软什么。” 林宗易目光仍旧在红唇上停住,我顿时明白他的意思,装作撒娇实则推搡他,“别闹了。” 我没推动,林宗易距离我更近了。 我慌里慌张抻平领带的尾端,无意触及他胸膛,他体温像着了火,隔着两层衣服还滚烫,我条件反射般缩回,“你发烧了啊。” 林宗易出乎意料地握住我手,摁在他胸膛,“有什么不敢摸的。” 我僵住,僵了好半晌,“你闹没完了——”我话音未落,他手撑住我耳畔的墙壁,圈禁在他怀中方寸间,我退无可退,逼仄的衣帽间空气不流通,他的味道越来越浓,乌木沉香与强烈的雄性荷尔蒙轮番攻陷着我,被他释放得彻彻底底,我低着头,快要比他还烫,我听见他狂跳的心脏,像擂鼓激荡。 “林太太。” 我答也不是,不答也不是,我啜喏了一声,“嗯。” 他嗅着我散发出的香味,“你怎么不叫我老公。” 我忍了又忍,没忍住破功,下巴抵在他肩膀闷声笑,他自己也笑,“肉麻吗。” 我抿唇不语。 他整张脸埋在我颈窝,喑哑的嗓音问,“你喷香水了。” 我抓着他衬衫下摆,“是沐浴露,百合和雪莲。” 林宗易用力吸入一口气,他唇黏在我锁骨,我感觉到似有若无的吻,他刻意把控着分寸,点到为止的亲近,多一寸我便回避,少一寸又不够撩人。 他嘘出的热气令我战栗不止,“你脸红了。” 我后背全是汗,刚要拉下长裙的拉链散一散热气,又意识到不妥,马上捏住领口,拉得更严实,“太热了。” 林宗易胸肌反复隆起,像濒临一个临界点,他平息着自己,“是我太热了。” 他说完先迈出门,我紧随其后,过道的穿堂风一吹,我面颊的红晕才消褪。 去殷家的路上,我从后视镜里看着林宗易,遇到他我才明白什么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情场果然没有最高手,只有更高手,最有手段的女人碰上最有手段的男人,演起戏来都比一般人过瘾。 林宗易驱车驶入庭院泊住,对面也有一辆宾利同时熄了火,殷怡穿着宽松的长裙和平底鞋,虽然才一个月身孕,但比临盆还谨慎,下车也挽着冯斯乾手臂,生怕站不稳撞着肚子。 林宗易点燃一支烟,漫不经心衔在指缝,透过挡风玻璃目视前方,我犹豫了一会儿,问他,“殷怡的孩子是冯斯乾的吗。” 他吸食着烟雾,“不然呢。” 我欲言又止,“他们好像长期分居,冯斯乾有一次回婚房,殷怡告诉我,他在书房住了一晚。” 林宗易夹烟那只手搭在车窗外,阳光刺破溃散的烟圈,窄窄一束投映在他侧脸,光影里尘埃是细碎的几万粒,虚虚无无拂过他眉骨,我才发觉林宗易的骨相生得相当好,成熟柔和,宽阔分明,他的精明感不阴暗,越是明亮的地方,越是坦荡暴露,而冯斯乾是阴暗的,极端的阴暗,极端的伪装,他似乎从不用真面目示人,即使在床上,他的堕落沉醉是真,清醒戒备亦是真。 林宗易轻笑,他指节弹落一截烟灰,把烟头戳灭在后视镜的边框,推门下车,我跟下去,正要往台阶上走的冯斯乾步伐一顿,在数米之外凝视我,我也凝视他,我们在这一刻无比平静,我不知他的平静几分真假,至少我是假的,心底早已波涛汹涌。我设想过许多场景,当我和他以这样离谱的身份见面时,或天翻地覆,或揭发那些不堪入目的夜晚毁掉彼此,唯独没想过会是风平浪静,仿佛这几日的挣逃与较量仅仅是一场闹剧,闹剧结束后我依然会回到澜春湾,他也依然会在无数个疯狂放纵的深夜,用他的情欲和汗水猛烈地征服我灵魂。 什么都没有变,什么都如初。 我情不自禁攥住林宗易的衣袖,越攥越紧。 我了解冯斯乾的占有欲和掌控欲,他面对自己失手的猎物却无动于衷,绝不是好现象,大概率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林宗易察觉到我的紧张,偏头看我,没说什么。 “小姐,姑爷。”保姆端着一盆水从别墅内走出,“先生正好下完棋,你们就回来了。” 她给院子里的桂树根浇了水,站起时又发现林宗易伫立在后面,她微笑颔首,“林先生也来了。”她眼神落在紧挨林宗易的我,“这位是...” 林宗易并没对一个佣人介绍我,只问她,“姐夫和谁下棋。” 保姆说,“华京的章董,五分钟前刚走。” 我立马望向冯斯乾,他原本波澜不惊的面孔,涌动出一股极为阴郁的寒意。 我做了一个多月的助理,我知道章徽荣,他是华京现任第三大股东,和郑坤持股相同,区别是郑坤野心勃勃,而章徽荣却是殷沛东安插在董事会唯一的眼线,他明面辅佐冯斯乾,暗中将冯斯乾在公司的一举一动汇报给殷沛东,冯斯乾之所以没有贸然吞掉华京,拉长蛰伏的战线,就由于忌惮章徽荣。殷沛东对章徽荣的信任胜过对冯斯乾,因此他借助关宸只铲除郑坤,没敢对章徽荣下手,殷沛东不可能相信。 冯斯乾从我身上收回视线,带着殷怡进门,我自始至终定格在他背影,林宗易没有催促我,他耐着性子等待我回过神。 “你爱他吗。” 我一颤,“什么?” 林宗易并未重复,他知道我听清了。 我压根没过脑子,不假思索答复,“不爱。” 林宗易说,“是吗。” 我深吸气,“宗易,我会谨守妻子的本分。” 他似笑非笑,“那你希望我谨守丈夫的本分吗。” 其实这段协议婚姻我是没资格提要求的,我本身也不介意林宗易私下有没有女人,他毕竟血气方刚,有正常的需求,找女人不过分。 我坦诚说,“我只保证我自己,我对你没要求。” 林宗易摩挲着风衣的琥珀色扣子,他没说话,我跟随他踏入别墅大门。 殷沛东此时坐在沙发,面前茶几摆放了一副棋盘,横纵交叉的线上布满棋子,冯斯乾脱掉西装交给佣人,“岳父心情不错,想必章董没赢。” 殷怡得意说,“爸爸就输过你,还有我舅舅。” 冯斯乾笑着,“宗易的围棋水准是国手段位了,为了和他打个平手,我还特意翻过棋谱。” 林宗易掸了掸西裤上不存在的灰尘,“斯乾谦虚了,你只是不肯显露身手而已。” 冯斯乾若无其事扫过这边,我与他恰好四目相视,我当即别开头。 殷沛东捏着一枚黑子,物色下在哪里,“章董不行,论起对弈,还要你和宗易。”他指着棋盘,“斯乾,你看白子有活路吗。” 冯斯乾观察着棋局,黑白子杀得天昏地暗,前半段以自毁的方式将对方逼入绝境,哪一方都没有翻盘的余地,后半段黑子舍了十几颗子力挽狂澜,白子只剩苟延残喘。 殷沛东说,“我要白子不输。” 冯斯乾尝试了几步路,接连被黑子打回原形,他弃了手上的白子,“白子必输无疑。” 殷沛东后仰,靠在沙发背,“宗易呢?” 林宗易没去看,他在单人位落座,“斯乾都赢不了,应该是死局了。” 他牵着我手在掌心把玩,我沉思了片刻,走上去反手一扫棋盘,棋子从四面八方坠落在地,你死我活的战场一霎间荡然无存,殷沛东一愣,他抬起头看着我。 我说,“现在白子没输,黑子也没赢,要分胜负,只能重开一盘再斗。” 与其僵持到自己筋疲力尽,不如尚存一息时主动和敌人同归于尽。绝大多数女人没这份胆魄,甚至连男人有其他的选择时,都不会走这条路。 林宗易在一旁目睹这一幕,眉间的笑意越发深。 我镇定迎上殷沛东的审视,“姐夫。” 我的称呼令殷沛东瞬间拧眉,“我不同意你们。” 林宗易把结婚证撂在空空如也的棋盘上,“来不及了。” 殷怡惊愕住,本能看向冯斯乾,他指尖解着衣领的纽扣,解到第三颗,他朝前倾身,拿起结婚证打量上面的合照,神色喜怒不辨。 “四天前。”冯斯乾嘴角噙着冷笑,他扣住结婚证,“宗易,是浪子回头了。” 殷沛东直接摔了桌上的一壶热茶,“胡闹!你姐姐交待你早日娶妻生子,你娶了什么女人,你到墓碑前和你姐姐说过吗!” 林宗易不紧不慢端起一杯茶,“人都死了,走这些形式干什么。人活着时,姐夫带关宸给姐姐过目了吗?” 殷沛东气得哆嗦,“你...” 殷怡拍打着他脊背顺气,“舅舅,爸爸是好意,韩卿的家世那样恶劣,她爸爸在监狱里,外界会如何评价,您不要名声了吗?” “怎么。”林宗易阴晴不定打断她,“我的名声和前途,需要建立在妻子的家世之上吗。” 冯斯乾为这句含沙射影骤然眯起眼。 殷怡跺脚,“舅舅!您为什么执迷不悟呢。斯乾是什么人品,韩卿又是什么人品,他们能相提并论吗,她就那么好吗?” “她人品轮不到你说。”林宗易的脸色彻底沉了,“殷怡,你最好对韩卿尊重点。” 殷怡面色也难看,她掏出一粒药丸塞进殷沛东口中,“爸爸,您好点吗。” 殷沛东双目紧闭,许久后他缓过劲,但没有开口。 我在客厅气氛实在太尴尬了,我起身绕过桌角,拦住在地上收拾碎片的保姆,“煮一壶安神茶吧。” 我跟着她上二楼进入茶水间,“我帮你。” 她急忙阻止我,“林太太,我煮就可以了。” 我没有理会,拿起茶匙,“你教我吧,我不熟悉姐夫喝茶的口味。” 她挑拣茶罐的工夫,我余光瞥向窗户上一片郁郁葱葱的叶子,“那是芦荟吗?” 保姆点头,“芦荟是我们太太在世时种下的,长势很好,先生就一直养着。” 我说,“我也挺喜欢的。”我突然想到什么,“你们关小姐呢?” 保姆立即朝我比划噤声的手势,“林太太,关小姐是我们宅子的大忌讳,您千万别提她了。” 看她讳莫如深的态度,估计关宸的下场十分糟糕,我刚嫁给林宗易,殷家的内幕不好插手多事,我索性就不再问了。 我正在研究茶叶的克数,殷怡这关头从门外进来,她支开保姆,“青姐,你先出去。” 我本来背对着她,闻言姿势一停。 保姆从走廊关上门,殷怡站到我身边,摆弄着橱柜上一排茶叶罐,“韩卿,你真能耐,连我舅舅都搞定了。” 我一言不发用茶匙舀茶叶。 她干脆夺过,蛮力砸在我额头,砸出一块淤红,“你觉得殷家会接受你这样来历的女人进门吗?你当得久这个林太太吗。我舅舅一时鬼迷心窍,被你糊弄上钩,他醒悟后,你一毛钱分不走。” 我不愿过多解释,可殷怡把我看成钱串子了,好像我做什么都图钱,“你舅舅不会被我糊弄,他经历过多少女人你清楚吗?” 殷怡逼近我一步,“你不是欲擒故纵的行家吗,我舅舅经历的女人哪有你厉害。” 我向后退一步,“冯太太,我和宗易结婚已是事实,殷家认不认我,也无法改变事实。何况宗易姓林,殷家管不到他头上。” 殷怡冷冰冰盯着我。 我说,“我不亏欠你们,不论是你还是你丈夫,你们夫妻内斗将我卷入,事情发展到今天我又该向谁讨个说法。你最初撒谎又隐瞒和纪维钧的奸情,害我误判,你承担过责任吗。你丈夫软禁我,强迫我,如果我不逃,横在你们中间,殷怡。”我第一次喊她名字,“我为你保全婚姻,我还错了吗?” “小姐,家庭医生到了,先生请您去客厅。”佣人在门口招呼殷怡,她没再多言,只最后望了我一眼,默不作声拉开门。 我整个人像被抽干了血液,面如死灰倚着墙板失神。过了一阵,茶水沸腾的时候,有人在外面拧动门锁,我以为是佣人,随口说,“没煮好,再等一等。” 来人没有丝毫停顿,几乎是一秒钟,破门而入拽住我,再捂紧我唇,一气呵成。我还未反应过来,就被一只男人的大手扼住,拖出了茶水间,拉上空荡无人的天台。 墨绿色的芦苇叶在黄昏中交错掩映,我们相缠的身躯也被遮蔽,我惊慌失措扭头,看清冯斯乾那张脸,顷刻不寒而栗,我奋力踢踹他,“冯斯乾你疯了!这是在殷家!” 他从背后禁锢我,困住我厮打他的双手,“大点声,吸引他们全部来天台,让你的新婚丈夫也观赏你在我怀里的样子。” 我一瞬停止了所有挣扎。 头顶的天际晚霞正浓,照耀在他英气俊秀的眉目,冯斯乾语气带一丝轻佻戏弄,“跟他有过吗。” 我感受到他不加掩饰的危险戾气,那种摇摆在爆发和毁灭的一线之间,我没有回应他,我已经失去了控制这副场面的能力,冯斯乾手指流连过我腰肢,沿着腰窝一厘厘滑动,当他终于停下的刹那,我倏而紧绷住,他迫使我接纳他,我死命反抗,数度成功挣脱,在逃跑中我打碎了他身后一盏花盆,尖锐的瓷片割伤他手背,血渍流淌出,他依旧没撒手,甚至被剧痛刺激出更大的野性,我根本抗争不过他强悍的力量,他闯入,臂弯的肌肉瞬时贲张而起,一缕缕狰狞的青筋在皮下裂开,灼人的汗水随即淹没我。 他扳过我脑袋吻住,我上半身扭曲着,我叫不出,更不敢叫,我比他害怕,这种见不得光的畸形我比冯斯乾更恐惧被第三人撞破。 在他纠缠我最狠时,与天台一门之隔的茶水间里,传出一名佣人问另一名保姆的声音,“姑爷呢?” 保姆被问傻了,“不是在楼下陪先生说话吗?” 佣人在各个角落寻找,越找越纳闷,“姑爷上楼了啊,林太太也不见了,他们都不在楼下。” 保姆说,“你问林太太啊?她可能在天台,她很喜欢先生养的芦荟。” 第44章 也想给我生一个吗 - 步步深陷 - 玉堂 我身体不由自主紧绷,冯斯乾抵在我肩窝,“怕了。” 半人高的芦荟虚掩着,将放浪形骸的一幕遮蔽,我手在颤抖,逐渐蔓延至全身,“冯斯乾,我真想杀了你。” 他发笑,“想毁掉我的人成百上千,可从来只有我毁掉别人。” 我难以克制抖得癫狂,冯斯乾摁住我,从侧面将我搂得更紧,他嗅着我浓郁的发香,“换了男人,香味也换了,是吗?” 我张开嘴,拼尽全力咬他肩膀,咬得又凶又重,他喉咙溢出浅浅地闷声。我尝到血腥味在齿间流窜融化,我威胁他,“殷沛东知道自己的女婿缠着其他女人,他一定会废掉你。” 冯斯乾笑声在我发间散开,像罩在一个封闭的笼子里,钝哑不清,“殷沛东不会让他的女儿没有丈夫,他的外孙没有父亲。” 我盯着他皮肉氤氲开的一滩血迹,“纪维钧出来了。” 他用拇指涂掉我唇上的血丝,“如果纪维钧是合适的人选,当初我娶不到殷怡。” 我呆滞着,像飓风过境击溃了最后的曙光。殷沛东认准了冯斯乾,再加上殷怡怀孕,他的位置注定坐稳,哪怕他曝出丑闻,只要华京能压得住,殷沛东绝不轻易与冯斯乾撕破脸。 可它发生得太突然太蹊跷,我不懂深爱纪维钧的殷怡究竟抽了什么风回心转意,放弃离婚念头为冯斯乾生儿育女,至少澜春湾那通电话证明她并没和纪维钧斩断联系,一个女人在对旧爱的情意没有消散之际,能再爱上另一个男人吗。 我来不及深思,冯斯乾重新把我翻转过去,他贴着我耳垂,湿热气息钻进耳蜗,我退无可退,被他囚在方寸间,“怎么,也想给我生一个。” 他手绕过我腰肢扣在腹部,“兴许这次就有了。” 冯斯乾勾起我下颌,“记住了,别让我逮到你买药。”我心底席卷着强烈的恐惧,两排牙情不自禁打结巴,他防止我咬伤自己,用手掰开不许我合住,“既然结婚了,你丈夫总该添丁,对吗。” 我面如土色,战栗着从牙缝挤出三个字,“你卑鄙——” “想看更卑鄙的吗。”冯斯乾拨开芦荟叶,竟然在最茂盛的一株中藏匿了微型摄像头,他似笑非笑旋转着,“韩卿,你一边嫁林宗易,一边引诱我,你简直胆大包天。一旦曝光,他会被你害惨,索文禁不住这样耻辱的风波。” 我胸腔像哽住了石头,堵塞喘不过气,我揪着他衣领拼命呼吸,又死活吸不进氧气,戳在那摇摇欲坠,“分明是你绑了我。” “我可以把它截取成我想要的画面。”冯斯乾手背流连过我锁骨下方的红痣,“陈志承被拘在南区,听说过得很狼狈,你每年5月去探监,是不是快到日子了。” 我瞳孔猛缩,整个人大幅度晃动着。 陈志承是我爸,他出事后,我随我妈姓,我从没对任何人泄露他具体情况,将芸都一无所知,而且冯斯乾不会去撬开范玲玲的嘴,他不屑和女人谈交易,他肯定动用了极大的人脉调查我底细,一个姓陈,一个姓韩,没点通天的本事,不可能挖掘出端倪。 佣人的脚步声在这时逼至天台门口,似乎不止她,还有另外一阵似有若无的响动从楼梯由远及近,直到佣人拉住这扇门,那阵响动戛然而止。 “看见林太太了吗。” 我听见林宗易的声音传来,瞬间僵硬住,半点动弹不得。 佣人扭过头,向林宗易行礼,“林太太跟青姐学煮茶,后来小姐和她讲了一会儿话,青姐再返回发现林太太不在茶水间了,说她在天台上看芦荟。” 林宗易语气平静,“谁在找姑爷。” 佣人答复,“先生吩咐我找姑爷,王医生给小姐做孕检,可姑爷这节骨眼不在场,先生让他下楼。” 走廊陷入极为诡异又隐晦的死寂。 佣人并未察觉到我们一同消失有何不对劲,她正要第二次拉天台门,被林宗易拦住,“林太太在洗手间。” 我只觉窒息,林宗易也许一清二楚,再无比他更清醒睿智的人,他怀疑我和冯斯乾在天台,所以出面圆了场,佣人闻言立马退下天台,林宗易没有走,他站在门外,伸手拧动门锁,我说服不了自己在这种荒诞的场景下面对他,我朝前飞扑,死死地握住门栓,他意识到有一股力量顽抗对峙,随即收了手上的力道。 冯斯乾趁机低下头吻我脊背,我咬紧牙关不发出丝毫哼鸣,他故意蛊惑我出声,像一只肆无忌惮进攻猎物的野兽,发了狠撕咬骨与肉。我从未见过冯斯乾如此狂性大发,胜过那晚他溺毙我的凶残,他此时的戾气像一根巨大吸管,吸干我所有理智和生命力。我触摸到他手臂膨胀的青筋和血管,而我像一朵风雨里飘摇的野玫瑰,连根带叶在他怀里破碎。 林宗易片刻后离去。 我弯腰捡起皮带,朝冯斯乾奋力抡打下去,他不躲不闪,金属扣砸在他胸口,类似骨裂的脆响,那种震荡从胳膊回流,刺激得我头皮发麻,他眉头都一皱不皱。 我自己先手软了,皮带从掌中脱落,“你处心积虑抓住我不放,到底为什么。” 冯斯乾慢条斯理系着裤扣,“你说呢。” 我声嘶力竭大吼,“你怎样才能放过我!” 他整理好厮磨出褶痕的西裤,恢复了衣冠楚楚的模样,“韩卿,这是一道无解的题,没有答案。” 我剧烈抽搐,眼泪像潮涌绝望淌下。霁月光风,如玉如竹,冯斯乾有一副多么矜贵圣洁的皮相,白璧无瑕,英气清朗,像深海里不见天日的珍珠,这世间的清风明月都污浊了他,可撕开这副皮囊,他根本是一个强盗,他的恶劣强势掩藏得那样缜密,那样不为人知,我无法揭穿他,更无法挣逃他,他是千千万万女人的美梦,唯独是我一人的灾难。 我摘下耳环,银针对准自己颈侧的动脉,“你再敢碰我,我死在你面前,你今天拥有的一切都葬送我这条命上。” 冯斯乾面无表情凝视我,“你试试看。” 我往下扎了半寸,“你别逼我!” 他眉间终于有了动容,“韩卿,你再扎,我就了结陈志承。” 我一颤。 他没有继续停留,迈步离开。 我脚下瘫软跌坐在地,掩面痛哭,许久没有止息。 被林宗易支开的佣人从洗手间去而复返,她途经天台发觉有哭声,循着哭声找到我,她不可思议,“林太太,您哭什么?”她蹲下搀扶我,我没有露出自己泪流满面的脸,始终埋在手心里,“我崴脚了,疼哭的。” 她吓得不轻,“您崴了哪只脚,我请林先生上楼。” 我一把拽住她,“不是什么大事,别惊动他们,我自己缓过劲儿下楼。” 我迅速平复了几分钟,跟随佣人到一楼餐厅,挨着林宗易入席。 佣人对殷沛东说,“先生,林太太在天台崴了脚,是我照顾不周。” 殷沛东没吭声,冯斯乾嘴角噙着一丝笑,“林太太上天台做什么。” 我咬牙切齿,又担心露馅,表面不得不装作云淡风轻,“观赏晚霞。” 他作出恍然的神情,“这里近郊,晚霞是不错。”他问殷怡,“晚餐后我陪你到天台看看。” 殷怡咽下食物,“你不忙啊?我记得你晚上八点要召开视频会议。” 冯斯乾舀了一勺牛肉羹到她碗里,“忙也抽空陪你,不行吗。” 殷怡更开心了,“当然行啊,我可受宠若惊。” 我偷偷看了一眼林宗易,他脸色不好,沉默着。 佣人给殷沛东倒了一杯白酒,又依次给林宗易和冯斯乾倒红酒,殷沛东半小时前差点心脏病复发,说话中气不足,“你有意向跨境收购一家企业。” 冯斯乾抬头望向殷沛东,“章董告诉您的。” 殷沛东嗯了声,“你瞒着我干什么。” 冯斯乾解释,“没太大把握,那家企业底子厚,虽然深陷经济危机,不至于在本土无可救药了,我本意等收购成功,再和岳父提此事。” 林宗易端着酒杯,耐人寻味说,“成功了再提,自然以斯乾你的名义收购了。” 冯斯乾不语。 商人多疑,说者有心,听者更有心,殷沛东饮酒的姿势微微发滞。 林宗易摩挲着杯壁的描金花纹,“斯乾自立门户的企图越来越明显了。” 冯斯乾只被压制了一秒钟,他深意十足,“宗易在华京高层的行列布下眼线,你的企图是什么,捕捉我的错漏,监督我吗。” 林宗易的浅笑凝在唇边,他眼中闪过微不可察的冷意,冯斯乾端起酒杯,“宗易,我理应敬你一杯,多谢你鞭策。” 殷沛东若有所思咀嚼着一块芦笋。 我梭巡着他们高手之间的过招,连饭也顾不上吃,都说商人奸猾,无时无刻在运筹帷幄,设局耍诈,还真是名不虚言,吃一顿饭的工夫风云变幻,稍有不慎就中计,在殷沛东的眼皮底下功亏一篑。 林宗易接住冯斯乾递来的酒杯,笑里藏刀反击,“董事局传言不少,你要力争清白,不如请你岳父回华京,担任一个董事。” 冯斯乾喜怒不明望着林宗易。 林宗易三言两语把位于上风的冯斯乾又扯到下风,一步步稳扎稳打逼上绝境。 殷沛东撂下银筷,用纸巾擦拭油渍,“我也正有此意。” 冯斯乾看向殷怡,后者没反应,专注喝汤,冯斯乾面色愈发阴沉一分。 林宗易含笑反问,“斯乾不愿意吗。” 大局已定,冯斯乾再强行推脱,更加洗不掉吞吃华京的嫌疑,他笑了,“宗易说哪里话,岳父重回华京坐镇,我求之不得。” “什么年纪了还坐镇,我只是去做个董事,大权仍旧是你的。”殷沛东起身,“我吃饱了,你们用。” 林宗易笑容加深,他询问我想吃什么,我没一点胃口,当即摇头表示不饿,林宗易也搁下餐具,我跟着他离席。 这顿饭最终不欢而散。 七点钟保姆扶着殷沛东送我们出门,冯斯乾和殷怡是晚辈,不能先行,在原地目送我挽着林宗易上车,等坐进车内,林宗易降下车窗,“姐夫,我和韩卿近期不回。” 殷沛东点了下头,“你自己心里最好有数。” 他在暗示林宗易防备我,别遭算计了。 殷沛东对我萌发的那点不正当之情,随着我成为他弟媳反倒降至冰点,变成彻头彻尾的厌恶了,我没有不知趣和他道别,干脆装哑巴。 林宗易升起车窗的同时,冯斯乾甩掉并排的殷怡,走上前送别,“宗易,什么时候收到你的好消息。”他语调刻意压得低,除了林宗易和我,没有第三人能听到,“有好消息别忘了通知我。” 林宗易没回应他。 我眼睛像刀子一样剜着冯斯乾,他伫立在两米之隔的桂树下,乳白的月光倾洒,他风姿绰约,愉悦笑着。 我们回到蔚蓝海岸,林宗易一言不发扯掉领带,又脱了风衣,将衬衫纽扣全部拆开,袒露着胸膛,他没有去沙发落座,而是在客厅一片漆黑之中直奔书房,靠在椅背点燃一支烟。我小心翼翼跟上,门敞开着,显然他并不是打算独自冷静,给我留了余地。 我走进去,书房窗户正对一栋高楼,高楼在数十里地之外,可这个角度眺望却如同近在咫尺一般,楼顶的夜总会霓虹闪耀,连绵不休的灯火照射于玻璃上,林宗易的轮廓也投映在灯火深处,像一场摄人心魄的大梦。 我悄无声息停在身后。 林宗易一根接一根抽烟,他大约觉得燥热,将衬衣下摆从皮带里抽出,迷人浓重的夜色里,他腹肌像起伏的山峦那么精壮。 他转过身,沉静的目光注视我,“清楚我不推开门的用意吗。” 我攥着拳,眼眶泛红,“我清楚。” 我带着哭腔,喘不顺畅,他将烟头撇向别处,尽量不呛到我,好半晌,他问我,“你在他手里有把柄。” 我强忍泪意,撒了谎,“没有。” 我不确定冯斯乾会做出什么极端,林宗易这回插不了手,我不能牵连索文集团翻船,林宗易是我的依靠,假如索文惹麻烦了,他自顾不暇,我更没什么好下场。 林宗易朝房顶悬吊的艺术灯吹出一口雾气,“去睡觉。” 我怔住,“你不怪我。” 他背对我,又续上一支,一包烟所剩无几,“不怪。” 我刚松开的手倏而又紧握,“宗易。”我哽咽,“你别对我这么好。” 林宗易吸烟的动作停住,良久,他走向办公桌,拉开抽屉取出一盒药,然后朝我走过来,我才想起自己脖子有刺伤。 他叼着烟,熏燎的烟雾令他眯起眼,“替我把烟拿开。” 我顺从他仰起头,“我呛不着。” 林宗易腾出一只手,取下烟蒂掐灭在烟灰缸,“昨晚踢被子了。” 我没听清,“什么?” 他看着我,“你有踢被子的毛病。” 我一愣,“你怎么知道。” 林宗易涂完药膏,指尖抚摸着我伤口周围的皮肤,“你做噩梦,我进你房间了。” 鼻息间是药味和他的烟味,我默不作声。 我确实一连几晚做噩梦,每次即将惊慌醒来,都好像被极致温柔的海绵包裹,我沉陷其中,又睡了过去。 林宗易将药膏放回桌上,他进入浴室洗澡,门关上的一刻,他说,“我在隔壁,你什么不用怕。” 第45章 怀了我的种 - 步步深陷 - 玉堂 窗外的雾极重,我恍惚半梦半醒,眼前定格着一副男人的轮廓,我做过那么多场梦,从来是冯斯乾在梦里,或凶狠,或暴戾,也偶尔似水柔情,唯独没有像今夜梦到过林宗易。 我抬起手,试图触碰那道影子,竟然触碰到一具温热鲜活的身躯,我明白不是梦了,“宗易,你还没睡。” 他穿着米白色的睡袍,在漆黑中渗出一点光亮,比月色还浓,仿佛从天而降落进我眼中,我从模糊到清明,“你路过吗。” 林宗易揉着眉骨,似乎乏极了,他从床下捡起我踢开的被子,盖在我身上,“在工作,顺便过来。” 他说完起身,要回客房,我拽住他睡袍的束带,嗓音嘶哑,“我梦到冯斯乾跟你打架。” 他姿势顿住,“你希望谁打赢。” 我脱口而出,“谁也不赢。” 他坐回床边,问我为什么。 我一直没撒手,他的丝绒束带被我拧成一股,“他打赢,你就惨了,你打赢,他会报复你。” 林宗易看着我。 我说,“宗易,你其实是个好男人。” 林宗易仍旧一动不动看着我,良久,他叫我名字,“韩卿。” 我困怏怏眯着眼,强撑不睡,他的面孔愈加虚无。 他声音含笑,“你睡着我再走。” 没多久我迷迷糊糊睡沉了,最后残存的意识是一只温暖大手,覆住我凉浸浸的眉眼。冯斯乾的手是滚烫的,像火炉,比林宗易更热,更干燥,他抚摸过我的时候,总是惊心动魄,像歇斯底里沸腾的火山,被他一把大火烧化,那种温度和力量,在我记忆里扎了根。 林宗易却是如今的四月天,容纳我从阴暗中一路走来的潦倒与无望。 我紧绷的身体无声无息变得柔软。 早晨我送林宗易出门,他告诉我晚上别等他吃饭,他有应酬,我问他去哪,他说漓江酒楼。 漓江酒楼的老板早年开模特公司,后来投资酒楼,那些没出名的模特就拉来当专座服务生,专座是指服务一个客人的,给倒酒,夹菜,喂饭,把酒楼开得跟夜总会一样,还比夜总会安全,打着酒楼的旗号不担心上面严查。据说有地下,只招待贵宾,对外不开放,地下一层男人吃饭最爽了,楼上挺正经的。 我特别好奇,“我没去过,哪天带我去行吗。” 林宗易目不转睛注视我,“说不准有女人作陪。” “今晚有女人啊。” 他目光锁定在我脸上,“有,我也许不能推辞。” 我系好领带,“少喝酒,听你秘书说,你喝多头痛。” 林宗易说,“只叮嘱我这个吗。” 我天真歪着头,笑也纯净无邪,“不然呢。” 他从我手中抽回领带,“我去公司了。” 我送走林宗易,又回屋补了一个回笼觉,睡到下午起床,亲自驾车赴约。王太太组局在江都会所打麻将,就是冯斯乾榨了李文博两百多万的那家顶级牌场,入场门槛最高的2号包厢今天也满员了,并且三天前就预定了,签单的是林宗易。里头布置了两桌,一桌的玩家是冯斯乾和两名来头极大的巨鳄,一桌的玩家是林宗易与外省的老总,玩德州扑克和同花A,五千块兑一个筹码,十个筹码一摞,一摞又一摞进进出出,比烧成灰儿还快。殷怡也陪着冯斯乾现身,不过不在一间包厢内,女人们玩小的解解馋,男人们玩大的,动辄千八儿百万的排场不适合女人。 殷怡在3号包厢,我应下的这场局在4号。 我到达204,她们正等我,门没关,里面坐着五位太太,除了那个和范玲玲蛇鼠一窝的程太太,其他四位我全不认识,但我查过资料,尽管不熟,大致也能对号入座,我刚要进去,程太太开启麻将机,在哗啦啦的洗牌声中说,“林宗易那是江城头号钻石王老五,从他三十岁开始,大把的豪门权贵主动把独生女介绍给他,他压根没那份心思,花天酒地换女人,浪荡得很。被名不见经传的韩卿降服了,真是稀奇。” 周太太问,“韩卿和华京冯董那事靠谱吗?” 程太太提起我就极度不齿,“冯斯乾结婚三年有过绯闻吗?突然传出桃色艳闻,十有八九不是空穴来风,长的幼的一起泡,她早晚自作自受。” 周太太瞧了一眼码好的麻将,“那也算她本事。” 我咳嗽了一声提示她们,她们望向这边,不约而同站起迎接我,“林太太。” 周太太把坐北朝南的位子让出,“您坐。” 身份不同,待遇自然也水涨船高,坐北朝南在所有应酬局上是名副其实的C位,谁资产厚,谁就坐。我春风满面同每个人打了招呼,只没搭理程太太,她有点下不来台,没好气翻着白眼,压低声和旁边的薛太太嘀咕,“小人得志的样子,野鸡变凤凰照样上不了台面。” 薛太太捅咕她,“您别惹她了。” “程太太。”我开门见山,视线投向整整齐齐的牌池,“江城大剧院的西厢记,好看吗?” 她一愣。 我意味深长审视她,“我当时在第二排,您台下的讲解让我受益匪浅。” 我说到最末一个字,气氛非常微妙了,程太太极其不自在回避我,“林太太,您也看了西厢记啊。” 我摆弄着左手硕大的婚戒,“是挺巧的。” “哎呀!”薛太太两眼放光,她按住我手,“都说林董有钱,不逊色他姐夫,看来名不虚传啊,林董这大手笔,钻石比我的大一圈呢。” 我本来无意炫耀什么,我和林宗易结婚背后的水太深,一旦各取所需结束,便分道扬镳了,比冯斯乾和殷怡的联姻还不牢靠,林宗易要是提前腻歪了,这段婚姻会更早夭折,但只要当一天的林太太,我总要给自己平反,这几年的委屈尝多了,干着好事却无端被骂,我的确不平衡。 我戴着婚戒的手在空中晃了晃,“程太太,我坐您这张桌名正言顺吗?” 她十分尴尬,“您开玩笑了。林董是什么人物,在江城没有您担不起的局了。” 我不是得理不饶人的女人,她肯给我个颜面台阶,我没再为难她。不过程太太顾忌着江城大剧院结下的梁子,她没敢多待,借口有事先告辞了,角落喝茶的王太太补上了三缺一,我们玩了几轮,殷怡从隔壁的局撤下,来我们这里换手气转运,薛太太见状起立,“冯太太,您坐我这,我钱都输光了,没得玩。” 殷怡玩牌的瘾也挺大的,“那我就替您赢两局。” 薛太太喜不自胜,“我先谢谢您了。” 她经过我身边,“韩卿,舅舅在202。” 我回答,“我知道他在。” 我们四目相视,我微笑,她也回了一笑,就再无话可说了。 我和她之间这种氛围,我比较敏感,像是变质了。 婚姻是一个相当有意思的关系,当它风平浪静时,男的女的也相安无事,当它出现裂痕时,被第三者介入,一方逐渐动摇,或者发生背叛的事实,另一方很难再维持风平浪静,无关爱与不爱,关乎人性,我不要的,别人沾了我也反感,立即产生捍卫主权的想法了,殷怡对我的态度明显是恶意排斥。反正我及时抽身再正确不过了,我的七情六欲也抗拒不了有魅力的男人,我无法改变人性,我只能死守底线。 房门被二度推开,冯斯乾从外面进来,直奔坐我上家的殷怡,他端详着她码放的一列牌,轻笑,“你的臭手还玩牌。” 殷怡反驳,“我手哪臭了,我在203赢了七十多万呢,把张处的夫人赢得头昏脑涨,她还吃了一粒降压药。” 她们大笑,“张太太最抠门,冯太太赢了她,她回去要和张处诉苦了。” “愿赌服输,我也常输的。”殷怡得意摸着牌,冯斯乾帮她摸了一张白板,她恼得打他手,“还说我臭,你香啊?我都三张白板了。” 冯斯乾笑意深浓,“输了我补给你。” 殷怡喜滋滋,“补什么,输得就是你的钱,我难道还输自己私房钱?” 冯斯乾挑眉,“你有私房钱了。” 殷怡接连盲摸两张好牌,高兴得声调都轻快了,“女人要留后路,你们男人靠不住。” 冯斯乾将搭在臂弯内的西装挂在衣架上,“我也靠不住吗。” 殷怡眉开眼笑,“先考察你十年八载再说。” 一旁站着的薛太太感慨,“冯太太和冯董感情真好,我家老薛一年到头见不着一面,我都羡慕得眼热。” 我一言不发码牌,眼皮也没掀。混阔太圈的大部分是替自家男人蹚道,男人真刀真枪拼商场,女人软刀子拼后院,男人有麻烦了,谁家能援助,联系对方的太太吹一吹枕边风,也管点用。可如何在阔太圈立足拿下一席不可获取的地位,是一门高深的学问,有眼力,会站队,嘴皮溜。豪门糟心事多,睁眼说瞎话说到人家心坎里,听上去还得诚恳舒坦,嘴上的功夫才是最难的功夫。 我把带来的钱输光了,给林宗易打电话,他很快就过来了,殷怡正对大门,她先看见林宗易,笑着问,“舅舅,给老婆当救兵啊?” 林宗易走到我身后,“殷怡,不孝敬你舅妈,还黑你舅妈钱是吗。” 殷怡最讨厌这句舅妈了,她铁青着脸不吱声,冯斯乾握住她手,安抚她心情,随即对林宗易说,“宗易,殷怡赢得钱,我一文不缺填上。” 林宗易气定神闲,“我差你这点钱吗。” 冯斯乾唇边噙着一丝笑,“那让她们玩一笔大的。” 林宗易点燃一支烟,漫不经心吹灭打火机蹿出的火苗,“殷怡怀孕了,你也舍得出血了。” 他丢过去一盒烟,冯斯乾接住,用自己打火机焚上,“等韩卿怀孕了,我更舍得割肉。宗易,你说呢。” 我甩牌的动作一僵,殷怡全神贯注看牌,没留意他们的内容。 他们对视着,各自猛吸了一大口烟,相互暗流涌动。 林宗易的眼睛被烟尘遮掩,“你挺自信的。” 冯斯乾往前走了两步,驻足在林宗易面前,他欠身,垂眸看地,一张脸清清冷冷,两人的距离缩短至半米,林宗易纹丝未动。 “我不方便给的,借你的名头,将来有了小的,算是有名分。” 我死死地攥着牌,攥得骨节嘎吱响。 林宗易神情无喜无怒,“不管现在还是以后,怀了我的种,当然是我的名头。” 冯斯乾盯着林宗易,大约分辨不出他所言真假,面容越来越冷冽。 这时林宗易接到索文集团的来电,他暂停对话,拉门出去,我们正好打完这局,殷怡抻着懒腰,目送林宗易背影,“舅舅神龙见首不见尾,比以前更神秘了。” 冯斯乾伫立在原地,不知道沉思什么,好半晌他抽完这支烟,踩在脚下碾灭,面无表情拾起不远处茶几上的一瓶纯净水,“索文上市,确实事情多。” 他喝了一口,殷怡舔着发干的唇,“我也渴了。” 冯斯乾又拾起一瓶拧开递给她,不久王太太胡牌了,殷怡凑到跟前查验,他拿起仅剩的一瓶,不露声色搁在我触手可及的地方,我毫不领情把水瓶扒拉到桌角,直接不喝,冯斯乾望见这一幕,神色阴晴难辨。 林宗易打完电话从过道折返,他一边脱风衣一边打量我的牌面,“怎样了。” 我向他抱怨,“输二十多万了,我快穷疯了。” 林宗易手撑在我椅背,俯下身挨着我,“这把呢。” “你自己看——”我一指,“连碰个杠都费劲。” 林宗易被我逗笑,“有杠,就差二筒了。” 我掰着手指数给他听,“她们定得规矩,一杠一千块,双杠翻番,地胡十万,王太太赢三次地胡,顶我一千次杠,我从坐下就没赢钱。” 我越说越憋屈,眼眶都红了,周太太打趣,“林太太是跟林董撒娇呢。” 林宗易伸手,指腹很是爱怜触了触我湿漉漉的睫毛,“小东西,还学会跟我卖惨了,输多少我掏。” 我顿时咧嘴笑,狐狸眼明媚勾人,“输几百万呢?” 他食指沿着我眉心下落,掠过鼻尖,停在我红艳艳的唇瓣,“都由你。” 王太太咂吧嘴,“几百万毛毛雨,您都嫁给林董了,连他身家还蒙在鼓里呢。这可是林董的过错,娶了娇妻却不上交财政大权,难怪林太太怕输。” 林宗易笑出声,“是我的错。” 他打开皮夹,从夹层内抽出黑卡,我也不客气,捏着卡来回晃悠,审问他,“有几个亿啊。” 林宗易说,“林太太可以查个试试。” 我面红耳赤,屋里都是笑声。 冯斯乾情绪淡漠,把玩着一张红中。 殷怡兴奋扯着冯斯乾袖子,“斯乾,我要赢舅舅家的钱,我要玩十万一局。” 林宗易在沙发上落座,睥睨着殷怡,“你没完没了了,宰到我头上。” 殷怡说,“就当我肚里孩子的见面礼。” 和殷怡交好的薛太太起哄,“那林董可要放血了。” 冯斯乾立马摁下一枚红色按钮,保镖抵达这间包房,“冯董。” “提两箱现金。” 保镖退下片刻带着钱回来,林宗易的秘书指挥着会所里的服务员也将现取的票子摆在墙根处,同样是整整两大皮箱。 这阵仗把王太太看直眼了,“嚯,大场面啊。”她丢了牌,匆匆往外跑,“我喊她们来开开眼!” 我和殷怡一连杀了十几局,从天亮杀到天黑,从麻将杀到骰子,王太太和周太太赢到手软,旁观的太太们甚至怀疑我俩故意坑自己男人,明明牌不错,死活赢不了,钱流水花,而冯斯乾和林宗易眼都不眨,面不改色又通知手下拎了两箱钱。 殷怡好歹有赔有赚,我完全被下了诅咒,十有九输,薛太太眼红得要命,“我如果像林太太这样败家,我男人早就和我离婚了。” 林宗易闷声笑。 我浑身冒汗,衣服贴着脊背,像水洗过似的,输得上头,林宗易皮箱里的钱一沓沓往池子里扔,我清楚自己技术差,万万没料想差到这份上,我偷瞄他,他一脸纵容,眼尾还漾着宠溺的笑纹。 他吻了我耳朵一下,顺势说,“真烂,一般男人养不起你。” 我火气旺,旺得后槽牙疼,“我收手吧,别给你输倾家荡产了。” 林宗易掐了掐我脸蛋,“你想多了。” 坐在右侧的王太太说,“我的林太太呀,您只管玩下去,玩二十年也输不了林董的一半身家啊。” 我诧异,“你这么有钱?” 他望了我好一会儿,笑得止不住,“你像只小饿狼。” 我被她们架着不放,一直玩到夜里九点,末了一清算,殷怡雷声大雨点小,只输掉八十多万,而我输了她的三倍。 我头昏脑涨被林宗易搂着带出江都会所,我坐上车枕着他肩膀,整个人有气无力,“宗易。” 他淡淡嗯。 我莫名没忍住笑,“怪不得一早给你系领带,感觉你印堂发黑。” 林宗易也笑了,“要破财,是该发黑。”他旋即低下头凝视我,半点没生气,“很开心?” 我说,“玩肯定开心啊。” 他手轻轻梳理着我鬓角散乱的长发,“输那么多,是值得开心。” 我越想越有趣,“殷怡输得也不少。” 他还是那副风流调笑的模样,“比你差远了。” 我恼羞成怒拍打他胳膊,“你烦不烦。” 车始终在会所门口没有驶离,我问林宗易有什么事吗,他看了一眼时间,“马上。” 约摸过了五六分钟,一名经理装扮的男人从大堂出来,走向这辆车,他朝我点了下头,“林太太。”然后越过我头顶看林宗易,“冯董一共输了四百多万,他那桌谈得是市里合作的项目。” 林宗易目视前方,没回应,男人接着汇报,“桌上戴眼镜的是副手,说索文签合同了,另外一个男人职位高一些,他说有办法扭转。” 林宗易默不作声摩挲着腕表,男人颔首离开,“林老板,您慢走。” 我愕然,“你认得江都的经理?” 林宗易说,“我是老板。” 我看着他,一时不知说什么。 他吩咐司机,“先送太太回蔚蓝海岸。” 我许久没再开口,林宗易竟是江都会所的幕后老板,实在出乎我意料,江都可不是小场所,最纸醉金迷的销金窟了,原来是林宗易手里的产业。冯斯乾在江城手眼通天,能摸到林宗易开在司机名下的秘密会馆,对于江都他好像从未提及。 我总觉得冯斯乾是了如指掌的,因为他这个人一向很阴,玩阴招,看破什么内幕也沉得住气,而且豁得出损失,喂对手甜头,以此迷惑对手,再出其不意搞大风浪。 司机在蔚蓝公馆A栋泊住,我下车,伏在窗口,“你要去漓江酒楼了?” 林宗易说,“和昌市来的老总谈船舶项目,他选了几名模特。” 我择掉他肩头的一根长发,是我刚才遗落的,“悠着点啊,一名就差不多了,你三十八又不是二十八。” 林宗易沉默望着我,笑容淡了几分,“你早休息。” 我没懂自己哪得罪他了,我飞快琢磨名堂,“宗易,我没说你老——” 他气笑,“我老不老我知道。”他停顿数秒,“还有想说的吗。” 我没吭声。 他笑容彻底敛去,“确定没了。” 我想了想,还没想到,林宗易脸色有些阴沉,对司机说,“开车。” 第46章 怪只怪今夜太多情 - 步步深陷 - 玉堂 林宗易在漓江酒楼应酬到晚上十一点还没消息,我再三掂量,决定把妻子的职责做到位,象征性关心他一下,我给林宗易打电话,第一遍没接,第二遍秘书接了,告诉我林董在酒局上。我问几点回家,秘书说抽不开身,老总们不放人,稍后可能去会馆通宵按摩。 戏做足了,我舒舒服服翻了个身继续睡,“那有劳你照顾他了。” 我刚要挂断,秘书拦住我,“您休息了吗。” 呵欠打到嘴边,我使劲憋回,“我等他回家,不然睡不安心。” 他赶紧说,“太太,您现在来漓江酒楼行吗,给林董救个场。” 我哀怨睁开眼,躺在被子里没动,“他不需要吧?” 秘书回答自然需要的。 我在心里骂自己手欠,只想装个样子,结果大半夜还得折腾一趟,我掀开被子下床,秘书在电话里提醒我,“有不少模特,身高170,平均尺码38D。” 我立马上道了,这就好比打仗,输人不输阵,我压箱底的战袍都丢在澜春湾了,蔚蓝海岸就三四件,我逐一试穿了,不够味儿,我挑来挑去,在林宗易买给我的衣服里选中了一条月牙白的缎面长裙,挂脖绑带,露出一对明艳大气的蝴蝶骨,露得恰到好处,媚而不俗。 林宗易的审美品味确实不错,没白白在女人堆里打滚,随便一扫,女人身材有什么特点门儿清,我除了胸不大,各部位都挺能打的。 蒋芸曾经说五官精致的女人多了去了,单看脸蛋我排不上号,我的优势是身段和头发,港姐流行的年代,美人标配就是海藻般的长发,有钱有势的老男人都带点港风情怀,因此我入行一直往港风路线打扮。我照着镜子把优势发挥到最大,用卷发棒加吹风机定住型,风姿绰约扭出门,一路扭到漓江酒楼。 秘书在电梯口接应我,带到301雅间,“敌人很凶残。” 我拨弄着蓬松的波浪卷,不屑一顾,“在我面前,她们统统是孙子辈。” 秘书不禁竖起大拇指,“林太出马,所向披靡。” 我趴在门板上打探包间里的军情,林宗易坐在白梨木的窗棱下,窗户敞开三分之一,霓虹从宽阔的空隙里照射进来,明暗交错笼罩他眉眼,外面飘着霏霏细雨,比我来时更密,雨丝溅在他额头,他衔着一支烟,话极少,打量旁人的荒诞,像一个漫不经心的看客,不言不语时,纸醉金迷半点不沾身,纵情恣意时,人间风月又是他掌中之物。 林宗易的周围坐着五个男的,十个女的,其中一个最火辣的女人情意绵绵缠着他,喂他喝酒,他兴致一般,没喝也没推拒,任由女人紧挨他说着什么。果然一个比一个妖艳,看来我轻敌了,我掏出手机开启相机功能,在大红色的口红上又叠涂了一层牛血色,一看就霸气正宫范儿。干这行多年,从来都是演坏女人帮正室效力,今天轮到自己趾高气扬当一回正宫了,估计我也当不长,有情景剧让我表演,好好珍惜机会。 我涂完口红塞回包里,破门而入,围桌而坐的男男女女谈笑声戛然而止,纷纷张望门口。 我直奔林宗易,哐啷一声,包扔桌上,把酒杯震倒了,他掐了烟头,平静注视流淌成河的酒痕,一言不发。 我眼眶当时就红了,“你不是说出来办正事吗,所以没空在家和我洗鸳鸯浴。” 一句鸳鸯浴,把剧情拉到高峰,林宗易动容了,他看了我一眼,旋即皱着眉头,“你误会了。” 我委屈极了,“我误会什么啊,我再晚进门一分钟,她脑袋都扎你裤子里了,你发过誓的!只许我扎。” 一屋子男人鸦雀无声瞧着,从他们的诧异中,我品读出对我的评价:长相又漂亮又乖,性格又彪又虎。 女人回过神,攀附着林宗易,娇滴滴的腔调,“林董,这也是您相好的啊。” 我揪着女人胳膊从林宗易的怀里撇开,“别碰我男人!” 她一愣,虽然不认识我,但也听出气势了,不是相好的那么简单。主要我和林宗易结婚的消息只在江城业界流传,外市的商人基本不知情,除非跟江城业务往来多,在圈里道听途说了,否则都不认识我,比如酒桌上这几个老总。 冲女人发横,冲男人哭诉,是大部分正牌捉奸后的套路,我泣不成声摇晃着林宗易,“你没良心的,林宗易你喜新厌旧不得好死——” 他垂眸,眼皮遮蔽下的笑意快要藏不住。 坐主位的男人稍稍欠身,“林董,这位是...” 林宗易揉着太阳穴,眉间愁容未消,无奈正色道,“我夫人。” 男人不可思议,“林董不是未婚吗。” “一周前的事。”林宗易欲言又止,揉得更用力,男人了然于心,这是遇上硬茬子逼婚了,能逼婚林宗易的女人何其有来头,男人犹豫着没有打圆场。 我抹了一把不存在的眼泪,指着女人,“她哪好?” 林宗易揭过五指间空隙望向我,“我在应酬而已。” “你可真不挑食。”我打断他,走到女人身边,她吓得要逃匿,我摁住她,围着她端详,“下巴削过,腿抽脂了,还植发了。林宗易你忘了,你说你爱纯天然,男人在床上的承诺跟放屁一样。” 林宗易半掩面颊沉默。 我拂开女人,在她的椅子落座,“上桌多久了。” 女人战战兢兢,“八点半。” 我一脸嫌弃,“三个小时了,都没拿下我老公。” 对面的老总立刻端起酒杯,“林夫人,我作证,林董对她们没什么兴趣。”他斟满白酒,举杯给林宗易,林宗易婉拒,“今晚喝了有半斤。” 男人还在劝酒,“林董,咱们合作是喜事,有喜事怎么能不喝酒呢。” 酒局有规矩,敬酒要干,满杯不散席。林宗易正要接过,我攥住他手腕拦下,那杯酒顺势落入我手中。 我晃悠着杯子,“我替我老公喝,行不行啊?” 男人大笑,“林夫人有雅兴,我们求之不得啊。” 白酒的滋味是真上头,半杯辣得呛喉,我硬着头皮咽下口腔里积存的最后一口,将含过的杯口送到林宗易唇边,我穿着八厘米高跟的皮鞋,白色薄袜包裹住涂了红色甲油的脚趾,勾起他小腿,细白的脚面在他裤管边缘若隐若现,磨人得很,“老公,剩下的你喝。” 林宗易手心托住杯底,对准我喝过的位置,吮着上面浅浅的唇印,一厘厘吮干净,然后一饮而尽,在喝下的过程,他始终看着我,好像吞吃入腹的不是酒,而是我。 他眼尾此时弥漫着零星的皱纹,纹路间噙笑,分不清是房梁的水晶灯太炙热,映在他眼里,亦或他本身燃起火,我隐约发觉又玩过头了。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林宗易的情绪分明是陷入我的引诱里假戏真做了,我不露声色后退,终止在即将一发不可收拾的关头。 我怀疑自己犯太岁,这三个月接触的男人,全是段位更胜我一筹的。我稳了稳心神,整理好裙摆对一旁的女人发话,“想要傍我老公,再修炼修炼,没人能从我手上抢男人。” 林宗易不再忍耐,他凝视着我,好看的一张脸浮满笑容。 我梭巡餐桌,“谈完公事了吗,我等你们谈。” 他们哪有心情谈,屋里的女人也都提心吊胆,生怕谁的老婆一会儿再杀来砸场,一个接一个提出退席,林宗易起身,“马董,合同就这么定了。” 男人也起身,“林董,合同没问题,您介绍的那家会馆,改日带我去开开眼?” 林宗易笑而不语,男人余光扫过我,也明白了,“林董在商场叱咤风云,没料到私下爱妻如命啊。” 林宗易和男人握手告辞,“内人年轻刁蛮,马董见笑。” 男人意味深长感慨,“闺房乐趣吗,女人泼辣才有味道啊,林董,您艳福不浅呐。” 林宗易伸手搂住我,“嗯,是不浅。” 几名老总亲自送我们进电梯,两扇金属门合拢的一霎,林宗易从背后抱住我,埋在我肩窝笑出声,“小东西。” 我很得意,“演得好吗?” 他唇鼻流连过我皮肤,嗓音喑哑发闷,“可以更逼真。” 我感觉到他身体起了变化,顿时有些僵硬,“宗易...” 他唇瓣沿着我脖颈向上辗转,最终贴着我耳朵,“洗鸳鸯浴吗。” 我僵得更厉害,“我胡扯的。” “我当真了。”他没给我余地,呼出的热气在我耳畔炸开,犹如一缕虚无缥缈的烟,根本不知它会钻进何处,我所有的注意力都被他吸引住。 电梯门在这时打开,停在一楼,我第一时间发现了门外等候的男人。 冯斯乾伫立于流光溢彩的走廊,光影吞没他身躯,显得越发不真实。他侧身聆听下属汇报工作,电梯的提示音响起,他不经意望进电梯内,这活色生香的一幕不偏不倚落在他眼底。 他阴鸷的目光在我脸上停顿了数秒,随即越过我头顶,“宗易,好情调,从未见过你这样性急,在电梯里便迫不及待。” 林宗易从我发间抬起头,与他对视,“斯乾,我似乎甩不掉你了,什么地方都碰上你。” 冯斯乾一挥手,示意随行的下属,下属心领神会,“我先进包厢,告知郑主任您随后就到。” 下属乘坐隔壁闲置的货梯上楼,当整条过道只有我们三人,冯斯乾笑着说,“韩助理,你旷工八天了。” 我偷瞄林宗易,白酒后劲上涌,他燥热难耐,单手松了松颈口,默不作声。 我说,“我辞职。” 冯斯乾挑眉,“是吗。”他又问林宗易,“莫非宗易信不过我。” 林宗易看向他,极为阴郁的眼神。 冯斯乾并未罢休,“宗易,索文也是大企业,你该知道企业有企业的规章,韩卿的职务是董事长助理,没有不声不响离职的道理。” 林宗易真是醉了,身型略微不稳,我扶住他,“我会尽快办理手续。” 冯斯乾说,“明天。”他撂下这句通牒,电梯的箭头指示灯正好指向上升,我和林宗易走出电梯,冯斯乾迈进,擦肩而过的瞬间,他手臂撞在我胯骨,很轻的一下,却又如此难以忽视。 我不由自主回头,望了一眼身后,电梯门缓缓关上,冯斯乾眼眸沉静如水,在我同他四目相视的刹那,却波澜乍起,我为他的深沉冷冽而惊慌,他幻化为惊涛骇浪贯穿我,把我夷为平地。 我迅速收回视线,跟着林宗易走下门口台阶,秘书在雨中拉开车门,林宗易弯腰坐进后座,我坐在他旁边,“李秘书,有毛毯吗。” 李秘书翻找着,“应该在后备箱。” 我问林宗易,“冷吗,我下车拿毯子。” 我已经捏住门把手,林宗易突然将我身子摁在他胸膛,“热怎么降温。” 他用那双带有醉意的眼睛凝望我,像江城码头的海水,深邃神秘,动荡激情。可是他的眼睛没有停泊的港口,一旦被吸进去,从头至尾无法喘口气,只能不停地颠簸,翻滚,直到化为灰烬。 冯斯乾致命。 林宗易致幻。 我26岁经历的最荒唐的两个男人,一个要了女人命,一个勾了女人魂。 秘书拉下挡风玻璃与两侧驾驶位的遮阳板,街道的一切景物和灯光被封闭在外,“林董,我去买包烟。” 林宗易淡淡嗯。 我意识到不对劲,“都凌晨了,你去哪买烟?” 秘书二话不说关上门,我的问话被隔绝在车内。 林宗易忽然在这一刻转过身,把我挤至角落,他眉目温柔,带着一丝调笑,“林太太搅了我好事。” 我险些沉陷在他撩人的风流里,“秘书跟我说你讨厌陪他们逢场作戏,可走不开,我才赶来给你解围,我不是故意搅合。” “我的确讨厌逢场作戏。”林宗易又挨近我半寸,“但我偶尔也入戏,入了不想出。” 我吞咽着唾液,“你本来打算和那个模特假戏真做吗。”我试图推开他一些,然而推不动,“下次你使个眼色暗示我,我又猜不透你心思。” 他定格在我妩媚万千的红唇上,“韩卿。” 我一怔。 他不是第一次叫我名字,却是第一次用这么特殊郑重的语气。 林宗易捧着我脸,“是演戏还是真情流露。” 我有片刻的窒息。 他在我失神之际,毫无征兆吻下来,轻而易举突破牙关的阻碍,浓郁的烟酒味朝深处侵袭蔓延,我瞳孔骤然紧缩,我反应过来,本能回避他,林宗易早有预料我会拒绝,他手抵住我座椅,禁锢我在方寸间,他此刻的体温比这个吻还燥热,烫得我无处可躲,恍惚中他手抚过腰肢,朝翻卷的裙摆逼近,我情急之下反手一巴掌,没有击中他脸颊,只抡在了他耳鬓,我听到沉闷的声响,以及下一秒林宗易偏开的头。 我愣住。 他一动不动,眯眼盯着我掉落的白色高跟鞋。 脱了的鞋子风情旖旎,仿佛战火一触即发。 我慌了神,指尖轻颤着抚摸他泛红的左脸,“宗易——” 我没有准备好,确切说,我压根没想过这段建立在交易上的婚姻有必要发生任何亲密行为,林宗易同样没有设想过,怪只怪今夜太多情,迷惑了人不清醒。 林宗易没有给予我半分回应,他坐直目视前方,呼吸急促起伏着。 夜晚像一个毁人理智的魔鬼,它的欲望和目的性太烈太浓,用獠牙撕开不堪一击的躯壳,露出最情热、最疯狂的本性。无论平日里多么正经,多么克制,攻心的氛围当头,圣人也败下阵。 凉浸浸的夜风灌入,林宗易闭上眼平复,我整个人蜷缩,打了个寒战。 他察觉到我在颤抖,又升起玻璃,推门下车,站在最猛的风口处,两手扣在腰间,面朝冷风仰起头。 我透过车窗望着他,夜幕下烟雨混沌,风越刮越大,林宗易被雨水淋湿,肌肉从肩膀开始,倾斜延伸到胸口,像山峦一块又一块,他仍然觉得热,索性把没解开的两颗扣子都拽落,连同扎进皮带里的衬衣下摆也扯出,在风雨中飞扬,失去皮带的束缚,西裤松了许多,勉强缠在腰际,慵懒又堕落。 林宗易让人联想到忘乎所以的成年男女、癫狂沸腾的深夜和歇斯底里的拥抱。那种熟透的气质,在一片黑暗中,性感到满溢,就像缅甸无人区的罂粟,更多时候风平浪静,可爆发时又充斥着别样的毒性。 我制止了他的爆发,我能想象到林宗易会带给女人怎样终身难忘的感受。 第47章 领略一下林太太的风情 - 步步深陷 - 玉堂 我和林宗易从漓江酒楼回到蔚蓝海岸是凌晨一点半,我径直进入主卧,刚换好睡衣,在浴室洗漱时接收到冯斯乾的短讯,“明天我要见人。” 我飞快吐掉牙膏沫,删除短信,把手机砸床上,脑瓜子气得嗡嗡响。 我压根没打算去华京,我打算耗着,耗到冯斯乾没兴致跟我玩了,可他如今不罢休,千方百计制造机会独处,冲他撞破了我和林宗易在电梯内的一幕,我去见他恐怕要被弄个半死。 我胡思乱想的工夫,林宗易在隔壁客房叫我,他躺在床上,腿垂直搭在床沿外,告诉我头晕。 我搬着他两条腿平放在床铺,倒了一杯热水,他说没力气起来,我搀扶他,可他分量太重了,我废了九牛二虎之力他纹丝不动,我只好喂他喝,他张开嘴喝完又躺回枕头,我回味过来一些,居高临下审视他,“要洗澡吗。” 他说,“可以。” 我笑了,将杯子撂在床头柜上,“你要去医院吗。” 林宗易蹙眉,回答很干脆,“喝醉而已,没大碍。” 我一言难尽端详他,“你不是喝醉,你是生活不能自理了。” 林宗易左手遮住下巴,我明显发现他在笑,只是很快收敛住,“韩卿,我热。” 当老婆就这点不好,老公喝大了,得亲手伺候,丢下不管不合适。我帮他褪下衬衣,触及到西裤的一片酒渍,有点像吐的印记,我犹豫着没去脱,扭头进浴室,想着打盆水给他清洗一下污渍,等我重回客房,林宗易已经把西裤脱了,皮带散落在床尾。我没找到他的睡衣,又不好翻动,正要拉被子盖住他,他突如其来翻了个身,被子压在弯曲的双腿下,露出宽阔的上半身。这是我第一次近距离无障碍直面林宗易的身材,他没有冯斯乾那种恰到好处的线条和极具分寸感的贲张度,他比冯斯乾更健壮厚重,冯斯乾的人鱼线我记忆犹新,林宗易其实半点不逊色,他肤色深而油亮,肌肉壁垒显得更强悍,换做长相粗犷的男人,肌肉太结实整体形象会过于刚硬,林宗易则不会,他长相温润端正,肌肉含量多,反而特有成熟英武的男人味。 我轻轻捅他,“宗易?” 他没动静,我抽着被子的一角小心翼翼拽出,开始挺顺利的,马上就拽出来了,林宗易在这时猛地睁开眼,吓得我措手不及,差点趴他身上。 我强作镇静,“你没睡着吗。” 林宗易瞳孔带着些许的迷离,“自己睡不着。” 我撑住床头,维持住平衡,“那我连夜去一趟宠物店,买条狗陪你睡?” 他注视我,“不要狗,掉毛。” 我不傻,相反我很通透,否认我搞不定形形色色的男人,越有本事的男人,说话做事越不全套,讲半截做半截,你猜半截,猜不中就滚,猜中就拿下。林宗易是老江湖不假,我也不是嫩麻雀啊,他没挑明我也懂了。 按道理说夫妻同床共枕理所应当,我和他是实打实领证了,但我实在没做好准备,更不想做准备。我有自知之明,林宗易这类社会顶级优质男,他一生的妻子,绝不是没背景的我,既然道不同,就别动真格的。 这回轮到我不动弹了。 客房只开了一盏微弱的小电子灯,我在上他在下,良久对视着,林宗易反手一拉,一阵天旋地转,我被他拉上了床。 我挣扎的同时,林宗易俯首埋在我发间,“我什么都不干。” 我坐起的姿势停住。 他自己将被子拉到腰腹挡住,胳膊紧接着环在我身体,他火候拿捏得刚好,虚虚实实地揽抱住,算不上亲密,却也突破了一大步,起码我们今夜属于同床共枕。 他嗓音嘶哑,“我喝多了,韩卿。” 我感到林宗易起了变化,有愈演愈烈的趋势,僵硬着陷在床垫内,像定住了一般,生怕再动半点,会一发不可收拾,半醉的男人是最易失控的。 “我长得丑吗。”林宗易没由来问了我这句。 我借着侧躺翻身的时机,不着痕迹往远处挪了挪,然后面向他,我们四目相视,我客观评价,“不丑,上到八十岁,下到八岁,你通吃。” 他的目光太撩人,仿佛在下吸魂的咒语,我掌心捂住他眼皮,“答案满意吗。” 林宗易唇边的笑纹愈发深,“包括你吗。” 我没理会,连脑袋带身子蒙进被子里,林宗易前移了半尺,隐约贴合着我后背,我又一僵,过了好久,他没有下一步动作,我才逐渐放松下来入睡。 第二天早晨林宗易比我先起床,他烤了面包,煮了牛奶,在餐桌等我。 他像什么没发生,一如往常,“醒了。” 我适应了一会儿,本来也没发生,以后也不会。 我没有吃早饭的习惯,主要我一向夜晚活动,中午前要睡回笼觉,于是我旁观林宗易吃早餐。他吃相不错,挺干净的,我又想起李文博了,他吃西餐都满嘴油,暴发户和真豪门的差距,在风度与修养上是一目了然的。 秘书八点钟接林宗易上班,他站在玄关看见我,微笑颔首,“林太,外面有您的传说了。” 我把玩一套崭新的刀叉,“我的传说?” “林太在包厢捉奸,又哭又闹,和十个模特大打出手,最后将林董带走了。” 林宗易眉眼漾着笑,“是吗。” 秘书点头,“他们说林董温文尔雅,被泼辣的林太制服得死死地。” 林宗易用餐巾纸擦拭着,“还有吗。” 我从餐桌旁拉起他,命令他不许再问。 林宗易握住我抵在他胸膛的手,“怎么害羞了,昨晚在漓江不是气势很硬吗。” 我推他出门,“你要迟到了。” 他在前面一边走一边发笑,“他们都觉得我娶了一个悍妇。” 我用力一搪,“还不是为了替你解围,喝半斤你都醉了,我要是不去,你再喝半斤,回得来家吗?” 秘书拉开车门,“林太,您小瞧林董的酒量了,半斤算什么,五斤一坛的五粮液,林董能喝下半坛。” 林宗易朝秘书眯了下眼,充满警告意味,秘书领会到自己失言了,当即不言语。 我走过去,冷飕飕的腔调,“林宗易——” 他不紧不慢调整领带,故作正经,“秘书记错了。” 我踮起脚凑近他,“你骗我,你是装醉。” 他喉结滚动了两下,“我的确有私心。” 我问,“什么私心。” 林宗易似笑非笑,“好奇你有多么精彩的手段。” 他说完弯腰坐进车里,我转身回屋,他在我背后说,“你比我想象中,更吸引男人。” 我脚步一滞,没回头,随即关上门。 林宗易走后不久,我独自驾车到达华京总部,我没带人来,冯斯乾的地盘即便我带了人,他要见我,势必不会让第三人在场,带来的人只怕连门都进不去还惹恼他,没必要多此一举了。 薛诚徘徊在办公大厅,我招呼他,“薛经理。” 他走到我面前,把文件纸交到我手里,我粗略浏览,“万无一失吧?” 薛诚打包票,“我亲自润笔。” 在一线城市的龙头集团干到管理层,我丝毫不怀疑他的能力,“感谢薛经理,我请你吃饭。” 他假惺惺推辞,“太麻烦林太太了。” 我认真琢磨,“也对,那不吃了。” 我甩下瞠目结舌的薛诚,杀到董事长办公室,停在门外举手敲门,“冯董,我是韩卿。” 里头静默了片刻,传来冯斯乾的声音,“哪位。” 他显然是在故意耍我,我耐着性子换了介绍词,“您的舅妈。” 冯斯乾似乎在闷笑,一开腔又波澜不惊,“没空。” 我深吸气平复,“您什么时候有空。” 冯斯乾耐人寻味说,“深夜。” 我直接推开门,把辞职报告拍在他办公桌,“作为一名已婚女人,晚上不方便单独和冯董见面。” “很守妇道。”冯斯乾郑重其事点评,“倘若林太太最初谨记我是一名已婚男人,不能出格,你也惹不上我。” 我说,“这笔账,你找冯太太算,另外,你可以不上钩。” 他噙着一丝笑,“可惜你太诱人,我上钩了。” 他转动着真皮座椅,“知道我的副业吗?收集已婚女人背叛丈夫享受情欲时最不堪的模样。” 我反问,“那冯董收集了几个。” 冯斯乾漫不经心端起咖啡,只闻不喝,“迄今为止,就林太太一个,不过你一个胜过十个。” 我心里骂他,嘴上不吭声。 他拾起报告翻了一遍,上下打量我,“在哪抄的。” 我面不改色,“熬夜写的。” 冯斯乾手指一捻,A4纸轻飘飘掉落在地,他双手交握置于紧抿的唇瓣,一双幽深的眼睛越发深不可测。 “这份是赵秘书的辞职报告。” 杀千刀的薛诚,他绝对是冯斯乾派来给我挖坑的奸细。 “赵秘书辞职待产。”冯斯乾站起绕过桌角,含笑靠近我,“我也挺期待林太太有那一天。” 他止步于我咫尺之遥,清冽的薄荷男香顷刻间淹没了我,我没敢后退,我明白一旦我表现出抗拒,冯斯乾压抑的情绪会顺势爆发。 他伸手抚摸我的脸,“我喜欢女儿,像你会很有意思。”他看了一眼我小腹,“在殷家那次播种,说不准成功了。” 我没躲避,也无法躲避,我直视着他,“假如我有一把刀,我真想杀了你。” 冯斯乾摩挲我眼角细而小的泪痣,“那就把自己变成刀,女人的温柔刀,会让男人心甘情愿送命。” 他话音未落,手下滑掐住我脖子,并没发力,像抚摸脸一样抚过那里娇嫩的皮,相比我变成刀,冯斯乾更像一柄取人性命的尖锐刀刃,我不可抑制地抽搐,当他挨上我的瞬间,肌肤与肌肤相贴,我整个人如坠冰窖。 “就算没成功,多有几次也会成功。”他咬着我耳垂笑,“我月底正巧要出差。” 我剧烈颤抖着。 “你对林宗易找什么借口出去不关我事。”他话锋一转,“如果你不出现,韩卿。” 他没有说下去,可威胁已足够。 冯斯乾的面目像风雨欲来的天际,上一秒天光破晓,下一秒又乌云过境,藏匿着危险,虚伪和不可告人的阴暗。 “越来越风情万种了。”他撩动着我垂在背部的长发,“林宗易这种风月老手,确实会调教女人。” 他深深吸入我散出的发香,“出差时好好给我表演,我领略一下林太太到底如何风情。” 我一言不发,任由他戏弄,令我难堪。 冯斯乾忽然无比冷冽的语气,“电梯里是谁主动。” 我仍旧不回应。 他从柔情抚摸变为蛮力揪住,拖着我拖进里面的卫生间,把我摔向水池,冯斯乾自始至终没有撒手,我感觉自己的头皮如同在他掌下四分五裂,“你吗?” 我痛得脸色惨白。 他一字一顿,“看来新婚夫妇很和谐。” 我试图把头发从他禁锢中解脱出来,却无从下手,他个子高,四肢也修长,我自前向后抓,完全够不着他举起的手臂。 他迫使我看墙壁上嵌入的一面镜子,“你认为你逃得过我手心吗。” 镜子里是绝望而无助的我,是野性十足的斯乾,“我已经逃出了。” 他从侧面吻我,臂弯缠在我急促隆起的胸口,“逃掉了吗。我此刻怀里的不是林太太吗。” 他吻得尽情又投入,那些意乱情迷的夜,像重映的电影,在我眼前晃动,在镜面里重叠,“你敢在大庭广众下和林宗易的妻子不清不楚吗。” 冯斯乾的吻戛然而止在我颈部最脆弱的动脉上。 我咄咄逼人,“你敢承认自己私下卑鄙无耻的强占吗?” 我吐出一个字,冯斯乾面容便渗出一分寒意,直至他整张脸被寒气吞噬。 我无悲无喜,在他心窝上戳冷箭,“你不敢。” 他偏着头,同样在镜子里看着我。 冯斯乾最憎恶我面对他时占据上风的样子,他非要我求饶,像一个罪人发自内心被他征服,顺从讨好他,我每一次反抗得逞,每一次虚情假意地算计,他都恨不得大卸八块毁掉我。 他钳住我下颌骨,像疯了似的吻,厮缠最激烈时,我感受到肩膀一凉,有什么拂过,最终挂在脖颈。下一刻冯斯乾的唇脱离我,他舌尖扫过咬破的嘴角,舌尖也沾满血渍,掠过白皙近乎透明的皮肤,鲜艳诡谲至极。 我大口呼吸着,靠在大理石台上,指尖无意碰到锁骨下方的钻石,我蓦地一怔。 我低下头看,竟然是冀城拍卖会压轴的那条项链,我花了一千万拍下,我以为冯斯乾肯定退了,没想到他真掏钱买了一款毫无意义的东西。 他问,“喜欢吗。” 说不震撼是假的,八位数的珠宝,世上没有女人能够无动于衷。 我别开头,“你明知在会场里我是借机生事,不是真心想要项链。” 冯斯乾淡淡嗯,“我也清楚你接近我是别有所图,不也照样放任了。” 我越过洗手间虚掩的磨砂门,望着办公室中央的一束阳光,光影里尘埃纷飞,有几千几万粒,“唯独我要逃,你不肯放任了。” 冯斯乾整理着西装上一堆褶痕,“诱人的东西,谁不希望据为己有呢。” 我背对他,“几号出差。” 他随手拿起放置在窗台的烟盒,嗑出一支斜叼住,“27。” 冯斯乾摁下打火机,火苗刺啦燃烧,倒映在镜中,我不声不响迈步离开。 我从华京驱车返回蔚蓝海岸,根本没胃口吃午饭,进卧室摘了项链塞抽屉里锁住,倒头就睡了,一直睡到林宗易傍晚回来,他提着打包的饭菜进门,我嗅着菜香走出房间,在长廊迎上他,眼巴巴瞧着袋子里闷出哈气的食盒,“是甜焖八宝鸭吗,糯米枣放得多不多。” 林宗易脱下西装,把食盒搁在餐厅,朝我走来,“应该放了不少。” 我们吃到一半时,他接到一通电话,林宗易全程没说什么,只是神色越来越凝重,我立马放下筷子。 他问对方,“人活着吗。” 那头不知答复了什么,林宗易挂断。 我问他,“出事了?” 林宗易盯着盘子内的鸭肉,眼神讳莫如深。 能调动起他这么大反应的人物,我心脏顿时咯噔一跳,“是...”我几乎喊不出那个男人的名字,像哽在喉咙的一根刺,又疼又涩,“他吗。” 林宗易终于有了反应,他望向我,“你口中的他是指谁。” 我手在桌下攥成拳,顿时泛起一大片冷汗,“真是他。” 林宗易又望了我几秒钟,旋即从餐桌起身,直奔衣帽间,“殷沛东出车祸了。” 不知为何,没听到那个名字,我突然松了口气,紧攥的拳也无声无息舒展开,我跟上去,“车祸?” 虽然车祸本身不稀奇,但殷沛东出车祸就稀奇了,凡是在全市闻名的大富豪遭遇了飞来横祸,基本不是图财就是害命,全是蓄谋,极少是突发。那么牛叉的座驾横马路中间,其他车绕着开都来不及,谁敢往上撞。 林宗易面无表情凝视我,许久才移开视线,他穿好衣服,又隔了半晌,表情更加阴晴不定,“你担心谁。” 我说,“没担心谁。” 林宗易皱着眉,垂在身侧的手臂肌肉有些紧绷,我知道他刻意压着火气,没有对我发泄。 第48章 谁是真谁是假 - 步步深陷 - 玉堂 从蔚蓝海岸抵达医院,期间林宗易没再和我讲过话。 我跟着他走进住院部,乘电梯上九楼,殷沛东在尽头的一间独立高干病房,几名大夫记录着检测仪的数据,角落里冯斯乾搂着殷怡,温声细语安抚她,林宗易揭过门板上的窗口扫了一眼殷沛东的情形,不疾不徐推门而入,我先开口叫她,“殷怡。” 冯斯乾不着痕迹偏头,目光定格在我脸上,只刹那,便移向我身后的林宗易。 林宗易淡定从容,“事故起因查过了吗。” 冯斯乾示意他的新秘书将报告递给林宗易,林宗易接过只随意一翻,当场否决,完全不认可,“肇事方酒驾。酒驾是个好借口,什么阴谋诡计都抹平。”他反手扔在地上,“我要重查。” 冯斯乾一动不动站着,炽白的管灯洒下长方形影子,他身型被拉得愈加修长挺拔。 “舅舅...”殷怡无比崩溃从冯斯乾怀中挣脱,朝这边冲过来,“爸爸还昏迷,不知死活。” 她怒骂我,“都是这个丧门星带来的晦气!” 林宗易原本平静的面孔像经历一场声势浩大的洗劫,一寸寸皲裂开来,裂出极为动荡的怒意,“关韩卿什么事。” 殷怡不依不饶,“舅舅,您难道不认为自从韩卿和咱们家攀上关系,就接连出灾难吗。” 林宗易没有同她过多争辩,而是阴沉着脸对冯斯乾说,“管好你该管的人。” 殷怡还要闹,冯斯乾手指手点了点她腹部,“殷怡,生气对孩子不好。” 殷怡似乎很听冯斯乾的劝诫,果然不再发声。 我们守到午夜,殷沛东依然没苏醒,大夫说他有脑出血的征兆,四十八小时风险期能否平安渡过,决定最终的情况。殷怡断断续续哭了半宿,精神扛不住了,冯斯乾安排秘书送她先回家,林宗易也安排了司机送我回住处。 第二天我睡醒去客房查看,床铺有睡过的压痕,林宗易应该是下半夜回来,一大早又走了。我洗完澡给殷怡打了一通电话,我不等她说,先说在她前头,“殷怡,我要交给你一件物品。” 她语气不咸不淡,“什么。” 我说,“冀城拍卖会的一条项链。” 殷怡良久没吭声,她知情这事。 他们夫妻婚内的大额支出,与其她过后追回,不如我主动交出,我领教过她翻脸不认人的脾气,这种把柄我不留。 殷怡问,“你真的不想和他牵扯?” “殷怡,钱和权你从不缺,你的背景凌驾在多少普通百姓的头上,照样连婚姻都妥协,何况被你们压迫的我。” 她又沉默。 我报出一个地址,“你自己去拿。” 我挂断电话,驾车赶到丽人美容所,把存放项链的铁盒锁进柜子里,发送开箱密码到殷怡的手机,调头驶向医院。 我去住院部一楼的食堂买了包子,正在等电梯,一个特尖锐的女声大吼,“韩千年!” 我下意识扭头,代表我辉煌战绩的外号有一段日子没听到了,人群中一个红头发的时髦女人迅速走来,我一眼认出是邹璐,以前是隔壁莞城的三甲医院护士,专门照顾高干病房的病人,和一个国企的二把手搞上了,那位二把手的老婆跟我说要搞死邹璐,我问她什么搞法,她说逼到自杀,给我吓一跳。国企老总的太太比私企老总的太太眼界宽,资产逊色可见识多,基本是高材生,文化人发狠是真狠,她说用我的方式她不够解气,指挥着我一步步斗赢邹璐并且工作也给搅黄了,邹璐妈得知她的破事气到住院,差点就咽气了,后来我再也不接国企老总的生意了,他们的太太简直是玩命。 我摸索出背包里的墨镜,刚戴上,邹璐飞奔到我跟前,她揪着我衣领,朝远处的大厅拽,我伸出手在空中挥动着,口中念念有词,“借过,我看不见,谢谢大婶。” “你喊谁大婶呢?”邹璐扒拉我脑袋,“装孙子啊,当初你敢坏我好事,没胆子单挑是吧。” 她同伴看不下去了,“她是盲人,你认错了吧?” 邹璐漂亮的脸蛋满是狰狞,“她化成灰我也认错不了,韩千年,江城捞女的公敌,已婚妇女之友,出轨男人终结者,是不是你啊?”她推搡我,墨镜险些从鼻梁上滑下来,我立刻扶住,没露真容,对准邹璐相反的方向解释,“姑娘,我真看不见。” 她扯我的背包带,“你对着电梯门跟谁放屁呢?” 我一脸迷茫循声转向她,“我不姓韩,我姓古,叫姑。” 她脱口而出,“古姑?” 我大声哎!她气得头冒青烟,和同伴指着我,“除了韩千年没人这么损,就是她!” 邹璐上手摘我的墨镜,我抡胳膊搪她,把猪肉包子也塞她嘴里了,她一边啐肉馅一边扫堂腿,我力气没她大,打不赢,索性往大门外跑,邹璐穷追不舍,一直追到西侧门,我迎面扎进正好下车的冯斯乾怀里。 他皱眉扶稳我,“怎么回事。” 邹璐不是本地人,她平时傍上的老板大多是外地小城市二三流的富豪,没机会认识冯斯乾这样档次的,邹璐上下一扫,职业习惯顿时爆发了,顾不得打击报复我,她一把扯开我,浪声浪气的腔调,“先生,胸外科在哪啊。” 冯斯乾没理会,他打量我片刻,没多说什么,我的底细他门儿清,冤家路窄和女人掐架太正常了,他径直去电梯,邹璐搔首弄姿跟在后面,“先生,80E的尺码影响我拍胸片吗?肉太饱满会不会把镜头遮住啊。” 冯斯乾抬腕看表,自始至终没给予她半分瞩目,邹璐才跟了几步,冯斯乾的秘书拦截住她,我趁机溜了。 我到达九楼,病房里只有殷沛东,我拦住一名查房的护士,“病房里家属呢。” 她回忆着,“是两个个子高大的男人吗?” 我点头,“有一个肤色深,年纪稍微大点。” 护士印象很深,“凌晨三点走的,白天还没来。” 估计林宗易从蔚蓝海岸直接去公司了,殷沛东出车祸,导致华京董事局大乱,他持有9%的股份,可随着担任董事一职的计划落空,殷沛东名下的股份十有八九划归给冯斯乾,后者在集团内部彻底独大了,林宗易一定会想方设法制衡他,一旦放任他独大,把华京牢牢地扼住,林宗易以后对付他更吃力了。 我说,“病人状况乐观吗。” 护士回答,“主要看明天能醒吗。” 我进入病房站了一会儿,殷沛东躺在床上毫无反应,监视器的波动倒勉强平稳,昨天殷沛东原本是去华京召开董事会,在途中一个很空旷的十字路口遭遇车祸,的确非常巧合。殷沛东重回华京是林宗易一力促成的局面,对冯斯乾是当头一击,最不愿殷沛东回归的人,必然是冯斯乾。 我翻出一个一次性纸杯,想拎水壶倒水,水壶里是空的,我放下壶拿着纸杯走出病房,饮水间在这层楼的最西边,临近安全通道,我途经楼梯口,发现墙角闪烁着火苗,一跳一跃溢出,我熟悉这烟味,典藏版的黄鹤楼,会抽烟且烟瘾极大的人,对烟味的辨识度都很敏感,我不算烟瘾重,但由于最初搭上冯斯乾带有目的性,所以我对他进行了全方位研究,不同的黄鹤楼烟味我都深入了解了,冯斯乾常抽的这一版,口感最纯也最呛。 我朝那团黑暗逼近,在我逼近的同时,一名男子从另一侧入口也直奔黑暗深处,我躲在一堵墙的夹角下,凝视着男人在第一级台阶上止步,“冯董,索文集团和上面拟定了意向合同,正式合同近期会签署,咱们市场部很大概率能从中拦下,上面已经松口了,打算和华京合作。” 一道轮廓倚着墙,单手衔烟,悄无声息的站立,他身上弥漫着一股融于夜色的深沉消寂的气质。 比长夜还长,比烟尘还烈。 冯斯乾伫立在那团黑暗里,低声说,“这块项目不争了。” 男人不解,“您不是查明了吗,退居二线的领导利用项目捞油水是索文放出的假消息,为了让咱撤手,项目是稳赚不赔的。咱放弃这块肉,拱手给索文,林宗易势必攀着市里的梯子名利双收,您日后更难压制他了。他究竟有多厚的底子,我们不得而知,账面流通的极可能是九牛一毛。” 冯斯乾直视着脚下散落的灰烬,“这笔项目要出大事故,最坏的下场公司能赔进去。” 男人愕然,“这么大的黑幕,您确定吗。” 冯斯乾一口接一口抽着烟,“这次出差我约上面人探一探底,拿到内部的红头文件,就见分晓了。” 男人没久留,等冯斯乾交待完,从原路离开。 我又等了几分钟,才朝他走过去,止步于过道的分界线,向前是漆黑,向后是灯光,“你制造的意外。” 我走动的一刻,冯斯乾就察觉到我来了,他眼皮都未掀,继续抽烟。 我再次重复,“殷沛东出车祸,是不是你密谋的。” 他抬起脸,“假如是我,你会怎样。” 我说,“我会揭发你,只要你垮了,我就能解脱。” 他闷笑,“如果是林宗易干的呢。” “不可能。”我不假思索,“是他说服殷沛东回华京分你的权。” 冯斯乾舌尖抵出一枚烟丝,“你认定是我还问什么。” 我当即转身,不与他纠缠,冯斯乾慢条斯理换了一只手拿烟,“刚才那个女人,目前在林宗易的会所。一个姓张的老板带去,林宗易看中留下了。” 我蹙眉。 冯斯乾吹出一缕烟雾,“林太太当得很低调,丈夫身边的女人对你存在一无所知。” 我问他,“你到底想说什么。” 他右手夹着烟蒂,左手松了松领扣,缄默不语。 我往前走。 “林宗易对你没感情。” 我脚步不由自主放慢。 他掸落一截烟灰,“他希望俘虏你,再通过你钳制我。”冯斯乾轻笑,“韩卿,男人演起戏来,女人不是对手。女人更容易被假象蒙蔽。” 我背对他,“那不是和你一样吗,识破我的图谋不轨,却任其生长。” “不一样。”冯斯乾将烟头戳灭在墙上,“林宗易比我阴险得多。” 他话音落下,随即一抹白光亮起,紧接着传来林宗易秘书的说话声,“林董,林太去华京办辞职了,她在冯斯乾的办公室内待了半小时。” 我猝然回过头,冯斯乾的手机屏幕此时在放映茶楼里一段录像,临窗的桌上摆着一副棋盘,所有棋子都在其中,只林宗易指尖一颗白子迟迟悬而未决。 “林董,这招棋是否太冒险了,女人心善变,由爱生恨或者由厌生情,是不可控的。” 浓白的茶雾缭绕,我看不真切林宗易的表情,只听出他声音极低,昏暗的茶室更是烘托得他格外高深莫测,“冒险才有意思。人生本就是豪赌,把控女人心,是最有挑战性的赌博。” 他将白子落定在黑子致命的心脏位置,“有一种女人,比如韩卿,是值得我下注投资的。” 秘书说,“我担心林太和冯斯乾被媒体拍到,对您声誉以及索文的股价大盘不利。” 林宗易端起茶杯,用杯盖拂了拂水面的茶叶末,“冯斯乾不会任由媒体曝光他们,索文禁不起震荡,华京就禁得起吗?” 秘书好奇问,“林董,我觉得您对林太不是全然没有心思,您当真不介意吗。” 林宗易喝了一口茶,神色了无波澜,并没回应秘书。 播放的过程中,冯斯乾始终眼含笑意,“林太太出虎口,又入狼窝。” 我攥着拳,脸色有些发白。 我其实一直明白,林宗易作为一个情场高手绝不会在短短两个月里对我动心,他和冯斯乾不同,各类女人他都玩倦了,挑起他兴趣不难,得到他真情却难。他对我好的唯一理由,诱惑我爱上他,制造暧昧失控,再表现出尊重,冯斯乾越是强迫,他的绅士体贴越是治愈打动我,一收一放慢慢捕获我的心,到时冯斯乾便是这场三角关系的最底层。 林宗易不止一次向我确认,我对冯斯乾的态度,他要确保自己不会引狼入室,倘若我对冯斯乾动了情,我这位名正言顺的林太太将成为横在林宗易喉咙的一柄剑。 我盯着透入天窗的一束微弱阳光,没有在冯斯乾面前被这段视频击垮,“宗易即便利用我,他是我的丈夫,冯董不也利用冯太太往上爬吗?” 他关掉视频,重新掏出西裤口袋里的烟盒,漫不经心晃动着仅剩的两根,“一个既无家世又无用处的女人,能当林太太吗。林宗易中年未婚的缘故知道吗,因为没有任何女人能提供他足够的价值,配上林太太的地位。江城最大的利益是华京集团,除此之外,他什么都看不上。” 冯斯乾焚上香烟,将烟盒扣在窗台,然后叼着烟靠近我,“韩卿,我喜欢和我想要的,才是林宗易眼中最高的价值,他不惜一切也要拴在手里作筹码。就算你不找上门,他同样会千方百计接近你,你有时聪明过人,有时又天真得可怜。” 他俯下身,挨在我耳畔,“陈志承在南区服刑,我的人去调查时,林宗易的人刚走,他和你提了吗。” 我像是跌落冰窟里,从头到脚被寒意骤然吞噬,止不住抽搐着。 “看来没提。”冯斯乾挽起我鬓角的长发,捋到肩后,露出我整张惨白的面庞,“你最好想办法延长我对你的兴致,我腻了不是好事。陈志承不单单在我手中,更在林宗易手中,南区有一部分是他旗下的势力。” 冯斯乾撂下这句,顺势掐了烟头,丢在破损的水泥砖上,扬长而去。 我整个人好像被利器割开无数细碎的口子,说不出哪里难受,偏偏又折磨得心慌,我沿着墙根缓缓滑落,许久没站起来。 我在外面餐厅坐下一下午,直到夜幕降临才回到蔚蓝海岸,进门时鞋架上多出一双男士皮鞋,我正愣着神,听见开门声的林宗易从书房出来,停在走廊看着我,“去医院了。” 我站在防盗门的玄关处,也看着他,“是,殷沛东还昏迷。” 林宗易疲惫揉着眉骨,“公司有急事要处理,有劳你了。” 我没出声,走进厨房,“你吃晚饭了吗。” 林宗易也跟进厨房,“没有。” 我拿起汤锅,在水龙头下洗涮,“我只会煮牛肉面。” 他握住锅柄,连带也握住我手,“你回屋休息,我先焖肉。” 当他手覆住我手腕的一霎,视频中的一幕在我脑海里翻涌而出,我猛地缩回手,像触电了似的。 我的反常和疏离很明显,林宗易发觉了,他动作也一顿,“怎么了。” 我莫名恐惧这个从初识到结婚,从未伤害我,仿佛温润君子一般的男人,连风流调笑都那么君子,他的柔和稳重,才华情趣,他表露的所有的好,犹如淬了隐形的毒汁,对我无声无息地渗透,我开始分不清谁是真谁是假。 我不露声色往后退了一步,“没事,折腾一趟我累了。” 林宗易注视着我,“是吗。” 我低下头,“宗易,月底我去外市。” 他把蓄满水的锅放在煤气炉上,卷起衬衣袖口,“多久。” 我答复,“两三天,最多五天。” 他望了我一眼,“我送你去机场。” 我说,“你不问我去哪。” 林宗易背过身拧开火,从冰箱里取出牛肉,撕下保鲜膜,“你有你的自由,韩卿,我是你的依靠,不是你的绳索,我相信自己的太太。” 我凝望他背影,“或许我从外市回来,能带回对你有用的东西。” 林宗易把牛肉泡进清水里,“比如呢。” 我并未和盘托出冯斯乾那档事,“我没把握,有结果了再说,我想用它报答你。” 他默不作声搅拌着生肉。 我走向主卧,合上门的瞬间,林宗易在厨房门口叫住我,“韩卿。” 我手势一滞,仰头看向他。 他笑了一声,“你有心事,想说可以告诉我。” 我死死地捏着门把手,我想揭开,又畏惧揭开,我害怕自己掉入一个更大的陷阱,害怕验证冯斯乾所说是真话,我犹豫再三,还是横了横心,“宗易,我父亲在南区监狱。” 林宗易微眯眼,“南区。” 我问他,“你那里有门路吗。” 水龙头的水注流泻着,发出滋滋的声响,在漫长的声响中,我心口的石头越膨胀越大,堵得难以喘息。 林宗易沉默了数秒钟,他神情没有丝毫破绽和犹疑,“没有门路,南区那片我从未涉入过,要是你父亲关押在本省,我说不准能出力。” 我手背青筋暴起,里面的血管几乎冲破皮肉,我强制自己忍受那种入骨的绝望和泪意,“天高皇帝远,我理解。” 林宗易说,“抱歉,有其他需要我帮忙吗。” 我眼前突然拢起一层模糊的水汽,我仍旧笑着,“我想到会告诉你,宗易。” 他一言不发目送我关住门。 内外隔绝的一刻,我颤抖着捂住脸,身体蜷缩在一起,不敢哭出半点动静,厨房里逐渐传出烧饭的响动,林宗易刻意放得很轻。 我平复了情绪,起身走到露台,拉开遮阳的纱帘,窗下是墨绿色的江水在黄昏中翻滚,夕阳沉落入江,市区的灯塔歪歪扭扭垂映在江面,像一场处心积虑又粉碎的泡影。 林宗易什么都一清二楚,冯斯乾对我持续至今的胁迫和威逼,他在幕后了如指掌,冯斯乾越割舍不下我,对他越有利。 第49章 韩卿,我不会伤害你 - 步步深陷 - 玉堂 转天早上我走出卧房,林宗易正在客厅看杂志,茶几上是他煮好的美式咖啡,我没打招呼,在走廊驻足了一会儿。 我猜测林宗易是通过邹璐挖到陈志承的下落,两年前我去南区探监被邹璐撞见了,当时她和我刚结下梁子,据说她前男友也在南区服刑,过失杀人判了十二年。邹璐不清楚我去干什么,要是她有心摸一摸底,兴许能摸出个大概。 冯斯乾都听过她,她应该挺受宠,风月场所的酒局林宗易肯定没少带她玩,可她竟然不知道我嫁给林宗易了,虽然我从不打电话查岗,也不管他,但圈里的消息是流通的,她一无所知不合常理,除非林宗易暗中下黑手了,邹璐感觉他不可能这么对自己妻子,结婚百分百是谣传,才不把我当回事。 我到吧台上斟了一杯温水,随口问,“你认识邹璐吗。” 他漫不经心翻页,“不认识。” 我意味深长笑,“你会所里的女人,你不认识啊?” 林宗易看向我,我提示他,“张老板的女人,你看中留下了。” 他没什么表情,端起咖啡喝了一口,“嗯,有这人。” 我在高脚凳上落座,“是你的人吗。” 林宗易没承认也没否认,“谈不上。”他笑着问,“大方体贴的林太太也吃醋了。” 我晃悠着玻璃杯里透明的水,“我不干涉你和任何女人,不过邹璐私生活很混乱,我跟她打过交道,她的资源里商人居多,二三流的商人最奸猾,你别被坑了。” 林宗易合住杂志,他走向我,“谁告诉你的。” 我小口抿着水,“医院里碰上冯斯乾了。” 林宗易停在我面前咫尺之遥的地方,“你还真信。” 我若无其事端详杯口透明的螺旋纹路,“莫非他撒谎了?” 林宗易目光灼灼盯着我,“你信他,他就没撒谎。你不信他,凡是涉及我的事情从他口中讲出,他一定别有所图。”他拇指和食指轻扣住我下巴,缓缓抬起我整张面庞,“取决于你信他还是信我。” 原本我相信林宗易,然而现实给我沉重一击,或许视频能合成,可他的音色造不了假。冯斯乾这个人的确阴险毒辣,却不下作,他不屑于用下三滥的手段斗赢一个对手。 我不露声色脱离林宗易的桎梏,绕过吧台去榨果汁,“她到医院找你吗?” 他显然不知这档事,“什么时候。” 我削了苹果皮扔进机器里,“昨天中午。我看她不安分,还勾搭冯斯乾。” 林宗易放下翻卷的袖口,“这种女人在男人手里拿不到长久的保障,给自己谋下家无可厚非。” 我又倒进半桶牛奶,“冯斯乾的眼光可看不上她。” 林宗易闷笑,“你讥讽我的审美。” 我没顾他面子,直截了当戳破,“她胸挺大。” 林宗易笑容收敛了一寸,“韩卿,我不是那么肤浅的男人。” 我意有所指,“那你是图谋她其他的了。” 他笑容完全敛去,“冯斯乾到底和你说了什么。” 我榨了苹果奶昔,一边喝一边返回,和他相对而坐,“宗易,我们结婚是有前提的,迄今为止,我没有给你带来什么利益。”我郑重其事说,“我会想方设法偿还你,你不必急于有所动作。” 林宗易皱着眉头,“我从未急切要你偿还什么。” 我越过他头顶,眺望那扇巨大的落地窗。 林宗易忽然握住我左手,看了一眼空空荡荡的无名指,“婚戒摘了。” 我低下头,指节处还残留浅浅的红痕,“我只是觉得,戴着钻戒招摇过市,离婚时流言蜚语会更多,影响你的名声。” 我试图抽回自己手,林宗易却握得很牢固,“我好像欠你一个婚礼。” 我笑出来,“办隆重了,离婚不尴尬吗?” 林宗易抚摸着我手背的筋络,“说不准不会离婚。” 我顿时强硬抽出手,“宗易,你的条件,别委屈自己了。” 我站起直奔衣帽间,挑选今天出门的高跟鞋,林宗易仍在位子上把玩我遗落的水杯,“你换了水果味的牙膏。” 我从门里探出上半身,“什么?” 他在品尝我剩下的奶昔,对准我吮过的杯口,牙膏味挂在杯壁,一并漫过他舌尖,我没吭声。 八点钟他去公司上班,我送他到玄关,他审视着我,“你有点不一样。” 我反问,“怎么不一样?” 林宗易说,“心事很重,关于我。” 我本来故作轻松的面孔泛起波动,他在试衣镜前将领带理正,“别被外界动摇。” 他撂下这句,迈步往门外走。 “宗易。”我叫住他,“你们这些有势力的男人,是不是心思都特别复杂,对谁也狠得下心。” 林宗易侧过身。 我面带微笑,竭力令自己的神情无懈可击,他指腹摩挲公文包的拉链,“你记住,要达到目的,不止对别人,心狠手辣也包括对自己。” 我半真半假玩笑,“那你打算怎样对我心狠啊。” 林宗易像是在承诺,他无比认真看着我,“韩卿,我不会伤害你。” 我背在身后的双手不由自主握紧,险些就崩盘质问他,可刹那又松开。 林宗易进入电梯的一刻,接到医院的电话,护士说殷沛东苏醒了。他结束通话让我跟随他去一趟医院,我们半小时后到达病房,华京的几名董事都在场,以及冯斯乾。 董事看到林宗易进门,纷纷从椅子上起立,很恭敬客气,“林董。” 林宗易点了下头,脱掉西装问冯斯乾,“殷怡呢。” 冯斯乾坐在陪护椅,衔着一支没点燃的香烟在鼻下嗅,“家里休息。” 林宗易耐人寻味笑,“你倒疼她,她父亲醒了,你都不肯让她来。” 冯斯乾听出他的弦外之音,“宗易,看来你始终疑心我。” 林宗易说,“斯乾难道没疑心我吗。” 冯斯乾笑而不语。 董事们面面相觑,静默在一旁没有开口。 殷沛东又睡了片刻才清醒,他望向床畔的冯斯乾,第一句同样问殷怡,冯斯乾说殷怡凌晨腹部有些不舒服,没有过来。 殷沛东蹙眉,“孩子不好?” 冯斯乾沉思着,“会尽量保住。” 听他的话茬,殷怡恐怕有流产迹象了,冯斯乾在给殷沛东打预防针。 林宗易伫立在床尾,语气深意十足,“很巧合。姐夫的身体当不成董事,殷怡腹中殷家的血脉似乎也难以落地,斯乾,华京的天下,你从此独大了。” 冯斯乾面无表情望着流淌的输液瓶。 董事互相对视一眼,猜忌的视线投向冯斯乾,此时他无论说什么,都有推诿和心虚的嫌疑。 他也确实选择了一言不发。 我终于明白冯斯乾迟迟没有与林宗易彻底撕破脸的原因,林宗易不单单具备过人的谋略城府,他即便三言两语都能挑起一场不见血的硝烟,将局势无声无息变得诡谲莫测,冯斯乾总是明处占上风,而暗处根本掂量不出林宗易究竟几斤几两,就像一团谜,破开最外的一层,还有千千万万层在缠绕。 林宗易走到床头柜倒了一杯水,他对床上躺着的殷沛东说,“车祸发生在董事会的当天,是蓄谋还是意外,姐夫心里认为呢。” 殷沛东眯着眼直视天花板。 冯斯乾没有继续沉默,他蛇打七寸一击制敌,“宗易是对岳父名下的股份感兴趣。” 殷沛东眯眼眯得更窄。 林宗易有一搭无一搭叩击着纸杯上的树叶图案,“没兴趣,但也不想殷家的产业落入心怀不轨的人手中。” 冯斯乾笑了,“既然董事在,索性做个见证。宗易决定不接管岳父目前持有的股份,我和殷怡也放弃继承,至于股份怎么处理,召开董事会再议。” 林宗易瞬间捏紧杯子,阴冷的眼神掠过冯斯乾,后者笑意深浓,“宗易,洗清你我,这是最稳妥的方式。” 冯斯乾直接把林宗易趁机进军华京董事局的路封死了,看似是自损一千,伤敌八百,其实他分文未损,他的持股数额足以保住董事长的职位,更堵截了林宗易成为大董事直逼自己,这一关林宗易过不去,侵吞华京的计划就遥遥无期。 殷沛东凝视着他们,不知在想什么,许久说,“我累了。”他吩咐距离病床最近的冯斯乾,“明天让律师来。” 冯斯乾答应了一声,率先起身离去,几名董事紧随其后,唯独林宗易没动,我看出他要说话,马上关住门。 殷沛东不等他说,“宗易,我心中有数。” 林宗易所有要讲的顷刻戛然而止,他穿上西装,我跟着他离开病房。 我和林宗易上午在医院分开,傍晚在东风路的餐厅又遇上了,是我对面的蒋芸发现的,我扭头一看,林宗易带着邹璐在隔壁桌,邹璐正点餐,时不时朝他甜笑,征询他口味,跟医院里破马张飞的德行判若两人。 蒋芸叼着吸管,观察我的反应,“没事吧?” 我噗嗤笑,“这算什么事啊。” 她恨铁不成钢吐了吸管,“东港餐厅啊,打出的情侣招牌菜,你老公不带你,带外面的女人,你倒想得开。” 我云淡风轻,“非情侣不卖啊?咱俩不也吃上了吗。” 她托腮打量着背对我的林宗易,“女人的直觉,他和那娘们儿绝对有问题。” 我不以为意,“大老板嘛,有小三小四正常,关键我们之间的情况你不了解。” 我咽下最后一块牛排,“芸姐,你慢用。”我拎着包朝那桌走去,径直站到林宗易旁边,“你也喜欢这家西餐?” 邹璐看清是我,当即就变脸了,但她不蠢,在那没出声,窥探着我们两人的状态,林宗易偏头,眉间一丝诧异,“你不在家吗。” 我示意蒋芸的方向,“和朋友来尝尝。” 林宗易没回头,他不关心我和什么人接触,我上下一扫邹璐,“下次开个包间,省得闹到明面上,惹出麻烦。” 林宗易手上用刀切着牛肉,眼睛却注视我,“有林太太这位贤内助,即使闹出什么风波,我也没有后顾之忧。” 我同他四目相视,他含着调笑,挑逗和试探的意味。 邹璐闻言呆愣着,好半晌才颤颤巍巍拾起钢叉,我在这时说,“宗易,不打扰你了,我去补妆。” 他似笑非笑流连我面容,“女为悦己者容,林太太是为取悦我吗。” 我眨了一下眼,“不是。” “哦?”他挑眉,“为谁。” 我说,“为化妆品别过期。” 林宗易旋即被逗笑。 我走进洗手间,给蒋芸发送短信,委托她替我办件事,她很快就打来了电话,“我压根和邹璐没交集啊。” 我给她支招,“你装成有不得了,就说她抢你老公,把红酒泼她脸上。” “林宗易帮她出头呢?” 我当场推翻,“你放心,你在众目睽睽下厮打邹璐,林宗易不插手,他会顾及我颜面的。”我末了补充,“充其量秋后算账。” “你他妈的——” 我挂断。 我在女厕等了十几分钟,邹璐果然挂着一脸的红酒渍匆匆跑进来,我们迎面相撞,她始料未及后退着,直到贴上墙,退无可退。 我阴恻恻紧盯她,“我的底细,你抖落了多少。” 邹璐不敢冲我对着干了,她和林宗易这层上不得台面的关系,在正牌这里没底气,我刚才之所以现身,就为了震慑她,亮明自己的身份,撬开她嘴。 她声音软趴趴,“我没说过。” 我掐着她脖子,将她整个人拖到里面,压在大理石台,“邹璐,在医院你打我,我让着你,是想要息事宁人,不代表我没本事收拾你。” 她脸煞白,结结巴巴回忆,“那晚我陪张老板在会所喝酒,林先生好像去收账,张老板和华京的分公司有业务,林先生因为这点,坐下喝了杯酒,提到冯董和你——”她改口,“和女助理的新闻。” 我使劲抵住她,“你胡说八道了?” 邹璐仰倒在水池里,“我说你最会勾男人,勾了很多,我在南区的四区监狱见过你,不知道是去探视哪个野男人。” 我问她,“哪天。” 她说,“半月前,记不清具体了,后来林先生就找张老板要了我,养在南湖苑,他就来过三次,上周在会所我听说他有老婆了,他们只说林太太,没有说名字,我没想到是你。” 冯斯乾果真没骗我。 我撒手,闭目深吸气。 邹璐心惊胆战整理好裙子,“韩千年...林太太。”她指着女侧门,“我能走了吗。” 我平复后睁开眼,“邹璐,你想上位吗?” 她大惊失色,“我就捞点钱而已,我没胆子和您争...” 我拉她进格子间,她坐马桶上,我站着,居高临下俯视她,“我没吓唬你,上位我说了不算,我好歹可以让你风光一阵,只要林宗易经常在你那里,你什么好处捞不着?” 邹璐被我这番话弄得忐忑,“你什么意思。” “很简单,林宗易和什么人来往,尤其涉及华京集团,你想法子录音,另外,林宗易的会所有什么交易内幕,来路不正的钱,你能摸到更好。” 我打着收买她的这副算盘,邹璐立刻明白了,我跟林宗易的关系很微妙,我在千方百计安插自己的眼线,她怔住。 。我耐着性子容她考虑。 邹璐犹豫不决,“可是,万一林先生知道了,我会倒大霉!” “你嘴巴闭严实了,他不会知道,我少不了你的好处。”我警告她,“邹璐,倘若我非要计较你的存在,林宗易不会让我不痛快,你将随时失去你现有的一切,而我不计较,并且护你一程,你的日子会比现在更得意。” 她咬着牙,额头全是冷汗。 我软硬兼施诱惑她,“林宗易档次的男人,你一辈子也捞不着第二个了,在他身边多待一日,也算你造化。” 邹璐像是下定了决心,她呼出一口气,“我干。” 我倚着墙焚上一根烟快速吸着,她在水池前清洗干净污渍,我们随即一前一后走出卫生间。由于蒋芸折腾了一出大戏,林宗易从原先的餐桌换到包间了,我进去替蒋芸道了歉,邹璐低垂头,心不在焉吃着。 我张开嘴满是烟味,林宗易知道我有烟瘾,找地方抽烟去了,不然我和邹璐同时消失这么久,他会起疑的。 “你晚间有应酬吗。” 他用纸巾擦拭嘴角,“暂时没定。”他抬腕看表,“如果秘书七点钟还未安排应酬,我就早回家。” 我余光瞟邹璐,“如果安排了,你干脆别回家了,我不会煮宵夜。” 林宗易轻笑,“你不是会煮面吗。” 窗子敞开着,有微风灌入,吹得耳环与发丝纠缠在一处,我小心翼翼拨开,“我深更半夜还爬起来给你煮面啊?” 林宗易笑声更大,“哪有为人妻说这样不贤惠的话。” 我掸了掸他西装的肩膀部位,仿佛一缕浮尘,一触又了无痕迹,是房梁上照耀而落的光影,“人妻不贤惠,小情人贤惠啊。” 林宗易把纸巾丢在餐盘内,唇边勾着笑,“林太太的醋味,比早晨可大。” 男人幽会被撞破后的心态,我早就深谙其道,女人冷静无视,男人立马主动犯贱,抛下野花安抚后院,女人吵闹,男人也会被动求和,我偏要热情撮合,林宗易所经历的女人,我是唯一一位超过一个月他还搞不定的,因此我越是大度,他越好奇如何才能激起我的情绪。我早晨已经铺垫了,我指控邹璐放荡,林宗易死活想不到她是我的人,谁会拆自己人的台呢。 实事求是讲,林宗易调情的手段和尺度相当高明,但凡我底线松动回应了他,他的攻击性比现在会放肆深入十倍,就算我不回应他,顶着夫妻名头同一屋檐待久了,他也会循序渐进放大招进攻,我能躲则躲。可以挑战任何人性,永远不要冒暧昧的险,它一旦滋生,那种氛围里很难刹车,高段位男人和高段位女人的情感过招,向来是男赢女输。 我没再说什么,火候拱得差不多了。 我开车先送蒋芸回她家,又回蔚蓝海岸,在门口看见了冯斯乾的车。 他坐在后座,车窗降下一半,冯斯乾借着一簇昏黄的路灯看着我,毫无征兆地问了一句,“项链没戴。” 我觉得不对劲,又说不上哪不对劲,我撩动长发遮住脖颈,“在楼上。” 他神色喜怒不辨,“是不舍得戴。” 我说,“忘记戴了。” 冯斯乾默不作声望了我良久,他举起手,胳膊肘支住车窗,五指一松,垂落空中摇晃的赫然是那条项链,心形粉钻在他修长白皙的指尖愈发莹亮动人。 我头皮隐隐发麻。 殷怡的脑回路真不一般,我还给她了,她不偷偷收好,又送回冯斯乾手里,我怀疑她是憋着劲挑事。 我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司机推门下来,朝我颔首,“韩小姐,请您上车。” 冯斯乾这几次见面一直称呼我林太太,当然,更像一种讽刺,他下属对我的称呼才代表他的真实态度,他从没认可甚至从没将我跟林宗易的婚姻放在眼里。 自始至终,我是他囊中之物韩卿,而非泾渭分明的林太太。 第50章 离婚 - 步步深陷 - 玉堂 我坐上车,司机从外面关住门。 此刻暮色比夜色更浓,江岸的灯火和天塔上霓虹交织出迷离光影,冯斯乾单手拥着我,我和他的轮廓在光影里粉碎。 他什么也没说,将项链重新戴在我脖颈,冰冷的银链像雨丝溅落在皮肤,我情不自禁抖了一下。 “怎么给殷怡了。”他漫不经心的语气,带着一丝不加掩饰的阴狠。 我低下头,钻石在车厢内发着光,“我不主动给,她以后也会追回,她翻脸的次数还少吗。” 冯斯乾闷笑,“我可不是你以前打交道的那些废物男人,连女人都镇不住。” 我从后视镜内同他对视,他笑意极深,却又像隔着什么,虚无而不真实,仿佛下一秒会骤然敛去,露出他残忍暴戾的面目,“我给了你的,谁也要不走。别再摘下,记住了吗。” 我说,“她是你太太,她有权利拿走。” 他唇似有若无蹭过我下颌,滚烫的气息与凉浸浸的露水相缠,我打个冷战,“你不也是林太太,你有什么权利。被丈夫算计的滋味,好受吗?” 我身躯紧绷。 冯斯乾说,“林宗易有个怪癖,你了解吗。” 镜子里映照着他厮缠我的模样,从我的长发,眼尾,到红唇,他指腹一厘厘抹开,口红痕迹蔓延至耳根,锁骨,以及白皙的胸口,像一张天罗地网,罩住光泽的肌肤,“他在会所里喜欢很刺激的方式,林太太纵横情场,见过男人把蛇和女人一起玩吗?” 他捻着拇指和食指沾染的印记,不疾不徐描绘着那副场面,“蛇畏寒,在冰水里浸泡一天,从桶里放出,它会寻觅女人最温暖的部位藏身,几个小时,甚至一整晚才肯出来。林宗易不碰烟花场所的女人,他嫌脏,可他折磨起来从不手软,不管是风月场,商场,还是地下产业,他比你想象中毒辣不堪。” 我苍白面容跌进冯斯乾深不见底的眼眸,他含笑打量我,“他没有对你用过刺激招数吗。” 我牙齿磕绊着,说不出一个字。 冯斯乾抚摸着垂在胸前那枚钻石,“向一个男人求救,记得调查清楚他的危险程度,还有他的企图,猎人猎一只狐狸,会提前伪装自己,不然狐狸如何上钩。” 他眼底紧接着有寒光一掠而过,“你真会给我惹麻烦。”他抬起我整张脸,而他的脸就在我侧面,“你在林宗易手里,我有许多计划不能实施。” 他手臂分明没有勒紧,可凶猛的窒息感从心口吞噬了我。 “韩卿,跟着我是情人,跟着林宗易是人质。” 我抓紧冯斯乾西裤,抓出一缕缕深浅不一的褶痕,他欣赏着我剧烈的反应,好一会儿松开手,“后天出差。” 我蜷缩在座椅角落,“你告诉我27号。” “计划有变。”他解了门锁,“下车。” 我愣住,下意识仰头看他,他闭上眼,像是疲惫到极点,手用力揉着眉骨,揉得额头血红。我本以为他会像往常一样发了狠惩罚我,可他没有,我感受到他的冷静和沉郁,在这个消寂的长夜里。 我推车门的一霎,回头望向他,他掌心覆住眉眼,像入定一般,并未有半点动作。 我上楼躲在厨房窗户的一角,楼下正对冯斯乾的车,他停泊了一个小时之久,直到他接了一通电话,才吩咐司机驶离。 林宗易当晚果然没有回家,我洗完澡关灯上床,邹璐的电话在这时打入,她压低声说,“林先生回南湖苑了。”她似乎在卫生间,我听出空旷的回音,“他会所里的水太深了,有两个在滨城开夜总会的老板,背景非常牛,给他敬酒,喊他易哥。” 能把场子搞大的不是简单人物,水越深手段越厉害,林宗易除了风流,算是温文尔雅,看上去比冯斯乾要温厚和善,但接触久了,能感觉到他藏着一种高深而且不可攻破的东西,很难拿捏。 原来门道在这。 冯斯乾忌惮他,并非忌惮索文,是忌惮他不与人知的这潭水,林宗易不敢对冯斯乾撕破脸,是知道他掌握了自己的底细,冯斯乾上面的人脉很广,林宗易不愿伤筋动骨冒险。 我调亮台灯,“他们谈什么事了。” “林先生有一批五十箱的洋酒要进码头,从法国酒庄进口的,是对方联系的货源。” 我不解,“就这些?” 一批洋酒,也值当特意凑到一块谈。 邹璐说,“对,不过是抄底价,据说要换高档酒的标签。” 倒卖,这是娱乐市场的大忌讳,虽然很多会所都有这情况,几十块的干红灌进四千五的拉菲瓶子里,卖不识货的土大款和暴发户子弟,但林宗易是大场子,招待的是真名流,他牟取的绝对不仅仅是这点皮毛。 “邹璐,那两个老板的名字,场子,你发给我。” 她说,“我不太清楚,明天他们还会见,我试一试。” 电话那头传来走路的响动,她说,“林先生进主卧了。” 我叫住她,“我问你一件事。林宗易有什么癖好吗。” 邹璐这次默不作声。 我明白了,“能录像最好。” 她突然开口,“林太太,林先生和我没有发生,和别人我不知情。” 我没再多问,挂断了电话。 邹璐有她的顾虑,她没胆量把林宗易出卖得太狠,也可能林宗易养着她就不是冲着男女之事,他们没发生也正常。 林宗易是转天早晨七点回来的,我还迷迷糊糊睡着,就没出去,他也没惊动我,直接走进书房。 我九点钟起床,去餐厅榨果汁,看到他带回的早餐摆放在桌上,已经凉透了。 我掀开看,是红豆粥和一家老字号的糕点,早上六点卖,限量一百份,五点就开始排队,否则买不上。 我正扒拉着袋子,林宗易的声音在客厅响起,“你起很晚。” 我一激灵,扭过头,“是你起太早了。” 他淡淡嗯,“昨晚没睡好。” 他眼下确实有乌青。 我剥着橙子皮,“今天是殷沛东见律师,你肯定睡不踏实。” 林宗易走向吧台,斟了一杯纯净水,“吃过这家的绿豆糕吗。” 我摇头,“你排队买的?” 他说,“让秘书买的。” 他喝完那杯水,撂下玻璃杯,又返回书房。 我上午洗了衣服,刚在天台晾完,路过走廊时凑巧撞见一名男子匆匆进入林宗易的书房,这名男子我印象极为深刻,是茶楼那段视频中和林宗易对话的男人,他现身必定是大事。 我脱了鞋跟上男人,赤脚踩在地板尽量不发出声响,书房门紧闭,但没有反锁,天台敞开的窗户时不时涌入一阵风,江面的风大,吹得力道猛,硬生生刮开半寸缝隙,我蹲在门把手的位置,这里凿出的孔大,能窥见更多。 林宗易伫立于窗前,男人在他半米之隔的地方,窗帘合拢着,薄薄地一束阳光渗入。 “林董,殷沛东要见的律师是孟鹤。” 林宗易将嘴角的半截烟取下,“孟鹤,不是丁骥吗。” 男人说,“殷沛东只点名孟鹤。” 华京集团有两队律师团,一队负责企业法务,一队负责殷沛东的资产和股份,属于私人性质的律师,谁收买了殷沛东最信任的那一个,说不准能暗箱操作偷梁换柱。 男人也很不可思议,“殷沛东最器重丁骥,咱们也摸透了他想法,半年前才收买了丁骥。” 林宗易不慌不忙掸烟灰,“律师团唯有孟鹤的立场是中立,看来殷沛东退位三年,在华京的耳目不止一个章徽荣,他丝毫不糊涂,过滤掉了明确叛变的下属。” 他拉开最外一层灰色的天鹅绒帘,只保留里面的遮阳纱,“世上没有金钱收买不了的人,用大笔钱去砸孟鹤,他会屈服。” 男人问,“那咱们联络他吗?” 林宗易那张脸投映在澄净的玻璃上,风平浪静又深不可测,“殷沛东心知肚明这场车祸是人为,可他并不确定幕后主谋是谁,孟鹤或许是他钓鱼的饵,谁行动便暴露野心,坐实了嫌疑。” 男人恍然大悟,“冯斯乾比您更急于获取殷沛东的股份,殷沛东名下9%的股权只要到您手上,咱们再高价收购一些,很快股额就直逼他了。” 林宗易扬起头,对准最上方的窗框喷出一团雾,“留意冯斯乾。” 我在男人出屋的前一刻,迅速回房锁住门。 傍晚男人又过来了,仍旧直奔书房,我正好送咖啡,和他一同走进,林宗易没有避讳我在场,他问男人怎样了,男人向他汇报,“冯斯乾那边同样毫无动静。” 林宗易先是一怔,随即发笑,笑容越来越深,“棋逢对手,相当有意思。” 男人说,“冯斯乾一向沉得住气,可殷沛东如今打算分配遗产了,他还能按兵不动。” 林宗易靠着椅背点燃一支烟,将打火机甩在办公桌上,“他也怀疑孟鹤这步棋有诈,冯斯乾比我预想中更难对付。” “不知道殷沛东的股份会落在他和您谁手中。” 林宗易意味深长笑,“有悬念的战局,比稳操胜券的战局更有挑战性。”他斜叼着烟,睥睨房梁上摇曳的一盏欧式灯,“我喜欢险中赢。” 他接连吸了几口,挥手示意男人,“让你的眼线撤出,不必跟进了。” 男人前脚从书房离开,我随后对林宗易说,“我后天去外市。” 林宗易坐在桌后抽完手头的烟,他揭过浓稠的雾气凝视我,“不是月底吗。” 我说,“临时有变故,改日子了。” 他视线移向烟灰缸里垂死挣扎的火苗,又嗑出一支,用濒临熄灭的火苗续上,“自己去?” 我看向他,“宗易,其实一切你都了如指掌。连我去华京那天,都在你监视下。” 他皱着眉头,吸烟的姿势也一滞,烟雾从他唇边溃散,他愈加诡谲莫测。 林宗易好半晌没有回应我。 我朝他逼近,“曾经我认为你是真心可怜我,帮我摆脱冯斯乾,用林太太的身份护住我,我无比感激你,即使他用陈志承威胁我,我也没有张口求你,我害怕你为难,害怕你斗不过他被牵连。我知道你早晚要利用我,可我万万没想到,我好不容易逃出,你对我的利用竟然是制造机会将我送回他的囚笼!从他一个人的深渊里,骗进你们两个人的深渊。” 林宗易看着我,在他不露声色的背后,我窥见到刻意压制的惊涛骇浪。 他冷冽深沉的目光定格在我面孔,“只有扼住一个人的软肋,用尖刀插进去,你才能反杀他。他连软肋都没有,你拿什么毁掉他。” “我从没想要毁掉他!” 林宗易面无表情,“不毁掉他,你永远逃不掉。” 我呆滞住。 他将那支依然燃烧的烟蒂衔在指尖,“我们这种男人,不会被情爱牵绊,对一个女人有一点欲罢不能的动心,已是十分难得。当你在他心上破开了一道口子,注定他不会罢手。名利,情欲,男人一旦对这两件上了瘾,你反抗不了。” 我踉跄后退着,“所以当我找上你的时候,你就打定主意控制我在身边,你压根不是救我,你要掌控局面,拿我钓着冯斯乾,等待他越陷越深,再要挟他。你派人在南区监控陈志承,防止他先下手,对吗。”我眼眶发酸,眼前水汽弥漫,“你对我好,是设计我爱上你,为你所用,如果我没有爱上你,而是爱上了冯斯乾,陈志承就是你拉回我的底牌,对吗?” 林宗易沉默着,那种无声的默认,再度勾起我在医院目睹视频那一瞬间的震撼和无助。 多么运筹帷幄的林宗易,多么擅长演戏迷惑人的林宗易。 我抹了一把眼泪,“我何德何能,被你如此高看。” “韩卿。”他终于不再沉默,“我承认我骗你,也承认我对南区出手,你所说我都承认,可那是半月前,后来不是这样了。” “那后来是什么样!”我哭着,“我前天晚上问你,你还在撒谎隐瞒,哪怕你坦白,我都信你。” 林宗易手肘支在桌沿,交握的十指抵住唇鼻间,我看不真切他脸上的神情,只看见他波澜乍起的眼睛,涌动出压抑的情绪,他盯着地面流泻的月光,胸膛鼓胀又凹陷,在暗夜中反复起伏,却迟迟说不出口。 我深吸气,“宗易,我们最后做一次交易,事成后离婚,我不会夹在你和冯斯乾中间纠缠。” 我要趁着出差挖出索文集团和市里合作的项目内幕,那样大的一个陷阱,能覆灭一所企业,并且和上面的人有关,林宗易现在最大的麻烦就是他们,能握住他们的把柄,他一定特别急需,我把筹码交给他,借此和他谈条件,让他保着陈志承在监狱里平安,再送我出省。他不是不能救我脱身,只是利益不够而已,我奉上这么大的利益,他自然会肯。 我转身朝门口走去,他在我身后说,“我不离婚。” 我步伐一顿。 林宗易起身,站在昏暗的灯下,“韩卿,我不会轻易娶一个女人,也不会随便离婚。” 他注视我背影,“不完全是利用。”林宗易到这一步戛然而止,没有说下去。 “我无法再相信了。”我夺门而出。 林宗易在书房一直待到深夜。 零点的钟声敲过,他才从书房出来,途经主卧忽然停住步子,好像也在犹豫,几秒种后推开门,他进门的同时我立马睁开眼,他靠近我,打开壁灯,伸手拉被子,我都一清二楚。 我手在枕畔死死攥着拳。 林宗易没有过多触碰我身体,他手指在我发丝间穿梭着,只片刻,就熄灯离去。 第51章 你和她,只能活一个 - 步步深陷 - 玉堂 当晚我失眠,林宗易也没睡,我凌晨走出房间,他在客厅接电话,声音非常低沉,“想办法调虎离山,将冯斯乾布置的眼线引出码头。” 夜很静,那头男人的回话也若隐若现,“是例行检查的人员。” “港口从没例行检查过。”林宗易斩钉截铁,“一定是冯斯乾弄来的。” “易哥,咱进口的酒没多大问题,换个好包装,在生意场叫大事嘛,江城壹号还倒腾劣质雪茄呢。” 林宗易望着夜幕下笼罩的江水,“你废话太多。” 男人说,“您最好出个花招,给冯斯乾惹点麻烦,让他顾不上这边。” 林宗易挺直腰,活动着略微发僵的肩胛,“天亮我去一趟。” 男人问,“老东西的遗产分割,您讨到便宜了吗?” 林宗易没回应,他挂断电话,双手插在裤兜里,面朝落地窗,我故意闹出动静,走到吧台斟水,他回过头,“你没睡。” 我说,“醒了。”我看着他,“你不换睡衣?” 他揉着眉骨,“想事。” 书房爆发那一出对峙,导致我们无话可说,气氛过于压抑,我喝了水,撂下杯子回屋,终结了尴尬,林宗易眼角余光锁定在我背影,同样没吭声。 我在卧室躺着,他在客厅看电视,从天黑一直持续到天明。 早上我洗漱完,林宗易正好叩门,他准备了早餐,他主动缓和,我再不配合一下不合适了,到底顶着夫妻的名义,心存芥蒂表面也要过得去。 我在餐桌坐下,他递给我一杯豆浆,我接过,他说了一句,“你性格太倔。” 我望了他一眼,没说话。 林宗易舀了一勺米粥,“我的人从南区撤了。” 我依然没说话。 他皱着眉头,“还不满意?” 我深吸气,“宗易,我昨晚说了,我拿到筹码和你谈交易,现在我不强求你任何。” 林宗易捏着勺柄,我从他眼中窥见到一丝阴郁,一丝微不可察的波澜。 饭吃到一半,我搁在手边的手机屏幕亮起,我一瞟来显,是邹璐的号码,我不露声色拒接。 林宗易发现我心虚的动作,他若无其事端起杯子,“谁。” 我神态从容,“我朋友。”我指甲盖划过玻璃杯壁,有一搭无一搭敲点着,“我们协商过,互不干涉隐私。” 他松了松领带,“随口一问。” 我抽出纸巾擦嘴,然后起身回卧室,他在我关门之际喊住,“韩卿。”他盯着桌面,盯了许久,最终说,“没什么。” 半小时后我趴在窗口目送林宗易驾车离去,他前脚驶出小区大门,我后脚调出邹璐的号码回拨,开门见山问,“有消息了。” 她说,“林先生昨天早晨五点半离开南湖苑,是会馆派车接走的,我就跟上了,他停在会所的后门,那两个开会所的老板出来碰头,给了他们很大一只皮箱,估计有两三百万现金,我拍了他们的照片。” 我问她,“只有照片?” 邹璐回答,“你对比照片自己挖背景,他们回外地了,近期我没机会接触,更没胆量在场子里打听,林先生特别多疑。” 邹璐目前处境不太好,确切说她在林宗易眼里没价值了,不出意外这几天也就出局了,“邹璐,我给你一笔钱。” 她惊慌,“你不愿意我跟着他了?” 我没戳破,“我给的是你应得报酬,你有本事跟他,我不介意。” 我并未找邹璐要账号,而是约她在东风路茶楼,隔壁是银行,她交照片,我出钱,当面两清。林宗易的会馆也是使用现金,有些大人物一瓶酒消费十几万,假如出事了,签单都算证据,我给邹璐转账,私下的来往就露馅了。 我这次没开车,我不懂冯斯乾是否安装了定位器,以致于我去哪他堵我都百发百中,如今又有个好坏不明的林宗易,打车最保险。我到达茶楼,从计程车下来,刚要进门,冯斯乾的秘书从后面追上,拦住我去路,“韩小姐,冯董在车里等您。” 我几乎气炸,“你跟踪我?” 他面不改色胡诌,“巧合。” 我压着火,“他没上班吗?” 秘书说,“冯董中午在附近酒楼有应酬。” 我下意识摸脖子,项链我又摘了,冯斯乾警告不许摘,这节骨眼我肯定不能自投罗网,“明天出差,有事去外市说,他已婚我也已婚,少见面。” 我绕过秘书进茶楼,他再度恳求,“韩小姐,您何必为难我,冯董的脾气您清楚,您不露面会惹恼他。” 我瞥向二楼雅间的窗户,邹璐正在喝茶,时不时张望过道,这份情报我就算到手,稍后也会落入冯斯乾手中,索性改天交接。我面无表情往路口走,泊车位很僻静,周围桃树盛开,宾利被铺天盖地的桃枝掩映,我无意扫过驾驶位,是一个戴墨镜的男人,而冯斯乾的司机从不戴墨镜帽子,我立马看后座,两名男子盘踞在两侧车门,唯独没有冯斯乾。 我顿时警醒,反手抡起皮包打在尾随的秘书头上,踢掉高跟鞋光着脚朝胡同口狂奔,秘书捂住剐破的脑袋,血糊了一脸,“扣下她!” 车上男人一窝蜂堵截我,四个方向各一个,我插翅难逃。 为首的男人嬉笑,“林太,跟我们上路吧。” 我打量他,“既然知道身份,你们还敢动我。” 男人嗤笑,“我们能掌握林太的行踪,多亏了林董暗中出力啊。” 我不由自主攥拳,“你什么意思。” 他嘬着后槽牙,笑得流里流气,“没意思啊,总之林董不会追究我们。” 我不着痕迹向后退,“挑拨离间这出戏,你们演错地方了。” 林宗易再阴毒不可能走这步棋,即使要搞冯斯乾,他不至于用我蹚路,玩砸了他没法收场。 车确实是冯斯乾的那辆,能光明正大开出他的车,且不是他本人,殷怡。 我如临大敌,“你们是纪维钧的人?” 男人明显怔住,我更加确信自己的判断,要是纪维钧,我算废了,他没能耐报复冯斯乾,当然冲我来了,毕竟当初是我出面坑他的。我强作镇定,“你们拿钱办事,钱好商量,纪维钧虎落平阳,他的钱揣进口袋里,你们也踏实不了。” 男人犹豫了,冯斯乾的秘书在后头威胁他们,“别忘了,你们背着烂底细,中途敢背叛我哥的指令,自己考虑后果。” 我蹙眉,“你究竟什么人。” 冯斯乾那么谨慎,秘书的来历不清不楚,绝对有内幕,大概率是被安排进来的,就像殷怡安排我一样,他心知肚明,与其敌人在暗,不如摆在身边,反而一举一动知彼知己。 男人没理会我质问,他们粗鲁挟制我坐进车里,在驶过179国道后,一头开进西郊的废弃厂房,在空地停稳,推搡我下车。这栋楼一共三层,此刻纪维钧坐在一楼,一张老旧的红色海绵沙发上,捧着一碗打卤面吃,他看见秘书满脸血,神色一愣,“谁打的?” 秘书一指我,负责开车的手下也向他汇报,“老板,这娘们儿精得很,差点唬住我。” 纪维钧几口吃完那碗面,一边咀嚼卤里的肉片,一边端详我,“她干得就是满口谎话的勾当。” 男人说,“冯斯乾会来吗?” 我听到他名字,心脏咯噔一跳。今早林宗易在电话中和下属说,要调虎离山引开冯斯乾。 纪维钧搓掉手掌的污渍,“不急,一会儿就见分晓。” 他站起走近我,扯住我头发,左右开弓扇了我两巴掌,“用万利集团算计我,帮冯斯乾出头。”他面露凶相,“多管闲事要遭报应的,你不是很聪明吗,不懂这个道理?” 我瞪着他,双眼猩红,却一声不吭。 “挺傲气啊。”他觉得有趣,抬起我下巴,“冯斯乾的确嗜好你这口,殷怡挑人的眼光不错。” 我用力张开嘴,“商场兵不厌诈,各路手段你不是不了解,输了认命,赢了继续斗,你自己输不起。” 他俯下身,我别开头躲避他,“地位,权力,名声,我一无所有了,冯斯乾不给我留活路。倘若不是殷怡不停喂他好处,他能放我出来吗?” 他一扳,扳住我头面向他,“我非要见一见他,我怕他阴我,有韩助理在手,我多一重保障。” “你高估我的分量了。” 纪维钧手背在我脸蛋拍了拍,“这么年轻漂亮,哪个男人忍心坐视不理,不管你的死活呢?” 他手下移,倏而拧住我颈部,“你替冯斯乾暗算我,为什么嫁给林宗易了?”他装作恍然大悟,“他和殷沛东有协议,只要离婚什么都分不着,三年白白给殷家卖力,他自然不做赔本的买卖,而韩助理心高气傲,算计男人于股掌之上,不甘心没名没分被男人消耗青春,所以攀附一个不逊色他的下家抽身了,对吗?” 他逐渐发力,我噎得干呕,又被他禁锢着低不下头,吐不出那口气,顷刻憋红脸。 给纪维钧打下手的小平头指着远处,“老板,那是冯斯乾吗?” 纪维钧爬上土坝,眺望厂房外那一抹身影,他阴恻恻发笑,“看来韩助理低估自己了,你的分量不轻呢。” 我浑身紧绷,想要看一看,却被那万丈骄阳刺得睁不开眼。 男人踏着烈风,从长空与旷野的尽头走来,挺拔的轮廓越来越宽,越来越清晰,气势压人,眉眼深沉。 这是一个截然不同的,我从未见过的冯斯乾。 他骨子里的毒,野,狠,像涨潮一般喷薄而出,凶猛地刺穿一切。从头到脚一身杀气极重的纯黑,只那张脸近乎白皙到透明,可那种白皙,丝毫不文弱,愈加英气凌厉。 他逼近,目光从我身体掠过,眼底一股戾气,但稍纵即逝,没有过多表露。 纪维钧在沙坡上居高临下俯瞰冯斯乾,“够胆量啊,果真自己来的。” 冯斯乾脱掉西装,只剩一件黑缎面的衬衣,阳光一照,折射出极为阴鸷的寒光,他漫不经心卷袖口,连眼皮也未掀,“不是你让我自己来吗。” 纪维钧环顾着四周,“你敢带人来,我当场就了结她,看看我们谁出手更快。” 冯斯乾凝视他,“你想怎样。” 纪维钧冷笑,“冯斯乾,你抢了我的女人,占了我的位置,陷害我做阶下囚,不该付出血的代价吗。” “你的女人。”冯斯乾比纪维钧高出半头,气度又强硬,后者的落魄和斯文此时显得不堪一击,“你和我有区别吗。殷怡看不透你,纪维钧,我看得透。通过她顺理成章拿下华京,你也是这个心思。” 纪维钧表情狰狞,“殷家的财富是一条一辈子挣不来的捷径,我凭什么不走?殷怡当年想嫁给我,是你半路杀出,夺取了属于我的人生。” 冯斯乾云淡风轻,“这笔账你应该找殷沛东算,他否决了你。” “不。”纪维钧跳下土坝,“殷沛东无法强迫你。我有今天的下场,你功不可没,不亲自还你,我哪里咽得下。” 他话音才落,抄起墙角竖放的木棍,就要朝我劈下,冯斯乾在这时开口,“你只管开条件。” 纪维钧戛然而止。 冯斯乾看了一眼被打肿脸的我,“放了女人,男人之间的恩怨,你我单独解决。”他解着衬衫扣子,又拆了表带,直接扔在一块破烂的海绵垫子上。 纪维钧势在必得,“你寡不敌众。” 冯斯乾笑着讥讽,“怎么,不敢了。” 秘书对纪维钧说,“哥,咱们人多,公路那里六子看守着,进不来人。” 冯斯乾意味深长看向秘书,“刘桐,好样的。” 刘桐不吱声。 纪维钧说,“冯斯乾,你和她,我只允许活一个。” 冯斯乾一言不发。 纪维钧拖着我,从一楼的楼梯口拖到三楼的天台,我脊背在地面一路摩擦,不知蹭破多少皮,火辣辣地灼痛,冯斯乾一步步也走上天台。 我被甩向坚硬的水泥地,沙土和瓦砾溅开腾空而起的灰尘,我陷在其中,呛得剧烈咳嗽,一大片混沌的深处,纪维钧丢给冯斯乾一捆绳索,“把你的左手和栅栏绑一起。” 冯斯乾看着面前的麻绳,没动。 纪维钧懒得多作周旋,他弯腰撕扯我,推向天台的边缘,我发梢和肩颈悬空,他只需稍稍一搪,我大半身躯都将失衡。 “要不你绑,要不她栽下去,你自己掂量。” 冯斯乾默不作声拾起绳子,握拳贴着一杆栅栏的尾端,一圈圈缠绕,系了个扣,纪维钧的人凑上前检查,确保无虞,和纪维钧点了下头,“老板,捆结实了。” 我没想到冯斯乾真的选择绑自己,一旦在交手中丧失主导权,无异于砧板上的待宰鱼肉,毫无还击之力。 纪维钧示意小平头,“那只手,你去捆。” 小平头生怕冯斯乾反抗,小心翼翼一捉,捉住他胳膊,见他很顺从,才放下心,把手固定在同一杆栅栏上。 纪维钧似笑非笑,“如果殷怡知道你在外面救小助理,她是什么滋味。” 冯斯乾逆光而立,“你要求我照办了,可以放她了。” 纪维钧挑眉,“放她?”他偏头审视着我的狼狈姿态,“你们联手用万利集团扳倒我的时候,放过我了吗。” 冯斯乾眯着眼,“你想反悔?” 纪维钧大步冲过去,刘桐立刻接替按住我,他一拳打向冯斯乾的肚子,“打招呼让里面的犯人对付我,是不是你?” 冯斯乾硬生生捱了这一下,他皱眉。 纪维钧又是一拳,打在他胸口,“我最憎恶你让我开价的那副高高在上的嘴脸。” 纪维钧紧接着要打他脸,冯斯乾突然屈膝一磕,正中他要害,纪维钧面色煞白,他躬身隐忍的一霎,冯斯乾挣脱了麻绳。 冯斯乾的力量和敏捷度完全出乎纪维钧的意料,他反应过来,命令刘桐,“推她下去!” 刘桐搬起我双腿迅速掘出墙外,我抠住墙壁抗争他,指尖却一寸寸滑出,冯斯乾脸色骤变,他撂倒纪维钧飞奔而来,在我即将滑下楼顶的瞬间伸手拽住我,急速下坠的惯力连带他也沉落,刘桐没刹住车,先翻下了楼,小平头以为出大乱子了,吓得面如土色,和其余两个人连滚带爬往楼下跑。 我们两人沿着大幅度倾斜的墙棱速降,枯旧的瓦片和木梁在震颤中簌簌脱落,发出尖锐的碎裂声,我使不上半点劲儿,全靠冯斯乾一人撑,纪维钧甚至在用木棍击打他的小腿,我咬着牙,“你撒手!” 他太阳穴的青筋一缕缕暴起,嗓音发颤,“脚踩住窗框。” 纪维钧的击打越发狠,也越发密集,那样打在骨肉的声响,像绞着什么,我再也忍不住,崩溃哭出,“你放手啊!我不要欠你的!” 冯斯乾牢牢地扣住我,一滴滚烫的汗流过我眼尾泪痣。 他奋力一踹,纪维钧被踹开,而后彻底激怒了,举着棍子卷土重来,我知道冯斯乾不会放,再僵持只会耗尽他体力,我打起精神拼命晃悠双脚去踩二楼窗口,可死活够不着,钉在窗柩的玻璃扎入鞋底的同时,长长的半尺尖端割伤了脚掌,我痛苦闷哼,冯斯乾察觉到我疼得发抖,难以再坚持,他那条手臂积蓄了全身力气,猛地向上一拉,下一秒我整个人提起,悬浮在房顶,只两截小腿还无处着落。 我两手撑在墙沿,吃力地挪动,纪维钧疯了似的举棍照着冯斯乾头顶砸下,我大吼,“向左!” 冯斯乾背对他,根本来不及转身,他本能往左侧一偏,纪维钧的棍子扑空了,冯斯乾一把扼住棍身,神情发了狠,肩膀的肌肉像绽开一样,贲张到极点,他一撞,将纪维钧撞开,弹在栏杆上,又踉跄弹回,与我相距咫尺之遥,纪维钧掰开我手,试图再次将我推下屋顶,就在这一刻,我听见了枪声。 林宗易单手持武器,另一手钳住没跑成的小平头,小平头的喉结在他掌下,快要勒得晕厥。 天台夹在四面八方的高楼中央,风如海啸狂涌,林宗易第一下在三十米开外击中纪维钧的膝盖,他当即跪倒,第二下随后而至,击中他手腕,纪维钧猝不及防,力道一松,我瞅准时机挣逃,他眼疾手快抬腿绊倒我,我趔趄的工夫,他揪住我裙摆往后,我摔在半人高的沙坑里,砰地一响,蹭着耳畔飞驰,我感受到炙热的火星燎烧着皮肤,险些焚化我鬓角的一撮长发,纪维钧手里的砖头掉在我一旁。 我大口喘息着,冒出的冷汗浸湿了衣裳。 冯斯乾捡起木棍,瞄准纪维钧飞出,不偏不倚撞在他胸膛,他仰面翻下楼的刹那,殷怡恰好从台阶冲上来,她目睹他后倒消失在空中的一幕,大惊失色,“维钧!” 她急切去救,一时又遥不可及,眼前一黑瘫软在最后一级台阶,鲜血从殷怡裙下一点点蔓延开来,滴在黄土上,她唇色惨白,死死地摁住小腹。 冯斯乾视线定格在她身上,以及她那滩血。 第52章 情意疯长 - 步步深陷 - 玉堂 殷怡朝冯斯乾的方向伸出手,裙角一滩黏稠的鲜血在蔓延,经风一吹,血腥味溃散。 冯斯乾没有反应,阳光照得他面孔近乎透明,嘴唇也发白,他眼底是狼藉的天台和到处涂抹的血色,而他平静没有一丝波澜。 司机在一片混乱中跑上楼顶,他看清冯斯乾血流不止的腿部,立刻脱下外套绑住,“冯董,救护车已经在路上。” 冯斯乾一动不动注视着水泥地面艰难爬行的殷怡,她匍匐在他脚下,仰头哽咽问,“他还能活吗。” 冯斯乾终于开口,“命大或许能活。” 殷怡眼眶通红,“救救他,行吗。” 冯斯乾推开给自己包扎的司机,他在一堆废旧木板的中央落座,直面殷怡,“他这场戏,你知情吗。” 殷怡摇头,“他只说借车。”她不死心,抓着他裤脚,“斯乾,救他一命,我当年欠他的。” 冯斯乾眼神掠过她腹部,殷怡趴在沙土里撕心裂肺哭着,长鸣的警笛由远及近响彻这栋楼,她哭声淹没其中,断断续续。 林宗易带来的保镖很快也寻到天台,他们走到面前,“哥,没大碍吧?” 我裙子在那番缠斗中磋磨得破损不堪,林宗易用他的外套裹住我,把我拥进怀里,我心有余悸,僵硬抽搐着。 他吻了一下我头顶,“韩卿。”他叫我名字,我两排牙齿剧烈磕绊,说不出半个字。 保镖在一侧静默不语。 林宗易感觉到我情绪逐渐安定下来,他才问手下,“顺利吗。” 男人蹲下,压低声,“您没猜错,冯斯乾和例行盘查的人打了招呼,目标就是这批酒。他知道自己在明处,玩阴招玩不赢您,不想打草惊蛇,准备有十足的把握了再一击制敌,所以码头一直没出动,在等他电话,结果中途发生这档意外,他顾不上那边了,咱们也顺利收尾了。” 我眼珠突然转了转。 林宗易没发觉我这个细微动作,他默不作声抚摸着我满是血污的脸。 男人打量我这副惨状,“纪维钧通知冯斯乾,说林太在自己手上,冯斯乾毫不犹豫从码头撤了,幸好咱的人在暗处盯着他,及时向您汇报了。” 林宗易手捏着我小腿,试探的力道摁住骨头,“疼吗。” 我神情呆滞,没有给予他回应,他放下我,掌心覆在我眉眼,隔绝了天台的疮痍景象。 过了片刻,天台另一边传来嘈杂的脚步声,我猛地摇晃脑袋,撇开林宗易的手,乍一明亮,我极为不适应,眼前什么也不真切,只模糊看到一拨医护人员围拢住冯斯乾,他似乎感应到我的视线,转身望了我一眼,他目光定格在林宗易搂住我的一幕,就那么看着。 我们四目相视,许久后,冯斯乾移开目光,同殷怡坐上第一辆救护车,后面两辆堵在国道口,被警车拦住去路一时寸步难行。 我不由自主扭头,墙棱留下一行触目惊心的血痕,仿佛一滴滴滚烫的蜡油,无声无息浇在我心上。那样惊险的生死一线又卷土重来,我一辈子忘不掉他拼尽全力拽住我的样子。我和无数男人演练过无数场蓄谋的相遇与刻意的离别,我从来不为所动,男人的迷恋和深情誓言,我得到过,更不留情地亲手粉碎过,他们在我眼里如此廉价,充满卑劣欲望的目的性。 唯独遇到冯斯乾,局面都失控了。他是我所有故事中无端翻起的风波,始料未及,不可抑制,越逃越缠。 我时至今日没有一刻不在把控自己,直到刚才我意识到他在我心底最阴暗的角落像野草疯长,那里有怨恨,有挣扎,有理智的枷锁,亦有我真实鲜活的情感,它们一起喷涌而出,快要将我折磨疯。 我闭上眼,逃避这令我压抑的一切。 保镖接到一通电话,挂断后对林宗易说,“他们没有直接从码头开回会馆,走江滨高速了,出江城边境绕一圈再返回。” 林宗易松开我,站在烈风呼啸的风口,斜叼住烟蒂,左手围住火苗,焚上一根香烟,狠吸了一大口。强劲的吸力使他胸膛鼓胀隆起,他吐出狭长的一缕青雾,胸膛线条又恢复平坦。 “再绕远点。” 保镖不解,“绕出城了,还绕?” 林宗易舌尖舔着下唇粘住的烟丝,“绕。” 第二辆救护车泊在一楼,手下伏在墙垛上张望,“刘桐浑身是血,暂时没咽气,纪维钧挨了三枪,而且后脑勺着地,估计够呛了。” 林宗易只抽了半根,他没心情过烟瘾,有些烦躁戳灭在栏杆上,三名穿着制服颇有地位的男子从远处走来,“林董,我们来晚了。” 林宗易和为首的男人握手,“我太太遭遇绑架,罪犯失足坠楼。” 男人摘掉白色手套,“有麻醉伤。” 林宗易将东西递给男人,“仿制品,麻醉弹,来路很正。” 男人在手心掂了两下,确实贴着马场道训练专用的标签,又还给林宗易,“后续需要林太太配合笔录。” 林宗易说,“我太太受惊过度,不便配合,有问题尽管找我。” 男人和同伴互相对视,没吭声。 林宗易弯腰打横抱起我,他顾忌我的伤口,下台阶时步伐压得很稳,全程没有丝毫颠簸,我被放在第三辆救护车,他随即上来,那名保镖也紧随其后,停在车尾听吩咐。 林宗易耐人寻味的语气,“你明白如何做。” 他说完这句,护士关住车门,男人在原地目送这辆车驶离。 我阖住的眼皮再次动了动。 看来刘桐的确是林宗易安排的,谁和冯斯乾结怨,林宗易就安插谁,对他而言有益无害。虽然冯斯乾阻截了他进入董事局,但华京百分百有他布下的暗网,否则他干预不了人事部的输送,不过最大的可能性还是冯斯乾早就掌握了刘桐的底细将计就计,凭他的谨慎和精明,不会轻易看走眼。 护士用消毒棉球简单处理着插进皮肉的玻璃碴,我情不自禁战栗,整个人小幅度扭曲,林宗易抽出方帕擦拭我冒出的冷汗,“轻点。” 手帕带着浓郁的乌木沉香的味道,依然纹绣了绿竹的图案,我残存的最后半点意志,在帕子的一晃下消失。 林宗易指腹摩挲着披在我肩头的西装纽扣,问护士,“严重吗。” 护士扔掉染血的棉签,“脚底和后背有多处割伤,总体不算严重。” 他手背轻轻划过我红肿面颊,没有说话。 傍晚结束了一场缝合手术,麻醉剂的后劲儿很猛,我昏昏沉沉睡到半夜,反复做噩梦,梦里是冯斯乾悬在天台,纪维钧举起铁锹对准他砍下的画面,是我们拖着彼此跌下楼顶,摔得血肉横飞的惨烈。我吓得骤然苏醒,眼睛也无比清明,四四方方的病房内,房梁吊着一盏长管灯,亮度很低,甚至不及窗外朦胧的路灯,而林宗易就伫立于床畔,手正好落在我额头,我有点恍惚看着他。 他衬衫的扣子解到腹部位置,袒露着肌肤,胸前也有一道疤,这道疤我之前从未留意,很短,但深度狰狞,塌陷足有半寸,只是他肤色深,肌肉饱满,不仔细看,并不明显突兀。 他嗓音略带嘶哑,“你发烧了。” 我从他的疤痕上回过神,“光线好暗。” 他将窗帘完全敞开,“医院停电了,刚修复好。” 我想问他冯斯乾是否平安,可话到嘴边却实在问不出口,我最终只说,“宗易,我想去卫生间。” 林宗易从床底取出便盆,他提起我身子,塞入臀下,我攥紧床单并拢双腿,没动弹。 他望着我,“自己可以吗。” 我回答可以。 他拾起床头柜放置的打火机和烟盒,开门出去,外面空空荡荡,病房正对安全通道,他倚着墙,像是在看通道的天窗,又像是在漫不经心想事。 我褪下裤子,哗啦啦的声响顷刻间释放,在寂静的走廊尤为清晰,我一憋气强行忍住,林宗易稍稍偏头,隔着门板,“韩卿。” 我惊惶不已,我用棉被圈起盆,“我没事。” 门外是惨白的灯光,门内是无尽的黑暗,林宗易停驻在黑白交界的一条线,像极了他这个人。 正邪难辨,虚实莫测。 他真是谜,如同冯斯乾一样难解的谜,而我闯进了这团谜雾,堕入两个男人的漩涡里。 挣逃不得,沦陷不得,驯服不得。 我解决完,小心翼翼端着盆,大理石砖过于光滑,我单脚根本站不稳,走出几步就开始失衡摇摆,受伤的一只脚本能踩地,脚底爆发一阵难耐的钻心剧痛,我顿时倒抽气。 林宗易听到动静立马推门进屋,我慌里慌张把便盆藏到身后,他走过来,“怎么下床了。” 他发现我双脚支地,胳膊夹着盆,理解了缘故,一言不发接过盆,我往回夺,小声问,“护工呢。” 林宗易说,“雇了保姆,明天来。” 我面红耳赤,死死地抠着塑料盆边缘,不肯撒手。 他揽住我腰肢,我全身的重量都垫在林宗易肩膀,他拖着我走进洗手间,背过身去。 我迅速倒进马桶,抽水冲掉,涮洗干净盆,搁在水池下,“好了。” 林宗易又抱我躺回病床,我埋进被子里,只露出半张脸,“宗易,今天和你有关吗。” 他替我盖被子的手一顿,面不改色看向我。 “纪维钧清楚你住在蔚蓝海岸吗。” 林宗易很坦诚,“不清楚。”他坐下,“你怀疑我。” 我深吸气,“我没有怀疑你,只觉得巧合。” 他揉着眉骨,神色极度乏累,“韩卿,纪维钧绑架你,和我无关。” 我知道林宗易一连三晚没睡过安稳觉了,我本来还想问刘桐的事,终是没再问。 林宗易熄了灯,倚坐在沙发养神,我伤口疼得厉害,头也晕沉,在床上翻来覆去,好不容易才有了困意,这时过道透入一束白光,在门缝外一闪而过,瞬间又沉寂。那一束光太刺眼,我本就浅眠,彻底惊醒,还没来得及出声,一个男人鬼鬼祟祟摸黑进来,“哥,出乱子了。” 我当即不言语。 林宗易睁开眼,男人刚要开灯,被他制止,“别吵她,才睡着。” 男人姿势一滞,继续摸黑靠近墙角的沙发,“刘桐给错情报了。” 林宗易皱着眉头,“什么意思。” 男人说,“三哥打算绕远甩掉暗中的人,可刚上高速就被扣住了。刘桐给咱的消息是查港口货运,没想到冯斯乾故意虚晃一招,透露给他假消息,真正的大部队在高速路口堵截,五十箱酒,全翻船了。” 夜色极深,像化开一池水墨,洒入窗柩的月光更凉薄,笼罩住林宗易面容,他周身的寒气更重,“刘桐没逃过冯斯乾的识破。” “难怪他撤得干脆,他都部署完了,冯斯乾今早出现在码头纯粹是做戏,把咱们都骗了。”男人咬牙切齿,“收到的处罚是停业整顿,真他妈够阴的,掐着脖子断您财路啊。” 林宗易脸上的表情越发沉郁。 第二天一早林宗易便匆匆离开了,他走后不久,保姆拎着食盒来到病房,跟我说是林先生雇佣的。 我接住她递过的碗,舀了一勺火腿春笋汤,“你手艺挺不错。” 她笑着,“林先生告诉我,太太喜欢苏州菜。” 我看了她一眼,“你会吗。” 她说会。 我喝这碗汤的时候,忽然听见有女人歇斯底里的嚎啕,我问保姆,“是有人争执吗。” 保姆收拾着我的脏衣服,“隔壁传出的。” 还是那个女人的声音,大喊冯斯乾。 我一怔,“隔壁住着男病人?” 保姆说,“对,腿伤。” 冯斯乾竟然也在住院部的十楼,我以为他在七楼骨科。 我借口想吃鸡蛋糕支开了保姆,然后拄着拐挪到门口,这层楼被冯斯乾和林宗易的保镖联合看守起来,分布在电梯和楼梯口,我才拉门,他们便齐刷刷望向我。 我问,“殷怡在吗。” 一个保镖点头,“在冯董的病房。” 我二话不说过去,保镖阻拦我,我反问,“自家亲戚不能探视吗。” 他迟疑着搬出林宗易压我,“林董让您专心休养。” 我说,“我不放心殷怡,她孩子怎样了。” 保镖收回横亘在我身前的手臂,“我不太了解。” 我直奔隔壁,两间病房距离大约一米,门大开着,冯斯乾上半身靠住床头,专注审阅一份合同,右腿膝盖以下捆着厚重的纱布,浅蓝色病号服穿在他身上显得面色格外苍白,身型也清瘦,不像平常那么冷漠凌厉,反而有一股似有若无的书卷气。 殷怡不知质问了他什么,冯斯乾合住文件,风平浪静凝视她,“你认为呢。” 殷怡四肢急促颤抖着,好像随时会扑上去,“我要你一个答案,为什么医生说我误食了活血化瘀的药才导致流产,保姆是不是你的人,是不是你授意她流掉了孩子!” 冯斯乾重新打开合同,“殷怡,你最好回家冷静一下。” 第53章 攻心计 - 步步深陷 - 玉堂 殷怡冲到冯斯乾的床边,她大声质问,“你为什么不正面回答我?” 冯斯乾专注批阅合同,“你不清醒。” 她一把夺过他手中的文件,“你答应我留下孩子的,你亲口答应的!” 冯斯乾阴恻恻的目光掠过她,殷怡同他四目相视,她手一软,文件顷刻掉落。 他重新拾起合同,“你自己没保住。” 殷怡踉踉跄跄朝半敞的门板摔去,她本能抓住门把手,才勉强站稳,“你说得没错,是我自己保不住,怪不了别人。” 冯斯乾一言不发打量她。 殷怡绝望站立,“谁通知我去厂楼的。” “你认为呢。” 殷怡看向他,电光火石间,她疯了似的,“不可能!”她激动大吼,“他不可能害我!” 冯斯乾冷笑,以此提醒她,自己没有说话。 殷怡顿时连哭声都止住。 她这才意识到是她猜忌纪维钧,是她一点点识破了他利用的面目。纪维钧叫她去厂楼,是准备在招架不住冯斯乾之际,挟持她勒索,逃生。殷沛东活一日,冯斯乾都要顾念殷家,保全婚姻,他无法对殷怡的安危置之不理,更不能不理。 “其实你一清二楚。”冯斯乾说完这句,便不再开口。 殷怡跌坐在墙根处。好一会儿,她嘶哑说,“我不会和他来往了。” 冯斯乾翻页的手势一顿。 殷怡哭着,“孩子没了。斯乾——”她哽咽喊他名字,“你动过离婚的念头吗。” 冯斯乾定格在合同上的文字,“没有。” 殷怡问,“现在呢。” 他眯着眼。 “假如她没嫁给我舅舅,你会动吗。” 冯斯乾又一次扣住文件,他略有不耐烦,“殷怡。” “你只坦白会不会。”殷怡打断他。 许久,冯斯乾答复,“不会。” 殷怡的身子彻底软下来。 我将殷怡的每一个反应都清晰纳入眼底,当一个女人对旧爱失望,带给她几乎摧垮的真相,她会认命接受自己的现状,甚至这种认命会潜移默化转为她的甘愿,只要这个让她认命的男人有半分值得。 我的直觉和经验告诉我,以后冯斯乾要离婚,恐怕殷怡也不会离了,她视纪维钧为自己离婚后的退路,而退路已然坍塌,从现实到感情都崩塌了,殷怡没有逃脱这段婚姻的冲动和理由了。 我扭头走回隔壁,殷怡也恰好从病房出来,她整个人失魂落魄,可当她看到我的时候,像是被什么击中,下一秒扑过来厮打我,“韩卿,你报复我,你报复我是不是!” 我单腿跳着闪躲,“殷怡,你冷静点。” 她逼得我节节败退,“纪维钧瘫痪,是你造成的。” “他自作自受。”我扼住殷怡扇打我巴掌的右手,“如果他完好无恙,出事的会是我,以及你的丈夫。” “冯斯乾是为了救你!”殷怡使劲抡打摆脱我桎梏,“你害了纪维钧,还插足我的婚姻。” “是你雇佣我的!”我奋力挣扎,“你改变了初衷,可最初交易时我问过你,这副局面是你口口声声要求我做到的。” 殷怡失去了理智,在场的保镖压根没料到会出现这么混乱的一幕,谁也没胆子贸然行动得罪哪一方,都怔在原地,殷怡持续占上风,林宗易的保镖挪动了两步试图控制住她,被冯斯乾的保镖阻截,两拨人马交手对峙,拎着糕点返回的保姆发现殷怡在拉扯我,她惊慌失措挡住,“什么人啊,动手打我家太太!” 殷怡搪开保姆,紧接着她举起的手被冯斯乾遏制在半空。 冯斯乾一推,推开了殷怡,他侧身吩咐保镖,“送太太回家,寸步不离守住她。” 他面孔比先前更苍白,微皱着眉头,似乎在忍受什么,我借着过道的阳光看清他小腿包裹的纱布渗出一道新鲜血痕,闻声赶来的护士急忙摁住出血的部位,殷怡也被触目惊心的血渍唬住,她愣在那,冯斯乾没再多言,面容阴沉走进病房,保镖随即关上门。 保姆蹲下捡起被踩烂的糕点,“太太,我再买一份。” 我回过神,面无表情从上面跨过,“不用,没胃口。” 我一直睡到下午,林宗易傍晚回来,在门外询问我的情况,保镖如实相告,他压抑着情绪,脱掉西装随意丢在沙发上,伸手掀开被子,伫立于床头俯视我,“你去隔壁做什么。” 我平躺没动。 林宗易忽然擒住我手腕,他使出的力气并不大,可他的气场压人,我不得不顺从坐起。 “他是死是活和你没关系。” 我不言语,只一味抿唇。 我手在林宗易温热的掌中,“名义夫妻也是夫妻,多少双眼在监视。” 我垂着头,“昨天我疏忽了。” 他松开手,解着领带,在窗下独自平复良久,转身走向我,语气和缓了不少,不似刚才那般强硬,“吓到你了。” 我抱膝蜷缩在一团雪白的被子里,看着林宗易。 他掌心罩在眉骨上,拇指和四指分开,指腹按摩着太阳穴,“韩卿,我很累。” 我眼珠动了动。 他却闭着眼,“我不是干涉你,我担心这样的意外发生第二次。” 我抬眸注视他,“刘桐从蔚蓝海岸跟上我的,跟到茶楼。” 林宗易睁开眼,“你依然疑心我。” “你命令手下调虎离山,用什么调。”我剧烈颤抖着,“宗易,你的利用太可怕。” 我慢慢滑下床,“但凡冯斯乾晚一步,刘桐的下场就是我的下场。” 他也注视我,“不是我。” 我掩住面庞,“宗易,你还有什么计划,我求你不要不择手段。” 林宗易重复,“不是我,韩卿。” 我等待他往下说,他却停住,“我也在查。” 他靠近我,他手背触碰我的刹那,我猛地一激灵,慌张后退。 大约我的表现让林宗易无从着手,他缓缓收回,沉默抄起西装,从房间离去。 我听到他对保镖说,“照顾太太。” 林宗易踏进电梯,两扇金属门合拢,他消失在九楼。 之后的五天,林宗易没有再现身,蒋芸来过一趟医院探望我,我委托她打听会所和华京的消息,转天她在电话里告知我,会所被查封,无限期停业,她男人说业内都猜测冯斯乾在幕后出手了,商人之中他上面的人脉最广,并且都很买他面子。至于华京,暂时没有大动静,殷沛东在医院闭门谢客,只有殷怡和一位姓孟的律师频繁出入。 我捏着手机,“林宗易呢。” 蒋芸说,“上下打点呗,不过够呛,我老公说娱乐场子弯弯绕绕很复杂,林宗易经手的生意也不干净,托关系要向对方摆明门道的,他没法亮明,冯斯乾是算准了他的为难,才一击致死搞他这家会所。” 我终止通话,端详着输液壶里的褐色药水,保姆将衣物打好包,搁在窗台上,“太太,先生又来电话了。” 我嗯了声。 “您和先生吵架了吗,他每天早中晚按时打电话,却不亲自来。” 我躺下,望着窗外的蓝天白云,“没吵。” 保姆很识趣,盛了一碗粥放在桌上,不声不响出去。 冯斯乾比我早一天出院,他中午办手续晚上走的,我是第二天早晨回到蔚蓝海岸。林宗易没接我,他派了司机接送,我下车,保镖跟随我上楼,出电梯的工夫,我收到冯斯乾的短讯,只一行字:今天出差。 我删除,进屋洗了个澡,两名保镖就在客厅和天台一边梭巡一边抽烟。 我洗完走出浴室,停在客房门口推门而入,床铺是我那天离开的样子,异常整洁,林宗易这几日应该没在家里睡。我犹豫了片刻,电话打过去,他接听,我说,“保镖撤了吧,我进出不方便。” 林宗易没出声。 我退出客房,径直回主卧,“以前的仇人听说我们结婚了,不可能再寻仇了。” 林宗易没拒绝,“好。” 我说,“你多注意休息。” 他又陷入静默。 我挂断电话。 外面的保镖接到林宗易的指令,和我打了招呼就走了,我收拾好行李,带了几件换洗衣物,拉着箱子下楼,直奔泊在后门的银色宾利,坐进后座。 冯斯乾全神贯注用笔记本处理公务,我戴上眼罩,上车开始睡觉。 12点50分到达机场,在头等舱休息室吃过午餐,2点半准时登机,我上机后放平座椅,侧躺睡觉。 “你很贪睡。”全程无话的冯斯乾突然问了我这一句,他漫不经心端起纸杯,“肚里有货了。” 我背对他蹙眉,“你缺孩子吗。” 他喝了一口纯净水,“殷怡的没了。”他意味深长笑,“所以我更期待林太太生下一个。” 我一声不吭。 冯斯乾喝完那杯水,继续办公审阅文件,我继续睡。 飞机降落是5点45分,一辆奔驰SUV在接机口,一名年轻男子接过冯斯乾的行李箱,“冯董,有一队考察团在本市,和索文集团有关,您要见一见吗。” 冯斯乾抬腕看表,“安排到明天。” 男人驾车穿梭过市中心,送我们抵达在城市另一头的酒店,冯斯乾预定了顶层的观景套房,进门的瞬间,他一手合住门,一手揽住我腰肢,他鼻息的气量极重,像一座呈爆发之势的火山,我后背贴着玄关的墙壁,胡乱摆头躲开他,“你有伤。” 他脸埋在我柔顺的乌发间,揭过一缕缕凌乱长发,唇瓣磨蹭着耳根,“痊愈了。” 我抵住他胳膊,“你没留疤吗。” 他只顾撩拨我,回复很简短,“留了。” 我说,“我脚心也留了疤。” 冯斯乾搂着我,朝靠窗的里间走去,他薄唇沿着我面颊和颈部游移,我自始至终毫无动容,他停下,钳住我下巴,“不想是吗。” 我看着自己折射在他瞳孔的模样,“我困了。” “怎么。”他发了狠,“看来林宗易很厉害,平常喂足了林太太。” 我没有辩驳,他按下一处按钮,灯全部关闭,连天窗的纱帘也落下,冯斯乾极为热衷在没有光亮的深夜,他要完全主导,释放自己隐藏的面目,这张面目他不许任何人窥探了解。 我抚摸过他湿淋淋的头发,像网丝一样刚硬,发茬很短,刺疼我指尖,那种属于他的炙热的汗液和冷冽的香味,在浸泡我的灵魂。汗水从他额头,脖子以及胸膛甩落,滴溅在我飘荡的发梢,我为他强悍的力量沦落,也为我们隐匿于黑暗角落的相融而羞耻。 我和冯斯乾之间的情与欲,缠与恨,在夹缝里盘根而生,从不见天日。不止我在抗争七情六欲的人性,冯斯乾曾经一定也想过粉碎它,扼杀在无尽的黑暗里,永远不与人知,就当它不曾存在这世上。 也许由于它的每一刻都禁忌而刺激,也或者从来不动情的人一旦动情便是一发不可收的灾难,越渴望覆灭,越难以自拔,它在血肉和意志中迅速滋长,打败了他的理性,他最终选择了放任。 冯斯乾戛然而止伏在我上方,像一只捕杀猎物的雄鹰,用那样充满杀戮和征服欲的眼睛凝视我,我发丝环绕在他胸口,遮住结实而性感的第三根肋骨,我轻轻一吹,发丝划过他下颌,又与青硬的胡茬纠葛。 冯斯乾升起垂落的窗帘,远处大厦霓虹照耀进来,我在昏暗的灯火里带一丝风情万千的慵懒,他眉目柔和,像镀了一层春日的雨和晚秋的霜。窗棱上是三四颗一闪而过的流星,我翻身时正好目睹,指给冯斯乾看,男人对这些东西向来没什么兴趣,他风平浪静点燃一支烟,“喜欢流星。” 我说,“喜欢它的寓意,能够许愿。” 冯斯乾衔着烟,他的汗珠淌过锁骨,发出莹亮的光泽,“冀城的佛祖,如你愿了吗。” 我抢他的烟,他不露声色拿开,我抢了几次,他避了几次,我说,“时机未到。” 他嘬着烟蒂,烟头的火苗越烧越旺,“迫不及待我早点腻了,对吗。” 我否认,“你腻了,林宗易还要我干什么。他只会胁迫我,让我再次勾住你,与其那么麻烦——”我趴在他身上,粘腻的肌肤重合,更加难舍难分,“倒不如你先别腻,我也省事。” 他轻哂,“林太太这份聪明太迟了。倘若你半月前看透,逃过林宗易的陷阱,比如今的处境会好很多。” 我指甲盖在他肩膀的皮肉掐出一颗颗小月牙,“我离开江城,他还不知道。” 冯斯乾淡淡嗯,“会知道的。” 我枕着他心脏跳动的位置,“你出什么差啊。” 他吞吐烟雾,“工程的事。” 我装作若无其事,“华京的工程吗?” 他说不是。 我仰面看他,“既然不是你公司的商业机密,你带我去吧。” 我知道自己过于急切了,和精明的男人过招必须沉住气,不然很容易暴露企图,可我等不起,再拖延下去,林宗易与冯斯乾这场持久战能折腾死我。 冯斯乾是一个慎之又慎的男人,我才问出口,他立马察觉,神色喜怒不辨审视着我,“你挺感兴趣。” 我纤细的手臂拥着他身躯,“我自己在酒店腻得慌,你和谁斗,怎样斗,我一点不关心,也不感兴趣,我已经分不清好坏了,做什么都不保险,不做最保险。” 冯斯乾眼里的警惕消褪一些,我惊魂未定攥着被角,不敢再冒失了。 他吸完这支烟,连同一截烟灰碾灭在玻璃缸内,朝我脸上喷出,“有空带你。” 我用力深吸一大口,“有没有空都要带我,你逼我跟你来,又晾在房间。”我腿缠上他,“我可不是冯太太,没那么贤惠大度,你敢晾着我,我就敢给你好看。” 冯斯乾又焚上一根,“她贤惠吗。” 我反问,“不贤惠吗?她知道你喜欢我,不也对外隐瞒,从没让你难做。” 他满是笑意,“我说过喜欢林太太吗。” 我握住他手,含住烟蒂,“我从你的眼中,看出你喜欢了。”我将嘴里的烟尘也吐向他脸,“你骗不了我。” 冯斯乾夹着烟,凝望我。 我舔掉唇角的烟丝,“有多喜欢。” 他说,“你觉得呢。” 我问他,“多到离婚的程度吗。” 冯斯乾原本浓烈的笑意骤然一收。 我视若无睹,“到了吗?” 他很清楚我不是那种巴望上位的女人,尤其是我们都各有婚姻,冯斯乾不明白我为什么问这个,他咬着烟,直接走下床。 第54章 真以为我不忍心对你下手 - 步步深陷 - 玉堂 我伏在床沿,冯斯乾背对我取出衣柜内的睡袍,他披上,腰带垂在膝盖要系不系,开冰箱拿冰水。 他不止一次提到孩子的事,我看得出他有点动真格了,不论他是真心想要亦或为了恶心林宗易,一旦怀孕,就如同给我上了枷锁,彻底插翅难逃。现在他眼皮底下我一举一动都受限制,既不敢冒险去买药,更不敢赌运气,万一赌输中招了,就出大乱子了。而且必须他自己打消念头,我躲得了一时,躲不了长久。 基于此,我只能玩一把狠的,反向操纵他的心理。假装动了歪心思逼他,以冯斯乾的慎重多疑,必然让这段婚外恋控制在自己能驾驭的范畴里,尽量减少后患。 我赤脚进浴室,伫立在花洒下,一柱水流喷出浇在身躯,我听见门锁拧动的声响,面前涂满雾气的镜子里逐渐投映出两副轮廓,一副纤弱白皙,一副同样白皙却高大俊挺,犹如一堵遮天蔽日的墙壁,将纤细的轮廓从背后深拥入怀。 冯斯乾圈禁我在寒冷的瓷砖和他胸膛方寸间,我仰起头,他双手流连过我长发,由额头捋向脑后,热气熏燎,我红润迷离的面庞在苍白灯火下发着光。 他在我耳畔问,“真想我离婚。” 我掬起一抔水,扑在脸上,不回答他。 女人毫无掩饰有问必答,会被男人拿捏住,男人识破了女人的想法,女人便处于劣势,翻什么风浪搞什么花招都很难。我越是不答,冯斯乾越是欲罢不能,渴望探知我的心思,纵容度也越大。 他贴缠我脊背,嗓音喑哑,“你安得什么心。” 冯斯乾话音才落,他捏住我下巴,“林太太演戏钓我上钩,似乎很上瘾。” 我心脏咯噔一跳,故作镇定问,“我钓你什么。” 他臂力丝毫未减,仍旧牢牢地压住我脉搏,“殷家接连出人祸,殷怡是我发妻,这个关头你要我离婚,怎么,林太太设局陷害我身败名裂,背上忘恩负义的骂名吗。” 我顿时松口气,还好他猜疑的方向错了。 我任由热水冲击着皮肤,“冯先生也知道她是你发妻。那天在医院,我从殷怡的眼中,察觉到她后悔了。” 他手拢起我乌黑的发根,“是吗。” 我凝望天花板海浪一般的装饰,“失去挚爱的男人又失去孩子,她不懂经商,没有事业,后半生只有依靠你。”我偏头,“女人的醒悟,往往在一刹那。” 月色从窗柩蔓延,与水色相融,冯斯乾在月色与水色交集的深处,他把玩我头发里隐匿的耳环,一颗细小的墨蓝色宝石,是林宗易连同婚戒一起定制的,和我锁骨下方的粉钻项链契合又相衬,“林太太终于学乖了,没再摘下它。” 我摸索开关调低水温,“你要阻止殷沛东回华京,又做得很隐秘,即便林宗易出面追查,你也能大事化小。有钱人最怕死,无论殷沛东疑心谁是黑手,他当务之急看重的是自己平安,平安和利益冲突了,他就放弃利益,不然利益有什么用。何况你早在华京扎了根,殷沛东自知不是你对手,他唯一能牵制你的只剩下协议了。” 我转过身,眉眼千娇百媚却不笑,风韵冰冰凉凉地极其拿人,“深谋远虑的冯先生被一纸协议困在了局中,妻子婚内三年和旧爱藕断丝连,你做不到冰释前嫌,一拍两散又舍不下权势的巨大诱惑,除非殷沛东死了,不过我猜,他死之前一定为殷怡谋划一个制衡你的保障。” 冯斯乾手臂和腰腹的肌肉被浸湿,线条壁垒分明,他没有回应什么,整个人深不可测的平静。 我踮起脚,搂住他肩膀,“比如殷沛东手中9%股份,以及章徽荣保驾护航。” 冯斯乾眼底含笑,“林太太聪明过头了。”他拨开我粘在面颊的发丝,“这样聪明的女人,绝对不能逃出我掌控,放任你去任何男人身边,都是养虎为患。” 我吮着他胡茬的水珠,“留下我更麻烦,殷怡从前想离婚,如今她不想了,她对你的心态产生了变化,导致我的存在很碍她眼,你如果求稳妥就该割舍我,先安抚她,争取把股份骗到手。” 冯斯乾笑容愈加深邃,“林太太很为我考虑。”他手骤然一发力,紧紧摁住我在他怀里,“可惜我不领情。安抚她并不妨碍我不割舍林太太。” 我笑意在这一刻完全敛去。 我试探了一下冯斯乾对我的决心,比我想象中还要更多,这意味着林宗易要花费非常大的代价才能帮我离开,就看我挖到的工程内幕值不值这价了。 我清洗干净走出浴室,一名酒店员工敲门,冯斯乾开门接住一盒药,返回里间扔在床上,我瞥了一眼,按捺住内心奸计得逞的激动,表面不动声色,甚至流露失望和自嘲,“我一提离婚,冯先生怕了?” 冯斯乾用毛巾擦短发,他答非所问,“你想生。” 我半真半假,“来得及吗。” 他把毛巾搭在沙发背,揭过昏黄的暖光与我对视,“有了那就是天意。” 我抠出一粒,也没喝水,舌尖一卷干巴巴咽下,然后不等他上来,探手关灯,漆黑中翻了个身朝窗户。我折腾得困极了,没多余的兴致管他,很快就入睡。 早晨我被送早餐的服务生惊醒,趴在被子里睁开眼,没动作,冯斯乾拿进房间,随即去卫生间洗漱。 昨晚那一出戏,演得稍微用力过猛,总体质量还行,我明显占据上风,他也明显萌生了愧疚感,尽管不多,但对于一贯冷血的他也很不简单了,起码今天不出意外,他会有求必应。 冯斯乾片刻出来,他看向我,“起来吃。” 我别开头,“不饿。” 他一边系着皮带一边抵达床边,钳住我脸蛋,“你又犯什么性。” 我被他禁锢在手心,不得不坐起,也不求饶,反而固执不吭声。 他压着脾气命令我,“说话。” 我没反应。 冯斯乾注视我许久,耐心耗尽了,他松开我,抄起床头柜的打火机和烟盒,走到吧台旁边凹形走廊,叼着点燃,右腿脚尖支地,视线定格在地板上一束摇曳的橘色光斑,“你非要答案,那你离得了?” 我垂下的眼睑微不可察动了动。 他一口接一口抽烟,“林宗易费尽心机把你攥在手里,他会轻易撒手吗。” “我没想离婚,从和他结婚的一天,我就决意和你断了,是你始终不顾身份。”我身体隐隐战栗,蜷缩在床角泫然欲泣,可怜又无助,“殷沛东和殷怡不能动你,不代表不能动我,你护得住我吗?就算林宗易意图不轨,当初没有他,我恐怕是殷沛东的人了!” 冯斯乾视线移向我,蹙眉吐出一团烟雾。 我眼眶噙着一滩水雾,挺直背郑重其事看着他,“你离了,我就不逃,你可以不娶我,但不能有老婆,我无法承受道德的审判和指指点点的唾弃。” 他沉默抽烟。 冯斯乾当然离不了,因此我才故意揪住这点借题发挥,强化他心中的压抑和愧疚。他抽完这支烟,我还在落泪,泪痕悄无声息泻了满脸,他再次走过来,食指勾住我下巴抬起头,“跟我这么委屈,处处不如你意。” 我拂开他手,“你不是曾经打算将我送给殷沛东吗。” 冯斯乾没出声,又重新扼住下巴,拇指擦拭着泪珠,当他指腹掠过我眼尾的泪痣时,他停住,爱怜地磋磨着,泪痣被水渍洗过,越发妩媚动人,“在生这个气。” 我望向床单上干涸的污迹,“你心狠手辣,我跟不起。” 冯斯乾掐灭烟,“洗把脸,吃了早餐带你出去。”他说完走向餐桌,我深吸气,后背全是冷汗。 只要他松一次口,之后在这里待几天我都能寸步不落跟着,他见了什么人,谈了什么,我足以得知第一手黑幕。 上午十点钟,我跟随冯斯乾下楼直奔停车场,途经一楼大堂的休息区A区,趁他不注意,将存有20万的银行卡塞进沙发垫下。江城不安全,这边安全了,可明目张胆依然不行,我通知她飞来一趟,把照片伪装成外卖交给前台,这20万是我许诺她的报酬,我们全程不碰头。 去酒楼的途中,冯斯乾接到一通电话,江城那边的人被公务牵绊住了,见面推迟到傍晚。他挂断后,从十字路口调头拐弯,又行驶了八分钟,停在富丽酒楼门外。 我和他一前一后下来,“什么应酬啊。” 冯斯乾甩上车门,“考察团。” 这拨考察团是几个省的考察员合并,负责七座城市的项目监管,其中江城被考察企业是索文集团和广盛集团,这两所集团近期都入手了市里合作的工程,而索文集团的工程正是冯斯乾匆忙撤手并且坑林宗易蹚浑水的那一桩,只不过这伙人不了解上面的内幕,只了解企业的行情,例如投资了多少,从而摸一摸索文的底。 他们和林宗易都不熟,自然也不认识我,冯斯乾没什么可避讳的,光明正大带我入席了。这顿饭我食不知味,一直等待他们谈机密,可是酒过三巡,冯斯乾绝口不提,再拖一会儿酒局都散场了,我实在等不及了,挽着他臂弯打了个酒嗝,醉得不成样子望着他,“他们是来蹭吃的吗。” 冯斯乾低下头看我,我醉时极度的风情撩人,他又饮了酒,有些难以自持,伸手抚摸过我面容,“还蹭喝。” 我咧嘴笑,他也无声笑着,又喝下半杯白酒。 “张组长——”我招呼对面的眼镜男,“索文的工程前景可观吗?” 张组长说,“回本够呛。” 我咬着筷子头,“为什么呀。” 他扶了扶下滑的眼镜框,“入不敷出,上面拨款太少,索文投入太高,日后盈利平分,根据业内预测,索文至少赔六千万。” 冯斯乾摇晃着酒杯,“张组,上面和索文对接工程的这些人,是与更上面的人树敌了吗。” 张组长点头,“据说是,挺复杂的。” 我慢条斯理夹了一块海参,“不同的圈子搞斗争,关索文什么事。” 张组长说,“这我不清楚了。” 我抿唇撂下筷子。 冯斯乾提前退席了,我们从包厢离开,还是接机的那名下属在电梯口迎接,他开车穿过这条街道,在相距不远的另一条街道泊住,冯斯乾率先下车,我紧随其后,走进一栋装潢风格古色古香的茶楼。 一个男人在尽头的私密雅间内恭候,我一眼认出他,见过好几次了,出入澜春湾的人也是他,他是冯斯乾探测外面各界风声的爪牙,这人很有一套。 我们在正中央的茶桌落座,男人站在冯斯乾身侧,“冯董,昨天下午林宗易联合华京对您有意见的董事,针对殷沛东的车祸进行调查揭露,结果于您很不利,目前拥戴林宗易的董事多达三人,几乎是董事局三分之一席位了,您阴他的货把他逼急了。” 冯斯乾波澜不惊,还相当有闲情雅致,亲手倒出泉水,在椭圆形的小木桶里涮洗茶具,“看来林宗易打定主意进入华京分一部分权力了。” 男人说,“您利用刘桐放了假消息,使林宗易翻船,但刘桐这步棋,林宗易没白白浪费,他在出事前就榨完价值了,让刘桐作伪证。您秘书的口供,对外很具有说服力。” 冯斯乾听出玄机,他指节叩击着桌角摆放的花瓶,若有所思问,“指控证据是什么。” “林宗易在董事会出示了一份录音,是刘桐亲口向他揭发您对殷沛东动了不好的心思。”男人打开手机,调出邮箱里的音频邮件,“按照您的指示,我收买了章徽荣的秘书,这是秘书发给我的。” 冯斯乾半阖眼眸,靠住椅背养神。一共是一段1分27秒的录音,直到播放结束,我斟了一杯茶给他,他盯着我递来的茶杯,没立刻接。 男人清空邮箱,对默不作声的冯斯乾说,“刘桐生前的录音不足以撼动您,然而风波已起,三位明确站队林宗易的董事向殷沛东提议,由林宗易担任大股东,制约您的野心,达到平衡的局势。” 冯斯乾问,“殷沛东什么态度。” 男人表情凝重,“殷沛东动摇了,孟鹤草拟了股权转让书,林宗易很可能顺利拿下董事的一席。” 冯斯乾从我手上接过杯子的一霎,反手打落,茶水四溅,陶瓷片也碎了一地,有一片割过我裙摆,剐开尖锐的裂痕,我捂住心口,气息哽住,半晌没有呼出,也一时忘了吸入,僵硬着一动不动。 男人当即说,“冯董,我先告辞。”他离去,从过道关严门。 冯斯乾凝视着我,眉间笑纹浮动,却极为诡异阴沉。 “夫妻同心对吗。”他干燥的手掌温柔扣住我脸,在扣住的瞬间,他的温柔灰飞烟灭,只是无尽的戾气与凶狠,“林太太的演技,一再瞒天过海。” 我愕然,不知所措面对他。 冯斯乾问,“商量好了是吗。” 原来他并非震怒林宗易耍这一招后手反杀了他,而是怀疑我们里应外合联手算计他。 可我的确不知情,我摇头,“我没有——” 冯斯乾本就英气的一张面孔此时显露更为冷冽的寒意,“在码头调虎离山,林宗易失算了。这次呢,他豁得出老婆,林太太竟然也肯上阵。”他拽我到他怀中,我鼻尖紧挨他唇,嗅到一股浓烈清苦的茶味,“韩卿,你真以为我不忍心对你下手?你拿我的底线当什么。” 第55章 我是你丈夫 - 步步深陷 - 玉堂 我艰难张开嘴,冯斯乾右手桎梏我的力道分毫不减,麻木的钝痛袭来,疼到眼前发黑,“林宗易策划这件事,我自始至终蒙在鼓里,无论你信不信。” 冯斯乾依然掐住我脸蛋,顺势从椅子上提起,拖着我往门外走,我站不稳,一路踉跄被他甩趴进车里。 他压下门锁,“你们朝夕相处,他的阴谋你不清楚吗。” “我不清楚。”我大声辩驳,“林宗易疑心我对你动情,他防止我坏事隐瞒都来不及,又为什么向我坦白!” “是吗。”冯斯乾朝前倾身,“那林太太对我动情了吗。” “从前是演戏,现在呢?”他手掌扣住我心口最剧烈跳动的地方,“这里有没有真心。” 或许是那些被夜晚卷土重来,冯斯乾的暴戾带给我不可磨灭的阴影,又或是经历了那样多的波折和灾难,他囚禁我却也护住我,我抗拒他却也多次动摇过,在这段彼此都始料未及的故事里,我产生过真心,哪怕只一丁点,我可以因道德底线而扼杀它,但无法逃避它,无法不承认它存在,扼杀是理性的选择,而情感是理性摧毁不了的野火。或许冯斯乾也从没正视过自己一次又一次失态出于占有欲作祟,还是对一个图谋不轨的女人难以压制的荒唐情意,我们都有必须逃避它的现实理由。 我不确定由于哪一种缘故,总之在这一刻,我没有迟疑答复他,“有真心。” 冯斯乾静默良久,久到我膝盖跪得瘫软,他冷笑,“果然是没长心的狐狸,还演。” 我听到“吧嗒”的声响,“最后问你一遍,是他让你来调虎离山。” 我慌张转身,朝车厢的边缘后退,不着痕迹从冯斯乾的禁锢中挣脱,“即便他有心利用女人算计你,也不会用太明显的诱饵,你会已知陷阱还掉入吗。” “林太太似乎不了解自己多么诱人。”他一把捞回我,再度翻过去,唇掠过我耳朵,“如果回去不能时刻拥有林太太,我愿意在深城多留几日。就算明知陷阱,我也上他的当。林宗易不正是打得这个主意吗。” 如同一只铁钳捏住我心脏,横在胸腔挤压,说不上是疼是闷,堵得无比难受。我颧骨抵在椅背,午后燥热的阳光投映出冯斯乾那张脸,英朗的眉目,好看的鼻骨,棱角分明的下颌,连上下唇线都生得恰到好处,可这么迷惑人的模样,却浮现出压抑,阴毒,与不可控的堕落的野性。 纯白变成焦黑,君子沦为恶魔。 冯斯乾的每一寸都爆发矛盾的东西,这种东西被他抑制伪装了太久,一面蛊惑人陷落,一面又逼迫人出逃。 他领带尾端垂在我脊梁,墨蓝色的真丝衬衫敞着,拂过车窗摆动,放在车门储物格的手机这时打入一通电话,几番震颤弹落脚下,我余光一瞥,来显是林宗易,我心跳骤然停滞。 冯斯乾把手机从侧面递给我,“接。” 我无动于衷。 他拽住头发,我脑袋被迫扬起,颈侧的血管紧绷,快要窒息冲破皮肤,后备箱上方的玻璃光影迷离,我面孔沦陷其中,犹如泡沫一般粉碎,冯斯乾的面孔同我重叠,却完整无恙,他再次命令,“林太太要视而不见吗。” 我脸色惨白,“你到底要怎样。” 冯斯乾笑了,“不忍心看林太太沉溺于此刻而冷落自己的丈夫,我帮你接吗。” 我握住他手,重重咬在虎口处,伴随蔓延开来的血腥味,冯斯乾笑容愈加深,“林太太的倔强,我偏要治一治。” 他接通搁在耳畔,启唇即将出声的一瞬,我败下阵,颤颤巍巍扑上去接过手机,语调哽咽叫他名字,“宗易——” 林宗易在开车,途经一片冗长嘈杂的鸣笛,“你在哪。” 林宗易听出动静,他一言未发,那端只有他越发沉重的呼吸。 我憎恨到极点,扭头瞪着冯斯乾,他脸上是恶趣味的笑意,手绕过我脖子,撩开散乱的长发,露出整张光洁的面颊,他轻声提醒我,“回答他。” 我声音带一丝颤抖,“宗易,我在深城。” 林宗易呼出一口气,“你去深城干什么,怎么不告诉我。” 我回复,“办事。” “办事?”林宗易急刹车,“韩卿,你记得我们的关系吗,我是你丈夫。” 当着冯斯乾的面,我不能提及和林宗易是有名无实的协议婚姻,冯斯乾只会变本加厉,我说,“我记得。” 冯斯乾不等林宗易再开口,他夺过手机,当场关机。 我终于彻底崩溃,朝面前的玻璃哭喊,“冯斯乾,你有种就杀了我!” 他随手丢开,“对付屡犯不改的女人,不允许她解脱才是最好的教训。” 一切止息,我蜷缩在座椅角落,冯斯乾降下三分之一的车窗,点燃一支烟,眯眼抽着。一阵暖风灌入,烟雾随之溃散,他冷峻至极的面容也在浓稠的雾霭深处逐渐清晰。 他怒火因这场漫长的厮缠而平息,取而代之一股讳莫如深的平静。 在商场没有比冯斯乾更沉得住气、稳得住阵脚的男人,但在感情上他却阴晴不定喜怒不明。 我嘶哑问他,“你相信我了?我来深城林宗易根本不知情。” 冯斯乾朝车顶棚吐出一缕烟尘,我别开头,望着冷冷清清的街道,他亦是望向别处。 过了一会儿,冯斯乾打电话通知下属过来,没多久那个负责接机的男人从路口驾车驶来,拎着两桶巨大的食盒,冯斯乾抬下巴,“给她。” 男人撂在我触手可及的位置,我没动弹,像一尊凝固住的雕塑。 冯斯乾又续上第二支,“自己老实吃,或者我塞你吃。” 我才止住的泪意又翻涌,冯斯乾闭了闭眼,也意识到话说重了,他用力嘬着烟蒂,皱眉不语。 我拾起粥碗,舀了一勺喝,冯斯乾一直没碰饭菜,只沉默看着我吃,好半晌他熄灭燃尽的烟头,伸手擦拭我眼角泪痕,他触摸我的刹那,我不由自主僵硬。 男人杵在车外汇报,“冯董,江城的大人物腾出空了。” 冯斯乾收回手,“几点。” 男人说,“在去饭店的路上。” 冯斯乾淡淡嗯,把烟头抛出窗外。 男人找好临时泊车位,安置完自己的座驾,旋即上车,直奔位于深城市中心的水云间饭店。 水云间有四层,一二层是按摩唱K,三层是大饭厅,顶楼是独立雅间,我们到达1号包间,冯斯乾推门而入,早已有一位五十多岁的男人在等候,除了男人,还有女秘书和专门的保卫员。 冯斯乾很客气,“徐哥。” 被称呼徐哥的男人招手,“斯乾,来。” 我跟在冯斯乾后面,徐哥目光梭巡过我,不太乐意,“怎么还带了外人。” 冯斯乾打算安排我去对面的雅间,可他才看向我,我便如惊弓之鸟,样子十分楚楚可怜,他犹豫了一秒,对徐哥说,“她不要紧。” 他这样笃定,徐哥也不好再排斥,“坐下,我给你拿了内部的机密文件。” 冯斯乾坐在紧挨徐哥的椅子,我挨着他落座,手掏进裙子的口袋里,口袋很浅,更多是装饰,不过足够放一个5.3寸大小的手机,我开机调出录音,面不改色直起腰,主动接替徐哥的女秘书,替他们斟酒。 冯斯乾全程默不作声看文件,徐哥叩击着文件上的字,“只要林宗易签署了正式合约,索文就完了,赔钱是小事,主要会在深水里溺死。” 冯斯乾撂下文件,“您的意思是上面内斗。” 徐哥说,“他们分了两派阵营,互相博弈,需要契机作为牺牲品,而索文集团就是牺牲品,被搞的一方不明真相,在合作中捞油水,搞人的一方趁机踩住咽喉,倾覆这艘船,扫除对立的敌人,搅进浑水的企业很难独善其身,最终在谢幕时陪葬输的一方。” 我恍然大悟,难怪冯斯乾撤得如此干脆利落,他是摸到风声了,上面的尔虞我诈比商人之间纯粹的金钱斗争要狠得多。 林宗易人脉不少,可正经的门路都掌握在冯斯乾手中,他故意请君入瓮,自然将内幕压得密不透风,所以林宗易进圈套了。 我盯着咫尺之遥的文件,可惜没机会拍下来。 徐哥并没久留,更没喝酒,他嘱咐冯斯乾等五分钟再出发,然后领着下属从水云间的后门低调离去。 冯斯乾大约二十分钟后才带我出去,电梯从一楼上来的工夫,相邻的9号包间走出一对夫妇,男人认出冯斯乾,立刻疾走几步上前打招呼,“冯董也来深城了。” 冯斯乾敏捷摁住我,解开西装纽扣将我包裹进去,拥在胸膛,他身量高大,倒是遮掩住我大半,我一动不动藏匿在他怀里。 他点了下头,“贾总,很巧。” “确实巧,内人娘家在深城,这周岳母过寿,提前到一天布置寿宴。”他向身边的中年贵妇介绍,“佩玲,华京集团冯董事长。” 女人说,“《财经风云》经常看到冯董的新闻。” 贾总大笑,“冯董,内人很是仰慕您啊。” 冯斯乾不疾不徐,“贾夫人折煞了。” 贾总不露声色瞟着我,却很识趣没多问,名利场的老板出差带女人司空见惯,不值得大惊小怪,有头有脸的老总都干过,冯斯乾这种咖位的老总寻欢作乐更是家常便饭,关键不懂规矩的贾太太突然小声嘟囔,“好像是林太太。” 贾总怔住,消息太劲爆,他一时也忘了不合时宜,低头瞧着自己夫人。 她看了看我,又看了看男人,“我认得耳环,月初在江都会馆打牌,周太太让我们去1号包厢观战,林太太就戴得这对耳环。” 我猛地一激灵,把这茬忽略了,因为是出远门,不像在江城那么谨慎,我拉扯冯斯乾袖口,他察觉到我紧张,护得我更严实。 “夫人是否认错人了。”他不咸不淡问了这一句。 贾总立马顿悟,他使了个眼色,示意她住嘴,随即对冯斯乾致歉,“内人眼拙,差点污了冯董的清誉。” 冯斯乾漫不经心整理袖口,“无妨,只是夫人既然眼拙,就避免回江城多言。” 贾总心领神会,“冯董放心,我会管束内人。” 交谈的过程错过了一班电梯,第二班两部一起抵达,冯斯乾与贾总各进一部,电梯下到三楼时乌泱泱进来一批人,逼仄的空间一霎拥挤不堪,冯斯乾臂弯虚虚实实地搂住我,划出一个安全范围,紧接着温热的唇吻了一下我额头,“林太太不是挺大胆吗。”他含笑,“当初钓我上钩,比哪个女人都恣意狂妄。” 我仿佛一根藤蔓缠死他胸口,生怕暴露真容,冯斯乾觉得我胆小很有趣,在我头顶闷笑一声。 我们在一家西餐厅吃了晚饭,直到入夜才返回酒店,冯斯乾走进浴室洗澡,我在衣柜前换睡裙,与此同时,一名客房服务生按响了门铃。 我拉开,不是昨天那位,样貌很眼生,“我没叫服务。” 他视线越过我肩膀朝里间窥伺,好像确认冯斯乾在不在,我当即警觉,“你究竟什么人。” 他压低声,“林太,我受人之托,您移步隔壁。” 我张望走廊四周,到处空空荡荡,回来时跟上楼两名保镖,冯斯乾没下令他们绝不敢擅离,我问服务生,“门口的俩男人呢。” 他说,“林先生调走了。” 我大惊失色,“林先生?” 服务生颔首,“他请您去隔壁房间。” 我只觉五雷轰顶,林宗易竟然到深城了。下午在车里发生的那一出插曲,这节骨眼面对他,我有点发怵。林宗易说得没错,名义夫妻也是夫妻,我得给他个交待。 我死死地攥着门把手,一门心思扑在林宗易身上,没发觉浴室内的水声戛然而止,“是谁。” 冯斯乾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我一跳,我对服务生比划噤声的手势,迅速平复好情绪,让音色毫无起伏,“楼下餐厅送晚餐,我拒绝了。” 水流继续,冯斯乾没回应。 我对林宗易透露过要拿重大情报,他何其精明,势必猜出我得手了会找他谈交易,他大可耐心等结果。其实在冯斯乾离开江城期间,他已经抓住时机掀起了华京不小的风浪,董事局失守,于他而言是打击冯斯乾的千载难逢的良机,林宗易却放弃抽身赶来深城,我有些看不明白他的意图。 莫非这边有更重要的情况,他亲自出马解决。 我深吸气,人都到了,我肯定不能躲,我合住门,跟随服务生走向9102房。 他刷卡开门,“林先生在里面。”服务生说完进入电梯,消失在这一层。 我迈入玄关,房内鸦雀无声,尽头方方正正的一块空场,林宗易站在光柱下等我。 他穿着丝绒衬衫和棉质西裤,显得格外俊挺魁梧,板正的长袖卷起,卷到肘关节,解了袖扣,从头到脚凛冽的深灰色。林宗易手上举着武器,他此时深沉阴鸷的侧脸比闪烁寒意的银光还要惊心动魄,使人畏惧。 他背对我伫立,动作娴熟在指尖旋转了一圈,枪口指向十米开外一扇屏风描绘的仕女图,子弹刺穿仕女的朱唇,而他目视前方窗棱,并未用眼睛瞄准,只凭感觉定位一击命中,是射击场训练专用的仿制品。我原本靠近他他的步伐猝然一停,本能退后一步,准备夺门而出,林宗易低沉磁性的嗓音在我调头的瞬间,从身后传来,“去哪。” 第56章 还舍得走吗 - 步步深陷 - 玉堂 林宗易的声音传来,我猝不及防凝滞住。 他转过身,儒雅英朗的一张脸风平浪静。 霓虹照进落地窗,他背后是灯红酒绿的高塔,看似很近,实际很远。这座城市纸醉金迷,却爱得放纵恨得也恣意,不像江城,也不像江城的男人,总是扑朔迷离,爱与恨,真与伪都难以看破。 林宗易在一片寂静中朝我走来。 他眼睛仿佛有黎明到来前最深最暗一刻的沉重,墨水一样浓得化不开,情绪分明悄无声息,又窝藏着滚烫的狠意,他审视下我产生非常强烈的羞耻感,那通电话中的韩卿,是没有在林宗易面前展露过的韩卿,痛苦和绝望,就像一个瘾君子,在千千万万只毒虫的侵蚀和抗拒毒虫的理智中来回撕扯,冯斯乾让林宗易看到了那样破落不堪且无望挣扎的我。 我攥着拳,很别扭面对他,“下午——” “他逼你的。”林宗易打断我,他好像并不准备与我正面揭开那层遮羞布。 我回答,“接电话是他逼的,来深城我有自愿的成分。” 林宗易再次靠近我,“你要和我谈什么交易。” “在我手机里。宗易,我拿到了。” 他停在我咫尺之遥,“交换什么。” 我不再藏着掖着,向他和盘托出,“在南区保陈志承平安,别落在冯斯乾手里,然后送我出省,最好是他永远找不到我。” 林宗易命令的口吻,“抬头看着我。” 我拳头紧了松,松了又紧,反复许久,终于慢慢抬起。 他眼眸深不见底,有一股莫名地吸力吸着我,“还舍得走吗。” 我怔住。 林宗易观察着我的反应,“韩卿,感情是不可控的,越纠缠越失控,男人能克制,唯独女人不能,会一步步泥潭深陷。有些男人,对他动了心,一辈子将毁在黑暗中。” 他伸出手,食指抵在我睡裙的领口,向下压,我立马揪住衣领,也顺势摁住他手,制止他的动作,没有让那一枚齿痕大白天下。 “宗易,你一早了解我要做什么。冯斯乾告诉我月底跟他出差,我也告诉你了,后来他临时改期到前天。” “为什么前天不告诉我。”林宗易咄咄逼人。 我退无可退,“宗易,我说过原因。” “我承认我骗了你,那是过去。你不安,不信我,我不怪你。”他手从我掌下抽离,继而握住我肩膀,“但是你被绑架那天,我已经决定了不放你过来。” 我怔住。 林宗易目光深沉,我从他目光中窥伺到有什么情感一闪而过,先前也有过,但这次更多。 我回过神,拂开他手,“宗易,其实我们心知肚明,你早晚要利用我,我希望不是我一无所知的情况下被利用,在这段婚姻里彼此坦诚,我会尽力给出我能给的价值,你也把阴谋诡计摆在明处。” “我要什么你都能给吗。” 我又怔住。 林宗易问,“包括——” 这时突如其来的“砰”一声,我蓦地一激灵。 距离我仅仅半米,我本能捂住耳朵,面色煞白。林宗易一把拽起我,拽到身后护住,他面不改色逼近房门,锁芯被人从过道外打破,金属壳卡在门锁一截缆线的空隙里。 他不露声色瞄准,脊背紧贴墙根。 门缝越开越大,地板逐渐投射一具男人的倒影,灰色的皮鞋,同色的棉质长裤,衬衫下摆没来得及扎进腰线内,在胯部垂着,扣子也不规整,看得出匆忙而来。 林宗易等待他整个人进来,长腿忽然跨出,武器赫然抵在冯斯乾脑后。 他们身型都十分高大,一前一后对峙,画面如同战场中浴血厮杀闯出一条血路的两匹烈马,我从未见过如此强势刚硬的林宗易,第一面开始,我印象里他便是温文尔雅的风度,眉目也百般柔润,极少露出这副危险诡谲的模样,或许这才是他最真实的面目。 杀伐果断,狠厉冷峻。 我心跳骤停,脱口而出,“宗易!” 冯斯乾步伐止住,只片刻沉默,旋即笑着问,“这是什么意思。” 林宗易面无表情,“你以为什么意思。” 冯斯乾本来垂下的眼睑,不着痕迹又掀起,定格在前面布满霓虹的落地窗,“送我一支是吗?”他停顿一下,“宗易何必费事,你身边恰好有我看中的,无须额外再赠送我什么。” 他这话意有所指,激怒了林宗易,“斯乾,别太过分,你说呢?” 冯斯乾脸上喜怒不辨,“殷沛东名下9%的股份收归囊中,暗中收购了5%的散股,这两者全部到手,你的地位仅次于董事长。这盘棋下得这么滴水不漏。”他侧身,与林宗易四目相视,“我染指你这点代价,想必宗易你不当回事。” “你一清二楚,我是干什么的。”林宗易身体前倾,压迫感极重,连一向以气场压人的冯斯乾在某一瞬间都败下阵。 “斯乾,适可而止。” 冯斯乾感受到武器直击自己的力道,稳而狠,不是走过场的架势,他身躯有刹那的紧绷,但很快恢复自然。冯斯乾算准了林宗易不会贸然动真格,这不是他的地盘,他不具备封口的势力,因此哪怕再大的火气,林宗易都不可能自寻麻烦。 冯斯乾波澜不惊系上领扣,“最初不就是我的吗。” 林宗易眯着眼,像深夜的海面翻腾着惊涛骇浪,刮起海底更为激荡猛烈的漩涡,“现在你没资格碰。” 武器抵住的部位隐约渗出淤红,林宗易没收敛,腕力直逼,越来越狠,冯斯乾颧骨以上那块皮肤几乎被压得褶皱变形。 他系完纽扣,手扼住,一寸寸撇开自己脑袋,“倘若任何事都可以用你的方式解决,你的会馆丢不了。宗易,我相信你不会鲁莽到两败俱伤。” 我目睹他们的对峙,紧张到战栗。 冯斯乾挪动着武器指向了窗台,林宗易撂下。 冯斯乾眼底笑意越发浓,他有条不紊抚过蹭出伤的额头,那地方皮薄脆弱,大约太疼,他淡淡皱眉,“我断掉你会所的财路,你夺了我势在必得的股份,我们打平。”他同林宗易擦肩而过的一霎,视线扫过我,又想到什么,他嘴角噙着一丝笑,“不,我险胜。” 他说完扬长而去。 我哽在喉咙的一口气,彻底吐出。 他们截至目前依然不算真正意义上的撕破脸,林宗易部署刘桐向董事局揭发,冯斯乾不在场,暗算林宗易的会会馆,冯斯乾同样没有出面,而是通过例行检查翻了他的船,对于高段位的商人而言,不当面过招都属于暗箭,可收可放,给自己留余地。林宗易威胁冯斯乾,照样没有言语上挑明,一旦直截了当戳破,谁都休想毫发无损,必须有一个说法。然而殷家的亲缘横亘,以及各自的把柄,注定他们无法在这关头戳破,只能保留最后的体面。 我站在原地注视林宗易,他盯着脚下被穿堂风吹晃的一束灯影,没有过多表露什么,“韩卿。”他喊我名字,“收拾东西,跟我回江城。” 他朝门外走,我及时拉住他,“宗易,我自己收拾。” 他不言语,算作默许。 我说,“我马上回来。” 我夺门而出,直奔隔壁9202号房。 那个接机的男人此刻在房中,他对冯斯乾说,“林宗易的阵营里有三位股东支持,而且他的具体身家不详,万一他豁得出高价从他们手上收购股份,冯董,林宗易要超越您了。” 冯斯乾太阳穴的筋脉微微暴起,“阻截他。” 男人一脸为难,“要阻截他,首先殷沛东的股份无论如何不能落他手里。这需要您想办法了,冯太太是否能利用上。” 冯斯乾拿起烟盒,用打火机点燃一支,斜叼在唇边,“殷沛东没给殷怡,他在防我。” 男人说,“接下来就看索文集团会不会倾覆在这笔工程上了。” 冯斯乾作出手势提醒男人,紧接着越过男人头顶,看向后面的我。 我主动开口,“我来拿行李。” 他望着我一动不动,他不松口,我没敢进去。 良久,冯斯乾问,“你这趟盘算了什么。” 我心脏咯噔一跳,下意识否认,“在你眼皮底下,我能盘算什么。” 他冷笑,“林宗易不是冲动的人。除非他配合你演戏,再或者——”他一挥手,男人退到一旁,“林太太本事的不小,我从前低估你了,能让一个半生将女人操纵于股掌之上的男人,对你动那么一点情。” 他漫不经心摊开手,把玩着一个物件,我仔细一看,竟然是我的手机。 我顿时呼吸急促,后背也弥漫开大片汗渍,“你查我手机?” 他扬眉笑,“怎么,林太太的手机里有什么不可告人的机密吗。” 冯斯乾很可能在诈我,我故作镇定,“你自己翻不得了。” 我走到衣柜位置,摘下长裙套在睡裙外面,眼角余光瞄着冯斯乾,他放下手机,迈步走向我,我一抖,裙摆撕裂一道口。 他挑起我下巴,“真是一只八面玲珑的小狐狸。” 我上半身后仰,躲避他的触碰,他察觉到,手一发力,扣住我扯回,结满厚茧的掌心从下颌沿着颈部滑落,流连过我锁骨和一颗红痣,红痣原本妖娆醒目,被裙子遮住才若隐若现。我从来没忘记冯斯乾在办公室那一句,“韩助理胸口的红痣很漂亮。” 很少有男人在评判女人的身材与姿色时,让人不反感不厌恶,反而认为他的直白很坦荡绅士。 他此时摩挲着那颗红痣,也说了一句,“早知有今天,我当初绝不手软。” 我不明白冯斯乾何时手软过,我之所以触犯他底线还安然无恙,一定是他权衡利弊的结果,他留着我有用,他领教了我的手段,代替关宸俘虏殷沛东轻而易举,当然也确实和欲望有关,他觉得刺激,体验到前所未有的征服感,不论我抗争还是假意驯服,都勾起了他内心隐藏的野性与疯狂。 可这些并不足以令冯斯乾手软。 我仰面凝视他,“你因为什么手软。” 他抽着烟,偏头望向窗外灯火朦胧的夜景,没有回应。 不过男人明白了冯斯乾的深意,他在角落看了我一眼,那一眼讳莫如深。 我迅速收拾完衣物,拖着行李箱离开房间的时候,冯斯乾伫立在窗下,维持着抽烟的姿势,指尖的香烟烧出长长一缕灰烬,无声无息坠落。 林宗易从9201出来,正好和关门的男人打个照面,他眼神凌厉上下一扫,男人倒是始终垂眸。 “他是跟来的。” 我摇头,“他就在深城,帮冯斯乾安排。” 林宗易沉思着,“同道中人。” 我没听清,“什么?” 他没说话。 我们没有在深城久留,我下楼取走前台保存了一天的外卖,水果拼盘的外观,林宗易丝毫不怀疑里头有什么门道,他没多问,租赁了酒店的一辆奔驰SUV,驾车连夜带我去机场,路上我将徐哥的录音播放给他听,“你只要拿这份证据胁迫上面的人把工程偷偷转手,你就逃过这一劫了。” 林宗易转动着方向盘,我凝望他侧脸。我过早亮明筹码,他不答应交易我也没辙,但我有邹璐交出的筹码,那两个男人不是一般男人,从他们顺藤摸瓜能摸出林宗易不与人知的暗网和秘密,比工程的后果更致命,他如果痛快满足我的条件,我就销毁它,他过河拆桥,我再摊牌,我想试一试这个男人。 他最终没给我答复,车开得又快又野,我绑着安全带仍有一种被抛出的惯性,不得不死死抓着扶手,双目紧闭。 “这是你陪他来深城获取的消息。” 我听出他话里带刺,我睁开眼,眺望车外向后飞驰的法国梧桐,“宗易,我不想和你争吵。” 他持续踩油门,驶上高速路,飙行至限速上限,我咬紧牙关。 林宗易订了晚上23点55起飞的航班,当天的最末一班了,在休息室候机的工夫,遇到了徐哥。 他在这边应该有其他的应酬,否则早就飞回江城了,秘书递给他一杯热水,他接住,仰头喝下的同时,发现了林宗易的存在,他颇为惊讶,直到又发现他身旁的我,脸色更瞬息万变。 他与冯斯乾谈论索文集团没避讳我,眼下我们一同出现,他不敢不明不白地撤手,他起身,径直抵达林宗易的桌位,“林董也在深城,开发了新项目吗?” 林宗易也站起,称呼他徐哥,大人物私下交际不喜欢带头衔,太高调了,喜欢姓氏后面带个哥或是老师,有台面,还不惹眼。 “来深城接我太太。”林宗易眼色示意我,我立刻懂了,意味深长对徐哥说,“咱们中午一起聊过,您还记得我吗。” 这种人精明,尽管心里七上八下,表面不形于色,可徐哥露相了,他显然有点着急,换做别人也就罢了,得罪林宗易不行,徐哥也担心自己会稀里糊涂吃一个无头亏。 “有一桩内幕,我一直找时机提点林董,凑巧在深城碰上,我不妨多个嘴。”徐哥压低声,“上面的工程有问题。” 林宗易似笑非笑,“徐哥不是华京集团那艘船上的人吗。” 徐哥说,“我哪艘船也不上。”他拍了拍林宗易肩头,“尽快想辙脱身吧。” 徐哥重返自己座位,林宗易收回目光,他看着登机牌,好半晌后,他说,“韩卿,如果我成功抽身,我不会离婚。如果我没有抽身,离婚协议在我书房,我签过字了。” 我愣住。 第57章 迷乱 - 步步深陷 - 玉堂 午夜的深城灯火流光,林宗易靠着一扇封闭的落地窗,我愣了许久,才开口问他,“你什么时候签得离婚协议。” 他抬手松了松衣领的纽扣,“会所出事那天。” 我心口一颤,“你怕牵连我?” 他没出声。 冯斯乾在权力圈吃得开,是商场半公开的秘密,除了徐哥不得已卖了他一回,其余的关系网他抓得牢牢地,别人连边儿都沾不着。那批货刚翻船,上面就出手查封,这副一锅端的阵仗,林宗易自然会做最坏的打算,只是我没想到,他并没利用我要挟冯斯乾,而是将我择出,保护我不卷入灾祸。 我看着自己手背隐约胀起的青筋,“宗易,我有时真的看不懂你。” 他和冯斯乾一样矛盾。 利用伤害却也竭力周全,一个冷血薄情,一个风流无心,不择手段追名逐利,偶尔不计代价给予我,偶尔又坏得彻底戳我心。 我一面信,一面不敢信,他们像恶魔也像佛,拯救再摧毁,反复拉扯我。 登机广播响起,我跟随大部队调头去登机口,林宗易在我身后说,“我也看不懂自己。” 我步伐一滞。 他双手按住玻璃,躬身前倾,俯瞰楼下的停机坪,光影交错,犹如一柄柄五光十色的剑,在他英朗消沉的脸上一闪而过。 我原本背对他,又郑重其事转身,“你没脱险,即使我帮不上你什么,也不会在这个节骨眼一走了之。” 林宗易垂下的眼睑忽然掀开,他从玻璃上与我对视,第二遍登机的提示传来,我径直走向登机口,他系上西装扣,跟在我后面。 我落座升起遮阳板,这座城市的夜色投映在方窄的窗口,一旁的林宗易轮廓沉陷其中,时而虚无平静,时而浓烈逼人。 深入了解过,才知晓他的本性,与温润如玉的外表截然不同,他本是一个野感十足的男人,像老窖的白酒和沿海的台风,尝一口辣喉,挨近了伤筋动骨。他不是冯斯乾那种新鲜的浓烈,开头滋味很猛,很上头,林宗易是沉淀过的,开头不猛,一点点撕开自己的面具,渗透更多的情绪,直至他所有的味道融化开,形成一股似有若无的瘾。 我绑住安全带的锁,“会所的麻烦全部解决了吗。” 他接住空姐递来的黑咖啡,“解决一部分,上面点到为止,缴了货罚了款,暂时没有继续深挖。” 我盯着他线条紧绷的侧脸,“如果挖下去你能脱身吗。” 林宗易偏头,“能脱身,不过会面临大震荡,也许要垮台。” 我不由自主攥拳,他垮台了,我的下场就是被冯斯乾囚禁在澜春湾,一旦殷沛东和殷怡讨说法,冯斯乾兜不住局面了,我很可能成为第二个关宸。 我宽慰他,也宽慰自己,“不是有股份吗,你垮台了,华京顾及声誉会捞你。” 林宗易轻笑,“你小看冯斯乾了,只要我倒下,他会立刻说服董事局罢免我,而且股份还未到我名下,孟鹤在走流程。” 我不再说话。 我们凌晨四点回到蔚蓝海岸,林宗易没睡,直接进书房处理公务,我洗了澡也睡不着,掏出背包里的照片,在灯下端详,两个男人差不多四十岁上下,比林宗易的长相显老,粗糙微胖,一看就开场子的,气势很横。邹璐确实没糊弄事儿,冒了极大的风险拍摄,角度类似特写了,连男人眉心的肉瘤都一清二楚。我编辑成彩照,发给了蒋芸,附一行文字:信得过的门路查背景,查完删。 蒋芸没回,我关了灯就睡了。转天早晨八点她回复了一条不着四六的短信,“凌晨才大战完?” 我撂下粥勺,在围裙上蹭干净水珠,拨通她电话,“你脑子有正事吗,我凌晨刚下飞机。” 蒋芸没好气,“求我办事你急什么啊!傍晚你来望海楼,我老公今天帮你查。” 我答应了她,挂断电话从厨房出来直奔书房,木门虚掩着,我脚尖顶开,里头烟尘熏燎,像冬日下了雾,林宗易的身型被笼罩得模糊不清,我拨开雾,呛得一阵咳嗽,他坐在办公椅,手边零散放置着三个空烟盒,以及一杯冒热气的咖啡。 他听见动静视线投向门口,嗓音沙哑到极点,“你醒了。” 我上前收拾摊乱的文件,“我煮了粥,你喝一碗垫垫胃口。” 他单手揉太阳穴,“你自己喝,我不饿。” 我本来准备重提陈志承的事,顺便点他一下,等危机过了谈离婚,可林宗易这边棘手的状况太多,我估计他眼下无暇分神,就把话咽下了,“为会所烦心吗?” “会所问题不大。”他睁开布满血丝的双目,“已经疏通好了,五月重新营业。” 林宗易又点燃一支烟,用力吸一大口,“工程没时间了。”他翻开一份文件,“正式合同昨天下午到我手上,最多拖三天。” 我蹙眉,“能祸水东引吗。” 林宗易往烟灰缸内掸了掸烟灰,“上面对合作企业考察标准很高,负债低,规模大,正面口碑。” 我不可思议,“一个炮灰而已,戏做得这么足?” 他衔着烟,眉眼深沉,“戏不做足,东窗事发会引风波。” 我感觉他有谋划了,“你有目标吗。” 林宗易朝房梁上的吊灯吹出一缕烟雾,“有。万盛集团。” 我恍然大悟,考察团把万盛纳入过备选公司,但索文实力更强劲,因此被刷了,据说万盛不死心,还在找渠道,万盛肯定愿意接盘,只是索文一直把项目捏在手心,不惜在最初招标时和华京竞争,大功告成了却骤然甩锅,戏演砸了会功亏一篑,“万盛的周坤和冯斯乾没来往,证明他大概率不知内幕,之后需要让万盛没有任何戒心接手。” 林宗易碾灭烟蒂,“放出消息了,索文资金链断裂。就看周坤有没有胆子上门。” 我思索了片刻,“我有法子再催他一把。” 当天中午,我约了周太太,阔太圈有一则行规,大的约小的,小的来者不拒,小的约大的,大的爱答不理,林宗易在江城的地位,当然是最大那个阵营的,我约谁都碰不了钉子,省下不少的工夫。 我和周太太在市中心一家美容院见面,我充了十万的年卡,经理亲自带我们上二楼,我告诉她这家是新开的,好评不错,所以来试试,借此打消了她的疑惑,我们私下接触少,只在江都会所一起打过牌,我贸然约她,她不多想,周坤知道了也会猜疑。 聊天时我故意往工程上引,周太太似乎也等着我提及,“周坤说,这项目不盈利,纯粹是打知名度。” 我气定神闲躺在床上,“和上面打点好关系,百利无一害,有上面的扶持,金钱日后源源不断,先挣名后挣财,上面看你顺眼了,你还愁什么。” 说者有心,听者更有意,周太太瞧着美容仪放射的一束光,沉思着。 我唉声叹气,“要不是宗易手头的项目太多,他绝不错失机遇,可拿不出钱,拖不起上面了。” 周太太半信半疑,“林董都拿不出钱?那江城有谁拿得起。” 我故作惊讶,“你真当他是银行自己印票子的?宗易同期投资了好几个工程,个个上亿打底,资金链缺口不小。” 她试探问,“那工程给谁呢?” 我拨弄着被美容液浸湿的一撮发梢,“挺多企业感兴趣,但是宗易在物色自己的朋友,毕竟肥水不流外人田。” 周太太翻了个身,“其实周坤也看中了,还偷偷走后门送礼,可争不赢索文,假如林董不要,我们希望入手,以后万盛起来了,周坤会报答林董的人情。” 我不露声色给她下套,“咱们的交情,我倒是可以帮周董在宗易面前提个名美言两句。” 她喜出望外,“那可谢谢林太太了。” 我装模作样,“别抱期望,宗易在生意上挺固执的,结果取决于他。” 周太太说,“谁不晓得林董最疼爱妻子了,林太的话绝对管用。” 我美滋滋笑,“就冲这顶高帽,我无论如何不能辜负您了。” 我们做完美容,在街口道别,各上各车,我让司机送我去望海楼,晚上8点再接我。我进入包厢时,蒋芸和一群女人正在划拳,贴了一脑门的白条,我在角落坐下,小声招呼她,她放下杯子过来,“看见对面穿粉色裙子的吗。” 我一扫,容貌不算特漂亮,胜在有韵味,这种品相最有前途,精致得像假人的美女,第一眼再惊艳,看久了没味儿,“味儿”是女人真正的杀手锏,让顶级大佬栽跟头的,往往不是大美女,是有缺陷但味儿足的女人,蒋芸当初手把手带我,就因为这点。 “你培养的接班人?” 她赞不绝口,“资质无敌了,有你当年的风范。” 我没心思逗趣,“你查了吗。” 蒋芸从包里抽出信封,她打开,倒出两份资料,蒋芸指着戴眼睛男人的一寸相片,“郑老三,滨城娱乐业巨头,凡是开会所和酒吧的,都尊称三哥。”她又指另外一张剔了板寸的男人照片,“白老二,开棋牌室的,大场子,江都会馆牛吗?他在滨城开得那家跟江都同级别的,韩卿,你敢和这些男人搅和?耍他们,你不要命了。” 我察觉到什么,“老大呢?” 蒋芸耸肩,“藏得太深,就查他俩我老公都费死劲了,他们轻易不露面,搜不到底细。” 我深吸气,摸出口袋里的打火机,压下按钮焚烧相片的一角,直到完全吞噬为灰烬。 蒋芸警告我,“他们不是你能玩转的,哪怕他们老婆声泪俱下求你救命,你也别同情心泛滥,搭上自己可不值。” 我没和蒋芸多言,只心不在焉说我记住了。 我想找个由头撤,可这群姑娘中间资历最老,她们都主动敬酒,我迟迟没机会下桌,白的红的混着敬,喝完第一轮的七八杯,我整个人晕乎乎,第二轮再下肚,眼也花了,第三轮举到我跟前,我接连摆手,“不行了。” 她们起哄,“韩姐,你的酒量我们门儿清,你别装蒜了。三年前蒋主任的升职宴上,你可是一人干倒一桌老爷们儿,茅台喝了一箱是吧。” 我瞪蒋芸,“你大喇叭啊?” 蒋芸挡掉她们,“那是我吹牛的,韩姐酒局都喝没气儿的雪碧,有个狗屁酒量。” 我去卫生间吐了一次,蒋芸连拖带拽将我带进电梯,望海楼后门一处隐蔽的路口泊着一辆迈巴赫62S,黑色融于黑夜,也没打闪,避开了远处的霓虹,不仔细看,根本看不真切。蒋芸架着我出现在台阶上,司机匆匆下车,疾走几步,接替蒋芸架住我,“有劳您了。” 她踮起脚,越过司机头顶张望那辆车,后座在这时无声无息降下半截车窗,林宗易的上半身缓缓显露。 恰好风拂过,吹动了静止的树叶,枝杈摇晃间,月色穿透罅隙,落在林宗易那张脸。 充满了男人的欲,英气又性感,在黑暗中无与伦比夺目。 我顿时眉开眼笑,“帅哥,来接我吗?” 司机也噗嗤一声,他小心翼翼搀扶我,我不安分跑着,跑向那辆车,趴在车门朝玻璃吐哈气,雾气朦胧之中,明眸皓齿的面容染着艳红的醉色,越是咯咯笑,越是纯情娇媚,林宗易坐在车内,默不作声注视我。 司机拉开门,“林董,林太喝醉了。” 林宗易伸手揽住我,摁在自己怀里,敞开西服包裹住我身体,大约我身上的酒味太重,他皱着眉头,“是醉得不轻。” 我神志不清缠着他,半阖住眼,时笑时闹,司机也好笑,“林太那群朋友灌了她很多,我隔着四五米远就闻到冲天的酒味。” 他抚摸我脸,“开心吗。” 我咬着唇,大着舌头,“开心。” 他闷笑,“开心就好。” 他用帕子擦拭我胸前的污渍,“周坤联系我了,明天我会把合同交给他。至于上面,有徐文的录音,他们只会认下万盛。”他打量我,“我看你现在也听不明白。” 我突然搂住他脖子,“你比那些肥头大耳的男人好看。” 林宗易望着我,好半晌,他笑意深浓,“是吗。” 我使劲点头,掐他面颊,“怎么长得。” 林宗易任由我掐,“你喜欢吗。” 我对准他打了一个酒嗝儿,他当即偏头,可还是被扑了满脸。 他笑出,“诚心的对吗。” 我快要撑不住自己脑袋的重量,伏在林宗易肩膀昏沉打瞌睡,痴痴醉醉的样子。 他命令司机,“开慢点。”然后托住我后脑勺,将瓶嘴抵在我唇瓣。 “冯先生。”我毫无意识嘟囔了这一句,林宗易喂我喝水的姿势一顿。 司机也听到了,他从后视镜看了后方一眼,大气不敢喘。 林宗易拧住瓶盖,旋即挑起我下巴,“认得我吗。” 车窗有路灯照入,光亮极为刺眼,我烦躁别开头,埋进他胸口,林宗易这次却并不任由我,他紧紧地扼住我脸蛋,“韩卿,我是谁。” 我说不出他是谁,只觉得非常难受,哪里难受也一无所知,胳膊本能搪塞他的桎梏。 车驶入小区,停在楼道外,林宗易抱起我上楼,搁在沙发上,保姆闻声披着外套迎出,“先生,用宵夜吗。” 林宗易倚着冰箱,喝一桶冰镇扎啤,“拿一条湿毛巾。” 保姆很快从浴室走出,林宗易喝了一半啤酒,剩下的一半倒进水池里,接过毛巾朝我走来,清理我额头和鼻尖的汗珠,保姆期间要代替他,他没有允许。 他看着我微微张开呼吸的唇,由于口干而不停舔得湿润,泛着粉嫩的水光泽,他喉结难耐滚动了两下,闭了闭眼,随即扯开领带,丢在地上,吩咐保姆,“带太太回屋休息。” 我几乎烂醉如泥,保姆压根扶不稳我,走三步退两步,路过吧台时桌角重重嗑在我手肘,我痛得呜咽,下意识推开保姆往后退,退回林宗易的身边,他只好再次把我拥回怀中,保姆跟进主卧,“先生,我放洗澡水吗。” 林宗易淡淡嗯,保姆扭头要去浴室,他问,“有醒酒药吗。” 保姆回答,“我不清楚。” 林宗易弯腰翻开床头柜的抽屉,保姆此时放完水退出房间,他没有翻到药,正准备到客厅找,我受不了台灯的光,摸索着床开关,触碰林宗易手的刹那,我感受到很舒服的温暖和厚度,像小小的火炉,我抓着不放,他被我一拉,猝不及防俯下身,悬在我上空。 他用一种一触即发的灼热眼神流连过我,我此刻酒意上涌到极限,十分畏寒,蜷缩着滚进被子里,他拽回我,“韩卿,我是林宗易。” 我最后残存的意志,是他握住我腿固定在腰间,在我颈部热情而迷乱吻着。 第58章 撩人 - 步步深陷 - 玉堂 这一夜我睡得很死,天光大亮才恢复知觉。阳光刺透纱帘,照在我眉间,一层灰色天鹅绒没有拉上,只一层遮阳的薄纱合住,光影是温暖的橘白色,空气中弥漫着江水潮湿的味道和男人浓烈的体味,成熟而好闻,像陈旧的烟草混合着沉重的乌木香。 我用力揉太阳穴,痛苦睁开眼,目之所及是一具男人挺括的身躯,恰好纱帘的一角被撩起,瓷白的光虚虚实实,他轮廓像镀了金,迷离万千。 我迟钝回忆着,自己好像从没见过如此撩人魂的男子。一双诱惑的眼睛,如同深海惊心动魄,望不到底。唇形不薄不厚,唇色不重不浅,鼻骨与喉结笔直重叠,茂密青硬的胡茬从耳根顺延到下颌,有一股暗黑的铁骨铮铮的气势。 慵懒,骄贵,热血。 我以为自己在做梦,伸手触摸了一下,是真实温热的,甚至滚烫,像沸腾着熊熊火焰。 我宿醉未消,仍旧头昏脑涨,只勉强睁了一会儿又闭上,直到林宗易的闷笑传来,我整个人骤然苏醒,瞬间从床铺坐起,惊惶看着他。 他裹着睡袍,束带垂落床沿,松松垮垮的胸襟大敞,腰腹和胸膛的肌肉连成性感贲张的一片,铜墙铁壁一般刚硬结实,朦胧的光柱尽头他显得凛冽逼人,难以形容得健硕。 他手指抚摸我略呆滞的眉眼,嗓音喑哑带笑,“怎么,不认识我了。” 我大口吞咽唾沫,“我们睡在一张床?” 我感觉后背凉飕飕的,我向下看,穿得不是那件熟悉的睡裙,是一条崭新的,深领丝绒,吊带纤细如丝勾勒在玲珑削瘦的蝴蝶骨,玫瑰紫衬得肤色近乎白皙透明,风情至极的款式激发了我所有不为林宗易知晓的妩媚和娇娆。 而今我袒露在他面前,在浑然无觉的情况下。这一幕离奇震撼又活色生香,我心脏顷刻间狂跳不止。 林宗易拾起床头柜的烟盒,又压下打火机,点燃一支,斜叼在嘴角,他揭过烟雾凝视我,“昨晚是睡一张床。” 我不由自主往另一侧床尾挪动,适当拉远距离,我不死心,想扭转这副局面,“我的睡衣是保姆换的?” 林宗易将我的反应尽收眼底,他却没什么反应,只平静抽着烟,“我换的。” 我一怔,“那——” 他鼻腔溢出两缕烟雾,“抱歉,我失控了。” 我捶打了两下脑袋,记忆是空白,我实在喝断片了,洋酒白酒混着灌后劲儿太大,只模糊闪过林宗易抱着我下车,风吹得我打哆嗦,还有腰椎撞击在吧台的桌角疼得飙泪,其他毫无印象了。 我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对林宗易说,“给我抽一支。” 他从盒里嗑出一根,我颤抖着接过,张嘴咬住,接打火机的时候,他一把擒住我手腕,“韩卿,我知道自己在欢场名声风流,其实我只是分得很清,不同的女人给予不同的待遇,或情感或物质,从不是不负责任。” 我缓缓抽离他的桎梏,香烟衔在指尖,“宗易,我喝多了,我想不起来任何。”我使劲嘬着烟蒂,烟尘过肺,焦躁抚平了一些,“我也不是矫情的女人,我们就当没有这事。” 他望着我,喜怒不辨。 我含着烟,大声招呼保姆,她在门外问我什么事,我吩咐她马上去药店买紧急避孕药。 保姆没动弹,“太太,药伤身,不如随缘吧。” 我态度坚决,“你快去买。” 保姆犹豫不决,又敲门,“先生?” 林宗易微眯眼,摘下齿间的烟,“不用。” 保姆立马退下。 我刚要说什么,他提前拦截我,“我做措施了。”他在鸦雀无声的寂静下补充,“家里有套。” 林宗易平日应酬多,逢场作戏的次数也少不了,是应该常备这东西,有钱有势有貌的“三高”男人,比普通男人更在意孩子从什么德行的女人肚子里生出,他们养得起一百个,可不会草率当爹,女人不够格,怀了难逃打胎,与其被勒索一大笔钱,名誉受损,干脆杜绝后患,我听说过有特别小心的老总戴两层防护,或者亲眼监督女人吃药,基本这类男人都是靠老婆发家的,夫妻明文规定,不许搞出私生子。 我舔了舔干渴的唇瓣,林宗易太冷静,我面对他郑重其事的模样,根本不知该说什么。 我接连吸了半支烟,然后碾灭在床头的红木雕花上,掀开被子下床。 从我下床到走进浴室反锁,林宗易自始至终没再出声。 我拧开水龙头,深吸气憋足,整张脸沉入池底,冰冷的水温淹没我皮肤,我只觉胸腔都爆炸了。 我非常清楚,林宗易没撒谎,他真的是失控了,不管他曾经多么荒唐,起码与我的相处中绝对是正人君子,成年男女的情欲只要爆发很难刹车,他有正常的需求,我们也处于一段合法婚姻,发生这种事,谈不上强迫,更怨不了彼此。 我伫立在花洒下,仰面冲着身体,镜子里倒映出我苍白的面颊,在面颊之下,锁骨之上,有两三枚浅淡的吻痕。我没感受出过度的不适感,可能是睡得太沉,也可能是林宗易很绅士,不像冯斯乾往死里折腾我,不出血都不罢休。 我洗完澡走出浴室去餐厅,林宗易的下属也在,朝我恭敬颔首,我一边拉椅子坐下一边客套邀请他一起吃早餐,他婉拒,接着汇报公事,“殷沛东名下9%的股份,抛售3%,4%转让殷怡,2%转让您。” 我诧异不已,“殷怡这么多年没入股,现在直接升级董事了?” 华京董事局入门的门槛正好是4%,低于4%不位列董事,而2%卡死了林宗易,股份是到手了,席位没占上,在深城那晚冯斯乾说林宗易手里还捏了5%,可这5%不是以他名义,就算是他名义,他也不能亮明,殷沛东会立刻警觉他心怀不轨。 男人望向我,“殷沛东确实从未动过让殷怡担任董事的念头,一则是殷怡对经商不感兴趣,这方面没有能力,二则她和纪维钧那段过往在华京也沸沸扬扬,纪维钧在职,她自然要避嫌。如今纪维钧脑死亡,撑不了多久了,董事局又两极分化,一拨支持林董,一拨支持冯斯乾,殷沛东两难,转给殷怡顺理成章堵住两方的嘴。” 林宗易脸上是耐人寻味的深意,“冯斯乾提出的对吗。” 男人说,“殷沛东没想出这样两全其美的策略,是冯斯乾提议股份由殷怡继承大头。” 林宗易冷笑,“殷怡空挂名头,实际操纵还是他,早晚回他手上。” 男人告诉林宗易,殷沛东晚上五点在殷家别墅进行股份公证,要求他到场。 “知道了。”他夹了一块牛肉放在我碟子里,“深城为冯斯乾办事的那名手下,是滨城会所的经理,他老板是郑寅。” 郑寅,蒋芸口中的郑老三,林宗易这艘船上的人。 我愣住,“你的意思是冯斯乾在郑寅的场子里插了人。” 林宗易慢条斯理咀嚼食物,“这次算计我的内鬼不仅是刘桐,我的运货路线他不知道,郑寅会所里的经理才是冯斯乾埋下的哑炮。” 我捏着筷子,没碰瓷碟里的菜,“你要捅破吗。” 林宗易吃完,端起漱口水在口腔内咕嘟了几下,旋即吐进空碗里,“通知郑寅留意就行了,铲除了这个人,冯斯乾依然会有新的行动安插眼线。” 他抽出餐巾纸擦拭,“你找人查我了。” 我一激灵,抬头看他。 林宗易面无表情,更没有发怒,“你当面问我这些,我同样不隐瞒你。” 我硬着头皮解释,“我没想暗算你,纯粹是好奇。” 他并未彻底揭穿我的意图,却也活生生撕开了一半,“你的确没有暗算我,你只想握住我一件把柄,在这段婚姻里,你缺少安全感和归属感。如果挖掘我的底细让你感到踏实,我可以亲手把你想了解的剖给你看。” 他没提邹璐,不过显而易见,邹璐肯定倒霉了,林宗易私下那一重身份特殊,一旦暴露,会引发巨大的动荡和麻烦,因此他一向谨慎伪装,邹璐出于何种理由出卖他,都犯了他的大忌。 我撂下筷子,挺直背端正坐好,“宗易,你是因为想要一个家庭吗?” 林宗易沉思了片刻,“也不完全是。家庭对我而言不重要,它不是我迫切所求。” 我很坦诚,“可我不爱你。” 我的答案是他意料之中,“韩卿,或许你可以试一试。” 我垂眸,“试一试爱你?” 林宗易不紧不慢反问,“你觉得离婚后,你会得到什么。” 我不懂,再次看向他。 “自由吗。”他笑了,“我能护你一程,护不了你一生,除非你是我的妻子,时刻在我的生活里,冯斯乾永远不敢囚禁你。我送你出省,他照样能够摸清你的下落,那时你再回来吗,我的大门只对女人敞开一次。” 我蹙眉,“宗易,你当初承诺我会帮我平安脱身,你做不到为什么答应。” “我承认我有一点私心,也承认我有骗你上钩利用你的企图,但韩卿,我并非不能送你脱身,而是脱身后你还会落入他手中。你看到了,他是一个无所不用其极的人,倘若你不是林太太了,我没有资格在他那里过问你的处境。” 我低下头,他的说法令我有点动摇,“宗易,我目前不是十分清醒。” “你不必清醒,我替你考虑过了,继续是最好的局面。我初次当丈夫,经验差点,我会努力,除了青涩之外,我还是挺完美的。”他从餐桌起身,“已经到这一步了,韩卿,我们的婚姻存在事实了。” 我被他逗笑,“你完美吗?” 他挑眉,“不完美吗。”他想到什么,“介意外面的女人。” 我环抱胳膊打量他,趁机救邹璐出虎口,“是啊,她呢。” 林宗易笑意深浓,“原来林太太果然不满这件事。我让手下处置她,满意了吗。” 邹璐是那种场合跟了林宗易的,当然是相当黑暗残酷的方式处置掉,我不露声色阻止他,“她没什么错,打发了就好,会所刚出事,别节外生枝了。” 傍晚我们抵达殷家别墅,就在下车的工夫,林宗易接到索文市场部的电话,告知他万盛已签署了正式合约,锅甩得很成功。 林宗易问,“华京得知消息了吗。” 下属回答,“暂时没有,我们是第一手讯息。” 林宗易有一搭无一搭叩击着膝盖,“这两天务必压住消息,压到上面给万盛拨款,只要项目开启,就没有回旋余地了。否则冯斯乾出手救援万盛,会将我们逼回原路。” 他挂断又拨通一串陌生号码,没标识备注,估计是场子那伙人,我没留在车里碍事,推门先下去,我上次来时的一株玉兰树被砍了,半尺高的矮木墩在庭院的墙角颓败着,我按响门铃,开门的人竟然是冯斯乾,我们四目相视,我僵住。 他目光沿着我唇滑落至颈部,我特意穿了高领的女式衬衫遮挡肌肤,可半寸吻痕仍然似有若无浮现在边缘,像一粒嫣红朱砂,胜似我胸口的朱砂痣,艳丽暧昧。 冯斯乾脸色猝然变得极为阴翳,仿佛笼罩了寒霜,眼里充满杀伤力的野火迅速蔓延,又迅速熄灭。 我本能捂住,又回味过来,我没必要隐藏它,索性大大方方任由他看。 殷沛东迟迟未见到冯斯乾返回,在客厅问,“是宗易吗?” 冯斯乾目光依旧定格在我身上,“是,带着韩卿。” 殷沛东缄默了数秒,“让他们进来。” 冯斯乾侧身,空出一条路,我扫视玄关竖起的镂空屏风,屏风后坐着不少人,殷沛东和殷怡,以及几名西装革履的男子,为首是孟鹤。 林宗易结束通话,跨过门前的阶石走来,冯斯乾衣冠楚楚站立迎接他,笑得也坦荡,“宗易,恭喜了。” 林宗易置若罔闻,解着西服的扣子,“怎么不进屋。” 我强颜欢笑,“姐夫讨厌我,我想藏你后头。” 他笑了一声,“讨厌什么,一家人了。” 林宗易没搭理冯斯乾的道贺,径直进入客厅,冯斯乾也不计较,他知道林宗易为何不理会,是这一局没斗过他,反而笑容更深。 我紧随其后,绕过玄关之际,冯斯乾忽然问了一句,“记得我说过的话吗。” 我步伐一滞。 “结婚是一回事,和睦又是一回事,我纵容你结婚,不代表纵容你履行妻子的义务。” 我一清二楚他指什么,我脖子上的痕迹惹恼了他。 我没吭声。 冯斯乾迈开腿越过我,走向客厅。 我站在林宗易身旁,他们三人都签好字,冯斯乾从殷怡手上接住文件看了一眼,唇边噙着一丝笑,“字真难看。” 殷怡气不过,反手捶打他,“你的字好看。” 冯斯乾问,“难道不是吗。” 殷怡破罐破摔,“我的字就是丑,那又怎样,为了字丑的缘故,你还跟我离婚?” 殷沛东拧眉呵斥,“殷怡,越来越不像话,口无遮拦。” 冯斯乾揽住她肩膀,对殷沛东澄清,“岳父,玩笑而已,您别怪殷怡。” 殷沛东挥手示意律师团离开,只留下了孟鹤,孟鹤又取出一份协议,递给冯斯乾,“冯董,这是您需要签字的。” 冯斯乾沉默接过,他翻阅着,浏览完毕后,签下自己名字。 孟鹤检查无误,“冯董,最后确认一遍,未来您与殷怡女士一旦离婚,将净身出户,自动放弃华京的全部权益,对吗。” 冯斯乾说,“不错。” 我不可思议,我知道他和殷沛东签过协议,可那份协议是离婚后从董事长的职位上自动退位,没涉及吐钱,这份显然更加苛刻了,净身出户,连他挣下的财产也一分不得。 林宗易似乎也错愕,微不可察皱眉。 紧接着孟鹤又递给殷怡一份股权转让书,将她刚拿到还没捂热乎的4%股份,当场转让给冯斯乾。 林宗易顿时明白了,他看过去。 殷沛东说,“宗易,华京终究姓殷,希望你理解我。” 林宗易不语。 殷沛东也没多言,他转向殷怡,“老大不小了,是不是该要个孩子了。” 冯斯乾一脸柔和注视殷怡,她挽着他手臂,“爸,我没调养好呢,但是提上日程了,斯乾也说打算要一个孩子。” 第59章 旧情人 - 步步深陷 - 玉堂 林宗易淡漠勾唇,笑意不达眼底,浮在表面,一股阴晴不定的深意,“我理解这份决定。”他不疾不徐端起茶桌上的龙井茶,“姐夫的伤恢复如何?” 殷沛东看着面前的孟鹤核对文件,“落下痉挛的后遗症,其他问题不大。”他余光扫过站在沙发后面的我,“殷怡和斯乾都提上日程了,宗易,你的年岁是时候要一个孩子,你姐姐生前最重视你给林家延续血脉这件事。” 殷沛东意有所指,“但不是什么女人都有资格生,有些女人只适合消遣,你自己掂量清楚。你创下索文不易,不要被心怀不轨的女人蒙了心。” 林宗易用杯盖拂了拂水面飘荡的茶叶,“消遣进不了门,我迎进门就谈不上消遣。”他手握住我冰冰凉凉的指尖,“韩卿近期也在调理身体,兴许我们抢在斯乾和殷怡前面报喜。” 我盯着他筋络分明的手背,抿唇不语。 冯斯乾意味深长笑,“是吗。”他低头对殷怡说,“倘若你舅舅有了孩子,我们要备一份大礼。” 殷怡并不喜悦,她看不惯我,“巴结索文的人那么多,舅舅不缺我们的心意,他一意孤行娶不该娶的女人,就不打算认我们这门亲了。” 冯斯乾也端起茶盏喝了一口,笑而不答。 林宗易敲击着沙发扶手的红木框,脸色沉郁,“殷怡,你在针对我吗。” 殷怡还是畏惧林宗易的,她没再出声。 冯斯乾视线漫不经心梭巡过我们,“看来宗易对新婚妻子十分爱护。” 林宗易指腹摩挲我光秃秃的无名指,眯着眼没说话。 孟鹤全程缄默,把检查完的协议书塞进公文包,“殷老先生,冯董,林董,有关公证事宜我会尽快办妥流程。” 殷沛东点了下头,“董事局那边,你代替我出面宣布。” 孟鹤离开后,冯斯乾也未久留,他稍后有应酬,而殷怡则留宿在殷家。我和林宗易从别墅出来,坐上车他告诉我在苏岳楼约了外省的一名大客户,询问我是否陪同。 我折腾得有点乏了,靠着车窗半阖眼养神,“客户带夫人了吗?” 林宗易抱住我,抱在怀里,无比怜惜抚摸过我困怏怏的眉眼,“先送你回家睡觉,好吗。” 我打着哈欠摇头,“你和客户谈,我和他夫人聊,搞定富太太我有经验,她们吹一吹枕边风最管用了。” 司机揭过后视镜看了我一眼,他笑言,“程总据说没成家。” 我惊讶,顿时不困了,“多大年纪没结婚啊?” 司机琢磨了一下,“不足三十岁。” 我更惊讶了,这个年龄便单枪匹马与林宗易共事,可太厉害了。 我们到达苏岳楼,我跟在林宗易身后进包厢,包厢内有四五个男人,像是随行的部下,西装革履四十岁出头,见到我们纷纷起立打招呼,唯有主位的男人没动,林宗易在左侧上首落座,我紧随其后,我坐下的一刻,男人手中的酒杯猝不及防坠落,酒水倾洒而出,有几滴溅在林宗易的袖口,我的裙摆也没能幸免,氤氲开好大一滩红酒渍,他眉头略皱,望向错愕失神的男人,他发觉什么,“怎么,程总认得我太太。” 我这才抬头,当我看清男人的模样,脑袋嗡地炸了。 林宗易的客户是我前男友,程泽。我俩姐弟恋,我比他大一岁,他是我初恋,冯斯乾之前,我只跟他上过床,谈了八个多月。他既不是小奶狗,更不是小狼狗,他是傻狗,典型的妈宝男。在他们本市,程家和香港李家有一拼,绝对超一流的大财阀,正因如此,我没指望嫁他,不是我能高攀的。都说富不过三代,其实是底子不厚,程泽家里富四代了,这辈儿就他一棵独苗,拜金的小姑娘乌泱泱扑他,个顶个的忽悠他上床奉子成婚,我和他分手是拜他妈所赐,但巧了,我搭上他也是他妈牵线。 程泽和上一任女友爱得死去活来,那姑娘是“高级外卖”,特别精通男人心理,公子哥栽她手里跟白给一样,程泽人傻钱多,被她吃得死死地,后来他妈眼看儿子魔怔了,放出几百张艳照,女人声泪俱下跪着求他,程泽心软了,还打起私奔的主意了,他妈万不得已联系了蒋芸,通过蒋芸又雇佣了我,最后高级外卖败下阵,我也犯了行业大忌,对客户动了真心。 程泽长得还行,单眼皮鼓鼻梁,清清爽爽的韩范,我不吃他的长相,我喜欢他单纯,和满肚子花花肠子的男人接触越多,单纯简直可遇不可求。 如果说程泽跟前女友是魔怔了,跟我便属于彻底走火入魔,我俩在一块半个月他就求婚了,他妈得知噩耗吞了半瓶速效救心丸才活过来,她雇佣我自然知道我的职业性质,和各路出轨男打交道,特不待见我,他妈亲自出马怂恿他把我甩了,下场确实把我甩了。 程泽本性不坏,舍得给女人花钱,相处也挺体贴,遗憾他不是一个有担当的男人。由于这段感情发生在外地,冯斯乾和林宗易谁都没查到,我也懒得提。今晚撞上了,我准备装不认识,可他狗皮膏药似的,隔空看个没完没了,我不愿意被林宗易察觉,借口去洗手间从包厢撤了。 我走到门口,听见程泽和林宗易说,“眼熟。” 林宗易笑了,“业内的确有一部分同僚认为我太太明星相。” “明星相吗?”程泽火辣辣的目光烙印在我脊背,“是有一点港姐味。” 下属擦干净餐桌,又斟了一杯酒,程泽主动提到合作,“我老子——”他咳嗽,“我父亲看中了华京集团,冯董也有明确合作的意向,不过最终落实,我说了算。” 我眼角朝林宗易的方向一晃,他仍旧波澜不惊,非常从容镇定,“那程总倾向与哪一方合作。” 程泽说,“我没倾向。” 林宗易揣摩他的心思,默不作声摇晃酒杯。 我没继续听,推门出去。 我关门的一霎,发现对门也走出一个男人,男人伫立在炽白的光影深处,一言不发注视我。 我条件反射般扭头,面色猛地一僵,下意识返回,他一把扼住我后颈,往别处一拖,我被拖离那扇门,一步步后退着,退到两间包厢中央位置的墙根,退无可退才停下。 冯斯乾步伐极稳经过林宗易的包厢,不露声色侧身,透过虚掩的门缝打量里面场景,我立马明白了,“你知道他在苏岳楼谈生意,提前埋伏了监视截胡?” 冯斯乾没理会我的揭穿,他松了松勒缠的领带,向我逼近。 我再度退后,可我陷在一个墙垛子里,两边是凸出一尺的墙围,我没来得及挣脱,冯斯乾单手撑在我耳畔,整个人俯下,挟制了我遁逃。 “他们有结果了吗。” 我不回答。 他扣住我脸蛋,“我还当林太太是贞洁列女,原来下了我的床,很快就上了林宗易的床。” 他收紧力道,“我不希望林宗易拿下这笔买卖。” 我蹙眉,“你们生意场,我干涉不了。” 他笑着,下半张脸挨在我锁骨,“你不是有道行吗,想法子让林宗易放弃。” 我没答应,“你都没办法,我能有吗?” 他呼吸喷在林宗易留下的吻痕上,像刀子凌厉,剐得我难受,“我手上有林太太很多把柄。” 他突然启唇咬住我,正要深入咬,我反手一巴掌,拍在他面颊,他那点笑容顷刻间荡然无存,眼神阴翳至极,锁定我脸上。 我说,“我的把柄?我那些历史你华京有本事传,索文有本事压,林宗易会放任自己的太太身陷流言吗?你们两败俱伤,我料想你不做赔本的生意。”我踮起脚,“还有我们的视频,我在其中,你不在吗?你给自己打码,我也有没打码的。冯先生还真信我没保存吗。” 我勾住他皮带的金属扣,借助他维持平衡,踮脚到最高限度,“殷沛东出车祸,你与林宗易交手争股份,日子才太平一些,你要忙得多了,才不会贸然生事呢。” 冯斯乾望了我好半晌,旋即笑出声,手沿着我胸骨一寸寸下移,“小东西越来越胆大包天了。” 我在他眼中窥伺到最原始的力与欲,男人的力量,威慑,凶悍的野性。我见过各色各样的男人,或有力或充满欲,将二者结合的少之又少,林宗易有一具力与欲的肉体,在滚滚红尘里走了一遭,满身风雨仿佛一个回味无穷的故事;而冯斯乾力与欲的味道来自皮囊和气韵,他没有故事,空白却烫人。 可他的力与欲太极端,和最初我所了解的他大相径庭,那时他是禁欲清冷的神明,寡淡自制,活在风月之外,如今他的真面目暴露,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恶魔,他的欲带着毁灭性,他的力带着屠杀性。 我并未制止他侵略,我们之间始终存在逆反的操纵,我越是抗争,他越是降服,他斯文淡泊的风度之下,隐藏着一种对一切都极重极烈性的反骨。 我在冯斯乾怀中一动不动,“别忘了,你的全部身家压在跟殷怡的婚姻上。” 他动作一顿。 我得逞笑,“冯斯乾,你玩婚外恋没人限制你,殷沛东和殷怡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你要是敢玩不能玩的女人,说不准大祸临头。” 他笑得耐人寻味,“我玩林太太的次数还少吗?” 我面容倒映在他深不可测的眼眸,一双犹如狐狸媚态的凤眼,万千风情却奸诈冷漠,与他的阴险毒辣无声交锋,“玩得是挺多,但我有哪一次心甘情愿了?” “不重要。”他含笑打断,五指穿梭过我乌黑的长发,“我玩得尽兴就行。” 一衣之隔,我绵软的掌心流连过他胸膛,倏而幻化为一柄利剑的形状,尖锐直戳他心脏,“冯董在商场叱咤风云,想要征服一个女人却成了痴心妄想,还尽兴吗?” 冯斯乾眼尾含着的笑意,每多一秒便流逝一分。 我眉目春波荡漾,“莫非冯先生已经无法自拔,我曾经好心提醒过你,别假戏真做。” 冯斯乾面无表情脱离我身躯,阴恻恻的语气,“无法自拔,你也配。” 我还想说什么,这时林宗易的包厢门被拉开,我大惊失色,用力挣开他,冯斯乾同样顾忌自己的声誉,和老婆的舅妈厮缠,被谁看到都是大麻烦,他走进距离最近的空房,当即熄灭灯。 我深吸气,平复好情绪,程泽出来关严门,疾步走向我。 我没搭理,绕过他径直回包间,他横亘在我前方,我没好脸问他有事吗。 他说,“有事啊。” 我倚着墙,“有屁快放。” 他靠近我,“我一直单身。” 我膈应推搡他,“我不是媒婆,找婚介所去。” 他挡着不许我走,“韩卿你装傻啊?” 我当场就爆,“我装傻还是你聋了,听得懂林太太的称呼吗?我结婚了。” 他不以为意,“我有钱啊。我爸当年用钱摆平了我妈的前夫,把她搞到手的。” 我差点噎死,“我跟你无话可说。” 他撸起袖子,“我纹身是你名字。” 我嫌恶别开头,他举着,“你不看是吧,我给林宗易看。” 我怒不可遏扯住他衣领,“你吃错药了!” 他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搜百度:前女友吼我是不是旧情难了。 我气到发抖,“你滚不滚?” 我攥拳打他脸,咣咣三四下,他扔了手机捂着腮帮子,“你这么粗鲁干什么,我又没骗财骗色,当初我没给你买房子吗?” 不提还好,一提我抄起高跟鞋抡他,“你妈收回去了!” 鞋跟结结实实砸在他胸口,他先是一愣,接着也火了,“她说你找她敲诈了五百万,自己跑了。” 果然对付男人再有手腕的女人,也过不去男人亲妈破坏的这一关。 他如梦初醒,拽住我手,“小姑奶奶,我补偿你行不行。” 我甩开他,穿好鞋,“别碰我!” 我走他追,“我真补偿你,你这人到底什么驴脾气。” 我停住,回过头,盯了他一会儿,忽然娇滴滴的嗓音喊他,“程泽。”我勾手,“你来呀。” 他最扛不住我这套了,他刚走近,我蓦地变脸,七厘米的细跟狠狠踩在他脚面,发力碾,往死里碾,他面孔涨红弯下腰,终归没忍心撂倒我,活生生的捱了,我迅速碾完,扬长而去。 我面不改色回包厢,坐在座位上,有几盘菜恰好我爱吃,我心情不错,一勺接一勺舀进盘子,林宗易和程泽的下属饮酒交谈着。 没多久,我对面的男人接到一通电话,他连声称是,然后挂断站起,对林宗易很客气说,“林董,实在抱歉,我们程总崴脚了,今天恐怕要中断。” 我噗一声笑,又马上正色,“程总不要紧吧?” 男人欲言又止,“好像挺严重。程总的意思是明晚再约,林董意下如何?” 林宗易沉思着,没表态。 男人道歉,“林董,您多担待,我们程总是家族唯一的继承人,做事不太规矩,只要咱们双方后续有机会合作,索文要求的利润,我们满足不是什么难事。” 林宗易放下酒杯,一边整理西装一边起身,“无妨,那我等程总的电话。” 男人将林宗易送出酒楼,直到拐过路口消失在霓虹尽头,他们一行人才上车。 我们回到蔚蓝海岸,林宗易去书房,我进入主卧,早晨还摆放在床头柜的台灯不见了,换了一盏欧式风格的落地灯,窗外夜色正浓,窗里散发着温暖迷蒙的橘黄色,暧昧而多情,空气中隐隐萦绕花香味,似乎是灯罩内的玄机,我直勾勾定格了许久,走廊传来他的声音,“我觉得你会喜欢这种情调。” 我背对他,没回应。 林宗易解着衬衣扣子,迈步朝我走来,他搂住我腰肢,脸埋在脖颈,炙热濡湿的唇瓣似有若无摩擦我肌肤,“那个男人是谁。” 我拧眉,林宗易的眼力有多么毒我一早领教过,他看一个人,能直接看透骨,任何事他想探究很难隐瞒,我如实坦白,“前男友。” 他的吻辗转过肩窝戛然而止。他感觉出我们不对劲,却没想到是这层名正言顺的关系,他以为又是哪个被我坑骗了的冤大头,他沉默片刻,“林太太很有手段。” 我胳膊一顶,搪开他下巴,“你挖苦我啊?” 林宗易闷笑,“我只是庆幸这位二世祖不识货。”他伸手轻轻捻着我耳垂,连同一颗嵌入的珍珠钉,他一并捏住,“否则我要错过林太太了。” 我偏头,“男人油嘴滑舌,基本是女人堆里训练得道,天赋异禀的概率低于0.001%。” 他若有所思,“年轻时是拿不少女人练过手。” 我晃动着手指,“几百个?” 林宗易说,“倒不至于。” 他摁住我肩膀,使我转身面对他,将藏在手心的那枚婚戒重新戴在我无名指,温柔而郑重,“别摘了。” 我望着闪耀出极致光泽的钻石,“挺贵的吧。” 林宗易说,“一套房的价钱。” 我吓一跳,“那我不戴了,指头压得慌。” 他被我的形容逗笑,“林太太当然要拥有最好的。” 第60章 下药 - 步步深陷 - 玉堂 我打量着婚戒正失神,搁在床头的手机突然震动,是一则短信,来显冯先生。我划开屏幕,“别忘了,林太太欠我一条命。” 我心脏咯噔一跳,旋即闭上眼。那次绑架假如没有冯斯乾,林宗易即使赶到,我也坠楼而亡了。生死一瞬是他不顾性命拽住我,任凭我嘶吼他,任凭纪维钧击打他血肉模糊,他同样没有撒手放弃我。 我多次梦到过那副场景,醒来全身是汗,我痛恨他不假,也确实欠了他。 我回复他,“你要什么,我不会做你见不得光的情人。” 我等了许久,冯斯乾再未回复我。 我关机,盖上被子翻了个身。 林宗易洗完澡没回客房,也没开灯,而是摸黑上床从后面搂住我,我茫然扭头,“怎么。” 我话音才落,清幽的月光从窗口照射,他眼睛深邃之中掠过一丝激情。 坦白讲,我对林宗易谈不上男女之情,起码我内心不算情愿,但已经到这地步了,没必要再矫情,他其实很尊重我,从名义夫妻过渡到事实夫妻不是他单方面造成,我喝醉没抵抗,推动了他的失控,我怨不了他,也回不去了。 何况林宗易说得没错,除了他的妻子,我只剩一种下场,无论跑到天涯海角,被冯斯乾捕获,囚在澜春湾成为一个玩物,一个活在殷怡阴影之下的第三者。 我没有拒绝,只是有些僵硬。 林宗易的鼻梁温柔摩挲我脊骨,他还沾着没擦干的水珠,“想吗。” 我直视没合拢的窗帘,小声说,“没关系,取决于你。” 他放得更开,“那我开始了。” 我不由自主攥紧拳,紧了松,松了又紧,反反复复。林宗易的吻野蛮十足,我能感受到他一点点贲张的狂热,试图点燃我,令我同他深陷沸腾。 在他覆住我的同时,他枕畔的电话响了,他先是摁掉,对方锲而不舍还在打,他停下接听,一个男人的声音在那端传来,“林董,半小时前冯斯乾的宾利出现在程总酒店楼下。” 林宗易无比喑哑,浓浓的情意未消,“程泽不是崴脚了吗。” “确有一批医生搀扶着程泽现身大堂,但冯斯乾也跟随上楼了。” 林宗易眼眸一沉,寒光凛冽,“看来他和我杠上了。” 男人说,“您不如打着关切程泽伤势的幌子,也去探视。冯斯乾开出什么合作利润,我们降低0.5个百分点,程泽到江城建楼是为赚钱,他老子看中这边的海港贸易,码头的营生您是行家。” 林宗易调亮落地灯,他随即坐起,“冯斯乾离开酒店了吗。” 男人回答,“没有。” 林宗易揉着太阳穴,思索片刻,“拿下程氏这笔工程,利润能保十年,稳赚不赔。” 男人说,“所以咱们不能拱手相让,一旦华京拿下,冯斯乾压您不止一头了。” 林宗易沉默挂断。 我看了他一眼,也坐起,将半褪的睡裙重新穿上,“要出门吗。” 他淡淡嗯,“出门办事。” 我说,“正事要紧。” 他轻笑,拥住我吻着,“这不是正事吗。” 我没吭声。 林宗易虽然一贯风流,却不是沉溺酒色耽误大事的男人,他下床,拣起衣架上的长裤和衬衣,“你自己早点睡。” 我点头,他走出卧室,很快关门声响起,我怔怔又坐了一会儿,才躺下入睡。 三年没见,程泽学会吊胃口了,吊得很精,始终不松口究竟跟谁合作,谈两天,躲五天,电话不接,还换酒店,玩得好一手过招。而林宗易从那晚之后,再没碰过我,不是没兴致,是没机会,一连半个月,每晚十点保准有应酬,时间卡得特别准时,八竿子打不着的老总也邀请喝杯酒,关键老总的咖位都很高,十位数身家打底,不赏脸不合适,于是夜夜赏脸,夜夜分居。 这一晚林宗易又去应酬了,我躺在床铺中央,望着天花板,情不自禁笑出声。 冯斯乾这个男人,阴谋诡计耍得最顺手,高明还无破绽,后期发现了破绽,也下不来贼船了,毕竟前几位老总赏光了,后几位不赏容易惹口舌是非。 早晨我还睡着,蒋芸联系我,问我在哪,我说在家。 她说,“程家那个傻公子哥找上我了,委托我通知你,他在索文集团。” 我一激灵,困意全无。 蒋芸感慨,“意难忘归来复仇啊,你演偶像剧呢?” 我风风火火赶到索文集团,这是我第一次在林宗易的公司露面,认识我的人不多,倒是没兴师动众,助理在电梯门外接我,“程总嚷嚷着要林太太接待,刚才员工们都聚集在会客厅,我想法子解散了。” 我气得哆嗦,“保安呢?” 他一筹莫展,“这位程总是集团近期急于搞定的一单大工程,不仅是林董,华京的冯董以及圈内任何一家企业,对程氏这块肥肉都相当感兴趣,动用保安驱逐万一得罪程总,恐怕合作没下文了。” 我从路过的清洁工手中夺下吸尘器,煞气腾腾闯进会客厅,程泽一脸人模狗样的,坐在大班椅上,人事部的秘书斟茶倒水,他颔首,刻意装出成熟男人的音色,“辛苦了。” 我使劲踹门,程泽听见动静张望过来,脸上的绅士正经顿时荡然无存,他表情兴奋从椅子上起来,我越过秘书十米冲刺,论起拖把当头劈下,他慌了神朝一旁扑去,敏捷闪开,“我招你惹你了?你又打人,我脚伤刚好!” “这次我让你好不了。”我继续抡,他继续跑,秘书傻了,拦不是,不管也不是,杵在那儿进退两难,林宗易的助理站在过道探出胳膊一拉,悄无声息拉出秘书,然后从外面合住门。 我面色铁青,“你来索文纠缠,你非要闹到满城风雨不可?” 程泽一张小白脸委屈得不行,“我没地方找你,我只能来索文堵。” 我指着他,“你妈怂恿你蹬了我,你屁都不放就滚蛋了,现在你没完没了,早干什么去了!” 程泽被我戳到痛处,他涨红脸,“你当时自己承认了,你是从男人口袋里掏钱的女人,我妈说你敲诈她,我能不信吗?”他也赌气,“这辈子就你敢打我,打上瘾了啊?行,我不骚扰你了,韩卿,错过我这么好的男人,你别后悔!” 我把吸尘器最后一抛,积蓄全力扔在他脚下,“砰”地巨响,他一米九的大个子,又高又瘦,被震得直跳脚,“你还打我!” 我启开一瓶矿泉水,咕咚咕咚灌,平复情绪,“你再敢来我打不死你。” 程泽拿起椅背挂着的西装,一边穿一边拉门,我坐上长方形的会客桌,两条腿垂下晃悠着,忽然萌发一个念头,我又叫住他,“程泽。” 他背对我,挺霸道的口吻,“没打够?” 我莫名好笑,语气缓和了几分,“你和华京的冯董也谈合作了?” 他转过身,“我爸倾向华京。” 我漫不经心叩击着桌沿,“你倾向谁啊。” 程泽了然了,“你打算让我跟林宗易签约?” 我不置可否。 林宗易的资本越雄厚,地位越高,冯斯乾越动不了我,哪怕偷偷动他也要顾虑。林宗易在灰色领域厉害,冯斯乾不是他对手,可在商场上,冯斯乾风头比他盛,而且是远远胜过他,倘若搭上程泽这艘船,林宗易基本和冯斯乾打平手了,算上明暗两道的综合实力,冯斯乾就不够看了。 程泽翘起二郎腿,“可以啊,不过我有个条件。” 我环抱胳膊,不阴不阳笑,“程总请明说。” 他扬下巴,一副大爷相,“你离婚。” 我恍然大悟,“哦——”我慢悠悠站起,“离婚是吧?” 他放下翘起的腿,郑重坐直,“对。” 程泽逆着一簇明亮瓷白的阳光,看上去尤为年轻活力,我不露声色拾起水瓶,“你是第二个威胁我离婚的。” 他恼了,“第一个是谁?” 我说,“一个很阴险的人。” 程泽蹙眉,我走到他跟前,趁他没注意,反手一泼,泼在他头顶,他涂抹了摩丝的短发顷刻间湿淋淋,“韩卿!”他暴跳如雷,“你又搞我!” 我连掐带踢,“我玩了几十只鹰,被你一只小麻雀摆了一道,我这口气一直没咽下。” 程泽不还手,就一味躲,“我说了补偿你!签约我没不答应啊。” 我厮打他的手停止。 他察觉我不打了,直起腰看着我,“林宗易的脾气有我好吗?能忍得了你?” 我反唇相讥,“他比你强。”我顿了一秒,“生意的事,你能做主吗。” 程泽微不可擦拧眉,“我在你眼里那么废?” 我从他面前抢过秘书泡的茶,他没来得及喝,我把茶叶捞出喝了两口,掸了掸手指沾染的茶叶渣,“是。” 他一拍桌,“韩卿,我这回像个男人给你看!” 我目送他气势汹汹离去的背影,噗嗤一声笑。 我没当真,可程泽的确没骗我,我们分别的当天中午,他出面拒了华京的合作意向,全面对接索文集团。下午我接到江太太的电话,她说有急事,求我搭把手,在红月茶楼见面。 我不乐意多管闲事,我又没背景,她们求上我的真相是求背后的林宗易。可阔太圈里我跟她交情最好,结婚前她挺照顾我,介绍了不少大方的雇主,我没好意思电话里推辞,准备当面推掉,显得重视一些,我结束通话立马出发去红月茶楼。 林宗易配了一名专职司机负责接送我,据说是特种兵退役,身手很过硬。车泊在茶楼门口,司机熄了火,“我在车里等您。” 我推门下车,由侍者引领到达二楼的雅间。 门是敞开的,江太太临窗而坐,旁边铁锈蓝的壁炉嵌入墙里,烧得很旺,我刚进门就冒汗,我诧异不已,“江太太,都五月份了,您不嫌热啊。” 我上次陪她看戏正是料峭春寒,她穿得比我还少,我印象里她并不畏寒。 我走向她,“您电话里说找我帮个忙,是出什么事了。” 她好像非常紧张,冲我挤眉弄眼,我不明所以,“江太太您不舒服吗?” 就在这时,我身后传出细微的声响,是皮鞋踩在地板上,嘎达嘎达。 紧接着投映出一束人影,只影子便看出是一个高大英挺的男人,他嘴角衔着烟,是一根雪茄,男人叼住狠吸,随后连同雾气将半支雪茄一起吐出。 我认得那束影子,是少见的风度,更嗅到独属于他的清冽气味,我整个人瞬间紧绷,骨头也发麻。 冯斯乾端着一只高脚杯,摇曳的洋酒殷红似血,他笑着对江太太说,“江董的案子,今晚之前会撤销。” 江太太拎起包,“谢谢冯董。”她与我擦肩而过,我盯着她。 她愧疚低下头,“林太太,我对不起你,我没办法,老江被长齐实业举报偷税,冯董有人脉...”她没说完,匆匆夺门而出。 长齐实业的老总是冯斯乾的狗腿子,每年吃几个华京不要的资源,养活全公司的人绰绰有余,举报江太太老公显然是冯斯乾的授意,否则犯不着。 我想透彻了,反而平静了,“冯先生为了诓出我,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他摇晃着杯内的红酒,笑意深浓,“司机为什么不曾寸步不离跟着你看护,林太太不奇怪吗。” 我在窗下的红木椅落座,屋里太干燥,我渴得要命,倒了一杯茶一饮而尽,“短信我回你了。”我侧头凝视他,“你想要我怎样还你人情。” 冯斯乾闷笑,“你说呢?” 我说,“你的要求我做不到,我们的关系就像一个死结,解又解不开,系又不能系。” 他不疾不徐饮酒,似乎在等待什么。 没过多久,我感觉燥热难耐,仿佛有成千上万条虫子在啃噬我的骨髓,挖空我的血肉,无孔不入磋磨我,冯斯乾此刻在我眼中变成了解药,救我出火海的唯一水源。 这样渴望男人的反应,我如梦初醒,“你给我下药了?” 冯斯乾抿了一口酒,“水摆在茶桌,我有逼迫林太太喝吗。” 我大惊失色,用手抠舌根,可茶流入肠胃根本来不及补救了。他一言不发观望这一幕,我的惊惶焦躁落入他玩味的眼底,冯斯乾没有丝毫动作。 我从椅子滑下,倒在地毯里,这里的一切都如同着了火,壁炉越来越热,温度越来越高,我翻动着,像一块滚烫的烙铁,一触即发。 我咬牙死撑,誓不求饶。 冯斯乾恨极了倔强的韩卿,一再逃脱他,算计他。可此时他也爱极了我这副不屈服的模样,像竖起满身刺的小野猫,充满攻击性,却又可怜兮兮无法攻击他,在他的笼子里挣扎,饱受摧残,插翅难飞。 冯斯乾像一个没有心,更不懂仁慈的魔鬼,用英俊的皮囊伪装,掩盖自己的麻木与黑暗。他居高临下俯视我,随时要践踏猎物灰飞烟灭。我仍旧逃不掉,除非我永不踏出那扇门,不与任何人接触,关在里面三年五年,直到冯斯乾厌倦了猫捉老鼠的游戏。他竟然胁迫江太太钓我上钩,他步步为营,我步步危机,如何逃得过他的连环陷阱。 我爬过去,抓住他西裤的裤脚,大口呼吸,“冯斯乾,我受不了了。” 他弯下腰,“林太太哪里受不了。” 这种玩意劲儿是真大,满脑子什么也不想,只想发泄,曾经相缠的场面中了魔一样在眼前重放,越抗拒它,遗忘它,它越清晰猛烈,偏偏和我理智作对。我伸出手,颤颤巍巍触摸他皮带,冯斯乾任由我触摸,还故意顺从我,将腰腹贴得更近。 当我顺利握住他的金属扣,只需稍稍一弹,便能够解开它,浇灭我的火,拯救我的崩溃,我残存的理智又刹那回笼,强迫我缩回手,“你有种杀了我。” 他手心流连过我绯红的面颊,“我不舍得林太太。” 他口腔释放出尼古丁的浓重气息,自上而下喷在我鼻尖,醇厚野性,蛊惑至极,更催发了我体内难以抑制的欲念,我面容痛苦狰狞抄起桌角的茶壶,玩命砸向他,声嘶力竭大喊,“冯斯乾,你不杀了我,我一定会杀了你!” 他低低发笑,“还有更刺激的,林太太想知道吗。”他扳住我的头,撇向右侧一堵墙,“那是摄像头。林太太稍后展示的所有面目,你的放浪勾人,我的不为所动,都会被记录。林宗易的太太如此不守妇道,难堪的不是我。” 我恶狠狠瞪着他,“冯斯乾,你卑鄙无耻。” 第61章 我想留下这个孩子 - 步步深陷 - 玉堂 我爬向安装摄像头的位置,举起手打落,还没触及到,冯斯乾先我一步夺去,在掌心把玩着,“林太太不安于室,背着丈夫接近我,我拒绝你,你出于报复,转移目标蛊惑程泽,程泽旧情难忘痴迷林太太的手段,放弃与华京合作选择索文集团,林宗易借女人牟利,这份新闻林太太觉得有意思吗。” 他笑了,“我没有忘记林太太引诱我时百般撩人。”他将摄像头插在水壶的壶柄间,对准我拍摄特写,“再放肆一点,尽情一点。” 我口干舌燥,难以控制自己,像冥冥中被操纵,冯斯乾饶有兴味观赏这摄魄的一幕,往前行走半米,进入摄像区域,原本愉悦的笑容顷刻转冷。 我攀附住他,脑子里一团糊涂,“我想...”我不愿说,可思维根本不听我的指挥,我越压制,它越混乱,舌尖窜出一句,“想你了。” 冯斯乾沉默后退,我没撒手,也被他拖着后退,上半身挪出摄像范围的同时,他一把甩开我,甩向另一端盲区,我被甩出两三米,紧接着他摁住我身躯,固定好半点动弹不得,“上面的工程,是你让林宗易撤下的。” 我没想到万盛与上面签约的消息这么快露馅了,周坤实在沉不住气,他肯定到处宣扬自己拿下大彩头,传到了冯斯乾耳朵里。林宗易有办法封外人的嘴,总不能不打自招封周坤本人的嘴,我硬着头皮澄清,“不是我。” “不是你?”冯斯乾手腕发力,极大的冲击抵住我肩膀,“深城宴请徐文的那场酒局,你也在场。” 我视野渐渐模糊,所有思维像洪水开闸激流狂涌,折磨得五脏六腑都扭曲,我断断续续狡辩,“我在场就一定是我泄密吗?徐哥的秘书和司机都在场,林宗易照样能收买他们,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林宗易花钱买消息,他们收钱卖消息,为什么不能是他们交易?我明知你会疑心我,又何必招惹你不痛快。” 我皮肤浮现一层不自然的红霜,长发柔顺披散,恍如一帘瀑布倾泻在冯斯乾的手臂,他那张没有瑕疵的脸,俊美却充满危险,在我斜上方一寸寸逼近,他俯下,我们以垂直的角度直视彼此的模样,“你认为我还会碰你吗,林宗易的女人,我没兴致。” 冯斯乾直起身,“程氏集团的合作,华京胜算最大,程泽突然出面,推翻他父亲的意向,林太太在其中出了几分力。” 他鞋尖挑起我下巴,“林太太还真有本事,没有你拿不下的目标,是吗。”冯斯乾冷笑,“上亿的工程,你都有胆子耍小聪明,从我手中撬夺。” 他任由我纠缠,汲取他身上浓烈的男人味,他无动于衷注视我,恍惚中我仿佛又看到那个衣冠楚楚、清冷禁欲的冯斯乾,儿女情长从来激不起他半分波澜。他此刻甚至没有男人该有的情绪,浑身冷冰冰,他的眼眸更冷,毫无温度。 我拉住他手贴在肌肤上,烙印重叠的一霎,我满足喟叹,仍觉不够,当我顺着那只手接近他,冯斯乾无声无息一甩,落地的瞬间我慌乱无措扣住桌布,伴随我倒下桌子也砸向墙根,保镖闻声从隔壁赶来,止步于门外,敲击了两下门扉,“冯董?” 冯斯乾脸色阴沉,平复了紊乱气息,低声吩咐,“进来。” 手下这才推门,目不斜视直奔桌后的冯斯乾,“纪维钧抢救无效死了。” 他指尖一顿,“什么时候。” 手下回答,“十分钟前。” 冯斯乾若有所思摩挲着腕表的银色表带,“死因是什么。” “意外坠楼,颅顶撞击在水泥地上,遭受重创,脑出血是致命伤。” 冯斯乾轻笑一声,“一盘棋即使下到最后一招,输赢也有变数,林宗易突然出现,纪维钧受惊吓,仓皇失足。” 保镖说,“就算还原当时的场面,林宗易属于救人自卫,如果不控制纪维钧,坠楼的就是韩小姐了。” 冯斯乾云淡风轻关掉摄像头,“一个绑架犯而已,我当然清楚林宗易可以顺利脱身,但是索文身陷谣言风波,程泽有心把生意给他,林宗易这次却未必吃得下,程威不会和一个在漩涡之中的人合作,失去程氏这一单,我在商场足以赶尽杀绝他。” 保镖提醒,“林宗易背景复杂,可是有头脸的人物,咱们下死手,万一惹急了他——” 冯斯乾笑意深浓,“暗处的势力无法用在明处,一旦他亮明,只会自曝底细,所以商场上他只能认栽。” 保镖恍然大悟,“纪维钧绑架那日,您故意透露地址给林宗易,您是算准了他会出手,只要他出手救人,后续百口莫辩,毕竟他的人被拦在国道,而咱的人埋伏在周围,咱们是目击者,无人会相信他的辩驳。”保镖惊叹于这盘棋,“并且试探出林太太在他心目中的分量,这招果然非常高明。” 房梁的红木灯架拴着流苏穗,冯斯乾漫不经心拨弄垂下的红穗子,“一个被他误认为我很着迷的女人,他会迫切捏在手里,他捏在手里的后果,并不是制约我,而是被我制约。”他将摄像头交给男人,“如果程泽顶住压力继续与林宗易合作,把它送去索文,林宗易会退出。他擅长和三教九流打交道,那么下九流的方式也许最管用。” 阳光刺穿百叶窗,洒下一张诡异的大网,冯斯乾伫立在深处,侧面轮廓英挺而笔直,光影笼罩下他越发温暖神圣,唯独那双高深莫测的眼睛,那样阴鸷凌厉。我残存的一丝意识,在这番对话后猝然愣住,许久才艰难抬起头,对上他淡漠的目光,他望着我,我也望着他,我感受到一股切肤之痛的寒意。 他无数次入我梦中的样子,奋不顾身鲜血淋漓,深情坚决的眼神,危急关头不计代价的护我,假的,统统是假的。我的动摇在他谋算下如此荒唐可笑,或许自始至终冯斯乾都未真正动过情,只有无情无心的男人才最豁得出,狠得下,不惜舍掉一切当筹码赌一场胜局。 分不清是极度的痛恨还是欲念上头,我胸腔梗了一口气,吐不出,又咽不下,最终压抑到双眼充血,冯斯乾在我眼中的面目也变得毒辣不堪。 他挥手示意男人退下,男人合住门,他弯腰半蹲,“林太太的丈夫会有很长一段时间自顾不暇,我随时有机会掠走你,但我不掠,因为我厌弃了。”他笑着钳住我下颌,“林太太最初妄想引诱我爱上你,后来又妄想威胁我,我很遗憾告诉你,你没有成功过。我之所以不放你,是你还有用。” 我像过电一般剧烈抽搐,恐惧,欲火,怨憎,我怨自己看不透他的狡诈和虚伪。 清高者堕落,禁欲者沉沦。 我从没真的拖冯斯乾跌进风月的深渊,他早已从我的陷阱里挣出,演绎着比我更精湛逼真的爱恨戏码,我亲手挖坑,失足却比他深。 动感情的是我,从不是他。 我全身被汗水浸透,颤颤巍巍扯出墙角的红木衣架,嘶吼着扔向远处,十指死死地抠进地毯的绒毛里,随即丧失了仅有的力气,又哭又笑瘫软下来。 可悲我竟然一度动了真心,还自以为欠他,原来他在幕后算计了所有人,玩了这样一盘棋局。 我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的恶心,辣而酸的气味从胸腔上涌直窜喉咙,我用力干呕,连同那口哽住的气,一起呕出。 一滩无色的水溅在冯斯乾脚面,他僵住,眯眼看我。 我忽然想起自己从未留心的一件事,我这个月没来,延迟二十天了。 我匍匐在地上,呆滞一动不动,我那么谨慎小心,规避风险,到底哪个环节出错了。 冯斯乾拉开房门,命令守在过道的保镖,“送她去医院。” 保镖立马迈入雅间,他余光一扫,我萎靡趴着,他拿不准我情况,“林太太是?” 冯斯乾站起,他的长裤和袖口在刚才厮缠出褶皱,他一言不发整理,没回应男人,扬长而去。 我很快被送到医院,昏迷到凌晨才苏醒。 我睁开眼,漫无边际的黑暗里有跳跃的一簇火光,我定格在那上面,缓缓清明的视线尽头是林宗易的背影,他一旁还站立着一个男人。 林宗易面朝敞开的窗户,外面夜色极重,露水在玻璃上一泻如注,刮出几十条蜿蜒的水痕。 男人骂骂咧咧,“别人留一手,冯斯乾留两手。” 林宗易默不作声抽着烟,烟雾飘出窗口,被寂静的深夜吞噬。 男人问他,“咱能往死里整他吗?我他妈看他不顺眼,玩阴招玩得还狠,郑寅和白喆都等您下令,只要您说动手,他们保准折腾冯斯乾够呛。” 林宗易朝高空掸落半截烟灰,“冯斯乾背后的人我还没摸透,应该比徐文更高,在商场给他保驾护航。” 男人吐了口痰,“他这段日子打压您够黑的,连番出手。” 玻璃上的投影是林宗易眉间含笑的面孔,“不一定。” 他深吸一大口,似乎是从影像里发现我醒了,他回过头,四目相视了几秒,他碾灭烟,把烟蒂在搁在窗台,朝我走来。 我凝望林宗易,他停在床头,伸手将我额头的发丝捋到头顶,露出整张苍白削瘦的面庞,他轻轻抚摸,往日明媚艳丽的风情在此时有些褪色,可仍旧俏丽干净。 我嘶哑问,“是怀孕了吗。” 林宗易看了我一会儿,他神色平静,“你什么打算。” 我不假思索说,“打掉。” 他深沉皱眉,“为什么。” 我顿时哭出声,“抱歉,宗易。” 林宗易明白了,他眉头舒展开,“韩卿,你误会了。” 我情绪无比激动捂脸,手背的输液针险些从血管里挤出,他当即按住针头,放回床沿,“小心。” 我深吸气,语调带着哽咽,“我不知道哪出问题了,我绝不能要。宗易,我不会让你难堪。” “韩卿。”他再度打断我,“其实我没有做保险,是我不希望你吃药,才骗了你。” 我愕然,瞳孔猛地放大,眼角衔着的一滴泪摇摇晃晃坠在床单。 我依稀记得,那天早晨我特意搜寻过垃圾桶,确实没有,我也怀疑林宗易不可能亲自处理掉,我当时很迷惑,只是他说做保护了,我便相信了。他没必要撒谎,时至今日我都不觉得我们会过一生,我和他的差距太悬殊,婚姻的开始也充斥着大量利用和阴谋,它不美好,甚至有欺诈,隐瞒,一方为了解除困局,一方为了谋来日的价值,这种婚姻不适合产生血缘牵绊,使它更为复杂。 林宗易松了松颈口的纽扣,“我想留下。” 我震撼到无以复加,手在被子下紧握。 “那晚你不清醒,可我全程很清醒。” 第62章 铁血柔情 - 步步深陷 - 玉堂 怀孕这件事实在出乎我意料,我大脑一片空白,压根不知以怎样的心态面对林宗易。 他手从我额头滑落至脸上,仍旧似有若无抚摸着,“韩卿,我并不是急需一个家庭,也不是将生子当作任务,而是恰好娶了你,又恰好和你有了它。我可以随意更换情人,却不会随便让一个女人做我孩子的母亲,这意味着我要开始忠诚负责。我向来不是对感情忠诚的男人,我三十八岁前的情史非常不堪,我只希望三十八岁之后,我的妻子认为我值得托付。她是唯一如此认为的女人,因为我将仅有的好交付了我妻子。” 林宗易深深吸气又平静呼出,“我承认我们之间起始于利用,我的恶意欺瞒让你很介怀。那是曾经我对你毫无情感的所作所为,后来我没有再生过伤害你的心思。” 我一动不动,像是定格住,心跳却越来越快。 他耐心等待我回应。 我嘶哑着,“你喜欢我吗?” 林宗易眼神没闪躲,他很直白磊落,“喜欢。” “到什么程度。” 他这次沉思了一会儿,“我不能保证它的程度,我只能保证会尽我所能深化它。” 林宗易这样的男人,刀口舔血,商场谋划,爱与恨皆是负担和软肋,喜欢已万分不易。 我攥紧拳,“宗易,可是我无法保证我配得上。” 他扣住我脸的手缓缓滑动,蒙在我眼皮,“我可从未在女人身上失手过,韩卿,兴许最后不能自拔的人是你。” 我攥着的拳忽然松开,仿佛沉重的石头落了地,林宗易最厉害之处,总能令人舒服没有压力,他会悄无声息化解我的矛盾与挣扎,“那我被你抛弃不是很惨。” 他若有所思,“是挺惨的。”随即轻笑,“怎么,几十个男人是林太太手下败将,轮到自己男人没自信了吗。” 我小声问,“可生下来,离婚时我舍不得孩子,你也舍不得,打官司你不嫌麻烦吗。” 林宗易手移开,他皱眉,“你还没停止离婚的念头。” “难道一直不离婚。”我错愕不已,“就永久过下去吗?” 林宗易今夜比以往的任何一天都郑重深刻,是那种直逼人心的深刻,“有一部分男人的婚姻牵涉很多共同利益,离婚了利益也随之崩盘。我属于另外一部分,有足够资本把离婚当成一种游戏,结一百次婚对我也构不成威胁,可我始终未婚。我想要你明白,我选择婚姻不是为了游戏,尽管开端不那么美好,但我会认真做一个很好的丈夫,成为你的避风港。” 他笑了一声,“这是我生平说最多话的一晚。”他大约很热,脱掉外面的西装卷在臂弯内,然后冷静望着我,“林太太愿意给我一个做丈夫和父亲的机会吗。” 我手心全是汗,死死地拽着被子,指甲盖几乎嵌入皮肉,却感知不到疼。我分不清是紧张还是为他的坦诚以及这一丝情意而动摇,尤其在我被冯斯乾的残忍打入绝望深渊的此刻,林宗易像一束温暖而慈悲的光,刺破我心底无边无际的黑暗,充满安抚的力量,掀起惊涛骇浪般的震荡。 我清楚他不是一个过多表露情绪的男人,这已是他能做到的极限。 真挚而致命。 我见过世人最肮脏龌龊的欲望,以致于我太渴望一个男人给予我哪怕一分真情,禁得起探究的赤裸洁白的真情。 这个男人欺骗我许多,甚至连我们的婚姻都是他谋算的结果,可就算他狠毒过也利用过,好歹有片刻温情是真实的,而冯斯乾那些夜晚的温柔与暴戾,却从头至尾戴着一张虚情假意的面具,藏匿了他真正的面目。 我永远忘不了茶楼中的一幕,他眼中的淡漠决绝,比刀子还锋利,剜割着我的心。 我从被子下抽出手,它在颤抖,不可抑制得颤抖,“纪维钧绑架我那天,是冯斯乾诓你去天台的。” 林宗易坐在陪护椅,松了松衬衫的衣领,云淡风轻的语气,“我知道。” “他有预谋害你背负一条人命,在关键时刻掣肘你,使你前功尽弃,就连他救我...”我眼眶骤然泛红,心脏被无数尖锐的针扎着,被钳子揪着。 天台他为我殊死一搏,我确切自己对冯斯乾动了情,而一切虚伪都揭开,我才明确对他的感情比我想象中还要深一点。 他在我面前亲手撕下面具的每一秒,我感受到的崩溃痛恨太逼真。 “宗易。”我哽咽叫他名字,“我对于你而言,没有什么利用价值了。” 他面无表情注视我,我泪意翻涌,险些再次哭出来。 林宗易从椅子上起身,站在侧面抱我入怀,“哭什么。” 我摇头,哭什么我自己都一无所知,也许哭我难得动情,爱得却是魔。 我抬起头,“我以后能给你什么。” 他垂眸,同我四目相视,“林太太不是给了我一个孩子吗。” 林宗易将我被泪水浸湿的长发捋到耳后,从抽屉里取出一个化妆镜,递到我眼前,我扒开他手腕,不肯看镜中的自己,“住院还照什么镜子。” 他嗓音含笑,“照自己哭得多么难看。” 我面颊还带着泪痕,一笑鼻子喷出一个泡,我顿时笑得更大声,“烦不烦。” 他拇指抹掉我鼻尖破碎的鼻涕泡,“不丑。” 林宗易当晚留宿在病房,凌晨两点半会所打来一通电话,他去走廊接听,我没有丝毫困意,在床上抱膝而坐。住院部大楼遥遥相对太安街,太安街是江城的不夜城,大大小小二十多家酒吧,五光十色的霓虹闪烁,像连绵的万家灯火,我一眼望到头,心里空落落。 林宗易挂断电话推门返回,身后跟进一位值夜班的医生,我回过神,瞥过他的胸牌,“周主任,我吃过不好的药,有影响吗?” 他调整滴流的速度,“林董,夫人处于孕早期,很不稳定,流产的概率也高,不适宜同房,何况是服药后的过激性房事,您务必要克制。” 林宗易面孔阴晴不辨,他沉默着,许久回复周主任,“我会注意。” 周主任对我说,“暂时不要紧,按时喝中药。” 他前脚离开,林宗易的下属后脚来接,他没进屋,堵在过道,“易哥,闹事的是滨城Nightwolf酒吧的老板,给咱的人打出血了。” 林宗易系好西装,“带保镖了吗。” 男人说,“给嫂子安排了三个。” 他俯下身,“我出去一趟。” 林宗易这一去,直到第二天天光大亮都没露面,我询问保镖,他只说不了解。 我盘腿在沙发上,嗑出一支香烟,是林宗易昨晚留下的烟,我下意识点燃,突然想起什么,低头看小腹,又悻悻放下打火机,夹在指尖没吸,手也顺势搭在沙发背边缘,另一只清闲的手撩动头发,发丝掠过眼睫的刹那,模糊之中我看到房门被人推开。 雪白的衣角涌入,我飞快把烟甩进沙发底下,爬上床躺平。 紧接着大夫进入病房,“检查。” 男人身高足有一米九,帽子口罩全副武装,只露出一双单眼皮的桃花眼,裹得严实也遮掩不住意气风发的年轻感,短发打了一层厚重的发蜡,他的造型眼熟,而且是极其眼熟。 我心不在焉坐起,上下打量他,“我的主治医生不是周主任吗?” 男人没回答我,他摆弄胸前挂着的听诊器,故意拿腔捏调改变原本的音色,“解开衣服。” 我虽然怀疑不对劲,但门口有保镖把守,乱七八糟的人不敢混进病房,我犹豫着配合他解了一颗纽扣。 他从衣兜里掏出一个灰色牛皮笔记本,专注翻阅着,“精神病是吧?” 我蹙眉,“我病例是精神病?” 他扶了扶眼镜框,从上方的缝隙端详我,“我看你像。” 他的眼镜没镜片,只一副金丝框架,正常人谁这么打扮,我立马搪开他靠近我身体的手,“我需要保镖。” 他破音了,“要保镖干什么?他们又不会看病。” 我警惕眯起眼,他咳嗽两下,“你不能讳疾忌医,我是有职业道德的护士。” 我眼眯得更深。 他正色改口,“有职业道德的大夫。” 男人摁住我妨碍他的右手,装模作样将听诊器贴在我胸脯,“不错。”又隔着病号服下移到腋窝,“很饱满,比以前发育了啊。” “程大夫。”我突如其来喊他,他一时没顾上伪装自己的音色,泄露了原音,“什么事?” 是程泽。 我怒不可遏抓起果篮里的凤梨对准他脑袋猛砍,“学会装神弄鬼了啊!你还扮演大夫了,占我便宜啊!” 程泽丢了听诊器抱头躲,“我没占!” 我瞪他,“没占解什么衣服?” 他结结巴巴解释,“我不是大夫吗,我进来什么都不干,那不露馅了吗?我也没摸你啊。” 他颧骨粘住一枚竖起的凤梨刺,莫名带点滑稽的可爱,我说,“活该。” 程泽坐在床畔紧挨我,我一脚踹开,“滚开。” 他灰溜溜拉了一把椅子,“奶奶你真能耐啊,住院了还挺有力气。” 我一本正经,“我就打你有劲儿。” 程泽摘了口罩,揉着被打肿的地方,我才发现他穿上白大褂还真挺人模狗样的,很青春养眼。认识冯斯乾与林宗易之前,程泽是我身边资源里长相最好的那个,不油腻,体力好,也整洁,除了公子哥那些花心暴躁的臭毛病,算是优质了。 我会和他在一起,蒋芸的怂恿功不可没。她告诉我女人在20岁到30岁的黄金十年里,必须养鱼塘,大鱼小虾来者不拒,越多越好,鱼吃不到嘴,就吃虾,总比吃素强,没钱没势的男人就是素食,而程泽就是大鲨鱼,鲨鱼牙尖,象征豪门刺儿多,可肉厚,啃一口饱三年。我迟疑过,和客户搞上是行业大忌,往后哪个雇主敢雇佣我,万一把人家老公拐跑了呢。蒋芸又说这行干不了一辈子,吃青春饭的,人老珠黄了还能是那群技艺高超的小三对手吗?不如及早谋后路。 程泽是我当年综合考虑最优的目标。挺喜欢的,倒谈不上非他不可。 假如有人问我爱过吗?我会说不清楚。我对冯斯乾一度濒临爱,恨是很玄妙的,恨不能及时收场,早晚会演变成爱。然而我绝不会直面这场爱,如今不会,未来同样不会。他是我的羞辱,是我不与人说的禁忌。 程泽说,“合作的事,我爸不许。” 我讥笑,“我早知道你没本事做主。” 我打他打得激烈,他伸手擦拭我脖颈冒出的汗,“我找祖母了,她最宠我,只要她出马撑腰,我爸也拦不住,我肯定把工程给林宗易,行吗?” 我没吭声,也没拍掉他手,他咧嘴笑,“你不打我的时候特别可爱。” 我噗嗤笑,“你比几年前还蠢,程家没被你败光也是奇迹了。” 程泽笑容更大,出口却掷地有声,“韩卿,我不蠢。” 我看向他,他好像真的不蠢,我在他眼里捕捉到很清澈分明的东西,那不是稀里糊涂的男人所具备的东西。 他说,“我只是想让你高兴。” 程泽十点走的,十一点半冯斯乾陪着来本院复查的殷沛东出现在病房,与此同时林宗易也才回来不久,他让保镖斟了三杯水招待,殷沛东接过纸杯,“斯乾停车时正好看见你上楼。” 林宗易淡淡嗯,“是很巧。不过韩卿在这家医院,斯乾是刚知道吗。” 冯斯乾无喜无怒,默不作声端坐着。 殷沛东问,“宗易,纪维钧的死因有传言跟你有关。” 林宗易目光转向他,“意外而已。” 殷沛东神色凝重,“传言愈演愈烈,你要想办法应对,别等到一发不可收拾,索文的公关在这方面过硬吗。” “还可以。”林宗易不紧不慢吹凉碗里的汤药,喂到我嘴边,“不算什么棘手的难题。” 我憋了一大口气吞掉药汤,捂住干呕了一下,“糖。” 他摊开手,“没有糖,不准吃甜食。” 我翻他口袋,在最里头的衬衣口袋内翻出一小包酸话梅,我全部倒进嘴里,用力吮吸酸味压住中药的清苦,“太难喝了。” 他闷笑,“小机灵鬼。” 殷沛东观望这副场景,“韩卿怎么回事。” 林宗易声音都染着愉悦,“怀孕了,昨天查出的。” 我在一旁凝视他,他是真高兴,整个人容光焕发,眉眼间软得仿佛化成一滩春水,铁血与柔情的反差。 我不由自主也跟着他扬唇笑,“未满三个月不是不能透露吗。” 林宗易握住我手,抵在唇边吻着,“姐夫不是外人。” 我点头。 从进门自始至终不曾开口的冯斯乾在这时念了一句,“怀孕。”他语调耐人寻味,“多久了。” 林宗易走向靠窗的沙发坐下,漫不经心仰头,活动着宽阔的肩颈,动作霸气深沉,阴恻恻的视线落在房梁悬吊的长管灯,良久又垂下眼睑,眼光凌厉扫向冯斯乾,他一字不吭,杀伤力却震慑十足。 冯斯乾察觉到,他并未迎上林宗易的眼神,而是不露声色转动纸杯,“我是替宗易你担心。” 我望向他,不带半点感情,他看出我的冷漠死寂,眼尾笑纹漾得更浓,“确定是林家添喜就好,不确定也无妨,姓什么索文也不亏。” 林宗易食指弯曲叩击着沙发扶手,神情似笑非笑,“斯乾戴帽子戴出心得了,看谁都像步你后尘,打算开班授课吗。” 冯斯乾笑纹不减,“宗易,我好心提醒你,有一些男人就喜欢私下染指别人的太太,觉得刺激。” “既然有孩子了,那是天意。”殷沛东喝了一口水,阻断他们的对话,“殷怡年岁不小了,再拖两年生养恐怕会消耗过大,斯乾,你们尽快落实。” 冯斯乾撂下杯子,“殷怡还在调养,我们不急。相比孩子,我更珍视她。” 殷沛东脸色瞬间柔和不少,“先前她不懂事,现在迷途知返,你要多疼惜。” 冯斯乾那双眼睛这一刻像一潭深水,风平浪静又埋藏着不可探测的高深,“岳父放心,我会善待殷怡。” 他站起,“宗易,恭喜了。” 冯斯乾嘴上道喜,面容却阴森至极,渗出一股极为明显的寒意。 林宗易不咸不淡回他,“你也早点同喜。” 冯斯乾笑着转身,迈步抵达床边,他俯视我,笑意不达到眼底,“林太太,可要好好养胎。” 第63章 陷阱 - 步步深陷 - 玉堂 我揭过一束阳光,直视伫立在床尾的冯斯乾,他面容白净透明,经光亮的照拂有点虚虚无无,只一双乌黑的眼眸闪动着惊心摄魄的光泽。 我不卑不亢说,“斯乾,你和殷怡的祝福我收下了。” 冯斯乾摩挲着腕表的表带,银光折射,有一缕太锋芒,刺得我抬手遮眼,他慢条斯理开口,“等孩子降生,宗易,我替你取个好名字怎样。” 殷沛东从陪护椅上站起,他穿了一套藏蓝色的唐装,系好胸口盘扣,“你倒是对宗易的孩子上心。” “殷怡体弱,暂时不适宜有孕。”冯斯乾又端起桌上的纸杯,水温冷却,他喝了一口凉水,“只能疼宗易的骨肉了。” 殷沛东蹙眉,“还要调理多久。” 冯斯乾撂下水杯,“一两个月而已,请了这方面的专家,殷怡也很急。” 殷沛东没由来地问了一句,“你急吗。” 冯斯乾笑着回答,“成家生子,男人当然更急。” 殷沛东叹气,“是殷怡从前过于胡闹,让她尽快养好,做了母亲心也就定了。” 冯斯乾像是在听,又像是没听进,漫不经心嗯了声。 殷沛东因为殷怡和纪维钧的关系,一直觉得亏欠他,令他蒙羞了,冯斯乾也掐准这点,在吞权的过程中寸步不让,非常下得去手,殷沛东也得过且过。之前跟着他时,我十分好奇问过他的司机,冯斯乾爱过殷怡吗,司机说确实有过好感,殷怡家世好,长相也中上,还没联姻时毛病也没暴露,男人对殷怡这种女人即使谈不上爱得死去活来,感情也多少有些,可冯斯乾骨子里是极端的大男子主义,靠老婆上位不代表他无能,把软饭吃成硬饭也是凭真本事的,当殷怡第一次出轨,就注定了他的好感支离破碎。 如今殷怡悔悟了,冯斯乾也给了她机会,至于真心与否便不得而知了。 林宗易气定神闲翘起右腿搭在左膝,“殷怡刚经历了生死离别,斯乾,你要顾及她情绪,别太强求什么。” 冯斯乾耐人寻味看向他,“相识多年,宗易你还是不了解我,我向来喜欢强求,无论利益或是其他,越是难以降服我越是要她臣服,但除了殷怡。家里和家外,我一贯分得清。” 林宗易似笑非笑,“都有谁臣服你了。” 冯斯乾不紧不慢理正颈部的领带,“宗易如果感兴趣,我建议你问一个人,她可以很详细告诉你。” 我不由自主攥拳,指甲盖嵌入手心错杂的纹路里,昨晚割破的皮又加深了一重。 冯斯乾视线移向我,“林太太脸色很差。”他饶有兴味感慨,“这一胎或许要吃些苦头了。宗易,可要照顾好她,殷怡很期待抱这个弟弟。” 林宗易眼角漾着浅笑,“兴许是妹妹,我比较喜欢女儿。”他看着我,“你呢。” 我也勾起一丝笑,“儿女双全最好。” 林宗易笑意更浓,“林太太已经计划再生一个了,是吗。” 我思索着,“也可能一胎就成功呢。” 他挑眉,“这么说林太太对我的体力和质量很有信心。” 我朝他砸枕头,“越说越没正形了。” 冯斯乾意味深长观望这一幕,许久,他阴晴不定笑了一声。 林宗易并没亲自送他们出门,只象征性起身道个别,便坐回沙发,然后取出方桌底层的一壶茶,斟满一杯喝着,我莫名好笑,“他们在你怎么不倒茶?” 林宗易在一团明媚日光的深处,眉间慵懒,“谁对我太太不好,我对他们自然也不客气。” 中午吃过饭,林宗易的下属赶到医院,他朝我颔首,我也回敬他一笑,他走到窗下,“林董,华京各个股东的股权分配今天上午在集团公示。” 林宗易喝完最后一口粥,扣住餐盒,“冯斯乾持股超过三成了。” 下属答复,“34%。” 林宗易淡淡嗯,“他经商的手段,的确很高明。”他抽出一根香烟在鼻下嗅,“章徽荣什么态度。” 下属提起他愁眉不展,“章徽荣和冯斯乾对立,您和冯斯乾也对立,按道理水到渠成同一阵营,我旁敲侧击提出招安,他却不肯买账。” 林宗易撕开烟卷,若有所思碾着一撮撮烟草,“纪维钧后事处理了吗。” 下属说,“处理了,殷怡没露面。” 林宗易将烟丝拢进烟灰缸内,“看来冯斯乾不止经商手段高,给女人对症下药也相当有一套。” 下属还想再说什么,护士敲了两下门,推着医用车进来输液,林宗易示意男人终止谈话。 男人从病房退下,林宗易到达床边,我偏头问他,“闹事的酒吧老板,你解决了吗。” 他在一旁注视着护士扎针,“解决了。” 我半信半疑,“真的解决了吗。” 他没什么表情,“真的。” 我手背骤然刺痛,针头渗出一股回血,我浑身僵硬别开头,林宗易轻笑,从护士手上接过我出血的右手,摁住垫在针孔上的棉签,“换只手再扎一针。” 这工夫林宗易接到一条短讯,他划开屏幕,只看了一眼便删掉。 我扎好左手,倚着床头躺下,“宗易,我想出院了。” 他皱眉,“再疗养两天。” 我固执坚持,“医院我睡不踏实,我择床。” 其实我撒谎了,以前我三个月就换出租屋,睡得也挺香的,情感劝退师和卧底没区别,明处扮演指定的角色钓鱼,暗中帮正室搜集情报,干卧底的有几个讲究吃喝住的条件呢,我之所以非要出院,是为了躲冯斯乾,他知道我在这,随时会出现,虽然林宗易安排了保镖,但冯斯乾有得是阴招调虎离山,只有他抓不到我才最保险,我也省得提心吊胆。 林宗易最终拗不过我,当晚带我出院了,我们出院时候七点多,白天还艳阳高照,晚上突然就变天了,四周阴霾笼罩,我上车迷迷糊糊睡着,大约二十多分钟,我感觉到林宗易的身体紧绷起来,我含糊不清问到哪了,他悄无声息搂住我,搂得很紧,没回应。 司机征询他意见,“林董?” 林宗易下令,“往前开。” 司机说,“开不了,前面施工了。” 林宗易降下车窗,上半身探出,侦察了一番车后的路况,他重新坐直,“开小道。” 司机不解,“那不是瓮中捉鳖吗。” “是江源的人。闹大了,我和他都要翻船。” 司机一踩油门,离弦之箭一般蹿出,我瞬间震得睁开眼,司机正好沿着绿化带漂移至路口,毫无征兆地往相反的西南方驶去,后方的车被晃了个措手不及,提速穷追不舍,在下一个五百米路口司机又调头,这次他似乎慌了神,显然急转弯失手了,他向林宗易汇报,“左侧多了一辆吉普故意挡道,我很难突围。” 林宗易也察觉到当下已不是一对一的追逐,而是陷入了四面埋伏,他再次命令司机,“挪去副驾驶。” 司机飞快撤手,他坐到右侧的同时,林宗易纵身跃起,朝驾驶位敏捷一扑,有三秒钟的时间方向盘无人操纵,极速行驶下车头被惯力打歪,直冲道旁粗壮的树干,一旦撞上将面临车毁人亡的灾难,林宗易在千钧一发之际扼住方向盘,单手猛地反扣,车倾斜到离地三十五度,扑腾坠地,我从座位踉跄滑向另一端,晕头转向匍匐在后座,好半晌没缓过劲儿。 此时车外电闪雷鸣,一场狂风大雨将至,前行是国道山路,有滑坡风险,后退是步步紧逼的对手,铺天盖地足有十余人,林宗易专注从容,突破了限速,我甚至听见轮胎摩擦石灰地发出噼里啪啦的火苗声,他仍旧镇定,右打方向盘一打到底,车身几乎横着飞出,颠簸过一块下坡,俯冲时逐渐失控,导致剧烈摇晃着,林宗易从后视镜内发现我唇色开始泛白,手掌颤抖着捂住小腹,鼻尖也隐约冒出虚汗,他沉声喊我名字,“韩卿。” 我说,“不要紧,我能撑住。” 林宗易后槽牙的骨骼胀起,像在用力咬牙,权衡着什么,可面上始终没有半点波澜。片刻他一个急刹车,手随即脱离方向盘,长腿一跨又返回后座,牢牢地抱住我,安抚我的惊惧。 司机马上接替他驾车,不过司机不具备林宗易的技术和魄力,不得不减速。 又开出了几百米,林宗易吩咐,“靠边停。” 司机以为自己听错了,“林董,保镖那辆车被他们截住了,不确定能不能赶来,靠边停不是任人宰割吗?” 林宗易猝然拔高音量,重复了一遍,“靠边停,韩卿受不住。” 司机没法子,打闪后急刹在路边。 林宗易率先下车,附近没有交通信号灯,他们身份隐晦,就算天大的危险,涉及双方交手,也要避开摄像头。 保镖乘坐的路虎也紧随其后急停,他们利落跳下,准备对峙,同期下车的还有对方的人,距离最近的俩保镖先一步控制住我们这边,保镖摸向后腰的手当场顿住。紧接着对方齐刷刷包围过来,他们陈列两排,中央留出一条空路,空路的尽头泊着一辆纯白的雷克萨斯,车门打开,一个五大三粗的男人走下车,剔着光头,露出锃亮的大脑门,一看地位就比这群小喽啰高,是个有头脸的人。 “没眼力的废物!”他呵斥一嗓子,“还不请林老板和太太上车,杵在马路干什么,摆造型等救兵来啊?” 林宗易打量着男人,“江源派你们堵我的。” 男人搓着手,“林老板,真不容易啊,您的能耐忒大了,我们昨夜四辆车扣不住您,让您甩了,难得您带个累赘,自己认输了。” 林宗易捻着婚戒的钻石,“我和江源的恩怨,我们单独谈。” 男人哂笑,“林老板,换做是您堵我们源哥,源哥最稀罕的女人,您会放走吗?再说了,林太太路上出什么差池,我们承担不起。” 林宗易深思后也觉得带在身边最安全,他没再多言。 这伙人将我们带到一家私密性极高的商务会馆,据说老板是德国华裔,富二代,在江城没有结交党羽,江源是滨城来的,江城本土的场子他很注意,以免踏入林宗易旗下的雷区。 上楼途中一个保镖担心林宗易耍诈,竟然拿匕首抵在他太阳穴,其中一个索性连我一起,刀柄抵在我后脑勺,使劲推搡,“快点走!” 林宗易从头至尾没有过多反抗,他顾虑打斗会殃及我,可是在男人对我下手后,他风平浪静的一张脸刹那浮现出一层戾气,阴翳至极的戾气,他侧身回旋,飞起一脚正击男人手腕,男人本能要动手,由于被踢偏,刀尖戳进走廊的花瓶里,“啪嚓”的碎裂响炸开,过道两侧的包厢里传出此起彼伏的尖叫声,有胆大的客人拉门偷窥,也吓得面如土色退回。 男人恼了,爬起要和林宗易交手,一个膀子有纹身的矮胖男拽住他,使了个眼色,“别玩大了,这是林宗易,不是咱们这类人。” 男人啐了口谈,“我怂他?况且咱们源哥什么来头?既然敢算计林宗易,就肯定压得住他。” 纹身男摇头,“听我的,别往前冲,林宗易能有今日,是实打实闯出的地位,假如赢不了呢。” 男人嘬牙花,“我听你的。”他看了我一眼,“林太太,得罪了。” 林宗易眼底的戾气敛去,他握住我手,把我整个人拥在怀中,温柔安抚我,“没事。” 我红着眼眶,小声说,“宗易,我拖累你了。” 他吻住我额头,“是我的情况太复杂,韩卿,不是你拖累我。” 他们走在最前头,不一会儿止步于一扇门,林宗易仰头,瞥向包厢号,不露声色扯过我护在身后。 男人叩门,“源哥。” 里面是女人的声音,“没锁门呢——哎呀,你讨厌,你胡子刮疼我了。” 男人一推扶手,门缓缓敞开,包房里一群女人正在跳舞喝酒,中间的红皮沙发上坐着一个男人,挥手让她们出来,只留下一个金发碧眼的女人。 他下巴高抬,斜目睥睨这边,气势很足,“姓林的,江城不够你吃啊,跑到滨城吃独食?指挥你的狗腿子抢我的客源,截我的财路,你不让我混了,我也搞得你没法混。” 是个公鸭嗓,年纪不大,左颧骨一道镰刀砍伤的疤,至少是七八年以前的旧伤了。 我越过保镖肩膀望向包厢内的男人,他置身于一片迷离昏暗的霓虹,“江老板在滨城开场子,郑寅和白总您有耳闻吗?” 江源舌尖抵出一枚烟丝,“他们不配我耳闻。” 滨城本地的大老板,江源愣是不当回事,会馆比酒吧厉害,有钱开酒吧,有势开会馆,有票子的都发怵有势力的,江源一个初出茅庐的酒吧小老板,没把他们放在眼里,除非是自己背景也不简单。 我下意识看身旁的林宗易,他闻言也掀眼皮,高深莫测的目光定格住江源。 光头男从门后摘下一个金属扫描仪,“咱们江老板有规矩,但凡同行靠近一米之内,连脑袋上的毛刺都得剪了,林老板,配合搜个身吧。” 林宗易没动作,光头男扫描完,一歪头,“请吧。” 他又依次检查我和保镖,全部带进包厢。 林宗易不疾不徐掏出烟盒,启开盒盖嗑出一支,打火机才点燃,没来得及吸上一口,江源从沙发上起立,几步迈到跟前夺过那支烟,烟拦腰折断,焚烧的一半在他指尖,余下一半烟蒂还在林宗易唇齿间叼着。 “你在我面前摆什么排场,立刻打电话让你的人连夜撤出滨城,否则——”他舌尖舔着上牙床,“我弟兄多,来江城三天了,一直没开荤。” 江源余光似有若无瞟向我,“男人谁没看过电影啊,轮到自己头上了,看得最过瘾。” 江源这个下马威,林宗易顿时眯起眼,寒光毕现,“江源,你的保镖问我是不是在商场待腻了。”他话音未落,一把推开我,推给同样被挟持的保镖,尽管他们俩也受制于人,无法动手,可不影响左右护住我。 我惊慌失措大喊,“宗易!” 他没理会,目不转睛盯着江源,“我现在问你,你是腻了吗,不打算吃饭了?” 江源把玩着半截欲熄不熄的烟头,“林宗易,挺猖獗啊,你他妈睁眼看看,你都自顾不暇了,是谁待腻了?”他狞笑拿起酒桌上的水果刀,刀柄戳在林宗易胸膛,“真没想到啊,你也栽在我手上了。” 江源沉浸在胜利的喜悦中,忽然间林宗易胳膊反手一劈,全力对准江源压制,我从未见过这样阴沉的林宗易,周身的气势膨胀到极点,锐不可挡。 我大惊失色,“宗易!” 就在这时,走廊响起一阵躁动的脚步声,是突如其来的混乱,目标明确逼近这扇门。 顷刻间一队便衣破门而入,迅速包抄了林宗易和江源,以及屋内的所有人,“别动!” 第64章 林太太猜我要什么 - 步步深陷 - 玉堂 领队的男人看清包房内站着林宗易,他一怔,“林董?” 林宗易太阳穴青筋暴起,激荡的怒气像火焰在瞳孔燃烧着,江源被他禁锢住,在臂弯的压迫下面容涨得发紫。 我立刻向男人解释,“是江老板绑架我们,威胁宗易退出商场,宗易出于自卫才反制了江老板。” 男人半信半疑,“又是自卫?林董最近自卫的情况很多啊。” 我看向林宗易,“宗易,交给他们处理。”我紧张到呼吸凝滞,生怕他再过激。 林宗易在听到我祈求之后,他掩去脸上的戾气,“赵头儿怎么过来了。” 男人说,“我收到匿名举报,这间包厢有人闹事。” 林宗易将水果刀撂在酒桌,“并没这回事。” 男人环顾一周,“有没有,要查验了才知道。” 他示意下属收缴现场,林宗易解下颈间松垮的领带,面色阴沉没说话。 男人侧身,“委屈林董跟我们走一趟。” 我横在门口,“赵头儿!不查录像吗?是这伙人强制我们来的。” 男人没理会我,目不斜视从身旁走过,我拉着林宗易,“宗易——” 他反握住我,他手掌充满安抚人心的力量,“别担心我。” “我要做什么。”我跟出包房,“我能做什么,宗易。” 他神态温柔抚摸过我小腹,“在家里等我。” 林宗易和一名保镖在他们包围下从走廊离开,至于我和另外一名保镖没有被要求前往,而江源那部分人因为是胁迫方,全军覆没被一同带走。 我站在原地,不多时,又有一拨黑衣保镖簇拥着为首的男子从隔壁包厢走出,他没有驻足,甚至没有一秒的停留,像是这里什么没发生过,直奔电梯。 我认出是他,他竟然出现在这家远离市中心的会馆,显然是他操纵了这一切,我必须验证一件事,验证了才好对症下药,我拔腿追上去,“冯斯乾!” 他身型有一霎轻晃,步伐仍旧未停,而且越走越快,我冲向他,从后面扯住西服下摆,奋力逼停他,“是不是你!” 保镖见状试图上前拖开我,我恶狠狠盯着他们伸在半空的手,他们被震慑住,一时乱了方寸,没敢动。 冯斯乾波澜不惊注视我,“林太太发什么疯。” 我揪住他衣领,“江源是你的人,你是他幕后老板,你是Nightwolf的老板对吗?你设局陷害宗易,就为了给索文扣上最大的丑闻,失去和华京争抢的资格。” 他当即拂开我手,用了几分力,我哪里抗衡得了他的力道,被他推到墙根,“娱乐场的生意我从不接触,更没听过你口中的酒吧。” 我匍匐在消防栓上,回过头,“你的意思不是你指使的。” 冯斯乾气定神闲,“不是。” 我冷笑,“江源在滨城开场子,他的竞争对手是郑寅和白喆,他跑到江城跟林宗易过不去,冯斯乾,你当我是傻子吗?” 他同样溢出一丝阴恻恻的笑意,“是我又如何,兵不厌诈。林宗易耍诈时,他坑害的人也不少。能爬上高位,谁不是满手的债呢。” 我咬牙切齿,“你太毒了。” 冯斯乾被逗笑,他俯下身,果断摁住我肩膀,随行的保镖不言不语散开,跟随我的那名保镖正要上来解围,被冯斯乾的人当场拦住。 “他如今在里面无法压住外界风波,一切取决于我。”他向下压得更紧,“林太太想救人吗。” 我偏头凝视他。 他眼尾噙着笑,长满茧子的指腹隔着衣服摩挲我,意味深长的语气,“你猜我要什么。” 我大口呼气,胃里翻江倒海的作呕感又剧烈涌出,在我呕吐的同时,他松开我,接住保镖递来的帕子,擦拭触碰过我的手,随后将帕子遗弃在角落的垃圾桶。 他带人离去,保镖上前小声说,“林太,看来的确是冯董。” 我双手支着保险栓直起腰,“先回市里。” 我们乘电梯下楼,电梯门外一个酒店员工正在等候,他引领我到大门,“林太,冯董给您留下一辆车。” 我循着他手指的方向张望,是黑色奔驰,冯斯乾不常开这辆,只有应酬才开。 这个男人最擅长打一巴掌喂个甜枣,我没动弹。 员工说,“雨太大了,计程车又少,冯董特意留下一辆。” 放眼望去,经行的车辆果真寥寥无几。 保镖问我,“咱开吗?” 这节骨眼较劲讨不着便宜,当务之急是办事,不是置气,我嘶哑嗯了声。 瓢泼大雨浇在街道,溅起半尺高的水珠,霓虹困在雨中,像镀了一层苍凉的雾。雾蒙蒙的尽头,是狭窄却唯一还有月光的地方,月光一寸寸淹没进风雨,只剩零星的微亮,折射一道男人清瘦英挺的身躯,他介于光影和水色中间,半张脸明亮,半张脸晦暗,那双无尽深沉的眼睛,在这座混沌城市里发出更胜月色的光。 他伫立伞下,侧耳聆听男助理汇报什么,视线始终定格在我的位置,无喜也无怒,淡薄至极。 面对冯斯乾,我总是产生错觉,上一刻痴缠,这一刻狠辣,下一刻又平静。他有无数张面目,无数种情绪,分不清哪是真哪是假。 或许他根本没有真过。不仅仅是我们之间,他本身就没有对任何人真过。 我望了他许久,他也望了我许久,我们的对视比这滂沱的夜晚还长。在助理提醒后,冯斯乾弯腰坐进后座,车门合上,于夜幕之中扬长而去。 保镖驱车泊在台阶下,闪了闪灯,我上车,他发动引擎驶向蔚蓝海岸,雨痕流淌过玻璃,我面孔倒映其中,犹如溺在一片海浪浮沉,我看着外面的大雨沉思,“你陪宗易去酒店见过程氏的程总吗。” 保镖答复,“见过。” 我手心烙印在一截窗棱上,“在哪。” 保镖犹豫不决,“您要去?” 我说,“我和程泽有点交情,冯斯乾既然死咬不放,宗易也不能被动,他在里面受限制,外头使不上力,只能我想办法。” 保镖说,“我认得路。” 他调头,晚上十一点,车驶入维港酒店停车场。 我迈下车,保镖撑伞跟在我身后,突如其来风声大作,道旁硕大的树冠猛烈摇晃着,枝杈勾住伞檐刮飞,我随即被狂风骤雨吞噬。 保镖艰难护送我进入酒店大堂,我全身都湿透了,环抱住自己哆嗦着,到达12楼,我嘱咐他在这层楼用我的身份证再开间房,开完先回去,第二天来接我。 保镖迟疑着,“您自己行吗?这位程大公子是出了名的二世祖。” 我说,“没事。” 程泽和多数富二代不一样,对女人很尊重,不打不骂更不冷暴力,也称得上专情,他就抛弃过一任前女友,还不是他主动变心,是前女友给他逼得不行了,他没辙了,才终止了关系。 我找到1206,按响门铃,没反应,我反复按,按了七八次,“大半夜奔丧啊?”程泽没好气拉开门,刚要发脾气,看到是我顿时愣住,抬手揉了揉惺忪的眼皮,愣得更厉害了,“韩卿?” 我径直进屋,“去烧热水。” 他合住门,扭头打量我,“小姑奶奶。”他小心试探拧我衣服,一拧滴滴答答流水,“你被扫地出门了?” 我盘腿坐床上,正色开口,“程泽,当年我是挺恨你的,觉得你窝囊懦弱,凡事听你妈的,不考虑我感受,但其实你不欠我什么。结婚兴许会掺杂利益,恋爱是你情我愿,我乐意和你谈,不欢而散的结局我也承担。” 他懵了,“九级风,大暴雨,祖宗你来谈心啊?” 我呼出一口气,“不是,我这边发生了紧急情况,我需要你帮忙。” 他赶紧烧开一壶水,倒进陶瓷杯,送到我手里,“紧急情况?”他蹲下,和我平视,“离婚了?” 他满脸都是高兴,“对我旧情难忘?好马要吃回头草了。” 我对准他打了个连环喷嚏。 他跳脚退后一步,抹了一把额头,“你他妈...” 我瞪着他。 他喉结用力滚动两下,“我正好没洗脸呢,我洗完你再赏我一脸唾沫星子多好。” 我低头一边吸鼻涕一边喝热水,“程泽,咱们就用生意人的方式吧,我出钱,你出力。” 他解开睡袍,“行,你如果不想欠我,你说了算。” 他把睡袍披在我身上,“冷不冷?”他裹住我指尖,用他的手温回暖,“你打个电话我去接你啊,你一堆臭毛病,春天过敏,夏天伤风,冬天肚子疼,你自己没数吗,淋雨会感冒。” 喝水烫得嗓子疼,我把杯子给他,“你记性真好,我封你当最佳前任。” 第65章 将计就计 - 步步深陷 - 玉堂 程泽的神色明显不自在了,他别开头,没想到自己会脱口而出我的旧习惯,他接过杯子又补充,“你在我房间里,感冒别传染我。” 我一个扫堂腿剐过程泽,他胯骨妖娆一歪,正好避开我脚,他环住胳膊发笑,“小短腿你踹谁啊,我之前让着你才挨揍的,我一只手能给你捏碎了。” 我蜷缩在宽大的袍子里还是冻得颤颤巍巍,程泽抖落开棉被,从脑袋顺下严严实实包住我,然后坐在不远处的沙发上,正经而郑重望着我,“找我什么事。” 我把今晚的状况原原本本复述了一遍,他掏烟盒,第一句问,“你受伤了吗?” 我说没有。 他叼在嘴角,“你吸烟是吧,那我抽了。” 我没提我怀孕,反正距离远,烟味呛不到我,我索性默不作声。 程泽拨通一串号码,“你记个车牌号,查他路线和目的地,能查多深就查多深。”他吞吐着烟尘,“我爸那些关系你通一通,让他们出面联络江城,好好打听下林宗易,看走什么门道能平息,你尽快,我等你通知。” 他终止通话。 我问他,“有把握吗。” 程泽掸了掸烟灰儿,“你老实休息,我给你想法子,急不来。” 我深吸气,“那我先走。” 我打算去前台拿房卡,才走两步,程泽急了,“你自己睡?万一他们再绑架你,你来得及叫我吗。”他拽住我,“你睡我这。” 我脚步一滞,面无表情看他。 他一指沙发,“我睡那。韩卿,我承认还喜欢你,可我不是那种趁人之危的下流男人。” 就在这时,房间的门铃响了,程泽烦躁至极,他熄灭烟蒂,走过去打开门,当门完全敞开的刹那,我大惊失色,是程泽的妈妈赵美玲。 她推开猝不及防的程泽,进门扫荡着,儿子光着上半身,下半身穿了一条七分长的睡裤,最不受待见的前女友头发半干,像事后洗完澡,这样惹人遐想的一幕立马激怒了赵美玲,她气势汹汹冲到跟前甩了我一巴掌,甩得我脑仁嗡嗡作响。 程泽扣住她还想再抡的右手,“妈!你吃错药了!” “吃错药的是你!”赵美玲年轻时候唱美声的,天赋型女高音,据说是国内著名一线歌手的学生,登台献唱被程泽爸看上了,一笔天价补偿费买断了她和她老公五年婚龄。 冲击力真不是吹的,我脑仁刚恢复正常,耳蜗又嗡嗡响了。 我捂着被打肿的脸颊,“程夫人,您误会了。” 程泽皱眉,“谁告诉您韩卿跟我在一起的。” 赵美玲说,“谁告诉的不重要,你爸派你来做生意,不是和她藕断丝连的,你在江城待了快半个月,我以为你干正事,原来你又被狐狸精钓住了。” 她挣脱开程泽,又来扯我头发,程泽气得眉骨直跳,“妈!您再打她,先打我!” 赵美玲彻底火了,“小泽!你到底喜欢她什么,你着魔了啊!” “韩卿都结婚了!”程泽也火了,“我们能怎样啊?” 赵美玲一听,像爆炸的炮弹,摘下背包疯狂抡打我,“你结婚了还勾引我儿子!你红杏出墙害别人去!我们程家是大户,丢不起名声。” 程泽整个人横亘在中央,赵美玲的限量版爱马仕的铂金扣在他颧骨划出一道血口。 她瞬间停止,包也坠地。 程泽任由血迹渗出,在赵美玲眼中泛滥刺目的血光,“妈,打爽了吗?” 赵美玲嘴唇抽搐着,“小泽,你以前从来不忤逆妈的。” 程泽痛苦吼出声,“就是我什么都听您的,才导致今天。” 她良久才平复心情,“小泽,程家就你一个儿子。” 程泽不耐烦,“我爸不是有私生子吗? 赵美玲眼眶红了,“私生子可以胡闹,你不可以,你是正根,你要继承企业,所有人都瞧着你,你不能让女人毁了!” 程泽胸膛一鼓一鼓的,“韩卿没有您想得那么坏,当初要不是您阻拦,撒谎泼脏她,骗我分手,我和她早就结婚了。” 赵美玲发了疯似的踢打我,“你究竟给他灌了多少迷魂汤,韩卿!”她声嘶力竭,“你放过我儿子吧,程家不会娶二婚的媳妇,我们要脸!” 程泽挡在我前面,将她牢牢截住,“妈,您闹够了吗?” 局面越来越失控,我再不消失,赵美玲保不齐做出什么,我迅速脱下睡袍,塞进程泽怀里,飞快朝过道跑,程泽大喊,“韩卿你站住!” 我没停,等电梯的工夫,程泽追出,他拖着我回屋,“我妈不管了。” 我本想先回避,等赵美玲走了再找他,可他死乞白赖把我拉回去了,我梭巡了一圈,赵美玲倒是真不在了,我刚想问他人呢,程泽的手机忽然震动起来,他一扫来显,“有结果了。” 他接听,“目前什么情况,假如背后有推手搞林宗易,估计能栽吗。” 他单手叉腰,在灯光下系着衬衫扣子,那边不知讲了什么,他动作僵住,“确定吗?” 我惊慌不已,扯着他衣袖,“宗易脱不了身,是吗?” 电话那头还在持续说,我急得六神无主,被垂地的床单绊住险些跌倒,程泽眼疾手快扶住我,他交待对方,“钱不是问题,你冒点险,给我查明白了。” 他挂断,将我提到床上坐好,“你们结婚多久了。” 我脑子一团混乱,“一个月。” 他随手一扔,手机砸在被子里,他再次点燃一支烟,“你了解他吗?” 我点头,旋即又摇头。 林宗易是一个危险而复杂的男人。 更像谜团,破解一个,还有十个,百个,千个。与其费尽心思去破译他,不如顺其自然。 程泽笑出来,“小祖宗,我看你也不了解他。” 我舔着干裂的唇瓣,“程泽,不该让你蹚浑水,要是你肯帮忙,我一定还你人情,要是你不肯,我再想辙。” “话说早了。”程泽掐灭烟,“韩卿,只要你需要我,多么麻烦我也在所不惜。你说我不亏欠你,那是你认为,我不是这么认为。不过林宗易——”他鼻腔飘出一缕烟雾,“你最好找点路子深入了解一番。” 程泽说完拾起桌上的手机,接通一段视频,竖在床头架上,点击公放,“你自己看。” 视频里的背景在一间格外宽敞肃穆的书房,屏幕左侧是长方形的红木办公桌,桌后坐着一位气宇轩昂的中年男人,男人上方的墙壁悬挂了一枚神圣庄重的银色标志,屏幕右侧是沙发一角,周围是故障空白,好像没接入镜头。 我惊愕住,“内部场景你怎么搞到的。” 住宅不像酒楼会所,安插一个耳目各种讯息都手到擒来,居民楼可是最私密封闭的场所。 程泽说,“我雇佣顶级黑客入侵了他书房的电脑,安置了远程监控,这种单子很容易吃官司,他们一般不接,我也是托了关系才谈成。” 我放大音量,男人在茶壶里放入一匙茶叶,“宗易,我记得你曾经爱喝金骏眉,现在改口味了吗。” 我倏而攥紧拳。 宗易。 林宗易此时不是应该被拘禁了吗。 屏幕右侧传来的音色,真真切切是林宗易,由不得我不信。 “时移世易,金骏眉的味道不够烈了。” 男人说,“你放心吧。我递出消息了,最晚明早,你被扣押调查的事会传开。” 林宗易声音平和带笑,“索文的股份我给您留了一些,算是我的心意。” 男人摆手,“宗易,你的美意我心领了,股份就不必了,你说华京有黑幕可挖,我只想拿下它立一记功,再往上升一升,这可要你多提供线索了。” 男人起身,拎着茶壶走向空白处,空白画面紧接着显露人像,林宗易的轮廓清晰可见。 这样熟悉的轮廓。厚重,沉稳,精壮。永远冷静含笑的眉眼,除了对峙江源暴露过狂野骇人的血性,其余时刻的林宗易都仿佛一个温润如玉的君子,连周旋于风月场的风流一面都魅力十足。 哪怕只一副背影,我也认不错他。 我眼前一黑,闭上缓和了好一会儿,才勉强睁开。 男人此刻又想起什么,“林太知情吗。” 林宗易若有所思晃悠着茶杯,“她不知情。” 男人大笑,“宗易啊,我就佩服你这点,格局大,遇事稳,沉得住气。” 林宗易漫不经心拂去粘在杯口的茶叶,“冯斯乾这一局牵扯了我太太,使用非常下三滥的手段逼我退出程氏的竞争,我放任不理,他说不准真的将手上的筹码公布于众,一旦清白有损,后续的喜事也变丑事。倘若我罢手,丢掉程氏这块肉,索文在商场的处境会被迫臣服于华京,我看中华京不止一日两日了,我还未得偿所愿,又怎会容他率先压我一头。” 男人思索着,“所以你将计就计了。” 林宗易笑了,“冯斯乾确实有手腕,可惜他不懂适度。江源这步棋,他下得太急了。” 男人感慨,“他错在没看透你节节败退的真伪。” 林宗易笑容越发深。 第66章 伺候 - 步步深陷 - 玉堂 我关掉视频,整个人筋疲力竭瘫在床上,仿佛被吸干了全身的血液。 程泽没说话,他抽出一支烟,用手上快抽完的烟头续燃。 我捂住脸,“他是谁。” 程泽的面孔在一团徐徐溃散的烟雾之后,“一个部门的一把手。” 冯斯乾上面的人脉非常广,这方面始终是林宗易的短板,因此他分明有极大的势力,却迟迟没和冯斯乾撕破脸,毕竟冯斯乾的底细禁得起扒,他禁不起。可我万万没料到林宗易竟然也有大人脉,而且瞒天过海,连冯斯乾都没查出一丁点苗头。 蒋芸提醒过我,别掺和他们的圈子,动真情吃大亏,虚情假意又玩不赢。社会上的顶级一代精英既不适合谈钱也不适合谈情,他们太会算计,也太阴了,这种男人的外表往往儒雅健谈,不像暴发户那么肤浅粗鲁,可暴发户是空心的,高段位的女人能驾驭他们一辈子,精英是实心的,连呼吸都深不可测,更别提钻空子了。 我特别无力,从搭上冯斯乾至今发生的所有意外,我都倍感无力。 包括嫁给林宗易,怀上他的孩子。 共同经历了这么多,就在今晚,我惶恐发现自己对这个男人还是一无所知,我了解的仅仅是他的千分之一,他的好与坏,复杂到令我心惊。为了和冯斯乾斗,什么都豁得出,甚至拉上怀孕的妻子冒险演戏。说实话,这段日子他的呵护纵容确实打动我了,我是真心想依靠他,从冯斯乾那场错误的情感漩涡里爬出。没有女人能抗拒真面目败露之前的冯斯乾,同样没有女人能抗拒铁血柔情的林宗易。 我害怕自己又棋错一招,我已经错不起了。 程泽放在被子里的手机响了七八回,我余光瞥见来显是妈。估计他向她承诺马上离开,赵美玲那臭脾气才乐意放我一马,现在是着急催促他下楼。 我迈下床,“我先回屋了。” 程泽吸吞了一大口烟,吊儿郎当的腔调问我,“你告诉我林宗易可能会栽跟头那一刻,你猜我在想什么。” 我背对他驻足,盯着地板两缕交叠的细长影子,“什么。” 程泽抻懒腰,若无其事的口吻,“我给你一个家,我不介意你把孩子算我头上。” 我一怔,“你知道我怀孕了?” 他上半身前倾,两个手肘支在双膝,烟灰一截截掸落在地,“韩卿,我早已不是你口中的傻子,被女人耍得团团转。” 程泽郑重之余有点失落,“三年前的晚上,我妈把咱俩的公寓砸了,我回去看到你蹲在一片狼藉里,问我私奔吗。我说你开什么玩笑,我妈会停我信用卡的。”他仰起头,一滴泪从他眼角淌进短发中,“当年我护不住你,是我心里的结。你如今利用我也没事,我就希望像个男人一样护住你,能护多久是多久。” 我攥住门把,手紧了松,松了又紧,“你还忘了一句,你当时说,我妈会停我信用卡的,咱们连烤羊腿都吃不上了。” 程泽在我身后笑出声,他手盖住额头,顺势抹眼角,“你真煞风景。” 我也噗嗤笑,“你挺好的,是遇见的时机不好。” 他脱口而出,“后悔了吗。” 我摇头,“陈年旧事,答案没意义了。” 他带点哽咽,“韩卿,你要是像她们那样纠缠我该多好。” 我拧开锁芯踏出房门,程泽维持着那个姿势,直到我离去都一动不动。 转天上午九点,保镖如约到维港酒店接我,他递给我《财经风云》的杂志,“林太,最新一版发行了。” 我翻开第一页,赫然刊登着林宗易从会所被便衣带走的场景,标题是索文集团董事长林宗易身陷违禁交易风波,被拘禁调查十小时。 我合住,丢在前面的副驾驶位,面无表情眺望窗外。 保镖调转方向盘,驶出停车场,“肯定对索文的股票影响不小。” 我没吭声。 林宗易的这盘局中局本意要逮冯斯乾的马脚,结果老狐狸碰上老狐狸,冯斯乾没落网,只钓到他的助理,会所摄像记录了助理拎着箱子进出包房以及在走廊和江源交谈的画面。 冯斯乾紧急出动公关部拖林宗易挡枪,他顾忌林宗易的庞大势力,没敢明目张胆搬出内幕,只说林宗易的货物上个月在码头被查缴,名下场子也封了,江城近期被查封的会所唯有那一家,是响当当的娱乐业龙头,相当于挑明了林宗易有多重不与人知的厉害身份。 可他并不知晓林宗易根本没出事,而是转移到幕后操纵这一切,林宗易授意索文集团掀开了华京的遮羞布,捅破了江源只是酒吧名义上的傀儡,真正的老板是冯斯乾,他才是私下双手不干净的人。林宗易这一步棋堪称绝杀,先将计就计,再请君入瓮,最后偷梁换柱,假装是冯斯乾的替罪羊,其实让冯斯乾给自己替了罪,从此再有任何麻烦,他都可以澄清是栽赃,把炮火引向冯斯乾,他被冯斯乾扼住的最致命把柄,算是彻底摆平了。 眼看局面一发不可收拾,助理自首了。他承认江源和林宗易有过节,自己见钱眼开,打着冯斯乾的旗号诓了林宗易跳坑,致使他们互相误解。最终冯斯乾也毫发无损,迅速化解了这场危机,被誉为江城业界公关的名场面。 长达三天无休无止的激烈交锋,以平手告终。 虽是平手,林宗易借此洗白了,他更上风,冯斯乾势在必得,想要压死林宗易,却被反压了,他是下风。紧接着程氏同时终止了两家企业的合作意向,决定另觅伙伴。程泽爸是人精,索文和华京明显撕破脸了,强强博弈招招见血,选择哪一所企业合作,万一选错了,风险都太大,干脆全面撤出。 不过老的是撤了,小的没撤,程泽开始和索文对接项目了,据说他爸下了通牒,威胁他再一意孤行就不认这个儿子了,程泽仍旧死扛。 第四天早晨,消失三天四夜的林宗易被拍到由赵头儿亲自送上车,双方握手道别,中午索文集团发声,林宗易先生对上面此次的调查表示谅解与配合。这则声明发布不久,我接到齐太太的电话,她在电话中邀请我去苏岳楼吃饭,旁敲侧击暗示能否让林董也一起。 我们压根不熟,但齐太太的丈夫是《财经风云》的发行总监,想必是请罪来了。 和谁结梁子,别轻易和媒体人结梁子,这是黄金道理。 我傍晚到达苏岳楼,齐太太正在过道迎接我,她热情挽住我手,“林太太,我还担心您不肯赏脸。” 伸手不打笑脸人,我也挽着她手,“只要我有空,您随时约我,我随时出席。” 她踮起脚张望空荡的电梯,“林董呢?”她有些迟疑,“还忌讳老齐报道新闻的事吧?” 我立马解释,“他忙,我来不就是他来吗,哪有什么忌讳。” 齐太太这才松口气,她引领我进包厢,厢房内除了齐总在场,另有一位魏太太作陪,我主动迎上齐总,“宗易公事缠身,委托我代替他,齐总您见谅。” 他眼底闪过一霎的失望,两方爆发冲突,一方的正主不露面就不算和解,属于晾着给个下马威,齐总强颜欢笑,“林太太能赏光,我已经颜面十足了。”他搓了搓手,叮嘱齐太太,“箐榕,好好陪林太太,我杂志社有事,我先告辞了。” 我微微颔首,目送他出去。 齐太太拉着我坐下,“林太太,只知道您是江苏人,不清楚您的喜好,尝尝合口味吗。” 我欠身舀了一勺乌鸡汤,“滋味不错。” 她眉开眼笑,“林太太满意就好。” 我们吃到一半,包厢门猝不及防从外面推开,涌入一阵穿堂风,齐太太越过我头顶望向门口,突然惊喜大叫,“林董来接太太了?”她把手头的银筷都撂了,“我打电话让老齐回来。” 林宗易制止她,“不必了,以后见面的场合很多。” 我脊背发僵,没回头。 右侧的魏太太笑呵呵打量林宗易,“林董,您的面子够大,大人物给您风风光光地送出来。” 林宗易漫不经心脱掉西装,朝我的座位稳步走来,“是风光,如果魏总羡慕,我安排他也进去走一趟。” 魏太太被逗笑,“林董损人都比别人幽默。” 林宗易俯下身,满眼温柔揽住我肩膀,“最近胃口好吗。” 我看了一眼神清气爽的林宗易,不露声色拂开他手,“还行。” 他发觉我态度很冷淡,没再多言,坐在不远处靠窗的椅子上,随手拾起一本菜谱,招呼服务生进来,点了几样我爱吃的传统菜式打包,齐太太以为林宗易是怪罪她招待不周,立刻说,“林董,这些都记我账上。” 林宗易笑着说,“我来时结过账了,我太太经常半夜饿醒,只是预备一些。” 齐太太一脸尴尬,“这怎么行,本来我做东的。” 魏太太起哄,“林董是圈内出了名的宠妻,我今天是见识了,半点献殷勤的机会也不给旁人留呐。” 林宗易笑容越发深,“千辛万苦娶到手的太太,当然要疼了。” 我戳着碟子里的话梅排骨,顿时没胃口吃了,“齐太太,咱们下次再约。” 我绕过餐桌转身,林宗易也站起,他疾步两步脱下西装裹住我,将我拥进怀里,“别受凉。” 魏太太送我们到门外,“都五月了,林太太还怕冷啊?” 林宗易眼里的柔情更浓,他目光掠过我小腹,什么也没说。 我在人前没甩开他,任由他拥着,等上了车就瞬间抽离,紧贴着车门坐,把西服也扯下。 林宗易望了一眼被我遗弃的西装,他拣起,又披在我后背,我正要再扯,他沉声说,“有气回家撒。” 我动作停住。 他语气缓和了几分,“听话。” 车开回蔚蓝海岸,我直奔主卧,反手关门的刹那,林宗易一只脚抵住门框,我使劲关,他轻而易举便进入房间,单手制约住我,从后面圈紧我腰肢,一边吻我脖颈一边含糊不清喊,“卿卿。” 我心口顷刻间被什么刺了一下。 他唇脱离我半寸,埋在长发内,又无比清晰喊了一声,“卿卿。” 我回过神,奋力推搡他,“几点了不睡觉,你不困我还困。” 林宗易不敢用力禁锢我,生怕勒到腹部,他在我不断挣扎下松开手,默不作声注视我。 我从衣柜内摘下睡裙,反锁住浴室门,林宗易在原地又站立了片刻,他微眯着眼,神色深沉,解开领带扔在地板,也去客厅的洗手间洗澡。 我洗完走出浴室,卧室的壁灯熄了,只亮着一盏昏黄的落地灯。 林宗易换了睡袍躺在床上,我停在床尾看着他,他放下杂志,“睡吗。” 我问他,“你睡这里吗。” 他也看着我,没回答。 我拉开主卧门要离开,林宗易当即下来,一把抱住我放回床上,“几天没见,还舍得和我分房,是吗。” 我翻了个身,背朝他,蜷缩在被子里。 他挨着我躺下,抬手关了落地灯,他灼重的气息逼近,我眼皮悄无声息动了动,手在身侧紧握,不回应他分毫。 下一秒我握成拳头的手卷进他掌中,他随即摁住我倾覆而上,林宗易宽阔勇猛的体魄像一座高山,遮掩了窗口透入的一丝白月光。 我一向怕黑,如此不见天日的漆黑使我惊慌失措,我下意识扯住他睡袍,又滞留半空,缩回手。 林宗易的肌肉和骨骼在暗夜中泛着蜂蜜一般浓郁健康的光泽,“林太太准备继续冷落我吗。” 我看不真切他,只听得真切他声音,沉重成熟,魅力磁性。 我闭着眼不语。 林宗易指腹摩挲我紧抿的唇,“夫妻之间不能冷战。” 我终于没忍住开口,“我们是夫妻吗?” 他眉眼的轮廓极具深度,眼神却清清淡淡,强烈的反差一直以来是林宗易最独特撩人的性感。 他拿起我左手,“婚戒都戴了,不是夫妻吗。” “你坦诚吗。” 林宗易笑意收敛。 我步步紧逼,“昨晚我提心吊胆,冒大雨跨区去找程泽,想捞你脱身。你什么都一清二楚,我全蒙在鼓里,从他们的车包围我们,你就在演戏,可我当真了。” 林宗易忽然举起我托在他身上,他平躺仰视我,我发丝比此刻倾泻的月色更柔软,垂落他胸膛。他扶住我,整个人沿着床铺的中央下滑,脸深埋,我感觉到他的忘情一点点渗入我血脉和神经,从润物无声到惊涛骇浪,直至我欲逃难逃,被他沉没海底。 这是我和林宗易唯一一次在彼此都清醒时候的触碰,我难以想象他那么矜贵风度的男人会甘愿臣服于一个女人身下服务,为我而疯魔堕落,从没有人带给我这样的感受,他并未掠夺我,只是给予我深入骨髓的狂野和炽烈。那种密集的烫人的窒息感,在他吻的力量里。 我五指穿梭过他发间,猛地抓紧。 当全部平息后,我像是真的从水下打捞上岸,软绵绵匍匐在林宗易怀中。 一张萦绕着别样风情的面容倒映在他含笑的眼睛内,“小东西,这么伺候你,还和我置气吗。” 我别开头,“没让你伺候。” 他吻我面颊,我躲着,他闷笑舔了下水润的唇,林太太还嫌弃自己吗。” 我膝盖弯曲上扬,磕着他腰肋,“林宗易,我不想跟你生气。” “还不想跟我生气?”他捏着我脸蛋,力道极轻,倒像调笑和逗弄,“林太太自己照镜子,脸上是多大的怨气。” 我拍掉他手,“你是不是撒谎成瘾,隐瞒成性。” 林宗易沉思了一会儿,他意味深长回视我。 我噎住,“是,我的确是这种女人,但那是曾经,我的职业需要。” 他系好睡袍散乱的束带,重新搂住我,嘴唇流连过耳畔,喑哑的嗓音问,“刚才快乐吗?” 我坐起,“我去客房。” 林宗易拽住我,也跟着坐起,他在黑暗中说,“韩卿,我明白你不痛快。” 第67章 您希望她生下吗 - 步步深陷 - 玉堂 我下床的动作戛然而止。 林宗易从背后抱住我,“是我的错。” 我闭上眼深吸气,“你没错。” “卿卿。”他湿热的唇瓣流连在我耳朵四周,“不痛快你可以发泄,别自己生气。” 我在他怀里扭头,“坦诚不欺瞒,是你答应我的。” 林宗易没说话。 “你承诺过保护我不骗我,你早知冯斯乾设局,也决定要上套,江源的保镖当时围剿我们,你何必做那么危险的事,就为了逼真,让冯斯乾完全相信吗?不惜拿妻子和孩子,甚至你自己的性命安危做赌注?你在演戏,江源没有演,他动真格了,你无法掌控他,万一现场失控,会车毁人亡的!” 他依然没说话。 我气得全身发抖,“宗易,我们还是各自冷静下。” 我推开他,他一把揽过我,控制在胸膛,他肌肉异常坚硬,我下巴磕痛,挣扎得更厉害,“你放开。” 他扼住我手腕,“打我一巴掌?能撒气吗。”他说完将我手心扣在自己脸上,他发了力,清脆的声响震麻我胳膊,我猛地往回缩,“林宗易!” “还气吗?”他又打第二下,我慌慌张张用另一只手捂在他左脸,他感觉到我挡住,及时停下,我也没再动。 他额头抵着我额头,“我既然敢赌,便不会让它失控,真到失控的地步,我也让你安然无恙。” 他摁住我手背,使我掌心更紧密贴着他,我别开头,“这种哄人的方式,你总用不灵了,我免疫了。” 林宗易闷笑,“我以前用过吗?” 我说,“下一回不灵了。” 他淡淡嗯,“卿卿,没有下一回了。我保证,任何情况不再牵扯你。” 蒋芸曾经说,爱上雇主的老公是不道德的行为,可丑话说前头,将来不干这生意了,我们的优质资源十有八九也是从他们当中产生,离异的,丧偶的,或者通过某一任雇主结识的交叉圈子的男性,总之接触的上流男人越多,眼光也越高,跟老公一起还房贷的日子是过不下去的。有失必有得,上流男人给你富贵,你给他们面子和台阶,他们肯服个软相当不简单了,一定见好就收,两性中最大的智慧是把握分寸。 我和林宗易情感基础欠缺,利益为先,这样形式的夫妻禁不起过度的冷战,我把他折腾累了烦了,我照样也憋屈。 他吻着我脸颊,浓密粗粝的胡茬黏在皮肤,轻轻细细的疼痒,他一路缠绵向下,吻到汗涔涔的胸口,刚才的情潮未退,仍是一片妩媚艳丽的绯红,他滚烫气息喷薄在我心脏位置,我情不自禁战栗了一下。 林宗易醇厚磁性的嗓音传出,“痛快了?” 我默不作声,脸色缓和不少。 他眼里满是温柔纵容,“看来林太太降服男人果真有一套,哪有女人敢打我,林太太敢打。” 我躺回床上,钻进被子里背对他,“是我打得吗,你自己打的。” 他俯下身,“不管我了。” 我睁开眼看窗户,“管你什么。” 他手探进被子里,在丝滑的睡裙上反复抚摸着,“我难受,怎么办林太太。” 我小声说,“怀孕不行。” 卧房始终没开灯,适应了黑暗,竟莫名显得暧昧多情,他在我耳畔说了一句什么,我蒙住头不理会他,“睡觉了。” 他轻笑,没强迫我,焚上一支烟从床边起身,往客厅走去,这时撂在床头柜的手机响了,来显是一串没备注的号码。 他接听,那头的男人汇报,“易哥,江源的酒吧查封了。” 林宗易走到落地窗前,俯瞰着夜幕下翻滚的墨绿江水,“幕后老板是谁。” 男人回答,“是江源。从明到暗和冯斯乾没半点关系,他确实没碰娱乐场的生意。” 林宗易神色阴晴不定,“江源被他算计了。” 男人说,“估计是冯斯乾捣鬼,让江源误会您要吞他的场子,他才急了。” 林宗易用力揉着鼻梁,“这次李忠伦配合我演戏,他目的是立功升一级,我必须尽快捏住华京的把柄送到他手上,否则单方失信得罪他,李忠伦会找我的麻烦。” 男人不可思议,“原来您没搞到把柄,是诓上面帮了咱一次?” 林宗易的手脱离鼻骨,窗外深不见底的江水倒映在他瞳孔,他比江水更加幽深难测,“冯斯乾做事滴水不漏,比我想象中狡猾。” 他仰起头,天花板折射激荡的水浪,他目光凛冽扫过,拇指掐断了通话。 转天早晨,林宗易陪我在餐厅用餐,他的秘书到蔚蓝海岸送请帖,落款是程威的手写签名。 他看了一会儿,合上搁在一旁,“程威有什么喜好,你清楚吗。” 程威不恋色,他就一个嗜好玩牌,只玩扑克牌,各种扑克,传统的,德州的,美国的,骰子和麻将一概不玩。他在澳门博彩输过一架私人飞机,是一种新玩法,专门针对顶级客户的,别墅,飞机,豪车,公司股票,只输物,不玩钱的,后来程威不甘心又去了,输了第二架私人飞机,两次教训没长记性,更没戒掉瘾头,不过不买飞机了,他觉得晦气。 林宗易若有所思摩挲着请帖的烫金花纹,“他来江城了。” 我一怔,“抓程泽吗?” 林宗易单手系着领带,“谈判,兴许有机会合作。” 他吃完早餐没去索文,在书房里安排和程威的会面事宜,原本林宗易定在自己旗下的江都会所,可程威拒绝了,因为他不止接见林宗易,还要与冯斯乾见面,同地点不同时间,他只有一天档期,隔天就得飞回昌城。 我蹙眉,“我问问程泽,能不能想办法通融,把工程只给索文。” 林宗易在我走进书房后,立马熄灭烟头,他靠着椅背,“程威是老油条,他深谙平衡风险的道理,只与索文合作,哪天华京赢了内斗,索文倾塌,程氏也遭殃了,反过来一样。” 我问他,“在共同合作的过程,华京会掌握索文一部分内幕吧。” 林宗易不置可否,“当然会。”他随即耐人寻味笑,“索文同样会掌握华京的部分底细,对我们双方都是有利也有弊的突破口,就看谁更胜一筹了。” 他从桌后站起,摘下衣架上的酒红色西装,“我穿这套好看吗。” 林宗易身板宽阔,长相温润,尤其那一股风流的味道,很适合浓郁色系的西装,他穿酒红或深蓝特别魅力性感,冯斯乾更适合黑白灰,中和过于白皙斯文的皮囊,释放眉目间的英气。 我整理着他领结和纽扣,嗯了声。 他调情的口吻,“哪好看。” 我听出他故意戏弄我,我没理,退后一米,“我还没原谅。” 林宗易笑了一声。 中午他再次接到秘书的电话,说程威选择了“英雄本色”这家场子。在航海道29号,是07年开办的,娱乐会所类型的牌场,以打牌为主,场里的发牌女郎看对眼了也能带上楼。 我问林宗易,“是你的产业吗?” 他坐上车,“不是我的,和朋友有些关系。” 我也坐上车,我们没乘坐同一辆,他有急事要处理,我先到英雄本色等他。 我到达门口,一眼看见冯斯乾的车,林宗易的秘书说,程威分别约在下午两点半和四点,先见林宗易,谈得顺利五点钟三方再凑上打一轮牌。冯斯乾显然收到风声了,后到场的肯定吃亏,他恐怕在盘算着提前出现。毕竟合作也存在油水多和油水少的,自然都想要拿下工程中最核心最肥实的一环,不单是赚钱,核心环节意味着能操纵全盘。 电梯停在四楼,一名三十多岁的男人迎接我,一米七出头的身量,足有二百斤,浑身长满腱子肉,他锁骨下方纹了一颗骷髅头,藏青底色,血红的五官,很是惊悚。 虽然外表震慑人,态度却十分客气,还恭恭敬敬鞠了一躬,“林太太,我是会所的经理,林先生通知我了。” 我想起我们这行识人的套路,穿西装的一律称呼老板,带痞气的一律称呼大哥,其他人统一称老师,可林宗易的身份摆在这,大哥是万万不行,我犹豫了一秒,“小哥。” 男人面色一变,“担不起,您叫我大雷就行,我当初是跟林先生混饭吃的。” 我好奇问,“现在不跟了?” 他说,“干点别的买卖。” 林宗易在场面上吃得开,主要是会做人而且够大度,即使不跟他了也不亏待,如此牛叉的会所要是没有他打点,不容易当上经理,他的势力就是这么铺开的。 大雷一直引领我穿梭过走廊,抵达尽头的包厢,他带着我进去,我前脚坐下,他后脚打开墙上凿开的单面玻璃窗,当我看清隔壁的两名男子,我一愣。 他压低声向我介绍布局,“外间是休息室,林先生这间是牌室。” 我也轻声问他,“休息室里的男人知道吗?” 大雷摇头,“除非是常客,不然不知道。” 他退下,从外面关住门,我全神贯注盯着近在咫尺的这扇窗。 穿了一身纯白西装的冯斯乾此刻伫立在朝南的窗下,面前一潭池塘泛着粼粼波光,面积不大,四四方方十米长宽,几条金色燕尾鱼在水面浮荡,而他身后站着那个我见过无数次的男人。 就冲这潭养鱼的池水,英雄本色比江都会所更内行。 水源流动,鱼是有余,象征给玩家带财,守财,是好意头。来拼手气的男人有头脸,讲究风水迷信,越有钱的越五花八门,有的一边赌一边拜财神,有的特意去国外请一个带财的小鬼,摆在牌桌的正南方。他们不缺钱,可钱太多了,普通的刺激就不解渴了,要大起大落的刺激才爽。 我示意随行的保镖千万别出声,开窗后似乎隔音很差。 男人将一份资料递给冯斯乾,“这是冯太太的体检报告。” 冯斯乾没接,他喂鱼喂得兴致正浓,男人继续讲,“医生说她体质本就受孕困难,能怀上一胎已经走运了,流产手术之后,彻底不孕了。” 冯斯乾左手托着食盅,右手接住化验单,在阳光下浏览数据,我目不转睛窥伺他,他说不上平静还是失望,反正很淡漠,情绪丝毫不明朗,反而像是笼罩着一层无可捉摸的雾。 “没必要告诉殷怡,另外封住大夫的嘴,再伪造一份假报告,送去打发殷沛东。” 男人不解,“冯太太每天喝中药调理,倘若不告知她,不是白受罪吗?” 冯斯乾放下食盅,漫不经心扫视他一眼,“她的无用功,你倒是替我怜香惜玉。” 男人大惊,他低下头,“冯董!” 冯斯乾掏出西裤口袋内的打火机,压下按钮,面无表情望着火焰吞噬了化验单的一角,直至全部销毁,当仅剩一缕灰烬时,冯斯乾松开手,用帕子擦拭指尖,“明白为什么隐瞒吗。” 男人不敢吭声了。 他重新拾起窗台上的食盅,又向池塘撒进一抔鱼食,“殷沛东急于殷怡怀孕,无论是男是女,一旦平安降生,这个孩子将是华京唯一的继承人,他会用多份遗嘱作为保障,防备我独吞后抛弃殷怡。在他眼中连孩子父亲是谁都不重要,只要是殷怡生出。” 男人偷偷打量他。 “只是殷沛东逐渐看透我心狠手辣,不是我的种,他畏惧会活不长。殷怡不能怀孕,他会另谋出路来制衡我,保全殷家人长久的利益,我没有那份耐心应付他。” 男人试探问,“假如冯太太可以有孕,您希望她生下您的孩子吗?” 冯斯乾嘴角含着一丝笑,“你认为呢。” 男人说,“我认为虎毒不食子。” “是吗。”冯斯乾脸上的笑意敛去,再没回应他。 过了好半晌,他转过身,“至于韩卿——” 我顿时紧张到僵硬,以为冯斯乾察觉了我在隔壁偷窥他,所幸他并未逼近这间包厢,仅仅在喊出我名字后,从鱼池旁返回牌桌,是我太心虚了,我悬着的一口气这才松懈下来。 片刻沉默后,冯斯乾忽然开口,“她腹中孩子确定是林宗易的吗。” 男人皱眉,“您的意思是?” 冯斯乾抬头,他视线飘忽不定,仿佛在估摸什么,“时间对得上吗。” 男人沉思,“据说不足一个月,她和林宗易结婚正好一个月,是婚内怀上的。” 冯斯乾心不在焉叩击烟灰缸边缘,眼眸内闪烁着谜一般的波澜。 许久,他吩咐,“你回去吧。” 男人走出几步,冯斯乾又叫住他,“周浦。” 他当即驻足,“冯董,您还有什么交待。” 冯斯乾笑着说,“藏起你的心思,我只留用绝对忠诚我的下属,你的怜悯之心帮不了任何人,还会害你自己。” 男人身型猝然一晃,他身侧的双手攥紧,又微颤着垂落,“我懂。” 第68章 记住这个味道 - 步步深陷 - 玉堂 冯斯乾笑容很浅,充满威慑感,“你懂就好。” 周浦走到包房门,他又回过头,“冯董,林宗易的保镖和南区的管教交待过了,让陈志承在里面过得舒服点。” 听到陈志承三个字,我脊背不由自主紧绷。 冯斯乾淡淡嗯,他焚上一支烟,不吸,搭在烟灰缸的凹槽,任由烟雾溃散。 周浦说,“林宗易像是动真情了。” 冯斯乾无动于衷,目光沉静落入一团烟尘中。 “那韩卿,就很有用了。” 冯斯乾终于泛起波动,“对谁有用。” 周浦答复,“对咱们。” 冯斯乾发笑,“你跟我多久了,除了怜悯殷怡,你毫无长进。” 周浦没吭声。 冯斯乾将烟灰缸往远处一滑,浓稠的烟气也随之远去,他英气俊朗的面目在光影中缓缓清晰,“林宗易动真情的前提下,她没怀孕,是对咱们有用,她怀孕,情况不一定了。” 我不禁蹙眉,总觉有深意,又难以理解。 周浦离去不久,林宗易赶到英雄本色,他从过道进来,我恰好关上铁窗,林宗易在身后问,“他在。” 我扭头,“你来了。” 他大约渴了,拾起我喝了一半的茶,喝光后又重复一遍,“他在隔壁。” 我如实说,“殷怡不孕。” 林宗易抵出舌根粘住的一枚茶叶,吐在餐巾纸上,“通知殷沛东了吗。” 我摇头,“冯斯乾打算伪造化验单,隐瞒她不孕的真相。” 林宗易没说什么。 下午2点29分,一队保镖簇拥着程威准时走出电梯,我陪同林宗易在门口迎接,程泽跟随在保镖后面,程威踏进包厢并没立刻落座,驻足与林宗易寒暄,浩浩荡荡的人马遮住了程泽的视线,他一边往前挤一边急不可耐搜寻我在哪,他看到我的瞬间,露出八颗牙朝我贱笑,我比划口型,“你吃饱了撑的啊——” 他也比划口型,“不是吃撑了,是有病,相思病。” 其实我和程威早年见过一面,我22岁生日那天程泽抽风带我回家了,和程威宣告要娶我,程威没搭理,在程泽坚持不懈的撒泼下,程威出动了最高规格的欢送仪式,指挥六个保镖把我们轰出家门。 每个男人都代表一个阶段,比如冯斯乾,他是一场错误的爱恨,林宗易是一段现实成熟的婚姻,那程泽便是荒诞的青春。 我脱胎换骨站在程威面前,“程董,您风采不减当年。” 程威看着我,“林太太。”他意有所指,“林太太的本事也不减当年。” 我莞尔,“我的本事哪里入得了程董的法眼。” 程威是聪明人,他听得懂我暗示,不会和程泽牵连不休。 他进入包厢,坐在正对大门的上首,林宗易坐在程威对面的主位,我刚要跟上去,程泽拽住我,“我逼着他来的,我非要和索文合作,他没辙了。” 我甩开他,“老实点,你爸揍得你鬼哭狼嚎的场面你忘了?” “我想通了。”程泽意气风发的样子,“你不纠缠我,我可以纠缠你啊,本来就应该男人主动。” 我脑子嗡嗡响,“咱俩那晚不是说清楚了吗。” “清楚了。”他点头,“人生苦短,喜欢就抢,抢不过不丢人,不战而败才不算个男人。” 我被气笑,“你这人——” 程威余光瞥到程泽又腻着我,他恨铁不成钢训斥,“你干什么?” 程泽触电般马上弹开,“故人重逢,我和韩卿打个招呼也不行?” 程威的怒火更冲,“你和谁。” 程泽没好气,语调降了一度,“和林太太。” 林宗易亲手斟上一壶茶,“程公子与我太太的年岁相仿,称呼姓名不妨事。” 程威双手接住茶杯,“程泽鲁莽,让林董和夫人困扰了。” 林宗易故作不知情,他含笑反问,“困扰什么。” 程威饮了一口茶,他明白林宗易是给程家留面子,直接领了情不再多言。 林宗易将携带的索文集团资料交给程威,他们简单洽谈了几句,程威说,“我有数了。” 林宗易试探举杯,“那我以茶代酒,预祝程氏和索文合作愉快。” 程威盯着他的茶,片刻后选择接受。 一名保镖在外面敲了两下门,“程董,华京集团冯董事长提前到了。” 林宗易放下杯子,笑而不语静候。 程威坐直身,“请冯董进。” 保镖引领冯斯乾进门,他早有预料会是什么情景,波澜不惊环顾了一圈牌桌,镇定走向程威,程威站起,冯斯乾主动伸手,“程董。” 程威打量衣冠楚楚的他,“冯董仪表堂堂啊。” 冯斯乾单手解开白西装的纽扣,在程威坐下后也紧接着坐下,“我到程董的年岁,未必有您容光焕发。” 程威大笑,“商场有手段的人不少,有良心的不多,都说相由心生,相貌奸猾不可信,冯董这样浩然正气,我认为可交。” 程泽拍桌子帮腔,“爸,你挑好看的啊?林董比冯董更好看,小白脸不如老男人靠得住。” 我噗嗤笑,这只傻狗,又立马正色,程威气得眉骨直跳,“再胡说八道你滚出去!” 程泽噎得一脸暴躁,他不服气别开头。 冯斯乾抬眸注视程泽,“程公子对我颇有意见。” 程威压下火气,“冯董见笑,他母亲惯坏了。” 冯斯乾并不怪罪程泽的敌意,“年轻难免有性格,我倒是很欣赏程董这位公子。” 程威命令程泽,“和冯董道歉。” 程泽端起程威的茶杯,朝冯斯乾示意,“冯董下不为例,这次就算了。”他把酒杯撂回,又命令程威,“你稀罕他,你喝。” 我实在没忍住,捂着嘴笑出声。 冯斯乾刻意望了我一眼,“林太太很高兴。” 我笑容收敛住。 他对程威说,“程公子打趣我的这场嘴仗,能博林太太一笑,挺有价值。” 他解了围,程威就没继续骂程泽。 我发觉林宗易在冯斯乾到场后始终沉默,冯斯乾也同样没跟他说话,两人好像通过那场血雨腥风的战争彻底撕破脸了。 好在微妙的气氛没持续太久,程威吩咐保镖拿出两份合约,冯斯乾接过其中一份浏览着,与此同时属于索文集团的合约也递到林宗易手里,他没有打开,似乎心知肚明自己会得到哪一份。 良久,冯斯乾合住文件,他上半身后仰,倚住真皮椅背,“程董,江城是房地产和港口贸易的天下,工业方面一直在走下坡。” 程威听出他不满意,“我调查过华京的市场,前任董事长建筑的几期住宅,空置率很高,到冯董接管才勉强卖出,房产项目明显不适合华京。至于港口贸易是华京的强项,冯董还需要锦上添花吗。” 冯斯乾神色喜怒不辨,斟酌着利弊。 程威说,“重工业的确不吃香了,但我的项目是未来风头大盛的能源工业,上面必然会扶持,前景稳赚不赔。” 程威说完从烟盒里取出一支烟,他才叼住,陷入沉思一动不动的冯斯乾却仿佛侧面长了眼,及时压住他按打火机的手,“程董,抱歉,我咽喉不适,对烟味敏感。” 因为我怀孕也正要开口阻拦的林宗易随即看向冯斯乾。 程威闻言把烟又塞回烟盒,冯斯乾说,“程董考虑周全,这单工程我接下了。” 我扫向林宗易的合约,是港口贸易的项目。现在林宗易正急需一个光明正大的幌子掩护自己进出货物,程氏就送上门了。 出事了是程威的麻烦,没出事是林宗易的油水,他一心要拿下程氏,估计就看中了这块。 签完合同,保镖叫来荷官开始玩牌,是清一色的男荷官,我这才醒悟程威所谓的不好女色,原来是好同类。 他笑眯眯望着一个长相最白净稚嫩的小鲜肉,那眼神我鸡皮疙瘩起了一片。 程威赢了十几把,他一开心,拧了一下发牌荷官的屁股,冯斯乾和林宗易视若无睹,连续给程威喂牌。 程泽去了一趟洗手间返回包厢,很快我就感觉到有一只脚在摩挲我的小腿,我躲开,脚穷追不舍,沿着我膝盖往上厮磨,反复徘徊。 蹬鼻子上脸了,我忍无可忍瞪着程泽,“谁的蹄子!” 他专注研究程威手头的牌,没反应。 林宗易甩出一张红桃A,他问我,“怎么。” 我深吸气,搬椅子挪到他身边更近的地方,“没怎么。” 消停没一会儿,那只脚又追上来,可程泽和我的距离是绝对碰不着了,除非他先摩擦林宗易,显然他不敢太胡来,我意识到不是他,视线定格在冯斯乾。 他从容淡定审视着手上的同花顺,他稳赢,可迟迟没出,像在走神。 我小心翼翼掀开落地的桌布,一只白皮鞋脱在一旁,里头没脚,果然是冯斯乾。 我扭身子,朝向林宗易,腿从桌下果断撤离。 程威中途离开包厢接一通电话,程泽接替他,林宗易忽然抽出中间的牌反扣在桌上,“斯乾,根据池里的底牌,我猜你缺红桃J或者黑桃K。” 冯斯乾似笑非笑,“宗易要喂我牌吗。” 林宗易意味深长叩击着那张牌的背面印花,“输我这么多局,你也该赢一回了。” “我输了吗。”冯斯乾眼底漾着精明的寒光。 林宗易说,“早晚而已。” 冯斯乾看着他掌下的牌,“你准备喂什么。” 林宗易撅开一点边角,是红桃,他说“红桃J。” 冯斯乾耐人寻味笑,“宗易果真了解我,被你了解,不是什么好事。” 冯斯乾毫不疑心林宗易的用意,他把牌搁在荷官面前,“要他的红桃J。” 荷官问他反悔吗,冯斯乾回复不悔,荷官扣住,让林宗易撂牌。 林宗易一翻,竟然是红桃K。 他勾唇,“斯乾,对不住了。” 这把是压轴局,一百万的码。 荷官也摊开冯斯乾交出的一副牌,荷官也愣了。 冯斯乾从池底拾起一张,加上林宗易扔掉的,拼在一串又是同花顺,他神情玩味,“我正好也缺红桃K。” 林宗易微眯眼,端详着牌面,他顿时笑了,“斯乾,欲盖弥彰玩得很漂亮。” 他话音才落,食指轻轻一转,亮明最后的底,也是一张红桃K,“我坐庄。” 坐庄预留一张牌,倘若正巧是对方所需的,算是炸弹,对方等于诈赢,当场输掉两倍。 52张牌,天方夜谭的难度,冯斯乾押对了,末了还是林宗易再次反将一军。 冯斯乾目光锁定在牌面,他笑了一声,“宗易你的声东击西更高明。” 程泽目睹这一幕,他发呆好半晌,我知道他惊住了,互相猜心的把戏,是商场最难的把戏。也亏了他们让着程威,不然程威十架飞机都赔光了。 程威打完电话回到包厢,我起身去洗手间方便,关掉水龙头的一刻,我无意发现地面有一束人影逼近,而且是男人的影子,我猛地一抖,本能抬起头,镜子里投映出一张面容,烧成灰我也能从火葬场里认出的面容。 我慌张转身,他手臂伸向我,我抡起胳膊搪开他手,“冯斯乾,这里是女厕,你发什么疯?” 我四下看,空无一人,只有我和他。 我往女厕门移动,“你卑鄙恶心。” 他饶有兴味观赏我发脾气,“林太太当初设局套我,都不觉得自己卑鄙,我又算什么恶心。” 我指着他被西裤半掩的白色袜口,“你洗袜子了吗,就拿它蹭。” 冯斯乾没想到我在恼他的袜子,而不是恼他刚才戏弄我,他一时皱着眉头,“什么。” 我说,“你袜子脏,恶心。” 他低头看,我在这工夫拔腿就跑,冯斯乾十分敏捷一把搂住我腰肢,贴向自己胸膛,他的脸与我的脸近在咫尺,“韩卿,你耍我是吗。” 我冷漠偏头,“冯先生当梁上君子当上瘾了?” 他挟持着我一步步倒退,退进安装了马桶的格子间,嗅着我头发散出的茉莉香,“林太太的情史很厉害,今天也算新欢旧爱齐聚一堂。” 我冷嘲热讽,“那你还抱着,别污染了冯先生头上的草原。” 他舌尖掠过长发盖住的若隐若现的肌肤,“林宗易的草原,比我繁盛。” 我顷刻间翻脸,试图甩他巴掌,他眼疾手快一扣,扣在我腰后,我手掌僵硬着。 冯斯乾的每一个字在四壁是墙的卫生间荡出回音,回音清朗低沉,蛊惑十足,“林太太做梦喊过我名字吗。” 我骤然想起那夜醉酒,恍惚是我在车上喊了冯先生,激发了林宗易的征服欲,才会突破协议夫妻的防线。 可冯斯乾如何得知。 我变了脸,“林宗易的司机是你的人?” 他笑意深浓,“看来我的猜测是真的了。” 我恼羞成怒,“你诈我?” 他嘴角噙着一丝笑,“林太太可以耍我,我不可以诈你吗。” 我握拳死命击打他,冯斯乾钳制住我手腕,“林太太真舍得下狠手。” 我咬牙切齿,“对你没什么舍不得。” 他嗯了声,“不错,我记得林太太一向狠心。” 我抵御着他的撩拨,“你想怎样。” “不想怎样。”他回答得利落,动作也干脆,我抵御,他反而将我越发紧密地扼住。 我使劲反抗,“冯斯乾,你嗜好偷偷摸摸做贼吗。” 他轻笑,“明目张胆找机会,林太太有了戒心,还会落进我手中吗。” “冯先生也知道强求没意思。” “不。”他否认,“我不知道。世上最没有意思的是手到擒来的东西。” 卫生间的门在这时被一位珠光宝气的中年贵妇推开,冯斯乾一闪,隐匿在格子间的门后,连带我也被迫贴上大理石的砖墙,他手温滚烫,瓷砖冰凉,我整个人哼吟。 中年贵妇人路过这间门外,在台阶下停住,“林太太?” 我也看过去,“魏太太,您也在?” “我先生在411玩牌,您感兴趣来凑把手吗。” 我婉拒,“我牌技差,不去凑热闹了。” “这我可有耳闻。”她从包里翻找湿巾,“林太太在江都会所一晚输了四百多万呢。还好林董有得是钱,否则林太太恐怕给自家男人输破产了。” 我讪笑,“您别取笑我了。” 魏太太察觉我声音不太对劲,她靠近我,“林太太,您脸——” “别过来!”我大吼。 她吓一跳,惊惶退后,我脚底死撑,“您别管我……我便秘。” 她恍然大悟,“我推荐您看淮海医院的中医,我先生也经常便秘,应酬酒局天天大鱼大肉,肠胃能好得了吗。” 我强颜欢笑,“我记下了,多谢魏太太。” 她在镜前补了妆,又向我道了别,才慢悠悠离开。我松懈下来,手臂支着墙,冯斯乾的唇埋在我颈后,欲吻不吻,又不移开,喉咙溢出闷笑声,“便秘?撒谎精。” 我趁他不注意,扯下右耳佩戴的耳环,在他怀中翻了个身,锋利的针尖狠狠扎进他肩膀,鲜血刹那涌出,浸染过他雪白的衬衫,我丝毫不手软,向更深处刺,半寸银针被他皮肉完全淹没,殷红的血迹与白皙胀起的青筋相缠,冯斯乾仍旧维持我们最初纠葛的姿势。 他并未因疼痛而放手,冷笑凝视着我,“林宗易将林太太的胆子养得这样肥了。” 我浑身是汗,急剧战栗着,这副局面说不怕是假的,我以往多么恨他强迫,也只在背后耍花招,这是我第一次当面发狠让冯斯乾见血,放眼江城谁敢让他见血,连林宗易都诸多顾忌,从未动用势力搞过他,他却在我手里见了血。 我面色苍白死扛到底,“你以后再纠缠我——” “动刀吗?”冯斯乾打断我,他拇指在肩头的血污上一抹,涂在嘴唇,强行吻着,一厘厘逼我吮干他唇齿间的血腥味。 “记住这个味道。”他脸上是极端的阴沉,“我从林宗易身上讨。” “斯乾。” 突如其来的熟悉的女声,使冯斯乾戛然而止,我也猝不及防地一激灵,捏住耳环的手松开,染血的银针坠落在地。 紧随其后是女人的尖叫,“你受伤了?” 冯斯乾望向门口的殷怡,她像是已经在那许久。 第69章 派林太太来惩罚我 - 步步深陷 - 玉堂 冯斯乾若无其事整理着西装厮磨出的褶皱,他朝殷怡走去,握住她手腕,“你怎么来这种地方。” 江都会所没有发牌小姐,英雄本色在这方面玩得更开,也更香艳,跟着丈夫一起开开眼倒行,独身女人来玩,撞上那些输红眼的暴发户,很容易惹是非。 殷怡盯着他,盯了好一会儿,“你对我保证过。” 冯斯乾一言不发看着她。 她甩开他手,“斯乾,能给你的爸爸都给你了,我也一样。” 冯斯乾原本无波无澜的面孔在她说完这句皲裂出一丝喜怒不明的笑纹,“你要挟我吗。” 殷怡否认,“不是要挟。我需要一段踏实安宁的婚姻,基于此赌上殷家的全部,我唯一所求是一个值得我信任和依赖的丈夫。”她耐人寻味凝望他,“不用提心吊胆他的心思拴在其他女人那里,每每面对他,都充斥着隔阂与算计。” 冯斯乾也凝望她,“你口中这段婚姻,早在三年前我娶你就决定给予。而耗费了三年光阴的人,从不是我。” 话题引向她和纪维钧的奸情,殷怡顿时丧失了质问的底气,她抿唇不语。 冯斯乾用方帕捂住肩膀伤口,漫不经心的语气,“你去墓地了。” 殷怡脸上闪过惊讶,很快恢复正常,她郑重其事解释,“他在江城没有亲人,我只是尽最后的义务送葬。” 冯斯乾淡然笑,“我并非怪罪你,而是借此告诉你,人与人之间一旦生出牵扯,不是那么轻易能斩断。” 殷怡明白了,但寸步不让,“可斯乾,你必须断掉。”她越过冯斯乾看了我一眼,“包括任何令我不痛快的人。我会为你生儿育女,从此忠贞,弥补我对你的亏欠,我也要求你回馈我同等。” 冯斯乾眯着眼,“是协议吗。” 殷怡说,“我不需要建立在条条框框中的婚姻,最好是我们情感的共识。” 我恍然发觉殷怡变得冷静了,充满占有欲,短短一两个月脱胎换骨的改变,我不相信没有高人指点她。纪维钧的离世让一场多年的虚情假意浮出水面,殷怡觉醒了,与其沉沦在不得善果的感情里,不如抓紧实际的丈夫,尤其冯斯乾还如此具有魅力,殷怡开始捍卫自己的婚姻扶上正轨,她已经认定我是妨碍她的假想敌。 幸亏我早早嫁给林宗易,不然只殷怡这关,我就不好过了。 冯斯乾云淡风轻开口,“我和韩卿还存在没解决的事。” 殷怡半信半疑,“舅舅在场你们不能解决吗?非要私下见面。” 冯斯乾侧过身,他眼神带点玩味,不紧不慢扫过我,“可韩卿想要单独解决。” 我错愕不已,万万没料到他来这一手泼脏的戏码,我当即激动反驳他,“你埋伏在女厕偷袭我,也是我要你做的?” 殷怡面无表情审视着冯斯乾。 他专注检查伤口,飘忽不定的余光实则定格在我身上,“难道不是林太太喊救命,吸引我闯入救你吗。” 冯斯乾有备而来,早已计划好被撞破之后的退路。 我深吸气,女厕没摄像头,我和冯斯乾各执一词,可全然死无对证。 我冷笑,“但愿冯先生的虚伪能演一辈子。” 冯斯乾翻转帕子,将血迹略微少些的那一面重新捂在伤口,不曾回应我什么。 殷怡没再追问,她明显倾向冯斯乾是真话,他比我底细清白,之前从没出过轨,遇到我才难得失控,一个一贯克制自律的男人,一个身经百战的狐狸精,换做是我,我也信男人。 斗不赢我躲得起,我正准备回包厢,伫立在走廊尽头的林宗易忽然喊我名字,“卿卿。” 我闻声望过去,他逆光而立,看不真切面容,一副轮廓如松竹一般温雅英挺。 我挥手示意,“宗易,我马上回去。” 我刚迈开步,冯斯乾像是刻意,又像是不经意,他挡住我去路,随手掏出烟盒,撕掉包装的塑料膜,他直奔墙角下的垃圾桶,顺势和殷怡拉开距离,不着痕迹靠近我,用只有我们两人能听清的声音重复了一遍,“卿卿。” 我情不自禁一抖。 记忆卷土重来,一句冯先生的卿卿。 这是我当初勾引他,无数次暧昧撩人的开场白,他一度沦陷于不负如来不负卿的谎言里。 直到我揭开他的面具,从头至尾是我自以为他沦陷,冯斯乾从未真正沦陷。 “很有情趣。”他仰起头,面容阴晴不辨,昏昏淡淡的灯光洒落,冯斯乾迎着光柱嗑出一支香烟,衔在指尖,“我有个习惯。凡是与我有关的人和事,即便我不要了,别人也不许。” 我咬紧牙关,“丈夫称呼妻子是天经地义。” 他叼着烟点燃,在吐出第一口烟雾时,他转身避开了我。 林宗易并未理会冯斯乾,各自沉默擦肩而过,他朝我走来,停在我面前,伸手抚摸我汗涔涔的面颊,“你出来太久,我担心你不舒服。” 我窥伺着站在窗下的男人,雪白衣袖被鲜血浸润,再次渗出止血的帕子,粘连住肩胛的皮肤,他心不在焉朝地面掸落一截烟灰,他感应到什么,目光在这时掠过我,林宗易背对他,我却是直面他,四目相视间,他一双深沉至极的眼睛极度危险,也极度凌厉。 我强作镇定说,“在洗手间碰上魏太太了,魏总也在场子打牌,她邀请我一起,就聊了几句。” 林宗易牵着我手,我跟随他原路返回包厢,经过殷怡身边,她犹豫了一秒,小声打招呼,“舅舅。” 虽然殷怡经常刁难我,但对于林宗易,特别是他一脸严肃不理睬她,殷怡非常畏惧。 林宗易停下脚步,打量她片刻,终究作出长辈的样子,给了殷怡颜面,“还在吃药。” 殷怡点头,“今天出结果,斯乾的手机打不通,我等不及了,想起他在这里应酬,就来找他。” “是吗。”林宗易眉间含笑,偏头问冯斯乾,“什么结果。” 冯斯乾挑眉,“宗易很关心吗。” 林宗易把玩掌心内我的手,“我的外甥女,我自然关切。” 殷怡心惊胆战注视冯斯乾,“我还能怀孕吗?” “为何不能?”他指节轻轻敲了她额头一下,“你总是胡思乱想,结果还不错。” 殷怡刹那间如释重负,“斯乾,我真的怕。”她眼眶泛红,掩住唇全身抽搐着喜极而泣,“你理解不了女人,这些天我的压力很大,除了爸爸,还有我自己,我无时无刻在焦虑恐慌。” 冯斯乾默不作声抹掉她眼角一颗泪珠。 她拽住他手,无比期待问,“还等多久。” 冯斯乾看向她。 “斯乾,我多久可以怀孕。”她摇晃他胳膊,“我们不等了,万一过段日子我又不行了呢。” 冯斯乾神情平静,良久没出声。 林宗易在一旁意味深长笑,“斯乾想必很希望做父亲,对吗。” 冯斯乾扭过头,同样深意十足回他一笑,“当然。” 他走近两步,他们身高旗鼓相当,气场也势均力敌,一股刚硬浓烈的雄性气息,一股杀气四射的硬汉味道,一明一暗纠缠博弈着。 他上半身前倾,对准林宗易耳畔压低声,“其实谁是孩子的母亲,我倒并不在乎。” 林宗易嘴角的笑诡谲莫测,“那你或许要失望了。”他拍了拍冯斯乾臂膀,“斯乾,以后尽量不要自作孽,你说呢?” 冯斯乾不露声色拂开他手,带着殷怡先行一步。 昌城的一桩重点工程临时发生纰漏急需处理,程威匆匆赶回,顺便带走程泽,程泽要死要活不肯离开,杵在池塘的大理石砖边缘,大声嚷嚷跳水自尽,程威一气之下飞出一只皮鞋,程泽抱头只顾着躲暗器,没站稳失足落水,然而一阵扑腾后发现池塘的水位线才到小腿位置,他又一跃而起扯下遮阳的纱帘,围绕在颈间,“谁过来我勒死自己,这叫横死,最晦气。” 程威气得太阳穴青筋暴起,我想到什么,指着他脚下,“皮皮虾!” 他脸煞白,男高音的调门,“啊——踩死踩死!” 四名保镖趁他分神乱窜之际,齐刷刷上前,当场控制住一米九的程泽,直接拖出包厢。 程泽怕皮皮虾,蜈蚣,毛毛虫,他有爪子恐惧症,膈应爪多的动物,他某一任女友是六指儿,左手有六根手指,女孩说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愿意做手术割掉,于是他二十四小时让她戴手套。 “韩卿!”程泽在过道挣扎着,声嘶力竭大吼,“山无棱,天地合,你是风儿我是沙,你结婚我爬墙!” 置身事外欣赏这场闹剧的林宗易突然笑了一声。 我问他笑什么,他走进电梯,按下1楼,“原来林太太曾经喜欢这样的男人。” 我挑男人的眼光真不差,程泽和99%的富二代不一样,他不嗜好打游戏,泡吧嗑药,他嗜好陪女友看肥皂剧,不是一边敷衍一边开小差,是真心实意陪着。客观来说,如果不是撕破脸的分手,程泽是一个令女人意难忘的前任。可遗憾是我们由于各种误会撕破脸了,不过就算没撕破,我也不是旧情复燃的女人。 我若有所思端详两扇合拢的金属门,“他有伪装的成分。” 林宗易凝视不断跳跃下降的数字,“我察觉了。” 我不解,“可是为什么。” 林宗易松着颈口勒紧的领带,“人尽皆知弱肉强食,可事实上很多人会忽略弱势,认为弱者不配花精力对付。程威有四个私生子养在昌城,每个城府都十分厉害,程泽扮演一个沉迷女人不成气候的形象,反而能在战乱中存活,争取大把时间韬光养晦。” 我没有说话。 都说娱乐圈是一个大染缸,商场又何尝不是,再单纯的人,在尔虞我诈的商场中浸泡一遭,骨子里的纯真仁慈也都化为乌有了。利益是贪吃的毒虫,把胃口撑大,把真性情蚕食不剩。 回蔚蓝海岸的路上,冯斯乾那辆宾利始终和我们保持并驾齐驱,司机快,对方的司机也快,司机慢,对方也紧随其后减速,司机请示林宗易的意见,是否改道,林宗易闭目养神,“回家而已,不必管他。” 我下意识望向窗外,殷怡在车里帮冯斯乾清理伤口,他正好也望向我这边,而且似乎望了许久,我们隔空对视,我心虚迅速移开。 林宗易手掌覆在我手背,他并未强求问我什么,只是用手温柔安抚我紧张的情绪。 我忍了又忍,“宗易,我惹祸了。” 他缓缓睁开眼,目视前方,“没事,不是你的错。” 我问,“那他会报复到你头上吗。” 林宗易一点点焐热我冰凉的手指,“随他,只要他有这份道行。” 冯斯乾的车在不久后率先驶离,我瞬间松了口气,整个人瘫软着趴在林宗易胸膛,车窗上是摇曳的霓虹,远处楼厦一片纸醉金迷,时浓时淡的光影映照在林宗易侧脸,无法形容的深刻与俊美。 他把我拥进怀中,我耳朵重叠在他心脏,感受着来自于他精壮的身躯和恰到好处的体温,无声无息吞噬掉我,他的心跳在长夜里又稳又沉。 司机从后视镜内望了一眼后座,“程威也带上阿平回昌城了。” 仿佛是林宗易意料之中的结局,“看来阿平很合他口味。” 司机打闪,调头拐出路口,“您亲自挑选的人,怎会入不了程威的眼呢。有阿平监视着,冯斯乾在背后试图和程威有什么动作,我们一清二楚了。” 我伏在林宗易胸口,一动不动。 第二天我睡得迷迷糊糊,被突如其来的铃声吵醒,我闭着眼接听,蒋芸在那端问,“你捅的?” 我还未彻底清醒,翻了个身继续睡,“捅什么。” 蒋芸说,“冯斯乾昨晚去医院了,到现在还没露面,一直在医院里。” 我一霎困意全无,猛地从床上坐起,“这么严重?” 她嗑着瓜子,咬字含糊不清,“险些扎脖子动脉了,你说严不严重。” 我分明记得我是刺入他肩膀,也许当时慌了神,手又吓得哆嗦,银针在皮肉下动了动,触碰进颈侧了。 “我继子早上来家里,他听朋友说的,冯斯乾被人用利器捅伤,看力道是一个女人捅的,对外全面隐瞒消息,我一琢磨,百分百是你干的,在江城谁敢动他啊,也没机会近他的身。”蒋芸幸灾乐祸笑,“行啊韩卿,你个小浪蹄子有水平啊,不愧是我带出的台柱子,这位狠角色搭进半条命都舍不得收拾你。” 我攥紧手机,“既然封锁了消息,那是谁泄密的。” 蒋芸说,“不知道。冯斯乾的助理包下了整层楼,医护人员也都打点了,按道理不会走漏,凭冯斯乾的势力,他要压消息绝对压得住,除非爆料的人势力不逊色他,否则抖落不出内幕。” 我望着床沿上林宗易脱下的睡袍,一声不吭挂断电话。 好半晌,浴室内的水声终止,林宗易洗漱完走出,“谁来的电话。” 我猝然回过神,面不改色回答他,“是蒋芸,约我做美容。” 林宗易臂弯内搭着一条皮带,“孕妇少沾染那些东西。”他将衬衫下摆扎进腰带内,“林太太已经很迷人了。” 我一头长发披散,睡裙的吊带欲坠不坠,欲遮又不遮,香槟色的丝滑绸缎缠着腰肢,万种风情皆掩映在他眼底,林宗易随即走到床边,挑起我下巴,“还嫌不够美,想勾走我的魂吗?” 我抻平他领带的尾端,“那么多女人等着勾你的魂,我不凑热闹了。” “是有不少。”他笑着挨近我,“可惜手段差了点火候,和林太太一比,不堪一击。” 他食指流连过我肌肤,“林太太怀孕后怎么韵味更浓了。” 我低头,“有吗。” 林宗易弯下腰,亲吻着我眼尾的泪痣,“韩卿,好好生下来,我会疼他。”我鬓角垂下一缕乌黑发丝,林宗易拨开,“当然,我更疼他妈妈。” 他闷笑,濡湿的唇瓣包裹住我鼻尖,我嗅到他口腔清冽的薄荷牙膏味,“林太太是不是一个妖精。” 我不声不响。 他嘴唇来回摩擦着,“我这一生为所欲为猖獗自负,所以派林太太来惩罚我。” 林宗易用力吮我舌尖,一厘厘加深,我双手不知所措揪着他衣领,他完全主导了这个激吻,我动弹不得,被迫迎合他的狂野。 他吮得我喘不了气,艰难别开头,语调断断续续,“谁惩罚你。” 林宗易说,“老天。” 我一怔,旋即噗嗤笑,“你还信鬼神。” 他的吻沿着我唇齿又落回泪痣,“从前不信,如今信。” 我满脸红潮,“信什么。” “一物降一物。”林宗易搂紧我,他身体的温度滚烫,“林太太是老天安排注定要降服我的女人。” 灼人的阳光透入窗帘,过于明亮让我也心浮气躁,眼皮半阖半开着,林宗易俯身的姿势,我脑袋与他腰腹呈平行角度,恍惚中我发现他起了反应,越来越强烈,早晨是男人最禁不起刺激的时候,我立马推搡他,“我没刷牙呢。” 他呼吸喷薄在肩窝,我面庞细小的绒毛伴随他一呼一吸而颤动。 “等到满三个月是不是可以了。”他急促喘着,眼里隐匿了一分情难自抑,“你将我的自制力都消磨掉了。” 我看着林宗易,“你有过自制力吗。” 他一字一顿,“我从来没有对女人失去过自制力。” 林宗易脸埋在我胸脯,渐渐平复,“我说他自作孽。”他拉住我手,扣在身下,“我比他更自作自受。” 我顷刻被逗笑,“你自己折腾的,活该。” 第70章 一只发疯的小野狗咬的 - 步步深陷 - 玉堂 我起床送林宗易出门,到玄关他停住,突然俯下身,耳朵贴在我小腹,我意识到他做什么,“刚一个月,哪有动静啊。” 他眉间浮现出笑意,“听到了。” 我瞪大眼,“听到什么了?” 他比划噤声的手势,手臂搂住我腰肢,我低下头,林宗易的头发生得最好,乌黑油亮,浓密到看不见头皮,我小心翼翼抚摸着一个旋儿,我依稀记得冯斯乾也有一个旋儿,在后脑勺,他头发硬实,像一根根铁丝,可没有林宗易厚实,他喜欢梳背头,多数男人梳背头会显老,他则相反,他梳背头成熟而英气,加上白皙的皮相,那种逼人摄魄的风华。 林宗易直起腰,“是个女儿。” 我噗嗤笑,“林先生比还仪器厉害,仪器要四个月辨识性别,你一个月就成了?” 他仍旧抱着我未撒手,“不仅是女儿,还是一个很像我的女儿。” 我别开头,“女儿啊,那皮肤白点好。” 我话音刚落,便察觉自己失言了,我立马改口,“白了随我。” 林宗易像是没听出我说错话,他笑着问,“随我不好吗。” 我从他怀中抽离,“好啊,看她乐意随谁了。” 林宗易乘电梯下楼,我进入书房趴在窗台向下俯瞰,他感应到,随后仰起头,我朝他挥手,他脸上含着浅笑,坐进车内拂尘而去。 那辆车消失无踪后,我返回主卧,拾起枕头下的手机,犹豫了一会儿,重新联系蒋芸,我问她方便吗。 她说,“我在路上了,稍后医院见。” 我愣神的工夫,她挂断。 我瞧着熄灭的屏幕,倘若世上有一个人最了解我心思,不是男人,而是蒋芸。 我从衣柜内挑出一套长衣长裤,叫了一名保镖开车送我去滨城最大的私立医院,途经超市我特意买了果篮和婴儿奶粉,有意无意向保镖透露来探望一个刚生产的朋友,我不愿让林宗易知晓,我对冯斯乾的感情是一种很隐晦的不可言说的存在,它死了,没有复活的余地,可它残余的那把灰烬,一时片刻还清除不干净。 我到达医院,在门口下车,吩咐保镖在车里等我,然后迈上台阶,我站了没多久,一名穿白大褂的女医生尖着嗓子驱赶我,“哎,挡门了啊。” 我没发现不对劲,当即挪开,“抱歉,我等人。” 我躲到一边,她又跟上,用本音骂,“你瞎了啊?” 我这才一把摘下她口罩,果然是蒋芸,别说,她扮演大夫还挺像模像样的。蒋芸带着我穿梭过大堂,“肛肠科的小捅,是我继子的同学,他替我搞到的工服,否则你进不去。十分钟啊,你别超时了。” 我跟进电梯,“是姓童吗。” “捅!”蒋芸捅我的胸示意我,“肛肠科嘛,他们同事互相起外号,捅一捅,什么捅教授,捅主任的。” 我想起程泽了,他那天也是假扮医生溜进病房探视我,不过他是出于关心,我是出于什么,连我自己也说不清。 出于图个心安,或者一丝未尽的旧情,一丝刺伤他的愧疚,一丝对过往的本能。爱和怨,哭和笑,放弃与坚持都是本能。有些能控制,有些时不时被翻出,在记忆里搅动着,我和他之间横亘了一道世俗的屏障,是成年人的底线与界限,我不会打破它置自己于万劫不复,可刹那忘怀它,也仿佛不是易事。 我在电梯里换上工作服,又挽起长发捆个揪,拢进帽子内,证件是男医生,好在工服肥大,不仔细看雌雄莫辩。蒋芸接住我脱下的衣裤,“我怀疑是你男人放出的消息。” 我动作一顿。 蒋芸舔着门牙上的口红渍,“你说呢?我琢磨在江城敢和冯斯乾拧着来的,也就他了。总不能是殷沛东吧?” 我系着大褂的扣子,没吭声。 蒋芸电话里告诉我有风言风语了,我就想到是林宗易了,我没问他,不代表我排除他。他承诺过永不伤害我,那他这么做必然有他的理由,目前没有风声指向我,证明林宗易留分寸了,没打算扯我下水,他对我那些好不是假的就够了,这个阶层的男人对女人能纵容到这份儿上,再奢求更多就不识趣了。 电梯门打开,我武装齐备走出,蒋芸半点没夸张,七楼真戒严了,每一扇门,包括公共洗手间,走廊的天窗,都有保镖把守,医护人员进出也需要出示证件,冯斯乾这回伤得确实不轻,不然他不至于如此谨慎,主要是外界有流言他被女人伤的,万一证实,毕竟已婚了,场面不好看。 蒋芸在电梯里堵着门,她只借了一套行头,她没法进,我镇定自若走向值班台,亮明证件,保镖看了一眼放行。 我扭头和她打OK,她掏出手机拨通一串号码,两分钟后,一个护士推着小车迎上我,“去冯董病房对吗。” 我点头,她说,“跟着我。” 她推开尽头的一间房门,窗外阳光正盛,从敞开的窗子渗入,泄了一地,冯斯乾躺在病床上,正翻阅着一份合同,都是男人认真的模样最迷人,那此刻的冯斯乾是迷人的男人里最迷人的那个。 他裸露着一侧肩膀,肤色和纱布一般浓白,迷蒙的光影覆住他清清瘦瘦的身体上,一个完全卸掉杀伤力与攻击性的冯斯乾。 一如我初见他。 亲眼确认他没大碍,我心里的石头也彻底落地,准备找机会赶紧撤了。 护士直奔床头,“冯董,您感觉好些吗。” 他淡淡嗯。 冯斯乾眼皮都没掀,专注审批文件,递给护士一只手,护士挂上点滴,冲我使了个眼色,我作为大夫溜达一趟什么正事不干,是不符合情况,我上前调整好流速,护士对冯斯乾说,“冯董,您有不适随时喊我。” 我转过身往门外走,自始至终没有抬过头的冯斯乾忽然在这时出声,“你是哪位大夫。” 我步伐滞住。 护士立刻抢先回答,“是实习大夫,打扰到冯董了吗。” 冯斯乾漫不经心望向我,他眯着眼,“女大夫?” 护士说,“男大夫,个子..”她咽了口唾沫,“个子小点。” “是吗。”冯斯乾上下打量我,玩味的语气,“男大夫,好翘的屁股。” 我松了松袍子的下摆,遮掩臀部,冯斯乾注视着我左手,“非常清秀的手。” 我缩进袖口里,背对他。 冯斯乾看上瘾了,“好纤细的腰身。”他耐人寻味笑了一声,“这副腰身,我倒是很眼熟。” 站在床畔的保镖闻言走过来,正要摘掉我的帽子和口罩查验,冯斯乾制止他,“不必了。” 保镖停下,又走回去。 我心脏扑腾扑腾狂跳。 他合住文件,“我什么时候能出院。” “周五差不多了。” 冯斯乾端详她,“你是新护士。” 护士答复,“我第一次负责您的病房。” 冯斯乾解开病号服的纽扣,拉被子盖在胸膛,“我伤得严重吗。” 他话少,一天说不上三五句,护士有点纳闷,冯斯乾今天的话尤其多,“您伤得惊险,不算严重。” 他拿起床头柜上空了的药瓶,浏览说明,“如果真割伤动脉,结果会死吗。” 护士说,“那就危险了。” 我无声无息捏紧十指。 冯斯乾轻笑,“病历上怎样记录我病情的。” 护士摇头,“在我们主任手里,我没看,我只拿到配药单。” 冯斯乾深意十足,“一只发疯的小野狗咬的。” 护士听不懂,笑了笑。 我没再停留,径直离开病房。 我从医院出来和蒋芸道别,她驾车去酒楼,我乘车回蔚蓝海岸,我睡了一觉,睡到中午才醒,我刚进客厅,保姆榨了一杯蔬菜汁给我,“先生的外甥女来了。” 我接过杯子,“在哪。” 她一指大门,“外头。” 我说,“请她进。” 保姆迟疑说,“先生交待了,不允许和冯董相干的任何人进门。” “宗易在家我能避而不见,他不在家,我不见殷怡,一旦传到殷沛东耳朵里,他会和宗易找茬的。”我坐在沙发上,“你让保镖来客厅。” 殷怡和保镖几乎同时抵达客厅,保镖拦在中间,隔开我们距离,我喝了一口蔬菜汁,不咸不淡望着她,“殷怡,你舅舅晚上回家。” 她居高临下凝视我,“只差一厘米就扎入斯乾的动脉了,你清楚你险些酿成大祸吗?” 我没有丝毫回应。 殷怡闭上眼平复,“我不想深究细节,我来警告你,这是我最后一次撞破你们纠缠,再有下一次,你别怪我心狠手辣。” 我看向她。 她拎着两箱进口的燕窝礼盒,“斯乾嘱咐我看在舅舅的面子上,对你装装样子。”她弯腰搁在地上的瞬间,我坐她半蹲,我们各自的目光在同一水平线交汇,“韩卿,你有办法钓男人,便有办法躲男人,你搞定那么多局,唯独这次躲不掉,我不得不疑心你存有企图,我舅舅相信你,我不相信。” 我耐着性子深吸气,“首先,往常我接下的客户没有他强势,他最痛恨算计,我撞了他的枪口。其次,不论公事私事,宗易与他接触多,我们无可避免见面。殷怡,以后我不再解释了。” 我嗅到她身上散发出的中药味,浓郁呛鼻,恐怕灌下几百碗了,我忍了又忍,最终提醒她一句,“凡事顺其自然,别太过强求,吃苦不一定有回报,可物极必反却一定伤身。” 她缓缓站起,“你想说什么。” 我端起茶几上的水壶,将里面温水倒入玻璃杯,洗涮掉沾杯的色素,“假如你肯听劝,全当我卖了你一份人情,从此别找我麻烦,我也不碍你眼。我和他发生的一切,你没资格怨憎我,最初是你怂恿我动真格,你说百无禁忌,只要替你争取到满意的数额,我吃多少亏,你补多少酬劳。殷怡,人性禁不起试探,无论男女。你自己玩脱了,反悔也是你。” 我重重撂下杯子,“换第二个女人,你现在面临的局面将是一个强劲的第三者死咬你丈夫不放,和你斗智斗勇,觊觎你的地位,输赢另当别论,起码你不得安生,你确定自己是这种女人的对手吗。” 殷怡在原地没动弹。 “如今我嫁给你舅舅,我绝不越轨。未来你的婚姻出现差池,祸因也不会是我。” 她静默许久,“你知道什么?” 我起身,“我不知道,青姐送客。” 殷怡追上来,被保镖挡住,她朝我背影说,“韩卿,女人骗不了女人的眼睛,我厌恶你防备你,不为别的,只为你动了不该动的情,你扪心自问,如果斯乾当初离婚娶你,你应不应。” 我猛地僵住。 殷怡咄咄逼人,“你所谓的道德,是风险评估后作出的不得已的选择。” 我停在客厅的中央。 她继续说,“因为你明白你们的开始太不堪,他不可能为你而离婚,他签署了殷家的协议,斯乾看重利益,利益奠基下的情感才是他这样的男人最迫切的需要。你看不到希望,而且你清醒,无名无分在一起只能消耗男人的刺激和新鲜感,时间久了,你一无所得,只剩骂名。所以你重拾道德,打着道德的幌子自欺欺人,宣告是你不要,而不是你得不着。” 我朝卧室走去,反锁住门隔绝了殷怡,我脊背倚着墙壁,看着窗户整个人陷入一团寂静。 第71章 亲密的陌生女人 - 步步深陷 - 玉堂 殷怡的到来,赤裸裸揭开了我心底最隐秘的东西。 自始至终,我抗拒的从不是冯斯乾,是他已婚的身份。动情是真的,难忘是真的,无法面对道德枷锁也是真的。 假如冯斯乾当初离了婚,殷怡问我会如何。 我不知道,也许照样会逃。 由我而造成的离婚,哪怕是一场毫无伤害的联手演出,它本身存在是污点,在外界眼中永远洗不掉小三上位的名头。冯斯乾是我情感世界里矛盾而荒唐的原罪,他离与不离,纠缠下去于我而言都是一个烈火焚身的错误。这个开始充斥着谎言,欺骗与阴谋,会成为我们难以抚平的芥蒂。 阴差阳错是男女感情的常态,有些故事刚下笔就注定了不见天日的结局。 之后我一直在蔚蓝海岸养胎,没有参加阔太圈的聚会,有几位交情还可以的联系过我,约我打牌美容,我也拒绝了。 林宗易七月底陪我产检那天,在医院遇到了魏太太,紧接着我怀孕的消息不胫而走,我记得她们曾经在牌局上抱怨过,自己老公有空养情人,没空管儿子,生了女儿的孟太太说她进产房的当天男人还带着怀了儿子的情人在国外奢侈品店血拼,砸两百万不眨眼,却连二十万的高级月子房不舍得给她住。 林宗易应该是唯一一个从没缺席过妻子产检的老总,我们之间谈不上浓烈的爱情,但我逐渐对他的成熟稳重充满好感,他不像冯斯乾的冲击力那么强,他的魅力是在无声无息间涌出,更回味悠长,也更浓郁入骨。有时我觉得这就是我想要的,特别在晚上,关了灯一切笼罩在黑暗,我注视着黑暗深处的林宗易,我越来越依赖他,也越来越着迷他带给我的安定温暖的生活,我接触过不少男人,也有不少男人接近我,各有企图,他们急于早点把我吃到嘴,我急于早点完成任务抽身,彼此过招时连一分的诚意也无,我实在厌恶一张张目的性作祟的色欲嘴脸,林宗易显得越发令人窝心。 我忽然理解林宗易在风月场为什么有无数女人趋之若鹜,那种地方摸爬滚打的女人最懂男人,隔着裤衩看穿男人的好与坏,林宗易风流得坦荡,也坏得够味,他随时堕落,也随时刹车。 一个浪子擅于自控,魅力就不言而喻。 我伸手小心翼翼抚摸他阖住的眼皮,一寸寸滑落至鼻梁和嘴唇,他平静侧卧,可我清楚他没睡。 我趴在枕头上,青丝裹挟着月光泻过他臂弯,“宗易,这样也挺好的。” 他果然醒着,勾起一丝笑,“是吗。” 他抱住我,抱在怀里。 我回过头看他,他下巴的胡茬又硬又密,扎在我后颈,痒得发颤,我蜷缩着逃离,他摁住我,掌心虚虚实实盖住我隆起的小腹。 我脊背抵在他胸口,他坚实炙热的肌肉像一座山,林宗易吻了我脸颊,“林太太不后悔就好。” 第二天林宗易有应酬,和昌城过来的程氏集团高层吃饭,我九点多洗完澡回主卧,刚熄灯上床,手机在这时震动起来,是一条陌生号发的短讯——林太太不接待我吗。 我顿时如惊弓之鸟一般坐起,一边掀被子下床一边大声招呼保姆进屋,她推开一道缝隙,“太太。” 我问,“有人进来吗?” 她摇头,“没有啊。” 我冲向门口张望走廊,还嫌不够,干脆把所有书房客房和厨房都查看了一遍,确定是空的,“前后门呢?” 保姆搀扶着我防止滑倒,“两扇门都有保镖在。太太,您是不是做噩梦了?” 我这才意识到冯斯乾可能在耍我,我松口气,“没事,你休息吧。” 我平复没多久,又收到一条短讯——正对窗户的江景很不错。 我愣了一秒,迅速走到露台反锁落地门,伏在一排桅杆上,回拨这串号码,他很快接了,我朝晦暗的江水中央搜寻,“你在哪。” 冯斯乾大约喝了酒,嗓音带点嘶哑,“你猜呢。” 他越是风平浪静,我越是心惊肉跳,“你想干什么。易安排了保镖,你靠近不了。” 他在那端闷笑,“看来我诈你,林太太又上套了。” 我头皮发麻,电话里真真切切传出江水翻腾的声响,无比清晰激烈,他肯定在附近,除了西郊码头,只有这片住宅是江景房,能听到江水的动静,我再次环顾四周,“你到底在不在。” 他说,“你看船上。” 我眯眼聚焦,此刻江面确实停泊着一艘船,是清理江水垃圾的作业船,上面站着三个男人,船里很干净,没有堆积的废料,显然不是出公务,是私人买通开动的,我浑身的汗毛都警惕竖起,“你在船上?” 墨色的江水卷着细碎漩涡,连续多日的大雨导致水位高涨,船体悬浮也东摇西颠,冯斯乾伫立在船头,他穿了一身简洁利落的长衣长裤,珍珠白的缎面,泛起胜似月色的光泽,整个人气质清爽冷峻,远方的灯红酒绿与近处的万家灯火皆淹没于长空,唯独他英气夺目,夜色越深他越显俊朗,仿佛江面之上无端乍起的一朵云浪。 我看到他了,反而不慌了,“和殷怡过腻了又来寻刺激吗。”我透过半人高的砖墙眺望江水,也眺望他。 “是挺刺激。”他换了一只手拿电话,“趁宗易不在,调戏他的太太。” “你调戏成功了吗?”我毫不留情一语道破,“门都进不来。” 冯斯乾掏出烟盒,偏头找随行的清洁工要打火机,他接住扣在手心,压住按钮点燃,江上风大,吹得火苗一明一暗,明时他轮廓深邃,暗时眉目又清浅。 他坐在灰色集装箱上,左腿屈膝,右腿伸直,姿势慵懒洒脱,迅猛的江风灌入衬衫,在后背罩起一个鼓包,他索性解开所有纽扣,两侧衣襟向后翻飞,结实的骨骼若隐若现。他衣裳和皮肤都白如透明,纯白最斯文,可冯斯乾又冷漠狂野到极致,与纯白对立,爆发出极端深刻的野性,那样张扬的热烈和内敛的压抑两股味道在夜幕下碰撞,江水也为他震荡翻滚。 “看过西厢记吗,崔莺莺夜会张生。” 我和江太太在江城大剧院看过,还因为那时跟着冯斯乾见不得光,在现场惹了一肚子气,我态度生硬,“看过啊,张生和你一样半夜鬼鬼祟祟,但他进入崔莺莺的闺房了,你只能在楼下。” 冯斯乾鼻腔喷出一团浓重的青烟,雾气漫过咫尺之遥的黄色灯柱,烟雾溃散入水,覆在他淡淡的投影上。 这个男人的每一幕,都像一盘逼上绝路的棋,画面诡谲难测,悬而未决。 他仰起头,眉眼漾着微醺的醉意与我对视,分不清是满江的水色撩人,亦或他眼眸本就明亮深沉,将长夜烫出一个无底洞,他在洞的那头吸附着,把一切都吸入绞碎。 “只是想见林太太一面。” 我退出露台,返回房间合上窗纱,阻截他的窥探,“我有什么好见。” 他打量着纱帘上摇曳的一抹影子,“林太太最诱人的风情都在这具身体上,如今肚子大了,婀娜不再,是没什么可看的。” 我没回应他。 他一下下带节奏地叩击着甲板,“不过丰腴更胜从前,别有另一番韵味。” “冯斯乾。”我倚住墙壁喊他名字,“大费周章只为看一眼我身材,其他男人会这么无聊,你不会。” 灯光朦朦胧胧,外面是幽深至极的漆黑,过了好半晌,电话中鸦雀无声,我没耐性了,“想解闷儿,有得是女人当解语花,挂了。” 他依然没答复,又重新焚上一支烟,吮吸的唾液声传来,在寂静的十一点,使人联想暧昧和情热。 我当即挂断,准备躺下睡觉,电话又响了。 我怒火中烧,接通质问他,“你究竟要怎样。” 冯斯乾还是抽烟不语。 我迟疑了片刻,反手拉开落地门,他故意等我现身,我才站好,他慢条斯理开口,“林太太今晚又帮我一个忙。” 我不解,“我帮你什么忙?” 他笑了一声,那艘船亮起夜行灯,随即驶向对岸,通话终止在4分钟整。 三天后我才知道冯斯乾口中的帮忙是什么意思。 林宗易从码头进了一批4吨的货,用于程氏项目的建工材料,这批货没标注集团商标,是一批“无名货”,正常情况下,企业进货必须贴商标,对号入座查验,无名货会严查,大多是钻空子的违禁物,这批货在严查过程中,被趁乱贴上了华京的商标,也就是华京收买安检人员给掉包了。 正是冯斯乾出现在蔚蓝海岸的当晚。 货物出站时有两辆一模一样的货车,车牌号也是一模一样的套牌,掉包的货物被套牌车拉走了,索文调取了摄像记录,司机是冯斯乾的秘书,然而摸查到幕后主使的头上,发现他在蔚蓝海岸,不仅不走正门,还偷偷渡江,明显是不可告人的幽会。 林宗易其实可以追回货物,冯斯乾这局设得并不难解,只要闹到明面,当场吐出还得赔偿损失,局容易破,可千丝万缕很复杂,牵扯了我这枚棋子,等于一把软刀子横在林宗易的咽喉。冯斯乾玩这一出就为了逼他吃哑巴亏,程威将油水最肥的核心项目交给索文,与程泽有很大关系,程泽肯出力又是我的缘故,冯斯乾于是谋划一出“成也韩卿败也韩卿”的局,直接困住林宗易。 最终索文集团权衡再三,选择放弃追究。 这批货耗时两个月,再制造一批加急也要一个月,几百号工人都凑齐了,耽搁一天损失不小,尽管钱不叫事,关键是程威迷信,他最忌讳延期,开工奠基是大师掐算好的日子,改日子破了风水,他不答应。华京集团此时突然放出风声,仓库有同款货物。 冯斯乾深谙树大招风的道理,万事留一线不做绝,他并没借此机会把程家的全部生意收入囊中,只提出五倍价格转让给索文,林宗易截至目前还未接招。 他那几天没回家,没去公司,似乎在解决更为棘手的问题,我也没打扰他,直到周六夜里,林宗易打来一通电话。 我正在客厅吃宵夜,保姆收拾床铺听见铃声,她告诉我先生的电话,我立马接听,“宗易。” 那边问,“您好,林太太吗?” 一个女人说话,很温柔的音色。 我一怔,又看一次来显,的确是宗易的号码。 “你是哪位。” 女人说,“我是陈媛,林先生在今朝醉歌舞厅的钻石包厢,他司机和助理挡酒都醉了,您方便来接吗。” 我沉默了一会儿,“我让保镖去接。” “林太太能亲自来吗。” 我蹙眉,“他要求我亲自去?” 女人说,“不是林太太亲自接,我不放心他安全。” 我神色不太好,敢跟我这种语气,绝对不是善茬,那些逢场作戏场合上的莺莺燕燕,不可能主动和正室对话,歌舞厅的男服务生那么多,随便委托一个打电话,再不济就在包厢里睡一晚,也轮不着她出面联络我。 我定了定神,“我马上过去。” 蔚蓝海岸一共有两名保镖,我都带上了,半小时后抵达今朝醉,我直奔四楼钻石包厢,里面烟雾弥漫,浓稠到睁不开眼,扑面而来的烟气混杂着酒味呛得我一阵干呕,我挥手驱散开,视线梭巡了一圈包厢,三四个西装革履的男士都醉得差不多了,各自搂着一个妖艳女郎,我目光定格在沙发的一角,半跪着一名三十出头的女人,非常有熟女味儿,衣着和在场的女郎不同,相对来说保守一些,她手轻抚林宗易的胸膛,替他舒缓酒劲,“宗易。” 我听清这一句,猝然皱眉。 我示意保镖在门外等,径直走进去,停在女人身后,“你是陈媛?” 她立刻扭过头,“林太太。”但并未脱离林宗易,我没动,一言不发看她。 她终于有所察觉,站起笑着说,“他以前喝多,都是我照顾,我习惯了。” 陈媛拉起林宗易,“林太太,那就麻烦您了。“ 第72章 斩断情丝 - 步步深陷 - 玉堂 我从陈媛怀中接过林宗易,叫保镖进来扶住他,我近距离打量,他阖着眼,脸上浮现出不正常的红润,的确是醉了。 林宗易的酒量我清楚,几瓶人头马绝不至于醉,我端起茶几上的酒杯,在鼻下嗅了嗅,我干这行什么招数都用,遇到难缠的猎物偶尔也下安眠药,搞昏了伪造现场,所以各种药我门儿清,没有完全无色无味,药没味儿就是白开水了,味道重不重取决于鼻子和舌头灵不灵。 酒不太纯正,好像加佐料了。 我瞧着对面沙发东倒西歪的几个男人,“他们是什么人。” 陈媛拾起沙发背上属于林宗易的西装,“海运部门的人。” 海运部门是掌管码头进出货物的,联想冯斯乾掉包的那件事,我脑海闪过什么,又很快覆灭。 陈媛把西装递向我,我接住同时,她眼神扫过我隆起的腹部,“林太太怀孕了。” 她越过我,温柔凝望我身后有些不清醒的林宗易,“他想要女儿。” 我拧眉,连他如此隐秘的心思都了如指掌,林宗易没理由和一个逢场作戏的女人深入谈论这方面,除非这个陈媛不是逢场作戏的用处,听她电话里自曝,习惯了照顾林宗易,恐怕不是三五个月的来往了。 不过我没吭声,凡是涉及男人的战争,火药味都大,越大可信度越不高,女人光斗气了。我吩咐保镖先回家,陈媛不放心跟出包厢,视线追随林宗易,我发觉她的执迷,不着痕迹攥紧拳,实在忍无可忍,“陈小姐,恕我冒昧,你和宗易是什么关系。” 陈媛笑了,她收回视线,“林太太现在名正言顺拥有宗易了,又何必打听我呢。” 我压下情绪,也笑了,“陈小姐错了,这世上的好东西,贼明目张胆偷,反倒没什么,眼巴巴垂涎最惹人膈应。” 她不傻,明白我的言下之意,她反问,“那林太太何不亲口求证宗易呢。” 我漫不经心撩发,故意露出无名指的钻戒,“什么阿猫阿狗的,他难道还挂在嘴边啊。” 陈媛不卑不亢,“在见到林太太之前,我一直好奇会是一个什么样的女人终结宗易,我一度以为他不会结婚,他不需要有家世的妻子,更不是为风花雪月而失魂的情种,他爱权势和自由,女人无法走入他内心,真正收服他。” 我歪头看她,“那陈小姐见到我,失望了吗?” 她很坦诚,“非常失望。” 我面无表情同她对视。 陈媛评价,“林太太年轻漂亮,很讨人喜欢,除此之外,我看不出你还有什么长处。” 我沉思了片刻,“看来我先生没有向你透露太多,我并非凭借漂亮吸引他,容貌能吸引男人一时,却留不住男人长久,陈小姐懂人性吗?” 陈媛没回答。 我说,“男人都热衷于解谜。面对一个坦诚到底的女人,他们只会下面发热,而面对一个浑身是秘密、连爱与不爱都猜不透的女人,他们才会脑袋发热。” 我竖起食指,摩挲着眼角的泪痣,“顶级的欲擒故纵是欲盖弥彰,我确信陈小姐不擅长,否则我进门时,你不会偎在宗易的身上,换做是我,一定吊着他勾缠我。” 我三言两语打得陈媛默不作声,她最后看了一眼林宗易,并未返回包厢,而是消失在灯红酒绿的走廊。 我在原地又沉默站了一会儿,“你们认识她吗。” 保镖面面相觑,“不认识。” 我走过去,从一个过于粗壮的保镖手里揽住林宗易,他明显被架住得极为不舒服,我将他半副身子搭在自己肩膀,“宗易晚上不回蔚蓝海岸的时候,经常去哪。” 保镖托着他后背,替我分担重量,“林董私人行程很少带保镖,只司机接送。” 我没再多问,伸手抚摸林宗易的面容,他温度特别烫,酒劲上涌,眉心也难耐蹙起。 虽然这轮交锋我赢了陈媛,可我并不踏实,林宗易是名利场的男人,难免逢场作戏居多,我打猎四年,如今满大街能撞上客户,他打猎十多年,隔三差五撞上有过交集的女人不稀奇,但直觉告诉我,他俩发生过更深层次的故事。 感情这盘局,生手怕熟手,熟手怕高手,高手怕失手。我算是玩弄情术的高手,可不代表我一辈子不会栽跟头。 陈媛带来了一场我猝不及防的危机,她的出现令我突然意识到自己对林宗易的依赖比想象中更深刻,更难以割舍。结婚后他对我很好,尤其我怀孕这五个月,他无微不至呵护,无论在外面多么强势,只要和我同处,总是千般柔情,女人最容易投降的不是男人热烈的情意,是温存的感动。 我开始投入到这段婚姻,因此畏惧它有所动荡。 我最近犯困厉害,能睡十多个小时,可想起陈媛那句以前是她照顾他,我也打起精神照顾,照顾到凌晨两点,林宗易醒酒了,坐在床上揉鼻梁,我把脱下的衬衫在落地灯下展示,嫣红至极的一枚唇印,“保姆睡了,明早洗,你不急穿吧。” 他揭过指缝凝视着,揉捻的手势一滞。 我意味深长的腔调,“嘴型大了点。” 林宗易放下手,拆了腰间的皮带搁在枕头上,翻身下床,从衣柜内取出睡衣,他穿好走近我,我后退,手指挑起衬衣的袖子,扔进他手中,然后二话不说进浴室洗澡,拿得他死死地。 从四个月起,林宗易会帮我洗腿洗脚,剪指甲,防止我俯身压迫肚子,我羊水多,肚子比同孕期的孕妇要大,又不老实,每天都洗澡,林宗易从没失过耐心,哪怕应酬到午夜,回来再累也满足我所有要求,今晚也一样,我刚进浴室他就跟上了,我往外推他,他反手锁了浴室门,搂住我眼尾漾着浅笑,“林太太吃醋了。” 我别开头,“我没管你偷吃,可应酬场上光明正大,林先生好歹要顾及我的颜面。” 林宗易笑容越发深,他望着我。 我不自在推搡他,“别挤到肚子。” 他一把擒住我手腕,又抵向自己,挨着我耳朵发笑,“林太太倔强嘴硬的样子,我真想吃了你。” 我使劲挣扎,他只一条手臂便揽我入怀,牢牢地摁住,我根本动弹不得。 “我和陈媛,是有一段过去。” 我动作停下。 他还在笑,“之所以没讲,因为知道林太太会吃醋。” 我一听,又奋力挣脱,他一边笑一边控制住我,“好了,不逗你。过去很多年了,断得也干净,没必要翻出。” 我揪住他这句,“断得干净?” 林宗易淡淡嗯,“确实断了,这回是凑巧,我事先不清楚她在。” 我上半身后仰,直面他的反应,他十分坦荡,任由我翻来覆去审视,毫不回避,也毫不心虚。 其实他就算挑明了自己有女人,我也没辙,有钱有势的男人不乐意安分,哪是妻子能管得住的,但林宗易既然低头解释,必定是真心实意。我懂得见好就收,男人越轨,是看中了外面的野花体贴乖巧,家花不吵不闹,比大吵大闹拉回男人的概率更大,上流阶级的婚姻,用不上所谓的经营智慧,娘家别倒台,眼睛会装瞎,基本就白头偕老了。 说实话,我配林宗易,是走大运了,这种档次的男人,女人天天巴结他都巴结不熟,他能待我到这份儿上,不知有多少圈里的太太眼馋羡慕。 我脸色顿时缓和了。 他笑得更浓,“不喜欢她?” 我佯装生气反呛,“你喜欢?” 他说,“喜欢过。” 我不言不语看着他。 林宗易笑了一声,“以后只喜欢林太太了。” 他一手调试水温,一手拥着我,我解开衣服拉链,“宗易,如果哪天你有其他想法,我不希望自己蒙在鼓里,我不介意变故,我介意欺骗。” 林宗易偏头,目光停在我脸上,我总觉得在提到欺骗时,他目光充满深意,我不会读懂的深意,他郑重其事说,“韩卿,不会有那天。” 林宗易在码头丢掉的东西,如我所料,是提前动了手脚。 他算准冯斯乾要出手,这么肥的项目落入索文的口袋,他怎会善罢甘休。林宗易会馆解封后,仓库积压了一批酒,冯斯乾的人仍旧暗中监视着,林宗易正好借用他之手截货,直接甩掉了,他在今朝醉摆酒宴,就是酬谢他们。 现在这批货转入冯斯乾手里,储存在华京的备用仓库,林宗易部署手下包围了仓库,只等在外地开会的李忠伦赶回江城,届时冯斯乾百口莫辩。 这一招反间计在收网的当天,冯斯乾收到风声,给林宗易打来一通电话,约他在西郊一家不知名的茶楼见面,还特意嘱咐他带上我一起,林宗易当场拒绝,冯斯乾不疾不徐留下一句,“她不后悔就行。”便利落挂断。 林宗易再回拨,提示关机。 我琢磨了一下,这里肯定有玄机,我决定去一趟。 林宗易没阻拦,他增加了安保力度,一前一后两辆车护送我们乘坐的一辆,驶向位于市郊临界线的茶楼。 这间茶楼和华京的备用仓库相距十公里,分别在江滨高速的一头一尾。 我们进入202包厢,冯斯乾此刻不在房间内,茶桌摆放的烟灰缸焚着一支烟,茶壶尚有余温,显然他离开不久。 秘书不明所以,“冯斯乾玩什么把戏,人到了,他又避而不见了。” 保镖梭巡一圈,在窗台前发现冯斯乾的踪迹,“林董,他在楼下的车内。” 林宗易起身,稳步抵达窗口,冯斯乾的宾利泊在一颗梧桐树下,似乎担心树冠太茂密遮住自己,让林宗易看不仔细,又闪了闪灯。 林宗易居高临下俯视,“打给他。” 秘书拨通冯斯乾的号码,他接听,“宗易,是局中局吗。” 林宗易负手而立,临近黄昏,光影滚烫而朦胧,洒在他面孔,错落斑驳,“斯乾,你不仁在先,我不义在后。” “果然是亲戚。”冯斯乾笑声传来,“不过宗易,别高兴太早,说不准你会妥协呢。” 林宗易冷笑,“是吗。” 冯斯乾降下三分之一的车窗,他略倾身,半张脸在树叶的罅隙间若隐若现,“孩子的事没有尘埃落定,你不得不继续妥协。” 林宗易并没开免提,我听到一些内容,疑惑朝他看去,就在这时,我踩住了一个硬物,我捡起,当我看清是什么,我瞬间大惊失色,踉跄冲向窗户,“冯斯乾!你对南区下手了是不是!” 我突如其来的暴躁,林宗易眼疾手快从后面抱住我,“韩卿,你冷静。” 楼下那辆车纹丝不动,车灯随即熄灭。 我举起钥匙扣,抠开拴住的金属壳,壳内是我的相片,“陈志承的。”我面色惨白问林宗易,“你不是派人将他保护起来了吗?” 林宗易的面色也一变,他眯眼盯着那辆车,“我有我的人,他有他的人。” 我颤抖扯住他衣领,“宗易,他要做什么。” 林宗易夺过秘书拿着的手机,“你开条件。” 从头到尾在电话那头耐着性子听戏的冯斯乾终于出声,“宗易,你知道我要什么。” 我牙齿剧烈磕绊,几乎说不完整话,“你对陈志承怎样了。” 冯斯乾轻笑,“陈志承有腿伤,南区为他治疗的医生,恰好与我相识。” 我抽搐着,林宗易一脸阴沉掐断电话。 我试图平复焦躁,可压根平复不了,“这些年我始终没能原谅陈志承,他判刑收监时,我十四岁。怎么艰难活到今天,我都不敢回头想,可宗易——”我仰起头,“我还是做不到坐视不理。” 林宗易凝视着我,他眼里是一个从未有过的脆弱无助到极点的韩卿,比当初求他救自己逃脱冯斯乾掌控的模样还绝望崩溃,他凝视了许久,嘴唇吮着我眼泪,“我明白。” 我埋在他怀里。 他胸膛起伏着,好半晌,对秘书下令,“撤。” 秘书一怔,“您是打算让冯斯乾脱身吗。” 林宗易嘶哑着嗯了声。 秘书提醒他,“林董,一旦撤手,咱们拿什么向李忠伦交差,他上次帮了您,您承诺搜集冯斯乾的把柄协助他立功,事情拖了四个月,这次再不如他意,倒霉的会是索文。他明年要退下了,如今急于成绩,咱们通知他了,临时出变数等于阻碍他,他会罢休吗。” 林宗易闭上眼,他用力抱着我,重复一遍,“撤!” 我顷刻趴在他胸口哭出来。 耍了李忠伦,我知道林宗易会承担什么可怕的代价。 我哭着喊他,“宗易。” 他吻我额头,身体由于压抑而肌肉紧绷,没说话。 秘书没敢忤逆,退到门口联络了仓库周围埋伏的保镖,命令他们撤回。 林宗易的人往回撤,冯斯乾的人紧随其后也出手解决了,在此期间两方都没动。 半小时后,冯斯乾从车里下来,他抬起头,笑意幽深,“宗易,冲冠一怒为红颜,不论你几分真,只这一件事,倒值得钦佩。” 冯斯乾抽完手头的半支烟,再度回到车上,我忽然叫住他,“冯斯乾。” 清冷沙哑,无波无澜。 他隐约察觉到什么,弯腰的姿势一顿,转过身仰视我。 每一个男人都是隐匿于茫茫人海的某一个女人的课题,初尝越是美丽,越是堕落的陷阱,越是不可触碰不可深信。 冯斯乾在这样明媚灼人的阳光深处,对上一张心如死灰,毫无血色的脸。 他垂在身侧的手莫名紧了紧。 我胳膊探出窗子,摊开掌心,赫然是那条在冀城拍卖的项链。 一共弃了两次,他都送回了。 就像我和他之间的纠缠,来来回回,反反复复,从来不曾彻底停止。 我缓缓松手,项链从二楼的窗子坠落,摔在冯斯乾脚下,他视线随着它定格了一秒,旋即又望向我。 “半年了,该有个结局了。” 冯斯乾站在那,像一尊静止的雕塑。 林宗易在一旁没有开口。 “韩卿。”他也叫住我,“什么意思。” 我背对他,语气平静,“你看到的意思。” 我跟着林宗易下楼,在一队保镖的簇拥下坐进车中,冯斯乾只区区数米之隔,他笔直英挺的身躯伫立车门前,与这辆擦肩而过。 第73章 死讯 - 步步深陷 - 玉堂 林宗易让了步,冯斯乾也收手,那批材料原封不动流回索文手上。李忠伦依照约定傍晚赶回江城,林宗易不等他发作,当场签署了3%的股权转让书,挂在李忠伦侄子名下,这笔数目相当可观,季度分红就抵李忠伦干一辈子,李忠伦最初没要,是没想到林宗易肯割这么多,他估计1%封顶了,毕竟索文的股份堪称寸土寸金,在业内一向以稳定增值著称,所以3%的数字亮出,李忠伦瞬间怒火全消。 林宗易拿回这批货,给程氏递了消息,程威当即放款注资,从项目启动到步入正轨,冯斯乾再没任何行动,而那条项链也被他在那个决裂的黄昏捡走,从此无踪迹。 立冬那天,林宗易要去昌城出差,这是我怀孕八个月他第一次出远门,我平躺在床榻,自下而上盯着他,他西装革履伫立在咫尺之遥,嘴角噙笑也盯着我,“林太太不送我吗。” 我翻了个身侧卧,长发散落一床。 他走过来,动作柔和抱起我,放在他腿上,他抬手撩开我发丝,露出整张面庞,“不高兴了。” 我意兴阑珊把玩他的领带,“你答应过我,生完孩子再出差。” 林宗易淡淡嗯,“我答应过。”他抚摸我脸,“工程临时出现问题,程威在昌城脱不开身,他不来,我自然要去。” 我没吭声,他拍了拍我脊背,“我会尽快解决回来陪你,有事打电话。” 我没撒手,攥着他领带。 他笑出声,“怎么,不舍得。” 我对林宗易的依赖已经根深蒂固,在此之前我从不相信女人不爱一个男人会对他难分难舍,那是极其特殊微妙的感情,比脆弱善变的爱情更牢固,不浓烈却细水长流,林宗易在身边我很踏实,就算天崩地裂,他替我挡着,我可以深深地依靠他。 我不知道自己未来会不会爱上他,哪怕不会,他给予我的一切也足以支撑我在这段婚姻里死心塌地。 林宗易察觉到一股湿热的眼泪落在他肩头衬衫,将我埋在大衣内的脑袋挪开,“哭什么。” 我不语,他明亮的目光定格住,手指温柔摩挲我眼角的潮湿,“那我不走了,好吗。” 我嘶哑说,“你办正事,不用管我。” 他托起我下巴,“林太太哭得我心化了。”他亲吻我额头,“最晚半个月。” 我别开头。 他挨着我耳朵,“十天,行吗。” 我这才笑,送他到电梯,“宗易,早去早回。” 电梯从19层下降,走廊亮着一盏白灯,我站在他后面,青色的瓷砖上倒映着两副轮廓,显示10层时,我拉起他手,掌心扣在自己高高隆起的腹部,轻划着,“别耽误陪产,我胆小。” 他侧过脸,眉间带笑,“林太太不是胆大包天吗。” “生孩子不一样,女人都慌。”我随即仰起脸,“你不想陪啊?” 林宗易指尖掠过上面,“怎会不想呢。人还在林太太面前,心就开始想了。” 我被逗笑,又推搡他,“骚死了,少拿你当初哄女人的风流词哄我。” 电梯门轰隆打开,林宗易进去,我们隔空对视,在即将关住一半,他又摁住,刹那再度拉开,他大步走出,用力搂住我。 我才止住的泪意又卷土重来。 他深吻着我,唇齿相贴间,我听见他说,“韩卿。” 他叫了我名字,却没了下文。 我问他,“你要说什么。” 林宗易的吻游移到我头顶,他深陷其中,“别让我担心。” 我小声嗯。 我注视电梯门一寸寸合拢,片刻后掩去了他身躯,整层楼寂静如一滩死水。 保镖堵住风口,提醒我着凉,我瞥了一眼风声呼啸的天窗,一言不发回屋。 林宗易离开江城的第三天,殷怡联系了我,她发来一条彩信,是陈志承在南区的号房里做腿骨复建的照片。 我放大,看见一只男人的手,我认得那款银白色腕表,我立马回拨,她挂断了。 不多时,我接到了一个地址,同样以短信的方式。 我犹豫了一会儿,带上两名保镖直奔红月茶楼。 到达三楼雅间,我止步于门口,并没急于进屋,而是默不作声窥伺殷怡的一举一动。 她喝着红枣茶,“韩卿,你都怀八个月了,我看你再不顺眼,敢在这节骨眼上顶风作案吗?我不怕你,我总忌惮舅舅。” 自始至终她没望向门口,我也没发出半点声音,她对外界了如指掌。 我在这一刻意识到,不是我的错觉,殷怡真变了,有点心机了。果然幸福的婚姻滋养人,不幸的婚姻教训人,感情基础不足,丈夫又过于阴险,再窝囊的女人也变样了,何况殷怡不蠢,因此我才赴约,换做那种当面推孕妇一跟头的蠢货,即使她掏出天大的诱饵,我不可能冒险见她。 我慢条斯理跨过门槛,在她对面落座,“看来你知道自己不孕了。” 殷怡转动着杯子,“我去医院查了,我这一生,不会怀孕了。”她斟满茶盘内一个崭新的空杯,推到我手边,“多亏你暗示我,我也少遭点罪,调理身子的苦药汤太难喝了,韩卿,今天算我报答你了。” 我没接那杯水,“不渴。” 殷怡一清二楚我的戒备心,她自己喝了,“陈志承在南区过得还不错,我舅舅又打点了一群人,很关照他。” 我直截了当问,“冯斯乾去做什么。” 殷怡说,“当然是去拔除我舅舅的人了,我掌握到的进展,目前我舅舅安插的人,他基本都铲除了。接下来陈志承在里面出什么意外,取决于斯乾了。” 我不由自主握拳,“他究竟想怎样。” 殷怡泼掉她杯中的茶底,又重新蓄满,“斯乾费尽心思捏住你父亲,你说他想怎样。” 我面无表情看着她。 殷怡郑重其事,“韩卿,我能帮你,不过我有一个条件。” 我心知肚明,她的条件肯定苛刻无比,我没法满足。即便我满足她,她从冯斯乾的手里救人,大概率成功不了,连林宗易的人都拔掉了,殷怡哪是对手。 我没理会。 她说,“韩卿,我有时真讨厌你这副故作清高的嘴脸,你嫁给我舅舅,享受着丈夫的呵护,还勾着别人的丈夫,你口口声声讲道德,毁掉道德的也是你。” 我起身,“你婚内出轨,怀上情夫的野种以致流产不孕,自己造孽自己尝苦果,你凭什么恨我。至于勾着他,我们早已一刀两断,我从未背弃道德底线。” 我径直走向大门,她在我背后问,“真的两断了吗。” 我回过头。 她诡异笑了,“我不喜欢你生孩子。” “我生不生和你没关系。”我话音才落,右脚触及到一块格外湿滑的地砖,整个人不受控地朝前扑,我敏捷作出反应,屏息拼尽全力翻转,指甲死死地抠住桌沿,半跪的姿势避免了扑倒,可腹部压蹭在桌角,还是磕了一下。 紧接着刺疼感从肚脐朝下半身蔓延开来,流窜至腿间,起初酥酥麻麻,而后发展到坠痛,我大惊失色,“王力!” 保镖闻声跑进来,他搀扶我,“太太。” 我咬牙强忍,凉浸浸的眼神扫过殷怡。 她托腮打量我,漫不经心的口吻,“我碰你了吗,自己脚滑,还赖账到我头上啊。” 王力要冲上去,我拽住他,“她真没碰我。” 王力不解,“那您为什么不舒服?” 我也不清楚,不是突如其来的不舒服,这些日子始终不舒服,而且是一厘厘逐渐增加的不适感,在这下撞击之后更厉害了。 我屈膝平复了好半晌,手探入裙底一抹,泄了点羊水,没出血。 我深吸气,等腹痛稍微缓和一些,我对王力说,“先回家。” 殷怡又端起茶杯,她似笑非笑望着我背影。 乘电梯下楼的工夫,我吩咐另一名保镖,“你回雅间,茶桌外缘的地板我险些踩了滑倒,你去仔细查验,是不是新涂的油蜡。” 电梯停在2楼,保镖迈出,走楼梯返回3楼,我又补充一句,“茶壶也带出来。” 如果殷怡敢在背地里下黑手,我生产完就和她好好玩玩。 我回到蔚蓝海岸,保姆没像往常那样迎出玄关,我以为她去超市买菜了,扶着墙换了拖鞋,朝客厅走去,路过厨房时,隐约传出窸窸窣窣的动静,我步伐一顿,往回折返,厨房门半掩,保姆蹲在墙角的垃圾桶旁,鬼鬼祟祟包裹着什么,并未发觉我在身后,我瞧了许久,“青姐。” 她一激灵,急忙盖住桶盖,双手擦拭着围裙站起,“太太,我刚煲了一锅西洋参鸡汤,给您补气。” 我没动弹,指着垃圾桶,“你在藏什么。” “没有——”她嘴硬,又实在应付不了我,改口说,“扔了一颗烂掉的番茄。” 我不露声色靠近垃圾桶,她阻拦我,“太太!垃圾桶馊味重,您闻了会孕吐。” 我拂开她手,“我早就不吐了,你忘了吗?” 青姐支支吾吾,“我收拾了您再进。”她弯腰拎起垃圾袋,我眼疾手快擒住她手腕,命令她放下。 她脸发青。 我冷笑,“我念在你照顾我尽心,先不报警,趁宗易不在家,你坦白我还能放你一马,你非要封严嘴巴,总有地方撬开你。” 青姐迫于压力,扛不住了,她噗通跪下,嚎啕大哭,“太太,我儿子欠了一百万赌债,被高利贷的人打个半死,是殷小姐填了窟窿,她嘱咐我在您的保胎药里动手脚,熬药时偷偷加了几味活血化瘀的药材。” 陈志承出事,我情绪大动,当天就见血了,后来一直喝中药保胎,负责煎药的正是青姐,怪不得我见完殷怡难受,本来胎气不稳,更禁不起外力磕碰,她算准我不会喝茶,所以另做文章,暗算我摔倒,只摔或者只喝药,劲儿不够大,她索性凑一起。 身处名利场和半只脚踏进名利圈的人,最擅长耍阴谋诡计,我不是没防备人心叵测,可万万没料到殷怡的线埋了这么长,这么久,在林宗易的眼皮底下把手伸进家门了,玩了一出男人都未必敢玩的兵行险招。 我头皮发麻,手脚也发寒,“多久了。” 青姐说,“三个多月了。” 幸好不是刚怀上就喝,不然恐怕流了。 “殷怡当面交待你的?” 她否认,“我没接触过殷小姐,是她司机。” 我问,“有录音吗?” 她继续否认,“干这事哪敢留证据,太太,我男人死得早,就留下这一个儿子!我下药注意了剂量,不是真要害您的。” 殷怡有殷沛东和冯斯乾撑腰,我直接杀去兴师问罪,硬碰硬不一定具备胜算,必须由林宗易出面,我转身去客厅,翻出外套口袋里的手机,还没来得及拨号,腹部突然爆发一阵抽痛,我蜷缩着跌坐在地上。 我甩出手机使劲砸向客房的房门,王力冲出目睹这一幕,他慌了神,手忙脚乱架起我,我有气无力说,“告诉宗易,让他马上回江城,我可能要早产。” 王力背着我飞快下楼,刚出楼道门,一辆车从街口飞驰而来,紧急停住,穿着黑色大衣的冯斯乾下车,他似乎听说了什么才匆匆赶来,他发现我裙子渗出的血迹,脸色骤然一沉,迅速从王力手中接过我,我苍白的嘴唇毫无血色,奋力踢打反抗他,“用不着你。” 王力也不愿交给冯斯乾,可眼下他别无选择,安危最要紧,他一边联络林宗易一边发动奔驰,跟在冯斯乾的车后。 我被冯斯乾揽入怀中的一霎,已经彻底使不上力,他轻而易举抱住我身体,将我撂在后座,用毛毯捂住。他绕过车头,一把扯开驾驶位的司机,自己坐上去,开动引擎直飙限速。 我感觉到有硬物硌着屁股,在身下摸了摸,竟然摸出一枚长方形的项链盒,藏匿在真皮坐垫下。 我丢开,手臂撑住座椅艰难起来,“宗易呢?” 冯斯乾没回答。 我扭头,揭过玻璃看向驾车的王力,两车间隔极小,他朝我蹙眉,摇了下头。 我更慌张,“宗易出什么事了。” 冯斯乾一声不吭,他侧脸线条紧绷,沉着把持方向盘,接连闯过三个红灯,濒临失控一般驶进医院的急诊部,尖锐的刹车响刺破长空,惊得四周人和车纷纷让路。 “别找他了。”冯斯乾全程沉默,忽然说了这句话。 他在车外站着,我在车内躺着,我们四目相视,我产生一种极端不安的预感,“你什么意思。” 冯斯乾说,“他来不了。” 我挣扎坐起,“你知道什么。” 他从车里拖出我,打横抱在胸膛,“生完再说。” 我越发胆战心惊,“宗易因为什么来不了!” 冯斯乾把我送入手术室隔壁的准备病房,他脱掉大衣搁在沙发,拿着烟盒和打火机出去,任凭我如何呼喊也没停下。 几名护士在房中包围着我做检查,王力没联络上林宗易,但联络上了他的秘书,秘书风风火火找到这间病房,看见我的一瞬,眼眶就红了。 我拉住他胳膊,“宗易在哪?” 秘书哽咽,“林董...林董在河子沟的盘山公路遭遇连环车祸。” 我呆滞住,良久,我噗嗤笑,“河子沟在渭城,他去渭城干什么。撒谎都编不圆。”我扒开他,朝病房外探身,“宗易!”我笑得极为明媚,像感知不到此刻的腹痛,“你再闹我生气了,我不理你了。” 走廊无人回应我,只一片又一片的白大褂衣角在视线里闪动。 “宗易。”我莫名地揪心,泪眼朦胧,“我要生了,我猜是个女儿。” 仍旧像石沉大海,杳无回音。 我带泪的笑容缓缓敛去,凝固在脸上,直至粉碎。 秘书低声说,“林董去渭城验货,是会所的货,渭城山道多,昨天又下了雪,公路结冰酿成了重大事故,林董的车正好夹在中间,都变形了。” 我僵硬着,只眼泪在掉,没有一丝表情,最后残存的理智问,“你看到尸体了吗。” 秘书点头,“警方勘察现场了,确认是林董无疑,您这里不方便过去,殷沛东派人认领了,明天就在渭城火化了。” 我眼前一黑,吊着的一口气喷出,顿时瘫软在床沿,血痰哽在喉咙堵得气脉上涌,那种猛烈的毁灭性的剧痛狠狠撞击着腹部,我几乎被撕裂搅碎,折磨到面目狰狞,我急剧痉挛着,张大嘴呼吸,可呼不上来,完全闷滞在胸腔,仿佛一只手扼紧心脏,一点点掐断我的生路,我的意志。 秘书面色突变,他飞奔出病房,在过道大吼,“医生!” 急促的脚步从四面八方涌来,门反复开启又关闭,护士一左一右按住我肩膀,我什么也听不清了,十指在床单抓出一缕缕破损的口子,只一味哭喊,哭声撕心裂肺,一旁的护士分开我双腿,看了一眼溢血的部位,她跑出病房,“2号床立刻剖腹!早产大出血!” 我恍惚中听到冯斯乾也在说话,“从外院调最好的妇科教授,调孟岩,保母子平安。” 他依然维持着镇定,好像多么大的危机都激不起他半分波澜。 司机一愣,“冯董,调不来,我咨询过了,妇产中心的一把刀孟教授,正在王处夫人的手术台上。” 护士进进出出,角落的侧门晃动着,嘈杂顷刻间淹没了他们的交谈,我周围的一切时而清晰时而模糊,“血袋!备用血,让李主任接手!” 冯斯乾的声音在这时逼近,只一门之隔的距离,“你去手术台,强行把孟岩调来。” 司机说,“孟教授不能调,王处提前三天就预约了,王夫人今日也难产,又是高龄产妇,但凡出一丁点问题,王处怪罪,咱们要惹麻烦的。” 冯斯乾反手揪住他衣领,手背凸起的青筋在疯狂暴胀,他语调阴沉至极,含着微不可察的颤意,“我让你现在去带人。” 秘书被他眼底强悍的杀气震慑住,吓得颤颤巍巍倒退,“是...我安排。” 第74章 亲子鉴定 - 步步深陷 - 玉堂 我感觉到腿间的血越流越多,我握住距离最近的一个护士的手,“保小。” 护士低下头,“放心,都会平安。” 我握得更紧,“我丈夫...在外地出事了。” 我仰倒,陷入漆黑,冯斯乾衣袖蹭着虚掩的侧门一闪而过。 我在麻醉失效的两天后才苏醒。十一月的江城下了雪,莹白的雪色卷着同样苍白的阳光穿透窗帘,寂静无声洒在病房。我缓缓望向光影最深处,冯斯乾逆光而立,臂弯内抱着一个极小极软的婴儿,只有他一半胳膊长,巴掌宽,裹在一条棉被内。他此刻笑容很浅,可是难得纯粹,不掺杂半分杂质与恶毒,干净温柔,那是一种我在他脸上从未见过的温柔,不属于这个心狠手辣男人的一丝温柔。 婴儿贴着他胸口沉睡,不吵不闹,胎发一团乌黑水亮的濡湿。 林宗易的发量多,浓黑而坚硬,同他一模一样。 我恍惚欠身,剖腹的刀口扯得生疼,我猛抽气,又躺回病床,吃力喘息着,“怎么是你。” 冯斯乾眼皮都未曾掀开,食指触碰婴儿的脸蛋,“林太太希望是谁。” 我脱口而出,“宗易呢。” 他忽然笑出声,“林太太忘了吗。”他字字诛心,“林宗易葬身渭城了。” “你们合伙骗我!”我死死捏着床单,“他答应过我,回来陪我生产,他不会对我食言。” 我失控一般不断重复这句,脑子却一片空白,余光瞥见床头柜的手机,我探出手臂抓住,颤抖着输入林宗易的号码,冯斯乾一言不发,他冷眼旁观这副场面,任由我沉浸在徒劳无功之中。 “宗易,接电话。” 我拨了无数次,那边也无数次提示关机,这串我默记于心的号码仿佛就此从世界蒸发,我终于意识到,我可能失去林宗易了。 在这座熟悉又陌生的城市,我失去了无比依赖的丈夫。 那个温润体贴给予我呵护的男人,曾经欺骗我却用八个月的每一分每一秒向我赎罪的男人,他带给我的浓烈而短暂的温情,回味起来像一柄锋利的刀子,在这一刻剜割着我的心。 我对着屏幕声嘶力竭,“林宗易!你接电话!” 冯斯乾怀中熟睡的婴儿突然爆发啼哭,哭声惊醒了我,我立马捂住嘴,不再大叫吓着他,在极端的压抑下,我浑身抽搐得更厉害,连带床铺也震颤。 “想见他吗?” 我停止呜咽,盯着冯斯乾,明知他不是真心问我,也抱有侥幸的期待盯着他。 他饶有兴味审视我反应,“很遗憾林太太见不到他了。渭城这场连环车祸引发爆炸,盘山公路七辆车毁于一旦,死伤十余人,林宗易的车都化为焦炭,何况他血肉之躯。” 我不顾小腹传来的剧痛,从床上坐起,“我没有亲眼所见,我不相信你们任何人。” 护士目睹这一幕,惊慌冲到床边,使劲摁住我肩膀,“太太,术中您已经大出血了,伤口再次出血会要命的!” 她小心翼翼撩开病号服,检查着轻微渗血的刀口,我越过护士头顶,隔空瞪着冯斯乾,他按响急救铃,没多久又有一名护士进来,他将大哭不止的婴儿交给对方,示意她出去,自始至终没有让我看一眼,“林太太或许应该省省力气,给宗易办后事。” 我追随护士离开的背影,“把孩子给我!”她猝然停下,扭过头,眼神征询冯斯乾,我哀求她,“孩子不是他的,我丈夫来不了,你把孩子给我。” 冯斯乾眯眼扫向护士,她领会他意图,拉开棉被的边角盖住孩子脸,包得严严实实撤出病房。 “给你。”他闷笑,“你带他走得了吗。” 我凝望那扇只晃动了一下便静止的门扉,像是被抽干了体内所有血液,无力再吐出一个字,更无力再面对这一切,我闭上眼,在冯斯乾的视线里一点点消沉下去,犹如一具毫无反应的死尸。 冯斯乾整理着衣服褶皱,走向紧闭的窗户,他背对我,指腹有一搭无一搭叩击在延伸出的一截窗台,“是个男孩。” 我身侧蜷缩的手指动了动。 他语气意味深长,“不知是否宗易有后了,或是我喜得贵子。” 我瞬间一僵。 “倘若我的种——”他噙着淡笑,“林太太还真是送给我一份不小的惊喜。” 他长身玉立,如一棵挺拔的松柏,“很快会出结果。” 我当即警惕看向他,“什么结果。” 冯斯乾神态从容眺望远处在雪光里的摩天大楼,“关于孩子父亲的悬念。” 我抽出垫在后脑勺的枕头,发了疯般砍向他后背,“这是宗易的孩子,林家的血脉,和你没半点关系,你没资格插手!” “林太太心虚吗。还是畏惧出人意料的结果。”他转过身,眼睛带笑,“冀城的两次,时间正好对得上。” 冀城也确实是我一块心病,早期我怀疑过,但实打实的两粒药咽下,没理由中招。刚得知我怀孕,冯斯乾提及过此事,我没当回事,这节骨眼他旧话重提,我刹那如临大敌,“我吃药了!” 冯斯乾笑着问,“是吗。” 我一怔。 他朝我走来,“你吃了什么药。” 我迎上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莫名感到脊背发寒,不由自主一激灵,“避孕药。” “避孕药?”他笑纹愈加深邃,“你确定吗。” 我屏息静气,“你什么意思。” 冯斯乾敛去三分笑,“没什么意思,逗一逗林太太,顺便试验一番你的心意,说不准天意弄人呢?” “如果是你的——”后半句吞在舌尖,我陷落于他幽深的瞳孔内,我面容在泛白,泛青,直至冯斯乾逼近我,“是我的如何。” 我顿时攥拳,越攥越紧,像跟自己较劲,只片刻,“没有这种假设。” 冯斯乾指节弯曲,流连过我眼尾和鼻尖,擦拭掉一滴旧泪又坠落一滴新泪,周而复始,他耐心耗尽,五指用力钳住我下巴,强制撅起,我脸在他掌中顷刻间挤压狰狞。 他阴恻恻的目光定格在我布满泪痕的眉眼,“林太太对丈夫这样矢志不渝,宗易泉下有知,死也瞑目了。”冯斯乾俯下身,眉间浮现出笑意,看似是笑意,却不明喜怒,透着一股阴狠,“想跟他一起去吗?” 我带着恨意凝视他,不语。 “韩卿,你最好祈祷孩子是我的,我不会给别人养。” 我扣住冯斯乾手,下巴挣脱他桎梏,“不需要你养。” “自己养吗?”他居高临下,“这位索文集团的法定继承人,你知道多少人盼望他夭折吗。”冯斯乾轻笑,“殷沛东,索文的董事,还有他幕后不与人知的仇家,他一路闯上来,挡了不计其数同行的路。” 我呆滞住。 眼角的泪痣经过泪水浸泡,分外清澈妖娆,冯斯乾抚摸着它,“可惜我识破了林太太擅于勾人演戏的面目,这次我不可能再怜悯你的绝境。” “冯斯乾。”我直勾勾望着他,太久没喝水了,开口是晦涩的嗓音,“是不是你干的。” 他神色波澜不惊,“什么是我干的。” 我两排牙齿狠狠战栗,才平息的眼泪又从眼眶内翻滚下来,“宗易出意外,你有没有在暗处下手。” 他默不作声同我对视。 林宗易三十八年什么风浪没捱过,什么阴谋没玩过,那条道上风起云涌,他都站稳脚跟了,凭他的谨慎高明,寻常的人为灾祸根本击不垮他,他早就嗅到风声绕开了,更别提搭上命,要说天灾,太过巧合必定有玄机,能让他赔上如此大代价的,除非是势均力敌的对手,放眼江城,和林宗易过把手还不吃大亏的,只有冯斯乾了,他能明面上接招,自然能私下放损招。 温热的泪珠蔓延过冯斯乾手背,在筋脉处融化,流进他袖口,我连咬破了唇瓣都没有知觉,鲜血溢出我还在咬着,冯斯乾伸手掰开我下颌,强行唇齿分离,“你以为我有这份本事操纵天高皇帝远的渭城,玩这么大一局吗。” “有钱能使鬼推磨,天底下的亡命之徒从不是少数。除了你,我想不到其他人。” 冯斯乾冷笑,“既然林太太认定了,可以报警揭发我。”他略微松开手,“只要你有证据。” 他撂下这一句,反手一推,我扬起的头被他按回被子里,他摘下搭在衣架的黑色大衣,开门扬长而去。 我等了一会儿,直到确认冯斯乾没有去而复返,我强忍身下的灼痛爬起,保镖此时不在门外,长椅是空的,我艰难撑住墙壁一步步挪出病房,挪进走廊,再挪到标注着育婴室牌子的房间,我没有看过孩子的长相,认不出哪个是他,只能依靠直觉挨个寻觅,我在第一排位置发现一个胎毛最厚的婴儿,皱巴巴躺在保温箱中,小手抵住箱壁,头往里面偏,右耳的耳垂生长着一颗俏丽嫣红的小痣。 我顺着巨大的玻璃罩滑落,整个人崩溃痛哭。 林宗易没有看到孩子,我们的最后一面也那样潦草匆匆。他给了我百般的温存,以及一个戛然而止的故事。 进病房换药的护士发现我失踪了,她焦急跑出,四下搜索我的踪迹,最终在育婴室找到了我,她飞奔过来,我彻底扛不住透支殆尽的体力,在她还没来得及扶起我,眼前骤然一黑,昏厥在冰凉的地上。 我再度恢复意识,伴随着一个噩梦。梦里是通天的火光,炙烤着我皮肤,在浓稠的烟熏中难以呼吸,它太逼真,逼真到我分不清梦和现实,好像跌进万丈深渊,深渊之下是烈火里挣扎的林宗易,火焰一寸寸吞噬掉他英俊的面孔和高大身躯,烧得皮开肉绽,他用仅剩的一口气喊我名字,我试图救他,可一次又一次被大火冲开。 我在梦中绝望嘶吼,极致的大悲使我醒来,我发觉自己被束缚住,完全动弹不得,手和脚绑在床沿的一头一尾,虽然绑住我的是非常柔软的布条,也留有小幅度活动的空隙,但唯独脱离不了这张床。 我听见冯斯乾的声音,他身后半米间隔站着周浦,两人在低声对话,“韩小姐去育婴室的时候,保镖凑巧在男厕,另一名保镖在门诊拿药。” 冯斯乾松了松深蓝色的衬衫衣领,“再多安排两个。” 周浦拧眉,“您是担心韩小姐,还是要控制她。” 万千灯火映入冯斯乾眼中,他语调平静无起伏,“你话多了。” 周浦偷偷观察冯斯乾的脸色,“冯太太承认了在韩小姐生产当天约过她。”他欲言又止,“不过没有承认收买保姆下药,导致她胎动早产。” 冯斯乾神情淡漠,并未针对殷怡的行为多言,“林宗易的死因,殷沛东是什么态度。” 周浦说,“他昨天连夜启程飞往渭城,索文资产丰厚,殷沛东当然要打着亲属的旗号分一杯羹,他奔波这一趟也是做戏给同僚看,然后顺理成章接管林宗易名下的部分遗产,他无非是图谋不轨而已,发妻早已亡故多年,一个小舅子,他不会浪费精力深入调查。” 我在黑暗中睁开眼,又悄无声息阖住,被子下的身体紧绷着。 冯斯乾眼底闪烁着一缕光,危险而凛冽的寒光,“你跟过去,我不看警方的结论,我要你亲自证实。” 周浦迟疑,“您是觉得?” “我并不觉得什么。”冯斯乾漫不经心把玩一枚银白的金属打火机,“我只是喜欢万无一失。” 我全身毛孔冷到极点。 周浦还要说什么,冯斯乾的电话在这时响了,他划开看来显,又回头望了我一眼,我安静睡着,他才放在耳畔接听,是殷怡的来电。 她问他在哪。 冯斯乾面不改色回答,“在公司。” 殷怡沉默了数秒,“哪家公司。” 冯斯乾含笑问回去,“有几家。” 殷怡说,“是华京吗?” 冯斯乾随口嗯了声。 殷怡似乎在走楼梯,“我在华京,你办公室。” 冯斯乾眉目一沉,笑也停住。 殷怡说,“斯乾,你究竟在哪。” 一个保镖拿着化验单推门从外面走入,抵达冯斯乾面前,后者单手插兜,使了个眼色,保镖驻足没吭声。 他答复,“在住处。” 殷怡又是一阵沉默。 冯斯乾接过亲子鉴定报告,面无表情浏览数据,良久,他将报告单折叠,递回保镖,保镖揣进口袋里,离开病房。 守了我三天四夜,殷怡又查岗,冯斯乾大约应付得疲乏极了,他拇指揉着太阳穴,“我晚点回家。” 殷怡说,“我在病房门口,我看见你了。” 第75章 送走 - 步步深陷 - 玉堂 冯斯乾动作一顿,他侧过身,眼神掠过门外的走廊。 殷怡在一束白光下站着,紫色的针织长裙显得她格外温婉贤淑,“斯乾。” 冯斯乾从耳畔拿开手机,搁在茶几,对周浦说,“你回华京。” 周浦和殷怡擦肩而过,他停顿,与她四目相视,殷怡点了下头,他也颔首,各自错开。 她进入病房,一名护士紧接着也跟进,“2号床林太太。” 我没吭声,冯斯乾替我开口,“轻点打。” 护士噗嗤笑,“林太太敢开刀生子,不敢打针啊。” 我埋进被子里,冯斯乾没忍住也笑了一声,“还不如孩子胆大。” 殷怡直奔冯斯乾,在路过床尾时,她朝我笑,“韩卿,恭喜啊。”她敛去笑纹,露出一抹悲伤,“可惜舅舅没看到他的孩子。”而后一秒又喜悦,“你给舅舅留了根,是林家的功臣了。” 我不搭理,捂住肚子翻了个身。 她险些害我流产,这笔账我现在没算,但早晚会算,而且是加倍清算,我憋着劲哪天和她撕破脸,表面功夫自然无须再伪装。 成王败寇,殷怡失手了,我逃过一劫,我不配合她演戏,她没法计较,我已经留情面了,即便阴阳怪气骂她,她照样得认。只不过如今我没了后台,而她有俩后台,我虽然占理也很难彻底压制她。 打嘴仗胜利,不算胜利,要搞就搞实际的,林宗易的死因不明朗,我必须调查清楚内幕,眼下顾不上搞她,可只要我搞了,我会令殷怡毫无招架之力。 护士扎完针,殷怡问她,“孩子呢?” “在育婴室。”护士又取出两粒药放在床头柜,“早产要观察几天。” “健康吗。” 护士说,“早产的孩子中,林太太的儿子是恢复最好的。” 殷怡不露声色笑,“多亏斯乾精心养护。” 冯斯乾当即望向她,没有多言。 殷怡让护士抱来房间,护士征询冯斯乾,他语气云淡风轻,“抱来吧。” 我情绪激动又重新平躺,全神贯注盯着那扇门,心跳都好像停滞了,护士很快抱了孩子进屋,她正要送到冯斯乾面前,后者说,“给他母亲。” 我立马撑住床铺吃力坐起,护士将襁褓塞进我怀里,我臂弯揽住,这是我第一次如此清晰看见他的长相。 五官还是皱巴巴,皮肤的粉紫褪去,胎发比出生时更浓密,他发根极硬,黑而厚,眉骨与鼻梁也像极了林宗易,饱满英气,眼睛的形状带桃花,不知长开之后是否像我,唇形简直和我如出一辙,花瓣一般,是一副风流好看的模样。 冯斯乾迈步走过来,殷怡也紧随其后,和他并排而立,端详着襁褓内的婴儿,“是男孩吗?” 护士说,“是男孩,五斤二两。” 殷怡抚摸孩子额头,“很像舅舅,你说呢斯乾。“ 我非常抗拒她的触碰,往后退着。 冯斯乾逗弄婴儿面颊,嘴角噙一丝似有若无的笑意,“是挺像宗易。” 殷怡继续望了良久,“他很白,我舅舅肤色深,唯独这点不像。”她歪头更认真看,“脸型不像舅舅。”她对比我,“也不像韩卿。” 我托在婴儿脊背的手一颤。 确实白嫩得过分了,是典型的雪白胚子,白到这种程度的男孩寥寥无几,基本是遗传,我下意识看了一眼冯斯乾。 他含笑戳点着婴儿微微张开的小嘴,漫不经心问,“脸型不像吗。” “舅舅偏长,孩子偏短,”殷怡笑了,“倒跟你像。” 冯斯乾撤回手,用棉被的边角盖住婴儿半张脸,“太小,能看出什么像不像。” 殷怡还要再掀开棉被,冯斯乾忽然说,“岳父在渭城吗。” 殷怡被岔开,她点头,“昨晚就在了。” “认领了吗。” 我立刻看殷怡。 殷怡说,“警方在侦查,现场除了结冰导致失控,另有疑点,尸体安置在太平间,认领要过两天。” 我不着痕迹在襁褓下握拳。 殷怡注意力又落回孩子头上,“做过鉴定吗。” 冯斯乾目光始终停留在没遮住的下半张脸,眯着眼不语,眉间也浮现微不可察的危险,“你什么意思。” 殷怡郑重其事,“我是保全舅舅的清白。” 冯斯乾离开床边,“宗易的家事,你管什么。” “这话我也原封不动给你。”殷怡意有所指,“你多久没去华京了,在医院常驻是吗。” 她梭巡过桌上堆积如山的文件,“不知道情况的还以为是你的妻子儿子。” 冯斯乾一言未发端起纸杯喝水,直到他喝完,他吩咐门口的保镖把血缘鉴定书交给殷怡。 殷怡接过,专注浏览着。 她翻来覆去查证许久,冯斯乾打量她,“满意吗,放心了吗。” 殷怡脸色缓和扣住报告,“斯乾,我只是不希望后患无穷。”她余光瞟着我,“她是什么样的女人,有几分道行,你心知肚明,孩子何尝不是她攥住的软肋呢,不是才能高枕无忧。” 冯斯乾收回视线,把纸杯丢进垃圾桶,“殷怡,我的处事分寸不需你提点,我不是给自己留有后患的人,真正不能留的也根本没机会生下来。” “舅舅过世,关于韩卿的去留,斯乾,你有什么打算。” 冯斯乾的西装敞着怀,他索性脱下,搭在陪护椅的椅背上,窗外此时月色正浓,他陷入其中,轮廓明亮清朗,散发着干净而深沉的光泽。 他拣起窗台放置的烟盒,并没点着,只在鼻下嗅,“你先讲你的打算。” 殷怡是有备而来,她早已斟酌好了,“既然确认了是舅舅的儿子,便以他的名义成立一个基金,注入一笔钱保他衣食无忧,索文的股权爸爸很感兴趣,孩子成年再交付他手上,和韩卿一起送到国外生活,不然孤儿寡母也容易发生意外,我们不可能日夜不离照顾。” 我抱着孩子充耳不闻。 冯斯乾没回应,他撅断香烟,嗑出松散的烟丝,慢条斯理在指尖碾磨,殷怡问他,“你有意见吗。” 冯斯乾耐人寻味笑出声,却没回应。 气氛越来越僵,明眼人都看得出冯斯乾不赞成她的提议,可殷怡没选择退让圆场,她坚定等待冯斯乾的下文。 冯斯乾撕碎最后一点烟丝,他随手拾起一份文件,“索文水深,不是谁想继承就能顺利继承的,你舅舅的资产和背景,远不止你们所了解到的这些。” 殷怡看着他,没说话。 冯斯乾的助理在这时神色慌张走进病房,“冯董,王处来了。” 冯斯乾翻了一页合同,沉默签字。 殷怡坐着没动,“王处?” 助理偷偷窥伺冯斯乾,硬着头皮回答,“是负责土地规划的那位王处。” 冯斯乾像是了如指掌他的来意,“太晚了,推掉。” 助理欲言又止,“冯董...刚结下的过节,恐怕推不了。” 殷怡不明所以问冯斯乾,“他夫人这周不是也生了女儿吗?没听说他这么着急返岗办公啊。” 冯斯乾合住文件起身,对助理说,“请他到隔壁。” 这间病房是里外套间,外间隔了一堵墙,作为浴室和会客厅,殷怡跟着冯斯乾到达隔壁,王处无视了他伸出的手,径直越过在沙发上落座,“冯董,周六晚上你好大的阵仗啊。” 冯斯乾伫立在那,“王处,事出紧急,恕我失礼了。” 王处叼着烟蒂,用打火机焚上,烟雾在周围熏燎,并未越界到病房,“失礼?冯董的人兴师动众从产房带走主刀的孟教授,我当时还奇怪,记得冯太太没有怀孕。”他后仰,扬着下巴睥睨冯斯乾,“原来是林董的太太,冯董真是超乎常理的尽心。” 对于王处的到来,殷怡起初蒙在鼓里,她听完来龙去脉,不可思议看向身边的冯斯乾。 他波澜不惊也点燃一根,在对面坐下,“宗易是我夫人的舅舅,他的遗腹子万一出差池,林家便绝后了。” 王处阴恻恻狞笑,“所以冯董视我夫人的安危为儿戏吗。” “是我考虑不周全。”冯斯乾掸了掸烟灰,“欠王处的人情,我会补上。” 王处反问,“假如我夫人和女儿没能平安下手术台,冯董也补得起吗。” 冯斯乾长腿交叠,若有所思转动着无名指的婚戒,“王处有胡小姐和儿子相伴在侧,我补给她们,想必王处也心满意足了。” 王处面色一变,“你从哪听来的。” 冯斯乾似笑非笑,“不重要。重要是王处认为我拿什么能填补这份人情。”他放下腿,手肘支在平行的双膝上,倾身将烟头掐灭在烟灰缸内,灰烬粉碎,“檀府的二期别墅新年开盘,胡小姐名下有王处赠送的一期,倘若二期她喜欢,这事就好办多了。” 王处怎会听不懂冯斯乾的威胁暗示,他站起,“冯董,不该你掺和的圈子,你倒是掌握了不少内情啊。” 冯斯乾十分平静谦和,“在浪里打滚,手扎得深一些不易翻船,会比较踏实。” 王处面容阴狠,“业内传言冯董最擅长让人吃哑巴亏,我今日领教了。” 他气势汹汹摔门而去,冯斯乾抽出第二支烟,衔在唇齿间,整个人抵进沙发深处,闭目养神。 殷怡皱着眉头,“斯乾,你怎么和王处抢大夫,人命关天的事,难怪他兴师问罪。” 冯斯乾揉着太阳穴,“殷怡,商场的尔虞我诈不是儿女情长那么狭隘。” 殷怡凝视地面投射的影子,“你现在的所作所为,和商场有关吗。” 冯斯乾答复,“我每一步,都是算计好的。” 殷怡望着他,好半晌,她深吸一口气,“斯乾,我不觉得这是你算计好的,但你这样解释,我就相信你。” 她系好长裙的腰带,随即起立,“斯乾,爸爸有事找你。” 冯斯乾抬头,对准亮起的管灯吐出一缕雾,“岳父的其他想法,可以任由他,索文的股份暂时别动,否则惹出麻烦我不插手。” 殷怡动作止住,“那什么时机呢。” 冯斯乾咬着烟,“不是时机的问题,是宗易背后势力的深浅。” 殷怡不再纠结殷沛东关心的股份,她问,“斯乾,你还准备留医院吗。” 冯斯乾接连吸了几大口,食指熄灭,“十一点前我回家。” 殷怡得到答案,她先离开病房,冯斯乾在打开的窗户前驱散一身的烟味,然后返回里间,停在床边注视我和怀中酣睡的婴儿。 我仰起脸看他,“我的下场,你决定了吗。” 他神情无喜无怒,像一面风平浪静的湖。 冯斯乾最终也没回复我只言片语,他穿上黑色大衣,一边系扣一边踏出房门,消失在无比寂静的走廊。 第二天林宗易的秘书来医院见我,被冯斯乾的保镖拦下,我拔掉挂水的吊针,下床出去接他,保镖寸步不让,“林太太,冯董的指示,不许任何人探望。” 我刀口的愈合一直不好,做完手术渗过两次血,我略微躬身倚着门,减轻腹部的承受力,“冯董指示你们监视我,还是保护我。” 保镖一怔,冯斯乾还真没明说。 我冷笑,扭头回屋,秘书跟上,保镖没再阻止。 我坐回床上,秘书站在床尾,我问他,“索文什么局面。” “董事局一团乱。”秘书一筹莫展,“幸好工程方面林董出差前妥善安排了,截止目前还处于有条不紊运转,不至于爆发大的内乱。” 我有些诧异,“宗易事先安排了?” 秘书说,“林董一向未雨绸缪,他极少出省,一旦计划超过三日不归,会部署好一切,公司近期还算无虞。” 我揭开手背止血的棉签,“宗易途经河子沟,知情者有谁。” “林董这次是临时改道,他去渭城知情者不多,我和司机,市场部经理,没有第四人了。” 我问他,“确定吗。” 秘书又思索片刻,“程氏集团也知情,林董亲自去昌城对接项目,程威原计划11号在百蟹园设宴,后来林董延期13号抵达,单方延期肯定要通知合作方,会不会是中间人泄了密?” 我脑海闪过一个名字,阿平。 他是林宗易的耳目,经受过伺候男人的特殊调教,很讨程威的喜欢,据说在昌城相当大出风头,包括程威养在外面生育了私生子的几名情人也被他比了下去。林宗易行事极为谨慎,他在渭城中转不仅是验货,也为了甩开冯斯乾的眼线,他应该是秘密进行的,因为没有带下属和保镖,行程估计只有阿平清楚,他临时改期,需要提前打点安抚程威那边,阿平是最适合人选,阿平想要套路线,林宗易不可能隐瞒,毕竟自己培养的棋子,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我感觉这重迷雾逐渐在破除,开始显露真相的冰山一角,“想办法绑了阿平。” 秘书一愣,“阿平?” 我才想起来这件事是司机一手操办的,我说,“让司机来一趟。” 司机在当天下午赶到医院,他直接告诉我没必要绑阿平了。” 他递给我一摞相片,我接住,当我看清上面什么内容,瞳孔骤然涨大,照片中阿平戴着鸭舌帽和墨镜,举止神秘鬼祟,他前脚走出红月茶楼,后脚尾随离去的男人正是冯斯乾。 拍摄时间是林宗易出事前的傍晚,也就是三个小时后,林宗易被困河子沟的盘山公路,车毁人亡。 第76章 跟我走 - 步步深陷 - 玉堂 我找司机索要打火机,他递给我,我接住,对准相片的一角压下,火苗吞噬了冯斯乾的身躯,也吞噬了这场不可告人的阴谋。 司机盯着沸腾的火光,“太太,咱们不保留证据吗。” “证据。”我仿佛入了魔,四分五裂的火焰跌入我更加猩红的眼底,“冯斯乾在江城只手遮天,证据又算得了什么,他有华京,有上面的后台,有殷家做靠山,这份权势可以否决所有事实,也可以伪造真相。” 司机说,“但车祸发生在渭城,不属于冯斯乾操纵的范围,他无法搅弄风浪。” 我轻笑,擦掉眼角渗出的泪,“渭城天高皇帝远,江城的警方哪会尽力,渭城本土的警方对林宗易背景一无所知,还不是要交回原籍,兜兜转转始终处于冯斯乾的监控下。没准一番调查后,定义为意外,就此结案了。” 盘山公路雪后结冰难行,以致车祸频发,在渭城这片环山而建的地域本就司空见惯,不受警方的重视,而且现场没有爆炸,报废车辆也检查不出人为毁坏的物证,也许真的是一场天灾人祸。可冯斯乾与阿平的会面必有蹊跷,又恰好卡在这节骨眼,林宗易的车很可能被提前动手脚了,算准时间在盘山公路失灵,我见识过他的车技和警觉,他绝对有本事逃出生天,除非车不行了。然而没有指向冯斯乾的实际证据,只凭我一面之词,谁会得罪这尊大佛。 相片化为一团灰烬,我扔在地上,许久不语。 司机也明白这里的弯弯绕绕多么复杂,他见状没再多问。 我深思熟虑了一夜,要揭开林宗易出事的庐山真面目,唯有从冯斯乾身上凿开突破口,而怎样突破是一个难题。他一旦察觉我在摸查,必定会设置障碍阻挠,因此我不能明目张胆逼供阿平,我要装傻扮弱演可怜,防止打草惊蛇,被冯斯乾抹去蛛丝马迹,那林宗易的死因便永远不见天日了。 目前更棘手的麻烦还有殷沛东,他对索文的野心昭然若揭,我必须守住林宗易半辈子的心血,可我这点博弈的手段明显不够看的,惹恼了殷沛东,他要是下黑手,我和孩子的安全就岌岌可危了。 我思来想去,还得千方百计用冯斯乾制约殷沛东,他好像并不急于收割索文,十分谨慎观望,具体顾虑什么我不得而知,不过只要冯斯乾不与殷沛东一艘船,这事就有转圜的余地。我要弄出更有吸引力的东西,和索文相悖的东西,来吊着冯斯乾,他不动,让殷沛东也没法动。 医生早晨进入病房测量血压,我褪下病号服,等他测量完毕,护士又替我输液,我整理着衣襟,问她孩子吃奶吃得多吗。 护士一头雾水,“您不知情吗?您的儿子凌晨被何助理接走了。” 我大惊失色,伸手揪住她褂子,“你说什么?” 何助理是冯斯乾的助理何江。 结合前天晚上殷怡提出把孩子送去国外的心思,我脑子嗡地炸了,“谁允许的?为什么没有通知我!” 护士也错愕不已,“的确是孩子父亲派人抱走的。” “孩子父亲...”我重复了一遍,浑身难以抑制地哆嗦着,“我的儿子没有父亲了,他是遗腹子。” 护士愣住,“那位每日陪伴您的先生是...” 我骤然回过神,一把推开她,顾不上穿鞋,赤脚飞奔出病房。 护士扒着门框大喊,“快拦住2号床!” 闻声赶来的几名护士试图连成一排阻截我,却纷纷失手,我发了疯似的在过道横冲直撞,逐一踹开每一扇门,挨个房间搜索孩子的踪迹,仍旧一无所获,我闯进9楼尽头的育婴室,正在喂奶的护士被蓬头垢面的我吓了一跳,“你...”她认出是我,愈加不可思议,“林太太?”她越过我头顶,此时门口兵荒马乱,乌泱泱的阵仗围堵着,可无人敢接近我,生怕刺激了我情绪,从而酿下大祸。 我跑向第一排靠墙的保温箱,里头空空如也,蓝色襁褓也不翼而飞,我趴在床底,又爬向墙根,甚至没有放过缝隙和夹角,就在我四处寻觅的关头,门外传来一阵此起彼伏的骚动,围观的人群为一个匆匆到达的男人让路,冯斯乾站在极为明亮的一柱光影下,他目光锁定住我,“闹够了吗。” 我战栗着扭头,他逆光而立,那样冷静又寡淡的神情。 我大哭着扑过去,像遭遇了太久囚禁,终于释放出笼的野兽,尖锐的牙齿用力咬他肩膀,我用了十成力气,感觉到牙根发麻,一厘厘嵌入他皮肉,嗑在坚硬的骨骼,我依然不死不休,持续咬着,越咬越凶狠,越咬越失控。 冯斯乾没有制止,他任由我发飙,我已经完全丧失理智,抡着胳膊厮打他,“你还我儿子!他是我和宗易的儿子,你凭什么决定他的去留!为了讨好殷怡,你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窝囊废!” 冯斯乾扣住我,我上半身动弹不得,急促呼吸着,“你们生不出孩子,就要剥夺我儿子,你们丧心病狂!” 他面无表情,“继续。” 我绝望抽搐,“你和殷怡活该断子绝孙。” 冯斯乾闷笑,“谁告诉林太太,我会断子绝孙呢。” 我眼眶内像下了雨,涌出一行又一行,坠落他手背,一泻成河。 他抬起我整张脸,“不要诅咒我断子绝孙,假如应验了,我也会拉林太太一起,让你哭得比此刻难受。记住,你儿子在我手上。” 我在这一刻极其清晰凝望他,他的眉眼轮廓如此幽深,如此熟悉,我想起婴儿白嫩清秀的样子,接连后退着,直至撞上一堵墙,退无可退。 我抽搐得更厉害。 好半晌,我平复下来问他,“你想要什么。” 冯斯乾不疾不徐反问,“你说呢?” 我看着他,他饶有兴味也看着我。 对峙之中,冯斯乾忽然一拉,我整个人猝不及防扎进他怀里,他薄唇挨着我耳畔,嗓音带笑,“林太太别自作多情,你不值这个价。丈夫横死,睡了你这样的寡妇,我嫌晦气。” 他眼中投映着我失魂落魄的面容,惨淡到血色尽失,脸型无比削瘦,他半个巴掌便轻易覆盖住。 我吼到喉咙嘶哑,反复质问他究竟要什么,也未得到他任何答案。 冯斯乾看了我片刻,再次摁在怀中,护士还在一旁发呆,助理示意她,她立马领会,走到育婴室的后门背对这边。 何江说,“冯董,近期在这家私立医院生产的上流人士不少,最好低调些。” 冯斯乾没回应,他臂弯夹住我走出育婴室,将我软禁在病房里。 闹也闹了打也打了,局面无济于事,我索性不再哭,更不再吃喝,就像半死不活的植物人,成日躺在床上睡,对外界的一切充耳不闻,一滴水不进。护士想尽办法诱哄我吃饭,我也无动于衷。 冯斯乾起初还算有耐心耗着,耗到后来,眼见我越来越虚弱,他开始强行喂食,米饭不咽,就喂米粥,粥再不咽,就灌汤,我牙关紧闭,一双晦黯空寂的眼睛瞪着他,不肯屈服。 他冷笑,“不张嘴是吗?” 我倔强至极。 冯斯乾粗鲁掰开我唇齿,我舌头拼命抵挡他灌下的鸡汤,汤汁沿着嘴角又流出,我的无声反抗彻底激怒了他,他命令医院给我输营养液和葡萄糖,翻倍的剂量,可挂水我照样拔针,稍不留意便拔掉,护士不得不寸步不离。 我绝食到第三天下午,病房外突如其来爆发拳打脚踢的斗殴,伴随拳头击打血肉之躯的闷钝声,紧接着门被大力踹开,一个男人杀气腾腾蹿进房间,我惊慌坐起,迎着一束炽白的灯光,当我看清男人是谁,我顿时愕然,“程泽?” 他气喘吁吁,手里还抓着淌血的木棍,棍子头儿断裂了一截,上面血迹外溢,他同样没好到哪去,颧骨肿了一块,衣裳也撕破,“韩卿,我带你走!我的车在花园,我们回昌城,冯斯乾的势力伸不到昌城,那是我们家地盘。” 我懵怔了一会儿,上下打量他,“你受伤了?” 他放下翻卷到手肘的袖口,遮住皮开肉绽的小臂,“不碍事,我能扛,他们更惨,我带了散打冠军,我妈的贴身保镖。” 我坐着没动。 我没反应,程泽急了,他上前拉我,我甩开他手,“程泽,别掺和我的事了,冯斯乾比你想象中心狠手辣,你不是他对手,玩不赢他。” 林宗易城府那么高深,尚且搭上惨痛的代价,何况程泽,他在冯斯乾的棋盘上,稚嫩到过上一回合都费劲。 程泽非要拉我,我几乎招架不住他,“韩卿,我爸是程威,华京还指望我爸赏饭,我怕冯斯乾吗?” 我比程泽看得透局势,使劲往外推他,“你小瞧华京了,程氏倘若在江城,兴许冯斯乾早就吞了。” 程泽躲开我推搡,“韩卿,我是男人!我还保护不了你吗?” “保护我?”我扼住他,一根根掰开他五指,手腕从他禁锢下摆脱,“你戏演过了,昌城那些虎视眈眈你地位的人,不是傻子,你要学会收场和适度,不然不可信了。” 程泽先是一愣,旋即明白我的意思,他面色铁青,“你认为我在演戏,利用你演戏?” 我别开头,“你走吧。” 程泽全身发抖,“韩卿,你把我的感情当什么了,一文不值的戏?” 他气急败坏拖拽我的工夫,我听到走廊由远及近的脚步声,顷刻间我所有动作凝滞住。 我毫无征兆地放弃挣扎,程泽以为同意跟他走了,他大喜过望,“韩卿,我们马上离开。”他搂着我转身,在他面朝大门的一霎,他动作也顿住。 冯斯乾身姿英挺伫立在那。 他单手解开纽扣,裸露着锁骨和一寸胸膛,酒红色的丝绒衬衫散发出迷惑人心的光泽,他显得越发干净白皙,那种清清冷冷没有半分瑕疵的白皙。 冯斯乾目睹这一幕的纠缠,似笑非笑询问程泽,“程总是来道贺林宗易喜得贵子吗。” 程泽隐约发僵,一时没出声。 冯斯乾翘起右腿坐在沙发上,焦糖色的西裤裤筒板正笔直,裹住他修长紧实的腿,他漫不经心摇晃着,锃亮的皮鞋戳点着大理石砖,哒哒的声响,响一下,气氛便诡异一分。 程泽故作镇定开口,“林宗易车祸身亡的消息,我听说了。” 冯斯乾若无其事摩挲腕表,“不设葬礼,不受吊唁,程总如果有心吊丧,过几日我代劳在宗易生前的住处上柱香。” 程泽说,“韩卿丧偶,她跟我回昌城。” 冯斯乾笑了,“嗯,可以。” 程泽觉得太顺利了,他拧眉。 我却在这时从他掌中抽离自己的手,程泽下意识捏住,只捏了指甲盖的边缘,刹那脱手。 他垂眸看我,我回避他眼神,一声不吭。 别说程泽没能力带我走,程威根本不可能放任他蹚这趟浑水,即使程威不管,我也不会走。 我的丈夫和孩子,一个死于非命,一个下落不明,这么大的谜团与牵扯,我怎么甘心远走高飞,又为何远走高飞。 我的退缩被程泽当作是畏惧冯斯乾,他急火攻心,“冯斯乾,程氏能捧华京,也能栽华京,栽得重不重,取决于你放不放人。” 冯斯乾脸上淡淡的笑意敛去,笼罩一层寒意,不加掩饰的威慑的寒意,直逼程泽,“程公子准备用程家压我吗。” 程泽攥着拳,“我爸对你客气,我不客气。” “哦?”冯斯乾挑眉,“程总打算对我如何不客气。” 程泽垂在身侧的双手紧了松,松了又紧,他迈步冲上去,冯斯乾这方的保镖立刻按住他,而程泽带来的四名保镖中,为首一个男人五大三粗,体魄精壮得很,他发现程泽落于下风,二话不说直捣黄龙,压根不理会保镖,当场逼近冯斯乾。 对方腕力极大,出手生风,剐蹭过冯斯乾的太阳穴,这一招如若命中,不伤残也昏厥。 男人手距离他半尺之隔,带出的风力迅猛,冯斯乾涂抹了摩丝的短发分明硬挺如刺,也被男人冲击得一颤,千钧一发之际,冯斯乾反手一擒,正中男人的咽喉,他臂长,力道也发狠,肩腹肌肉在擒住对方的同时鼓胀暴起,像山丘间结实连绵的峰峦,男人由于窒息皮肤涨红,脖子也紧绷,一条条筋脉在皮下盘错狰狞。 冯斯乾一手控制男人,一手摸烟盒,叼着焚上,他只吸了一口,随即把燃烧的烟头塞进男人鼻孔,男人烫得嚎叫,趁他分神,冯斯乾脚下利落一扫,下一秒程泽身边最重量级的保镖向后仰倒,摔地的巨响震耳欲聋。 冯斯乾这副皮囊何其俊美斯文,下手稳准狠的程度令泽有些出乎意料,他本能退后一步。 冯斯乾掏出方帕,慢条斯理擦拭着触碰过保镖的左手,“程总,你似乎忘记一件事了,索文的工程未必能进行下去,到时你父亲只会求着我接盘,解他的困局。程氏的实力确实不在乎赔几亿,可程威在乎开垦项目的资格权,程氏今年一共申请十一个项目,其中已有四个烂尾,而昌城给企业的上限是每年四个烂尾,索文的工程哪怕是大坑,程氏也要硬着头皮干。” 冯斯乾噙着一丝笑,起身走向程泽面前,拍了拍他手臂,“年轻人,应该沉得住气,掂清自己的分量,不要自讨难堪。” 程泽拳头握得嘎吱作响。 冯斯乾不紧不慢系好崩开的袖扣,他最后望了我一眼,从病房离去。 程泽这场闹剧过后,直到我出院,冯斯乾再没现身。 第77章 像那个王八蛋 - 步步深陷 - 玉堂 冯斯乾消失了五天,期间再未露过面,他每日按时打来一通电话,保镖向他汇报我吃了多少,睡了多久,他全程无话,听完就挂断,甚至连对面接听的人究竟是不是他都无从知晓。 我在妇产中心住满两周办理了手续,出院时冯斯乾撤掉了他安排的保镖,只剩下林宗易的保镖护送我,何江杵在车门位置,像是特意等我出来。 保镖警惕围住我,“太太,是冯斯乾。” 住院部的大门正对风口,我无动于衷拢紧棉服裹住自己。宾利的后座车窗降下一半,露出男人刚毅凌厉的脸,他面无表情注视我,我驻足在原地也注视他。 冯斯乾瘦了许多。 我记得他最后一次现身,是调查企业税务的关头,华京被相关部门重点稽查,而罪魁祸首是王处。王处以前管税务,后来调岗了,那头挺买他面子的,他打个招呼,小组立马就进驻华京了,虽然没查出什么,冯斯乾可是商场的老狐狸,账面做得非常干净,但大张旗鼓折腾了一圈,风言风语顿时四起,只小小的震荡,华京在市场就亏损了几千万。 我不知晓他怎么解决的,只听保镖说,王处被上头敲打了,看来冯斯乾的人脉相当硬,不是踩红线的致命丑闻,对方都能择出他。 何江向我走来,立于台阶下,“冯董让我转达韩小姐,您儿子目前很好。” 我在七层石阶上俯瞰他,“我想见孩子。” 何江恭恭敬敬笑,“有冯董照看,小公子平安无虞。” 我竭力克制自己的情绪,“养在哪。” 何江回答,“并没送出国,在外省一栋庄园,冯董聘请了最顶级的月嫂养护。冯董的原话是,您守寡或是另嫁都无所谓,孩子务必得到最好的教养,韩小姐是什么货色您心中清楚,孩子跟着您不是一个好去处。” 我压着火冷笑,“多谢他了。” 何江颔首,“亲戚相互照应,是应该的。”他随即朝那辆车走去,坐进副驾驶,后座玻璃早已升起,掩去了冯斯乾清俊英挺的半身轮廓。 我抢过保镖拎着的行李箱,狠狠砸在石灰地上,面色发青。 冯斯乾捏着孩子,是捏着最大的王牌,倘若他明天就吞索文,我作为林宗易的原配,他用孩子强迫我同意,我不敢不同意,只要我同意了,冯斯乾的侵吞在舆论上等于名正言顺。 他之所以没敢吞,是怀疑有玄机,在观望。 这个男人果真半分旧情不念,什么阴毒的招数都使得出。 我一路心不在焉,进家门才回过神,保镖提前收拾过,在书房覆了一层素白,算作守丧了,殷家决定不办丧事,理由是新婚不满一年,而且没办过婚礼,办白事对孩子不吉利。 我站在客厅,恍惚发觉这套房子属于我和林宗易的合影竟然没有一张,他的痕迹,我的痕迹,分明到处都是,唯独没有共同生活的痕迹。 我视线梭巡过四面空寂的角落,没有共同的痕迹吗。 不全然是。 那张床单颜色总是很肃穆的双人床,那扇他从背后拥住我看雪景的窗,它们还留存他的气息和温度,可从此这世上,我再也寻不见他了。 保镖跟在我身后,“太太,殷沛东昨天早晨抵达江城,据说带回了林董的骨灰,渭城那边也尘埃落定,天气因素导致的交通事故,并无人为干扰。” 我伫立在落地窗前,没回应半个字。 意料之中的结果。 冯斯乾的势力网盘根错节,一旦他惹了官司,华京股票大跌,身家也急剧缩水,他这艘船上所有的胃口都得饿着,而那些胃口权力滔天,不可能舍弃华京这块肥肉,有他们暗中保着冯斯乾,无论他造多大的孽,都栽不了跟头。 不过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有利可图时,他们保自己的金库,风险过大殃及自身时,他们只会明哲保身,假如我搜集到华京不与人知的黑幕,在场面上捅个大窟窿,保不住冯斯乾了,他们也会迅速撤手,让他当替罪羊,新脏旧脏都泼他头上,那时林宗易这艘船的势力轻而易举便能颠覆冯斯乾。 他不是白混的,那条道的人最讲究义气,愿意为他出面报仇的手下不是少数,只差我铺路。冯斯乾藏得很严密,要掌握他不可告人的勾当,再一网打尽他的幕后,必须先击溃他的第一重防线。 冯斯乾早就识破了我的真面目,防线加固了,我要攻克他恐怕难如登天。 我揭过窗子,眺望楼下墨色的江水,水浪在阳光深处翻滚,这座城市一切都没变,可这座城市一切也都变了。 我蓦地想到什么,跑进主卧拉开床头的抽屉,翻出两本结婚证,这是我和他仅有的合照,他穿着雪白的衬衫,笑容温润,镜头里的眼眸却深邃,明亮而有神。 我将照片捂在胸口,闭上眼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我在大雪纷飞的时候遇到林宗易,也在大雪纷飞的时候失去林宗易。 短短一年,物是人非。 我收好结婚证,反锁住皮箱,藏匿在衣柜夹层的最里面,然后挑选了一款最艳丽的口红涂在唇间,将曾经压箱底的旗袍从衣架摘下,纯黑的缎面,纹绣着白月季,月季不是盛开,是含苞待放的样子,走路时浮光掠影,显得分外优雅妖娆,我潦草扎个低马尾,发型的精髓在于“潦草”,松垮披在肩头,鬓角也凌乱,那种似弱不弱的媚态,最惹人心软怜惜。 最初我的出现对于冯斯乾而言,是一块两性之间诱惑的敲门砖,敲开他不轻易沉沦的心,但他产生的仅仅是对一个百折不挠的女人一种刺探的兴趣和肉体刺激,在真相大白后,又衍生出报复作祟的占有欲。现在我要不择手段成为一块磁铁,牢牢地吸引他,吸到自己手中,由我支配,摧残,以及毁灭。 只有真正动情而不单是动欲的男人,才会漏洞百出,从而打他个措手不及。 我盯着镜子里的自己,生产后至今我始终没食欲,身段更纤细了,本就紧致的旗袍在身上一收,越发万种风情,不胜娇弱。 我戴耳环的工夫,搁在梳妆台的手机屏幕亮了,我拾起看,是蒋芸。 “韩卿。”她喊完我名字,便一声不吭了。 我明白她什么心思,晦涩开口,“日子还要过。” 蒋芸这才安心,“我调教出的人,就是洒脱。” 我对准镜子艰难扯了扯嘴角,“我打算求你半个忙。” 蒋芸没多问,她当场应承,“没问题。” 我说,“傍晚六点,冯斯乾会在望海楼吃饭。” 她嗯了声。 我离开蔚蓝海岸,驱车直奔红月茶楼,回来的途中我约了李忠伦见面,他比我预想更爽快,似乎也急于要一颗定心丸,毕竟他持有索文集团3%股份,林宗易亡故,内部资本要重新整合,业界已有风声,林宗易的股份会由殷沛东和冯斯乾接手,而李忠伦是冯斯乾的对立方,这对翁婿不论哪个上位,当务之急必定是驱逐他。李忠伦跟林宗易联手这么久,他是有巨大图谋的,升没升上去,好不容易捞了股份的油水,没捂热就流掉,他肯定不认命,我蛇打七寸,他绝对会合作。 我到达茶楼雅间,李忠伦先到了,他手边沏了一壶茶,坐在窗下慢条斯理喝着。 我进去与他握手,“李老师。” 他也起立,“林太太。” 我时间紧迫,干脆开门见山,“我无事不登三宝殿,想必您猜出我的来意。” 李忠伦落座,他若有所思叩击着茶盘,“大家是聪明人,我也直言不讳了,我替林董出头掣肘过华京的冯斯乾,结下了梁子。要么立功,要么发财,我总要占一样。林董这一脉,很可能树倒猢狲散,我继续与冯斯乾为敌,林太太能给予我什么。” “怎会树倒猢狲散呢。”我端起茶杯,心里直打鼓,面上镇定自若,“宗易有长子,有发妻,殷家是亲家而已,我们在一日,便是首位继承,顺理成章干预索文的后续分配。您想握住股份,只要站我这艘船,自然也顺理成章。” 李忠伦笑了,“林太太的自信从何而来呢。” 我一字一顿,“凭我不是富贵出身,却能嫁给宗易。” 他不以为意,“那又怎样。” 我晃动着杯子,“去年五月,我与冯斯乾的艳闻名噪江城,难道你们男人的天下,我不能用自己的方式搅一搅风云吗?” 李忠伦大彻大悟,“林太太好胆气,我就上了你这艘船。” 我从雅间出来,和李忠伦道别,紧接着林宗易的秘书开车送我去望海楼,他路上欲言又止,我察觉到他的担忧,“宗易唯一的儿子在冯斯乾手里,我只见过他一面,抱过他一回。”我深吸气忍回眼泪,“宗易这条命丢得不明不白,很快索文也将是冯斯乾的囊中之物,他不允许殷沛东擅动,是筹谋独吞,殷沛东在华京没有股份,冯斯乾的股份占据董事局总数的三分之二,他翅膀越来越硬,不甘心被一份协议困住,之前宗易还能制衡他,如今冯斯乾独大,殷沛东顾虑协议压不住他的反噬,已经在伺机牵制,继承索文是他最便捷的一条路。” 秘书无奈又不忍,“林董将您保护得这么好,一群吃人不吐核的恶狼,您哪里较量得过他们呢。不如——”他没了底气,一踩油门加速,“把索文拱手相让吧,就当林董是意外丧命,他如果活着,也舍不得您蹚浑水。” 我靠住颠簸的车门,低头点燃一支烟,火苗在昏暗的车厢内闪烁,像霓虹落入。 我吸了一大口,仰起脸,朝天花板吐出,“那孩子呢,我险些赔上性命给宗易留下的根,养在冯斯乾的手上吗。” 秘书哑口无言。 我双眼猩红,衔烟的手也微微发颤,“他还没满月,殷怡和殷沛东容得下他吗。我有一晚做梦,梦到冯斯乾告诉我孩子高烧夭折了。他心狠手辣,不是做不出永除后患的事。” 汽车在高速路飞驰,秘书陷入沉默,我看向窗外连绵不绝的雾凇,不露声色攥紧拳。 我在望海楼的202包厢见到蒋芸,她从椅子上站起,打量着我,“你今天很不同。” 我脱了外套,只穿旗袍,当着她面转了个圈,蒋芸环抱胳膊倚墙,“我的得力干将,没有拿不下的猎物。” 我和她多年交情,那天电话里我一提帮忙,蒋芸就心知肚明帮什么忙,我强颜欢笑,“这次很难。” 蒋芸说,“有难度的猎物,搞定他之后,再亲手废掉他,你才解恨痛快。” 我走到餐桌,斟了一杯果酒,透明色的液体在杯内摇曳着,“我很想念宗易,芸姐你知道吗,这八个月我被他宠坏了,洗澡,穿衣,吃饭,我压根用不着自己的手,他帮我洗,喂我吃,怀孕六个月时,我每晚都做噩梦,可只要睁开眼,他就醒着,卧室里亮一盏灯,搂着我哄我睡。而我从没问过他,是一直没睡陪着我,还是因为我睡不熟了。” 蒋芸不语。 杯口抵在唇上,咸咸的眼泪坠入酒中,散开波澜,“他是第一个真心温柔待我的男人。” 蒋芸看着我,“很多人一辈子没撞上过真心,能撞上是福气。”她又笑,“他宠坏你脾气没事,没宠傻脑子就行。” 我破涕为笑,“芸姐。”我坐下,“麻烦你了。” 蒋芸吩咐服务生多摆上几只空酒瓶,又在我两颊抹了一些腮红,她布置好场景,去走廊堵住了刚结束酒局的冯斯乾,“冯董,我是酒楼的老板娘,饭菜还合您口味吗?” 冯斯乾正好走出隔壁包厢,保镖横亘在蒋芸前面,不准她靠近,冯斯乾目不斜视与她擦肩而过,没丝毫反应。 蒋芸冲他背影大吼,“林太太在我这里!” 冯斯乾原本下楼梯,他闻言止步。 大约他那双眼神太过危险摄人,蒋芸不由自主站直,“她心情不好,喝了不少酒,我老公凑巧在附近的会所应酬,也喝醉了,我要接他回家,实在顾不上照顾林太太。” 她试探着推开包厢门,“林太太是冯太太的舅妈,能否辛苦冯太太来一趟呢?林太太一会儿从我这儿走,她万一出了差池,我担待不起啊。” 我支着额头,两缕发丝轻垂,拂过妩媚至极的红唇,光影半明半昧,笼罩裸露的一截脖颈,细腻犹如白玉,从盘扣的一角若隐若现。 极致的韵味,极致的纯情。 冯斯乾进入包厢,便看到这样一副借酒消愁的姿态。 他停下,一束昏黄灯火烙印在咫尺之遥,他亦是距我方寸间,仿佛谁稍稍一动,又是惊心动魄的相拥。 冯斯乾一言不发,我接连灌下两杯果酒,他伸手夺过。 保镖在他眼色示意下,拿起一旁的外套包裹在我后背。 我浑浑噩噩扭过头,舌根发僵,“不是酒。” 冯斯乾皱着眉,在空杯上方嗅了一下味道,“不是酒是什么。” 我咯咯笑,却满面泪痕,笑中带泪的面孔最撩人心弦,“是青葡萄酿造的果汁。” 他撂下杯子,偏头命令保镖,“送她回蔚蓝海岸。” 冯斯乾当即转身离开,在他即将跨过门槛的一霎,我突如其来一句,“宗易,我给你生了儿子,白胖可爱的儿子,胎发像你那样浓密乌黑。” 冯斯乾脚步再次一停,他单手解着西装扣,一粒粒解完,并未回头面对我。 我起身绕过桌角,宽大的棉服落地,高跟鞋踩住时差点踉跄绊倒,冯斯乾没有扶我,他任由我摔趴在椅背上,冷漠疏离如同一个陌生人那般。 我摇摇晃晃站在他身前,眼波荡漾一汪水色,像湖潭里细小的漩涡,柔软到一触即破。 我朦胧而痴迷凝望他,“宗易,我很生气。” 冯斯乾默不作声眯眼。 我挨近他,踮起脚伏在他耳畔,“孩子很白,不像你的肤色,有点像那个王八蛋。” 冯斯乾仍旧不声不响,辨不明喜怒,只是在这时忽然发笑,他目光定格住我,含着深不可测的意味。 第78章 撩动他心 - 步步深陷 - 玉堂 冯斯乾意味不明的眼神注视我,良久后,他问,“为什么像我。” 我反应极快,“你的儿子不像你像谁啊。” 他盯着我嫣红的唇,“为什么像他。” 我故作迷茫,蹙眉思索着,他轻笑,“会不会就是他的。” 我搂在他腰间的双手倏而一紧。 冯斯乾察觉我的变化,他耐人寻味眯眼。 我恍惚意识到他在诈我,试探我这副亲密的虚实。 我不回答,醉眼朦胧抱紧他,我仿佛一条淬了剧毒的蛇蝎,而冯斯乾是法术高深的降妖师,我们对彼此了如指掌,我知他冷血无心,他知我擅于诡计,却又逃脱不了。 我万种风情环绕他身上,他没有妥协投降我的风情,我亦是点到为止,双方不曾突破界限,戴着一张半真半假的面具。 “宗易,你还走吗?”我故意挨近他说话,在他唇边嘘气,甜甜的果酒香气,“原来你没骗我。”我撕扯领带的手沿着他咽喉上移,抚摸下巴的胡茬,冯斯乾肤色浅,胡茬也比林宗易淡薄稀疏,我见过那么多男人,没有任何一个男人能媲美林宗易的男人味,只要撕开一点他温润的皮囊,那种黑暗而野性的,坏到无可救药的味道,从他骨子里疯狂外泄。 冯斯乾无动于衷伫立在一束白光的深处,我唇瓣不经意蹭过他皮肤,“你告诉我生了孩子身材会更迷人,是真的。”我踮起脚,身体贴着他胸膛,温柔与刚硬厮缠,衣服发出摩擦的响声,引人躁动滚烫。此刻他眼中的我,分明演绎着最撩人的姿态,却一脸纯情无辜,醉得识人不清,像悬崖峭壁盛开的雪莲,伸手采撷的一霎,必定跌下深渊,可弃之不顾,我又带着致命诱惑,让人情不自禁回头赌一把。 冯斯乾喉结微不可察滚动,风平浪静的一双眼睛也涌动起波澜。 我咬着红唇,咬出一排细小牙印,脸埋在他颈窝,柔情蜜意问,“你喜欢吗。” 这叫反套路,先毁灭男人的自尊,再触底反弹激发男人的胜负欲。 冯斯乾胸口伴随一阵呼吸而起伏着。 保镖面面相觑,上前拉开我,即将触碰我的瞬间,冯斯乾抬手,制止了他们。 他们不约而同退后。 我楚楚可怜趴在冯斯乾肩膀,他垂眸打量我,嘴角一丝弯曲,不像笑,也不像怒,像是一种防备和洞悉,在看穿之后的阴晴不定。 我心里莫名发凉,冯斯乾越来越难搞了,倘若他从没在这段虚情假意中沦陷,我反而容易出招,但已经有过一段纠葛了,他抽离得太快,快到我心惊,这才棘手。 及时抽身的压欲,和克制不堕落的禁欲,在男女交锋中,前者更为冷漠。男人对一个女人产生过欲望,在欲望最浓烈的时候被迫戛然而止,一旦有机会复燃,一定不放过,冯斯乾的骤然冷却是最可怕的,证明他评估了风险,我被他划归到不值得冒险的行列。 打上不值的标签,妄图在他心上前进一步,会无比艰难。 我平复了心情,继续缠斗他,握住他手摁在自己面颊,“宗易,你怎么不笑。” 冯斯乾目光移向自己那只手,被我强行痴缠面庞的手。 他神情寡淡,“醉了是吗?”他扼住我整张脸,“分不清我和他是吗。” 我身后突如其来传出一个男人的声音,“冯董?” 我脊背一僵。 本就没喝多,这下完全醒酒了,我一时没想好如何应对这么荒诞的场面,索性没动弹。 冯斯乾越过我头顶,笑着回应,“段总。” 男人大笑,“真是冯董啊,我觉得眼熟,只是不敢认。”他走过来,“应酬酒局?” 冯斯乾说,“刚结束。” 男人点头,若有所思扫过我,我将长发一捋,半遮面容,打算返回包厢躲一躲,男人在我侧身的空隙,端详了我几秒钟,“韩小姐?” 我动作顿住,揭过垂落的发丝也端详男人,我看清他的长相,顷刻间错愕不已。男人是段誉,和天龙八部里的角色一模一样的名字,我印象深刻不是他名字,而是因为他是我干这行四年唯一的一个男雇主。 他情况很特殊,他和自己女秘书有关系,他老婆的外遇对象是一家知名会所的男公关,他的女秘书也有男友,用他给的钱养着高中学校的校草,还怀了校草的孩子,女秘书担心败露鸡飞蛋打,又假装流产,赖在他头上索取巨额赔偿。 男人都有占坑倾向,不仅妻子不能开小差,外头的也要守身如玉,名利场的顶级男人,比如冯斯乾之流,他们考虑高昂的成本轻易不愿意离婚,二等男人离婚纯粹图面子,原配不如外头的年轻漂亮,或者闹到公司逼宫,女人不离婚也图面子,阔太头衔光鲜又实惠,离了拿一笔不多不少的补偿,早晚花光,不离等于捧着一个养老提款机。结婚五年以上,出“荤轨”的夫妻,百分百是为了颜面凑合过,连孩子都不当回事了。荤轨是最消耗夫妻感情的,“素轨”有补救余地,荤轨往往双方都走心了,没法挽回了,素轨大多走肾不走心。 段老板当时的诉求是拆散妻子和男公关,再想辙甩掉女秘书。我亲自上阵钓那男的,那次是高手和高手的对决,最后在我不懈努力下,那位身经百战的男公关被我迷惑到金盆洗手,非要和我结婚好好过日子。至于段老板的女秘书,蒋芸也安排了男情感师,伪装成年薪百万的海归精英男,一米八五的个子,男团范儿,钓上了她,女秘书主动跟段誉断了,一分钱没要,眼巴巴收手追随新男友了,结果新男友功成身退果断玩失踪。 我当年想用段老板作典型案例宣传,给自己镀金增加战绩门面,可他不同意,毕竟戴绿帽子了,所以给了封口费,我也理解他,合作很愉快。 不过我今晚装醉,于是没搭理他。 冯斯乾接住保镖递来的大衣,从头到脚裹住我,对段誉说,“段总,改日喝杯酒。” 冯斯乾的座上宾向来是一流人物,他这句一出口,段誉的注意力立马从我这里跑了,他连声答应,“我随时奉陪冯董,我近期都在江城。” 冯斯乾不再多言,把我丢给保镖,转身离去。 保镖护送我停在酒楼正门的屋檐下,冯斯乾早已进入车中,慵懒支着额头,手肘抵在半截落下的玻璃。他眼底笑意极寒,像冻了一层霜,焚烧了半座城的连绵霓虹也捂不热他这一刻的寒光,“林太太下次醉酒,记得选对观众,不是所有男人都具备兴致和耐心看你演戏。” 我迎着长街灯红酒绿,凝望逆光的他。 冯斯乾笑了一声,不带半分留恋,升起车窗拂尘而去。 我在原地久久未动。 蒋芸藏在大堂角落看戏,冯斯乾走后她出来,止步于我身侧,“演砸了?” 那辆宾利消失在车流滚滚的十字路口,我收回视线,“我本来也没指望一出戏就有效果。” 蒋芸打着呵欠,“商场上的男人,精明谨慎得很,不会在同一个陷阱栽两次跟头。” 我一语道破,“他其实一次没栽过,倒是我栽了一次。” 蒋芸不由感慨,“林宗易是风月场赫赫有名的风流浪子,玩过的女人不计其数,按道理讲他很难动真情,没想到冯斯乾才是真正的硬茬子,比林宗易狠多了。” 我面色一沉,“别拿他和宗易比,他不配。” 我的试水行动前脚失败,索文集团后脚就出乱子了,殷沛东心血来潮筹备一千万入股,冯斯乾阻止了他继承股份,可他自己出资,冯斯乾无法再阻拦。 我收到消息,并没急于硬碰硬,关在房间斟酌一番,然后联系了索文律师团的首席律师邹植。 我直接约他来蔚蓝海岸见面,邹植赶到时,我在书房中林宗易的遗像前等候他。 “我知道邹律师对宗易忠心,除了我,您是第一个给他上香的人。” 邹植当即放下公文包,接过我手里的三炷香,恭恭敬敬对准遗像鞠躬。 我毫无征兆在这时朝他跪下,邹植大惊失色,他把香匆匆插进香炉里,也半跪搀扶我,“林太太!您这是什么意思。” 我看着他,“邹律师,宗易死得突然,没来得及留下后手应付殷家,索文快要被瓜分了,咱们能否联手伪造一份公证书,断掉他们的歹心。” 邹植脸煞白,“林太太,这可违法,万一东窗事发,不是搭上前途那么简单,我要吃官司的。” 我攥住他胳膊,“邹律师,我实在走投无路,但凡有一条路,我不会为难您,董事局这扇门一旦打开,被他们吞掉不过是三五个月的事,您忍心看宗易打下的企业改朝换代吗。我向您保证,假如东窗事发,后果我一力承担。” 邹植心一横,他咬了咬牙,“林太太,我帮您。” 我说,“继承人是宗易的儿子。” 邹植答复,“我明白。” 我搞这一手,彻底得罪了殷沛东,他肯定报复,冯斯乾受制于协议,不敢明目张胆忤逆他,殷沛东十有八九会对孩子下手,逼我屈服罢手,而成为继承者,相当于曝光在众目睽睽之下,要是意外夭折了就算大风波,我起码暂时挟制他们动不了孩子。 一石二鸟的计,冯斯乾也无力破解。 第二天下午我抵达索文集团会议室,他们正在召开董事会,冯斯乾坐在会议桌的上首,殷沛东在主位,我进去,径直走向那个男人,将坤包重重摔在桌面,翻阅财务报表的冯斯乾闻声看向我。 我居高临下,“是你的位置吗?” 他合住材料,冷静与我对视。 许久,他闷笑,“林太太认为我的位置在哪。” 我俯下身,逼近他,“在华京。” 他说,“不巧,从今往后索文的部分项目,我有权过问。” 我俯身的弧度更低,“理由呢,冯董。” 我虽然没哺乳,但产后尺码比之前丰腴一圈,V领衬衣的扣子有三颗过于紧致而崩开,冯斯乾不露声色偏头,回避这一幕直击人心的春色。 何江忽然说,“林太太不懂经商,襁褓婴儿更不能决策,林董能托付的人只有殷老先生和冯董。” 我嗤笑,“索文有董事局,照样有条不紊运行。” 始终观战的殷沛东喝了一口茶,“董事是外人,托付他们不是长久之策。” 我挑眉,“姐夫如此迫不及待吗。” 殷沛东撂下茶杯,他神色阴恻恻,“你说得什么话,宗易是我妻弟。” 我面不改色直起腰,“利益当前,亲兄弟都撕破脸,妻弟又算什么。”我清了清嗓子,“邹律师。” 邹植推门而入,将事先准备好的文件摊开在桌上,“林董十月份曾经做过财产公证,包括名下的股份和固定资产,继承人是林董当时未出世的儿子。另外,索文集团上市以来股东有定数,维持在七位,增加新董事务必由林董拍板,殷先生要入股,与林董定下的规章相悖,董事局应予驳回。” 邹植作出示意的手势,“冯董,您可以查验真伪。” 殷沛东皱眉,显然此时的插曲令他始料未及,冯斯乾食指挑开文件的一角,审视着落款处签署的林宗易三个字,“公证时的录像呢。” 邹植没吭声,他偷偷窥伺我。 我不慌不忙在冯斯乾对面落座,抽出一支烟衔在指尖,没立刻点燃,只夹着,“我有权力不公开。” 殷沛东望着我,“那凭什么听信你一面之词。” 我笑着说,“凭我是宗易合法的太太,以及公证书确是他本人签字。” 我指着殷沛东,“你在林宗慧尚未去世时,便和一个叫关宸的情妇纠缠不休,你对结发妻子都无情无义,这样的为人,进驻索文不是引狼入室吗。”我又指着冯斯乾,“华京与索文一向对立,如果冯董卸任华京董事长的职务,再接管索文,我无话可说,否则你公报私仇,搜刮索文的生意喂养华京,索文衰败,谁来负责。” 我面无表情梭巡会议厅内的董事,他们相互私语,最终都保持中立。 殷沛东脸色难堪至极,他起身,冷笑凝视我,“韩卿,你很好。我当初最大的错误,不该默许斯乾放你一马。” 我托腮也回他一笑,“姐夫不放我,你的女婿未必下得了手。你确定他对你真心唯命是从吗?你的筹码是什么,你不争气的女儿啊?” 殷沛东面带怒意望了一眼冯斯乾,沉默走出会议室。 我挑拨离间得逞,顿时笑得更开心了。 冯斯乾紧随其后站起,他单手系着纽扣,并未说什么,同样平静看了我一眼,从会议室扬长而去。 散会后,林宗易的秘书送我下楼,在去往停车场的路上,他出声提醒我,“冯斯乾没走。” 我循着望去,他的车果然在,停泊街口的一盏路灯下。 灯火昏黄,门窗紧闭,似有若无的雪花飘在车顶,我瞧了一会儿,轻笑。 我坐进奔驰后座,吩咐秘书,“慢点开。” 秘书发动引擎,以龟速前行,和冯斯乾的香槟色宾利擦肩而过,何江鸣笛,紧接着车头一摆,阻截了去路。 我脱掉外套,再解一颗衬衣扣,恰到好处袒露半道深壑,我慢悠悠降下车窗,伏在车门上,媚态横生的狐狸眸,性感乌黑的卷发,举手投足散发极致的性感,与会议室内咄咄逼人的韩卿大相径庭,这种反差极为刺激眼球,冯斯乾不言不语,在一米开外同我对视。 他的确不易上钩,我甚至做最坏打算,任我使出浑身解数他也一直不上钩。 他吃腻了我花样百出,现阶段不能以引诱为主,要为辅,另择更高级的手段,偶尔搭配小情趣当调剂,勾一勾男人的馋虫。他既然喜欢征服,我就偏偏难以征服,他捏住孩子威胁我,我就装出不闻不问的样子,他设局,我搅局,总之,一切都反着来,只要再次撩动他的心,等他理智崩盘送上门,就由我主导这场以假乱真的游戏了。 第79章 还想引诱我? - 步步深陷 - 玉堂 我与冯斯乾隔空相望,我笑意深浓,他阴晴不定。 “林太太很得意。”他指节有一搭无一搭叩击着玻璃,发出哒哒的脆响,“花多少钱收买了邹植作伪证。” 我不解,眨巴眼,像小猫挠人,痒进男人的心坎里,“冯先生什么意思,怀疑我造假吗。”我委屈巴巴,“你查验了,署名是宗易的笔迹。邹植懂法,违法的伪证他不肯做,多少钱也难以收买他赔上自己前途,我能买他一辈子啊。” 冯斯乾亮明手机,当着我面关机,又命令何江关闭行车记录仪,关闭手机,以及车厢内全部通电设施,我面无表情看着他做完这些。 他问,“做过伪证吗。” 我胳膊交叠悬空在窗框,千娇百媚托腮,“冯先生好眼力呀。” “林宗易的字迹苍劲有力,仿写仿出力道,仿不出精髓,他练过书法。” 我眼尾噙笑,单手关机,秘书依照何江的步骤,也关掉全部,“亲子鉴定,检测样本是你和孩子的吗。” 冯斯乾说,“是。” 我不由自主并拢十指,发了力,“你确认了是宗易的,打算利用孩子牵制我,夺索文,对吗。” 他倒也坦诚,“算是。” 我问,“还有呢。” 冯斯乾眉目含笑,“无可奉告。” 他话音才落,突然拆开皮带,从金属扣挖出一个针孔录音机,他似笑非笑捏在指腹,“邹植押上前途陪你赌这局,林太太怎么不当心呢。” 我不慌不忙从内衣中取出一粒吊坠,银白的链条,空心的吊坠壳,抠开里面是一枚同款的微型录音机,我举起晃了晃,媚眼如丝,“冯先生果真意图不轨,妄图鸠占鹊巢,这话怎么能对我讲呢。”我纯真无邪笑,“你曝光我也曝,两败俱伤,下场就是把索文捐出,谁也落不下。” 冯斯乾注视着我。 这种录音机在夜晚会发光,明面根本无处可藏,我们心照不宣玩了同一招,也瞒过对方。 小小的试探,看彼此有几把刷子,是否无时无刻无懈可击。 冯斯乾将录音机弃在脚下,“其实我比你更不希望殷沛东插手索文,我吃惯独食,怎会甘心被别人分杯羹,然而我不能阻止,不与人知的野心才是野心,撂了底,还玩什么兵法。” 我笑容僵住,他反倒笑了一声,“我特意放出风声,等林太太出马,你果然中套了。还要多谢你,替我做了一回恶人。” 冯斯乾收回视线,吩咐何江,“回殷家,只说路上买糕点耽搁片刻。” “我明白。”何江驾车扬长而去。 我坐着失神许久,秘书从后视镜窥伺我,“太太...” 我打手势,制止他多言。 冯斯乾如今的决绝无情,我有心理准备,只是出手前,我确实也抱有顺利攻克他的幻想,我没料到他如此坐怀不乱,既无法撩动他,更无法激怒他,像陷进一个死循环,一向是我拿着男人,拿得死死地,现在轮到他拿乔了。 但这个男人很擅伪装,他曾经的假动情就骗过了我,骗得我信以为真,一度为他在天台舍命救我的情深而心潮激荡。他嘴巴虽然毒辣,究竟心中有没有一丝动摇,要看后续殷沛东为难我之际,他会否在暗处帮我挡一下。倘若他挡了,我有把握拿下他,倘若他坐视不理,这条道很可能行不通,林宗易的仇我报不了了。 我闭上眼,手心捂住脸。 孩子在冯斯乾手中,我必须和他缠斗下去,直到攥住他的心,夺回孩子,明抢我抢不赢他,万一失手后果不堪设想,我只能智取,让冯斯乾心甘情愿还给我。 他如何肯甘愿,除非他再次动了情,真动了情当然好,假的也无所谓,只要他为达成目的而表现出亲密,我就能借机索要孩子。 周六中午,秘书赶到蔚蓝海岸,带着一个档案袋,“太太,您认识段誉吗。” 我从梳妆镜中看他,“认识。” 秘书说,“巧了。” 我回过头,秘书翻出资料摊在我眼前,我浏览着,是企业贷款合同的复印件,“江城广维银行的女儿在今年年初嫁给段誉的儿子,两方结了姻亲。而华京集团从这家银行贷款了七十六个亿,广维银行是江城最大的商业性银行,贷款融资之类占据了九成的业务。” 我放下口红,“难怪段誉从外省来江城做生意。” “他这次到江城,是有这层缘故。银行行长的亲家,完全不愁贷款,用不了多久,段誉便是业内的香饽饽,同他交好,等于同财神交好,我查过广维银行的资金流,三百多亿躺在账面上,不知何方神圣。” 我所有的郁闷在这一刻灰飞烟灭,我伸手接住,在掌心掂了掂,轻飘飘的分量,可价值重万金。 我若有所思,“假如这位戴行长提前催贷款,打华京措手不及,冯斯乾有几分概率填得上窟窿?” 秘书领悟了我的深意,“自然是零概率。” 我挑眉,“为什么。他不是很有钱吗,他掏不出?” 秘书回答,“私人资产与公司债务不能混为一谈,日后清算时,在董事局上掰扯不清。何况七十多个亿,他即便肯动用自己的钱去填窟窿,这笔巨额数字,他也要凑一年半载。据林董调查,除了华京,冯斯乾其他产业也有不少,样样需要资金,他可以当场掏出的钱不会超过五个亿。” 我合住文件,“看来我和段老板这点交情,要派上大用场了。” 我走到落地窗前,先联系了蒋芸,问她还记得段誉吗。 她噗嗤笑,连嘴里的苏打水也喷出,“那个三根毛?” 我说,“别用旧眼光看人,段老板长出头发了。” 她不可思议,笑得更疯,“狗屁啊,他三十岁就脱发秃顶,五十多愣是长出头发了?” 我没跟她胡扯,找她要段誉的电话,她手头资源比婚姻介绍所还丰富,凡是谈过的客户全留着当人脉,蒋芸最牛逼是哪怕人家换号了,她都有路子摸着新号码。 我复制拨通,段誉接得很及时,我打招呼,“段老板。” 他听出我音色,有点出乎意料,“韩小姐?” 我开门见山,“您初次到江城,我得招待您啊。” 他说,“韩小姐要请客?” “您赏脸吗?” 段誉很高兴,“我求之不得。” “那明晚江都会所见。” 在林宗易的地盘办事踏实,冯斯乾的耳目插不进来。 段誉当即答应,“我没问题,不过多一位贵客,韩小姐介意吗?” 我说不介意,我挂断电话,隐约猜到他的贵客是哪位了。 我眺望楼下的江水,在阳光中翻滚着金灿灿的波光,我把玩手机,计上心头,“小李,有鸭子吗。” 秘书思索了一会儿,“您吃烤鸭还是卤鸭,我倒是知道哪家好吃。” 我饶有兴味,“我要小白鸭,高级会所最知名的小白鸭。” 周日傍晚七点钟,我抵达江都会所四楼的包房,秘书带领一个男公关在电梯外迎接我,我端详他,别说,能吸引富婆前赴后继地烧钱捧场,俊俏程度真不逊色演艺圈的男明星,就是气质骚过头了,除此之外无可挑剔。 骚有骚的好,太正经还刺激不了人呢。 我叮嘱了他一番,多说骚话,少动手,今夜是素场。 他挺不乐意的,毕竟年轻靓丽的女客户少见,他跟着我乘电梯上楼,贼心不死问,“怕被发现?我们不玩烈的,会小心。” 我没搭理他。 尽头的401房门半掩,服务生进进出出送酒,期间有四位火辣的妙龄女郎也跟进去,我悄无声息走向门口,揭过门缝观看。 都说林宗易放浪,那条道浸淫久了,气场诡谲阴暗,眉眼透出一股大哥范儿的霸气神韵,没想到冯斯乾此时也一副亦正亦邪的模样。他坐姿慵懒,陷入宽大的真皮沙发,手臂横在边缘,金丝绒的衬衣胸襟半敞,是极为冷艳的紫红色,在他身上性感而沉稳,冯斯乾穿紫红色有一种勾魂的邪性,很邪的味道。 秘书也在我身后观望这一幕,“冯斯乾结婚四年了,这算他第一次应酬酒局允许女人近身。” 我偏头看他,“了解原因吗?” 秘书莫名其妙,“他一贯克制,很注重清誉,莫非要离婚了?” “不。”我否认,“恰恰相反,他和殷怡的婚姻更牢固了,她理解他逢场作戏,他也承诺她绝不实质。” 秘书问,“那您的计划...” 我没答复他,利落推开包厢门,径直进入,“段老板,我来迟了,自罚三杯。” 段誉扒开偎在自己怀中的女郎,他立刻起身,“林太太,没迟,您来得很准时。” 我春风满面迎上去,“段老板称呼我韩小姐不是挺好吗?” 他挥手,“您是林董的太太,我哪能不懂规矩呢。” 我无视了在场的冯斯乾,从他面前经过,直奔里头的沙发落座,“您顺口就行,不管称呼什么,咱们的交情都在。” 段誉大笑,我估计他不知道林宗易亡故的消息,殷家和华京联手封锁了相关报道,段誉又是刚来江城,交际生疏,还未打入上流圈,无处得知内幕。 “哎!”他想起什么,颇为兴奋说,“冯董与林太太不是亲戚吗?” 我笑了,“是沾点亲。” 冯斯乾摇晃着酒杯,“私交少,不熟。” 我耐人寻味说,“是啊,不熟呢。冯董和宗易熟,他的任何事,尤其是坏事,冯董都是第一个知情。” 他同样用耐人寻味的目光回视我,“林太太口中的坏事,比如。” 我歪着头一脸天真,“邹璐啊。宗易的红颜知己对于婚姻而言,本来就不是好事啊,难道不是冯董泄密给我的吗?” 冯斯乾意味深长审视我,我的确并无弦外之音,一张清丽面孔无比纯情无辜,他一言不发。 小白鸭倒了一杯酒,“宝贝,我喂你喝?” 我强忍头皮发麻,接过高脚杯,反手递到冯斯乾身边,他修长白皙的手指在水晶杯的杯壁细细流连,漫不经心饮了一口酒,并没理会我,我举杯不罢休,执拗等他回应。 小鸭看不过眼了,他提醒冯斯乾,“冯董,小甜心敬您酒。” 冯斯乾这才掀开眼皮,不冷不热看了我一眼,“小甜心。” 我甩手从前额向后背撩发,凑近他耳畔,“是夹心的小奶油。” 我打量他神情,冯斯乾淡漠盯着点歌屏幕。 我继续朝他呼出热气,“那种地方的男人最会讨女人欢心,他们总能识破女人的特点,我在哺乳期嘛。” 冯斯乾仍旧不语。 我紧张握拳,“要不,我喂喂孩子,总好过浪费了。” 他终于看向我。 我心脏咯噔一跳,维持不动声色。 冯斯乾喜怒不辨,“想见孩子是吗。” 我拳头抓得更紧,憋劲咬了咬牙,谁耐得住,谁占上风,我莞尔,“想归想,可没空见,而且见了,我应该还不如冯先生雇佣的月嫂照顾周到。” 冯斯乾扭回头,默不作声接着看屏幕。 我没再自讨没趣,收回执杯的右手,和小鸭合唱了一首情歌,唱歌的过程冯斯乾始终没有出声,亦没有半分波澜。 生意场有一个行业潜规则,约在酒楼茶楼,当天就能谈正题,约在娱乐场所,头一场只做铺垫,下一场再约出才能提正事,我没敢太激进,让段誉察觉我有事相求,所以缓了一步,先打打基础。 我这一晚喝了许多青梅酒,没什么度数,甜得发腻,中途段誉和两个女郎做游戏,我抽身去洗手间方便,洗了手出来,嗅到空气中一缕熟悉的烟味。 黄鹤楼典藏版。 放眼江城,抽这牌子的舍他其谁。 我置若罔闻,原路返回包厢,途经男厕门外,墙根下立着的一抹颀长人影忽然轻微晃动,我故作警惕驻足,“谁在那?” 冯斯乾牙齿叼着一支烟,从黑暗中走出,灰烬也坠落。 “鸭好玩吗。” 我装成松口气,“是冯先生啊。你老毛病没改呀,喜欢在卫生间堵我。” 我拨弄着被长发覆盖的耳环,意犹未尽的吧唧嘴,“还成,可惜嫩了点,我嗜好熟男。”我在流光溢彩的光柱下摇曳生姿,腰臀婀娜丰腴,像两朵柔润的并蒂白莲,包裹在酒红色的半身皮裙里,“越猛,越成熟,越有滋味。” 我舌尖舔过唇瓣,逼近他,他纹丝不动,静默吸烟,任由我手抵住他胸膛,“口舌的功夫差了点。” 冯斯乾眯着眼。 良久,他开口,“想必宗易这方面的灵活度不错,林太太才情深念念不忘,原来是怀念他的功夫。” 冯斯乾从嘴角取下烟,衔在指缝,“丈夫尸骨未寒,林太太倒玩得十分尽兴。” 他一提林宗易,我只恨自己没法立即捅死他,我清楚,我没这份本事像他一样造了孽全身而退,硬碰硬只会葬送自己,讨不着便宜。 我压下火气,“日子总要过啊,我又舍不得死。” 冯斯乾凝视着烟头溢出的徐徐烟雾,“有孩子在,林太太是不舍得死。” 我瞧了一眼自己涂美甲的指甲盖,“孩子在冯董手上精心养护,我不担心他,更不记挂,我活着是为了享受。我有钱又没男人管制,大把青春不享受,还独自枯萎吗?” 冯斯乾掸了掸烟灰,“宗易的种,在我眼里并不讨喜。谈不上精心。” 我笑里藏刀,“你不敢不精心。宗易的儿子是继承人,邹植出面认可了,董事局必定信服,继承人病恹恹的,甚至无缘无故夭折,索文会追查到底,冯先生有钱有势,犯不上铤而走险。” 冯斯乾穿透一团灰青色的雾霭望着我,“韩卿,手段还可以。” 火候差不多了,我再腻乎他,就乏味了,总不能次次是他先走,钓着男人,务必要钓在关键处,钓在他的欲望喉咙。 我往回走,冯斯乾在我背后说,“我好奇一件事。” 我脚步未停,走得更洒脱,他慢条斯理吐出,“宗易出事后,电话开机,隔天再打,是关机。渭城当地警方在现场提取到他不少的遗物,唯独没有手机。” 我一滞。 冯斯乾掐灭烟头,“他手机在谁手里。” 我蹙眉,转过身。 他看着我,倏而得逞一般闷笑,“在我手里。” 我也看着他。 冯斯乾摩挲着腕表的表盘,“有些对我不利的信息,不销毁怎么行。” 我竭力压制,缓缓绽出笑,再度靠近他,我朱唇张开,有晶莹的水光拂过他鬓角短发,拉开似有若无的透明的丝,浮荡在他面颊,暧昧至极。他不着痕迹后退,用口袋里的手帕擦拭,嫌恶丢在墙角的红色消防栓上。 他随即也走近,我目视前方走廊闪烁的灯火,和冯斯乾交颈而站,他看不见我的面容,我却能从大理石砖上的投映看见他侧脸。 “还想引诱我?” 冯斯乾最初是油盐不进,现在是严防死守,他不再默许,不再留余地,直白而冷漠戳破我所有可钻的缝隙。 “我不喜欢被脏东西污染,这是我最后一次警告你,注意分寸。” 他说完撤离身体,一秒不耽误。 我深吸气,笑着反驳,“冯董真是自作多情,自从跟了宗易,一直是你纠缠不休,我可从未投怀送抱。” 他冷笑,“林太太有自知之明,那最好。” 第80章 带回家 - 步步深陷 - 玉堂 冯斯乾整理着西裤,他裤脚平整没有灰尘,笔挺垂落在白色皮鞋的鞋面,手指仅仅是虚虚实实地一掸,“我只想提醒林太太,不该你插手,你最好安分点。” 穿堂而过的风拂起我长发,发丝掠过我和他之间,像极了我们千丝万缕的纠缠,我注视着面前这个男人,他眉梢眼角分明清冷无欲,却又用最致命的情欲,在我日复一日没有波澜的生活里,烙印下一段惊世骇俗的情事。 他是我攻无不克的漏网之鱼,是我一场悔不当初的禁忌风月。 我初见冯斯乾便预感到,他不会在灯红酒绿欲望迷失中堕落,我究竟图什么,非要拉他跌进我的深渊。是一时对殷怡的同情怜悯,是贪婪钱财,亦或我注定的劫数。 我此刻媚眼如丝,那颗细细的泪痣在雪白肌肤上轻颤,“冯先生担心我冒险吗。” 他居高临下俯瞰我,“你打算冒什么险。” 我一怔,差点着了他的道,被他挖了底细,我面不改色,“我见什么人,谈什么买卖,还要向你报备吗?” 消防栓上的烟头死灰复燃,在风中忽闪着火光,“韩卿,我对你的耐性,比你想象中要少。你如果想试一试,就尽管惹事。” 冯斯乾撂下这一句,从走廊扬长而去。 我平复了良久,也回到包厢。 沙发上冯斯乾被一对姐妹花包围着,一个黑皮肤一个白皮肤,五官相似,有点像双胞胎,这种陪玩特贵,不是俩人的价码,是三人的价码,而且不打包,不多陪,就二对一,只接待一个客户,一般酒量低体力差的,根本就过不了三轮,能被姐妹俩干趴下,行业里叫双响炮。 我越过他身边,在中间位置坐下,“冯董宝刀未老啊。” 冯斯乾偏头,“老吗。” 我反问,“和二十岁的小鲜肉相比,冯董不老吗?” 黑皮肤的姐姐给他点燃一支烟,他嘬着烟蒂,女郎几乎扑上他胸口,他手臂一横,制止她再靠近,“和你儿子相比,更老。” 我端着酒杯没吭声。 冯斯乾朝天花板吹出一缕雾。 我凑到段誉跟前,“段老板,听闻您与广维银行的行长结了亲?” 他喝高了,大着舌头说,“林太太耳聪目明啊,确有此事。” 我掏出坤包里一枚长方形绒盒,“咱们是故交,遗憾没出席婚礼给您撑场面,这份贺礼段老板千万不能推辞。” 商人最大的特质就是见钱眼开,即使弥留之际了,从天而降一箱子钱,也挣扎揣进口袋里再死,段誉一看我打开盒子,他眼直了,酒也醒了大半。 这款项链是我怀孕五个月时,林宗易去滨城定制的,他在南非买的钻,20克拉的粉钻,雕琢52颗小钻,熔成一条项链。我手头现有的东西里,它最值钱了,不够稀罕的玩意儿,打动不了段誉迈上我这艘船,毕竟对手是冯斯乾,风险太大。肉不肥,他认为蹚浑水不划算,一旦拒绝,再动摇他就费劲了。 林宗易有得是钱,我不在乎了,我只在乎物尽其用,我要一步步把冯斯乾逼上绝路,无论是情场还是商场,牢牢地扼住他软肋,他的命脉。 段誉搓了搓手,“林太太,您的贺礼太贵重了。” 我笑了,“礼品不贵重,哪能匹配段家的大喜事呢。” 段誉挑住银链,迎向墙壁射下的彩光,爱不释手观赏,“南非粉钻啊。” 我提前铺垫,“段老板瞧得上眼就好,说不准以后我有事相求。” 他连声称是,“我初来乍到,也指望林太太关照,我们相互支援。” 我举杯和他轻碰,一饮而尽。 我放下杯子,朝段老板最中意的一个女郎勾手,她挪到我右边,我问她,“名字。” 女人说,“倩倩。” 我塞进她内衣一沓百元钞票,“灌他酒。” 女人不露声色把钱藏在座垫下,“灌到什么程度。” 我用杯口挡住自己唇形,“丑态百出的程度。记得留影,我要局部隐私的特写,事成另付你三万。” 女人点了下头,重新投入段誉的怀抱。 其实商业巨头彼此暗算比比皆是,可唯独不能拍照,尤其在包厢的酒局上,拍艳照是大忌讳,可以安排间谍仙人跳,开了房随便算计,必须踏出包厢门,否则叫不仁义,是下三滥的行径。我并不介意破坏规则,我不是君子,不履行他们设定的君子之道,我只要达成企图。 我没闲着,也喝了七八杯,我低估了梅子酒的度数,会所的跟市面的梅子酒不同,后劲很上头,不辣喉却辣心,我刚出月子不敢喝冰水,嗓子火烧火燎地冒烟,我收买的女郎把段誉也灌得够呛,他第六次跑厕所的时候,我特意跟上了,在洗手间外的公共水池,倚着一堵墙喊他。 段誉从水池里抬起头,我笑靥如花在镜子里同他对视,“都说无功不受禄。我不认识段老板的公子,凭什么送天价贺礼,无非冲着段老板的面子,您收下我的大礼,是不是也要礼尚往来啊。” 酒意上涌,段誉还糊涂着,他抖落手上的水珠,“林太太与林董的新婚贺礼,我改日亲自送到索文。” 我把玩自己的指甲,“你来我往的金钱交易,那多生分啊,要不段老板还我一个人情。” 段誉浑浑噩噩问,“什么人情。” 我恢复正色,“我先生的秘书在404包厢恭候段老板。” 我讲完这句话,迅速撤离过道,防止冯斯乾疑心我们同时消失,出来打探撞见这一幕。 我再次折返包房,何江也在,他躬身对冯斯乾耳语什么,后者神情自若,可托在高脚杯底的食指却不着痕迹轻扣着,我了解他一些习惯,好歹做过俩月的贴身助理,每次爆发超出他掌控的突发状况,他都会一边思考一边心不在焉叩击物品。 他问何江,“确定吗。” 何江说,“八九不离十。” 冯斯乾目光凛冽,有极重的寒意一闪而过。 何江问,“要盯紧吗。” 冯斯乾摩挲着杯壁,好半晌,他仍旧缄默。 何江以为他没听清,拔高音量重复了一遍,“殷沛东退居二线后,从未与三教九流再来往了,这次他的司机和混混儿接触,目标必定是韩小姐,这伙人的背景很脏,不久前才刑满释放,是猥亵妇女的罪名。” 我坐在距离冯斯乾一臂间隔的角落,舞曲此起彼伏,他们对话也断断续续,不甚清晰。 小白鸭看出我没兴致玩,他和段老板的几个女郎在阴暗处黏作一团嬉闹,我更听不真切了,我没好气说,“滚出去。” 他怔住,我又骂,“耳聋了?滚。” 他先站起,几个女郎面面相觑,也纷纷离席。 很快段誉的助理走进包厢,站在酒桌前,“冯董,林太太,我们段总身体不适,接下来不便奉陪二位了,实在失礼。” 冯斯乾喝了一口酒,他没回应什么。 我说,“不碍事,段老板好好休养。” 助理离去后,冯斯乾才开口,“你干的。” 我一脸无辜茫然,“我干了什么?” 冯斯乾不紧不慢晃悠着玻璃杯,我忽然一呕,整个人前倾,匍匐在他腿上,疯狂吐着酒水,基本都吐在冯斯乾的西裤,像一大滩晕染的白墨。 何江瞠目结舌,全然忽略了及时拉开我,直到我吐完他才回过神,蹲下用餐巾纸清理着冯斯乾裤子的水渍。 冯斯乾脸上的喜怒不明朗,无动于衷看着我。 我打个酒嗝,轰然瘫软在他怀里。 他没抱住我,只任由我倒着,“她随行的秘书呢。” 何江回答,“半小时前从后门离开了。” 事实上秘书压根没离开,是故意制造离开的假象,趁冯斯乾的保镖不注意又返回四楼,在404包房等我阻截段誉。 我贸然约段誉,冯斯乾十分戒备,他比我更早清楚段誉和行长的关系,很可能也预料到我要折腾了,他一定会派人监视,所以我只有今晚的机会,争取一周之内杀他个措手不及。 冯斯乾最终带着我走出江都会所,带上了车。 何江发动引擎,“冯董,是送回蔚蓝海岸吗。” 冯斯乾望向窗外,此时夜幕越发深重,霓虹也越发灼烈,他那张面孔投映在玻璃,深不可测的味道,“回澜春湾。” 何江不由蹙眉,“冯董,韩小姐恐怕目的不纯,她这几日接近您,明显意图不轨,带回您的住处是否引狼入室。 冯斯乾一言未发,何江明白他的心思,也没再多问, 车行驶过南北大街,冯斯乾的手机响了,他看了一眼来显,我也看见了,是殷怡。 他接听,“喂。” “斯乾,回来吗。” “已经在路上。” 殷怡笑着说,“我刚泡过澡,在卧室看电影,顺便等你。” 冯斯乾松了松衣领,“好。” “斯乾?”我故作迷惘,疑问的腔调,“你是斯乾啊。” 殷怡那头一顿,“不是在路上吗,怎么结局没结束?” 冯斯乾捂住我嘴,“结束了,是隔壁车辆。” 我用力欠身,抵向他耳畔,对准手机发出千娇百媚的呜咽声,与床上那种动静如出一辙。 冯斯乾反手一掰,摁住我在他胯间,我闷得窒息,再发不出半个字。 他们简短又聊了几句,冯斯乾挂断电话,关机甩在一旁,眉间情绪压抑阴沉,我顺着他胸膛移动,滑上身躯,气若游丝伏在他肩头,车窗虚掩,渗入的夜风撩动发梢,百合香四溢,我眼波流转,冯斯乾棱角刚毅的半张脸同我近在咫尺,我眨一下,就仿佛酥麻入骨的招魂幡摇晃了一下,吸食男人的骨髓,侵吞他的理智,连那点郁结的躁动之火都无从发泄。 我咯咯笑,“你带我去哪。” 冯斯乾目视前方不语。 我抚摸他下颌滋长出的青硬胡茬,“你好像也很浓。” 他这才垂眸,“什么浓。” 我脱口而出,“头发和胡茬。” 我自己说完都愣住。 冯斯乾勾起一丝意味不明的笑,“刚发现吗?” 我呆滞住,瞬间忘了作出反应。 他笑意更浓,“不止头发和胡茬茂密,肤色也白。” 我没由来地一抖,脑海里一大一小两张面庞悄无声息重叠,再溃散,最后化为乌有。 车匀速开着,我失神卧在他膝上,被一处坑洼颠簸下去,冯斯乾眼疾手快揽住我,我趁机攀附在他怀中,犹如一条妖娆娇软的蛇,这一刻我无毒,只带一重瘴气,诱人迷幻深陷,诱人情难自抑。 他钳住我下巴,向上一撅,我被迫高扬,含着水汽的狐狸眼荡漾着无尽春潮,“林太太不觉得自己醉酒的招数,不新鲜了吗?” 入行前,我和三个姑娘进行了为期两个月的培训,蒋芸告诉我们,招数不在创新,管用比什么都强,能逮着耗子是好猫,能拿住男人是好妖。 我不是没想过创新,可去年我把招数都用尽了,况且冯斯乾处处防备我,我有心耍新招,怕节奏不稳翻车,索性吃老本,起码我驾驭得住变数。 我拽住他手,他虚握的拳在我手心,始终没舒展,依然把控自己,不再深入半寸。而当我试图操纵他,继续往下摸索时,冯斯乾发了力,固定在那道深壑的顶端没动,我亦没动。 他在试探我,我也试探他,我们各怀鬼胎,都不愿赌输,我不愿一无所获先搭上自己,他不愿为一个明知是陷阱的温柔圈套赔付代价,以致当场陷入僵持。 冯斯乾从我衣服内缓缓抽离,他手温滚烫,带出一阵激荡缠绵的浓香。他随即侧过脸,午夜消沉,一如他消沉的眼眸,无声无息燃起一点火焰,刹那又熄灭。 车驶入庭院泊住,冯斯乾打横抱起我上楼,将我放在床铺中央,我若无其事压住他大衣下摆,他被困动弹不得,只能悬浮我身上。 我揪着他领带,像神志不清,又像一切都清明,只漫不经心的样子,“你走啊?” 他自上而下望着我,从我身下抽出衣摆,我不舒服哼吟,腰肢一扭,把衣摆压得死死地,压在圆润的臀部,冯斯乾不经意触及挺翘的弧度,他动作一霎停住。 我打着呵欠,浓郁的酒气喷在他面颊,一股清甜的梅子味,“马上走吗?” 冯斯乾淡淡嗯。 我握住他垫在我屁股的手,“你摸我做什么。” 他面无表情,“我没摸你。” 我眼神恍恍惚惚,嗓音也风情,像甜腻的果酒泼洒出,“这是你的手吗?” 冯斯乾朝我一侧的空床翻下,他躺倒,再起来,吩咐门外停留的佣人,“照顾她。” 他下床,换了一套崭新的商务装,将带有我发香和唇印的衬衣留在了澜春湾。 那通电话暴露了冯斯乾和我在一起的秘密,他现在是赶回去哄殷怡了,我躺在被子里冷笑。 八个月没喝酒了,冷不丁一喝,完全扛不住,我直接一睡不起,赖到了第二天。当然,除了真有酒劲儿,我也是借机发挥,找由头留下,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晚上我睡得迷迷糊糊,楼下一束突如其来的车灯亮起,扫过窗户,刺痛我眼皮,我下意识抬手遮住,紧接着困意全无,我烦躁翻了个身,正要再睡,隐约听见楼梯传来皮鞋碾磨地板的脚步声,由远及近,逼至这扇门。 我彻底清醒,紧张攥着外翻的一截被角。 门在下一秒被推开,佣人迎上去,小声说,“先生,韩小姐睡了一天一夜。” 我睁开一厘缝隙,揭过缝隙窥伺冯斯乾,他伫立在一片昏暗之中,或许是夜色太深,而灯火又太浅,他轮廓虚虚无无,恍若笼罩一层烟。 就在这片朦胧的深处,他英气清瘦的面容一寸寸变得无比清楚。 他走过来了,我闭上眼。 冯斯乾脱下大衣交给佣人,“白天吃饭了吗。” 佣人接住,“没吃,韩小姐一直没起床。” 冯斯乾微不可察皱眉,“酒劲还没消退。” 佣人也不明所以,“应该醒酒了,估计精神太乏了。” 冯斯乾默不作声沉思,许久,他对等候的佣人说,“你去休息。” 佣人从主卧退下,冯斯乾又坐了一会儿,他没碰我,更没出声,像一尊静止的雕塑,台灯调到最微弱一格,散出的光晕晦黯至极,他凝视那一盏似有若无的光,起身进浴室洗澡。 第81章 动过真心 - 步步深陷 - 玉堂 冯斯乾洗澡的时候,又一辆车驶入庭院,片刻后脚步停在走廊。我借着一束微弱的光,看清是周浦,他敲门无人应答,紧接着他发现挂在衣架上的女士外套,有女人存在,周浦没敢贸然闯入。 不久水声停止,冯斯乾从浴室出来,他穿了一件酒红色的丝绒睡袍,宽大袍襟裹住他清瘦俊挺的身躯,散发一种极为凛冽性感的英气,裸露在外的肌肤也显得越发白净无瑕。他用毛巾擦拭淌水的短发,周浦这时正要进屋,冯斯乾察觉他在门口,沉声命令,“别进来。” 周浦顿时止步,低下头。 冯斯乾系上束带,又替我掖好被角,然后拾起沙发上的烟盒点燃一支,这才默许他进门,“什么情况。” 周浦向他汇报,“始终没动静,我撒出的网连一条小鱼也没套住。” 冯斯乾皱眉,“林宗易出事,他们竟然没动静。” “同行是冤家,林宗易压在他们头上,滨城娱乐场的生意他们就无法吃独食,兴许他们巴不得林宗易倒霉,自己垄断。” 冯斯乾吹出一口雾,他意味深长眯眼,“凭林宗易的本事,郑寅混得再厉害不过是他的一条狗,狗会希望主人出事吗。” 周浦也纳闷,“按说他们会动用势力把渭城这趟线查个底朝天,可眼下确实像什么没发生一样太平。” 雾霭吞噬了冯斯乾深沉莫测的眉眼,他默不作声。 他抽完这支烟,又续上第二根,叼着走向窗前,推开一扇玻璃,“殷沛东有什么行动。” “他雇佣的那一群混混儿,目前就潜伏在蔚蓝海岸附近,伺机绑架韩小姐。殷沛东出手不是小打小闹,韩小姐只要落进他们手里,绝对凶多吉少。” 冯斯乾表情阴狠,“看来他打算玩一票大的。” 周浦压低声,“韩小姐住在您这里,最迟明天殷沛东肯定得到风声,如今不顺从他的心意,交手您没有胜算,他掌握的筹码足以将您的地位打回原形。”他小心翼翼问,“您要留下韩小姐吗?” 冯斯乾吸食着烟雾,没回应,过了好一会儿,他碾灭烟头,“我自己有数。” 周浦在他身后忍了又忍,“冯董,您喜欢韩小姐吗。” 冯斯乾凝视着烟灰缸内一缕青烟,“你认为呢。” 周浦摇头,“像不喜欢,又像喜欢。” “既然猜不透,就没必要再猜。”冯斯乾打断他,伸手关上窗,远处的高楼灯火被他隔绝在纱帘之后,“你想办法拦下殷沛东。” 周浦一脸为难,“韩小姐触犯了他的利益,她当场揭穿他的面目,董事局对他意见很大,基本封堵了他后面进驻索文集团的余地。殷沛东记恨韩小姐,这次谁也拦不住他。” 冯斯乾忽然对周浦比划噤声的手势,随即越过头顶看向我,我阖动眼皮也看向他。 我打着醉酒的幌子赖在澜春湾一天一夜了,冯斯乾心知肚明我是装的,今晚再装睡反而引起他的猜忌与警惕,倒不如什么消息都听,却对此不闻不问,表现得无辜又无害,慢慢击溃他的防线,我也能捕捉更多不与人知的内幕。 冯斯乾幽深沉寂的目光定格在我面孔。 我手探出被子,指着衣架,“我们第一次见,你也是穿着白色的高领毛衣和焦糖色的大衣,一年了,我没有忘记你那天的模样。” 他一言不发伫立在那,周浦目不斜视退下。 当房间只剩我们两人,我一字一顿,“我当初动过真心。” 冯斯乾逆着一片冷冷清清的月光,看不真切面容。 “你动过吗。” 他不语。 我欠身坐起,楚楚可怜又风情万千,“冯斯乾,你动过哪怕一秒钟的真心吗。” 面对我的逼问,他一动不动静止。 打了感情牌,就打到底,否则这回稀里糊涂翻篇了,下回再打杀伤力就减弱了,我重重摔下床,倒地的一瞬,手指本能抠住柜角稳定平衡,失手扯断了台灯线,卧室陷入漆黑。 我看着冯斯乾的方向,含一丝哭腔,“冯先生,我疼。” 我摔得真狠,当然也是蓄谋,女人的苦肉计永远是击中男人软肋的一柄软刀,软刀子杀人不见血,找准位置却深入骨髓。在我以假乱真的演绎下,冯斯乾终于有所反应,他走过来揽住我腰肢,甩回床铺,我赤脚搂住他,没有撒手。 他胸膛急剧起伏,传出的心跳像积了雨水的闷钝鼓声,震荡着我。 我温柔诱哄,“只有我和你,无论你说什么,别人都不会知道。” 冯斯乾突然问,“你对林宗易动过真心吗。” 我眼珠飞快转动,搜索怎样的答案最真实可信,还能瓦解他一寸冷漠,“如果感动算真心,那就动过。” 我手无声无息拆开他束带,滑进睡袍,感受他炙热的体温,我覆上去的一刻,他肌肉倏而绷出一块块壁垒。 我越缠越紧,越紧越缠,他也由最初的波澜不惊,变成更大力度脱离我的怀抱。 我在他将要完全抽身之际,开口说,“我想回澜春湾。” 冯斯乾停下所有动作。 “殷沛东会伤害我吗,我听见你和下属对话了。”我整个人严丝合缝趴在他背上,“我害怕。” 他转过身,我仰面看他,一滴泪坠落,从眼角的泪痣流入他胸口,烫了他一下。 “失去宗易的保护,我是众矢之的,殷沛东想拔除我,包括你。”我指尖掠过他胡茬,“你也冷冰冰。” “想要回我身边,是吗。” 我目不转睛与他对视,“那你想我回来吗?” 他笑了一声,“你心里筹谋什么,我一清二楚。” 他薄唇挨着我耳畔,“林宗易出事,我要吞掉他的产业,你迫不及待报复我,妄图蛰伏在我的生活里,让我深刻爱上你,保住他的一切,对吗。” 我并不心虚,坦荡直面他,“我报复得了你吗。” “旁人没本事报复,林太太的阴谋诡计,还真说不准。”他笑意耐人寻味,“林宗易想必也算计出林太太会不计代价对抗我。他为大局而物色的妻子,耐力非凡,心计超群。” 冯斯乾一手禁锢我,一手掀开被子,把我塞进里面,我试图再次缠住他,他毫无征兆狠狠一推,我被他的蛮力推回,匍匐在凌乱的棉被上。 他居高临下俯瞰,漫无边际的黑暗中,他的一切都压迫着我,“不拆穿你,是留有颜面,毕竟你不再是韩卿,而是林太太。” 我原本攥紧得五指顷刻松开,摊在床沿微微战栗着。 “我警告过你,我对图谋不轨的女人没兴趣。” 我望着床头流泻的月色,月色深处倒映出冯斯乾颀长的人影,“曾经,你也清楚我居心不良,你没兴趣吗。假如你没兴趣,你早就毁掉我了。” “曾经是曾经。” 我翻了个身,自下而上仰视他,“所以你承认曾经动过真心了。” 他站在床和墙壁的中间,抬手钳住我脸蛋,“林太太撩人的技艺真是越来越炉火纯青。”他俯身,“林宗易要是泉下有知,看到你这副样子,他内心一定很矛盾,一边为你豁得出替他报仇而欢喜,一边为自己的女人沦为牺牲品而挣扎。” 我死咬,“冯斯乾,我没你想得那么复杂。女人经历过生离死别的痛苦,寻觅一个栖身之所不需要理由。” 他反手转开我脑袋,我头一歪,嗑在床头的木雕上,手下意识抓住床单,没再爬向他。 除了那一番我听不懂的似是而非的话,冯斯乾没给予我任何关于感情的答复,他最终去了隔壁客房,我盯着那扇摇晃的门扉,蜷缩在被子里轻笑。 他松动了。 我贴缠他的刹那,他其实也失控了。 冯斯乾并非决绝到无懈可击,只是相较我初次接近他,他设置的底线的确牢固了一些。这段时间我试探他这么多次,虽然没有进展,但我确认了我可以突破他,就等一个爆发点了。 他不回答我反倒是好结果,因为刚才那种情调氛围下,男人很难违心撒谎,他不吐露,恰恰证明他多少动过一点情。 我安心睡到次日天亮,醒来后我先去客房,里头是空的,佣人此时端着咖啡路过,我叫住她,“冯先生呢。” 她说,“在书房。” 我夺过她手中的陶瓷杯,“我来送。” 我走到书房门口,何江正好提及孩子,“高烧不退,烧了一整晚。” 我手一抖,杯子应声而落,砸得四分五裂。我情绪激动跑进书房,“孩子出什么事了?” 冯斯乾不疾不徐看了我一眼,他把文件交给何江,“你先回公司延迟会议,下午我还没赶回去,再取消。” 何江接过文件,“冯太太不知道您养着孩子,她正在公司等您,她问起您的去向,我应该如何应付。” 冯斯乾揉着太阳穴,“应酬。” 何江偷窥他,欲言又止。 明显这种说辞太欲盖弥彰,哪有比董事会更重要的应酬,即使有,也不会安排在白天。 冯斯乾单手扣好西装,“她信不信再说。” 他摘下大衣朝这边走来,我张开双臂阻截他,他步伐顿住。 我浑身都在哆嗦,“孩子发烧,怎么才来通知你。” 何江说,“小孩风寒很正常,后来一直不退烧,月嫂才打电话告诉我。” “我没问你!”我歇斯底里哭喊着,奋力厮打冯斯乾,“你已经赢了,索文集团早晚是你的,我的手段又能抵挡你多久,你究竟有什么不满足!宗易唯一的儿子,你为什么不还给我!” 我一巴掌抡在冯斯乾左脸,手腕立刻被震麻,我愣住,冯斯乾头当即偏向何江,何江大惊失色,“冯——” 他抿唇,向后退去,退出书房。 冯斯乾一把擒住我,“韩卿,你闹什么。” 我抽搐到几乎说不连贯整句话,“那是我的儿子,你说我闹什么。” 冯斯乾冷淡至极,“闹解决不了问题。” 他迈步离去,我追上他,“我错了。”我抱着冯斯乾,脸埋在他脊背,“我不闹了,你把孩子还给我,我什么都答应你。” 他任由我抱着,我能听到来自他胸腔沉重的呼吸,“孩子还给你,林太太什么都答应吗。” 我不假思索,“我答应。” “我要索文。” 我手一松。 冯斯乾侧身,“林太太答应吗。” 我面如死灰,“我做不了主。” 冯斯乾整理着西装被我挤压出的褶皱,“你握着邹植,他的价值巨大,你能够决定索文的去留。” 我彻底放手,掩面深吸气,“这个之外,我能答应你全部要求。” 他闷笑,“林太太还有什么。” 我看着他。 他笑容更大,也更讥讽,“你以为自己在我眼里还具备吸引力吗。” “周浦说,殷沛东有制约你的筹码。”我逼近他,两只眼睛同时落泪,“你把孩子还我,我愿意拿下殷沛东作为交换。” 冯斯乾脸上的笑容敛去得干干净净。 许久,他阴晴不辨,“殷沛东不是你从前那些猎物,由你牵着鼻子,他动真格才罢休。” “你不用管过程,你只要言而有信。” 冯斯乾面无表情走出书房,我崩溃拽住他,绝望使我唇齿剧烈磕绊起来,我极力想哀求,却哽咽发不出声,冯斯乾无动于衷甩开我手,他强制剥离我的一霎,我僵在原地。 他脚下又稳又快,经过佣人面前,撂下一句,“看住她。” 佣人反锁门的瞬间,我使劲撞开,顾不得鞋子掉了,朝楼下狂奔,何江正准备发动引擎,我冲过去横亘在车头,他见状不得不熄火,我发了疯似的蹿到后座,用力拍打紧闭的门窗,“冯斯乾!” 我声嘶力竭大吼,“孩子刚生下你就带走了他,现在他生病你也不允许我探视一眼吗!” 冯斯乾坐在车里背对我,平静望向对面街道,江城接连下了三四场雪,炽白的雪光与阳光相缠,过分明亮的光线刺得我睁不开眼。 我语气软下来,“我见一面,就一面行吗。” 第82章 不要逼我 - 步步深陷 - 玉堂 冯斯乾从窗外收回视线,没理会我的哀求,我胳膊挤进窗缝勾住门扶手,试图从里面活生生掰开,他发现我皮肤被边缘夹破,细细的血珠从勒痕里溢出,皱眉吩咐何江解锁,然后云淡风轻吐出两个字,“上车。” 车外肆虐的风雪像刀子剐过身体,我冻得发僵,一时怔住。 冯斯乾不耐烦,“到底上不上。” 我回过神,划去脸上冰碴,开门上车。 他丢进我怀里一盒药膏,我没拿,用力拍打驾驶椅,“何秘书,你开快点。” 冯斯乾最终倔不过我脾气,他指腹蘸了药膏一点点涂抹在我伤口,我盯着他,“孩子一直在江城,根本没送外省,对吗。” 冯斯乾从涂药到放下我袖子,始终没回应。 他软禁孩子不仅要瞒着殷沛东父女,也要瞒着所有人,凭他在江城的势力,偷偷藏个孩子并不难,光明正大送出省反而暴露行踪。 我呆滞望着车窗,“渭城那天的雪也这样大吗。” 冯斯乾叼着一支烟,他越抽越烦躁,尽管面上不露声色,但我能感觉车厢内充满强烈的压迫感。 他降下半截玻璃扔出烟蒂,又合拢窗,从后面蛮力扯住我头发,发梢与他琥珀色的领扣缠绕,我本能择开,择了却更紧密,直到我一阵胡乱摸索,手无意触及他温热的下颌,我停住,缓缓回头,冯斯乾眼神飘忽不定。 我嗓音晦涩嘶哑,“是不是你。” 他睥睨我,笑意阴冷,“虚情假意这么多天,林太太总算露出真面目了。”他指尖温柔却带毒,似有若无掠过我面颊,“假如我这次上了你的钩,你会怎样。” 冯斯乾前倾,他覆在我上方,像一座沉重的山压得我喘不过气,“让我给他偿命吗。” 我直视他,“欠债还钱,杀人偿命。” “包括我吗。”他仿佛望进我眼底,“真想我死?” 我喉咙哽住,又涩又苦。 我竭力遗忘掩盖的那点旧情,骤然在心底翻腾,扪心自问我不想让冯斯乾死,可林宗易的死又多么无辜,母子生离又多么残忍,这全部是冯斯乾所为。 我说,“对,我想你死。” 冯斯乾意料之中,他轻笑,“这世上只有你觉得林宗易是一个好人,相信他表现出的一切。” 我看着他唇边那一丝嘲弄的笑,“你什么意思。” 冯斯乾指节敲击着窗沿,显然他不打算回答。 我攥着拳,“你在暗处策划了宗易的意外,冯斯乾,你告诉我一句实话,你是幕后黑手吗。” 他又焚上一根烟,没吸一口,两指衔着搭在窗框,烟尘吹出,溃散在白茫茫的雪地。 冯斯乾默认了。 我全身急剧抽搐,我早知是他,可到这一步,我又无比渴望他说不是。我容他,无法面对自己,面对宗易和孩子,我不容他,也无法面对自己,面对他。 我捂住脸绝望喘息着。 车停在急诊部,何江在前面提醒到了,我顿时清醒,跳下去朝大厅狂奔,冯斯乾一把拽住我,他解开大衣扣,将衣着单薄的我塞进怀中,“你认识地方吗。” 我抓紧他衣领,焦急地大口呼气,冯斯乾一言不发抱着我抵达一间病房,病床的正中央躺着一具极小极软的身躯,身上布满检测仪,他几乎没有血色,安静沉睡着。 我走过去,他似乎感应到我,爆发出歇斯底里的哭声,令我肝肠寸断。我整个人跪下,小心翼翼抚摸孩子烧红的脸,他啼哭不止,憋得小脸青紫。 大夫将化验单递到冯斯乾手里,“细菌发炎加腹泻,人为造成的,一个月大的婴儿怎么能擅自吃消炎药呢,还喝掺了西瓜汁的母乳,再严重一些就丧命了。” 我一愣,旋即从地上爬起,扑上去厮打冯斯乾,“这是你雇佣的月嫂?你究竟什么居心!你答应我照顾好他,你就是这么照顾的!” 我张嘴咬他,发了狠,咬一口不解气又咬第二口,冯斯乾单手搂住我,随我发泄,他目光定格在那张化验单,“确定吗。” 大夫扶了扶眼镜框,“你们当父母的不懂要问,婴儿禁得起你们乱来吗。” 冯斯乾面容阴翳,晦暗深沉到极点,他五指一寸寸收紧,报告单在他掌心顷刻被揉碎。 我一边撕咬他一边闷声哭着,他低下头看我,好半晌,轻轻吻掉我眼角一滴泪。 下午何江走进病房,直奔沙发上的冯斯乾,“殷沛东已经召回埋伏在蔚蓝海岸的混混,估计他知道了韩小姐在您身边,很快会找上您,咱们撤吧。” 冯斯乾闭上眼,仰面活动肩颈,这一刻他极为平静,也极为深不可测。 我拥着孩子滚烫的身子,泪眼汪汪,“我再陪他半个小时,行吗。” 冯斯乾抬腕看表,他没同意,拉起我强行拖出,我一路挣扎一路哭喊,死活要返回,冯斯乾耐心耗尽,突然松开手,我扭头往回跑,他在我背后不紧不慢问,“你要孩子死,还是要他平安活。” 我步伐一滞。 他静默片刻,“我会给你一个交待。” 我脊背倏而紧绷,眼泪狂涌。 冯斯乾不再多言,他按住电梯门等我,我在原地又站了许久,也迈进电梯。 他并没和我一起回澜春湾,而是命令保镖护住我先回去,何江驾驶另一辆车送他去见殷怡。 车开过医院大楼,几辆奔驰并排经停,十几名黑衣保镖走下,包围了急诊部,是冯斯乾的人。 我伏在车门上,依依不舍张望七楼一扇窗口,直至拐弯后再也望不到。 我回到澜春湾不吃也不喝,直接趴在床上,傍晚六点多,客厅传出砍砸的声响,保姆尖叫着,惊慌失措堵住门,“你们是什么人!这里是华京冯董事长的私宅,谁允许你们放肆的!” 这伙人来势汹汹,先是撂倒了保镖,又推翻佣人,硬闯二楼,杀进卧室擒住我。 我原本坐在梳妆镜前发呆,他们破门而入,震掉我手中的眉笔,紧接着一秒不耽搁,左右架住我迅速往楼下拖。 我只错愕了一霎,没继续反抗,该来的总会来,滴水不漏的冯斯乾也挡不住老奸巨猾的殷沛东。 去往目的地途中,为首的男人用黑色丝绸遮蔽我双眼,约摸一个小时,车泊在一块陡峭的土路,男人揭开我眼上黑布,推搡我下车,进入一栋废弃的茶楼,楼里空荡无人,莫名阴森森。 过道尽头的包厢门虚掩着,他粗鲁一踹,把我踹倒在地,门完全敞开,一道苍老的男音从头顶响起,“办得很好。” 男人接住装钱的信封,“谢谢殷先生。” 他走回我跟前,揪住长发一甩,我撞上坚硬的墙角,还没反应过来,男人用绳子固定住我手脚,绑在一副生锈的铁十字架。 我环顾四周,狗链,长棍木马,油蜡,盛满清水和食人鱼的玻璃缸,我有耳闻这些是用来做什么的,我咬牙瞪着殷沛东,“宗易尸骨未寒,你明目张胆迫害我,不怕遭报应吗!” 殷沛东有条不紊泡茶,“死都死了,他还报应谁。” 说不畏惧是假的,关宸亲口说殷沛东是一个变态,他最喜欢折磨女人,变着法蹂躏,不搞出血不罢休,眼前的工具更令我止不住浑身发抖。 我奋力挣逃,想破开绳子的束缚,“殷沛东,你敢碰我,我出去就把你的丑态公布于众!” 殷沛东转动椅子,他正对我,“如果你出不去呢。” 我一怔。 他面带狰狞的笑,“你不提林宗易还好,提起他,我更要拿你出口恶气。他姐姐死后,他千方百计搜集我害死林宗慧的证据,我费尽心机才抹掉那些,他从此对我疏离又防备。可最后,他的妻儿任我欺凌,这也是他的报应。” 殷沛东站起走向我,他意味深长打量,好一会儿,他眼中闪过贪婪的精光,“让他们糟蹋你,有点可惜。”他撩开垂落的发丝,裸露我整张面庞,“你有两个选择。” 他手流连过我颈部,向下探去,我大惊失色,朝相反一侧扭动躲闪,“你走开!” 殷沛东钳住我脸蛋,强迫我转回,“第一,跟他们,第二,伺候我。” 我被恶心得作呕,“你简直禽兽。” 殷沛东笑容敛去,“骨头还挺硬。” 他撤手,松了松唐装的盘扣,“你可以考虑十分钟。” 就在这时,殷沛东的司机匆匆进来,“冯斯乾的车。” 殷沛东拧眉,他质问混子的头儿,“你们被人盯上了?” 男人摇头,“我们很谨慎,特意绕远了。” 殷沛东扒了我外套,掏口袋里的手机,他掂量着,摔在脚下四分五裂。 茶楼建于风口,此时劲风呼啸,冯斯乾伫立在土坝上,米白色的毛呢大衣迎风翻飞,他梳着油亮浓黑的背头,轮廓英气摄人。我了解冯斯乾的习惯,他梳背头必见血。 打火机溢出的一簇火苗在寒风中晃动,映照他棱角分明的一张脸,如同染了血。 殷沛东坐下,把玩着茶杯。 冯斯乾驻足门口,视线梭巡包厢里的一切,摆放的工具一样没落下,连同衣衫不整的我也纳入他眼里。他风平浪静吸着烟,在殷沛东对面落座,沉默喷出一团烟雾,等他开口。 殷沛东深意十足问,“斯乾,你与我是一条心吗。” 冯斯乾从嘴角拿下烟,眯着眼看他。 “我不准备放过韩卿。”殷沛东开门见山,“我需要你做个样子让我看看。” 自始至终没出声的冯斯乾终于问,“岳父需要我怎么做样子。” 殷沛东笑了,“别脏了你的手,不是有他们吗。我只需要确认你的态度,对她没有不该有的心思。” 殷沛东话音刚落,墙根下的混子一脸邪笑,解着裤链走近我,冯斯乾后槽牙的部位鼓了鼓,他拾起桌上烟灰缸,甚至没有看混子所在的方向,只根据对方此刻发出的动静判断位置,反手一掷,动作干脆敏捷,正中混子脱我衣服的手腕,他摁住断裂的骨头惨嚎,其余混子纷纷上前,被殷沛东手势制止。 他似笑非笑审视这一幕,“斯乾,身手不错,你果然是深藏不露。”他饮着茶,“宗易败在你手上,确实不算委屈。” 殷沛东喝完茶,猝不及防变脸,猛地砸了杯,“你可从不敢在我面前动手。” 冯斯乾重新给殷沛东斟满一杯茶,“岳父何必与一个女人过不去。不脏我的手,自然也没必要脏您的手。” 殷沛东语气阴恻恻,“她在索文董事会断了我的后路,殷怡也非常厌恶她。”殷沛东望向狼狈不堪的我,“这个女人不知天高地厚,欠教训。” 冯斯乾说,“我替岳父教训她。” 殷沛东当场戳穿,“你恐怕下不了手,不用你代劳了。” 他又指使另外一个混子,“你去。” 冯斯乾脸一沉,注视着茶壶里浮荡的茶叶,“您不要逼我。” 殷沛东冷笑,“看来殷怡的担心有道理,我也警告你,不要做一匹喂不熟的狼。” 冯斯乾利落起身,掀开大衣下摆,从皮带内拔出一支枪,对准靠近我的混子。 他眼眸犀利阴狠,下巴微扬,“滚。” 混子没见过真枪,颤颤巍巍举起手后退。 殷沛东看着他,“你忘了当初靠着殷家才混到今天吗。” 冯斯乾手背青筋暴起,“我没忘。” “我能捧你上天,也能踩你入泥。”殷沛东下令,“搁下枪,立刻离开,我只当什么没发生。” 殷沛东说完,他从茶桌旁起立,面无表情逼近我,伸手扼住我脖子,他全然不像在鬼门关走过一遭,体力旺盛惊人,难怪受过调教的关宸都吃不消,他沿着墙壁拎起我,我脚瞬间离地,胸腔一股窒息感,手死死地握住他。 冯斯乾忤逆的举动惹恼了殷沛东,他带着怒火,非要现场料理了我。 我由于缺氧脸开始涨红,冯斯乾忽然拉动保险栓,刺耳一声响在房间内炸开,“我说过,别逼我。” 殷沛东充耳不闻,仍旧加重力道,“斯乾,我把女儿嫁给你,华京也交给你,你要无条件服从我。” 冯斯乾脚步稳而急,他站在殷沛东身后,枪口抵向他后脑勺,“你再碰她一下,我一定开枪。” 殷沛东没想到冯斯乾会用这种方式威胁他,在明处与自己反目,他面孔发青,转过身对峙,“你还要一枪崩了我吗?” 冯斯乾毫不退让,枪口扎进他额头更深,“殷沛东。”冯斯乾叫他名字,我抬头看去,殷沛东脸色愈发铁青。 “你扶持我,我双倍奉还了,我不欠殷家。至于殷怡,结婚时她和纪维钧打得火热,我们签署了形婚协议,我至今没睡过她。” 殷沛东背对我,我看不清他的神情,只看到冯斯乾气场压人。 他拇指扣在扳机上,压下半厘,“你我的协议,我的确拿不到华京一分钱。不过殷沛东,你要记住,这四年我不是白干的,你不讲道义,我们就玉石俱焚,我看你有几分魄力和我赌这局。” 第83章 最后一吻 - 步步深陷 - 玉堂 在冯斯乾说出这番威胁后,殷沛东冷笑,“你已经大难临头了,还敢在我面前狂妄自大。” 冯斯乾一切都了然于心,“你是指自己假装病危吗?” 那次殷沛东并没受伤,车祸是真,逃过一劫也是真,他将计就计挑起冯斯乾和林宗易互相撕咬,趁着养伤的时机提前做了股份公证,他们拿到的股权转让书是假的,孟鹤也配合殷沛东演戏,包括殷怡都蒙在鼓里,13%的股份实际上被殷沛东牢牢握住,迄今为止他仍旧是华京集团隐形的大董事。 殷沛东隔着武器凝视冯斯乾,“姜是老的辣,这点你不得不认同。” 冯斯乾拇指摩挲着,“可惜你是一块烂掉的姜。孟鹤是林宗易的人,你知道吗?” 殷沛东自信反驳,“不可能。” 冯斯乾笑了,“不可能的事后面更多。林宗易不能明目张胆卷入斗争,以免牵出他不可告人的面目。你的股份目前由孟鹤打理,只要林宗易下令,孟鹤立刻给他,你将一无所有。殷沛东,掌握你全部身家的律师背叛了你,你根本来不及斗就输了。” 殷沛东被逗笑,“林宗易的确很有本事,可你高估他了。没命活着的人,能厉害到哪去。” 冯斯乾漫不经心擦拭腕表,“记住了,别再碰她一根头发。玩狠的,你还不是我对手。” 我瘫软在墙根下,面无血色。 冯斯乾越过殷沛东走向我,他揽住我摁在胸口,又脱下大衣裹住我身体,在耳畔安抚,“没事了,韩卿。” 他抱起我往门外走,殷沛东在身后说,“你低头还来得及。” 冯斯乾一步未停,径直走出包厢,殷沛东怒不可遏把茶壶杯子横扫在地。 何江正在土坝上等着,立马拉开车门,“月嫂承认是冯太太收买她,在孩子的母乳中融化了大量的消炎药和西瓜汁。” 我咬着牙,“收买青姐害我早产,又收买月嫂下药,她就这么容不下吗!” 冯斯乾抱我坐上车,他开启暖风,然后焚上香烟,“殷怡私下重查过亲子鉴定吗。” 何江点头,“她找月嫂索要孩子的胎发,她怀疑您给她的报告是伪造。” 冯斯乾不露声色眯眼,他旋转着烟蒂,只抽了一口便戳灭,“杜绝殷怡继续折腾下去。” 何江愕然,“您什么意思。” 冯斯乾眼中寒光凛冽,“她太不老实,你派人让她老实一阵。” 何江抿唇,“我尽快办妥。” 我蜷缩在座椅上,没缓过精神,冯斯乾的温热掌心覆住我冰冰凉凉的眼睛,他手也轻微战栗,不过仅仅几下便止住。 殷沛东这次动真格了,他一心惩治我,一则报复我阻碍了他侵吞索文,二则替殷怡永绝后患。要不是冯斯乾在我手机里植入了定位芯片,迅速赶到现场救我,现在我的下场恐怕不堪设想了。 殷沛东在情场没有好风评,挺恶心的一个男人,我落入他的魔爪,可想而知没好果子吃,冯斯乾最了解他,自然也后怕。 何江驾车驶上高速,“冯太太从外地回来了。” 冯斯乾视线定格在车窗的冰凌上,一言不发。 车开出一半路程,殷怡的电话打来,打给了何江,“斯乾怎么关机了。” 何江答复刚开完会。 殷怡也在开车,“我听保姆讲,他有重要事找我?” 何江揭过后视镜窥伺冯斯乾的神情,“冯董半小时后到达澜春湾。” 殷怡的心情很好,显然这出翁婿撕破脸的戏码她还一无所知,“我马上过去。” 车熄火的同时,一辆红色宝马也恰巧从对面驶来,车头对着车头停稳,殷怡下车,她发现我跟在冯斯乾身边,原本愉悦的脸色顷刻一变。 冯斯乾似笑非笑审视她,“看到她,你好像有点心虚。” 殷怡强作镇定,“我没什么心虚的。” 冯斯乾迈步进入客厅,“那最好。”他吩咐迎接的保姆,“带韩小姐上楼。” 我有预感接下来什么场面,正好不想留下,殷怡紧盯我背影,我消失在楼梯口她才移开目光,“为什么带她回你住处。” 冯斯乾没理会,弯腰从电视柜的抽屉里取出一份文件,甩给殷怡,“签了。” 殷怡接过只看了一眼,当场僵住,难以置信问,“你要和我离婚?” 冯斯乾含着烟,溢散的雾霭笼罩住他平静面孔,“韩卿早产,你干的。” 殷怡这才明白他找自己的目的,“你是为了韩卿兴师问罪?” 他音调低沉,可威慑十足,“是不是你干的。” 殷怡从没见过这样的冯斯乾,她知道他极擅伪装,偶尔她也分不清他哪一刻是真,哪一刻是假。 可这一刻,他的淡漠生硬,他的无义无情,统统是真。 殷怡畏惧了这样真实的他,真实的冯斯乾太冷血,能够冻伤一个人,她开始宁愿他一直假下去。 冯斯乾掸落一截烟灰,灰烬在他脚下破碎,“给孩子喂东西也是你干的。” 殷怡站在那,“这世上没有任何一个女人能忍受自己的丈夫和另一个女人藕断丝连。” 冯斯乾折断烟头,就像折断他们四年的婚姻,毫不留恋,“签字。” 殷怡突然哭出来,“我舅舅的女人,舅舅的儿子,跟你有什么关系!” 对于这个答案,他不着痕迹皱眉,但很快又恢复波澜不惊的模样。 “你重新鉴定了。” 殷怡撕毁了协议书,“我不理解你带走她的儿子图什么,我认为是你的。” 冯斯乾注视着她,“结果是什么。” 殷怡将粉碎的协议书朝空中一抛,“不是你的。” 冯斯乾再度沉默,好一会儿问,“你最近跟什么人联络过。” 她停顿了一秒,“我只和朋友去旅游。” 冯斯乾望向散落一地的纸片,“殷怡,你以为撕毁协议,婚就不离吗。我既然提出,绝没有商量余地,你踩了我的底线。” “你的底线是什么!”殷怡再也冷静不了,发了疯哭喊,“我动她的孩子是踩了你的底线,你的底线是韩卿吗?冯斯乾,这一年你始终在骗我,你不是没动情,你是痛恨自己对这种心怀不轨的女人动了情,你更怕自己表露感情,会护不住她,使她陷在危险中,对吗?” 冯斯乾仿佛在看一场闹剧,完全无动于衷,直到殷怡指着二楼,“她和你纠缠,又嫁给我舅舅,她就是一个贱货!” 冯斯乾脸上终于浮现一丝波动,“你嘴巴干净点。” 殷怡顿时更疯了,“你不是调查过她吗,她只爱钱,你不信吗?”殷怡靠近冯斯乾,“不信我就让你亲眼看看,我不好过,她也休想好过!” 冯斯乾反手一巴掌抡在殷怡的左脸,她身子急速飞出,直挺挺摔在地板,砰地闷响,震得茶几和古董架都晃动起来。 我在二楼观望这一幕,呼吸刹那停滞。 冯斯乾居高临下俯视殷怡,“你试试看。” 殷怡匍匐了良久,她抽搐着,“你打我。”她抬起头,凌乱的卷发下泪流满面,“因为那个贱货你打我?” 炽白的灯光将他身躯投映出一缕黑影,倾斜悬在她上方,“回家问问殷沛东,我不止打你,连他也差点落入我手里。” 殷怡神色呆滞,“你对他动手了。” 冯斯乾用帕子擦手,“他自找。” 他将方帕扔在殷怡身上,“明晚之前,何江会接你办手续。” 殷怡无比狼狈从地上爬起,她抹掉眼泪,涨红的瞳孔逼视冯斯乾,“你和我离婚,你会沦为一只丧家犬,没有殷家,没有我,冯斯乾,你在江城算什么东西。” 他冷冷发笑,“殷怡,一个本色丑陋的女人,永远令男人厌恶。” “韩卿不丑陋吗!”殷怡不甘心追上他,“她比所有女人都丑陋。” “你应该庆幸。”冯斯乾头也不回,“如果她和孩子出事了,你殷家上下,都要为你的恶毒买单。” 他撂下这句,转身上楼,几名保镖当即控制住殷怡拖出别墅。冯斯乾途经主卧门口,他止步。我们四目相视,片刻的沉寂,他终是什么也没说,走进书房反锁门。 我在原地站了好半晌,也浑浑噩噩返回卧房。 那一晚冯斯乾没有出来,我翻来覆去失眠,在露台坐到天明。 早晨七点钟,天色刚蒙蒙亮,我接到段誉的来电,他告诉我广维银行昨晚已经催促华京三日内还清商贷。 这茬我都忘了,我本来打算用艳照速战速决搞定他,可这几天发生太多事,我也顾不上了,我紧接着给林宗易的秘书打了一通电话,“段誉联系我了。” “什么情况。” “他同意帮忙。” 秘书也诧异,“他当时果断拒绝我,说不符合流程,华京的贷款没到期,无法催款。” 我捏着机壳,没由来地感觉浑身又冷又抖,“会不会有什么人在幕后使劲了。” 秘书说,“谁会暗中为咱们出力呢,商场哪有做好事不留名的同僚。” 我凝望楼下一株干枯的桃树,挂断电话,走出房间直奔书房。 冯斯乾一夜没睡,里面烟熏火燎,办公桌放着四五个空了的烟盒,他指尖此时还衔着半支。 他听见推门的动静,掀眼皮看过来,他看清是我,没开口。我走到他跟前,桌上摊开的是他全部资产报表,他在凑贷款。 我死死地攥着拳,心口不由自主揪了一下,“段誉...”我莫名哽咽,“我没想到他会答应。” 我无语伦次,“我是希望他答应,可我不知道怎么这么顺利。” 我捂住脑袋,冯斯乾猛地站起,他绕过办公桌,伸手拉我入怀,强势吻住我,我泪水流进他唇齿,咸而苦的味道在舌根蔓延。 这个吻猝不及防,凶狠而绝望。 他在我快要失去知觉时,用力咬破我唇,血珠从唇瓣渗出,腥甜而滚烫。 冯斯乾缓缓拉开半厘距离,他唇依然贴着我,“麻木了再咬破,你不会那么疼。” 我气喘吁吁看着他。 他眼里无数情绪涌动,一股又一股交缠,缠得我无从遁逃,“韩卿,你赢了。” 我眼前是迷蒙的大雾,他又重复,“你赢了。” 他再次吻着我,破损的下唇经过唾液浸润,火辣辣地灼痛,我本能厮打他,拼命挣扎,冯斯乾抓住我手,扣在他心跳最剧烈的胸膛。 他吻了我许久,我从最初的挣扎到放弃挣扎,他带来一种从未有过的炙热和悲壮,比我们以往的每个吻都浓烈深刻。 冯斯乾先放开我,他垂眸看地板,两束摇曳的影子放肆缠绕,“你走吧。” 我一怔,没动弹。 冯斯乾看向我,“走啊!” 我吓得一激灵,整个人瑟缩着。 这是冯斯乾第一次吼,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失控,他连最情浓时刻,都没有失控过。 他走到窗台前,背对我,一手叉腰,一手粗鲁松了松领口,“何江。” 何江从走廊进来,“冯董。” 冯斯乾仰面,我看不清他表情,只知道他闭上眼,在极力克制自己,“带她走。” 何江比划手势示意我,“韩小姐,我送您。” 我回过神,“送我去哪。” 何江说,“蔚蓝海岸,您和林董的住处。” 我问他,“那我儿子呢。” 冯斯乾自始至终没睁开双眼,他维持着仰面的姿势,像静止一般,“出院你去接他,之后随你。” 我彻底愣住。 他千方百计带走林宗易的孩子,扼住我唯一的软肋,迫使我安分听话,孩子是他夺取索文集团的筹码,他竟然轻而易举放手了。如今得罪了殷沛东,又面临净身出户的下场,他在华京的大权岌岌可危,倘若不服软,他压根抗衡不过殷沛东。 占有索文,求得翻身的一线生机,是他保住权势的最后活路,他在这节骨眼把孩子还我,等于舍弃全盘。 我脑海回荡着殷怡的话,拳头攥得更紧。 何江在一旁提醒我离开,踏出书房的瞬间,我又迟疑驻足,何江也停下,没有强行驱赶我。 我扭头,“殷沛东——” 冯斯乾清楚我担心什么,“他不会再动你。”他掏出仅剩的一包烟,撕开盒盖的包装膜,叼在嘴角点燃,望着窗外的高楼灯塔。 雾色迷离的江城映入他眼底,他越发寂寞消沉。 其实我要问得并不是我自己,“他会对你下手吗。” 冯斯乾吞吐的动作一顿,忽然笑了一声,“那不是正如林太太所愿吗。” 第84章 隐瞒是不舍你难过 - 步步深陷 - 玉堂 我从别墅出来,回头看了一眼二楼的落地窗,纪维钧绑架我那次,冯斯乾将计就计演了一出舍命相救的戏,可殷沛东父女不会陪他演戏,撕破脸是真,离婚亦是真。 我嘶哑开口,“他会失去董事长的地位吗。” 何江冷笑,“冯董兵败山倒,不是您此次纠缠他的目的吗。” 我呼出一口气,是啊,得偿所愿了。可想起他拿枪威胁殷沛东放了我的场面,心里空落落的,堵得难受。 第二天我约了段誉在望海楼见面,我没废话,直截了当问,“段老板,我好奇您为何答应我,毕竟得罪冯斯乾是业内敬而远之的买卖。” 段誉笑了,“既然林太太清楚会得罪他们,不也照样冒险找我了吗。女人都赌得起,男人有什么赌不起。” 我审视他,“这不一样,我冒险有利可图,您冒险呢?” 段誉端起酒杯一饮而尽,“那晚在会所除了林太太还有一个人找到我,让我答应帮您。保我在江城的生意顺风顺水,这笔交易我不亏。” 我不由自主抓紧桌布,“什么人。” 段誉摇头,“对方没有亮明身份,只确定是一位只手遮天的人物。”他看腕表,“林太太,我有应酬,不奉陪了。” 段誉离去后,我坐在椅子上失神,秘书提醒我,我才回过神,“我怀疑幕后有一只手辅助我扳倒冯斯乾。” 秘书蹙眉,“林董那艘船的人在暗中出手?” 我猜不透,但这个人一定老谋深算,非常沉得住气,我在明,他在暗,他很了解我的性格与手段,相当于操纵着我把冯斯乾一步步逼上绝路。 我走出酒楼,正要上车去医院,余光不经意被一个男人的身影吸引,他在街口的人潮中一闪而过,我永远忘不了那一副英武的轮廓,宽阔而挺拔,男人浓厚乌黑的短发在雪融的白光尽头散发着更为夺目灼人的光泽。 只三五秒的工夫,男人坐进车中,我猛地推开秘书,朝那辆车狂奔,声嘶力竭呼喊,“宗易!” 车并没减速,反而越开越快,从坑坑洼洼的地面漂移飞驰,顷刻消失无踪,如同从没存在过。 我一声又一声喊他名字,追出五六百米,脸色煞白瘫软在地上。 林宗易的死是我一生的遗憾,我在数不清的夜晚梦到过他,我不可能认错。但他已经不在人世了,所有人都说他死了,一个死去的男人怎么会出现呢。 我脑子完全空白,秘书正好开车到这边,我哆哆嗦嗦爬起,坐上车直奔华京,车没停稳我便跳下去,连跑带摔冲上九楼,我爬出楼梯口,进办公室送文件的何江看出我不对劲,他拦住我,“韩小姐!冯董在办公。” 我一把搪开,何江还要拦,我双手抡打他,左脚踹开门,几名高层被巨响惊动,中断了汇报,冯斯乾正在翻阅文件,他皱眉看过来,沉声命令何江,“松开她。” 何江刚撒手,我疯了似的闯进去,扯住冯斯乾衣领,“他真死了吗?” 冯斯乾面无表情凝视我,抬手让他们退下,他表现得太过镇定,我明白了什么,眼泪骤然涌出,“你知情?” 他反问,“知情什么。” 我抽噎得结巴,吃力吐出一句,“林宗易没死。” 冯斯乾合住文件,“谁告诉你的。” 我剧烈一抖,泪水涌出得更多,几乎蒙住眼,他一张脸显得越发模糊,“冯斯乾....”我全身抽搐,“宗易到底在哪。” 他疲惫揉着眉骨,“你真想知道。” 我抽搐得更厉害,冯斯乾起身,“我带你去见。” 他走在前面,我浑浑噩噩跟着,即使到这一刻,这场局的面纱撕下了一半,我依然不相信林宗易欺瞒我。 他待我的温柔深情,纵容呵护,我至今还记得清清楚楚。这样的他怎会眼睁睁看着母子生离,看着我豁出一切勾引冯斯乾为他报仇,在我遭遇殷沛东的强行凌辱,却躲着不现身,任由我身陷危险。 林宗易不会这么残忍。 我整个人快要被拉扯撕裂,我希望他活着,可又无法面对他还活着。 车行驶了一个半小时,最终停在一片幽静的小区,冯斯乾在熄火后焚上一支烟,我拉动门把,却发现锁了,“怎么不下车。” 他默不作声吸着,我偏头,浓稠的青雾缭绕在他深不可测的面孔。 我一字一顿,“我要下车。” 他示意何江,何江拉开车门,我下车的刹那,冯斯乾在我背后说,“我不愿你得知真相难过,所以隐瞒你。” 我四肢僵硬着,他掐灭烟头,“韩卿,林宗易从不是一个好人。” 我情不自禁轻颤,“他的好与坏,我会判断。” 我反甩上车门,何江引领我走进一栋楼房,二层的天台正对一座中式四合院,他给了我一对蓝牙耳机和望远镜,随即拉上窗帘,只留一道足够偷窥的缝隙,“林董失踪期间都住在那里,并且有一个女子同居。” 我手猝然收紧,死死地握住镜筒,视线透过镜片定格在客厅中那张侧脸,我心跳一霎停住,仿佛被尖锐的钳子勒住,勒得我喘不过气。我此刻看得真真切切,男人就是林宗易,他坐在沙发上,身边果真陪着一个女人,三十出头的样子,气质成熟优雅,与我截然相反。 女人剥了一枚橘子,将橘肉喂到林宗易唇边,“你似乎有些魂不守舍。” 林宗易没吃,漫不经心翻了一页资料,“等结果而已。” 女人试探挨近他,“你不是惦记那只狐狸精吧?” 林宗易微眯眼,片刻后,他侧过头看女人,“你觉得呢。” 女人托腮打量他,“我觉得她不具备勾住你的资本,我才具备。” 林宗易笑着,“你明白就不必多问了。” “她挺可怜的。”女人趴在林宗易胸口,“你有过手软的时候吗。” 林宗易在文件右下角签字,“没有值得可怜的人,只有值得不计代价的利益。” 女人抬头,“好歹替你生儿育女了,你也忍心啊。” 他笑了,“是吗?” 女人也噗嗤笑,“你够狠。” 林宗易叩击着沙发扶手,“冯斯乾向来不留把柄,却为了韩卿打破底线,他绝不只是逢场作戏,他出轨带来的麻烦远比得到的好处多,当他决定做一笔不划算的买卖,必定动了真心,韩卿自然而然成为横在他咽喉的利刃。” 女人摩挲他下巴的胡茬,“所以你假死,逼她报复冯斯乾,冯斯乾舍不得她,殷沛东留不得她,通过她激怒殷家,踢冯斯乾下台。”她感慨,“你可真是无所不用其极,你比冯斯乾风流多了,他都动凡心了,那你呢?” 林宗易低下头,他唇贴在她鼻梁,“你太敏感了。” 女人一直观察林宗易的反应,他神色自若,没有半点波动,她笑得开心,食指戳点他凸起的喉结,“你啊,无情又没良心,哪个女人爱上你,是这辈子的灾难。” 林宗易眼眸始终含笑,“你可以不爱。” 女人吻他耳垂,“我醒悟得太迟,来不及收回这颗心了。”她说完这句从林宗易身上抽离,“我去煮粥。” 女人才离开,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这时从玩具房跑出,十分高兴扑在林宗易腿上,“爸爸!” 我瞳孔猛涨,险些拿不住望远镜。 他顺势举起男孩,眉眼温和,“英文功课做完了吗。” 男孩在他头顶咯咯笑,“老师判了满分。” 林宗易放下他,“考满分允许吃一包薯条。” 男孩仰起天真无邪的脸蛋,“我不要薯条,我要爸爸在家里。” 林宗易拾起那瓣橘子塞进男孩嘴里,继续浏览文件。 我步伐踉跄,撞上一堵坚硬的墙壁,我再也受不了这份刺激,转身夺门而出,五脏六腑拧巴着疼,揭穿真相之后的绝望促使我蹲下吐得天翻地覆。 林宗易“死”在我即将临盆时,他明知这种打击令我多么崩溃无助,很可能一尸两命,他仍旧选择走这招棋。我以为自己机关算尽,原来我才是被反算计的那颗棋子。 冯斯乾伫立在我跟前,他递来方帕,我没接,伸手揪住他衣领,使劲摇晃他,“你早就知道他诈死对吗!” 他注视着我,“后来查到的。” 我时哭时笑,疯疯癫癫后退,“你们根本没有人性,是彻头彻尾的魔鬼!” 我朝远处的街道飞奔,我不知去哪,这座城市到处充斥着阴谋,虚伪和谎言,每个人都戴了无数面具,践踏别人的真情,我捂住脑袋痛苦尖叫,又调头折返,用力厮打冯斯乾,“为什么骗我!为什么耍我!我究竟造了什么孽,你们把我骗得像一个傻子!” 我张大嘴撕咬他,他的肩膀,他的手臂,咬得还不解气,巴掌一下又一下抽在冯斯乾脸上,他纹丝不动,承受我的发泄。 直到我攥紧他衣服,沿着双腿无力滑落,心脏像刺开一个无底洞,开始拼命往下漏,漏掉我对冯斯乾压抑已久的情感,漏掉我对林宗易的依赖与怀念。 他们联手赐予我一场最暗无天日的时光,戏弄着我荒唐可笑的爱恨。 我哭着再次跑开。 冯斯乾的车就跟在我身后,我跑他开得快,我走他开得慢,不声不响跟了好一段路,我在一处积冰最厚的地方滑倒,挣扎许久也起不来,车终于停下,冯斯乾缓缓走向我,我歇斯底里大吼,“你滚!” 他没理会,打横抱起我,抱回车上,敞开外套的衣襟裹住我,用体温一点点回暖我肌肤的寒意。 何江从后视镜内扫视后座,“广维银行又催了,只给三天时间,有很多投资一时收不回本金,凑到四十亿已经掏空您全部身家了。” 冯斯乾抱着我一言未发,我哭到没力气,在他怀中昏昏沉沉。 回到澜春湾,殷怡在客厅等着,她站起望向这一幕,保镖试图从冯斯乾怀里接过我,被他制止,他单手拥住我身体,脱掉浸湿的外套交给保姆,“煮一碗姜汤,她受凉了。” 保姆匆匆进入厨房,冯斯乾将我放在最近一间客房的床上,盖好被子,然后出去走到殷怡面前,“去办手续。” 殷怡手指捏着背包带,“你是不是被棘手的债务困住了。” 冯斯乾沉默一秒,“跟你无关。” 他朝门外走,殷怡拽住他,“假如处理不当,董事局会讨伐你,我爸趁机也会罢免你。” 冯斯乾平静拂开她手,“商场大起大落很正常。” 殷怡看着他背影问,“你非要离婚是因为她吗?我舅舅不在了,你怜悯她,要养着她是吗。” 他脚步未停,也没回应她。 冯斯乾晚上没回来,和广维银行的行长在望海楼吃饭,商量宽限日期,我给程泽打了一通电话,他没看来显,鼻音很重,“大半夜奔丧啊?” 我说,“程泽,你能来江城吗。” 他立马清醒了,“韩卿?” 我没吭声。 他那边响声很大,好像在翻身下床,“我随时能去。” “你不问问什么事吗。” 程泽说,“不问,你需要我就去。” 我深吸气,“我要逃。” 程泽还是斩钉截铁,“好。” 他乘坐最晚一架航班在凌晨三点抵达江城机场,程泽赶往医院的途中,我正攀着二楼病房的一扇窗口纵身一跃,躺倒在一块巨型海绵上,蒋芸从树后面蹿出,“你跳歪了!我不挪垫子你就残废了!” 我拆开绑在腰间的包裹,检查里面孩子,他不哭也不闹,那双眼睛在黑暗中格外明亮。 蒋芸拉着我走,我没动,她扭头,“你崴脚了?” 我目光直勾勾锁定他的眼睛,问蒋芸,“你看他像谁。” 蒋芸莫名其妙,“像林宗易啊,他的种不像他还像我老公吗?” 我指尖轻轻抚摸他眼角,我第一次如此认真端详他的长相,“他比刚出生长开了一些,林宗易不是深眼窝,是桃花眼,而这个孩子是深眼窝。” 蒋芸没心思听,她带着我冲向路边停泊的商务房车,车门打开,程泽拖住我往车厢里一拉,连同孩子牢牢地放稳,“保镖发觉了吗?” 我关住门,“保镖在门口把守,我跳窗他们没看见,但瞒不了多久。” 程泽问我,“想好了?” 我搂紧襁褓,淡淡嗯了声。 蒋芸在前排坐着,“你爸呢,你不管了?” 我掌心覆在婴儿的额头,“有他在手,冯斯乾和林宗易谁都不敢动陈志承。” 程泽吩咐司机开车,我最后望了一眼窗外,一辆恰好拐弯的黑色奔驰与房车擦肩而过,深重的夜色吞噬了车牌号,无声无息驶入医院,在半降的窗内,男人熟悉的面容被浮光掠影掩埋,只一双幽深的眼窝清晰可见。 第85章 就算恨我也留下 - 步步深陷 - 玉堂 车没开出省,早晨六点在湖城落脚。 湖城相距江城300里地,隔着一座1800米长的跨江大桥,属于地级城市,华京和索文在湖城都没有建厂,短期内安全,长远不行,但孩子太小,没法折腾,乘飞机也会暴露行踪,湖城暂时是最好的选择。 程泽陪我在湖城住下,蒋芸天亮又赶回江城了。 我待到第三天,她打来一通电话,告诉我江城挺太平的,不过是表面太平,她男人从很多渠道听说林宗易在挖我下落,还出动了滨城的地下势力,几百号人天罗地网搜查。 老婆儿子都跑了,对于顶级富豪而言是大丑闻,比出轨离婚更难堪,林宗易肯定对外封锁消息,偷偷摸清我的藏身处。 “林宗易丧事之前从简处理,媒体也没报道,所以他死而复生掀起的风浪不大,只在上流圈比较震荡,索文股票也蛮平稳,倒是华京的波动大,冯斯乾辞去董事长一职了。” 我听到后半句,愣住。 蒋芸问,“喂?” 我回过神,“在听。” 她揶揄,“心软了?” 我面不改色挑选奶粉,“我不信男人了。” 蒋芸噗嗤笑,“其实你干这行,接触一群丑态百出的男人,你早该不信了,是冯斯乾魅力十足,林宗易又深情款款,吸引你堕落迷失。越是有钱有势,越是复杂。你既然爱上复杂的男人,就要接受复杂的感情。” 我不经意发现杂志架上摆放了一本《湖城风云人物》的外市专刊,封面正是华京。我对电话那端滔滔不绝的蒋芸扯了个谎,“不聊了,进地铁了。” 我挂断,拣起这本杂志放进购物车结账,返回住处的途中翻开浏览。 冯斯乾和殷怡宣布终止四年婚姻,并转让自己名下全部股份给前妻,卸任华京董事长职务。 我视线锁定在冯斯乾的照片上,他穿着白色西装,在记者包围下坐进车里,侧脸英气逼人。我记起自己从殷怡手中初次看他的相片,是我见冯斯乾的第一面,那时我无论如何想不到,我会和他产生这样惊世骇俗的纠葛。 他是我二十六年最火热最禁忌的故事,我渴望记住他的一切,又不得不快刀斩乱麻,将他剔除。 我从地铁站回公寓,打开防盗门的一霎,一股似有若无的乌木沉香渗出门缝,很淡,可余味悠长。我对香水敏感,一闻就清楚是什么香,极少有男人用这种纯正的不掺花香的木调,太过深沉成熟,而且很挑剔男人的体味,但凡有半点汗液异味,反而弄巧成拙。 我只在一个男人衣服上嗅到过纯乌木的味道,我先是一怔,紧接着反应过来,拔出钥匙转身就跑,两名保镖从黑暗的楼梯口现身,拦住我去路,“太太,林董亲自来接您了。” 我面无血色后退着,“私闯民宅违法,他不知道吗?” 保镖堵截在电梯门,“林董当然知道,可谁敢追究他呢。” 我退无可退,后背撞上墙壁,寒冷彻骨的温度激得我一颤。 我闭上眼平复片刻,认命走进房间,林宗易坐在沙发上,背对我把玩一支花瓶,双头的粉百合开得鲜艳,“日子过得不错,有情调。” 他身上还是离开江城时那件银灰色大衣,短发打理得自然蓬松,介于巧克力与乌黑之间的发色,整个人俊朗又温暖。林宗易的骨子里永远带着风流性感的男人味,皮相也是多情,令人如沐春风,神不知鬼不觉被他勾了魂。 我心口一寸寸冷下去,“你为什么会在。” “你希望谁在。”林宗易用我的杯子喝着水,“冯斯乾吗。” 我握紧拳,浑身发抖。 他喉结滚动了一下,柠檬水的酸味刺激他微微皱眉。 “你怎么查到地址的。” 林宗易晃动着玻璃杯,“林太太猜是谁出卖了你。” 我来到湖城把手机卡都换了,冯斯乾曾经植入了芯片,能定位我的位置,按道理说我和那边切断得干干净净,林宗易不该这么快找到。 我深吸气,“是蒋芸雇佣的司机泄密。” 林宗易轻笑,“不猜蒋芸吗。” 我当场否决,“绝不是她。” 他搁下杯子,“她确实没有告密,不过我恰巧捏住她丈夫一个把柄,他从她口中套出。”林宗易说完偏头看向我,他打量好一会儿,“你瘦了许多。” 自从得知他还活着,我设想了无数画面,他站在我面前,我歇斯底里厮打他,甚至疯狂大哭,然而当这一刻真正实现,我却无比平静。所有的绝望无助在一个月里耗尽了,四合院发生那一幕更烧得我万念俱灰,我早已流不出一滴眼泪。 女人哭闹是留有余地,冷漠才是死心,风月场翻腾了半辈子的林宗易一清二楚我的平静意味什么,他眼底笑意彻底敛去。 我走到阳台,搬出椅子坐下,一声不吭褪掉腿上的长袜,窗外是黄昏晚霞,一双白皙纤弱的腿在光影中散发近乎透明的光泽。林宗易环顾这套公寓,“程威一直软禁程泽,不允许他和你来往,这次他离家出走,程威正在找他。” 我看出程泽不对劲了,房子是蒋芸花钱租的,送我们出城的房车和司机也是蒋芸安排的,程泽的卡刷不了,原来程威堵死了他的活路。 林宗易目光落在我面孔,“跟我回江城。” 我毫不犹豫,“不可能。” 他不急不恼,命令保镖把孩子抱过去,我本来还气定神闲,直到保镖从婴儿车内抱住孩子,我瞬间站起,下意识去阻拦,他递给林宗易,林宗易接过襁褓,在臂弯内轻轻摇晃,我直勾勾瞪着,一时没动。 他似乎很喜欢,只是这份喜欢在我看来充满虚情假意。嫁给林宗易这一年我受尽了欺骗和利用,我无法分辨什么是真什么是假,也无法再相信眼前这个男人,哪怕一个字。 他指腹戳了戳孩子白嫩的脸蛋,眼里漾出笑,“机灵的样子像你。” 孩子乌溜溜的眼珠定格在他脸上,林宗易笑容越发大,他满眼温和慈爱,“眉骨和发量像我。” 我拳头顿时握得更紧。 “起名字了吗。” “韩冬,11月生日。”我盯着他,“你死那天生的。” 林宗易拧眉,“姓韩?” 我别开头,语气淡漠,“你应该不缺儿子。” 他动作一滞,“你看见什么了。” 我绕过椅子,一步步逼近他,“你设下假死的局,非要扳倒冯斯乾,是因为他掌握了你太多不可告人的秘密,你的私生子,你的野心,你有那么多面目,一副比一副虚伪阴暗,所以你不敢容他。” 林宗易静止住,过了许久,他将婴儿交给保镖,“抱回车上。” “林宗易!”我冲上去,死死地扯住襁褓,他没发话,保镖一味强硬往回拽,激烈的争抢吓得孩子啼哭不止,我立马松开,反手抓起桌上的水果刀,疯了似的扎进保镖胳膊,“滚!” 保镖疼得一哆嗦,本能撒手,我朝前扑倒,下一秒孩子坠落,我急忙抬手接住,翻了个身抱在怀中。 林宗易面色阴沉,对准保镖的胸口狠狠一踹,保镖向后飞起砸在门板,吐了口血。 又有一名保镖夺过孩子,迅速走出客厅,我爬着去抢,林宗易抱起我,控制在怀里,“流落在外很危险,你明白吗。”我奋力甩开他,瞳孔猩红,“你有什么资格让我跟你走。” 林宗易说,“我们是夫妻。” 我笑出声,越笑越止不住,像开闸的洪水一发不可收拾,林宗易起初还风平浪静,后来神色变得阴晴不定,他扼住我手腕,“韩卿,事情结束我会向你解释。” “不喊我卿卿了?”我笑中带泪,仰面凝视他,“我们结婚开始,你演得多好啊,完美的丈夫,完美的父亲,温柔而忠诚,我识破了成百上千的男人,唯独没有识破你。宗易,你演技这么好,会不会太投入了自己也当真了?” 我终于忍耐不住,揪住他衣领崩溃大吼,“我舍掉尊严接近冯斯乾,向邹植下跪哀求他保全索文,为了给你留一条血脉我拼上性命,你藏在幕后看戏是什么滋味?把我玩弄于股掌之上你得意吗!” 林宗易搂住我,他手用力收紧,紧到不能再紧,他吻着我头发,“不是那样。” 我双眼空洞望着天花板,“你承诺护住我,可我遭遇的一次又一次的绝境全是因你而起。林宗易,给我最后一点仁慈,放过我吧。” 他身躯一僵,立刻推开我,扶住我肩膀,他直视着我苍白至极的面庞,“卿卿。” 林宗易一向不露喜怒,他总是克制情绪,可即便镇定如他,我此时在他眼中捕捉到一闪而过的惊慌。 我面容灰败,喑哑的嗓音重复,“宗易,放过我吧。” 他扣在我肩头的十指突然发力,仿佛要揉碎了我,揉进他身体里,他沉默好半晌,吐出一句,“放不过。” 林宗易再次搂住我,抵在他胸膛,“就算恨,也留下。” 这时门外传来一阵剧烈的打斗声,持续了三四分钟动静才平息,混乱中有一声熟悉的嘶吼爆发,我大惊失色,“程泽!” 我飞奔出去,果然是程泽,他打包的饭菜散落一地,被保镖挟制在冰凉的石灰地,趴着动弹不得,他玩命挣扎,贴地的左脸也挤得扭曲,“韩卿,你报警!别管我,他们没胆子动我。” 林宗易伫立在我身后,耐人寻味审视程泽,“还挺有气魄。” 程泽咬牙切齿,“你不是死了吗?骗女人你算什么男人,你这种败类别祸害韩卿!” 林宗易嘴角噙笑,“程总演上瘾了。” 我全身紧绷,看着狼狈的程泽,我确信他不是演的,至少这一回不是。我攥着手机,刚在屏幕上输入一个1,我倏而停住,撩眼皮看林宗易,他漫不经心解开领带,随手搭在沙发背,“距离最近的警局在和平街,我替你算过了,出警最快十五分钟,我和林太太一起见一见他们。” 林宗易自始至终波澜不惊,还含着一丝玩味的笑,“我会通知程威,起诉他的公子诱拐我太太。” 程泽脸煞白,“林宗易,你简直卑鄙。” 林宗易闷笑,“你擅自带走我夫人,难道不是你逾矩吗。” 林宗易扬下巴,示意保镖收了力道,程泽摆脱束缚的同时,一队人马从电梯内出来,为首的程威直奔程泽,当即抽了一巴掌。 程泽刚站稳,被突如其来的重力抽懵了,他捂着面颊,“爸...” 程威气得额头青筋暴起,“混账!你懂你在干什么吗?这是和已婚妇女私奔,我老脸都丢尽了!” 程泽颤抖着,“我不会连累程家。” 程威举手又要打,“你姓程,你造了孽我擦屁股!” 程威这一巴掌没来得及打下,我大声说,“程董,是我招惹程泽。” 程威右手停在头顶,他扭头看我,“林太太,您不必替程泽开脱。” 我坦白,“不是开脱,的确是我叫他来江城。” 程威放下手,他有些不满,“林太太是什么意思。” 程泽抢在我前面开口,“爸,我主动的,我实在不甘心,我以为林宗易死了,想娶韩卿。” 程威压着怒火,向林宗易道了歉,吩咐保镖押着程泽离开,电梯门合住的刹那,一种巨大的无力感笼罩住我,我缓缓垂下手臂,手机也脱落,摔在地上四分五裂。 那晚揭开的真相令我五雷轰顶,我冲动之下逃出江城,可冷静下来,我不过是白费力气,林太太的身份注定我是林宗易的掌中之物,只要不离婚,我逃到天涯海角也逃不掉,林宗易既没家暴又没出轨,在江城只手遮天,除非他愿意离,或者我逼他不得不离。 我望向林宗易,“我可以跟你回去,但我有一个条件。” 林宗易穿上大衣,“你讲。” “不再用陈志承胁迫我,把他从南区换到北区服刑。” 他略眯眼,“我答应你。” 我说,“我想要什么,花多少钱,随我开心。” 林宗易系大衣纽扣的手一顿,“那林太太继续和他藕断丝连,我也要纵容吗。” “我和冯斯乾已经断了。” 林宗易又注视我良久,他先一步踏出房间,干脆利落撂下两个字,“回家。” 停车场站着林宗易的秘书,他见我们下楼,马上拉开车门,经过他身前时,我驻足,“李秘书也早就知情对吗,你故意透露段誉和广维银行的行长是亲家,引导我用债务困住冯斯乾。” 他低头不语。 我冷笑,坐上车。 林宗易伸手揽住我腰,我闪身一躲,厌恶的神情,“别碰我。” 他望了我一眼,“我安然无恙回到你身边,林太太不高兴吗。” 我一言不发,眺望窗外倒退的霓虹。 林宗易一把拉住我,迫使我面对他,忽然吻我的唇,我牙关紧闭不给他丝毫可钻的空隙,林宗易吻得凶狠,柔韧的舌头很快撬开我唇齿,我捧住他头,猝然向下,张嘴咬住,咬破他喉结一侧的动脉,鲜血从皮肉溢出,浓稠的血腥味顷刻弥漫开。 我趁他被剧痛分神,手上失了力,从林宗易的囚禁中挣出,他默不作声捂住流血的咬痕。 第86章 有多恨我 - 步步深陷 - 玉堂 我跟随林宗易回到住处是午夜了,新雇佣的保姆姓苏,一个无儿无女的寡妇,林宗易对她有点恩情,估计不会像青姐那样轻易被钱收买。她刚要接过我怀里的襁褓,我躲她手,“我自己来。” 苏姐立马打开一扇门,“先生准备的婴儿房。” 我抱着孩子进屋,看得出林宗易的确用心了,房间很适合男孩居住,我环顾了一圈,墙角摆着一堆很突兀的粉色用品,有摇篮床和婴儿车,林宗易在这时停在门口,“生女儿用那套。” 我收回视线,“你计划挺长远。” 他脱下外套交给保姆,“你怀孕三个月时就定制了,昨天我才知道你生产大出血,以后不生了。”他吩咐保姆,“把东西扔了。” 他走向我身后,“无论你信不信,这次是我最后一次让你伤心。” 我无动于衷,将孩子放进深蓝色的男婴床,越过林宗易出去。我走了几步,苏姐被他颈侧暴露的咬伤吓得尖叫,“先生,是什么动物咬了您。” 林宗易意味深长扫过我背影,他返回客厅,“不碍事,小猫咬的。” 苏姐急忙找出药箱,跪在地毯上给他抹药,“需要打疫苗吗?” 林宗易嘴角的笑意更浓,“是家养的猫,不是野猫。”他压下衣领,方便苏姐上药,“不过我养得这只野性难驯,比外头的流浪猫凶狠得多。” 苏姐扭头问我,“太太,您被咬了吗。” 我没好气,心虚关上门,“咬我干什么,我又不招惹它。” 林宗易笑了一声。 我刚洗完澡,楼下传出汽车发动的声响,正对这扇窗,我趴在窗台向下看,是林宗易那辆路虎,沿着江边的桅杆驶离。 我拿出手机打给程泽,我担心程威往死里收拾他,想求个心安,还没拨通,卧室门从外面被推开。 我看清进来的男人,顿时愕然,“你没走啊。” 林宗易只穿着衬衣和西裤,腰间皮带也拆了,“你希望我走吗。” 我爬回床上,没理会他,他反锁了门,坐在床沿,侧过身打量我,“有多恨我。” 我冷笑,“不恨,你不值得。” 林宗易翻了个身,距离我咫尺之遥,我嗅到他身上的沉木香以及嘴里的红酒味,“那爱呢。” 我在他看不到的地方攥拳,“耗没了。” “有过吗。”男人固执比女人更致命,林宗易此刻击溃得我退无可退。 我反问,“你有真心吗。” 他不假思索,“有。” 我伏在床头,“你相信吗。” 林宗易说,“今晚我绝无谎言。” 沙沙的响动拍着窗棱,江城又下雪了。也许是窗外雪色太浓,窗里灯火又太黯,林宗易的眼眸浮沉着爱欲,秘密和无尽的深沉,是他难以被世人窥见的情感。他手指在我长发间穿梭,像缠绵的春水泻过指尖,指甲滑向胸口摩挲,情动撩人的痒。林宗易单手解着自己衬衫,牙齿叼住睡裙肩带缓缓褪下,他高大宽阔的身体倾覆下来,激烈吻我脖子和胸脯,我感受到他火山爆发般的蛮力,是沉寂太久的欲望,从敞开的毛孔直逼我每一寸肌肤,他呼吸越来越重,犹如滚烫的蜡油在肆意喷溅。 “卿卿。”他迷乱又难耐,牢牢将我固定在他身下,我摁住他脊背,嘶哑的嗓音问,“那晚我们做了吗。” 林宗易动作一顿,他从我肩窝抬起头,悬在上方俯视我。我像一块化开的冰,满是寒意的目光浇灭他的灼热,“我完全没印象。” 他被我这份冷漠打击得无助,我盯着他,“你既然决定利用我,筹谋这出大戏,不应该是避免我生下你的孩子,成为冯斯乾威胁你的武器吗?” 他脸上风起云涌,我心也一厘厘下沉。 我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开始怀疑,或许见到孩子的第一面就怀疑了。冯斯乾手段如此高明,都栽在林宗易设下的局里,凭他的精明缜密,不可能给敌人留下制衡自己的软肋,而孩子,就是他们这种人亮明给外界的最大把柄。 林宗易闭上眼,他冷静片刻,又看着我,“你在四合院听到的,并非全部是真的。” 我擦掉眼泪,主动转移了话题,“那个男孩多大了。” 林宗易在床铺的另一端平躺,“他带你去的。” 我望了一眼天花板折射的江水倒影,“你为什么隐瞒。” 他欠身拉开抽屉,掏出烟盒点燃一支,“没必要提,没结过婚。” 我偏头,“是你的儿子吗。” 他仰头吐出一柱烟雾,“嗯。” “孩子母亲呢,活着吗。” 林宗易掸了掸烟灰,“活着。” 我望着他,“是背景不好?” 上流阶级的婚姻是砝码,太盛或太衰都不行,太衰无利可图,而太盛注定了盛极必衰,结婚后落差太大,林宗易娶我有内幕,不娶她自然也有内幕。 烟雾熏得他半眯眼,“和背景无关。”他掐灭烟头,“仅仅是不想结。” 林宗易回答得平静坦荡,任由我审视,可我对他的信任彻底土崩瓦解了,连生死安危都可以当作道具,还有什么是真实的。 我钻进被子里,背对他,“我困了。” 月色清冷,映照他面孔也晦暗不明,泛着幽冷的光,“你先睡,我去洗澡。” 他在试探我会不会抗拒。 “你睡主卧,我睡客房。”我当即要坐起,林宗易手臂揽住我腰肢,“你别动了,我走。” 他关掉落地灯,俯下身吻我眼角,我顷刻一僵。他察觉我的抵触,在寂静的黑夜里低笑,“这么厌恶。” 我没回应,蜷缩在床角。 他又站了许久,凌晨两点的钟声响起,林宗易才离去。 门合拢的一霎,我无比清醒睁开眼。佛说因果报应,我这一生算计了太多男人,尽管本意不坏,可天道好轮回,我终是要偿还自己造过的孽,也被男人狠狠算计了一把。 转天早晨我起晚了,八点多才醒,林宗易正在餐厅吃早饭,我走过去,开门见山,“我缺钱。” 他二话不说从皮夹内抽出一张银行卡,我两指捏住,神态风情万种,“多少数额啊?” 他舀了一勺汤,“似乎八位数。” 我挑眉,“千万啊,那不够。” 林宗易望向我,“你买什么。” 我端起一杯牛奶,“洋房豪宅。” 他很儒雅喝着汤,“看中哪里,让李渊买。” 我舔掉唇瓣沾染的一层奶皮,“我自己挑,行吗?” 林宗易放下汤匙,“你喜欢就好。” 我摊开手,媚眼如丝,他跌进我一双水汪汪的眼睛,小狐狸一样活泼狡黠,全然不像昨夜疏离淡漠,林宗易重新递给我一张黑卡,“无限额。” 我开心笑。 女人的纯情娇憨永远是斗赢男人的必杀器,没有例外。 我穿了一条加厚的米色针织裙,又披上短款的呢子外套,林宗易前脚去公司,我紧接着也出门了。孩子在家,我肯定不逃,殷家得知林宗易没死,害怕他翻旧账,一直避而不见,不敢半路杀出搞我,因此林宗易没要求我必须带保镖出行,我今天打算折腾一票大的,当然更不带了。 我进入地下车库,一边系安全带一边打电话问周太太,“有局吗。” 她好像在大剧院听戏,“林太太想要什么档次的局啊?” 我语气随意,“几百万起步的。” 周太太呛了口茶水,“林董财大气粗,谁陪您玩啊,我们男人赚钱可费劲了。” 我一踩油门开上街道,“开玩笑而已,周太太攒个局吧,我出月子了,最近无聊。” 周太太琢磨了一会儿,“下午梅园有饭局,新聘的上海大厨,菜式一绝。方太太攒得,她老公谈生意,她顺便请大家吃饭。” 我一听谈生意,掂量着包里的两张卡,“算我一个吧。” 我先跑了一趟商场购物,又约蒋芸在一所私人机构见面,给了她一个纸包就分开了。下午三点我抵达梅园,园子里盛开着一片梅林,尽头几个男人的轮廓虚虚无无晃动,翻飞的衣摆拂过梅花,为首男人的衣扣被枝杈勾住,他伸手解开,红梅掩映住他清秀苍白的骨节,那么好看的一只手,像是一团诱人沦陷的迷雾,好奇被它抚摸过是怎样的动情蚀骨。 我认得那件焦糖色大衣,男人此时也恰好抬眸,四目相视间,他停住。 冯斯乾的轮廓在明亮的雪光深处逐渐清晰,咖啡色的毛衣领卡住锁骨,露出一截白皙修长的颈部,北风一吹,红梅上的白霜飘落他肩头,就像画中人,英气俊挺,风华绰约。 他揭过混沌的风雪注视我,雪越是大,他的脸反而越明朗,把世间的一切都变得模糊无味。 周太太在不远处的长亭里朝我挥手,张嘴是浓重的上海腔,“林太太,这边的呀!” 我回过神直奔廊亭,经过冯斯乾身边,他没出声,我也没出声,像从未认识过。只是交错之际,我发丝和他佩戴的胸针毫无征兆缠绕在了一起。 我脚步戛然而止,捂着头顶,他一拔扣眼,我整个人贴在他胸膛,稍微一动便揪得头皮疼,我不得不维持这个近乎拥抱的姿势,同行的一群男士悄无声息退后,装作观赏梅花,实则回避。 我咬牙,“你故意的。” 冯斯乾不露声色,“你多心了。” 只要不踩林宗易的底线,我可劲儿闹,闹到他忍无可忍提出离婚,可踩了他底线就是我理亏,他明确表态不容我跟冯斯乾有丝毫交集。 我推搡他,“你快点解。” 梅园风大,择开一缕,又一缕纠缠,缠得更紧,像千丝万缕剪不断,周围的男女都目睹这一幕,我急中生智扯下冯斯乾的纽扣,扬长而去。 我坐下才发现冯斯乾与我是同一包厢,两桌中间被一堵镂空的屏风隔开,除了梅香萦绕,他身上的广藿香更是无孔不入,专门往我鼻子里钻。我问周太太,“没有单独的包厢吗。” 周太太努嘴,“其他包厢都订满了,比咱们订得早。梅园的梅花最红艳,滨城都有不少太太特意来看呢。” 周总在隔壁调侃,“冯总离婚后,风采更胜从前啊。” 冯斯乾淡笑,“周总从哪看出的。” “听说有四五家大公司的千金私下约冯总吃饭,不但是大美女,还手握巨富,冯总离了婚反倒炙手可热了,我要是有机会——” 他话音未落,周太太拾起果盘内的一颗橘子飞过房梁,砸在周总的肱二头肌,“你有机会也离啊!” 包厢内大笑,周总瞪眼,“我离什么!那些大千金能看上我吗?” 周太太唾骂,“瞧你那张老脸吧。” 周总在对面小声问,“冯总,江河实业的江小姐据传爱慕您多年,江董都托我说媒了。” 冯斯乾漫不经心观赏湖心亭的雪景,“暂时不考虑了。” 周总纳闷,“难道冯总有心仪的人了?江小姐的条件在江城找不到第二个了。” 冯斯乾笑而不语,好半晌,他似是而非答复周总,“算有,也不算有。能舍弃,又舍不得。” 我不着痕迹抓紧茶杯。 周太太正和女伴谈论着几所面临倒闭的公司,上半年才退市,下半年就破产,华肯集团的二老板被银行催得跳楼,大老板也快了,银达集团的老总对外拍卖豪车,三百万购入三十万倒手,急于填上高利贷的窟窿,不然老婆就废了,放高利贷的是滨城的郑寅,局子都降不住他。 我打断周太太,“华肯和银达欠这么多?” “其实还大半了,就还欠一千多万,可没处凑了,同行躲瘟神似的,谁会搭理啊。” 我叩击着桌角,“我凑巧手头宽裕,你给牵个线。” 周太太愣住,“你们以前有来往吗?” 我斟了一杯茶,“没来往,就想日行一善。” 冯斯乾倏而发笑,笑得极轻,我却听得真切,我拧着眉头看向他,他十分正色和同桌的周总喝茶,面容温和浅淡,仿佛刚才的笑声是我错觉。 周总压低声,“林太太脑子不太灵光,那两家企业半死不活了,投资不是打水漂吗?” 冯斯乾默不作声晃悠着茶杯,神色高深莫测。 周总咂舌,“反正林董有钱,他现在可是江城最有钱的商人,说一句富可敌省也担得起,没准是派自己太太出面做慈善呢。” 我噗嗤笑,冯斯乾闻声也看过来,我们眼神相撞,他率先别开头,侧脸仍旧带笑。 我晚上九点才回蔚蓝海岸,路过书房听见李秘书向林宗易汇报我的行踪,“林太给华肯和银达注资了两千万。” 林宗易皱眉,“一共吗。” “...是分别注资。” 林宗易接住李秘书递来的银行流水,他正浏览数据,我倚住墙壁敲门,不等他开口,扭着娇软的腰臀走到林宗易跟前,将两枚信封撂在办公桌,“我给你带了礼物。” 他合住文件,看了一眼信封,又看了一眼我,含笑问,“是什么。” 我扬下巴,“你自己看呀。” 林宗易取出信封里的信纸,赫然三个黑体大字,感谢信。 我绕到他背后,弯下腰搂住他肩膀,“华肯和银达的老总亲手写给你的,还要请你喝酒呢。” 林宗易没看,直接叠住信,一言不发搁在桌上。 我假装不懂他表情,天真无邪挨在他耳畔问,“你高兴吗?”我呼出的气息轻柔至极,隐隐散发出巧克力的浓香,来自我嘴唇的口红,我唇色浅,肤色也白净,铁锈红的唇釉更像晶莹剔透的蜜桃,一举一动皆是蛊惑人心的媚态,一碰能渗出甜蜜的汁水。 李秘书说,“林太,这不是单纯几千万的事,两家企业当初被江城房地产巨头赶尽杀绝,您投资他们,业内会误解林董与他们关系匪浅,暗中支援他们与房地产巨头对打,在商场就结怨了。” 我一脸无辜,“我不了解这些弯弯绕绕。”我小心翼翼握住林宗易的手,“我惹麻烦了吗?” 林宗易望着地面一簇摇曳的灯影,他沉默良久,忽然笑着说,“没有。” 第87章 他那方面有毛病 - 步步深陷 - 玉堂 林宗易温柔抚摸我长发,他没有半点怪罪的意思,“你开心比什么都重要。” 我愁容满面,“四千万真的打水漂吗?” 他明知我故意,仍旧安慰我,“没有打水漂。你眼力不错,投中了潜力股。” 我望了一眼李秘书,无比委屈,“那他指责我——” 林宗易命令他,“向太太道歉。” 李秘书颔首,“太太,我失言。” 我咧嘴笑,挑眉警告,“下次注意,我讨厌被冤枉。” 他明白我记仇了,可不敢反驳,以林宗易纵容我的程度,我就算提出开除,他也顺从我,要保饭碗只能忍。 “宗易,我逛商场给你买了衣服,明早记得试一试。” 他笑意深浓,“好。” 我转身离去,林宗易在这时开口叫住我,“卿卿。” 我顷刻驻足。 他意味深长,“我欠你的。” 我一怔,随即平静下来,“你欠我什么。” 林宗易笑了一声,“总之我亏欠了你。” 我垂在身侧的手不由自主攥紧,“是吗?” 他郑重承诺,“我会补偿你。” 我意有所指,“已是无可挽回,还补偿得了吗。” 林宗易说,“没有什么是补偿不了的。” 我莞尔,径直走出书房,有些无力沿着门板滑落,我和林宗易之间仿佛筑起一层隐形的屏障,他不捅破,我也不戳破,耗到它爆发为止。 林宗易办公到凌晨两点,从书房回客房经过主卧,他在门外停下,原本要进来,门反锁了,他一时没动。 李秘书小声问,“孟鹤那头收网吗。” 林宗易静默片刻,“不收。” “我担心殷沛东有后手,假如冯斯乾告密了,他一旦解雇孟鹤,您的局就僵死了,部署半年功亏一篑。” 林宗易凝视着门缝渗出的一缕昏黄夜灯,“孟鹤已经没用了,他涉嫌欺诈股份,律师资格被禁,手中的股份也失效了。” 李秘书大惊,“是冯斯乾干的?” 林宗易没回答,紧接着客房传来关门的动静。 第二天早晨我迷迷糊糊睡着,蒋芸打来电话,她嚎了一嗓子,“麻雀变凤凰败家女,十几家濒临破产企业向索文集团求救。林太太,转行了啊,不当情感大师当活菩萨了?” 我躺着醒盹儿,“你前半句念叨什么。” 蒋芸说,“《名流集锦》的新闻标题。” 这版刊物是专门揭露富商婚外恋,明星潜规则的那种八卦小报,上不得大台面,可销量奇好,特敢骂,不管多大来头,逮着就扒皮,扒祖宗三代,最牛叉是横行至今,没封过。 我坐起,整理着睡裙,“我这不是想辙逼他离婚吗。” 蒋芸最初还劝我,这样厉害的男人愿意娶我要惜福,假结婚也把它变成真,直到她亲眼见证林宗易的阴险毒辣,她也改口了,“能离是好事,不然早晚死在他手里。” 我开免提,进浴室洗漱,“赔了四千万,他根本没发火。” “他不缺钱,他的资产能开银行了,你要蛇打七寸,他最看重什么你就践踏什么。” 牙刷塞进嘴里的一霎,我灵光闪现,“晚上百丽会所,你多攒一些人。” 我话没说全,蒋芸就领悟了,“你真豁得出啊。” 我拧动水龙头,挂断电话。 断断续续的水声里,林宗易推开卧室门,站在衣柜前挑领带,我吐掉牙膏沫跑出去,把购物袋里的西服和衬衫平铺床上,伸手解他扣子,“我都提前通知你了,早上到房间试新衣服,你不长记性啊。” 林宗易任由我脱掉他上衣,露出精壮结实的胸膛,他肌肉紧致,弹力贲张,总是又厚又烫。我替他穿上酒红色的立领衬衫,他肤色深,可皮相好,明艳色系反而特别衬他浓郁的男人味。 我系完最后一颗纽扣,“合身吗?” 林宗易笑着抱住我,深意十足,“林太太用自己测量的尺寸,能不合身吗。”他忽然前倾,嗅着我脖颈,嗓音带点喑哑,“你好香。” 他面孔近在咫尺,我一偏头,便吻上他的鼻梁,我不露声色后退,“梅园里的梅花香,染上了。” 林宗易下巴抵在我肩膀,深埋肌肤间贪婪闻着,“你本来也香。” 他刚刮过胡茬,下颌很干净,毛孔淡淡的青色,厮磨时细密的颗粒感刺激得我发痒,我避开,掌心摁在他胸口,“宗易,我今晚有聚会,不回家了。” 他动作一顿,旋即直起腰,皱眉问,“什么聚会要通宵。” 我不满撒娇,“你不是答应随我高兴吗?” 林宗易沉默不语,他显然猜到我又要作妖了,我从他怀中挣脱,阴阳怪气说,“行,哪都不去。”我开门喊苏姐,“我午饭晚饭不吃了。” 苏姐正在过道拖地,“您不饿吗?” 我赌气摔门,“饿,我饿死挺好。新太太和一个小男孩会接替我的。” “卿卿。”林宗易语气加重,我甩开他,坐在梳妆台前,插耳机放音乐,不理会他。 好半晌,他深吸气,“几点结束,我亲自去接你。” 我这才收敛脾气,“四五点吧。” 林宗易又看了我一眼,他没再多言,带着李秘书出门。 不多时楼下响起发动引擎的声响,我走到露台,望着远处激烈翻滚的江水,我和冯斯乾从纠缠,放纵,到离散,这一年如同过了别人半辈子,世人总说恩怨一笔勾销,其实爱与恨最难一笔勾销,它存在过,无法不留痕迹。 我又补了一天觉,傍晚离开蔚蓝海岸,在市中心的灯塔后门和蒋芸汇合,她坐上副驾驶,“我打点好了,绝对让你一炮而红。” 我轻笑,“有谱吗?” 蒋芸瞪眼,“这次林宗易要是不发飙,我认你做奶奶。” 我转动方向盘,“他发飙了,你是我奶奶。” 前方华京的巨型广告牌在灯塔LED显示屏上一闪而过,我问她,“冯斯乾什么情况。” “他卸任华京之后,业界地位照样稳,冯斯乾私下投资很多,并且是两家上市企业的副董,股份直逼董事长,现在索文集团集中火力打压他投资的公司,林宗易很明显要赶尽杀绝。以前巴结冯斯乾的同僚,看出林宗易占上风,都疏远他了,不过有几个老总想把女儿嫁给他,对他很热情。”蒋芸翻白眼,“他们真拿冯斯乾当入赘专业户了。” 我一门心思开车,没吭声。 她掏出化妆镜补妆,“冯斯乾吞了华京不少大客户转移到自己投资的企业,广维银行一周前催贷款,他还了40多亿,剩下30多亿甩锅了,殷沛东四处凑钱。” 我不解,“他欠下的外债,凭什么殷沛东还。” 蒋芸补完口红开始吸烟,“这笔贷款是五年前的,冯斯乾刚订婚,当时只是总经理,打着准岳父的旗号借商贷,殷沛东不知情,如今东窗事发,银行肯定找他填窟窿啊。” 我没忍住笑,“他可够坏的。” 蒋芸盯着十字路口的红绿灯,“这么深谋远虑的男人,你老公要搞死他,不容易。” 我们在百丽门口下车,直奔预定的包房,里面的姐妹大部分都眼生,这行目前越来越火爆,自从我嫁进豪门,她们都浮躁起来,不踏实接任务了,以我为榜样天天幻想钓金龟婿,估计等我离了婚,她们集体骂我不识抬举。 我招呼她们吃喝,然后找蒋芸要化验单,我接过单子没急于验证,而是闭眼冷静了一会儿,才缓缓定格在鉴定结论,当我看清上面的数据,我下意识握拳,又莫名松口气。 蒋芸捅了捅我,“你怎么想起做亲子鉴定了,不是林宗易的儿子?” 我面不改色撕毁,撕成粉碎,丢进垃圾桶,“确认一下而已。” 蒋芸很精,她不信我的解释,“谁的种你没数吗?” 我没回应她,双手微微发颤掩住脸,脑子一片混乱,我感觉失控了,一切都失控了。林宗易就像一只深不可测的幕后黑手,把所有人都扼得死死的,谁也猜不透他下一步的计划。 蒋芸倒酒,“不是冯斯乾的吧?” 我马上否认,“不是!” 她纳闷,“你激动什么啊。” 我端起她倒满的酒杯,“你别口无遮拦,她们听见误会了。” 蒋芸去点歌机那里选歌,我坐在沙发上沉思,揣测林宗易会怎样玩这盘局,他之所以沉得住气,是谋划使出致命一击,不如我先放出风,耍阴招掣肘他,搅乱他的计谋。 我一口气灌下一瓶拉菲,装作喝大了,搂着距离最近的丽丽,“你知道冯斯乾吗。” 丽丽也喝得神志不清了,“有印象啊。” 我附耳说,“他不行。” 丽丽稀里糊涂,“哪不行?” 我一抓她腿间,“你蠢啊,男人不行,当然是下半身不行。” 丽丽回光返照似的,顿时酒醒了大半,“不可能吧?” 我神秘兮兮,“他去看男科正好挂了我朋友叔叔的号,是一位顶级老教授,说他没治了,先天顽固型。” 蒋芸凑近我,听个正着,揪住我马尾往她那边拽,“你胡说八道什么呢!”她把我固定在椅子上,使劲拍我脸,试图拍清醒,“你真醉假醉啊?她们嘴碎,就擅长散播八卦,你诋毁冯斯乾干什么。” 我余光瞟着她们,果然扎堆在窃窃私语,我噗嗤笑,“谁诋毁了?他就是不行。”我拉蒋芸坐下,“他生不了,殷怡雇佣我那天亲口承认他虚,侵吞家产全是幌子,真相是难言之隐,他白给华京干四年,算是给殷家的封口费。” 蒋芸恍然大悟,“有这事?”她感叹,“冯斯乾基因多好啊,公认的高富帅,可惜了。” 我一本正经摇头,“人无完人,谁没个缺憾呢。” 蒋芸也被我带入戏,接连吹了半瓶人头马,“我男人虽然老,起码那玩意逗弄两下能凑合用,难怪冯斯乾不肯二婚了,缺陷太大了。” 丽丽起身去洗手间,我肚子也胀得慌,扶着她一块去,从走廊拐弯,我无意发现一对男女在天窗下谈笑,男人身量挺拔,丝绒光泽的银蓝色西装下是一副英姿勃发的轮廓,暖调的灯火投映在男人脸上,他唇边一丝浅笑越发温和撩人。 女人在他面前半米处站着,“冯总明天有空吗,郊外有一座温泉池。” 冯斯乾饶有兴味发笑,“江小姐邀请我共浴温泉是吗?” 女人低眉顺眼,十分羞涩,“穿泳衣的。” 冯斯乾彻底笑出声,“江小姐认为我们适合吗。” 女人含情脉脉看着他,“适不适合来往一阵才清楚,我不想错过冯总。” 冯斯乾若有所思,“我们还谈不上错过。” 女人察觉他意向不大,有点着急,“是我不合你眼缘吗?” 我藏在消防栓后,环抱手臂观望这一幕,冯斯乾的太阳穴像是开了天眼,他完全没搜寻,只一眼,目光精准落在我身上。 我闪身,紧贴墙壁隐匿自己,冯斯乾瞬间没了声息,许久,女人好奇问,“你在看什么。” 冯斯乾语调平稳,“我还有应酬,失陪了。” 江小姐非常失落,“那...改日你不忙了,我们再见面。” 冯斯乾没答复她,只吩咐何江送江琦下楼。 尽头的脚步声逐渐逼近我,我立刻调头,一直挺安静的丽丽突然蹲下狂吐,她踩住了我裙摆,我没法撤退。 冯斯乾面无表情走过我身边,我同样视若无睹,像两条没交点的平行线。即将错开之际,吐了一地的丽丽嬉笑,“韩姐,你连冯斯乾那方面有毛病都知道啊!你在圈子里混得那么好,给我介绍俩离异的富商行吗?” 冯斯乾步伐一滞。 我当即捂住丽丽嘴,“别打扰其他人,多吐少说。” “没人啊!”她撒酒疯,指着四周,“哪有人啊?不是说个子高的男人都威猛吗,冯斯乾竟然起不来啊。” 她扒着我胳膊,勉强站起,“韩姐,你认识的那个生殖科教授——” 我继续捂她嘴,神色不自然偷窥后面那道身影,“我道听途说的,不一定可信。” 冯斯乾停在原地焚上一支烟,他背对我们,略仰头吞吐烟雾,我看不见他正面,只觉得白光灼人,他背影也煞气冷冽。 趁着我分神了,丽丽拂开我手,“你引诱他没成功,是因为他没那功能吧。” 冯斯乾听上瘾了,他倚住墙,喜怒不明注视我这边,笑容阴森诡异。 蒋芸等了半天,我们还没回去,她从包厢寻出来,压根没看到冯斯乾,也加入了畅聊,比划六根手指,“我男人七张多,还坚持半分钟呢!”她又比划0,“冯斯乾三张多,是零耶!” 她和丽丽抱在一起跳脚大笑,我绝望摇晃她,“回包厢再说!” 冯斯乾碾灭烟头,松了松勒紧的衣领,他对面的包厢门在此时拉开,闪烁的霓虹掠过他眉眼,他面目深沉至极。 她们吵得我脑袋嗡嗡响,我转过身要走,耳畔突如其来一股疾风,一只手将我用力一扯,我一个踉跄跌进男人怀里,他在我头顶冷笑,“她们口中的冯斯乾,是我吗?” 我浑身僵硬,他俯下身挨得我更近,“林太太能告诉我,我有什么障碍吗。” 第88章 是冯斯乾的 - 步步深陷 - 玉堂 我压抑已久此时爆发,声嘶力竭大叫,“你耍了什么手段,你心知肚明!” 冯斯乾冷静的面容下涌动起暗流,许久,他勾住我下巴,“背后诋毁我,还倒打一耙是吗。” 我扼住他手腕,嗓音抑制不住发抖,“生产当天的鉴定,殷怡偷偷重做的鉴定,你全部动了手脚,对吗。” 冯斯乾缓缓抬起我整张脸,由于质问他而略显苍白狰狞,我们四目相望,他没否认,“你查了。” 我情绪激动,“你自己给林宗易送把柄,兵败山倒怪得了谁。” “孩子确实是他握住的软肋,但对我而言最致命不是孩子。”冯斯乾逼近我,“是生下孩子的女人。” 我猝不及防一僵。 “我记得你曾经问过我,能不能离婚。”他埋在我耳畔,呼出的气息裹着浓烈烟味,越浓越狂野,越野越诱惑。 天窗洒进一束月光,与霓虹缠绕,虚虚实实映照他轮廓,从我头顶倾覆下来,冯斯乾的唇很烫,烫得我失神,他轻轻阖动,一字一顿,“我离了,林太太离吗?” 他亲口讲出这句话,那样的戳人心窝,动人心魄。我情不自禁偏头,他一双眼眸仿佛下了咒语,里面激荡的漩涡疯狂拉扯我,在这个深刻又充满秘密的夜晚,一寸寸沉落。 蒋芸压根没醉,她发现我和冯斯乾在墙角幽会,更是彻底醒酒了,拖着神志不清的丽丽返回包厢。 空寂的走廊变得鸦雀无声,我低下头,心里乱糟糟,“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冯斯乾点燃一支烟,“一直知道。”他压下打火机的手微不可察轻颤,只一秒便恢复平静,“之前不说,是防着殷沛东和殷怡下手。” 他仰头,灯火坠入他眼底,深沉迷离,“后来不说,是清楚你接受不了。” 我的确有些难以面对,整个人后退着,一堵冰凉的墙壁令我无处可退,冯斯乾沉默注视我,溃散的烟雾隔开我与他,我转身飞奔,跑进包房用力关上门。 一群女人都喝趴下了,丽丽站在酒桌上脱了衣服,裸着又跳又笑,蒋芸在抽烟,她看到我回来,熄灭烟头走到我面前,“他的?” 我身体急剧抽搐。 蒋芸蹲下,“真是冯斯乾的?” 我抱膝坐在地上,脸扎进臂弯内。 她神色凝重,“那你属于婚内出轨,起诉离婚不得了,还折腾什么。” 我声音发闷,“无论我犯下什么过错,林宗易不会同意离婚。” 蒋芸不理解,“他图什么呢,你天天作妖,他天天收拾烂摊子,而且冯斯乾已经卸任了,凭林宗易的本事从殷沛东手上夺华京简直轻而易举,你还剩什么价值呢。” 我浑浑噩噩望向她。 蒋芸也坐下,“男人最计较什么啊?脸面。不是自己的种还得装傻养着,他多膈应啊,除非他爱屋及乌。韩卿,别把他们想得太好,也别想得太坏。” 我目光呆滞,蒋芸重新焚上一根烟,塞我嘴里,我颤抖着夹住,大口吞吸。 她问我,“假如林宗易也真心,你还离不离。” 我抽完这根又要了一根,抽到一半嘶哑说,“离。我不敢信了,我害怕他,他攥着我和孩子,我不明白他要怎样。” 蒋芸若有所思,“感情这东西,一步错步步错,男人总是比女人醒悟得迟,林宗易能纵容你,跟你过到今天,他未必多么无情。” 我抽完两根烟,平复了心情,从墙根下站起,“安排人送她们回家。” 我们进入隔壁包厢,我在里间化妆,很浓艳的欧美丰唇妆,比较上镜,蒋芸在外间找好拍摄位置,她想到什么,扒着门框说,“我感觉这出戏太挑战男人的底线了,林宗易会打你吗?” 我漫不经心涂口红,“他这方面挺正人君子,从不动手。” 蒋芸哦了一声,“我男人家暴。 我险些把化妆镜摔了,“家暴?” 她说,“对啊,闺房暴力,哪个男人半分钟能罢休啊,再不用辅助,还不憋屈死?” 我放下化妆品,“你吃得消吗。” 蒋芸一脸无所谓,“没有百分百的完美婚姻,也许有,大多数女人没那份福气。” 人前风光,人后遭罪,可即使如此,照样数不胜数的女人羡慕豪门围墙里的女人,能享受到风光永远比遭了多大罪更受人关注。 很快经理带着三个男模进屋,他们看见我两眼直冒绿光,百丽没接待过年轻漂亮的女客户,这样条件的女性不需要寻慰藉,手头大把男友轮着换,风花雪月都谈腻了,来百丽玩的女人,基本是婚姻不和谐,情场受冷落,只能花钱谈情的中年富婆。 经理让他们站一排,“林太太,有您入眼的吗?” 我装成老手,倚着靠背,面带微笑打量,蒋芸开始拍照,我叩击着沙发扶手,尽量给她正脸,“我洁癖,买卖太火爆的不要。” 经理说,“都不火。” 我瞪眼,“没人要的你介绍给我?” 她立马调换了三个,我说,“小白脸不要。” 她接连换了七八次,我总算入眼了,“这批质量还行,全留下吧。” 她愕然,“全留下?” 我没好气,“怕我没钱?” 经理赔笑,“您能没钱吗,您大手一挥买下百丽都绰绰有余。”她使眼色示意他们,“林太太大方,你们要对得起林太太的心意。” 我挑了其中一个形象最出众的坐我边上,他给我点烟,我没接,他又倒酒,我接住喝了一口,“什么名字。” “小芳。” 我差点噎住,“...小芳?” 他揽住我腰肢,力道挠痒痒似的,一边娴熟调动女人的兴致一边唱,“会所里有个男模叫小芳,六个小时的时长。”他顺势挨近我,“喜欢我名字吗,我很温柔的。” 我浮起一身鸡皮疙瘩,从腰间撇开他手,只点到为止抚摸他手背,“喜欢啊,小芳...我最喜欢反差大的男人了。” 蒋芸倾斜30度咔咔按快闪,“摸手有屁用,你倒是弄点劲爆的啊!” 小芳耳朵尖,他循声望去,我哪能让蒋芸暴露,灵机一动扳回他脑袋,我调侃,“肌肉多不多啊。” 他也暧昧笑,“我每天健身,肌肉人鱼线应有尽有。” 我对准包厢门,放浪一笑,掐了一下男人屁股,蒋芸在原地打个滚,360度旋转式三连拍,我不禁翻白眼,偷拍照片而已,高清特写就行,还把自己当武林高手了。 重头戏拍完了,我嫌恶推开小芳,一指旁边的男人,“你俩拥抱。” 他不明所以,“我和他?” 我千娇百媚横卧在沙发,白皙小巧的脚丫在桌子边缘来来回回弹动,托腮反问,“不然呢,你想抱我啊?” 他被我撩得魂不守舍,其实这些员工就是情场的小麻雀,来会所的人目的明确,图一乐,图开心,嘴巴甜点,长得好点,就不挑剔了,我当初是三十六计轮番上阵,将没有目的的男人活生生撩出目的,这群菜鸟的低级道行在我眼里根本不够看,要不是这招最轰动,我才懒得演。 小芳和同伴嘴对嘴喂食,我抖落出包里的钞票一摞摞往他身上扔,“学个狗叫。” 他学得还真像,我玩上瘾了,继续扔钱,“野狗叫呢?” 他匍匐着伸手碰我脚,我踹开,他又举起我的高跟鞋啃咬鞋头,嘴上汪汪着,我笑得花枝乱颤,“我想看疯狗叫。” 小芳一跃而起,撕咬同伴的衣裳,叫得更欢实,我鼓掌笑,一股脑把钱都撒了出去,包房里铺天盖地下起“钱雨”,连他们捡钱的身型都几乎被红票子淹没。 灯红酒绿,纸醉金迷,我像一个泡惯了场子的女王,居高临下观赏这一幕,我和蒋芸多年的默契度不是吹的,我过去看了一眼相片,哪张都荒唐至极,能把林宗易气个半死,男人最忌讳女人给自己戴绿帽子,更别提在大庭广众下被戴那么大一顶帽子,我越看越好笑,“成了,收尾。” 蒋芸拨通会所保安的电话,她提前收买对方了,“记者到了吗,放行吧。” 没多久一大批记者蜂拥而至,直接冲向201,我故作震惊,用皮包遮住脸四处躲闪,几名紧急赶来的保镖拦住他们,可拦归拦,刻意留了空隙,方便他们拍摄我慌张失措的样子,显得更逼真,蒋芸趁乱把摄像机交给后排一个记者,“独家啊!别说我给的!” 保镖护送我挤出人群,匆匆逃离现场,记者在后面穷追猛打,“林太太,请问林董了解您的嗜好吗?” “林太太,您新婚不足一年,是不是夫妻感情破裂才导致您不顾丈夫的声誉做这种事呢?” 逃跑过程中我突然被裙子绊住滑倒在地,倒下的分寸拿捏很棒,姿势特别好看,长发半掩脸蛋,楚楚可怜。 他们瞬间追上来,我伤心欲绝抹眼泪,“你们去问他,为什么只逼问我一个人?” 他们捕捉到一丝隐情,争先恐后套我的话,我只不停哭,扮演受害者,偶尔才开口,“我们之间,我始终是弱势,他是一个好男人,好父亲。” 十几只话筒包围了我,“您的意思是指林董不是一位好丈夫吗。” 我别开头,在保镖的搀扶下起身,“我什么也不想说,求你们放过我。” 我还没演尽兴,准备再加把火,一拨身手极为矫健的男人从楼梯口前赴后继涌出,朝过道两侧辐射性散开,挨个包厢破门而入,持枪警告,“例行扫查!都老实别动!” 我一愣,反应过来扭头看蒋芸,“你玩这么狠?” 她也懵了,“我没报警啊!” 无数光鲜亮丽又喝得满面通红的男男女女从各个包间内被驱赶出,齐刷刷抱头蹲在墙根,蒋芸慌了神,“不会通知家属来认领吧?” 我保持镇定,迎上为首的男人,主动打招呼,“赵头,别来无恙。” 他蹙眉,没料到我在场,“林太太?”他环顾四周,“您在哪间包厢。” 反正我没出格,不怕他查,我如实坦白,“201。” 他小声询问下属,得到确切的答复,他再次看向我,“您所在包厢是重点扫查的目标之一。” 我怔住,“扫查?”我旋即笑,“唱歌喝酒应该是正常交际吧,既然允许会所生意存在,自然允许客人进店消费啊。” “喝酒唱歌不违法,如果有特殊交易,就违法了。”他出示一封手写的举报信,“请林太太配合调查。” 我笑容敛去,“怎么,赵头信不过我吗?您可以调监控。” 他义正言辞,“我的人正在安保室查监控,林太太跟我们走一趟自证清白不是更好吗。” 我审视着眼前这副阵仗,果真不是闹着玩的,百丽会所八百年不遇一次临检,偏偏我在就被抽查了,看来我被人阴了,可谁会阴我呢?认识我的没必要得罪林宗易,不认识我的也阴不着。 我深吸气,“也好,我跟赵头走一趟。” 我和蒋芸分别坐进两辆车,我这辆车有小芳,他心挺大的,还在点钱,我说,“别点了,马上到地方了,要收缴的。” 他在我对面抱怨,“真倒霉,我干六年了,没出过事。” 副驾驶的赵头亲自联络林宗易,提示已关机。我在里头待了一整晚,最后查明和我没关系,凌晨五点多林宗易的电话终于打通了,他一听我在这里,先是静默片刻,紧接着挂断,顶多四十分钟,赵头进屋告诉我林宗易来了。 我下楼,他的车泊在大门口,车灯还亮着,半截玻璃降下,晨雾中林宗易的侧脸若隐若现。 我眼眶发红,精神也萎靡,小心翼翼走向他,他揭过车窗凝视我,林宗易眼睛像墨一样黑,海一样深,看不出明显的波澜。 我坐上车,发丝轻垂,眼角含着柔润泪光,风情丝毫不减。 我偷瞄他摊开在膝盖的杂志——索文集团董事长夫人豪掷百万力捧百丽会所首席名鸭。 林宗易面色猛地一沉,他合住杂志,命令李秘书,“总共发行多少刊,一小时之内,全部召回销毁。” 李秘书神情有些为难,“这是小道杂志,便利店和临时摊位都是兜售点,市面流通几百册,召回不是易事。” 林宗易表情更阴,“我让你不惜代价召回。” 李秘书没敢再多言,他推门下车,车厢内只剩我和林宗易两人。 我泫然欲泣,“宗易,我朋友过生日,我喝醉了,干了什么,说了什么我一点意识也没有了,就像被鬼使神差。”我拉住他手,“你生我的气吗。” 第89章 林太太不心疼我吗 - 步步深陷 - 玉堂 林宗易从我掌心内抽回自己手,我扑个空,委屈极了,“我手凉,里头没暖气,不吃不喝在椅子上坐着。” 他略有动容,偏头看了我一眼,没说什么。 我缠上他,冰冷的手掌钻进他衣领,埋在脖子取暖,“宗易,他们都欺负我,你还不哄哄我吗。” 林宗易焚上一支烟,断断续续吸完,我噙着泪珠的眼角无辜下垂,一颗妖媚的红痣显得更加楚楚动人,哪怕男人怒火中烧,也被这副娇软天真的风情消磨不剩。 蒋芸老公也来接她了,她老公在市里挺有背景,赵头亲自打了招呼,他返回的时候发现我们这辆车还没开,走到这边叩击了两下玻璃。 林宗易降下车窗,赵头说,“队里扫黄,林太太的包厢正巧是排查重点,算是一个误会。” 林宗易问,“谁举报。” 赵头回忆了下,“滨城的口音,是一个女人。” 林宗易心不在焉,“女人。” 蒋芸推搡她老公先上车,她一边酝酿情绪一边走过来,我一看,预感不妙,这疯婆娘要坏事。 果然,蒋芸哭丧似的趴在窗框,“韩卿,我老公怀疑我包小白脸了!”她眼泪说来就来,“可红杏出墙的女人是你啊!你让我搜罗各大会所,要身高180,长度18,腰宽1尺8的‘三八’鸭,我老公以为我不安分,想跟我离婚!” 林宗易神色阴晴不辨,胸腔在黑暗中微微起伏着。 蒋芸伸手抓我,“你给我作证啊!我没出过轨,你不是初犯了,你都出百八十次了。”她一撩眼睑,故作诧异,“咦?林董,您也在啊。” 林宗易看向她,语气波澜不惊,“我在很久了。” 蒋芸心虚拉扯我袖子,“我没看到您。”她如临大敌的样子,“林董,我瞎说的,我们韩卿可不是那么胡来的女人啊!” 一般碰上特难缠的男人,我们确实会用里应外合的招数,把男人吃死,蒋芸是好意,帮我火上浇油,逼他忍无可忍离婚,可林宗易和那群土鳖不一样,他太精了,演过头会弄巧成拙。 我接连使眼色,暗示她剧情岔了,没对上号,蒋芸也发觉气氛不对劲,她讪笑,灰溜溜撤了。 林宗易一言不发按摩太阳穴,他缓和了许久,掏出手机输入一串号码,五根手指来来回回转动手机,不知在思索什么,当他摩挲到第十一位数字时,他拨通。 女人仿佛正在等待他,刚响就接了,“宗易。” 林宗易抬腕看表,“你醒得很早。” 女人嗔怪他,“你住在我这里,每天给你煮茶,我习惯早起了。” 林宗易松了松勒紧的颈扣,“有厨师,你没必要亲手煮。” “你不是说我煮得茶好喝吗。”女人意味深长,“以后我们结婚住一起,我愿意为你煮一辈子茶。” 林宗易说,“我猜你没睡。” 女人轻笑,“哦?这么笃定吗。” “我认为你会在暗处看戏。”林宗易声音极其阴冷,“百丽会所,是你出手的。” 女人似笑非笑,“是啊。你对女人下不去手,我下,坏人我当,行吗?” 林宗易眯着眼,“你是不是应该提前告诉我。” “宗易。”女人打断他,“逢场作戏而已,干脆点离婚会更好。你说呢?” 林宗易换了一只手拿手机,我彻底听不清女人讲什么,很快他终止通话。 一场内忧外患的婚姻,内忧折腾,外患也硬气,男人基本插翅难逃,必须尽快给个交待。 我带着哭腔撒娇,“宗易,你非要生我的气吗?”我背对他,“我喝得稀里糊涂,根本不记得撒了多少钱,你不是有钱吗?我花点钱你还计较啊。” 我赌气翻开杂志,指着上面照片,“我那些朋友在隔壁睡觉,不信你调监控,我骗你干什么呀!” 李秘书一直在打电话,安排人手回收市面售卖的杂志,他从敞开的驾驶窗向林宗易汇报进展,“《名流集锦》是全省发刊,江城就有上千个摊位,清扫一网至少要一天。” 林宗易顺着窗缝扔出烟蒂,“就半天时间。” 李秘书不吭声,林宗易没再为难他,直接调出通讯录,我一瞥,备注是老三,没多久郑寅接听,“易哥。” “最迟中午,你销毁和韩卿相关的所有杂志。” 郑寅在那头开玩笑,“嫂子泡男模曝光了,叫小芳?” 林宗易眼底寒光冷冽,“你活腻了。” 郑寅听出他动真格的,立马正色,“我派人解决,谁不配合我当场废了他腿。” 林宗易挂断,手握拳抵在人中,像是压制火气,可最终失控了,他将手机狠狠砸向前面椅背,瞬间裂成两半。 我暗自得意,照目前的势头看,他快翻脸了,我装作受惊吓,蜷缩在角落,“宗易...” 他望着我,好半晌,忽然揽我入怀,下巴浓密的胡茬蹭过我额头,“不关你事,没生你的气。” 我不挣扎,顺从依偎他,林宗易吸烟后的嗓音低沉沙哑,“卿卿,你怎样任性妄为,我都纵容你,但你何必毁自己的清白。”他手轻轻抚摸我长发,那样刚毅英武的男人,力道却温柔至极,“不要用伤害自己的方式惩罚一个人,即使赢了,赢得也不解恨。” 我一怔。 林宗易从坐垫下抽出一柄匕首,刀刃崭新,锋利十足,“捅我一刀,比什么都泄恨。” 他扶着我手,一点点攥紧刀柄,刀尖指向他自己,“我车上有一支枪一柄刀,你清楚我是什么人。”他包裹着我,掌温干燥滚烫,“从来都是我对付别人,今天林太太用它报复我。” 李秘书大惊失色,试图拉车门制止,“林董!” 林宗易眼神凶狠,越过我头顶朝窗外一扫,李秘书当即停下,手滑落门把。 林宗易重新看着我,“卿卿,我有罪,你可以随意审判我,只要你放过自己。” 我视线停留在他青筋暴起的手背,他的确发了力,并非做戏,是真心赎罪,意欲卷着我这只手扎进他心口。 “我绝不追究你,李渊会替你作证,是汽车颠簸导致我失衡撞上刀尖,而你恰好失手。”他含笑注视我,腕力丝毫未减,“刺下这一刀,什么怨恨都消了,好吗卿卿。” 我抓着刀柄,手开始战栗。 林宗易往前深顶,刹那刺破了衬衣,“卿卿,你全部扎进去,我也认。” 战栗不由自主加剧,伴随这股加剧,刀身的三分之一扑哧入肉,我想起他恶意的欺骗和戏耍,我恨红了眼,手上持续推进,直到一多半都进入他体内。 林宗易挺直脊背迎上,扼住我手腕,“解气吗?不够再扎。” 我猛地刹住,他垂眸,望了一眼扎偏的刀尖,距离心脏一寸,并不是他最初固定住的位置,我故意挪开一寸,尽管只一寸,却是生与死之差。 血迹一厘厘蔓延,他分明痛得面色惨白,这一刻倒笑出声,“还是舍不得我,对吗。” 我难以自抑发抖,匕首随即脱落,我捂住脑袋没有回应他。 他搂住我,亲吻着我冒汗的后颈。 车抵达蔚蓝海岸,林宗易抱我下去,他伤口溢出的血越来越多,他将我放在床中央,整个人无力倒下,他平复了好一会儿,才勉强撑住床沿,伏在我上方,“一笔勾销了?” 他身体宽阔如山,又脆弱毫无血色,我说不出话,一滴温热的血珠溅落我睫毛,我骤然紧绷,他无声擦拭掉,可血浆太稠,反而在眉间融化,林宗易低下头,舌尖舔过我眼皮,他那双眼深情宠溺。 “你差点要了我的命。”他食指戳在我心跳最快的地方,“林太太半点不心疼吗。” 我一动不动,林宗易俯下身吻我的唇,我使劲挣脱,他也耗光了仅有的体力,脸色又白了一度。 李秘书征询他意见,“我送您去医院。” 林宗易吃力倚住床头,“昨晚闹出丑闻,我受伤的事无论如何对外瞒住,避免韩卿卷进流言中。” 李秘书焦急说,“失血过多有生命危险,您不计成本护着太太,她又手软了吗?” 林宗易手覆在眼睛,“死不了。”他揭过指缝,“卿卿,客厅有药箱,你去拿。” 他精壮结实的胸口完全被血水吞噬,肌肤一片刺目的殷红,我一步步后退,转身跑出卧室。 片刻的寂静,林宗易说,“通知周皖来一趟。”他压低声,“韩卿害怕,如果伤势太重,你撒个谎,就说不要紧,别让她自责。” 我冲进露台反锁了门,面无表情看着翻滚的江水。 周皖迅速赶到蔚蓝海岸,他看见林宗易的伤,错愕不已,“您遇到歹徒了?” 林宗易苍白的唇勾起一丝笑,“嗯,是一个脾气很大的小歹徒。” 周皖打开药箱,“您不是疏忽大意的人。” 林宗易面容憔悴到近乎灰白,他望向门外的我,“卿卿——” 我犹豫着再次靠近他,周皖用工具剪开他的衬衫,由于处理得晚了,皮肉已经糜烂外翻,血汪汪的一个洞,“伤很深,是面对面刺入吗?” 我站到一旁,紧张捏着拳。 林宗易在这时握住我手,“吓到了?”他笑着,“没事,我现在还有力气抱你。” 我下意识甩他手,他握得紧,我没甩开。 周皖放弃了缝合包扎,他扣住药箱,“林董,您务必手术。” 林宗易皱着眉,“家里能手术吗。” 周皖摇头,“没有急救措施,您很可能失血休克。” 李秘书立刻联系医院,架着林宗易离开,出门的一刹,林宗易回过头,似乎想要我陪着,我直勾勾盯着他身上破碎的血衬衫,一言不发回到卧室,关上门。 林宗易一连住院四天,期间我不闻不问,更没探视过,连家属签字都是李秘书请殷怡过去签的,林宗易麻醉清醒后的第三天给我打过电话,我让苏姐接,自己没接。 他出院那天,苏姐捧了一支白瓷瓶,瓶口插着一束梅花,正往书房走,我叫住她,“你先生的书房不是从不摆放鲜花吗?” 她回答,“先生说您喜欢梅花,只要他摆放,您会进屋,他就能亲近您了,否则您不肯见他。” 我一把夺过花瓶,“我不喜欢白梅,我喜欢红梅。” 我披上外套下楼,打算重摘几枝,一辆军用型的吉普从小区后门驶来,泊在我身后的空地,司机手心贴在车顶,护住后座下车的女人,女人穿着皮质风衣,鼻梁上一副茶色墨镜,个子非常高挑,足有一米七,丰腴的身材极具韵味。 她取下墨镜,我顿时认出她是在四合院里与林宗易暧昧的女人。 何江说林宗易失踪的一个月就和她同居。 我冷静打量她,她同样也打量我,凭我多年智斗小三的经验,这种场合我不会主动开口,两个女人交锋,要沉得住气,谁沉得住气,谁就胜半局。 最终是她先开了口,态度盛气凌人,“你是韩卿。” 这年头没名没分的小三仗着一个私生子,登门示威比原配还会摆谱,我不露声色鉴定她的打扮,从头到脚限量版,那种顶级客户的内部直供款,有身份才能拿下,林宗易真没亏待她,比对我还舍得砸钱。 林宗易在风月场玩得特别开,但他那么多女人,我只接触过邹璐,她其实算不上他正式情人,充其量玩玩儿,但眼前这个女人绝对是林宗易最看重的一个,十有八九是他儿子亲妈。 我因为他重伤而产生的那点心软,顷刻间又灰飞烟灭了。 我突然好奇,这么得宠的三儿,我俩要是干一仗,我给她挠破相,她吹枕边风骂我,林宗易又会向着谁呢? 我缓缓站起,不屑的口吻,“是你啊,我老公养在外面的女人。”我绕着她兜圈子,“岁数不小了吧,五十几了?” 女人没动弹,她的司机要推开我,女人示意他退下。 “来找我耀武扬威?”我拎了拎她的手提包带,“看来你割了我老公挺多肉啊,爱马仕铂金,八十多万吧?” 女人趾高气扬,“我和宗易之间,你了解多少。” 我默不作声凝视她。 轻敌了,对方是一个硬茬子,这气场显然不是普通小三,是至尊级的,听上去她和林宗易的关系很平等和谐,不像指望男人养活的金丝雀。 第90章 一切都太迟了 - 步步深陷 - 玉堂 女人明目张胆挑衅,我反问,“那我和宗易之间,你又了解几分呢?” 她仰头盯着那扇敞开的窗户,“4楼对吗,不请我上去坐一坐?” 我冷笑,“没必要。” 我扬长而去,女人在我背后慢悠悠说,“韩卿,籍贯江苏,母亲十年前亡故,父亲陈志承因贪污罪被判南区服刑,与冯斯乾暧昧不清,儿子生父不明。” 我倏而驻足,扭头看着她。 “还要我说得再详细吗。”她笑容深意十足,“现在肯请我上楼了?” 我拳头松了紧,紧了又松,非要问出个答案,“是不是他告诉你的。” 女人说,“宗易的全部过往,包括他一年前为何娶你,目的是什么,我一清二楚,不是妻子胜似妻子,你明白吗。” 我想起四合院里她偎在林宗易肩膀,对于他所有的筹谋那副了如指掌的样子,我不寒而栗,看来他利用孩子算计我的内幕,她也统统知情。 女人径直进入电梯,我跟着她上4楼,苏姐端着一杯茶放在茶几上,女人环顾了一圈,笑着问,“孩子在家吗?” 我换了拖鞋,警惕堵在过道口,她想要进去看孩子,我立马伸手拦,“在睡觉,不方便。” 她越过我头顶,打量尽头蓝色的房门,“是宗易布置的婴儿房吗?” 我此时全然没有斗智斗勇的心思了,因为这个女人不是小三,相反,倒像是我占据了她的位置,她眼中我是一个破坏她家庭的小三。 “是他布置的,也是他强行带回我的。” 女人挑眉,“你是表达自己很无辜吗。” 我同她对视,“林宗易不肯娶我,你认为我逼得了他?那你怎么逼不成啊?” 女人不语。 我又说,“百丽扫黄是你举报的对吧?其实你不用出手,我已经在想法子离婚,只不过林宗易不愿意离,我用尽恶劣手段,他要不装聋作哑,要不替我擦屁股,你要是有能耐踢我下堂,我还谢谢你呢。” 女人望着我,“他亲口说不愿意离吗。” 我环抱双臂,“你不是对他的一切都一清二楚吗?你自己猜啊。” 女人并没停留太久,便离开了公寓。 我看了一眼遗落在沙发上的碧玉耳环,叮嘱苏姐别捡,任由它摆着。女人明显是刻意落下的,给林宗易提个醒,暗示他别再拖延,她登门了。 林宗易出院当天去了一趟公司,傍晚回到蔚蓝海岸,他进门时我正在客厅看电视,苏姐小声汇报了白天的事,他脚步一滞,“动手了吗。” 苏姐回答,“太太没动手。” 林宗易力道粗鲁解开领带,“我说她。” 苏姐摇头,“挺客气的,聊了两三句就走了,有意要看孩子。” 他面孔越发沉了,“她想看孩子?” 苏姐说,“太太没允许。” 林宗易神色喜怒不辨,他眯着眼停住良久,才脱下西装走向我,刚坐在我旁边,我一言不发站起,直奔主卧,狠狠地甩上门。 林宗易夜里开始高烧不退,周皖和苏姐来来回回折腾了一宿,我听见动静了,但没出去,也吵得没睡好。 转天早晨我到婴儿房喂了奶,路过客房,门虚掩着,林宗易揭过门缝看到我,他喊我名字,“卿卿。” 我迟疑了一秒,推门进屋,他躺在床上,脸烧得通红,带点病态的苍白,“你真不担心我的死活。” 我一动不动站在那。 他手肘撑住床沿,吃力坐起,“伤口发炎了,我自己吃不了药,周皖说不能抬胳膊。” 我这才开口,“我让苏姐喂你。” “她去医院取报告。”林宗易又躺下,“再等来不及了。” 我朝门外走,“我叫保镖。” 林宗易艰难喘息,“卿卿,你喂我行吗,我就吃几口粥,再吃一粒药。” 好歹还是夫妻,做得太绝了也不合适,我深吸气,走回去,拿起床头柜的粥碗,一勺勺喂他,苏姐在这时拎着一袋子药回来,“先生,我藏好冰块了,您晚上再洗澡从冷冻室拿。” 林宗易顿时皱眉,捂住胸口没有出声。 我重重撂下碗,“你又跟我演戏。” 我转身就走,林宗易下床拽住我,“卿卿,骗你是我的错,你不理我,我只能想办法。”他从后面抱住我,我奋力厮打他,“你到底隐瞒了多少!她知道陈志承,知道我和冯斯乾的过去,她想干什么,她动不了你,所以来威胁我吗?” “你冷静些。”林宗易不顾自己渗血的伤口,“我会控制她。” 我停止挣扎,林宗易趁机将我摁在他怀里,“卿卿,别和我赌气,我需要时间处理。” 我被迫贴在他胸膛,林宗易的心跳猛烈而激荡,一下下搅碎我,“处理什么。” “你相信我。”林宗易抚摸着我脊背,安抚我崩溃情绪,“我不会让她再来。” 我嗓音无比嘶哑,“她究竟是什么人。” 他呼吸越来越沉重急促,“是你见到的男孩的母亲。” 我闭上眼,又睁开,与林宗易同处一室的感受,几乎演变到令我窒息的程度,好半晌,我平静推开他,“我累了,林宗易。” 他揽在我腰间的双手一紧,很快又浮起一丝笑意,“你先睡,睡醒之后我带你去吃苏州菜,苏岳楼——” “宗易。”我知道他在故意转移话题,我戳穿他,“我们这段婚姻,我太疲惫了,我熬不下去了。” 他后半句戛然而止,脸上笑意也敛去。 我掰开他禁锢我的手,“我无法再相信你,我面对不了这样一个男人。” “我不离婚。”林宗易松开我,走出客房,我跟上他,“充斥着谎言,欺诈和伤害的婚姻,维持的意义是什么。你难道没赢吗?华京不属于冯斯乾了,你随时能掠夺它,还不够吗?” “和华京,和任何利益没关系。”他点燃一支烟,背对我伫立在落地窗前,“我不随便结婚,同样也不随便离婚。” 我逼问,“那他们呢?无名无分忍耐着,你清楚一个女人求而不得将会发疯到什么地步吗,林宗易,你都搞不定的女人,我怕我会死在她手上。” “韩卿。”他语气加重,整个人气场阴沉至极,“我承诺我会解决掉。” “我不在乎!”我朝他背影声嘶力竭大吼,“林宗易,我已经不在乎了,一切都太迟了!” 他宽阔挺拔的身躯猝然紧绷。 “我没爱过你。”我垂在身侧的手不由自主颤抖起来,“从来没爱过,当初仅有的动心和依赖,也消磨不剩了。你捆绑着我,我累,你更累。” 林宗易猛吸了两口烟,他碾灭烟头,忽然冲向我,强迫拥吻着,我抗拒他的味道,用力挣出他臂弯,踉跄后退,“别碰我!” 林宗易也不知道该如何挽回这副局面,他无力停下。 我摘下门后的大衣,跑出门。 我在车库刚发动引擎,蒋芸打来一通电话,我接听,问她兜风吗。 蒋芸说,“兜个屁,你在百丽会所泡鸭子的新闻呢?” “林宗易压下了。” 她琢磨了一会儿,“林宗易也许动真情了,你早晚要嫁人生子,跟谁不是过呢?像林宗易这种男人,够呛再捞上第二个了。” “孩子呢?”我比蒋芸理智,这盘局我看得最透彻,“冯斯乾的儿子在林宗易眼里是野种,男人会养野种吗。他——”我停顿,“他也会有自己的儿子。” 蒋芸突然天真了一把,“说不准爱屋及乌呢,取决于你多大的魅力了。” 我噗嗤笑,“林宗易至今还在装傻,不是好事。” 蒋芸说,“邹璐在后海酒吧卖酒,我昨晚看见她的。” 我脑海闪过一个念头,“你帮我约她。” 我挂断电话,在车里沉思,林宗易大约二十分钟后乘车离开,他走后,我也上楼了。 我和邹璐在第二天下午见了一面,我坐在她对面,摇晃着杯底沉淀的果肉,“那次你遭殃了吗。” 邹璐说,“郑寅的手下打了我一顿,把我关押在地下室接待男人,清一色的老变态,他场子里没有女人肯接的,我险些搭上半条命,活生生折磨了一星期才放。我得罪了林宗易,小姐妹儿都怕受牵连,说我晦气,联合排挤我,我去外省避风头待了半年,花光了积蓄,所以回江城傍个老男人。汇通科技的副董,他第四任老婆刚死。” 我咬着吸管,“我有一笔大买卖,轻松好赚,不过和林宗易沾点边,你敢再冒险一回吗?” 邹璐差点被吓昏,“我不干。” 我掏出一张飞往法国图卢兹的机票以及银行卡,搁在她手边,“蒋芸会护你平安出国,她在那里有一套房子,你先住,我离婚应该能分不少钱,到时买下过户给你。” 邹璐半信半疑,“你接连闹丑闻,还指望离婚分财产?你当林宗易是软柿子啊。” 我莞尔,“我被捉奸在床了?” 邹璐一愣。 我喝了一口咖啡,“雷声大雨点小而已,玩弄这些我可是高手,林宗易的本事再大,他第一次结第一次离,套路玩不赢我。” 邹璐抿唇,“你想怎样。” 我把计划讲了一遍,她问我,“你有把握吗?” 我说,“我保证你这次全身而退。” 我开出五十万的出场费打动了邹璐,她最终答应配合我。我决定择日不如撞日,从咖啡厅出来后,我通知蒋芸马上安排人手,接到她准备就绪的短信,我直接转发给邹璐。 没多久邹璐的红色宝马从新安路驶来,我闪灯,紧接着加速滑行,她一踩油门超了我的奔驰,我掐着点,在她拐弯时反别住她,强劲的惯性导致她没刹住车,车头撞击得变形,我后视镜也碎了。 邹璐玩命按响鸣笛,吸引了一大批围观行人,时机差不多了,我下车,“你瞎啊!敢挡我道,认识我吗?” 邹璐也紧随其后下来,“你牛叉啊,大马路你家开的?” 我们靠近对方,同时一怔,“是你?” 我心虚了,立马要撤,邹璐大声喊,“别人我不认识,韩卿我可认识啊!咱们索文集团董事长的娇妻,在男人堆里混出大名堂的一朵交际花,经手的男人能装一卡车了吧?”她拖住我,“前面是一家会所,林太太又不甘寂寞了?都嫁做人妇了,你玩得挺开啊。” 我打她嘴,“你诽谤!” 邹璐破口大骂,“臭不要脸的婊子!三年前你抢我男人,这仇我没报,你自己倒送上门啊!” “你没勾搭我老公吗?”我甩出相片往空中一抛,“你搂着我老公,不让他回家,你还倒打一耙!” 邹璐讥讽,“搂着你老公的女人何止我啊,他外面早就有儿子了,五岁了!” 我气得浑身发抖,“你放屁!” 邹璐也甩出一摞相片,“看仔细了,父子和谐,夫妻恩爱,你在医院生产,林宗易陪着情人和孩子,你兴许才是个冒牌货呢,真以为自己能当一辈子林太太啊?” 我面目狰狞冲上前,揪住她头发往死里打,她也揪住我还击,蒋芸雇佣的几名记者就混迹在人群里录音,对准散落一地的相片疯狂拍照,其中一个记者比划手势,提示我可以了,我又提示邹璐,她气喘吁吁,“那我赶航班了。” 她奋力一推,将我推倒在地,光着脚落荒而逃,和邹璐厮打的过程中我一直感觉有一束目光定格在我后背,直到我无意抬起头,验证了自己的直觉,身体瞬间僵住。 冯斯乾就在距离我不远处的街口,开启一半的车窗露出他那张英气的脸,眼睛明亮而烫人,破开表面那一层神秘的雾,里面涌动着惊涛骇浪。 车里只有他自己,我们隔空相望,他没动,我在原地犹豫片刻,起身走过去,使劲踹车门,“戏好看吗,过瘾吗?” 冯斯乾漫不经心笑,“林太太真是胆大包天,什么人都敢牵扯,你曝光了那个女人,知道自己惹了什么祸吗。” 我动作一顿,“什么意思。” 冯斯乾叼着烟,虚虚无无的青雾覆住他面容,“字面意思。” 我闪身坐进副驾驶,他降下挡板,隔绝了内外,“孩子好吗。” 我神情冷淡,“和你无关。” 他闷笑,吐出一缕烟尘,“我的种,当然和我有关。” 我没理会他,直视前方,“你认得那个女人。” 冯斯乾若有所思叩击方向盘,“别再招惹她,能躲则躲,否则林宗易保不了你。” 第91章 有麻烦来找我 - 步步深陷 - 玉堂 我上车后,有一个记者竟然对准了这辆车,偷拍我和冯斯乾的照片,我急忙放倒副驾驶椅,平躺躲避镜头。 “你趴下!”我拉扯他袖子,“有记者。” 他岿然不动,叼着半根烟。 我说,“算我求你了。” 冯斯乾熄灭烟,俯身重叠住我,突如其来的亲密令我措手不及,“你放倒自己的椅子。” 他释放出强悍的压迫感,“你为了逼林宗易离婚,什么招数都用尽了,为什么从不牵扯我。” “我顾忌名声。” 他非要撬开我的嘴,“男模都接触了,你还在乎名声吗。” 我深吸气,“那你要什么答案!” 他无比暧昧抚过我唇瓣,“林太太心里的本能,不舍得拉我下水。” 我当场反驳,“冯斯乾,你真是痴心妄想。” 他潮湿的呼吸喷在我脖颈,“林太太试过吗?” 我注视他眼睛,泛着蛊惑人深陷的光,每当冯斯乾用那样禁忌野性的眼神凝望我,就仿佛迷乱人心的毒咒,刹那蛊惑住。 “试过什么。” 他将椅子压得更低,“跟林宗易没有过一回,对吗。” 我咬紧牙关,“你管不着。” 冯斯乾不罢休,“回答我,对吗。” 我冷笑,“如果一回没有,林宗易能顺理成章做父亲吗?他能瞒过我吗?” 冯斯乾说,“他有一万种方法瞒过你,林太太这点道行,怎会是他过招的对手。” 他指尖一顿,紧接着笑出声,“林太太生了孩子之后,比从前更惹人疼了。” 他眼底的韩卿此时风韵迷离,千种娇艳万种纯情,令人欲罢不能的模样。 冯斯乾像一个灼热又暗潮汹涌的故事,我情不自禁要读懂他的全部,他的神秘织成一张大网,吸引女人为他迷乱。 我双手抵在他胸膛,“你现在最好别过火。” 我掌下是他跳动的心脏,有独属他的沉稳和激情,“怎么。”他闷笑,“林太太在暗示我以后能过火。” 我不自在别开头,“我没那意思。” 冯斯乾坐回去,“有机会把孩子抱出来。” 我立马断了他念头,“没机会。” 他目视前方的闹市区,“女人有时比男人更狠,借了我的种,不准我看一眼。” 我所有的怒火在此刻爆发,我揪住冯斯乾衣领,“是你明知真相还蒙骗我,才会有这个孩子!” 他直勾勾看着我,“要是我一早告诉你,孩子是我的呢?” 我一愣。 冯斯乾问,“林太太打掉吗。” 我战栗着松开手,大脑空白。 他伸出手整理散乱的发丝,露出我整张面庞,“你会不忍,你从来没有割舍掉我们的过去,尽管它不美好。” 我如临大敌撇开他,推门下车,“即使不打掉,也和你没关系!他是我的孩子,我仅仅舍不得他。” “韩卿。”冯斯乾叫住我,我没停,继续朝前走,“假如有麻烦了,可以来找我。” 我身形一晃,“你都自顾不暇了,我找你干什么。” 他声音不高不低,“虽然自顾不暇,护一个女人,我也拼得起。” “拼?”我背对他,“林宗易拼不起吗。我好歹是他妻子,一天不离,他就会护我一天。” 冯斯乾轻笑,“你这次高估他了。他拼得起,未必敢拼。” 我扭头,“林宗易为得到华京,豁得出自己性命做局,包括拴住我,他的计谋全是铤而走险,他没有不敢的。” 冯斯乾漫不经心升起车窗,“他设下的局,由他控制,他有胜算所以敢冒险,这次不是他掌控中,对方要你付出代价,他也只能妥协。” 我不露声色攥拳,“女人那么厉害吗?” 车窗越升越高,直至彻底隔绝了冯斯乾那张脸,他没回应我。 对于那个给林宗易生了儿子的女人,无论我如何引导套话,冯斯乾都不多言。 我坐上自己车,给蒋芸拨了电话,她刚给记者结算完劳务费,“6万啊,你记得转给我,一共12个记者,一人封了5000红包,没几个人乐意干,惹恼了林宗易,直接冲新闻社找茬。” 我调头驶上新安路,“能发刊吗?” “没问题,这些记者后台硬,绝对发刊,挺住多久不好说,就看媒体公司的老总能不能扛住林宗易发威了。” 我望向十字路口的信号灯,“你帮我查一下,和林宗易同时出现在照片上的女人什么来头。” 蒋芸沉默了一会儿,“他真有儿子?不是你跟邹璐做戏陷害他?” 业内即将曝光了,也没必要再隐瞒蒋芸,“他有一个5岁的儿子。这件事拿不出实际证据,只凭造谣,压根陷害不了他,照片是货真价实的,这是林宗易藏得最深的秘密,连殷沛东都一无所知,冯斯乾也是近期才了解。” 蒋芸震惊不已,“你一心摆脱他,是因为这个?” “他们没结婚,女人好像挺有背景。你老公上面的人脉广,委托他摸一摸底细,大概率是有头脸的身份。” 蒋芸说,“你赶紧脱身,别掺和了,万一女人嫌你碍眼,暗中玩狠的,很多事她又知情,林宗易需要维护,肯定没法和她撕破脸,你就成了牺牲品。” 我心不在焉挂断电话。 苏姐请假回老家几天,家里没人煮饭,我在餐厅吃了牛排,开车返回蔚蓝海岸,我直奔主卧,对面书房门忽然打开,李秘书点了下头,“太太,林董找您。” 我驻足,“他早晨伤口又开裂,没住院吗?” 他说,“林董自行包扎了。” 我跟随李渊进去,林宗易坐在窗下输液,膝上放着一份加急文件,我站在门口,没再靠近,“你有事。” 他眼皮低垂,处理着合约,抽空问了一句,“你去哪了。” 我爱搭不理的样子,“逛街。” “逛街?”林宗易扣住文件,反手摔落一地,针头从皮肉里迸出,连带喷溅了一簇血,“去男人车上逛,还是去男人怀里逛。” 我顿时吓一跳,李秘书也一惊,他没有见过林宗易震怒。 我回过神,“你跟踪我?” 他站起走向我,一把拽住,固定在他胸口,脸埋入我颈侧,“衣服是他的味道。”林宗易嘴角含笑,脸色却阴沉诡异,我下意识挣扎,他问,“你躲什么。” 他腔调带着极端的危险,“林太太在他怀中也躲吗,我以为你躲也只躲我。” 我蹙眉,林宗易浓密乌黑的短发就在我唇边颤动,他的一切都寒意十足,“带回另一个男人的味道。”他挑起我下巴,“林太太当我死了?” 他气息刺激得我脊背一颤,“你胡说什么。”我握住他手腕,转移话题,“你血管破了,让周皖来止血。” 林宗易反擒住我,“从我回到你身边,你就像变了个人,我在你脸上没有看到丈夫死而复生的喜悦,只看到冷淡和迫不及待的逃离。” 我面无表情看向他,“我改变的原因,你最清楚。” 林宗易视线定格在我面孔,吩咐李秘书,“你出去。” 李渊离开书房,我马上推开林宗易,“我是办事遇到他,不是特意。” 林宗易手指再次掐住我脸蛋,“你与他总是很巧合,我遇不到,任何人遇不到,唯独你能。”他用最温柔的语气,吐出最凉薄的话,“林太太办什么事,男女之事吗。” 他手背的针孔还在流血,溅落地板触目惊心,我全身发抖,“随你怎样想。” 他从后面抱住我,我大惊失色,“林宗易,你到底发什么疯!” 我接连后退,可退无可退,身后是窗台,江水深不见底,我并不想死。林宗易捏住我腰翻了个身,我根本抗衡不了他,整个人呈跪卧,他操纵着我脑袋,接受他的吻。 黄昏的霞光笼罩江城,这间房却暗无天日,我在林宗易面前插翅难逃。 他吻得激烈,我腿弯曲踢打他,他只花了两三分力道便制服了我,林宗易的吻特别致命,像虫子啃咬骨髓,我突然不抗拒了,任由他摆布,林宗易察觉我的反常,将我重新翻回去,我们四目相视,他跌进一双充满恨意的眼眸。 他猝不及防止住,深深地矛盾与无力。 我从没用这样冷漠痛恨的目光凝视过他,一刀两断的决然。 “怎么停了。”我嘶哑开口,“你希望我反抗?” 林宗易伏在我上方,原本胀满的情动一扫而空,一寸寸冷掉。我扶着他手,将裙子一点点褪到膝盖,当再度褪到脚踝时,林宗易主动停下。 我平静不带一丝感情,“过这村没这店了,今天你不动,以后也别想。” 他英武高大的轮廓投映在玻璃上,反射一片黑影,吞噬了我,“这么不愿意?” “我愿意啊。”我笑容明艳,“我不是在等你吗,难道我主导吗?” 林宗易审视着我,他锐利的眼睛像一面照妖镜,揭开我的虚情假意无所遁形,“韩卿,我征服过无数女人,只有她们臣服我,我从未讨好任何一个,而你——”他盯着我,“我在你身上栽了这辈子最大的跟头。” 林宗易翻下去,半倚在一旁,一言不发点燃一支烟,火光燎红他的鼻梁,汗珠沿着唇线淌落,一种消沉颓废的性感。 这一刻我有些恍惚,一个男人的演技真能出神入化到这种地步吗。 蒋芸说,他也许动了真情,只是他的世界里存在比真情更重要的东西,让他一度舍弃了那点情意。等重要的东西到手了,男人又回头寻觅他舍弃的情意。 江山和美人,他们都不放过。 我拾起他的烟盒,“我想带韩冬重做一次亲子鉴定。” 林宗易用力仰头,鼓起的喉结与下颌形成一条直线,他眉目晦暗莫测,“你怀疑什么。” 我默不作声压下打火机,他摁住我胳膊,夺过烟,“韩卿,太固执不是好事。” 我莫名好笑,“我只想确认孩子是谁的,这固执吗?” “我已经确认了。”烟雾弥漫在我们两人之间,“是我的。” 我意味深长望着他,“真的吗?” 林宗易毫不犹豫,“真的。” 我将打火机狠狠扔在地上,“林宗易,事到如今你还演什么。” 他衔着烟蒂,冷冽眯眼。 “你休想利用孩子威胁冯斯乾,你和他斗个你死我活,与我无关,我绝不插手,只要你别动孩子,否则下一次我不会扎偏。” “韩卿。”林宗易勒住我长发,把我扯在他腿上,“如果不是我心甘情愿让你扎这一下,在我面前你都不可能拿得住刀。” 李秘书在这时叩门,“林董,出事了。” 林宗易最后抽了一口,把烟头丢在床下,“明天说。” 李秘书没走,他催促林宗易,“是惊天动地的大事,林董,必须尽快摆平。” 林宗易拧开台灯,起身穿裤子,我趴在沙发背,头转向门外,他走出卧室,合住门,虚掩的缝隙隐约传出他们对话声,“有三家媒体报道,王小姐和孩子的正脸没打码,我收到风声,业内不少同僚在挖掘王小姐的来历。” 林宗易显然对这出大戏始料未及,他接过手机,浏览着新闻页面,“冯斯乾捅破的。” 李秘书说,“应该是林太太。” 林宗易划屏幕的右手僵硬住,许久没出声。 第92章 满月宴 - 步步深陷 - 玉堂 李渊压低声,“恐怕要出大乱子了。王家那边本就不满,要不是您承诺夺下华京会离婚,王家已经对林太下手了,如今王小姐正脸曝光,传闻满城风雨,王家是显赫大户,能罢休吗?” 林宗易站在一束光柱下,沉默不语。 李渊说,“您最好抽空回王家解释清楚,以免王家怪罪,尤其是林太要危险了。” 林宗易推门返回,他停在我面前,我仰头看着他。 “照片是你给邹璐的。” 我痛快承认了,“对,我花钱雇她陪我演戏。林宗易,你同意离婚,我们好聚好散,你强留,这种戏码无尽无休。” 我捡起裙子裹住自己,“你应该无法强留我了,我提前调查过,这几家媒体公司与索文集团不合,你压不下他们的报道,你只能明确作出回应,严格意义上,我才是无心插足你们的女人,对吗?你不舍弃我,会背负骂名以及被王家讨伐,到时索文动荡不安,殷沛东和冯斯乾必然趁虚而入,出手报复你。” 林宗易始终隐忍着,脖子的青筋一缕缕凸起,直到他失控,猛地抬起手,我本能闭上眼,可想象中的巴掌迟迟没落下,他只是勾起我下巴,“卿卿,当初我没看错你,你总有手段吸引男人对你又爱又恨,欲罢不能。” 他指腹摩挲我唇瓣,“一位聪明又美丽的太太,我为什么放过你。”他俯下身,轻吻我耳朵,“我越来越想要把你据为己有了。” 我莫名感到恐惧,微微抽搐着。 “如果你不肯留在我身边,他不是软禁你吗?我比他更狠,我让你走不出这扇门。你非要到那一天,即便我怜惜你,也不得不出此下策了。” 林宗易维持这个姿势良久,我全身都僵硬了,他才松开我,走进房间最里头,轮廓陷入一片黑暗,我神情麻木盯着那团漆黑,再也看不清他。 我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林宗易有点百毒不侵了,不论我怎么折腾他也纵容,捅了天大的篓子他也收拾,他越妥协,我越心慌,没有人在无利可图的情况下还一味打破底线退让。 第二天早晨我去书房找林宗易,他吸了一夜烟,浓雾没散,几乎吞噬了他身躯,他支着额头休息,听见脚步声睁开眼,我坐在他对面沙发,“我准备给韩冬补办满月酒。” 他看向我,“现在?” “我们至今没举办婚礼,我不计较,可孩子的满月酒必须有一场。” 林宗易皱眉,“刚结婚我提出过婚礼,你不愿意。” 我反问,“我愿意你办得了吗?那个女人允许你大张旗鼓另娶吗。” 他被我追问得头疼,用力按摩太阳穴,“你真想办?”烟盒空了,他拿起烟灰缸里剩下的半支续燃,隔着烟尘同我对视,“还是有什么计划。” 我郑重其事说,“我不会利用孩子做戏,这点我与你不一样。” 我起身,林宗易忽然开口,“我也没想过利用孩子。”他凝视着闪烁的火苗,一张脸映照得忽明忽暗,“曾经,我动过威胁他的念头,万一我输了,利用你和孩子逼他撤退,后来我得知,你在我死后不顾一切保住索文,与殷沛东为敌,为我报仇,我打消了念头。” 我攥着拳,“你不是预料到我会报仇吗?” “预料和亲眼见证,是两码事。”他嗓音无比嘶哑,“无论你信不信,我只想留下你。我不容韩冬,你一定带他走,所以我不仅容下他,该给他的也都会给,只要我待他好,我认为你会留。” 我背对他,凝望天花板发笑,“蒋芸说爱屋及乌,林宗易,你爱过女人吗?” 他并不逃避我的质问,“我没爱过。” “那你明白什么是爱吗。” 林宗易呼吸越发沉重,“我可以为你学。” 我轻嗤,“不必了。”我走出几步,鼻子发酸,“我是真的打算跟你好好过日子,下定决心与冯斯乾斩断来往,我努力接纳依赖你,用我的一生报答你。” “我不需要报答。”林宗易突然站起,“韩卿,我需要的从不是报答。” “宗易,是你亲手杀了它的情真。” 他低下头,“假设没有发生这件事,你会——” “没有假设。”我打断他,“破碎的镜子,粘住也有裂纹。” 我和林宗易之后一连五天没见面,周六李秘书转达我,明晚在望海楼举办满月宴。 我怔住,“他没告诉我。” 李渊说,“林董一手操办的,与您交好的夫人们都收到请柬了。” 林宗易是防备我作妖,于是大包大揽了,我插不进手,就惹不了祸。 可惜他考虑错了方向,我不会在自己儿子的满月宴上闹事,但我会借机给那个女人难堪,我改策略了,我要激怒她,等待她出招,再接她的招。 转天傍晚我挽着林宗易在宴厅迎客,一辆吉普泊在停车场,一个中年男人走下,林宗易立马向我介绍,“顾老。” 男人抵达跟前,我们互相微笑颔首,他拍打林宗易肩膀,“林董,不愧是干大事的人啊,不声不响娶妻生子了。” 林宗易和男人握手,“从外省赶回的?” 男人说,“你的大喜,我哪能错过。”他四下张望,“有王老的人吗?” 林宗易示意男人先行,“王家有什么消息。” 男人说,“我和王家最近不联络,王家快退了,目前急于部署自己的人脉,估计腾出空了,会干预你的婚事。” 林宗易给男人斟酒,“我之前的委托,您别忘了。” 男人接过酒,“王家退下来,你的委托就好办,不过也要看他安排了什么人顶替什么位置,王家这些年可是桃李满天下。” 林宗易带着男人进包厢落座,宴场入口此刻爆发一阵骚动,一群黑衣保镖簇拥着一名男子从外面进来,今夜全场男宾都西装革履,唯独他,穿着一身艳丽的酒红色,缎面的衬衫,水波纹的金丝绒长裤,扎着红白相间的领带,他站在灯光最明亮的地方,眉眼英气,身型俊挺,整个人气度风华夺目。 除了他,将近三百人的宴席上,只有作为孩子父母的我与林宗易穿了红色。 冯斯乾的出现让场面一下子就变味了。 也许霓虹太灼烈,刺了我的眼,无关他,我移开视线,平复自己的情绪。 清冷禁欲的男人偶尔风流一把,那种极致的张力和撩人的欲感,简直要了人的命。 冯斯乾迈步朝林宗易走来,更像是朝我走来,他眼神含着一丝笑,又深沉冷峻。 林宗易面无表情伫立,“你通知他了。” 我否认,“我根本没联系他。” “你故意自毁,其实他是最适合的人选,与他纠缠不清,足够在江城臭名昭著,你反而舍近求远。”他喝了一口酒,“保全他名声,不扯他下水是吗。” 我偏头看他,“林宗易,今晚我不想跟你吵。” 他眯着眼一脸冷意。 冯斯乾缓缓靠近,身上散发出一股乌木与晚香玉混合的味道,分明温柔至极,被他染上却又烈性十足,我记忆里他极少用如此浓郁温和的香水。 他从托盘内取了一杯白兰地,对林宗易举杯,“宗易,一直没机会道贺你喜得贵子,正好补上。” 林宗易选了桌上低度数的香槟,和冯斯乾轻碰,“多谢。” 他们注视对方,悄无声息地交锋,眼底寒光凛冽,各自干了这杯酒。 冯斯乾撂下杯,用方巾擦拭嘴角,漫不经心的口吻,“取名字了吗。” 林宗易回答,“林冬。” “林冬——”他重复了一遍,“不如冯冬顺口。” 我十指握紧,“冯斯乾,你是来搅场吗。” “别人的场子,我说不准一时兴起会搅,林太太的场子,我可不会。”他笑意高深,看着林宗易,“已经委屈宗易养儿子了,还能扫他颜面吗。” 林宗易摇晃着杯底,一言不发。 “林太太的身材恢复不错。”冯斯乾毫无征兆一句,带点调侃意味。 我没理会。 他上下打量我,“喂母乳吗?” 我顿时蹙眉。 “我记得林太太生育前没有这么傲人。”他拾起果盘里摆放的橘子,随即放下,又拾起一颗蜜桃。 林宗易面色阴鸷,捏着高脚杯的手骤然发力,“砰”地一声巨响,玻璃碴顷刻粉碎飞溅,惊动了周围宾客,不约而同看过来。 冯斯乾无视他们,慢条斯理削掉桃子皮,“宗易,喜怒不形于色,才能无懈可击。” 林宗易重新端起一杯酒,波澜不惊的面目,“你既然知道怎样无懈可击,为何还败下阵。” 冯斯乾用刀尖扎住一块蜜桃,送进口中,“你笃定我站不起来吗。” 林宗易似笑非笑,“那就等到你彻底站起来那天,再来探讨,你觉得呢?” 冯斯乾目光越过我们,定格在苏姐怀中的襁褓,他走近,我拦住他,“你干什么。” 他透出一点胁迫之意,“你说呢?是林太太主动让我抱,还是我自己过去抱。” 抱孩子不过分,倘若拒绝他,倒显得关系不对劲了,我吩咐苏姐,“把孩子给冯总。” 韩冬很爱哭,每天都哭七八次,林宗易抱他,他照哭不误,我抱他倒还好点,这一刻却仿佛撞了邪,在冯斯乾的臂弯内不哭不闹,只瞧着他。 冯斯乾指尖抚摸他脸蛋,语气耐人寻味,“一个多月便懂得认人了。”他刻意露出孩子整张面庞,暴露在众目睽睽下,“像谁呢。” 他若有所思端详,“似乎不像宗易你,神韵像他母亲。至于五官——”他闷笑,“是不是有些像我。” 林宗易脸色又沉了几分。 人群内这时传出窃窃私语,“林董的儿子,的确像冯总。” 女眷说,“你才发现啊,我看他们三口的合影就发现了,压根不像林董,眼睛和皮肤倒是特别像冯总,林董和林太太都不是深眼窝。” 一个肥胖的老总附和,“他们之间谣言很多,去年冀城的拍卖会,冯总豪掷千万拍下一款项链,我夫人见到林太太戴过。” 挑起话题的男人挤眉弄眼,“看来是共同折服在林太太的风情之下了。” 他们小声笑。 我手不由自主颤抖,“冯斯乾,你任由他们议论我们母子吗?” 他望了我一眼,我面容铁青,他看出我急了,将孩子归还苏姐,跟随服务生入席。 我确定他进入包间了,垂下肩深吸气,“宗易,我去洗把脸。” 他淡淡嗯,我转身离开大堂。 我刚出宴场,望海楼的经理找到我,“韩小姐,您随我来。” 他是蒋芸的人,而且认识我,我问他什么事,他说来了就清楚了,我虽然纳闷,也跟他走了。 他带我穿过U形回廊,走到另一端,同样是一座宴厅,只不过是中式的,而我这边是西式。 经理一指牌子,“老板娘说,您看到就知道了。” 我循着看去,硕大的牌子上是一家三口的合照,最荒唐是,男主角也是林宗易,他和女人共同抱住一个眉清目秀的小男孩,祝词是林恒五岁生日快乐,连拍照的动作角度都和我们三口一模一样。 林宗易儿子的生日宴,竟然也在这里。 巧合吗?不可能是巧合。绝对有意为之,跟我打擂台抢爹了。 我不禁失笑,这个女人果真难斗,她的段位是我历来接触过的女人中最出色的,玩心机不逊色我。 我问他,“几点开席?” 经理答复,“和您是同一时间,七点准时开宴。王小姐邀请滨城的达官显贵比较多,据说她家族势力在滨城。” 我笑得更开心,看来她沉不住气了,逼着林宗易对外公开她,给个名分。她越是还击我,林宗易越是穷途末路,夹在两个女人,两个家庭中间,男人早晚要舍掉一边。 我说,“她的牌子立得不够显眼,你让保安立到大门口,确保所有宾客进酒楼第一眼先看见她。” 我交待完重返礼堂,她手里是林宗易的真儿子,我手里是假的,她自然有底气闹大,我索性帮她先暖暖场。 第93章 韩卿,为什么 - 步步深陷 - 玉堂 我返回宴厅环顾了一圈,林宗易不在,李渊代替他与宾客交谈,我站到他背后,“李秘书,宗易呢?” 他扭头,“林董在洗手间。”他试探问,“您去哪了?” “我也去洗手间了,有问题吗?” 他愕然,我意味深长笑,“他究竟在哪啊。” 李秘书越过我头顶,盯着某一处,没吭声。 我转身,一个陌生男人正在向林宗易汇报什么,他表情很不好,眉头紧皱,全程没回应。 我走过去,“宗易,快开场了。” 他心不在焉说,“我有点事处理,你进去等我,我不会耽误。” 那个女人果然没辜负我的厚望,估计是派人来威逼了,我故作不知情,“要紧吗,是索文的公事?” 林宗易笑着安抚,“别担心。” 我整理他的红色西装,非常贤惠大度,“别太辛苦,记得快点回来。” 他隐约察觉我反常,可他来不及揣测,便紧急带着男人离去。 我跟林宗易最近很僵持,我稍微流露出缓和的苗头,他必然喜悦,趁热打铁先照顾我这头,那么就冷落了女人那头,大战自然一触即发。 林宗易前脚走,我后脚叫经理,“安排好了吗。” “按照您要求,安排妥了。” 我又命令他把我们三口的牌子也放到酒楼大堂,经理说,“这会不会天下大乱?” 我捻了捻耳朵上的宝石耳环,“出事了我兜着,谁还怪罪你们酒楼啊。” 我跟着他下楼,保安刚好搬了牌子,我没靠近,躲在汉白玉的柱子后观察场面,几乎每个走进酒楼的客人,不论是参加宴会或是不相干的,都驻足看牌子,两张牌子同一个爹,两个家庭,今夜唱对手戏,太富有戏剧性。 “她邀请了多少人。” “一百多。” 我自言自语,“她的排场不如我大,她会气疯吧。” 我观望进出的客人,他们指着牌子上的介绍,母亲王晴娜,母亲韩卿。掩饰不住笑声。 我站了好半晌,又一辆车泊在红毯尽头,我春风满面迎上入场的周太太,“麻烦您跑一趟了。” 她拉着我胳膊,“林太太讲哪里的话呀,这不是太生分了嘛,小孩子满月酒,我也沾喜气的。” 我递给她一杯红葡萄,“万太太呢?” “在后面呢,林太太的小公子满月,我们肯定要捧场道贺的呀。” 我其实瞧见万太太了,她就在台阶上瞪着俩牌子失神,左看看,右看看,对比着再看,她问迎宾小姐,“林董赶场子呢?他到底是谁的爹啊。” 她声调高,听得真切,周太太一愣,偷窥我的反应,我镇定自若,倒是她很尴尬,拽着万太太,“行了,你多什么嘴啊!” 她对我颔首,“那林太太,我们先进宴场了,您招呼客人。” 我落落大方,“您自便,千万不要走错了,隔壁也在办喜事。” 她们更尴尬了,我目送她们乘电梯,周太太小声说,“没什么稀奇的,王晴娜那头没名分,充其量是女朋友,韩卿这头生下的是林家的正根,豪门啊都这副德行,林宗易这两年财富暴涨,在江城最有头脸了,他的太太哪能没有容人之量呢,不过林太太的魄力咱们不服不行,分明是臊得慌的事,她硬是摆出气派的阵仗。” “她臊得慌什么啊。”万太太揶揄,“王家都不臊得慌,林太太有名有分有儿子,她当然硬气了。” 她们越走越远,渐渐听不清了。 这群阔太平时闲得慌,谁家有丑闻,她们比喇叭传播还快,请她们就为了添把火,经过她们嘴巴渲染,闹大了才最刺激。 我估算时间差不多了,上楼直奔王晴娜的休息室,林宗易的保镖在走廊把守,我看着他们,“我一句话,你们的饭碗就砸了。” 我不是吓唬,林宗易对我的纵容,保镖一清二楚,他们明白我心思,纷纷后退,让出一条路。 我抵达门口,门关得严实,我朝其中一个保镖使眼色,他敲了两下,“林董。” 林宗易声音略带烦躁,“什么事。” 保镖小心翼翼推门,“马上切蛋糕的环节了。” 他回答,“知道了。” 保镖退下,特意留了缝隙,我揭过那道缝隙窥伺里面的场景。 王晴娜脱掉高跟鞋,赤脚走向林宗易,金黄色的鱼尾长裙衬得她更加高挑贵气,“宗易,你什么意思,打我的脸吗?” 林宗易耐着性子,“你在望海楼给林恒过生日,怎么不和我商量。” 王晴娜反问,“我作为他妈妈,连决定在哪给他过生日的权力也没有吗?” 林宗易揉眉心,“你有权力,但你做决定前要告诉我,望海楼不可以。” 王晴娜不依不饶,“就因为韩卿给她的野种在望海路设宴,我就要让路是吗?” “王晴娜。”林宗易顿时沉下脸,“林恒是一月份的生日,你办早了。” 她面不改色,“林恒今年过阴历,行吗?” 林宗易胸膛急剧鼓起,“你是捣乱吗。” 王晴娜嗤笑,“我等了你八年,我认为你总有一天在外面厌倦了,会收心成家,这些年你从不松口,我一面忍耐,一面替你圆场,否则我父亲早就动手了,他看不惯你很久了。五年前我瞒着你生下林恒,是我擅自做主,我可我爱你,我想和你有个孩子,这错了吗?你对我的态度变得越来越冷淡,你认定我暗算你,用孩子拴住你,我只字不提婚事,养大林恒又跟着你四年,去年你承诺得到华京就结婚,韩卿是冯斯乾的软肋,你要攥住这个女人,设下一盘大局,我相信你了,冯斯乾在你手上惨败,你该兑现承诺了,结果你却不肯离婚了。” 她抓住林宗易的衣领,“我28岁到35岁的青春,林恒是你唯一的孩子,我就算捣乱了,韩卿区区一枚棋子,也值得你发火?” 林宗易闭上眼,“局还没结束,不是我不离婚。” 王晴娜问,“怎样算结束,难道冯斯乾死了,才算你的胜局?” 林宗易松了松领带,仍觉得勒紧,他干脆扯下,丢在地板,点燃一支烟。 王晴娜冲他背影说,“林宗易,我这辈子耗在你身上了,你休想甩掉我。” 林宗易处伫立在落地窗前,望向对面的霓虹灯火,默不作声。 我回头问他们,“我来过吗?” 保镖对视一眼,“没来过。” 我十分满意,从过道扬长而去。 林宗易五分钟后出现的,正好抽完那根烟。 我挽着他手臂,“解决了吗。” 他淡淡嗯,我发觉他兴致不高,有些委屈撇嘴,“勉强你了?我不想孩子有遗憾,连满月酒都没办过。” 林宗易搂着我腰,“你误会了,是公事太复杂,我分神了,给林冬办酒席我并没勉强。” 我露牙笑,“那你高兴吗。” 我笑得天真温柔,林宗易也笑了,“你高兴我就高兴。” 七点钟仪式准时开始,原定环节林宗易牵着我手走上花台,一起切蛋糕,可李渊在上台前匆匆赶到,对他附耳说了句什么,眼睛往我站立的方向瞟,林宗易脸色又难看了一分。 我视而不见他的变化,“宗易,大家都在等我们。” 他走到我跟前,欲言又止,我依旧装傻,“你怎么了呀?” 他什么没提,只是当我牵他手时,他不露声色掠过,先我一步登台。 我心知肚明原因,勾唇笑。 他调监控了,看到保安擅自挪牌子,让李渊进行了逼问,问出是经理指使的,当然和我在幕后操纵脱不了干系。 我跟上去拿起餐刀,众目睽睽,林宗易还是依照流程握住我的手,大门在这时被推开,一个女人的身影一晃,悄无声息停在那。 起初无人留意她,直到林宗易覆在我手背的那只手用力一紧,刀刃悬在蛋糕上一动不动。 他视线定格在远处,我循着他望去,王晴娜穿着隆重的礼服,隔空注视这一幕,“你最终选择在这里,对吗?” 宴厅刹那鸦雀无声,紧接着一些宾客认出了王晴娜,交头接耳议论,“那是滨城王老先生的独生女,与林董似乎关系匪浅?” “你没看新闻吗?她和林董有个儿子,听说晚点入场的宾客还看见牌子了,和林太太打擂台,大门大户教养出的女儿就是不一般,砸得起场,也镇得住场,出手直接玩狠的。” 男人惊奇不已,“王家是大户啊,不少二代子弟想要高攀联姻,原来暗中跟了林董。” 王晴娜逼至林宗易面前,“林恒问我爸爸呢,我说你一定会来,你的生日爸爸不可能错过的,看来我确实不了解你。” 她移向我,我浮现出笑容,朝王晴娜得意扬眉,挑拨她的怒火,说出口的话却无辜又无害,“宗易的贵客啊。”我主动开口,“你肯来,我格外开心。” 她盯着我,不答复。 我端起一杯酒,送到她手边,“林冬太小,哭闹得吵人,宗易溺爱他,吩咐保姆抱到后台睡觉了,你要看一看他吗?” 王晴娜接过那杯酒,毫不客气泼在我脸上,“贱人,你是挑衅我吗?当初我就不该留你。” 她搅场我早有准备,换作是我,我也翻脸了,不过我装成措手不及的样子,捂着湿透的面颊,“你凭什么骂我?” 我质问林宗易,“你不管?”我眼眶瞬间泛红,很重的哭腔,“她在大庭广众之下泼我,羞辱给你生了儿子的女人,你装聋作哑吗!” 林宗易平静的面容终于涌起一丝波澜,他用我从未见过的眼神,那样深沉又心痛,掺杂了太多感情的眼神,审视着我此时的演技。 “韩卿。”他嘶哑喊我名字,“这段日子无论你做什么,我没有怪过你。我明知你是恶意的,宁可用毁掉我为代价做个了断,我依然幻想你恨我,正因有情,有失望,才恨我。” 他充满寒意的语气,我不由一僵。 林宗易问,“为什么。” 我站在原地,直视他那双幽深晦暗的眼眸,忽然没了底气,“什么。” “牌子是你立在酒楼门外的。”他瞳孔遍布猩红的血丝,“韩卿,为什么。” 林宗易这一刻的悲凉神情令我窒息到喘不过气,我习惯了他意气风发,运筹帷幄的模样,他消沉落寞的模样反而像尖锐的针,扎在我最软嫩的地方,发疼发涩。 “我要所有人识破你的面目,知道你私下多么虚伪荒唐,你欺诈我,死死地捆住我不放!” “我不放。”他双眼血红,闷钝发笑,“犯了一次错,你就再也不信了。” 我急促呼吸着。 始终沉默的冯斯乾突然出声,“宗易这点担当没有吗。” 我一怔,周围的人潮散开,冯斯乾在最角落,他有一会儿没露面了,我以为他离场了,毕竟他现身的目的是恶心林宗易,都恶心完了,他一贯不喜欢凑热闹,也该撤了。 没想到冯斯乾一直在,只是藏得很深。 他姿势慵懒倚住墙,漫不经心撩眼皮,一身酒红色的衬衣长裤极为刺眼,他衣服的颜色更相近我,我也是酒红色的礼裙,而林宗易是正红色,他手工定制的那家店临时出了岔子,原本的酒红色衬衫被剪坏了,这才用正红色补上,想必剪坏是幌子,真正的缘故是冯斯乾高价截胡了。 他晃悠着杯里的红酒,“坐享齐人之福,可不是君子。” 林宗易敛去眼中一闪而过的狠意,眯起打量他,“冯总记性差些,不是你满城绯闻的时候了?” 冯斯乾深意十足,“我的绯闻?和谁,和林太太吗。” 林宗易凝视他走近,我感觉炮火要转移了,我需要王晴娜折腾起来,必须是她亲自闹出格了,王家才会插手,王家一旦出马,林宗易再死咬不离婚,他就没法平息这场风波了。 我夺过林宗易的酒杯,又泼向王晴娜,“你有脸闹我的场,我就教育你,什么场合你能在,什么场合不配你在。” 王晴娜是千娇万宠长大的,她哪受过这种侮辱,当即举手扇我,我脚底一歪,她只要打下,我立刻倒地,摔惨烈点,再顺理成章爬起厮打,然而冯斯乾一把扼住她手,截住了王晴娜,“王小姐,打人的行为,最好免了。” 她蹙眉看了他一眼,讥讽说,“旧情人和丈夫同聚一堂,庆贺一个来历不明的孩子,除了韩卿,哪个女人有这份手段。” 冯斯乾发了力,面孔也阴沉,“令尊在上面待了几十年,没有半点不可告人的把柄,王小姐信吗。撕破脸从来不是难事,难在撕破脸以后,自己这艘船的人能否自保。” 王晴娜一边挣脱他禁锢,一边冷笑,“冯总很会蛇打七寸啊。” “我只希望王小姐明白,不是任何人都惯着你的横行霸道,我冯斯乾与王家没有瓜葛,你的面子我不买。这巴掌你敢落下,大可试一试。” 他松开手退后,凌厉的目光逼慑她,王晴娜并不畏惧,她还要上前,一旁无动于衷的林宗易拉住她手腕,“晴娜,你豁得出,王家豁得出吗。” 王晴娜看着他,“今天是林恒的生日,我无法罢休。” 林宗易一甩,他迈步往大门走,迈出几步,转过身问她,“走吗?” 王晴娜没动,林宗易面无表情,“我最后问你一遍,走吗。” 第94章 不心疼我吗 - 步步深陷 - 玉堂 王晴娜最终跟随林宗易离开了现场。 他直接把烂摊子留给我,是我意料之外的结果,我以为王晴娜会输,她输了,才会疯狂反击我,王家才会施压,然后我以一个受害者的姿态战败,我没料到自己先输了,她把林宗易搞过去了,向外界证明了他更看重她和林恒,王晴娜的面子不难堪,而我被晾在台上,心里挺不是滋味。 我强颜欢笑安排宾客入席,客人得知王晴娜的身份是王家千金,纷纷提出告辞,不想掺和这趟浑水,周太太和万太太也被各自老公带走,都没顾上和我打个招呼。 宴厅很快空荡下来,冯斯乾没退场,他抽出纸巾,清理我脸上的酒水,“林太太的本事越来越大,对自己男人都不留情。”他嗓音含着笑意,“我从前竟然不知道你是一个专闯大祸的惹祸精。” 我回神,看了一眼周围的服务生,拂开他手,“用不着你,假惺惺的坏东西。” “我是坏东西?没有我截住她——”他食指弯曲,用指节触了一下我脸蛋,“林太太这张哭花的小猫脸就肿了。” 我恼羞成怒又搪开他,“挨打是我的计划。” 冯斯乾扯过我扣在他胸膛,“王家的势力深不可测,打一个女人算什么,你当众泼她酒,闹出格了。” 我抗拒他的拥抱,这里灯光太过明亮,我们纠缠在一起显得那样赤裸放肆,离经叛道。 “那也不用你管!” 冯斯乾强制我安分,他擦掉流进我脖颈的酒渍,我别开头躲,他拽住我,迫使我面对他,“林宗易和王家的女人走了,他舍了你。” 我挣扎着,“冯斯乾,大庭广众无数双眼睛,你少碰我。” 他炙热干燥的手掌探入我衣领,擦拭上面的水珠,指腹流连而过,激起我一阵战栗,“婚都离了,还顾忌什么。” 我在他怀中发飙,“没离!” 他轻笑,“不是正在离吗。” 我用力撕他的酒红衬衫,“林冬的满月宴,你穿得比林宗易还喜庆,你故意搅场对吗?” “是冯冬。”他淡淡吐出这三个字,握住我手制止我撕他衣服,“林太太带着我的儿子跟在另一个男人身边,还不许我露面。”他嘴唇贴在我鼻尖,呼出的气息裹着迷醉酒香,“我为林太太离婚,放弃华京,真是没良心的女人。” 我推开他,“你为我吗?你是捞不到殷家的好处了,被林宗易在幕后逼上绝路,不得不放弃。” 冯斯乾的唇沿着我面孔一寸寸滑落,低哑的声音说,“不为你为谁。” “即便没有我,你早晚也会和殷怡离婚。” “不。”他否认,“我会和她过下去。韩卿,不是所有男人都把婚姻爱情当回事,不喜欢的女人放在家里一辈子,也并不影响男人什么。” 那杯酒洗掉了我大部分妆容,只剩一层口红,素净的面庞和妩媚的红唇投映在他眼底,越发纯情。 我心烦意乱,说不上为什么,每当冯斯乾出现的时候,总是带给我一种惊心动魄的感觉,我似乎很着迷那种感觉。 我冲下台,冯斯乾一言不发注视我离去,没再阻拦我。 我返回休息室,砸了一家三口的合影牌,坐在梳妆台愣神,蒋芸鬼鬼祟祟溜进来,“你牛叉啊,教科书演技,那哭戏真到位,我录像了,改天播放你这段视频教她们演戏。” 我卸掉口红,慢条斯理逗她,“不是你让经理带我去的吗?我才想出这招对策,军功章有你的一半。” 蒋芸吓得脸发白,“你拖我下水啊?我男人玩不赢王家的,我帮你,你还讹我!” 我从镜子里看她,“王家在滨城很厉害吗?” “何止厉害,都能排上名号的。”蒋芸搬了一把椅子坐下,“王威退二线了,不然王晴娜不敢这么高调跟你打擂台,王家混的那圈子最注重声誉了,王威退了,可王家的余威还在,王威退之前培养了很多心腹,接替了不少重要职位,相当有势,林宗易的大本营就在滨城,王威的眼皮底下,他也要倒大霉了,你当面栽了王晴娜的跟头,恐怕有你受的。” 我不以为意,“林宗易不是跟她离开了吗,谁栽跟头啊?我才栽了。” “你栽了?”蒋芸指脚下,“地下车库,你自己去看就清楚了。我真觉得林宗易挺护着你的,他不是演戏。” 蒋芸传完话走出休息室,我紧随其后也走出,直奔地下车库。 林宗易的车停在西北角,是空的,我一辆挨着一辆寻觅,终于在东南角发现了他踪影,他在王晴娜的红色宝马上,她坐驾驶位,他坐副驾驶。 车门敞着散烟,林宗易被灰烬烫了一下,他扔掉。 “你宁可养一个和自己毫无关联的孩子,却错过林恒的生日。”王晴娜红着眼眶,“你到底中了什么邪,她给你吃了迷魂药吗?” “和韩卿无关,你别找她麻烦。”林宗易撂下这句,推门下车。 王晴娜也追出,“冯斯乾出面是在乎他儿子,你在乎什么?她的人,她的心,哪个真正属于你。” 林宗易停下,“林冬就是我儿子。” 王晴娜攥着拳,语气冰冷,“你是逼我下手了?” 林宗易回过头,脸色阴鸷,“你最好不要威胁我,当年林恒怎么出生的,是你算计。” “你开始暴露无情无义的真面目了吗。”她看着此刻冷血又陌生的林宗易,“纵然我算计了你,林恒是你的骨肉,韩卿的孩子又算什么东西,他没资格和林恒比。” “我已经认了林恒。”林宗易眉目狠厉,“王晴娜,是你擅自出国生下孩子,我没让你生。” “你认了他?”王晴娜嘶吼,“有多少人了解你还有一个5岁的儿子和一个为你押了8年青春的女人,你藏着我们母子,这叫你认了?” 她想到什么,情绪激动质问林宗易,“你选择跟我离场,是害怕她惹恼我,场面没法收拾,王家会出手对付她,你担心自己护不住,所以明着冷落她,实则保住她。” 林宗易沉默松开手,转身要走,王晴娜眼中忽然迸射一股阴毒,紧接着她收敛,上前抱住他,“宗易,今晚我冲动了,你原谅我。”她额头抵在他宽阔的后背,“我不希望有女人占据我的位置。” 林宗易偏头,冷着脸审视她。 她哭出声,“我只是太爱你了,我调查过韩卿,没有男人能逃脱她的引诱,你亲口说的,冯斯乾最不在乎女人,他还不是也照样被韩卿迷惑住,连华京都拱手相让了吗?”王晴娜抬起头,望着他侧脸,“我和林恒不能失去你。” 我无声无息退出车库,从望海楼出来,保镖在门外等我,我四下环顾,“李秘书呢。” “有几位宾客留在包厢用餐,李秘书陪席。” 我嗤笑,“还留下几位啊——” 保镖安慰我,“您是名正言顺的林太太,他们不至于全扫了您的颜面。” 他们扫不扫颜面我目前不关心,蒋芸还真说准了,王晴娜是狠角色,她在林宗易身后的那个表情,我不寒而栗。 我正要迈下台阶,红毯尽头缓缓泊住一辆宾利,车窗降落,露出男人半副轮廓,他衬衣微敞,领带系得歪歪扭扭,霓虹夜色洒在他高挺白皙的鼻梁,男人颈侧的抓痕,锁骨上的半枚唇印,令他难以形容得慵懒撩人。 冯斯乾性感的一面,就像一个祸乱众生的妖孽,勾着世间女人的魂,他赢了,风华夺目,他败了,连他的颓废潦倒也万分迷人。 他单手衔烟,搭在窗口,“上车。” 我瞥了他一眼,没理会,继续走。 他鸣笛,“我可以告诉你一个秘密,林太太一定很感兴趣。” 我止步,扭头打量他,“你们狗男人坏得很,我凭什么信你。” 冯斯乾漫不经心吹出一缕烟,“你信,有可能得到一个秘密,不信,一无所获,看林太太自己抉择。” 我沉思了几秒,坐进车里,“你说吧。” 他按下门锁,“车换坐垫了。” 我目视前方,“不用调节气氛,你直说什么秘密。” 冯斯乾云淡风轻抽烟,“说完了,只有你知道这事,我车换坐垫了。” 我深吸气,“你吃饱了撑的?” 他闷笑。 我当即欠身去解锁,刚摸到按钮,挡风玻璃晃过一个肥硕的身躯,我受惊退回,冯斯乾打开车窗,男人很殷勤,“冯总。” 他看见我,以及冯斯乾身上来自女人的痕迹,目光变得讳莫如深,“林太太。” 我认得他,华京的部门高层,主管市场部,是实权派的人物,据说殷沛东重掌大权后,郑总又高升了,原来他和冯斯乾有交集,想必殷沛东蒙在鼓里。 我微笑回他,“郑总好。” 他对冯斯乾说,“两边的喜宴都没办成,王小姐那里也中途散场了,好像王家来人了。” 冯斯乾眯眼,“什么人。” “挺有分量的,望海楼后门都出动保镖封锁了,具体是谁对外保密。” 冯斯乾没说话,若有所思叼着烟蒂。 “殷沛东一直在做假账,但账本在他自己手里,没交到财务部,他这回很谨慎,估计是存在大问题的账目。” 这边人来人往,郑总没久留,他刚走几步,又去而复返,“恭喜冯总喜得贵子。” 冯斯乾含住一口烟雾,没喷出,就那么盯着郑总。 “王小姐那番话,在场谁听不明白呢。” 冯斯乾抿唇,青雾从他鼻孔溢出,他碾灭烟头,“没公开的消息,有它不公开的道理,懂吗?” 郑总点头,“祝冯总早日心想事成。” 冯斯乾微不可察皱眉,他叩击着方向盘,好一会儿,不阴不阳笑,“郑铎,你盯紧华京,其他事闭上你的狗嘴,少抖机灵。” 他重新升起车窗。 我问他,“是不是王威来江城了。” 冯斯乾没回应。 “王威会为难林宗易吗。” 冯斯乾阖住眼养神,“离婚娶他女儿,就不会。” 林宗易的心思有千面,他说一套做一套,别人捉摸不透,虽然他丢下我跑了,但他在地下车库的反应,我真猜不准他究竟什么想法。 “假如他不离呢?” 冯斯乾顿时睁开,他眼神危险深沉,仍旧没回答我。 晚上十点,冯斯乾送我回到蔚蓝海岸,保镖开车在后头一路尾随,而林宗易一连三天没回家。 第四天傍晚,林宗易回来了。 他进屋时,我正好在客房关窗,我们四目相视,我不吭声,经过他身旁出去,“你去哪。” 我头也不回,林宗易猛地一扯,我被他甩向床,身体弹起又急速坠下,他反锁了门,一步步靠近我,“找他幽会吗?” 我躺在床上,“你呢。林宗易,你这几天在那栋四合院,陪着她和林恒,我却沦为江城的笑柄,如今人人揣测我是横刀夺爱的女人,林冬是来历不明的野种,事情发展到今天,你不离婚,是打算逼死我吗。” 林宗易居高临下俯瞰我,“我说过,即使强求,我也要留住你。” 他解着衬衫扣子,“你指望冯斯乾从我手上救你吗,韩卿,如果我发了狂,他根本争不过我。”他手又绕过腰腹,“谁来争,我就和谁斗,你永远都逃不掉。” 我听见皮带扣弹开的声响,我大惊失色,“林宗易!” 他拆下皮带,从空中一撒,旋即落地,“我没有对任何一个女人像对你这样温柔纵容,可你非要逼我。” 他这次显然动真格了,不会像前几次尊重我的意愿戛然而止,我跳下床朝门口飞奔,他拉住我胳膊,又一甩,我爬起再逃,他半点不手软,我彻底丧失了力气,趴在床铺中央残喘。 我披散着长发,他轻轻一捞,便破碎了。 林宗易搂住我,拨开凌乱的发丝,他呼吸很重,“林太太不习惯我这样疼你吗?” 我匍匐在他胸口,他随即挑起我整张脸,凝视着惨白的面颊,“以后每天都会给林太太。” 我摇头,林宗易吻着我耳朵,似有若无的灼烫触感,“?那林太太给我什么来抵消。” 我浑身剧烈发抖,他眼底仿佛闪过一丝心疼,半晌后,再度搂紧我。 “卿卿。”他始终没有完全平复自己的情绪,我在他臂弯里瑟缩着。 他埋在我肩窝,“自从和你结婚我没有碰过其他女人,不心疼我吗?” 我脊背一僵。 林宗易像是知道我在想什么,他说,“我消失那段时间,也没碰她。” 第95章 新宠小韩卿 - 步步深陷 - 玉堂 我在林宗易怀里一动不动,望向天花板的吊灯。 我问过蒋芸,她说林宗易和王晴娜有多少感情不好说,不过王家的势力他是半点没沾,他有今天纯粹自己拼出来的,99年他借钱在滨城开会馆,那时郑寅和白喆没名气,当地另有一个人物,叫华明,绰号明哥,最繁华的酒吧街一半是他的,可谓呼风唤雨,华明听说林宗易做买卖,但没跟自己打招呼,觉得他挺不懂规矩的,带人去找茬了,林宗易正好在会馆,华明让他跪下,受胯下之辱,只要他爬过去,这事就了了。林宗易不慌不忙分开腿,跟华明说,“你来钻我的,我喊你明哥。” 华明没受过这份屈辱,当场就急了,指挥保镖一通砸,刚砸完大门,年轻气盛的林宗易抄起酒瓶对准华明砍过去,单挑八个保镖,全给干趴下了。一周后华明转让了半条酒吧街,从此在滨城销声匿迹,林宗易垄断了娱乐场生意十五年。蒋芸特激动告诉我,他敢拖五年不结婚,就因为没得过王家的帮助,王威再气愤,也拿他没辙。 林宗易埋在我肩窝,“还生她的气。” 我不吭声。 许久,他仰起头,“生我的气?” 我这才开口,“都生。” 他闷笑,“能不生吗。” 我郑重其事,“除非你答应离婚,我不生气。” 林宗易忽然抱起我,朝浴室里走,他拧开花洒,把水流放到最大,一会儿放冷水,一会儿放热水,我冻得战栗,又烫得发抖。两重天的冲击下,我产生了幻觉,眼前恍惚浮现初遇林宗易的模样。 气度翩翩,风姿挺拔,是温润的君子也是风流的浪子,他伫立在窗下,似笑非笑问,“韩助理听过围魏救赵的典故吗?” 他是第一个戳穿我真面目的男人。我死活想不到,我会与这个男人结婚,纠葛。 林宗易的衬衣和长裤浇得湿透,粘在精壮魁梧的身躯,他肌肉线条贲张,挤压得我无从逃脱,他分明炙热,衣裳又浸泡了冷水,厮磨我的肌肤,我感受到他带来的惊心动魄。 “韩卿。” 这一刻他叫我韩卿,霸道又野蛮,比卿卿更直白,他气息灼人,像一条着了火的蛇,刺进我心脏,搅起热浪。 林宗易俯下身,含糊不清说,“搂紧我。” 我摇头推拒,他嗓音低沉沙哑,“抱着我,就抱一会。”水淌过林宗易的脸,他眉眼罩了一层雾,深邃迷离到极致,他五指一拢,短发从头顶向后梳,露出更为俊美的面容,他摁住我,不准我逃离。他是致命的虫蛊,在蛊惑我,毒害我。 “韩卿是坏女人吗。”水声吞噬了林宗易,“这么会撩拨男人。” 我大口呼气,艰难吐出一句,“我没有撩拨过你。” “没撩拨我吗。”林宗易的发梢拂过我胸口,我轻颤,他掌心下一秒覆住我眼眸,“你撩人而不自知,是最坏的。” 他抱着我回房,紧接着熄了灯,床铺的一侧塌陷,林宗易从后面卷进同一床被子,他身体紧紧抱住我,没再动。 我等了半小时,确定他真的睡了,才闭上眼。 次日早晨,我被林宗易叫醒,我看见他眼里面色苍白的自己,翻了个身,他伸手探我额头的温度,“发烧吗。” 我困怏怏没精神,脸颊是两团病态的红晕。 他吩咐苏姐,“通知周医生来一趟。” 我有气无力爬出被子,“不要医生!着凉而已。”我又蜷缩进被窝里,不肯露头。 苏姐征询林宗易,他知道我脾气倔,淡淡嗯。 苏姐离开房间,我终于爆发了,委屈哭着,“都怨你,洗澡水太冷了!” 他拉开抽屉取出药瓶,倒进水杯里,舀了一勺喂我,我牙关紧闭,我最受不了中成药,比汤药还苦,我抡打他手,“你的错,为什么我遭罪。” 林宗易对付我一向有耐心,总是一点点地攻陷,勺子喂不喝,就想别的招,他先含住药,又含住我唇瓣,渡进我口腔,他喂得太猛,我呛得直咳嗽,推搡他胸膛,“苦!” 他塞进我嘴里杏干解苦味,我踢他,“酸!”林宗易拿来糖,我又挑剔太甜,没滋味,“齁死了!” 他看着我撒泼,笑出声,“还不承认自己坏,故意折腾我对吗。”林宗易擦拭掉我嘴角残留的药汁,“我上辈子欠了你。” 中午李渊赶到蔚蓝海岸,接林宗易去公司,他被我又哭又闹折腾了半天,正在沙发上养神,揉着太阳穴,“推了。” 李渊一怔,“是源城市中心的工程,您前期铺垫那么久,集团来考察了,临时放鸽子,合作会不会愉快。” 林宗易看向床上病恹恹的我,重复了一遍,“推掉。” 他在家里守了我两天一夜,第三天陪我午睡时,王晴娜给他打电话,说林恒出水痘了,高烧不退。 林宗易当即从床上坐起,“哪家医院。” 王晴娜说,“环湖路的儿童医院急诊。” 林宗易挂断电话,翻身下床,我一把拽住他,装作没醒,卧在他腿上,睡得香甜。 林宗易静止了好半晌,他最终又躺下,拥我入怀。王晴娜的电话再次打来时,他关机了。 这件事的后果导致王家震怒,晚上王威的秘书和保镖直接堵在蔚蓝海岸,强制林宗易去医院,他本来也要趁我夜里睡觉赶去,终究是他儿子,我也是听到王晴娜说出水痘才冒险拦了他,如果是要紧的大病,我不可能缺大德拦人家亲爹,要造报应的,不过拿孩子做文章的确管用,王威亲自给林宗易下了通牒,原话是,“你鬼迷心窍了?为了哄那个女人,你连亲生骨肉都不顾了!” 林宗易沉默不语,王威先挂了,他嘱咐苏姐照顾我,匆匆坐上车,直奔儿童医院。 我当晚睡得很好,我清楚林宗易这一局不舍弃我恐怕是不行了。 第二天周太太和万太太联系了我,说满月酒那天实在对不住我,老公不敢得罪王家,拉着她们走了,打算给我赔礼,求我赏个脸。 我琢磨片刻,她们也身不由己,于是没驳她们的好意,约在了梅园。 下午保镖开车送我过去,我刚走进梅园,一个二十多岁的女人吸引了我注意,她长相有五六分像我,神韵更有七八分神似,尤其一粒泪痣,几乎一模一样的位置。 我惊讶驻足,指着那头,“那是谁。” 保镖看了一眼,“殷董的新宠。” 我不可思议,“殷沛东又养情人了?殷怡不管吗?” 保镖随口说,“富豪搞十个也正常,殷董的新欢有些像太太。” 我攥着拳,又气又臊,“老王八蛋。” 我名声本就不佳,乱七八糟的新闻没断过,满月宴当天的风波才压下,殷沛东又养了个“小韩卿”当外室,这不添乱吗。 我问接待我的经理,“她去哪个包厢。” 经理说,“寇小姐在湖心亭。” 我立刻走向湖心亭,梅园的湖引入了后山的温泉水,腊月里下雪都不结冰,我从长廊拐弯时,无意看到了周浦,他现身的地方必然有冯斯乾,他是冯斯乾的暗钩,而周浦的方向恰巧也去往湖心亭。我一路跟一路藏,到达湖畔,周浦乘船划向中央,我带着保镖也上船,保持二十米的距离。 湖心亭有三间包厢,墙壁是竹木,门是象牙白的屏风,私密性很差,不够雅致。周浦上岸,我后脚停船,坐另一艘小船的经理拦住我,“林太太,您只能游湖,不能上岸,冯总包下了所有包厢。” 保镖没好气,“林董的面子,在梅园不够大吗?” 经理为难,“林董的面子当然大,关键是冯总提前预订了。” 我拍他肩膀,“冯总即便发现我,也绝不会怪罪你。”我上前一步,“看小报新闻了吗?” 他一愣,“林太太请。” 冯斯乾在左侧包厢,右侧是服务生,我进入中间的包房,揭过竹木的缝隙,穿着一身白色西装的冯斯乾出现在我视线里。 周浦站在他旁边,茶桌摆放着巨大的鸟笼,里面锁住一只灰白羽的猎鹰,冯斯乾扔进一只活蹦乱跳的麻雀,猎鹰瞬间撕碎吞吃,冯斯乾观赏这幅激烈的场面,“看来殷沛东彻底上钩了。” 周浦说,“经过整容和严格训练,寇小姐的神态语气已经成为第二个韩小姐了。” 冯斯乾喂完最后一只麻雀,拿帕子擦手,“殷沛东迷恋她的程度,比关宸如何。” “更胜一筹。起初殷沛东有疑心,毕竟太像了,但咱们抹掉了寇小姐的底细,他查完没问题,迫不及待便带回殷家,按照韩小姐的样子打扮,保姆说他骨头都酥了。” 冯斯乾冷笑,“他对韩卿的下作心思,不安排一个相似的女人给他解馋,他轻易不罢休,殷沛东碰过的女人不少,他看中的猎物想方设法要尝鲜。” 周浦小心翼翼窥伺他,“改造寇小姐可花费了您不少精力,其实您何必插手,林宗易根本不允许自己的妻子被殷沛东染指。” 冯斯乾心不在焉摇晃茶杯,“假设殷沛东提出用华京交换韩卿,你认为林宗易舍不舍得?林宗易以为只要我下台,华京就唾手可得,可我执掌多年,他没攻下,以后更难到手,一旦他察觉拔不动华京的根基,很可能走这条捷径,舍女人索江山。” 他喝了一口茶,“华京集团最棘手在于董事局的几名大股东追随殷沛东,还有那些黑账,林宗易担心强行接手华京,我会在背后玩阴招,令他惹上官司,他才一直等,等黑账平了。殷沛东没儿子,殷怡不成气候,华京早晚被吞,与其林宗易撕破脸吞下,殷沛东会考虑捞点好处,皆大欢喜各取所需。我必须防止他索要韩卿。” 我死死地捏住杯壁。 周浦恍然大悟,“您是未雨绸缪,保护韩小姐免遭毒手。” 冯斯乾若有所思敲击着鸟笼的铁杆,“可以顺理成章继承,林宗易也不希望用篡位的方式,牺牲一个女人谋求大局,他并非做不出。” 这时那位姓寇的女人悄无声息停在门口,“冯先生。” 冯斯乾抬头,靠着椅背审视她,“你过来。” 女人走到他面前,驯服蹲下。 冯斯乾指尖掠过她眼尾的小痣,“痣点得不错,虽然不如她娇媚。” 女人掀眼皮看他,“冯总口中的她,是相片上的韩小姐吗。” 冯斯乾不回应,继续摩挲那颗痣,女人迁就他的角度,任由他触摸自己眼角,“韩小姐不算美丽,整容医生说,她美在骨,比她容貌出色的女人简直不计其数。” “任何女人也仿不出她的韵味和风情。”冯斯乾收回手,重新端起茶杯,“阅女无数的男人喜欢风韵,木头美人打动不了殷沛东。” 女人仍旧蹲在他脚下,像臣服于他的俘虏,“所以冯先生对韩小姐情有独钟,魂牵梦绕。” 冯斯乾眼底噙着一丝笑,“是吗?” 女人托腮笑,“冯先生提起韩小姐的时候,眼睛明亮温暖,其余时候你的眼睛里只剩下欲望,功利,和冷漠。” 冯斯乾凝视着女人,“你偶尔很像她。” 女人伏在他膝上,“那冯先生会喜欢我吗。”她被调教得千娇百媚,那股娇憨灵动的味道确实深得我精髓,“我会努力让自己的一切都像她,无时无刻像她,冯先生可以把我当成她。” “世上没有女人能够真正变成她。”冯斯乾笑意浅淡,却极为动情。 女人痴痴望着他,“冯先生,我很好奇,假如你始终挑不出一个能代替韩小姐的女人,你会怎样解决殷沛东的掠夺。” 冯斯乾恢复面无表情,从女人怀中抽出自己的腿,“记住你的任务,专心做好该做的事,其他与你无关。” 女人感觉到冯斯乾的疏离,她相当识趣,“我会一心一意效忠冯先生。”她说完直起腰,走出屏风。 “寇媛。”冯斯乾叫住她,女人欣喜回头,“冯先生?” 冯斯乾漫不经心掸了掸西裤,“以后见我,改个称呼。” 女人笑容一僵,“冯先生不好吗?” 冯斯乾撂下杯子,“他们怎么称呼。” 女人低下头,“是,冯总。” 一阵突兀的铃声不合时宜响起,打破了湖心亭的宁静,我顷刻变了脸色,手忙脚乱打开包,可越急越失误,本想关机,却按下锁屏,铃声响个没完,我冲出屋,隔壁突然传出冯斯乾的声音,“谁在那。” 我慌了神掉头要跑,一只茶杯盖从包箱里飞出,剐蹭过我的针织长裙,落地砸得四分五裂,我吓得窒息,再偏一寸就割破我的肉了。 冯斯乾逆光盯着我背影,“林太太。” 我深吸气,转过身,“你能来湖心亭,我不能来吗。梅园姓冯啊,你想包就包。” 冯斯乾打量我,“林太太偷听的毛病,被抓现行了,反倒理直气壮。” “我可没偷听。”我慢悠悠进去落座,“是你太大声,钻我耳朵里了。” 他递给我一杯水,“那真是打扰林太太了。” 我也渴了,接过就喝,喝完想起不对劲,他没斟新的,是他的旧杯子,我朝地上呸,“脏东西。” 冯斯乾笑了,“是挺脏的,林太太当初用尽手段想吻,不也没机会吗。” 第96章 我要她毫发无损 - 步步深陷 - 玉堂 我回忆起自己引诱他的那些手段,一时下不来台,“当初想吻,是虚情假意。” 冯斯乾笑着问,“如今是真心实意了。” 我扭头走出包厢,湖心亭在风口,风吹得我瑟瑟发抖,冯斯乾也跟出来,脱下大衣披在我肩膀,他先一步迈上船,站在船头朝我伸手。 他身姿英挺,轮廓陷入明亮的光影里,满园的梅花绿竹也不及他风华和风骨。 我回神笑,“当船夫啊。” 他不言不语,白皙修长的手指在我眼前发着光泽。 我让随行的保镖去206包厢知会周太太一声,我临时出点岔子,下次再约。 我搭在冯斯乾掌心,他握住,那股温热一下子击中了我。 保镖不放心,“您自己安全吗?” 我跳上甲板,“没什么不安全。”我话音才落,船身开始摇晃,我被颠簸得惊慌失措,本能抓住冯斯乾稳定平衡,可手忙脚乱下抓错了地方,我急忙缩回,缩到一半,我发现被缠住了,他的裤链勾在针织裙的袖口,丝绳越缠越死,我恼羞成怒,“你——” 他面容平静,像什么没发生,这一刻他仍旧是清冷禁欲的冯斯乾。 我使劲拉自己袖子,根本拉不动,不小心还把他的裤链扯开了,灰棕的条纹内裤在阳光深处若隐若现,我不自在别开头,“你拉链绞住我袖口了。” 他像是没听清,视线定格在岸上斑驳错落的梅林,无动于衷。 我大声吼,“你屁股不冻得慌吗?” 冯斯乾终于看向我,他反手一扯,我猝不及防跌进他怀中,手向上一滑,竟然又帮他拉好了,我小腹紧贴着他的小腹,他整个人裹住我,“现在暖和了。” 他呼吸喷在我额头,零下十度的气温,溶出一缕白雾,漫过燥热的脸颊,纯洁的白,妖冶的蜜桃红,交织出一张充满情欲与恨意的矛盾的面孔,只有冯斯乾眼中才存在这样一个不与人知的韩卿。 他眼里浮着一丝浅笑,浅到不明显,却极其撩人,“刚才林太太失神,在想什么。” “你管得着吗?”我背过身,他从后面搂住我,拂落我长发粘住的红梅,“是白梅更好。” 我后背抵着他胸膛,大衣上是他的味道,滚烫的烟味和冷冽的檀木香,“白梅那好。” 冯斯乾垂眸看我,一望无际的湖光雪色笼罩住他英俊眉眼,“白梅落满头,林太太和我也算白头偕老了。” 船渐渐离岸,恰好岸边掠过一株白梅,他举臂撞击树干,剧烈地震颤下,白色的梅花飘了一船,像下起一场瓢泼大雨,冯斯乾头顶染了一层白,我白得更厉害,几乎瞧不出黑发,他笑出声,我抬起甲板上的鱼竿狠狠砸在湖面,一对白发纠缠的影子顷刻破碎,“谁要和你白头。” 他轻笑,“你在隔壁偷听,听得出寇媛的情意,她就挺不错,比林太太有良心,有情趣。” “身段也比我柔软,殷沛东爽得不行了呢。”我后仰,横卧在船尾,脚丫轻触湖水,温温凉凉的,“你调教她,亲身上阵了吗?” 冯斯乾笑意更深,“还说不吃醋,比醋缸还酸。”他一把捏住我脚踝,“她在这里也纹了一块桑叶型的胎记。按照你的尺寸,你身上有什么,她全有。” 我晃悠着小腿,“我身上的特征,你统统没忘?” 冯斯乾淡淡嗯,“有一些印象。” 他手稍微一松,我趁机抽出脚,翻了个身,一点点爬向他,“如果当年有人告诉我,我费尽心机钓上钩的冯先生,他克制无情的背后,实则有纵欲不堪的一面,我一定难以置信。” 他挑起我下巴,“我可不算纵欲。” 我凝视着他,“迄今为止,你有过几个。” “林太太有几个。” 我说,“三个。”我挨近他耳朵,“有林宗易。” 冯斯乾指尖发力,“是吗。” 我张开红唇,舌尖舔过牙齿,“在浴室。” 他表情阴沉,“情愿吗?” 我舔完上唇,又舔下唇,慢悠悠都舔了一遍,才答复,“不情愿。” 他收回手,没回应我那个问题。 船横渡湖心,冯斯乾始终沉默,直到抵达发船的渡口,他扶我上了岸,也没开口。 我穿过长廊,保镖在廊口等我,我坐上车吩咐他去中心医院。 自从生下林冬,快两个月了,我整晚失眠,我找大夫拿了调理精神的药,又直奔四楼妇科,蒋芸联系了一位副主任,是她的高中同学,给我开了一份重度炎症的化验报告,医嘱是半年内禁止同房。 我做完这一切,跟着保镖进电梯,他摁下B3楼层。 但车泊在B1,我警惕质问他,“你摁B3干什么。” 保镖没回答,我当即察觉不对劲,揪住他衣领,“你……你被收买了?” 他摘下墨镜,“我本来就是王小姐的人,因为没出手过,林先生才没识破。” 电梯迅速下降,飘荡着保镖的回音,“出手?” 他格外镇定,“林先生对那些女人动了情,谁不知天高地厚妄图怀上林先生的孩子,都由我处理掉,斩断王小姐的后顾之忧。不过除了太太,这五年我没机会出手,林先生从未动过情,没有女人能威胁到王小姐。” 我仓皇后退,摸索着按钮,打算截在1层,挂号处人来人往,他奈何不了我,我刚摸到1,他眼疾手快擒住我,逼至墙角,“别费力气了,太太。” 我脊背贴在上面,“王晴娜要怎样。” 保镖寸步不离看守我,“王小姐照顾儿子,暂时没工夫出面,王家的人会亲自处理您。” 电梯门在B3打开,两个男人走上来,“王老先生请韩小姐喝杯茶,顺便聊聊您跟我们姑爷的事。” 原来是王威。 “姑爷?这是拿我当外室了?”我丝毫不赏面子,“我没空喝茶。” 我踢开他们腿,狂按数字1,男人胳膊一横,盖住按钮,“王老先生点名见你,你没资格拒绝。” 我不屑嗤笑,“你们王小姐什么时候打败了我,真正上位林太太,再和我谈论资格。” 保镖粗鲁一拽,将我拽出电梯,“那可由不得你。” 他们一人钳制我,一人捂住我嘴,塞进角落的一辆吉普车里。 车程很短,仅仅五六分钟就停在一家茶楼,我被推进一间包厢,正对地窗下伫立着一副背影,是一个六十多岁略显苍老的男人,但站姿挺拔,手里把玩一串佛珠。 他听见动静,缓缓回过头,“韩小姐。” 我同他四目相视,这个男人不怒自威,气场非常厚重,一看便是大人物,震慑力极强。 我整理着衣服的褶皱,“林宗易知道您对我下手吗。” “知道如何,不知道又如何。”王威看着我,“年轻人,不要太不识时务。” 我压根不怵他,“我没招惹你们王家,没必要识时务。至于林宗易不给王晴娜名分,你怪我没用,是他自己不愿意。” 王威坐下,不紧不慢端起茶杯,“昨天阻止他去医院探望儿子的女人,不是你吗。” 我一噎。 他喝了一口茶,“王家的背景你清楚,凭出身林冬一辈子也达不到林恒的高度,上流社会阶级分明,未来林恒继承林家,林冬连做他的司机都不配。只要王家不倒,你有名分也越不过晴娜和林恒的地位,在她们母子面前你永远是小的。” 我攥紧拳,我压根没图谋林宗易的家业,他也不可能给林冬,好好的亲儿子不培养,把家产给敌人的儿子,正常人谁干得出这事。可王威的话说得这么轻贱难听,不憋屈是假的。 门在这时被推开,穿着西装的冯斯乾从外面进来,谈笑风生问候,“听说王老先生顺利退了,准备享天伦之乐了。” 他语气温和,动作却凶狠,拧着保镖的手腕,保镖痛地抽搐,“他硬闯——” “怎么是硬闯。”冯斯乾气定神闲松开他,解着西服扣,“我和宗易曾经是姻亲,和他的准岳父打个招呼,不是应该的吗。” 他一现身就撂倒了王威的人,属于闹场子,面上是极大的不敬,不过王威并没责怪,他问,“冯总特意来找我吗?” “我找她。”冯斯乾走到我跟前,一本正经摊开手,亮出一条红色的性感细带,“你内衣带落在船上了。” 我愣住,我明明是紫色内衣,我压低声,“是我的吗?” 他若有所思端详,“不是你的吗。” 我夺过,抱成一团,丢在他怀里,“冯斯乾,你扒了哪个女人的内衣你不记得了,就扣我头上?” 冯斯乾摩挲着袋子,“或许我记混了。”他这才若无其事转过身,“王老,不好意思,我和林太太有点误会。” 王威笑的勉强,“误会是不小。” 冯斯乾面不改色,“叨扰了。”他随即朝门外走去。 王威命令保镖,“将林冬带到晴娜的住处,先瞒着林宗易。” 保镖问,“那她呢?” 王威看了我一眼,“换个地方关起来,他何时松口离婚,何时放人。” “万一林先生迟迟不松口呢?” 王威阴恻恻,“人在我手上,有的是办法刺激他松口。” 我脸色顿时一变,“王威,你囚禁我,我会举报你!” 他似笑非笑,“只可惜你的信未必呈得上去,我王家的私事,还无人敢插手。” 我急红了眼,我以为王威会直接逼林宗易离婚,没料到他折腾我来了,王晴娜都恨死我了,没有我好果子吃,我挣扎着冲向窗户,王威立刻说,“拖住她,送上车。” 一名保镖制服我,另一名离开包厢去家里抱林冬,在一片混乱中,冯斯乾去而复返,他似乎一直在过道里没走,“王老。”他打断王威,“我最近通过人脉拿到不少重要风声。” 王威望向他,“冯总,今日我有其他的安排,改日再一起喝茶。” 王威下了逐客令,冯斯乾其实很会审时度势,这次却装聋作哑,他走向茶桌,保镖见状停下。 冯斯乾落座,朝一旁跟随的何江眯了眯眼,眼神耐人寻味,何江点头,趁王威不注意,接过他从桌下递来的手机,径直走出雅间。 冯斯乾环顾四周的装饰,好一会儿才说,“等改日消息便不新鲜了,毕竟止损要及时,王老的圈子很快会人仰马翻。” 王威神情凝重,“是什么消息。” 冯斯乾语速刻意放得很慢,几分钟挤出一个字,“上面杀鸡儆猴,想要挖把柄,处理一批退二线的人。” 王威半信半疑,“这种风声,冯总有把握吗。” “有七八成。”他转动着一只空杯,“风口浪尖上,王老闹出风波,兴许会成为被开刀的猎物。” 王威一言不发,好半晌,他大笑,“冯总为救人煞费苦心啊。传言你和宗易的妻子勾搭成奸,看来是无风不起浪了。” 冯斯乾漫不经心叩击桌角,“传闻而已,没这回事。” 王威靠着椅背,“既然传言不实,那么王家的家事,冯总就不必干预了。” 冯斯乾笑容敛去,“王老是非要处置她了。” 王威什么都清楚,又什么都装傻,“我实在卖不了冯总这个人情。” 门口忽然投射一道黑影,从正中央沉下,林宗易不知出现了多久,他注视这一幕,“王伯父。” 王威和冯斯乾同时望过去,王威瞬间意识到自己中了冯斯乾的缓兵之计,他面色阴翳。 冯斯乾从容不迫起身,他掸了掸西裤的灰尘,“你们的家务事,我告辞了。”他与林宗易擦肩而过,我听到他警告,“把人护住了,我不管你付出什么代价,我要她毫发无损,否则我弄死你儿子。”他停顿,“林恒。” 林宗易迎上冯斯乾狠厉的目光,“我的妻子,轮不着你提醒。” 冯斯乾勾唇笑,“你有本事扛住王家,那最好。”他撂下这句,从包厢离去。 我朝林宗易大喊,“王威的人去了蔚蓝海岸,要带走林冬!” 林宗易一脸寒意,不动声色扼住我手,往后面一甩,紧接着侧过脸,“别乱动。” 我从没见过如此深沉严肃的林宗易,他表面冷静,内里又仿佛暗潮汹涌。 他站在我身边,面对王威,脸上挂着浅笑,“韩卿任性,哪里得罪了王伯父,您别计较。” 王威站起,“我找你的麻烦,晴娜不高兴,可你让她委屈了,我就找一个人替你受过,局面是你自己造成,你明白怎样做。” 林宗易不露痕迹挡在我身前,“王伯父。” 他这一声深意十足,带有抵抗和胁迫的意味,暗示王威别轻举妄动,自己绝不袖手旁观。 王威神色讳莫如深,“我不会白来一趟。” 林宗易寸步不让,“我舍弃了上亿的生意赶到这里,也不会白来一趟。我对不起晴娜,王家有怨气,尽管冲我发泄,别牵扯无辜的人。” 他将我完全护在身后,“韩卿不懂事,是男人惯的,我把她宠坏了,归根究底,还是我的错。” 从林宗易进门,王威就看出他态度强硬,虽然他给足王家面子,可火药味很浓,哪怕天王老子,今天也绝对动不了我一根头发。他静默片刻,“她这边你尽快处理,我容你三天,如果你不能给晴娜一个圆满的交代。” 王威将一件东西拍在桌上,是象征他地位的职位证,“我是退了,不代表我没实力了,宗易,你可不是干干净净的人,自己斟酌下场。” 第97章 早知今天我一定不会靠近你 - 步步深陷 - 玉堂 王威用地位压林宗易,明显掐住了最大的软肋,他仅剩的一丝温和也完全消失,“王伯父是威胁我吗。” “宗易,人活在世,不能两全。”王威叩击着桌沿,一下比一下重,“晴娜为你耗了八年,你拍拍屁股走人,我王家可不是你能随便玩弄于股掌的。” 林宗易眯眼,“当年她生林恒,我并不情愿。林恒八个月她回国,我从头至尾被蒙在鼓里。” 王威敲桌子的手势一收,“过往恩怨是你们的私事,望海楼闹得沸沸扬扬,晴娜没名分影响王家的颜面,你必须给。” 林宗易望了我一眼,“我现在有妻子了,如果我就是给不了呢。” 片刻的对峙,包厢犹如冰窖一般阴森,“天灾是命,人祸是自不量力。”王威穿上外套,“三天,你记住了。” 王威撂下最后通牒,带着保镖离去。 林宗易面露寒意,他反手扯落桌布,茶具顷刻粉碎一地。 我不禁一抖,错愕望着他。 林宗易平复好情绪,温柔的语气问,“是不是吓坏了。” 我呆滞一动不动。 他抚摸我脸,重重亲吻额头,笑着说,“傻女人,有我在。” 我半天才憋出一句,“他要弄死你吗。” “他没这份能耐。” 车停在茶楼后门,林宗易搂着我坐进去,李秘书发动引擎,“最新消息,王威退下将推迟到年中。” 林宗易面色阴沉,“半年。” “这下麻烦了,您打算拖到王家失势了再撕破脸,照目前情况,王威后面半年还失不了势,您开场子很隐蔽,担任法人的企业只有索文,可郑寅和白总与您是一艘船,他们在滨城明目张胆垄断娱乐业的买卖,王威一旦撒网,捞上了他们,咬出您是幕后老板。”李秘书没继续讲下去。 “郑寅不可能出卖。”林宗易面无表情转动打火机,很笃定,“我一手提携的人,我对他有恩,白老二说不准。” 李秘书飙车驶上江北大桥,“郑寅也未必,真到翻船的时候大家各自保命,忠诚不值一提。” 林宗易揽我入怀,“让手下尽快查,但凡王威堵我后路,我和他当面对打。” 李秘书说,“您何必呢,您娶王小姐一切迎刃而解了,咱们最缺上面的人脉,跟王家结亲多少有益处,冯斯乾不正是由于上面保着,您想尽办法都扳不倒他吗。” 林宗易皱着眉,没回应。 好半晌,他偏头,分明四面楚歌的绝境了,他依然愿意挤出一点柔情面对我,“我不娶她。” 四年前蒋芸举办了一场“联手已婚妇女榨干渣男的钱,反小三替天行道”主题大会,会议上她慷慨激昂告诉我们,什么是真男人。自己要死了,还想给女人谋条活路;出门是大哥,回家是金毛;天大的痛自己扛,他都搞定了,你才知晓他从鬼门关走了一遭。 有那么一霎,我恍惚从林宗易的影子上,看出了蒋芸口中的真男人是什么模样。 我深吸气,“王威派人去蔚蓝海岸了,他放了我,会放了孩子吗。” 林宗易打给苏姐,没有接听,又打给家里的保镖,竟然提示关机了。 他捏着手机,一寸寸收紧。 我以为王威让步三天,会全面撤退,显然我猜错了,我当即慌了神,“真出事了吗?” 林宗易耐着性子安抚我,“不会出事,你相信我。” 他又拨座机,拨了四五遍,全是占线。 最终林宗易放下手机,“林冬也许在王威手里。”他揉着太阳穴,“王家不敢怎样,只是当人质。” “人质?”我彻底崩溃,“你为什么不离婚?林宗易,只要离婚什么风波也没有了!” 我死死抓着他衣服,“假如林冬发生意外,就算明知是王家干的,他不是你亲生儿子,你会追究吗?追究了能有结果吗!” “韩卿!”林宗易发了力,强制我冷静下来,他手背筋脉凸起,连同颈侧的青筋也一缕缕暴涨,“为什么不离婚,你质问我这么多次,我可以回答你。” 他急促呼吸着,“因为我动真心了。”他摁住我肩膀的双手微不可察颤动,“我犯了大忌,这场我设下的风月局,困住了我自己。” 分不清是窗外夜色太深,还是车里的光影太淡,林宗易的眼神在这一刻惊心动魄,沉重又黑暗。 他松开我,点燃一支烟,一口接一口抽,“我控制过,我认为很简单,及时扼杀它,再利用掉,等抽身以后,那点感情很快就毁灭了。”他仰面凝望车顶,“我经历过很多女人,假设我能未卜先知,这辈子唯一的失算在38岁这年,我一定不会靠近你,韩卿。” 我猝不及防,像是施了魔咒静止住,久久未动。 直到车开进小区,我还僵硬着,林宗易更是沉默无言。 我跟随他走出电梯,敞开的单元门被工具砸得狼藉扭曲,血污从玄关延伸到客厅,四名保镖倒在地上,每个都负了伤,可想而知爆发了多么惨烈的打斗,我揪住其中一个保镖,“孩子呢!” 他捂着血流不止的左腮,“冯总...带走了。” 我向他确认,“是冯斯乾吗?” 保镖点头,“先是一群男人,都得手了,后来冯总抢回了孩子。” 我顿时松口气,仿佛被抽干了全身的血液,瘫软在墙角。 林宗易却变了脸色,他踢开碍路的保镖,冲进电梯,我回过神,也起身追出去。 一辆银色宾利泊在门口,刚熄了火。 后座车窗缓缓降落,露出冯斯乾的半副轮廓,他抱着一个襁褓,轻轻逗弄婴儿脸蛋,林冬在他怀中睁着眼,不哭不闹,非常依恋他。 冯斯乾抚过他眼尾一颗极细的泪痣,“像你妈妈。长大和她一样要祸害人。她祸害男人,你祸害女人。” 林宗易凝视这一幕,低声吩咐李秘书,“李渊,把林冬抱回来。” 李秘书立马走到车门旁,恭恭敬敬,“冯总,有劳您看护了。” 冯斯乾专心逗弄林冬,没有理会李秘书。 林宗易再次重复,“李渊。” “你无法保证我儿子平安。”冯斯乾终于出声,“我儿子也不该由你养着。” “你什么意思。”林宗易神情凛冽,“要带他离开吗。” “我有权做主他的去留,你无权。”冯斯乾揭过车窗看向林宗易,“你利用他制衡我两个月足够了。源城的项目上个月我也撤手,索文敲定了合作,宗易,你获取得不少了,不要得寸进尺。” 林宗易猛地一踹门,车剧烈震颤起来,冯斯乾抬手挡住弹开的车门,林宗易力量大,毕竟混那条道出身,攻击性狠决,冯斯乾的防守好,但顾忌林冬,出手不够野,交手八九招落了下风。 林宗易用力一拖,冯斯乾半边身子被拖出,他一拳击中林宗易的胸骨,砰地闷响,坚硬如铁的肌肉愣是撞回他这一拳,林宗易毫发未损。 林宗易每次动手,眼睛都杀气外泄,越动真格的杀气越重,阴鸷,嗜血,暴戾,那种豁出命的强悍,没有一个对手能讨到便宜。 我冲上去一把拉开他,横在前面,“你说无心利用我和孩子,如今林冬不安全,要不是冯斯乾截住,王威已经得逞了,你根本护不住他!我跟了你一年,两个保镖接连背叛,那些人手眼通天,你防不了!王威只给你三天,你肯离,我允许你留下林冬,三天后我们和平结束,你要是不肯,你阻止得了王家下手吗?” “我阻止得了。”林宗易眼底的杀意未泯,“韩卿,我向你发誓,从今天起,王家碰不到林冬一根手指,否则我和他们鱼死网破。” 我指着四楼窗户,“刚才的场面,我还能信你吗。” 他闭上眼,胸膛急剧起伏,又骤然塌陷,好半晌才开口,“我下午在索文,接到电话脑子一片空白,我承认忽略了林冬。”他嗓音越来越嘶哑,“我了解王威的手段,全部是不留伤痕的下三滥手段,我当时只想赶过去救你。” 李秘书对我说,“太太,林董中断了签约仪式,源城的项目利润评估高达三亿,仪式中断意味着合作崩盘,这样丰厚的回报,无数企业打破头去争,源城不会等索文。” 我哀求林宗易,“放了林冬,我在这里行吗?” 李秘书大惊,“林董,绝不能放!孩子回到冯斯乾手中,他会马上报复,王家那边您还岌岌可危,现阶段禁不起再多一个敌人。” 林宗易在这时睁开眼,他看着我,“韩卿,你希望林冬回他身边,是吗。” 我怔住,林冬在车中激烈啼哭着,哭得我无比混乱,“是,我希望他在一个能护住他的人身边。” 林宗易听到我的答案,他干脆背过身,“冯斯乾,带孩子走。” 李秘书嘶吼,“林董!” 冯斯乾笑了一声,“宗易,是条汉子。”他随即升起后座玻璃,何江驾车拂尘而去。 之后两天林宗易再没露面,更没打来一通电话,我联系李渊,他什么都不提,而林宗易直接联系不上。 眼看三天即将到期,我心也沉了。 王威不是吃素的,名利场屹立半生,没有千年的道行可挺不下去,林宗易看来是自顾不暇了,我不能在家等着王威搞我,我决定自救。 我化了妆,换上一条很显肤色和身段的裙子,直奔澜春湾。院子里停着他常开的那辆宾利,果然不出我所料,冯斯乾这段日子就住在这。 何江在客厅里办公,他没拦我,只说冯总在二楼卧室。 我瞬间把握十足,冯斯乾有意救我。 我上楼进入主卧,冯斯乾正好洗完澡,睡袍的衣襟半敞,没遮住胸口,腰带也系得松垮,干净无暇的皮肤在灯光深处袒露。 “才八点就睡下了。” 冯斯乾随手拿起一本杂志,“林太太有事吗。” “你明知故问啊。”我倚着门框,“我儿子呢。” 他翻了一页,“不放心?” 其实没什么不放心,再心狠手辣的男人也虎毒不食子,不过我来都来了,亲眼看孩子才踏实。 “吃奶了吗。” 冯斯乾掀眼皮看我,“你问谁。” 我反应过来,风情款款走向他,一边走,一边褪下大衣,围巾,高跟鞋,几乎只剩下单薄的长裙,一头秀发泛着黑宝石的柔顺光泽,垂落在脊背婀娜摇曳,“问你啊。” 冯斯乾注视我,将杂志丢在一旁,解开腰带,整个过程他目光没有从我脸上移开,动作又欲又狂。 我挑眉笑,“馋了呀?” 他喉结一滚,“不怎么太想。” 我原本弯着腰,立刻直起,“那我回去了。” 他一拽,我往前扑倒,“想看儿子对吗。”他撩开我发丝,“拿出真本事来换。” 我顺势趴在他身上,“我听不懂。” 冯斯乾垂眸,似笑非笑打量我,“那就不用懂了,何江。”他招呼楼下的何助理,“送林太太。” 我食指竖在他嘴唇,“又懂了。” 他衔着烟,只剩半支。 我朝他耳蜗里吹气,“你说话算话吗。” 冯斯乾噙着笑,“当然算。” 他舌尖吐出一枚烟丝,我嘬住,吞到自己嘴里,咀嚼着咽下,意犹未尽舔唇,“我还要。” 何江站在楼梯口,目睹了这副场景,他明白冯斯乾今晚是舍不得送客了,于是悄无声息退下,在过道外关住门。 我勾住冯斯乾脖子向下一压,他结实的胸肌紧贴住我,我在他耳畔娇滴滴喊斯乾,“孩子还小,林宗易解决完王家,还是交给我吧。” 他解着我裙子,“离了和孩子一起搬来。” 我略微欠身,方便他脱掉裙子,“离不了呢?” 冯斯乾冷笑,“你诡计多端,铆足劲折腾他离婚,不是难事。” 我笑得天真烂漫,“离完婚你娶我啊?” 冯斯乾迷我风情,似乎更迷我纯情,他身体刹那着了火,又烫又潮,只是神色仍克制,“这些再说,你先离。” 他眼角有浅浅的细纹,释放出一个临近中年的男人最成熟浓郁的韵味,“儿子很好,喝完奶睡了。”他掌心抵在我腹部,那道剖腹产的刀疤上,“还疼吗。” 冯斯乾摸得我酥酥痒痒的,我难耐扭动,“下雨阴天会疼,像针扎。” 他流连而过,肆无忌惮移动着。 我感受到他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的兴致,时机已到,我推开他,“我给你看一个东西。” 我从他身下钻出,跑到走廊捡起大衣,掏出口袋里的化验单,又跑回卧室,爬进冯斯乾怀里,他那里还赫然昂扬,雄浑得令人眼晕,我亮出单子,“重度炎症,禁止亲密。” 他正要吻我,闻言停住,一张脸喜怒难辨,我歪着头媚笑,“医嘱治疗半年。才半年嘛,一晃就到了。” 我明丽活泼的面容映入他眼中,带点幸灾乐祸的味道。 冯斯乾指缝夹住化验单,他淡淡一扫,“骗林宗易的把戏,想蒙我是吗。” “他是容易蒙骗的男人吗?他骗我还差不多。”我指尖在冯斯乾的肚脐周围打着圈儿,“他求证过大夫,报告是真的。生了孩子没好好坐月子,就落下病根了。” 冯斯乾默不作声审视我,好一会儿他问,“难受吗。” 我委屈极了,“难受啊,替你生儿子,你还不许我见他,我又没离婚,林宗易盯得紧,我冒着多大的风险来找你啊。” 我有真情流露,也有刻意演绎,识不破真真假假,冯斯乾正色说,“你前科太多,真病了也像演戏。” 我吻着他下颌的胡茬,朝浴室飞了个媚眼,“冲凉多舒服啊,灭火。” 冯斯乾忽然掰开我下巴,“有林太太在,冲什么凉。”他盯着我薄软的红唇,“用它灭火。” 他禁锢住我,我合不拢,任由他指腹掠过牙齿,透明的口水沿着张开的嘴角流出,淌过他拇指,“林太太千万管好自己的小狗牙,万一咬破了。”他对准我耳朵,“我就试试其他地方。” 第98章 很美味 - 步步深陷 - 玉堂 我肌肤像一匹泛着细腻光泽的绸缎,在冯斯乾掌心一寸寸变得滚烫,我翻身而上,手撑住他腹肌,浓密的长发一泻如注,遮在我和他之间,他仰起头,满脸潮湿的汗,冯斯乾的鼻梁和额头如此好看,犹如雕琢过,我食指细细摩挲。 他嗅着我散出的味道,“以前的山茶香适合你。” 冯斯乾伸手拨开垂落的发丝,露出我风情万千的眉眼,就像打破了某种禁忌,被世俗和道德一直压制的禁忌,它开始激烈,无所顾忌地生长,在这样充满原始欲的夜晚。 我慢慢沉下,趴在他胸膛,“玫瑰不适合我吗?象征惊世骇俗的爱情。” 冯斯乾握住我手,沿着清晰的人鱼线向下,我没挣扎,无比顺从他,反复撩动流连,他平静克制的眼眸渐渐涌起燥热和迷离。 我手指拿着劲儿一拧,冯斯乾顿时皱眉,喉咙溢出一声极为性感的闷哼,我喜欢听男人的叫声,嘶哑低沉的吼叫,也喜欢看男人沉沦癫狂的模样,我早已忘记程泽,我只记得冯斯乾,还记得那天犯了野性的林宗易。 他们意乱情迷的堕落面目,任何女人都会热血沸腾。 我抚摸冯斯乾的身体,他肌肉像火焰在这一刻跳跃紧绷。 我媚笑,扭着腰肢抽离他,他一把捞回我,固定在怀里,“探望儿子是林太太的借口,王威给林宗易的三天上限到期了,你的真实意图是利用我抵抗他,保护自己,逃过王家的迫害,对吗。” 我笑容僵住,冯斯乾抬起我下巴,“小东西,算盘打得不错,让我蹚浑水。” 我很快又恢复娇憨天真的样子,手攀上他脸,“那你舍得我身陷危险吗?” 冯斯乾同我对视,眼中是戏弄和笑意,“是不太舍得。” 我吻着他嘴唇,“我给你生了冯冬,从前我算计你的仇怨,一笔勾销了。” 他似笑非笑打量我,“冯冬?” 我一副理所应当,“你的种,不姓冯姓什么。” 冯斯乾彻底笑出声,“只有离了,他才名正言顺姓冯。” 我委屈撒娇,“我为了离婚作出的努力,你不是一清二楚吗。” 他一语道破,“你是憎恨林宗易对你虚情假意,为泄恨而折腾,从不是为我离婚。” 我红唇一点点滑落到喉结,“原因和过程没有结果重要,你们商人不是只在乎结果吗?” 冯斯乾感受我的吻,“离婚的时候,林太太不留恋吗?” “我留恋的不是林宗易。”我又爬上去,圈住他脖子,神秘兮兮说,“更不是你。” 我埋在他怀中咯咯笑,冯斯乾掐我屁股,“欠收拾。” 何江突然在过道敲门,“冯总,王小姐在客厅。” 我一脸迷茫,“哪个王小姐。”我戳点他眉间,“你金屋藏娇了?” 他轻笑,“藏也不藏她,林太太我都不要,既然藏就藏一个没生过的女人。”他咬着我耳垂,“紧致。” 我大惊失色,“是王晴娜?” 我都跑到冯斯乾的地盘了,她竟然还追上门。 “别胡思乱想,和你没关系。”冯斯乾推开我下床,重新系好睡袍,“你先睡。” 我钻出被子,眼里漾着水雾,“那你还回来吗。” 他含笑又走向我,“不回来去哪。” 我抱住冯斯乾,圆润的肩膀赤裸,“王晴娜韵味十足,林宗易阅女无数都跟她纠葛了八年,她对付男人也挺有一套的。” 白嫩的春色环绕着他腰腹,他精壮结实,我温香软玉,反差多么大刺激就多么大,冯斯乾注视着我,“她有你的韵味浓吗。” 我没松手,扯着他横卧在床头,他随我躺下,我手背支着面颊,媚态慵懒,“不如我。可是你吃腻了我这款,说不准会尝鲜她那款呢。” “我对林宗易的女人没兴趣。” 我扬眉,“我呢?我不也是他太太吗。” 冯斯乾坐起,反手揽住我腰,勾着我跌进他臂弯,地上影子缠绵,我整个人依附着他。 “一个迟迟赢不了男人心的女人,我没有冲动。”他鼻尖蹭着我脸蛋,“不过他的太太,的确很美味。” 当何江再次催促他,冯斯乾走出卧室,我沉思了一会儿,穿上衣服也下楼。 王晴娜似乎预料到我会投奔冯斯乾自保,她看见我出现,没有丝毫惊讶,主动走到冯斯乾面前,“我父亲绑架韩卿,我事先并不知情,我始终寸步不离照顾林恒,昨天才出院,有医护作证。” 我慢条斯理走进客厅,“王小姐很擅长撇清自己啊。” 她眯眼,“你不信?” 我一步步靠近她,“林宗易派给我的保镖,是你的眼线。” “那又如何。”王晴娜不慌不忙,“他应该告诉你了,他的任务是铲除那些图谋不轨接近宗易的女人。” 我打断她,“然后顺便把我送到王威的魔爪里。” 王晴娜根本不承认,“他曾经是我父亲的警卫员,或许是我父亲吩咐他这么做。” 冯斯乾脸上浮起一抹狠色,“王委员的胃口不小,连我冯斯乾的儿子也敢抢,我的女人也敢绑。” “林冬的满月宴和林恒撞上了,韩卿那晚大出风头,王家颜面扫地。” “你挺健忘的。”冯斯乾云淡风轻叼着烟,“我当时在场,找茬扇巴掌的人是你。” 王晴娜面不改色,“林冬不是宗易的儿子,韩卿大张旗鼓办酒席,她太猖狂,我教训她没错,王家不会容忍她挑衅我。” 冯斯乾周围弥漫着一团烟雾,“你王家再不容,也得容。”他胳膊搭在沙发边缘,漫不经心又杀气凛冽,“谈这笔交易之前,我提醒过你,我的底线是什么,没有人可以违背我的底线。” 王晴娜坐在冯斯乾对面,“她不是毫发无损吗,你还打算怎样?” 冯斯乾掸了掸烟灰,“你清楚。” 她沉默片刻,“王家不动韩卿和林冬,没问题。前提你答应我的,按时兑现。我父亲逼得太急了,宗易不是轻易服软的人,他如果不同意,就该你出手了。” 冯斯乾单腿交叠,“出手的筹码呢。” 王晴娜说,“你索要的是不是太多了。” “没有筹码,我就算出手,压不住林宗易。”冯斯乾换了只手拿烟,“你自己考虑。” 王晴娜思索良久,“我明天给你回复。”她站起,“不打扰你们的良宵了。” 我看着她,她也看着我,她耐人寻味笑,“宗易风流,偶尔难免玩过头。”她视线移向冯斯乾,“你是出了名的不近女色,竟也被她攻下。男人共享一个女人,不嫌脏吗。” “王小姐。”冯斯乾脸色阴翳警告她,“我不打女人,不代表我纵容女人。” 王晴娜很沉得住气,她没和冯斯乾争辩,由何江带离客厅。 她走后,我问冯斯乾,“你怎么和她搞在一起了。” 他碾灭烟头,没回应。 我坐下,“暗算林宗易?” 他这才有所反应,“林太太心疼吗。” 我眼前闪过林宗易在车里双眼发红,说他动了不该动的情,还有他遭遇王威的逼迫以及放弃林冬的场景,我说不出心里什么滋味,恨他,但没有最初那么恨了。 “你目的是让他离婚吗。” 冯斯乾拾起遥控播电视,“离婚是其一。” 我深吸气,“你最主要的目的是报复他踢你出华京。” 屏幕上的画面掠过冯斯乾那张脸,光影斑驳,他越发高深莫测。 “这是其二。” 我盯着他,“有其三吗?” “韩卿。”他语气深沉,“商场弱肉强食,发起战争往往不需要理由。不是他吞我,就是我吞他,不断扩充才能站稳脚跟。” 我拿茶几上的橘子,“他已经在绝境里了。” “他对我赶尽杀绝时,可没留情。”冯斯乾撂下这句,起身离开。 电视停在午夜电影频道,我最爱看的廊桥遗梦。冯斯乾知道我爱看,去年我在澜春湾看过十几遍。 嘴里的橘肉又酸又涩,我强咽下,丢了橘皮上楼。 当晚我睡在了客房,而主卧的灯亮了一夜,凌晨冯斯乾进来一趟,替我掖了掖被角,又出去了。 第二天早上,冯斯乾七点就乘车出门了,何江留在这里。 我反锁浴室门,先打给林宗易,依然提示关机,我又打给李秘书,他接了。 我压低声,窥伺着门外的动静,“宗易什么情况,他失踪两天两夜了。” 李渊回答,“我和林董也联系不上。” 我心口咯噔一跳,“有法子联系吗。” “毫无办法。索文一堆合同急需林董批阅,我也快顶不住了。” 我有些喘不过气,心不在焉挂断。 我洗了把脸,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下楼到餐厅,“何助理,麻烦你带我找冯斯乾。” 他一怔,“现在?” 我点头,“对,辛苦你了。” 我态度客气,何江哪怕不情愿,也不好回绝。 他去车库取车,我在街口等他,王晴娜的保时捷正好拐进院子,她下车打招呼,“韩小姐。” 我警惕后退,“你干什么。” 王晴娜发现我抵触她,可她选择视而不见,“过夜了?” 我没理会。 她感慨,“男人真是古怪,他们非良家妇女不娶,又难以自拔为荡妇着迷,韩小姐,你说他们究竟要什么呢。” 我身后在这时传来何江的声音,“王小姐,您有事吗。” 我立马扭头,王晴娜也越过我看何江,“何助理,我有一件事与冯总商量,昨晚他不方便。” 何江说,“冯总有会议,去公司了。” 我拦了一句,“哪家公司啊,听说他是两所上市集团的副董?” 何江神色讳莫如深,“这属于商业机密,冯总没有对外公开。”他反问,“韩小姐是好奇吗?” 我坑了冯斯乾不少次,导致何江对我的敌意相当大,我很识趣不再言语。 我坐上车,何江刚要发动引擎,王晴娜叩击后座的车窗,我降下,“韩小姐能捎我一程吗?我也见冯总。” 我躲她都来不及,更别提坐一辆车了,“王小姐自己的车不能开吗。” “爆胎了啊。”她示意司机演示,我看了一眼轮胎,果然瘪的。 我没吭声。 王晴娜迅速拉开车门,坐在我旁边,行驶的途中何江接到一通电话,他从后视镜凝视我,“韩小姐,冯总临时决定出差,我送您回蔚蓝海岸。” 我错愕,“出差?很紧急吗。” 何江调头,驶向一条陌生的道路,“当然很急。” 冯斯乾一旦出差,林宗易如今又失踪,我独自在江城等于众矢之的,成了活生生的靶子,王家搞我像踩死一只蚂蚁,我绝没好下场。 冯斯乾明知我危机重重,按道理他不可能在这节骨眼出差。 我要给他打电话,何江阻拦我,“冯总在开董事会。” 我捏着手机,“那孩子呢。” 何江答复,“冯总暂时没安排,估计会带在身边。” 车泊在一家台球厅外面,王晴娜邀请我,“韩小姐,才九点半,我们打一轮台球吗?” 我心烦意乱,当场拒绝,“我不会打。” 何江抬腕看表,“确实还早,冯总大概中午结束会议。” 王晴娜笑着说,“我新学的斯诺克,十一月份宗易教我的,他打斯诺克最棒了。” 十一月我早产,在手术台上九死一生,林宗易假死,在四合院陪着她们母子,王晴娜故意挖我的伤疤示威,我最痛苦时,她霸占我的丈夫在暗处看好戏,拿我当猴耍。 但我无动于衷,“何助理,你直接送我过去吧,我在公司附近等冯斯乾。” 何江有点不耐烦了,“韩小姐,冯总真的腾不出空见您。” 我蹙眉,“我早去不行吗?” “冯总所在的公司和索文是死对头,显然不合适安置您,至于其他地方,万一有人趁机劫走您,我无法向冯总交代。” 我实在不愿意和王晴娜独处,“保镖呢?” 何江熄了火,“您先进去,我马上调他们过来。” 我不得已下车,王晴娜走在我前面,“其实韩小姐不必防备我,我们无冤无仇,我甚至同情你被男人利用,欺骗。毕竟我也是女人,只要你肯离婚,从此不纠缠宗易,我为何伤害你呢。” 我跟随她进入台球厅,一楼挺正常的,走上二楼,不对劲了,偌大的空间没摆几张球桌,角落有一座楼梯,通往顶层露台,明亮的阳光洒入,反倒非常阴森。 王晴娜在楼梯上转身,“韩小姐,天台的光线好。” 我驻足不动,“在一楼打吧。” 她笑了笑,一言不发上楼。 灯在下一秒骤然全灭,整层楼陷入漆黑,我下意识往回走,却听见黑暗里有男人说,“请韩小姐上楼,电路跳闸了。” 男人前进,我只能配合倒退,直到抵达楼梯,他继续逼着我走,距离顶楼越近,激荡的水流声越响,好像闷在一个桶里,一浪高过一浪地翻滚。 我走完最后一级台阶,铁门忽然“砰”地关住,我吓得一抖,回过头看,两名保镖驻守在左右。 我立刻返回,拧动门栓,锁住了。 “韩小姐。”何江隔着这扇门,语调阴恻恻,“恭喜您,解脱了,不用再提心吊胆了。” 我心惊胆战拍门,“何江!你什么意思。” 门口悄无声息,投映在门板上的人影也随即消失。 第99章 别碰她,她怕疼 - 步步深陷 - 玉堂 王晴娜在我身后不紧不慢说,“韩小姐好奇我带你来这里的目的吗?” 我嗅到一股极其危险的气息,转过身环顾四周,顶楼的正中央摆放着一个东西,罩了一层严实的白布,长方形不透光,水声正是从里面传出。 这东西十分壮观,仿佛一座小山,连空旷的天台都显得不那么空旷了,充满压迫感。 我无比警惕盯着她,“你目的是什么?” 王晴娜面朝白布,坐在真皮沙发上,“韩小姐何必草木皆兵呢。我们看风景,谈男人,是一种乐趣啊。” 我走向她,“不打台球了?” 她好笑,“有比打台球更好玩的。” 我就等她这句话,“好玩不好玩,我都不感兴趣,你最好放我离开。” “好啊。”她满面笑容,“找何助理送你吧,你试试看,他会搭理你吗?” 我指着大门,“何江是你的人。” 王晴娜否认,“一个何江一个李渊,冯斯乾和宗易身边这两个心腹,是出了名的难收买,我动过心思,遗憾没成功。” 我估计何江也不会背叛冯斯乾,可的确是他诓我来的,“何江为什么帮你。” “他不是帮我,是帮冯斯乾。”王晴娜轻描淡写,“坐下聊聊?” 我没动,角落一个颇有身份的中年男人摁住我肩膀,强迫我坐。 王晴娜主动说,“叔叔,您别管了。” 我打量男人,他提醒王晴娜,“宗易的态度我们拿不准,你出口气就收场,不要闹大。” 王晴娜吩咐保镖,“送叔叔。” 男人走出几步又驻足,“我不放心你,晴娜,你脾气太冲,宗易的地位,他不在乎女人的背景了,他在乎女人温柔贤淑,你看自己多么强势。” 王晴娜连推带哄送男人下楼,她返回天台,我也琢磨明白了,“你不是真心和冯斯乾合作。” 她看了我一眼,“如果我不打着合作的幌子,冯斯乾会对我放松戒备吗?我哪里能出入澜春湾,接近你呢?女人的先天优势,就是当她向男人示弱求助,男人理所应当认定她容易把控,然后掉以轻心。” 王晴娜翻转手掌,抚弄着葱绿色的美甲,“我知道冯斯乾靠不住,他利用我扳倒宗易,我凭什么协助外人扳倒我孩子的父亲呢?”她使了个眼色,保镖直奔那块巨大的白布,“我想完完整整得到宗易,冯斯乾承诺亲自设局逼他离婚,同时要我交出宗易不可告人的底细,他太贪婪了。” 王晴娜托腮笑,“他的儿子和女人被宗易霸占着,宗易离婚了,他可以顺理成章接回你们,难道不是各取所需吗?他却不满足,额外提出要求,甚至威胁我,不同意合作就在宗易面前揭穿我的面目。冯斯乾打破公平的规则,我只好先下手为强,他没什么软肋,唯独你和儿子。” 我捏紧扶手,此时的王晴娜令我觉得阴森诡异,她分明面带微笑,微笑之下又好像藏着狰狞,歹毒和丑陋。 女人的最高段位是玩大局,男欢女爱从来不是大局,漂亮活儿好懂男人,在情场就饿不死,可即使混到情场的金字塔尖,比如我,攻下了最难攻克的男人,也未必玩得赢大局,真正的大局是不露色相搅动风云,凭心计与男人平起平坐,很少有女人具备这份胆色。 王晴娜有点那方面的苗头了。 她接过保镖手上的草莓汁,意味深长晃悠,“像不像血。红色是很刺激人的颜色,刺激人心底的仇欲和毁灭欲。” 她喝了一口,唇齿染得猩红,我莫名胆战心惊。 “王小姐。”保镖站在远处,“动手吗?” 我看过去,揭开的白布之下赫然是一个透明的玻璃缸,比一间卧室还大,有5、6米深,底部塌陷一半,嵌入二楼台球厅的房顶,双层防爆的材质,注水管盘绕在缸口,仍旧源源不断加水,缸底散落十几条银色的燕尾鱼,巴掌大小,獠牙外露,狂躁撞击玻璃。 王晴娜兴致十足观赏我的反应,“韩小姐,认识这种鱼吗。”她拍手示意,保镖搬出一个小玻璃缸,搁在我跟前,“来自南非的品种,比食人鱼小,杀伤力也弱一些,它不会吞掉猎物,只会折磨,在表面咬出几十个,几百个血洞,绝不出人命。我养了一周,也饿了一周,今天打算喂一喂。” 我愕然,感到不寒而栗,“你要干什么。” 王晴娜目视前方,语调不阴不阳,“我给韩小姐准备的这场小游戏,非常有趣,不过你可能会见点血,你千万注意,它们对猎物的气味特别敏感,一旦你出血了,它们会追着你咬的。”她那张脸浮现出恶趣味,“我要警告宗易,别忘记我八年的失意与苦等,他伤我的心,我不舍得怪他,但是你会有应得的下场。我接受他风流贪玩,可不接受他爱另一个女人。” 我头皮一阵发麻,“你这个疯子!”我立马起身,被一旁的保镖当场控制住,动弹不得。 我早知王晴娜不是善类,王家生存在那种勾心斗角的圈子里,再单纯的人也磨出花花肠子了,但我没料到她这么残忍过激。 一段悲剧的爱恨,一个求而不得的男人,对女人的影响太大了。 我伫立在那,“王晴娜,你敢动我,只会把林宗易推远,没有男人愿意承受偏执病态的爱。” 她不屑嗤笑,“我有林恒,他是我的底气,他是宗易这辈子唯一的儿子,我不会允许其他女人生下他的孩子,林恒永远是他的唯一。”王晴娜撂下杯子,“他休想和我撕破脸,我一手养大林恒,我告诉他爸爸在外面娶了新妈妈,他为了那个女人抛弃我,将属于我们的都给了那个女人和野种,宗易会让儿子仇视自己吗?” 我浑身发抖,她竟然不惜教唆林恒,利用这张王牌胁迫林宗易屈服。 王晴娜的笑转变极快,从喜到怒,从得意到毒辣,只一霎而已,“韩卿,你的聪明仅仅在勾引男人,风月诡计你是高手,可世上的感情复杂多变,让男人着迷是本事,而更厉害的本事,就算男人不喜欢了,他照样不得不妥协。” 她话音才落,我被两个壮汉架起,高举过头,吊在杆子上,其中一个保镖操纵着手柄,调转杆子的方向把我直接甩进缸内。 王晴娜冷静凝视这一幕,在底下命令,“注水,抽氧。” 飞泻的水流顷刻吞噬了我,氧气越发稀薄,鱼群乱撞,啃咬着我脚踝,我十指抠住玻璃边缘,摆动双腿躲避,也只支撑了片刻,便失手坠落下去。恍惚中一群黑衣保镖闯入天台,我一眼看见冲在最前面厮杀的冯斯乾。 他力道强悍,一边踹开阻截的保镖一边飞奔而来,掏枪对准玻璃缸连续射击,试图破开缺口放水,可玻璃完好无损,尖锐的子弹只磕下一寸碎屑。他面色一变,反手丢了枪,飞快脱掉外套,只穿着一件单薄的白缎衬衣,攀着杆子朝空中跃起,纵身一跳,水浪四溅的刹那,他击碎了我头顶那一束天光,冯斯乾在光明的尽头,如此真实又勇猛。 几条围攻我的鱼转而攻击他,他裸露的一截胳膊被尖利的獠牙撕咬,鲜血顿时蔓延开,他顾不上疼痛,披着那道光,一点点挨近我。 白衣纤尘不染,如同最清明干净的月光,以致于他身下渗出的那片血水更加鲜红,触目惊心。 冯斯乾在水中触摸到我,可极度的缺氧我已经无力握住他伸出的手,指尖刚一碰,他来不及抓,鱼群闻着血腥味围剿他,再度冲散了我们。 当他的唇鼻溢出越来越多的气泡,眼睛也涨红凸起,我清楚他不行了,他消耗太久了。 我朝他摇头,身体像漏了气的球,开始缓缓下沉,沉到最深处,浑浊的水浪覆住视线,我彻底看不清冯斯乾的身影。 “韩卿——”冯斯乾才张开嘴,湍急的漩涡灌入口腔,呛得他胸膛急剧鼓胀。 我发现他眼底一闪而过的绝望和戾气,在我距离他更远,不再求生的瞬间。他没有放弃我,我沉没,他跟随我沉没,那一刻我有些面对不了他,他的血,他超出极限的拼命,是一张大网,扼住我涩痛的心脏。 冯斯乾的神色在这时发了狠,像一头挣破牢笼的野兽,用力俯冲进水底,生死当头,他没有半分迟疑,手冻僵了依然死死地勾住我手腕,踩住玻璃奋力一挺,向水面游去。 冯斯乾的人制服了王晴娜的保镖,纷纷冲向鱼缸,拽着他翻出缸口,他悬伏半空捞我,为首的保镖大吼,“您扛不住了,先止血,我们来救她!” 他一把推开保镖,上半身重新扎回水里,他揪住我,凡是裸露在外的肌肤,都由于过度发力青筋暴起。 “放绳子!”保镖套住我腰肢,连同冯斯乾一起拉上,我满身是水,面容在阳光下是毫无生命力的青白色,“冯总,韩小姐禁不起颠簸,我马上联系医护人员!” 冯斯乾将我平放在地,按压我胸口,他身上的咬伤因为一下又一下的紧缩而皮肉外翻,一名保镖想要接替,他又一次推开,“别碰她,她怕疼。” “冯总,您伤口在流血!” 冯斯乾表情阴沉,“闪开!” 我意识浑浑噩噩,我见过他波澜不惊的模样,也见过他笑和怒,可为数不多的失控似乎都起始于我,他极力克制,眼神却隐隐泄露出惊慌,他一遍遍叫我名字,韩卿,韩卿。 我胸腔积滞的一口水终于被挤压出来,整个人剧烈抽搐了两下,“冯斯乾。”我吃力攥住他手,“冯冬平安吗。” 他全身冰冷,冒着寒气,眼里的死灰在我出声喊他时,又复燃了。 “平安。”冯斯乾擦拭我脸上的水,“他在家。” 我再次攥紧他,“我刚才在想,万一我死在里面,你该多高兴。” 他注视着我没有血色的面孔,“你死了,我立刻带女人回家,冯冬就是她的儿子,他长大也不记得你是谁。” 我埋在他怀里,忍不住发笑,“你是不是有目标了。” 他僵硬搂住我,我体温流失很快,他几乎感受不到我半点温热,冯斯乾臂力收紧,“衣服。” 保镖迅速递来外套,他包裹住我,手臂在微颤。 “你冷吗。”我仰起头望着他,“还是害怕。” 他垂眸看我,忽然低声说了一句,“害怕。” 我气力虚弱到极点,他必须俯下身,耳朵贴在我唇边,才能听清我说话,我问他怕什么。 冯斯乾说,“怕你死了,我拿什么给林宗易戴绿帽。” 我大口喘息,他吻着我冷透的脸,“林太太生气吗。” 我缓了好半晌,艰难吐出两个字,“生气。” 他吻停留在上面,许久没有移开,“那就等你好了,来报复我。” 我渐渐陷入漆黑,“我不怕疼。” “你还不怕疼。”冯斯乾嗓音含着笑,他戳穿我,“生冯冬时,十三个产房,你哭得最大声。” 我阖动嘴唇,断断续续说,“那是骗你的,我演戏呢。” 他下巴抵在我额头,轻笑,“是吗。你怎么知道我在,醒了不是还对我发飙吗。” 我眼前完全沦为一片黑暗,“我就是知道。” 冯斯乾紧紧拥着我,“韩卿,别睡,我有秘密告诉你。” 我啜喏着,“你的车又换坐垫了。” 他闷笑,眼窝里滚烫,“不是,这次是真的秘密。” 我强撑睁开眼,他轮廓是一团模糊,我只坚持了一秒,又合上,再没回应他。 王晴娜突然从楼梯口冲过来,她扯住冯斯乾,“你打伤了我叔叔,你清楚我叔叔是什么人吗?我王家不会罢休。” 冯斯乾抬起头,那样阴狠的目光看着她,他平静至极,可偏偏是不见任何杀气的平静,震慑住王晴娜,她后退了一步。 冯斯乾抱起我,一脚踢开护在她身前的保镖,“王家不罢休,我也一样。回去通知王威,我和王家没完。” 第100章 后悔 - 步步深陷 - 玉堂 冯斯乾抱着我冲出台球厅,救护车正好赶到,何江也下车,朝冯斯乾走来,“我调查了林宗易,他消失期间埋伏在暗处收网,郑寅那边挖了王家很多黑料。另外他知道韩小姐的处境,是故意撤掉保镖,让韩小姐当耙子,分散王晴娜的注意力,以免集中在他身上,他无法行动。他算准您会护着韩小姐,也算准了王晴娜趁他不在动手,他和王家的纷争,他处于劣势,他设局把您搅进去,分担一部分王家的战火。” 何江面色凝重,“您为何明知陷阱还要跳,您闯入天台时,林宗易的人其实在后门出手了,您不救,他也要救,林宗易就舍得她送死吗?现在您的敌人又多了王家。” 冯斯乾将我交给医护人员,没有理会有关林宗易的情报,而是质问何江,“帮王晴娜暗算韩卿,是谁给你的胆子。” 何江低着头,“我没有背叛您。软肋越多危险越多,何况牵扯了王家,对手又是背景复杂的林宗易,不是简单的商战了,输家的赌注太大,必须拔除女人这个软肋,我打算通过韩卿激发王家和他的矛盾,借王家的手攻打他,没想到您掺和了。” 冯斯乾坐进后面那辆救护车,护士立刻围住他清理伤口,何江追上去,“商场同僚都畏惧您的杀伐果断,当初林宗易也忌惮这点,可为什么沾上韩卿,您总是得不偿失。林宗易深知她的价值才死咬不放,您反复上他的钩,已经失去华京了,还不止损吗。” 冯斯乾默不作声听完,他笑了一下,“何江,你明白我的底线,我厌恶别人插手我的事,擅自替我做决定。你大哥去年为我替罪,不代表你能为所欲为。” 何江说,“您可以惩罚我。” 冯斯乾命令随行的保镖,“按规矩处置。”他撂下这句,护士合住车门。 为了避嫌压住流言,两辆救护车在南北大道分开,一辆驶向人民医院,一辆驶向中心医院。 我并没受伤,可肺里呛了不少脏水,高烧发炎,第二天晚上才苏醒过来。 我恍惚中发现一副男人的轮廓,坐在窗下,气质英武却难掩疲倦,我欠身撑住床沿,脱口而出喊,“冯斯乾。” 男人不回应我,直接拉开窗帘,月色洒入窗户,林宗易那张冷峻严肃的面容在光影里显露。 我呆滞着,又重新躺回。 他声音更为深沉,“不愿见我?” 我一言不发,如同睡着了。 “想见他吗。” 林宗易诱惑我,也撕碎我,“韩卿,你只相信自己看到的,却从不相信你看不到的,这世上的情爱不是只一种方式,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无可奈何。” “林宗易。”我喉咙紧涩,发音也干巴巴,“我所有的灾难都起始于你。”我笑容苍白,“我上辈子一定欠你的,你也欠了我,我们这辈子遇上了,开始互相折磨。” 他一动不动,在黑暗中释放出一股惊心动魄的压抑。 “担心他吗。” 我如实说,“担心。” “担心我吗。” 我看着天花板,“以前担心,后来不了。你运筹帷幄,毫不手软,任何人都在你的局里栽了跟头,遭过殃,只有你平安无虞,大获全胜。” 我眼角滑落出一滴泪,“你是天下最厉害的男人。” 林宗易呼吸越发沉重急促,“我有过不平安的劫数,我不希望你知道。韩卿,我希望在你心里,我无所不能,像一座高山顶住你的天,你无所顾忌犯错,张扬,任性,我都可以为你收场,因此我的伤疤永远不会袒露给你。” 我别开头,一滴又一滴眼泪流进枕巾。 李渊忽然在过道敲门,“林董,王小姐要见您。” 林宗易闭上眼,“不见。” 李渊说,“她先去了一趟蔚蓝海岸,又去索文堵截您,都没堵上才来医院。兴许关于林恒,出痘快两周了,正在关键。” 李渊没讲完,王晴娜从他身后破门而入,径直走进病房。 林宗易目光随即定格在她面孔。 她不疾不徐走向他,“你躲我,连林恒的死活也不管了吗?”她指着躺在病床的我,“女人和亲骨肉,到底哪个重要。是不是她死了,你才想起你外面有一个家庭。” 林宗易起身直奔她而去,没有半分征兆,一巴掌狠狠抽在王晴娜左脸,他用了力道,绝不是浅尝辄止,起码使了一半力,王晴娜整个人飞出,摔在地板,嘴角流出一丝血。 她匍匐在地上,喘着气,不知是痛到麻木还是太过错愕,许久,才颤抖着仰起头,“宗易——” 她嘴唇抽搐,紧接着浑身都抽搐,“你打我。”王晴娜捂住肿胀的面颊,从难以置信到怒意狰狞,“她安然无恙!你打我?” 林宗易拖起她甩到床头,“砰”地一声重响,王晴娜膝盖弯曲,磕在铁架上,林宗易宽厚的手掌轻而易举擒住她脑袋,逼迫王晴娜看向我,“这是安然无恙吗。你拿人命当游戏,你配做林恒的母亲吗。” “你有什么资格指责我?你手上又染过多少血。”她语气意味深长,“你是如何一步步垄断滨城的娱乐业,我都一清二楚,需要我提醒你吗?” 林宗易的手牢牢禁锢她,俯下身,挨着她涨红的脸蛋,“提醒我什么。” 王晴娜在他掌下,带着恨意,“提醒你的罪孽。” 林宗易眼底杀气凛冽,“原来是威胁我啊。”他将她向下压,“先算韩卿这笔账,你我之间的账,我给你时间清算。” “我叔叔也在抢救!冯斯乾用利器捅伤了我叔叔!”王晴娜反手搪开他,“她死了又怎样!我没错,这场三个人的争夺里,错的从来不是我。” “错的人是我。”林宗易打断她,“八年前,我不该和你在一起,五年前,我不该让林恒有机会出生。” 王晴娜脸上的激动刹那敛去。 好一会儿,她泪流满面,“你后悔了。” 林宗易说,“和你这段,我自始至终都后悔。” 她情不自禁发笑,越笑越可笑,“你后悔太晚了,我的付出和等待,你三言两语就勾销吗。你补偿我什么,林宗易。” “你要什么。”林宗易平静凝视她,“半个索文吗。王晴娜,你认为自己值不值。” 她笑中含着泪,“我要你娶我,我要林恒不再是一个见不得人的私生子。” 林宗易走回窗边,拿沙发上的烟盒,“不可能。” 王晴娜猜到是这样冷漠的答案,她平复情绪,整理散乱的鬓角,“陈志承从南区调到北区,是你的手笔吧。” 我眼珠动了动。 她轻描淡写,“我忘了告诉你,我打点了监狱,陈志承会以重病的借口,保释出来。” 我握紧床单,差点惊坐起来。 林宗易点燃一支烟,“晴娜,看来这八年,你没白跟着我。你很清楚我的需求是什么。” 王晴娜直视他背影,“要留住韩卿,陈志承和林冬,你总要捏住一样当筹码,林冬被冯斯乾带走了,你肯定对陈志承下手,因为她不爱你,你除了强留,没有其他办法。” 林宗易点头,“不错,思路清晰。”他坐回沙发,衔着烟冷笑,“不过很遗憾,你算计迟了,我从王威手里救下韩卿那天,就转移了陈志承,至于你收买北区,是我的圈套,我本想套住冯斯乾,行贿的罪名对商人而言是重击,可惜他识破了这一招,王晴娜,你终究有些蠢。”他说到这里,丢出一份文件,“王威不可告人的底细,我全部掌握了,想死想活,取决于你王家安分不安分。” 王晴娜眼中的崩溃一寸寸皲裂,爆发,最后沦为一片空白,像一摊死灰,“你不念丝毫的旧情吗。” 林宗易压下打火机,火苗燎红他一双幽深的眼睛,“你既然了解我如何在滨城混出头,就该了解威胁我的下场。迄今为止,只有一个人胁迫我,还全身而退,就是韩卿。” 王晴娜彻底僵硬。 林宗易不催,只吸烟,吸完一根,又焚上一根。 当他吸完第四根,王晴娜神情淡漠,像什么没发生过,站起拂落衣服上的灰尘,极少有女人在面对男人和情感的双重打击下还能如此镇定。 即便是我,把情场做戏当饭吃,什么德行的男人都研究透了,在得知林宗易欺骗,冯斯乾隐瞒,我同样做不到冷静。 王晴娜走到门口,她停住望向我,“韩卿。”她笑出声,“你觉得自己赢了吗。” 我不吭声,云淡风轻的姿态刺激了王晴娜,“我没得到我想要的,你照样会步我的后尘,你以为他们可靠吗。” 我看了她一眼,她说,“你最终也许比我还失败。” 王晴娜走出病房后,李渊示意林宗易,他掐灭了烟也走出,在过道站定,李渊说,“王赫五分钟前抢救无效死亡。” 我瞳孔骤然一涨。 王赫应该是王晴娜的叔叔。 林宗易淡淡嗯,“冯斯乾收到消息了吗。” “没有。咱们是第一手消息。” 林宗易笑着说,“王家不会放过他。” 李渊也笑,“您赢了他一次,他还没缓口气,这一次,王家要压死他了。” 林宗易返回病房,站在床尾,面无表情俯视我,“你听见了。” 我舔了舔干裂的唇瓣,答非所问,“我渴。” 他倒了一杯水,调好温度,喂到我嘴边,我没接受他喂,接过自己喝。走廊突如其来响起一阵脚步声,打破了午夜的寂静,下一秒房门被推开,一道高高瘦瘦的人影进入,英气伫立着。 我见到冯斯乾的一霎,眼眸不自觉涌出亮光,林宗易察觉到,脸色微沉,他走过去不露声色挡住,冯斯乾没有再强闯,缓缓止步。 他们沉默对峙,谁也不曾先开口。 良久,冯斯乾问,“她怎样。” 林宗易反问,“你以什么身份。” 他话音未落,冯斯乾一把揪住林宗易的衣领,抵向自己面前,“你算个男人吗。” 林宗易波澜不惊,“你救她一时,我顾忌是她长久。” “她一时都活不了,谈什么长久。”冯斯乾的力气几乎扼死林宗易咽喉,“护不住女人,就干脆离婚,林宗易,你我撕破脸就没意思了。” “你未必和我撕得起。”林宗易耐人寻味笑,“你等着接手吗。斯乾,嗜好人妻,毁掉的是你自己。” 冯斯乾一拳击中他胸口,他回击,各自钳制住,“你自以为能护住她,可你连华京都没本事保住,斯乾,你根本不是我的对手。” 我在这时说,“出去。” 他们同时一顿。 我再次重复,“我累了。” 僵持片刻后,冯斯乾先放了手,林宗易漫不经心掸了掸衬衣的褶痕,“斯乾,说不准你即将会来求我。” 冯斯乾停在那,他深深望了我一眼,转身离开病房。 林宗易静止住,望着那扇剧烈摇晃的门扉,好半晌没反应。 李渊在冯斯乾离开不久进门,“林董,安排保镖吗。” 林宗易收回视线,他皱着眉按摩额头,“你掂量办。” 我翻身下床,朝洗手间走去,擦肩而过时,林宗易拽住我,一张脸寒意十足。他这一刻的眼神充满浓烈偏执的占有欲,强势到令人窒息,“我说过,心甘情愿留下,或者我囚住你,你自己选择。” 我无动于衷。 他伸手抚摸我脸,“韩卿,就算互相折磨,也折磨下去。” 他用力把我困在他胸膛,臂弯勒住我,我紧贴林宗易火热跳动的心脏,他胸腔仿佛海浪翻涌,狂放又激荡。 我怀孕时,正经历一生中最阴暗的时刻。 林宗易的呵护与深情,像一个温柔的魔咒,一点点植入我的世界,成为那段纠葛故事的救赎和港口。我不仅仅依赖他,感激他,我也真真切切动摇过。 我豁出命要为他留一条根,是我的报答,亦是我的动心。 但此时,我只是毫无感情陷在他怀里。 林宗易注视我,我眼里空空荡荡,分明有他的影子,可他的影子又好像再也入不了我的眼。 他克制着,摘下挂在衣架的灰色大衣,从病房离去。 第101章 我一定能征服你 - 步步深陷 - 玉堂 外界关于王家的新闻压得死死的,王晴娜和林宗易不欢而散,连夜回滨城了,王威留下处理王赫的后事,三方正式撕破脸。 林宗易离开医院一直没回来,转天晚上住院部六楼的报警器开始响,而六楼只住着我一个,于是守在过道的四个保镖其中两个去查看,等终于不响了,病房门突然撞开。 我本能挡住眼,炽白的灯光不偏不倚落在我头顶,刺得我眼球生疼。 “护士,保镖!”我大喊,“关门!” 进来的男人不紧不慢靠近,“林太太个子不高,脾气倒挺大,撒泼还上瘾了。” 我一怔,从指缝打量男人,他面容映照得极为深邃英俊,我当即爬起,“保镖没拦你吗!” 冯斯乾反锁住,“一个被陪酒女郎假扮的护士缠住,一个在楼下买烟被指控偷窃。” 这么损的招,除非是又毒又坏的男人,否则想不出,“是你干的?” 他在床边坐下,单手松了松衣领,“背着奸夫的身份,就要遵守游戏规则,和林太太幽会能光明正大吗。” 我盯着冯斯乾身上的酒红色衬衫,意识到什么,“你穿得真艳。” “不好看吗。”他放下翻卷的袖子,“下次不穿了。” 我视线定格在那片殷红,“你的伤没好,还会出血,红衣服能遮盖,对吗?” 冯斯乾动作一僵,旋即又若无其事否认,“你想多了。” 我伸手解他纽扣,“那我看一眼。” 他摁住我手,阻止我继续,我当场爆发了,“我看一眼!” 冯斯乾仍旧没松开,我猛地一扯,衣衫大敞,贴身是一件黑背心,往上掀起,腰腹和手臂的咬痕最深,尤其腋下骨头凸肉也少,纱布绷不住,伤口一蹭又开裂,鲜血微微渗出,晕染在衬衣上,红色和红色融合隐藏。 我瞬间安静下来。 冯斯乾垂眸,“差不多痊愈了,也不痛。” 我迟迟没动弹,他扣住我下巴抬起整张脸,力量却不重,他抚摸着,轻声说,“我不放心。” 我无声落着泪,冯斯乾抹掉一滴,又续上一滴,像落不完。 “真不痛了。” 我看着他,“咬了几个洞。” 冯斯乾回答,“一个。” 我说,“咬你一千个才好。” 我手忙脚乱开抽屉,翻出纱布和药膏,他拉住我,“看看你就走。” 冯斯乾重新系上扣子,拥我入怀,“出院了来看冯冬。” 我发丝环绕住他宝石蓝的袖扣,小心翼翼择开,“喝奶喝得多吗。” 他嗯了一声,“比我吃得多。” 我挣扎了一下,他抱得更紧,“那晚我去看,你不让见。” 冯斯乾的唇掠过我额头,“钓着你。林太太当初不也是钓着我吗。” 我在他怀里闷声不语。 这时一名护士走进病房给我输液,我立刻从冯斯乾怀中抽离,我不确定她是否看清了这一幕,慌慌张张找话题缓解尴尬,“深更半夜还挂水吗。” 她升高输液架,“药效比较强,而且您还在哺乳期,所以间隔八小时。” 刚才的厮磨,磨得头发乱了,我拢到耳后,“辛苦你了。” 护士不认识冯斯乾,询问了一句是家属吗。 我担心她看到我们抱着,会生闲话,撒了个谎,“是我堂哥。” 男人极轻的笑声传来,我偏头,冯斯乾站姿笔挺,神色也一本正经,像是我的错觉。 护士在我手背擦碘酒,“林先生寸步不离陪护了两天两夜,我们科室闲聊,都特别羡慕您,林先生样貌好,性格也好。” 冯斯乾在一旁听着,表情寡淡。 我随口敷衍,“他是很好。” 护士准备扎针,始终一言不发的冯斯乾忽然开口,“轻点扎。” 还记得我生完孩子刚苏醒,他也叮嘱护士轻点扎。 冯斯乾是唯一一个把我怕疼记在心上的男人。 他总是在我最疼的时候及时出现在我面前,把本该由我承受的疼,分去一大半。 护士扎完针走出病房,门合拢的一霎,我说,“王晴娜的叔叔昨天死了。” 他调整滴流的速度,脸色平静。 我抓住他胳膊,“你能扛过这一劫吗。” 冯斯乾皱眉,控制好回血的针管,“你不要管这些。” 我提醒他,“林宗易手中有王家的把柄。” 冯斯乾看向我,“然后呢。” “如果你求——” “不可能。”他干脆打断,“我不会求他。” 我默不作声坐着。 冯斯乾的司机打来电话,告诉他保镖已经脱身上楼了,他没再耽搁,挂断电话迈步离去。 “冯斯乾。”我叫住他,他从白光的深处回头。 我鼻子发酸,“你以后别管我了,我就是个麻烦精。” 他驻足在那一束光柱里,低哑闷笑,“嗯,是很麻烦,迄今为止我确实没发现比林太太更麻烦的女人。诡计多端,胆大妄为,演戏利用男人,利用过后翻脸无情。” 他若有所思,“太差劲了。” 我这一刻下定了决心,钻进被子,“照顾好冯冬。” 冯斯乾嗓音里的笑意越来越浓,“又生气了。” 我背对他,他收敛了笑,“我解决完手头的问题,会逼他离婚。” 我攥着被单,没回应他。 林宗易第四天早晨接我出院,中午蒋芸拎着果篮到蔚蓝海岸看我,林宗易听到动静从书房出来,站在走廊注视我们。 “林董。”蒋芸走过去自我介绍,“我姓蒋,三十六岁,已婚,未育,反小三协会的名誉会长,业内封的,我是您贱内的朋友。” 林宗易被逗笑,“我有耳闻蒋小姐。” 蒋芸很惊喜,“在哪闻我的啊?” 林宗易思索了一秒,“扫黄大队,你忘了吗。” 蒋芸笑容凝固,“英雄往事...不值一提。” 午后的阳光笼罩住林宗易,隔着一团虚虚无无的金色,他风度翩翩,“蒋小姐很富有正义感,索文不少客户的太太对你称赞有加。” “什么正义啊,就是看不惯你们臭男人——”蒋芸欢天喜地扑上去,“平时拉个皮条搞你们——” 我拽住她,“行了!你看见公的就犯贱。” 林宗易笑着,“我最近公务忙,有劳蒋小姐陪卿卿解闷。” 他说完返回书房,只寥寥数语,绅士又从容。 “卿卿——”蒋芸捂着腮帮子,“林宗易私下好骚,好酸啊。” 我不耐烦推搡她进主卧,“打听了吗。” 蒋芸盘腿坐在地毯上,“我老公的内部消息,冯斯乾被当典型了,就这几天,上面要办他。”她剥开橘子皮,“他担任副董的两家企业税务不干净,本来应该查大老板,不知谁放出风了,曝光他是隐形大股东,直接盯上他了。” 这里百分百有林宗易的手笔,更主要是王家在搞他,我没吭声。 蒋芸捅了捅我,“婚还离吗?” 我烦躁闭眼,“没想好。” 她嚼着橘肉,“冯斯乾要倒大霉了,上面查办不是开玩笑的,你儿子在他手上不安全,先接回家吧,林宗易不计前嫌接受你,不至于容不下林冬。” 我趴在床尾,心不在焉。 蒋芸一脸回味无穷,“林宗易的男人味真足,他一看我,我都酥了。咱们之前那些雇主的老公,秃头的,大肚子的,黄牙的,想不到啊,林宗易这种货色竟然被你捞上了。” 我扭头看她,“他和冯斯乾,谁好。” 她不假思索,“当然是林宗易了。冯斯乾太冷漠,冷漠的男人不解风情。” 蒋芸待到傍晚,林宗易留她一起用晚餐,她老公催她回去,她没留,我送走她,和林宗易在餐厅吃饭,我本想问他王家的情况,试探他什么心思,可李渊在晚饭结束时过来了,林宗易撂下筷子带他进入书房。 我独自坐了一会儿,去厨房泡了一杯茶,也跟进书房,搁在他桌上,“新买的金骏眉。” 林宗易端起杯子,“今天高兴吗。” 我不着痕迹瞟他手边的文件,“挺高兴的。” 他喝了一口茶,“喜欢什么,就做什么。” 我故意说,“我喜欢闯祸。” 林宗易挑眉,“可以闯,收拾不了妻子的残局,我还当什么丈夫。” 我俯下身,匍匐在办公桌边缘,“往后你还会骗我吗。” 林宗易凝视着我,“我说不会,你信吗。” 我没答复,转身离开书房,刻意虚掩门,林宗易似乎朝这边望了一眼,但没出声。 我回卧室取了化验单,再次走向书房。 “王威虽然在明处围剿冯斯乾,但暗中也在调查王赫的死因。王赫入院时,伤势鉴定是中度,加上顶级的医疗团队,绝对死不了,王威显然起疑心了。”李渊压低声,“万一他查到是您动手导致王赫死在手术台上,再嫁祸给冯斯乾,他会不会联手冯斯乾反制您。” “这盘局滴水不漏,主刀医生出国了,他查什么。”林宗易合住文件,从烟盒里嗑出一支烟,“王威斗不过我,他这次只能被耍。” 李渊接过林宗易签好的文件,“扳倒王家,要防止王小姐与您玉石俱焚,您这几年的生意,人脉,她都了如指掌。” “我没打算扳倒王家。”他压下打火机点烟,“王晴娜生养了林恒,看在这点情面,只要王家安分,我不轻易做绝。” “那您费尽心力拿到王威的黑料,仅仅为了保住韩小姐的名分,不娶王小姐吗?” “我另有用处。”林宗易语气高深莫测,“挖出王威的把柄,更深的目的是救一个人,我算计他入局,也要给他一条生路,就看我等的人肯不肯替他求了。” 林宗易眼神停留在门口。 和千年的狐狸斗法,我果然还嫩。 我推门而入,直奔窗下的沙发,他挥手示意李渊退下,他衔着烟,透过烟雾凝望我。 我说,“宗易,我们聊聊。” 林宗易就在等我上钩。他整个人后仰,解开所有纽扣,胸膛和腹沟完全袒露,精壮的肌肉带着邪性狂妄的冲击力,书房里只开了一盏台灯,他在昏暗的灯火尽头,闪烁出蜜褐色的光泽,“聊什么。” “王赫的死,王家算在冯斯乾头上了,他是滨城的候补委员,一旦风波闹大,冯斯乾注定要吃官司,是你一手设计操纵,将他逼上绝路。” 他漫不经心笑,“林太太替旧情人兴师问罪吗。” “兵不厌诈,是他自己手段不及你。”我整理着真丝睡裙的裙摆,“你其实不想赶尽杀绝,你只想跟我谈条件。” 林宗易又恢复最初那副风流倜傥的模样,“不错。”他狠吸一大口烟,对准我的方向吐出,“和他彻底断掉,从此只有我一个男人。女人三十如狼,我认为我能满足林太太这个年纪的需求。” 他掸了掸烟灰,“包括你四十如虎的需求。” 我斜倚着沙发背,娇嫩纤细的腿搭在茶几上,从脚踝到臀部,长裙半掩,若隐若现,肌肤像白玉一样诱人,“那时你都五张多了,你风花雪月放浪半辈子,却要限制我吗。” 林宗易掐灭烟头,起身朝我走来,“冯斯乾不比我年轻多少。” 我赤脚摇晃着,“我老公是开会所的,里面的小白脸一茬又一茬,我一天割两茬,不行呀。” 他弯腰,我身体随着他的倾覆躺下,没有躲避他亲近,“一天两茬。”他鼻梁抵在我肩膀,气息撩人滚烫,“我怎么不知道你这样旺盛。” 我也发觉自己说过头了,“一天一茬。” 他笑了一声,“那我的卿卿也很厉害。”他抚过我眉心,停在那颗娇俏的泪痣上,“多给我熬一些补汤,我能坚持。” 我看着林宗易,蒋芸对他的评价很客观,他是一个相当有魅力的男人,他释放魅力时,仿佛下了一场大雾,猎物不由自主沦陷进去,四下皆是迷途,像王晴娜,她分明磕得头破血流,还拴着他至死方休。 林宗易是一个让女人根本放不掉的男人。 我一字一顿,“我不离婚,也会忠诚,可不是心甘情愿。” “林太太甘愿,我就尝你甘愿的滋味。”他挨近我耳朵,声音低沉磁性,“即使你不甘愿,我也喜欢强迫你在身下哭。” 林宗易手绕过我颈后,拢住一头墨藻般的长发,撩起的刹那,发梢浮动,我看不清他轮廓,他吻住我。 成熟的乌木香,致命又温情。 我喜欢沉重的味道,就像我迷恋冯斯乾吸烟后的深吻。 掺杂着烟味酒味的吻,令人上头。 他吻了我许久,吻到我唇舌都发麻,“有诚意吗。” 我眼眸漾着蒙蒙水色,动人极了,“比如。” 他湿热的唇瓣移动到我耳垂,似有若无地触碰,“我以后用来给林太太快乐的地方。” 我脚尖沿着他西裤探入,摩挲他的汗毛,我逢场作戏的男人多,可真正见过摸过的男人很少,我感觉林宗易的毛发肯定是男人中最多最厚的,我明知故问,“够诚意吗?” 他压根不吃这套浅尝辄止的把戏,“你觉得是那里吗。”他紧接着埋进胸口,野蛮的力道刺激得我浑身一颤。 我紧贴他,搂着脖子,不露声色拖着他直起腰,“你喜欢我什么,就因为我曾经是冯斯乾的女人,激起你的占有欲和胜负欲,还是因为——”我食指戳点他心脏,“你没有如此失败过,你以俘虏女人为乐趣,面对一个不愿成为你战俘的我,你不甘心。” 林宗易深深地望着我,“都有。” 我打开化验单,抖落在他眼前,“我不想拒绝你,可是太巧了,我暂时无法履行妻子的义务。” 林宗易目光扫过化验单,又重回我面孔,他略眯眼。 我揪着他衣襟,嘘声说,“我生了孩子之后,跟他也没有过,平衡了吗。” 我越冷静,越勾人,林宗易眼睛涌出一股凶猛的烈火,属于男人的霸气与刚硬,“韩卿,你信不信,我一定能征服你。” 我愣住。 那股充满激情的火焰,被他演绎得性感至极,烧得我有些发热。 我从他眼中的火海里拔出自己,“我不信。” 林宗易眼底的欲火不熄,愈演愈烈,“别抗拒我,我早晚征服你。” 我同他四目相视,“宗易,和我上了床,你会比现在更着迷我。”我捧起他脸,“你会中毒,其他女人永远解不了我的毒。” 他喉结上下翻滚,抻动下颌一层浓密的胡茬,厮磨着我掌心,“我从没为一个女人发过疯,着过魔。” 第102章 彻底沉迷 - 步步深陷 - 玉堂 窗外江港的霓虹无尽无休,我和林宗易躺在床上。 苏姐从过道敲门,“先生,书房的沙发收拾完了,我来送太太的新睡裙。” 我拧开台灯,“不要睡衣了。” “啪嚓”一声,火光四溢,我看见林宗易鼻梁一滴汗滑落,他扔了打火机,仰起头,望着天花板吹出一缕烟。 倘若没有冯斯乾,我肯定会爱上林宗易。 他血性刚烈,在黑暗里生长,没有女人能抗拒一个像英雄又像魔鬼的男人蛊惑。 我忽然出声,“你爱过王晴娜吗。” 烟雾笼罩,林宗易的面目模糊不清,“没有。” “你从没爱过一个女人,所以感情在你眼里,是交易和阴谋的棋子。” 他抽烟不语。 “宗易,其实你不爱我,你或许感兴趣,甚至喜欢,但爱不是这样。”我盯着窗户上倒映出的江水的影子,“你算计了我三次,将我丢进水深火热,你说你有把握,不会真害了我,你忘了人算不如天算,生死意外不是你能掌握的。” 我们静默了好半晌,他偏头,“希望我为你发疯吗。” 我横卧在床中央,被子下是一具细腻的身躯,“女人都希望深爱的男人为自己走火入魔,不爱就不在乎。” 林宗易掐灭烟,翻身而上,他双手撑在我身侧,“我如果走火入魔,你这辈子都逃不掉。” 我凝视他,“你会囚禁我吗。” 他笑着吻我嘴角,“我会把你变成一个完全属于我的木偶,你有没有心和灵魂,我不介意。” 我不由自主瑟缩了一下。 他抚摸着铺散在枕畔的长发,“不过,我更喜欢征服一个女人的心,我不喜欢空空荡荡的身体。”他手掌覆住我半张脸,“韩卿,我会让你眼睁睁看着自己一步步沦陷,为一个叫林宗易的男人着魔。” 之后三天,外界风平浪静,可我心里明白,冯斯乾已经被王家逼到退无可退的绝路,他周三卸任了一家集团的副董职务,周四稽查组介入调查他名下的企业账户,这些意味着他即将山穷水尽。 他的商业手段并非斗不赢林宗易,而是林宗易太奸诈,太豁得出。他另一重身份造就了他的心狠手辣,为利益抛掉一切情义,能割舍任何人,不惜以性命做赌。 从我们谈完条件至今,林宗易绝口不提王家的把柄,他不交出黑料,冯斯乾没有筹码制衡王威,就无法在博弈中翻身,我搞不懂林宗易究竟什么意思,他在耗什么。 第四天早晨,李渊到蔚蓝海岸接他上班,我在洗漱,听到动静也跟出,李渊说最迟下周一冯斯乾要去市里部门配合审问。 林宗易笑了,“是吗。” 李渊也笑,“王威虽然六月要退了,面上的势力还在,基本都卖他面子,王赫出事的消息王家对外封锁了,好在是替补,要是正经在职,风波可大了,王家不追究,上面也得追究。” 林宗易挑选着皮带,“正经在岗,我也不会让他死了。” “这盘局好惊险,您稍微下错一招,咱们便牵扯进去了。” 林宗易没说话。 我站在走廊,观望这一幕。 “冯斯乾倒了,太太照样是您的,谁还抢得了呢?您何必大费周章困住他,再救他一命。” 林宗易似笑非笑,“俘虏女人,用强不如用计。况且拿到王威的底细,我也能顺利脱身。” 李渊问,“那王家的东西,您打算什么时候交给太太。” 林宗易揭下皮带扣的防尘膜,“该给的时候自然会给,还没到最后关头。” 我咬紧牙关,深吸一口气。 李渊先上车等林宗易,他伫立在试衣镜前打领带,我上前夺过,装作若无其事,“李渊倒是挺勤快的,索文有什么麻烦吗。” “索文运转还可以。”他耐人寻味笑,“林太太现在跟着我,甘愿吗。” 我系上一个结,“甘愿不甘愿,连冯斯乾都输了,我更是你的掌中之物。” 林宗易端详着这枚领结,他当然听出我的弦外之音,“林太太迫不及待提醒我,要兑现承诺了。” 我莞尔笑,“来得及就行,兑现的快慢取决于你。” 他淡淡嗯,“那不急。” 苏姐拿来一罐发胶,我接过,喷在梳子上,再递给林宗易,“王威还会对我下黑手吗。” 他整理着发型,“不会,他知道我的底线了。” 我小心试探,“蒋芸快过生日了,我去望海楼帮她庆祝,不带保镖行吗。” 林宗易一顿,我整颗心立刻提到嗓子眼,他打开衣帽间,摘下西服,“哪天。” “最近。”我有些委屈,“带他们碍事。” 林宗易深深看了我一眼,“你随意。” 当天下午,我了解到林宗易有一场会议持续到傍晚,我挂断电话,亲自开车驶向澜春湾,是保姆开门,她见到我很欣喜,“韩小姐?” 我打量玄关摆放的鞋架,有四双男士皮鞋和两双纯白的运动鞋,袜子整齐陈列在一旁,他显然一直住在这,证明他还平安,“我找冯先生。” 她招呼我进客厅,“先生加班,凌晨才回,在楼上洗澡呢。” 我问她,“这几天来过什么人吗。” 保姆倒了一杯水,“不少西装革履的男人,应该是先生的下属,还有律师,似乎处理什么股份。” 我没接水杯,“有上面的人吗。” 她疑惑,“上面是哪的人?” 我没再多问,脱掉大衣,“冯冬呢。” “在屋里,越长越好看了,和先生一模一样。” 我也眉开眼笑,“不像我吗?” “说实话,还是像先生,又白又俊,眼窝深邃。” 保姆带着我走上二楼,进入一间婴儿房,我给冯冬喂了母乳,又哄他睡着,重新放回襁褓里,我没待多久,直奔隔壁主卧。 冯斯乾穿着睡袍正好走出浴室,他看到我在,皱眉怔住,“你怎么来了。” 我迎上去,“不欢迎啊?” 他眼底闪过一丝笑意,随即敛去,“不太方便。” “哪不方便呀。”我环顾四周,“藏女人了?” 冯斯乾漫不经心系束带,“是藏了几个。” 我揪住他的袍襟,往身前一扯,“几个?冯先生的腰受得了吗,可别累折了。” 掩饰不住的笑意从他眉眼泄出,“分明一个女人没有,林太太都撒泼吃醋,真藏了几个,你还不砸了我的房子。” 他越过我,去关卧室门,我在背后抱住冯斯乾,突如其来的温柔抵着他,他脊背一僵。 我很久没有跟他动真格了,王晴娜绑架我的前一晚,我主动过,但那是演戏自保,冯斯乾何其聪明,他一眼就识破我的企图,而今天我是真心的,他也一清二楚,他背对我沉默。 我手指解开他刚系好的束带,“我想试一试白天。” 他攥着拳,又缓缓松开,低哑发笑,“林太太还添了一个健忘的毛病,不是早就试过吗。” “还要试不行啊?”我掌心紧贴他坚实隆起的腹肌,“你没心情吗。” 他转过身,护我在怀里,“对林太太随时有心情。” 我抬起头,“冯先生,你猜我为什么来。” 他面容平静,平静之下又暗潮汹涌,他什么都懂,却不戳破,只是问,“为什么。” 我踮起脚尖,一脸明艳天真,向他耳蜗里嘘热气,“因为我想你了呀。” 他笑出声,“撒谎精。” 我从他腋下挣脱,走进浴室洗澡,空气中还弥漫着他的味道。当我门拉开的刹那,冯斯乾注视我,我在极其明亮的阳光里袒露自己的所有,每一寸妩媚和神秘,莹白的肌肤上水珠顺着美好的身段淌落。 我冲过去,和他缠在一起,冯斯乾接住我,给我更为狂热的拥抱,就像一把焚烧后的灰烬,它遭遇无情的摧毁,回不到最初的模样,它的缺憾令我难受,也令我癫狂。 我拖着冯斯乾一点点堕入深渊,他终于愿意忘乎所以一次,那么多个夜晚他都在压抑克制,他一面爱着我,一面又防备我,从不肯彻底为我沉迷,我渴望揭开他的面具,看一看面具下藏匿的那张脸。 我捧着他脑袋,跌进他烈火一般的目光里,他如此意乱情迷,如此野性难驯。 他力量多么强大,带给我的感受就有多么刻骨难忘。 我再度从正面抱紧他。 当一切终止,他满身是汗,像丢了半条命。 我整个人趴在他胸膛无声哭着,冯斯乾感觉到我的眼泪,用指腹抹掉,他没问我哭什么。 许久,他打破这份沉重,“开着窗,冷不冷。” 我回答,“不冷。” 他抚过我像是含了一汪清水的皮肤,我埋进他臂弯,他在我头顶闷笑。 “冯斯乾。”过了好久,我喊他名字,“我该走了。” 他一言不发,手在我背上流连。 我爬起,悬在他上方,“我暂时不来了,你照顾好冯冬。” 冯斯乾看着我,“你过得好,比什么都重要。” 我哽咽说,“冯冬长得像你。” 他唇瓣轻轻触碰着我眼角,“是挺像。” 我们交缠的手,他无名指光秃秃,而我的无名指戴着一枚婚戒。 “假如时光重来,我不接殷怡的生意了。” 他问,“不想接近我了吗。” 我摇头。 冯斯乾笑着,“看来是真后悔了。” 我滑下床,朝门外走去,我告诉自己别留恋了,别再纠缠了,可越强迫自己,越难以控制,我还是忍不住停下。 “斯乾。”我回眸看向他,他视线始终定格在我背影,没错过我任何一个迟疑的动作。 “冯冬经常生病,我总怕养不活他,私下很少宠,蒋芸说在她老家凡是孩子生下体弱,糙着养,就能长大,你别太娇惯他。” 冯斯乾一边点烟一边笑,“好。” 他衔烟那只手隐约在微颤。 我睁大眼,逼回眼眶里的泪意,他倚着床头,仍是简短又沙哑的一个字,“好。” 我一愣,“我还什么都没说呢。” 冯斯乾夹着烟,“你说什么都好。” 我笑出来,不敢再留一秒,夺门而出。 我跑出澜春湾,蹲在一棵树下,平复了好一会儿,我起身的瞬间,发现林宗易的车泊在小区门口,我顿时僵住。 降下的半扇车窗显露出他三分之一轮廓,英挺俊美,可那股温润的气质又夹杂了强烈的压迫感。 我稳了下心神,拉门上车。 林宗易面无表情看腕表,气场深沉又危险。 我不等他开口,先下手为强阻截他的怒意,掌控住局势,“你去索文开会还路过澜春湾啊?”我眯着眼,“宗易,你跟踪我吗。” 林宗易拆开安全带,升起挡板,命令李渊下车。 当车内只剩我们两人,他猛地扯下我衣服,我不躲不闪,任由他扒下,冯斯乾没有在我身上留下半分痕迹。 “1小时37分钟,你在做什么。”他手沿着我肩膀掠过肚子,继续往下,“非要我查这里吗。” 我不露声色握紧十指。 他神情冷冽,“作为丈夫,我容忍自己的妻子到极限了,你求我放过他,等于养虎为患,我答应你了,我要面对他后续的反扑,会付出什么代价不可预料,我需要换取你的绝对服从和忠贞。” 林宗易这一刻的霸道强势,是我从未见过的。我眼前恍惚浮现出一个截然不同的他,冷血果断,麻木不仁,阴晴莫测。那才是林宗易,一个将风起云涌的滨城都牢牢地捏在手心的男人。 我迅速穿好衣服,他挑明归挑明,我解释一下粉饰太平也有必要,我倾身靠近他,“我担心冯冬在他身边不习惯,来探视而已,下次绝不会了。”我指尖绕住他领带,“苏岳楼是不是有新菜式了?你带我尝尝。” 林宗易扣住我下巴,狠狠擦拭嘴唇残留的口红,他审视我良久,“回去洗干净,再挨过来。” 我挂着笑容,坐在那。 他从烟盒里嗑出一支烟,“再有第二次,我一定废了他。”林宗易牙齿叼住烟蒂,一双充满寒意的眼眸停在我脸上,“我纵容你的肆意妄为,唯独背叛。我要的不离婚不只是名义。” 第103章 毁掉 - 步步深陷 - 玉堂 当晚林宗易推掉了江都会所的应酬,他坐在床上,浴室门敞开,我在玻璃罩内洗澡,他一边抽烟一边监视我清洗。 我皮肤都搓红了,才关闭水流,裹着浴巾出去,赤脚站在林宗易面前。 湿淋淋的发丝垂在肩头,眉间也漾着薄雾,热气蒸得脸蛋潮红,像一朵绽放的玫瑰。 林宗易望了我许久,他熄灭烟,默不作声拆领带。 我爬上床,躺进被子里,轻轻啜泣着,他听见哭声,解扣子的动作停下。 歇斯底里永远不如梨花带雨勾起男人心软,所以林宗易对王晴娜的眼泪无动于衷,强势的女人示弱也让男人感到压抑,而柔软的女人一滴泪就逆转局势。 我悄悄抹眼角,翻了个身,无声无息颤抖。 林宗易揉着太阳穴,“你还觉得委屈。” 我哽咽,“我错了。” 他不忍再发脾气,捞起我搂进怀中,“别哭了,在车上我话说重了。” 我哭得更厉害,他捏起我下巴,“有时明知林太太在演戏,我也情愿上了你的钩。”他指腹一点点擦掉我泪痕,“你说上辈子欠了我,那我是不是欠了你两辈子。” 我仰着头,“宗易,我只是想孩子了,我以后不惹你生气。” 谎言无关真假,只关乎男人听不听,听了就真,不听就假。 他审视着我,嘶哑嗯了声。 “你把王威的底细给他吧,他平安了,我才放心孩子。” 我把冯冬留在澜春湾,是为了给冯斯乾最后一个筹码,万一林宗易玩阴的,整垮了他,我肯定要接回孩子,孩子在,我的旧情就在,忘也忘不掉,兴许还会忌恨上林宗易,他又对孩子没感情,只有碍眼,巴不得眼不见为净,等我以后答应生下他的,自然也顾不上冯冬了,慢慢就淡了,凭这点,他也要帮冯斯乾一把。 我十分顺从趴在他胸膛,“孩子在我们身边,外面闲话多,你也难堪,交给冯斯乾,我安心,能踏实过日子。” 林宗易身上的烟味浓烈呛人,看来他在澜春湾门口堵我时不止抽了一两根,恐怕有一两盒,面对我的哀求,他没回应。 我点到为止,不再催促。 转天早晨我和林宗易在餐厅吃早餐,李渊赶到蔚蓝海岸,将一个牛皮纸袋递给他,“昨晚何江找到我,冯斯乾授意他退回了这些。” 林宗易剥好蛋白搁在我碗里,拾起纸袋逐一打开,是王威的银行流水和一个男孩的出生证明。 我愕然,“退回?他不接受吗。” 李渊说,“不接受。” 林宗易重新塞回,他若有所思眯眼,“何江提到什么原由吗。” 李渊掀眼皮看我,又低下头,没吭声。 林宗易起身,“进书房。” 我放下汤匙,“有什么隐情不能当我面讲。”我拦住他们,“你真给了吗?” 李渊回答,“千真万确,我给了。” 我半信不信与林宗易对视,他皱着眉,“你怀疑我?韩卿,我还不至于对一个女人言而无信。” “你不许我联络他,我不联络了,如果你唱一出戏,唱到他倒台。”我靠近他一步,“宗易,你不是没骗过我,你骗我无数次了。” 他走进书房,直奔办公桌,拨通了冯斯乾的号码,是何江接听的,“林董,东西您收到了。” 林宗易抽出一支烟,“明天周一,稽查组会强制他配合调查,他只剩下一夜的时间,王威不发话,他脱不了身。” 何江说,“冯总的原话是,他另谋生路,您不能逼迫韩小姐做任何她抗拒的事,他解决完问题,假如有命活着回来,再和您清算这笔账。” 林宗易点烟的手一顿。 何江挂断。 我攥着拳,“他有第二条活路吗。” 冯斯乾的选择令林宗易始料未及,千算万算,没算到他如此硬骨头,刀架在脖子上,也不愿拿我做交易。 林宗易一言不发吸烟。 我大声质问,“是你设下的局,他能逃过这一劫吗?” 林宗易揭过烟雾看向我,“他不是甘心送死的人,他不收,一定有路子了。” 我提心吊胆等了五天,冯斯乾确实没出事,起码明面上风平浪静,而具体的内幕,连林宗易都无从得知,好像被刻意封锁了。 周六林宗易带我去滨城出席一场慈善晚宴,路上郑寅打来电话,告诉他有消息了,王赫的死因明确查明是医疗事故,上面原本要查冯斯乾的账户,突然撤手了,抓了另外一家企业,铭远集团。 林宗易面色阴翳,“冯斯乾道行不浅,我低估他了。” 郑寅意味深长提醒,“哥,查铭远集团。” 我不露声色一瞥,又恢复事不关己的样子。 “不重要。”林宗易打断他,“重要是冯斯乾动用了什么人脉。” 郑寅说,“我估计比王威至少高两级,可对方图什么,风声这样紧,谁敢收他的好处。” 冯斯乾的每一步都出乎意料,林宗易明显措手不及,“他在江城的后台都没插手,究竟是谁蹚了这趟浑水。” 能避开林宗易的查探,可不是简单角色,是大鱼中的大鱼。 “尽快查清楚。” 林宗易交待完郑寅,车正好泊在维港酒楼,主办方引领我们进入贵宾通道,我去年跟着冯斯乾出席过冀城的拍卖会,如今跟着林宗易,有一种物是人非的感觉。 满月宴的闹剧满城风雨,都揣测我们要离婚,林宗易会和王小姐结婚,这次一同现身,算是平息了流言,直接对外宣告我坐稳了林太太的位子。 最凑巧是王晴娜也出席了今晚的宴会,她在北区,我和林宗易在南区,主办方特意隔开了距离,不过新欢旧爱同场,仍旧掀起了不小的波澜。 慈善宴会分为两部分,一部分是拍卖,一部分是晚宴,拍卖大厅的展示柜摆着三样拍卖品,最受瞩目的是一枚天然无切割的紫粉钻,13.14克拉,从南非空运,底价就三百万起拍。 说白了,赚男人钱的,千金买一笑,有得是女人想出风头,男人想逞英雄。 听蒋芸说,林宗易娶我,王晴娜很不满,还跑到索文讨说法,林宗易将利用我制衡冯斯乾的计划和盘托出,这才安抚了她,王晴娜提出要钻石,必须人尽皆知,总之千方百计逼林宗易在人前承认自己,给个名分,他一直拖着没买。 我瞎琢磨的工夫,那枚底价三百万的紫粉钻被礼仪小姐捧上拍卖台。 林宗易摩挲着无名指的婚戒,一副不屑争抢又十拿九稳的神情。 有一个人比他更加势在必得,首轮起拍,王晴娜就叫出八百万的价码。 一些男人在女伴的怂恿下开始小数额往上加,一百万加一轮,加到一千五百万时,自始至终没出声的林宗易忽然举牌,“两千万。” 王晴娜似乎正在等他出马,她紧随其后,“两千五百万。” 林宗易的牌子根本没撂下,“三千万。” 王晴娜有一个姑姑经商,王家不缺钱,但由于王威的身份,王家在金钱上很低调,这么高调还是头一遭。 这副激烈场面比白纸黑字的新闻有意思多了,准备离场去往宴厅的宾客纷纷又坐回原位,旁观林宗易和王晴娜的角逐。 我回过神,窥伺她的方向,王晴娜无喜无怒,握着竞标牌,没再加码。 我风情万千靠住椅背,“送她的分手费,和解了?” 林宗易一本正经,“我有太太,送其他女人干什么。” 我立马坐直,“你送我的?” 他面容平静,可藏不住一股震慑人心的霸气,“他给你的,我照样能给,并且翻倍给,他给不了你的,我依然能给。” 蒋芸的“反三宝典”里记载了一句话:男人的胜负欲上到八十岁老头、下到十五岁少年,都不能免俗。 我曾经同时接下过两个雇主的任务,她们老公都是死不悔改的渣男,我做了一个局,对A说,B穷追猛打,送我一辆保时捷卡宴,想要追到我,又对B说,A是我的前男友,送我一栋洋房,想挽回我,A急了,送了我一辆更贵的法拉利,B也恼了,送我一栋带游泳池的独栋别墅,当然,我全部没留,都按照规矩上交他们老婆了,可由此验证,男人对9分美女未必大方,可一堆对手哄抢的7分美女,却尤其舍得砸钱,他们分得清谁好谁坏,只是想满足自己的胜负欲。 “太贵,不划算。”我夺林宗易手中的竞标牌,他轻松躲开,“不管价钱,只说喜不喜欢。” “不喜欢。”我伸手拼命够它,可够不着,总是差一厘,好不容易追平一厘,他轻而易举躲过,不多不少又错开一厘,像戏弄一只暴躁的小野猫,“林太太的个子好小。” 我抓住他胳膊扑上去,非要够着不可,完全没意识到上半身压在他腿间,乍一看,显得非常亲昵,难分难舍。 林宗易俯下身,他呼吸喷在我后颈,我一颤,猛地直起腰,撞他下颌,林宗易迅速一偏,“我的身手,林太太还想偷袭吗。”他抱住我,吻我殷红的唇,“不自量力的小坏蛋。” 我瞪他,“我真不喜欢。” 他意犹未尽吻着脸颊,“不喜欢它,喜欢我吗?” 我不答复。 林宗易笑意深浓,贴着我耳畔嘘声问,“喜欢吗。” 他右边的男人看了一眼,“林董,大庭广众和夫人腻乎,果然是新婚燕尔啊。” 林宗易闷笑,“内人活泼好动,让章董见笑了。” 章董感慨,“娇花一样的女人,再吵闹也可爱。”他压低声,“不像我们这年岁,哪有兴致陪夫人调情啊。” 林宗易满眼温柔拢着我长发,“老有老的韵味,我太太即便是章太太的年岁,我也爱不释手,视若珍宝。” 章董大笑,“浪子回头金不换,林太太好手段啊。” 林宗易收回视线,继续吻着我,我脱口而出,“如果是送我的,我不想欠你太多。” 他笑容瞬间敛去,我抽离他怀抱,坐在自己位置上,“宗易,我们到今天,有些裂痕,弥补不了了。” 他转回身,目视前方,神色阴沉到极点。 王晴娜又追加了两百万,林宗易再次挡回,最终以三千五百万成交。 众目睽睽下林宗易打败了旧爱,讨好新婚娇妻,他这样情深意切,我要是再兴风作浪,唾沫能淹死我。 我玩赢了那么多精明的男人,玩不赢林宗易,他是一个无论做什么都目的性极强的男人。 从拍卖厅出来,林宗易和章董谈论着商业,我渴极了,找侍者要了一杯香槟,正要去洗手间补妆,一个陌生女人不知从哪冒出,“哎!这位不是惯三吗?”她身量比我高,微微屈膝同我平视,“给儿子办满月酒,和情敌争风吃醋,结果男人跟情敌走了,丢人现眼啊。” 女人嗓门大,一通叫嚣,顿时围拢了一批不明情况的宾客。 “韩卿。”她戳点着我脊梁,“你还敢正大光明出现,也太不要脸了。” 我余光无意一扫,王晴娜隐匿在人群中,摇晃着高脚杯,笑而不语。 来者不善,我当即止步。 女人上下打量我,“很一般嘛,身材不高挑,五官不精致,没什么拿得出手。你爸爸在监狱服刑,养了一个出息的女儿,他在里面也舒服很多吧。” 窃窃私语传来,我不卑不亢喝了一口酒,旋即发笑,“我的确挺一般,就是拴得住男人。”我舔了舔红唇沾染的酒渍,“不一般的女人,反而是我手下败将。” 女人一脸嫌恶,“当然拴得住男人了,名媛千金谁会主动脱男人裤子啊。” 我面无表情看着她,王晴娜在一旁笑得开心。 “名媛千金啊——”我绕着她转圈,“有经验才有底气挖苦别人,你是老师,你脱了几个男人裤子啊,家族贵姓呢?” 几位瞧热闹的阔太太噗嗤笑,我慵懒拨弄耳环,“我是林宗易明媒正娶,丢脸的是无名无分的王家,从不是我。” 女人语气讥讽,“你儿子据说姓冯啊。” 我若无其事翻手掌,碎银美甲熠熠生光,“有资格来这里的,背景应该清白高贵,可你却像个哗众取宠的小丑,你的来历也存疑啊。” 周围的笑声更大。 女人冲上来要厮打,李渊及时截住她手,“我们太太爱玩笑,偶尔开过头了,魏小姐别往心里去。” 女人不罢休,还要动手,李渊耐人寻味,“魏董跟索文有一档合作,魏小姐最好先回家,询问一下魏董,信口雌黄诽谤我们太太,到底合不合适。” 王晴娜在这时咳嗽了一声,将酒杯放回托盘。 女人本来迟疑了,情绪又激动起来,“韩卿的父亲挪用公款养女人,蹲了大狱,林宗易娶进门,不嫌脏了手吗?” 李渊冷笑,“我们林董的婚姻,还轮不上你多嘴,至于脏手,我此刻扼住魏小姐,脏没脏我的手呢?” 他当场一推,女人被推倒在酒桌,酒水洒落一地。 林宗易伫立在不远处一束白光下,他目睹这一幕,眼底渗出一丝寒意。 我补完妆返回宴厅,此时已经乱作一团了,一段无比劲爆的视频正投映在屏幕,画面中一男一女,男人肌肤是健康的蜜腊色,女人的真容打码了,但打得很浅,凭轮廓脸型就能认出,男人没露面,只拍摄到背影。 我整个人愣在原地,难以置信望着屏幕。 我对面的男人小声问女伴,“真刺激啊,女人有点眼熟。” 女人说,“像不像王威的千金?” 男人仔细端详,“不确定,看得不清晰,倒是够投入,男人是谁啊。” 女人偷瞄看林宗易,“是林董吗?” 男人摇头,“自己曝光自己,吃错药了啊。” 在所有宾客都关注大屏幕,无人留意这边时,王晴娜端着一杯酒走向林宗易,反手泼向他。 她眼眶通红,“我以为你会念旧情,不论是对我的愧疚,还是顾及林恒的颜面,你竟然心狠到这个地步。” 林宗易不疾不徐掏出手帕,擦拭脸上流淌的酒水,“我对你的愧疚,在你绑架伤害韩卿那一刻,消失得一干二净。” 王晴娜又哭又笑,“所以你要毁掉我,毁掉你儿子的母亲是吗?林宗易,你早就打算好了,威胁我,威胁王家,你从来没想过娶我,对吗。” 林宗易扯住她,扯向一扇落地的窗帘后,“我警告过你,让你安分。” 王晴娜用力甩开他,冲出窗帘,林宗易在她背后说,“这是我最后一次容忍你,再有下次,我会彻底不念旧情。” 王晴娜扭头,“除非你连林恒都不认了。林宗易,不要逼一个女人绝望。” 第104章 卿卿的心意 - 步步深陷 - 玉堂 宴厅人潮汹涌,林宗易伫立在一片灯光照射不到的角落,整个人阴沉又戾气,“看在林恒,我不动你,你见好就收。” “我不收,你能怎样。”王晴娜踩着高跟鞋逼近他,酒红色的天鹅绒帘又落下,遮住大半身影,“林宗易,我父亲四十年的根基,你不是不动,而是动不了,你手上的证据不足以扳倒王家,你只能一点点瓦解王家的根基。你想封我的口对吗,我掌握你太多底细,娶我不甘心,不娶我又是你潜在的威胁。” 王晴娜的脸几乎挨上他下颌,“当年要不是我生下林恒,你早就抛弃我了,你跟我好,是留条后路,你怕自己栽了,王家能捞你。这些年你不愿拿王家的半点好处,打算干干净净断掉。你断得掉吗?我用林恒永远拴住了你,你认他,就要认我。” 林宗易冷笑,“我想断掉,你认为你还养得了林恒吗。” 王晴娜一怔,她反应过来,扯住林宗易的衣领,“你要带走林恒?” “你这样心如蛇蝎,不配教养孩子。”林宗易扼住她手,用力一甩,王晴娜被甩出半米,撞在墙壁上。 他慢条斯理抻平衣服的褶痕,“给林恒重新找个母亲,或者送到外省。” 王晴娜瞬间变了脸色,她又扑上去,“林宗易,你非要做绝,我和你鱼死网破!” 林宗易敏捷一闪,她扑了空,“我倒要看看你有什么本事鱼死网破。” 他绕过摔在地上的王晴娜,毫不留情抽身离去,“林宗易!”她爬起追上他,林宗易驻足回头,望了她一眼,那一眼寒光凛冽,震慑住了王晴娜。 她止步,嘶哑呢喃着,“林恒是我的命。” 林宗易神色冷漠,“他不是你的命,他是你的工具。王晴娜,你死了这条心,林太太轮不着你当。” 我躲在墙角,李渊不知何时站在我身边,他朝我比划噤声的手势,“太太。” 我顿时吓一跳。 他目送林宗易离开,“如果没有您的存在,林董也许会娶王小姐。” 我看李渊,“他八年都没娶,不干我事。” 李渊郑重其事问我,“您了解林董吗?他的背后很复杂,他一旦动情,会危机四伏。他有这份成就,得罪了许多同行,王家的手段您见识过了,这算是他敌人中最仁慈的了。其实您始终在林董的保护下,冯斯乾即便不出手,他依然会不计代价救下您,但他最好不现身。满月宴那日他选择了王小姐和林恒,您觉得难堪吗?他留下,您表面风光,可风光之下藏着未知的危险,如今他生意场上的对手都知道林董唯一的儿子叫林恒,为他生儿子的女人叫王晴娜,您仅仅是他逢场作戏的傀儡,没必要打您的主意。” 我望向不远处谈笑风生的林宗易,他如同发着光,那样多的男人,形形色色,任何一个也掩盖不了他的风华气度。 他布下一盘又一盘局中局,真真假假,谁都猜不透他。 李渊往那边走去,我在原地站了许久,也走过去,在众人面前挽起林宗易手臂,“我在洗手间补妆呢。” 章董大笑,“林太太的风情,林董艳福不浅啊。” 林宗易垂眸注视我,“不化妆也很美。” 我环顾四周的女人,“我不能被比下去。” 他吻了一下我脸颊,“她们不如你。” 视频的插曲很快被压下了,王家到底背景硬,真看出什么了,也不能大张旗鼓议论。 去二楼休息室的途中,我问林宗易,“视频中的男人是你吗。” 他看着我发笑,“只露出一副背影,林太太就认出我了?”林宗易的唇贴在我耳畔轻声问,“林太太这么确定是我。” 他想到什么,笑意更浓,“原来你趁我不留神偷看我了,知道我有——” “都不是。”我推开他,“王晴娜爱你爱得发狂,她能跟别人吗。” 我疾走几步,把他落在后面,“老不正经。” 林宗易漫不经心跟着,发出笑声。 我们在2号休息室,章董也在,还有一些眼生的男女进进出出打招呼,喝茶时林宗易接到一通电话,我余光瞟来显,备注是王威。 他起身回避,走到落地窗前,屋内人很识趣,刻意高声闲聊,忽略林宗易讲电话。 我距离近,王威的声音断断续续传来,“是王家养大了林恒,晴娜没名分,委屈了多年,我劝你不要太薄情寡义。” 王晴娜在慈善晚宴受辱,王威这是收到风声,来兴师问罪了。 林宗易俯瞰楼下的车水马龙,“韩卿险些丢了命,你以为轻易就了结吗。”夜幕下霓虹投映在他眼底,灯火温柔至极,他却危险四起,“王赫出事,王家断掉一臂,可与我无关,韩卿这笔账,咱们另算。” 王威说,“林宗易,你引狼入室,太平日子恐怕到头了。” 他撂下这句,电话终断。 林宗易盯着屏幕,回味他的弦外之音,神情讳莫如深。 八点宴会散场,我们从维港酒楼出来,外面正下着小雪,我只穿了一件礼服,林宗易解开西装扣子裹住我,“冷吗。” 我低下头,“腿冷,明知故问。” 李渊去负一层取车,林宗易挡住风口,护我在怀里,“林太太自作自受,有理了是吗。” 我反驳他,“正常女人都穿礼服。” “你是正常女人吗。”他眉眼含笑,“你是妖女,和她们不一样。” 我挣扎着,抽离他臂弯,“你总挖苦我。” 林宗易立刻抱得更紧,“妖女不好吗?男人都被妖精迷惑。” 我埋在他温热的胸膛,不声不响。 李渊驾车回来,林宗易搂着我上车,他扭头说,“郑哥请您去会馆。” 林宗易皱眉,“什么时候。” “现在。” 林宗易没出声,李渊调头,驶向芙蓉路。 四十分钟后车在会所门口停稳,郑寅撑着一把黑伞匆匆走下台阶,他喊了一声嫂子,我点头。 伞罩在林宗易头顶,“花豹在219包房。” 林宗易一听是他,当即停下,“你惹他了。” 郑寅否认,“您吩咐过,井水不犯河水,我哪敢违背您。” 郑寅口中这个男人,林宗易好像非常忌惮,“你手下有没有不懂规矩,瞒着你的。” 郑寅说,“绝对没有,我一手教导的。” 林宗易一言不发走进会所,我一翻眼皮:壹号皇宫。 这家是郑寅的地盘,滨城上流社会名副其实的销金窟,此时的演艺大厅正在上演模特变装秀,起哄的,叫彩头的,扔钱的,台上钞票齐飞,台下纸醉金迷,经常曝出花边新闻的几个知名富二代赫然在其中。 花豹是湖城娱乐行业的大亨,俩月前我跟程泽“私奔”,落脚地就在湖城。花豹最初在滨城混,林宗易垄断后,他没有硬碰硬,而是去湖城开买卖了,开得挺大,据说他在湖城的地位等于林宗易在滨城。他们签了一个和平条约,林宗易不进湖城,花豹不入滨城。林宗易先违约了,他在湖城建了一栋商业大楼,花豹顾虑他的势力,倒是一直没翻脸。 走过金碧辉煌的长廊,越往里面越清静,郑寅停在一间包厢外,“估计湖城那栋大楼逼急了他,他担心咱们打着经商的幌子,把娱乐业也吞了。” 郑寅说完推门,呛人的烟味扑面而来,我视线定格在桌后的男人。 中等个子,身材精瘦,国字脸,没有佩戴夸张的金链子和青龙纹身,很平庸的外貌,笑眯眯的,有点笑面虎,手心把玩着两颗玉石核桃。 我们前脚进门,他马上站起,“林老板,恭喜发财。” 林宗易摘了手表,顺势递给我,“刘老板,财源广进。” 郑寅拉开椅子,林宗易坐下,我坐在他旁边,对面是花豹,郑寅拿出一支雪茄,给林宗易点燃,然后在最末位落座。 花豹将核桃拍在桌上,“听说你从明面撤下了,郑寅和白喆替你管事,从一个下九流摇身一变清白的商人,花费了不少力气吧。” 下九流不是好词,挺挑衅的,郑寅不露声色伸进裤子口袋,攥住了一个硬物。 林宗易眯着眼,语气凌厉,“嗯?” 郑寅随即撒手,从口袋里掏出。 林宗易不紧不慢吸了一口烟,“五年了,你我相安无事,看来今晚你要指教我了。” 花豹摸着下巴,“既然一个盆里吃饭,我不妨提醒你一句,有人要搞你。” 林宗易歪着头,似笑非笑,“姓冯啊。” 我看向花豹,他说,“不认识。” 林宗易吐烟,“谁也动不了我。” 花豹从桌下拎出一个密码箱,六个0解锁,码放整整齐齐的一百沓,“定金,你把会馆让给我,我指你一条明路。” 林宗易接连抽了七八口,他拾起一沓,在掌心掂了掂,当场砸在花豹胸口,他踹翻桌子,上半身后仰,邪性又狂妄,“刘彪,你在滨城,敢跟我耍胆子糊弄事。” 花豹脸一沉,他掸了掸被砸的位置,“我通知你,你不识抬举。”他起身,收了密码箱,“你这群下属,要遭殃了。” 花豹提着箱子离开包厢,郑寅俯身问林宗易,“有麻烦吗。” 林宗易不回应,他胸襟大敞,凝视着天花板一盏刺目的白灯。 郑寅自言自语,“感觉有一只手在幕后指使花豹,他和咱撕破脸,撕得太突然了。” 林宗易忽然问,“那批酒是今夜进港吗。” 郑寅说,“十一点半。” 他碾灭雪茄,搭在烟灰缸边缘,“过去一趟。” 这是林宗易第一次带我接触他的生意,汽车走高速,驶过西马坡的防潮大坝,便是滨城港了。 滨城港没有灯塔,规模比江城港小,到处黑漆漆,通往水域的甲板悬吊着两排橘色的小灯泡,光线很微弱,激荡的海风撞击玻璃,十几名工人在海面凿冰,有八艘货轮泊在岸口。 郑寅鸣笛,一个中年男人从晦暗的堤坝尽头跑来,郑寅随着林宗易下车,塞他嘴里一根烟,“老杨,顺利吗?” 男人啐了口痰,“不顺利,总有对家找茬。” 海边风烈,火苗刚触及烟头,就吹熄了,林宗易叩击车窗,我降落玻璃,他弯下腰探进后座,焚着烟,一簇猩红的火光与我咫尺之遥,他面孔无比清晰,此刻的林宗易尤其高深莫测。 像一匹野狼,野性已经释放到极致。 他默不作声眺望港口,十一点二十八分,他磕掉烟灰,“去仓库。” 老杨带路,郑寅和林宗易跟在后头,不一会儿,码头驶进两艘船。 我在车上坐着,大约半小时,林宗易出现了。 雪越下越大,他外套染了一层白霜,拉门上车卷入一阵寒气,冻得我瑟缩。 他拂落肩头的雪,升起玻璃,我问他,“去仓库干什么。” 林宗易握住我凉冰冰的手,焐在衣服里取暖,没回答我,嘱咐开车的郑寅,“盯紧刘彪,他和什么人来往。” 林宗易送我回住处,后半夜又走了,天亮才接我去机场。 中午回到滨城,我联系了蒋芸,委托她搞点东西,她问我什么东西,我说抑制男人那方面冲动的药。 蒋芸破口大骂,“你显摆什么呢?” 我赶紧解释,“我没显摆,我真要!” 她半晌没吭声,我以为她挂了,一看还在通话中,我问她有路子吗。 “那能拖多久啊,他又不肯离婚,你拖十年八年?据我观察林宗易应该特别强,你拦不住他。” 我有预感,林宗易对我的耐性到极限了,他想征服我,心甘情愿做他的女人,所以他没有霸王硬上弓,照这个势头发展,情况不乐观。 “林宗易和王晴娜闹僵了,他准备送林恒出省,过段时间我怂恿他接来,林恒排斥我,他会缠着林宗易,我们睡不了一个房间了。” 蒋芸恍然大悟,“这损招可以啊。”她思索了几秒,“有这种药,吃了就见效,降低兴奋度,提不起兴致,停药缓过这阵,还能恢复。” 正合我意,我说,“你帮我弄点。” 蒋芸办事很麻利,转天下午我们约在冷饮店见面,我接过药瓶,是浅蓝色的粉末,产地泰国,三万。 蒋芸说,“这玩意是专门仙人跳的,假扮名媛钓鱼,把大鱼带回酒店,药劲起来了,什么也没干,直接不行了,该给的钱照样给。” 我咬着吸管,“你用过吗。” 她瞪眼,“我这行是技术工种,我能使阴招吗?” 我收进包里。 当天晚上林宗易下班回家,我从厨房端出一锅汤放在餐桌,托着腮天真无邪,“你尝尝,我特意为你煲的汤。” 苏姐不明真相,如实向他汇报,“的确是太太亲手煲的,清洗食材,切块,蒸煮,调味,她全程自己做,不许我碰。” 林宗易若有所思,“不许你碰?” 我立马接茬,“我的心意啊,她插手了,就有瑕疵,不纯粹了。” 林宗易看了看汤,又看了看我,我脸上除了期待和柔情,再无其他。 他沉思片刻,挑眉笑,拿起勺子,“卿卿的心意,我肯定要好好品尝。” 第105章 最毒妇人心 - 步步深陷 - 玉堂 林宗易尝了一勺,他细细品着,没有出声。 我不免提心吊胆,林宗易是什么人啊,长了毛比猴都精,我还真拿不准他的舌头有多灵。 我小心又期待的眼神,“好喝吗?” 他挑眉,“不错。” 我才松口气,林宗易舀出碗底的碎渣,“不过——” 我一颤,“不过什么啊,那是胡椒粉。”我打掉他手,勺子坠入碗里,“提味的作料而已。” 林宗易似笑非笑打量我,“林太太紧张什么。” 我故作镇定,“我紧张吗?” 他指腹摩挲着搪瓷勺的勺柄,“你出汗了。” 我胡乱擦额头,“天气热,燥得慌。” 他神色耐人寻味,“外面在下雪。” 越描越黑,我索性不圆场了,“厨房热啊,我忙活一下午了,你喜欢喝吗?” 林宗易脸上笑意收敛了一分,“林太太要我喝,即便是毒药——” 我呼吸一窒。 他不紧不慢又续上后半句,“我也愿意喝。” 他一个停顿,我吓得差点厥过去。 苏姐在一旁搭腔,“太太对先生这么体贴,哪舍得给您喝毒药,您净瞎讲。” 林宗易笑了,“是不舍得。” 我忘了问蒋芸,剂量多少最合适,林宗易勇猛魁梧,正常男人的药量制不住他,“再喝一碗吗?” 他望着我纯真无害的笑脸,“卿卿为我下厨,一碗当然不够。” 我又盛了一碗,递到他手里,“宗易,我以后天天煲汤,给你补得壮实,宝刀未老。” 他接过碗,“宝刀未老。”林宗易眼角有浅浅的皱纹,此时漾着笑,韵味更成熟,“我老吗。” “老也有看头啊。”我敲着桌沿,“男人是地窖里的酒,陈年佳酿最香。” 林宗易笑而不语。 这时门铃响了,苏姐去开门,李渊匆匆走进餐厅,“林董,坏消息。殷沛东的小情人寇媛怀孕了,今早查出怀四周了。” 这个消息令林宗易猝不及防,他蹙眉,撂下勺子,“殷沛东有那方面的能力吗。” 李渊说,“那肯定有,否则他养女人干什么,至于生育的能力,咱们以为他没有了,可寇媛确实怀上了。一旦她生下儿子,作为殷家唯一的男丁,殷沛东的家产,包括华京,都会给这棵独苗,相当于寇媛掌控殷家,殷怡绝无机会继承华京。” 林宗易沉思良久,“是殷沛东的吗。” 李渊很笃定,“有关宸的前车之鉴,冯斯乾轻易不再冒险,造假总会败露。而且殷沛东多疑,寇媛生产后,只亲子鉴定这项,他起码要做几次,谁也插不了手,寇媛的孩子百分百是殷沛东的种。” 林宗易眯着眼,默不作声。 “林董,假如我们暗中流掉她的胎...”林宗易看向李渊,“冯斯乾的眼皮底下,你纵然天大的道行,不可能算计成功。关宸这颗棋子废了,他培养新的棋子花费了更大的精力,寇媛绝对不是简单角色,你害她未必得手,稍有漏洞还会被反咬。” 李渊也明白这一招风险太高,只是一时没法子应对,病急乱投医,“就看尘埃落定那天,是老来得子还是老来得女了,是儿子的话,冯斯乾这局就赢得太漂亮了。咱们始终把华京当作囊中之物,没想到他用区区一个女人,四两拨千斤翻了盘。” 林宗易面色阴郁,“冯斯乾养精蓄锐两个月,如今一出手,打得我腹背受敌,我顾这头,顾不了那头。” 李渊从公文包内取出一枚信封,“滨城港查货违禁烟酒十四箱,出动了三辆吊车打捞,码头封锁了半宿。” 信封里滑出一摞照片,拍摄背景是我陪林宗易抵达滨城港那晚,我们离港是23点59分,大部队临检是0点17分,时差很短,明显收到风声了,去瓮中捉鳖。 林宗易冷笑,“幕后主谋果然是冯斯乾,他故意借花豹的嘴打草惊蛇,放出同行要搞我的烟雾弹,同行动手大多是劫货,刺激我亲自出马坐镇,只要当时卸了货,装进仓库,正好人赃并获。而实际上根本没有同行挑衅,是他联合上面堵截我。” 李渊一脸劫后余生的庆幸,“还好您敏锐,及时赶到将货物沉海了,让局面死无对证,不然又是一桩大麻烦。” 这些照片只证明林宗易去过滨城港,在码头停了将近一小时,不能证明他的出现与货物有关,充其量是存在嫌疑,凭他的地位,摆平抽身简直易如反掌。 李渊问,“花豹是湖城娱乐业的老大,他会甘心被冯斯乾驱使吗?” 林宗易把凉透的汤底泼进垃圾桶,“世上没有不贪婪的人,不正当的生意人尤其贪婪。冯斯乾的家底比你想象中厚得多,填饱了花豹的胃口,自然能使唤他跑腿。” “那花豹要是跟他一艘船——”李渊表情凝重,“一个圈子里混,彼此见不得人的底细,都了如指掌,花豹的威胁力很大,我们下一步。” 林宗易起身,“来书房。” 我一言不发收拾桌上的碗筷,装作不闻不问的样子,我心知肚明林宗易现在挺防备我的,冯斯乾是冯冬的父亲,冲这层纠葛,我私心绝不希望冯斯乾倒霉,他避讳我也是情理之中。 我接连煮了一星期的大补汤,林宗易照单全收,也喝了一星期,直到昨天我听出他声音不对劲,没有平时磁性阳刚了,特别温声细语,更关键是,我在他的枕头下翻出一本书——《中华五千年大太监选集》。 我捧着那本书,没来得及看两页,林宗易忽然进屋,我不露声色塞回原处,扭头迎上他,“应酬?” “本来在江都会所有一档应酬,我推掉了。”林宗易解着衬衫纽扣,“最近做什么都没兴致。” 我心虚不敢看他,“你泡个脚,估计你太累了。” 林宗易淡淡嗯,光裸着上半身去浴室,我拉开抽屉,药粉还剩少半瓶,我嗅了嗅气味,和原来没区别,但颜色变浅了,不是蓝色了,是米黄色,粉质也糙了,带点颗粒感,按说氧化不代表变质,显然质地变了,我用小拇指的指甲盖抠出一点,舌尖一舔,杏仁苦味,蒋芸说粉末是无味的。 我坐在床头百思不得其解。 林宗易洗漱完,穿着睡袍躺下,一名客户打来电话,询问他有没有空包场,一批俄罗斯模特,最小的C码,金发碧眼,火辣得很。 林宗易神情疲惫,“赵总,今晚消费记我账上,我不到场了。” 男人惋惜,“国宝级的美女啊,招牌很响亮,林董,千载难逢。”他意识到什么,“是太太在身边,不方便出门?” 林宗易闷笑,“我夫人大度,从不多问。是我不舒服。” 男人只得作罢,约他下次再一起包场意大利的模特。 林宗易挂断电话,更加萎靡不振,我在梳妆镜前涂着面霜,揭过镜子观察他,观察了好一会儿,我站起,倚着床轻声喊他,“宗易。” 他睁开眼,幽深的瞳孔倒映着一盏壁灯,柔软的橘色,像暖融融乍泄的春光。 我晦涩开口,“你有冲动吗?” 他沉默注视我,我比划,“那种事的冲动。” 林宗易嗓音含笑,“林太太在挑逗我吗。” 我胳膊撑在床畔,“你这几天无精打采,九点就睡了,平常你不是要工作到凌晨吗。” 他翻了个身,直视天花板,语调消沉至极,“卿卿,我早晨也没反应了。” 我错愕不已,“药劲也太猛了吧,天亮应该就失效啊。” 他望了我一眼,“什么太大。” 我一噎,强颜欢笑,“是你压力太大,缓一阵就好了。” 林宗易关灯闭上眼,“我养好精神,一定满足林太太。” “不着急。”我担心他有所怀疑,握住他手安抚,“来日方长,你慢慢调整状态。” 他背对我,没动静了。 我趴下深吸气,“林恒长大,你记得教他,千万别得罪女人,最毒妇人心。” 黑暗深处隐约传来男人的低笑声,微不可察的一声,我欠身瞧林宗易,他睡得十分沉静。 第八天我炖了一锅枸杞猪肝汤,拧开瓶盖时,有些犹豫了,毕竟是药三分毒,真弄残废了,伤天害理啊,我纠结到底还下不下,心不在焉一抖,失手下了两倍的分量。 我立马往外捞,捞的过程中,林宗易提前下班回来了,他放下公文包直奔厨房,“汤呢。” 我心里感慨,不愧一分钱一分货,三万块一小瓶,胜在真材实料啊,还喝上瘾了。 我盯着眼前的汤,双倍量,灌下去效果可大了,我终究狠不下心,“都熬干了,我重新煲一锅,你先回书房办公。” 林宗易脱下西服,交给尾随的苏姐,他进入厨房,“没事,就喝这锅。” 我伸手夺回,“水加少了,太咸。” 林宗易腕力大,他一勾,锅直接勾到手上,“今天胃有点受凉。” 我眼睁睁看着他趁热喝完,愧疚之心前所未有的高涨。 对于男人而言,毁了他的功能不如杀了他痛快。 我解下围裙,“宗易。” 他拿帕子擦拭嘴角,语气平淡,“怎么。” 我欲言又止,“你有林恒了,林家也算后继有人,你高兴吗。” 林宗易似乎在忍笑,忍得格外辛苦,他抬起手揉捻鼻梁,衣袖覆住半张脸,看不真切面容,他按摩了足有半分钟才移开,“林太太给我生一个,我会更高兴。” 我听着挺不是滋味,“别管谁生了,随缘吧。” 苏姐端着汤锅走到水池清洗,“我烧菜您就吃几口,太太的汤就那么好喝?您回回都喝光。” 林宗易卷着袖口,走出厨房,“味道是还可以。” 大约是我的错觉,他转身的刹那浮现一丝笑,极其深邃明朗,只一秒,我来不及确定,他便拐出走廊。 我紧随其后也走出浴室,反锁了主卧天台的门,劈头盖脸质问蒋芸,“什么狗屁药,断子绝孙啊?你不是告诉我药效是暂时的,停药能恢复吗,他早晨——”我捂着嘴,小声说,“都不起反应了。” 蒋芸打呵欠,“你吃一粒安眠药睡一辈子啊?把男人搞绝根了,查出要吃官司的,他不起反应是他自己问题,中年男人疲软,是当代婚姻不和谐一大杀手,跟药没关系,四十岁和二十岁能一样吗。” 我悬着的大石头这才落地,“那就行。” 她乐了,“于心不忍啊。” 我抠着栏杆上的油漆皮,“我不想缺德。” “你还不缺德?”蒋芸急火攻心,“我巴不得我男人大展雄风呢,你饱汉子不知道饿汉子饥。” 我当即掐了通话。 我推门出去,林宗易此刻也返回主卧,我们四目相撞,我本能背过手。 他看了一眼我藏起的右手,“谁的电话。” 我支支吾吾,“卖保险的。” 林宗易面无表情,“还躲到天台接。” 我总觉得哪里要出事了,又说不上来,我咽唾沫,“是男的,我怕你误会。” “林太太鬼鬼祟祟,我已经误会了。”他逼近我,我不由自主后退,脊背抵在一截延伸出的窗台,终于退无可退。 林宗易俯下腰,下面是无边无际的墨绿江水,夕阳西沉,窗户被一片柔和的黄昏笼罩,一切都显得这样迷离多情。 林宗易滚烫的身躯紧挨我,我察觉到他的雄浑,仿佛更蓬勃了,比以往的强悍有过之无不及,我顿时僵住。 他不是不行了吗。 他刚才喝下两天的剂量,竟然毫无作用? 林宗易一边吻我脖颈,一边扶着我手朝他身下探,四楼不算高,可江浪翻滚,仅仅隔开一扇透明的落地窗,林宗易又压得狠,我几乎倾斜悬空,波澜壮阔的视觉冲击近在咫尺,我整个人惊慌失措,拽住他衣襟,“宗易,我害怕,我不要在窗边。” 他笑着问,“林太太也知道害怕,既然害怕,为什么还胆大包天暗算我。” 我脚底发软,“你先放我上去。” 林宗易的吻游移到我面颊,似有若无撩拨着,啃咬娇小的耳垂,“皇天不负苦心人,林太太精心下药,它开始上劲了。” 我浑浑噩噩,“上什么劲?” 他固定住我双腿,宽厚干燥的手掌流连过曲线,“男人对女人,能上什么劲。” 我脸色发白,“那分明是——” “分明是什么。”林宗易目光清澈,带着识破我把戏的浅笑,“是害我不能人道的药,对吗。” 我瞬间一哆嗦,“你——” 我满脑子都是蒋芸叛变了,她最大的梦想就是圈养小狼狗,林宗易虽然是老狼狗了,可他皮相不显老,男人味浓郁,骨子里野性十足,实在符合她口味,所以为博他一笑,蒋芸出卖了我。 我太失策了,男人为女色破财伤身,女人为男色也会头昏脑涨。 “林太太对我一向冷漠,无故献殷勤必定有诈,于是第二天我在厨房安装了摄像头,发现林太太竟然给我下药,化验结果显示其中一味成分专门抑制雄性激素,长久服用,男人的特征会越来越弱,我吩咐李渊换成了真正的补药兑进瓶子里。”我全身紧绷,像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束缚住,长长的乌发半掩,林宗易一把拢住,温柔捋向我脑后,露出整张素白妩媚的面孔,“小坏蛋,好玩吗。” 第106章 再浓烈的爱恨 - 步步深陷 - 玉堂 我如梦初醒,林宗易什么都清楚,他不戳穿我,甚至配合我演,是故意纵容我玩花招,我气急败坏踢打他,“你又骗我,林宗易,你每天耍我当乐趣!” 他爱极了我这副咬牙切齿的模样,笑容越发大,“林太太真是狠心,不过——”他在我耳畔闷笑,“你再狠一点,再毒辣一点,我依然喜欢。” 林宗易坚实的肌肉贲张而起,“就算报复我,也不能下药,万一吃坏了,林太太才27岁,后面几十年不想要闺房之乐了吗。” 我知道已经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的关头,再不逃就逃不了了,林宗易当下的冲动由不得我再耽搁,我挣脱蹿出几步,他一把拖回我,我再次跌进他怀中,“往哪逃,喂了我这么多天药,不管我了?” 我愕然,“什么药?” 难怪他更胜从前了,我完全慌了神,“是你自己喂自己的!我根本没有那种药!” 他鼻尖抵住我额头,我感觉林宗易的温度越来越烫,“我喂自己吃这种东西,是为了谁。” 我情不自禁战栗。 他前倾覆在我身上,“不是为了林太太快乐吗。” 林宗易推开落地窗,我瞬间后仰下去,浮动的江风撩起长发,也吹落裙带,我不敢睁开眼,惊恐勾住他脖子,“宗易,我恐高很严重的!” “怕什么,不是有我在吗。”他手指一扯窗帘,薄薄的一层白纱降下,一会儿起,一会儿落,我和林宗易缠绕在一片半透明的朦胧中。 他埋进我颈窝,“林太太那晚盛情,知道我当时在想什么吗。”他下颌的胡茬浓密厚重,一下下扎着我皮肉,“我能禁得起任何女人用任何手段引诱我,唯独禁不起林太太。” “我没有引——”我死死地揪住他皮带,上半身都悬空,稍不留神,便坠入激荡的江水。 我带着哭腔,“宗易,我求你,我错了,我再也不暗算你了,你放我上去。” 我躺在一尺宽的窗台,他释放出深沉的乌木香,在暮色里蛊惑我,“这么怕高吗。” 我绝望哽咽,“我怕极了。” 林宗易的眼睛燎着野火,吞噬一切的野火,包括吞噬爱与恨。 再浓烈的爱恨,在他这一刻的眼睛里,都不堪一击。 他的眼睛如此多情,有欲罢不能的温柔和攻击性。从骨骼向外滋长,疯涌,他的每一根胡茬与汗毛都充满性感的杀伤力,他沉稳成熟,更狂妄放浪,无声无息毁灭一个女人,摧毁她万劫不复。 他无须制造欲,他就是天生的欲。 我怯懦望着他,林宗易伏在我头顶,“韩卿,我早晚死在你手里。” 我蜷缩进他胸膛,为此时的气氛不知所措。 林宗易凶狠吻下来,吻了我许久,吻到我缺氧窒息,他松开我,抽掉皮带,一手解西裤一手推门,紧接着浴室传出水声,我跑上床,裹在被窝里,整个人像丢了魂,迷茫呆滞。 一种斗不赢,玩不过,被戏弄的挫败感。 我连他何时换了药都一无所知,他却暗中操控着这场游戏。 林宗易洗完澡走出浴室,他掀开被子,我仍旧维持侧卧的姿势一动不动,他手臂一捞将我抱在腿间,“需要多久。” 我阖住眼皮,瓮声瓮气,“不知道。” 林宗易手掌扣住我汗涔涔的面颊,我一言不发,趴在他怀里。 林宗易单手点烟,递到我唇边,我张嘴含住,他立刻拔出,反复逗了我几次,我恼了,别开头不理,他喉咙溢出轻笑,“你是唯一一个冲我发脾气的女人,我还舍不得惩罚你。” 寒风灌入敞开的落地窗,我止不住颤抖,林宗易搂紧我,用他的体温驱寒。 我肌肤在灯光下散发出细白的光泽,他透过烟雾注视着,“不相信我吗。” 我贴在他胸口取暖,“不信。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他彻底发笑。 我翻了个身,背对他,“你有过多少前女友啊。” 林宗易说,“没有你猜测那么多。” 我回头看着他,“昨天李渊在书房告诉你,王晴娜准备送林恒出省?” 他抽着烟,眼里带笑,“林太太耳朵挺尖。” 我指尖在他手背的筋络上画着圈,“宗易,接林恒来蔚蓝海岸生活吧,好不好。” 他抽烟的动作一顿。 我哀求他,“我们共同养林恒,苏姐也能帮忙,何必送去陌生的地方呢,你也牵挂他呀,林恒才五岁,父母总要跟一个。” 林宗易打量我,仿佛在洞悉我有什么花花肠子,“林恒认他母亲,你养不了他。” 我挽着他胳膊,“我对他好,年长日久,他会接受我的。” 他面无表情掸了掸烟灰,“林太太养林恒,是不给我生了吗。” 我回避他眼神,“顺其自然。” 林宗易掐了烟,躺下紧紧地缠住我,“随时会有。” 我又重复一遍,“有了再说,先接回林恒吧,王晴娜恨你,她教育出的孩子和你不亲近,你自己教他,将来继承索文。” 林宗易闭上眼,“索文会留给你的孩子。” 我明白了,他显然无意让林恒和我住在一起,一则防备冯斯乾通过我捏着孩子,林宗易只有林恒一个儿子,相当于他最大的软肋。二则担心王晴娜发疯,林恒由我养,踩了她的底线,她会对我下死手。 林宗易太精明,我走一步,他提前算出了十步,堵得我无路可走。 次日下午,林宗易在梅园应酬,是之前邀请他包场泡俄罗斯模特的赵总,除了赵总,其余两位我蛮熟悉的,他们都携带夫人,因此林宗易也安排了下属接我去一趟。 我在梅园下车,经理认识我,直接带我到二楼包厢,停在201,我敲门进入,是一间套厢,分出里间和外间,我一眼发现里间的林宗易,他背影宽阔英武,穿着早晨离开时的铁灰色西装,轮廓犹如一棵松柏笔挺刚直,伫立在一束阳光深处,捧着罐子投喂池塘里的鱼,他听到动静扭头,我们四目相视,他没出来。 我脱下外套,挂在门后的衣架,“路上堵车,我来晚了。”我梭巡着牌桌,“只能勉强凑个局,我牌技很差的。” 我和攒局的赵太太是初次见,她身材很富态,一米六的个子,珠圆玉润,挺自来熟的,起身拉住我手,“我家老赵说,林董的夫人是江城最有风情和味道的女人,他果然没说错。” 林宗易睥睨身旁的赵总,“怎么,赵总馋美人,馋到我夫人头上了?” 赵总急忙解释,“朋友妻不可欺,我只是赞美而已。” “想欺也欺不了。”林宗易眉眼含笑,“我夫人性子烈,即便我惹了她,她都不准我上床。” 我隔空啐他,“我哪天不准你上床了。” 屋里顿时爆发一阵笑声,林宗易眼底的笑意几乎漾出,“是吗,林太太可要说到做到,以后生我的气,照样允许上床。” 我不回应,站到壁炉前烤手。 赵太太坐下洗牌,“周三晚上,老赵在会所喝酒,林董也在场?” 赵总使了个眼色,林宗易煞有其事思索了一秒,“嗯,有这回事。” 赵总顷刻底气十足,“有林董作证,相信我了?你这女人太善妒。” “你自己有没有前科,你最清楚。”赵太太一剂冷眼扫射,“你的秘书胡萌萌,怂恿你跟我离婚,其他男人逢场作戏,你是假戏真做。” 赵总挂不住面子了,“你乱讲什么!胡萌萌才多大,二十二岁,当女儿的年纪了。” 赵太太冷笑,“男人摘野花,还嫌弃野花嫩了?五十岁的女人跟你般配,你要吗?” 我在赵总夫妻的争吵中走向林宗易,压低声,“你们男人就擅长在外面厮混,回家合伙骗老婆。” 林宗易手滑向我腰肢,“我可没有多余的心思厮混外面女人了。” 我不露声色拍掉他手,返回牌桌,“找机会就占便宜。” 他在我身后笑。 “听说殷家有两桩大喜事,殷怡和一位国企老总的儿子相亲了,进展很快。据传男人也是离异,前妻婚后和私人保镖看对眼了。”靠近包厢门的万太太替我码了牌,“林董是殷怡的舅舅,您知情吧?” 林宗易漫不经心喝了一口茶,“我不了解内情。” 赵总问,“那另外一桩喜事是什么。” 对面的周太太说,“殷董打算续弦了,婚期都定了,女人姓寇,我见过一面的,哦呦,长相和林太太一模一样的呀,孪生姐妹都信的。” 包厢内鸦雀无声,林宗易眯着眼,神色冷冽。 赵太太捅了周太太一下,周太太反应过来,不吭声了。 殷沛东觊觎自己小舅子的老婆,我这些日子听了不少风言风语,寇媛为人很高调,顶级阔太的聚会她不够格,基本是原配,续弦都挤不进去,何况她还没名分,但小富婆和女明星混杂的聚会,她是常客了,而那种聚会的女人嘴巴特碎,她一出现,流言就闹一波,林宗易出手压了多次了。 我皱着眉打牌,暗骂殷沛东这个老不死的。 送我来梅园的那名下属这时从过道外进来,直奔里间,向林宗易汇报,“王赫的葬礼在滨城小范围举办,现场有两个周德元署名的花圈。” 林宗易撂下鱼食罐,“周德元。” 周德元是滨城的二把手,名衔压了王威一级。 “周德元和王威一直不来往,他吊唁王家人已经很不可思议了,更奇怪是周德元的花圈由何江送入场。” 我停止打牌,朝窗户看过去。 “原来冯斯乾搭上周德元这艘船了。”林宗易不紧不慢拿帕子擦手,“他本事不小。周德元对外的名头向来清廉,冯斯乾肯定不是用金钱打动他,获得周家的扶持。” 下属说,“调查组撤手的原因,李秘书调查了半个月一无所获,直到葬礼才浮出水面,可能是周德元打了招呼。” 林宗易凝视着波光粼粼的池水,“看来周家在刻意保护这段关系,避免被抓把柄。” “兴许是冯斯乾不愿曝光新后台,防止您对付周德元。您将他踢出华京,又夺他妻儿,他怀恨在心,轻易不会罢手,他一定借周家的势力在筹谋后招。” “他的妻儿。”林宗易转身,一脸寒意,“韩卿自始至终是林太太,什么时候当过他的妻子。” 他的戾气吓住了下属,男人战战兢兢,“是,我失言了。” 林宗易走到休息区,端起晾温了的茶水,男人从包厢离去。 站在另一扇窗下的赵总忽然指着楼下说,“林董,那是冯斯乾吗?”他踮起脚挨近玻璃,仔细端详,“他身边的女人眼熟啊。” 林宗易拂开杯口的茶叶末,“哪个女人。” “你没有耳闻吗?他最近感情方面如鱼得水,一星期前我的部下在澳大利亚考察,亲眼所见他包下了整座薰衣草庄园,和一个年轻靓丽的女人度假,正是情浓的阶段。”赵总拉开窗,探出大半身子,“他现在情场得意,春风满面啊。” 我手不由自主一紧,脸色也白了一度。 赵太太拇指捻着幺鸡的图案,反手盲打,“冯斯乾一副好皮相就迷倒了女人,压根用不着花钱,只要他想,什么样的女人都是他囊中之物。” 我心不在焉摸牌,摸什么打什么,都不入眼,赵太太瞧得发蒙,“林太太,您胡牌了啊,还打什么呢!” 林宗易原本看窗外,他闻言又看向我。 我有些茫然问,“胡了吗?” 万太太挑拣我打出的牌,摆成一排,“早就胡了,还是地胡呢,您有心事啊。” 我强颜欢笑,“抱歉,走神了,再打一轮。” “没心思打,别强撑了。”林宗易突然开口,我当场僵住。 他摁住我码牌的手,攥在掌心,我抬起头,他脸上无喜无怒,眼眸却晦暗沉重,似乎压抑着情绪,“你手很凉。” 第107章 四分五裂的感情 - 步步深陷 - 玉堂 林宗易手掌温厚滚烫,这一刻却暖不了我。时隔半月听到他的消息,仿佛锋利的刀子绞着肉,心脏闷钝发胀,折磨得难受。 我故作轻松仰起脸,“输了要翻盘呀,赢了钱,心情就好了。” 赵太太听了,立刻重新码牌,“玩牌嘛,输钱恼,赢钱笑,起起伏伏才有意思,林董有得是钱,输个万八千儿的还当回事啊,几个亿也供得起林太太挥霍。” 我从池子里抓牌,“您饶了我吧,在牌桌上输几个亿,我能呕死。” 她们爆发一阵大笑。 林宗易焐着我手,一直没松开,焐出汗了还黏着我,我试图抽回,“你不嫌湿啊。” 他在一旁坐下,“不嫌。” 这轮从开局我就不顺,打到一半,我烦躁掀眼皮,余光正好瞥见林宗易示意周太太,她在对面挤眉弄眼,接收了他的暗示,我估算出她缺什么牌了,直接打出八万,等她胡牌,她没胡,反而打出七万,“臭手气,今天要破产的呀。” 我全明白了,“您自己不乐意胡,怪手气啊。” 她一怔,“能胡牌,谁不乐意胡呀。” 我当即去查验她的牌,被赵太太眼疾手快一拦,她们的牌瞬间混乱在一起,“周太太要当婆婆了,喜事冲昏头了?” 她们一边喝茶一边笑。 林宗易捋起我额头潮漉漉的碎发,小声说,“林太太打得不错。” 我抿着唇,没吭声。 接连放水了四五轮,我几乎赢光了她们手头所有现金,只剩万太太皮夹里的三千块钱了,周太太不露声色一瞟,扔出一张专门喂我的牌,我不理会,林宗易在这时捏起那张二筒,摆在我面前,挨着我耳朵提醒,“暗杠。” 我随手推倒牌,“不玩了。” “哦呦。”周太太拍桌,“林太太一轮赢好几万,不赚了?” 我端起茶杯,不痛不痒回绝,“改日吧。” 林宗易码整齐我赢的钱,足足摞了半尺厚,“高兴了吗。” 我又委屈又窝心,“你费尽心思哄我,我能不高兴吗?”我眼前泛起一层雾,“散场再给她们补账,是不是。” 林宗易闷笑,“不止补钱,还欠了人情,而女人的人情万不得已不能欠。”他前倾,半张脸抵在我胸口,“尤其是老女人。” 我被逗笑,笑出一颗鼻涕泡,“这点小事也值得你欠债,生意人不是最精明吗,你这么赔本经营,索文集团竟然没倒闭。” “林太太的事对我而言都是大事,只有我舍得了,才有回报。”他手指蹭掉那颗泡,“像个小邋遢鬼。” 我吸鼻子,“回报什么。” 林宗易用帕子覆住我鼻尖,轻轻一拧,拧掉其余的鼻涕,“四天后林太太求着我,要为我生一个。” 我打掉他手,“你还算日子啊。” “我已经馋林太太多久了。”林宗易眉眼带笑,“我现在度日如年。” 傍晚李渊赶到梅园,接林宗易回索文开晚间会议,在电梯内林宗易吩咐他,“调查冯斯乾身边的女人是谁。” 李渊说,“公关部的刘经理周六撞见了冯斯乾陪一个女人在珠宝楼定制钻戒。” 我透过电梯门的投影凝视李渊,“钻戒。” 李渊点头,“是冯斯乾在澳大利亚一名富商手中高价买回的黑钻,世上仅此一枚。” 我有点喘不过气,电梯门才打开,我便飞快逃出,蹲在喷泉池旁大口呼吸着,断断续续的水流里,传出林宗易的声音,“冯斯乾搭上殷家之前,有过一个女人,是她吗?” 李渊摇头,“那个女人结婚生子了,冯斯乾不是旧情难忘的男人。” 林宗易沉思了半晌,“和周德元有关吗。” “只听说周家有一个儿子,没有女儿。” 池水里映出我苍白至极的脸,我抱膝不动,直到林宗易也出现在水面,高大英武的身躯将我完全覆没,他伫立在我身后,耐着性子等我冷静下来。 我平复好情绪起身,“走吧。” “韩卿。”他叫我名字,“我希望这是自己的太太最后一次为另一个男人大悲大喜。” 林宗易从后面扣住我肩膀,“我不是无底线忍耐你心里有他。” 我背对他,嘶哑嗯了声,径直朝前走,在通往石门的一条长廊上,我看到一男一女并肩而立,熟悉的轮廓令我步伐一滞。 男人穿着一件米白的羊绒大衣,衣襟敞怀,露出香槟色的缎面衬衫,领口开得极低,风雪拂过,落在他赤裸的颈间,一时分不清大雪和肌肤的颜色,我从未见过他如此英气俊朗,是一种温和明亮的英气,而不是深沉凌厉的英气,连他好看的眉间皆是情意。女人在他怀中踮起脚,去摘最高处的梅花,二十五六岁的模样,伶俐娇小,出乎意料得匹配。 红梅白雪的尽头,人潮影影绰绰,那样多的男人,唯有他风华玉立,让人过目不忘。 女人回头,“我够不着。” 冯斯乾箍住她腰肢举起,女人娇声笑,“太高了!放低一些。” 她连根撅断,落地时扑进他的胸膛,“我要戴上。” 冯斯乾说,“会很丑。” 女人不依不饶,塞他手心,“戴个试试,万一漂亮呢。” 他选了一朵盛开最艳丽的梅花,插入她鬓角,动作非常温柔,生怕腕表的表带不小心勾住女人长发,扯痛了头皮。 女人原地转了一圈,“漂亮吗?” 冯斯乾神情凝重,“看来万一是不成立的。” 女人反应过来他挖苦自己不漂亮,立马捶打他,他含笑摁住她手背,“还可以。” 她捂住他眼睛,吻了一下嘴角,冯斯乾在黑暗中一把拉住,“这就完了吗。” 女人没有丝毫扭捏,闭上眼亲吻他嘴唇,冯斯乾忽然头一偏,女人只吻到他下颌,顿时恼羞成怒,“你索吻又躲开!你总是故意戏弄我。” 冯斯乾笑出声。 林宗易也望着这一幕,许久,他喊了一声,“斯乾。” 冯斯乾这才发现我们在场,他转过身,目光精准无误定格在我脸上,他看着我,我也看着他。 只两三秒钟,他十分自然移开目光,“宗易,很巧。” 林宗易笑着问,“不介绍一下吗。” 冯斯乾略微俯身,迁就女人,“林宗易,索文集团林董。” 女人非常大方,主动打招呼,“孟绮云,久仰林董了。” 林宗易打量她递出的右手,他并没触碰,只点了下头,眼神又移回冯斯乾身上,“恭喜你逃过一劫。” 冯斯乾意味不明笑,“宗易,我姑且相信,你的道贺是真心实意。” 林宗易站姿肃穆笔挺,“林冬怎样。” 冯斯乾笑容一收,“宗易,你很健忘,他姓冯。” 林宗易说,“还记得那是你儿子,你倒算个人。” 我不由自主攥拳。 冯斯乾没回答,他迈下台阶,朝女人伸出手,“雪化了,地滑。” 孟绮云细长的五指搭在他掌心,“你把我当小孩子吗?我又不会摔跟头。” 他握住她冻得通红的手,“你难道不是小孩子吗。在庄园每晚要叫醒我,连卫生间的路都记不住。” “我以前没去过澳大利亚!下次再去,还住比尔斯庄园,我就能给你带路了。” 冯斯乾指腹擦掉她睫毛上的雪霜,“你也准备带我上错观光电车,害我满城找你,对吗。” 孟绮云生气甩开他,“你冷嘲热讽什么呢。” 冯斯乾再度握住她手,裹进大衣口袋里,“下次去澳大利亚还是法国。” 孟绮云跟着他走向石门,“法国,我要看普罗旺斯的薰衣草,一定比澳大利亚的更美。” 我只觉浑身发冷,一股强烈的寒意无孔不入,从脚底直逼颅顶,活生生劈开我。 林宗易皱眉望了我一眼,我竭力掩饰自己的失态,可仍旧被他看在眼里。 他走过去,相当绅士风度截住他们,对孟绮云说,“孟小姐,能否回避。” 冯斯乾淡淡嗯,“去那边的亭子等我。” 孟绮云放开他的手,走进一座被花海包围的亭台,林宗易一言不发解西装扣子,后槽牙咬得侧脸紧绷,眼底杀气凛冽。 当他解开全部束缚后,突然拽住冯斯乾衣领,力量野蛮暴戾,将他抵向一棵粗大的梅树,“知道我们在吗?” 林宗易手臂的肌肉最精壮,发力时线条贲张鼓起,能抵挡他这份勇猛的人寥寥无几。 冯斯乾没反击,语气淡漠,“不知道。” “不知道吗?我的车停在梅园正门,你眼瞎了。” 冯斯乾面无表情审视他,“你想动手。” “跟我动手。”林宗易冷笑,“你三个也不是我对手。” 冯斯乾用力一搪,林宗易猝不及防,被他搪出半米,继而扑上去,像一头猎豹,击中冯斯乾的下巴,他同样反手一撞,撞开了林宗易的拳头,打在他胸骨,砰地闷响,震得林宗易退后一步,他野性被激发,和冯斯乾你来往我厮打作一团,最终以稳准狠的力道勒住了他喉咙。 我拖拽林宗易,“宗易!一会儿他们过来了,会闹出风波的,别再打了!” 他依然牢牢地扼住冯斯乾,寸步不让,“虚伪薄情的面目原形毕露了是吗,不伪装了?” 冯斯乾整理衣摆的褶痕,“宗易,如你所愿了,何必再当她面演这出戏。”他抓住林宗易手腕,“你有本事,任何女人都征服得了。” 林宗易狠狠一推,“既然你明白了,从今往后,韩卿这里,你半点不准碰。” 冯斯乾似笑非笑,指尖抹掉鼻孔溢出的一丝鲜血,“她探视冯冬,自己来找我呢。” 我紧攥的拳无声无息一松,“你和这个女人出国,冯冬呢。”我走上前,大声质问,“所以你没有看护他,你从我手里带走冯冬,和别的女人双宿双飞,将冯冬独自留在江城,如果王威和殷怡害了他。” “他们害不了。”冯斯乾打断我,“我安排了身手最好的保镖——” 我当场一巴掌抡在他左脸,冯斯乾整个人僵住,头歪向一侧,后半句也戛然而止。 “我把孩子交给你,不是任由你丢给保镖的!” 他一动不动,如同静止住。 我嗓子发涩,“你有苦衷吗。”我带着哭腔,“冯斯乾,你到底有没有身不由己的理由?” 他眯着眼看地面,梅园的黄昏被素白遮盖,我与他的一双影子照射得残破不堪,就像我们之间的感情,闯过惊涛骇浪,扛过人言可畏,却在风平浪静的此刻四分五裂。 他看向我,“你认为我应该有什么苦衷。” 我不清楚,我只感觉他像变了一个人,我无比陌生和心寒的一副样子。 冯斯乾系着衬衣的领扣,“没苦衷,林太太离不了婚,我没必要再强求和苦守。” 我死死地盯着他。 孟绮云等得厌烦了,她按捺不住返回这边,“斯乾。”她靠近他,发觉他衣衫微皱,像经历了一场搏斗,下意识望向距离最近的林宗易,“出什么事了吗。” 冯斯乾不着痕迹舔掉牙齿间残留的血渍,“叙旧而已。” “可是你——”她话音未落,赵总为首的一群男女从大堂内出来,“冯总?” 冯斯乾越过孟绮云,“赵总也在。” 赵太太斜挎着包,“冯总情场得意,百忙之中还陪着情人出游,您当年对前妻哪有这样温存体贴啊。” 万太太紧随其后走出电梯,“冯总的新欢年轻娇俏,肯定比上一位冯太太更受宠爱。” 孟绮云扭头看冯斯乾,撒娇埋怨,“又提你前妻,我不爱听。” 冯斯乾虚虚实实搂着她,对赵总说,“不是女伴。” 只四个字,给了孟绮云正经的名分。 赵总诧异,“怎么,是冯总的良缘?” 冯斯乾笑而不语。 女友和女伴一字之差,地位大不同,他们都识趣不再玩笑。 跨过石门的门槛,孟绮云问冯斯乾,“你和她是什么关系,是传言中的关系吗?” 冯斯乾沉默良久,没有回应。 孟绮云也没再追问。 我们站在门口,天灰蒙蒙的,下着雨夹雪,赵太太目送他们上车离去,感慨了一句,“只闻新人笑,不闻旧人哭,男人真是不如狗。” 赵总不入耳了,“你指桑骂槐干什么?离婚再娶天经地义,你不顺眼?” 赵太太收回视线,“我没骂他,我骂那些没离婚就生出花花肠子的男人,你急什么?” 这条街道繁华热闹,我充耳不闻,面容像一滩死灰,没有一点血色。林宗易接过侍者递来的伞,一手抱住我,一手撑在头顶,我抚过他被冯斯乾击打的部位,“你还疼吗。” 他注视着我,“疼,韩卿,我疼。” 我手滑下,“你不是铁打的吗,冯斯乾都打不赢你。” 他臂弯拢住我,严严实实按在怀里,“天意说一物降一物,我也逃不掉风月的诅咒。” 第108章 你不配 - 步步深陷 - 玉堂 林宗易不放心我,取消了索文当晚的会议,跟我一起回蔚蓝海岸,路上李渊联系渠道挖孟绮云的底细,最终结论是,“查不出孟绮云的来历。” 林宗易搂着我,从车载保温箱里取出一瓶水,“通知郑寅查。” 李渊立马拨给郑寅,“寅哥,还是那件事。”他按下免提。 郑寅说,“官场商场同行,都没收获。” 林宗易喂我喝水,皱眉不语。 李渊问,“您都打听了?” “易哥交待的任务,我什么时候偷过懒。” 林宗易指腹擦掉我嘴角的水珠,示意李渊挂断。 李渊终止通话,从后视镜看他,“寅哥在滨城手眼通天,他的结果错不了,咱们要不查湖城?” 林宗易神色讳莫如深,“动用两条道的人脉,竟然挖不出一个女人的底细。” 李渊也百思不得其解,“即便底细被抹去,总能查出蛛丝马迹,目前省内姓孟的高门大户,没有孟绮云这号人物,除非她出身很普通。” 林宗易若有所思注视着车窗上的水痕,“或许她并不姓孟,你查错方向了。你查周德元,他是否有随母姓的私生女,以及养女。” 我趴在玻璃上看外面的雪,林宗易俯下身,结实滚烫的身躯抵在我后背,“林太太喜欢雪?”他拥住我,“明年我带你去最北方的城市看雪。” 我笑得眉眼弯弯,“今年来不及了吗。” 林宗易也看向长街,“今年的雪季要停了。” 我手掌隔着玻璃触摸粘在窗口的雪花,“见多了不堪和肮脏的东西,会格外喜欢纯洁。” 他被我老气横秋的语气逗笑,“林太太人小鬼大。” 我说,“我的职业接触的男人都是背叛家庭,抛妻弃子,还不够丑陋吗?” “我不会抛弃林太太,不过林太太说不准以后会对不起我。”林宗易的唇贴在我耳畔,“你会吗。” 自从得知陈志承在林宗易手里,我没问过他,他也没提,双方不捅破,在孟绮云曝光之前,陈志承是林宗易拴住我的筹码,他利用陈志承逼我心甘情愿留下,纵然冯斯乾压住他了,他败了,有陈志承在手,我离婚也要三思。 而孟绮云的存在,直接扼杀了我和冯斯乾的余情,他等于向林宗易表明自己舍弃了,林宗易捏着陈志承没多少价值了,我也好追问了。 我扭头,“宗易,陈志承安置在哪。” “在医院,我想办法安排他保外就医,不在里面受苦了。” 这个局面出乎我意料,“有希望办成吗?” 林宗易说,“自己的岳父,我会尽力周全。” 我笑着说,“宗易,一切拜托你了。” 他捧起我脸,“在我身边,永远不需要强颜欢笑,不论任何事,你不愿笑就不笑,想哭就哭,谁也不敢责怪你。” 我望着林宗易许久,“他年纪大了,不禁折腾,未来我们怎样,别牵连他。” 林宗易一字一顿,“好,卿卿,我说到做到。” 我闭上眼,他吻着我眼角无声无息渗出的潮湿,雪越下越大,整座江城陷入一片混沌。 晚上洗了澡,林宗易帮我吹头发,我卧在他腿上,“我想接冯冬回来。” 他动作一滞,我感觉到他的抵触,翻个身面向他,“行吗?” 林宗易皱着眉,“冯斯乾不可能同意孩子养在我这里。” 我语调柔柔弱弱,生怕他拒绝,“那你同意吗。” 他沉思了好一会儿,“卿卿,我们婚后你和冯斯乾也在纠缠,我既然可以不计前嫌,原谅你的过错,也可以容得下一个不属于我的孩子,但是。” “只要你能容,宗易,我什么都依顺你。” 我故意打断他,他本打算推辞,在我承诺依顺他之后,他没再多言。 关灯的前一秒,我小声说,“明天我找他谈谈。” 转天早晨,林宗易在衣帽间试衣服,我主动替他系领带,他目光灼灼凝视我,却默不作声。 我系好扣结,抻平他的衣领,率先打破这份死寂,“宗易,我马上也出门了。” 他声音深沉,“几点回。” 我低下头,“谈妥了就回,很快的。” 他抬起我下巴,“谈不妥不回是吗?” 我脸色不好看,“你瞎想什么。” 林宗易没松手,依然扣在我脸蛋,“我陪你去。” 我摇头,“你们一见就火药味,能谈好也谈崩了,我和他吵起来,他能让步。” 林宗易不答复。 我郑重其事保证,“我有分寸。” 他终是信任了我这次。 我九点到达澜春湾,下车按门铃,开门的是孟绮云。 我没料到他们这么迅速同居了,她显然也没料到我会登门,当场愣住,“林太太?” 我面无表情,“冯斯乾在吗。” 庭院里风大,她冻得瑟缩,“你提前和他打过招呼吗。” 我反问,“我探望孩子还要打招呼,是他定下的规矩?” 孟绮云更疑惑了,“林太太探望冯冬?” 我隐约察觉到她似乎一无所知,“冯冬的身世,他向你坦白了吗。” 她说,“斯乾告诉我,冯冬的母亲生完他就离开了。” 我瞬间了然于心,“孟小姐不是本地人吧。” 她回答,“我是滨城人。” 我笑了,“难怪你不知情,江城的上流圈,这已是心照不宣的秘密了。” 我打量孟绮云,她睡醒不久的样子,发梢有点凌乱,一条酒红色的真丝睡裙,这款是男女一套,我当初买了挂在柜子里没来得及穿,便留在了澜春湾,她倒捡现成了。 我环抱双臂,倚着玄关的一扇红木屏风,“冯斯乾有儿子了,孟小姐结婚就当后妈,不觉得憋屈吗?” 她略带羞涩笑,“斯乾待我好,我不计较他的过往。” 我阴阳怪气点评她,“很贤惠。可惜了,我不允许冯冬有后妈。” 我气势十足越过孟绮云,进入客厅,冯斯乾正好从二楼下来,他果然也穿了同款的男士睡袍,我停住不动。 他驻足,波澜不惊俯视我。 孟绮云关上门,对我的到来十分迷茫,“斯乾,我拦不住林太太,她硬要闯。” 我食指慢条斯理勾起她的裙带,“孟小姐这件睡衣也是我的,你还拦我?” 她诧异,“你的睡衣?”她投向冯斯乾,“不是你新买的吗,标签还在。” 我从坤包内掏出烟盒,焚上一支烟,“孟小姐的男人,他的真面目比你想象藏得深。以你的道行,白给玩而已。” 我含笑看冯斯乾,“我对付男人身经百战,不也照样被耍得团团转。什么真情,什么保全,其实是厌烦了无休止的争夺,要抽身了。”我笑容倏而一收,带着怨气与恨意,“你做戏忍耐这样久,现在儿子到手了,不忍了对吗。” 冯斯乾相当沉得住气,他走到孟绮云面前,拉上她脱落的裙带,没开口解释,又转身逼近我,夺下指间的烟,“她闻不惯烟味。” 我心脏狠狠一揪,却扬眉笑,朝他脸上喷出一缕雾,“冯先生还挺体贴。” 我知道这一刻笑比哭还难看,我只是不想暴露自己的失落痛苦,尤其冯斯乾的新欢在场。 在情场输给一个女人,是我二十七年没经历过的惨况。 冯斯乾熄灭那支烟,丢进烟灰缸,“你找我有事。” “我不找你。”我撂下这句,直奔二楼的婴儿房,保姆正在给冯冬喂奶,她看到我进屋,欣喜又尴尬,“您和孟小姐碰面了?” 我走过去接住冯冬,抱在怀里,“碰上了。” “孟小姐是冯先生的女友,很突然就好了,带回家住了一星期了。” 我逗弄着孩子,“他们什么情况与我无关。” 保姆递给我奶瓶,我没接,解开上衣拉链,喂冯冬喝母乳,冯斯乾和孟绮云在这时跟上二楼,他们目睹这副场面,冯斯乾很平静,倒是孟绮云目瞪口呆,“你...” 我不慌不忙合拢衣襟,“孩子我要带走。” 冯斯乾伫立在那,没有多余的表情,“绮云和保姆养得很好,冯冬也认她。” 我垂在身侧的手奋力握拳,“我差点一尸两命生下的儿子,凭什么认一个外人。” 冯斯乾堵在门口,“那他认谁最合适,认林宗易的太太吗。众目睽睽下,你敢应他一声吗。” “冯斯乾!”我情绪崩溃,“我必须接走冯冬,我不接受其他女人养育他,做他的妈妈!” 孟绮云彻底醒悟,“冯冬真是你和她的孩子?”她被这段荒诞的关系震撼住,“你和林宗易的妻子生了一个儿子?” 她抓着冯斯乾胳膊,“你为什么骗我?你说那是谣言的。” 冯斯乾眯着眼,和我四目相视,“阿坤,动手。” 隔壁蹿出四名保镖,为首的男人是阿坤,他伸手抢我怀中的冯冬,我死死地护着孩子,寸步不让,“林宗易答应我了,他会善待冯冬。” 冯斯乾冷笑,“林太太对自己丈夫的本性,丝毫没识破。林宗易可不是委曲求全的男人。” 他走进房间,“后爹与后妈没分别,与其受制于林宗易,将来后患无穷,不如绮云抚养。” 我浑身冰凉,剧烈颤抖着,保姆怕我失手摔了孩子,趁机接过,我像疯了一样反手抽上去。 梅园那巴掌,孟绮云不在,这巴掌她亲眼见证了,她捂住嘴巴,神情慌乱,“斯乾——” 冯斯乾一言不发。 我再也克制不了,眼泪刹那吞没了我整张面容,“是我一直没看透你,还是你演得自己太逼真,骗过了你自己,骗过了所有人!” 他无喜无怒,身型微微摇晃了一下,仍旧挺拔如松。 孟绮云反应过来,横在中间制止我,我用力推开她,换了只手再次抡上一巴掌,冯斯乾的头顷刻又打偏到另一侧。 接连俩巴掌,打得又凶又干脆,他面色阴沉了一度。 孟绮云站稳后再度阻截我,“林太太,你干什么?” 我大喊,“你没资格多嘴!” 我继续抬手,冯斯乾这回不再纵容我发泄,他一把擒住我手腕,“看来林太太是打上瘾了。” 他毫不留情一甩,我整个人趔趄,跌倒在墙角。 冯斯乾吩咐保镖,“将冯冬带到客房。” 我冲上前,“冯斯乾,孩子是我送到你手上的,我拼尽全力留给你抗衡林宗易的底牌,我后悔了,你不配!” 他身体猛然僵住。 好半晌,冯斯乾盯着我,“是吗。”他拂开我手,“想要孩子,下楼谈。” 我跟在他身后,冯斯乾靠在沙发背,宽大的睡袍恣意敞开,束带盘绕在腰间,缠得松松垮垮,露出劲壮有力的腹肌,红酒沿着他棱角刚毅的下颌流泻,淌过凸起的喉结和胸膛,冯斯乾是一个令人联想欲望、危险和阴谋的男子。 他袒露给外界的,介于这三者,神秘而矛盾。 他和林宗易唯一的区别,他斯文,接近光明,而林宗易野蛮,接近黑暗。 一个白,一个黑,一个温,一个烈。 他们带给女人的,是一种冰火两重天的感受。爱你时,烈火焚身,恨你时,撕心裂肺。 他点燃一根烟,沉默吸着,吸到一半时,他如同对待一个犯人那样审视我,“韩卿。” 我看着他。 “跟他有过吗。” 我不懂他怎么提起这个,但为了孩子我没翻脸,“没有。” 冯斯乾揭过烟雾也看着我,“一次没有。” 我坦诚面对他的质问,“没有。” 他吹出一口烟,“你自己信吗。” 冯斯乾的态度强硬又冷漠,我后退一步,“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他衔着烟,“绮云,拿我的西装。” 孟绮云始终在楼梯口观望这一幕,她刚要迈步,我逼迫冯斯乾,“我问你什么意思!你不讲明白,我不走。” 冯斯乾一脸寒意,“真想知道吗。” 他叼着烟起身,扔出一摞相片,砸在我胸口,我弯腰去拾,他却反悔了,右脚踩住,“不必看了。” 我愕然,“到底是什么。” 冯斯乾鞋底一推,相片被滑向沙发底下的缝隙,原本全部扣着,其中两张撞在沙发腿,翻掉了个儿,正面朝上,一张的背景是浴室,一男一女在朦胧的蒸汽里交缠,女人半副面孔被男人魁梧的轮廓掩埋,男人四肢紧绷,十根手指穿梭在女人水淋淋的长发间。 女人又纯又欲,那股风情与韵味在镜头下更是放浪堕落,我难以置信自己的眼睛,场景分明是我抗拒林宗易,他强迫我的那次,却拍得暧昧激情。 第109章 最大的错误 - 步步深陷 - 玉堂 我盯着照片一动不动。 冯斯乾勾住我下巴,我被迫扬起头,整个人被他的蛮力掌控,像随时会折断。 “看清楚了吗。” 我不由自主抽搐,那晚林宗易发了狂,一切爆发得突如其来,连苏姐都不在场,保镖更没胆子偷窥,有机会拍摄这副激情场景的,除了我,只剩下林宗易了。 我被这些压根不该存在的东西震撼得茫然无措,“没有发生,他停下了。” 冯斯乾弯下腰,与我平视,我在他眼中看到前所未有的阴鸷和冷漠,“到这一步,男人还能停下。”他唇贴在我鼻梁,眉间的怒意未消,“林宗易不是神,他有男人的欲望,林太太最擅撒谎,怎么这次撒一个不高明的谎呢。” 我拽他睡袍的束带,嘶哑大喊,“我没有撒谎!” 我越过冯斯乾身侧,去看地上翻开的另一张照片,我搂着林宗易的脖子,仰向落地窗外,赤裸而妖娆,他隆起的肌肉重叠住我腰肢,他那么恣意纵情,我那么浑然忘我,紧紧地痴缠他。 我脑子嗡嗡作响,“是林宗易把我压在窗台,我害怕坠江才缠着他!” 冯斯乾一巴掌甩在我脸上,顷刻半边脸都麻了,火辣辣得痛,我横卧在地板,像静止一样呆滞。 站在楼梯口的阿坤提醒冯斯乾,“冯总,您手下留情,否则咱们没法向林宗易交待。” 冯斯乾没有理会,他拎起我,“他没睡过你是吗,你想离婚是吗,林宗易强行霸占你,而林太太自始至终不情愿是吗?韩卿,我了解你爱撒谎,从你出现在我生活里,就是一场精心预谋的骗局,你用美色,手段,虚伪的面孔,一寸寸接近我,毁掉我。你如意了,我离了婚,彻底断送了华京,险些被你的丈夫害得站不起来。”他逼近我,我们几乎咫尺之遥,稍微前进一厘,便挨上对方的脸,“你骗到什么时候算结束,骗我搭上这条命为止吗。” 我疯狂摇头,“没有,后来没有了。” 他掌心扣住我后脑勺,用力一推,我扑倒在地,正好扑在相片上,我摔得胸口生疼,他又扯住我头发,“我对一个女骗子的真心和情意深信不疑,是我最大的错误。” 我脖颈被抻得笔直,完全喘不了气,在他胯下瑟缩着。 “你最后一次来澜春湾,我清楚你为什么来。”他俯身,嘴唇和气息滚烫,埋进我凌乱的长发,“韩卿,当时只要你告诉我,你不想跟他,我不惜所有代价也会留下你。我不会放你离开,回到你不想回的地方。” 我一僵,旋即更剧烈颤抖。 冯斯乾在我发间深埋半分钟才抽离。 我抓住相片的边角,折腾得筋疲力竭,开口也虚弱不堪,“冯斯乾,我如果撒谎,天打雷劈。” 他停在那,沉默许久,最终收回力道,却也拂开了我手,“林太太不需要发誓,夫妻间必不可少的环节,你决意嫁给他那天,就接受了这种亲密。”冯斯乾夹着烟重新坐下,结实的胸膛线条紧绷,两副手肘抵在双膝,倾身看着我,“我平生最憎恨欺骗,我当初对你有过谎言,但没有恶意的谎言。” “没有恶意吗。”我爬着转过身,“你让我怀了冯冬,你明知是你的,却默认我当作林宗易的,那时我不愿和你继续牵扯,我想抽身,我想过上正大光明不再被唾弃的日子,你用冯冬困住我,一旦林宗易不肯戴这顶帽子,我失去他的看护,还会落进你手心,不得不做一只笼子里的鸟!” “你怀冯冬时已经跟了他,我根本无法确定是不是我的。”冯斯乾掸烟灰,嘴角噙着一丝嘲弄的笑意,“兴许林太太很快就怀上他的了。” 我和他僵持了良久,我直起腰,又去拿茶几上的烟,冯斯乾望向我,“还喂奶吗。” 我压下打火机点燃,“本来也没什么奶了,我已经来月经了,大夫说哺乳期这样不正常,估计生林冬伤了身体。” 冯斯乾摁住我手背,“你都没有奶,还想带走冯冬。” 我瞥了一眼烟,“那你带在身边,你有奶吗。”我挣脱他的桎梏,牙齿咬住烟蒂,“林宗易不至于没钱请一个喂母乳的保姆。” 冯斯乾倚着沙发背,面无表情睥睨我,“你不允许我给冯冬找后妈,你找后爹倒起劲。” “冯冬一开始就由林宗易养着。”我吞了一大口烟,冯斯乾再次夺下,丢进烟灰缸,连同我的烟盒也挪向触及不到的位置,“出去抽,没人管你。” 我瞟着他指尖的半截烟,“孟绮云闻不惯我的烟,能闻你的对吗。” 冯斯乾把黄鹤楼的烟盒也塞进抽屉里,“她都闻不惯。” 我知道他故意找借口不许我抽烟,烟酒不利于产后恢复,我放下打火机,“照片是林宗易给你的。” 冯斯乾一言不发。 我握着拳,心口翻江倒海,仿佛被锤子重重一击。 孟绮云在一旁小声说,“斯乾,你要去公司了。” 冯斯乾起身,“冯冬可以跟你走。” 我紧随其后也站起,“我今天带他走。”我想起林宗易不明朗的态度,又一顿,“明天我来接冯冬,我回去说一声。” “我有条件。”冯斯乾目光深沉凛冽,“你不准再生。” 我一怔,孟绮云也一怔。 他重复一遍,“和林宗易,不准再有。” 我思索了一秒,“我答应你。” 冯斯乾身躯逆光,投下一片阴影罩住我,我分辨不真切他的神情,“你但凡食言,我一定动用一切方式不计后果夺回冯冬。” 我说,“我不会食言。” 我朝门口走去,和孟绮云擦肩而过的同时,我视线定格她身上,“从此刻起,不论我哪天接走冯冬,你别再碰他。” 我气势震慑住了孟绮云,她本能后退,“林太太,我没有伤害过冯冬,我一直尽心照顾他。” 我冷笑,“收起你楚楚可怜的样子,我用这招时,你还没尝过男人滋味呢。” 孟绮云委屈扁嘴,她走向冯斯乾,依偎在他肩膀,“斯乾,韩小姐误解我了,冯冬是你的儿子,我只会善待他。” 冯斯乾目不转睛注视我。 我没再停留,推门走出别墅,直奔路口,我正要拉车门,泊在角落的一辆奥迪A8忽然往前行驶了五十米,接连鸣笛闪灯,灼亮的白光直射我眼睛,我下意识遮挡,紧接着驾驶位走下一名年轻女人,她迎上我。 米色的针织长裙,二八分的卷发摇曳生姿,我恍惚以为是第二个我。 寇媛连发型装扮都刻意模仿,关键她还真仿出精髓了,举手投足越看越像,可见冯斯乾培养她是花了真功夫。 也难怪流言四起,姐夫和小舅子的嗜好太雷同了,大老板大权贵涉及了女人的丑闻,注定会经久不衰。 我打量她,“寇小姐,看来我要称呼你殷太太了。” “称呼不重要,尘埃落定再改口不迟。”她莞尔笑,“初次和韩小姐见面,没想到是在冯总的家门外。” 我看手机显示的时间,“寇小姐挺早的,他和孟小姐刚起床。” 近距离观察,这个女人眼尾的泪痣和那种神韵,简直跟我如出一辙。 殷沛东也够蠢的,哪有不相干的两个女人如此相似的,明显整了容。 寇媛发现我观察她,她大大方方展示,“韩小姐好奇什么,我一清二楚。殷沛东在商场精明,不代表他不会为女人栽跟头,男人色欲上头什么都不管不顾了。哪怕殷沛东疑心我图谋不轨,只凭对韩小姐求而不得的失意,我这款仿品,他也当成心肝宝贝了。” 她靠近我,“如今我借助你,在殷家吃香喝辣风光无限,可事实上我痛恨你,我是代替你遭受摧残,是我牺牲自己解救了你。殷沛东在床上兴起时,总是诱哄我叫他姐夫,还变着花样的折磨我,时不时蹦出一句韩卿,给姐夫亲一口,我和林宗易谁厉害?” 寇媛太会描述了,我眼前浮现殷沛东那张狰狞纵欲的老脸,顿时有些反胃,也确实被恶心吐了,我伏在车头干呕,她笑着问,“我有一个秘密要告知韩小姐,是一个没有第三人知晓的秘密,你猜我怀着谁的孩子。” 我莫名其妙蹙眉,殷沛东对外承认是他的种了,婚期都定了,这么大张旗鼓的宣告喜事,不是他的还能是谁的。 寇媛抚摸着肚子,眼里发狠,“殷沛东又老又变态,就算冯总下了死命令,非要我怀上殷家的孩子,我又会甘心吗。” 她手缓缓上移,仔仔细细抚摸自己的五官,“我不会白白遭罪,割了十几刀,终于像韩小姐了,我务必要好好利用,以假乱真达到我的目的。”她意味深长问我,“韩小姐爱冯总吗?” 我别开头,眺望花坛覆着的一层雪,不理她。 寇媛不介意我的无视,她自顾自说,“冯总是一个极其冷血的男人,可他越是无情,越是吸引女人,男人有征服欲,女人同样有。我时常想,假如我和他有一个孩子,你和他又再无可能了,他会不会放任自己爱上我呢。” 我听出寇媛的弦外之音了,她在暗示肚里的孩子和冯斯乾有关,我当即揭穿她,“他不是饥不择食的男人,另外你挑拨离间,选错了对象,你应该找孟绮云,而不是我。” 我迈步要走,寇媛目送我背影,“冯总的确不是什么女人都沾染。”她阴恻恻发笑,“可我是啊,只要女人有心制造良机,算计一个男人上床不是轻而易举吗。” 我骤然扭头,寇媛站直在一束阳光里,“我连韩小姐的坏,都学到七八成了。” 我皮笑肉不笑,“你直接把喜讯通知他,不是更合适吗?” “不着急,早晚水落石出。”寇媛十分淡定掸落挎包溅落的积雪,“等孩子满六个月,打不掉了,我再通知他。” 我问,“你难道不畏惧我代你转达吗。” 寇媛反问,“韩小姐是多管闲事的女人吗?” “巧了。”我看向她,“我是。他目前只有冯冬一个儿子,我当然不希望多出一个瓜分他未来的家产。” 寇媛也看向我,“这是殷沛东的骨血啊,韩小姐通知了他,他不留,孩子万一没了,我栽赃谁比较好呢?”她苦思冥想戳着太阳穴,“是韩小姐无意撞见我和林董在酒楼打招呼,林董对女人一向风流,眼神含情脉脉,你犯了疑心病,大打出手推倒我,导致我流产,那殷沛东会怎样呢?一命还一命,韩小姐还要儿子吗?” 我笑容渐渐敛去,寇媛朝我挥手,“韩小姐,和你聊天非常愉快。”她一扫二楼卧房的窗口,“既然有碍眼的女人在,我改日再来。” 寇媛戴好墨镜,坐上奥迪扬尘而去。 我伫立在原地,直到那辆车无影无踪,我也坐回车里,捡起后座底下的半盒烟,是一年前的了,我还在勾引冯斯乾,处于最紧要的关头,我没把握顺利拿下他,只好冒险在烟盒里做标记,其中有两根添加了佐料,能催发他情欲的佐料,我连女人都安排好了,他一发作,我就撤,女人替我上,第二天早晨我再钻进他被窝里,等他醒了算账。 我找出有问题的烟扔掉,又挑出正常的一根,嗅了嗅味道,淡淡的潮味,凑合能抽,我焚上,放倒驾驶椅,平躺下去,望着车顶发愣。 我躺了一会儿,接到蒋芸的电话,我划掉,她又打,我不得已接听,她在那边很惊讶,“冯斯乾有新欢了?” 我闭目养神,“消息传得挺快。” 蒋芸在做美容,有仪器熏蒸的水声,我让她关了,听不清她说话。 “他前不久出事,我男人见过他进出周德元的房子,滨城小海楼的1栋别墅,是公家的,我男人原先在滨城干过一阵秘书,住11栋,和12栋的郑主任私交不错,也是凑巧,他去做客的当天遇见了冯斯乾。” 我说,“是有这回事,周德元帮他摆平的,不知道谈了什么交易。” 电话那头安静下来,“周德元和他太太分房不分家,长达二十年了,场面上的夫妻嘛,离婚多难堪,影响升级的,他老婆也考虑名利,毕竟周德元的太太,只这层名义,她娘家兄弟都沾光了。周德元今年才59岁,一个男人39岁和妻子分房,正值壮年啊,他的需求谁解决呢?” 我瞬间睁开眼,“你什么意思。” 蒋芸说,“周德元在江城的西风路养了一个外室,名字是孟娇。” 我从椅子上坐起,“有女儿,孟绮云?” 蒋芸咂吧嘴,“行啊,一点即通啊。” 我攥着手机没吭声。 “你别说,林宗易和冯斯乾斗,要是打持久战,他未必占上风。周德元藏着这个女儿二十五年,连周德元的老婆都没挖到下落,他竟然捷足先登,成为周德元的准女婿了。林宗易的势力是够硬,这白色的势力嘛,他恐怕搞不赢冯斯乾。” 我降下车窗,呼吸着新鲜空气,“他和孟绮云动真格了吗。” 蒋芸斩钉截铁,“绝对真格的啊,周德元可不是殷沛东,不好糊弄的,殷怡有外遇,孟绮云没有啊,她死心塌地的,冯斯乾却跟她玩形式主义,她能乐意吗?” 我挂断电话,心里堵得慌,又坐了片刻,熄灭手头的烟,准备开车驶离,这时那栋别墅的大门从里面打开,孟绮云送冯斯乾出来,“斯乾,你真的决定把冯冬还给林太太吗。” 冯斯乾不露声色审视她,“你什么想法。” 孟绮云整理着他的西装和领带,“你跟林宗易不睦,你不担心冯冬养在他手里是羊入虎口吗。” 冯斯乾语气平静,“有韩卿在,他不敢动冯冬,他也不会动。” 孟绮云系好领结,又系他的衬衣扣,“你对她,还有旧情吗。” 第110章 教训 - 步步深陷 - 玉堂 冯斯乾皱眉,没回应。 孟绮云看着他,“她打你,你都容忍了,你说没有感情,我不信。” 冯斯乾眉头皱得更紧,“我也动手了。” 孟绮云抬手抚摸过他面颊,冯斯乾肤色白,五指印不深,在阳光照射下却也十分明显,“她下手比你重多了,倒是你打她不痛不痒的。” 我观望这一幕,感觉孟绮云不似外表那样单纯无害,是一个阴毒在内的狠角色,比殷怡更懂得在男人面前扮猪吃虎,一点点得寸进尺,将情敌不声不响置于死地,这笔账还算不到她头上。 “她生了冯冬,念在这点情分,我不能做绝。”冯斯乾握住她手,“别多想。” 孟绮云低下头,“斯乾。”她略带哽咽,“有冯冬在,你和她之间的来往总也断不掉,你会旧情复燃吗。” 冯斯乾系上衬衣的袖扣,“我只探望孩子。” 孟绮云红着眼眶不语。 冯斯乾看了她一眼,“烟灰缸里昨晚的烟头,火苗还烧吗。” 孟绮云摇头,“早熄了。” “那死灰能复燃吗?” 孟绮云这才理解他的意思,顿时破涕为笑,“你就会糊弄我。” 冯斯乾拨开她额头的碎发,动作像当初对我一样,“我上班了。” “斯乾。”孟绮云再次拉住他手,“我们自己带冯冬行吗?林太太不放心,可你看在眼里的,我对冯冬视如己出。” 冯斯乾脸上的浅笑瞬间敛去,“你要留下冯冬。” 他的阴沉严肃吓住了孟绮云,她小声回答,“你的儿子,我以为你会舍不得。” 冯斯乾一言未发,目光讳莫如深定格在她身上,孟绮云局促搅动着手指。 许久,他不咸不淡的口吻拒绝,“你不了解她,不把孩子还她,她不会罢休。” 孟绮云偷偷打量他,“可是你能搞定那么大的工程,搞定不了一个女人吗。” “我的确搞不定她。”冯斯乾提起我,喉咙忽然溢出一声笑,“见过猛虎下山吗,韩卿便是最厉害的一只母老虎,不如她的意,她非报复不可。” 我咬牙切齿攥拳,这个王八蛋,和寇媛里应外合,专门毁我名誉。 他的形容令孟绮云也出乎意料,“那林宗易为什么娶她?” “说不准被她强迫的。”冯斯乾轻触她脸蛋,“不是所有女人,都像你这么温顺。” 孟绮云似乎没信,又似乎信了,她没吭声。 我紧攥的拳缓缓松开,但凡她敢继续打冯冬的主意,我一定跳下车给她好看。 冯斯乾迈出庭院时,孟绮云突然激动追上去,冲在前面抱住他,“斯乾,我很爱你,认识你之前,我没有爱过任何男人,你不要辜负我。” 冯斯乾任由她抱着,也回抱她,将微微颤栗的孟绮云拥在怀里。 他们相拥了半分钟,冯斯乾感应到什么,偏头看向我这边,我们四目相视,我面无表情升起车窗,茶色玻璃彻底隔绝了他面孔。 我驾车开出小区,回味着他刚才的诋毁,没忍住笑出声。 我回到蔚蓝海岸,推门进客厅,林宗易正坐在U型吧台等我。 在看见他的一刻,我只觉浑身莫名发冷,从骨子里往外冒出的冷意。 我越来越看不懂他,他的迷团越来越多,击不破,也吹不散。 林宗易听到动静没有急于回头,而是慢条斯理倒了一杯酒,“回来了。” 我驻足,“你下班很早。” 他抬腕看表,“赶回陪你吃午餐。” 我笑了,撂下车钥匙,“你不嫌麻烦吗。”我蹲下换鞋,“宗易,你是不相信我,对吗。” 他背对我,喝了一口酒。 我换好拖鞋,走进吧台,“你认为我会住在他那里,掐着点傍晚回来,然后对你撒谎中午就回了,再联手苏姐作证。而一整天的时间,足够我与冯斯乾幽会。” 林宗易神情深不可测,他并没掩饰和反驳,极为坦荡,“是有这份疑心。” 我走到他旁边,对准他耳朵嘘气,柔柔软软的语调,“要不我脱了衣服,你检查一下?” 他漫不经心转动高脚杯,猩红的酒水来回颠荡,他不阻止,一副不露声色的模样。 我当场解开上衣拉锁,又抽出A字裙的皮带,一身衣衫顷刻剥落,林宗易的视线自始至终停留在酒杯,直到他余光掠过我肌肤,白皙诱人的光泽撩动着他心弦,他终于撩眼皮,面对一个完整的我。 我脱得只剩内衣,坐进他怀中,“没有冯斯乾的气味,也没有他的痕迹。” 窗外光影迷离,覆盖在我和林宗易重叠的身躯,我委屈含着一汪泪,像晶莹剔透的珍珠,在眼中粉碎。 “我一路闯红灯,担心晚了你误会,连安危都不顾,你果然还是冤枉我。”我别开头不看他,整张脸梨花带雨。 林宗易哄着我,哄了半天,我依旧在掉泪,他沉默几秒,鼻梁挨着我面颊,“差不多行了,戏要演到天黑吗。也就是林太太,我还纵容着,换第二个女人,我早已耗尽耐性。” 我双腿翘起,盘在他腰臀,“那你别哄了啊,有得是男人哄我。” 林宗易捏住我两瓣唇,“张口闭口其他男人,林太太是人妻,再忘记身份,我就整治你。” 我冷哼。 他指腹擦拭我眼角的泪珠,语气无奈又好笑,“拿你没辙,怎么这样爱哭。” “女人的眼泪,对男人杀伤力最强了。” 林宗易喜欢我的光明正大的算计他,“故意哭惹我心疼,小家伙有事求我。” 我歪着头,泪水淌过下巴,无辜又娇媚,我很会掌握尺度,让男人不死只伤,伤得无药可救。 “宗易,他同意我带走孩子了。” 林宗易眯了眯眼,“他够干脆。” 他心不在焉沉思,我抚弄长发,悄无声息摘下一枚耳环,冰冰凉凉的触感,像冰冰凉凉的我,一股劲儿迷魂摄魄,很拿人。 林宗易陷入我的劲儿,他一恍惚,耳环的针尖直刺他,他及时回过神,一把扼住我手腕,垂眸一扫,勾唇笑,“这是什么。” 我动弹不得,仰在他身下,“是给林先生的教训。” 他轻笑,“林太太的面目变幻莫测,真是捉摸不透。”他若有所思,“我记得,林太太险些用它刺入冯斯乾的心脏,好像只差两公分。” 我仿佛一只迷失的狐狸,柔情动人又楚楚可怜,“我讨厌虚伪,人前一套人后一套,反复暗算我,坑骗我,我很不满。”我将银针抵在他胸口位置,“我真想要看一看,剖开你的皮,里面有多少花花肠子,有多少黑暗的心思。” 我越是咄咄逼人,林宗易越是兴浓,他意犹未尽舔吻我的嘴唇,“自从林太太闹脾气,我再没骗过你。” 我一寸寸抽离他掌心,尖锐的银针重新抵住他经脉,在最脆弱的部位一刮,即便没发力,也有一缕淡淡的血筋渗出,含在皮肉里。 “见血长记性,宗易,你说呢?” “林太太的狠辣,与我特别相配。”他眼睛噙着幽深的笑意,“此刻你像一条妖娆的美女蛇。”他用力搂住我腰肢,“虽然带剧毒,但男人也心甘情愿死在你这张夺人性命的红唇下。” 我眉目春潮涌动,“哪个男人啊?” 林宗易盯着我白嫩透出艳红的面容,“比如我这个男人。” “哦?”我笑容明艳至极,“你舍得将命给我吗。” 他取下我夹住的耳环,扔在地上,“林太太只要发自内心引诱我一次,我还真舍得。” 我审视他每个表情,没错过半点变化波动,“你猜我在冯斯乾手里看到什么。” 林宗易平静得像是完全不知情,“看到什么。” 何江擅自作主勾结王晴娜迫害我,冯斯乾当时就蒙在鼓里,也许我同样错怪了林宗易。 我犹豫片刻,没再问下去。 浴室那种私密场所,除了我和他,按道理谁也做不了手脚,他确实嫌疑最大,可戳破这层窗户纸,现阶段不是明智之举,我还要接冯冬回家,让林宗易养一个野种,是非常考验人性的难题,我只能讨好他,不可以闹僵。 我莞尔一笑,“孩子总是尿床,澜春湾的阳台晾了不止一块尿布,几个房间都飘着尿骚味。” 林宗易笑着问,“是吗?他在你肚子里,我护了他八个月,这小子终究和我更亲,替我折腾冯斯乾。” 我拱起腰,贴着他身体,向他旧事重提,“宗易,我还想接林恒一起生活。” 他没立刻答复,手沿着曲线向下探,我感受到他茧子带来的粗糙厮磨,比冯斯乾的更多更厚,遍布在指缝,“三天了。” 我拉起他手,牙齿似咬不咬下唇,“没准呢,有时多一天,有时少一天。” 林宗易收回手,“等到日子,我先解了馋,再说林恒的事。” 他拍了拍我屁股,从怀中推开,“骚货。” 我拾起衣服,胡乱裹住自己,林宗易点上烟,倚着宽大的真皮沙发,“卿卿。” 我扭头,他眼神意味不明,注视我好半晌,“你是不是有话要问我。” 我若无其事否认,“没有啊。” 林宗易喷出一团青灰色的雾,“我给你机会问。” 我满脸茫然无辜,“你要我问什么?” 他揭过那团雾霭,英气俊朗的面孔朦胧不清,“冯斯乾应该给你看过照片了。” 我本来不打算提,他主动提了,我面色骤然变得难看,“真的是你。” “不错,是我。”他叼着烟,猛吸了一大口,“我希望你斩断纠缠。” 我十指蜷缩,死死地抓住裙摆,“我斩断了。那次我跑去见他,是最后一面。” “我不信他。”林宗易周围烟气缭绕,我看不真切他的轮廓,“有些男人,对女人的吸引力不亚于毒品,当吸食他的人决意戒掉他,他会用尽手段,使对方再度沾上他的瘾。” 我整个人摇晃不稳,后退了一步,“所以你暗中出手,误导他一怒之下也斩断。” 林宗易说,“那些照片保证不会落入我和他之外的第三人手上。” “林宗易。”我情不自禁颤抖,“你到底把我当什么了,刺激他的武器吗?” “我只想自己的太太独属于我,从此干干净净。” 他衔着烟,手臂搭在沙发边缘,“我照顾陈志承,抚养冯冬,一旦你离开我,王家和殷沛东,甚至冯斯乾的新欢,都会对你们穷追不舍,赶尽杀绝。卿卿,你永远无法离开我。” 我望着他,“你不想征服我了。” 林宗易也望着我,“男人征服一个女人有无数种方式,征服她的心再得到她的人,与强占她的人再征服她的心,结果并无区别。我不强求前者了,我选择后者。” 他眼底的气势,笃定又炙热,就像一张铺天盖地的大网,罩住我无处遁逃。 我噗嗤笑,“宗易,我何德何能,你如此不计成本也要留住我。” 他凝视着烟头闪烁的火光,“我曾经也想过,我未来的妻子可以没有家世,不够贤惠,容貌也平庸,但她一定单纯忠贞,我一眼能看穿,一手能控制,然而林太太的出现,倾覆了我的计划。你不单纯,不忠贞,你不知天高地厚找我谈交易,又明目张胆背叛我。”他撕开衬衣,抹掉胸口一丝鲜血,“还妄图教训我。” 林宗易碾灭烟,搁在吧台桌上,“林太太这种女人,处处犯我的忌讳,又处处令我觉得可爱,充满挑战性。”他似笑非笑,“卿卿,男女相处,来日方长,我依然是那句话,你最终会爱上我。” 我逐渐冷静下来,转过身走向卧室。 林宗易在我背后说,“明天接回孩子,他仍旧姓林。” 姓冯会引起外界的风言风语,姓林才适合养在林宗易身边。 我没再说什么,合住房门。 我一夜失眠,生怕林宗易找借口反悔,天快亮才睡着,迷迷糊糊中他掀开被子走出主卧,进入对面的书房。我拿起枕畔的手机,显示六点钟。我又睡了一会儿,七点钟走廊响起一阵脚步声,我下床出去。 苏姐正好从书房出来,我趁她反手关门,拽住她拖到自己跟前,她猝不及防,“太太——” 我捂住她嘴,压低声问,“宗易有客人?” “是李秘书。” 我点头,“你煮粥了吗,我好不容易早起,我亲自端给他。” 苏姐恍然大悟,“煮了的,我马上送过来。” 我说,“宗易答应养林冬,我很感激他大度。” 苏姐知道孩子来历不正,笑了笑没接茬。 她匆忙去厨房,忘了门还没关严,我凑上前,站在墙角的阴影下。 林宗易不喜过于浓烈的灯光,书房不分昼夜都是晦暗的,他伫立在落地窗前,玻璃敞开,墨色江水拍打堤岸,发出激荡的声响,在嘈杂中他问李渊,“你看冯斯乾有几分真假。” “这有什么可假。”李渊不解,“孩子是他的种,由您养着,是您制衡他的筹码,对您有利,对他不利,即使冯斯乾有天大的筹谋,不至于拿亲生儿子做赌。” “倘若是万无一失的局呢。”林宗易掸了掸烟灰,“我不怀疑他和孟绮云有关系,我怀疑他送回孩子有问题。” 李渊神色凝重,“那您的怀疑是——” 林宗易嗓音是烟熏后的低沉和性感,“最危险的地方,反而最安全。” 第111章 你等着我 - 步步深陷 - 玉堂 林宗易突然比划噤声的手势,他越过李渊看向门外,“韩卿。” 我心脏咯噔一跳,压下情绪推门进去,一脸迫不及待的喜悦,“宗易,今天接林冬回家,我醒了就在找你。” 他逆光而立,打量我的反应,“你站多久了。” “我刚起床。”我镇定自若迎上他,“我吩咐苏姐煮粥了,吃过早餐我们再出发。” 李渊悄无声息从书房退下。 林宗易坐在单人沙发,朝我伸手,“卿卿,过来。” 我走到他面前,他一拽,搂住我放在腿上,“给我吹吹好吗。” 我低着头,“大白天,你正经点。” 林宗易一怔,旋即闷笑,“你昨天刺伤我,胸口还疼,不记得了?” 我这才明白,面红耳赤别开头,“又细又短的,能疼什么啊,我不管吹。” 林宗易挨近我,他浑身每一寸都温热,“不是又壮又长吗,扎一下,一般人受不住。” “我说耳环的银针!”我扯着他袖子,“银针又细又短,你皮糙肉厚,扎了你能疼到哪去,你少讹我。” “我也说针。”林宗易挨得更近,他唇舌贴着我耳朵,“那次林太太不是领教得很清楚吗,找茬报复我对吗。” 我挣扎着起身,“你再胡言乱语我走了。” 林宗易笑声越发大,他钳住我脸,迫使我面对他,“林太太的小脑袋里原来都在琢磨这些。” 我拂开他手,“我只琢磨带回林冬。” 他手背轻轻抚过我白腻如玉的脖颈,“好商量。”他手扣在上面,“卿卿,给吹吹。” 马上要接孩子了,他在这关头提什么要求我都满足。 我解开他的衬衣扣子,伤口缠了一块纱布,伤不深,可位置又很险,与肺部毫厘之差,我撕下纱布,对准针孔吹了两下,林宗易毫无征兆摁住我后脑勺,我猝不及防,唇吻下去。 林宗易的心跳迅猛,砰砰地震击我,胸膛的肌肉也隆起,他一直没撒手,操纵我吻在他的伤疤,我鼻间全是浓重的尼古丁气息,和独属他的刚烈醇厚的男人味。 我鼻尖堵住,几乎喘不过气,在我憋到极限时,林宗易终于松开我,我仰起脸,用力呼吸,他眼底是一抹戏弄的笑意,“林太太解馋了。” 我推搡他,挣脱他的禁锢,“谁馋了,你身上臭极了。” 他一颗颗系好纽扣,“林太太向来口是心非。” 十点钟林宗易的车泊在澜春湾门口,他没下车,命令李渊跟随我。 我按响门铃,是保姆开门,我瞥了一眼玄关,鞋柜上摆着女士拖鞋,孟绮云不在家。 她将我引进客厅,“先生,是韩小姐。” 冯斯乾没出声,伫立在窗下抽烟,脚下是一地光秃秃的烟头。 保姆说,“孩子在婴儿房,常用的物品我都收拾好了。” 我摇头,“不要了,家里有新的。” 我示意李渊去抱孩子,一楼只剩下我和冯斯乾两人。 我问他,“打算结婚了吗。” 他背对我,吸了一大口烟,没回应。 我也不再问。 二楼忽然爆发一阵婴儿的啼哭,我本能往楼梯口走,始终默不作声的冯斯乾在哭声中开口,“你等着我。” 他声音很低,我没听清,驻足看他,他如此平静,平静得像一潭沉寂的死海,烟雾环绕住他冷漠无情的一张脸,仿佛讲话的人根本不是他,是我的幻觉。 我极力压抑,可无法压抑,凡是有关冯斯乾,我轻而易举就失控失态,“你说什么。” 冯斯乾掸落一截烟灰,侧脸轮廓紧绷,“没什么。” 我冲上去几步,“王威放过我,是你动用了周德元的势力施压,你承诺了他什么。” 林宗易手里的证据,不够分量威胁王威退让,仅是拖延而已,压制王威必须是大人物,倘若没有周德元出面力保,王威尽管动不了林宗易,林宗易却也同样保不住我,冯斯乾一定用巨大的牺牲换取了周德元的援助。 他张开嘴叼住烟蒂,“照顾好冯冬,往后我任何事别插手。” 我注视他背影,“你到底在做什么。” 他接连又吐出两口烟,转过身,“我和林宗易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你会护着谁。”我很久没见过冯斯乾笑了,这一刻他笑了一声,“护我吗。” 我垂在身侧的双手猛地攥拳。 “韩卿,我危险四伏时,我宁愿你坐视不理。选择更好的男人,不是你的过错。”火苗撩烧他手指,冯斯乾像是烫得失去知觉,“万一我输得狼狈那天,我不会见你,你也别来见我。” 我正要继续追问,李渊带着孩子下楼,他到达我身后,沉声提醒我,“太太,咱们该走了。” 我站在原地没动,“我和他有话说。” “您尽快。”李渊怀抱襁褓,杵在一旁。 我睥睨他,“难道连几句话的私人空间,李秘书都不给吗?” 李渊笑得意味深长,“林董有交待,寸步不离陪同您。” “哦?”我冷言冷语,“寸步不离何时到头呢。” “您什么时候不想离婚了,死心塌地跟着林董,为林董生儿育女,就到头了。” 我挑眉笑,“好一条忠心耿耿的狗啊。” 他腔调不阴不阳,“您过奖了。” 我走向冯斯乾,李渊目不转睛监视我的一举一动。 “会出什么事。” 冯斯乾不露声色扫向李渊,“没有。” 我又逼近他一步,“除了孟绮云,你还答应周德元什么条件。” “她不属于条件。”冯斯乾在墙壁上碾灭烟头,“我不可能为林太太一辈子不结婚。” 我望着他,试图从他脸上寻觅到一丝谎言和破绽,可最终我一无所获。 李渊不耐烦催促,“林董在等您,稍后他亲自来接,就没意思了。” 我深吸气,接过孩子朝大门走去,踏出门的前一秒,我再次回过头,“冯斯乾,归根究底,我对不起你更多,我招惹了你,我欠了你。” 他望向我,我眼前浮起一层水雾,随即夺门而出。 我抱着孩子坐进车厢,在别墅里的不愉快李渊没提,林宗易也没问。 我主动将孩子递过去,“宗易,林冬长胖了。” 他瞧了一眼我怀中的孩子,并没接,只是用拇指戳了戳脸蛋,“是胖了一些。” 林冬的睫毛还沾着泪珠,乌黑的眼珠盯着林宗易。 “他对你也挺亲近的,还认得你。” 林宗易看了他许久,“以后是我的孩子了,我会善待。” 说实话我没指望他善待,我看得出,自从他和冯斯乾撕破脸,林宗易对林冬的态度要多冷淡有多冷淡,我手心托住襁褓,一言不发坐着。 他松了松领带,警告我,“韩卿,这种送来送去的把戏,上演一次足够。” 孩子一会儿有一会儿无,确实对外不好说,我温顺点头,“林冬就养在你这里。” 林宗易望着窗外,“如果冯斯乾再索要,你如何做。” 我抿着唇,好半晌说,“他不会要,孟绮云又不是生不了孩子。” 他从窗外移回,目光讳莫如深,“我怎么觉得冯斯乾有诈。” 我也觉得哪里别扭,可说不上来,冯斯乾对情爱女色很淡泊,可一旦动了情,动了欲,他绝非薄情寡义的男人。 林宗易撩开我耳鬓散落的发丝,捋到后面,“也许是我过分多疑了。”他手仍旧停留我发间,“卿卿,假设你得知了他的计划,对我非常不利,你会替他隐瞒我,还是向我坦白。” 我手无意识地收紧,捏痛了林冬,他当即大哭,我更加慌乱,“我当然会向你坦白。” 林宗易神色阴晴不辨,他审视我,“真的吗。” 我挤出笑容,“真的。” 他笑着从我头顶收回手,“其实林太太回答哪个也不帮,倒显得真实。” 我笑容缓缓僵住。 由于我答错问题,引起了林宗易的戒心,之后的几天,我反复提起接回林恒的事,林宗易就是迟迟不松口,我烦躁得坐立不安,林恒在我手上,我才放心林冬养在他手上。 我这头进展不顺,蒋芸那头也出事了,她老公出轨了。 她打来电话时,我正想方设法哄着哭闹的林冬,我问苏姐是不是想他爸了,苏姐要联系林宗易,我叫住她,紧接着不吭声了。 苏姐也醒悟了,他爸不是林宗易。 她尴尬返回,“太太,交给我吧,我带他到江边看鱼。” 我把孩子给她,“裹严实了,别吹风。” 苏姐抱林冬下楼,我接听蒋芸的电话,她告诉我,“我男人在维港开了一间大床房,客房经理是我老客户张艳,她通知我的,还拍照片了。” 张艳绝对老客户了,她结婚三次,三任富豪老公都乱搞,她雇佣了蒋芸三次,每次都开价三十万,追回了三套房子三辆豪车,我们圈里说她和“三”杠上了。 我蹙眉,“你男人不是不行吗?” “下面不行,不影响和女人聊天啊。” 我没搭理她。 蒋芸改口,“能撑...两三分钟,再说你不懂工具?” 她转发了照片,我一看,知道蒋芸这次废了。 鲜嫩漂亮是女性最普通的资本,永远有更嫩的,我接手的案子都是情人最风光时,和男人柔情蜜意,原配坐不住了,恐惧被取代,请我制定方案快刀斩乱麻,就算我不出山,她们上位概率顶多三成,充其量哄男人给自己转移一笔钱。建立在肉欲的激情,开始即巅峰,男人爽一时,爽完了渐渐清醒,不足以抛妻弃子,哪怕男人沉沦了,那些专职钓凯子的女人,她们也会物色更肥美的下家,逼宫成功的基本是低段位又走狗屎运的女人,只想捡长期饭票,真正高段位的不肯吊死在一棵树,满世界去捞油水。 打败肉欲,要攻心,攻心比“攻裆”的赢面大,双管齐下自然更厉害了,比如我攻下冯斯乾。没手段攻下俩,就攻心,这便是老情人的致命之处,男人在她那里获取的是情绪价值,这部分太主观,我们也很难知彼知己。 很不幸,蒋芸遇到的是老情人。 我们这行特别发怵老情人,普遍年龄在36至49岁,业内称之为大龄第三者。比小妹妹们沉得住气,擅长狩猎男人心理,凭借“渗透法”参与男人生活,通情达理游刃有余,堪称最难搞。 “多大年岁。” 蒋芸说,“43,单亲,儿子念高中。” 我删掉相片,赶到维港酒店,保镖跟我上楼,蒋芸躲在安全通道,指着8209,“都他妈的中午了,还睡呢。那浪蹄子,功夫挺硬啊。” 我拍她肩膀,“节哀。” 蒋芸瞪眼,“我老公没死呢!” “当他死了吧。七张多的男人,没几年活头了,他只要变心了,绝不和你凑合过,离婚没商量。” 蒋芸气得直哭,“我咒他死在床上!” 她抱怨受了他们家多少白眼, 我眼神定格在过道尽头的另一间房,那扇门敞开着,林宗易的司机徘徊在电梯口。 我瞬间一动不动,蒋芸察觉我不对劲,“你认识啊?” 我不假思索,“认识。” “冯斯乾的人?” 我没来得及答复,林宗易在这时走出房门,他早晨离开时穿着宝石蓝的丝绒衬衣,现在是焦糖色的立领毛衣,西装也脱下了,换上了一件米白色的中长款手织外套。 林宗易进入电梯后,保镖护送他下楼,此时房间还有一个人,因为司机临走前挂上了请勿打扰的牌子。 蒋芸在旁边捅了捅我胳膊,“恭喜你啊,不虚此行,连林宗易一起捉了。”她幸灾乐祸,“我平衡了,我男人都半残废了,有女人伺候他是好事,我省心省力,你男人血气方刚,皮相又俊,被其他女人睡了,你才憋屈。” 我直勾勾看着8102房。 大约三分钟,一名年轻女人也出来,当我看清女人的身影,我顿时惊住,竟然是寇媛。 她先是东张西望,然后迅速戴上墨镜和帽子,乘坐员工电梯离去。 蒋芸也懵了,“她不是殷沛东即将娶进门的小情人吗?携子上位的寇小姐。” 李渊汇报寇媛怀孕,当时我在场,林宗易表现很错愕,如今看来是演戏了,他们发展到开房的程度,估计早就勾搭上了,林宗易隐瞒了所有人,包括李渊,确保不会走漏风声。寇媛生下儿子,华京顺理成章落入她手中,假如林宗易是孩子爹,殷沛东一死,他不费一兵一卒便能拿下华京,冯斯乾培养寇媛的目的正是夺华京,林宗易直接搞定了他最重要的棋子,毁了冯斯乾的局。 寇媛想要得到冯斯乾,所以故意栽赃他,刺激我斩断旧情,实际上孩子是林宗易的。他们之中肯定有一方把华京收入囊中,寇媛暗中傍了林宗易这个靠山,怀他的种,比怀殷沛东的种有价值多了。 我推开蒋芸冲进电梯,杀到一楼大堂,林宗易正好弯腰坐上车,司机发动引擎调头,我横在车前,他大惊失色,“林董,坏事了!是太太。” 后座处理文件的林宗易闻声抬起头,隔着一面挡风玻璃,同我对视。 浓烈的阳光和灼白的雪色投映在他眼睛里,风华摄魄,明亮至极,是多情风流的桃花目,也犹如雄鹰锋芒深邃。 林宗易风平浪静的面孔下,似乎已经暗流涌动,从细小的漩涡,到疯狂的巨浪,最后又沦为波澜不惊。 我直奔他,拉开车门坐在他身边,目视前方。 他嘴唇有些干,嗓音晦涩,“你怎么在。” 我偏头凝视他,“你为什么在呢?” 林宗易沉默。 我不急不恼,反而大度笑,“你和寇媛,多长时间了。” 他没说话,掏出烟盒,刚要点燃一支,我拦住他,“先喝口水吧。”我从背包里取出半瓶柠檬苏打,“8102没水吗?” 林宗易接住,在掌心掂了一下,脸色喜怒不明,“你跟踪我。” 第112章 林太太主动给我 - 步步深陷 - 玉堂 我揭过车窗,看到蒋芸追出大堂,拦住一对有说有笑的男女,她老公被一个身材略微发福的中年女人挽着手臂,压根无视蒋芸的质问,蒋芸又拉扯那个女人,女人装模作样尖叫,“痛!杨哥——”她老公立刻抡了蒋芸一巴掌,“撒什么泼!我好吃好喝养着你,你连孩子都生不出,还得寸进尺了!” 蒋芸捂住红肿的面颊,呆滞在原地。 我视线定格他们中间,“我没有跟踪你,巧合而已。多亏了蒋芸老公出轨,她来捉奸,我搭顺风车撞见了你。” 林宗易并没喝那瓶水,也没撂下,就握在手里,云淡风轻转动着,“是吗。” 我反问,“你认为不是吗?” 他撩眼皮,意味不明打量我,“殷沛东很看重她这胎,有任何风吹草动,尤其涉及男人,他都会起疑心,一旦他得知我和寇媛在酒店接触,她目前怀孕,殷沛东会暂缓处置她,而我名下华京的股份很可能断送。”林宗易嘴角噙着浅笑,笑意诡谲莫测,“孩子降生,查验后不是他的种,寇媛的下场比关宸还惨。殷家会成为江城的笑柄。” 我拍手鼓掌,“宗易,你分析得很精彩,那孩子是谁的种呢。” “谁的种不重要,重要是殷沛东查出不是自己的。有胆量绿他的男人,他未必查得了。”林宗易看向我,“林太太准备拿着物证揭发我,编造一个苟合的故事,致使殷沛东和我反目,让冯斯乾渔翁得利吗。” 我托腮媚笑,“分明是你的过错,反倒指责我了。”我大方把手机递上去,“你尽管查。” 林宗易指节弯曲,叩击着窗沿,“林太太千方百计搜集证据,又怎么甘心交出呢。” 我调出相册和邮箱,逐一翻开,他不看,我就放在他眼前,“我和林冬都要依赖你,我害你,能得到什么好处。” “我多一个敌人,多一份麻烦,万一斗不赢他,林太太不是顺理成章从我这里脱身吗。”林宗易拂开我手机,自始至终没看屏幕,“我妨碍了你和他双宿双飞。” 林宗易认定我安排人跟踪他了,才会如此凑巧,抓个现行。这件事令他更加怀疑我在逮他的把柄,想尽办法离婚,摆脱他的掌控。 “宗易,你这么谨慎,应该想到寇媛既然背叛冯斯乾也能背叛你,一个为情黑化的女人最不可靠,因情生恨是世上最琢磨不定的,你冒险让寇媛怀上你的种,只要冯斯乾稍微给她一点甜头,她就会忘掉恨意回归他的阵营,你赔了夫人又折兵。” 林宗易皱着眉,似乎要解释什么,我没听,直接推门下车,走过去揪住女人的衣领,反手抽了一巴掌,巴掌又准又狠,打得女人头晕眼花,扑倒在台阶上,蒋芸老公愣住,“你——” 他冲上来要制止我,在看清我正脸后,他更愣了,“林太太?”他恼羞成怒,“我们无冤无仇,你打我女人是什么意思?” 我一脸嫌恶擦手,把纸巾扔在她身上,“你打蒋芸又是什么意思,她生不出孩子,你自己那一坨肉和残废没区别,你怪谁啊。” 这老头子脾气挺横,“我的家务事,你一个外人没资格插手吧?” 我眨巴眼,天真却又恶毒,“我就插手,你有本事可以打回来啊。” 女人在这时从地上起来,还没站稳,我抬脚踹在她胸口,她猝不及防摔进了池子里,蒋芸吓得脸煞白,急忙拉住我,“韩卿,别闹大了。” 我当然不是强出头,我的确管不着别人的家事,我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这一脚遭殃的不止这个女人,还有附近的寇媛。 我是掐着点等她路过。 她只穿了一件修身长裙,被几股喷溅的水花浇湿,黏糊糊贴着曲线,我矫揉造作掩唇,“真是对不住,女士,我赔您的衣裳?” 她墨镜上全是水珠,环抱双臂瑟瑟发抖,“你敢找我的茬,我发生意外你担得起吗!” 我手背利落一扫,她的帽子和墨镜纷纷坠落,露出那张与我七分相似惊慌失措的面容,我故作惊讶,“这不是殷太太吗?和殷董特意来开房调情啊。”我举起手机,来回摇晃,“殷董毕竟是我姐夫,有一段日子不来往了,我也该问候他。” 我当即拨号,“姐夫都什么年岁了,况且你还怀孕,不能搞开房那套,我得好好劝他。” 寇媛咬牙切齿喊我名字,“韩卿!你多管闲事是吧。” 我四下环顾,“殷太太畏惧什么呀,难道你怀着孕还偷偷出来勾搭奸夫吗。” 我逆光而立,表面带笑,一双眼睛却寒光闪烁,暗藏威胁。 寇媛指着我,一字一顿,“你故意想毁掉我。” “你不是跟着冯斯乾吗。”我目光凛冽,“寇媛,别作死,踏踏实实当你的富太太,男人之间的斗争,你掺和进去没好果子吃。” 她不屑轻嗤,“看来林宗易没猜错,你果然身在曹营心在汉,难怪他顺水推舟把冯总的儿子捏在手上,你误以为他不计前嫌,为此还感恩戴德吧。” 寇媛逼近一步,我们脑袋一左一右交错,“林宗易和下属对话,我听得一清二楚,他亲口说,攥住韩卿和林冬,冯斯乾就算傍上周德元,也奈何不了他。林宗易还嘲笑你愚蠢,自己送儿子羊入虎口。至于冯总,孟绮云有样貌有背景,比你年轻几岁,他何必跟林宗易抢二手货呢。周德元不希望女儿进门当后妈,早已下通牒不许冯总养在身边,你带走林冬,他正好筹备婚事,韩卿,我以我的孩子发誓,我绝没撒谎。” 我无动于衷拨弄耳环,“那又怎样呢?” 她拧干袖子的积水,“我可怜你啊,被两个男人玩弄于股掌之上。” 我也附在她耳边,“一个工具人,你可怜自己吧。在我面前耀武扬威玩心思,你还太嫩。” 我一把拽住寇媛胳膊,拖向池子,我虽然动手了,但留神了她的小腹,没嗑没碰着,我踢她膝盖,她开始交手就处于下风,完全招架不住我,当场跪倒。我操纵她上半身沉入水底,水温冰凉刺骨,她奋力反抗,拍打着水面使劲挣扎,我捞起她,她双目紧闭,啐出一口水,有气无力吼,“韩卿!” 我摁住她后脑勺又沉入。 寇媛泄露的内幕,我半信半疑,她有可能造谣,不过林宗易和冯斯乾也都像能说出那番话,干出那种无底线事的人。 这样的压抑和揣测,促使我不断按住寇媛发泄情绪,又无从发泄,像困在一个笼子里,四面皆是生路,大多是假的,真正的生路根本分辨不清。 我走神的工夫,寇媛反击了,她突然仰头,我手一滑,失掉了控制力,她趁机爬起,抱住我扭打一团。 林宗易坐在车里观望这一幕,起初我们打个平手,直到寇媛反败为胜,他缓缓降下车窗,寇媛发现他在场,厮打戛然而止,“你还没走?” 林宗易同她四目相视,片刻焚上一支烟,推开车门直奔这边。 他一边吞云吐雾,一边提点寇媛,“林太太给你的教训,你就老实受着。” 寇媛一怔,“什么。” 林宗易看了她一眼,平静的脸上渗出一层寒意,“还需要我再重复一遍吗。” 寇媛仍旧抓着我外套,几乎脱落到腰部了,酒店的大门正对风口,冻得我鼻尖通红。 “我凭什么忍受她,林董自己的夫人,自己不会管教吗。” 林宗易盯着烟头跳跃的火苗,火光时明时灭,映在他眼中,有几分扑朔迷离,“你不安分,她打你也不过分。” 寇媛死死地咬着唇。 这场面还真有一副正室殴打小情人,男人为保住婚姻与正室统一战线的大阵仗。 我耐人寻味笑,“寇小姐的靠山都发话了,你可要长记性啊。我一向刁蛮不讲理,我忌讳的厌恶的,寇小姐以后最好绕开,否则我不管你肚子里的货多么金贵。”我偏头,看着林宗易,偎在他肩膀,“谁让我老公宠我呢,宗易,你能摆平我惹下的所有大祸,对不对。” 林宗易也看着我,良久,他笑了一声,“自然。” 寇媛咽不下这口气,她再次出手,林宗易危险眯起眼,“你想好了。” 寇媛手一点点握拳,拳头青筋暴起,她终是收回了,搭乘一辆等候的出租车离开现场。 我紧接着抽离他臂弯,刻意伪装的笑脸也瞬间消失,“会不会闹到殷沛东的耳朵里啊。” 林宗易整理着外套上的褶痕,“林太太猜呢。” 我眉眼温柔,极其无辜,“我只是单纯好奇,是不是什么丑闻你都压得住。” 他目视前方的南北大街,此时正是车水马龙,“我收买寇媛,玩阴招对付他,你想要阻止我。” 我掸掉肩头一朵枯萎的白梅,是林宗易围巾上的,又粘在了我发梢,“我看不惯寇媛,不是因为她背叛冯斯乾,是因为她戏耍我。”我侧目审视林宗易,“你指使她泼脏给冯斯乾。” 他面不改色,“林太太真的相信冯斯乾清白吗。” 我没有回答他,径直朝坡下走,他伫立在我身后,不疾不徐问,“你去哪。” 我说,“回家。” “站住。”林宗易示意我坐进他那辆车,“我也回去。” 我没动,保镖从地下停车场开到大堂外,我拉门上车,“开走。” 他透过后视镜望着林宗易,“太太,林董接您了。” 我面无表情系安全带,“他也顺便接你呢,你要不要去坐啊。” 保镖不敢再多话,立马发动引擎驶离维港。 林宗易的奔驰不远不近跟在后面,保持着五六米的间隔。 回到蔚蓝海岸,我跑进卧室反锁了门,林宗易站在走廊,一下接一下敲门,“韩卿。” 我打开衣柜,摘下挂在角落的睡裙,进入浴室换好,洗了把脸,又梳理整齐凌乱的卷发,做完这些后,我返回主卧,解锁开门,林宗易右手停在半空。 我问他,“你不上班了?” 他一言不发注视着我。 裙摆到脚面,长袖的真丝月牙白,包裹着玲珑婀娜的腰臀,肌肤全部遮住,只有十根脚趾裸露在外,我尚在哺乳期,但是喂奶不频繁,身段恢复得不错,少妇的丰满韵味越发浓郁,不露半点,也风情不减。 我像识破了一切,水汪汪的眼眸凝视他,那股冰冰凉凉的劲儿又卷土重来,仿佛吸盘上无数的钩子,谁不小心望了我一眼,就勾住他,勾得他失魂又落魄。 我转身回屋,在梳妆台坐下,默不作声涂着护肤品,林宗易走过来,窗外的阳光正浓烈,照进镜子里,又反光折射,笼罩着我半截白皙细长的脖子,林宗易同样风姿勃发,他一缕身影垂下,覆在我头顶。 “你问我和她多久了,没多久,一周。” 我摆弄着瓶瓶罐罐,“她怀孕多久了。” “不到六周。” 我走到床畔,倚着雕花的床头,晃悠两条腿,“你蒙傻狗呢?我长得傻吗。” 林宗易被逗笑,“不傻,很精。”他俯下身,双手撑在我身侧,声音性感又发闷,“而且林太太不是狗,是小野猫。” 他探入我裙下,轻声笑,“为了防我,还多穿了裤子。” 我仰视他,“你们一周,她怀了六周,能是你的吗。” 我微微躲向一侧,避开他侵略十足的性攻击力,林宗易拇指沿着我脚踝抚向大腿,隔着裤子,像弹琴那样,漫不经心地跳动,“我从来没承认跟她有关系,是林太太自己判定我睡了她。” “没关系去酒店幽会啊。”我擒住他手腕,慢条斯理掏出,然后往旁边一滚,迅速站起,“殷沛东盼儿子,你生儿子一击即中,所以你不声不响代劳了。好歹是亲戚,比冯斯乾占了便宜强。”我眼神掠过林宗易的鬓角,他短发黑硬,不用定型便浓密英挺,冯斯乾的发质和发量都不如林宗易,他总是抹啫喱,或者发胶,一丝不苟的背头,油光水滑,光线越是明亮,越是衬得他挺拔俊朗,他梳背头像一个斯文败类,风度翩翩,骨子里透着坏劲儿,凌厉狡诈,我第一次见到他,就觉得他是令人过目不忘的男子,那么干净清冷,克制禁欲,眼底却是不加掩饰的阴险。 “宗易,我没打算胁迫你,你坦诚些,私下我还会让着寇媛。”我歪着头,笑容无邪又明媚,却偏偏针扎似的,比刺入他胸膛的那一针更毒,更锐利,刺激着林宗易。 他面色忽然一沉,起身扼住我脸蛋,发了三分力,指腹陷入皮肉,我面孔隐隐有些扭曲变形,“我警告过林太太,我不喜欢你这副无所谓的样子。我对你的感情,你心中不清楚吗。” 他猛地一甩,我被重重甩在床铺中央。 他从背后压住,精壮火热的身躯随即沉下,和我重叠,“告诉我,几天了。”他呼吸喷洒在我后颈,我情不自禁战栗,“林太太耗了十天,还想耗到什么时候。” 林宗易拨开我披散在脊背的长发,“我不提,林太太一辈子也不提,对吗。”他大半的重量压下,我喘不了气,“可笑我还残存一丝幻想,林太太会主动给我。” 我已经感受到他,只是由于我身体紧绷,他担心伤我太狠,没有再强行。 第113章 可以为你去死 - 步步深陷 - 玉堂 林宗易肌肉紧绷,宽厚结实的身躯像烈火炙烤了百日的钢板,从里到外皆烫,从未有过的烫,一触即燃。 我反手厮打他,“酒店碰了她,再来碰我,我嫌你脏。” 林宗易埋在我耳边,嗓音低沉喑哑,“没碰她,从没碰过。林太太似乎非要我碰她,是吗。” 他一边吻我一边笑,“不过冯斯乾是否碰了她,我不保证。” 我试图爬起,林宗易全部的重量压在我后背,根本动弹不得。我泄了气,“孤男寡女在屋里下棋吗。” 他膝盖滑向两侧,“林太太猜得很正确,是下棋。”林宗易将我的长发捋过头顶,我整张脸包裹在他掌心,仿佛露水浸润的白玫瑰,温柔盛放。 他眼尾漾着浅浅的笑纹,“寇媛对我有用处,仅此而已。” 隔壁突如其来传出一阵啼哭,苏姐在外面疯狂拍门,“先生,太太!林冬出问题了,他哭得嗓子哑了,奶粉全吐了。” 我猛地坐起,“吐奶了?”林冬从来不吐奶的,我手忙脚乱穿好睡衣,翻身下床,林宗易拽住我,“卿卿。” 他眼底的情潮未褪,揉着眉骨,竭力压制自己情绪,“再有下一次中断,留下阴影就麻烦了。” 我停住,“那你再买套房子,养一个女人吧。” 他本来还浮着一丝无奈的笑意,听到我这句话,顷刻沉下脸,默不作声系皮带。 我深吸气,“家里有孩子,林冬又小...”我话音未落,林宗易打断我,脸色喜怒不辨,“林太太接到身边养育的目的,不正是挡箭牌吗。” 我后半句顿时戛然而止。 他手心摁住我面颊,“林太太如此大度,为丈夫考虑周全,我是高兴还是气恼呢。” 我抿着唇,“宗易,只要不是寇媛,我不介意。” 林宗易手停在我颈侧,干燥粗糙的掌纹磨得我发痒,“为什么不能是寇媛。” “殷沛东马上明媒正娶她,她又怀孕了,万一没轻没重,她流产了。” 他食指竖在我唇瓣,制止我继续说,“真实的原因,不是这些。” 我一动不动。 林宗易再次抚摸我脸,“林太太是唯一一个令我进不得,退不得,不甘心放,又做什么都无力的女人。” 他抚摸了良久,直到苏姐第二次敲门催我出去,我推开林宗易跑向婴儿房,林冬躺在摇篮床里,撕心裂肺大哭,我抱在怀中哄着,“他到底吃什么了?” “奶粉。”苏姐拿起柜子上的奶瓶和奶粉罐,“一直吃澳洲产的,牌子都没改过,每一瓶朱医生都亲自查验,我也喝了没事,才喂林冬的。” 我抱到窗下,才哄了一会儿,林冬出奇得安静下来,不哭也不闹,苏姐凑到跟前,她无比诧异,“在太太手中可老实多了,看来孩子小也知道认亲妈了。” 我蹙眉,盯着林冬泪汪汪的脸蛋,思索了好半晌,我没忍住笑,拧他哭红的鼻子,“小王八蛋,跟你老子学会捣乱了。” 苏姐接过林冬,“太太,您回房休息吧。” 我坐在婴儿床旁边,“几点了。” 苏姐说,“两点。” 我头昏脑涨,“宗易没吃午饭,煮碗面吧,他下午还要去公司。” 我起身,林宗易此时也从主卧过来,他发现哭声止住,问我,“不哭了。” 我又笑,“哭累睡着了。” 他看着襁褓里的林冬,“臭小子,成心和我作对。” 我生怕他讨厌林冬,之后找借口送走,急忙解释,“他不懂事,喝奶呛着了,下次苏姐照顾就行,我不——” “韩卿。”林宗易皱着眉头,“我不至于和一个婴儿计较,你把我当什么人了。” 我一声不吭。 苏姐放下林冬,去厨房煮粥,我跟在她身后,“煮海参小米粥,宗易,你在餐厅等。” 林宗易单手插在西裤口袋,另一只手拦下我,我们侧身背对彼此,他望着一扇窗,我望着走廊,他开口,“我和寇媛,非常清白。” 我偏头打量他,他说完撒手,走出房间。 李渊三点到蔚蓝海岸接林宗易去索文集团开会,我站在衣帽间门口,从镜子里看他,“宗易,我每天除了美容打麻将,没正经事做,腻歪得慌,能在索文给我安排一份差事吗?” 林宗易眼睑低垂,敛去一闪而过的精光,他了如指掌我的企图,没回应。 过了半分钟,他说,“苏岳楼有新菜了,我傍晚下班打包回来。” 我没罢休,“我不想在家里。” 林宗易知道我的脾气,很难糊弄,他走向我,“相夫教子养尊处优,挺好的。我养得起林太太一辈子。” 我踮脚挨近他,眼睛清澈纯真,不带半点刁钻与算计,“你不是怀疑我和他纠缠不休暗度陈仓吗?我白天黑夜跟着你,眼皮底下你还不放心啊。” 他微眯眼,神色高深莫测,“资金税款,工程项目,重要客户,一切的商业机密,包括我的立足之本,都在索文。” 我笑容当场一收,“你不相信我。” 我翻脸了,林宗易却眉目含笑,“我确实不十分相信林太太的动机。” 这个男人,不熟时,是温润如玉,风度翩翩,熟了,笑里藏刀,圆滑奸诈。 他穿上西装,主动岔开话题,“调养好,为我生个女儿。” 我兴致缺缺的样子,“又不是说生就生的,我才27,就当家庭主妇吗。”我整理他的领结,“要不你接回林恒,要不安排我去索文。林恒明年上小学,我可以开车接送,一二年级的科目我也能辅导他,我养一段日子试试,说不准他会喜欢我呢。” “一二年级。”林宗易拉开高处的柜门,取出公文包,“三年级呢。” 我小声说,“小学功课可难了,三年级我不一定成。” 林宗易被逗笑,“好了,林太太的水平只适合在麻将桌输钱,不适合养孩子。” 我还想再争取,林宗易说,“我去公司了。”彻底封死了我的余地。 殷沛东的65岁大寿在年底,凑巧是林宗易的“丧葬期”,那时还未死而复生,于是推迟到二月底,在淮海大酒楼举办。 殷家邀请了江城所有的名流商贵,几乎全都到场了,冯斯乾虽然和殷家不欢而散,毕竟地位在,担任上市集团副董,华京不得不送上请柬,原以为冯斯乾避嫌,绝不会出席,没想到他不仅现身了,贺礼也是全场最高调,重达数十斤纯金打造的寿星佛,黄光灿灿,把殷沛东的老脸都映黄了,一句殷伯父,把他老脸又气青了。 我噗嗤笑,跟随林宗易上楼,说实话,我游戏情场多年,战无不胜,最终输给冯斯乾,不冤枉。 这样能屈能伸,沉得住性子的男人,玩什么都信手拈来,何况击败一个手段不入流的女人。 我本来不打算出席,不过碍于林宗易是殷沛东的小舅子,再加上寇媛是我替代品的传言沸沸扬扬,我不出席,反而招人猜疑。 外界议论什么殷沛东也有耳闻,所以大部分宾客在一楼宴厅,我被安置在二楼最豪华的一间包厢里,好巧不巧,与冯斯乾所在的包厢相对。 我托腮沉思,“殷沛东的生日,我记得在夏天。” 林宗易吩咐李渊将贺礼送到大堂登记,是一个和田玉雕刻的珊瑚盆景,“殷沛东缺钱了,就办一场寿宴。” “他还缺钱吗?” 林宗易脱下西装,搭在椅背,“华京最近不乐观,他的钱都用作周转资金了,手头紧。” 如今林宗易和殷沛东之间由于我也很微妙,他也在包厢入席,没去大堂。 我下意识瞟门外,对面的包厢门敞开三分之一,揭过门框的边缘,冯斯乾露出一副脊背的轮廓,过于强烈的灯光洒下罩住他,他释放出一种不真实感,在虚幻的光影深处,一如既往的清冷斯文。 冯斯乾感应到一缕极为熟悉专注的眼神,他腰身后仰,望向这边,我们四目相视,我没来得及躲开,反倒被他的眼神牢牢吸住,像下了咒,他脸上的淡笑在这一刻敛去。 平静,深沉,充满一股令人看不透的玄奥和神秘。 我有点不自然收回视线,林宗易夹着餐盘内的老鼠斑,放进我碟子里,我其实食之无味,只一味填进嘴里,酒席过半,林宗易没吃什么,倒是剥了一堆虾壳。 他抽出纸巾擦手,“你胃口不错。” 我说,“中午睡过头了,没吃。” 坐在林宗易左边的韦总哪壶不开提哪壶,“冯总在205包厢,林董一起去打个招呼吗?” 林宗易语气不阴不阳,“韦总是需要我引荐吗。” 韦总讪笑,“冯总的确不认识我。” “那韦总认识我吗?” 他点头,“索文是江城新一届的龙头企业,业内老大,谁不认识您啊。” 林宗易面无表情,“想更深入认识我吗?” 韦总怔住,听出他腔调不对劲,他左边的一个陌生男人好心提醒了他,韦总大惊失色,“林董...” 林宗易扔掉餐巾纸,看向别处。 酒席快结束时,寇媛挽着殷沛东上楼,在三个包厢打完过场,轮到冯斯乾那间,她撒娇说,“沛东,宴厅里的几位太太还等着我,这群男人你招待吧。” 她肚子里揣着货,想怎样殷沛东也千依百顺,他摸了摸她小腹,“别磕着。” 寇媛离开没多久,冯斯乾也撂下餐具离席,好像有意回避,殷沛东这才走进去,基本是一群坐冷板凳的同行,身份和财力不高,他象征性喝了杯酒,便告辞了。 我琢磨了片刻,对林宗易说,“殷沛东要进来,我去趟洗手间。” 林宗易明白我不愿与他同场,这层的宾客不少,会瞧热闹,他嗯了声。 我压根不是去洗手间,也无所谓和殷沛东同场,我是觉得冯斯乾与寇媛前后脚离开很反常。我询问一个侍者看到冯总了吗,他指路,“去四楼了。” 我果然没猜错,冯斯乾和寇媛聚在四楼尽头的天窗下,寇媛姿势很亲昵,但也守着分寸,胳膊虚虚实实地缠绕他,他右手衔烟,对准窗户抽着,没出声。 “我昨晚梦到怀着是一个男孩。很可爱,殷沛东格外喜欢,孩子满月就继承了华京,我又将华京亲手交出。”她一笑,更有八九分我的味道,“交出给冯总。” 寇媛摩挲他胸膛,“林宗易不会割舍韩卿的,我不好吗?我足够像她了。” 冯斯乾低头看着寇媛,许久,他碾灭烟头,抬起她下巴,寇媛顺从他,满面春色,含情脉脉,“冯总,你手上的烟味,我都着迷不已。” “有多着迷。” 寇媛握住他手腕,覆在自己面孔,“可以为你去死的地步。” 冯斯乾抽回,“那就死给我看。” 她一愣,“你怎么了。” 冯斯乾钳住她抵向窗台,“你真认为自己拿下殷沛东,就有资格暗算我。” 寇媛出乎意料,“是林宗易告诉你的。” 冯斯乾五指收拢,“我调教你如何耍阴谋诡计,如何设计男人,不是让你祸害到我头上。” 她想起什么,瞳孔骤然变得猩红,“是韩卿诽谤我!”她脱口而出,“那个女人唯恐天下不乱,她在维港酒店打我,我给了保安封口费才平息。” 冯斯乾手背的血管一根根凸起,“你没做出下三滥的戏码,谁能诽谤你。” 寇媛面色惨白,“冯总,我约林宗易见面是逢场作戏,我在替你打探消息,不是韩卿编造的那样!” “和她没有关系。”冯斯乾手仍旧扼紧她,“林宗易从不和女人谈交易,你上了他的当,还沾沾自喜。” 寇媛愕然,“我...” 我还没看清发生什么,冯斯乾突然收手,分秒不差的同时,一名侍者经过,正好听见动静,却没见到人影,他调头靠近,寇媛紧张贴着窗台,冯斯乾背对我的方向,笔直站立,借助一堵墙遮挡身体。就在这关头,侍者挂在耳朵上的对讲机响了,经理催促传菜,他立马原路返回。 冯斯乾随后也转身,刚迈出两步,寇媛搂住他哀求,“冯总,我知错了!” 冯斯乾停下。 寇媛低声啜泣,“我只是求林董帮我,他得到华京,我得到你。” “你还真敢异想天开。” 冯斯乾双臂向后摆,寇媛完全没料到他会在这时发力,整个人猝不及防摔倒在地,她尖叫着捂住腹部,礼裙边角缓缓渗出一滩血,在大理石砖上蔓延开。 “冯总——”寇媛蜷缩他脚下,“救孩子。” 她感受到血在蔓延,浑身一抖,难以置信瞪大眼,来不及救了。 第114章 混乱 - 步步深陷 - 玉堂 冯斯乾蹲下,“救不了了,别让它白白来一场。” 寇媛许久才反应过来,捂住肚子的手微微发颤,“可林宗易并不在场。” 冯斯乾系着西装扣,整齐笔挺站在窗下,“怎样博取男人的同情,编造一个楚楚可怜的故事,将谎言变真,我教过你。” 寇媛匍匐在大理石砖上,越蜷越紧,“如果殷沛东非要韩卿,你会给吗。” 冯斯乾看着她,“殷沛东不会向我开这个口。即便他索要,我不给,他也无可奈何。” 寇媛全身抽搐着,“所以我永远取代不了。” 冯斯乾背后四四方方的天空,忽然乌云密布,一道惨白的闪电掠过他面容,他皮肤白而薄,近乎透明,眉眼诡谲莫测。 “寇媛,你太过高估自己。” 走廊的吊灯开始忽明忽灭,像是烧焦了电线,寇媛死死地揪住冯斯乾裤腿,“你承诺过我,殷沛东死后,你会安置我。” 他面无表情挪开脚,“我会兑现。” 她咬着嘴唇,“我一直以为,你口中的安置,是接受我做你的人。” 冯斯乾缓缓弯下腰,“我不是重欲的男人,我也以为你很了解。” “我不了解你。”寇媛眼角滑下一滴泪,“你和韩卿纠缠时,你照样明目张胆。” 冯斯乾笑了,“别拿自己和一个不是同等位置的女人做比较。”他勾起她下巴,“其实你安分一些,识趣一些,会有更好的局面。” 我怀过孕,也生产过,自然知道孕妇流血代表什么,我仓皇后退,寇媛的呼救,刺鼻的血腥味,像潮水迅速包围这趟过道,我慌了神,情急之下不知该往哪跑。 闷雷震得几盏灯摇摇欲坠,紧接着彻底熄灭,黑暗中一条属于男人的手臂横在我腰间,影子从头顶倾轧而下,覆住我身体,“别叫。” 我嗅到冯斯乾的味道,立刻抓住他,脸上惊魂未定,“寇媛要流产了。” 冯斯乾攥紧我手,“韩卿,忘掉刚才的一幕,先离开这里。” 我问他,“不请医生吗,我们离开是什么意思。” 他一张脸波澜不惊,“到时解释不清,我有我的考虑。” 林宗易收买了寇媛,那么孩子什么来头,他绝对摸得八九不离十,一旦不是殷沛东的种,他势必会曝光,给寇媛和幕后的男人致命一击。 冯斯乾不回应我半个字,拖着我冲向安全通道,结果铁门被反锁,他又带着我直奔员工电梯,电梯门打开的瞬间,灯又亮起,涌出一批保镖,一共有六部电梯,四部同期抵达,宾客接二连三走出,足有几十号人,冯斯乾背过身,将我护在胸口,只暴露了他的背影,并没暴露我。 那群保镖的后面是殷沛东,他走向寇媛面前,蹲下掀开她裙摆,腿间一滩鲜血,狼藉遍地,明显爆发过争斗,他差点昏厥,太阳穴青筋突涨,“把四楼封了!” 闻讯赶到的保安当即堵住一南一北两处后门,驻守起来。 冯斯乾把我塞进铁门的一角,“无论什么情况别出来。” 我牙齿打着磕绊,“这层有录像吗?” “摄像头已经关了。”冯斯乾摁住我肩膀,轻声安慰,“没事。” 我重复了一遍,“寇媛的孩子是你的吗。” “沛东!”不远处的寇媛撕心裂肺哭着,“孩子是不是没了。” 冯斯乾仍旧没回答,他丢下我朝那边走去。 殷沛东握住她手,“小媛,还有救的。”他命令保镖架起寇媛,“你坚持住,我们的孩子有福分。” 寇媛竭力抗拒,示意保镖停下,“来不及了,沛东。我太疏忽大意,没能留下我们的儿子,是儿子,我很确定是儿子。” 殷沛东抚摸她脑袋,“小媛,不是你的错。”他对寇媛的态度,不管因为神似我,还是她怀孕有功,总之动了真情,他流露的心疼造不了假。 都说英雄难过美人关,名利场混了一辈子的殷沛东,见识过大风大浪,经历了阴谋诡计,同样逃不过女人的暗算。 寇媛在故意拖延,放任自己失血过多,我萌生一种不好的预感,果不其然,她缠住殷沛东手腕,“沛东,别怪罪林太太,她不小心才撞倒我,一家人不要不和睦,我担待不起。” 我不由自主抽气,好一出反杀。 冯斯乾解领带的手当场一顿,阴狠戾气的目光射向她,寇媛清楚自己玩大了,违背了冯斯乾的意图,他不允许任何棋子失控,她趴在殷沛东怀里,装看不见他的警告。 林宗易盯着角落的冯斯乾,眼里寒气凛冽。 殷沛东大吼,“韩卿呢!” 我一动不动藏在铁门旁。 宾客窃窃私语,“这位姓寇的,和林太太一个模子刻出的一样,看来是家族内讧了。” 男人坏笑,“他舍得闹翻吗?” “林太太要是出马把他哄开心了,还闹翻什么啊。” 殷沛东起身,质问林宗易,“我在包厢看到韩卿了,她在哪!” 林宗易漫不经心摩挲腕表,“林冬不舒服,提前回去照顾了。” 殷沛东冷笑,“不明不白就回去了?” 林宗易面色也不善,“没有深入调查就认定韩卿,姐夫是否太武断了。” “宗易,你未免太袒护她。” 林宗易直视他,“是韩卿造成,姐夫要处置,我绝无二话。倘若不是呢。”他望了一眼寇媛,“寇小姐,你来四楼做什么。” 殷沛东也看向寇媛。 寇媛眼珠转了两圈,她扯住殷沛东袖子,“沛东,送我去医院。”她虚弱至极,“我肚子好疼。” 殷沛东哪里还顾得上深究,保镖抬起寇媛,他陪着匆匆离去,这场闹剧直接影响了寿宴的进程,殷沛东的助理将贵客送下二楼,八点钟便结束筵席。 人群全部散去,林宗易在安全通道找到我,他注视我良久,最终什么没说,径直跨进电梯,我犹豫了一会儿,迈步跟上去。转身的一霎,冯斯乾停在门外,他臂弯搭着西服,纯黑的衬衫,纯黑的西裤,银白发光的皮带,在一束更为炽白的灯光下显得深沉而阴郁。他只有清朗英俊的皮囊是真,连那一双充满禁忌与激情的黑暗的眼睛,都是精心掩饰过的虚假。 他们相对而立,半米之隔,冯斯乾凝视着林宗易,林宗易视线也定格在他身上,各自喜怒不明,像一面平静幽深的死海,但水底却暗潮汹涌,风云变幻。 冯斯乾迟迟没上来,林宗易按下数字1,他双手插进西裤口袋,电梯门合拢的刹那,冯斯乾眼底漾出笑意,林宗易眯起眼。 车泊在酒店门口,林宗易坐上后座,我在他右边,不声不响紧贴车门。 窗外的霓虹仿佛暧昧又危险的陷阱,甜美的糖衣吸引着世人堕落,光影投映在他侧脸,分明是纸醉金迷的荒唐,林宗易却是一副消沉的模样。 他指腹按摩着眉骨,衣服上的烟酒味隐约散发出乌木沉香的气息。 李渊从后视镜看林宗易,“寇媛指认太太,您恐怕要亲自出面和殷沛东解释。” “我不能出面,我手头有华京的股份,与殷沛东撕破脸,局面不利。”林宗易脸色阴翳,“冯斯乾搞这出把戏,目的是栽赃我,他手里有那天酒店的照片,想扣我一顶帽子,逼我吐出股份。寇媛嫁祸给韩卿,不在冯斯乾的计划内,他玩砸了。” 李渊蹙眉,“留着孩子继承殷家财产,不是更有价值吗?” 林宗易意味深长笑,“他设下的局应该是寇媛怀了我的孩子,威胁我娶她,而我想借助她拿到华京,不肯答应,寇媛因爱生恨向韩卿示威,被挨了打怀恨在心,打算曝光这段地下情,争执不休中,导致她流产。” 林宗易叩击着窗沿,“一旦曝光,谁会和这种心狠手辣的人共事,冯斯乾真正要断我商场的后路,毁我名誉。” 李渊问,“那孩子到底是殷沛东的吗?” 林宗易笑容一寸寸敛去,“只有冯斯乾才知道。” “万一殷沛东这次不依不饶呢。” 林宗易松了松衬衣的领扣,“林太太不是有旧情人护着吗。” 我一僵。 他偏头,眼神冰凉,不带一丝温度,我被这股凉意吓得一抖,“是寇媛自己滑倒,我没动手,冯斯乾也没动手。” 他神情阴冷,我又是一抖。 “韩卿,冯斯乾究竟给你灌了什么迷魂药,你对他如此着魔。” 我五官被他手指撅成一团,艰难启齿,“宗易,我不清楚寇媛想干什么,孩子真的是她自己摔没的。” “你为什么在四楼。”他审视着我,“你心里不痛快,跑去兴师问罪,对吗。” 我大口呼吸,“冯斯乾和寇媛一前一后离席,我怀疑他们碰面商量什么,所以跟去看,但我确实没有出手。” 他打量我好半晌,“他们商量了什么。” 我脑子飞快转动,面上毫无破绽,“我距离太远,没听清。站得近了我担心被察觉。” 林宗易一言不发,慢慢收了力道,我骤然瘫软,伏在车窗上平复着。 李渊在这时调头驶向妇产医院,“咱们走个过场吧,好歹让殷沛东的面子过得去。” 我们在半小时后到达急诊部,林宗易的一名下属混进了殷沛东的保镖队伍里,出来向他汇报,“没保住。” 意料之中的下场,林宗易闭上眼,“还是他占了上风。”他片刻又睁开,眼眸一片晦暗,“他封死了我接手华京的路。” 下属不敢吭声。 林宗易回过头,“韩卿,跟着我。” 我走在他身后,进入一间观察病房,寇媛的麻药劲还没过,躺在病床上昏睡,殷沛东坐在陪护椅,他发现我跟来,强压着火气,面孔阴恻恻。 林宗易没出声,低头点燃一支烟,揭过烟雾递了个眼色。 我主动说,“姐夫,寇小姐流产我不知情,林冬吐奶,我早就回家了。晚宴时我和寇小姐在洗手间撞见,讲了几句话,分开时她好好的。” 殷沛东怒不可遏,“你推脱得一干二净,小媛会自己流了孩子吗?韩卿,你虽然嫁给宗易,可殷家是殷家,不是林家,容不下你兴风作浪!” 殷沛东的助理上前提醒他,“林董,寇小姐刚手术,闻不了烟味。” 林宗易没理会,他指尖衔烟,嘴里含着一口,一点点吹出,“姐夫,差不多行了,人我带来了,理由给你了,你还打一巴掌吗。” 殷沛东站起,“她给的什么理由!轻描淡写就抵消了小媛的孩子?”他举起手,林宗易迎上,正要拦在我身前,何江不知什么时候进来,他越过林宗易肩头,先一秒擒住殷沛东的手,“殷董,息怒。” 林宗易叼着烟,不露声色撤到一旁。 殷沛东先是一愣,他认识何江,随即用力搪开,“你算什么东西,他是殷家不要的人,有什么资格指手画脚。” 何江笑了一声,“冯总的确被您逐出华京了,也明白殷董始终不满,特意嘱咐我送来赔罪礼。” 病房外又走进一个保镖,递给殷沛东一枚信封,何江说,“殷董笑纳。” 殷沛东没接,“用不着赔罪,现在当务之急是算我儿子的账。”他又要伸手拽我,何江再次打断,“殷董,我认为您最好先过目,说不准寇小姐流产和这件事相比,根本不算大事了呢。” 何江撂下这句,那名保镖把信封搁在床尾,尾随何江踏出病房。 殷沛东拿起拆开,是一份文件,他粗略看完后,立马追出去,“何江!” 何江没走远,坐在长椅上等他,殷沛东开门见山,“我要见冯斯乾。” 何江说,“冯总连夜离开江城了,明天在滨城国际高尔夫球场应酬。” 殷沛东顿时脸煞白,“他要赶尽杀绝吗。” 何江语气恭敬,“商场尔虞我诈,不是很平常吗。”他拔高音量,“请殷董也转告林董,不愿索文沦为第二个华京,他知道该如何做,冯总随时恭候林董谈这笔交易。” 门完全拉开,他们的对话很清晰,我看着林宗易,他捡起殷沛东扔在地上的文件,眼中一闪而过一抹狠意。 我试探问,“宗易,出什么事了。” 林宗易看了我一眼,“华京30%的股份被恶意股份,除了章徽荣,其余大股东纷纷叛变,抛售了所有的股份,殷沛东目前的股份已经坐不稳董事长的位子,清算资产后,他即将被迫退位。” 我既错愕又震撼,“是冯斯乾收购的?” 林宗易合住文件,反手一掷,正中墙角的垃圾桶,“他还真有些道行。” 我们回到蔚蓝海岸接近凌晨一点了,中途林宗易去了一趟索文,耽搁了两个小时。 他在客厅喝酒,我到厨房盛了一碗粥,蹑手蹑脚靠近他,“少喝点酒,苏姐煮了粥。” 我放在吧台上,林宗易摇晃着高脚杯。我感觉到他这一刻是一个我全然陌生的男人,是郑寅那伙人所熟悉的林宗易。 再不是温润,柔情,而是强硬,血性,刚烈,他酒意太浓,瞳孔也染着不正常的猩红。 他侧身望着我。 眼波无声无息,却惊心动魄。 我不禁退后一步。 他笑着问,“怎么,结婚一年了,还这样怕我。” 我摇头,“我没有怕你。” 苏姐休息了,偌大的客厅只剩我和他,我只觉今晚的林宗易格外不对劲,“你要洗个热水澡吗,我去浴室给你放水。” 他喝掉杯子里最后一口红酒,不疾不徐喊住我,“等下。” 我脚步一滞。 我听到椅子弹起的声响,林宗易站在我背后,“你洗过了吗。” 我吞咽着唾沫,“你喝酒时我洗完了。” 他淡淡嗯,嗓音是嘶哑的醉意。 第115章 令人沉迷 - 步步深陷 - 玉堂 风吹起落地窗帘,被月色照耀得近乎透明,水仙图案的刺绣在黑暗里晃动,从轻微到剧烈,从凌晨到黎明。 天空浮现第一道鱼肚白,风声也停歇,我凝望天花板,江水翻滚的倒影。 所有骨骼与筋络在这一刻剥离了躯壳,我呆滞麻木,像做了一场梦。 梦中不是死里逃生,也不是绝望痛苦,它很古怪,是别开生面的的矛盾,一时压抑,一时又恍惚,涌起的巨浪从头到尾吞噬了我,反反复复,筋疲力竭。 “林冬没哭。”林宗易气息闷重,拨开我粘在颈部的发丝,“这小子将来长大,说不准也像我。” 林宗易从额头到腰腹流泻着一条河,他心脏跳动一下,那片闪动着蜜蜡色光泽的胸膛便贲张鼓起。 我手指动了动,没理会。 林宗易焚上一支烟,用力吸,再意犹未尽吹出,“冯斯乾三十多年不曾为女人动摇,却情愿栽在林太太手里,不惜赔上华京。我一直好奇,林太太究竟有什么魅力。”他烟熏后的嗓音磁性喑哑,“的确令人情不自禁。” 我别开头,他笑出声,继续抽烟。 冯斯乾不声不响收购了华京的股份,幕后玩得风生水起,何江在医院也挑明了,下一步准备动索文。索文的根基复杂,黑白生意两掺,弯弯绕绕多,比华京更难撼动,原本林宗易并不畏惧,可冯斯乾今非昔比,有上面的势力护航,再坐上华京董事长的位子,他的威胁力非常大。 林宗易如今要应付明争暗斗,千方百计制衡这盘局,冯斯乾的后台是周德元,他没有后台,即使他有,滨城一把手的来头太大,谁也不会蹚浑水自找麻烦,他能用作缓兵之计的筹码,只有我们。 “林宗易。”我喊他名字,“冯斯乾的软肋是我和林冬,对不对。” 他一言不发,等我说下去。 “你牢牢地捏住我,最好爱上你,如果无法爱上就彻底属于你。女人的爱欲,富贵,虚荣,你想扼住我的全部。也许以后我不肯离开了,我习惯了你,我对他充满陌生。我在哪,林冬就在哪,他根本行动不了。” 林宗易叼着烟,幽邃的眼眸定格住。 我捂住被子边缘,盖得严严实实,“即便我不爱你,你赌注他有一半的概率不接受一个嫁给过敌人的女人,他只要儿子,我不愿交出,我们为林冬反目,最后你不费一兵一卒,你清楚女人的毒辣,捍卫起来不计代价。” 林宗易自始至终没回应,良久,他笑了一声,“卿卿,女人没必要过于聪明和清醒。” 我望着他,“你默认了。” 他对准我吐出一缕烟雾,“我从没掩饰过我的利用,利用和感情不冲突,世上没有纯粹的感情,女人或许有,男人考虑更多。”烟雾散开,林宗易的面孔越发清晰,连浓重的黑夜都吞没不了他眼睛的光芒,“韩卿,别钻牛角尖。” 我闭上眼,“你真是一个魔鬼。” 林宗易点燃第二根烟,沉默吸着,火苗映在他眉目,像一座爆发的火山,狂野又深沉。 我们谁都没睡,安静等待天光大亮。 六点钟林宗易穿衣洗漱,走出卧房,我又躺了一会儿,直到外面没声响了,我也翻身下床,拉门出去,我以为他已经走了,没想到在餐厅,我下意识后退,正要原路返回,他漫不经心开口,“林太太不饿吗。” 我脊背一僵,这才走过去,拉开椅子坐下。 他用叉子分离蛋黄和蛋白,把蛋白放入我手边的空碗,“一夜没睡,记得补一觉。” 我机械性塞着食物,味同嚼蜡。 林宗易眯着眼凝视我,我索性连嚼也不嚼了,将筷子卡在餐具托上,“我去睡觉了。” 苏姐在这时抱着林冬从婴儿房焦急跑出,“先生!我喂奶了,也换了尿布,还是大哭,朱医生说林冬没有生病,是不适应环境,可冯先生抱走一个多月而已,再送回怎么不适应了呢?” 我脚步停住,“他哭多久了。” 苏姐说,”早晨醒了断断续续哭。” 我从她手上接过,襁褓里林冬哭得小脸涨红,喘气都费劲,我轻轻拍打他后背顺气,“你为什么不叫我!” “小孩哭闹,不是大事。”林宗易打断我和苏姐对话,“抱回去,哄一哄就好。” “但孩子——” 林宗易阴恻恻的目光射向苏姐,她迟疑了一秒,不敢再搭腔,重新接回林冬,进屋关上门。 我站在原地,“他才三个月,你是不是太严厉了。” “男孩不必娇生惯养。”林宗易舀了一勺鸡丝汤,重重撂在餐桌,侧脸线条紧绷。 我顿时明白了,我对待林宗易有多么冷淡,他对待林冬就多么冷淡,不是亲儿子,他的呵护宠爱都建立在我的温柔热情之上,我让他舒坦了,他才有好脸色,他高兴了,林冬和陈志承都好过。 我拳头紧握,又慢慢松开,坐回他对面,一口口喝光那碗汤。 我喝完,林宗易朝我伸出手,我顺从站起,他拥着我,细致抹掉我唇瓣的汤汁,“林太太什么模样我都喜欢,乖巧温驯,肆意妄为。”他指尖摩挲我眼尾的泪痣,“除了像一具木偶,我很不喜欢。” 林宗易拨开我垂下的长发,在脑后拢成马尾,露出我整张面庞,“林太太最诱人的地方,是妖精一样的灵气。男人希望得到一个女人最美好的东西,她不美好了,男人的感情会随之淡漠,耐性也消失,懂吗。” 我低头听着,片刻后仰起脸,“宗易,我心里难受。” 他面无表情审视我,“难受什么。” 我梨花带雨啜泣,“我们结婚了,你是陈志承的女婿,他在监狱服刑,你颜面也难堪,我牵挂他,每天都心不在焉。” 林宗易心知肚明,我是想要他出面打点,保陈志承出来,他看着我,明知是陷阱,也上了我的钩,“最迟三月底,我会想法子保释他,买一套房子养老。” 我勾住他脖子,泪中带笑,“宗易,那我没有任何牵挂了。” 他手背拭去我的眼泪,“你总是有手段惹我心疼。” 李渊七点半接林宗易去公司,我送到楼下,目送他上车驶离小区,笑容当场收敛得一干二净。 寇媛的孩子没了,殷沛东在冯斯乾的围剿下自顾不暇,压根没精力管她,别提报复我了,甚至抽不出空陪她。 寇媛这枚棋子,基本是废了。 冯斯乾的目的已达到,而她又不知天高地厚,暗算他,诬陷我,哪一件都踩着他的雷区,寇媛显然也猜到自己要倒霉了,开始物色后路,竟然投奔到郑寅的头上,承诺保自己平安,为他做事。 郑寅看中了她七八分神似我的风情,有意送给花豹。花豹与林宗易不睦,收了寇媛给兄弟们当嫂子,等于打林宗易的脸面,他二话不说就要了。 林宗易得知他收下了,命令郑寅撤掉监视冯斯乾的眼线。 郑寅安排了两个眼线,专门在夜晚监视冯斯乾,林宗易怀疑他的势力扩张了,才能搭上花豹这趟线,不然他就算再有钱,可没处花,圈里叫得上名号的,尤其混到花豹这种位置,不是什么财都沾,怕有诈,他凭什么替冯斯乾跑腿。 郑寅松了口气,“看来咱们想多了,花豹纯粹是图财,他们不是一艘船的,不然花豹不敢接手寇媛。” 林宗易若有所思叩击着茶盅,“保一个寇媛,明确一份情报,不亏。” “只要冯斯乾没搅进来,咱们就踏实了,否则还得避讳他。” 林宗易不疾不徐喝着茶,“寇媛的价值,可以再开发。” 郑寅说,“她心中有怨恨,花豹是她的梯子,她一定会好好爬这副梯子。” 我闷头夹菜,装听不见。 我们在苏岳楼吃过招牌菜,林宗易开车去会馆,保镖护送我回家,我刚进家门,蒋芸打来电话,她告诉我程泽在江城开公司了。 我本来要换拖鞋,闻言站在玄关没动,“程威那么防备我,程泽留在江城,他同意吗?” 蒋芸说,“程威管不了他了。” 我心生一计,“芸姐,你留住他,我半小时赶到。” 蒋芸没好气,“程氏集团的董事长,我留他就听?” 我错愕不已,“董事长?” 蒋芸一怔,“你不是他的白月光吗,他继承了程氏没通知你?” 我攥着手机,“程威呢。” “卸任了呗,程氏基盘大,底子厚,不怕赔,何况程泽未必赔。” 吃喝玩乐泡妞儿他是行家,经商谈判赚钱一窍不通,“再大的底盘到程泽手里,撑不过三年。” 蒋芸神秘兮兮的,“韩卿,你真小瞧他了。”她忽然挂断电话。 我莫名其妙,马上回拨,蒋芸没接,三分钟后我收到一段视频,是偷拍的视觉,程泽在望海楼的包厢里,酒桌上几位西装革履的同僚,年纪比他至少大一倍,却压不住他的气场,分明是很普通的白衬衫和黑西裤,他穿着形容不出的潇洒自信,端着酒杯谈笑风生,掌控全场。 我看了许久,回过神删掉视频,给蒋芸发了短讯,驾车直奔望海楼。 我不是没疑心过他扮猪吃虎,林宗易也这么觉得,程威的儿子一个比一个出息,儿子妈也一个赛一个厉害,程泽能杀出重围,这几年估计他暗中铺了不少路,连程威都一无所知。 我走到301雅间,房门虚掩着,男人伫立在窗下,背对门口,一副高高瘦瘦的轮廓,他确实沉稳了,气质也硬朗许多,多了些许熟男的味道。 我说,“程泽。” 他转过身,举着一杯红酒,“小姑奶奶,想我了吗?” 我一边脱外套一边进去,“不说话人模狗样,一说话就没正形,我想你干什么啊。” 他搬了椅子紧挨我坐,“不想我,你迫不及待来见我?” 我嗅到他衣服上的薰衣草香,是我常用的一款洗衣液的香型,我知道程泽跟我分手后没有再谈过对象。 “听说你接替程威了。” 程泽笑着说,“不错。”他郑重其事,“我有能力保护你了。” 我抿唇不语,他没有催促,只注视我。 “我目前很好。” “真的好吗?”程泽搁下杯子,“韩卿,我有资本和他们争你。” 我摇头,“别谈这些没意义的,我求你帮个忙,你来江城开公司,我在你公司里上班,行吗。” 程泽有些出意料,“你上班?” 我倒了一杯白葡萄,“我不喜欢现在相夫教子的生活,找点事做。” 他沉思了半晌,“你想做什么职务。” 我眨巴眼,“女秘书,贴身的生活秘书。” 当然,我醉翁之意不在酒,我当初就是做私人助理搭上冯斯乾的,曾经和程泽又差点谈婚论嫁,林宗易最敏感了,他忌讳这个,绝不允许我跟在前男友的身边抛头露面,他为了阻止我,我要什么,他肯定都会答应。 其实女人对付高段位的男人,耍小把戏小花招,反而容易得逞。 程泽眉眼含笑,“我还真缺一个贴身的秘书。” 我抄起水杯泼他一脸茶底,“占我便宜?” 他抽出纸巾擦鼻梁上的水珠,“你急什么啊,你自己暗示我的。” 我懒洋洋托腮,“我不懂商务,只跟着你应酬活动,不参与公事。” 我了解程泽,他也算了解我,“你密谋什么。” 我瞪他,“你帮不帮吧。” 他语气软下来,“你脾气越来越大了,我没说不帮啊。” 利用他给林宗易下套,我挺过意不去的,“改天请你泡温泉。” 他凑上来,“鸳鸯池?” 我冷笑,“是呢。鸳鸯浴,鸳鸯休息室,还有鸳鸯——” 他听不清,凑得更近,“什么?” 我一扯,扯住他裤子,反手猛地一拽,西裤连同皮带从他腰间脱落,滑到脚踝,扭头扬长而去,招呼门外的女服务员,“客人买单。” 她立刻走进包厢,我比划一二三,迈步进入电梯,包厢里面传出一阵尖叫,“啊!死变态!” 我按下1层,门合拢的一霎,紧接着是程泽的怒吼,“韩卿,你又坑我!” 我离开望海楼,回到蔚蓝海岸,林宗易还没下班,晚上我洗澡的时候他回来了,听见浴室里的水声,他连外套都没脱,直接推门而入,“你今天找了程泽。” 第116章 欲擒故纵 - 步步深陷 - 玉堂 我手忙脚乱摘下浴巾遮住,“你吓着我了。” 消息传播够快,比我预计提前了几天。 我走到水池,撕下面膜,“蒋芸打算和她老公离婚,我下午去望海楼帮她出主意分割财产,凑巧遇到程泽了。”我装作若无其事,“你也碰面了?” 林宗易猛地擒住我手腕,我猝不及防跌进他怀中,他扳住我脑袋,嘴唇挨着我面颊,“应聘他的女秘书是吗?” 灯火昏黄,蒸汽缭绕在四周,我肌肤点缀着水珠,暖光笼罩,一脸无辜纯情,“替老板挡酒,给客户跳舞,陪上司出差,是秘书的职责,没什么出格的呀。” 不经意间欲擒故纵的滋味,最馋人。 林宗易喉结一滚,“来索文,陪我喝酒跳舞出差,林太太要什么我都给你。” 他嗅着我散发出的沐浴露香,林宗易看不到此时镜子里的我,勾唇笑得明媚得意,出口却胆怯,“合适吗?宗易。” “林太太是老板娘,有什么不合适。” 我微微后仰,林宗易乌黑硬朗的短发摩挲着我颈部,我靠墙坐,“那我的职务必须有实权,最好管着你的员工。” 他在这一刻停下,眼底的迷乱一点点淡去,“你要实权。” 大理石湿滑,我滑溜到地上,“股东和经理,我不挑剔。” 林宗易推开我一些,他伫立在灯柱下,神色喜怒不明,“你想当什么经理。” 我没有遮遮掩掩,而是直截了当,“市场或者财务。” 他望着我,眉眼含笑,耐人寻味重复了一遍,“接触客户和账务,对吗。” 我长发半潮半干,水汪汪披散在肩头,洗去所有红妆与雕饰,浑身素净到底,反而是另一种摄人的浓艳。 我站直凑近他,“因为我是林太太,我有资格要求林先生答应我。” 他垂眸审视我,仍旧笑着,“林太太的野心不小,非要扼住我的命脉才甘心。” 我慢条斯理穿上睡裙,“陈志承和林冬不也在你手里吗,我放心自己的丈夫,你不放心自己的妻子吗?” “扼住之后呢。”他脸上阴狠一闪而过,“林太太准备出卖给谁。他吗?你可知道,他不是简单的争斗,他抓我的把柄,伺机要我的命。” “宗易,我对权力不感兴趣,我是为你着想,你太太打杂,你颜面好看吗?不知情的还以为我失宠了呢。”我食指挑起他衣领,轻轻一拽,他不由自主顺从于我,高大的身躯俯下,“不爱我了吗。” 我的撩技炉火纯青,他一腔的猜忌,化为一缕笑意,“谈不上爱,我对林太太应该没有提过爱这个字。” 我指尖卡住他喉咙,“喜欢吗。” 林宗易说,“喜欢。” 我问他,“你答应我吗。” 他捏住我手指把玩,“不答应。” 我抽回,“那算了。” 我拿起吹风机,烘干发梢,林宗易在背后注视我做这一切,眼里是深不可测的笑。 我吹完离开浴室,直奔外间卧房,随手翻开一本美妆杂志,“你怎么九点才下班。” “应酬。”他解领带,“最近酒局多。” 冯斯乾基本把华京收入囊中了,早晚坐回董事长的位子,他又瞄准了索文,林宗易近期肯定要放长线防守。 他将领带搭在单人沙发上,又解皮带,拉开抽屉找烟,紧接着动作一顿,眼中寒意凛冽,“你瞒着我吃药了。” 我没反应过来,“什么药?” 林宗易取出我藏在维生素药盒下的药,里面少了两粒。 我顿时一僵。 我分明丢进垃圾桶了,还特意裹在一件内衣里,估计是苏姐捡回的,她误会我还吃,是不小心丢了。 他在掌心掂量着,“你什么意思。” 我紧张攥住床单,飞快编了一个谎,“是蒋芸的药,她老公外面有人了,她心情不好,约了前男友。” “原来是她。”林宗易语气意味深长,依然摆弄着那盒药,显然这事没完。 我仗着胆问,“要不我打给她证实?” 他淡淡嗯,“也可以。” 没按套路出牌,我赌他不打的。 我深吸气,豁出去了,拨通蒋芸的号码。 她很快接听,电话里响起重金属的摇滚乐,“你在酒吧?” 蒋芸说,“我老公不回家,我回去守空房啊。” 林宗易浏览着药的说明书,似是在听,又似是懒得听,那双深邃黑暗的眼睛,在一束微醺的光影里闪烁出平静而危险的光。 “你的药放我包里了,明天我抽空捎给你?” 蒋芸莫名其妙,“什么药啊,咱俩都没——” “你忘了啊!” 我将她那句咱俩都没见面噎回了,她听出我语调不对劲,是有麻烦的信号,她立刻说,“对,你明天送一趟吧。” 林宗易撂下药盒,看着我。 我默念三遍佛祖保佑,“你记得是什么药吧。” “壮阳药。” 我不露声色偷窥林宗易,他目光淡薄,阴晴难辨,就那么不凉不热地定格在我面孔。 我越发苍白,极力压制着心慌,“壮什么啊!” 林宗易夺过手机,扫了一眼屏幕显示的通话时长,挂断。 他解衬衣扣,“对上了吗。” “没对上。”我小声垂死挣扎,“蒋芸记岔了。” 他神情阴鸷,“林太太这张小嘴,它什么时候能有真话呢。” 我颤抖了一下。 他长满茧子的指腹刮着我唇瓣,我颤抖得更厉害,“宗易,我生林冬伤了身子,还在哺乳期就断断续续出血。” 他眯眼分辨着我的真假,“是吗。” 我去医院检查了,大夫说极少数产妇会这样,要精心调养,我找到诊断书递给他,“宗易,都到这步了,我不隐瞒你了。” 林宗易接过化验报告,沉默看了许久,起身进入浴室。我听着水流声,整个人虚弱瘫倒在床上。 他洗完澡,我已经睡了,林宗易坐在床边,带点怜惜抚摸着我脸,他坐了好一会儿,才关灯躺下。 我认识的最靠谱的两个人,女的是蒋芸,男的是程泽,靠谱的人偶尔不靠谱,杀伤力是毁灭性的,蒋芸这次险些害死我,程泽倒是用心帮我了,江城一个炒房暴发户的岳母过大寿,请了几十个明星炒场子,连开三晚豪华酒席,最后一晚据说来个香港的大明星献唱,好多老总为了搭上她,没有收到请柬干脆砸重金买,暴发户的老婆瞅准商机,标价五十万一张入场券,程泽买了两张。 他携着我满大厅转悠,那个明星最终也没来,但我俩比明星高调多了,他逢人就介绍我,连那些不熟悉的,和他老子程威有过节的,老死不相往来的仇敌,他照样不放过。 他在酒水区拖住一个高大壮的男人,“蒋总。” 对方一愣,拿着架子睥睨他,“是程董啊。” 程泽往前一推我,“我女秘书。” 蒋总非常不解,他端详我,“程董女秘书与我有关系吗?” 程泽说,“没关系。” 蒋总态度很一般,“那告辞了。” 我挺尴尬的,程泽跟没事人似的,刚被司仪带入场的一个中年男子主动迎上他,“程董,听说您在江城安营扎寨了啊。” 程泽举杯打招呼,“刘老板,多关照了。” “您多关照我。“男人视线掠过我,“这位。”他愕然,“似乎眼熟。” 程泽打了一个手势,我微笑颔首,他说,“我的秘书,韩卿小姐。” 男人咽了口唾沫,“名字也耳熟,索文集团林董的夫人好像也叫韩卿。” “您见识真广,林宗易是我丈夫。”我开心笑。 我和程泽对视一眼,他也十分愉悦,“韩秘书很出色。” 我问,“比如呢。” 程泽摇晃着香槟杯,像是意犹未尽在回味什么,“能喝,漂亮,有女人味。” 我又问,“还有吗?” 他拍了拍我肩膀,“小卿,不要太贪心,女秘书漂亮,酒量好,对老板而言用处足够了。” 男人旁观这一幕,诧异的表情精彩至极。 这回是程泽先提出告辞,“刘老板,有机会结伴去会馆玩一玩。”他吩咐我,“记下,空出一天的档期,你要是一起,躲着你老公。” 我说,“好的,程董。”然后跟着他离去。 走出十几米,我马上和程泽翻脸了,“你说归说,别动手动脚。” “显得逼真啊。”程泽比划,“又没真碰着你。” 他带着我往最热闹的舞池走去,“男人的忍耐力很强大,尤其有所成就的男人,他们的成就一半取决于判断,一半是隐忍。除非你刺激他到极限,他权衡利弊,认为顺着你比逆着你损失更小,否则他不会轻易违背初衷。” 我稀里糊涂被他带进舞池,他一下去,曲子就变了,很热辣的拉丁舞曲,程泽以前练过,初中时还拿了省里的桑巴舞冠军,他跳这种简直艳压全场,我一边扭一边拧他的胳膊,“你再挨着我试试。” 他装听不见,揽着我腰肢左右摇摆,我一瞪他,他立马撒手,翘着屁股扭胯,踮起脚漂移了几步,大幅度耸动着全身,很潇洒带劲,“就要互相搂着跳,我是专业的,我能糊弄你吗?” 我半信半疑,不过程泽挺擅长带气氛,他节奏棒,表现力性感,个子又高,舞姿特别吸引眼球,我也学着他的姿势跳上瘾了,舞池里的宾客纷纷上岸,把主场留给了程泽,观看这场顶级纨绔子弟和女秘书共舞的好戏。 程泽握着我手,和我对扭,签到处竖起一面巨大的落地镜,镜中折射出一对男女,男人穿着玫瑰金色的丝绒衬衫,米白的亚麻长裤,女人穿了一条夜来香图案的燕尾裙,在男人的牵引下绽放,潮水般的喝彩声中,程泽忽然一本正经起来,“韩卿,我想向你求婚。” 我没听清,“你想干嘛?” 他大声吼,“求婚。” 我差点崴了脚。 程泽弯腰扶住我,“韩卿,我欠你一个婚礼。” 我拂开他,“你继续欠着吧。程泽,你别想一出是一出啊,我可奉陪不起。” “你嫁给林宗易多久了,他为什么不办婚礼?” 我示意侍者关掉音乐,“王晴娜背后的王家势力大,办不了。” “他连婚礼都办不了,你不委屈吗。”他拉着我手,“我能办最盛大的婚礼。” 我甩开他,“大庭广众我不抽你了,你自己注意点。” 他条件反射捂脸,我扒着舞池的边缘往上蹿,水晶台阶被保安搬走了,我怀疑是程泽这王八蛋授意的,我蹿了半天,蹿不上去,程泽手心撑住我大腿,一顶,我爬着上去了。 我反脚一蹬,蹬他鼻梁,“不占便宜你能死啊。”我指着他身后,“鞋给我。” 程泽返回,把那只银色高跟鞋朝远处扔飞,“没了。” 他纵身一跃,利落翻上岸,堂堂正正站在我面前,“我抱你出酒楼,你光脚没法走。” “你把我衣服也扔了多好,我直接不走了,跟你回去了。”我转身,程泽在后面笑,“韩卿。” 我恶狠狠回头,这时程泽的助理从后门进来,附耳说了句什么,他淡定挥手,“知道了。”他告诉我,“林宗易来接你了。” 我一怔,旋即笑,“这招挺管用啊。” 我一口气灌了几杯龙舌兰,呛得头晕眼花,缓过来往门口走,程泽追上来,“以后需要男人气他,你就找我,肥水不流外人田,我二十四小时有空。” 我下意识要脱鞋砸他,正好抬了右脚,发现右脚没鞋,我一停,像弹钢琴优雅划了几下脚掌,镇定自若回绝他,“用不着。” 我一只脚正常行走,一只脚支棱着脚趾,一高一低摇曳生姿,从宴厅扬长而去。 程泽目送我背影,彻底笑出声,两排牙齿又白又整齐,与酒桌上谈笑风生的他截然不同,仿佛还是二十岁意气风发的模样。 我匆匆迈出电梯,李渊在正门等我,他看见我愣住,“太太,您的鞋子呢。” 夜风一撞,开始上头了,我倚着旋转门,“捐了啊。” “捐了?”他蹙眉,“慈善晚宴?” 我说,“捐给程泽了,他穿着呢。” 李渊被我胡言乱语搞得太阳穴突突直跳,“您有些过分了,您已婚,怎么能跟随程董出席宴会呢。” 我在门里走来走去,“我是他秘书啊,宗易同意了。” 李渊手臂抵住门,“太太,您别转了,您出来。” 我迷茫,“出哪。” 李渊将我拉出其中一扇门,“林董在车里等您。”他好意提醒,“假如您装醉,我劝您免了,林董今晚恼了,他脾气比冯斯乾暴躁得多,他不吃这套。” 我痴痴发笑,“他吃哪套啊?我花一百块钱买你的情报。” 我一贯大手大脚,花林宗易的钱不眨眼,突然这么抠门,李渊察觉到我可能的确醉了,他叹气,“您实在是胆大包天。” 他搀着我走向泊在角落的宾利雅致,叩击后车窗,“林董。” 林宗易降下玻璃,“怎么回事。” “喝醉了,程董带林太太应酬晚宴,少不了饮酒。” 林宗易眼神打量着我,“真醉了吗。” 我扑进车厢,朝他打酒嗝儿,“真醉了,不信你闻,刘老板。” 他用手帕掩住鼻子,阻绝酒气,“什么刘老板。” 李渊说,“程泽和刘老板喝了酒,还跳了舞。” 林宗易眉头紧皱,“程泽和刘源跳舞。” 我噗嗤笑,“和我!” 李渊不知从哪搞来的录像,林宗易观赏着,竟然溢出一丝笑,“林太太好本事。”他把手机弃在副驾驶,伸手撩拨着我额头细小的羊毛卷,“再跳一支。” 他说完这句,脸色骤然转冷,像浮了一层冰霜,“林太太尽管折腾,你犯一次错,闯一次祸,我自有办法让你长记性。” 我身体被林宗易控制在怀里,衣裙还染着程泽的香水味,他唇抵着我耳朵,呼出的热气喷洒在皮肤,如同针刺。 我假装反胃要吐,试图逼他松手,他纹丝不动,眼睁睁看我演戏,我张开的嘴又缓缓合上。 “你是真不安分。”他盯着我迷离朦胧的眼眸,蓦地笑了一声,“不过,林太太如果太温顺,我还不一定喜欢,我就喜欢你泼辣惹事的样子。” 第117章 看林太太的本事了 - 步步深陷 - 玉堂 林宗易从楼道拖着我,一直拖到四楼,拖进卧室,我左脚的高跟鞋也掉在电梯里,晃得一阵反胃,喝下的酒混合晚餐全都涌上来,一时狼狈至极。 他猛地一推,我踉跄扑倒,磕在深棕色的雕花床头,整个人被弹力撞翻在地,他拽起我,望着我此刻的样子。 苏姐听到动静闯进门,“先生!” 林宗易头也不回,“不用你管。” 我醉眼迷离,嘴角的污秽淌落他手背,空气中弥漫一股刺鼻的酒味,我没吭声。 林宗易俯下身,唇吻我额头的淤青,我不由一哆嗦,他旋即手一松,我又重重跌回地上。 林宗易同样压抑着情绪,他发力扯开衬衫,纽扣顷刻间全部崩断,他双手插进西裤口袋,走远几步背对我,“把她丢浴缸,放冷水。” 苏姐手足无措,“冷水?太太刚生产完三个月,哪受得住冷水啊。” 一句生产,更是触了林宗易最隐晦禁忌的逆鳞,他走回来,手臂夹着我丢进浴缸,他拧开水龙头,源源不断的冷水流出,浸泡过我的小腿,腰腹,最后吞噬至胸口。 “醒酒了吗?林太太还陪男人跳舞吗?还明目张胆打我的脸面吗。” 我呛得咳嗽,双目紧闭。 他继续放水,直接淹没我头顶,我往外爬,脚掌在缸底虚浮着,压根站不稳,爬几次栽几次,手脚泡得肿胀了,林宗易才捞起我,我发丝缠住他手腕,像破碎的豆腐。 “你实在不是一个安分惜福的女人。”他抚摸我煞白的面孔,“曾经林太太的聪明狡诈确实很吸引我,可现在看久了,也就那么回事,男人更想要一个听话的妻子,而不是满腹诡计的带刺野玫瑰。” 林宗易帮我醒了半个小时酒,洗澡又喂西瓜汁,才把我放回床上。 他全身也溅湿了,站在一片黑暗里,拆开烟盒,李渊掏出打火机焚上,“林董,安排太太入职吗。” 林宗易倚着门,他没抽,只凝视着燃烧的火苗,客厅的落地窗敞开,穿堂风吹得烟头忽明忽灭,诡异又莫测。 “太太没有大道行,可小花招一堆,如今程泽又惯着她,什么都依,倒不如您先顺了她的心意,安排在人事部负责招聘,这点权力她折腾不出什么风浪。” 林宗易面色波澜不惊,狠吸了一大口烟,“冯斯乾还在滨城。” “反正没在江城露面。他和周德元之间挺古怪的,他和孟绮云也不对劲。” 林宗易掸了掸烟灰,“冯斯乾很可能承诺帮周德元扳倒一个敌人,周德元才从王家那里保了他。冯斯乾参与到他们圈子的争斗中,担心周德元卸磨杀驴,才捏住孟绮云制衡他,根本不是以孟绮云为梯子攀附周家,恋情可能也是冯斯乾放出的烟雾弹。” 李渊说,“放出烟雾弹迷惑谁呢。” 林宗易朝房梁吹出一缕烟,语速不紧不慢,“迷惑他要扳倒的人。” 林宗易当晚睡在了客房,第二天早晨我去餐厅,他正坐在椅子上等我,我故作害怕,向后退。 林宗易审视我的反应,“林太太怕什么。” 我楚楚可怜,“我昨晚...” “你昨晚醉了。”他漫不经心倒豆浆,“床头柜的感冒药吃了吗。” 我说,“我没感冒,水温不是很冷。” 他似笑非笑放下豆浆壶,“林太太醉得神志不清,还记得自己洗了冷水澡。” 糟糕,险些露馅。 我眼珠不着痕迹一转,“我裙子上有吐了的脏东西,我问了苏姐,她说你照顾我一夜。” 他淡淡嗯,“丈夫理应照顾妻子。” 我走过去,从后面环住他肩膀,“宗易,你生气吗。” 他偏头,“你说呢?” 我委屈极了,“我又吐又冷,可难受了。” 他余光里是我乖巧依附他的模样,大约磨软了他,他也消了气,林宗易转过身,“额头还痛吗。” 我眼眶发红,“痛死了,痛得睡不着。” 他闷笑,“你睡得很香。” 我拉他手,“你摸,都肿了。” 他默不作声,指腹温柔捻着淤青。 我一脸迷茫,“宗易,是不是我滑倒了磕破的,在浴室吗?” 林宗易没出声,他拥住我,“长记性吗。” 我小而软,在他怀中像一团绵绵的云,“我是程泽的秘书啊,他带我应酬,我哪能缺席,月薪一万呢。” 他垂眸打量我,“还敢提他,折腾上瘾了是吗。” 我这一出轰轰烈烈的闹剧,总算没白搞,林宗易答应了。 周一他带着我去公司入职,车停在距离索文大楼几百米的十字路口,等绿灯的工夫,一个女乞丐迈下人行道,拍打挡风玻璃,李渊没理会,乞丐举起一枚信封,指了指后座林宗易,比划口型——林董的信。 她绕过车头,走向我这侧车门,李渊正要降下车窗,我制止他,“别动。” 我吩咐李渊,“开一条缝,再迅速升上。” 李渊食指摁住按钮,才开了一寸,女人摸出一个盛满液体的瓶子,瞬间朝我泼下来,我立刻撇头,林宗易眼疾手快撩开西装下摆,裹住我护在怀里,“扣住她!” 玻璃上的一滩泡沫呲呲冒着白烟,是高纯度的浓硫酸。 我惊魂未定,死死地抓着身下的坐垫,“宗易——” 林宗易搂着我,脸色也阴沉到极点。 李渊一把擒住女人,夺下她攥着的空瓶,“谁收买你对林太太下手?” 女人慌神了,结结巴巴说不知道瓶子里是什么,有人出一千块钱,让她泼我。 我含着哭腔,“防着所有敌人,谁会防一个不起眼的乞丐,太毒了。” 林宗易也明白,这招利用疏忽做文章,计划越简洁漏洞越少,成功当然好,失败也没损失。 李渊征询他的意见,是否送局子进行调查。 林宗易摇下他那边的后窗,“拿寇媛的照片。” 李渊打开手机,给女人指认,女人说不是,林宗易沉默了一会儿,“拿王晴娜的。” 李渊一怔,“王小姐不会亲自出面吧?” 林宗易盯着几乎烧变形的车门,“她性格傲,一旦决定做什么,不屑藏在幕后,她算准没人能奈何她。” 李渊把王晴娜的相片给女人看,女人点头,“是她,戴着墨镜,来桥洞找我的。” 林宗易面无表情升起车窗,彻底关严的一刻,他闭上眼。 李渊等了好半晌,都没定论,他走到我这边,“林董,怎么处置。” 林宗易沉声说,“放了她。” 我脊背一僵,从他臂弯内抽离,“舍不得和孩子妈当面对质吗。”我捂住鼻子,“毕竟没伤到,不如念在旧情放她一马。” 林宗易整理着西服,“林太太如此贤惠大度,看来我没娶错人。”他下车,我也紧随其后,李渊留下处理后续。林宗易没解释为什么不追究王晴娜,应该和我的揣测吻合,我毫发无损,报警了也是轻拿轻放,除非他新仇旧账一起算,可冲着林恒,他不会做绝。 乘电梯上7楼时,我问林宗易,“如果我被硫酸毁容了,王晴娜会是什么下场。” 他看着电梯门上投射的映像,“她真伤着你了,我会出手。” 我和他对视,“这次没伤着,是我警惕,不是她手软。” 林宗易视线定格在投影上,直到电梯门拉开,“韩卿,你得到了她最渴望的。” 他走出,进入过道尽头的办公室,我按下8楼,眼底浮着浅笑,影视基地雇佣的十八线演员,演技是不错,乞丐扮得真像,不枉费我花一千块。 林宗易没深究不代表他不厌恶王晴娜背后出阴招,林恒是不可能留在她身边了。 我上任的第一件事,招聘。 人事部的陶秘书捧着历届的招聘启事进来办公室,“林太太,招聘岗位是三名行程助理,有什么要求?” 林宗易挺深谋远虑,他连员工都不招,只招行程助理,给上司干粗活的,没多大用处,纯粹哄着我玩。 我修剪番茄花的叶子,“条件是壮实,牛犊子似的,个头矮,最高别超过一米五。” 她顿时呆住。 我挥手,“快去,高薪聘请,宗易嗜好这款。” 她疑惑,“林董嗜好...” 我语重心长,“小陶啊,我是他妻子,我能不了解吗?男人的特殊癖好不能轻易对外暴露。” 陶秘书欲言又止朝门口走,我叫住她,“保密啊,泄露人事机密,我可开除你。” 我虽然交给陶冰冰了,但我估计不会太满意,所以留后手了,让蒋芸搜罗,她交出的三个,最苗条的191斤,最壮实的241斤。 我问蒋芸在哪淘换的,她说在减肥中心,刚开始减,正在巅峰状态。 我立即带她们杀去董事长办公室,她们见到风流倜傥的林宗易,眼都直了。 我提醒她们,“规矩忘了吗?” 她们嗓门豁亮,高喊林董,放眼望去,像奥运会的相扑队员入场仪式。 林宗易后仰,靠着椅背,示意汇报工作的高层出去,他含笑问我,“卿卿,表演什么节目,摔跤吗。” 我懊恼得奶声奶气,“我招聘的员工啊!” 林宗易看了她们一眼,又看了我一眼,他略微错愕,笑容当即一收,“什么。” 我看向李渊,“李秘书下达人事部的招聘任务呀,要三个行程助理。一星期到岗,我两天就解决了。”我喜滋滋讨表扬,“宗易,我厉害吗?” 林宗易皱着眉头,李渊也震惊,“保安十分钟前联系我,有砸场子的女保镖上楼了,我说没人敢在索文闹事。” 林宗易极为深沉眯着眼,显然识破了我的意图,他一言不发按摩太阳穴,良久才说,“这是跟着林太太来砸我办公室了吗。” 我装听不见,挨个分配她们,“这个去财务部,这个去市场部。”我把241的女人领到林宗易面前,“宗易,我精挑细选一个最棒的,做你的生活助理。” 女人很配合,作出颠勺的姿势,“林董,我会做饭,我以前干食堂,鲁菜大掌勺。” 我憋住笑,偷瞄林宗易,他上下梭巡女人,“经常尝菜吗。” 我高兴鼓掌,“尝啊,她每顿饭自己都尝半锅。” 林宗易揭过指缝,目光讳莫如深,“我看出来了。” 我指挥女人,“转个圈,360度,林董全方位面试你。” 她当场就转,大腿差点把林宗易的办公桌顶翻,他扶稳桌沿,揉太阳穴的手指更用力了,“行了。” 李渊立马朝女人招手,将她带出办公室,从外面关上门。 我托腮半蹲,满是期待问,“宗易,我的良苦用心你喜欢吗?我希望你没病没灾的,吃好喝好。” 林宗易注视我,脸上喜怒不明,“真的吗。” 我握住他手,“宗易,自从结婚,我闯了不少祸,你的名声也被我糟蹋得差不多了。” 林宗易松了松领带,似乎有点头疼,可面对我柔情无辜的忏悔和这张纯情天真的面庞,他终究没开口。 我一本正经说,“我想改过自新。” 林宗易再次望向我,“怎样改。” 我趴在他膝盖,“当你的贤内助,给你煮饭。” 他抬起我下巴,眉间是似有若无的笑意,“又打算下什么药。” 我自顾自说,“开车接送你上下班。” “然后林太太在路上捅娄子,把我送进交警大队吗。” 我急了,“我给你洗衣服总行吧?” 他掌心扣住我,很轻,更像逗弄一只犯性的小宠物,“裤子涂上胶,活生生粘掉我臀上的皮,在医院曝光闹出笑话,对吗。” 别说,他还真猜得八九不离十,我没忍住,噗嗤笑出声,“宗易,你不相信我啊。” 他伸手一拉,将我抱在腿上,“林太太口中的改过自新,蒙别人行,却蒙不了我。” 我温驯偎在他胸膛,“宗易,我不想在人事部。”我央求他,“我只想去市场部谈项目,应酬饭局。” 滨城娱乐会馆的盈利,我必须在市场部才能接触到,财务部其实没什么内幕,林宗易的对手那么多,冯斯乾也暗中盯索文几年了,索文从没出过事,由此可见他对外的账面很干净,得从市场部入手。 林宗易的指尖拂过我发梢,“真想去?” 我撒着娇嗯了声,“小项目交给我行吗,我练练手,我有正事做,就不给你惹祸了。” 林宗易望着我,神色阴晴难辨,“我看林太太是准备惹一桩大祸。” “你不信算了。”我沉下脸就走。 “韩卿。”他喊我名字,我驻足回头。 他眼神耐人寻味凝望我,“我对你的耐心和兴趣,在认识你时,就达到最高峰,这意味你什么,你懂吗。” 他叼着一根烟,“意味月满则亏,每天都在走下坡。” 我笑了笑,“宗易,我一早清楚,你对我只是利用和征服欲作祟,不是爱情。” 林宗易唇角挂着一丝放浪的调笑,“女人的保质期,是凭借自己手段维持和延长,就看林太太的本事了。” 我没说话,离开办公室,在走廊拦住迎面而来的李渊,“助理呢?” 他立正站好,“在食堂,重操旧业。” 我莞尔,“给李秘书添麻烦了。” 我越过他,扬长而去。 司机载着我开出车库,蒋芸的电话就追来了,问我下一步作战方案。 我打呵欠,“目的达成了,休战。” 蒋芸不可思议,“林宗易投降了啊?他是真挺爱你的。” 我眺望窗外,“你明白风流的浪子是握不住的沙,这个情场真理吗?当你没了挑战性,他比任何男人腻得都快。而且他痛恶你,痛恶你当初吊着他的胃口,践踏他的底线,戏耍他。” 蒋芸静默。 “我很畏惧那种生活,由于我的价值被捆绑住,可相看两厌。一旦我没价值了,我会面临什么处境。” 蒋芸说,“所以你千方百计刨他最致命的底细,留条后路。” 我回答,“算是。” 汽车这时拐弯,我无意一瞥,发现了冯斯乾的身影,他从一扇朱红色的木门出来,同行的是两名穿制服的公职人员,看肩章的显示,级别不低,其中一位稍年轻的冲冯斯乾敬了一个礼,又握了手,年长的也握了手,各自上车,驶向相反的方向。 冯斯乾的车速极慢,茶色玻璃遮住里面一切景象,看不真切他在干什么,只看到那辆奔驰围着大圆盘的标志物兜转了两圈,才疾驰离去。 仿佛在观察有没有跟踪,甩掉可疑的车辆。 这一幕使我愣住。 第118章 狠心 - 步步深陷 - 玉堂 我挂断蒋芸的电话,命令司机靠边停,司机从后视镜里看我,“太太,咱们不是去苏岳楼吗?” 我跳下车,“我买点东西,很快回来。” 这栋二层楼是卖茶叶的门店,有几十个柜台,生意很冷静,天花板的墙皮老得掉渣了,有头脸有地位的人百分百不会光顾,因此隐蔽性极佳。 冯斯乾在这种鸟不拉屎的场所和警察会面,我越琢磨越纳闷。 我翻出手机相册,停在前台,“小姐,打扰了,请问这位男士在哪个包厢,我是他的下属,送文件。” 前台确认了照片,“预约了202雅间,姓王,对吧。” 我面不改色,“对的,我们王总。” “他十分钟前刚走,和两名警察。” 我收起手机,“聊什么了?” “在雅间里聊什么不知道,在大堂好像谈会所的事。” 我又问,“警察称呼他什么。” 她蹙眉回忆,“年老的叫他思千?年轻的叫他——” 年轻的给他敬礼,所以称呼是最重要的,能分析出冯斯乾究竟藏没藏着不与人知的身份。 前台摇头,“我实在没听清。” 我又懊恼又泄气,从茶行出来,晚上王威约了林宗易,他独自去赴约,一夜没回。 第二天我接到一个电话,来显是巴九。 我陪林宗易在滨城见花豹那次,后半夜他没睡酒店,带郑寅去仓库了,我也趁机溜回会所,通过一个服务生打探出花豹的场子,搭上他的线。他俩是死对头,我用他的马仔办事,他赚我的钱,他绝不会捅破出卖。 我交待巴九的任务是跟踪王晴娜,万一她有什么风吹草动,我好及时应对,太平了半个月,总算有消息了。 我接通,那头汇报,“林宗易在四合院。” 我挑眉笑,乞丐的插曲果然击溃了林宗易对王晴娜最后的底线。 我和苏姐打了招呼,借口出门买尿不湿,开车直奔西潼路的四合院,在一棵老槐树附近下车,一辆白色奥迪在几百米远的街口等我,我坐上去,车调头驶入柏油路,悄无声息熄了火。 挡风玻璃正对四合院,巴九升起四周的挡板掩护。 庭院里摆着几个行李箱,有小孩的,有佣人的,最里面的一扇门在这时被打开,林宗易迈下台阶,四名保镖拖抱着林恒紧随其后,王晴娜一手玩命抢夺,另一手挨个扇了保镖一巴掌,“在我地盘撒野,反了你们这群狗!” 林宗易当即驻足,语气不带一丝温度,“带走。” 保镖发了力拖林恒,王晴娜看出动真格了,顿时慌了神,垂死挣扎般拽住林恒的胳膊,哀求林宗易,“林恒是我从小养大,他离开我不习惯!”她眼眶泛红,“宗易,我没有再动过手,没有再害她了!” 林宗易居高临下俯视她,“你还不说实话。” 林恒被两边撕扯得大哭,他皱着眉示意保镖,保镖收了力道。 林宗易无比淡漠,“林恒有佣人照顾,你不适合教养孩子。” 王晴娜面如死灰,“你让林恒自己在外省生活?”她站起,揪住林宗易的衣领,“韩卿到底给你灌了什么迷魂药,你连亲儿子都狠得下心肠!” 林宗易任由她发飙,只平静看着她,“你去过天桥。” 王晴娜没听懂,她大口喘息着,“天桥。” 林宗易目不转睛审视她,“你雇佣天桥的女乞丐,在路上泼韩卿硫酸。” “是陷害!”王晴娜情绪激动,“我没有去天桥,没有雇佣过乞丐,是韩卿陷害我!” “她最爱惜自己的容貌。那是她虏获男人的筹码。”林宗易不紧不慢拂开她手,“她用什么手段陷害你,唯独不会冒这份险。” 王晴娜不再辩驳,整个人变得死气沉沉,她明白我在报复她,这招看似惊险,实际上稳赢。 判断女人的计谋是高明是拙劣,只取决于男人信不信。 她嘶哑发笑,“林宗易,你自恃把所有人玩弄于股掌之上,可冤冤相报,你照样被韩卿玩了。” 林恒此时已经被带上车,我告诉巴九,“不管去哪,你寸步不离跟住,不要打草惊蛇。”我戴好墨镜,“一百万。” 巴九嘬牙花子,“林宗易可是道上的人物,他娘们儿还是王委员的千金,我沾上他,恐怕惹了大麻烦。” 我揭过墨镜扫了一眼他后脑勺,“美金。” 巴九啐了口谈,“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成交。”他系上安全带,“确定了林恒的下落,我马上联络您。” 我推门下去,巴九舔了舔门牙,“您何不绑了林恒,制造一出意外一了百了,替人消灾的买卖豹哥不是没干过,酬劳翻倍而已,林太太还缺钱吗?” “别动孩子。”我瞪着他警告,“我只要求你盯紧去向。” 载着林恒的那辆奔驰SUV开出西潼路,巴九匀速跟上,片刻一起消失无踪。林宗易那辆车始终没动,还泊在原地,我一扭头,车灯闪了闪,他发现我了。 林宗易绝对想不到我在他的眼皮底下顺利部署了眼线,都不用亲自出马,就能摸清他和林恒的行踪,反正也漏不了馅,我索性大大方方靠近,拉开车门坐进后座,“宗易。” 他闭目养神,“你来干什么。” “我安排蒋芸一直跟在你车后啊。昨晚我不放心,说不准王晴娜也在,她肯定了解你床上的癖好,对症下药干柴烈火,你们死灰复燃了,她以后要害我,你也舍不得插手了。” 我的胡言乱语逗笑了林宗易,他也懒得计较这套说辞合不合理,偏头望着我,“林太太想象力挺丰富。”他漫不经心卷袖口,“不过那个乞丐怎么算准你在我的车上,那天是林太太第一次去索文上班,王晴娜并不知情。” 他微眯眼,洞悉着我每一个表情变化,“你觉得过于奇怪吗。” 我表面镇定,心里也打鼓了,的确太巧合,我应该等几天再动手的。 不过目的达成就行,他怀疑有问题也死无对证了,我装作无所谓,“王晴娜的本事大着呢,她甚至能收买何江。”我手搭在他肩膀,“宗易,你收买得了吗?冯斯乾在澜春湾包养我那阵,我同样收买不了何江。凭王晴娜的道行,她掌握我的动向不足为奇。” 林宗易沉思着什么,脸色喜怒不明,良久,他叼了一根烟在唇齿间,用打火机焚上,然后喂到我嘴边,“抽吗。” 我不明白他的意思,顺从着张嘴含住,我才嘬了一口,林宗易掌心忽然捂住我唇鼻,不许我呼出烟雾,也不许我吸气,烟尘无处发泄,从喉咙灌进肺,我吸烟基本不过肺,只在口腔里打个转就吐,呛得我眼泪直流,他观赏我这副样子,笑意越发深,“撒谎了吗。” 我和他四目相视,十分坦荡,“没撒谎。” 林宗易又望了我好一会儿,他收回手,我立刻吐出憋着一口烟,嗓子辣得涩疼。 他擦拭我眼角的一滴泪,“王晴娜不是做了没胆量承认的女人。” 我眼眸低垂,不由发慌。 “但林太太更不敢骗我,对吗。”他抬起我下巴,我眼珠转到一半,戛然而止,带一点惊惧无措,我立马压住了。 他挨近我,神情意味不明,“对不对。” 他眼睛如同危险的陷阱,我困在其中,艰难呼吸,“对——” 林宗易温柔抚摸我脸,“跟我出去一趟。”他吻了我侧脸一下,“去见冯斯乾。” 我又是一僵,没出声。 关于他的一切,我不表态是最保险的。 两小时后汽车驶进西郊的一座赛马场,林宗易带着我乘坐观光电缆直达半山腰。 马场的经理在门口接待,将我们引进候场区。 我刚一进去,正好看见冯斯乾走出围场,他穿着红色的紧身骑士服,腰肢精瘦笔直,米白的长裤束起裤口,扎进咖啡色的中筒靴,轮廓显得极为英气挺拔,风姿绰约。 他接过何江递来的烟盒,单手抽出一支,衔在嘴角,衣领敞露大半,领带也系得随意,面部浮着一层细细密密的汗珠,像是刚赛完一场,清清冷冷的男香被体温催发,更热烈浓郁几分,由远及近蔓延,是我最熟悉的晚香玉与兰岩草的味道。 站在休息区的孟绮云兴奋冲过去,“斯乾,你跨过障碍时我可担心你了。” 他解开腰带,“在你眼里,我技术那么差吗。” 孟绮云扑进他怀中,“你技术当然不差,而且出乎我意料的强。”她捧着他脸,踮起脚吻嘴唇,冯斯乾身型高挑,她费了好大劲只吻到下颌,她不甘心,“你低下一些迁就我啊。” 冯斯乾握住她手,“自己长得矮,还怪我不迁就吗。” 他越过孟绮云,幽深的目光从我脸上一闪而过,只一秒,没有多作停留,径直迎上林宗易,“宗易,玩一局吗。” 林宗易笑着说,“斯乾,好雅兴,想起赛马了。” 驯马师将冯斯乾那匹马牵进马厩,被他制止,“再牵一匹好马。”他说完看向林宗易,“两年多不碰了,有点生疏了。” 林宗易走到马厩前,“我也有一年多不玩了。” 孟绮云挽着冯斯乾手臂,“可以两个人骑吗?” 冯斯乾眼中满是笑,“你想骑马?” 孟绮云点头,朝他软磨硬泡,“斯乾,你答应我吧。” 冯斯乾看着林宗易挑马,“我在考虑。” 林宗易选了一匹驯服不久的纯血马,据说攻击性极强,比野马的性子还烈,送到赛场至今没被骑过。我不想玩,可冯斯乾带上了孟绮云,我只好也跟着林宗易同骑,我坐在前面,林宗易从身后抱住我,“害怕吗?” 我脸煞白,“宗易,你能驾驭它吗,驯马师本来不让骑。” 他没回答我,用力一踹脚蹬,腿夹紧马肚,马头前倾,突然奔跑起来,我失声尖叫,“林宗易!” 林宗易脸抵在我侧面,气息湿热,他饶有兴味打量我的反应,“林太太不是胆大包天吗,骑马却这样胆小。”他埋在我肩窝闷笑,“那林太太可要准备好了。” 我大惊失色,“准备什么?” 他挥鞭一甩,强悍的失重感在我体内流窜,我死死地抓紧马鞍边缘,耳畔是声嘶力竭的马啸和擂鼓般的蹄声,耸动着疾驰而去。 我不知多久才敢睁开眼,夕阳,山野,空旷的大道,林宗易揽着缰绳,臂弯环住我,我长发飘荡,发尾掠过他浓黑的眉梢,他眼底漾着浅笑,“卿卿,把头发拨开,我痒。” 我回过头,林宗易的骑士服是黑色的,绸缎般光滑明亮,皮红的短马靴,深蓝的束脚裤,像一个英伦风的俊朗绅士,他骑在马背,形容不出的潇洒英勇。 我择开那一缕发,对准他耳朵大喊,“你骑得太快了!” 我话音未落,他猛地一收缰绳,我差点从他怀里飞出,他拥紧我,偏离了跑道。 我这才看清一匹棕色的长鬃马横亘在前方的弯道,阻住了去路,林宗易说,“韩卿,压低。” 我慌乱趴下,驯马师在一米高的栅栏外大吼,“母马受惊了!正在袭击4号马!” 一群驯马师拿着工具试图转移母马的注意,将它驱赶出赛道,却激怒了母马,它发了狂,同归于尽的姿态跑向林宗易的纯血马。 林宗易奋力勒缰绳,纯血马被母马的气味吸引住,竟然也朝它跑去,猛烈撞击着,他抱住我防止摔下马,手摸向皮带,那里赫然别着一把短枪,他瞄准马头,挑动保险栓的一刻,林宗易拇指一顿,犹豫了。 私带枪支是违禁,一旦马死于他枪下,无疑给冯斯乾留了把柄。 我颤抖蜷缩,“宗易...” 林宗易迅速脱掉我一只靴子,枪塞进靴筒,他攥紧鞋口,瞄准马尾射击,牛皮筒壁将枪响闷在了里头,进行了消声,只是震感也加倍,震得我半边身子发麻,林宗易因为持枪,震得唇色都惨白。 子弹烫焦了母马的鬃马,剧痛导致它更加癫狂攻击我们,林宗易撑住马鞍,纵身蹿上那匹犯性的母马,拼力制服它,但母马太烈了,将他甩了下去,巨大的马蹄当头劈下。 “林宗易——”我吓得破音,纯血马踏烂围栏蹿进山坡,我趴在马鞍上几乎被颠碎,一片高低不平的树杈飞驰过头顶,剐蹭我额头,剐出几道血痕。 “韩卿跳马!” 冯斯乾的声音传来时,我心脏有一霎停止了跳动,他骑着马从山坡的高处俯冲而下,溅起铺天盖地的灰尘,浓雾四起,马遮住视觉,惯性把我掀翻马背,我当场摔落,冯斯乾借助马蹬一跃,也跳下马,伸手接住我,他身体后仰,我重重砸在他胸膛。 冯斯乾承受了我全部重量,胸腔发出一声压抑的闷哼。 马继续朝前狂奔,距离我们两三米扬起了马蹄,冯斯乾覆在我身上,卷着我滚向一旁。 天旋地转的时候,我看到了林宗易,他伫立在一块半人高的山石后,深沉的眼神像最深的子夜,最毒的瘴气,不吐一个字,就逼人窒息。 第119章 我对你不是很坏 - 步步深陷 - 玉堂 我对上林宗易的眼睛,瞬间乱了心神,惊慌失措从冯斯乾怀中抽离,然而那匹马吓得我腿发软,没来得及站稳又摔倒在地。 冯斯乾再次接住我,我身上的骑马装厮磨得破烂不堪,他轻轻触摸我红肿的皮肉,“伤着了。” 我小声说,“没有。” 他看着我,“说实话。” 我瞥着林宗易的方向,挣扎要起来,“真没有!林宗易在,你别碰我了。” 他攥住我手腕,皱着眉,“他是打你,还是怎样。” “斯乾。”林宗易在这时出声,我脊背一僵。 他从巨石后走出,“我一度怀疑,你舍弃了韩卿和林冬,没把他们当回事。你一向对感情不上心,连林冬养在我这里也不闻不问。不过刚才看你救我夫人的样子,我确认你不是薄情寡义。” 冯斯乾耐人寻味打量他,“宗易是藏在什么地方看好戏。” 林宗易经历一番搏斗,依然纤尘不染,只皮鞋落了一层薄灰,相反冯斯乾从山坡滚下显得颇为狼狈,他半坐半跪,调笑的口吻,“和母马奋战时,宗易你风流英俊,母马也春心动荡,不忍心伤你了。” 林宗易神情淡泊,“就算伤了我,能一探究竟你的软肋,也值得。” “马的习性你了解,回归山林是本能,纯血马受惊,驮着韩卿必然扎进野山坡,及时截住它就能救下人。”冯斯乾擦拭自己手背剐出的血痕,“你骑马还带了武器,计划在跑道出手使马受惊,看我是否不顾一切护她,对吗。只是母马闯入围场在你意料之外,母马性烈,比公马更不可控,万一没降服住,韩卿说不准就死在马蹄下,所以你其实也算冒死缠斗母马。” 冯斯乾挑眉笑,“宗易你利用归利用,到底也不算太无情。所以你捏着她,又有什么可在乎呢。” 林宗易转动着无名指的婚戒,冯斯乾同他对视。 驯马师和经理紧急赶到野山坡,下车抵达我们这边,为首的经理询问情况,林宗易云淡风轻,“骨折了。” “林董,这次事故是我们马场的巨大失误,您骨折的治疗费用——” “是马骨折了。”林宗易焚上一支烟解乏,顺便活泛筋骨,“把它脊骨打碎了。” 经理一噎,咽回了后半句,“您平安就好。” 林宗易揪住经理的领子,“我太太要是受伤了,我拆你的马场。”他用力一提,经理当场双脚离地,面露惊恐,“林董——” 林宗易一搪,经理重重摔在土坑里。 冯斯乾抱着我站起,“宗易,你清楚我要什么。” “你要什么。”林宗易阴恻恻扫过他扶在我腰间的手,“我夫人吗?” 冯斯乾笑而不语。 林宗易望了我一眼,“韩卿,过来。” 我一瘸一拐走到他身边,“宗易,我拉不住马。” 他注视着我,“是吗。” 他横过身挡住我,背对冯斯乾,唇贴着我面颊,“马已经停了,难道林太太不是故意摔下吗,多久没有单独和他幽会了,是个良机。” 我脸色凄白,呆滞看向他,“你以为我和你一样,拿性命算计赌输赢吗?”我撩开额头的碎发,露出树杈蹭破的伤疤,“我疼得大叫,刺激了马,它弹跳把我甩下马鞍。” 他钳住我脸,“以撩拨男人为生的女人,随时要看住,稍有疏忽,她就不安分了。”他指腹的薄茧不粗,却硬,所及之处像枯柴烈火,烧燎着我肌肤。 我一滴泪划过他右手的虎口,“你验证出结果了吗。他能救我,顺手就搭救了,你非要他对孩子的母亲见死不救吗。他选择和孟绮云相好,我早就没价值了。” “林太太有日子没见旧情人了。”林宗易脸上寒意凛冽,“我的确有心试一试,你会不会向他诉苦,自己如何忍受我。” 驯马师处理着周围的残局,在一片嘈杂中,林宗易指腹挑落泪珠,“卿卿一哭,真是我见犹怜。”他抚摸我眼尾的泪痣,“林太太的眼泪,刺我的心。” 我整张脸陷在他掌心,弱不禁风,他缓缓松开手,神色阴鸷转过身,“你吞了华京,让何江提醒我,牺牲一些保索文,你准备等我牺牲什么。” 冯斯乾站在殷红如血的天空下,“宗易,你就该做好翻船的准备,你长久不了。你顶得住商场争斗,顶不住上面。”他靴子踩在马鞭,“我确实要跟你谈交易。” 林宗易眯着眼,“开口索要对方的夫人,冯斯乾,你真敢开条件。” “我要的不是女人。”冯斯乾也点上一根烟,他沉默吸了几口,“我记得你手中有王威的内幕。” 林宗易讳莫如深审视他,蓦地笑了一声,“原来你惦记这个。可惜,我不为他人做嫁衣。” 冯斯乾揭过烟雾望着他,“王威势单力薄,早晚要败给周德元。” 林宗易似笑非笑,“是很有道理。不过王威收到风声找我求和了,我早已替他扫清了麻烦。王家可不能倒,王家倒了,我的护城墙就塌了。” “听说你送走了林恒。”冯斯乾脱掉骑马服,交给何江,“落脚处藏得很深。” 林宗易偏头看我,他眼里窝着一弯淡笑,“林太太很喜欢自作聪明,雇佣女乞丐,收买花豹,指派巴九跟踪林恒的车,打算扣住林恒制约我,放掉陈志承,以及离婚。”他掐了掐我脸蛋,“一个小女人,在我眼皮底下兴风作浪,这份胆量不赖。” 我先是愣住,紧接着全身如坠冰窟,“你知道了。” 林宗易漫不经心梳理着我凌乱的发丝,“巴九失手了,他跟丢了林恒。他很快会联系你。” 我止不住地颤抖,“宗易,我错了。” 林宗易笑着问,“错什么了,林太太办得很漂亮,我很欣赏有勇有谋的女人。” 我拼力呼吸,一口气却哽住,死活吸不进,也呼不出,涨得面色青紫。 林宗易轻抚我胸口,“卿卿,我没怪你。” 冯斯乾视线定格在这一幕,半山腰的黄昏像一阵缠绵悱恻的春潮,柔情反而衬得林宗易戾气更重,“我林宗易做过的从来不后悔。”他向前一步,“倒是你,后悔的事不少。” 冯斯乾掸落骑马服上的灰尘,“比如呢。” 林宗易逼视他,“女人在我枕畔,儿子跟我姓,冯总觉得呢。” 冯斯乾笑意不减,“听上去我是挺失算的。” 林宗易意味深长说,“女人这枚棋子,关键时刻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冯斯乾,你敢轻举妄动,你考虑好后果。” 冯斯乾眼底的笑渐渐沉没,像沉进一个无底洞。 我跟着林宗易下山,回到蔚蓝海岸,他全程没有说话。 林宗易当晚住在客房,第二天一早李渊便接他离开了,一连五天,林宗易再未露面。 而这五天里,王家相继遭殃。 王威的妹妹王惠,惠达房地产的董事长,被举报旗下楼盘涉嫌偷工减料,恶意降低建筑标号,存在重大安全隐患,依法逮捕王惠。在逮捕王惠的次日,王威也受牵连遣返滨城配合调查。 周德元连夜打点,要彻底压死王威,永无翻身之日。 书房里,林宗易下颌紧绷,面容也阴狠,“冯斯乾怎么挖到王威的东西。” 李渊说,“咱们拿到内幕后,把痕迹都抹了,王家明里暗里清清白白,要扳倒王威,必须联手您,因为您押住了唯一的证据。赛马场冯斯乾索取王威的内幕,实际上是障眼法,他根本不需要了。周德元与王威是敌人,有很多途径搜查,只是不方便出面,才借冯斯乾的手料理。从王惠曝光,到王威遭殃,只用了两天。” 林宗易闭上眼,“周德元需要刀,冯斯乾做了他的刀。” 李渊一筹莫展,“周德元百分百会协助冯斯乾对索文集团下手,他们属于互为刀俎,各有所图。” “我不担心索文。”林宗易走向落地窗,他伫立在辉煌的夜色里,“冯斯乾蛰伏了半年,应该摸得差不多了,郑寅一旦咬不住,这艘船立刻会沉。” 李渊试探问,“您的想法是?” 林宗易声音低沉,“通知白喆,提前预防。” 李渊惊愕,“您不要郑寅了,白总会不会推己及人,也弃船。” 林宗易叼着烟,在黑夜里眯眼,“白喆不敢。” 我脑海闪过茶行里的场景,我握紧拳,没有吭声,从书房离去。 倘若我透露给林宗易,他马上补救应对,也许还有转圜余地。 其实我对林宗易的感情很复杂,既不希望他出事,又盼着他输得一败涂地,假如他输了,我心里会不是滋味,假如他赢了,我也害怕,这种受制于人逢场作戏的生活还要继续到什么时候。 我去婴儿房哄林冬睡觉,返回主卧,林宗易正坐在床上,手里是我们合影的摆台照。 那张照片是路人为我们拍的,晚上八点的街心广场,霓虹正浓,人潮汹涌,他笑容很浅,而我连笑都没笑,他霸道将我搂进怀里,我浮动的发梢恰好缠在他焦糖色的围巾上,极尽温情。 除了结婚证,这是我们仅有的一张合照。 我杵在那,此刻的林宗易,深沉又寂静,我似乎看穿他的骨骼和灵魂,是一种极为深刻黑暗的味道。 我只看穿了一秒钟,当他抬起头,他所有的情绪都敛去。 “林冬睡了。” 我走近他,“睡了。” 他嗓音有些沙哑,“今天没哭。” 我距离他半米,在床尾坐下,“你抽烟了,烟味很重。” 他揉着太阳穴,“韩卿。” 我现在特怕他喊我名字,每次他连名带姓,都不是好兆头。 “我对你好吗。” 我坐着一动不动。 他忽然伸手一拽,抱住我,“你认为我很坏,是不是。” 我不由自主抽搐着,“宗易,我没那么认为。” “韩卿,我对你不是很坏,只是有点坏。”他笑了,脸就埋在我长发里,“我对其他人更坏,我不懂仁慈。在你身上,我已经手软了。” 恍惚中,我仿佛看到那个在华京办公室的林宗易,他问我,“韩助理听过围魏救赵吗。” 一晃,一年半了。 “有什么想和我说的吗。” 我摇头,“没有。” 林宗易手臂一紧,“有吗。” 我还是摇头。 他隐约松了力道,却依旧抱我许久,客厅敲响十点的钟声,他起身,侧脸一闪,我看不真切他表情,只觉他仍旧平静,那种覆住了一切暗流涌动的平静。 台灯半明半昧,床头柜上的相片旁,搁着他的婚戒。 他摘下了。 我拿起,在灯光照耀里冰冰凉凉。 我不明白他什么意思。 楼下突如其来传出汽车发动的声响,我冲向厨房,踮脚看窗下,林宗易的车拂尘而去。 我凝视着眼前一堵墙失神。 程泽转天约我,我没理,他又发短讯,说我不去肠子悔青了,我回了他一句滚蛋。 程泽什么脾气我一清二楚,他朝我卖关子,但我压根不好奇,他最受不了,自己就往外吐了,可这回我等了半小时,始终没动静。 他学会吊我胃口了,我开车直奔梅园。 程泽在301包厢,我踢门进去,“你要告诉我什么啊。” 他端坐桌边,斟一杯酒,成熟又郑重其事,“韩女士,请坐。” 我一愣,他真把我唬住了,我走过去,他问我,“有后路吗。” 我拧眉,“什么后路。” “林宗易的根,不稳了。” 我立马坐在他面前,直勾勾看着他。 “德元没动他,可早有耳闻他管理着十几家娱乐产业,冯斯乾愿意给周德元当枪使,搅进混战,你了解原因吗。” 程泽掏烟盒,“林宗易筹谋挺久了,会馆的钱都流进索文了,索文禁不起查,因此他千方百计夺华京,借华京上岸,做一个正经商人,冯斯乾攥着华京,他自然是林宗易的绊脚石。” 程泽嘬着烟蒂,“华京能打过索文,可殷沛东不同意。冯斯乾打不过林宗易在滨城的势力,林宗易混到这份儿上,手段确实厉害,把冯斯乾压得死死的,可身份也注定是他最危险的把柄。去年年初,冯斯乾察觉了江都会馆是林宗易的买卖。” 他喷出嘴里的浓雾,“冯斯乾知道自己斗不过林宗易,他本来想装傻,可林宗易发现自己在冯斯乾那里暴露了。” 后面我想到了,但我没打断程泽。 “冯斯乾和孟绮云在一起,所有人都当真了,甚至周德元和孟绮云也当真了。卸磨杀驴是最常用的,冯斯乾必须抓着周德元的女儿才能平安。你和儿子被林宗易扣下,他能不想法子吗?傍上周德元是胜算最大的路子。” 我别开头,“我害他失去华京,差点身败名裂,他恨极了我吧。” 程泽掸了掸烟灰,“恨不恨你自己去问他,我知情的都告诉你了。” 我托腮端详他,“冯斯乾的事你从哪知情的。” 程泽碾灭烟头,“王惠在五年前抢过程氏的工程,程氏败了,她啃下了几个亿的肥肉,冯斯乾掌握了我和王家的这点恩怨,他主动提出合作。自从他卸任华京董事长,程氏与华京的项目就终止了。我对他的人品不信任,他为表诚意,亮明了他设下的局。” 我恍然大悟,“你是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啊。” 程泽的目光深情认真,“韩卿,我清楚你在意这些,这么久了,孩子生了,婚也结了,却蒙在鼓里,你不舒服。” 我默不作声夹菜,程泽盯着我吃,我爱吃什么,他就将餐盘换到我跟前,过了好一会儿,他抬腕看表,从桌后起立,“冯斯乾在隔壁,我们有没谈完的交易。” 第120章 我不可怜你 - 步步深陷 - 玉堂 程泽敲开302的包厢门,“冯总,路上堵车,我去一趟洗手间,失陪。” 他吩咐服务生上菜,要了一壶极品毛尖,没要酒。 程泽磨蹭到菜上齐了,才从卫生间回来,路过301时,他不着痕迹拧门锁,提示我可以行动了。 我听着挪椅子的动静,等完全平息了,起身走向302。 冯斯乾略欠身,迎了迎程泽,“恭喜程董了,王惠五年前吞下程氏的工程,兜兜转转又归程氏了。” 程泽脱掉外套挂在衣架,“如果冯总感兴趣程氏的项目,我们随时合作。” 冯斯乾斟了两杯茶,推到他面前,“解决完手头的麻烦,我们再谈。” 我吃力伏在门缝,暗骂程泽废物,缝隙留得太小了,刚够我一只眼看。 我第一次见到冯斯乾穿皮红色的衬衫,是林宗易那天骑马的短靴的颜色,比酒红更明艳,没有桃红色那样轻佻,尖领的哑光丝绵,宝石蓝掺了银线的金丝绒长裤,俊朗又温和。他佩戴的爱彼皇家橡树腕表是我送他的,刷爆了一张卡,当然,刷爆的是他的卡,我花他的钱买的。 我打了一个饱嗝儿,程泽蹙眉,不露声色瞟向门口,我当即捂住嘴。 “林宗易那边,快收网了。” 冯斯乾夹了一块鱼肉,“捕鱼时,心要稳,撒网准,收网更准,现在还不到时机。” 程泽说,“也就这三五天。” 冯斯乾没吃那块鱼,只搁在碟子里,“虽然搭上了周德元,林宗易不是坐以待毙的人,后面风向不对,周德元会立刻从浑水里抽身,我单挑他,不足三成胜算。” 程泽用塑料叉插住水果船上的西瓜,“一网打尽这艘船,周德元也立大功,他不可能临阵逃脱,你帮他铲除王家,他不回馈你,也担心你翻脸。” 他叼住西瓜,“韩卿是林宗易妻子,能逃过牵连吗。” 冯斯乾整个人相当沉得住气,“周德元会择出韩卿,保她不沾身,这是他承诺我的条件。” 程泽若无其事套他话,“然后怎么安排呢。” 冯斯乾笑意深浓,“程董对于我的私事,关心过头了。” 程泽一连嚼了半盘西瓜,“我和韩卿有过一段,她能离婚,我想娶她。” 冯斯乾盯着程泽,“是吗。”他调笑的语气,“她知道程董的雄心壮志吗。” 程泽擦嘴,“她会接受我一腔痴心。” 冯斯乾笑出声,“那我呢。我费尽心力,女人还拱手相让吗。” 程泽有一搭无一搭叩击着桌沿,“你不是让过吗,再让一回不行啊?你也真舍得下,林宗易是风月场的浪子,男欢女爱他最拿手,女人在他的怀里,他有不碰的道理吗。” 冯斯乾端起茶杯,拂了拂茶叶末,“你年轻气盛,靠山是程氏,程威无论如何不会不管你,它们是你为所欲为的底气。而我在商场输一盘,也许再没有机会爬起来。” “冯总没有靠山吗?林宗易最忌惮的不正是你上面的人脉吗。” “我的靠山,在我被林宗易击垮,卸任华京董事长之后,撤得干干净净了。”冯斯乾注视着杯口荡漾的水纹,“我心里舍不下,可我不得不失去一个女人,那是选择失去一阵,还是选择失去一世呢。” 程泽看着他。 冯斯乾撂下杯子,“我这半年闯过的那根独木桥,连我自己都走不稳,又怎样护一个女人与一个襁褓婴儿,万一我掉下桥,一无所有,韩卿不是折损在殷怡手里,就是沦为殷沛东的玩物。跟着林宗易,殷沛东更忌讳,我得到任何结果,丝毫不影响她。” 冯斯乾焚上一支烟,“林宗易这种男人,他只要对女人生出一丝情意,即使是仇敌的女人,韩卿的结局也一定不会惨。我笃定林宗易过不去她这关。” 他甩了一根,程泽接住,“你这么有把握。” 冯斯乾闷笑,“我都过不去了,他能吗?” 程泽也笑,脸凑近冯斯乾的打火机,与他对视,“林宗易掉下桥了呢?” 冯斯乾按下开关,替他点燃,“该是我的,还会物归原主,重新回我手中。” 程泽退回座位,“冯总的性子,不介意吗?” 冯斯乾狠吸着烟蒂,“她过得并不轻松,我没理由介意她发生了什么。” 我闭上眼,手撑着墙,说不出这一刻是什么滋味。 负责302包厢侍者在一旁观察我半天了,他拍我肩膀,“女士,您认识这间包厢的客人吗?” 我一激灵,一群老总恰巧在这时走出电梯,好像有一场聚会,各自携着女伴,他们经过我身后,我下意识用手遮脸,都是场面上的人精,看出我不乐意暴露,没打招呼,只客气微笑。 我尴尬回应,侍者是新来的,抓着我不依不饶,“您猫着腰鬼鬼祟祟半小时了,您是商业间谍吗?” 冯斯乾回身,望向这扇门,正好望见我惊慌躲闪的背影,我朝服务生摇头,塞给他一沓钱,他不领情,拔高音量,“女士,您侵犯隐私了。” “不用管了。”冯斯乾阻止侍者继续追究,“随她去。” 我顿时飞奔着逃离走廊。 走背字真是喝凉水都牙疼,我的汽车轮胎爆了,爆了俩,每个上面都插着巴掌大的玻璃碴子,我使劲抡包,“谁手欠啊!” 我拉车门上去,程泽的电话十分钟后打进,他问我在哪。 我委屈又暴躁,“干你屁事。” “你不懂好赖,我不是关心你吗。”程泽也恼了,“你肯定没走,在哪呢?” “我回家了。”我嗒嗒按喇叭,“在高速路。” “哦——”程泽腔调怪里怪气,“哪趟路段,没查你啊?” 我趴在方向盘上,“凭什么查我,我又没超速。” “你没穿鞋啊。” 我一怔,低头看,脚丫果然是光着的,跑得太急了,鞋掉了竟然没察觉。 我脾气缓和了,“鞋在你手上吗。” “小姑奶奶,我在大堂捡着的。” 我和程泽约在马路牙子上接头,他一手拎一只,金玉其外的纨绔相,懒散迎上我,“长能耐了,上次酒会穿一只鞋,这次一只不穿了?” 我带哭腔,“丢人丢大发了。” 这下江城的上流圈估计要传遍了,林太太喜欢扒男人门缝。 “丢什么人啊。”程泽蹲下给我穿鞋,“大不了我也去扒一次,我一个大老爷们儿扒,传言比你难听,我替你挡炮火,行吗?” “我还撅屁股了。” 程泽穿完左脚,又穿右脚,“翘臀多好看啊,他们的女人想撅还没长你的屁股呢。” 我破涕为笑,“你猥琐不猥琐啊。” “真特么难伺候,老子不伺候了。”程泽甩手就走,我走了几步感觉脚底硬邦邦的,“鞋穿反了!” 他停下,和我面面相觑,“我蹲你对面,我的左是你的右。” 我脱下高跟鞋砍他,他拾起鞋指着我,“你更年期吧,我告诉你韩卿,我可不惯着你啊!” 我二话不说又砍一只,他敏捷闪开,“没打着,你没鞋可扔了。”他举着我的鞋,“你求我,我借你一只。” 一辆黑色宾利雅致悄无声息开过来,鸣笛示意,冯斯乾降下车窗,眼神掠过我只穿了丝袜的脚,踩着寒冷的水泥地上,他脸色微不可察一沉,随即对程泽说,“程董,拿着一只女人的鞋在开心什么,我也开心一下。” 程泽在手心掂量着,“韩卿送的,礼轻情意重。” 冯斯乾似笑非笑支着下颌,“送鞋吗。” 程泽动作潇洒把额头的刘海撩上头顶,“在古代,男人看了女人的脚,就得娶她了。” 他一瞥,一脸不可思议,“韩卿,你又发育了啊,你脚有41码了吧。” 我一把夺过鞋,抬脚蹬上,“你烦不烦,38码。” 我横穿马路,何江开出两三米,截在我前面,“韩小姐,请您上车。” 我绕过车头,“我不上!” 冯斯乾的目光寒浸浸,“由不得你不上。” 我瞬间涌出一股无名之火,“我讨厌你自以为是,装神秘什么都不讲,戴着一副情非得已的面具,还要别人猜你的苦衷。” 冯斯乾漫不经心摩挲表带,“成语用得不错,终于不再是看一份合同还查新华字典的韩卿了。” 他扬下巴,何江下来,“韩小姐,您的车我会送去维修。” 我推开他,“我自己修。”我拦了一辆计程车,坐上的同时,并排泊着的宾利传出冯斯乾一声轻笑,“生了孩子,犯性怎么也变得奶声奶气了。” 我偏头,“我一点不可怜你,不同情你。” 他淡淡嗯,“不要紧,接着勾引我就行。” 我升起玻璃,隔绝了他那张脸,让司机驶向西潼路。到达四合院外,我没急于下车,一直在车里,给了司机一千块,“今天包你的车了。” 我从两点等到四点半,王晴娜的红色法拉利驶入庭院,我这才下车,“王小姐。” 王晴娜看到是我,她没理会,径直上台阶,我慢条斯理问,“王家出事了,你的日子不好过吧。” 我触及了她逆鳞,她站在台阶俯视我,仍旧居高临下的姿态,“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哪怕王家倒了,你一个阶下囚的女儿,也没资格嘲笑我。” 我笑得春风满面,“王小姐和我又有什么区别呢?我好歹凭手段吃饭,你连男人都降服不了。” 王晴娜刷卡开门,我对准她背后说,“林恒的下落,你好奇吗。” 她步伐一顿,“你什么意思?” 我手掌翻来覆去,红色甲油在阳光下艳丽如血,“林恒在湖城,我有视频为证。” 王晴娜沉思了一秒,“跟我进来。” 我坐在沙发上,调出手机视频,是巴九驾驶汽车的过程拍摄的,距离林恒不远不近,画面中他在大哭,佣人哄着。 根据车速和清晰度判断,跟得非常稳。而事实上,巴九在下个路口就被林宗易的手下扣住了,林恒的最终去向无人知晓,可一个母亲失而复得的大悲大喜,足以诓王晴娜中计了。 视频停止在19秒,我关掉屏幕,“谈交易吗?” 这段视频是她最后的希望了,她只得相信我,“林恒在湖城什么位置。” 我翘起腿后仰,“王小姐,你空手套白狼啊。” 王晴娜攥着拳,“我名下全部财产都冻结了,这栋四合院也即将不属于我。” 我嗤笑,“我不缺钱。” 她抿唇,“那你要什么。” “你跟了林宗易八年,你曾经当我面威胁他,他在滨城犯下的孽,你记有一笔账。” 王晴娜是聪明人,她立马眯起眼,“你要这些?” 我在她眼前晃悠着手机,“我嫁给他,是不想给冯斯乾做情人,我逃不掉那只笼子,林宗易救了我。后来,我真心和他过下去,他却诈死骗我,他隐瞒了你和林恒,因为他,你差点害死我。我无数次灾难都由他而起,甚至是他为了试探冯斯乾故意制造的。” “不然呢?你真以为自己能俘虏上流阶级的男人吗?”王晴娜不屑冷笑,“你没有好家世,好教养,更没有辅佐的能力,野心勃勃的男人爱你什么?你的诱惑力只能吸引他们一时。韩卿,你仅有的本事是精通人性,钓着男人胃口,绝不轻易屈服,刺激他的征服欲,抬高你的价值。” 蒋芸说,一个不容易拐上床,骨子里带一股若即若离的劲儿的女人,男人欲望作祟,愿意忽略其他缺点,只一心猎到手,越是拖得久,男人越是挠心挠肺,可到手了贬值也特别快,新鲜感最多维持一星期,除非女人是顶级高手,在男人厌倦前,勾着他玩出了真感情。 至于冯斯乾,他是特例。他的情场故事太过空白,克制禁欲的男人但凡动了情,是极度偏执的,别管女人是妖是魔是鬼,他也刹不住了。 林宗易却很难上钩,各类妖魔鬼怪他都见识了。 “你评价得没错。”我将手机放在茶几上,“可惜成王败寇,如今轮到你求我这个三无的女人了。” 王晴娜拳头越攥越紧,“那些物证可以葬送林宗易。” 我靠着沙发背,“你舍不得吗。” 王晴娜手指猛地一松,“你保证林恒回到我身边吗?” 我说,“不止回到你身边,我在淮海路有一套房子,你带林恒搬去住。” 王晴娜半信半疑,“你会这么好心。” “我们之间的恩怨,没必要迁怒于孩子,我善待他唯一的骨肉,算是我偿还他养育林冬了。” 王晴娜没再犹豫,片刻她捧着一个木盒从东屋出来,递给我,我伸手接,她又拿开,“我需要确认林恒是否真的在你手里。” 我收回横在半空的手,“你不配提要求。” 她看着我,“韩卿,你有一堆下三滥的诡计,我怀疑你的信用。” 我寸步不让,“全当我没来过。” 我朝大门走,踏出门槛的一霎,王晴娜声嘶力竭追上,“韩卿!” 我目视前方,她把盒子交给我,“看在同是母亲的份上,我求你接回我的孩子,你怎样折磨我,我都受着。” 此时的王晴娜,只剩下最无助的示弱和哀求。 我接过盒子,“你听消息吧。” 我离开西潼路,在南北大道的拐角和蒋芸碰面,前后脚走进一家咖啡厅。 我打开木盒,王晴娜这八年了解到的内幕真不少,林宗易在棋牌厅和会所放出过九位数的高利贷,流入各大酒吧的假货多达七百箱洋酒,他授意郑寅大范围侵吞同行的场子,凡是不服从,直接教训。有一部分是王晴娜的手写记录,有一部分是录音和收据。 我问蒋芸,“他会是什么下场?” 蒋芸浏览着收据,“看冯斯乾和周德元是不是决定下狠手了。下狠手,那就废了,不下狠手,倾家荡产再通通路子,以郑寅这伙人全军覆没为代价,他能换个自由身。” 她整理好放进包里,我一言不发搅拌着咖啡。 不一会儿她接了一通电话,是离婚律师打来的,蒋芸找老公索要八百万的赔偿,她老公说她吃错药了,只给八十万,她一气之下闹上法庭了,一番调解后,她老公松口给两百万,蒋芸不罢休,她老公干脆一毛钱不给了,蒋芸为这事堵心,她跟我说,“我三天没去美容院做脸了,我都顾不上保养了,你说我气不气,我——” “芸姐。”我打断她,“林恒出省了,你在交通大队有熟人,追踪一下江A66666的车牌号路线,要是在机场车站,你最好查出班次。” 蒋芸惊住,“你要对孩子下手,太毒了吧?” 我没多解释,结完账坐车回去了。 我上楼进门,叫了好几遍苏姐,她没出现,倒是林宗易从厨房里露出半副轮廓,声音磁性低沉,“回来了。” 我一愣,没想到他在家,“你进厨房干什么。” 他没回答,只云淡风轻说,“先洗手吧,马上煮好了。” 他又返回厨房,我沉默了半晌,跟进去,林宗易正在煮一锅面,他没有系围裙,穿着一套纯白色的居家服,似乎刚洗过澡,身上的味道清冽好闻,他收敛了那股硬朗和血性,温润的气质很舒服,带着一种戳人心窝的暖意。 第121章 舍弃 - 步步深陷 - 玉堂 我从未见过这样的林宗易。 坦荡,温暖,干净,甚至是光明。 他所有的罪错,像是谎言。 我恍惚失神,面下进锅里,几滴热水溅出,我条件反射甩手,他偏头,“是不是烫着你了。” 林宗易牵起我手,吮着微微发红的皮肤,昏黄的灯影笼罩住他侧脸,他仿佛一个神秘莫测的故事,浑身镀着一层惊心动魄的光,是成熟的陈旧的味道,透明又性感。 “你竟然会煮饭。” 他唇齿含着我指尖,“期待吗?” 我嗅了嗅空气,“没什么香味。” 他关掉煤气炉,“我只会煮清水面,也只给你煮过。” 我在原地呆滞了好一会儿,直到林宗易喊我去餐厅,我才回过神。 他看着我吃第一口,伸手擦拭我嘴角沾染的葱末,“好吃吗。” 说实话,他的手艺不适合下厨,适合给敌人下毒,可不晓得为什么,我一口接一口没停,越吃越压抑,像一只尖锐的钳子扼住了心脏,混着那股酸涩感一起吞,“好吃。”我咬断没滋味的面条,“要是加点肉,就更好吃了。” 林宗易的衣袖卷起了半截,带着一身令人沉迷的烟火气,他重新放下袖口,“这是我最艰难的日子,连续四年的晚餐。” 我一愣,“林家不是很富贵吗?” 对于殷沛东和林宗慧的婚姻,我其实有耳闻,殷沛东也是靠老婆发家的富商,林家当初做半导体行业,又转行餐饮,涉猎挺杂的。那年代的小城市,烟草业和歌舞厅最暴利,也最高贵,林家算不上高门大户,不过有钱,7、80年代的百万富翁。 “林泽坤是我继父。我母亲为讨好他,保全林家的面子,改了我的姓氏,对外说林泽坤老来得子。” 我捏着筷子,“他对你不好。” 林宗易眼睛里没有一丝温度,没有感情,像幽邃沉寂的深渊。 “十五岁,我跟着蟒哥去云城,他做皮毛生意,后来我自己回到滨城,开会馆干买卖。” 我望着他,“蟒哥?” 林宗易焚上一支万宝路,“大家都称呼他蟒哥,我最小,开始称呼蟒叔。他什么买卖都干,好的,坏的,在东南亚发家。女儿有精神病,去欧洲治疗了,有一回看见蟒叔教训保镖,把保镖打出血了,受刺激了。” 我默不作声搅拌面条。 林宗易叼着烟蒂,十指交握抵在眉心,遮住了半张脸,“韩卿,你恨我吗?” 我低下头,面条吸干了汤汁,一根根泡发膨胀,我没回应。 我去婴儿房给林冬喂奶,林宗易在浴室洗澡,我返回房间发现他站在露台上吸烟,浓重的夜色吞噬了他轮廓。 他换了黑色的衬衣和西裤,系着条纹领带,异常沉闷,很重的心事。 手机在旁边反复响,他没有接。 我走过去提醒,“宗易,你的电话。” 他吐出一团烟尘,一言不发。 我瞥来显,是郑寅,打了17个。 林宗易衔着烟,手臂搭在桅杆上,火苗被呼啸的江风吹灭,又挣扎着死灰复燃,像我们之间的婚姻,也像他自己。 “韩卿,你之前问我,有没有爱过女人。” 我原本要走出露台,闻言动作一顿。 他轻笑,“我这种人,大起大落半生,真心和良心,早已舍弃了。” 我攥着拳。 他倚住砖墙,“就算一分喜欢,我也拼了全力,再多一些,我实在给不起。”林宗易低声笑,烟灰坠入江水,毫无水花,他面容也波澜不惊。 “我不懂什么是仁慈,我只懂掠夺。”他嘶哑说,“你睡吧。” 我垂下的拳随即一松。 林宗易碾灭烟头,迈步和我擦肩而过,离开卧室。 我追出,“宗易!” 他止步,转过身笑,“怎么了。” 我颤抖着,五脏六腑和毛孔都在抖,我冲到他面前,“你——” 他含笑凝视我。 我胸腔憋得发堵,像锤子狠狠撞击,我用力要说什么,舌尖盘旋了一圈,终是又咽回,“我也会煮面,你尝尝吗?” 林宗易凝视了我许久,“不尝了。” 我眼眶有点红,“赶着出去啊。” 他嗯了声,“办点急事。” 我喉咙干涩,分明大口呼气还堵得难受,“慢点开车。” 他脸上是极浅的笑意,“好。”他抚摸我眼角的泪痣,“我初次见你,便觉得它很美。” 我说,“我只觉得你眼力毒,三言两语的对话就能识破我撒谎了。” 他笑意转浓,“走了。”他收回手,毫无留恋。 “林宗易。”我朝他背影喊,“我没有希望你死,我仅仅希望你放过我。我有时太畏惧你了,我真的不敢想象和你过一辈子还会遭受什么。” 他已经走到玄关,再次驻足。 我抹了一把眼泪,“我是恨你,但从这一刻,我原谅你了。” 他背对我伫立了好半晌,挺拔宽阔的脊背不断起伏,从轻微到剧烈,又彻底平静。 不知过了多久,林宗易说,“你恨着吧。” 他进入主卧,“我落下一件东西。” 片刻后林宗易又出来,自始至终没再看我一眼。 我好像丧失了全部力气,在门关上的时候,整个人沿着墙壁滑下。 楼下传来汽车发动的声响,我爬起,拨通蒋芸的号码,“芸姐,把物证销毁吧。” 蒋芸在酒吧,DJ舞曲震耳欲聋,“烧不了,我递上去了。” 我手一哆嗦,“你递上去了?” 她说,“估计明天开始查了。” 我没吭声。 “心软了啊?”蒋芸避到一个安静的地方,“没你这份证据,林宗易照样躲不掉。他想藏在幕后,但会馆经营得那么红火,私下抢了多少商人嘴里的食,联手找茬要分一杯羹,郑寅扛不了,林宗易只能亲自出马,光动嘴皮子吗?要动真格的,输了,滚蛋,赢了,名声大噪。他从没输过,能藏得了吗?早就被盯住,只不过现在冯斯乾逼得他浮出水面了。” 我依然沉默。 蒋芸说,“他折腾得你够呛,你临了也将他一局泄恨,从此扯平了,谁也别埋怨谁了。你想要脱身,心肠越硬越好,你以前对付男人哪次手软了?” 我心烦意乱挂断电话,又想起什么,拉开床头柜底层的抽屉,林宗易的婚戒还在,我们的合照没了,我把家里各个角落翻了个遍,确实不见了。 我在客厅坐着,苏姐凌晨回来了,跟我说老家的侄女今天在江城生孩子。 我没理会那些,“你收拾屋子了。” 苏姐脱外套,“您是少了什么吗?” “床头柜你碰了吗?” 她摇头,“您的卧室,我只擦地板了。” 我心不在焉垂眸,看着一束摇曳的月光,“没事了。” 第二天中午我接到一个陌生电话,来自滨城的号码,接听是王晴娜,她在那头大吼,“何江绑架了林恒!” 我当即撂下筷子,“林恒找着了?” 她情绪激动质问,“你根本不清楚他的下落,你从头到尾在诈我对吗!” 她玩命按喇叭,在下高速路。 “我没有诈你,我的确安排了眼线跟踪林恒的去向,可中途出岔子了。” 王晴娜崩溃哭着,“冯斯乾派人带走林恒,我收到录像了,在湖城高速。” 果然去湖城了。 我二话不说掐了通话,直奔华京大楼,车没停稳就跳下去,巡视的保安认出了我,没阻拦。 我闯进七楼董事长办公室,正在汇报工作的下属被踹门的巨响打断,纷纷看向我。 我停在那,和冯斯乾对视着。 他示意部下,“会议推迟半小时。” 他们目不斜视离开,办公室内只剩我们两人,我走向他,“何江去湖城了。” 冯斯乾若无其事签文件,“我知道你想问什么,林恒是我在手上。” 我夺过他的笔,“你绑架了林恒?” “不是绑架。”他漫不经心纠正,“林宗易麻烦缠身,作为林恒曾经的姐夫,我照料他,不应该吗?” 这一句姐夫莫名逗笑了我,“你不提我都忘了,林恒是你的表弟。” 冯斯乾审视着我难以自控的明媚笑脸,“有趣吗。” 我一边笑一边点头,“有趣。” “还有更有趣的。”他倾身,“你内衣的肩带,笑崩开了。” 我笑容顿时一收,直起腰,神色恢复一本正经,“林恒只是孩子,大人的恩怨,别牵扯无辜。” “只是孩子?”冯斯乾叩击着手边的烟灰缸,“王威挟持冯冬,胁迫林宗易娶王晴娜,利用我儿子时,他心软留情了吗。” 我将签字笔扔在桌上,“他没得逞,而且恶有恶报了。” 冯斯乾拾起笔,继续签署合同,“那是我拖延住他,提前救下了冯冬。林宗易有本事从我手上弄走林恒,我也可以放人。” 我坐在高脚椅上,“他如今哪还顾得上林恒。” 冯斯乾签完几份文件,招呼市场部秘书进来,“林宗易按兵不动,是因为他看透了你的性子,有你在,林恒出不了事。” 我环顾这间办公室,“殷沛东退位了。” 冯斯乾笑着说,“是不够资格在董事长的位置了。” 冯斯乾持有华京集团40%的股份,占据半壁江山,别说殷沛东了,再加上大股东章徽荣,也撼动不了分毫。 “你筹谋很久了。” 他云淡风轻,“一年,从你怀孕就在部署,等时机,等这一天。” 我视线定格在冯斯乾身上。 他目光虽然深沉,却带笑,“属于我的,接下来我会一点点拿回。” 我站起,“我和王晴娜谈了一笔交易,她把林宗易证据给我,我把林恒给她。” “给不了。”冯斯乾当场驳回,“林宗易不倒,林恒必须在我手中。” 我注视他,“冯冬同样也在林宗易手中,他压根没打算对孩子怎样。” 我回忆他昨夜的样子,林宗易似乎放弃了。 “是吗?”冯斯乾眼里噙着笑,“你确定冯冬在他手中吗。” 我被他问得一怔,早晨苏姐抱着孩子去儿童医院打针了,我出门还没回。 “难道在你手中?” 冯斯乾说,“不错。” 苏姐在这时正好打来电话,我接通,她语气焦急,“太太,冯先生的人带走林冬了!还打昏了保镖,我联络先生,始终联络不上他。” 我深吸气,直接挂了。 “你和我商量了吗。” “韩卿。”他神情喜怒不辨,“什么关头了,冯冬养在林宗易的身边,会成为威胁我的软刀。” 冯斯乾起身,“你伤痊愈了吗。” 我不解,“什么伤?” “在马场不是蹭伤了吗。” 我没个好脸色,“都一星期了,早愈合了。” 冯斯乾笑出声,“什么狗脾气。” 他走过来,抬手解我的衣扣,我立马拢住衣领,瞟了一眼门外来来往往的员工,“你干什么。” 冯斯乾手指修长,骨节有力,轻轻一拨,我手便被迫松开,“我检查你的伤,真好了吗。” “我的伤在脚背和小腿。” 冯斯乾面无表情望向我,“我怎么记得在胸口。” 他没记错,胸口的最严重,被树杈割破了,倒是没留疤,可出血了,白色的割痕起码还要十天半月消褪。 我朝门口走,“好了就是好了。” 冯斯乾叫住我,“你也搬回澜春湾,我让何江明早去接你。” 我没说话。 晚上我昏昏沉沉刚睡着,楼道传出一阵噗滋的噪音,像电闸坏了,没完没了响,我烦躁蒙住头,可声音越来越大,震得天花板的吊灯直晃悠,我下床掀窗帘,并没有雷雨,四周一片静谧。 “苏姐!”我坐回床上,“是总闸出问题了吗?” 苏姐跑到楼道查看,我等了好久,她没动静了。 我走出房间寻她,单元门此时完全敞开,狂风刮起客厅的落地白纱,声控灯失灵,整条走廊像一个漆黑死寂的无底洞。 我不由慌了神,路过厨房抄起菜刀,一步步蹚着走,“苏姐?” 我感觉自己踩到什么,软趴趴的一坨肉,我摸索到壁灯的开关,正要按下,那坨肉抓住我脚踝,痛苦呻吟,“太太,快逃...” 我大惊失色,急忙反锁门,忽然一道人影闪过,速度极其迅猛蹿到我眼前,我都没来得及看清,额头顷刻间被一个冰凉的硬物抵住。 我是有一些见识的,这是麻醉器,西北农户打猎用的,把动物击昏,关进笼子里,醒了也跑不了了。 我猝不及防一僵。 男人一副粗哑的公鸭嗓,尤其在深更半夜,尤为瘆人,“嫂子,您别害怕,我有件事求您。” 嫂子。 林宗易的人。 我面色惨白,“你是谁。” 男人不是郑寅。 “嫂子,我是白喆。” “吧嗒——”他话音才落,拉动保险栓,我不禁头皮发麻,全身也紧绷。 察觉我的反应,白喆笑了,“嫂子,我告诉过您,只要配合我,您不用吃苦头。”他将器口挪向我后脑勺,顶住我进电梯,“跟我走一趟。” 我眼神敏捷一扫,电梯里的摄像头被砖石砸烂了。 白喆是什么人,我一清二楚。和郑寅齐名,在滨城,同行挺发怵他的,手也绝对狠,冯斯乾能制服十个八个保镖,连白喆三分之一都制服不了,不是一个水平线的对手,白喆就靠过硬的身手闯出名堂。 电梯下降到2楼,我问他,“宗易知道你这样做吗。” 白喆没回答,推着我坐进一辆吉普车。 第122章 你怎么忍心捅我这一刀 - 步步深陷 - 玉堂 吉普车驶入崎岖的山路,到达江城边境,外面正下着雨,乌云压境,一片漆黑。 白喆拖着我下车,他提前踩过点了,非常顺利找到一间废弃已久的砖瓦屋,没有房顶,四壁也破败,他朝墙角一推,我失重滑倒,摔在地上溅了满嘴的泥。 我翻了个身,眼睁睁目睹白喆走向我,“你要做什么?” 他阴恻恻笑,“嫂子,我不可能您,别担心。” 他拎起我胳膊,我顿时踉跄栽进他怀中,他扳正脑袋,语调强硬,“看前面。” 前面是江城与滨城交界的蛇形公路。 “嫂子,你今夜有两个下场,一个是冯斯乾懂规矩,他带你走,一个是他不懂规矩,殡葬车带你走。” 我颤颤巍巍,“什么规矩。” 白喆笑了,“我这种人,大难临头了,还能图什么呢?无非图嫂子帮个忙,等旧情人现身了,调和一下。” 他似乎察觉什么,从身后死死地勒住我颈部,器口指着暗无光亮的四周,“什么人?” 脚步声越来越近,一副属于男人的轮廓也越来越清晰。 投射在地面的影子高大而英武,像一座沉稳的山,一颗挺拔的竹。 白喆隐隐僵住。 我意识到什么,也盯紧山林的入口。 灼白的闪电划过林宗易棱角刚毅的面容,他气场张狂,寒意凛冽。 白喆有些发慌,“哥。” 林宗易撑着伞,宽敞的伞檐遮住他半张脸,他波澜不惊掀眼皮,“阿喆,搞什么呢。” 白喆没吭声,显然林宗易的到来并非他计划之中。 林宗易从口袋里掏出烟盒,叼在嘴角点燃,漫不经心的口吻,“绑了你嫂子,是我吩咐你干的吗。” 箭在弦上,白喆也激动,“林冬在冯斯乾手上,我们的筹码只剩她了。” 林宗易皱着眉,喷出的烟雾溃散在风雨交加中,了无痕迹。 良久,他将烟蒂抛进水洼里,“放了。” 白喆说,“不能放!” 林宗易收了伞,雨势不大不小,却也瞬间覆没了他,“我不喜欢废话,阿喆,放人。” 白喆也豁出了,“抓住韩卿,逼冯斯乾收手,没有其他路了!” 林宗易前进一步,白喆裹挟着我后退一步。 “阿喆。”林宗易这一刻依然风平浪静,只一双幽深的眼睛暗流激荡,“回答我,我待你怎样。” 白喆磨着后槽牙,“我这条命是您的。” 林宗易的黑色风衣在雨幕里恣意扬摆,“既然是我的,就听我命令,放了你嫂子。” 白喆破音了,“现成的好牌为什么不用?我不信冯斯乾不管她的安危。” 林宗易浇得湿透,鼻梁和眉眼淌满水痕,他一动不动伫立着,“沾了这事,性质不一样了,阿喆,未遂也不行。” “来不及了,喆哥,林宗易只会保他自己。” 暗处多出一个男人,我和白喆还没反应过来,林宗易略一偏头,戾气四溢,他利落撩开风衣下摆,精准瞄向声源。 与此同时,郑寅也瞄准了他,“出乎意料吧,林宗易。你让我在滨城替你收场,我坐不住了啊。” 白喆一怔,“阿寅,你疯了!” 郑寅越过林宗易,对白喆说,“咱俩跟错人了。” 白喆蹙眉,“哥这些年够仗义了。” 郑寅举着武器,视线梭巡过我,他咧嘴笑,“林宗易,我带来一个噩耗。韩卿收买了王晴娜,搞到你一部分证据。” 又一道闪电从黑洞的深处一晃,掠过林宗易脸上,眉目诡谲莫测,阴鸷到极点。 他手一厘厘收紧,骨节捏得嘎吱作响,从怀疑到愤怒,最终又沦为惨烈的死寂。 我明白坏事了,当下关头,任何一个不利于局面的消息,都可以成为压死他们的一根稻草。 我歇斯底里大吼,“郑寅!你看我不顺眼,就怂恿宗易下手,你巴不得他给你垫背吗!” 郑寅没理会我,他千方百计动摇林宗易,“你我的恩怨,先往后放。这个女人,一定要发挥价值。” 林宗易不露声色摩挲着金属柄,“怎么发挥。” 郑寅舔着门牙,“给冯斯乾那艘船的人一些警示。” 林宗易似笑非笑,“好主意,然后呢。” 郑寅向左移,对准了我,林宗易也移动,“阿寅,我没有允许你当我面动手。” 郑寅毫无征兆飞出一个利器,“林冬又不是你的种,你手下留情有什么用,何况女人算个屁,你想要什么好东西没有?” 林宗易很清楚郑寅的性子,早在他动手的前一秒,林宗易便踹翻了一块铁板,铁板迎头劈下,我吓得尖叫,利器铁板挡回。 林宗易表情深沉凌厉,“你再敢动第二次,别怪我手黑。” 郑寅冷笑,“从前对你唯命是从,这次你的话可不管用了,你不容我了是吧。” 林宗易看着他,“你听谁说的。” 郑寅语气锋狠,“李渊在滨城安排了暗线,暗线正好是我朋友的哥们儿。李渊挺聪明的,没找圈里人,他想避开我的耳目,结果还是撞上了。” 郑寅话音未落,林宗易跃起就是一脚,郑寅躲过,“林宗易——”他咬牙切齿,“你够毒。” 林宗易侧身回旋,郑寅倒退数米,他恼了,正要反击,踩住的砖石湿滑,他脚底没有站稳,整个人失衡后仰,后脑勺磕在树杈上,当场戳出血。 他瞪大眼,直挺挺往下沉,后面是一条排放林业污水的沟渠,水面覆满一层墨绿色苔藓,融于黑夜,直到他坠入,传出噗通的水声,才发觉那里有水沟。 白喆推开我,跑向郑寅,“阿寅!” 林宗易眼疾手快扯住他,“别过去。留下足迹,调查起来说不清。” 白喆眼眶通红,“有救吗?” 林宗易望着他,却没说话。 白喆的手臂缓缓垂下,他不再动。 林宗易捡起伞,遮在我头顶,他弯腰蹲下,注视着狼狈不堪的我,“是你吗。” 我分不清是冷,或是恐惧,浑身抽搐着,讲不出半个字。 他扼住我下巴,“韩卿,到底是不是你,在背后捅了我一刀。” 眼泪和雨水混合在一起,哭喊被轰隆的雷电吞噬,“我想要收回的...可是迟了,宗易——” 我拼命否认,又拼命啜泣,映在他眼中的是一个惊慌失措又心虚的韩卿。 他凝视着我,“还在装无辜。” 我哭声戛然而止,犹如按下暂停键。 他抚摸我的脸,抚摸我每一寸裸露的肌肤,“我真有点舍不得你。”他指腹将皮肤的泥泞和枯草一点点擦拭干净,恢复原本雪白细腻的冰肌玉骨。 他此刻的温柔抚摸,我反而胆战心惊。 我宁可他暴跳如雷失手打我,也不愿面对隐藏了全部情绪的林宗易,那种令人绝望的伪装,永远猜不透他撕下伪装之后的模样。 软针伤人不见血,可生不如死。 “卖弄你的楚楚可怜,来迷惑我,刺我心疼,对吗?” 我摇头,攥住他袖口,“宗易,我问过蒋芸了,她说你把名下的财产和会所充公,你可以抽身的,你不会出大事的!蒋芸这么多年没有骗过我。” “倾家荡产吗。”他闷笑,“韩卿,你知道我有多少对家,我没有这一切,拿什么抵抗他们的报复,你以为很容易吗。” 我直勾勾愣着。 他像一匹野兽,发了狠抱住我,我们上身紧密贴缠,头部交错着,他在我耳边一字一顿,“卿卿,你怎么忍心捅我这一刀。” 霹雷和闪电在天际炸开,我蜷缩在林宗易怀里,他体温冰凉,比我更凉,我挨着雨水浸泡过的胸膛,止不住战栗。 他唇瓣就在我脸颊,有一下没一下地触碰,“昨晚你说不希望我死,我那么坦诚告诉你的曾经,韩卿,我39年最坦诚的一晚,你却还对我撒谎。” “我是昨天下午交上去的。”我抬头抽噎着,“你走后我联系了蒋芸,可追不回来了。” “我害过你吗?”林宗易忽然爆发,声音带着极大的怒意,甚至覆盖了荒野上空的雷鸣,“我没想到你早产,韩卿,我算好日子了,当时你怀孕八个月,等冯斯乾垮了,我处理完华京,做好所有事情,才是你的预产期。” 他眼里猩红的血丝,无数毒蛇一般,震慑我心脏狂跳,“我从来没有把你的安危当赌注,我只是没有算到你会发生意外。” 他面孔与我咫尺之遥,我嗅到他口腔浓烈的烟味,看到他狂野阴郁的神情,“韩卿。”雨水沿着林宗易的眉骨滑落,流入他唇齿间,“一分的喜欢,是我最大的荒唐。” 他猛地站起,我承受不了力度,不得不迁就他,跪在泥土里爬行,“宗易...” “和平路教堂。”他喑哑开口,“我想过一场婚礼。” 我仰起脸,雨一滴滴落下,我陷在他掌心大口呼吸着。 我和林宗易纠缠,白喆在山口放风,静谧无人的山底此时亮起一连串车灯,朝半山腰疾驰而来。 白喆面色突变,“哥!” 林宗易没撒手,仍旧控制着我,白喆拉他,“我通知冯斯乾了。” 林宗易眼神阴狠看向他。 白喆解释,“我打算和他谈判,他撤手,我就放过嫂子。” “废物。”林宗易一拳击中白喆肚子,他一个趔趄,后背撞在树干上,啐了一口酸水。 “他同意交换,周德元会同意吗。” “他们是一伙的。”白喆直起腰,“冯斯乾罢休了,周德元凭什么不罢休,咱们和周家没过节。” 林宗易笑了一声,“阿喆,现在接连出问题,冯斯乾肯罢休,周德元未必肯。” 鸣笛响彻长空,已经逼至山脚,白喆说,“您去找蟒叔,会馆和码头曝出的麻烦,蟒叔肯定能平。” 林宗易眯起眼,瞳孔精光暗涌,他松开了我。 我一霎失去了支撑,趴在他脚下。 几辆车呈包抄状围堵住橡山,看似插翅难逃,可我知道,林宗易是走水路上山的,自然也走水路下山,白喆开车进橡山时,就途经乌溪畔,我看个正着,而林宗易和郑寅出现时都携带了木浆,乌溪隐蔽在后山,除非熟悉地形的老油条,否则必定疏忽。 鸣笛的方向,没有一辆停在乌溪。 我抱膝窝在墙根,林宗易周身戾气极重,他看了我一眼,“韩卿,这是我最后一次手软。”他撂下这一句,转身冒雨离开。 林宗易离开不久,远处开始回荡着我名字,淹没在雨声里,忽隐忽现,我像是听清有人在叫我,又像是没听清,精神恍恍惚惚。 他们很快寻到这里,在矮坡下发现了一滩血迹,以及背面朝上飘浮的郑寅。 紧随其后的冯斯乾刹那停住。 何江也大惊失色,“白喆把韩小姐...” 一群人匍匐在岸上,借助手电筒的微光打捞郑寅,冯斯乾没再靠近,他十指握拳,身躯在雷雨中紧绷。 何江问,“是林太太吗?” 男人说,“不确定,飘到水域中央了,要下去捞。” 冯斯乾本就白皙的脸血色全无,近乎透明,他目光定格在那片混乱的水域。 何江上前查看,冯斯乾嗓音晦涩,“别动。” 何江说,“冯董——” “我让你别动!”他揪住何江的衣领狠狠一甩,骤然燥红了眼,何江当即止步。 冯斯乾胸口急促起伏,手背和额头的青筋狰狞凸起,仿佛马上要爆炸。 何江从没见过如此失控的冯斯乾,他分明坚实硬朗,又像被掏空了,身体里的血肉挖得分毫不剩,空空荡荡。 一名戴白手套的男人这时迎向冯斯乾,“冯董,是郑寅!不是林太太。” 冯斯乾回过神一把扼住男人,“再说一遍。” “是滨城会馆的老板郑寅。” 他手微不可察轻颤,许久,冯斯乾闭上眼,僵硬的肩膀彻底松垮下来,“多谢。” 我搬开横在身前的铁板,拾起一颗石头砸他,艰难出声,“冯斯乾。” 我太过虚弱,石头只砸中他衣角,他感应到什么,穿透重重的雨雾望向我,他晦暗的眼眸顷刻燃起一束光,带一丝克制又难以压抑的光,“韩卿。” 冯斯乾迅速向我走来,脱掉外套裹住我,搂进臂弯。他始终沉默,什么都不说,只是用力拥着我。 为首的领队走到我旁边,“林太太,您是被绑架了吗。” 我一脸呆滞。 男人半蹲,“除了白喆,还有谁。” 我眼珠转了转,一言不发。 男人试图继续询问,被冯斯乾拦住,“她受惊吓了。” “白喆去那边了。”我突然说话,慢慢伸出手,指向蛇形公路,“他和郑寅绑了我,没有其他人。” 男人立马带队冲向蛇形公路,冯斯乾神色意味不明,他看着我。 第123章 终究是错的 - 步步深陷 - 玉堂 冯斯乾护着我坐进车里,车门紧闭,隔绝了外面的风雨,他点燃一支烟,“是反方向吗。” 我情不自禁一颤,果然逃不过他的缜密眼力。 冯斯乾叼着烟蒂,余光扫视我,“说话。” 我低下头,不言不语。 他微眯眼,“林宗易来过,对吗。他离开橡山的路线,是蛇形公路相反的水路,你在为他争取时间。” 我开始剧烈抽搐,喉咙喘不过气,憋得涨红,冯斯乾皱眉,他换了左手衔烟,右手一把搂住我,“不舒服?” 我揪住他衣领,偎在他胸膛。 冯斯乾立刻降下车窗,让空气流通,“现在好点吗。” 我困怏怏不动弹,他垂眸打量我,“韩卿,你又在演戏。” 我额头抵在他肩膀,睡着了似的,一声不吭。 他捏住我下巴,“你帮他对抗我,是吗。我费尽心思布下的大网,罩住了他,你剪开一个洞。” 我依然揪着他衣襟,没撒手,越来越用力。 冯斯乾却收回手,他目视前方,“你是不是笃定我不舍得跟你发火。” 我缠着他,像软绵绵的云团,纵然他有冲天的怒气,也融得一点不剩。 何江做完笔录返回车上,他拿着林宗易的黑伞,“现场遗留的伞,是韩小姐的吗。” 我刚想接住,冯斯乾先我一秒握住那柄伞,他在手上掂量着,“比普通伞重,有防弹功能。” 他再次望向我,“这是林宗易的伞。” 我一清二楚,无论我编造出多么天衣无缝的说辞,也瞒不了冯斯乾,我索性承认了,“是。” 冯斯乾手背在我颈窝处流连,紧接着,他缓缓抬起我脸,“是水路吗。” 我否认,“是我带来的伞,白喆闯进蔚蓝海岸劫持我,伞摆在玄关的储物柜上,我顺手抓住了。” 他笑着问,“那种场面,你还能想起带伞。” “下雨湿冷,我出月子不久,身子受不了。” 我拼死拼活生下冯冬,他唯一的儿子,冯斯乾记得我手术中下病危的险情,我提起这事,他可想而知心软了。 “韩卿。”他面色阴晴不定,“你有七巧玲珑心,可其中的同情心也许最终害人害己。” 他把伞丢在副驾驶椅上,陷入沉默。 我伏在冯斯乾怀里,玻璃挂着的雨珠欲落未落,无数车灯汇聚成一束炽白的强光,折射在雨痕,光影迷离,他侧脸线条紧绷,一股极为沉重的阴郁感。 救护车挪出了一条路,何江正要驾车驶离,一辆警车在这时从公路迎上,车头碰车头,双方熄了火。 为首的男人跳下车,叩击后座窗户,冯斯乾主动打招呼,“赵队。” 赵队端详我,“林太太,又见面了。” 下属转述了法医的初步诊断,树枝贯穿颅腔导致脑出血是郑寅的死因,而贯穿的倾斜度和位置,基本排除第二人所为,说白了,结论是失足自杀。 下属又将笔录给赵队,“林太太亲眼目睹白喆从蛇形公路出逃。” 赵队撩眼皮看我,“公路前半段摄像录到了林宗易的身影,拐弯时他就凭空消失了。”他问下属,“那他在哪拐弯的。” “应该在乌溪。” 赵队话锋一转,转向我,“林太太,您确实没见过林宗易吗?他半夜来橡山的目的,难道是参观乌溪吗。” 我忽然哭出声,断断续续抽噎着,“我也想见宗易,我要问问他,究竟发生了什么,他很多天没回家了。” 下属蹙眉,“不对吧,林宗易昨晚回家了,两个小时才下来。” “我不在家。”我声音极小,“我回去他已经走了。” 下属半信半疑,“电话打不通吗?” 我说,“关机。” 下属拔高音量,“可是他开机啊。林太太,您的口供和我们掌握的情报出入未免太大了。” “开机的号码不是他本人,是保镖接听。”我对答如流,“关机的号码才是我们经常联络的。” “哪个保镖?” 在下属询问我的过程,赵队一直紧盯我,我面不改色,头偏向冯斯乾那边,只给他们后脑勺,“他有几十个保镖,我不认识。” 赵队叉腰俯瞰后山,“会不会坐船横渡乌溪,直接进入滨城了。” 下属打开简易地图,用手电筒照明,“其实越混乱越有可趁之机,从滨城出发,朝四周辐射五百里,有三座二线城市和五座三线城市,他选择范围很大,滨城的陆运比江城排查也宽松。” 冯斯乾在一旁默不作声吸烟,仿佛什么都了如指掌。 赵队明白问我是问不出什么了,他和冯斯乾握手道别,何江随即开下半山腰。 车泊在澜春湾,冯斯乾打横抱起我,抱进二楼主卧,将我放在床上,然后去浴室调试洗澡水。 我等他出来,“冯冬呢。” 我哑巴了一路,终于肯开口。 冯斯乾的衣服也湿了,他解着衬衣纽扣,“在婴儿房睡觉。” 我泪眼汪汪摊开手,他清楚我的意思,好半晌,他命令何江,“把冯冬抱来。” 冯斯乾解开所有扣子,精壮紧实的胸口完全敞露,在床边坐下,注视着我。 我蜷缩不语,可怜极了。 他伸手,掌心包住我凉浸浸的脸蛋,“韩卿,今晚是我永远不想再回忆的一晚。” 我看着他。 他再度拥住我,吻我眼角的泪痣,“把你揣进口袋里,随时带在身边就好了。” 我笑了一声,“那你不厌烦吗。” 他沉思了一会儿,“厌烦。” 我仰起头,冯斯乾闷笑,“是你厌烦我。” “冯斯乾。”我喊他名字,“你和程泽在梅园的对话,是真的吗。” 他嗓音清清淡淡,“不是真的,我哄傻子的。” “程泽傻吗?” 冯斯乾笑意越发深,“和他有什么关系。谁问我谁是傻子。” 我懊恼捶打他,“我险些死在山上!” 他擒住我手腕,攥在手心,“害怕吗。” 我说,“谁不怕死啊。” 他凝视我,看破一切的透彻,“既然害怕,还不说实话。” 我笑容敛去,抽出自己手,“我说得就是实话。” 冯斯乾意味不明的目光定格在我脸上。 何江很快抱着熟睡的冯冬进屋,我身上寒气大,不敢贴得太紧,生怕冻着他,只虚虚实实环在臂弯里,他睡相很甜,嘴巴抿着,和冯斯乾一模一样,非常安静好看,我小心翼翼触碰他卷翘的睫毛,“胖了。” 冯斯乾嗯了声,“小孩子长得快。” 何江说,“我亲戚的孩子,一天一个样。” 冯斯乾也逗弄着孩子,“希望他以后生活在危险中吗。被跟踪,暗害,成为他胁迫我们的软肋。” 我轻轻拍打冯冬的手一顿,冯斯乾观察我的反应,然而我没什么反应,我将孩子递回何江,“你呵护他,我不担心。” 他神色喜怒莫测,怒意更多,从那双深邃幽黑的眼睛渗出。 我不再看他,赤脚走进浴室,关门的一霎,我揭过缝隙窥伺,冯斯乾维持着那个姿势,一动不动。 我脱掉衣裳,从头到脚沉入水底躺平,眼前反复闪过林宗易的面孔,我知道他落了一滴泪,在他质问我怎么忍心捅他一刀的一刻,他舔去的不是雨水,是滚烫的那一滴泪。 我和林宗易之间,就像一个巨大的圆盘,向左向右皆是错,没有正确的出口。 热烈过也怨恨过,他动过一分情,我真心依赖过,可再如何纠缠下去,错的终究是错的。 我捂住心口,他冒雨离去的背影,他的每句话,此时在我脑海回荡,隐约生出一丝钝痛。 我只是不愿再捅他第二刀。 我清洗到一半,冯斯乾推开门,他穿着崭新的棉质衬衫和长裤,一身清清冷冷的雪白,颀长的轮廓在更为浓郁的白雾深处,显得英气逼人。 他松了松领口,“需要我吗。” 我指着搭在浴架的藻花,他一言不发靠近,略微俯下身,柔软的藻花细细摩挲我颈侧,他指腹沾满尼古丁的味道,野性厚重,夹杂一缕檀木和晚香玉,像没有解药的毒,我贪婪闻它,着迷上瘾。 正对浴缸的大理石墙壁上,镶嵌了一面镜子,冯斯乾从镜中凝望我。 我长发披散,面部点缀着纯净的水珠,肌肤每一寸散发出莹亮妩媚的光泽。 如此不禁风浪,娇弱温柔,像一朵清丽的白玉兰,收敛了勾魂摄魄的风情,那样不堪一击,惹人怜爱。 冯斯乾搓磨干净,将藻花泡进水里,一池透明的水覆着一具舒展的身体,我手臂虚浮在水面,他拢住长发捋过我头顶,露出苍白的面容,“还冷吗。” 我仍旧呆滞,始终没有缓过劲,“冷。” 他食指抚摸我水淋淋的眉眼,向下滑落,划过圆润的肩头与削瘦的脊骨,不带半点欲,却胜似任何欲。 他摘下浴巾裹住我,抱出浴缸。 我们回卧室的同时,保姆端着一碗粥进门,“先生,韩小姐饿了吧。” 冯斯乾看了我一眼,接过粥碗,耐着性子挑出粥内的栗仁和花生,“她不吃这些,下次不要放。” 他舀了一勺喂到我嘴边,没什么滋味,我勉强吃了半碗,没胃口再吃了,整个人埋在被子里取暖。 何江挂断一通电话,从门外进来,“林宗易凌晨1点12分出现在滨城港,似乎要去云城。” 我悄无声息睁开眼,视线被一片晦暗遮住。 冯斯乾撂下碗,“没堵住吗。” “堵住了,不过被一伙特别厉害的保镖截胡了,对方包下一艘货轮,咱们的人措手不及。” 冯斯乾从床边起身,走向窗台,“愿意冒险拉他一把,无非出于利益和私情。” 何江说,“身手相当过硬,把我们的保镖全干趴下了,像专业训练过的打手。” 冯斯乾倒了一杯红酒,转动着高脚托,“看来,他背景比我想象中还要复杂。” 何江说,“白喆联系您去橡山,可保镖传话,那伙人只接走林宗易,并没发现白喆。” 冯斯乾看向何江,许久他喝了一口酒,神情高深莫测,“对方派出两拨手下,一拨掩护林宗易,一拨绑了白喆。” 何江眼神瞟向我,“到底有什么弯弯绕绕,只有韩小姐心知肚明了。” 冯斯乾面无表情放下杯子,“你出去。” 何江退下,冯斯乾走回床头,他伫立了片刻,掀开盖在我头上的被子。 我没来得及闭上眼,恰好与他四目相视,冯斯乾脸色平静深沉。 “韩卿,放虎归山的后果你明白吗。我算计了他一局,在这一局中,我砍断他最致命的根,他因此丧失了一切。一旦后面反扑,谁也猜不出他会怎样报复。” 我不由自主握拳。 冯斯乾没有强行逼迫我,他转身往门口走去,我朝他背后说,“郑寅真的是自己摔死的,和林宗易无关。尸检结果你也不信吗?” 他顿时驻足,回头望着我,“他投奔了什么人,你了解吗。” 这么紧急出动,而且在风口浪尖上,能耐不是一般大,势力网不是一般广。 绝对是蟒叔,白喆当时也劝林宗易求他出面,说不准能平息这次灾难。 如果我吐出这个人,周德元这边死咬不放,蟒叔很可能嫌应付太麻烦,撤手不管了。 我摇头,“我不了解,他一直防备我给你通风报信,他最后的救命稻草怎么会告诉我。” 冯斯乾不声不响,洞悉着我的真假,他审视我良久,没再多问,吩咐走廊上等候的保姆,“照顾韩小姐。” 保姆问,“您不休息吗,有应酬?” 冯斯乾揉了揉太阳穴,“忙公务,有事找我。”他说完便迈入隔壁书房。 保姆虚掩住卧室门,坐在沙发上守着。 我翻了个身,背对大门,眺望窗外的雨。 转天早晨我要离开,正好撞上保姆买菜回来,她问我是出门吗,我没理会,径直越过她,她追上,“韩小姐,中午吃酱鸭,先生说您爱吃鸭子。” 压根谈不上爱吃,是我去年刚接近冯斯乾的时候胡说八道的,为了得逞,当然要字字暧昧,暗藏深意。 我说,“让他自己吃吧。” 保姆拦住我,“您不留下吃午餐吗?” 我甩开她手,她扔了菜筐,使劲拖住我,“先生!韩小姐要走。” 我推搡她,奈何没她的力气大,一时脱不开身,冯斯乾听到动静从书房出来,站在楼梯口,“你去哪。” 第124章 第一个女人 - 步步深陷 - 玉堂 我停止和保姆拉扯,扭头望着冯斯乾,“我回蔚蓝海岸。” 冯斯乾面无表情走下台阶,“理由。” 我别开头,“孟绮云也住在澜春湾,一山不容二虎,不方便。” 他步伐一顿,“谁告诉你,她在这住。” “我上次撞见了,她穿睡裙开门的。” 保姆压低声,“韩小姐,孟小姐一直住客房。” 我皱着眉,“客房?” 冯斯乾并没深入纠结这件事,他在最后一级楼梯驻足,“你可以走,冯冬不行。” 我赌气,“我本来也没打算带他走,在你身边更安全。” 冯斯乾冷笑,“是吗。我给他找个后妈,安全吗?”他突然拽住我,臂弯蛮力一收,我瞬间跌进他怀中,“又演戏,演上瘾了?” 我挣扎着,“你陪孟绮云出国,她正大光明,我一个外面的女人,有什么脸面留下。” “韩卿,当初引诱我的胆量呢?”他一手禁锢住我,一手抬起我下巴,“你心知肚明我无意养情人,照样使出浑身解数蛊惑我上钩,你连名正言顺的殷怡都不放在眼里,却躲一个无名无分的孟绮云。” 我仰面注视冯斯乾,“我不躲她,她能容得下我吗?” “她容不容你,不是你考虑的问题。”他掸了掸衬衫厮磨出的褶痕,“你考虑的问题是,怎样软硬兼施令我再进一步,给你名分。” 冯斯乾面色喜怒不定,“安安分分在家带冯冬。你敢擅自回去,这辈子别见他了。” 他警告完我,重新返回书房,命令保姆,“不用管她。” 保姆小心翼翼清理着厨房和客厅,时不时瞟我一眼,我杵在原地好一会儿,也老实上楼了。 我回房不久,何江过来送合同,保姆紧接着也上二楼,向冯斯乾汇报,“韩小姐到底舍不下孩子。” 冯斯乾意料之中的结果,他笑意深邃,“小野猫犯性,我还治不了她吗。” 保姆欲言又止,“韩小姐不一定能忍受委屈。” 冯斯乾专注批示文件,“什么委屈。” “孟小姐那里——” 我重重摔门,阻绝了隔壁的对话。 九点多,楼下传来汽车熄火的声响,我趴在窗户看,一辆银色捷豹开进庭院,孟绮云从后座下车。 我笑了,说曹操,曹操还真到了。 我在卧室听着动静,直到孟绮云进入书房,我才跟出去。 何江正好出来,我一拉他衣袖,他没来得及关上门,被我直接拉开了。 “韩小姐?” 我朝书房使了个眼色,“我看戏,何秘书能通融一下吗。” 何江负手而立,没吭声。 我越过他,直奔半敞的房门,冯斯乾坐在沙发上,背对走廊,孟绮云挽着他手,正面朝门口,我微微闪身,以一堵墙遮挡自己。 孟绮云似乎感觉到他比往日冷淡了许多,“斯乾,你不高兴吗。” 冯斯乾松了松领口,“我和你父亲的合作结束了。” “很顺利吗。”孟绮云笑得眉眼弯弯。 冯斯乾嗯了声,“顺利。” 她低下头,脸颊蹭着他手背,撒娇的语气,“他不同意我跟着你,不过我说服他了,他答应周六见一见你,商量我们结婚的事情。” “绮云,你误会了。”冯斯乾打断她,“合作结束,一切都结束了。” 孟绮云不明所以,“结束了?” 冯斯乾起身,将盖章的支票撂在她面前茶几上,“数字你加。” 孟绮云打量那张支票,“斯乾,你什么意思。” 冯斯乾走到窗台,外面的桃花在一夜大雨后盛开,“到此为止的意思。” 孟绮云笑容渐渐敛去,“你要分手?” 冯斯乾脊背挺拔,没有出声。 孟绮云冲上去,从后面拥住他,“斯乾,我做错什么了吗?你对我那么好,男人厌倦一个女人会对她好吗,男人不爱不是很冷漠吗?” 冯斯乾偏头,“我爱殷怡吗。” 孟绮云一愣。 他用帕子擦拭着她的眼泪,“男人对一个女人的态度,除了感情,还取决于女人的价值,爱不是唯一的考量。” 孟绮云如梦初醒,“你选择我,是因为看中我父亲是周德元。” “不。”冯斯乾凝视她绝望痛苦的面孔,“我与你父亲的交易里,没有谈过联姻这一项。我不信任他,这种合作对商人而言从来不保险。” “那我是什么——”孟绮云踉跄后退,发了疯一样哭喊,“所以你不碰我,连我吻你也回避,你根本没想过和我在一起,自始至终是一场纯粹的利用,我只是你要挟他的人质!” “绮云,你很单纯,我不愿欺骗你,消耗你。”冯斯乾正要从她脸上收回手,孟绮云又惊慌失措握住他,“斯乾,我不闹了,你继续欺骗我吧,我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我不介意的,我真的很迷恋你。” 冯斯乾无波无澜,亦没有回应她,孟绮云此刻寻觅不到任何他的情意与温度。 她哭着将支票撕个粉碎,“我不接受!冯斯乾,是你招惹我的。” 冯斯乾伫立在那,“补偿条件,你随意开。” 孟绮云捂着耳朵尖叫,“我不要补偿!” 她崩溃转身,看到我在场,惨白的脸色更加白了一度。 何江担心我们爆发冲突,他横在我前面,“孟小姐,林太太是探望冯冬。” 我任由孟绮云刀子般的眼神凌迟着我,没说话。 她同样没说话,飞快跑出书房,冯斯乾示意何江,“送她回家,路上不准出事。” 何江紧随其后下楼,我倚着门框幸灾乐祸,“看来冯先生要背上负心汉的骂名了,得罪了周德元,这笔账可不好算。” 冯斯乾绕过桌沿,“没良心的女人,我还不是为你吗。” “你为你自己啊。”我戳着他心脏位置,“周德元那个圈子的斗争,你已经懒得掺和了,他挑起内讧,同僚识破他的为人,会联合打压他,你跟他结亲是自找麻烦。周德元是公交车,你乘一站,走个捷径,尽快下车才保平安。” 冯斯乾嘴角噙着浅笑,“韩卿,我说过,你聪明过头了。”他攥紧我抵住他心口的手,“就没有一点是为你吗。” 我食指竖在他唇间,一脸恶趣味,摇了摇头。 他一把抱住我,翻转着倒在办公桌上,“我看你是故意气我,不折腾得鸡飞狗跳,你日子过不舒服,对吗。” 我凑近他耳畔嘘声说,“对,你女人太多,我分不清真假。” 冯斯乾火热硬实的胸肌胀开,崩开了几颗纽扣,“韩小姐的男人不多吗。” “你娶过殷怡,我嫁了林宗易,扯平。你有红颜知己孟绮云,我可没有蓝颜。” 冯斯乾俯视着我,“程泽不是你的前男友吗。” 我长发铺散开来,缠绵泻过他手腕,“陈年旧事了,冯先生难道没有初恋啊?” “有过。”他斩钉截铁,“不过第一个女人,在去年。” 我愣住。 冯斯乾眼底含笑,“韩小姐还想知道什么。” “你——”我一霎讲不出半个字了。 他摩挲我红唇,“第一个女人,我不是她第一个男人,我是不是太亏了。” 我反驳他,“我后来才结婚的。” 冯斯乾闷笑。 落地窗开了一扇,一朵染着露水的桃花飘飘忽忽落在我眉间,我只觉痒,痒得难耐,本能要择掉,冯斯乾按住我手,“我来。” 他舔着花瓣,空气中弥漫一股暗香,有他的烟味,有桃花的清香,冯斯乾嘴唇很薄,却有十足的狂野的力量,他勾动花瓣,沿着眉骨滑到鼻梁,吻上我阖动的唇,他如此柔软,交缠时又仿佛惊涛骇浪,动人心弦的张力。 花瓣细细磨碎,我恍惚吞咽掉。 我睁开迷离的眼眸,“我记得冯先生的吻没有这么撩人,最近跟谁学的。” 他笑着说,“男人还需要学吗。兴致到了,什么都会。” 他目光掠过我,一颗颗系上了扣子,掩住春光。 我绞着他领带发笑,“正人君子了?” 冯斯乾挑眉,“谈不上。”他指腹摁在我胸口,此时剧烈跳动着,像昨晚那场疾风骤雨,“看你什么时候把他清除得一干二净了。” 我歪着头,“清除得干不干净,你怎么知道?” 冯斯乾手撑在我身侧,“至少现在没清除,这点瞒不过我。” 我表情隐晦凝望他。 保姆忽然敲了两下书房门,“冯董,赵队的电话。” 冯斯乾看向那扇门,“什么事。” “赵队联系蔚蓝海岸,找不到韩小姐,猜测在您这里。索文集团今天贴封条,赵队询问有没有私人物品要收。” 我猛地钻出冯斯乾身下,“今天就封?” 保姆回答,“不止索文,江都会馆也封了。” 我慌里慌张整理好衣服,冯斯乾拦住我,“我安排司机送你过去。” 我说,“李渊会接我。” 我之前留下了不少外套,随便挑了一件穿上便匆匆离开,半小时后在南北大道和李渊汇合。 南北大道距离索文集团只有三公里的路程,车驶入办公大楼的公用广场,正门被一大批记者围堵,李渊不得不减速,“太太,赵队下来接一趟行吗,实在闯不了,这帮记者太玩命了。” 我吩咐他,“你靠边停吧,赵队不可能亲自下来接我。” 车停稳后,我推门下去,无数摄像机对准我疯狂拍摄,李渊举手抵御他们的冲击,招呼保安疏通出一条路,可现场太混乱了,我作为众矢之的,压根脱不开身。 “林太太,索文被查封,林董下落不明,江城发布了通缉令,如果他面临刑罚,会影响你们的婚姻吗?” “通缉?”我看着那名记者,“通缉谁。” 她将最新一期《财经人物》杂志摊开在我眼前,“林董名下有巨额财产被冻结,索文经手的也终止,传言他是滨城娱乐业的幕后老板,您不知情吗?” 我伸手接过杂志,新闻上的确写到这些。 我紧紧地抓住,“消息不实,宗易在配合调查阶段,没有定案。” 记者穷追不舍,“那为何发布了呢?” 我瞥了她一眼,“他很快会出现,他目前在处理紧急事务,江城误以为他消失了。” 我越是解释,他们越是不罢休,我试图挤出他们的包围圈,可完全没有突破口,反而被缠死在人群中,一个男记者趁乱摘下我的墨镜,挨着我拍特写,我仓皇捂住,他又生生打掉我手,令我整张面容曝光在他的镜头里。 一条男人的手臂在这时搂住我腰,往怀里一带,干燥温暖的手掌下一秒裹住我脸,牢牢地护在胸膛。 我嗅到他西装熟悉的广藿香与晚香玉,清清淡淡,刹那淹没了我。 男人掌心扣住镜头,记者一怔,破口大骂,“你拍你的,我拍我的,你挡镜头有病啊?” 那只手纹丝不动,扣得严严实实。 记者直起腰,当他看清挡住自己的是冯斯乾,他更怔住。 冯斯乾修长白皙的手指捏住记者工作牌,“迅达传媒公司。”他漫不经心把玩,“你老板让你这么拍吗?”他腕力一抻,夺过摄像机交给随行保镖,保镖抠出胶片销毁。 男记者不甘心,“所有人都在拍!” “可你最不懂规矩。”冯斯乾扼住他用力一掰,保镖当场拖住他,“我们冯董的眼皮底下你竟然敢碰韩小姐,回去问问你老板,迅达算个什么东西。” 其他记者发现冯斯乾搂着我,纷纷将话筒递给他,“冯董,您和林太太是什么关系。” 冯斯乾反问那名记者,“你们觉得是什么关系。” 他们面面相觑,没敢捅破。 冯斯乾推开其中一个砸到我额头的话筒,“很多隐情即将真相大白。” 我抬头,冯斯乾那张英俊清冷的脸在指缝间若隐若现。 对于华京董事长疑似横刀夺爱的新闻,他们显然更感兴趣,“林太太和您存在情感纠缠吗?” 冯斯乾始终没松开我,他面不改色,“宗易这段婚姻,起始于我和他之间的恩怨,包括林冬,也是我的儿子,宗易从未承认他,因此至今没有正式户口。宗易控制了韩卿,威胁我退出华京,甚至退出江城的商界,他们的婚姻有名无实。” 我在他怀中一颤,下意识攥住他胳膊,冯斯乾察觉到,覆在我脸蛋的左手轻轻移开一寸,我同他对视,他眼睛漾着笑,我小声提醒,“我和他还没结束。” 他抚摸我有些凌乱的发丝,“会结束的。” “结束了再说,流言四起我难堪。” 冯斯乾笑意更浓,“谁敢。” 保镖左右两列开路,迅速护送我们进入大门。 赵队在电梯外打电话,我们出来,他立马挂断,“林太太,我们中午必须查封这栋楼。” 办公大厅内的员工基本都撤离了,我蹙眉,“会馆的法人是郑寅,棋牌厅的老板是白喆,没有人证能够指控林宗易在幕后,你们直接查封他的公司吗?” 冯斯乾点燃一支烟,又将烟盒扔给赵队,赵队接住,叼了一根,“林太太,我们手中有匿名物证,郑寅在录音里反复提到,由林宗易过目,并且郑寅会馆的盈利,收据显示打入了索文的账户。” 匿名举报是我委托蒋芸干的,林宗易这次栽跟头,果然我扎他的那一刀最致命。 我整个人说不出的窒息压抑,我走进尽头林宗易的办公室,四周一片死寂。 曾经的高不可攀,如今的物是人非。 我不是祸根。贪欲,不幸,野心,是林宗易覆灭的祸根。 但我的背后一击,却也推他坠下深渊。 我失魂落魄闭上眼,蹲在墙角。 许久,一阵浓烈至极的烟雾从过道涌入,冯斯乾站在我身后,“后悔了。” 我回过神,他指尖衔着烟,烟尘笼罩住他阴晴不辨的眉眼,冯斯乾碾灭火苗,“我和殷怡还未离婚时,你说自己抗拒三个人的感情,现在你在我身边可怜同情另一个男人,即使他还是你丈夫,他的下场注定了满盘皆输,你们和离婚没区别。”他弃掉烟头,沉默走向书房里间。 我一言不发收拾东西,林宗易的办公室非常简洁,几乎没有私人物品,文件账本全部移交调查,我梭巡了一圈,最后只拿了一个他常用的和田玉笔筒。 冯斯乾在办公椅的后方,翻阅一本西方经济学,我靠近他,抢过他手上的书,“你为什么在记者面前说那些恩怨纠葛。” “既然是纠葛,早晚要解开。”冯斯乾又抽出一本棋谱,“冯冬在外界眼里不能永远姓林,你要自保,也该撇清抽身。” “可我现在不想公布。” 冯斯乾平静的神色之下涌动着寒意,他眯眼看我。 我也看他,“你想通过媒体的报道,在紧要关头再给他沉重一击,逼他现身。” 冯斯乾原本欲盖弥彰的那一丝寒意,在我说完这句,彻底不再掩饰,“你这样认为。” 第125章 忘不了 - 步步深陷 - 玉堂 冯斯乾抬起我下巴,“如果林宗易没有伤害过你,我和他斗到今天,他让林太太暗算我,你也听话吗。” 我无力直视着他,“你明知我不会那样做。” 他面色阴冷,“因为我是你儿子的父亲,还是仅仅因为我是冯斯乾。” 我脸煞白,“因为你是冯斯乾。” “是吗。韩卿,你这副样子,我已经忍了一天一夜。去年林宗易假死,我想夺取索文,你为了一个死去的男人百般阻挠。林宗易对我下狠手,我失去华京,你为我失魂落魄过吗。你以为冯冬是他的,在手术台上拼了命为他留一条根。我最难的时候腹背受敌,要保全自己,还要顾及你平安。林宗易出事,你知道我费了多大的力气才把你择出漩涡。你认为他给你林太太的名分,是仁慈和情意吗。” 冯斯乾目光凉浸浸,像融了一层冰,“林宗易的对手中,我是唯一没有任何把柄的人,直到我身边出现了一个韩助理,他在我没有表现出丝毫动心时,就察觉了你很可能成为我的软肋,他设下圈套一步步引诱你跟了他,用名分捏住你。现在是连根拔除的最好时机,一旦错过了,林宗易的心狠手辣会是我和冯冬来日的灾难。” 冯斯乾的唇挨近我,他气息滚烫,仿佛在我心脏灼出一个洞,“我有时真怀疑,你心里到底有没有他,是不是背叛了我。” 我情不自禁哽咽,“那份证据是我亲手递上去,昨晚白喆绑了我,他去橡山救我,白喆打算和你谈判,逼周德元撤手,假如上面不撤,就原地解决我。是林宗易不肯拿我当人质,他放弃了。” 冯斯乾一言不发。 “他的欺骗和利用我都清楚,可我忘不了他对我说的那些话,忘不了他狼狈离开的一刻。是我给了他致命一击,但轮到他动手时,他手软了。” 我眼泪淌过冯斯乾手背,他微微一动。 “斯乾,我只要想起他当时的落魄和恨意,就被压得喘不过气。” 他望着我通红的眼眶,“投奔什么人。” “曾经带他入行的人。” 冯斯乾松开手,面无表情伫立着,“姓什么。” 我不着痕迹攥拳,“金盆洗手很久了,没提到姓什么。” 冯斯乾系好西装的纽扣,带我走出办公室,记者聚集在大楼门口,赵队拉起警戒线拦截,我们直接坐进车里。 他没吩咐开车,司机不敢开,就泊在广场上,降下挡板。 车外一阵骚动,冯斯乾闭上眼抽烟。 几分钟后,他吐出最后一口,掐灭烟头,一把搂住我。 突如其来的炙热体温裹住我,他感受到我的僵硬,轻轻喊了一声韩卿。 我顷刻软了下来,委屈落泪。 冯斯乾吻掉我面颊的泪水,“不是嫌弃你。” 我一动不动,他搂得更紧,“我不想只顾自己发泄,不顾你的情绪。” 我情绪确实很差,一种既无助又解脱的矛盾感,撕扯得我几乎快疯了。 我抱住冯斯乾,脸埋进他怀里,“他会死吗。” 他低下头,下颌抵在我额头,“不希望他死对吗。” “我以后不撒谎了。”我抓着他衣袖。 冯斯乾闷笑,“这么大的代价换他活命,冯太太真是下血本了。” 我一愣,“冯太太?” 他注视着我,“想嫁给我吗。” 我愣了几秒,他眼眸里是幽深的笑意,那笑意分不清真假,我瓮声瓮气,“你骗我。” 冯斯乾抚摸我紧绷的脊背,“也许不是骗。” 我整个人伏在他胸口,他用力亲吻我头发。 回去的路上,何江在梧桐道上车,他说孟绮云一直哭,不同意分手。 何江透过后视镜看着冯斯乾,“虽然周德元对外没公开过这个女儿,但私下很溺爱,您的做法周德元会不会不满。” 冯斯乾摩挲着腕表,“这些后面再说,你先办一件要紧事。想办法联系那种人合作,价钱不是问题。” 我在他怀中睁开眼。 何江疑惑,“您和那种人做买卖?” 冯斯乾噙着一丝笑,“不行吗?” “行是行。”何江欲言又止,“关键林宗易刚出事,风声都挺紧的,他们未必敢接。” “这行见钱眼开,捧得就是火中取栗的饭碗。”冯斯乾若有所思眺望窗外,“你去云城打听一下,要当地名号最响亮的,放出风,有商人出一千万酬劳,寻一个仇家。” 何江也明白了,“您觉得林宗易在云城。” 冯斯乾笑容加深,“碰一碰运气,兴许有缘分碰上呢。” 林宗易的通缉在第五天撤销了。 索文集团和江都会馆收缴的财产高达十位数,填窟窿消灾了,林宗易在江城的麻烦算是两清。 冯斯乾再次执掌华京之后,架空了所有大股东,将殷沛东阵营里的心腹处理得一干二净,林宗易名下的股份也强制抛售,华京集团彻底改朝换代。 滨城由于周德元在主导,没有停止对林宗易的扑杀,而且愈演愈烈,旗下的棋牌厅,酒吧和洗浴中心,一律歇业整顿。 第六天,周浦来到澜春湾,他说有接单的了。 他掏出一张照片搁在桌上,“仇蟒,六十三岁,绰号蟒叔,当年能称呼他蟒哥的那批人,陆陆续续上岸了。仇蟒目前在云城,经营木材生意以及三家酒吧。他培养了娱乐产业的几大巨头,遍布各个城市,除了华子,基本都栽了。” 冯斯乾竟然如此迅速挖出一个隐居幕后多年的人物,蟒叔的浮出水面简直令我猝不及防,我一恍神,碰洒了手边的豆浆。 周浦望向我,冯斯乾也偏头,眼神掠过空了的杯子,“怎么了。” 我偎在他肩膀,“我最怕蟒蛇了。” 他擦拭我嘴角的糕点屑,“是蟒叔。” 我握住他手,“听绰号瘆得慌,我们别掺和了,万一沾上甩不掉,给自己惹祸。” 冯斯乾讳莫如深打量我,却对周浦说,“你继续。” 看来他非要会一会蟒叔了,我垂眸,回避他的审视。 “仇蟒在明面上也差不多不干了,这回咱们出价高,把他手底下的人炸出来了。” “是仇蟒的下属接了我的生意。” 周浦说,“对,仇蟒不出头了。” 冯斯乾叩击着陶瓷碗口,发出诡异的回音,“华子是谁。” “是仇蟒的义子,具体在哪做生意不了解。仇蟒没儿子,有一个精神病的女儿,三年前受刺激在国外跳楼去世了。” 我心惊肉跳,华子莫非是林宗易。 冯斯乾告诉周浦,“价码抬到一千五百万,我要华子接手任务。记住,千万别暴露我的身份。” 周浦三教九流的人脉很广,他托人传话的第二天,云城来信儿了,这笔买卖华子接了。 仇蟒有俩规矩,十分之一定金,以及本人面谈。 冯斯乾原本要独自过去,我软磨硬泡他才答应带上我,次日中午我们抵达云城机场,周浦随行。 周浦提前安排了车,从机场出来直奔仇家,仇蟒住在西郊,行驶途中云城下起了雨,雨势越下越大。到地点后,周浦熄了火,贴着后座车门撑起黑伞,揭过雾蒙蒙的车窗,大门的屋檐下站着一名中年男人,剃着光头,五大三粗的,冯斯乾下车,男人也走下台阶,隔着半掩的伞檐打招呼,“我们蟒叔临时有应酬,正在赶回来。”他做了个手势,引领我们进入会客厅。 男人是乔叔,替仇蟒管事的,看面相年纪比林宗易大不了几岁,但特意染白了头发,增加了沧桑感,估计地位高。 仇蟒的宅子是仿照苏氏庄园的风格建筑,红木为主,青石玉为辅,墙上到处镌刻着手工雕花,很阔气,不是一般的有钱有势。 穿过一条大理石长廊,乔叔停在大厅中央,示意我们落座,又端上一壶茶,“您是湖城的商人。” 冯斯乾淡淡嗯,“小本买卖。” “小本买卖随手一千五百万?您太谦虚了。”乔叔又问贵姓。 冯斯乾用杯盖掸了掸茶面,“周。” 乔叔上下端详他,没再言语。 过了一会儿,一名年轻下属走到乔叔面前,嘀咕了两句,乔叔蹙眉,“蟒叔亲口说的?” 下属偷瞄我们这边,点了下头。 乔叔沉思片刻,一脸歉意对冯斯乾回话,“周老板,蟒叔中途耽搁了,恐怕见不了您了。” 冯斯乾脸上笑意敛去,浮现出一股诡谲莫测的阴沉,“仇老板这是栽一个下马威,耍我一趟吗。” “周老板,您误会了,蟒叔可不是儿戏的人。”乔叔也匪夷所思,看得出仇蟒是第一次变卦。 冯斯乾满身戾气,全然没有罢休的意思,“蟒叔在云城厉害,我在湖城也不吃素。” 这时我无意瞥见对面二楼的一扇窗户敞开,窗帘后有半副男人的身躯,并非刻意隐藏,更像凑巧离开那里。 紧接着,又一名下属跑过来,“乔叔,蟒叔请贵客去花厅。” 乔叔大喜,“周老板,好事多磨啊。” 冯斯乾没什么喜色,眉间一片阴郁,跟着乔叔走向后院的花厅。 仇蟒的长相与我想象中大不同,不糙,不壮,挺斯文的,国字脸,中等个子,花白的板寸,戴一副金丝眼镜,缎面的浅蓝色西服,扣子是纯黑珍珠,老辣却平静。 冯斯乾进门,仇蟒欠身,“周老板。” 冯斯乾朝一旁的周浦使眼色,周浦打开手提箱,一摞摞码放整齐的钞票,一共一百捆,周浦恭敬把箱子推给乔叔,“按照仇老板的规矩,付十分之一定金。” 乔叔正要收下,仇蟒端起茶杯,“钱不急收,再谈谈事。” 他没有正经看冯斯乾,只用犀利的余光睥睨,“周老板要找什么人。” 冯斯乾翘起腿,坐姿慵懒散漫,“白喆。这小子坑了我三百万,下落不明了。”他语气漫不经心,眼睛却锋芒凌厉,锁定在仇蟒的身上。 仇蟒喝了一口茶,“滨城开会馆的白喆吗?” 冯斯乾气场相当稳,仇蟒要在自己的地盘上压他一头,可他完全不输,“仇老板认识他吗。” 仇蟒舌尖抵出一枚碎茶叶,吐在茶盖里,“打过交道,手挺黑,也阴过我的钱。” 冯斯乾不露声色笑,“传言他背后有人撑腰,在滨城很狂,敢动我头上的土,我不给他一点颜色看看,这口气咽不下啊。” 仇蟒没接茬,耐人寻味凝视冯斯乾,“为区区三百万,砸五倍的价格,周老板的脾气不小啊。” “钱不缺,面子必须挣。” 冯斯乾又故意旧事重提,“白喆后头的人,仇老板有路子探个底吗,再加五百万。” 仇蟒这次依然没回应。 周浦递给冯斯乾一支烟,我立刻从包里翻出打火机,“在我这里。” 我压下按钮点燃的同时,仇蟒忽然问,“听你的口音,有点吴侬软语的味道。” 我没想到他会和我对话,“我吗?” 仇蟒说,“我也是苏州人。” 我诧异问,“您也是?” 仇蟒含笑,“你叫什么名字。” 我看了一眼冯斯乾,他略微皱着眉,但没出声。 我回答,“单名卿。” 仇蟒撂下杯子,“姓氏不方便讲吗。” 我说,“那我也姓周好了。” 冯斯乾笑着介绍,“我太太比较调皮,仇老板别见怪。” 仇蟒又打量我许久,似乎在辨认,才移开视线,“周老板点名要我的义子华子抓白喆,是吗。” 冯斯乾点头,“不错。” 仇蟒当场拒绝了,“我问过华子,他最近没空。” “我可以等。” 仇蟒扬眉,“周老板对华子,很信任。” 冯斯乾说,“我给一千五百万的酬劳,当然挑最好的那个。” 仇蟒让冯斯乾在云城安心等几天,等华子腾出空。 下午雨停了,仇蟒亲自送我们出门,我穿着高跟鞋,缓缓跟在冯斯乾身后,花厅的角落被一束黯淡的阳光笼罩,一道修长硬朗的人影投映在青石板上,我顿时驻足,盯着那道阴影。 影子落在两块石板的衔接处,线条有些扭曲,可茂密的短发与高挺的鼻梁,轮廓却清晰可见。 我不由自主靠近,距离越近,乌木沉香的气味越厚重,不是特意沾染的男香,而是年长日久深入发肤,自然而然的浓烈。 冯斯乾走了一程,发现我没有跟上来,他停下,“你在看什么。” 我当即回过神,“我在看芭蕉。” 他轻笑,“现在的季节哪有芭蕉。” 乔叔立马横在前面遮住,“是冬天的竹子,没来得及砍。”他命令下属,“晚上砍了,种桂树。” “你喜欢芭蕉。”仇蟒突然打断乔叔,“种几株芭蕉。” 乔叔一怔,“是。” 仇蟒唇边勾着温和的笑,他看向冯斯乾,“等八月份芭蕉熟透,周老板带夫人再来做客。” 冯斯乾朝我伸手,我挽着他走出长廊,迈过门槛时,我扭头望了一眼已经空荡的墙角。 第126章 是不是你 - 步步深陷 - 玉堂 我们走出宅子上车,周浦盯着后视镜里仇蟒的身影,一直到拐弯,他提醒冯斯乾,“我感觉蟒叔认出韩小姐了。” 冯斯乾闭目养神,没出声。 周浦说,“虽然云城在千里之外,但如果林宗易真投奔了蟒叔,他自然会关注江城的新闻,认出您和韩小姐也正常。” 冯斯乾叩击着座位中间的桌板,“仇蟒认出也不会戳破,和林宗易相关的任何事任何人,他只能装聋作哑,否则保不住林宗易。” “他收了定金,会交出白喆吗。” 冯斯乾降下车窗,窗外一朵桃花飘在他膝盖,他拾起,插进我鬓角的头发,神色意味不明,“这行讲究信用,收钱办事,他会交人的。不过华子肯定见不着。” 周浦纳闷,“那蟒叔不担心白喆指证林宗易是老板?” 冯斯乾看着我戴花的模样,意犹未尽抚摸我眉眼,“假如白喆已经是哑巴,四肢也意外残废,他根本指证不了呢。” 周浦恍然大悟,“白喆成为一个废物,我们买回他的用处是什么。” 冯斯乾笑了一声,“人捏在手上,将林宗易斩草除根的办法就很多了。” 晚上我们去了一趟春昌路,是云城最老旧乱的区域,正因鱼龙混杂,才好打探消息。 外面下着小雨,周浦撑起伞,我跟在冯斯乾身后。 他换了纯黑的衬衣西裤,系着银色领带和皮带,上衣下摆扎进腰间,服服帖帖没有褶痕,轮廓笔挺阔长。 我从没见过如此沉郁阴暗的冯斯乾,没有半点平日斯文清俊的影子,刚毅又冷血,哪怕不声不响伫立在那,也是威慑人心的硬骨头。 他很喜欢在正式场合梳背头,整张面庞立体分明,那种潇洒独特的熟男韵味,介于亦正亦邪,尤为惊心动魄。 冯斯乾撩眼皮,端详牌场的入口,大富豪棋牌城。 他不疾不徐焚上一根烟,周浦说,“地下停车场改建的,蟒叔的生意。” 冯斯乾前脚进门,所有人都在打量,看出不是本地人,揣测我们什么身份,不过没多久,他们又重新打起牌。 只有一个打赤膊的糙汉子凑到跟前,“兄弟,眼生啊,外地来发财的?” 周浦立刻拦他,阻止男人靠近,冯斯乾撇开他手,默不作声嗑出一支,男人舔着门牙笑,“嚯,典藏版的黄鹤楼,大人物啊。” 他点燃咂吧滋味,“劲儿挺大。”男人拔下,晃了晃,“一支几十块吧。不白抽你的,打听事吧?想问什么随便问。” 周浦搬了椅子,冯斯乾坐下,剩下的半盒烟送给男人,男人眉开眼笑,“一看你就是干大事的,开牌场?” 冯斯乾漫不经心抽了一口,“好赚吗?” “不好赚啊!”男人抖着腿,“云城有名气的牌局和酒吧,姓什么知道吗?” 冯斯乾略歪头,笑容诡谲邪性,“仇?” 男人一拍椅背,“对,仇老板的。你一个外地人耳风挺灵通啊。你要开场子,先知会仇老板,他允许了你再开,不然你一天就得关门,你信不信?” 冯斯乾含着烟头,“不信。” 男人气得火冒三丈,“我没唬你,仇老板手下的保镖个个厉害,他们轮番到你场子里闹事,你开得了?” 冯斯乾问,“最厉害的那个叫什么。” “都厉害,有全市的散打冠军。” 冯斯乾扫了一眼大厅,每张桌都坐满人,少则也有七八十个,“华子,有这号人吗。” 男人面色微妙,“你从哪听说的?” 冯斯乾鼻腔溢出一缕青雾,“有没有。” 男人嘬牙花子,“负责酒吧的,华哥。” 冯斯乾掸了掸烟灰,“多大年岁。” “要是还活着——”男人回忆,“奔四十了,起码三十五。” 我在桌下骤然攥拳。 冯斯乾倒是沉得住气,“经常在这一带露面吗。” 男人说,“十来年没现身了。” 冯斯乾调出手机里的照片,“是他吗?” 男人仔细辨认,“说实在话,我接触不到他,仇老板给他的酒吧是云城最豪华的,那年他才二十,现在本人站我面前我也认不出了。” 冯斯乾示意周浦,周浦递上自己的名片和一沓钱,“帮我留意着,有风声打电话。” 男人立马接过,称呼了一声周哥。 我们从地下牌场出来,朝停车位走去,这片没有路灯,也没有住户,几栋废弃平房勾着鲜红的拆字,越走越阴森。 周浦翻出车钥匙,“冯董,林宗易没准真是华子。” 我在一旁面无表情,“这种地方的二流子,情报能靠谱吗,没必要信。” 周浦说,“韩小姐,您别小瞧他们,其实人脉最广了。” 冯斯乾突然驻足,似乎察觉了什么,他无比谨慎四下梭巡。 我也紧张起来,“怎么了?” 他眼角余光定格在不远处的小十字路口,“有点清静。” 周浦亮起手电,“这边就一个牌场,入夜没什么行人。” 冯斯乾摸出一盒没拆封的烟,撕开包装,叼在嘴角,打火机压下的同时,他不露声色环顾,静谧的弄堂里,有两辆面包车靠边停,位置正好挨着我们的路虎揽胜。 周浦也警惕了,“刚才没有这两辆。” 冯斯乾垂眸,隔着一寸火光,他一张脸波澜不惊,又暗潮汹涌。 好半晌,冯斯乾倚着车门吞云吐雾,抽完一支又续一支,周围没有半分动静。 他反手一拉门把,推了我一下,“上去。” 周浦抽出口袋里的匕首,尾随冯斯乾逼近面包车,只行进了几步,冯斯乾当即转过身,钻进后座,周浦马上反锁门窗。 几乎分秒不差,面包车跳下一群身材精壮的黑衣男人,从巷口蜂拥而至,紧接着面包车调头,横在巷口封死。 周浦语气凝重,“十六个。冯董,来者不善。” 他们有条不紊围堵住弄堂的一头一尾,分工很明确,一拨攻击,一拨防守。 冯斯乾面孔阴沉到极点,这副阵仗明显有幕后黑手指挥,出马教训我们,不是小打小闹能收场,纵然他身手不差,也绝对要吃亏。 周浦咬着牙,“难道是蟒叔?” 冯斯乾全身杀气凛冽,目光锁定在这条弄堂,“周浦,我拖住他们,你载着韩卿从东南方突围。” 我脸色一变,“那你呢?” 他声音低哑,“我随后过来。” 我指着车外,“十六个,你还过得来吗?” 冯斯乾捂住我脸,他吻我冰凉的唇,“我一定过得来。” 周浦毫无征兆大吼,“冯董躲开!” 巨大的震荡,震得挡风玻璃当场粉碎,一条粗壮的手臂直接抻断了副驾驶椅,汽车完全被掀起,剧烈颠簸着。 椅架割伤了周浦右脸,鲜血糊住眼睛,他抹掉的工夫,那条手臂又掏向驾驶窗,玩命拽他,把司机拽下去,我们便如同瓮中捉鳖,插翅难逃了。 冯斯乾当机立断松开我,他双手撑车顶,下半身悬空,荡出左腿对准男人的手腕用力一踢,男人顿时飞出半米。 相距一百米的牌场此时热火朝天,这里却生死相搏。 一名保镖抡着铁锤反复击打后窗,玻璃碴子四溅,我吓得尖叫,冯斯乾摁住我脑袋,摁在胸口,沉声命令周浦,“开车!” 周浦发动引擎,尝试了三四次都失败,他满头大汗,“冯董,轮胎废了。咱们在场子里的时候,他们动手脚了。” 冯斯乾眼神发狠,“看来仇蟒不希望我留在云城。救走林宗易的人,十有八九是他了。” 我心惊胆战仰起头,冯斯乾下颌骨紧绷,双目如锋利的鹰隼,在没有一丝光亮的长巷内,显得晦暗幽深。 “仇蟒安排的打手?他不赚你的钱了吗,一千五百——” 我话音未落,冯斯乾双臂张开往前扑,瞬间护住我在身下,锤头扫进车厢,堪堪蹭过他脊背,倘若他压得不够低,这一锤头恐怕打个骨折。 对方招招毒辣,周浦没力气再抵抗,“冯董,够呛了。” 冯斯乾猛地一扯衬衫,勒紧的胸怀彻底敞开,他破门而出,我惊慌去抓冯斯乾的胳膊,“斯乾!” 伸出的手抓空了。 他直奔领头的男人,一拳勾挑下巴,撂倒在地。 黑衣人一边缠斗一边引着他离开,冯斯乾意识到他们的意图是劫持我,再赶回来不及了,他陷入其中,吃力应付着十多个保镖,很快落于下风。 墙根下在这时蹿出另一队人马,功夫更胜于正在缠斗的那队人,为首的一个保镖踹开车门,我被突如其来的弹力撞飞到角落,他扼住我肩膀一拖,我半边身子都麻了,连滚带翻的摔下车。 男人揪着我衣领,再三确认,“刘虎,这到底是吗?” 刘虎凑近,“我只看过照片,右眼有一颗痣。” 男人也凑近,“有,是她。” 我使劲挣扎,“你们认错人了!” 刘虎冷笑,“认不错,韩卿,对吗?” 我一顿。 他俯身拍打我脸蛋,“你得罪谁不行,非要招惹最不该得罪的人。” 我忍着痛,“你们是谁派来的。” 刘虎没回答,卷着我夹在腋下拖走。 我扭头看冯斯乾,他有些寡不敌众,身型越来越不稳,缠斗他的保镖显然在消耗他的体力。 男人将我塞进面包车,我拼命扒着门,他们没有耐性,只想速战速决,粗鲁扛起我腿往车里扔,就在危急关头,我耳畔忽然炸开枪响,干脆利落的三连发,男人闷哼,直挺挺向后仰,对我下手的保镖都相继跪倒,而第四声迟迟没有响起。 不是冲我来的。 我脚底发软,后背沿着车门滑落,大口喘息着。 他们全是后颈被击中,枪法非常精准,是一种医用麻醉制成的工具弹,中弹后躺在地上昏睡,至少半小时才缓过劲。 看角度是从平行发射,可以藏身的只有平房了,我强撑着爬起,朝那边飞奔,“林宗易——”我不敢大声喊,只敢在一片漆黑中小心翼翼搜寻他,“是不是你。” 平房的木门上了锁,灰尘蒙着锁芯,不像有人进出过。 我站不稳,弯着腰半蹲,“你那晚说,最后一次放过我,但你今夜还是不忍心看我落难,所以你出手了。” 四周鸦雀无声,坟墓一般死寂。 一阵风吹过,拂起我长发,遮在眼前,我越发看不真切,“林宗易,我始终不明白,你究竟有怎样一颗心。” 一道黑影一闪而过,顷刻无影无踪。 分不清是树影亦或人影,我跑上前,“不要让白喆出现,滨城的麻烦才能平息。” 那道黑影一停,又好像从未停过,只是我情绪过于强烈而产生的错觉。 我这头出了岔子,和冯斯乾缠斗的几个保镖也迅速撤退,他手探进车里,调亮车灯,一个打碎了,一个碎了一半,射程很短,勉强照明,他在弄堂的尽头发现了我,我正趴在屋檐下,他冲过来,“韩卿!” 我无力倒在他怀中,冯斯乾拨开我脸上粘连的发丝,赫然一团血污,他整个人僵硬了一秒,连触碰我都没发力,“疼吗。” 我惊魂未定,说不利索一句完整的话。 冯斯乾借着微弱的一束光,解开我身上长裙,他手指隐隐轻颤,检查我每一处皮肉,“韩卿,告诉我,伤在哪。” 我终于回过神,眼泪一霎流出,“斯乾...”我摇头,“我没伤到。” 经过一场搏斗,冯斯乾的面容极为苍白,“没事了。”他用帕子擦拭我裸露出的肌肤,“看清什么人了吗。” 我眼珠一动,又恢复呆滞。 冯斯乾抬起我脸,他眼眸比这样的夜色还深,能分辨一切谎言,欺瞒和情感。像吸铁石,释放出无可抗拒的吸力,只要吸住了,犹如中剧毒,被他识破,肆意掌控。 他这一刻格外温柔平静,“是林宗易吗。” “不是林宗易。”我嗓音嘶哑,“像是一个陌生男人。” 冯斯乾神情讳莫如深,他注视了我良久,没再继续问。 我偎在他胸膛,孱弱得不成样子,“林宗易恨你,也恨我,他不会救我的,而且他未必在云城,也许在附近城市,是蟒叔故意搞这一出,误导你相信林宗易真的在云城,实际上转移视线,在掩护他。” 冯斯乾眯着眼,望向唯一能落脚的平房房顶。 过了好一会儿,他抱起我返回车上,周浦昏厥在驾驶位,他脸颊的划伤开始肿胀,触目惊心。 我蜷缩在后座,浑身止不住战栗。 这次冯斯乾也险些栽在云城,如果不是那个神秘男人暗中保我,我已经落入这伙黑衣人的手里。 第127章 自杀 - 步步深陷 - 玉堂 冯斯乾雇了几名赌徒将周浦送去医院,我们乘坐出租返回市中心的酒店。 电梯停在16楼,走廊上七八名保镖驻守在1603和1604之间。 1603是我们的房号。 冯斯乾脚步沉缓,面对这一幕不露声色眯眼。我拉住他手,朝他摇头,示意千万别激进。 他没回应我。 走到1603,保镖直接推开门,“周老板请。” 冯斯乾脱下西装,搭在臂弯,盖住一柄射击枪,是那伙黑衣人遗弃在弄堂里的,还剩下三发子弹。 仇蟒背对过道,在窗台前抽旱烟,青玉石的烟袋,这年头市面绝迹了,烟味极其呛鼻。他听到动静回过头,和冯斯乾四目相视,气氛一霎波诡云谲,形容不出的危险。 冯斯乾将我护在身后,“仇老板,好长的手,连我的住处也摸到了。” 仇蟒把玩烟灰缸,对面大厦灯火辉煌,霓虹折射在玻璃上,光影迷离,“云城的地界上,没有我不知道的。” 冯斯乾语气耐人寻味,“是吗,仇老板还知道什么。” 仇蟒一脸高深,“周老板是不是得罪了什么人,在春昌路遭围攻了,对吗。” 冯斯乾眉梢微扬,“仇老板的牌坊附近。” 仇蟒当场训斥随行的保镖,“好好整顿场子!周老板是我的贵客,在我的地盘闹出乱子,打我的脸面吗。” “仇老板当我是贵客,不如替我挖出主谋,我崩他一枪子,出口恶气。”冯斯乾说这句话,并没看仇蟒的神色。 仇蟒冷笑,“那周老板的胃口可太大了。” 冯斯乾漫不经心摇晃一瓶水,凝视水里涌动的气泡,“仇老板既然手眼通天,应该猜到我的底细。” “你的底细不重要。”仇蟒满不在乎,“重要是你懂不懂这行的规矩,我在这行镇着场子,外人就得守我的规矩。” 冯斯乾牙齿叼着烟,一言不发俯下身,扼住仇蟒手腕,对准燃烧的烟袋锅点烟,仇蟒蹙眉,但没阻止。 冯斯乾嘬了两口,歪着脑袋看向仇蟒,“仇老板,华子呢。” 我手一紧,望着仇蟒。 “华子有事,接不了周老板的生意了。”他拿回烟袋,在门框上嗑了嗑烟丝,“彪子。” 一名保镖拎着皮箱进屋,比冯斯乾付定金的箱子再大一倍,“周老板出一千万抓白喆,另外五百万给华子,我收了你一百万定金,赔你一百万,咱们合作终止。” 冯斯乾唇角噙笑,“仇老板,这么办事不地道。”他拇指不紧不慢弹烟蒂,“我还真想见一见华子,到底是何方神圣。” 仇蟒偏头,他双目浑浊,浑浊深处阴晴难辨,“你心里想干什么与我无关,你实际干不干得了,与我很大的关系。我对于心术不正的人,从不留情。” 仇蟒带人撤离,门关上的一刻,冯斯乾把半截烟沉进瓶口,任由水流吞噬。 我走过去,“看来蟒叔从弄堂就开始跟踪我们了,云城是非多,我们还是走吧。” 冯斯乾沉默。 我拥住他,“斯乾,我真的害怕,今晚是周浦出事,明晚呢?蟒叔的阴招防不胜防,你在云城没势力,咱们只能任他宰割。” 冯斯乾鼻腔溢出一股浓雾,眼睑低垂,藏住了眼底的情绪。 许久,他说好。 后半夜,我摆在床头的手机震动起来,我划开屏幕,是一串陌生号码的短信。 “二位好走,不送。” 我删掉信息,拉黑,彻底松了口气。 蟒叔压根没跟踪,下午在西郊的宅子,我单独去过一趟洗手间,买通了保镖,拿到乔叔的号码,我没打算用,预备着而已。晚上在地下牌场,冯斯乾联系了周德元,电话里他说确定林宗易和白喆在云城,周德元也答应派出援助,只要遇到了,他们插翅难逃。 我没有挑明,只说华子和白喆不适合露面,不然有一场大风波。蟒叔是聪明人,我主动求和,他也想太平,这才出面把冯斯乾逼出云城。 按道理在弄堂不该下手那么狠,装样子震慑一下就够了,我当时甚至以为是其他势力掺和进来了,不是蟒叔的人了。果然混这条道的,手黑惯了。 好在这步棋我赌对了,冯斯乾顾虑我的安危,没有冒险强留,第二天中午带着我飞回了江城。 我们从机场出来是十二点半,何江在2号出口接机,他告诉冯斯乾,孟绮云自杀了。 我刚坐下,整个人惊住,“自杀?还有救吗。” 何江说,“幸亏发现及时,目前在人民医院。” 冯斯乾皱着眉,用力揉太阳穴,“周德元得到消息了吗。” “没有。”何江驶上高速路段,“本来他紧急安排下属准备去云城接应,您突然变卦了,他在气头上,没顾上孟小姐。” 冯斯乾闭目养神,不再开口。 半小时后经过南北大道,一辆奔驰在道旁打闪灯,冯斯乾坐上去,让我开这辆车回家,我从后视镜盯着,奔驰在十字路口左转,我立刻调头拐弯,原路跟上。 车泊在住院部楼下,冯斯乾下车,我也紧随其后下车。 孟绮云住在7楼,左半区是妇产科,右半区是外科。 护工喂她喝药,她死活不喝,还打翻了水杯,冯斯乾赶到时,她正坐在床上歇斯底里大哭。 冯斯乾伫立在门口,“你不是要见我吗。” 孟绮云听见他声音,哭声一顿,紧接着哭得更凄惨,“斯乾,难受。”她撸起病号服袖子,露出自己割腕的伤口,“我疼。” 冯斯乾注视她良久,他进入病房,接过护工手中的药丸,“为什么不吃药。” 孟绮云身躯无比单薄,盘着腿泫然欲泣,“你和我分手,我活着没意思了。” 冯斯乾清清冷冷嗯了声,“是没意思。”他吩咐护工,“办理出院手续,送回滨城再自杀。” 他扔了药,当即要走。 我原本趴在窗口,赶紧屈膝半蹲,隐藏自己。 “你不许走!”孟绮云跳下床追他,从背后死死地抱住,“我不自杀了。” 冯斯乾侧头审视她,“绮云,我很讨厌威胁。” 她哭哭啼啼撒娇,“都怪你不见我,我走投无路了。” “我没有不见你。”冯斯乾耐着性子解释,“我出差了。” 孟绮云撒手,绕到他面前,“你去哪了。” 冯斯乾松了松领带,“外省。” “带礼物了吗?” 冯斯乾望向她。 孟绮云摊开手,“斯乾,马上到我生日了,这是我认识你之后的第一个生日。” 冯斯乾默不作声,好半晌,“你要什么礼物。” 孟绮云说,“戒指,海洋之心那款,水蓝色的钻戒。” 冯斯乾坐在陪护椅上,“理由。” 她伏在他膝盖,“代表圣洁的爱情。” 冯斯乾面无表情看着她,不言不语。 孟绮云泄了气,“那项链行吗。”她仰起头,“要样式独特的,你亲自挑选。” 冯斯乾说,“先喝药。” 孟绮云挺了解冯斯乾,不回答就算同意了,她欢天喜地张开嘴,“药太苦了,你喂我喝。” 我环抱双臂,倚着一堵墙观望。 我一贯装可怜,扮无辜,游刃有余在男人的眼皮底下演戏,可归根究底,演是演,假的真不了,我并不单纯。孟绮云这副天真无邪的模样,才是骨子里天生的。 冯斯乾对她有耐心,除了愧疚,也是怜悯她心思简单,一个不懂害人的小姑娘。 不过我们圈子里有句真谛,不谙世事的小姑娘一出手,往往杀伤力比大女人更猛。 男人不设防,她们有大把的可趁之机,我们这种被认定为“蛇蝎妖精”的大女人,反而在攻心的战术上比较吃力。 男人起初猜忌,后来动真情了,也总是绷着一根弦,怕算计,怕背叛。 小姑娘安分黏人没主见,既戴不了绿帽子,也折腾不起事,男人好驾驭。 冯斯乾把药丸塞进孟绮云嘴里,她唇瓣一抿,故意抿住他手指,又迅速吐出,像偷了腥的小野猫。 一只手在这时横空出世,精准掐住我脖子,我吓一激灵,立马直起腰,竟然是程泽。 我一脚踢他胯骨,“你掐我有病啊?” 程泽也委屈,“姑奶奶你在偷窥,我拍你,你一叫,露馅了,我掐住你叫不了。” 什么狗屁逻辑,我瞥他一眼,“你怎么在这里?” 他指着7F病房,“我来看病——” 我错愕不已,“你来妇科看病?” 程泽慢悠悠吐出最后一个字,“人。” 我一噎,“我也来看病人。” “你看谁啊。” 我打呵欠,“白莲花。” “白棉花?人名吗。”程泽好奇扒房门,脸色顿时有些难看,他正要闯进去帮我出头,我拽住他,然后转身,不声不响离开。” 程泽没想到我会轻易罢休,“韩卿,你太怂了吧,冲我撒泼的驴脾气呢?” 我走出住院部,“拔除男人身边的莺莺燕燕,私下使手段不行吗?当面撕最不明智。何况我没离婚,我没资格撕她,真撕了她,周德元也会撕我。” 程泽跟在我后面,“瞻前顾后的爱情,证明爱得不深。” 我戴上墨镜,“你觉得爱情是什么。” 程泽嬉皮笑脸,“咱俩啊,最纯粹的爱情。” 我噗嗤笑,“谁能给我安稳的生活,保我平安,我就爱谁。” 程泽掏出烟盒,我抢了一根,他说,“其实你想要的,我都能给。” “你给不了。”我抬头看阳光,“这几年我惹了不少麻烦,我坑过的男人和小三轮番挤兑我,过马路被车撞,走夜路被打昏,逛商场被泼粪,每天胆战心惊。给冯斯乾当助理,他们都不敢搞我了。” 程泽焚上烟,“那你跑什么。” “他有老婆啊,他强迫我当情人,我妈是被小三气死的。那时候你能光明正大娶我摆脱他吗。” 程泽没出声。 我吸了一口烟,“林宗易能。连殷沛东欺负我,他也能扛。所以我嫁了,心甘情愿被他利用,因为他利用我三分,却救我七分。” 我缓缓吹出一缕雾,“我还记得他逃出江城那晚,眼睛里的失望和恨意,我如今掩护他,他会心软的。蟒叔势力很强,我们在云城两天就吃了大亏,万一蟒叔扶持林宗易成功脱险,即使他报复,看在我掩护他的份上,也不至于对我下死手。没有把握捅死的人,出刀时留一寸,是为自己留余地。” 程泽衔着烟,始终没抽,“原来你谁也不爱,你只想自保。” “我爱冯斯乾。”我掸了掸烟灰,“我对林宗易的感情很复杂。” 我情不自禁眼眶发红,“冯冬很可爱,眉眼像冯斯乾,嘴巴像我。是林宗易接受了我婚内怀上另一个男人的孩子,否则冯冬不会来到世上,我和冯斯乾各有家庭,孩子就是孽债,我一定会打掉他。林宗易有千错万错,我二十七年最幸福踏实的日子,是我怀孕的八个月,他给予的温柔呵护。” 程泽的烟熄了,我也将烟头丢进垃圾桶,“我不想只一味记仇,抹杀他所有的好。我以为他的下场仅仅是倾家荡产,我不知道冯斯乾要他坐牢,我不忍心。” 我拉门上车,拂尘而去。 夜里十点多,冯斯乾回来了。 我站在二楼,俯瞰玄关,“有应酬?” 他单手解着纽扣,驻足端详我,我新烫了卷发,蓬松的波浪风情又妩媚,肌肤白玉般无瑕,香槟色的真丝睡裙裹住身段,敛去了一丝纯真,多了一丝明艳妖冶的熟女味。 他淡淡收回视线,“没应酬,一直在医院。” 我面色微沉,“那还挺久的,待了十个小时了。” 冯斯乾走上楼梯,“我不在,她不吃饭,不喝药,不睡觉。” 我倏而又笑了,“和乖乖一样的毛病呢。” 他食指挑起我滑落的细带,拉回肩颈,“乖乖是谁。” 我扭着腰肢返回卧室,“我以前养的狗啊,纯种大沙皮,特别黏我,我一星期不在家,它能饿瘦一圈。” 冯斯乾闷笑,“指桑骂槐,拿她比狗是吗。” “不乐意听啊。”我若无其事撩发,才洗完澡,出了点热汗,身上散发出一阵致命勾人的香气,玫瑰与玉兰相缠,不加掩饰的魅惑。我坐在梳妆台涂乳霜,从镜子里同他对视,皮笑肉不笑,“那也听着。” 冯斯乾笑意深浓,“挺霸道。” 我一点点涂在胸口,他拾起瓶子,打量文字说明,“西柚果香。” 他眼神定格在我脸上,“我喜欢蜜桃味。” “你喜欢呀?”我夺过瓶子,“干我什么事啊。” 我手不够伸到后背,冯斯乾攥住我,双手相扣,先抹在他手心,再涂上我脊背。 他衣冠楚楚,我睡裙半褪,两个人分明冷漠寡淡,不带丝毫情欲,却又欲味十足,一种很极端的刺激。 冯斯乾掌心掠过我细腻白净的背部,即将到达腰臀,他动作一收,没触碰半分,“抹好了。” 第128章 永远驯不服 - 步步深陷 - 玉堂 我勾着脚趾,趾缝夹住他长裤,“不抹腿了?我是没长出腿吗。” 冯斯乾唇角含着淡笑,“越来越矫情。” “是我矫情吗。”我起身,“你在医院当护工当累了,回来偷懒了呀。” 冯斯乾抽掉皮带,搭在椅背,“你和她计较什么,她年纪还小。” 我脸色沉得厉害,“她小,我老啊?差两岁,又不是差两辈。” 冯斯乾笑意加深,“她没结过婚。” 我腔调怪声怪气,“更没生过孩子。” 冯斯乾脸上的笑完全收不住,嗓音也带笑,“你是吃了什么枪药,气性这么大。” 他拾起乳霜罐,挤在手心一坨,我趴在床尾的真皮脚踏上,他轻轻按摩着小腿。 此刻万般撩人,冯斯乾镇定得很,没有半分燥意和欲念,连他涂抹我肌肤的手也极有分寸,气质冷冷清清。 他是一个极为克制禁欲的男人,我去年刚接触他就确定这点,不是装的,他骨子里很寡淡,可淡到这地步,看来他揣着不少心事,对我态度也变了。 我侧身一压,冯斯乾手掌被压在身下,他不由自主前倾,迁就我的姿势,我卷发披散,在他眼中道不尽的温柔曼妙,发丝垂落,淌过他肌肉紧实的胳膊,“我不喜欢你陪她。” 冯斯乾面无表情俯瞰我。 我重复了一遍,“孟绮云的心思,你明白。”我揪住他领口,指尖一点点绞着,“自从你在索文集团向媒体澄清我和林宗易是形婚,冯冬是你的儿子,外面流言很多。” 他依然沉默。 “冯斯乾,我不想过早曝光的原因,你和她没断干净,我没离婚。我们有一方解决不了问题,冯冬就沦为笑柄了。” 他终于开口,“我的心思,你明白吗。” 我望着他。 “林宗易落网,即使他不甘心离婚,我也可以强迫他离,他拖不了。”昏黄的灯火里,冯斯乾的面目消沉又英气,“他现在迟迟没落网,是为什么。婚离不了,冯冬没户口,流言无法平息,又为什么。” 冯斯乾抽身而去,重重关上门。 静谧的夜晚,门扉无声无息晃动着。我好半晌爬起,走到厨房,保姆在煮牛奶,她听到动静扭头,“韩小姐,马上煮热了。” “冯冬喂饱了吗。” 保姆说,“他分量重了一斤多,再不节制他喝奶,要变成小胖子了。” 我停在炉灶前,“你休息吧,交给我就行。” 保姆回屋,我关掉煤气,倒进玻璃杯,端上二楼书房。 窗帘拉得严实,房间里只亮着一盏暖黄的灯,我将牛奶搁在办公桌,“你不睡觉吗。” 冯斯乾翻了一页书,随手拿起杯子喝了一口,“没处理完公务。” 我绕过桌沿,慢条斯理一抽,书从他手中脱落,我看封面,“西方经济学。”我合住,“这是华京的公事。” 他一言不发眯眼,我转身走出书房。 他在这时喊,“韩卿。” 我没停下,走进隔壁主卧,虚掩着门。 走廊随即传来脚步声,我立马拉抽屉,取出一瓶紫色的指甲油,盘在床上涂指甲盖。 冯斯乾长身玉立,阴影从门口倾斜洒入,他站定片刻,稳步进来,关闭了他那侧的台灯,刹那只有一缕薄薄的月光笼罩。 冯斯乾掀开被子,倚着床头点燃一支烟,“仇蟒怎么知道住处。” 我蘸甲油的手一僵,他目光幽深而锐利,扫过我那只手,不露声色抽烟。 “云城是他的地盘,他知道不稀奇。”我面不改色继续涂,“在江城发生什么变动,你不是也尽在掌握吗。” 他眼底浮起一丝意味不明的笑,“我以为周浦出卖我,当仇蟒的奸细了。” 我拧上瓶盖,塞回抽屉里,“周浦爱慕殷怡,你整垮殷家夺取华京,他都没怨恨叛变,在蟒叔那里更不会背叛你。” 冯斯乾盯着烟头闪烁的火苗,“那背叛我的是谁呢。” 他狠吸了一大口,反手戳灭在烟灰缸,伸手一拽,我被他拽倒,他整个人覆在我身上,“我给你机会,你还不说实话。” 窗外夜色极重,冯斯乾一张脸被黑夜吞噬,晦暗莫测。 “你觉得我护不住你和冯冬,所以不敢对林宗易赶尽杀绝,打算留条后路,还是舍不得对他赶尽杀绝。” 我躺在他身下,一动不动。 他掐住我下巴,“张嘴。” “两分不忍心。” 冯斯乾粗粝的五指从下巴移向脖子,下一秒他埋在我颈侧,“另外八分。” 我全身紧绷,“你一心要斩草除根,你从没想过,万一斩不断,斩伤了自己。” “那是我的事。”他唇齿滑落,“韩卿,我斩不断,但你不能阻拦我斩。” 他停止了一切动作,声音喜怒不明,“我非要斩草除根。” 我看着天花板,“那我先保自己。” 冯斯乾注视我良久,最终笑了一声,“答得好。我希望你保自己,而不是为任何人豁出,包括我。”他神色阴晴难辨,“不过,小野猫永远是驯不服,养不熟的。” 他躺回,重新焚上一根烟。 客厅响起钟声,敲击了整整十二下。 当烟雾消散,又敲击了两下。 冯斯乾抽了半盒烟才躺平入睡,可我清楚他没睡,我也毫无困意。 早晨天还未亮,冯斯乾便起床去浴室洗漱,他下楼时我看了一眼手机,才五点四十。 我也迅速梳洗完,紧跟着下去。 冯斯乾在衣帽间内换衣服,我站在门外,他从镜子里望向我,我眼下生出两团浅浅的乌青,我用粉底遮盖了,没遮住,“醒了。” 我嘶哑嗯。 他终究是心疼,“气色不太好。” 我低下头,“白天补一觉。” 冯斯乾摘下一件纯白的西服,“这两天忙,晚餐别等我了。” “没事,晚点吃也一样。” “可能不在江城。”他穿上西服,又系领带,“要去外地办点事。” 我攥着拳,“如果是林宗易这件事,我不想你冒险。” 冯斯乾打领扣的手势一顿。 我深吸气,又吃力呼出,“假如有把握他必死无疑,你可以步步紧逼,你逼也逼了,他却翻身了,他能舍掉林恒,你能舍掉冯冬吗。” 冯斯乾僵在那,面容平静又压抑。 我捂住脸,“我的经历造成我始终没有安全感,你又不喜欢解释,我们之间的开始也不美好,你光明磊落,正义清白,我满口谎言,游戏情场。你也许一直介意我不光彩的过去。好奇和激情褪色,我的不堪在你眼里都浮现了。我不信你,你囚禁过我,也舍弃过我。你同样不信我,你说我撒谎成性,不知道哪句是真。当年陈志承入狱,连房子都收缴了,我住在临建房,和一群底层工人做邻居,靠耍心机才活到今天。” 我笑着说,“韩千年,狐狸精的头儿,我也不爱听。这世上的人为了活着,许多都做尽了坏事,我不过是演戏混饭,从未动真格。” 冯斯乾凝视那根领带,没有出声。 我进入卧室,反锁门。 许久,冯斯乾走过来,他拧动门把,发觉上了锁,他静默站了几分钟,离开了。 冯斯乾走后,我也离开澜春湾,直奔市区一家咖啡厅,在临窗的位置找到蒋芸,坐在她对面,她问我见到林宗易了吗。 我摇头,“没见到。”我将弄堂里的一幕跟蒋芸说了,“我偷偷向蟒叔求和,他答应了,照样派人下狠手。” 蒋芸很震惊,“这么毒辣?” 我端起面前的咖啡,“林宗易大概率能逃过一劫,那晚周德元和冯斯乾的人联手在码头围堵他,分明是十拿九稳的局面,结果蟒叔出马直接在边境救走,有他幕后撑腰,林宗易一旦缓过劲,肯定加倍还回来。” 我看向橱窗上的透明贴花,“就算逼得他坐牢,最多三五年,等他放出来——” 我闭上眼,没再说下去。 蒋芸打量我,“你是怕他死不了,出来报复吗。” 我用小匙搅拌着奶精,“林宗易这种人有仇必报。我当初揭发他,没想到他背后竟然有蟒叔,这步棋阴差阳错,给自己捅了娄子。不能彻底捶死一个人,不如见好就收。我掩护了他两次,每次都刻意做得很明显,他一定认为我悔悟了,才愿意掩护他,冲我这一份迟来的情意,他报复也能手软一些。” 蒋芸噗嗤笑,“苦情戏你最拿手了,眼泪像自来水似的,其实多数男人只看表面,他分不清真假,他喜欢你,你肯演,他也高兴。他不喜欢你,你真心的,他也嫌烦。” 我有些心不在焉,“最近孟绮云花样百出纠缠冯斯乾,照她的势头,不等林宗易折腾我,她把我和冯斯乾先折腾散了。” 蒋芸的同学在人民医院当护士,她有耳闻孟绮云自杀住院,“死心眼加白莲花,别小瞧这姑娘,没准是顶级绿茶。” 我后仰,靠在椅子,“她不是绿茶。她是光明正大抓着冯斯乾不放的,男未婚女未嫁,处境难堪的是我。” 我魂不守舍望着早已凉透的咖啡,“芸姐,冯斯乾几乎不流连花花草草,孟绮云是他的例外,女人对情敌的直觉很准,我担心孟绮云扳倒我。” 蒋芸叩击着桌角,“你有什么想法。” 我告诉她计划,蒋芸琢磨了一会,“好办,我手头的型男挺多。” 我俩一拍即合,我回家听信儿,当晚冯斯乾没回,何江说他去湖城了,给孟小姐定制项链做生日礼物。 我心口沉甸甸的,翻来覆去又是一夜没睡。 转天中午蒋芸通知我,她安排了三个鱼钩,一个是运动型学长,一个是斯文型律师,还有一个是肌肉型健将。 配置真不赖,地点在长虹街西餐厅,孟绮云正好和朋友在那边吃饭。 我全副武装,然后开车杀过去。 从中午到傍晚,这仨演员轮番上阵,起初我看得津津有味,后面我差点吐血。 蒋芸六点给我打电话,“我猜猜啊,1号种子选手最合她的胃口。对付小姑娘啊,那个学长很有手段。” “有个鬼。”我火冒三丈,“他搭个讪就拉着孟绮云去泳游馆,她险些报警。” 蒋芸问,“那2号呢?” “从国际法聊到婚姻法,孟绮云是学艺术的,她能感兴趣吗?最荒诞是他问孟绮云,小姐,你母亲要离婚吗?亏了她脾气好,换做我一巴掌抽蒙了他。她是私生女,她妈一辈子没嫁进周家,离什么婚啊。” 蒋芸一噎,“是你要速战速决的,就三天搞定,他们没时间放长线,不说几句惊世骇俗的开场白,吸引不了她注意。” 我垮着脸坐上车,“孟绮云后天过生日,芸姐,我预感很不好。” 蒋芸没底气了,特小声,“那3号健身教练呢,也废了?” 一提3号我更火了,“他把孟绮云的朋友拿下了,相约晚上去开房。” “啊?”蒋芸气得骂娘,“我精挑细选的货色,太不靠谱了!” “孟绮云是天真,不是愚蠢,她绝对发现不对劲了,再接近她很难。” 蒋芸要说什么,我懒得听,当场挂电话。 我开着车在中心广场漫无目的逛,忽然想起一个人,一个足以秒杀所有演员的顶配男人。 程泽刚结束一场晚间会议,穿着十分正式的商务西装,扎了一枚宝蓝色领结,头发打理得油亮整齐,显得很强势。我们在商业大楼底下碰面,我围着他转圈,“不错。”我一捅他腰窝,“挺直。” 他倒听话,站姿笔挺,“馋了?” 我绕到前面,“馋什么。” 程泽笑容清爽阳光,“馋我的美色啊,想跟我重修旧好,重温旧梦?” 我举起手,他条件反射护住脸,我没打,又收回,“有个任务,你成功了我请你吃大餐。”我调出手机相册里的照片,“勾引她。” 程泽一怔,“勾引孟绮云?” 我踮起脚,坐上后备箱盖,晃悠着腿看他,“没自信啊。” 他双手插进西裤口袋,偏头看别处,浓眉微皱,瞬间默不作声。 我屁股溜下来,食指捻开他眉心的浅纹,“你样貌好,个子高,嘴甜会哄人,哪个女人不爱你啊。” 程泽轻笑,仍旧目视远方,“那你爱吗。” 我拿回手机,“算了,我雇同行吧。” 我越过他走向自己的停车位,程泽胸膛剧烈起伏着,“我和她,需要多久。” 我脚步一滞。 程泽扯掉领带,丢进敞开的车窗里,“你让我干什么我都干,我曾经欠你的,如果我早点成气候,像现在这样全部自己做主,我们或许已经结婚了。我给你一个家,给你安稳的生活,你根本不用经受他们的折磨和伤害。” 我拳头紧了松,松了又紧,最后垂下,“程泽,你当我没找过你。” “韩卿。”他叫我名字,“我希望你过得好,谁挡了你的路,妨碍了你,我会帮你挪开。” 第129章 这是最后一次 - 步步深陷 - 玉堂 冯斯乾一连三天都在湖城,期间殷沛东旧疾复发,险些没抢救成功,华京集团聚集了一大批《财经时报》的记者,公关部发布声明,冯董通过正常商业变更获得华京的执掌权,殷沛东病情加重与此无关。第四天早晨,殷怡杀到董事长办公室大闹了一场,据说冯斯乾当天也回江城了,不过他没现身。 蒋芸周五办理离婚手续,周六她一个姐妹儿在南郊的温都度假村发现了孟绮云,同行的是几名年轻姑娘。 我立刻联系程泽,在中心广场汇合,“你带泳装了吗。” 他坐上副驾驶,“带了,我的眼光绝没问题。” 我抄近路驶入国道,“泳衣而已,又不是相亲,和眼光有个屁关系。” 我载着程泽在温都度假村后门下车,直奔更衣室,他眼光真不是吹的,这套泳装能参加东南亚的选美了,特花哨,特炫,脑子没毛病的绝对不穿。 我换完泳装,站在男部门口喊了半天,程泽没回应。 没多久,一群女孩结伴从女部出来,笑着议论,“那个男的,泳裤比我妈的还鲜艳。” 我一激灵,往回跑,果然堵住了程泽,我审视他的泳裤和泳帽,相同的波西米亚风,橘色底,荧光绿的花,“你和我穿一模一样干什么。” 他掏手机,“情侣款,韩卿,咱俩外形特别配。” 程泽突然按拍摄,我们时隔多年后的合影,我不耐烦翻白眼,他露齿笑,像极了冬日的第一束阳光。 他的打扮我实在越看越别扭,“你有把握拿下她吗?” 程泽神态潇洒从容,“拿不下,我认你当奶奶。” 我们拉开距离,我裹着浴巾从头包到脚,只露眼珠子,一路踮脚流窜,扎进人堆里,占了一副躺椅。 我刚坐稳,程泽入场了。 他身型修长,清清瘦瘦的脸型,精致的丹凤眼,鼻骨小而鼓,有几分韩国男人的味道,穿得又高调,顿时吸睛全场。 我问旁边一名女学生,“这个男人蛮亮眼的,是吧?” 女学生脸蛋微红,“挺帅的,个子又高。” 我暗自评估,这回十有八九成了。 二十出头的小姑娘,审美基本一致。 程泽伫立在岸上,做完一套行云流水的男士健美操,紧接着姿势标准跳下池子,刹那溅起一片巨浪,水花四起中,他游向在泳池中央玩水球的孟绮云,孟绮云察觉到他有意围着自己,先是闪开,程泽步步紧逼,她爬上岸了,程泽只顾耍酷,没留神方向,额头磕在大理石砖上,他瞬间从水底浮出。 孟绮云蹙眉,“你为什么跟着我?” 程泽单手支着岸边,单手摘泳镜,镜腿划过一头湿漉漉的短发,水珠淌过鼻梁,流入唇齿,他轻轻一抿,低哑动情的嗓音,“我把你当成美人鱼了,不由自主跟着你。” 我差点呛着,什么油焖情话。 孟绮云一愣,旋即被逗笑,“是吗?” 程泽满眼柔情,“是。你是我见过的笑起来最动人的女孩。” 孟绮云坐地屈膝,手托腮,“你在搭讪我吗?” 程泽故作神秘否认,“不,我们已经相当熟悉了。” 孟绮云不解,“可我不记得你。” 程泽前倾,孟绮云下意识后退,他大半副身子笼罩在她头顶,“梦里见过那么多次,还假装不熟吗。” 油死我了。 幸亏他长得不错,不然保不齐挨抽了。 我扯下泳帽砍他,泳帽浸过水,当即飞出三米远,结结实实拍在他后脑勺,程泽敏捷扭头,“谁偷袭我?” 我俯趴在躺椅上,生怕孟绮云瞧见。 程泽不露声色一瞥,泳帽漂浮在水面,波斯米亚风碎花。 他明白我的提示,恢复正色,“孟小姐,能赏脸吃顿饭吗?” 孟绮云歪着头看程泽,“你知道我姓孟?” 程泽一噎,他反应很快,“我会看相。” 我恍惚,这句话似曾相识。 林宗易对我说过,我问他看出什么,他说看出我图谋不轨,暗藏心机。 我哀求他井水不犯河水,不要在冯斯乾面前揭穿我。他一脸风流戏谑,“韩助理如何报答我呢。” 一切还如此清晰,可物是人非。 我一晃神,程泽很争气地开始肢体接触了,他十分绅士虚扣着孟绮云的手腕,“你婚姻线显示,遇到真命天子了。” 孟绮云看着他,“在哪。” 程泽翻转手掌,掌心托住她手,“正在握着你。” 孟绮云眉开眼笑,“你一定是一个花花公子,才会哄女孩子的欢心。” 程泽再次邀请她,“共进晚餐吗。” 孟绮云笑意收敛,当场拒绝他,“我有男朋友了,他会生气的。” 她说完挽着女伴的手,离开浴场。 我闭上眼,太失策了,程泽最拿手纨绔子弟泡妞的路数,可孟绮云嗜好冯斯乾那款熟男,她迷恋沉稳庄重型,浪漫张扬型的反而不吃。 短短数月,冯斯乾把孟绮云的心算是抓得牢牢地。 我返回女部,换上自己衣服,程泽一边系扣子一边冲出男部,他自知败下阵,心虚偷瞄我,温吞吞追上,“奶奶。” 我恨铁不成钢,“你不是夸下海口,程哥上阵,干掉一个白龙会所吗?白龙会所的女客户,四五十岁阅男无数,能迷倒她们的鸭,你程哥都打败了,还搞不定一个天真的孟绮云吗。” 程泽也臊得慌,“我都叫你奶奶了,愿赌服输了。” 我摘了墨镜砸他,“我缺孙子啊,我要结果!” 他接住墨镜,小心翼翼架在我耳朵上,“结果——不尽如人意。你等着,我马上研究孙子兵法,三十六计...” 我调头就走,他寸步不离,“韩卿,我轻敌了,但你情报有误,她不是单纯的小姑娘,比你当初还难搞。我们圈里的二代,根本不费劲,甩二十万钞票,天仙的货色都到手了。” 我推搡他,“当初是你搞我吗,你这点道行还妄想搞我?是你妈雇我钓你上钩的。” 他狡辩,“对啊,我上钩了,她不上。” 我气笑了,“滚开。” 我钻进车里,程泽死死地扒着半截窗户,“你让我上车啊,这什么狗地方,我没带司机,不认识路!” 我左脚一踹,他一躲,我关车门,故意放出一屁股尾气,程泽在灰腾腾的烟尘里懊恼叉腰,“韩卿,你他妈过河拆桥的臭毛病没改!” 我盯着后视镜,噗嗤笑。 回澜春湾的路上,我接到蒋芸的电话,她问程泽得手了吗。 我反问,“你猜呢。” 蒋芸也在开车,她用力鸣笛,“程大少爷出马当然旗开得胜了。情场上有句名言,三十以下看程泽,三十以上看宗易,诱惑女人所向披靡。” “编得像真的似的。”我泊在路口等灯,“这局你高估他了,程大少爷碰一鼻子灰。” “看来小姑娘够聪明的,拴着一个优质男人不撒手,比骑驴找马最终一无所得的女人强多了。” 我腔调意味深长,“有时看似是软柿子,实际上是软里带硬,你一捏,全是玻璃碴子。” 蒋芸说,“其实女人斗来斗去,结局的输赢胜负,取决于男人的态度,不是自己多么高明。” 我傍晚回到澜春湾,刷卡进门,玄关整齐摆放着男士皮鞋,咖啡色的拖鞋不见了,我一怔,询问厨房里烧菜的保姆,“冯斯乾回来了?” 保姆将香煎排骨舀在盘子里,“先生刚回,给冯冬喂了奶,在书房呢。” 我在原地沉思半晌,上楼进入书房,门虚掩了半扇,有一丝光亮溢出,我踏着光推开,冯斯乾坐在沙发上,铁灰色的棉质衬衫,黑色的金丝绒长裤,整个人温和沉静,夕阳西落,照射在落地窗,他深陷尽头,镀了一层虚幻的暖黄,散发着一种极为不真实的俊美。 他侧脸明亮近乎透明,那样高挺饱满的轮廓,却有一双深邃略凹的眼睛。 我也是在这一刻,忽然理解了爱情和风月中的争夺。 一个令人心痒、产生强烈欲望的男人,就像一箱钱,无论属不属于自己,都渴望侵吞,独享,甚至毁掉挥霍也好,当另一个女人抢占了先机,拥有了他,渴望会扭曲躁动。 冯斯乾便是一个吸引女人情不自禁去斗,去争的男人,为他而意乱情迷,不惜走火入魔。 他挑起女人心内最隐秘的情感,揭开最赤裸禁忌的人性。 我深吸气,迎上他,“何江说你去湖城了。” 冯斯乾淡淡嗯,“办点事。” 我若无其事撩发,“置办了什么生日礼物啊。” 他面无表情望向我,没出声。 我翘起腿,风情十足倚住沙发背,“她不是割腕自杀吗,这么快就出院了,蒋芸挖鸡眼还治了一周呢。” 冯斯乾不疾不徐翻阅合同,“伤口割得不深,在云城时她已经住了两天。” 我叼着一根烟,点燃后从唇边取下,走向他,他看了一眼递到嘴边的烟蒂,上面烙印着妖媚至极的唇痕。 他语气不咸不淡,“化妆了。” “去度假村和朋友游泳了。” 我出现在温都度假村,瞒不了冯斯乾,只要他查就能查出,不如我坦诚。反正我没露面,谁也怀疑不到我头上。 冯斯乾启唇含住烟,猛吸了一口,用食指和中指夹住,“你最近很忙。” 我气定神闲,“我也办点事。” 他吹出一缕青雾,“什么事。” “产后塑形减肥。” 莫名其妙的答案,冯斯乾抬眼皮,目光晦暗平静,隐约一股寒意,定格在我脸上,“你胖吗。” “女人对身材的追求是永无止境的。”我朝门外走,这时他在我背后沉声开口,“一些不干不净的手段,别用在她身上。” 我攥着拳,“我听不懂。” “你授意蒋芸安排了什么。” 我回过头。 “其中一个扮演律师的男人,向何江招供了。”冯斯乾看向我,神色意味不明,“她心性简单,禁不起污染,社会上不三不四的人,下作的招数,她不了解,惹出祸谁收场。” “不三不四的人,下作的招数。”我望着他,“你指谁。” 冯斯乾合住文件,反手撂在茶几上,他起身,“这是最后一次。” 他经过我身边,脚步没停,径直走出书房。 我拳头越攥越紧,指甲盖刺入手心,掐出红痕。 晚餐我没下楼,入夜十点,冯斯乾洗了澡回屋,他掀开被子上床,我立马坐起,抱着被子下床,冯斯乾躺下的动作一停,“去哪。” 我干脆回答,“客房。” 他拧亮台灯,“韩卿,闹什么。” 我注视着他,“是我闹吗?”被子拖地,我卷起,臃肿的一团几乎遮住我半张苍白面孔。 冯斯乾也注视我,“你雇男人不怀好意接近她,你的圈子复杂,她的经历空白,你自以为小伎俩酿不成大祸,兴许就害了她。” 我情绪激动,“那些人是演员,不是你口中的下三滥,我复杂,她空白是吗。孟绮云不是冯冬的母亲,她凭什么每天缠着冯冬的父亲,我只是转移她的注意力,我压根没有害她,在你眼里这样十恶不赦吗。” “曾经你这份引诱人的伎俩,怎么迷惑我上套,她抵挡得住吗。”冯斯乾皱着眉,“然后全身而退,不是害了一个无辜女人吗。” 我眼眶一厘厘红透,我笑了一声,“是,和她的纯洁听话相比,我真是从头到尾都污秽,你宁愿他缠着你,不愿她爱上其他男人放过你。你不打算抽身了。” 冯斯乾眉头皱得更深,他揉着太阳穴,“我不是那种意思。” 我拉门出去,他疾走几步,一把拽住我,拽进怀里,我厮打挣扎,他手臂抱紧,箍住我腰肢,“我并不是责怪你,韩卿!” 我大口喘息着停下,“你不是替她埋怨我吗。” 他脸埋在我长发内,“我很累,别赌气了。” 我身体紧绷,贴在他胸膛战栗不止。 男人对女人说累,是最危险的讯号,而女人面对男人的累,往往都无能为力再补救什么。 冯斯乾抱了我许久,“睡吧。” 他将我抱回床上,熄了灯。 无边无际的黑暗中,闷沉的雷声轰隆而过,下一秒电闪雷鸣,我本能从后面搂住冯斯乾,他没动。 我搂了一会儿,松开他翻了个身,和冯斯乾背对背。 又是一道刺耳的霹雷,我被震得一抖,床也摇晃了一下,冯斯乾转过来,沉默揽我入怀。 第130章 摧毁 - 步步深陷 - 玉堂 我毫无困意,盯着一盏没点亮的落地灯,“冯斯乾,你腻了吗。” 他呼吸沉重滚烫,将寂寞的黑夜烫得不安。 我等了好半晌,他终于开口,“没腻。” “那你变得冷漠因为什么。” 他埋在我后背,一言不发。 我翻了个身,强迫他面对我,“因为什么。” 他缓缓睁开眼注视我,眼神深沉,藏着一股浓烈的灰白,我看不透,没有人看得透彻。 他嗓音嘶哑,“我累了。” 这是冯斯乾第二次说累。 我不由自主一颤,“我让你累了,是吗。” 他再度闭上眼,身体躺平,手腕横在额头,一丝极度微弱的月光洒在他面孔,覆住了英挺刚毅的眉骨。 “韩卿,我希望我的生活完全在掌控里,没有意外和第三个人存在的危机。” 我凝视他侧脸,“你自始至终都介意我嫁给林宗易,做过他的女人,林太太的名分永远令你难堪。” 冯斯乾沉默不语。 “你结婚三年没发生过,我却和他上了床。”我别开头,十指捏着床单,“你和殷怡互相有对方的把柄,彼此厌恶,而我和林宗易开始于交易,我依附他,屈服他,我是他的人质,他决定了一切,我控制不了,我的抗争和坚持根本不堪一击。” “冯斯乾——”我战栗着,胸口压抑到爆炸,“你想要安分清白的女人,我从不是那样的女人,否则我们也不会遇到。” 我背对他,滑进被子里,整个人蜷缩,无声哭着。 冯斯乾维持平躺的姿势,分不清是睡了还是没睡,从天黑到天亮。 第二天早晨他起床时我也醒了,我一夜没睡,他驻足在床头,望了我良久,手抚摸过我素白的脸蛋,片刻离开卧室。 下午程泽打来电话,我头痛得要命,当即挂断了,他锲而不舍又打一遍,我接通刚要发飙,他说,“冯斯乾和孟绮云在梅园包厢。” 我戛然而止,用力攥着手机。 今天是孟绮云的生日。 我原想冯斯乾顾忌我的颜面以及冯冬的身份,不会在江城陪她过,人多眼杂,万一撞上熟人,不可避免传出风言风语,去滨城或者湖城,起码掩人耳目。 他不仅留在江城,还在梅园那种达官显贵聚集的地方,公然带孟绮云过生日,我在他身边却一直偷偷摸摸,从没尝过正大光明的滋味。 我深吸气,“公开吗。” 程泽说,“私密性的,只有他们。” 我换了衣服抵达梅园,走出电梯,发现程泽在走廊接我,我们四目相视,他正经起来还挺像样的,他握住我手,“韩卿,你别难受。” 我甩开他,“趁机占便宜?” 程泽的笑容吊儿郎当,但温暖,“有力气撒泼,我放心了。” “这事早有预兆,我有准备。” 我跟着他进入301,我来过梅园几次,印象里301和302是独立封闭的两个包厢,现在共用的一堵墙打通了天窗。 程泽靠窗坐下,“我是梅园的大股东,一星期前投资了一千五百万。在江城做生意,同行的机密就摆在眼前,自然要知彼知己。” 我坐在他对面,“所以你偷听?” 程泽斟了一杯茶,“成功不问出处。” 我端起那杯茶,赞不绝口,“你无耻的德行,深得我真传。” “只要能赢,无所谓用什么手段。”程泽解着西装扣子,“名利场上,哪怕一个下三滥爬上巅峰,他照样万众敬仰,商人不在乎是否卑鄙,只在乎拥有多大的势。” 林宗易的眼力是真毒,早在程泽还没暴露,就认定他比一般的纨绔子弟有道行,果不其然。 我端详他,“我掌握了梅园的玄机,你不担心我泄密?” “你不会。”程泽翘起二郎腿,非常笃定,“你把我丢在郊外,没收了我的手机和钱包,我走了11公里才拦到车,皮鞋的鞋底磨得只剩半厘米了,你欠我这么多,你他妈有脸出去泄密啊!” “我还能欠你更多呢。”我慢条斯理转动着茶杯,“你猜,热茶一泼,能毁容吗?” 他双手立马护住脑袋,我笑了,“怂样,以后少惹我。” 我走到天窗下,踩着一个木凳,看着302的一幕。 孟绮云吹熄了蜡烛,冯斯乾正在亲手给她佩戴项链,她笑着说,“斯乾,我喜欢这条项链。” 冯斯乾从她脖颈收回手,“特意去了一趟湖城。”他打量孟绮云此时的模样,“我以为会不适合你,墨色的玉显老气。” 孟绮云高兴转了个圈,“那适合吗?” 冯斯乾嗯了声,“很适合。” 她蹲下,伏在他膝间,“斯乾,你就算送一条捆牛的麻绳,我也喜欢。” “胡言乱语。”冯斯乾闷笑,“喜欢就好。” 湖城有一家店的玉石成色最佳,只卖天然原玉,客户雕琢成品需要再找加工店定制,冯斯乾确实花了不少心意和精力。 孟绮云仰面看他,“我和林太太,谁漂亮啊。” 冯斯乾用餐刀切了一角蛋糕,搁在她的位子上,“怎么提起她。” 她带点委屈,“我在医院听到隔壁家属议论,曾经宴会上见过林太太穿旗袍,说她眉梢眼角万种风情,即使结婚了,你为了她,甚至和林董起争执。” 冯斯乾笑意彻底敛去,没回应。 孟绮云轻轻摩挲他手背,“她比我有女人味,你们男人都喜欢有女人味的,是不是?” 冯斯乾意味不明看向别处,“男人喜欢新鲜和刺激,而不是固定什么味道。” 孟绮云充满疑惑,“你也喜欢刺激吗。” 他叉住蛋糕顶的奶油花,“没有男人不喜欢刺激。越是克制的男人,某一阶段的放纵越是疯狂,只不过欲望是一时,合适是长久。” “好高深啊。”孟绮云像一只粉色的蝴蝶,欢喜落在窗边,朝冯斯乾招手,“梅园的梅花谢了,我还想看梅花呢!” 我微眯着眼,原来是孟绮云选择在这里。 冯斯乾起身,站在她的右侧,“明年还会开。” 孟绮云期待问,“斯乾,那明年你还陪我过生日吗。” 他凝望远处的摩天大楼,“有时间会。” 她试探牵着他手指,“如果当天没时间陪我,抽时间补给我,好不好。” 冯斯乾轻笑,“赖上我了吗。” “是啊。”她大着胆子抱住他,“我赖上你了,我想赖到满头白发。” 他低下头,她天真无邪的面庞挨着他下巴,没有丝毫的杂质与算计,纯纯净净,洁白无瑕。 不忍心打碎她,摧毁她的无辜。 孟绮云撒娇说,“你抱我一下。” 冯斯乾默不作声垂眸,他没抱,也没推开她。 我在这时进去,动静惊扰了窗前的他们,冯斯乾看到我杵在门口,以及我身后西装革履的程泽,他不露声色皱眉,旋即走过来,“程董。” 程泽全部心思都扑在我身上,他虽然愤怒,只急促喘息着,没说话。 我压住脾气,望着冯斯乾,“我之前生日,你都忘了吧。” 他眉头皱得更深。 孟绮云越过我头顶,她认出了程泽,“是你?” 程泽面无表情和冯斯乾对视,没有理会她。 孟绮云如梦初醒,“你们认识?”她扯着冯斯乾袖口,小声说,“是他。” 冯斯乾笔挺站立,脸上没什么反应。 我主动打招呼,“孟小姐的生日,我哪有不送礼物的道理呢。”我朝程泽伸手,他莫名其妙,“你没提带——” 我偏头,阴恻恻瞪着他。 程泽没辙了,他把西服脱了,搭在我手上,我递给孟绮云,“孟小姐生日快乐。” 孟绮云不明所以,“送我...这个?” 我笑得纯真无害,瞧不出半点讽刺,“孟小姐缺男人滋润,连有了孩子的也不放过,我当然要送一件男人的东西,解你的饥渴了。” 孟绮云听出我的弦外之音,她抿唇,眼眶发红,似乎在强撑着。 装纯和真纯的区别,装纯演得好,比真纯还楚楚动人,可惜我心乱了,演技也差点火候,没能打动冯斯乾。他平静的脸色这一刻掀起波澜,“韩卿。”他喊我名字,“你清楚自己在说什么吗。” 程泽在一旁蹙眉,“你质问谁呢?你什么意思。” 冯斯乾视线移向他,神色喜怒不辨,“程董从度假村回来了。” 程泽一噎,毕竟这次招数不光彩,他也心虚,“我去哪和你没关系。” “可你接触什么人多少与我有点关系。”冯斯乾漫不经心松了松领带,“程董,管好自己最重要。不该你插手的事,接近的人,你最好别碰。” 我拦住要同他争辩的程泽,“是我让他去的。” 冯斯乾略带寒意的目光随即定格在我面容。 我上前,孟绮云顿时畏缩后退。 程泽最看不惯柔柔弱弱的女人,他眼神发了狠,语气更狠,“你不用怕,她不打狗。” 孟绮云面色苍白,咬着嘴角。 我停在冯斯乾面前,“我一会儿回澜春湾,你跟我一起回吗。” 他眼睛涌动着暗流,望不到底,分明如此熟悉,却像是一点点在回归陌生,我忍住眼泪,“不回吗。” 程泽恼了,一脚踹翻桌子,蛋糕和菜肴顷刻摔了一地狼藉,他使劲拽着我,“他不回,我跟你回!” 我推搡他,“我的问题我自己解决。” 他像一头暴躁的豹子,冲过去揪住冯斯乾衣领,“你告诉我,你对她是真心的,因为你暂时斗不赢林宗易,所以无法接回她。我信了你,把王惠公司的罪证也交给你了,王惠不倒,王威倒不了,我想尽办法协助你脱险,是等着你照顾她,给韩卿安稳,你就是这么对待她的。” 我哭出声,“程泽,你别管了。” 程泽死不撒手,将冯斯乾逼到窗台,“我最身不由己的时候,她出现了。我给不了她任何,我连自己的未来都不确定,程家四个儿子内斗,我当时没有自保的能力。你现在什么都有,你嫌弃她了是吗。她能离婚,可她真的离了,我看得明白,你也犹豫了,你已经不相信她了。” 我拖着程泽,哽咽哀求,“你打不过他的!我求你了。” 我狠狠一推,程泽被我推向过道,他走半米就回头,我大声吼,“你走啊!” 他瞬间停住,横了横心,转身踏进电梯,两扇门合住,我重新望向冯斯乾,“你动真格了,还是愧疚,在竭尽所能弥补她。” 孟绮云整理他被扯断的领口,冯斯乾拂开她手,“韩卿。” 我死死地握拳。 他又止住,没再说下去。 我扭头走向门外,最后看了他一眼,冯斯乾一动不动伫立在那,孟绮云抓着他衣角,生怕他下一秒会离去。 窗外华灯初上,傍晚的灯火极尽迷离,一寸寸吞没他的身躯,他越来越虚无不真实,我越来越无力。 仿佛一切都回到最初。 冯斯乾仍旧是那个圣洁不可侵犯的男人,而我是他霁月光风的半生最黑暗的耻辱。 当情欲,禁忌,突破与激情,渐渐失去诱惑力,当他一次又一次戳破我的谎言,无论善意或恶意,他恢复了理智,厌倦自己此刻的堕落,他从来没有偏离过轨道,他的每一步都在规划中,我的勾引,这场情色的陷阱,几乎颠覆了他的人生,毁掉了他的所有,我带给他的只有荒唐与动荡。 我与冯斯乾之间,本就源于一场强行交集,以阴谋和欺骗拉开序幕的感情,终究要各归各位,直面它的错误。 纠缠过后,有多么热烈,便有多么疲惫。 我夺门而出,跑向停车场,捂住脸趴在方向盘上。 我趴了许久,前方的挡风玻璃忽然传来两下剧烈敲击,我抬起头,一个女人冲我微笑。 是寇媛。 倒是很久没见她了。 我迅速平复好情绪,降下车窗,“没当上殷太太,傍上了豹哥,寇小姐没得到心爱的男人,依然春风满面。” 她环抱双臂感慨,“林太太这一滴泪,我实在可怜你。” 我若无其事抹掉,“我生下了华京董事长的儿子,注定一辈子富贵,还轮不到你可怜我。” “华京董事长——”寇媛一脸嘲弄,“冯斯乾吗?”她瞟梅园的楼上,“说不准孟绮云后来居上,生儿子算什么本事啊,能撬得动男人才是本事,女人嘛,谁不会生孩子呀。” 她掰开后视镜,整理自己的妆容,“他爱你是真,他动摇也是真。你聪明,又擅长玩花招,初见时,你太吸引男人了,他们情愿为你要死要活,但你的背景也太脏,你更缺少一种无条件追随男人,为他去死,只忠贞他一个人的态度,你总是表现出大难临头就逃离的样子,你令他不踏实,感觉疲倦。冯斯乾不是林宗易,他不要变幻莫测的风月,他要稳定和忠诚,你明显不是。” 我愣住。 过了好久,我探出胳膊,掰回后视镜,正要发动引擎,寇媛一把扼住门扶手,“知道华子吗。” 我猛地一僵。 “豹哥说,华子不在云城了,两天前离开的。蟒叔很厉害,滨城的麻烦差不多平了。” 我挺直脊背,刹那浮出一层冷汗。 第131章 再见到他 - 步步深陷 - 玉堂 华子究竟是不是林宗易,目前没有确凿的证据,但八九不离十,滨城的麻烦平了,代表他脱身了。 意料之中的结果。 我接连掩护他,正是顾虑有这一天,为这一天的到来铺路,冲我的“情意”,他不至于对我下手太毒。 我问寇媛,“具体在哪。” 她倚着车门,“花豹的手下在万隆城听说过华子,蟒叔是万隆城的大股东,他把股份转在华子名下了。” 我心不在焉握着方向盘,万隆城在江城与滨城的交界,是改建的城中村,没有住户,开发了大批的娱乐场所,由于在边境,两城互相踢皮球,全不乐意管,滋生出许许多多的罪孽黑暗,是最鱼龙混杂的地界。 “我通知你,并不是想害你,相反,我希望你和林宗易重修旧好,恩恩爱爱。” 我蹙眉,“关你什么事。” 寇媛抚摸自己脸蛋,“大大小小割了几十刀,一心帮冯斯乾搞定殷沛东,夺回华京,事成了,他翻脸无情,我沦为一枚弃子,不得已跟着花豹那种下三滥自保,他传染了我脏病,我问过大夫,治不好了。” 我下意识掩唇,流露一丝厌恶,寇媛无所谓笑,“你怕什么啊,咱俩又不睡觉,传不上你。” 距离梅园三百米的芙蓉街车水马龙,我在车里无动于衷,“他未必在乎我和谁恩爱。” 寇媛笑了,“一百个男人九十九个犯贱,你越是不可琢磨,他越是又爱又恨,只不过一个不受掌控的女人,犯下一丁点过错在他眼里都无限放大,可你哪天真跑了,他回味起你的好,还是不舍得。只要他难受,我才痛快。” 我说,“可冯斯乾是不犯贱的那一个。” 寇媛翻手掌,观赏自己的钻石美甲,“爱情这东西,比夏天的雷雨还莫测,谁能预料它的结局呢。” 我不再同她纠缠,系好安全带,行驶至江滨高速,直奔万隆城。 八点钟,我抵达万隆的后门,将钥匙抛给保安,一指前排的黑色迈巴赫,“湖A8888车牌号够牛啊,大人物?” 保安误以为我是会所的女郎,他龇牙,“镇场子的大人物,今天头一遭露面。” 我拿口红涂嘴唇,故作不屑,“几号包房啊,能看上我吗?” 他端详我,“你试试,在3楼。” 我绕过车头走近他,“我是顶替我姐妹儿的夜班,假如看上我了,她私下嫉妒,劳烦保安大哥,在监控里抹掉我吧。” 他被迷得晕头转向,当即答应了,“哥哥马上就把你从录像里剪掉——”他色眯眯要摸我手,我敏捷一闪,“记得剪啊。” 我迈上台阶,恶心翻个白眼。 我乘电梯到3楼,这条走廊总共有三十个包厢,我途经第十五个,一名中等个子的男人刚打完电话,我拦住他,“万隆城是有一个华子吗。” 他上下打量我,“你找华哥?” 果真有这号人。 我端庄站直,“我老板指派我和华子谈一笔生意。” 男人叼一根牙签,“你老板哪位啊。” 我故意试探他口风,“华京市场部的高层。” 我观察男人的反应,他像是全然不了解这些恩怨是非,估计华子暂时没打算行动,底下人才不知情,“华哥不跟商人合作,只和同行做买卖。”他磨了磨牙齿,“我提个醒,在万隆城不能称呼华子,必须称呼华哥,是规矩。” 我立马掏出两张钞票,揣进男人口袋,“我新来的,谢谢大哥。” 我刚要走,他叫住我,又退回钱,“华哥立下的规矩,只赚男人的,不坑女人的。” 我接住钱,男人啐出牙签,走进一间包厢,包厢门敞开的一刻,我无意一瞟,顿时僵住,仿佛威力十足的霹雷,震得我五脏六腑发麻。 一片浑白的烟雾深处,林宗易的轮廓逐渐清晰。 时隔半个月,我终于又看到他了。 他坐在牌桌的正中央,一身纯黑,丝绸的缎面光滑明亮,裹住他宽阔脊背,身躯越发显得厚重英武。 他发茬剔得极短,喷了定型啫喱,胸口袒露,胸肌上赫然多了一道刀疤。 他受伤了。 那晚冯斯乾的人围堵到码头,双方应该是交手了。 林宗易的左右各自依偎着一个女郎,穿着非常暴露的紧身皮裙,小腿攀缠他脚踝,反复厮磨,看他打牌。 他半张侧脸映在炽白的灯火里,线条刚硬消沉,掌心扣住女人肩膀,慵懒,风流又邪性。 “打吗?” 右边的女郎盯着他指尖的黑桃A,“华哥不是需要它吗?” 林宗易唇贴着她耳朵,“需要你。” 女郎捶打他,“华哥你真讨厌。” 林宗易勾唇笑,“替我打。” 女郎丢出黑桃A,是这把牌的底,入手就赢,出牌就输,同桌的玩家看了一眼,心照不宣没赢他,视而不见。 林宗易摁下打火机,焚上一支烟,单手衔着,烟灰烫得女郎一哆嗦,她要拂掉,林宗易余光一扫,“怎么。” 女郎停止动作,忍着疼,“华哥,没怎么。”她甚至不敢挪开腿,任由烟灰继续坠落。 他面无表情凝视着荷官洗牌。 林宗易的致命魅力是从骨子里渗出的,每一分的欲,野性与迷离,都是性感到极点的精髓。 他神色从容,摆弄发到手的三张扑克,尽管不言不语,照样散发一股强势逼慑的魄力。 他似乎什么都没变,又似乎什么都变了。 变得陌生,更难以看破。 男人走到他身后,“华哥,外面有个妞儿打听您。” 浓雾熏燎得他微眯眼,漫不经心的口吻,“是吗。” 男人压低上半身,伏在椅背,“长相挺有味道的,二十六七岁,胸鼓囊囊,屁股也翘,我差点鬼迷心窍带进来。” 林宗易拔下烟头,在烟灰缸里碾灭,“腰细吗。” 男人说,“腰最绝了,搂着肯定特舒服。” 林宗易笑意极深,“你小子,脑袋里没装别的事。” 男人搔头,“比不了华哥,您定力强,我就馋女人。” 左边的女郎吻了一下林宗易的下巴,“女人都爱慕华哥,想搭上您。” 林宗易偏头,似笑非笑问,“你呢。” 女郎娇笑,“谁不想嫁给华哥啊,您是真汉子。” “嫁给我。”林宗易甩出一张红桃Q,“会背叛我吗。” 女郎挽着他胳膊,“我死也追随华哥。” 林宗易讳莫如深注视牌池,“可惜,我太太不明白这个道理。” 他略带狠意的一句,击打我心口一颤,险些跌倒在地。 女郎娇滴滴埋怨,“华哥有老婆了啊?那还问我嫁不嫁。”她斟满一杯红酒,喂到林宗易嘴边,“我被华哥征服了,华哥又不娶我,好坏啊。” 酒水在高脚杯内暧昧摇晃,林宗易没喝,他当场推开,“滚。” 女郎一怔,“华哥?” 林宗易面色阴翳,反手一巴掌,抡飞了酒杯,溅得女郎满脸鲜红,“我让你滚。” 女郎惊慌失措站起,一旁的经理也吓了一跳,向他赔礼道歉,林宗易沉默转动着扑克牌,没回应。 经理使了个眼色,示意女郎出去,我急忙寻觅可以藏身的地方,忽然背后伸出一只手,一把拽住我拖向墙根,我本能呼救,男人结结实实捂住我嘴巴,“是我,程泽。” 下一秒女郎走出包厢,对门包厢也走出一个女孩,问她出什么事了,女郎一脸死里逃生的庆幸,“华哥好可怕。” 女孩双眼冒光,“华子?他来了啊。”她踮起脚张望包厢内,女郎用袖子擦拭脸上酒水,“你嫌命大,你去陪他吧。” 程泽护着我原路返回,我挣脱开,“你怎么在这里?” “我从梅园尾随你一路了,我不放心,你万一想不开跳楼,你还欠我钱。” 我莫名其妙,“我欠你什么钱。” 他解开衬衣扣,露出大金链子,“你在度假村偷了我钱包,没还我。” 我瞥他脖子,“你戴得什么玩意。” 他比划着,“金项链,大哥的标志。万隆城危险,我戴着它,没人敢欺负你。” 我被逗笑,“你吃错药了啊!” 我往前走,他追上,“韩卿。” 我没好气,“干什么?” “项链好像掉金粉。” 我驻足回头,别说,还真是掉色了,颈部一圈金灿灿的粉渣,“你有钱还买假货?” 程泽用力挠皮肤,“来不及去金店买了,我压根不知道你是来这边。” 我掂了掂链子的分量,“哪买的?” 他小声嘀咕,“刚才路过夜市,地摊一百块钱三条。” 我彻底笑出来,“你烦不烦。” 程泽也笑,“我过敏了,影不影响我帅啊。” 我将链条从他衣领内抻出,长度几乎垂到小腹了,“也太长了。” 他嗯了声,“老板说,人不戴了还能拴狗。” 我塞回他衣服内,跨进电梯,按下数字1,“华子确实是林宗易,他回江城了。” 程泽正经起来,“冯斯乾清楚吗。” 我摇头,“寇媛告诉我的,是第一手消息,我半信半疑,所以亲自过来证实。” 程泽从正面抱住我,“韩卿,有我在,我救你。” 我在他怀里掀眼皮,“一。” 他抱得紧,“我不会放手的。” 我腔调阴恻恻,“二。” 他咬着牙,“当初放开你,我后悔了,我这次——” 我举起手,瞄准他脸,“三。” 程泽一蹦半尺高,电梯门正好打开,他退后一步,“祝你马到成功。” 我冷笑,“再趁机动手动脚,我打死你。” 我和程泽在新安路分开,我回到澜春湾,停稳准备下去,收到他一条短信,只一行字:我随时在,我能舍弃任何。 我看着短信,好半晌,回复了几个字,“别蹚浑水了。” 保姆在这时出门迎我,“韩小姐。” 我立刻删了短信,推门下车,“去市郊办事了。” 她接过我的包,“先生在等您。” 我抬头望向书房的落地窗,此时亮着一盏灯,冯斯乾的身影投射在窗帘上,隐约是蓝白格的居家服,整个人清爽俊朗。 “他什么时候回来的。” 保姆说,“七点半。” 我六点钟从梅园出来,根据时间估算,不久后他也出来了。 我走上二楼,直接进入书房,冯斯乾伫立在书架前,他头发半湿半干,没有平时那么油亮硬挺,很随性干净,空气中浮动着沐浴露的清香,我站定喊他,“斯乾。” 他没动,依然背对我翻书,“吃饭了吗。” “我不饿。”我走上前,“你有话说?” 他语气加重,“我问你吃饭了吗。” 我表情一霎凝固。 冯斯乾转过身,他逆着一束昏黄的光,“他陪你去看林宗易了。” 我瞬间了然,“你知道了。” 他面容平静,平静之下喜怒不辨,“确认他平安了,心里踏实了吗。” 我深吸气,“不是你想的那样。” “是吗。其他女人这么说,我会信。”他神情意味不明,“但你不是。” 我浑身一阵发寒,“你觉得我没有分寸。” 冯斯乾看向我,“多少有分寸的女人,是把蛊惑男人当工作,这算男女的分寸吗。” 我靠着门框,勉强撑住瘫软的身体,“你什么意思。” 他把书撂在桌上,“你离开后,我也离开梅园找你,看来我多此一举,你何时何地,从来不缺男人。” 我脑子完全混乱,“你想断了对吗。” 冯斯乾扯开棉领的纽扣,双手支住桌沿,微微俯下身,幽深的目光直视地板一簇灯影,是我和他交缠的影子,“韩卿,你令我越来越疲惫,无论你说什么我都要揣测它的真伪,怀疑它的企图,你有太多的谎言,太多的伎俩。” 他闭上眼,“你出现之前,我从没想过会被一个女人搅得天翻地覆,我不仅对一切失去了控制,自己也面目全非。”他手臂肌肉紧绷,在黑夜里轻颤,“我舍掉华京,背负骂名和殷怡离婚,不惜成为周德元的枪,卷入他们的斗争,替他铲除王威。我隐忍筹谋,付出无数代价,只为接回你,回我身边。而你,始终横在我和他之间。” 我死死地攥着拳。 冯斯乾从未失过手,直到我降临。我挑战他的清心寡欲,打破他不为美色动摇的冷静,胆大包天撩拨他的禁区,他一直循规蹈矩、波澜不惊的生活,因我而惊心动魄,充满棋逢对手的刺激。 我设下一盘男欢女爱的局,勾引他在动心和欲望的深渊里迷失。 乱世出深情,太平却多薄情。 我曾经吸引冯斯乾的风情和演技,我的逢场作戏与虚伪妩媚,在他赢得全部,回归本性后,变成我不可饶恕的原罪。 他忌惮我不堪的来历,我那副游戏情爱的面目,是插在他心中的刺,永远的芥蒂。他想起自己为我荒唐过,堕落过,他不愿重蹈覆辙,他认为我不值得。 我面如死灰,“我明白了。” 第132章 我到底做错什么 - 步步深陷 - 玉堂 我收拾完行李,冯斯乾正好进卧室,他堵住我去路,“你去哪。” 我面无表情,“我搬回蔚蓝海岸。” 他面色阴沉,“迫不及待和林宗易重温旧情了,对吗。”冯斯乾伸手抬起我整张脸,“他脱身了,林太太的心就野了。” 我脸上没有一丝血色,像惨白的纸,“随便你侮辱。” 我越过他,擦肩而过之际,他满是寒意,“林太太最擅长花言巧语,怎么,我说中你心思了,不再辩解了。” 我闭上眼,“冯斯乾,我也累了,既然你心中的韩卿如此不堪,我不纠缠你了。” 我笑了一声,无力又悲哀,“我记得从我出现那天,始终在纠缠你,很多人说我手段高明,其实我的手段在你眼里无比下作。你爱上一个下作的女人,为她搭上了全部,在天台和鱼池,你差点搭上你的命,你不希望自己那么堕落,你认为爱上这样一个女人,连自己也下作了,我污染荼毒了你的霁月光风,你想抽身,我不怨你。” 他瞳孔一涨,掀起波澜。 我说,“对不起,假如再重来,我绝对不会出现你的生活里。” 我走向门外,冯斯乾一把拽住我手腕,“冯冬也不要了吗?” 我眼眶瞬间湿润,“我只能自生自灭,顾及不了冯冬的安危。” 我毫不犹豫推开他,拖着行李箱朝楼梯走去,他大步追出,“你闹什么。” “我没闹。”我一边落泪一边平静面对他,“冯斯乾,我不想我们沦落到相看两厌的结局。” 他胸膛急剧隆起,喘息越来越重,最终抱住了我。当我挨上冯斯乾跳动的心脏,那种强烈的穿刺我的力道,我爆发了,疯了般厮打他,“嫌弃就放过,互相折腾有什么意义!” “我没有嫌弃。”他臂弯收紧,将我摁在胸口,他体力太强悍,也太野蛮,我被挤压得快要透不过气,他温热的嘴唇烙印在我鼻尖,“韩卿,我不是嫌弃你。” 我声嘶力竭哭着,“那你还讲那些难听的话——” 我继续厮打他,奋力挣脱,冯斯乾扣住我身体,抵在墙壁上,他捧着我脸,“韩卿,我过激了,我道歉。” 我满面泪痕,埋在他怀中抽泣着,他吻我的唇,吻得狂热用力,似乎用最极端的占有向我证明,也麻痹他自己心底的空虚与裂痕。 我感觉我们之间像一场垂死挣扎,用欲望和欢愉,拯救濒死的爱情。 我们剥掉彼此的衣服,除去所有阻碍,他抱着我压在床上,整个人俯低,沿着我轮廓曲线一寸寸吻着。 期间他手机一直在响,一遍又一遍,他没有理会,浑然忘情投入。 这时保姆在过道敲门,“先生,孟小姐的佣人打进座机了,有急事。” 冯斯乾的吻缓缓停下,停在我腰腹。 保姆问,“回绝吗?” 我大声说,“回绝吧,太晚了。” 我搂住他脖子,勾着他上来,身躯重叠,“我不管天塌地陷,你也不许管。” 他俯视我,密密麻麻吻过我肩颈,“不管。” 保姆很快去而复返,“先生,佣人说孟小姐发高烧。” 冯斯乾立刻从我身上起来,单手整理好睡袍,拉开房门,“发烧。” 保姆说,“挺严重的,孟小姐不吃药,佣人没辙了,不得已打扰您。” 冯斯乾指腹捻太阳穴,“吩咐佣人哄。” 保姆小心翼翼偷瞄我,“佣人哄不了,孟小姐的小脾气您清楚,要不您回个电话?” 我攥着床单,一言不发。 冯斯乾再未多言,他关上门,在衣柜前摘下衬衣和西裤,我等他穿完,看出他要走,才开口质问,“发烧不去医院吗。” 他侧身系皮带,“她害怕医院。” “害怕医院还自杀。” 冯斯乾穿好西服,“她五年前做过手术,当时下了病危。” “我生产也下病危了,不算大事。” 他拿手机,放进西服口袋,“我过去一趟。” “冯斯乾。”我叫住他,“你现在离开是吗?” 他转过身,我全身赤裸,坐在苍白的月光里,肌肤冰凉,眼神更冰凉。 “你刚才挽留我,我答应了。”我嗓音嘶哑,“我挽留你,你答应吗。” 冯斯乾站在那,“你先睡,天亮前我一定赶回。” “发烧又不是绝症,如果她明天就死,见最后一面,我不拦你。”我裹着被子,双腿垂在床边,“我在临建房的时候,没钱治肺炎,谁心疼我了。” 冯斯乾皱着眉,“她和你不一样。” 我四肢轻轻颤栗,“是啊,不一样。我在底层煎熬,生与死凭运气。” 他衬衫领口勒得紧,手指松开最上面的两颗,“当初为了斗赢林宗易,我和周德元合作,是我主动接近她,把她当作人质,制衡周德元,我亏欠了她。” “补偿房子,补偿钱,她要什么给什么不行吗。” 他语气不由加重,“韩卿,我说过,她和你的圈子不同,她不是贪财的女人。” “冯斯乾!”我止住不久的泪水又涌出,“同情和怜悯,有时会演变成另一种情意。” 他看向别处,侧脸喜怒不明,“你不是也同情林宗易吗,所以不忍心对他赶尽杀绝,那你的情意变了吗。” 我顷刻愣住,再也说不出一个字。 我回过神,冯斯乾已经出门了,我冲向窗台,此时雾水最重,浓得化不开,将他身影完全吞噬。 两簇车灯亮起,打破了沉寂的午夜,我眼睁睁看他调头,没有再回来的余地,我迅速套上一件长裙,拎着包下楼,紧随其后坐上车。 冯斯乾的车速很猛,拐弯也没减速,我险些被甩掉,使足了劲才勉强跟上,四十分钟后,我一路尾随冯斯乾驶入金水园,泊在4栋门口。 一楼的落地窗敞开一半,正对沙发位置,孟绮云困怏怏趴着,茶几上晾着一杯清水,我不声不响熄了火。 冯斯乾到达客厅,直奔孟绮云,伫立在她身后,仍旧清清冷冷,可眉眼带笑,“让我深夜奔波,你高兴了。” 孟绮云当即扭头,她起初难以置信,茫然眨眼睛,确定是冯斯乾,激动扑进他怀里,“你怎么才来,我快烧死了。” 他手背贴了贴她额头,试温度,“是有些烫。” 孟绮云大喊,“我还能骗你吗?我不是撒谎的女人。” 冯斯乾的音量低,我眯着眼,隐约分辨出他唇形,问孟绮云为什么没照顾好自己。 她说,我想要你照顾。 冯斯乾拿起几颗糖衣药丸,孟绮云张开嘴,缠着他喂,一旁的佣人正要代劳,她任性躺下,背过身不肯喝。 佣人笑了,“冯董,只有您降得住孟小姐,其他人没用。” 冯斯乾解开西服扣子,连药丸一并交给佣人,“我可以留一晚。” 孟绮云坐起,“真的吗?” 他淡淡嗯,“条件是安分吃药。” 她立马抓住佣人的手,把药舔进嘴里,冯斯乾揉着她头发,一句听话,她心满意足吃下,随即乖巧伏在他膝上,痴痴望着冯斯乾,“斯乾,你真英俊。” 他笑意浅,在冷色调的灯光下越发好看,是极为深沉的俊朗,冯斯乾不适合大笑,他长相英气,大笑反而失了禁欲迷人的味道。 孟绮云说,“我连做梦都只梦到你。” 冯斯乾低下头,掌心覆在她乌黑柔顺的长发间,眼底涌动着怜惜。 我在车里凝望这一幕,手越捏越紧,几乎捏到没了知觉。 柔弱无辜,楚楚可怜,一向女人是掐住男人命脉的利器。 曾经我利用这个杀手锏,不知搞定了多少猎物,风水轮流转,我的男人也被更加无辜可怜的女人抢了。 冯斯乾安抚好孟绮云,避到露台上,他拨打电话,紧接着我的手机响了。 我挂断。 他再次打,我又挂断。 他面朝停车的街道,浓眉紧锁。 我拉黑了他的号码,抽出SIM1卡,抛出窗外,用SIM2卡打给蒋芸,“你在哪。” 她大着舌头,明显喝多了,“在万隆城啊。” 我拧眉,“你去万隆城干什么?” “小齐在万隆城。” “小齐?” 蒋芸清醒了一些,从一个包厢出来,压低声,“我男朋友。” 我开出金水园,驶向江滨高速,“你不是刚离婚吗。” “对啊,难道我一棵树吊死,不嫁人了?”她破口大骂,“男人都是王八蛋,老娘不伺候了,小鲜肉多嫩啊,水灵灵的,肌肉硬邦邦。” 我深吸气,“你帮我看一下,歌舞厅的楼下有一辆车牌号湖A8888的迈巴赫吗。” 蒋芸踩着高跟鞋去天窗,片刻后她回答,“有。” 我嗯了声,“我一会儿到。” 她懵了,“看小齐?不行,他太腼腆,纯情得很,大学毕业才半年。” “纯情还去万隆城潇洒啊。”我左打方向盘,“你最好谨慎一点,钓娃娃鱼解馋,别钓上一条吃人不吐核的鲨鱼。” 蒋芸听见鸣笛声,“你半夜不睡觉,和冯斯乾闹别扭了?” 我没藏着掖着,“可能要完了。” 她没吭声。 “男人图刺激时,喜欢装清纯的女人,纯在皮囊,浪在骨头,男人渴望稳定时,喜欢真清纯的女人,温室里的花不及野花诱人,但比野花好驾驭。” 我说完关机。 这场成年人的游戏,冯斯乾或许真累了,倦了。 我同样也乏极了。 工作的原因,我争惯了男人,我从没失败过,被别人争得节节败退,我受不了这种滋味。 冯斯乾这次没能斩草除根,对付林宗易会更艰难,他只要看到我就会想起是我拖延了时间,暗中阻截他出手,林宗易后面的报复有多么凶狠,冯斯乾对我的芥蒂和疲惫便有多么深刻。 我们在一起是一盘死局,爱与厌无休无止。 我顶着林太太的名分,又失去冯斯乾的耐心,早晚要回到林宗易的手上,与其他来找我,不如我去找他,省得担惊受怕。 我驱车抵达万隆城的夜玫瑰会所,我走出电梯,在三楼又碰上叼牙签的男人,我横在他身前,“找华子。” 男人看了我一眼,有点出乎意料,“又是你?” 我揪住他衣领,一字一顿,“我叫韩卿。” 他蹙眉,“韩卿?”他盯着我扼住他的手,直接掰开,“管你什么卿,华哥不是你想见就见的。” 我告诉他,“你们华哥认识我,你报上我的名字,他会见我。” 男人半信半疑打量我,“可是没听华哥提过你啊。” 我往前飞奔,闯进15号包房,“林宗易!”我在包房里乱窜,翻遍了牌桌和洗手间,没错过任何一个角落,男人匆匆追进来,“你吃错药了?” 他不在。 到处没有他的踪迹。 我朝走廊歇斯底里大吼,“林宗易!你毁了我,我也毁了你,我的家人握不住,我的男人握不住,我什么都握不住了。我每天胆战心惊,我明白你怨恨我,你要发泄是吗,你恨不得扒了我的皮,你发泄啊!” 一名剔着小平头的男人跑进包厢,“振哥,华哥没在办公室。” 振哥摩挲下巴的胡茬,“这小娘们儿不对劲,给华哥打电话。” 马仔拨通号码,振哥扣在耳边,第一通没接,再打接了,男人声音略带醉意,夹杂一阵女人调情的娇笑。 “什么事。” “华哥,还是傍晚那个妞儿,她非要找您。” 林宗易轻笑,风流散漫,“挺执着。” 振哥问,“留下吗?您过来看看。” 林宗易又喝了一口酒,传来喉咙吞咽的声响,“倒是胆子不小,我不喜欢目的性太强的女人。” “宗易。”我突然出声。 他仿佛停止了所有动作,气氛顿时安静到诡异。 我目光呆滞,凝视着外面摇曳的霓虹,“你迟迟不现身,是在考虑怎样折磨我吗。” 我倚着墙,瘫跪地上。 振哥看屏幕,还在通话中,他不解,“华哥?” 林宗易依然无声无息。 小平头捅他,“是嫂子?” 振哥大惊失色,“我还跟华哥说她屁股翘胸大,是嫂子我不废了吗。” 他蹲下,拍我肩膀,“哎,你——” 我毫无征兆地崩溃大哭,惨烈的哭声吓得振哥一哆嗦,跌坐在地。 “你们都利用我,拿我的性命,我的父亲和孩子威胁我,直到冯冬生下来我甚至不知道他是谁的!你们没有欺骗我吗?却不允许我给自己留后路,不允许我有半句谎言,要我忠贞,纯洁,生死相随,我就是一个在泥潭里打滚的女人,我自私狡诈,我无法成为你们眼中干净美好的女人,我不会!” 电话那端长久沉默,连呼吸也微不可闻,我趔趄爬起,发了狂似的夺过手机,“林宗易,我到底做错什么,是你们拉着我,是你们先不放过我的。” 第133章 跟不跟我走 - 步步深陷 - 玉堂 我捏着手机瘫跪在地上,撕心裂肺大喊,“林宗易!你说话。” 振哥爬过来,试图夺回,我死死地捏住,“你要怎样,把我喂鱼,还是安排一堆男人欺负我,怎样能发泄你的恨,让你原谅我,放过陈志承,也放过我。林宗易,我求你了,给我一刀痛快,我不等了。” 始终沉默的林宗易终于开口,“振子。”振哥抢回手机,“华哥,您吩咐。” “送她走。”林宗易撂下这句挂断。 我扑上去,再次抓住,振子没蹲稳,被我扑倒,我一连回拨了十五个,林宗易没接。 我狠狠摔向墙壁。 “我手机——草!”振子拍我肩膀,“你真是嫂子啊?” 我崩溃痛哭。 “嫂子,对不住啊,其实你屁股不翘,胸也不大,我嘴碎,你和华哥解释一下,当我放屁了行吗,手机不用你赔了。” 这时电梯内涌出一拨黑衣保镖,有条不紊地开出一条路,走在最后的一名男子气度深沉,一副极为英挺的轮廓逆着光,他伫立在走廊,眼神晦暗莫测,定格在我身体,“还没折腾够是吗。” 我听清是谁,哭声下意识一顿,随即站起,和他四目相对。 我苍白的一张脸投映在他眼眸,黯淡又空洞,再没有往日的灵动娇憨。 小平头说,“振哥,来者不善。” 振子手摸进口袋,正要拔出,匆匆赶来的何江一边打电话一边拦住振子,递上一摞钱,“误会,我们老板接韩小姐回家,不是闹场子的。” 振子捻了捻钱数,“她是你们老板什么人。” 何江看向冯斯乾,冯斯乾漫撕开烟盒包装,没反应。 “算是我们老板的女朋友。” 振子莫名其妙瞥了我一眼,没吭声。 何江返回冯斯乾身后,“王威那艘船上有一个退了的主任,王威咬出他了,栽了。是韩小姐朋友蒋芸的前夫,这个女人很精,临门一脚离了婚,撇清了自己。” 冯斯乾淡淡嗯,“咬出林宗易了吗。” 何江回答,“王威没咬,他还指望林宗易养他的女儿和外孙,不可能做绝。倒是主任咬出来了,不过都是索文帮助会所会馆走钱的内幕,索文集团被查封相当于结案了,上面不准备再追究。” 冯斯乾面无表情点燃一支烟,何江说,“白喆在滨城自首了,他说录音里的易哥是王易,在东南亚干买卖,不是林宗易。滨城追捕不了王易,所以线索断了。” 冯斯乾面色阴翳,“差一步就在橡山乌溪扣住他和白喆,只要扣住他根本脱不了身。” 何江余光瞟向我,“没办法,方向错了,耽误了半小时。” 冯斯乾走到我面前,他此时如同我目睹他陪伴孟绮云的一幕那么无力,无处安放的无力感,“知道我为什么累吗。我需要一个完整的女人,一段没有意外的婚姻,而你野性难驯,不相信男人,包括我。如果你相信我,你不会为自己在这件事上留后路。韩卿,你从来没有真正交付给这段感情,你的谎言永远比实话多,对我,对感情,总是保留一分。我面对你感觉到压力,从开始你蓄谋演戏,到过程又千方百计抽身,结局你为了自保选择掩护他,我所有的努力都付之一炬。你没有坚定过,而我离婚舍命,倾家荡产,我为你这种女人赌不起第二次了。” 冯斯乾看着忽明忽暗的火苗,他手轻颤,“我不是林宗易,我没有游戏感情的精力,认定一个人,不该再有风波。” 我攥着拳,“计划将我送给殷沛东,是你吗。” “是我。”他猛吸了一大口烟,“那时我不爱你。韩卿,我曾经是一个只有利益的男人。” “纪维钧通知你到天台救我,你又通知了林宗易,假如我那天坠楼丧生,你要推到他身上,对不对。” “对。”冯斯乾碾灭烟头,“我原本不打算救你,可你悬空的一刻,我不忍心你出事。那是唯一的一次,我算计你。” 我噗嗤笑,“那我凭什么对你坚定呢?我好不容易活到今天,你们却轮番最极端的方式利用我。你们嫌弃我,我愿意在泥潭里打滚吗,我也想当纯洁的女人,男人不是都喜欢纯白无邪吗?” 冯斯乾望着我,他眼里一片幽寂。 “你在孟绮云那里,感觉不到压力。” 他皱着眉,松了松颈口的衣领,“她不会撒谎,也不会为另一个男人动摇。” 我心口彻底一沉,犹如在烈火炙上焚烤一般,良久,我若无其事拉开包链,“你的确累。” 我掏出口红涂嘴唇,然后拿起他搁在屏风台的烟盒,焚上一支,“周旋两个女人之间,你当然累。你想回归正轨,遵从你克制的本性,孟绮云占上风,你想放纵一把,尝一尝男欢女爱的滋味,我又占上风。家花是你的良配,而你也放不下野花的诱人。” 我朝他面孔吹出一缕雾,冯斯乾隐忍着,他闭上眼,神色喜怒不辨。 “孟绮云多干净啊,美好天真的皮囊之下,觊觎着一份属于别人的感情,我不干净,但我不会为一己私欲纠缠一个有孩子的男人,一个承诺过其他女人要结婚的男人。倘若我也像孟小姐一样干净,当初大大方方插足,无视你已婚有家,冯斯乾,凭我对付男人的手段,你会更早身败名裂。” 我食指戳着他心脏,“红颜祸水,没听过啊?我的温柔乡,多少厉害高明的男人都着了魔,最终谁也逃不出。” 冯斯乾睁开眼,一言不发。 我掸烟灰,半截灰烬落在他纤尘不染的白色皮鞋,再用鞋尖轻轻拂掉,“被我污染了这么久,我还你清白。”我目光没有温度,那样平静直视他,“我不玩了。” “不玩了。”他微眯眼。 我舔着浓艳的红唇,“你以为我爱你吗,职业病而已,吃这碗饭的,没演技我混什么啊,我就喜欢耍男人,尤其耍你这样霁月光风,浩然正气的男人,毁掉你的成就感很大。”我踮起脚,挨近他下颌,他一动不动,我距离吻上他的嘴唇只差一寸,我戛然而止,“傻子。” 我们隔着一重烟雾,咫尺之遥,冯斯乾仍旧波澜不惊,半副身躯陷入大半黑暗,他眼睛激荡起一丝意味不明的漩涡,注视着我,“韩卿,你真的假的。” 我也注视他,没回应。 他指尖钳住我脸,“真的假的。” 我在他掌中吃力笑着,“堂堂华京集团的董事长,玩不起啊。” 冯斯乾盯着我,盯了好半晌,他缓缓松开手,垂下眼睑恢复沉静,“不跟我走,对吗。” 我坐回牌桌,“与小白花共享一个男人,我不干。” “韩卿。”他双手微不可察紧握,“我再问你一遍,跟不跟我走。” 我把玩扑克牌,指腹掠过大鬼的图案,“跟你走之后呢?容忍一个女人继续阴魂不散吗。” 冯斯乾胸膛剧烈起伏了两下,“你的答案是不走。” 我撅断那张牌,“她一通电话,能在最情浓之际叫走我的男人,未来一通电话,也能轻而易举掠走我的丈夫。” 冯斯乾停在那,他看了我一会儿,转过身,“他回来了,你也有下家了。” “冯斯乾。”我对准他背影,“记住,是韩卿不要你的。” 他背对我,许久,带着保镖离开。 电梯门合上的刹那,我整个人仿佛被一只巨大的针管抽干,我捂住脸,不敢发出声音,闷在手心哭着。 振子恍然,“嫂子好像外面有人了。” 小平头咧嘴,“女中豪杰啊,给华哥戴帽子了。” 他俩对视一眼。 这工夫蒋芸闯进包厢,“韩卿!你没走啊。” 我抹掉眼泪,深吸气,“我在万隆城是你告诉他的。” 蒋芸蹙眉,“我怕你出事,这不是好地方,而且我听说华子在这边,你撞上他就麻烦了。” “我们没离婚,陈志承也被他藏起来了,他恨我,这些不解决,我安宁不了。”我起身穿外套,“我是特意来找他。” 蒋芸仗义拍胸脯,“我给你扫墓。” 我说,“留着纸钱烧给你前夫吧。” “你知道了?”她拾起我熄灭的半支烟,又续燃,“老东西,离婚我都没敢分钱,万一追查来源,我也遭殃。幸好我有积蓄,三五年内,日子挺滋润。” 我走向振子,他和小平头正色看着我。 “华哥在哪,我有急事。” 振子沉思了一秒,“应该在洗浴中心,也是华哥的生意。” “你带我去一趟。” 我越过他们,直奔电梯,按下数字1,他们面面相觑,也跟上。 凤凰洗浴中心在万隆城的西区,开车五分钟,我透过车窗张望这片华丽却不光明的禁区,凌晨三点灯红酒绿,像一座糜烂狂欢的不夜城。 这是林宗易的世界。 隐晦和张扬,温柔与毒辣,在他的身上同时存在。 他是一个坏人。 坏人有坏人的激情和惩罚。 我拥有过他的激情,我踩踏了它,而这类男人的激情仅仅一回,很难再唤醒他的激情,那剩下的只有惩罚了。 我下车跟着振子进入洗浴中心,一二楼是桑拿按摩室,三楼是演艺包厢。他推开尽头的一扇门,浓烈的烟酒味扑面而来,霓虹暧昧,罩住沙发上的男男女女,在半明半昧的光影深处,露出林宗易英气逼人的侧脸。 他在这样的纸醉金迷歌舞升平之中,反而越发阴暗,沉重。 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紧挨他坐着,其余几名更年轻的女人在大厅内跳舞,女人发现林宗易一直在看手机,她问,“华哥不高兴吗?” 林宗易没出声,他扯开深蓝色衬衫的衣扣,胸肌的沟壑间流淌着一行汗渍。 女人手指沿着他喉结打转儿,“华哥是不是想着别的女人呢。” 林宗易轻笑,他抬起女人下巴,“是吗。” 他眼神极其撩人,情场多浪子,女人沦陷得无可自拔,“华哥,上楼吧,有房间。” 林宗易打量着女人的媚态,“想和我去房间。” 女人紧密贴着他,“我要领教华哥。” 振子咳嗽了一声,他绕过酒桌,在林宗易面前俯下身,“哥,嫂子来找您了。” 林宗易始终没看向门口,但我心知肚明,他清楚我在这里,我走进去。 女人一听嫂子,从上到下端详我,主动挪出位置,她刚要坐到别处,林宗易摁住她手,带一股戏谑,“哪个嫂子。” 振子糊涂了,“您有几个嫂子啊。” 林宗易眉目冷冽,像覆了一层冰霜,嘴角却噙着笑,“不认识。” 振子一愣,“她不是嫂子?” 林宗易笑不达眼底,只在表面,他仰脖一口喝下一杯酒,反手弃在桌上,完全敞开衬衣,“你替我娶的吗。” 振子一捶额头,“哥,我冒失了。” 他走回我跟前,蛮力揪住我头发,“臭娘们儿,敢缠着我哥,你唬老子啊?” 他连拖带拽,把我拖出包厢,我扒住门框,扭过头大吼,“林宗易!我知道你恨透了我,我已经送上门了,你是要报复吗!” “振哥,等一等。”女人忽然制止振子,她偎在林宗易胸口,“华哥,多一个姐妹更有意思。” 林宗易低眸看她,阴晴不定,“你想怎么。” 女人指着新开箱的洋酒,“刚才丽丽喝得不过瘾,扫华哥的兴致了。”她示意我,“你把这箱酒全喝了,就留下你一起。” 林宗易漫不经心解袖扣,没同意,也没阻止。 我说,“我不会喝洋酒。” 女人使眼色,振子立马动手推我,我躲开,走过去憋气灌下一瓶,酒劲顿时疯狂上涌,撞得我脑袋发晕,女人紧接着启开第二瓶,晃了晃,晃出沫子,她笑容玩味,“你别喝太猛了啊,后面兜不住。” 我接过她手里的酒瓶,她腾出手给林宗易点烟,他倾身嘬着,揭过雾气凝视她,“你挺聪明。” 女人笑了,“华哥厌烦的,我也厌烦,华哥不能冲一个女人动手,我自然要出面收拾她。” 林宗易舌尖抵出一枚烟丝,他喷向女人,“自作聪明。” 第134章 折磨 - 步步深陷 - 玉堂 女人手一僵,“华哥。” 林宗易后仰,胳膊搭在沙发边缘,“我不喜欢代劳,我喜欢亲自动手。” 女人乖巧伏在他肩膀,“我记下了。” 我喝完第二瓶,已经极限了,女人又启开一瓶,她交到林宗易手里,“华哥,您给她。” 林宗易抽烟的姿势一顿,他睥睨女人,目光意味不明,“你比我想象得还聪明。” 他分明笑,可笑容令女人胆颤,“华哥...” 我伸手去拿酒瓶,林宗易的目光跟随我的手移向我,看不出心思。 我咬住瓶口,直到喝下第三瓶,他脸上的寒意加重。 女人开启第四瓶交给林宗易时,他手头的烟正好抽完,他又焚上一根,火苗四射间,他盯着女人,“你聪明得过头了。” 林宗易越过女人,一把扼住我手腕,反手一拧,将我甩在沙发上,他面色深沉冷冽,“都出去。” 一群女人迅速逃离,我趴在沙发上,醉意和泪意浮上面颊,凝望林宗易。 他默不作声吸烟,一口接一口,吸得很凶。 三瓶酒喝得太猛,当时不觉得怎样,过后在胃里翻江倒海,我一阵剧烈呕吐,有气无力问,“你满意了吗。” 林宗易衔着烟,倚住沙发背,整个人懒散又危险,“你以为几瓶酒能解决吗。” 我哽咽,“我从没想过要害你坐牢。” 林宗易攥住我头发,迫使我顺从他的力道仰头,“你迫不及待找我,是想打听你父亲的下落,对吗。” 我望着他,“他还活着吗。” “终于忍不住问出口了。”林宗易笑意诡谲阴狠,“在一个隐蔽的地方受折磨。” 我眼泪一霎夺眶而出,“宗易,是我背后捅了你一刀,和其他人无关。放过他,他年纪大禁不起折腾,我造下的孽,我一个人偿还你。” 林宗易滚烫的唇贴近我耳畔,他气息是厚重的尼古丁和迷醉人心的烈酒味,“只折磨林太太一个人,我嫌不够泄恨。” 我浑身冰凉,一双眼也空洞。 他冷笑,“冯斯乾太废物,陈志承都在他手上了,他竟然会失手,这就是你爱的男人,真本事玩不赢我,去做上面的一条狗。” 我握住他衣襟,“我不爱他了,宗易,我和他断了!” “你的谎言真是张口就来。”他抚摸着我没有血色的脸,缓缓包裹住,捏得我骨头生疼,“你说,我是让你生不如死,还是让你死于非命呢。” 我脸色愈发苍白,“林恒在冯斯乾手中,我用他交换我父亲。” “我不要林恒。”林宗易五指收紧,“冯斯乾不是亡命徒,他没胆量弄出人命,他养着林恒,很安全。”他俯下身,“我要陈志承,要林太太。” 我们距离如此近,近到我看清他眼底的恨与欲,“说不准,我还要你和他的儿子,看冯斯乾有没有能耐护住了。” 他一推,我再次摔在沙发上。 四名保镖在这时拖着蒋芸进包厢,她口中塞着一只袜子,左脸红肿,显然挨打了,她朝我痛苦摇头,喉咙呜呜着,我瞬间面如死灰。 小平头一挥手,蒋芸被砸向墙角,砰地重响,撞击声刺激得我头皮发麻。 保镖朝她啐了口痰,“华哥,这女人不老实,不承认她举报您,振哥发话揍了她。” 林宗易无视蒋芸,他流连过前方空荡的舞台,“带跳舞的进来。” 振子招呼隔壁的舞蹈女郎,她们互相对视,都装作看不见,走上舞台开始搔首弄姿,并且在正中央留出了一个位置。 角落里保镖掰开蒋芸的嘴,一瓶又一瓶倒酒,蒋芸还没咽完,源源不断的酒水又注入,灌满口腔就直接从鼻孔呛出,她五官狰狞难耐,“我不行——” 我捂住耳朵,崩溃闭上眼,心脏像被钳子夹住,完全没勇气面对这一幕。 同行一个姐妹邬邬琪琪,职业生涯才接了一单,偏偏这一单出事了,男人的小情人很嚣张,雇了几个辍学的小混混,给邬琪琪灌了三斤高度数的白酒,喝到胃出血,差点休克。 空酒瓶一个接一个倒在地上,蒋芸熬不住了,喊声越来越虚弱,我奋力推开他们,抱住蒋芸,“宗易,全是我的错,我求你了!你冲我来!” 振子扯过我,不允许我接近,“你们继续灌。” 我啜泣着爬到林宗易脚下,跪着哀求他,“宗易,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我再也不敢了。”我颤颤巍巍抓起桌上剩余的酒,“我喝行吗。” 林宗易眯眼,当场踢中瓶底,酒瓶应声落地,四分五裂。 他上半身压低,手肘抵在膝盖,健硕的肌肉由于大幅度前倾而一块块贲张隆起,“你是林太太,我不会用这种方式惩罚你。” 我想到什么,僵硬回过头,注视着舞台空出的领舞位置。 林宗易神色慵懒风流,他半坐半卧,一股狂野又邪性的气质。 我踉踉跄跄爬上台,霓虹闪烁,灯火摇曳,我在暧昧的光影里扭摆腰肢,我没有哭,也没有笑,收敛了风情和勾人,没有半点表情,我的身影投映在两旁的大理石柱,显得清清冷冷,另有一种很拿人的劲儿。 林宗易仿佛在看我,又仿佛在看别人,他的座位是一片昏暗的阴影,他陷入其中,神情也晦暗难辨。 我后面的女郎逐一下台,喂林宗易喝酒,他来者不拒,含住杯口,一次就一杯,她们喂了一轮,只剩我了。 我停止跳舞,走向台下的林宗易,学着那些女郎的样子,斟满酒杯喂到他嘴边。 他无动于衷凝视舞台,不喝也不推拒。 我收回手,含了一口酒,林宗易这才张开嘴,我吻上去,快要触及到的一刻,他掌心却拂开我脸,“林太太这张害人的红唇,我可不碰。” 我咽下,“宗易,你想怎么样。” 林宗易突然摁住我,拾起酒杯,一点点倾斜杯口,猩红的液体淌过他敞露的胸口,他手悬空一松。 他叼着烟,头撇向一侧,烟雾从唇齿间散开,他面孔冷峻到极点。 他肌肤火烧火燎,像一座喷薄的火山,释放出肆意而仇恨的烈焰,吞没了我。 我感受到他的心跳与一呼一吸之间弹动的筋脉,它们像野兽,极力压制着。 当我掠过他的腰腹,林宗易拽起我,修长的手指拢住长发,从头顶捋向脑后,我整张面容暴露在他视线里,“从前,我真心待过你,虽然迟了,但我的真心没有假。冯斯乾给你八分,我给一分,已是万分艰难。因为他的软肋被利用,至多倾家荡产,而我的软肋一旦被利用,会葬送我的后半生。” 我隔着一层泪雾,同他四目相对。 “我三十九年唯一心疼过的,是你的眼泪。”他指腹蹭掉我鼻尖的泪珠,“可如今,你的泪水对我没用。” 我看着他一颗颗系上纽扣,“曾经我想要学会如何爱一个女人,林太太的一击,我不想学了。” 他站起,看了一眼奄奄一息的蒋芸,命令小平头,“送去医院,不许出乱子。” 他交待完,不再管我,扬长而去。 我转身扶起蒋芸,拨开她被酒水溅湿的短发,“芸姐,我连累你了。” 她吃力睁开眼,打起精神安慰我,“幸亏我酒量好,能扛得住。” 我哭着点头,小平头指挥保镖把蒋芸抬出包厢。 振子站在走廊,正对瓶吹啤酒,林宗易出来后,他随手丢了酒瓶,“华哥。” 林宗易看向他身后的一排女人,那名负责开酒塞的红发女人下意识一缩。 林宗易走过去,女人脊背贴住墙根,退无可退,他温柔钳住她脸蛋,左右端详,“我喜欢你聪明。” 女人又是一哆嗦,“华哥,我知错了。” 林宗易皱着眉,“你错什么,很怕我吗。”他一扯,女人跌进她怀里,他精壮的手臂搂住她,唇鼻埋进娇嫩的颈侧,“你好香。” 女人颤抖得更厉害,“华哥,我不知道她——” “她怎么了。”林宗易食指摩挲她咽喉,女人顿时紧绷,“我和她没关系。” 女人咽了口唾沫,“华哥,我以后绝不擅自做主了。” “以后?”林宗易闷笑,“稍后就让你更香。美人出汗,一定很香。” 女人当即软下去,“华哥饶了我...” 林宗易示意振子,迈步离去,振子揪住女人头发,踢了一脚肚子,“没长眼的东西,扔进山上的粪坑,三天后再带下山。” 女人声嘶力竭大吼,“华哥!” 振子跟上,林宗易坐进车里,我摇摇晃晃追出电梯,靠着旋转门,勉强撑住自己。 振子扭头望向我,他堵着车门,“这位韩小姐——” 后座车窗降下一半,露出半副轮廓,此刻天色微亮,伴着浓重的晨雾,林宗易的侧脸似乎越发刚毅,充满一丝神秘的俊美和英气。 “不必理会她。” 林宗易撂下这句,一脸平静升起车窗,司机随即发动引擎。 振子叉腰思索,一旁的保镖问,“振哥,她醉醺醺的,咱搞吧。” “搞你爹!”振子打他后脑勺,“这女人邪门得很,你先安排她住楼上。” 车开出十米,又退回,振子立马弯下腰,“华哥?” 司机压下驾驶位的窗户,“送到江城市区的百丽酒店,客房经理认识她,路上别动手动脚。” 振子舔门牙,“这是华哥的吩咐?” 司机没吭声,一踩油门驶离。 保镖一听吓得不轻,“是够邪门的。” 振子隔空打量我,“怪不得指名道姓见华子,有点意思。” 我在酒店昏睡了一整天,傍晚清醒去了一躺医院,蒋芸没大碍,只是胃部发炎。我返回酒店的途中联系了程泽,我们一同到达9楼,我带他进入9011房间。 “见到林宗易了。” 我揉着太阳穴,头还是昏昏沉沉,“见到了。” 程泽拉住我,“没打你吧。” 我嗯了声,“没打,他不是嗜好打女人的男人。” 程泽搬了椅子坐下,“我姑父在漓城有些权力,他能安顿你。” 我坐在床上,“我前脚逃,我父亲和蒋芸后脚就废了。而且我没离婚,我是林宗易合法的妻子,天涯海角他只要想找回我,法律上我根本逃不掉。” 程泽没说话。 “帮我一个忙。”我拧开一瓶矿泉水,程泽正要接,我没搭理,自己喝了,“我父亲叫陈志承,南区服刑八年半,后来冯斯乾保释了他,在人民医院治疗。林宗易出境的前一天,白喆收买护工劫持了他,目前下落不明。” 我调出手机相册,将仅有的一张合影给程泽,他直勾勾瞧了一会儿,“你扎俩辫子真好看,现在像更年期暴力狂。” 我踹他大腿,“你有正形吗?” 他拿自己手机拍下来,“最多两天,我肯定找到咱爸。” 我蹙眉,“是我爸。” 程泽一边夺过水一边起身,“一日岳父,终生岳父嘛。” 我推他出门,“一日也没当过。” 程泽走到门口,他忽然停下,“韩卿,你知道我刚才看相片,在想什么吗。” 我扶住门把手,望着程泽。 他笑容温暖阳光,“我在想,这么干净可爱的女人,我豁出一切也要保护她。” 我愣住,“干净?” 他信誓旦旦,“韩卿,没有哪个女人比你干净坚强,她们没经历过真正的欲望和苦难,可欲望无数次要染脏你,你都躲开了,所以你更干净。” 程泽说完拉门离开,我杵在原地许久,抹了一下酸胀的眼睛。 他承诺两天,我在酒店等了两天,第二天深夜,他告诉我,他动用了所有能动用的人脉,仍旧没发现陈志承的任何痕迹。 我清楚程泽尽力了,商人即便天大的道行,无非花钱平事,林宗易那行的歪门邪道太多,倘若动用灰色势力藏起一个人,除非有同样的势力抗衡,否则没辙。 “谢谢了。”我准备挂电话。 “韩卿。”程泽叫住我,“我和林宗易鱼死网破吧。” 我噗嗤笑,“你别掺和了,林宗易的后台是蟒叔,连冯斯乾都没摸清仇蟒究竟有几把刷子,你不是白送吗。” 他也笑,“韩卿,我有命啊,林宗易要了我的命,他还不完蛋吗?” 我呸他,“傻狗。” 我关机,躺在床上,用力呼出一口气。 夜幕降临时,我平复好情绪,有条不紊洗澡,化妆,开车回到蔚蓝海岸,林宗易名下的财产全部收缴,只有这套房子登记在我名下,才保住了。 他的车泊在停车场,是那辆不经常开的路虎,新换上的车牌号是湖C开头,看来他在湖城扎根了。 我乘电梯上四楼,出乎我意料,锁也是新的,从卡锁变成指纹锁了。 我按门铃,无人回应。 我犹豫了一秒,打给苏姐,她出院就辞职回老家了,苏姐接通后,我问她门锁是她换的吗。 她莫名其妙,“我没有换锁啊,太太。” 我不由自主攥拳,“我明白了。” 林宗易在故意刁难我,我拿不准他什么时候回,只能堵他,如果我敢拍拍屁股走人,麻烦就大了。 我重新下楼,外面此时电闪雷鸣,一场狂风骤雨将至,我摸黑坐回车内,亮起照明灯,等林宗易回来。 第135章 第二次动心 - 步步深陷 - 玉堂 我在车里待到深夜,雨开始越下越大,我望着窗外这场雨沉思,然后推门下车,蹲在最显眼的位置,一分一秒熬着。大约半小时,一辆黑色迈巴赫驶进街道,我认出车牌号,湖A8888。 车灯正好照在我身上,原本熄灭了,又骤然亮起。 驾驶位的男人揭过挡风玻璃注视我,我一动不敢动,心乱如麻。 良久,他掐了烟,棕色的皮鞋踩进水洼,身型利落。 男人只穿了一件西装,里面赤裸,纯黑的深V领,极少有男人穿V领的衣服,很显轻佻,林宗易则相反,他成熟稳重,却是从骨子里渗出的风流和重欲感,他露出大半胸肌,油亮的蜜蜡透着一点淡红,行走间沟壑分明,肃穆又性感。 他撑着一柄黑伞,一步步逼近我。 林宗易到达我面前,缓缓止步,宽大的伞檐掩去他眉目,我看不真切他,但我知道,他一定触动了。 冷冰冰的大雨和一个单薄无助的女人,最直击男人心。 我咬着嘴唇,带哭腔,“宗易——” 雨声吞噬了我的呼喊,他停在伞下,“谁让你过来的。” 我瑟缩着,“这里是我家。” “你的家。”他弯下腰,掌心抬起我面孔,“韩卿,你认为这些招数有用吗。” 我不回答他的质问,声音绵软无力,“我想回家。” 林宗易面无表情,“你的家在另一个男人那里。” 我哽咽嘶哑,“我们没有离婚,蒋芸告诉我,我要是跑了,你报人口失踪,甚至拐卖,警察也会找我,与其被你抓,被警察追,像老鼠一样四处流窜,我愿意安分当你的妻子。” 林宗易没有动容,“怎么,他舍得你当我的妻子。” 我任由大雨浇在面颊,“他选择了孟绮云。” “你勾引男人的本事,还斗不赢一个孟绮云吗。”林宗易的手沿着我脸下滑,扼住脖子,“还是和他商量好了,继续埋伏在我身边,里应外合再给我致命一击。” 我攥住他手,“宗易,你可以不原谅我,不要再怀疑我。” 林宗易扫向身后,他忽然问我,“还爱他吗。” 我摇头,“不爱了。” 他直起腰,“是吗?” 我大声说,“宗易,我真的不爱他了,我恨他的变心。” 刹那一道霹雷炸开,刺目的闪电横亘在头顶,白光的尽头出现一张男人的面容,他的眼睛比此时的夜色更浓,像一股激荡的漩涡,冷漠平静之下暗涌四起。 他额头覆满雨水,淌过鼻梁,密密麻麻的雨珠。 深沉,阴狠,凌厉,眼底的感情一寸寸覆灭。 那是我从未见过的眼神,在他清隽斯文的脸上,没有过的寒意和晦暗。 冯斯乾并未打伞,他全身都湿透了,白衬衫包裹住紧致的肌肉线条,胸口急剧隆起,他没有靠近半步,定格在那。 他在蔚蓝海岸只有一个可能,找我。而且等了不止一晚,我藏在酒店两天,他应该都来过。 冯斯乾站了许久,最终视线抽离我身体,转过头消失在雨幕。 我说不出什么感受,抱膝抽搐着。林宗易耐人寻味笑了一声,他拎起我胳膊,我脚底打滑,整个人扑进他怀里。 “是实话吗。” 我浑浑噩噩,就像冯斯乾那双黯淡的眼睛,我心口有什么东西也一寸寸覆灭。 “是实话。” 我确实必须安分一段日子,冯斯乾要照顾单纯黏人的孟绮云,毕竟周德元也会过问,再加上冯冬,他顾不上陈志承,更无法时刻顾及我,我逃到哪去呢,卸不掉林太太的身份,在法律的束缚下,根本没资格逃,反而激怒林宗易,自讨苦吃。 更重要我想带走冯冬,否则仓促逃出江城,我这辈子都见不到他了,他是我赌命生下的,我受不了他叫孟绮云妈妈。 林宗易抱着我进入电梯,门关上的一刻,他开口,“那晚舞跳得不错。” 我语气无辜又无害,“你喜欢吗。” 他垂眸打量我,“林太太的美,我独自欣赏是不是太可惜了。” 我瞬间一僵,明白了他的意思,“你要我跳给其他男人看。” 林宗易按下数字4,“林太太不会令我失望。” 我伏在他肩膀,“宗易,你现在高兴吗。” 电梯门折射出我们交缠的影像,他波澜不惊,像一面死海。 我仰起头,我特意让他看清我强颜欢笑,委曲求全的模样,打消他的怨恨和警惕,“只要你高兴,能发泄你的恨意,你怎样对待我,我都认。” 林宗易笔挺站立,没回应我。 我一滴泪流过他颈部,“我只求你,别殃及无辜,怒火只冲我一个人。” 我小心翼翼探入他的西装,指尖触摸那道伤疤,三公分长,是砍刀留下的疤。林宗易感觉到痒,他略低头,唇贴着我前额,我肌肤冰凉,他唇瓣温热,“记住,是你在背后捅了我一刀,我才挨了冯斯乾的手下这一刀。” 我哭着,“对不起,宗易。” 他将我抵在门壁上,“韩卿,别再装可怜,妄想蛊惑我心软,我当初对你心软过,你却要我的命。”他呼吸急促,极力压制,“我的感情和纵容,只给一次。” 我蜷缩在他怀中,所有泪水滑进他胸膛,他身躯紧绷,一言不发。 我回主卧清洗干净,换上睡衣直奔客房,里头一片漆黑,我脱掉鞋,光脚进去,没发出半点动静。 吧嗒一声,林宗易摁住打火机,我们隔着火光对视。 他嗓音寒冽,“出去。” 我指着门,“你没有关严。” 林宗易不语。 “你记得我害怕打雷,才故意敞开,让我在对面睡得安心,对吗。” 他仍旧没出声。 我试探走近,他再次警告,“韩卿,我耐心有限,也不想对女人动手。” 我立马驻足,摸向壁灯的开关,他不适应强光,当即用手背遮住眼皮。 “宗易,我们赌一局,假如你第二次动心,就成全我,放了我。” 他默不作声看着我。 “你敢赌吗?” 林宗易冷笑,“不会有第二次。” 我说,“既然不会,赌一把又何妨。” “收起你的诡计。”林宗易掀被躺下,背对我,“出去。” 我退出客房,在走廊上站着。 林宗易目前不给我接近他的机会,可我的直觉,他不会一直冷淡下去,他那颗心并没死。 转天晚上,林宗易带我去了鎏金夜总会,是万隆城最大的会所,比最鼎盛时期的江都会所还奢靡,他走向演艺大厅正中央的VIP卡座,沙发上坐着一名六十出头的男人,和蟒叔的岁数差不多,三角眼,大鼻头,一副天生的恶相。 我不声不响坐在林宗易身旁。 “华子,你蟒叔在云城很记挂你。” “跃叔。”林宗易给男人倒酒,“我在万隆城很顺利。” 跃叔端起酒,“你老婆呢。” 我顿时一激灵。 林宗易偏头,“跃叔。” 我欠身,“跃叔好。” 他上下端详我,“担不起你一句跃叔,听说华子险些栽在你手里,年纪小,你胆子可不小啊。” 跃叔中气十足,非常震慑人,我不吭声。 “华子,你的蟒叔有忠告,栽过跟头的陷阱,千万要留神,再栽一次,他也保不住你。” 林宗易面色冷静,“我明白。” “光明白不行。”跃叔撂下酒杯,“儿女情长,就算再有血性的男人也逃不过。” 他要断了死灰复燃的余地,我浑身不由自主冒冷汗。 林宗易眼眸低垂,没答复。 跃叔说,“华子——” 林宗易突然翘起右腿,姿态慵懒随意,他扬下巴,示意我后排的两位男士,“给孙老板和王哥敬酒。” 跃叔被打断,他望着林宗易。 我起身走过去,斟满两杯人头马,分别敬了一杯酒。戴着头巾的王哥走到林宗易右侧,“华哥,不介绍一下吗。” 林宗易唇角浮现一丝散漫的笑,“介绍哪个。” 王哥摩挲着下颌,“自从华哥接手万隆城,女人的质量也上来了。” 林宗易神色意味不明,“王哥看上她了。” 王哥右手虚虚实实揽在我腰间,“我就喜欢有味道的女人。” 林宗易看向他,以及他揽住我的那只手,“她生过孩子。” 王哥凑近,嗅着我口红的蜜桃香,“生过孩子的才有风韵,太青涩的我没兴致。女人就是苹果,熟透的外皮皱了,可口感饱满,唇齿留香,没熟透的新鲜漂亮,但酸舌头,中看不中吃,毛头小子才要青苹果呢。” 林宗易招了下手,侍者过来,听完吩咐,很快带了一排女郎。 林宗易焚上一支烟,他身姿大开大合,活泛着手腕,霸气睥睨王哥,“有看入眼的吗。” 王哥撇开距离最近的一个女郎,“我捧场子,跳支舞玩玩而已,她还陪不得我吗?” 林宗易的气场越来越硬,散发极大的压迫感,“玩玩。” 王哥瞧着我,有些逼迫,“不肯?” 王哥的助理在这时迎上他,附耳说了什么,王哥一怔,“什么来头。” 助理说,“挺高的个子,一米九,气势汹汹砸了您的车,都砸烂了。” 王哥恼了,“去看看。”他走出两步,又扭头,“华哥,我先向您讨了这个女人。” 林宗易微眯眼,似笑非笑,“讨了她吗。” 王哥匆匆离去。 跃叔用叉子叉了一块西瓜,“你趁早离了,王斌要她,卖他一个人情,他在湖城的面子大,他欠着你情,对你没坏处。” 林宗易摇晃酒杯,台上的女郎舞姿销魂,他像是沉溺其中,在刻意回避。 “要不转手,要不交给你蟒叔解决,总比你留着强,你逃过一劫不容易,如果你不处理好,下次你蟒叔该亲自来了。” 林宗易叼着烟,朝台上抛了一摞钱,笑意风流。 跃叔蹙眉,“华子,你听见了吗?” 林宗易这才回过神,他俯身,“您说什么。” 跃叔眉头皱得更深,“你蟒叔的想法,把她送到云城,最好再搞到冯斯乾的儿子,都在咱们手上,他和周德元绝对不敢与你为敌。” 我紧张到喘不过气,死死盯着林宗易。 他沉默片刻,“不麻烦蟒叔脏手,我自己处理她。” 跃叔半信半疑,他还要说什么,林宗易扯住我一甩,我被他甩下台阶,他神情阴冷,“知道该干什么吗。” 我娴熟走上舞台,浓艳的红唇,玲珑的曲线,跟随音乐扭摆腰肢,跃叔目睹这一幕,他看了一眼林宗易,没再说话。 我撩动长发,在闪烁的灯光下摇曳,无意看到了冯斯乾。 他伫立在二楼的观看台,俯视我跳舞。我投映在他眼中,冷艳绝伦,风情万千。 他不露声色握紧桅杆。 周浦在他身侧,一脸不可思议,“竟然是韩小姐。”他窥伺着林宗易的方向,“他可够狠的,这么折磨她,终究还没离婚,万一遇上熟人,他自己也不要颜面吗。” 何江说,“万隆城的水太深,身家不足的商人,一夜就倾家荡产,而身家丰厚,地位高的商人,嘴巴都严实,林太太跳舞喝酒又如何,不干他们事,何必祸从口出。” 冯斯乾手越握越紧,周浦小声提醒他,“这是林宗易的地盘,冲动会惹来无妄之灾。” 我一晃神,绊了一脚,高跟鞋插进地灯的散热孔里,当场歪倒在舞台。 底下随即爆发骚动,林宗易目光锋利,精准落在二楼,冯斯乾的轮廓隐匿于黑暗深处,演艺大厅纸醉金迷,灯红酒绿,所有男人都流泻出极端火热的欲望,唯有他清清冷冷,风华玉立,越是格格不入,越是惹人注目。 林宗易张开嘴,喝了一口酒。 我没想到会被冯斯乾撞见如此不堪的场面,我慌乱跑下台,一名保镖在出口截住我,“华哥说您不用去卡座了,在后台等他。” 我稀里糊涂答应着,冲进后台的化妆间,反锁了门。 直到凌晨三点,送走了跃叔,林宗易才到后台接我,我刚卸完妆,面庞素白清秀,他看了我半晌,“你真是祸水,什么不做,什么不说,就那么勾人,勾来的没有一个好人。”他指腹蹭掉残留的最后一点口红,带着我离开鎏金会所。 我们到外面上车,振子发动引擎,“华哥,王斌这老色胚,仗着自己是花豹的大哥,敢在您的场子放肆,我带保镖教训他一顿。” 林宗易陪跃叔喝了不少酒,醉得不轻了,他倚着靠背闭目养神,“废了他不老实的手。” 他放在西裤口袋的手机忽然滑出,屏幕亮着,我下意识一瞟,是一条短讯:陈志承想逃跑,从五楼窗户摔下,腿骨断了。 我瞳孔倏而放大,胸腔像沉了巨石,堵得难受。 林宗易拿起手机,他看完消息,无动于衷又塞回。 我手心全是汗,但没有流露丝毫情绪,像什么没发生。 车抵达蔚蓝海岸,振子原路返回,林宗易去浴室洗澡,我迅速翻遍他脱下的衣服,他把手机带进浴室了。 我躲到露台,拉上门,拨通程泽的电话,那边舞曲震耳欲聋,“你在哪鬼混。” “我和朋友在万隆城,我看你跳舞了。那个戴头巾的秃子,他的车也是我砸的。” “你砸的?” 他喝着酒,“我朋友练柔道的,我担心你吃亏,准备随时干仗。还有林宗易,我早晚阴他一回。” 我笑不出来,“我爸腿折了。” 程泽猛地坐起,“打折的?” “自己弄断的。”我压低声,“你马上派人在南区的居民楼撒网,重点排查楼层不超过六楼,僻静老旧,防护栏不健全的小区,扮成物业上门走访,凡是门口没有摆放女士拖鞋,有两个以上男人轮班,室内拉窗帘避光的,就盯紧了。” 程泽说,“会不会出城了。” 浴室的水声好像停止了,“他被保释的,不允许出城。” “你放心,韩卿。”程泽挂断电话,我深吸气,平复好自己,轻轻推开门,门打开的一霎,林宗易逆光而立,我吓得一抖,“宗易。” 他用毛巾擦拭水珠,“你和谁讲电话。” 我故作镇定,“是蒋芸,我问她出院了吗。” 他没多问,回过身,“今晚冯斯乾在二楼,他对万隆城这类场所从不感兴趣。” 我跟在他后面,手指飞快清除掉程泽的号码,又调整时间,倒退了五分钟,打给蒋芸,静音通话。 “估计谈应酬。”我语调平稳,“市区人多眼杂,所以去边境了。” 林宗易把毛巾弃在电视柜上,“也许余情未了。” 我烫直了头发,此刻垂落,露台一阵风吹起发梢,缠绕住他精壮的手臂,“适合比刺激更能留住一个男人,刺激过后,没有余情了。” 林宗易系好睡袍束带,一把夺下我手机,查看通讯记录。 显示五分钟前和蒋芸通话,时长一分十二秒,我头皮发麻,就怕他看壁钟,发现时辰对不上。 第136章 林太太,好玩吗 - 步步深陷 - 玉堂 林宗易只看了一眼,便将手机搁在电视柜上,没再说什么。 我吓得够呛,几秒钟的工夫,手心全是汗。 我洗完澡,坐在梳妆台前涂了一层粉嫩的唇蜜,又喷了香水,直奔客房。 床上传来绵长的呼吸,林宗易侧躺,背朝门口,手机撂在枕畔,一条短讯进来,微微闪烁。 我直觉这条短讯和陈志承有关。 我蹑手蹑脚走近,伸手的一霎,林宗易忽然拧开台灯,他眼睛清明冷静,没有半点困意。 我一抖,好险,但凡我握住手机,就抓个正着了,幸好我早有准备,我若无其事抚弄睡衣的束带,“你没睡啊。” 林宗易注视我,他过于风平浪静,我此时调头出去,反而显得心虚,我主动说,“我给你煮了牛奶。” 他拾起床头的烟盒和打火机,点燃一支,猛吸一大口,“奶呢。” 我脑子飞快,“我替你尝尝热不热,一不留神尝了一锅。” 林宗易吹出一缕雾,他偏头,似乎笑了一下,很浅,旋即又恢复冷漠。 我爬到床中央,逼得他退无可退,只能任由我挨着,“宗易,我做噩梦了。” 灯光昏幽,他神色也晦暗不清。 我趴着,翘起雪白纤细的双腿,在臀部上方晃荡,“梦中你打骂我,骂我没良心。可是宗易,在橡山,我清楚你走乌溪水路,我没有揭发你,还故意指了错误的山路。尽管只争取到半小时,却也至关重要,起码周德元和冯斯乾的人来不及围堵你了。” 他垂眸看我,我长长的乌发盘桓在他胸膛,不施粉黛的清纯,眉梢眼角水波艳丽,在两瓣唇泛起诱人的色泽,他移开视线,抽着烟。 我一点点感化他,动摇他,隔着睡衣轻轻覆住他那道刀疤,“我在云城的弄堂遇险,是你暗中救我,对不对。” 林宗易面孔被一团烟雾笼罩,阴晴不辨。 “你其实不忍心我受伤害,不许他们欺负我。” 他仍旧没反应。 我手肘撑住床沿,凑近他下颌,一字一顿,“你不舍得我。” 他下颌长满密密麻麻的青色胡茬,光影微醺,他染着醉意,那种醉意充满男性的原始欲,他的衣衫不整,他袒露的厚重体毛,他身上的汗味和烟味,都为他的原始欲增添一份神秘性感的力量。 野性,感性,极致的性张力。 我潮热的气息喷在他胸肌沟壑,林宗易终于生出一丝波澜,他扣住我脸,手上发了力,连同我整个身体掀下床,“亲手折磨一个蛇蝎女人,才痛快。” 我摔下的同时,脚趾顺势扫落了手机,林宗易的手机没有设置密码,我划开信箱,是陌生号的短信,陈志承昏迷不醒,给治吗。 我五指捏紧,干脆豁出了,回复了一行字,在家治。我犹豫了一瞬,又追发一条,勿回。 送去医院一定会传进林宗易的耳朵,就露馅了,另外在居民楼更方便动手抢人。 我删掉两条短信,把手机放在床脚,挣扎着起身,“宗易,我磕肿了。” 他闭着眼,没理会。 我完成任务,全身而退。 转天早晨,林宗易刚走,我接到程泽的电话,他在那边问,“你有俩爸爸?” 我气得骂他,“你有五个爷爷?” 程泽不可思议,“南区有两个陈志承,都在6号房。” 我蹙眉,俯瞰楼下的江水,“我爸最初在苏城服刑,我妈去世那年,他改判又转狱到南区。” 程泽说,“这个陈志承顶了你爸,不然他身份特殊办不了保释,其中门道非常复杂,冯斯乾也算尽全力了。” 我攥着桅杆,没吭声。 程泽在一个极其空旷的地方,说话有回音,“3月6号,我查到白喆的车最后定位在涪陵路,附近五公里内,有29个老旧小区,我都撒网了。” 我深呼一口气,挂断电话。 冯斯乾没告诉我究竟怎么保释的,只告诉我结果,办成了。 他是一个什么都不解释的男人,心思千回百转,嘴上只字不吐。 蒋芸说,闷葫芦还有妈宝男,是最令女人心累的男人,再浓烈的爱情,都将死于沉默和猜。 程泽排查29个小区,至少需要三天,我必须在后方没事找事,拖延住林宗易,以免他临时转移陈志承。那几日我使出浑身解数留下他,川鲁粤淮四大菜系轮番烧,伦巴恰恰轮番跳,林宗易虽然不吃也不看,但他的确被我牵绊住了,我无数次拿到他的手机,删了汇报陈志承病情的短讯。 每次都相当惊险,有一次他前脚进浴室,后脚就收到短讯,我刚删除,他又返回找手机。 我等到第四天,程泽来消息了,陈志承被带到北郊的废弃厂房。 我心脏咯噔一跳,“什么意思。” 程泽提醒我,“发现邻居是警察,他们躲了。韩卿,不能再等下去,我的人说,伯父的腿没了。” 我没站稳,跌坐在地,“没了?” 他回答,“对,截肢了,本来早点救治能保住,耽误感染了。” 我用力握拳,“明天行动。你打点下关系,能出城最好,实在出不了,住进你公司的员工宿舍。林宗易目前不得不低调,他不会明目张胆劫人。” 程泽说,“我会用尽一切办法。” 我又联系蒋芸,要了几个同行的号码,打给一个叫胡琳的女人,“猎物的地址在万隆城,你称呼振哥。明晚,你勾搭他,挑拨他和男客人争风吃醋斗殴,场子越乱越好,我给你八十万酬劳,马上付款。” 胡琳没见过这么大方的雇主,她立刻答应了,“打一整夜吗。” 我倒是想拖那么久了,林宗易到场一看就知道不对劲,他可不是好糊弄的,“尽量到十点。” 胡琳说,“没问题,简单。” 我恍惚想起和殷怡初见的场景,她问我多久拿下冯斯乾,我也是这样信誓旦旦,我赌赢了,也把自己玩进去了。 日子过得真快,就要两年了。 我清除所有的通话记录,将茶几上的食物挪开,逐一摆上香案,蜡烛,又故弄玄虚画了几张符。 林宗易晚上回来,他看到这副场面,在客厅驻足。 我回头,朝他甜笑,“宗易,别踩脏地上的符纸。” 他打量黄纸上歪歪扭扭的字迹,抬手解开衬衣扣子,“你在干什么。” “求雨。”我脸上除了天真,就是纯情,“因为打雷下雨的天气,你才会心疼我,怜悯我,我不想去万隆城跳舞,更不想陪老男人喝酒了。” 我后半句哽咽,苦涩又委屈,林宗易没有回应。 我双手合十,一边绕圈一边念念有词,“一求电闪雷鸣,二求狂风暴雨——” 林宗易突然打开壁灯,刺眼的白光吞噬了烛火,他看向我,“把东西收了,没打算带你去。” 我红着眼眶垂下手,他朝书房走,我叫住他,“餐厅有宵夜,我下厨烧的。” 他漫不经心转身,“宵夜?” 我们四目相视,他意味不明发笑,“林太太又下了什么药。” 我面露难过,“我没有下药。” 他脱掉西装,搭在臂弯内,“少费力气,你的一杯水我也不会喝。” 我目送他走进书房,门缝透出淡淡的微光,我将符纸竖在烛火上焚毁,得逞一笑。 男人对于琢磨不透并且花样百出的女人存在本能的探究心,在虏获他好奇的一刻,他的情绪化最大。林宗易早就看破我了,我没什么能再勾起他好奇,我越是出其不意,用正常人想不出的招数,表现得走投无路,极大的无助,越是能平息他的恨意。 夜深,我又溜到客房,林宗易依然没反锁门。 我小心翼翼摸上床,在刚开始靠近他的时候,他已经睁开眼。 我在黑夜里同他对视,他没像上次那样驱逐我,我故作紧张说,“现在没下雨没打雷,也许稍后会打。” 林宗易甩开我,翻了个身,留给我一副宽阔的脊背。 我知道他不会碰我,林宗易风流但不馋色,只要他想克制欲望,定力并不逊色冯斯乾,所以我才敢为所欲为缠着他,我算准他不会突破我们之间的隔阂。 我手摸向枕头,编辑短讯发给那串陌生号码,然后熟练删除。 我安安静静睡在一侧,林宗易维持疏离的姿势直到天亮。 第二天林宗易中午才离开,我驾车去国际商场,从下午四点转悠到七点,又去了一趟加油站加满油,天一黑,我抄近路驶向北郊。 八点半抵达厂楼,我停在一根巨大的烟囱下,过了一会儿,四辆黑色桑塔纳从对面过来,为首一辆车迈下一名保镖,走到我面前,“韩小姐,我们是程董的下属。” 我看腕表,“只有一小时。” 他点了下头,“足够,都部署好了。” 我跟着他进入厂楼内,他介绍路线,“后门有一个出口,面包车在那里,驶过109国道是湖城的边境口,检查人员九点换班,换上的那批人程董买通了,会清空面包车的录像,林宗易查不到去向。” 他话音未落,胳膊拦在我身前,示意我噤声。 跟在我们后面的四名保镖沿着墙根迅速前进,动作稳准快,一人用拳头砍晕了一个看守厂楼的打手。 保镖说,“您父亲在二楼。” 我盯着倒地的四个打手,“是不是太容易了。” 他没听懂,“容易?” 打手按道理没这么弱,那是真本事拼出头的,俩柔道队员也干不赢一个专业打手,更别提搞偷袭,他们的警惕性十分强。 保镖催促我,“先上楼吧。” 反正到这步了,我收起疑心,走楼梯上去,靠窗的角落卧着一个缺失了右腿的男人,从大腿根截断的。 我冲过去,一把摘下男人的头套和眼罩,当我看清他长相,顿时愣住,“不是陈志承。” 保镖一愣,“不是您父亲?” 我猛地站起,“你们暴露了吗?” 他摇头,“绝对没暴露,程董亲自确定了门牌号,3栋502,当天就租了7栋503,两扇窗户相对,轮班监视,他们凌晨出门到下午带人上山,期间寸步不离。” 程泽有照片,他认不错。 我蹲下,使劲摇晃男人,“陈志承呢?被谁掉包了!” 男人看着我,“不知道。” “那你是谁?” 他说,“我是一位老板雇佣的。” 一直鸦雀无声的厂楼,在这时传出皮鞋摩擦水泥地的闷钝声,一步步逼近,我脸色骤然变得惨白,预感要完了。 我对保镖说,“撤!通知接应的保镖撤下山。” 他也慌神了,“出什么事了?” 我朝后门才跑出几步,耳畔刮起带火苗的旋风,随即炸开一声枪响,子弹钉进十米开外的一堵砖墙,墙灰碎落,我原地僵住。 手电筒发射强光,照亮周围,那堵破败的墙上,缓缓投映出一抹男人的身影。 英武勃发,气势压人。 我心口彻底一沉。 熟悉的乌木沉香在下一秒淹没了我,林宗易伫立在我身后,松了松衬衫的衣领,“林太太,好玩吗。” 他声音低沉磁性,无比好听,可我希望听不见这个声音,尤其是此刻。 冷冰冰的枪口挑起我下巴,林宗易绕到前面,强制我仰起头,直视他。 他一张脸平静带笑,语气也含着调笑的意味,“小女人中计了。” 我一动不敢动,望着他。 “你确实有几分聪明,也会卖弄可怜,会拿捏男人的七寸。”他俯下身,“我不是看不穿。”他吩咐扮演陈志承的男人起来,“特型演员,我花费了不少精力,只为了陪林太太玩这一局。” 我面如死灰,脊骨也冒凉气,“宗易,你还是不信我。” “信你什么。”他手背贴在我脖颈,一寸寸抚摸,我感受到粗粝的茧子,仿佛刀刃一样厮磨,“信你在我眼皮底下玩花招吗。先救出陈志承,再耍一出把戏离婚,对吗。” 我全身紧绷。 他笑着问,“什么把戏,计划好了吗。挖出万隆城的底细,再次让我身败名裂吗。” 林宗易眉眼皆是寒意,“我都没有好好折磨过林太太,上一笔账没清,你逃去哪里。” 第137章 小嘴很甜 - 步步深陷 - 玉堂 夜色深重,林宗易的眼睛在这样寂寞的山野,显得幽邃而阴暗。 我硬着头皮直视他,“宗易,我没想逃,更没有再次害你身败名裂的计划,那晚我后悔了,我让蒋芸销毁证据,可是来不及了,我撒了无数谎言,唯独这次没有撒谎。和你离婚我又能去哪呢,天涯海角是生活,在江城也一样生活,女人都渴望嫁一个值得依靠的丈夫,我糊涂一次,还糊涂两次吗。” 林宗易的唇似有若无挨着我耳鬓,他气息滚烫又撩人,“继续说,再多说一些,兴许我就信了。” 我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了。 他眼神戏谑,“小嘴很甜,多少男人葬送在你的甜言蜜语和虚情假意中。” 我深吸气,“我对他们说,是意图不轨,我对你——” “更加居心叵测。”林宗易打断我,“那你为什么在这里,你以为暗中搞鬼命令他们,我一无所知吗?那样轻易被算计,二十年前我就没命了。” 我仗着胆拉住他衣袖,“宗易,我只是担忧陈志承的安危。我明白你恨我,我求你不要迁怒他,治一治他的腿。” “想了解他的近况,是吗。”林宗易像什么没发生过,“陈志承是我的岳父,我作为女婿,怎么忍心不给他治呢。” 我手无力垂下。 他笑了一声,“只要你是真话,我也是真话。” 厂楼外站着一群保镖,为首是振子。 按照剧本,他应该在万隆城为一个陪酒女郎争风吃醋打架,胡琳没牵绊住林宗易我不算太意外,振子竟然也没留住。 林宗易突然驻足,我当场撞上他脊背,他偏头看了我一眼,“是你雇佣胡琳,对我使用美人计。” 我脑子瞬间空白,原来她一登台就露馅了,恐怕下场和蒋芸差不多,遭了一通折辱,直接弃在街头了。 林宗易系着西装纽扣,“被林太太狠狠捅过一刀,我还会沾染女人吗。” “不是冲你去的。”我脱口而出,“是冲振子。” 一阵风吹乱我发丝,林宗易伸手拂开,捋到耳后,露出我整张面庞,“承认耍花招了。”他指尖漫不经心掠过我发梢,“蒋芸介绍的。” 我吓出颤音,“不是她!我的同行。” 林宗易轻笑,“我说过,林太太犯下的孽,会有人替你承担。” 我握住他手,“我自己打电话雇佣她的,蒋芸不知情!” “胡琳全招了。”林宗易语气诡谲莫测,“蒋芸是中间人。” 我脚底发软,瘫倒下去,他一把拖住我,囚在自己胸口,“你这只小狐狸精,可真擅长害人。” 我浑浑噩噩杵在那。 振子亮起车灯,迎上林宗易,“华哥。” 他面目阴沉坐上车。 振子又迎上我,“嫂子。” 我眼眶微红,模样呆滞可怜。 振子十分怜香惜玉,他搓了搓手,“您太不老实了,其实华哥对您不错,还记得灌您三瓶酒的那个妞儿吗?在橡山沟子的粪坑里,臭气熏天,长了一身的虱子,越挠越痒,皮都挠烂了,简直生不如死。” 后座降下车窗,“你哪来的废话。” 振子一噎,凑近试探问,“华哥,不管嫂子了?这荒郊野地万一出事呢。” 林宗易面色生硬,“上车。” 振子没辙了,“嫂子,您保重。” 他刚坐好,正要发动引擎,林宗易不耐烦掀眼皮,“让她上车。” 振子麻溜下来,拉开车门,嘟囔了一句:没打没骂她,就跟我脾气大。 我坐进副驾驶,林宗易揉着太阳穴,一脸寒意,“坐后面。” 我低下头,“我知道你憎恶我,不愿挨近我。” 林宗易目光深沉,望了我背影片刻,“你演得再楚楚动人,也救不了代你受罪的人。” 我情不自禁攥拳。 振子揭过后视镜询问,“华哥,开车吗?” 林宗易按摩眉骨,没回应。 振子嘬牙花子,“嫂子,您坐过去吧,您不听华哥的话,有得是法子折磨,何必不痛快呢。” 我下车,默不作声坐到林宗易身边,振子这才驶下山。 程泽安排的保镖被一拨打手摁倒在山路两旁,林宗易分明闭目养神,却好像对一切了如指掌,在经过那些战败的保镖时,他嗓音低沉,“认识他们吗。” 我强作镇定,“我雇的保镖。” 他平静看向我,“是你雇的吗。” 我答复,“是。” 林宗易嗯了声,“既然没主子,振子,告诉你的人,带去万隆城教训。” “宗易!” 振子打电话的手一顿。 我泪眼朦胧,“是程泽。” 林宗易有一搭无一搭叩击着真皮座椅,“韩卿,你挺念旧情,还藏着掖着,不希望我找他麻烦,对吗。” 我哆哆嗦嗦掏出手机,打通一串号码,对方很快接听,我嘶哑喊,“程泽。” “我在109国道,你尽快带伯父赶来汇合。” 林宗易目视前方,夜太深,他侧脸轮廓喜怒难辨。 我说,“不用了。” 他急得砸方向盘,“我亲自送伯父出城,你是不是担心连累我,我有程氏,谁动得了我啊?” 我心慌意乱,“你别等了,回公司吧。”我说完关机。 林宗易指腹捏住我手机,在掌心掂量把玩,吩咐振子,“放了他们,回去给程泽报信。” 我们回到蔚蓝海岸,振子也跟上楼,我立马意识到坏事了,还没来得及应对,振子甩了两下绳索,半推半哄将我逼向床铺。 我大惊失色,“宗易!” 绳索剪断,振子固定在床头和床尾拴了个死结,又绑住我的手腕和脚踝,“嫂子,以后老实点吧。” 我没搭理他,凝望坐在沙发上的林宗易,“宗易,你要囚禁我吗?” 他的位置正是光亮照射不到的角落,他陷在一片昏暗尽头。 我泫然欲泣,“我怕疼。” 他无动于衷抽出皮带,丢在地上,“你连死都不怕,怕什么疼。” 我当即哭出声,“宗易,我错了。” 他走向我,在床畔站定,“你错太多次了。” 我泪流满面,“你再原谅我最后一回。” “上一回的账都没清算。”林宗易面无表情盯着我,“这一回原谅什么。” 他转过身,我追出,“宗易!”我太情急,皮肉被勒出两圈红痕,隐隐渗血珠,我哭腔哀求他,“我好痛。” 林宗易背对我,“自找的。” 他迈步离去,振子从外面关上门。 我只得坐下,来回扭动手脚,完全挣不脱。 林宗易相信我和冯斯乾断了,否则凭华京董事长的势力,即使在江城查不出一个人真正的下落,也不至于掉入圈套,林宗易眼中程泽算不上对手,年轻气盛,城府太嫩,我求他出马,明显是无人可求了。 冯斯乾没帮我,林宗易才稍微手下留情,他最忌讳我们一起暗算他,如果冯斯乾在幕后出手了,我肯定吃更大的苦头。 林宗易快天亮时推门进入主卧,我听见脚步声逼近,装睡一动不动。 我侧躺,他也侧身而立,手背沿着我额头摩挲过鼻尖与下颌,像是对我说,又像是对自己说,“我不可能第二次动心。” 他站了良久,随即走出房间。 我睁开眼,凝视着一缕穿透窗帘的鱼肚白,楼下是江水涨潮翻动的声响,我重新合上眼眸。 早晨司机送来一名佣人,姓周,四十出头,她在走廊看到捆绑这一幕一时没敢进来,“太太,林先生聘用我照顾您。” 我慢条斯理吃一碗面,“像狗一样绑着的太太,你第一次见吧。” 周姐胆战心惊问司机,“吃喝能照顾,拉撒...” 司机指着洗手间,“有便盆。” 周姐说,“是太太精神有问题才绑起来吗?” 司机没好气,“不嫌死得慢,就少打听。” 司机安顿好周姐便离开了,下午我想小解,勉强忍住了,可过了一会儿憋得更厉害,我让周姐松开我,她为难拒绝,“太太,您用便盆行吗?林先生交待过,绝不能松开绳子。” 我腹胀难耐,又实在接受不了在床上拉尿的场面,我从头到脚蜷缩进被子里,“滚出去!” 晚上林宗易回来,我正哭得激烈,已经憋不住了,哭声断断续续,要多惨有多惨,他停在不远处,就那么看着,不闻不问。 我哭了好半晌,他毫无动容,我也哭累了,渐渐平息。 他终于开口,“还哭吗。” 我抓着被角,不吭声。 他抬起我脸,“还闹吗,还自作聪明折腾吗?” 我咬着嘴唇呜咽,“我要难受死了。” 林宗易缓缓收了手上的力道,转而抚摸我眼角的泪痣,将泪痕抹掉。 周姐在门口提醒,“先生,太太一天没去卫生间。” 林宗易扯下领带,把脱掉的西服扔向沙发,“打盆水。” 周姐迅速接了一盆温水,端到林宗易面前,他褪下我的长裙,袜子,内衣,直到我一丝不挂赤裸,“去吗。” 我点头,他解开绳索,我光着身子跑进洗手间,等解决完出来,我整个人极为虚弱,横卧在他膝上,“宗易,放过我。” “放过你什么。”他俯下身,“放你离开吗。” 我甚至没有力气抱住他,他动一下,我在他腿上便像浮萍一般颠荡着,“别再捆着我。” 他浸湿毛巾,“习惯就好,一天不适应,一年呢,总会适应了。” 我心口猛地一沉。 林宗易将毛巾拧到半干半湿,一寸寸擦拭我身体,年轻饱满的肌肤散发着幽幽的玫瑰香,他特意为我买的那盏欧式落地灯,此刻透出无比温暖的光,光影深处,一明一暗,一柔一刚。 我明亮干净,他阴翳沉重,而我的干净是真,他的黑暗也是真。 我安静趴在床上,任由他清洗,我看不到林宗易的眼底有没有火热的欲望,我想象中他是深不见底的乌黑。 他狠不下心,又似乎不允许我靠近。 林宗易给我清洗了一遍,然后穿上睡裙,从床边起身,我叫住他,“你不睡主卧吗?” 他松了松衬衣领口,“不睡。” 司机在这时走到林宗易身旁,“林先生,殷沛东死了。” 林宗易并不诧异这个消息,殷沛东这段日子本来就吊着一口气了,撒手人寰是早晚而已,“死因。” “肾脏衰竭,抢救无效。明天在殷家举行追悼会。” 林宗易淡淡嗯,“冯斯乾去吗。” 我翻了个身,没翻完,顿时一僵。 司机压低声回答,“据说不去,他哪有脸面,毕竟不择手段吞下了华京,就算洗白了,业内对他忘恩负义的行为也心知肚明,不过章徽荣代表冯斯乾出席追悼会。” 林宗易一言不发沉思。 司机说,“殷沛东是您的姐夫,您于情于理必须出席,不然外界会恶意揣测,认为您还在调查中,您借着葬礼在明处冒个头,宣告自己脱身,也震慑冯斯乾,让他知道击不垮您。” 林宗易点燃一支烟,用力吸了几口,去而复返,“明天老张带你去一趟殷家,替我出面。” 我心里高兴疯了,能出门最重要,被关押在暗无天日的地方永远没有良机可寻。 “那我——”我打量自己身上的四根绳子,“这样出门吗。” 林宗易没说话,他熄灭了烟,回隔壁书房。 转天我换上一套肃穆的黑色连衣裤,跟随司机前往殷沛东的别墅,四名保镖坐在另外一辆车随行。 我的手机在林宗易那儿,他切断了我和所有人的联系,这么耗着不是办法,我急需找到程泽,再布下一盘新局,他背靠程氏,哪怕惹毛了林宗易,起码顾虑背景,林宗易不会贸然下死手。 我目前能接触的只有保姆和司机,全是林宗易的人,我没把握收买他们,一旦反被揭发,我的处境更难了。 我一路都心不在焉,琢磨着怎么钻空子。 车泊在老宅门外,司机和保镖在车里等,我独自拿着一束菊花走进客厅,自从林宗易倒台,我再未露面,索文又查封了,如今林太太头衔的含金量大打折扣,曾经巴结跪舔我的太太圈,看我现身了,压根不当回事,连表面功夫都不做了,一个个爱答不理。 我二十多年泥里打滚,在高处只待了一年半,众星捧月到黯然失色,这份落差也窝火得不行,林宗易差点蹲大狱,他怨恨我,报复我,我确实该受。 殷怡还完周太太的鞠躬礼,她发现我在客厅,立刻冲过来,情绪激动揪住我衣领,“你出现干什么,幸灾乐祸吗?” 我波澜不惊望着她,“我替宗易来吊唁,你不认舅妈,宗易总是你舅舅。” “舅舅?”她不屑冷笑,“我没有舅舅,他只是林家的继子,当初他掠夺华京,现在又失掉了体面的身份,我凭什么认他。” “商场风云变幻,大起大落很正常。假如你舅舅真是罪大恶极,他也逃不过这一劫。”我不卑不亢,将花束搁在花台上,“你不认,是你不懂事,我不来,是我不大度。” 她推赶我,“野鸡变凤凰,也改不了野鸡的下贱本性,哪个男人娶了你,接连倒霉,你这种晦气的女人,不要脏了殷家的灵堂!” 我敷衍鞠了三个躬,无视众人的指指点点,扭头朝大门走,刚到达玄关,迎面碰上同样来吊唁的冯斯乾。 第138章 你不敢面对我 - 步步深陷 - 玉堂 全场宾客都是肃穆的黑色,冯斯乾亦是纯黑西装,却依然掩盖不了他耀眼出众的俊美和英气。 我们四目相视,我没打招呼,直接装不认识,不远处的周太太小声说,“你看8号的新闻了吗?” 刘太太摇头,“我今年在外省居多,关于什么。” 周太太异常兴奋,“冯董向媒体宣告,林太太的儿子是他的种,和林宗易是形婚,被逼迫的。” 刘太太诧异不已,“林宗易当初多么风光,出面压住了韩卿勾搭男人的黑料,那可是证据确凿的黑料,如今也墙倒众人推了。” 冯斯乾面容古井无波,却寒意极深,他看向周太太,周太太被他的凌厉阴狠吓得脖子一缩,忙不迭藏到屏风后。 我死死攥着拳。 他收回目光,“吊唁完了。” 我冷漠点了下头。 他隔了片刻问,“宗易没有出席。” 我始终没看冯斯乾一眼,“你找他有事吗?有事去万隆城。” 他听出我态度带刺,没再多问。 光洁的大理石砖倒映出我们两人的身影,在他背后还有一副女人的轮廓。 我侧身,从他与门框之间的缝隙挤出,目不斜视穿过玄关。 司机等候在台阶下,我一怔,“你不是在车上吗。” “我不放心您。” 我当场拆穿,“怕我跳窗户丢了?我没胆子再挑战宗易了。” 司机不吭声。 昨夜又下了一场雨,庭院一角的海棠开花了,我停下不动,“你去开车,我晚点过来。” 司机走后,客厅内传出几声惊叫,我回过头,殷怡端着空杯,她对面的冯斯乾一张脸淌满水珠。 “今天好戏轮番上演啊,一对奸夫淫妇装模作样哀悼上香,华京已经是你的,你还在灵堂上耀武扬威,气得我父亲死不瞑目吗?”殷怡猛地砸了杯子,“冯斯乾,一日夫妻百日恩,我们结婚三年,你真是毫不留情。” 冯斯乾解开纽扣,直到全部解完,他脱下西装交给何江,慢条斯理开口,“殷怡,话不说死,事不做绝,是男人对女人的风度。三年期间你外面的纠葛背叛,一旦完全戳破,从此在江城难堪的是你。” 殷怡冷笑,“是,我出轨了,从结婚那天,到离婚前两个月,我不止一次与他重温旧梦,冯斯乾,你戴绿帽子,我戏耍了你,我难堪什么。” 烧纸的香灰粘在冯斯乾衬衫上,他漫不经心掸掉,“你出轨的男人还不止一个。” 殷怡愣住,“你什么意思。” 他逼近半步,“MU咖啡厅的店长,会所的公关,画素描的大学生。纪维钧在世时了解你的风流成性吗?” 殷怡脚下不稳,险些栽倒,“你——” 冯斯乾唇角含着笑,“好奇我怎么知道。” 殷怡盯着他。 冯斯乾俯下身,挨着她耳朵,声音低沉,“我安排的。如果殷沛东挡住我的路,迟迟不肯退位,你的丑闻足够殷家十几口身败名裂了。” 殷怡呆滞住,面如土色。 “永远别低估一个商人的毒辣和欲望,比你想象中的陷阱还要多。”冯斯乾抽离她,“你所享受的婚外情的快感,我并不在乎,这顶绿帽子,算不上戴。” 殷怡扑上去,揪住冯斯乾的领结,我没有再听,朝海棠树走去。 冯斯乾的冷血,禁欲,与克制,我初见他就预料到了。 这种男人,除非吸引他动情,否则怎样都捂不热,包括拿自己的血肉喂养他,也感化不了。因此我不相信他对孟绮云只有愧疚,愧疚之外,至少有男女的怜悯和爱护。 情人,爱恨,婚姻,孩子,从不是他真正渴求的,仅仅是他作为男人需要的,生存在这个社会必不可少的东西。 我面无表情站了一会儿,一道黑影悄无声息覆在我头顶,男人的影子修长而挺拔,下一秒飘来一股深沉儒雅的木质香,不似林宗易的乌木沉香那样浓烈厚重,是温和清淡的味道。 我一度痴迷眷恋,无可自拔的味道。我脊背顿时一僵。 紧接着,男人出声,“澜春湾的海棠也开了。” 我缓缓挺直腰,背对他。 冯斯乾伫立在落满花瓣的青石砖,“你是不是瘦了。” 我有些不自在,“春天燥,吃不下饭。” 他望了我背影许久,“你不敢面对我。” 我立刻转身,“我为什么不敢?” 冯斯乾一字一顿,“雨夜我在。” “我看见你了。” 林宗易问我爱不爱冯斯乾,我回答不爱。 他和孟绮云的纠缠不清,我有怨气,有恨意,占五分。我的自保与谎言,占五分。 我没忘冯斯乾当时的样子,他额头和鼻梁被大雨吞没,一双冷冰冰的眼睛像一座荒芜的深渊,黯淡得没有一丝光亮。 冯斯乾说,“韩卿,你比我绝情。” 我嗯了声,“也许是。” 我素白的面庞投映在他眼底,仿佛一片粉红的海棠花中绽放了一朵白海棠。 冯斯乾伸出手,择掉我发丝间的花,我感觉到他触碰的力度,很轻,手温很凉,我记得从前他手掌干燥温暖,好像什么都变了。 他流连过我乌黑顺直的长发,“比卷发好看。” 我仰面凝视他,“是吗?” 冯斯乾的手这一刻还停落在我发梢,“你清纯的模样,是最美好的。” 我不言不语,他眼神沿着我头发移向脸颊,“真实,明媚,热情,偶尔小聪明,会依附男人,又忠贞骄傲。” “这是你想要的韩卿吗。” 冯斯乾逆着一束阳光,“你是这样。” 我说,“确实很美好,但你错了,那不是我。”我又恢复他熟悉的风情万千,“我倔强,勾引男人时假惺惺,我的皮坏透了,我的骨像雪一样白。冯斯乾,你动心的韩卿,是脑海里美化过的,虽然你嘴上说她不好,你只是控制自己不要对一个难以掌控的女人陷得更深,我活在风雨飘摇里,我深爱也保留,我撒谎善变,更不骄傲。” 他身型微不可察一晃。 “你自始至终迈不过心里那道坎。我残破的家庭,我接触了无数男人的过往,我的挑逗迷惑了你,也令你不安。你无法忽略那些男人对我的评判,你听了,就像这几年的我,我和他们的故事,活生生展露在你眼前。” 冯斯乾的手指无意识滑向我眉眼,我拂开他,“我自己择。” 袖口上翻,露出一寸腕子,我拍掉卡住的花瓣,冯斯乾忽然扼住我,“手腕的伤怎么回事。” 我触电般甩开他,看了一眼大门外,司机在抽烟,车头朝西,没留意这一幕,第二辆车空着,跟来的保镖去后院堵我了。 我匆匆越过他,“勒着玩的。” 冯斯乾追上我,拽住胳膊,“他捆你了。”我百般挣扎,他强硬卷起我袖子,渗过血的肌肤结了咖,留下两圈触目惊心的红痕。 他所有动作都戛然而止。 好半晌,冯斯乾抬眼,脸上情绪不明,“这就是你的选择。” 我抽回,“和你没关系。” 他用力扳回我身体,“你说我错了,你也没信过我。我们都因为一段不光彩的开始,互相试探,互相猜忌,把感情逼上绝路。” 我看着他一点点抚摸我的伤痕,我们像什么没发生过,那么平和沉默。 “用绳子囚禁你,对吗。” 我没回应。 何江在这时走出吊唁大厅,到达冯斯乾身后,“冯董,章徽荣和殷小姐在二楼书房,不知商量什么。” 我从他掌心抽出,放下袖子遮住手腕。 冯斯乾偏头,“多久了。” “我无意发现的,不清楚具体时间。” 冯斯乾拨通章徽荣的电话,“章董,我马上回公司,捎你一程吗。” 那边安静到诡异,“我五分钟前已经离开了。” 冯斯乾眯起眼,语气耐人寻味,“原来章董离开了。” 章徽荣笑着说,“有劳冯董记挂我。” 冯斯乾挂断电话,面孔平静之下暗流涌动。 何江说,“老家伙竟然骗您,看来殷小姐贼心不死,求助他了。” 冯斯乾松了松领带,“我从来不认为殷怡有道行翻出天。但章徽荣搅合进来,要防备他。”他望向我,“有车送吗。” 我别开头,“宗易不缺我一辆车。” 冯斯乾视线定格在我身上数秒,随即带着何江进入别墅。 我刚走到门口,后面传来女人的喊声,“林太太。” 我扭头,是孟绮云。她穿了一条米白色长裙,似乎长胖一些,整个人纤尘不染,十分娇俏年轻。 她走过来,“我在里面找不到斯乾,所以出来清静一下,我和林太太有缘,在哪都遇上。” 我冷言冷语,“我不想和你有缘。” 我继续走,她再次叫住我,“林太太不问一问冯冬吗?” 我瞬间停在原地。 孟绮云说,“冯冬很爱笑,斯乾逗弄他,喂他喝奶,他会朝斯乾笑,我每次去澜春湾,拿玩具抱他哄他,他也会朝我笑,小手抓着我。” 我意味深长凝望她,“你想表达什么。” 孟绮云一脸单纯无害,“我知道林太太思念冯冬,我向你报信,省得你牵挂。” 我腔调阴恻恻,“母子连心,轮不着孟小姐上蹿下跳当中介。倒是你母爱泛滥了,自己生一个,难道冯斯乾还没睡过你吗?” 我调头走了几步,又想起什么,当即驻足,“你特意避开他,当面用孩子刺激我,我也捧你的场,都听完了。孟小姐能否帮个忙呢。” “刺激你?”孟绮云蹙眉,“你误会了,斯乾太谨慎,除了我和保姆不准任何人接近冯冬。我同情你是他的母亲,没有渠道掌握冯冬的情况,才转达你这些。” “不重要。”我返回,“帮个忙吗?” 她问,“什么忙。” 我指着她的爱马仕包,“借我手机,我打一通电话。” 孟绮云不解,“你没有手机吗。” 我面不改色,“没电了。” 她没怀疑什么,掏出手机给我,我接住,站在高墙下。 我先打给蒋芸,提示关机,很糟糕的讯号。蒋芸极少关机,她平时业务多,手下的小三劝退师有二十几个,都眼巴巴等她分配活儿干,隔三差五还主动索要任务,她关机相当于人脉网全断了。 林宗易警告过我,我犯下的孽,其他人替我受罪。我只要折腾过头了,他不罚我,他罚我身边的人。 一则我受不了连累无辜,不得不老实,二则他们也受不了被我反复连累,我早晚会彻底孤立无援,这便是林宗易报复折磨我的手段,精神上的压抑比皮肉之苦难熬。 我又打给程泽,他接了,他是真等急了,“韩卿!你还好吗?” “程泽,救人计划行不通,陈志承下落不明,我现在也和失去自由的奴隶没区别,一个假陈志承能诓骗你上套,你压根不是林宗易对手,我更翻不出他手心。” 程泽说,“他看重利益,我给他程氏集团的股份,交换离婚。你先离了,伯父我再想办法,林宗易不会弄出人命,伯父起码平安活着。” 我没想到程泽为了我舍得牺牲股份,“你父亲和董事局能同意吗?万一他筹谋吞下整个程氏集团,我成了你的家族罪人了。” “他吞不了,韩卿,我不是草包。你别管了。”程泽挂了。 我再打,他不接了。 我深呼一口气,把手机还给孟绮云,她正要接,我一躲,她指尖蹭过机壳,没捏住,看向我。 “孟小姐,天真纯洁是优势,足以博取男人的怜惜,可在女人这里,不奏效。”我手一松,手机落入她敞开的包口,“你并没打败我,是我自愿放弃,不是没本事拴住他才放弃,而是我输给了自己的尊严。我清楚你们家世清白的女人都看不起我,觉得我下贱污秽,可你们能做出没下限的事,我不行,我不允许自己成为一个抢夺孩子父亲和女人丈夫的第三者,我宁愿痛失所爱。” 我干脆撂下这番话,直奔道旁泊着的路虎,坐进车里,“回家吧。” 司机透过后视镜同我对视,“我看到您和孟小姐聊天,她惹您不高兴了吗。” 我窝了一肚子火,“不是她,殷怡简直是疯狗。”我瞟他,“看到孟绮云了,你还看到谁了。” 司机问,“还有谁?” 我盯了他良久,“殷家的佣人。” 他恍然大悟,“那没看到。” 我降下半截车窗,孟绮云仍旧杵在那,充满迷茫。她瞳孔黑白分明,清澈无比,我有点搞不懂她究竟真纯假纯了,要是假的,演技绝对不逊色我,要是真的,这姑娘可厉害了,跟假的似的,属于傻纯傻纯的。 凌晨两点钟,林宗易回来了,他酒气很重,我从床上坐起,盘腿望着他,他一步步靠近,最终站在我面前,“殷怡打你了。” 单单这五个字,我立马将司机划入黑名单,这个人没法收买,鸡毛蒜皮也向林宗易汇报,胆量小,极端苛刻,瞒不住秘密。 只有找机会尝试在周姐那里下点功夫。 男人心疼女人凭感情,丈夫心疼妻子是源于面子和本能,他未必出头,却有可能心软,我不能浪费殷怡这阵东风。 我故作委屈,眼眶泛红,“推搡我了,她力气大,我差点摔倒。” 我脚趾不露声色一扫,被子坠地,林宗易弯腰拾起,我趁机狠狠拧肩膀,然后扒下衣领,“我朝殷沛东的遗像鞠躬时,殷怡故意掐我。” 林宗易指腹抵在我肩膀轻抚,“颜色挺新鲜,一整天了,还这么红。” 我心脏咯噔,的确不该是红肿,是淤青才对。 我一副隐忍不哭的表情,“我皮肤嫩,愈合慢,磕伤了先肿几天,再青紫几天。” 林宗易注视那块红肿,“不值得可怜。”他解了扣子,一手脱衬衣一手推开浴室门,“不会打回去吗。” 我打量磨砂门,他赤裸精壮的身躯在上面晃动着,我笑了一声。 第139章 痴情 - 步步深陷 - 玉堂 我主动用绳索绑住手脚,脚踝打了死结,手腕打了活结,不过是死结的形状,但少系了一个扣。 林宗易洗完澡走出浴室,他逆着一束光,腰腹围了浴巾,上半身赤裸,健硕的肌肉像山脉一样雄浑狂野,油亮的蜜蜡色更将他的性感释放到极致。 “宗易。”我喊他名字,嗓音软糯糯,“我以后不闹了,不让你烦心。” 他走过来,指腹摩挲我手腕的结扣,轻轻一挑,扯断了,“和我耍诡计。” 我有些委屈握住他手,“我是为了去洗手间,我不要便盆。” 林宗易神色喜怒不明,“难道不是为了趁佣人不注意,擅自逃跑吗。” 我竖起手指发毒誓,“如果我为了逃跑,我吃饭噎死。” 他注视我,“还选了一个最舒服的死法,林太太倒聪明。吃什么噎死,牛排海鲜,苏岳楼的新菜怎样?” “噎死不舒服啊。”我摇晃他胳膊,一边吐舌头一边翻白眼,“又丑又难受。” 林宗易面无表情抽回手,坐在床头。 我先讨他的心疼,再故意搞花招试探底线,意料中的结果,他没生气。 我仗着胆子贴上他脊背,“宗易,今天累吗。” 他没回应,用打火机点烟,我伸手摁他肩膀,“我给你按摩。” 他垂眸审视着我跪坐的双腿,“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我乖巧驯服,揉捻他的肩颈,伏在耳畔温声细语,“力道合适吗。” 他慵懒嗯了声。 我小心翼翼窥伺他,“蒋芸呢?” 他叼着烟蒂,解了两颗睡衣扣,“没出院吗。” 我含糊其辞,“早出院了吧。” 林宗易侧身上床,“没接触过。” 他明显隐瞒了,我没追问,怕露馅,因为我无法联系外界,更无法得知她关机了,不能不打自招。 林宗易关掉落地灯,烟头时明时昧,发出微弱的光亮。 我躺在他旁边,翻了个身面对他,“我见到冯斯乾了,带着孟绮云。” 林宗易抽烟的姿势一顿,“说话了吗。” “他问你了,我爱答不理。殷怡当众泼了他满脸茶水,现场很难堪。” 林宗易指间衔着烟,“是吗。” 我抚摸他睡衣的暗纹,很素雅的L字符,“我真躲着他了。” 林宗易撂在枕畔的手机这时响了,他接通,全程没讲一个字,那边也很快挂断。 他略一偏头,青灰色的烟扑在我面容,我眼眸似水又似雾般迷离,他面目平静,“除了冯斯乾,你还见谁了。” 我全身骤然紧绷,我找孟绮云借了手机,可打电话是在一个死角盲区,司机看不到,我硬着头皮,“孟绮云,只聊了几句冯冬。” 他目光幽深莫测,“还有呢。” 我蹙眉,“没了。” 林宗易说,“程泽约我。” 我错愕不已,上午商量的计划,他今晚就实施了。 林宗易掐灭烟,“知道什么事吗。” 装不知道,太假,程泽对我的心思林宗易心知肚明,我犹豫了半晌,“程泽始终没放弃,也许——”我眼珠转了转,“是给你一笔钱。” “年轻气盛。”他意味深长评价了一句,随即抬起我下巴,端详我眉眼许久,“她们没说错,你的确是一只千年的狐狸精。” 林宗易俯下身,“迷惑那么多男人为你付出代价。”他一推,我倒在床中央,他离开去了隔壁书房。 第二天晚上,我跟着林宗易进入万隆城,振子在大堂,直接迎上来,“华哥,姓程那小子没到呢。” 林宗易走向电梯,“跃叔在吗。” 振子说,“两天没露面了,不过他放话,嫂子在万隆城跳舞,这惩罚不够,蟒叔觉得您手软了。” 林宗易眯眼,“跃叔告诉他了。” 振子偷瞟我,“蟒叔派跃叔来万隆城,不正是确保您的安危吗?蟒叔担心您再栽跟头,要不...安排包厢陪酒唱歌,给跃叔做个样子,不然嫂子要倒霉了。” 电梯升上二楼,“不用做样子,她活该。” 我透过门壁望着林宗易,他眼神正好也落在上面,旋即移开,“通知经理,排她的班。” 振子搔头,“真陪啊?万隆城可玩得野,给嫂子排上,遇到变态的,再往回撤,损场子的招牌。” 林宗易脸色阴翳,不言语。我红着眼眶勾他的小拇指,“宗易。” 他甩开,“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我眼角滑下一滴泪。 振子凑上前,“六子他们哥仨,收拾了殷怡,脸打肿了,白天戴口罩出门的。” 林宗易警告扫向振子,“谁允许你动手。” “华哥,您——” 他笔挺站立,面孔极为冷淡,“少掺和江城的事。” 振子莫名其妙,“您吩咐——” 电梯停在四楼,林宗易不疾不徐回过头,看了他一眼,迈出电梯。 我抹掉眼泪,小声问振子,“他吩咐了什么?” 振子舔门牙,“吩咐我少他妈废话,话多误事。” 林宗易抵达401,推门而入,振子则带我走进402。 程泽半小时后到达万隆城,林宗易越过他,看向身后,没带保镖,只独自一人。 林宗易显然没料到程泽有这份胆魄,万隆城的水深,可是名震半省,不管什么老总和大人物,只要来万隆城玩,起码携带四五个保镖。 程泽反手关门,“我不是来闹事,我是和林老板正式谈一桩交易。” 林宗易看着他落座,“什么交易。” 程泽将事先准备好的文件推到他手边,“你先看合同,我再提条件。” 林宗易根本没当回事,漫不经心翻开,直到看清数字,他掀眼皮,“8%股份代表什么,你明白吗。” 程泽双手交握,一本正经放在桌上,“代表你将成为程氏集团的第四大股东。” 林宗易确认他没开玩笑,“你交换什么。” “和韩卿离婚,从此放过她,当然,我可以再加2%换陈志承。林宗易,持有10%的股份,你就是第三大股东了。” 林宗易望了他良久,忽然闷笑,“程董的痴情程度,比我想象中深。” 程泽拿起醒酒器,倒出半杯,“你应该很了解业内的资产评估,程氏有多少身家。” 林宗易说,“不低于五百亿。” “三年前的数据了。”程泽靠着座椅,“我知道你不缺钱,万隆城是地下最大的销金窟,可你缺光明正大的身份,你压抑,更不甘,你输给冯斯乾,就输在他背景白,而你不白。” 林宗易翻到最后一页的甲方落款,程泽已经签字盖公章了,像是这种纨绔子弟能做出的荒诞事,他把合同丢在桌角,“年少轻狂可当不了一所企业的掌门人。” “我深思熟虑了。”程泽转动着酒托,“我给出的筹码你满意吗?” 林宗易嘴角浮现一丝笑,“是非常有诱惑力,更是我急需的。” 程泽扔出一支碳素笔,“没问题就签。” 林宗易喝了一口酒,“很遗憾,程董,我不接受。” 程泽用力拍桌,“林宗易,我看你敬酒不吃吃罚酒,你打听二代圈,我程泽的脾气最差。” 林宗易笑着问,“程威清楚你要割出8%股份给我吗。” 程泽说,“清楚。” 林宗易挑眉,“答应吗。” 程泽面色闪躲,“答应了。” 林宗易步步紧逼,“真答应吗?” 程泽不耐烦,“我是董事长,我转让名下的股份,由我说了算。” 林宗易敲击着杯口,“程威英明一世,可惜儿子实在不成气候。” 我早猜到林宗易不会签,他看出这笔交易存在风险,所以不敢冒险要程氏股份。他手上有万隆城这条巨大的产业链,靠山又是蟒叔,蟒叔混了这么多年,双手肯定不干净,而林宗易当程氏的董事,必须斩断这部分牵连,蟒叔救了他,他不认账了,蟒叔翻脸他不死也脱层皮,除非他覆灭蟒叔,将掌握的内幕报上去,借上面把蟒叔的势力连根拔起,可他真拔了,其他股东再联手表决,将他赶出程氏,林宗易便真的一无所有,任人宰割了。 程泽手段不足,程威是商场的老油条了,大集团算计一个被孤立的股东很简单。 我站起,走到门口,对振子说,“我去洗手间。” 振子点了下头,“嫂子,华哥没要股份,估计他舍不得您,其实华哥跟我们狠,手也黑,但对您没说的,绳子里都是棉花,您自己不挣扎,勒不痛。” 我没吭声。 他让开路,“您去吧。” 我频频扭头,发现振子并没跟踪我,趁机拐到别处,我在过道寻觅半天也没碰上一个侍者,我本来打算再给蒋芸打一次电话。 途经尽头的411包厢,房门敞开着,里面没开灯,只点歌机散出幽蓝的光,一股晚香玉与檀木交缠的香味似有若无萦绕在空气中,我察觉到什么,立即调头原路返回。 何江从409出来,截住我去路,“韩小姐。” 我没来得及推他,紧接着背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你去哪。” 我顿时一僵。 何江比划手势示意我进包厢,我没动,“宗易在401等我。” 背后的声音说,“我给你一件东西,就放你回去。” 我转过身,冯斯乾今夜穿了金丝蓝的衬衫,长裤是浓艳的红棕色,气质不再清清冷冷,而是恰到好处的风流和野性。 他不适合风流,林宗易才是天生的风流胚子,比风花雪月还风流。冯斯乾的风流带点刻意为之,否则他的正气与灯红酒绿太格格不入。 走廊此刻霓虹摇曳,他在一片纸醉金迷之中,越发风华俊美,显得不真实。 我和他四目相视,“什么东西。” 他率先进去,“跟我来。” 我深吸气,跟上冯斯乾,何江从外面虚掩住门。 冯斯乾坐在正中间的真皮沙发,他打量我,“跳完舞了。” 我一脸冷漠,“你看笑话啊。” 他斟了一杯红酒,“澜春湾留不下心高气傲的林太太,在台上卖弄风情,是你自己选择的路。” 我立马走人,他端着酒杯,“站住。” 我没搭理,拉门的一霎,何江拦下我,“韩小姐。”他逼着我又退回包厢。 我恼羞成怒,“冯斯乾,万隆城是林宗易的地盘,你羞辱我也长点眼。” 他波澜不惊饮酒,“你不是陪酒女郎吗。” 我指着他,“九年义务教育就教会你放屁啊,你瞎吗?我是领舞!” 冯斯乾笑了一声,笑意好一会儿还挂在唇边,见我真急了,他微微正色,眼里依然含笑,“坐下,有正事。” 我气势汹汹冲过去,一屁股压住沙发垫。 他淡淡嗯,“领舞。” 何江递上公文包,冯斯乾取出一个银白色物体,搁在我面前。 我低下头看,竟然是射击场的一把专用练习枪。 我一怔,“你什么意思。” 他后仰,倚在沙发背,“拿它自保。” 我当场震撼住,“怎么自保。” 他焚上一根雪茄,“他不是教过你射击吗。” 我恍然大悟,“偷袭林宗易?”我凝视他侧脸,“冯斯乾,你还妄想利用我再给他致命一击,我一旦失手,他会折腾死我。” “韩卿!”他皱着眉,平复了一秒,对准天花板缓缓吹出一缕烟雾,“那天骚扰你的男人是王斌,周浦查过,他是花豹的老大,与林宗易的地位平起平坐,他昨晚到万隆城点名要你,还砸了包厢。林宗易被仇蟒监视,不可能为保你出面闹大,你那时候真跟王斌吗。” 我视线定格在他脸上,整个人一动不动,“昨晚你也来了。” 他默不作声,盯着忽明忽暗的火苗。 “然后呢?我闯祸了呢。” 他腮骨鼓了鼓,似乎咬紧牙,目光深沉晦暗,“我收场。” “林宗易追问来源呢?” “让他找我。”冯斯乾猛吸一大口烟,“我敢给你,就担得起它带来的一切后果。” “周德元的准女婿,确实什么篓子都捅得起。”我拾起枪,在掌心掂了掂分量,“为什么蹚浑水?” 他不露情绪掸烟灰,“你是冯冬的母亲,他至今还没有真正记得你。” 我一点点捏紧枪柄,“只为这个。” 冯斯乾目视前方,“只为这个。” 我一言不发起身,长裙没口袋,只好塞进内衣后面,用松紧带固定住。 我朝门外走,“冯冬很喜欢孟绮云,对吗?” 冯斯乾整副轮廓陷在最黑暗的角落,他没出声。 我背对他驻足,“你们未来再生下孩子,会继续善待他,爱护他吗。” 他仍旧沉默。 我闭上眼,走出411。 这趟耽误了十五分钟,虽然不算太久,但我的行踪振子都会汇报,林宗易的疑心重,万一调监控就麻烦了。 第140章 是该重温旧梦 - 步步深陷 - 玉堂 我匆匆赶回401,包厢里只有侍者在打扫卫生,我问他华哥呢,他说离开了。 我飞奔下楼,路虎泊在道旁的路灯下,振子鸣笛打闪,我坐进后座,“宗易,我肚子不舒服。” 他闭目养神,振子递给我一瓶水,“嫂子,阿红去洗手间找您了,您不在啊。” 我骤然一僵,阿红是管理包房女郎的公关经理。 我强作镇定,“阿红去几楼了。” “四楼。” 我倚着车门,“我在三楼女厕,四楼排队,我憋得慌。” 林宗易突然睁开眼,我整个人被他用力一提,固定在胸膛,绑在内衣里的枪柄硌住他大腿,他微眯眼,“什么东西。” 我一霎窒息,手背在臀后,不露声色扣住他腕子,“是骨头。” 林宗易耐人寻味注视我的反应,“是吗。” 他似乎很感兴趣,沿着裙摆向上,绕过腰腹,在即将暴露的一刻,我又一次擒住他手,阻止了他触碰,然后操纵他慢慢滑到前面,他感受到极度的柔软和温热,他停下。 我匍匐他怀中,朝他耳蜗嘘热气,娇弱喘着,“宗易,你想不想我?” 他垂眸,严丝合缝的拥挤下,春色如浪。 我千方百计转移林宗易的注意力,娇憨又动情,“要不要试试车上。” 振子立马解开安全带,“那我下去?” 林宗易没出声。 振子问我,“嫂子,多久啊。” 我随口敷衍,“五分钟吧。” 他错愕,“华哥就五分钟啊?” 我一噎,林宗易笑着问,“是该重温旧梦了,你倒健忘,我五分钟吗。” 我摆手,“你五小时。” 林宗易推开我,整理着衬衫厮磨出的褶皱,没有再继续纠缠的意思。 我松口气,好险,差半寸就废了。 振子透过后视镜问,“华哥,现在开车吗。” 林宗易并未回应他,手捏住我下巴,我刚落地的心顷刻又悬起。 “林太太的手段这样厉害,迷惑得程泽甘愿为你割舍程氏集团的半壁江山。” 我猫儿似的偎在他掌上,柔情如丝,“我再厉害,也拿不下你这颗心了。” “还妄想拿下我的心。”林宗易眉目晦暗,“林太太难道不是只想离婚吗。” 我一本正经解释,“我如果想离婚,就央求程泽把程氏都给你,胜算会更大。宗易,没有任何一个男人在一所庞大集团和女人之间,选择后者。” “都给我。”他闷笑,“林太太值几百个亿吗。” 我信誓旦旦,“我值不值不重要,重要是男人舍不舍得,在感情世界里,男女的价值是由对方评判,着迷了,沦陷了,她再不值钱,也值钱了。宗易,你猜痴心一片的程泽会答应吗?” 林宗易看了我良久,他收回手。 我握住他,又贴回自己脸颊,轻轻蹭着,“其实是你舍不得。” 他沉默望向窗外。 我伏在他肩上,“你是不是教训了殷怡,因为她掐我。” 林宗易扫向驾驶位的振子,振子心虚别开头,没吭声。 他随即点上一根烟,“和你没关系。”这根烟才抽了一口,林宗易动作一顿。 我循着望过去,冯斯乾伫立在不远处,半副轮廓挺拔明亮,半副被大楼投下的阴影覆盖,英气却阴暗,像极了他带给我的,一半是冰一半是火的爱恨。 无论夜晚有多少霓虹欲望,他那双眼眸都清心寡欲,淡泊到极点。 他发现这辆车,忽然迈下台阶,一步步走来,边境风大,一阵剧烈席卷,掀起他风衣下摆,折射出银蓝的水波纹,一张脸清清冷冷。 林宗易降下车窗,他们四目相对,风平浪静又暗流激涌。 许久,冯斯乾先开口,“借个火。” 林宗易直视他,手探入口袋,取出打火机,指腹一拨,火苗足有半尺高,燎红了冯斯乾的眉眼。 他压低身,薄唇吸着,顺势打量林宗易,目光于夜色中相撞,他意味不明淡笑,“宗易,你总能绝处逢生。” 林宗易合住金属盖,“你也不简单。哪一艘船都有你,哪一艘也留不住你。在权力场如鱼得水,我最初低估你本事了。” 冯斯乾直起腰,牙齿叼着烟,“本事再大,不也照样没赢你吗。” 林宗易笑容诡谲莫测,“你太性急了,我后半句没说完。你确实有本事,赢我还差一些道行。” “宗易,这一局我输在韩卿放你一马。” 林宗易的笑容越发深,“女人肯掩护,这也算本事。” 冯斯乾活泛着脖颈,将竖起的风衣领子压平,“那你应该善待她,男人折磨糟践女人,可不是本事。” 林宗易探出窗口掸烟灰,“原来你牵挂这事。” “我看见程泽了。”冯斯乾朝车顶喷出一缕雾,“交易没谈成。” 林宗易轻笑,“看来在江城,你已经只手遮天了。” 冯斯乾偏头,眼神落在路灯,靠近林宗易说了句什么,我一个字也听不清。 林宗易目视前方,脸上阴郁至极。他听完,视线移向冯斯乾,“你觉得呢。” 冯斯乾把半支烟卡在车门的把手,“看你怎么取舍了。” 林宗易盯着他,直到冯斯乾完全消失在夜幕尽头。 过了好半晌,他沉声问,“你去见他了。” 冯斯乾绝不会主动捅破,我回答,“我没见过他。” 林宗易没再问,他命令振子回去。 凌晨回到蔚蓝海岸,林宗易直接去书房,我反锁主卧门,掏出那柄枪,翻来覆去实在无处可藏,索性藏在手提包的夹层里。 第二天晚上,我背着包直奔万隆城,振子在4楼走廊接我,“嫂子,跃叔点名要您去包厢陪酒。” 这老家伙,先是怂恿林宗易送我去云城,让蟒叔软禁我,没得逞,又亲自打我主意了。 我问振子,“陪谁。” “朱八。” 我蹙眉,“猪八?” “姓朱,八月八的生日,所以叫朱八。搞城建的,专门接上面的大工程,一开始是包工头,特别油滑,老社会人了。” 这类暴发户最难搞,行为粗鲁,讲排场,陪他们百分百要受罪。 “宗易呢?” 振子也着急,“华哥关机了,蟒叔在漓江酒店,把他请走了。” 我心脏咯噔一跳,“没有其他渠道联系吗。” 振子说,“蟒叔有规矩,在他面前不准开机。之前差点栽跟头,司机是同行的卧底,开手机定位,幸亏华哥及时赶到,不然在国道被撞死了。” 我不寒而栗,很明显的调虎离山,仇蟒这次来,八成冲我。 振子暴躁叉腰,“嫂子,我真护不了您。就算华哥在,跃叔的指令他也得让三分。” 我面容冷静,“不怨你。” 我走到401包厢,侍者正好进去送酒,大门敞开,我当场被冲天的酒气熏得作呕,地上趴着三个神志不清的女郎,愣是喝最便宜的扎啤喝瘫了。 至尊包厢里喝啤酒,太不上档次,朱八显然是单纯找乐子,买几万一瓶的洋酒不划算。 跃叔从对面407包房走出,他吩咐经理,“开一箱最贵的人头马。” 我上前,“跃叔。” 他一言不发审视我,我说,“宗易让我在演艺大厅跳舞。” 跃叔笑得和善,但笑里藏刀,“我安排你喝酒,你不同意吗。” 我深吸气,“跃叔,我是害了宗易,可我后来补救了。” “韩卿。”跃叔语气阴森,“要是蟒叔来了,他还没我好说话。” 我权衡再三,最终放弃顽抗,“您安排我陪这位朱八对吗。”我死死握着拳,“你放心。” 我走进包厢,经理紧随其后跟进来,看向沙发正中央坐着的朱八,“朱老板,您是常客啊,我给您留了最新鲜的。”他侧身示意我,“入得了您的眼吗。” 朱八端详我,“模样不出挑,过来。” 我没动弹,经理一推,“快点啊。” 我苦着脸走上去两步,朱八翘着二郎腿,“韵味不错,身段也行。”他拍沙发,“坐下。” “朱老板——”经理拉住我,“小妹妹带任务了,一箱人头马。” 侍者开完六瓶,跟着经理离开包厢,朱八看着酒,“你够贵的。” 朱八这种土大款,自己舍得吃喝玩乐,不想在女人身上花钱,但凡花了,他非要往死里整,回本不可。 好一个跃叔,既要收拾我,又避免和林宗易正面闹矛盾,干脆借刀杀人,男人狠起来果真没女人什么事了。 我失神的工夫,朱八扼住我手腕往怀里一带,脸埋进我肩颈胡乱吻着,我下意识一搪,指甲盖挠破了他鼻梁,他没想到我敢反抗,本能捂住鼻子,我立即挣脱,朱八脸色一变,骂骂咧咧找经理算账。 经理是跃叔昨晚刚从洗浴中心调来的,不认得我,他没好气训斥,“你还赚不赚钱了?” 我比他更没好气,“我根本不缺钱。” “挺傲气啊。”朱八听见了,“我就喜欢小辣椒,千依百顺的老子还腻了呢!” 他摔了酒杯,酒水溅在皮肤,烧得像着了火。 经理打圆场,“朱老板,她自己吹一瓶,给您赔罪行吗?” 朱八一脸横丝肉,凶神恶煞望着我,“吹两瓶。”他一指自己裤裆,“跪在这喝。” 我一动不动杵在那,“我不负责喝酒,我只唱歌。” 经理瞪眼,“你——”我推他出去,“我会伺候好朱哥的。”我关上门,像换了个人似的,“朱哥,我陪您情歌对唱,成吗。” 朱八一听高兴了,“你会情歌。” 我摇曳生姿挨近他,俯下身,手抚摸他胸口,娇羞一笑,“会呀,我最拿手了,比喝酒有趣多了。” 我突如其来的热情,勾得朱八魂不守舍,他摸我手,我像一条狡猾的泥鳅,滋溜就滑跑了,他摸了空,意犹未尽闻着残留的香味,我在原地转了个身,媚态横生戳了一下他额头,“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我烫不死你。 他双臂张开,搭在沙发边缘,态度豪横,“点一首,唱好了,我用钞票淹了你。” 我风情万千,“谢谢朱哥大方。” 我扭头,对点歌机旁的女郎说,“刘欢原唱的好汉歌。” 女郎吓得手一抖,“你找死啊?” 我拽开她,自己点播,将话筒给朱八,“朱哥。” 他又想揉我手,我再次躲开,不躲不行,他会拖着我坐腿上唱,会所里的男人都嗜好这口。 我千娇百媚的风韵,诱惑得朱八沉醉了,下一秒却声嘶力竭唱起好汉歌,朱八被女高音震得一愣,紧接着把话筒砸向我,“你耍老子啊!” 话筒砸中肋骨,我疼得弯下腰,头还仰着,明知故问,“朱哥哪里不痛快?” 他指着屏幕里激情四射的刘欢,“这他妈是情歌?” 我委屈眨眼,“朱哥是好汉,我敬慕您,咱俩合唱,不恰好郎情妾意吗。” 他气得磨牙,“这是男女对唱吗?” 我眼波婉转,更无辜了,“中间的和声,咿儿呀咿儿呀,是您的词啊。” 朱八明白了,碰见装傻的行家了,他搓手,“万隆城藏龙卧虎啊,老子今晚就治治你的伶牙俐齿。” 我朝门口冲去,朱八从背后揪住我头发,扔到沙发上。 我腰肢撞在扶手,抵住了枪。 我一怔,犹豫能不能用,只要用了,哪怕仅仅是受伤,风波可闹大了。 朱八右腿一跨,野蛮骑上来,掰开我的下颌,将瓶口塞进嘴里,我躺着灌,呛得鼻涕眼泪横流,当朱八撕扯我衣服,我几乎要拔枪了,这时一个男人推门而入。 我还残余一丝理智,立刻缩回了手。 林宗易带着通风报信的振子,站在门口。 他穿了一件桃粉色的真丝衬衣,雪白的西裤,扣子板板正正系到喉结下一寸,遮住锁骨,带一股风流放浪的味道,又极为成熟深沉,迷得人晃了眼。 朱八被打扰了,不耐烦起身,拾起烟灰缸内的雪茄,振子打开吊灯,包厢内刹那灯火通明。 我滚下沙发,跑到林宗易身后。 林宗易看了一眼我的衣衫不整,一边松领带一边走过去,含笑打招呼,“朱哥,别来无恙。” 朱八咬着雪茄,斜目睥睨他,“华哥也在场子里啊。你手下的女郎太不懂事了,宰到我头上了,一箱人头马花了四十七万,她一口不喝,还鬼哭狼嚎,这么不赏我的脸面。” 林宗易笑意越来越浓,“是不识抬举,扫朱哥的兴致了。”他右手不声不响握住酒瓶,左手将我朝门外推,我正要走,朱八不乐意了,“当涮羊肉涮我呢?酒开了,账结了,不玩玩就想撤?” 林宗易走近,“朱哥。” 朱八撩眼皮看他,林宗易反手一个抡臂,对准头顶猛地一劈,劲风卷起,扎进皮带的衬衫被强大的抻拉力带出,瞬间给朱八开了瓢。 血窟窿血流不止,朱八抹了一把黏糊糊的脑袋,玻璃碴子还插在头皮,他面色发青,“华子,你他妈喝大了!” 振子大惊失色,伸手拦他,“华哥!跃叔在隔壁洗浴中心,没走。” 林宗易一甩,振子摔向墙角,他又拎起一只酒瓶,朱八气势也硬,他站起,“华子,你刚接手万隆城,想要扬名立万,我理解你。可你最好看准了对象!惹了不该惹的人物,蟒叔不一定替你解决!” 第141章 沾了情字 - 步步深陷 - 玉堂 电梯门在这时打开,蟒叔的手下老乔直奔401,振子发现了,他提醒林宗易,“华哥,是乔叔!” 老乔拨开门口的保镖进入包厢,他目睹这一幕,拧着眉头,“你陪蟒叔打牌,打一半,招呼都不打便匆匆离开,是赶来给她解围的。” 林宗易扔了酒瓶,用力一扯衣领,衬衫扣子全部崩断,他上半身袒露,一层汗珠覆在壁垒精壮的胸膛,呼吸一起一伏,又流进深邃的腹沟。 他背对老乔,“蟒叔缠住我,是什么意思。” “蟒叔无论做什么,都是为你好。” 林宗易转过身,“我自己能处理。” 老乔干脆点破,“因为你没有处理,蟒叔才代替你出手。你要长记性,把栽过跟头的陷阱铲除。” “要她半条命吗?”林宗易语气加重,“她现在还是我妻子。” 老乔眯着眼,“她当初背后捅刀,可没有将你当丈夫。” 林宗易眉目深沉,灼亮的灯光笼罩他整副轮廓,英气又狠决,“那也跟了我一年半。” “这么说你要违背你蟒叔了。” 林宗易垂眸,敛去眼底的寒意,“蟒叔是我义父,鞍前马后,养老送终。” 老乔说,“你明白就好。” 朱八脑袋全是血,他缓了片刻,摇摇晃晃坐下,朝地板啐口血痰,“既然蟒叔在江城,那好办了。乔老板,你给传个话,我今晚不能白挨一个酒瓶子。”他用沙发罩包扎冒血的伤口,“华子,我跟上面打交道做生意,搭上这条线,同行都得敬着我,我在你的场子见血,不废了你,我不姓朱!” 林宗易拾起托盘里的水果刀,掌心摁住尾端,戳进大理石桌面,当场插进一寸,刀尖四周震出密密麻麻的裂纹。 老乔沉声喊,“华子!” 朱八脸色铁青。 林宗易笑着问,“你打算怎样废了我。朱八,别忘了,你有老婆孩子。”他绕过桌角,朱八下意识往沙发里挪,林宗易俯下身,逼到退无可退,伸手拍朱八的后脑勺,“不要给一家老小招灾。” 朱八目露凶光,“华子,你可太狂了。我搞一个女人而已,你出什么头,我花钱看贞洁烈女,听鬼哭狼嚎?” “你连看也不能看。”林宗易揪住朱八的头发,手腕发了力,使劲往墙上撞,“你算什么东西,也配搞我的女人。” 朱八磕得晕头转向,好半晌才反应过来,他一愣,“你他妈逗我呢?” 林宗易反手一掀,朱八整个人坠地。 “钱。” 振子支会保镖,“去办公室开保险柜。” 保镖拎着一袋子钱返回,林宗易一摞摞砸在朱八头上,直到砸完四十七摞,“酒钱。”他又砸三捆,“医药费。” 朱八气得哆嗦,“华子,你小子够毒,做事不留后路啊。” 林宗易攒着空袋子,抛进垃圾桶,振子紧接着将经理拖进来,“华哥,原来洗浴中心的保安经理。” 林宗易活泛着肩颈,同时目光阴森审视男人,“你安排的。” 经理颤颤巍巍,“跃叔吩咐我送新来的女郎给朱老板,会所新来四个,跃叔点名要跳舞的那个。” 振子一拳打在他鼻梁骨,“没长眼的玩意!华哥是万隆城老板,你听华哥的听跃叔的?” 经理飞出半米,摔在门板上,他擦着鼻血,“听华哥的!” 我趁着混乱跑出包厢,在拐角拉住一名侍者,摘下手镯给他,“买你的手机,记得保密。” 我慌慌张张躲到楼梯通道,打给程泽,告诉他挖出蒋芸还有林恒的下落。 程泽问,“林恒在冯斯乾的手上不安全吗?” 我压低声,“当所有人都知道他握着这份筹码,还能安全吗。追踪他顺藤摸瓜,林恒早晚暴露。” 我最担心冯冬发生意外,蟒叔一旦查出林恒的藏身处,带走林恒,破解了冯斯乾对林宗易的制衡,冯冬肯定要出事,我必须抢在蟒叔前面,先转移林恒,他盯着冯斯乾,却不会盯程泽这个局外人,表面上林恒还在冯斯乾手中,实际上林恒养在程家了,林恒是冯冬的护身符,我绝不能失手他。 程泽在天台,疾风吹得他声音忽高忽低,“股份行不通,我想其他办法。” 一只手忽然夺过我的手机,我马上回头,是跃叔。 他看着那串号码,抵在耳边,程泽说,“韩卿,再不济我找冯斯乾联手,我不信扳不倒——” “跃叔!” 我一嗓子提示,程泽闭嘴了,随后他挂断。 我接连退后,几名保镖散布在周围,把我堵得插翅难飞。 跃叔手指转动着机壳,恨铁不成钢叹气,“华子什么都好,沾了情字,也难逃心软。” 我心口瞬间凉了半截,“跃叔,您误会了,是我朋友失踪了,我并没算计宗易。” “冯斯乾。”他若有所思重复了一遍名字,“是你的奸夫,你和他里应外合,险些害得宗易不得翻身。” 我不由发颤,“跃叔,我和冯斯乾之间的旧事,宗易一清二楚,我没有隐瞒过。至于冯斯乾做了什么,我从未参与。” 他逼近我,“你很会推脱啊。那滨城会所的证据,是你交上去的,对吗。” 我顿时哑口无言,跃叔手探入西服口袋,那是一个硬物形状,我当即调头,试图跑回401,跃叔一声令下,“拽住她。”保镖前后夹击困住我。 我大惊失色,“跃叔...” 他手停在口袋,“蟒叔要见一见你。韩卿,你识不识趣。” 我脸煞白,“蟒叔见过我了。” 跃叔笑了,“他想单独在一个隐蔽无人的地方见你。” 我玩命挣扎,“宗易!”保镖堵住我嘴,“跃叔,走吗?” 跃叔扬下巴,“走楼梯,麻利一些。” 保镖架着我下楼,突然一束白光横在楼道口,随即传来男人一声跃叔。 振子举着手电筒,跟在林宗易身后。 跃叔扭头,林宗易唇角含笑,“不麻烦跃叔了,振子会开车,他护送韩卿回去。” 从401出来的保镖走到跃叔面前,汇报了包房的情况,跃叔质问,“华子,你怎么动手了?朱八不是好惹的。” 林宗易没回应,他示意振子,振子走上来,神色阴恻恻,“吃熊胆了,跟华哥撒野啊。” 保镖请示跃叔,跃叔既恼火又无奈,“你蟒叔知道会生气,他的脾气你最了解。华子,你一向沉得住气,是成大事的人,为一个女人如此冲动,和朱八结下梁子,对万隆城,对你自己,是一种不利局面。” “跃叔。”林宗易笔挺站立,“我不是为女人,我和朱八早有过节,索文没查封之前,我们争抢工程,这口气我始终没咽下。” 跃叔意味深长凝视他,“华子,究竟为什么打朱八,你心知肚明。你骗我没用,你能骗得过你蟒叔吗。” 林宗易面不改色,“我会和蟒叔解释。” “不必了。”跃叔严肃拒绝,“韩卿跟我走,你管着场子,你蟒叔不希望你分心。” 林宗易垂在身侧的手不露声色一紧,手背青筋暴起。 跃叔朝保镖使眼色,保镖没来得及动,林宗易一把扣住我肩膀,抬手一巴掌甩在我左脸,这巴掌打得极其狠,我被甩向墙角,面颊又麻又痛,我捂着,眼眶微红。 他负手而立,楼道光线晦暗,他面目也阴鸷冷漠,“你就是万隆城一个玩物,真拿自己当林太太了,跃叔教训你,是你不懂规矩自找。” 我趴在消防栓上,微微战栗。 林宗易扼住我手臂,又是粗暴一甩,噗通的闷响,我摔倒在地。 振子屏息静气,偷瞟对面的跃叔。 林宗易紧攥的手松开,恭敬中有一丝意味不明的震慑,“跃叔,让您操心了。” 跃叔望了一眼我嘴边渗出的鲜血,力道确实狠,他不好再说什么。 林宗易命令振子,“带她滚下去。” 振子连拉带拖,推我走进电梯,门合上的一霎,他才撒手,“嫂子,骨头没折吧?” 我摇头,死死抓住胸前撕烂的衣襟,“蟒叔会不会发怒。” 振子一脸凝重,“我没把握。” 林宗易凌晨三点回到蔚蓝海岸,他一进门,看到我抱膝坐在客厅的窗帘后。 客厅没开灯,一缕清幽的月色洒入,发丝在风里浮动,释放出淡淡的玫瑰香,月牙白的睡裙平铺在瓷砖,温情纯洁又楚楚动人。 我仰起头,望着他一步步靠近,“宗易,蟒叔怪罪你了吗。” 他沉默越过我,伫立在落地窗前,焚上香烟,猛吸了两口,碾灭在烟灰缸,“起来。” 我缓缓站起,低着头。 他语调平静,听不出情绪,“打疼了。” 我倏而落泪,只是长发半掩,遮住了肿胀的脸蛋,也遮住了泪。 林宗易手掌握住我整张面庞,“装什么可怜,你给我惹得祸还少吗。” 我哭着,“宗易,朱八欺负我的时候,我以为我逃不过这一劫了。” 林宗易一言不发打量我。 我眼泪淌过他指尖,“我才不许他碰我。” 林宗易触及那团红肿,他指腹染着浓烈的烟草味,轻轻抚摸过,我皮肤滚烫。 “学忠贞了,是吗。” 我越哭越委屈,“我痛,火辣辣的。” 他看着那些盘绕在肌肤上的血丝,许久,手从我脸上收回,“去睡觉。” 我哽咽啜泣,“我害怕。” 他打横抱起我,抱进卧室,放在软床的一侧,“我不走。” 落地灯熄灭,房间一片漆黑,我吓得蜷缩进被子里,瑟瑟发抖。 林宗易看向我,好一会儿,他一下下轻拍我脊背,不耐烦说,“矫情。” 我慢慢闭上眼,睡得迷迷糊糊时,感觉脸颊凉冰冰很舒服,鼻息间是药膏的气味,温柔反复涂抹,很快不那么疼,也不烧得慌了。 早晨,林宗易和振子在过道说话,我醒了,躺在床上没动。 “冯斯乾一直带着冯冬住在澜春湾,手下打探过,大门安装了报警器,有危险会自动落锁,枪击也凿不开,您回来后,他挺谨慎的。林恒目前应该在江城桂园附近,换三个住处了,每次刚踩好点,冯斯乾就察觉,连夜撤离,总能甩掉尾随的人,我怀疑有奸细。” 林宗易问,“奸细是谁。” “不确定。” 我拉开房门,站在那。 振子朝我点了下头,“嫂子。” 林宗易侧过身看我,“不睡了。” 我实话实话,“你们吵着我了。” 林宗易皱着眉,“事多。” 振子咧嘴夸我,“华哥,嫂子牛啊,昨晚给朱八唱好汉歌,隔壁客人问是不是驴生产了。” 我噗嗤笑,“会所哪有驴啊。” 振子说,“会所也没有这么彪的女郎啊。” 林宗易系着衬衣纽扣,全程面无表情,“她从没一刻安分过。她不招惹朱八,出不了这档事。” 振子嘴巴咧得更开,“您舌头最硬,嫂子真被朱八糟蹋了,您也该动刀子了。”他掏出一沓卡片,“华哥,我特意给您搜罗的。” 振子挨个介绍,“王主任,生殖专家。蔡主任,泌尿教授。刘医生,主攻中年早泄问题,经他们妙手回春,大约十万男人重振雄风。” 林宗易系完最后一粒纽扣,不阴不阳注视振子,振子挤眉弄眼,“华哥,我嘴严实。” 林宗易接过卡片,“哪个适合我。” 振子打包票,“刘医生,您不是五分钟吗?吃了他的药,起码延长两三分钟。” 林宗易神情喜怒不辨,“刘医生适合我吗。” 振子说,“我预约问问?” 林宗易膝盖猛地向上一顶,振子脸涨红,手兜着裤裆,浑身紧绷。 林宗易将卡片丢在他脚下,“可以给你自己问问王主任了。” 我搀扶振子,“你还行吗?抽屉里有药。” 他咬着牙,“什么药啊。” 我回答,“快过期的创可贴。” 振子一噎,“嫂子自己贴吧。”他站直,一瘸一拐跟着林宗易出门。 中午周姐下楼倒垃圾,结果一去不回,没多久门外就传出打斗声,并且咣咣撞门,我冲进主卧,拿起那支射击枪。 再次出来,门已经撞开了。 我望向外面,当看清来人,我身体一僵,迅速把枪塞在内衣里。 林宗易留下的四名保镖被另一拨人牢牢压在墙壁,完全失去战斗力,为首的跃叔背着手进来,我默不作声后退。 他坐在沙发上,“宗易不在。” 我面色惨白,“您不是故意趁他不在,才来吗。” 跃叔大笑,“的确有几分小聪明,那我开门见山了。蟒叔一早回云城了,他请你也去一趟。” 保镖在吧台沏了茶,递给跃叔,然后又递给我笔和纸,“韩小姐,如果不想吃苦头,您给华哥留封信。” 我接住,“你们要我写什么。” 跃叔端起茶杯,慢条斯理喝了一口,“你有分寸,打消他疑心就行。” 我深吸气,猜到这趟恐怕凶多吉少。 仇蟒看出林宗易对我手软,因此借朱八料理我,他没想到林宗易竟然忤逆他,出面拦了,他觉得留着我后患无穷。 仇蟒没有直接劫持,而是制造我自己逃走的假象,一是避免和林宗易闹矛盾,二是后面容易平息,他准备让我永远消失,无迹可寻。他打定主意弄我,林宗易的势力绝对查不到,即使报警了,凭这封信也是走失,不是绑架。 我脑子飞快转,在末尾写下一句蒋芸送我去机场。 林宗易一看就明白了,蒋芸失踪了,根本送不了我。 我写完交给跃叔,他看了一眼,撂在茶几上,起身问保镖,“监控呢。” 保镖说,“清掉了,全小区停电故障,华哥不会起疑。” 我被他们带上车,从109国道出境,在湖城乘船,颠簸了一天一夜,又改乘汽车,第二天傍晚驶进云城境内。 第142章 你算准我舍不下 - 步步深陷 - 玉堂 车泊在台阶下,保镖拉开车门,跃叔先下去,手下押着我紧随其后下车。 跃叔脱下外套,“老乔呢?” 保镖说,“乔叔留在万隆城了,不然华哥那边不好对付。” 我悄无声息失踪了,并且去向成谜,林宗易的态度会怎样,仇蟒没把握。 虽然我搁下一封信,但小区监控、铁路和航班全然没有我的信息,仇蟒觉得林宗易早晚怀疑到自己头上,老乔在他身边化解压制,仇蟒心里有底。 跃叔走进长廊,“差不多要起风波了。” 保镖挥手,示意手下带我去后院,“华哥不是不理智的男人,暗中搞这一出,逼急了他,反而麻烦了。” 我被带到宅子的最西侧,一个很僻静的位置,一扇加厚的红漆木门,里面没有窗户,没有灯,阴冷黑暗。 我小心蹚着步子,手下不耐烦了,朝前一推,我趴在冰凉的水泥地,翻了个身,触及到一堵墙,我屈膝坐起,后背紧贴墙根,“这是什么地方?” 他回答,“仓库。” 我嗅到一股风干的草药味道,是用来吸潮防霉的,“蟒叔不是要见我吗?” 囚禁在仓库可不是好兆头,仓库是储存货物的秘密基地,轻易不外示,尤其他们这种买卖,基本不是什么好货,我亲眼所见,仇蟒还能放过我吗,他将我关押在仓库,意味着不打算让我再重见天日了。 我在他手里的下场只有一个,自生自灭,疯疯癫癫。 手下退出仓库,给门拴了锁,“蟒叔的应酬多,腾出空了会见你。” 我冲过去,重重踢门,“我上厕所呢?” 他没好气丢下一句,“拉尿有桶!死到临头了还讲究个屁!” 我无力坐下,他们没绑我的手脚,蟒叔巴不得我自杀,他省事了,我偏不死,就跟他耗着。 我摸索周围的东西,箱子里是酒,牛皮纸包里是烟,塑料袋里像丸药,拇指大小,很光滑,我嗅了嗅,无味。开会所和牌场,搞点壮阳刺激类药物,助兴提神,太平常了,不过也算违禁,扫查会罚款,吃多了休克猝死,摊上官司,事儿就大了,所以要隐蔽交易,林宗易在滨城的场子没玩这么野,云城乱,货源也广,查得不严,蟒叔玩得比较狠。 我吼了一嗓子,回音很长,看来仓库挺大,而且好像有二楼。 我把草药聚拢成一堆,在屁股下铺垫好,卧着睡觉,迷迷糊糊听见门响,我顿时警惕起来,“什么人?” 鸦雀无声,紧接着一只粗糙的大手在摸我,起初我以为是错觉,直到那只手撩起裙子撕扯我的内衣,我失声尖叫,疯狂抡打着胳膊,男人被我攻击得接连后退,骂骂咧咧啐了口痰,“臭娘们儿,瞎叫唤什么!” 我循声敏捷一捞,捞住男人的脑袋,吭哧一口咬他耳垂,男人揪住我长发,当即把我撂倒在地。 他倒抽气,“敢咬我,老子来是看得起你!” 我对准眼前晃动的影子,惊魂未定,“你想干什么?” 男人解开牛仔裤的裤扣,“深更半夜一男一女,你说干什么。” 我打个寒战,“我是华哥的女人!” “华哥?”他不屑嗤笑,“蟒叔的一条狗而已。蟒叔没儿子,他才钻了空子,当年他就是一个打手。” “当年是当年,现在是现在。他是蟒叔的义子,你碰他的女人,你活腻歪了!” 男人故意不吭声,我完全分辨不出他在哪,等感觉他在右边,为时已晚,他横空压下来,匍匐在我身上兴奋蠕动着。 应该是厨房里干杂活的手下,衣服还染着鱼腥味,我拼力抗拒,松紧带别住的射击枪在纠缠中硌了我肋骨,我利落抽出,抵在他太阳穴,他吻得正起劲儿,舌头还吐我脖子上,瞬间僵硬住,“你...” 我扣动扳机,命令他举起手,“这不是玩具枪,有子弹的,要试试吗?” 男人翻下,跪着举过头,“韩小姐——” 枪口一下比一下重,戳他的脑门,“蟒叔再痛恨我,你一个狗腿子也没资格处置我。” 男人点头,“是是是。” 我单手持枪,另一只手整理衣裳,“反正我难逃一劫了,拉上垫背的,我不亏。” 男人带颤音,“韩小姐,我开玩笑的,借我胆子,我也不能碰华哥的女人啊。” “这里的货,送去哪个场子。” 他结结巴巴,“送国际会所,在水云道。” 我拿枪口指着他,“滚。” 男人连滚带爬,出去了。 他不敢向蟒叔告状,垂涎华子的老婆,和背叛没区别,蟒叔肯定废了他。 其实我压根没想开枪,我在赌,赌他怕死,赌自己能闯过这关,不到万不得已,活着就有希望。 我没有继续睡,睁着眼熬,不知过了多久,揭过门缝,似乎天亮了。一名保镖在这时进来,他带着绳索,不由分说一把擒住我手腕,套在绳扣内,另外一端挂在壁钩上。 我问他,“蟒叔什么时候见我。” 保镖朝大门走去,“不知道。” 他走后,有人来送早饭,是那个差点侮辱了我的男人,我没看清他脸,可记得他的音色。 “隔夜的剩菜,加热了,有肉呢,韩小姐尝尝吧。” 我瞪着他,小平头,黑瘦高,贼眉鼠眼的,“我不吃。” 鬼知道他是否下药了,男女之间下三滥手段我门儿清,又不是没用过。 “给脸不要!”他反手扔了饭盆,“得罪蟒叔,你还妄想过好日子?” 滚烫的油渍飞溅在裙摆,我一动不动,蜷缩着。 男人狰狞笑,“饿着吧,最好饿个半死不活,老子搞你,你也开不了枪了。” 他一步三回头,走出仓库。 我挣扎了两下,绳子是捆猪结,越挣越紧,好在只是缩短了我的活动范围,控制在一米之内,不影响我找个舒服姿势待着。 我夜里没睡,白天犯困了,睡得正迷糊,一个深沉熟悉的男音隔着门响起,“六子,仓库怎么还上锁了。” 我一激灵,顷刻困意全无。 是林宗易。 六子殷勤搬椅子,“华哥,您坐。”旋即帮林宗易点烟,“跃叔让锁上的。” 打火机啪嚓,林宗易漫不经心问,“蟒叔入手了一批新货吗,够谨慎。” 六子笑声心虚,“挺重要的,见不得光。” 我铆足劲呜呜,呜得面红耳赤,可声音太小了,这个仓库有玄机,单向隔音,由外向内听不真切,由内向外却很清晰,万一出内鬼了,看守仓库的保镖能及时应付突查。 喊行不通,我想其他法子,我扒掉两只鞋子甩向门口,正好砸在门板上,爆发两声巨响。 林宗易拂开挡在面前的六子,打量着门,“仓库里关了人?” 六子嬉皮笑脸打圆场,“我养了几只野猫,专门看仓库的,最近闹耗子,估计在里头乱窜呢。” 片刻的静默,林宗易意味不明笑,“你养的猫力气不小。” 六子嘬牙花,“华哥不信我啊?要不您进去瞧瞧?” 林宗易淡淡嗯,“可以,你打开。” 六子一愣,没料到他真答应了,一时进退两难。 林宗易笑意更浓,“不方便打开吗?” 六子迟疑,“华哥,您向来不关注仓库。” 林宗易耐心耗尽,他下最后通牒,“六子,立刻打开。” 六子为难,“华哥,不是我不开,跃叔吩咐了。” 林宗易目光寒气凌冽,“只有蟒叔和我的话,真正有分量。” 六子依然没动。 林宗易扼住他衣领,“关着人了,对吗。” 六子硬着头皮,“没有!华哥,是会所卖的货。” 林宗易猛地一摔,六子当场摔个趔趄,不偏不倚撞上木门,林宗易居高临下俯瞰他,“六子,交出钥匙,否则我下手没轻重,你下半辈子就完了。” “华子。”仇蟒忽然出现在林宗易背后,阻止了他。 他回过身,恭敬温和,“蟒叔。” 仇蟒走向他,“昨晚你跃叔告诉我,你近期回来办事,今天就到了。”他看了一眼六子,“混账,惹华子不痛快了。” 六子龇牙咧嘴站起,“蟒叔,华哥跟我逗呢。” 仇蟒似笑非笑望向林宗易,“是逗吗,华子。” 林宗易主动接过保镖手上的烟袋和火柴盒,“我没工夫逗。” 他语气冲,仇蟒微眯眼,不过林宗易没有撕破脸,他递上烟袋,亲自划火点燃,仇蟒嘬着,“软中,雪茄,我统统抽不惯,就嗜好这口老旱烟。滋味舒坦。” 林宗易熄了火柴,“蟒叔,我会住一段时间。” 仇蟒抽烟的动作一顿,“万隆城的生意不忙吗。” 林宗易深意十足,“有乔叔坐镇,出不了岔子,我有更要紧事。” 仇蟒再如何装糊涂,也装不下去了,他嗑了嗑烟锅里的烟灰,“华子,你怪我。” 林宗易笑容敛去,没回应。 仇蟒盯着散开的青雾,“儿女情长,英雄气短,你二十岁我就教过你。” 林宗易面无表情注视仇蟒,“您什么意思。” 仇蟒叼着烟嘴,“意思是你死了这条心,好好干买卖,以后有时机,你想动冯斯乾,我支援你。” 林宗易垂在身侧的手倏而捏紧,“不给她活路是吗。” 仇蟒一言不发吹出一缕烟雾。 林宗易笑了一声,转身就走。 “华哥!”六子追上,“您别动气。” 林宗易头也没回。 六子凑到仇蟒跟前,“蟒叔,华哥这次恼了。” 仇蟒皱着眉,“什么年岁了,奔四十的人了,还冲动。” 六子有点畏惧,“这位韩小姐兴许真是他的底线。” 仇蟒说,“华子冷血,甚至胜过我,他玩女人从不入心。” “那仓库里...” 提及我,仇蟒面色不善,他用拇指摁灭火苗,稳步离开,“看紧她,天黑了转移到山上。” 我整个人瘫软,大口喘气。 晚上送饭的是一名保姆,她放下一碗面条一瓶水,我越过她头顶朝外看,此时正是电闪雷鸣。 我嘶哑问,“下雨了吗。” 她低着头,“有雨。” “华哥还在家吗。” 保姆不答复,我本想收买她,给林宗易传个话,然而她并没停留,匆匆离去。 我拿起那瓶水,是新的,没开过瓶盖,我刚喝了半瓶,伴随一道灼白的雷电,门缓缓被推开,保姆颈后遭了重击,昏迷倒地。 我惊慌失措,爬到墙角的几个铁皮箱中间。 什么也看不清,狂风骤雨肆虐,微弱的一簇红光停在门檐下,许久才移动。 男人的身影距离我越来越近,皮鞋踩在地上发出哒哒响,在寂静的夜晚极为诡异。我望着那副渐渐分明的轮廓,男人身型宽阔挺拔,唇角含着烟,忽明忽昧的烟火映出一张英气俊美的脸。 我认出他的同时,他也发现了我,“韩卿!”林宗易弃了烟蒂,朝我走来。 我从来没有这样渴望过一个男人,或者说,我清楚自己就在等他。除了林宗易,任何人也无法深入蟒叔的龙潭虎穴,救我出牢笼。 我哭着扎进他怀里,“宗易——” 林宗易搂住我,手指强硬一撅,活生生撅断了绳索,他握着我手,“别怕。” 我仰头凝望他,眼角淌下一滴泪,“我赌赢了。” 他掌心覆在我脸上,指腹轻轻擦拭掉灰尘,“你一天不给我惹祸就难受,是吗。” 烟仍旧在燃烧,他透过黯淡的火光也凝望我,“你算准我舍不下你。” 我泪流满面,“是。” 他对我怨恨未消,更气自己再三手软,“韩卿,蟒叔说你会害了我。” 我止不住发抖,林宗易察觉到我近乎赤裸,破烂的裙子只勉强披裹着,臂弯稍稍厮磨,刹那便脱落了,内衣肩带也被扯断,雪白的肌肤袒露,上面是似有若无的抓痕。 他身躯骤然紧绷,呼吸也变得沉重,“怎么回事。” 我摇头,死死攥着他衬衣。 林宗易抬起我下巴,我面容完整映在他视线,即使苍白污秽,也难掩风情与妩媚,这双春潮荡漾的眼睛对男人的诱惑力是多么大。 他眼神发了狠,像一匹野狼,眉目间皆是戾气,我从未见过他如此阴郁危险的模样。 “谁欺负你。”他浑身肌肉由于愤怒而勃发,一块块贲张。 惊险肮脏的一幕在脑海回放,我崩溃哭出声。 “韩卿,说话。”林宗易揽在我腰间的手臂用力收紧,“到哪步了。” 我埋在他胸膛,剧烈抽搐,“一个瘦高的小平头,我玩命反抗,他没有得逞。” 林宗易打横抱起我,一脚踹开虚掩的木门,瓢泼大雨浇在他身体,他牢牢地护住我。 第143章 害我也认了 - 步步深陷 - 玉堂 宅子的后门反锁了,而且是一扇厚重的石门,凭外力完全打不开。 林宗易铆足劲一踹,震得我骨头发麻,可石门纹丝不动。 雨越下越大,我窝在他怀里,他抱着我朝正门飞奔,“有机会就逃,路口有一辆车,车牌号是云C7777,司机会接应你。” 我没吭声,只凝望他。 他抿着唇,短发贴在额间,好看的下颌轮廓分明,我感受到他结实有力的胸肌勃发跳动。 远处的正门几名保镖在把守,每个人都佩戴着对讲机,一旦动起手,其他不在岗的保镖会蜂拥而至。仇蟒在圈里的仇家多,华子又大张旗鼓回来了,万隆城有多肥,云城有多乱,仇蟒便有多么谨慎。稍有疏忽,就会挨黑砖,阴沟里翻船。他们这行的博弈和商场博弈不同,交手立马见血。 林宗易猛地冲向正门,我随之剧烈颠簸,“宗易,你原谅我了吗。” 他喉结滚了滚,“没原谅。” “那你管我死活干什么。” 林宗易锁定其中一个保镖,打算突破他的位置,“丧偶晦气。” 那名保镖先发现了我们,不过他没有声张,而是走近,“华哥。” 林宗易脸色阴翳,“雷子,我待你怎样。” 雷子撩眼皮,旋即又低下头,“华哥待我没得说。” 林宗易留意着四周的风吹草动,“既然记着我的情义,今晚就放你嫂子离开。” 雷子犹豫不决,“可蟒叔会怪罪。” 林宗易说,“我兜着。” 雷子横了横心,“华哥,我能拖三分钟。” 林宗易腾出手,拍他肩膀,“雷子,我念你这份情了。” 雷子摸出烟盒,搭着同伴的脖子,“跃叔的万宝路,市面绝迹了。”他招呼门檐下的保镖,“都点上烟解解乏,这雨下的,冻得慌。” 六名保镖凑到院子中央的树下抽烟,林宗易左手弯曲,遮住风口,也焚了一支,他只吸了一大口,就熄灭了。 他双手插在西裤口袋,潇洒自若走过去,“值夜。” “华哥!”他们相继把烟头踩进水坑里,“您没睡啊?” 雷子不露声色往后撤,林宗易利落掀起风衣下摆,盖在他们头上,一人胸前挨了一脚。他抱起我,忽然间一道闪电亮如白昼,林宗易顿时止步,大雨浇得他全身湿透,他目视前方,一动不动伫立。 仇蟒站在伞下,注视这一幕,他身后还有四五十个黑衣保镖,分列四排,堵住了唯一的出口。 林宗易拥紧我,我被他的力道勒得近乎窒息。 仇蟒拄着一副龙头拐杖,腰板笔直,气势也强硬,“华子,你违背我。” 跃叔也匆匆赶来,他神态焦急,“华子,听你蟒叔的话,她留不得。” 林宗易身体紧绷,“蟒叔,您放她一马。” 跃叔怒吼,“华子,你懂不懂事,你蟒叔为你好!” 林宗易更大声,“蟒叔,算我求您了。” 一个月前仇蟒从悬崖边救了他,二十年前,仇蟒还给了他一碗饭,以及体面和势力,我知道林宗易为难。 仇蟒隔着瓢泼大雨,和他对视,“我曾经教导你,即使是亲兄弟,只要背叛你一次,无论后果大小,他就死有余辜。你命大,不代表他没有下死手。”仇蟒质问,“华子,难道女人比亲兄弟的分量还重吗。” 林宗易英挺的侧脸被暴雨吞噬,沿着眉骨淌下,淹没他睁不开眼,他声音穿透雨幕,嘶哑又沉重,“蟒叔,您是要我的命吗?” 仇蟒用力杵拐杖,一下一顿,“我不要你的命,我要你理智。华子,别忘了,你是拿自己的安危赌人性,人性最莫测。” 林宗易轻微战栗了几下。 仇蟒直勾勾盯着他,“我告诫过你,这个女人早晚有一天会害了你。” 我伸手抓住林宗易的胳膊,他垂眸。 冷冰冰的雨水灌进口腔,我呛得咳嗽,“蟒叔的手下太多了,我逃不掉。” 灼白的雷电掠过他眼睛,比夜色还要深刻幽黑,他眼睛总是带一丝漫不经心的风流调笑,但这一刻,他如此犀利狠决。 我小心翼翼擦掉他脸上雨珠,刚拭去一层,又覆满新一层。 林宗易说,“害了我,那我也认了。” 仇蟒冷笑,“华子,你认,我不允许你认,我悉心栽培你,花费半生的心血精力,交给你万隆城,包括云城的一切将来也属于你。” “蟒叔,我可以囚禁她在身边,不是非要她死。” 第一排保镖纷纷上前,跃叔大惊失色,“华子得知她被带走,连夜来云城,他都没有休息好,怎么能用这种方式逼他,身子会垮的!” 仇蟒不为所动,“让他自己选择。” 我在振子那里听说了蟒叔的规矩,倘若不服从他的指令,他也能让步,必须在对打或者单挑中胜出。 以前他们争货源,抢客户,占场子,两拨人马就这么干,互相打完了,哪一拨站着的人少,哪一拨就输了。 而林宗易只能单挑,仇蟒定下的单挑,是一个人打一群,拉锯轮着上。 我惊慌失措,“宗易,不行的!” 林宗易扫视那些保镖,“蟒叔,如果他们输了,你答应我放过她。” 仇蟒发了狠,“华子,你可想好了,刀棍无眼,你了解他们的身手,全是十里挑一。” 林宗易揽在我腰间的手不着痕迹收紧,“我想好了。” 仇蟒气得青筋暴起,“好样的,我没白养你。” 他一挥手,那群保镖弃了伞,朝我们围拢,为首的男人鞠了一躬,“华哥,对不住您了。” 林宗易眼神阴狠,“少废话,动手。” 男人掰开匕首,径直刺向林宗易,林宗易原地侧避,让过刀尖,对准男人手腕一搪,传来骨裂的声响,刀当即坠地,男人纵身后翻,脚跟垂直向下,距离林宗易的额头只剩一寸,他五指扣住脚踝,臂肘的肌肉瞬间膨胀,林宗易一拧,男人跌落,巨大的冲击力顶得他也后退半米。 这是仇蟒最出色的手下,出招又凶又准,和林宗易难分伯仲。 他一手抱住我,一手同他们缠斗,第一批败了,第二批又续上,乌泱泱的人,在大雨里矫健翻腾。 我哭着,“宗易,你放下我吧,你打不赢的!” 他咬紧牙关,分不清哪是汗水哪是雨水,“放下就落进他们手里了。” 林宗易猝不及防被一根木棍击中了后背,棍子当场折断两截,他身躯一僵,没有扛住这一击,单膝跪在坑洼里,却仍旧抱紧我,直到跪稳了,才撒手任由我落地。 我声嘶力竭大叫,“你偷袭!”雷雨吞没我的叫声,我摘下林宗易的手表砍保镖,“王八蛋我砸死你——” 他捂住头,我像泥鳅一样爬到他脚下,疯狂朝他裤裆连环踢,“让你断子绝孙!”他压根没防备,疼得弯下腰,我又钻到旁边保镖的胯下,后脑勺继续撞他裤裆,“让你也断子绝孙!” 又有一名手下从背后接近林宗易,我手脚并用爬行,他举棍的同时,我坐地一扑,扒他裤子,他失去平衡,蹲了个趔趄,我们面面相觑,他没回过神,我反手抽了他两巴掌,“学什么不好,学偷袭啊!” 保镖吃了哑巴亏,没敢伤我分毫,似乎忌惮林宗易发怒,只拎起我一甩,我飞出两米脸着地,糊了一嘴泥。 “别动她——”林宗易手撑住地,吃力站起,他缓了片刻,纵身一劈,拳头抡在保镖的太阳穴,第二批全军覆没。 仇蟒那边的第三批保镖紧接着涌上。夜幕深重,雾气也浓,他们步伐飞快,路灯将黑影投映在两侧的砖墙上,脚边水花四溅。 林宗易鼻孔鲜血直流,他手背抹掉,抬腿一跃,迎上他们,他已经丧失了七分体力,被包抄在中间。 有一个最勇猛的,正面钳制住了林宗易,他们在较劲。 我面无表情抽出内衣里的枪,瞄准,扣压扳机,砰地一声,我原本要打进保镖的小腿,可歪了,弹头蹭着他裤脚飞过,他愣神的工夫,林宗易勾住他下颚,刹那掀翻在地。 仇蟒平静的面容隐隐溢出寒意,他望向我。 第四批保镖蓄势待发,我上膛,枪口指向他们。跃叔举着伞,往前几步,“韩卿,蟒叔的规则是华子不能用工具。” 我满身泥泞,摇摇晃晃爬起,“不准宗易使用,蟒叔可没说不准我用。” 跃叔蹙眉,扭头看仇蟒,仇蟒笑声阴森,示意他们停手。 当所有危险平息,林宗易臂弯搂住我,护在身下,整个人轰然倒塌。 我面色煞白,捧着他脸,“宗易,林宗易!” 仇蟒走过来,带起一阵刺骨的冷气,他停住,居高临下俯视。 林宗易嘴角浮着血,凡是裸露的部位伤痕累累,他仰头看着仇蟒,啐出一口血痰,“蟒叔。”他气息极低,“能放人了吗。” 仇蟒负手而立,“华子,当年我说,你是难得的铁骨铮铮,可惜你走错路。我本以为你年岁大了,心思稳,不再气盛,没想到你错上加错。” 他鞋尖抬起林宗易的下巴,“男欢女爱,从来不是你的弱点。” 林宗易的唇齿源源不断流出血,仇蟒瞧了他许久,视线移向我,“你道行不浅,能搞定最冷血的华子。” 我心慌极了,浑身抽搐。 仇蟒收回脚,“送西屋。” 几个保镖架起林宗易,一个负责打伞,我赤脚跟着他,“你会死吗?” 一路颠簸,他一路渗血,浅蓝色的衬衫被染红,“我是铁打的。” 我点头,“祸害能活一千年呢。”我向他邀功,“宗易,我打了三个,他们真的要找振子了,振子有王主任的名片。” 林宗易轻笑,“刚才像耍猴,蠢还丑,你得意什么。” 我握住他手,他好像越来越凉,体温在迅速流失,最终无力闭上眼。 失血加上淋雨,导致林宗易旧伤复发,胸口的刀疤再次发炎,高烧不退。仇蟒调了云城最好的外伤医生当夜救治,才控制住情况没有恶化。 我按照医嘱给他喂药擦身,几乎是喝一碗吐半碗。 我洗完澡借穿了佣人的衣裤,从天黑守到天亮,林宗易全然没有苏醒的迹象。 第二天傍晚,保镖叩门,告诉我蟒叔到了。 我下意识呼喊林宗易,他此时昏迷不醒,应该是护不了我了。 我仗着胆拉开房门,佣人端着中药和米粥,仇蟒在后面,面目严肃,“还没醒。” 我摇了摇头,“没有。”在他逼视下,我轻轻发抖。 他凌厉眯眼,“华子吃你这一套,我不吃。你真怕吗?” 我眼珠乱转,没回答。 “你根本不怕,你只是为了打消我对你的警惕和顾忌。”仇蟒戳穿我,“被男人团团包围住,竟然没有吓傻,还敢反击。你是算准有华子在,我动不了你。” 他话音未落,保镖擒住我双肩,掏出裤袋里藏着的那柄枪,仇蟒接过掂量着,“是好东西。射程远,后坐力小,不会震伤你手,比射击场的练习枪更适合女人。给你这东西的人,是扳倒华子的冯斯乾,对吗。” 他似笑非笑,“韩卿,你很有胆。明知我的势力,还在我面前玩花招。” 我深吸气,“我怕蟒叔,您在云城的大名,谁不怕呢。可我更想平安。” 仇蟒靠近我,我马上调头跑回房间,保镖拽住我手臂,我奋力挣扎,“蟒叔要下手,好歹等宗易醒了。” 仇蟒意味深长,“他醒了,我还下得了手吗。” 我直击他要害,“蟒叔容不下一个女人,您没有动过真情吗?” 我有耳闻,仇蟒非常疼爱妻子和女儿,他一生没有情人,只一个妻子,去世后也没续娶。 果不其然,提起亡妻,仇蟒的神色温和了一些,“我夫人是一位贤惠善良的女人。” 我偏头,“假如您的义父,打着帮您除掉麻烦和软肋的名义,要逼死她,您会同意吗?” 仇蟒笑容敛去,“我夫人不会联合外人暗中捅我一刀,送我上绝路。” 我说,“我也并不像您想象中那样蛇蝎。” 他抵住我咽喉,“华子垮台后,我调查过你,撒谎,奸诈,狡猾。你占全了。” 他指腹一推,枪口压得我干呕,“你记住,即便华子挡着,我也有一万种办法令你生不如死。” 我望着他,“蟒叔究竟是担心宗易的身家性命,还是担心他再度被暗算,出事牵连出幕后的您。” 仇蟒一脸阴郁,“你说呢。” 我脊背冒冷汗,“都有。” “那我为什么留你。” “因为他是您的指望,您铲除我,他会怨您。” 仇蟒比我高出半头,他凝视我,“可你也是最致命的炸弹,怨我没事,总比毁掉要强。” 屋内这时传出林宗易虚弱的喊声,“蟒叔。” 第144章 心疼 - 步步深陷 - 玉堂 仇蟒收了枪,交给保镖,越过我直奔卧室,我跟在他身后。 林宗易胸口缠着纱布,一张脸几乎没有血色,他目光定格在我身上,确定我平安,才看向仇蟒,嘶哑的嗓音,“蟒叔。” 仇蟒站在床头,“华子,这么多年了,你固执的毛病没改。认准了,宁死不回头。” 林宗易一言不发,他胸膛袒露在昏暗的灯光里,急促隆起着。 仇蟒坐下,“当年倩倩喜欢你,我有意撮合,你不接受她,你向我保证,除非她先嫁人,否则你终身不娶,绝不刺激她的情绪。” 原来王晴娜生下林恒也没上位成林太太的最关键因素,是仇蟒的女儿。 “华子,她比倩倩好在哪。” 林宗易沉默许久,“韩卿什么也不如倩倩。” 仇蟒气愤不平,“那你不娶我的女儿,却娶一个不如她的女人。” “蟒叔,倩倩有您怜惜,六子他们也宠她,可韩卿一直过得辛苦,遇到我之前,她被打骂,误解,没有一份安稳的生活。”林宗易垂下眼眸,“我心疼她,我想她堂堂正正,在那些践踏过她的人面前,干净有底气。” 我低着头,斟了一杯温水,用棉签蘸湿他的嘴唇,“你昏睡两天了,医生说缓一缓再喝水。” 林宗易忽然发现我眼角和鼻梁有伤,我脸型瘦小,两块淤肿特别明显,他皱着眉,“蟒叔,您答应我了,不再动她。” 仇蟒面目带着怒意,“真是我打的,你还准备打你义父替她讨公道吗?” “韩卿生产后没休养好,她禁不住。”林宗易欠身起来,我赶紧挡在中间,装作替他掖被角,“我自己磕的,你忘了吗,当时还啃了一嘴泥。” 他紧皱的眉头一松。 “她生产落下病,又不是给你生,你疼惜什么。” 林宗易躺回床上,没出声。 “血气方刚的年纪,玩女人难免栽跟头,可你什么年纪了。”仇蟒走向窗户,此时正是夜色浓重,“华子,你十几岁时,我便相中了你,你骨子沉稳,身手也利落,是一棵好苗子。最难得你不贪色,男人跨不过女人这道坎,有不了出息。后来我认你做义子,由你继承我的产业,我眼见你靠一身血性拼出头,道上说你风流成性,其实哪个女人你都没搁心上。” 仇蟒背对他,“我处置韩卿,不仅仅是她背后捅刀,华子,男人有了弱点,等于城门破了洞。” 林宗易手盖住额头,微阖着眼,“蟒叔,我让您失望了。” 仇蟒声音发狠,“我不相信一个背叛过你的人,能老实跟着你。” 林宗易身体骤然僵硬,他用力抓床单,手背青筋凸胀,“蟒叔!” “我承诺你放过她,自然不会反悔。”仇蟒回头,“但该有的惩罚不能免,我对你提过邹毅。” 林宗易不露声色眯眼。 仇蟒摩挲着手腕上的佛珠,“仓库那批货,我最近想要出手,谈了许多下家,价码谈不拢,邹毅报出六千万,是我预算的三倍。我送过去合同,他不签,拖了一星期了。你跃叔送出的女人,他没有入眼的。” 林宗易盯着仇蟒,“蟒叔的意思,韩卿去陪邹毅?” 仇蟒腔调阴恻恻,“怎么,她险些要了你的命,不痛不痒就翻篇吗。” 林宗易面容紧绷,“邹毅在槐香——” “不错。”仇蟒打断他,“邹毅在云城的槐香会所搞坏了两个女人,圈里人尽皆知,他在风月场没下限。” 我摁住林宗易手臂,朝他摇头。 仇蟒放我一马,出于对林宗易的顾虑,他千方百计护我,真把我废了,他心里对仇蟒有隔阂,后面也麻烦。 可他们这行疑心最重,没露马脚的都不容易受器重,露马脚的更没好下场了,仇蟒给我点教训震慑我,是他最大的让步,不服从反而逼急他。 林宗易也了解仇蟒的脾气,没再开口。 仇蟒看着我,“你很识相。” 我不卑不亢,“蟒叔饶了我,我哪能不识趣。” 仇蟒总觉得有问题,又说不上什么问题,他最后望了一眼林宗易,从房间离去。 保姆进屋放下粥碗,我喊住她,“帮我买点东西。” 我交待她买什么,告诉她最迟后天给我,我要亲手改尺寸。 第四天傍晚,蟒叔和邹毅约在国际会所,林宗易也同行。 他穿了纯黑的衬衣和西裤,气场格外深沉压抑,经过长廊一路鸦雀无声,直到坐进车里,仇蟒叼着旱烟袋,“华子,你怪我。” 我透过后视镜瞥向后座。 林宗易望向窗外,没有回应。 仇蟒按了两下烟锅里的烟丝,“我教养你本事,不是教你和我结怨。” 车窗倒映出林宗易半副轮廓,厚实浓密的短发打理得坚硬油亮,衬得下颌棱角也刚毅紧实,他挺直脊背,“我不敢怨蟒叔。” 仇蟒阴晴不辨,“你怨我也无妨,华子,姜是老的辣。” 七点半抵达国际会所四楼餐厅,仇蟒和林宗易先进去,我在隔壁换上舞蹈服,鲜黄色的上衣露出一截雪白腰肢,长裙过膝,面纱遮住半张脸,正对嘴巴的位置掏空,红唇饱满妖艳,眉心点了一颗火辣的朱砂痣。 泰式咖喱味十足。 我满意走进雅间,窗下中央坐着一个男人,应该是邹毅了。高个子,身躯精瘦,戴金丝眼镜,眼下乌青。 典型纵欲过度的长相,男人越胖越虚,越精干的,越能干。 我定了定心神,双手合十,踮着脚跟扭扭哒哒靠近,“萨瓦迪卡,阿繆迪卡。” 邹毅一怔,非常诧异,“蟒叔的场子还有泰国女郎?” 林宗易把玩着酒杯,低眸掩去眼底的一抹笑,仇蟒没料到我刚逃过一劫还敢折腾,而且他没辙,我打扮得风情靓丽来陪酒是诚意,他压根没法挑刺。 他平静喝了一口酒,“合邹老板的口味吗。” 邹毅搓了搓手,“泰国也算洋妞,换换口味挺好。说实在话,国货我腻了,大部分太死板,没情趣。野花嘛,反正不动真格的,越浪越有滋味啊。” 是个偷吃的行家。 我心中厌恶,算他走运,要是赶上“韩千年”的时期,我变成小狐狸精半天就把他劫富济贫了。拿女人不当人、拿老婆当保姆的男人,最欠收拾了。 “喝洋的白的?” 我表情纯真无邪,“迪卡。” 邹毅蹙眉,又重复一遍,“洋酒白酒?” 我娇憨托着腮,“迪卡!” 林宗易唇角的笑越发深,他向邹毅解释,“是葡萄酒。” 我点头,“卡。” 邹毅启开一瓶红葡萄,“华哥见识广啊,听得懂泰语。” 他小声问我名字和岁数,我这次痛快回答了,“阿土,二十七岁。” “阿土。”他若有所思,“江城的?” 我愕然,“江城有女人叫阿土?” 邹毅说,“当然,娱乐业很火的女郎。” “还很火?”我不可思议,我随口胡诌的啊。 邹毅笑眯眯,“是你吗?” 我强颜欢笑,“也许是吧。” 这男人要不是高段位,故意戏耍我玩,就是纯正的傻大款。 林宗易在这时接到一通电话,山上的仓库出事了,被云城另一拨势力偷袭了。 而仓库里的货,恰好是卖给邹毅的货。仇蟒得知情况催促林宗易去解决,要保住货物完好无损。 林宗易没动。 仇蟒质问,“我真想怎样,你在场就能拦得下吗。” 林宗易神情意味不明。 仇蟒舀了一勺奶黄豆腐,“只是正常喝酒,等你处理完仓库的事,她也回去了。” 我偷偷扯他袖子,眨了一下眼,示意他放心。 林宗易看着我花里胡哨的模样,又浮现一丝笑,他握了握我手,“我很快回来接你。” 我倾身凑近蟒叔,先发制人,“蟒叔才不舍得害自己的干儿媳妇呢。您说呢,蟒叔。” 仇蟒同我四目相视,“我狠不狠,取决于你安不安分。” 我笑容天真,“我一定听蟒叔话。” 林宗易系着西服扣子,走出雅间。 邹毅笑着问,“蟒叔,阿土的生意很红火啊,华哥还负责接送。” 仇蟒敷衍说,“也是顺路。” 邹毅死活想不到我和华子的关系,一个不三不四的酒局女郎,他根本没往那方面猜。 我趁他们不注意,塞进嘴里一枚泡腾片,然后拉着邹毅喝交杯酒,他正要喝,我猛地打个嗝儿,整个人向后栽倒,翻白眼口吐白沫。 他哪里见过这种阵仗,触电般从椅子上跳起,我两只手佝偻成鸡爪,在桌下转着圈抽搐,憋得肌肤涨红。 仇蟒意味深长撂下筷子。 保镖在一旁提醒,“蟒叔,她是癫痫吧?送医院吗。” 仇蟒吩咐他,“按住。” 保镖拽着我,仇蟒用拐杖头勾起我脸蛋,仔细打量,“吐得很严重。” 保镖慌了神,“蟒叔,她在外面出什么事,华哥还不翻天了。” “出不了事。”仇蟒淡定收回拐杖,“以前保姆有癫痫,用过电击。过电比犯病抽得厉害,以毒攻毒。” 保镖说,“那我马上安排。” 我惊慌阻拦,“不用了!” 我死死咬牙,好个老狐狸,邹毅上当了,愣是没骗过他,和林宗易的眼力一样毒辣。 我整理好裙子,匍匐在他脚下,语气可怜,“蟒叔,我有家族遗传的羊癫疯,刚才发作了。” 他面无表情审视我,“哦?遗传的?华子清楚吗。” 我梨花带雨落泪,“当初没敢坦白,怕他嫌弃,加上没复发过,他不清楚。” 我耷拉眼皮,心虚没看仇蟒,他在我头顶问,“自从出生就有羊癫疯吗。” 事态不受控制了,我硬着头皮,“算是。” 仇蟒命令保镖,“通知六子,在仓库二楼弄一间发电室,每天六个小时,电到她不发作为止。” 我一屁股瘫软,“蟒叔...我错了。” 仇蟒似笑非笑,“发病有什么错。治好了,以后少遭罪。” 我轻颤,“我很久不发作了。” 他面色倏而一沉,俯下身,再次用拐杖挑起我脸,“你如果非要找死,华子也不能再三护着你。明白吗?” 我被他勾得下巴疼,深吸气,“我明白。” 他将拐杖竖在桌边,“好好陪邹老板。”他含笑对邹毅说,“小丫头爱闹,邹老板别介意。” 我不声不响坐回原位,这套方案失败了,好在我有备选方案,仇蟒借邹毅的手糟蹋我,我有得是招数避开。 我给邹毅倒酒的时候,仇蟒接了林宗易的电话,我逮住时机特意抖动肚皮,邹毅视线扫过我小腹的疤痕,顿时一愣,“你生过孩子?” 我不胜娇羞,“不是呀。” 他伸手触摸那道疤,“你受过伤?” 我趴在他肩膀,嘘声说,“我做过手术。” “什么手术在腹部开刀。” “不止这。”我挨着他耳朵,“裤裆也开刀了,把男人的玩意切了。”我有模有样向他倾诉,“刚开始不习惯,总是站着尿,慢慢习惯了,现在我可有女人味了。”我托了托胸,“尽管没隆好,胶体经常乱窜,轻点不至于变形。” 邹毅噎得直咳嗽,讲不了话,反复摆手,我捏住他手,暧昧抠了抠手心,腻在他怀里发嗲,“哥哥,不影响什么的,你试一试嘛,你们有钱人啊,男的女的都试过,不男不女的试过吗?” 仇蟒挂断电话,注视这一幕,“邹老板,不舒服吗?” 邹毅当即站起,甩开我的痴缠,“我去一趟洗手间。” 我双眼冒光,“我伺候邹老板吧。” 他婉拒,拉门出去。 仇蟒感到不对劲了,可邹毅没点明,他不好多问。 我得意洋洋,跟我斗,兵法三十六计,我有四十九计。 不过我也察觉了,邹毅不是仇蟒描述的那么烂,他并不变态,相反搂抱喝酒皆是点到为止,蛮有分寸的男人。 我望着他背影有些纳闷,随即也起身,“蟒叔,我去女厕补个妆。” 他抽着烟,没松口。 我说,“国际会所是您的地盘,我没胆量跑,就算跑,我也跑不出大堂。” 仇蟒慢条斯理嗑烟灰,“你知道就好。” 我立马追出雅间,邹毅还真没去洗手间,我跟踪他拐弯,他谨慎环顾四周,紧接着敲开一扇包厢门。 我迅速跟上,走廊有通风窗,窗子的一半衔接尽头的包房,我揭过半窗,一名男子伫立在鱼池前,他身姿峻拔,似乎永远都清清冷冷,难以捉摸。 分明无欲无求,可当直视他的眼睛,一点点剥开他的伪装,又是像烈火一般滚烫的欲望。 神秘内敛,又极为凌厉危险。 这一副祸害女人迷惑女人的好皮囊,我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他的每一寸,连同他眼尾最浅的细纹,我也记忆深刻。 我直觉果然准,这位邹老板只是打头阵的小卒,他幕后大佬是冯斯乾。 “冯董,您料事如神,韩小姐真的在仇蟒手上。” 冯斯乾转过身,炽白的一缕光掠过他眉眼,英挺又高深莫测,“林宗易呢。” 邹毅说,“也在,虽然话不多,看得出很呵护韩小姐。” 冯斯乾坐在软椅上,有一搭无一搭叩击高脚杯的杯脚,“我本打算通过购买这批货,深入仇蟒的圈子,打探她下落,没想到他今天会带上她,省了不少力气。” 邹毅恍然大悟,“您开出巨额天价,引诱仇蟒亲自现身,再搭上他这艘船,伺机救出韩小姐。” 冯斯乾指尖拂过杯口,轻轻一弹,红酒荡漾,“你很聪明。”他将杯子推给邹毅,“她有伤吗。” “没发现伤,但韩小姐有点畏惧仇蟒,幸好她很擅长耍花招,畏惧归畏惧,也未必肯吃亏。” 冯斯乾闷笑,“她一向诡计多端,你只领教了十分之一。” 邹毅感慨,“扮演泰国人妖陪酒,还豁出给自己泼脏水。” 冯斯乾摇晃着酒杯,“什么脏水。” 邹毅指着裤子上干涸的白沫,“羊癫疯。” “人小鬼大。”冯斯乾笑意更浓,“她没什么做不出的,闯祸从不重样。” 邹毅回忆着场面,“装羊癫疯装得很像,我都当真了。不过韩小姐确实风情万种,怪不得您为了她不惜闯入仇蟒的龙潭虎穴了。” 冯斯乾嗅了嗅酒香,“很招人喜欢,也招人憎恨。” 邹毅笑了,“女人只讨喜,怎么激起男人的征服欲呢。又可爱又可恨,才欲罢不能。” 冯斯乾看了他一眼,邹毅继续说,“吸引冯董动情的女人,不可能是单调好驾驭的角色。” 脚步声逼至门口,我躲进墙角,邹毅返回仇蟒的雅间,冯斯乾没离开。不久,周浦从电梯里出来,进入包厢,我又一次走过去,贴着门。 他停在餐桌前,“我已经联系上白喆的母亲了,明天到滨城,和监狱打过招呼了。” 冯斯乾漫不经心笑,“他知道我会说服他背叛林宗易自保,没有人能抗拒利益和自由的筹码,我都可以满足他,所以他不见我,他遏制自己的渴望,不想背叛旧主。” 周浦说,“他不见您,肯定会见自己七十岁的老娘。仇蟒急于洗清林宗易的过往,早就和滨城割断了,不管白喆了。咱们如今在白喆这里花心思,就看他愿不愿意翻供了。” 冯斯乾拿起湿巾擦拭筷子,“即使他翻供,仇蟒和上面有渊源,才敢从边境劫人,不要低估他的手段。” “只要周德元压得住仇蟒,咱们立刻想法子撬开白喆的嘴。” 冯斯乾夹了一块鱼肉,“先不急,再探一探周德元的道行,往后用得着他。” 第145章 韩卿,我投降了 - 步步深陷 - 玉堂 冯斯乾用纸巾擦着手,“邹毅出三倍价格,明显是赔本的买卖,林宗易一定会怀疑他的企图。” 周浦面色凝重,“已经确定韩小姐平安了,这批货有必要入手吗?从仇蟒的手上抢人,太冒险了,没准我们都出不了云城。” 冯斯乾平静穿上西装,“除了救她,我打算再利用这批货。仇蟒压了一年没敢出手,百分百是黑货,如果跨省流入万隆城,再通知警方扫查。”他系完最后一粒纽扣,笑着问周浦,“这一票狠的,你感觉会天下大乱吗。” 周浦一惊,“跨省销货,这盘局会不会太大了,万一运输中出岔子,会扯出咱们。” 冯斯乾不紧不慢焚上一根烟,“六千万的赚头,仇蟒还不舍得派出华子吗。”他缓缓抽着,“只要林宗易负责押运,不会出岔子,他干这行是顶级高手。” “您想要什么结果?” 冯斯乾朝房梁吹出一缕烟雾,雾气笼罩,他越发深不可测,“我要林宗易的命。”他凝视着烟头的火苗,“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死了最保险。” 我惊愕后退,后脑勺撞上了通风窗的窗框,我立马调头,周浦打开门,朝我背影喊,“韩小姐。” 我脚步一滞,一脸无辜回头,“我凑巧去厕所,周先生也在啊。” 他哭笑不得,“您可真会装傻。” 我笑容灿烂,慢悠悠走到门口,停在他面前,猛地一收,“我就算真傻,又干你屁事?” 他正色提醒我,“可这边是男厕,女厕在对面。” “我就去男厕。”我原地转个圈,“我今天演人妖,男女厕我随便进。” 包厢内传出男人清朗的笑声,我瞪着冯斯乾,他眼色示意周浦退下,当只剩我们两人,他倚着靠背看向我,“你鬼鬼祟祟的本事见长。” 我反手关门,“国际会所是蟒叔的地盘,你在他的地盘上明目张胆算计他的义子,就该知道隔墙有耳。” 他面不改色,“你会告密吗。” 我平静看着他,“林宗易待我情深义重,你要他的命,我或许会捅破。” 冯斯乾闷笑,“我待你薄情寡义吗。” 我反问,“你认为呢。” 他笑意更浓,“一个处于危险和罪孽边缘的男人,拴着你不肯放过,他下深渊也拉上你,他情深义重。一个千方百计蹚浑水,不惜代价扎进淤泥里拖你上岸的男人,我薄情寡义。” 我抿唇不语。 “林太太。”冯斯乾很久没有这么称呼过我了,我不禁晃神。 “在我囚禁你,给你最厌恶的情妇身份时,他给了你林太太的名分,以致于后来如何利用你,甚至险些害你一尸两命,你都原谅他。”冯斯乾一字一顿,“你永远不会对我如此温柔。” 我死死握拳,“你和他不一样,林宗易没有其他女人。” 他手一松,烟蒂坠入酒水,“在商场十年,见识遍了尔虞我诈和阴谋诡计,孟绮云是唯一没有暗算过我的人。” 我了无波澜,“她确实适合你,也适合做冯太太。” “是吗。”他神情喜怒不辨,“不争了吗。” 我又恢复风情万种的模样,“我不要争夺的爱情,我打败了她,早晚有第二个女人再打败我。” “韩卿。”冯斯乾目光停落在我脸上,“也许你赢了,就赢一生。” 我笑了,“孟绮云是雪白的莲花,以后出现一朵雪白的玫瑰呢,比她更圣洁无暇。曾经泥里打滚的我,又让你觉得不堪了。” “我从没觉得你不堪。” “我觉得。”我攥住门把手,“我配不上你,我不希望活在捍卫男人的压力和恐慌中。” “站住。”冯斯乾起身,一步步靠近我,“转过身。” 我没理会。 他擒住我手腕,朝包厢里一甩,我整个人趴在椅背,他重新落座,把玩我裙摆的小铃铛,“你总能带来意想不到的惊喜。男人弃了你,又魂牵梦绕,男人留下你,又危机四伏。” 他指尖沿着我裸露的腰腹上移,掠过曼妙身躯,紧接着摘下黄色面纱,眼神打量我,“很艳丽。” 他蹭掉我眉心的朱砂痣,又蹭掉口红,直到干干净净,“你天生一副欺骗人迷惑人的脸蛋,不是你的错,我没资格怨你,是我上当了。” 我整张面容倒映在他眼里,一种浓烈的又纯又欲的味道,像一颗熟透的蜜桃。眼睛噙着水雾,麋鹿一般清澈,极端的冲击力勾出男人心底最邪恶最赤裸的念头。任凭冯斯乾多么霁月光风,清冷禁欲,也一点点陷落下去。 “你清水出芙蓉的样子,最令人难忘。” 我没印象了,“哪次?” 冯斯乾说,“洗浴城的泳池,你勾引我那次。” 我注意力集中在他那只手,而他突然用另一只手把我拽进怀中,他臂弯禁锢住我,我挣脱不得,紧张得抡打他,“冯斯乾!国际会所全部是蟒叔的人。” “别动。”他嗓音低沉,裹着细微的轻颤,“韩卿,我想你了。” 我猝不及防一僵,“你想我?” 他喑哑嗯了声。 好半晌,我开口,“你看出林宗易舍不下我,你要扳倒他,只外力不够,还要有内应,所以你亲自到云城,用旧情动摇我,做你的棋子和眼线。” 他望着我,“这次你什么都不需要做。” “林宗易一再对我手软,我的确不需要做,我在他身边,就是最有力的武器了。” 冯斯乾皱着眉头,他张嘴要解释,可到嘴边又戛然而止。 “蟒叔说,林宗易冷血无情。”我抵在冯斯乾胸口,“其实你是比他更凉薄的男人。” 我下意识抽离他,他抱得更紧,“你恶劣,撒谎,坏透了,自私又放浪。你谁也不爱,只爱你自己。”他抚摸我眼角极浅极小的泪痣,我感受到他硬实的茧子,刺得我窝心,“可真的失去你,我半点舍不得。” 冯斯乾埋在我发丝间,用力呼吸,“韩卿,我投降了。” 我不由战栗,“你投降什么。” “我投降自己爱上你了。” 仿佛一根巨大的针管插进身体,抽干我的血液和骨浆,我浑浑噩噩没有力气。 “你是不是给我下蛊了。”他搂着我,潮热的唇贴在我下巴厮磨,“还是下毒了。” 我凝望他那双眼,没有虚情假意,没有阴谋伪装,只有真情真意。 我像被什么狠狠击中,一把搪开他手臂,冲出包厢,我跑进四面漆黑的安全通道,闭上眼,深深吐出一口气。 我以为这辈子都等不来冯斯乾这句话,早已不再抱有一分期待。 我好不容易从那段爱恨交加的过往里挣扎出来,他偏偏一下重击,活生生要砸回过往里。 我平复了许久,调整好情绪返回雅间,仇蟒不在里面。 我问保镖,“蟒叔呢?” 保镖回答,“在二楼,有一位客人闹场。” 我随口问,“什么客人能请动蟒叔出山。” “大人物的公子。” 我恍然,“上面的背景啊。”我吩咐他,“你去保护蟒叔,我陪邹老板喝酒,自家的场子,我还能丢了吗。” 保镖没多想,真被我支走了。 我坐下,意味深长端详邹毅,“听邹老板的口音,不是本地人吧。” 邹毅剥了虾放进碟子里,“阿土猜呢?” 我直接挑明,“邹老板既然清楚我是韩卿,还跟我演什么戏啊。” 他静默好一会儿,放下酒杯,“是冯董的意思。” 我腔调云淡风轻,“这批货你别要了。” 他蹙眉,“为什么?” 我食指戳了戳他的杯口,“醉翁之意不在酒,还谈什么合作。” 邹毅说,“冯董的目的是救您摆脱,几千万不是小数目,他白白扔在云城,您不理解他的真心吗。” “你们陷害林宗易吗。” 邹毅闭口不答了。 我盯着他,“这批货是蟒叔去年的货,你们要扣在他头上,再故意搞翻船。” 邹毅擦了擦脑门的汗,“您难道不想离婚,不想逃出这个漩涡吗?” “我想。”我望向窗外,“可这笔买卖和林宗易无关,他根本不知情究竟是什么货。” “冤不冤枉,他死不死,这些不重要,重要是冯董赢,您能脱身,他死了又何妨。” 我站起,“要不是林宗易舍命护我,我被蟒叔的手下糟蹋完,病死在仓库里,你们现在只能带走我的骨灰。”我深吸气,“他救我迟了太多天,他有华京,有孟绮云,一一安置稳妥了,他才顾得上我。” 我把头纱搁在桌上,“邹老板,你好自为之。” 我朝门口走去,邹毅在这时问,“您是不是对冯董变心了。” 我瞳孔胀大,倏而驻足。 “我实在想不出您为何埋怨他。华京是他的势力,没有势力就没有较量的底牌,他所做的一切,只为一个目标,覆灭林宗易这艘船,带您回江城,给您和冯冬安稳太平。” 走廊霓虹闪烁,冯斯乾的身影一掠而过,进入电梯。 “那孟绮云呢。” 邹毅没出声。 电梯门合上,我收回视线,“他自己也没想好,以什么关系安置她对吗。” 邹毅说,“无论什么关系,男人心在您这里。” “假如仇蟒查出是冯斯乾在幕后搞事,想过我的处境吗?我能等到你们大功告成的时候吗。” 他哑口无言。 我走出雅间,直奔一楼大堂。 我坐进车里,半小时后仇蟒下来,他揭过车窗看了我一眼,“你挺老实。” 我搀扶他上车,“我不老实,不是在您眼皮底下自讨苦吃吗。” 仇蟒坐稳,保镖发动引擎,“他答应签合同吗。” 我不露声色,“八九不离十吧。” 回去路上,仇蟒再次接到林宗易电话,说仓库的麻烦解决了,对方撤了。 仇蟒问是什么人。 “查不出来头。” 他眯起眼,目视前方,“是朱八吗。” 我打个冷战,朱八可是我唱好汉歌才得罪的,开瓢都开成西瓜了。 “不是朱八,他忌惮我。”林宗易语气讳莫如深,“像外地人。” 仇蟒说,“处理了就好。” “蟒叔。”林宗易忽然问,“韩卿呢。” “在车里。” 那边没回应。 仇蟒当场恼了,“你不信我?” “我要听她声音。” 仇蟒气极反笑,“华子,你翅膀是硬了,越来越出息了。” 林宗易又沉默。 仇蟒递到我手里,我接听,“宗易。” 他问,“顺利吗。” 我偷瞄仇蟒,“蟒叔没有为难我。” 他似乎在开车,“邹毅为难你了吗。” 我告诉他也没有。 林宗易淡淡嗯,“我可能晚点回,别饿着肚子等。” 我挂断,交给保镖,他乐了,“华哥真疼嫂子啊。” 仇蟒闭目养神,“害人害己。” 我到家不久,林宗易也回来了,我端着一碗海鲜粥走过去,“刚加热的。” 他进屋反锁门,解着领带,“我吃过了。” 我撂下碗,装作若无其事,“对了,白喆关押在哪了。” 林宗易衬衫沾了灰尘,他脱在地上,“西区。” “你去探监过吗。” “没有。”他累极了,坐在沙发上揉太阳穴,“蟒叔将我撇清了,不方便和滨城的人再接触。” 我没吭声,去浴室放洗澡水。 冯斯乾真有道行,他扼住的全是被疏忽的漏洞,林宗易恐怕斗不过他,他们路数不同,一个在明却玩阴的,一个在暗却坏得坦荡。 我正琢磨着,林宗易悄无声息走进来,他俯下身,胳膊绕过我颈侧,从后面抬起我脸,“想什么。” 我当即回过神,自下而上仰望他,“我在想,怎样打动蟒叔啊。” 林宗易单手抽出皮带,“打动不了他。” 他脱下西裤,两排腹肌健硕,蜜蜡色的肌肉一鼓一鼓的,下面的轮廓更是蓬壮凸胀,我不自在移开目光,关掉水龙头,正要出去,林宗易握住我手,“你呢?” 我一时没反应过来,“我到客房洗。” 林宗易眉眼含笑,“不浪费水吗。” 我顿悟了,歪着脑袋注视他,“那怎么办呀。” 林宗易也注视我,“林太太不是聪明吗?你想个招。” “有招啊,我帮你叫六子,你们一起洗。”我扭头就跑,他勾住我腰肢,压在冰凉的大理石墙壁,唇挨着我鼻尖,“和他洗什么。” “你那天不是打他吗,洗个澡——”我忍不住发笑,“洗掉兄弟之间的恩怨啊。” “我和你洗。”无比直白又撩人心弦的四个字。 我浑身烧得慌,“我没上山,又不脏,我不洗了。” 林宗易扣住我手,“那你替我洗。” 他掌心隔着衣服覆在我肌肤,像炙热的一团火,烫得我难耐。 第146章 折磨的是我自己 - 步步深陷 - 玉堂 林宗易关了浴室的灯,刹那一片漆黑。 他眼睛更加明亮幽深,那种蛊惑又野性的眼神,仿佛要生吞我。 他是英气也是潦倒,刚毅英气的轮廓,多情潦倒的风流,他骨骼里勾人的性张力,简直要了女人的命。 我呢喃不清,“你自己没长手啊。” “没有。”林宗易身躯是巨大的火团,一触即燃的欲把他自己也烧得魂飞魄散。 我指着他手,“那它是什么。” 他浓烈的雄性气息喷洒在我脸上,好像已经吃下了我,“它不会洗澡,只会脱衣服。” 我低头逃避他灼热的目光,“它用处多了,你拉屎不也拿手擦吗。” 林宗易被逗笑,“看来林太太寂寞久了,不解风情了。”他靠近我,“以前不是很懂情调吗。” 我的每一厘肌肤都沾染了他的味道,沉郁销魂的乌木香。 他牙齿叼住我发丝,一缕缕捋到耳后,最终叼住白嫩娇小的耳垂,“我消失的半个月,每晚都想你。”林宗易对准我耳蜗,“想报复你,掐死你,让你悔不当初。” 我从他腋下挣扎出,“那我走了——” 他一把抱紧我,“想你哭,想你白里透红水汪汪的模样。” 仇蟒的宅子保镖多,所以我的睡衣很保守,长衣长裤,林宗易没耐性解开,随手一扯便亲吻着我,我长发同他痴缠,绕过他手腕,越缠越紧。 他含着我唇,厚重的红酒味,我躲他,“酒味大,熏得我都醉了。” 林宗易摁住我脑袋又吻下来,“醉了没事,出一身汗立刻醒酒了。” 我被他撩得浑身战栗冒火,“蟒叔在楼下看账本,这栋楼隔音不好。” 他湿黏的吻辗转我肩膀,“你小点声。” 我别开头,“我天生音量大。” 他喉咙溢出笑,“你音量不大,只是叫起来太磨人。”他伏在我耳畔,喑哑的嘘声,“喜欢听你叫。” 他指尖拂过我,我攀着他,整个人虚软无力。自从生下冯冬,我仅仅和冯斯乾发生过一两次而已,感觉很熟悉,又刺激陌生。 “谁教你的本事。”林宗易狠狠揉捏我腰肢,“怨不了你,也恨不了你,本想折磨你痛苦,可你落一滴泪,就在我心上割一刀,你哭一次,就割两刀,反而受尽折磨的是我自己。” 我蜷缩在他怀中,感受他胸腔急促隆起的侵略和疯狂,无处遁逃。 男人的技术和温存,越是令女人沉沦,越证明身经百战,女人爱一个男人,看他一眼就像水一样,不爱一个男人,花样百出也索然无味,当爱意不够浓,却在他的引导下意乱情迷,这才是风月场最顶级的调情高手。 我掐他胳膊,掐得全是痕迹,“你那么多女人。” 他拢住我头发,背向后面,素净妩媚的面庞在黑暗里散发出白玉般诱人的光泽,“结婚之后我没碰过她们。” 林宗易猛地前倾,却在下一秒骤然紧绷,嘶了一声。 我随即嗅到一股血腥味,他胸口的刀疤又裂开了,我惊慌扶住他,“严重吗?我让大夫过来。” 林宗易搂着我没动,他伤口泡了水,皮肉糜烂外翻,我吓得脸煞白,“你非要折腾!你根本没愈合。” 我拽着他回卧室,刚来到床边,他手扣住我臀部,直接压在身下,“死不了。” 我使劲推拒他,“你等几个月会憋死吗,反复感染发炎,是要截肢的!”我来回比划,“从脖子截,就剩一个大头。” 他撑住床铺,俯视我,“几个月,林太太不离婚了?” 我一怔。 他笑意从眼里漾出,“离吗。” 我手捂住林宗易的嘴唇,“我说正经的。” 他拂开我手,“我问得不正经吗。” 我支支吾吾,“你先处理伤,我再答复你。” 林宗易盯着我,“还离吗。” 我不吭声。 他倒下去,拿起一本书,倚着床头看。鲜血越流越多,淌入深邃的腹沟,他唇色也发白,我实在绷不住了,“不离。” 他面无表情翻书,“没听清。” 我大吼,“不离!” 他闷声笑,拉扯了伤口,当即皱眉。我趴在他膝上,用纱布吸干渗出的脓血,“痛吗。” 他眉目带笑,开口却无比脆弱,“痛。” 我盖住药箱起身,“你自作自受。” “卿卿。” 林宗易很久没喊过我卿卿了,我心口顿时一颤。 他脸埋进我肩窝,“我痛,你给我吹一吹。” 他短发凌厉坚硬,扎得我皮肤酥酥痒痒,“我不吹。” “我痛得没命了,你以后守寡吗。” 林宗易手臂囚禁我,我跑不掉,在他怀里扭动,“你自己说死不了的,你也不怕痛。” 他看着我,“谁都怕痛,我不怕是因为没人心疼我。” 我一言不发,长长的睫毛垂下,温驯动人。林宗易本就没有熄灭的火又愈演愈烈,他小声诱哄,“你手很软。” 他操纵着我释放出,我抓起被子砸他,“你总是骗人。” 他披着睡袍,侧卧在床沿,眼角浮起笑纹,“林太太也总是上当。” 我给他涂了药包扎好,回到浴室收拾,我再次出来,林宗易像是睡了,我并未惊动他,小心翼翼躺下,枕头边缘鼓出一块,硌得后脑勺疼,我掀开一看,底下放着我的手机。 我不解,“宗易?” 他背对我,语气平静深沉,“怎么。” “我的手机。” 他阖着眼,“不想要?” 我开心笑,“想要。” 他不再说话。 我从身后拥住林宗易,脸颊贴上他脊背,“你没睡吗。” 他胸膛轻微震颤,似乎在笑,翻了个身面对我,“睡不着。” 一束月光横亘我们之间,映在他高挺的鼻梁,“邹毅喝多酒,说自己是江城的商人,而且六千万的价码太高了,万一有诈会很麻烦,还是回绝他吧。” 林宗易意味不明望着我,好半晌,“我明天和蟒叔谈。” 他一张脸陷入黑夜,深刻又沉寂,“韩卿,我一生都在赌,赌血性,也赌命,唯独没有押注过感情,这次我赌女人心,赌输了,我也认了。” 他将我圈在臂弯内,我越过他看向窗下的路灯,灯火昏黄,云城又下雨了。 第二天早晨,林宗易在浴室洗漱,我迅速开机,先划开短信和通话记录,是空白的。 我打给程泽,“你这段时间联系过我吗。” 他回答,“没有,我一直等你。” 我松口气,“蒋芸呢?” “她平安,林宗易的手下确实扣留了她,不过两天前放了。挨了打,没大碍。”程泽在地下车库,有明显的回音,“我控制住林恒了。” 我心脏狂跳,“林恒在你手上?” “我的人昨晚在广茂花园C座发现了林恒,凌晨就动手了。” 我说不出此刻什么滋味,像一只尖锐的钩子在五脏六腑内搅来搅去,我很清楚,一旦林宗易和冯斯乾查出是我授意程泽劫持了林恒,会是什么场面。 “冯斯乾察觉了吗。” 程泽说,“应该没有,保镖被打晕了,没来得及报信。” “你撤手吧。”我挂断,删掉号码,稳了稳情绪,走到门口,水声正好停止,“宗易,蟒叔在书房。” 他拉开门,身上带着清冷的薄荷香,我挽住他手,“你去哪我也去,我不敢单独在家。” 林宗易系着衬衣袖扣,漫不经心望了我一眼,“扮人妖的胆子呢。” 我噗嗤笑,他也笑出声,“胡闹。” 我委屈极了,“不然呢,我还真陪男人吗?” 他挑起我下巴,“如果我不管你,你这么胡作非为,敢耍蟒叔,他一定打残你。” 我仰起头,“你不可能不管。” 林宗易打量我,“你就知道闯下多么荒诞的大祸,我也替你收场,对吗。” 我不声不响,玩弄他手指。 “韩卿,你的确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坏女人,毒辣到骨子里。”他抚摸我水润的眉眼,一点点描摹,指腹最后停落在那颗泪痣上面,良久,他收回手,我跟着他去隔壁。 林宗易向仇蟒提起不准备干那笔买卖了,我观察蟒叔的反应,他对林宗易擅自做决定非常不满,“你不干的理由。” 林宗易端了一杯茶,递给仇蟒,“我怀疑有问题。” 仇蟒没接,“这批货,邹毅的意思是不在乎赔赚,只想打进黑市。” 林宗易波澜不惊伫立在他面前,“正常情况打进黑市,第一笔单子不赔不赚,打响名头,可邹毅开张就赔四千万,即使三笔大订单都赚不回本。” 仇蟒蹙眉,“你挖出什么内幕了。” 林宗易说,“我只是认为不符合商人的思维和手段。” 仇蟒视线忽然投向我,“华子是帮你撒谎,你得罪了邹毅,所以他不买了。” 我紧张不已,“蟒叔,假如我得罪了邹老板,他当场就翻脸了。” 林宗易不露声色挡在我前面,“和韩卿无关,您相信我,邹毅的六千万,不是容易赚的。” 仇蟒沉思片刻,也觉得不对劲,“你掂量着办。华子,你要注意,货物必须尽快出手了。” 林宗易约了邹毅傍晚在珠江楼见面,奔驰行驶过市中心的高架桥,他抱住我,“我记得你怕高。” 我僵硬闭眼,一动不动。 下坡的时候,他在我头顶说,“你父亲的腿保住了。” 我立马睁开,“现在有人照顾他吗?” “病房里有护工和保镖,二十四小时监护。” 我嗯了声,“振子说,你在找林恒,摸清下落了吗。” 林宗易仍旧抱着我,他望向窗外,神情晦暗莫测,“冯斯乾藏得很隐蔽,没找到。” 我攥紧拳,许久,悄无声息松开。 我们到达珠江楼,直奔306雅间,邹毅已经在等候。 他们握了手,邹毅示意助理搬上一个密码箱,里面整整齐齐两百万,最上层是一千万的支票,“华哥,您点个数,这是定金,交货当天,补齐余款。” 林宗易合住箱子,“邹老板,蟒叔不卖货了。” 邹毅下意识看我,我警告眯眼,他移开,“华哥,是价码不合心思吗。” 林宗易似笑非笑,“到底哪方面不合心思,邹老板心知肚明。” 助理斟上三杯红酒,退出包房,邹毅泰然自若,“华哥,我不明白。” 看邹毅的态度,压根没把我的警告当回事,冯斯乾算准我不至于出卖他,毕竟冯冬还养在他手里,他算计仇蟒,我去捅破了,对谁都没好处。 林宗易转动着酒杯,“和江城不合作。” 邹毅拧眉,“我保证货物不会流入江城。” 我凝视他,“江城和滨城的边境,也不合作。邹老板,彼此留一线,没必要太挑明。” 邹毅沉默坐着,喝了一口酒。 这时林宗易接到了仇蟒的电话,他站起,“失陪。”然后走向露台,邹毅紧接着撂下杯子,出门匆匆左拐。 我犹豫了一下,跟上他,眨眼间人不见了。 走廊的左侧还有六间包房,此时都空着,这层楼也只有一部电梯,在306包厢对面,我是从306追出的,邹毅肯定没有返回,除非他跳窗了,我拦住一名侍者,“男厕有人吗?” 他进去又出来,“没有人。” 我进入旁边女厕,检查了所有格子间,也没有藏人,真是邪门了,他怎么离开的。 我到水池前洗手,突然镜子里一道人影一闪而过,我瞬间警惕,“谁!” 门扉剧烈晃动,焦糖色的男士西裤夹在缝隙,随后缓缓暴露。 冯斯乾穿着一件蓝灰条纹的立领衬衫,停在一盏灯下,背后是邹毅。 “冯董,韩小姐暗中毁了这笔交易,咱们套不住林宗易了。” 冯斯乾点燃一支烟,“你走吧。” 邹毅从女厕离去。 我转过身,看着冯斯乾,“你干什么。” 他抬眸,嘴里含着雾,腮鼓起,胡茬也挺立,冯斯乾的肤色白皙,一层浅浅的青色胡茬,斯文与狂野结合,性感得窒息。 他慢条斯理吐出一个烟圈,“你说呢。” 我清楚他来意了,“你不了解仇蟒的脾气,我告诉你。他做事是你意想不到的狠绝。” 冯斯乾神色喜怒不明,“我以为林太太只一心护着丈夫,忘记自己儿子的父亲了。” 我抖掉双手的水珠,“你逼死林宗易,等于覆灭仇蟒这艘船,他能放过你吗。” 冯斯乾接连吸了几口,碾灭烟头,“他未必有多大的能耐不放我。” 我面无表情注视他,“冯斯乾,周德元不是万能的。仇蟒在云城遍地有势力,招惹这种人,你赌不起风险,冯冬更禁不起任何意外。” 他拧开水龙头,我被他抵在大理石台上,水流声掩盖了这里一切声响。 冯斯乾扼住我面孔,“韩卿,你为什么再三阻拦我。仇蟒打算自保,完全可以撇清关系,华子出事撼动不了他,更翻不了船。” “仇蟒不撇清呢?林宗易是他的义子,他非要保呢?” 冯斯乾目光阴狠,“当面临生与死的后果,仇蟒绝对把全部罪错推到华子头上,择出自己。” 他审视我,面容一寸寸冷却,“究竟是仇蟒保他,还是你不舍得他死。” 我没回应。 冯斯乾这一刻吻住我,我猝不及防,有些呆滞,他唇齿间的烟草味灌满我口腔,舌尖像吸铁石一般凶悍强势的力量,我回过神,用力咬破他唇。 他抽离,舔掉嘴角的血丝,“韩卿,你果然变心了。” 我手背蹭掉属于他的气味,“我无法忍受你吻孟绮云,再吻我。” “是吗。”他脸上满是寒意,“你呢,你这张诱惑男人的红唇,吻过多少人。” 我推开冯斯乾,扭头走出女厕,在一堵墙的角落撞上林宗易,他指间衔着烟,站在那默不作声抽着。 我才发觉他换了烟,竟然和冯斯乾是同一个牌子,典藏版的黄鹤楼。 我头皮一麻,“宗易——” 第147章 辜负 - 步步深陷 - 玉堂 房梁的吊灯被过堂风吹得摇摇欲坠,林宗易吸了一大口烟,戳灭在墙上,“怎么这么久。” 我随手整理凌乱的长发,“我拉肚子。” 他笑着靠近我,“背着我偷吃什么了。” 说者无心,听者心虚,我心不在焉,“着凉了。” 这时虚掩的门缝下溢出一抹男人身影,灯在晃,影子也轻微晃动,颀长挺拔,像一棵苍劲的松柏。 林宗易盯着那一处,神色讳莫如深。 我有些紧张,挽住他胳膊,“宗易,不走吗?” 他打量我,一如既往镇定,笑了一声,“女厕有男人?” 我脸煞白,“我在女厕洗手,没注意格子间,哪来的男人啊。” 林宗易又看过去,眼底依然含着笑,“是吗。”他迈步,径直走向女厕,我大喊,“宗易!” 他驻足。 我冒出一身冷汗,“我们先回包厢,别耽误了蟒叔交待的任务。” 林宗易背对我,语气波澜不惊,“邹毅和我打过招呼,他临时有急事,撤了。” 该死的邹毅,紧要关头摆了我一道。 林宗易伸出手,扼住门把,我正要扑上去阻止,女厕大门骤然从里面推开,他敏捷侧身,躲开突如其来的撞击。 冯斯乾逆光而立,炽白的一束光笼罩在他身躯,明亮又不真实,他们四目相视。 他语调带笑,“华子,又让你逃过一劫。” 林宗易端详他,一言未发。 冯斯乾用方帕擦拭嘴角的血丝,“咬得挺狠。”他意味深长扫过我这边,“狐狸的牙够尖利。” 我深吸气,“冯斯乾,你少胡说八道。” 林宗易一把扯过他衣领,他早有准备,手臂弯曲,肘骨击打林宗易的左胸,“砰”地重响,林宗易身形不稳,甩开了他。 冯斯乾又上手扯他的领子,我大吼,“冯斯乾!”我冲到中间用力搪开,“他胸口有伤!” 冯斯乾手顷刻僵在半空,他眼神消沉,仿佛震荡起惊涛骇浪,那么不声不响注视我。 我心脏有一秒几乎停止了跳动。 然而我来不及多想,林宗易的白衬衫此时渗出血迹,我马上扶住他,“去医院吗?” 他面色阴狠,“冯斯乾,你还有胆量踏进云城,我看你是嫌自己命大。” 林宗易拂开我,他站直,气势不减,“我本以为你在万隆城露面,已经是天大的胆量了,我低估你了。” 冯斯乾冰冷的视线始终定格在我身上,“我也许不该有这份胆量,它没意义了。” 黯淡,无光,寒意。 他一贯的平静在这一刻四分五裂,像深海里卷起的漩涡,险些把我吸入搅碎。 “韩卿。”他叫我名字,“真正变了的人,辜负这场感情的人,从不是我。” 冯斯乾将一枚红绒盒撂在消防栓上,他重重叩击了一下,转身离开。 走廊的灯光吞噬了他背影,我好半晌才回味过来他那句话的意思。 我摁下尽头的电梯,门开的瞬间,林宗易在身后问,“东西不拿吗。” 我摇头,“不拿。” 他不紧不慢摸烟盒,“去看看吧。” 我犹豫了片刻,“真不拿了。” 林宗易站着没动,重新点燃一支烟。 我返回打开,是冀城拍卖会上的那条项链,兜兜转转无数次,我留在澜春湾了。 我知道,这一次冯斯乾还给我,和以往都不一样。 我死死地攥拳。 林宗易倚着墙根,看别处。 我并没收起,放回原位,然后走到林宗易身边,“好了。” 他面无表情,“不要吗。” 我嗯了声,“服务员会收走的。” 从望海楼出来,坐上车,我小心翼翼清理他胸前的血痕,林宗易闭目抽烟,没说一个字。 开车的保镖是仇蟒的手下,关于冯斯乾任何消息都不能提,否则传到蟒叔耳朵里,我又遭殃了。 我忍不住哽咽,“宗易,我清楚你疼我,时刻都为我着想。” 他睁开,幽黑的眼眸一片沉寂。 良久,林宗易抱住我,“哭什么。”他指腹抹掉我眼泪,“见过几面了。” 好不容易有希望翻篇,我不想再节外生枝,我答复他,“就见过一面。” 林宗易审视我,“真的吗。” 我点头,“宗易,我一直没有手机。” 他指尖染着烟草味,力道不轻不重,捏住我脸蛋,“有手机了,所以他出现了。” 我贴着他掌心,“只是巧合,我发誓没有联系他。” “联系与否,我可以监听。”林宗易另一只手从我口袋内掏出手机,漫不经心旋转着,“安装了微型监听器。” 我瞳孔猛胀,我和程泽的那通电话,提及了林恒。 我竭力使自己镇静,林宗易应该在诈我,不然他早挑明了,耗不到现在。 我直视他,“你随便查。宗易,在云城,在蟒叔的眼皮底下,除了你,谁还能保护我,我没道理舍近求远,求一个毫无办法的男人。我如果与他里应外合,邹毅这单买卖,把你,蟒叔,万隆城,都套上了。你忘了吗,我劝你不接的。” 他蹭掉我唇瓣的血色,刚才咬破冯斯乾的同时,他也咬了我,林宗易手上有粗硬的茧子,剐过那个破口,我疼得倒抽气。 他脸色意味不明,“冯斯乾吻你了。” 我抿唇,“我抗拒了。” 林宗易没再说话。 我们回到宅子,我再次提出看大夫,他不肯,“别惊动蟒叔。” “可是你伤口反复裂开,不去医院会感染的。” 林宗易忽然停住了动作,我察觉到不对劲,回过身,仇蟒竟然坐在沙发上,而且他等待很久了,一壶茶只剩半壶。 我立马闭嘴,藏到林宗易背后,他也配合挡住我,“蟒叔,您没休息。” 仇蟒叼着旱烟袋,气场很阴。 林宗易微眯眼,仇蟒明显来者不善,他下意识支开我,“放洗澡水,我洗个澡解解乏。” 我立刻推浴室门,仇蟒命令,“站住。” 我不禁一抖。 林宗易解开西装纽扣,“蟒叔,韩卿又惹您不满了吗。” “华子。”仇蟒打断,“这个女人狗胆包天,我把她关押在云城,她还不老实,在我的场子兴风作浪。” 林宗易笑容凝固,好一会儿,他问仇蟒,“您是不是误解她了。” 仇蟒扔出一摞照片,摊开在林宗易脚下,“你自己看。” 林宗易弯腰捡起,我看清相片的内容,顿时大惊失色。 是那天在国际会所冯斯乾搂着我,强迫我在他怀里,他抚摸我泪痣的画面。 拍摄角度特别刁钻,显得暧昧亲密,完全看不出我不情愿,可当时我分明闹得很厉害。 “华子,你还相信她的花言巧语吗。” 我头一回在仇蟒脸上看到如此凶悍的杀气。混江湖的老狐狸,胸襟磨得心平气和了,不是致命的大事,很少露本相。 林宗易皱着眉看相片,整个人一动不动。 我慌张辩解,“蟒叔!我根本没有联络过冯斯乾,在酒桌上我感觉邹毅有问题,后来我跟踪他,才误打误撞进入那间包厢。” 我又望向林宗易,“宗易,那次——” 我说不出口了,今晚是第二面,我隐瞒了,我没预料到暴露得这样彻底。 林宗易的手蓦地收紧,手背青筋暴起,许久,他将照片揉成团,砸在地上,嘶哑开口,“蟒叔,韩卿私下见冯斯乾,其实我知情。” 我错愕愣住。 仇蟒也诧异,“你知情?” 林宗易冷静带一丝笑,“她畏惧蟒叔,不敢再犯错,是我指使她见的。我怀疑邹毅的幕后老板是冯斯乾,他防备所有人,不会防备韩卿,我打算探一探他的底。” 仇蟒蹙眉,起身逼近我,“华子同意你去的?” 我脑袋小幅度偏向林宗易,他不露声色暗示了我一眼,目光隐晦。 我明白他此刻压下了所有的怒火和戾气,在替我解围。 我眼眶发红,“是他同意的。” 仇蟒表情阴森,“为什么开始不坦白,撒谎自己是误打误撞。” 我眼珠转了转,“我怕您怪罪华哥,您不允许他和那边有牵连,会认为我又害了他。” 仇蟒冷笑,“我早已看透,你有朝一日绝对会害了他。” 我垂头不语。 林宗易松了松勒紧的领口,“蟒叔,您非要处置韩卿,也只能一起处置我了,这件事我授意她干的,是我的过错。” 仇蟒了如指掌,林宗易不会犯这种错,可他一力担下,仇蟒也无可奈何。 “华子,我从来没想过,你还是一个情种。”仇蟒抡起拐杖,狠狠劈在他后背,林宗易身体踉跄一晃,随即稳住。 仇蟒摔门离去。 林宗易坐下,双手捂住额头,按压太阳穴,神情疲倦到极点。 我声音极小,“你伤口不能沾水,我帮你擦一擦。” 他闭上眼。 我接了一盆热水,浸湿毛巾,走出浴室,外面夜色正浓,林宗易伫立于窗前,路灯照在玻璃,投映出他俊挺英气的轮廓。 我站在他后面,灯火朦胧,他眉眼越发深刻迷人,“你生气了。” 林宗易没回应,凝望远处一栋霓虹闪烁的摩天大楼。 “我没敢告诉你。”我轻轻勾住他手指,“但是我真没——” 他不听我解释,沉默抽离,摘下挂在门后的西装,我追上两步,“你去哪?” 他仍旧不回答,拉门出去。 我一瞟壁钟,晚上10点。 我匍匐在窗台,声嘶力竭,“宗易!你伤口还没换药。” 他坐进车里,一踩油门扬长而去。 我咬了咬牙,跑到后院敲开一扇门,六子蓬头垢面,半闭着眼,“老子凌晨去仓库!就他妈睡俩小时,吵什么!” 我一脸焦急,“六子,你华哥出门了。” 他一激灵,清醒了,“是嫂子啊。”他手忙脚乱提裤子,“华哥不在家里睡嫂子,他出门干什么啊?” “我让他不痛快了。” 六子恍然大悟,“没事,他也习惯了,您不是天天让他不痛快吗。” 我低着头,浑身紧绷。 “哎,女人啊,麻烦。”他叹口气,“嫂子,您直说吧,什么心思。” “他昨晚旧伤复发,我担心他加重,你知道他一般去什么地方吗。” 六子脱口而出,“仓库,或者夜玫瑰。” 我央求他,“你带我去一趟,蟒叔不准我单独离开。” 六子回屋穿外套,我拎着药箱在车库等,我们先去了仓库,林宗易没在,又往西南行驶了四十分钟,最后泊在夜玫瑰。 我降下车窗,是一家主题会所,玩角色扮演的,学生妹,唐宫妃嫔,在二三线城市很火爆。 我跟着六子走进大堂,一名矮个子男人迎出,“六哥,稀客啊,最近不常来了,蟒叔安排您换场子发大财了?” 六子一巴掌拍在男人后脑勺,“老子跟华哥混呢。” 小矮个眼馋,“华哥提携六哥,咱们没福气啊,压根和华哥搭不上话,跟华哥做事,一年少说有几百万的赚头吧?” 六子没废话,他揽着男人肩膀,“华哥在吗?” “来一小时了,在6楼。” 六子余光瞥我,压低声,“6楼?在黄清的房间啊?” 我敏感捕捉到黄清两个字,直觉是一个女人。 小矮个说,“华哥每次来夜玫瑰,不就是找她吗?华哥自从结婚好像没来过了。” 六子走回,“嫂子,华哥不方便。” 我杵在原地,“黄清是谁。” 六子搔头,“华哥的人,长期养在6楼的客房,有七八年了吧。华哥不来云城,偶尔派人接她去滨城,住几天再送回来,平时她也不工作,以前是场子的女郎,扮学生妹的。” 我说,“你带路吧。” 六子没辙了,带着我进电梯,我望着不断上升的数字,“蟒叔了解她存在吗。” “了解。蟒叔不插手,男人玩玩很正常,不过华哥要是娶黄清,蟒叔就该动手了。” 电梯门在6楼拉开,我走神了,六子提醒我,“嫂子,还去吗?” 我呼出堵在胸腔的浊气,跨出梯厢。 蟒叔恨我恨得牙根痒痒,他因为顾虑林宗易,才不得不放我一马,我如今的安危全部依靠林宗易,一旦他动摇了,冷淡了,蟒叔肯定趁机搞我。 林宗易抵触冯斯乾,更抵触我们暗度陈仓偷偷来往,这些禁忌我一清二楚,可这次我确实冤枉,我没想到林宗易的反应这么大。 六子在过道拦住一个服务生,“华哥呢?” 服务生指着拐角停放的推车,“刚送完酒。” 位置正对609客房,六子朝我示意,我跟随他抵达门外。 林宗易果真在房内,他左手衔烟,右手虚虚实实抱着一个女人。 女人穿了一条纯白的蕾丝短裙,跪趴在他膝上,尽管打扮得艳丽,长相却眉清目秀,没有半分妩媚感,莹润剔透的一个女子。 相比较我的风情撩人,她味道有点淡了,倒是她的纯情素净,比我真一些。经验老练的男人能一眼识破我是假的,是故意演天真无辜,而没经验的男人往往着迷我这款,有时假的比真的纯得更浓烈,刻意反而夺人眼球,快速虏获男人心。 孟绮云,黄清。 我这辈子打败了那么多手段非凡的女人,妖艳的,聪明的,恶毒的,我屡战屡胜,却在最没手段、披着一副单纯皮囊的女人这里栽了两回跟头。 我扭头问六子,“是她吗?” 六子嘬牙花,“是。”场面有闹大的趋势,六子害怕林宗易罚他,他试探说,“嫂子,隔壁有空房,您先歇歇脚。” 我在门口观望这一幕。 林宗易仰头,枕在沙发背边缘,朝天花板吹出一缕雾。 第148章 我错了 - 步步深陷 - 玉堂 黄清温柔解开林宗易的皮带,指尖摩挲他腰腹,他突然摁住她手,“你穿上衣服。” 她愕然,有点委屈,“你好不容易来一晚,不留宿吗?” 林宗易没出声,只闭目抽烟。 黄清问,“你是不是心情不好。” 他揉着眉骨,侧脸陷在迷离的灯火里,“夜玫瑰的合约到期了吗。” “下个月到期。”她眼巴巴瞧他,“我准备续约。” 林宗易手挪开,“你可以选择走。” 黄清低下头,“我无处可去,我不缺钱。”她小心翼翼,“华哥,你养了我八年,离开你,我不习惯。” 林宗易不再说话。 黄清伏在他肩膀,亲吻他的嘴唇和喉结,她渐渐开始动情,褪下裙带,意乱情迷贴缠他,“华哥,我吃药。” 林宗易感受到她的燥热,他睁开眼,夹着烟的手避开,火苗远离她,“身上有伤,坐会就走。” 黄清一怔,“你受伤了?” 他猛吸一大口烟,胳膊挡住胸膛,“不碍事。” 她玩弄他皮带的金属扣,“你在云城留多久。” 林宗易轻笑,“怎么,非要睡一次才舍得放我走?” 她面颊绯红,“你要是留得久,多陪陪我,行吗。” 林宗易熄灭烟蒂,没回应,意味深长打量她,“你瘦了不少。” 黄清匍匐在他膝盖,痴痴看着他,“我每天都在等你,天黑了,盼你出现,天亮了,又睡不着,慢慢熬瘦了。”她腔调哽咽,“六子说,你有老婆了,这一年半才没空来见我。” 林宗易嗯了声,“不全是为这个。” 黄清紧紧搂住他腿,“那还为什么。跟你这么多年,我不听话吗?” 烟灰缸里的烟头死灰复燃,他指腹碾上去,彻底灭掉,“你多大了。” “三十一。” 林宗易抚摸她脑后扎起的马尾,“不小了,考虑自己的后路。” 黄清惊慌失措,“你不要我了?” 林宗易笑了一声,“我要过那么多女人,我负担不了哪个女人的一辈子。” 她脸埋在他手心,“华哥,我不一样。” 林宗易启开一瓶酒,“都一样。” 黄清泪眼朦胧,“华哥,让我跟着你吧。我会安分守己,我不会招惹你老婆。” 林宗易带点玩味审视她,手勾起她下巴,“跟着我要付出一点代价。” 黄清听出希望,立刻说,“我心甘情愿。” 林宗易眯眼,像一匹危险的野狼,“你对我什么感情。” “我深爱华哥,至死不渝。” “是吗。”他笑容敛去,面无表情问,“真的肯为我死吗。” 黄清点头,“我肯。” 林宗易手背流连在她眉眼,“清楚我养你八年的原因吗。” 她凝望他,“华哥喜欢我。” “对,其他女人,都只是掩护你的幌子。”林宗易俯下身,吻了她耳垂,声音带着浓烈的蛊惑,“记住了吗。” 黄清喜不自胜,“华哥。”她感动拥住他,“那你老婆呢。” “她拿什么和你比。”林宗易手指缠绕她发梢,“她跟我八年,我也许早就厌倦了。” 这一幕,令我不由攥拳。 六子偷偷窥伺我,“嫂子,您别计较,华哥喝酒了,男人喝上头了,就爱胡说八道,糊弄女人。” 黄清倒酒的工夫,她发现门敞开了,也顺势发现了门口的我。 我不躲不闪,同她对视。 她不明所以站起,观察了我许久,似乎问我,又似乎问林宗易,“这位是华哥的太太吗?” 林宗易偏头,深沉的眼神掠过我,一秒便收回。 黄清没得到他的答案,也猜得八九不离十,她主动走向我,“仇太太。” 云城这条道的同行都默认华子跟仇蟒的姓,将来接管仇家的买卖。 我吩咐六子,“你回去吧。” 他不放心,“那您呢?不能闹脾气啊,蟒叔正愁没借口收拾您呢。” 我再次看向里面的男人,“我好歹是明媒正娶的太太,华哥难道还丢下我吗。” 林宗易下颌紧绷,凸起的腮骨鼓了鼓,他放下杯子,默不作声系衬衣扣。 六子走后,我问女人,“你是黄清。” “仇太太不嫌弃,就叫我清清。”她回头望了一眼林宗易,“华哥平时也叫清清。” 我拧眉,清清,卿卿。韩,黄,皆是H开头。不特别熟悉的,冷不丁一听,真没准把俩女人混淆了。 我当场拒绝她,“我一向不喜欢和陌生人自来熟。” 我没理会黄清的示好,越过她直奔林宗易,“宗易,我带药膏和纱布了。” 他注视我,“药膏和纱布呢。” 我两手空空,我顿时一噎,“忘车上了。” “那你来干什么。”他笑意深浓,“捉奸吗?我捉你,你捉我。” 我深吸气,“我来给你上药。” 他半倚半坐,姿态慵懒,“药呢。” 我烦躁不宁,“我都告诉你了,忘车上了。你没带耳朵吗?” 黄清下意识看林宗易的反应,以他的地位,没人敢当面骂他,他半点没恼,依然平静,“真关心我,你忘不了。” “那你呢?我是掩护她的幌子,王晴娜,仇蟒,他们真刀真枪瞄准我,我替她遭殃,这就是你跟我说的各取所需互相利用的婚姻是吗!”我玩了命和他赌气,“不止药忘车上了,车还忘家里了呢。” 林宗易冷笑,“这是追着气我吗。” 黄清在这时进来,“仇太太,我这里什么都有。” “有食人鱼吗?有五米高的鱼缸吗?有馊饭和拉屎的桶吗?”我抄起桌上的酒瓶泼向林宗易,他一动不动,一瓶酒泼完又开第二瓶,林宗易终于起身,夺下我手里的瓶子,“再发疯。” 我追上前,含泪拽住他,“林宗易!我给她腾位置。” 林宗易并没停下,他走进浴室,关上门。 黄清随即堵住,“仇太太,您如果是一个聪明女人,应该明白华哥的态度了。” 我端详她,“如果你也是一个聪明女人,应该明白规矩,情人拦着正室耀武扬威——”我翻转右手,红色指甲油衬得肌肤像牛乳一般白腻,“我手不是白长的。” 黄清笑了,“那仇太太不妨试一试,这巴掌打下来,华哥更不走了。”她倾身,在我耳畔小声说,“我会无比感激您的扶持。” 她说完这句,合住推拉门,浴室也隔绝在里间。 我在沙发上坐了片刻,里头悄无声息,我决定去走廊蹲着,谁丢脸谁知道。 这招效果很好,我刚蹲了半小时,经理就进去向林宗易汇报,几分钟后,林宗易换了衬衣出来。 他伫立在那,霓虹将他身影拉得很长,极为寂寞深刻。 我也见好就收,缓缓直起腰。 林宗易走过来,翻开烟盒盖,牙齿叼出一支,他额头和脖子浮着一层水珠,我感觉到他体温冰冷至极,像是刚冲了凉。 我仰头,面庞苍白素净,挂着浅浅的泪痕,“我饿,也困。” 林宗易一言不发摸裤子口袋,没带打火机,他撅折扔在脚下,“韩卿,你最擅长闹翻天,再用楚楚可怜的模样勾男人心软。” 我试探钻进他怀中,他没抗拒。 “大夫说你不能沾水。”我吸鼻子,“我对不起你,没看住你。” “避重就轻的招数玩得真漂亮。”林宗易波澜不惊垂眸,“大夫有说过,我戴帽子会加重伤势吗?” “大夫不管这些。”我啜喏着。 他气笑,“我也舍不得打你,因此你有恃无恐,背着我批发了一堆帽子,闲得慌了,就扣一顶,对吗。” 我抱着他腰,“我这次没有背叛你,我发誓了,是巧合。” 林宗易任由我抱,不接受不推开。 “你对她那番话,是真是假。” 他沉默不语。 过了一会儿,林宗易接到振子打来的电话,说在云城,夜玫瑰的后门。 我立马猜到林恒失踪露馅了。 除非发生大事,否则振子不可能撂下万隆城的生意,火急火燎跑到云城。 我跟在林宗易后面出去,振子迎上来,朝我打招呼,“嫂子。”他压低声,“林恒不见了。” 林宗易当即皱眉,“被转移出城了?” “估计已经出省了,但不是冯斯乾转移的,是他失手了,他的人也在暗中摸查去向。” 林宗易坐进车里,“对方什么来头。” 振子说,“我没查到,痕迹抹得非常干净。” 林宗易完全没怀疑我,我始终在他的眼皮底下,又和外界切断了联系,他不认为我有本事远程指挥一拨人马劫持林恒。 振子发动引擎,开回仇蟒的宅子,“会不会是冯斯乾放出的烟雾弹?” “他没理由,朱八也不敢。”林宗易神色阴狠,“倒是周德元。” 振子琢磨着,“孟绮云迷恋冯斯乾要死要活的,周德元认清了他毒辣的真面目,在结盟初期就盘算用女儿牵制自己,周德元翻脸也说得通,可这步棋相当于反目,他们目前挺和谐,还不至于。何况带走冯斯乾的儿子不是更具有威胁力吗,何必带走林恒呢,引发你们的争斗吗?” 林宗易捏着手机,“让蟒叔查。” 我在一旁听得心惊肉跳,他提到蟒叔,我再也坐不住了,“蟒叔?” 振子从后视镜看我,“蟒叔人脉广,都买他面子,事关林恒的安全,不能耽误。” 我瞥了一眼林宗易的脸色,闭口不言。 仇蟒十分看重林恒,这算是他唯一的孙子了,我从六子口中了解到,仇蟒派出了一批又一批“暗钩”在江城撒网。 第三天晚上,我洗了澡正要睡觉,仇蟒在门外喊华子,林宗易拉开房门,仇蟒进屋,直接坐在沙发上,张嘴一句:“程泽是谁。” 林宗易动作一僵。 仇蟒不解看着他,“你发什么愣,认识程泽吗?” 程泽全程滴水不漏,销毁摄像头,幕后操纵,雇佣外省的保镖,还特意回程氏集团的总部开会,制造不在场的证明,连冯斯乾和林宗易追查都一无所获,仇蟒48小时就揭开了真相。 我总算知道林宗易如此畏惧仇蟒的缘故了,这老家伙几十年不是白混的。 程泽暴露了,我即将也藏不住了。 林宗易神情诡谲莫测,他凝视仇蟒,“您的意思是和程泽有关。” “林恒是这个人绑走的。”仇蟒转动着手腕的佛珠,“他是正经商人,底子也白,我相信你的分寸,不会碰他的女人。华子,你们在商场结过怨吗。” 万幸程泽是花名在外的纨绔子弟,他谈过的女友能塞满一栋大厦,仇蟒没耐心调查那些来自五湖四海的女人,不然挖出我是他的前女友,保不齐现在就动手了。 林宗易原本要说什么,急火攻心之下失了声,他目光停在我脸上,良久,咬紧牙关,“蟒叔。”他嗓音干哑到极点,像生锈的刀刃,一下下割着心脏,割不死,却割得疼痛冒汗,“不用查了。” 仇蟒蹙眉,“不查了?” 林宗易捂住胸口的刀疤,“我认识程泽,我亲自找他要人。” 仇蟒沉思着,“你有把握吗。” 林宗易说,“没有大问题。” 他这么笃定,仇蟒也没多问,“你自己掂量,接回林恒最要紧。” 仇蟒离开后,我走过去拉林宗易的衣袖,他反手一甩,我被他甩到床上,我瞬间不动了。 他侧身盯着我,“你让程泽干的。” 我不吭声,直勾勾望向他。 林宗易逼近我,“韩卿,是你让他干的吗。” 我面色青白,“宗易...” 他忽然撕开自己衬衫,袒露出密密麻麻的伤,“韩卿,这一身伤,是救你逃出仓库那晚,被四十七个打手轮番打的。” 我哭着,一边抽搐一边摇头。 林宗易扣住我后背,我整个人扑倒,跪趴在他面前,他强迫我抬头直视他。 我恍惚记起在橡山,那个大雨滂沱的夜晚,林宗易发了疯要与我同归于尽,却在最后关头松开了手,他一遍遍质问我的狠心,暗算他试图要他的命,有没有一丝后悔和犹豫。 我此时面对的林宗易,更胜过那夜消沉落魄的他。 他双眼通红,“我半条命换不回你一分真心吗。韩卿,你到底想我怎样。” 我使劲摇头,喉咙仿佛被一根针卡住,酸涩刺疼,“我被带到云城之前,借用孟绮云的手机,通知程泽搜索林恒的下落。” 林宗易眼底的雾气越积越多,“所以你眼睁睁等着蟒叔查,他查了三天,你都不肯向我坦白。”他俯视我,一滴泪击中我眉心,烫得我几乎崩溃,“一旦他查出你参与了,韩卿,我怎么救你?你回答我,我再搭上另外半条命救你吗,我死在云城,你活得了吗?” 我没想到时至今日,林宗易最牵挂的不是林恒的安危,而是蟒叔查到我头上,查出我在兴风作浪,会痛下狠手,他担心自己保护不了我。 我声嘶力竭,“我错了,宗易——” 林宗易后退一步,他站在灯光照射不到的的晦暗里,手臂无力垂落,“你没错,我错了。” 我摔下床,坚硬的地板震得骨头发麻,我爬向他,无数次伸手抓他的裤脚,他无数次拂开我,直到转过身,我对准他离去的背影大喊,“我没有伤害林恒,也没有算计你,我当初只想自保...”我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还有结束这段婚姻。” 林宗易背对我,“在万隆城的时候,你想过算计我吗。” 我哭声戛然而止,好半晌,我说,“想过。” 他僵直的身体在这一刻骤然松垮下去,“你一直想结束,我一直想留下你。”林宗易用力握住双手,握得筋络泛白,“你不信任男人,他固执。我利用你们感情的弱点,做了邪恶的强盗,把一个不属于我的女人拴在身边。” 窗外风大,吹得窗帘飘至数米高,起起落落,隔在我和林宗易之间,覆住他身躯。 他仍旧英武挺拔,又难掩颓败,“韩卿,这样强留,我也累了。” 第149章 就当从来没认识过我 - 步步深陷 - 玉堂 我一夜没睡,林宗易在隔壁客房,灯也亮了一夜。 早晨仇蟒找我,让我去书房。 我到达门口,房门虚掩着,正要进去,里面传出林宗易的咳嗽声,我顿时僵住。 仇蟒用指腹蘸了醒脑油,按摩太阳穴,“你站半小时了,有事直说。” 林宗易背对走廊,嘶哑开口,“我打算和韩卿做个了断。” 我扼住门把手,五指一紧。 仇蟒不咸不淡掀眼皮,“出什么事了。” 林宗易笔挺伫立着,宽阔的脊背雄浑英气,“这个女人没心,我累了。” 我看不真切他的模样,只看到半副侧脸,压抑而深沉。 仇蟒把药瓶塞进抽屉,“华子,我不喜欢打哑谜,你为了她搭上半条命,不惜代价当面反抗我,我不相信你醒悟。” 林宗易面孔喜怒不辨,“我听您的话,不要她了,剔除这颗炸弹。” 仇蟒审视他好半晌,“既然你想通了,你也别管她的死活了。” 林宗易掏出烟盒,递过去,“我想跟蟒叔谈一笔交易。” 仇蟒蹙眉,“什么交易。” “您放过韩卿,还有她父亲,她儿子冯冬。您交给我的任务,我一定豁出命完成。另外,仇倩倩生前有一个遗憾,没能嫁给我,我承认她从此是我的妻子,我不会再娶。” 仇蟒被震撼住,“你肯给倩倩当丈夫。” 林宗易面无表情迎上他目光,“我心甘情愿。有这层关系,蟒叔也彻底放心了。” “华子,你是我的义子。”仇蟒接过烟,没抽,卡在烟灰缸的凹槽里,“我当初一手扶持你,即使你回到滨城单干,我仇蟒的面子也暗中帮你开了绿灯。你现在为我忠贞效力,是报答我的恩情,你没资格谈交易。我要解决谁,由不得你干预。” 林宗易俯下身,“蟒叔非要解决韩卿,是担心她掌握了一部分秘密,勾结冯斯乾,勾结上面,颠覆您这艘船对吗。” 仇蟒神色深意十足,“你明白就好。” 林宗易继续伏低,直到和仇蟒齐平,他们四目相视,“您最近悄悄往海外转移资产,用假身份办理护照,我一清二楚。” 仇蟒当场变了脸,他站起,“谁告诉你的?” 林宗易略错开一些距离,嘴角含笑,“蟒叔教导我,干这行要够狠,眼力毒,下手稳。枪戳着脑袋,亲兄弟和女人也可以舍弃掉为自己挡枪,我时刻不忘您教诲。这些年,我虽然在滨城扎根,云城也安插了不少眼线。” 他舌尖舔过牙齿,笑意高深莫测,“当年脱离您自立门户,我一直不踏实,不得不防着蟒叔,我飞出您的笼子,万一您报复我呢。” “好啊。”仇蟒面目阴森,“你长全了翅膀,耍手段耍到我头上了,冯斯乾逼你到绝境,你都没漏口风。华子,你骨头真硬啊。” “不敢。”林宗易直起腰,态度恭敬温和,“蟒叔答应交易,我会一力担下云城的全部,扫清后患。” 仇蟒两手撑住桌子,“我最憎恶一个小的后生威胁我,我不答应呢。” 林宗易的温和敛去,一张脸阴狠戾气,“我回来至今,还未正式接手您的产业,我脱身不难。” 仇蟒眯眼,语气凌厉,“华子,你竟然还妄想脱身,因为我护着你,冯斯乾和周德元才动不了你,一旦我撤手,你的下场是阶下囚。” 林宗易松了松衬衣领,“我没有犯过命案,至于其他,蹲十年大狱封顶了。您不答应我的条件,我也不愿冒险,云城和万隆城的生意,我原封不动还给蟒叔,您物色更适合的接班人。只是韩卿遭遇任何天灾人祸,蟒叔别怪我知道您太多底细,不小心说走了嘴。” 仇蟒冷笑,“你还敢背叛我。” 林宗易漫不经心又刀刀见血,“我这次是赌命,丑话说前面,不算过分。” 仇蟒重新坐下,没说话,林宗易在一旁不慌不忙。 好一会儿,仇蟒平复了情绪,“你接管我旗下的产业,会挡许多同行的路,他们清楚华子有老婆,我不动她,不保证仇敌不动。” “蟒叔记得黄清吗。这行见过韩卿的不多,姓韩,姓黄,没多大区别,卿卿和清清,连叫法都一样,只要六子他们嘴巴严实,我说她是谁,她就是谁。黄清经常陪我去滨城各个场子露面,人尽皆知我最宠她。四天前韩卿去夜玫瑰,撞上我在黄清房间,底下人都看见韩卿受委屈了,包括六子。” 仇蟒顿悟,“看来你已经为她算好了后半生的安稳了。” 林宗易默不作声收起烟盒,扔在桌上,“韩卿以后出事,黑手只会是蟒叔您。” 仇蟒盯着桌角一个陈旧的相框,相片里女孩是仇倩倩。 “放掉她,假如她不识趣,在背后接着捅刀。” “她不会了。”林宗易打断仇蟒,“我放了她,她求之不得。这辈子她不可能再沾染我。” 他撂下这句转身。 “华子。”仇蟒喊住他,“你等一下,她马上过来。” 林宗易骤然握紧拳,嗓音比刚才更低哑,“仓库有一批货需要清点,不等她了。” 仇蟒讳莫如深注视他,“怕自己舍不得,是吗。” 林宗易眉眼淡漠,不带一丝感情,“没什么舍不得。”他直视这扇门,长发的影子投映在地面,他察觉到我存在,“缘尽了,强留反而结怨,她能害我一次,也能害我第二次。” 林宗易拉门走出,我躲在墙角下,经过我身边,他没偏头看,但缓缓停下。 我靠近他,“我通知程泽将林恒带去蔚蓝海岸,有保镖守着。” 程泽前脚露馅,我后脚便打电话让他送回林恒,否则肯定要受牵连。 林宗易沉默片刻,嗯了声,迈步离去。 我深吸气,推门进入书房,仇蟒在桌后看着我,“来多久了。” 我直截了当回答,“您和华哥的对话,我都听到了。” 他意味深长笑,“你挺有本事。” 我面不改色,“蟒叔,我绝不捅刀了。” “那是你的事。”仇蟒走到窗前,外面的小院一地落花,“华子什么都不要,就要你平安,我应允了他。无论你和他多少恩怨,我不再动你了。你随时离开吧。” 我杵在台阶上,长廊尽头的白槐开了,海棠枯了。 我和林宗易就像它们,海棠凋零,槐花盛开,刹那交集,阴差阳错。 我犯错总是早一步,他补偿总是迟一步,我最初只感受到他的利用与冷血,即便我垂死挣扎命悬一线时,他也照样沉得住气。藏在暗处诱导冯斯乾出面,葬送纪维钧,铲除王家,扳倒殷沛东,这一桩桩阴谋他从未沾手,却把我当棋子,操纵冯斯乾逐一替他摆平。 其实我动摇过不止一回,可林宗易设下一盘又一盘的大局,在我动摇不久后便浮出水面,给我一记耳光。 他将真情包裹在利益算计之中,瞒天过海。我分不清,他又何尝不是在失去与伤害中才认清,袒露那颗不与人知的真心。 我从上午等到黄昏,林宗易没出现,倒是六子来了,“嫂子,您晚上八点回江城的飞机,华哥买完票了。” 我打开门,“他人呢。” “华哥下午三点的航班,这会估计到江城了。”六子欲言又止,“他带着黄清一起回去的,据说先安顿在万隆城。” 我没吭声。 深夜十点四十六分,我抵达江城国际机场。 我拦了一辆出租直奔蔚蓝海岸,密码门没锁,也没开灯,玄关是打斗的痕迹,我愣住,随即冲进客厅。 林宗易平静坐在窗下,无声无息。 窗外一缕月光刺透窗帘,他轮廓一半晦暗,一半明亮,甚至没来得及脱衣服,他身上肃穆的黑色西装令这个夜晚更加消沉堕落。 我走过去,“林恒不见了吗。” 他没回应,牢牢锁定在监控器屏幕,反复倒退,放大,最后停止一个画面。 我凑近,惊愕发现自己认得其中一个保镖,是那晚跟随跃叔绑架我去云城的打手。 我指着男人,“他是蟒叔的手下!” 林宗易一言不发,整个人气场阴郁到极点。 “宗易。”我拉他袖子,“是蟒叔劫持了林恒?” 他在这时一把拽住我,“你认错了。” 我语无伦次,“可他真的是蟒叔的人,他绑架我——” “韩卿!”林宗易沉声叫我,脸上寒意迸发,“我再说一遍,你认错了。” 我浑身抽搐,“你信我,林恒是蟒叔——” 他蛮力捏住我脸蛋,制止了我后半句,“不要给自己惹祸,你什么没看到,懂吗。” 我猛然清醒,他要我装聋作哑,从这滩浑水中择出我,我呆滞着,“宗易——” 林宗易闭上眼,双臂垂落,突然伸手抱紧我,我感觉到他狂乱的心跳和沉闷的呼吸,在这样黑暗孤独的困境里。 “对不起。”我哽咽。 “不是你的问题。”林宗易用力摁住我,摁在他胸膛,“林恒在谁手上,也逃不掉这一劫,他早被盯上了。” 林宗易无比眷恋埋在我肩窝,“韩卿。”他挨着我脖颈,肌肤冰冰冷冷,毫无温度,“我饿了,给我煮一碗面。” 他松开我,解掉领带,随手丢在沙发。 我煮完面出来,浴室的水声恰好停了,林宗易不在主卧,而是去了书房。 我凝望他,他没换睡衣,仍旧穿着正装,一套崭新的灰色商务服,站在敞开的落地窗,夜幕下江水翻滚。 看样子他还要出门办事,并不过夜。 我把面碗搁在办公桌,“冰箱里食材都坏了,我煮了葱花面,你将就吃。” 林宗易回过身,不声不响凝视我,良久,他走向办公桌,翻开一份文件,“你想要的。” 我预感到他将会在今晚结束,可当这一刻真正到来,我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 我死死握着纸张边缘,指节泛白,几乎失控一般泪流满面。 “宗易。”我咬着嘴唇,“你会陷入危险吗。” 他烦躁皱眉,“你就是我最大的危险。” 我低下头,借着灯光,我看清他签了字,财产分割一项,是三千万现金。 林宗易没碰那碗面,他倚着靠背点烟,“这笔钱来历干净,你安心收。” 我眼前泪雾模糊,他仰起头,对准天花板悬吊的一盏灯吐出,“你跟我一年半,这是你该得的。” 窗户灌入一阵风,烟头的火苗时明时灭,“蟒叔没说错,你终有一日会害死我。早散早利落,你也解脱了。” 我颤抖拿起笔,“宗易,我不会出卖万隆城,不会出卖云城。” 他一字一顿提醒,“你根本不知情。记住,万隆城和云城的一切,你一无所知。韩卿,不该你装聪明的时候,最好别逞强。” 我呜咽哭出声。 他说,“签了。” 我停在那,一动不动。 他耐心耗尽,“怎么,不忍心,还是不舍得了。”林宗易在灯下,那样灰暗的眼神,“韩卿,趁着我没反悔,明天说不准我不放你了。” 泪水溅在纸上,打湿了他名字,刚劲有力的林宗易。 他望着我,像是要望进我心底,他不希望我签,却只能逼着我签。 我视线落在那三个字许久,在旁边签下韩卿。 林宗易抽回的瞬间,我手压住。 他看了我一眼,发力往回抽,我指甲在上面抓出一道扭曲的印痕,没撒手。 他反手一甩,将我甩到对面的沙发上,“这一天你不是盼望很久了吗?不用在我面前假惺惺,装得多么留恋。” 他合住离婚协议书,转动椅子,只给我一副背影,“去找你放不下的男人。” 我抹掉眼泪,“我不会回头了。” 林宗易衔烟的手顿住,长长的烟灰坠落,烫了他手背,他依然没动。 “如果曾经你没有欺骗我假死,始终是那个呵护我、救赎我的林宗易,我也许会爱上你。” 他手倏而轻颤,原本要含住烟蒂,却颤得唇舌含也含不住,林宗易把香烟从嘴边挪开,“韩卿。”他兀自笑了一声,“就当做了一场噩梦,从来没认识过我。” 我崩溃捂住嘴,所有的哭声堵在喉咙,痛得战栗。 第150章 最后的柔情 - 步步深陷 - 玉堂 办手续的前一晚,我和林宗易都无眠。 我去书房,他反锁了门,他来卧室也同样没进屋,只在走廊站了片刻。隔着门,我听见他沉重压抑的呼吸。 我有一瞬间的冲动,出去面对他,可冲动过后,又放弃了。 我面对不了他,他此时也面对不了我。我们之间横亘着无法解开的结,有情,有孽,有错。 好像不可触碰,一碰就崩溃破碎。 天亮我洗完澡,看到林宗易在餐厅吃葱花面,黏糊糊的一坨,用温水泡开,毫无食欲可言。 我走过去,抢下筷子,“我重新煮一碗。” 他一夜未睡,声音闷钝嘶哑,“味道还可以。” 我莫名红了眼眶,看见这个男人,就说不出的窝心。 我压下哭腔,“分明难吃。” 他轻笑,抽出纸巾擦嘴,“难吃也吃饱了。” 我搅拌着剩下的面,他坐了许久,起身系上扣子,一言不发朝门外走,我跟上,“宗易。” 他一顿。 “一把年纪了,平时再忙,照顾好自己,吃喝别将就。” 他背对我,“一把年纪,我老吗?” 我破涕为笑,才笑了几秒,眼前又泪雾模糊,“不太老,那不也四十了。” “是三十九。”他纠正,“离婚离成冤家了,非要骂我老。” 我一边笑一边哭出声,“没骂你。” 他淡淡嗯,“我记下了。” 振子开车送我们去江北区民政局,我上车开始犯困,昏昏沉沉窝在座椅,起初颠簸得难受,直到路口拐弯,我感觉到林宗易在这一刻靠近,伸手揽过我腰肢,整个人贴着我,无声无息地护在怀中,紧接着是一个克制而漫长的吻,他的唇潮湿没有温度,烙印在脸上,那么专注,那么滚烫。 我装作熟睡,没有打破这最后的柔情。 振子小声说,“华哥,您不该承诺娶倩倩,只要您给蟒叔做事,他容得下嫂子,何必离婚呢。” “我没把握。”林宗易埋在我肩窝,“不离婚,一旦我出事了,韩卿是包庇罪。” 振子不以为意,“华哥,您是老江湖了,能出什么事啊。” “振子。”林宗易抬起头,眼睛发红,“我赌命,不能拉着韩卿一起赌。有万分之一的概率会输,我也不想毁了她。” 振子不再开口。 林宗易抱了我一路,他宽厚结实的胸膛替我抵御了所有颠簸。 半小时后振子叫醒我,拉开我这侧的车门,“嫂子,到民政局了。” 我睁开眼,困怏怏打哈欠,眼里还噙着泪,“我睡得太沉了。” 车停稳之前,林宗易就松开我了,他没回应,神情淡漠下车,像从未靠近过我,从未抱过我。 我们领证出来,六子跟着黄清站在门檐下,她急切走向林宗易,挽起他手臂,然后朝我微笑,“韩小姐。” 迫不及待从林太太改口韩小姐,我没理会。 六子说,“华哥,黄小姐不放心。” 林宗易望了她一眼,“不放心什么。” 她低下头,温声细语,“我不放心你。” 林宗易将离婚证给她,“放心了吗。” 她接过打开,看着照片好半晌,“华哥,我愿意为你去死,我只求你半分真心。” 我距离他很近,前方人潮人海,林宗易的轮廓被高楼洒下的影子吞没,他掩映在半明半昧的阳光中,深沉,寂寞,又浓烈,仿佛藏起他一生全部的情绪与爱恨。 我追出两步,“宗易!” 他身型一晃,并未停留,坐进车里离去。 我望着那辆路虎驶入车水马龙的街头,最终彻底消失。 我回到临时租住的公寓,程泽在客厅,桌上放着飞往外省的机票,我一愣,“你怎么还在江城?程氏集团不是新一轮融资吗。” “我交给副董处理了。”程泽走到吧台,倒了一杯红酒,“当务之急是安顿你。” 我换了拖鞋进去,“我刚好有事求你,我打算开会所,商人眼光好,你帮我选个场子。” “开会所。”程泽蹙眉,“你不离开江城了?” 我坐在沙发上抽烟,“对,不离开了。” 程泽越发猜不透我了,“为什么。” 我没说话。 他停在我面前,借着烟头的火苗也点上一支,猛吸一大口,“舍不得冯冬?” 我盯着光秃秃的无名指,“不是。” 去民政局的路上,林宗易又将婚戒套回我的无名指,他也套上了,握着我的手拍了一张合影。 那枚钻戒,他始终贴身珍藏,没有遗弃过。 程泽抽不惯我的烟,他嫌劲儿小,随手碾灭在玻璃缸里,“和林宗易有关?” 我掸落一截烟灰,语气不耐烦,“你管太多了,离婚不过日子了吗?与其去一座陌生城市适应环境,不如在江城。” “韩卿,你心软了。”程泽一击即中。 我望向紧闭的窗户,“他自己跳了火坑,把我推出火海。” 程泽蹲下,他严肃直视我,“韩卿,我明白你心里不是滋味,冯斯乾联手周德元逼得林宗易走投无路,他如今继承了仇蟒的势力,不会善罢甘休。另外,仇蟒转移资产,打定主意要他背锅了,之所以放过你,就因为林宗易把自己的命押给他了,除非他脱身,否则早晚栽跟头。” 我含着烟蒂,“他现在蹚了仇蟒的浑水,是我造的孽。”我全身颤抖着,“程泽,我和林宗易总是阴差阳错,他害我,又救我,我害他,又后悔。到头来,都分不清谁怨谁了。” 程泽懊恼叉腰,“咱俩也阴差阳错,你惋惜一下我行吗?韩卿,我没想到你变心这么快,才分开两年多,你就不爱我了。” 我说,“我压根没爱过你。” 程泽喝了一口酒,“别伪装了,你差点为我自杀。” 我衔着烟,后仰看他,“哪回?” “我妈堵门骂你的那回,你气得吃了三个奶油蛋糕,差点撑死。” 我哭笑不得,“那叫自杀啊?” 他自言自语,“女人太虚伪,爱过不承认。” 我掐灭烟,掏出包里的离婚证,塞进行李箱夹层。 自从林宗易倒台,我几乎被阔太圈除名了,眼下开会所的消息传出,又纷纷巴结上来,毕竟在卧虎藏龙的江城开场子,那背景是实打实的硬。 其实说真格的,我是耍小聪明钻了空子,拿真金白银砸出一家会所,哪有什么靠山。 但外界越是认为开会所了不起,“韩千年”得罪的那群仇家,越是不敢贸然报复,我要是出省混,他们知道我失势了,没男人护着了,什么意外都有可能发生,我大张旗鼓留在江城,反而谁也没胆子轻举妄动。 程泽以一年八百万的租金盘下了三环的一栋楼,是次中心的地段,繁华而且不惹眼,原来的老板是香港人,开高端酒吧的,开第二家时资金链断了,结果一天没营业,我接手直接开张,装修的时间都省了。 我取了醉王朝的名字,男人的心理我最了解,不论多么孬种,也有英雄情节,这种复古情怀的会所,很容易赚他们口袋里的票子。 我做着发财梦,蒋芸到后台找我,当头一棒,“没钱了啊。” 我正在化妆,手一抖,险些戳瞎眼,“五百万启动资金,一星期没了?” “烟,酒,三十二个服务生,四十个女郎,二十个保镖,保镖是程泽安排的,工资他付,不然昨天就负债了。” 我深吸气,“钱不禁花啊。” “我有招。”蒋芸凑近,“冯斯乾给你青春损失费了吗?敲他一笔竹杠啊!你生下的可是他唯一的儿子。” 我刷着散粉,一声不吭。 “韩卿,你和冯斯乾断不了,那些反目结仇的夫妻,恨不得杀了对方,为了孩子,也得心平气和的见面接触。” 我穿上一条酒红色的亮片裙,长袖露半背,腰线勒得很紧,极具熟女的风韵,“孩子是孩子,男人是男人。等我在江城扎稳了根,我会争冯冬。” 蒋芸弯下腰,整理我裙摆的亮片,“跟冯斯乾争?他不肯给,你闹翻天没用。” 我慢条斯理戴耳环,“周德元绝不允许女儿当后妈,养个累赘。冯斯乾要保住结盟,只能将冯冬送回我手上。” 蒋芸问,“假如周德元不管呢?” 我左右扭身体,照着镜子,“我离婚了,孟绮云这朵小白花很快要跑来打探虚实,她虽然天真,也懂得捍卫男人,她会满足我要求,换取她的感情。” 我补涂了一层牛血色的口红,蒋芸在一旁端详我,“韩卿,你真能忍,一步步逃离小三的困局,结婚,保释亲爹,又熬到离婚。再夺回儿子,带着巨额的嫁妆二婚,这辈子太圆满了。” 我郑重其事说,“我不会再嫁。” 我尝过男人的利用,阴谋,暗算。也尝过男人的温柔,牺牲,真情。 我拥有过最疯狂炙热的爱,也拥有过最惨烈绝望的恨。 可看来看去,这世上千千万万的男人,或富贵,或权势滔天,他们终究远不及我爱过和嫁过的男人。 我回过神,走出后台直奔隔壁,一个来头很大的老板订了豪华大包,电话里说只喝路易十三黑珍珠,其他牌子的酒不喝,绝对是顶级大款,招待好了以后对场子有益处。 包厢亮着灯,我问布置的服务生,“西门没来吗?” 他说,“估计八点才上座。” 西门就是那位神秘客人,我还是头一回听说有姓西门的大富豪。 我乘电梯下楼,蒋芸在大堂吼,“韩卿!大人物送花篮了!” 我正好跨出电梯,“什么大人物。” 她扒着旋转门,“是冯斯乾!” 我脚步一僵,立刻出门左拐,正中央的俩花篮比会所的大门还要大一圈,我手指挑起红飘带,赫然一行白字:华京董事长冯斯乾贺开业大吉。 蒋芸咂吧嘴,“给你撑台面呢!有华京董事长罩着你,哪个客人敢闹事啊。” 我无动于衷,眼角一瞟对面的情趣用品专卖店,也是新开业的,我告诉蒋芸借花献佛,她怔住,“这...合适吗?好歹是他的心意。” “没什么不合适。”我迈上台阶,“搁在最显眼的位置。” 蒋芸拗不过我,她指挥保镖扛着花篮,摆在“特别爽”的店名牌匾下。 没多久,一辆黑色宾利驶过情趣店,已经开出十几米了,又缓缓刹住,匀速倒退,泊在正门口。 后座车窗降下,露出冯斯乾端正英气的眉眼,夕阳正浓,笼罩住他面容,白皙清冷近乎透明。他注视两个熟悉的花篮,飘带飞扬,吸引了几名企业老总驻足围观。 其中一名男人发现冯斯乾的座驾,大笑迎上,“冯董,特别爽是您的产业啊?好名字,一听就浑身爽啊!” 冯斯乾神色阴郁,看了男人一眼,没吭声。 男人摸下巴感慨,“小本生意,赚头少,名声还古怪,极少有大老板屈尊干这行,您这份海纳百川的魄力,我实在佩服。” 何江在驾驶位憋笑,熄了火。 男人撅着屁股,一脸殷勤趴在窗口,“我必须关照冯董的生意啊,何助理,拿三十盒超薄,二十盒润滑油。” 冯斯乾再次看了男人一眼,语调不阴不阳,“王董似乎很闲。” “不闲!”男人挺没眼力见儿,“我今晚本来去醉王朝给韩老板捧场,路过这家店,才知道冯董不声不响地搞情趣了。您是行家,是不是挺有前景的?” 冯斯乾皱眉,“没有这回事。”他用力揉额头,“下属送错地方了。” 何江顿时心领神会,他推门下去,撕了飘带,简单解释几句,随即驶向我这边。 我倚着门,波澜不惊拦住他,“会所有规矩,姓冯不许进。” 冯斯乾停下,漫不经心看别处,抬手松了松领带。 何江笑了,他走上前,“韩小姐,这算什么规矩,姓冯又不是不结账。” 我也笑,“我是老板啊,我定下的规矩,你再废话,我加一条姓何的男人进门就挨揍。” 蒋芸这时不知从哪蹿出来,眉开眼笑招呼一位戴眼镜的男人,“何总啊,您也赏脸光顾了,我给您打八折。” 我笑容凝固。 冯斯乾意味不明打量我,“揍他吗?我让何江帮忙。” 第151章 想你 - 步步深陷 - 玉堂 蒋芸带着何总上楼,我停在那没动,冯斯乾靠近我,指尖拂落我头顶的白槐花,“姓冯不准进门,不影响我。” 我余光瞥他,他笑意深浓,“西门。” 我错愕,“西门是你?” 他平静伫立,“很意外吗。” 冯斯乾猜到我不接待他了,提前用假身份预订包厢,我如果拒客,风波闹大了,砸场子的口碑。 我冷笑,“江城几十家会所,男人潇洒不是非我这家不可,我不乐意招待你,不识趣吗?” 冯斯乾不疾不徐解着西装扣,“我这个人,向来不识趣。” 我环抱双臂,“那我期待冯董渡过一个终生难忘的夜晚。” 他听出我暗藏威胁,要耍手段迫害他了,他眉眼间淡笑,跟随我进入电梯。 上升的刹那,冯斯乾透过门壁注视我,“离婚离干净了。” 我没回应。 他解下领带,缠在手腕,“冯冬挺想你。” 我目视前方,投映在上面的两副轮廓如此近,又像隔着一道无法跨越的鸿沟,“是冯冬想吗?” 冯斯乾抬眸,视线交汇,他笑了一声,“你还希望谁想。” 我眼窝漾着盈盈春潮,“你想吗。” 他略晃神,“想。” 我骤然变了脸,“冯董怎么能想我呢?一个神圣不可侵犯,霁月光风的男人,想念的,爱上的,应该是一个纯白无瑕的女人。我恶劣,满口谎言,荒唐不堪,扮天真装无辜的演技都显得做作,令你生厌。” 冯斯乾一言不发,任由我讥讽发泄。 我拨弄着耳环,“孩子既然想我,不如交给我抚养,冯董也能腾出大把时间陪你的新欢。” 他单手整理领扣,“为什么不回来。” 我反问,“为什么要回?” 冯斯乾站姿笔直,“你离婚了。” 我扬眉笑,“可冯董不是即将再婚吗?” “我以为你回江城会立刻探望冯冬。”他没有回答我的问题,而是一字一顿,“我等你到现在,你没有回家。” “那不是我的家。”我面容沉寂,“冯斯乾,我永远忘不了你亲口对我的评判。” 冯斯乾眼底的笑敛去,我们陷入僵持。 电梯门在三楼拉开,一阵风涌入,我左耳的耳环突然掉落,我驻足回头,他胸口猝不及防撞上我脊背,我穿着高跟鞋,身体摇晃不稳,冯斯乾伸手搂住我,只瞬间,我不露声色抽离。 他掌心顿时空荡,凝视着刚才触碰我的手指,淡淡的玫瑰香,仿佛还残留一丝细腻温热的触感,“我和孟绮云没有住一起。” 我一僵,旋即笑,“我那次是见鬼了吗。” “她住客房。”冯斯乾眼睛像翻腾着漩涡的深邃海域,“主卧保留了你的一切,没有女人住过。” 我盯着他,“我的睡衣呢,我记得孟小姐很合身。” 冯斯乾沉声解释,“她趁我去公司,打开了主卧的衣柜。” 何江这时从楼梯口爬上来,他接过领带,“韩小姐,孟小姐已经搬离澜春湾了,客房也不住了。” 我没应声,直奔包房。 冯斯乾预订的301是钻石包,什么不点也要五千块的开包费,我们相继进包,我随手拉断灯线,里头一片漆黑,何江摸索壁灯的开关,灯不亮,“坏了吗?” 我说,“停电。” 何江退出,看向隔壁,“只停电这一间?” 我耸肩,“巧了嘛。” 冯斯乾倒是没挑剔,他坐在沙发上,掏烟盒,“有法子吗。” 我装模作样骂服务生,“冯董是贵客,黑灯瞎火的哪行啊,喝酒喝鼻孔里,你负责啊?我办公室有手电筒。” 服务生迅速拿来,我划开按钮,一束强光直射他脸,冯斯乾微眯眼,我莞尔一笑,“冯董,亮吗?” 他很配合我胡闹,“还可以。” 我授意服务生搬空了库存,八个手电筒围绕住冯斯乾,身上蓝色的西服敞开,露出半截灰白条纹衬衫,白光浓烈,他那样波澜不惊,像笼罩一层迷蒙的雾,越发神秘莫测。 好皮囊就是好皮囊,被我折磨得再落魄,依然英朗绝伦,风度翩翩。 何江笑着说,“韩小姐,您给安排。” 我直接拦住在走廊擦地的保洁员,拽进包房,“她歌喉好,尤其那首黄土高坡,唱得特地道。” 冯斯乾望着她,若无其事抽烟,何江看得一愣,“这是什么?” 我心不在焉掸了掸肩头的发丝,“我场子里的女郎啊。” 何江气笑,示意她原路返回,“阿姨,菜市场在会所的后面。” 门外的蒋芸看不下去了,她一把推开我,“过火了啊!”我侧身让开路,她进去,“韩卿跟冯董开玩笑呢。” 冯斯乾语气不咸不淡,“是玩笑吗?我看不像。” 蒋芸挥手,让清洁工出去,她赔笑,“冯董,韩卿的性子您最了解了,我们员工有能歌善舞的。” “有擅长抬杠的吗。”冯斯乾掸烟灰,“专门气我,能说会骂,欠揍,又让人舍不得揍。” 蒋芸偷瞄我,她讪笑,“谁敢惹您不痛快啊。” 冯斯乾掐灭烟头,“你旁边那个就敢。” 蒋芸怔了怔,打圆场,“我替您挑。”她叫进来安安,安安过去,刚落座,我摊开手,“十万。” 何江没忍住起来,“您打劫吗。” “冯董的身家,还斤斤计较这点小钱?” 冯斯乾面无表情看了我一眼,“长得比你还差劲,你倒真敢要。” 我脸一沉,压着脾气,“不强留冯董了。芸姐,送客。”我扭头就走,冯斯乾叫住我,“女人不要,开瓶黑珍珠。” 我背对他,“没货。” “拉菲。” “卖完了。” 我折腾越起劲,冯斯乾越觉得好笑,“有什么。” “啤酒。” “开一扎。” 我随口报价,“一千。” “啤酒一千?”何江又站起来,“您穷疯了。” 我爱答不理,“有便宜的啊,兑水的,990。” “兑水才便宜十块钱?” 冯斯乾脸色阴沉,“你话真多。” 何江收敛,低下头,“我去结账。” 我慢悠悠提醒他,“只收现金呢。” 何江被刁难怒了,“这又是什么规矩,不能刷卡?” “我给你们的定价不合理呗。”我没理搅三分,把玩指甲盖,“我不能留下证据啊。” 冯斯乾意味不明审视我,“你还知道不合理。” “知道呀。”我气死他不偿命,“愿打愿挨。” 何江走回,俯下身,“冯董,只有几千现金,我马上取。” 我姿态妩媚撩发,“三分钟,交不出钱你们走人,其他客人还等包房呢。” 何江直起腰,“韩小姐,您为难我们,也有个限度吧。” 我笑得风情万种,“我就不。” 何江太阳穴青筋暴起,又无可奈何。 冯斯乾摘了腕表,押在桌上,“换啤酒,物品不作为证据,我告不了你。”他又抽出皮带,“抵一份果盘。” 我拾起打量,是名牌货,这票赚翻了,二手也卖十几万呢,“要灯吗?” 冯斯乾很上道,他脱了皮鞋,“要。” “开酒器呢?” 他扯开衬衣扣,胸膛完全袒露,腰腹也光裸,肌肉在一团灼目的光影里白皙得晃眼,他反手扔给我,“要。” 我得寸进尺,“酒杯要吗?” 冯斯乾停止动作,他意味深长问,“裤子你要吗。” 我一噎,确实差不多了,再扒就剩内裤了,我吩咐服务生上酒水。 冯斯乾上半身赤裸,手臂搭在沙发边缘,似乎在看我,又似乎在看别处。 “不喜欢花篮?” 我说,“不喜欢你送的。” 冯斯乾翘起右腿,气场冷冽,“娱乐城的买卖水深,我护着你,是为你好。” 我不言不语。 他风平浪静的面目下暗流涌动,“你插手这行,是不是和他有关。” 我望向冯斯乾,“我没必要向你报备。” 何江出去了一趟,不久去而复返,整个人憋着笑,走到冯斯乾面前,“特别爽的门口堆满了高档花篮,是王董带头送去的。” 冯斯乾目光仍旧停落在我脸上,他情绪很沉,漫不经心嗯了声。 何江继续汇报,“店老板感激您,紧急制作了横幅,挂在门梁上。” 冯斯乾皱眉,“感激我。” 何江彻底兜不住了,张嘴带笑腔,“特别爽全体员工鸣谢冯斯乾先生的扶持资助,冯董的朋友全场任意购八折。” 冯斯乾眉头皱得更紧,“什么乱七八糟。” 何江说,“横幅有两米长,业内老总收到风声,接连送花篮贺喜。” 我幸灾乐祸笑,倚着门框鼓掌,“冯董在江城真是一呼百应。” 冯斯乾不冷不热扫向我,“高兴吗。” 我毫不遮掩,“当然高兴了,我认识你两年,冯董的情趣突飞猛进啊。” 冯斯乾后仰,靠着沙发背,神色寡淡,“你捉弄人的本事也进步很大。”他指节叩击着红木扶手,“我有情趣,也是韩老板私下调教得好。” 我笑容一收,当场转身,冯斯乾默不作声看着我背影,没阻拦。 路过305,正赶上蒋芸领着一群员工出来,她没好气,“不买贵酒,还占着大包房。” 我停下,“是什么人。” 蒋芸说,“像那条道的,气势挺横。” 会馆这种地方都是三教九流,有大富大贵的人物,更有下三滥,我告诉她不要多事,这伙人不像来玩的,像谈事的,估计也待不长。 蒋芸匆匆去下一个包房,我在原地站了一会儿,蹑手蹑脚挨近305大门。 我揭过透气孔窥伺里面,一个矮胖子,一个扎小辫的男人,精瘦像猴。 瘦猴启开一瓶威士忌,“咱们对江城不熟,琢磨清楚再动手。” 矮胖子说,“我在万隆城附近溜达一天了,华子没露面,听保安说,他基本凌晨才现身。” “给朱哥开瓢,华子真他妈够狂的,拿自己当头号老大,我呸!论资历,他得称呼朱哥一句大哥,连蟒叔都对朱哥敬三分呢,这回往死里弄他。” 我不由攥拳,原来是朱八的人。 老色胚那晚在万隆城霸王硬上弓,被林宗易凿了脑袋,看来没咽下这口气。 矮胖子用银叉戳了一块西瓜,“朱哥下令了,给华子捣乱,可万隆城的打手据说有二百多人,个顶个的真功夫,咱们干不赢啊。” 瘦猴说,“我有招。” 矮胖子吐出西瓜籽,“什么招。” “搞几盒泰国的兴奋丸,然后报警。” 我眼神定格在男人嘴角的痦子上。 矮胖子吓一跳,“这么狠?被查就完了。” “谁完?”瘦猴胆子大,“华子完,咱们完什么?” 矮胖子颤颤巍巍拿酒瓶,“关键华子的眼毒,生人的货送不进去。” “万隆城的洗浴中心,我有朋友。”瘦猴狞笑,“花点钱打点,不费事。” 矮胖子犹豫不决,“得罪蟒叔就麻烦了。” “蟒叔?”瘦猴轻嗤,“老东西年纪大了,需要接班人,供着自己吃香喝辣,他哪是把华子当儿子,当工具而已。朱哥一心收拾华子,那么大的娱乐城,不可能一锅端,只要万隆城没事,蟒叔和朱哥翻不了脸。” 矮胖子说,“华子蹲几天,前脚放出,后脚恐怕下手报复咱们。” “几天?”瘦猴龇牙咧嘴笑,“扣上卖禁药的屎盆子,几天能放出吗?起码几年。” 我无声无息后退,躲进对面的包厢反锁门,拨通林宗易的号码,提示关机。 我心脏一紧,他很少关机,除非有大事缠身,我急忙联系振子,振子接了,但没打招呼,等我主动。 “振子?” 他压低声,“韩小姐。” “方便吗?” 他答复,“方便。” “你华哥在吗。” 振子迟疑了一秒,“在,不过他不方便。” 我没吭声。 振子说,“他换号了。” 好半晌,我嘶哑开口,“让他接电话,行吗。” 振子抽冷气,“我问问吧。” 大约半分钟,他在那头说,“不接。” 我没来得及再说,振子挂断。 蒋芸忽然用力推门,我解锁,她闯入,“你傻站着干什么呢?王董在314,马太太,胡太太在309,来给你捧场,你好歹去喝杯酒。” 我抓住她,“阿齐是万隆城的男公关吗。” 她蹙眉,“是啊。” 我翻她口袋的手机,“你联络他,通过他搭上林宗易。” 蒋芸不理解,“你抽什么风啊?都离婚了。” “你快点!”我大吼。 她一激灵,看出我着急了,立马打给阿齐,阿齐接通后,蒋芸和他商量了一出戏,终于在十五分钟后,电话到达林宗易手上,我怕他听见我声音又挂了,我朝她比划口型,我说什么,蒋芸复述什么。 “林老板,朱八的手下在我们会所。” 林宗易没出声。 蒋芸说,“他们要算计您,搞一批泰国进口的药,就这两三天,会流入万隆城的洗浴中心。” 林宗易依旧沉默,呼吸声却极为闷重,压抑。 第152章 不要爱他 - 步步深陷 - 玉堂 “谁让你给我打电话。” 林宗易终于出声,语气不带半点温度。 我惊慌摆手,蒋芸咽了口唾沫,“我情不自禁打给你的。” “是吗。”林宗易似乎在一个僻静的地方,除了他的气息,我还感觉到他心跳的声音,“为什么情不自禁。” 蒋芸骑虎难下,“我...我其实一直爱慕林老板。” “哦,爱慕我。”那边不咸不淡笑了一声,倏而一收,“到底是谁。” 我知道瞒不了,正要接过电话,林宗易喊了一句韩卿。 我一哆嗦,动作戛然而止。 “你转达韩卿,我和她已经没有任何牵扯,不要惹祸上身,她过她的,我过我的,生死有命。” “林老板。”蒋芸深吸气,“韩卿是担心你。万隆城在江城和滨城的交界,属于周德元管辖,这批货一旦流入,栽在他手里,他正愁没把柄搞你,你有活路吗。” “我再说一遍。”林宗易气势加重,“和她无关。”他当即挂断。 蒋芸收起手机,“你当他傻吗?他指使保镖绑架我,我不计前嫌向他通风报信,我长得像大慈大悲的活菩萨吗?” 我低着头,眼眶发红,“他不接我电话。” 蒋芸说,“他不接是不愿留下通话的证据,后面连累你。林宗易好不容易从泥潭里保出你,你再跳回去,他不是白费劲吗。你别管他了,他选择走上这条道,翻船的后果他一清二楚,他无法抽身了。你帮他一回,帮他一百回吗?” 我没吭声,冷静平复了好一会儿,端起一杯鸡尾酒,走出包厢直奔309。 马太太正好问胡太太,“醉王朝的幕后老板是不是林宗易啊?” 胡太太坐在沙发上点歌,“都离婚了,还合伙开买卖吗,听着都稀奇。” 马太太说,“林宗易疼爱太太业内谁不晓得?孩子是冯斯乾的种都忍了,男人面子最重要,他娶韩卿沦为江城的笑柄,他也没离婚,什么理由能让他离啊?上面盯着他,可没盯他老婆,对外称离婚,实际上是掩人耳目。韩卿懂什么经商啊,一只勾引男人的狐狸精,她也就懂得裤裆里那点事,狗屁的胆子开会所,不赔死她才怪。” 胡太太蹙眉,“你想偏了。” 马太太琢磨出滋味了,“看来你了解内幕。” 胡太太拿着话筒调音,“林宗易有本事垄断滨城的娱乐业,就有本事得罪同行,上面不待见他,同行又忌恨他,倒台或者发生意外,韩卿都逃不了。” 马太太感慨,“这骚狐狸命真好,男人自顾不暇了,还想办法护着她。” 我冷笑,随即推门进去,像什么没听见,满面春风举杯,“马太太,胡太太,久等了,以后你们多关照我的场子。” 胡太太迎上我,“韩老板的买卖,自然捧场。” “你们捧场才舍得割几两肉啊,我这里又没有帅哥猛男,榨不出你们的血,我指望你们男人出血呢。” 她们笑着,“刚当上老板,就想赚我们的钱了。” 我和胡太太碰杯,她说,“韩老板放心,我老公肯定常来,林老板打过招呼了,有闹事砸场的,暗中保护您,实在护不住再联系他,林老板给了我家老胡不少好处,据说和周总也打了招呼,周总跟上面交情好,林老板把索文的客户都介绍给周总了。” 马太太不可思议,“索文的客户?那仅次于华京了,周总吞下这块肉,公司可发达了。” 我笑容凝固,“林宗易?” 胡太太诧异,“您没看见林老板吗?老胡在楼下停车还和他说话了呢。” 我捏着杯托的手不由收紧,“什么时候。” 她看腕表,“八点多。” 我撂下酒杯,转身跑出包厢。 外面下着雨,我在街角的路灯下发现了林宗易的路虎,他正准备离去,我大吼,“宗易!” 车颠簸了一下,闪着灯停住,我追上,“那两个人还在305包厢!” 大雨落在四面八方,吞噬了我的吼声,我跌跌撞撞闯过去,汽车却忽然开动,瞬间远离我,降下的车窗里露出男人半张侧脸,轮廓很淡,淡到虚无,又无比浓重,浓烈到整座江城都是他。 是他的风华,刚硬和血性。 他静止在后座,从我眼前一掠而过。 我飞奔堵截,没有留意鞋跟卡住井盖,下一秒摔倒在地,路虎猛地急刹,再度停下。 那辆车敞开的后视镜中,我看到林宗易握住了扶手,他几乎本能冲下来,要冲向我。 振子叫住他,“华哥!这边人多,别露面了,找麻烦。” 林宗易有一霎迟疑,仍旧推开车门,振子扭头,“华哥,摔不坏,朱八的人在附近。” 林宗易攥着拳,拼尽全力克制自己的冲动,他手臂外侧的筋络紧绷,仿佛下一刻会爆炸。 又一辆汽车疾驰而过,丝毫没减速,撩起一滩泥水扑向我身体,艳红的长裙被风吹翻,我一晃神,一个男人从另一方向走来。 他一步步到达我面前,踏着满街的霓虹和雨雾。 我看清他幽邃的眼睛也笼罩了大雾,带着激荡深刻的感情,亦有恨,越是逼近,越是惊心动魄。 远处路虎的车门此时又无声无息关上。 冯斯乾蹲下,指尖拂过我每一寸裸露的肌肤,他轻轻擦拭泥点,全部擦掉,手抬起我下巴,“怎么不打伞。” 他摁住我红唇,神情意味不明,“我猜,你又开始惹我生气了。” 我艰难站起,脚底太湿滑,又猝不及防趴下,趴在冯斯乾的怀里,他搂住我腰肢,俯身前倾,“不肯跟我回家,是在等他吗。”他挨着我耳畔,“后悔了吗。” 伞顶风摇摇欲坠,他一手拥着我,一手撑住,“韩卿,你总是走错路。嫁给他,承受他带来的风波,你后悔了,想要逃离。逃离了,又后悔自己无情,太伤人心。他没有你想象那样好,你的心软懊悔,正中他的计。” 林宗易注视这一幕,许久,他升起车窗,拂尘而去。 我一把搪开冯斯乾,“林宗易,他们要害你!”我在泥泞的地上爬行,声嘶力竭,“朱八的手下嘴角长了一颗痦子!洗浴中心有奸细!” 冯斯乾原本抚摸我的手在这时发力,将我控制住,指腹在面颊勒出两道指印,“闹够了吗?” 我晦涩开口,“我没有闹。” “没有闹?”冯斯乾不露声色瞥向三楼的一扇窗户,暗处人影摇动,是瘦猴。 冯斯乾掌心包裹住我脸蛋,瘦猴特意打量了半天,也没看真切我的长相,他也没听清我具体喊了什么,只模糊听到朱八,洗浴中心,索性放弃了。 直到瘦猴消失在窗口,冯斯乾才松手,“林宗易撇开你之后,他不会再出面,你招来的灾祸,只会是我替你挡。” “你出现干什么——”我死死抓着冯斯乾西裤,“如果你不在,他已经下车了,你在他才没有过来。” 他缓缓起身,“你认为我应该在哪里。” 冯斯乾伫立着,分不清是夜色太深,还是他面目太阴沉,他在这场无休无止的风雨里,晦暗又冷清。 我仰面看他,“有人要布局陷害林宗易,我只想当面通知他。” 冯斯乾唇边勾起一丝笑,“朱八吗。” 我顷刻僵住,他望进我眼底深处掀起的惊涛骇浪,笑意越发高深莫测。 “你知道朱八。” 冯斯乾语调平静,“不止知道这个人,还知道他手中的势力很厉害,并不畏惧林宗易的后台仇蟒,要扳倒林宗易,朱八是非常有用的棋子。” 我恍然大悟,“所以你认识他,是你在后头出手了。” 冯斯乾看了一眼漆黑的路口,“两个月前在橡山,我逼得他穷途末路,他会罢休吗。” “他即使不罢休,又能打赢你什么,你没有污点和罪孽,你最多失去华京,你联手朱八是要他的命!” “我隐忍夺权挣到手的华京,我凭什么失去。韩卿,这世上的每个人都在争名逐利,为欲望而活,名利场没有是非对错,败者死有余辜,没有输家哪来赢家。” 伞檐的大半倾斜到我头上,他后背淋透了,衬衫贴着挺拔的脊梁,身型清瘦淡漠,“林宗易毁了多少人你清楚吗,他的牌坊,他的会所,吸干了多少商人的血。他的确没有强买强卖,而是一场愿者上钩的交易,但你死我活也是商场,你要他活,要他赢,死的就是我。” 冯斯乾眉目寒气凛冽,“韩卿,是你亲口告诉我,你不爱林宗易。” 我近乎窒息,喉咙涩得发堵,这副挣扎矛盾的情绪刺激了冯斯乾,他浮起一股狠意,“你看你自己的样子。”他用力拽起我,“韩卿,还爱我吗。” 我张大嘴,一口气喘不上来,脸色惨白。 他丢下伞,伞柄坠落进坑洼,溅起冰凉的雨水,我小腿战栗。 “你为我失魂落魄过吗。”他喑哑的嗓音穿透雨声,“你开这间会所的目的,是想掌握对他不利的消息,像他保你一样去保他,对吗。” 我呆滞着。 “韩卿,你明白他有罪吗?他如今的一切都见不得光,被仇蟒操纵,被周德元监视,他没有第二条路,他只能活在黑暗和腐朽里,你非要蹚浑水,最终会坑了你自己。” 他胸口压下来,急促隆起着,连带我也一并剧烈起伏,“你以为你能把他拉回光明里吗。当他重新成为华子的那天,他不可能再回到光明了。” 我捂住耳朵,好半晌,我抽噎着,“我没有蹚浑水,但他们要诬陷他,暗算他,我做不到看着他被伤害!无论我怎么折腾,哪怕捅了他一刀,险些葬送他,他都没有想过放手!”我哭出声,“他怕牵连我,他放开了。” “因为他要利用你胁迫我。有你在手,就算周德元进攻,我也会退,一而再退。”冯斯乾一字一顿,“韩卿,仇蟒劫走林宗易的一星期后,我查到他藏在云城,我不是没机会下手,可你在他身边,我动不了他,我不能冒险硬拼,逼急了仇蟒报复在你身上。” “不是的。”我使劲摇头,“后来不是利用了。” “那是什么?”冯斯乾扯住我,迫使我面对他,他阴郁的面孔投映在我眼中,“你们离婚了。” 他拢起我散乱的长发,从头顶拢到脑后,我整张脸暴露在雨中,他试图浇醒我,“当初你千方百计离开他,现在一拍两散了,他死活和你没有任何关系。” “那我的死活呢?他明知我不爱他。”我甩开冯斯乾的手,“林恒是他唯一的血脉,为了择出我,换我的平安,他甚至不顾林恒的安危了,林恒代替我,才做了仇蟒手上的人质。” 我泪流满面,颤抖指着自己心脏,“我配吗?我根本不配。冯斯乾,你有冯冬,那你知道吗,万一林恒出事,林宗易就没有儿子了!我欠了他太多。” 雨越下越大,冯斯乾站在一片雨幕尽头,僵持不动。 “我帮过他,也害过他,他是利用我,也无数次搭上性命补偿我。我骗了那么多男人,演了那么多出戏,可我从没见过一个男人的真心,什么都不图的真心。”我看向冯斯乾,“林宗易没有嫌弃过我,我跟了他,他再没动过娶别人的念头。” 冯斯乾身躯轻微晃动了一下。 “他们都说他风流浪荡,他不嫌弃女人,是他自己也不干净。”我望着空空荡荡的街口,林宗易停留过的车辙也被雨水彻底淹没,“他对所有男人坏,对所有女人薄情,他只有一丁点好,一丁点真情,都给我了。” 我抹掉脸上眼泪,回头走向会所大门,冯斯乾突然从背后抱住我,用尽全部力气,“韩卿——” 我脊背抵着他胸膛,他衣服很凉,体温却炙热如火。 他脸深深埋进我发间,我停在他怀中,良久,他抬头,大雨淋得我睁不开眼,冯斯乾就在我颈侧,我发丝厮缠着他衬衣扣。 “不要爱他。” 第153章 忘掉 - 步步深陷 - 玉堂 雨雾吞噬了冯斯乾面容,我们死死缠住,远处纸醉金迷,他沉重又压抑。 他用力抵在我脖颈,胸膛轻颤,“韩卿,不要爱他。”他气息烫得我瞬间战栗不止。 我嘶哑开口,“冯斯乾,我们从来没有真正在一起过,最初你是殷怡的丈夫,后来我是林宗易的妻子,我们无法堂堂正正,毫无顾忌爱对方。” 我和林宗易总是阴差阳错,和冯斯乾又何尝不是。 这场暗无天日的感情,从道德的夹缝里偷来,是刺激,也是禁忌。 “会堂堂正正的。”他全身潮湿冰冷,仅剩的温热胸口护着我。 我疲惫贴在他怀中,“发生了这么多,我们都做不到了。” 冯斯乾抱紧我,“没有什么做不到。韩卿,忘掉他。” 我无声落泪,他吻着脸上的泪痕,从眼角到鼻梁,最终停落我唇上。我嗅到浓厚的尼古丁味道,尝到烟味的苦涩,涩味深入一厘,便刺进我心脏一寸。我任由他吻,像一具没有温度与灵魂的木偶。 冯斯乾停下,他掰开我唇齿,“韩卿。” 我一动不动看着他。 他不明白我如此平静,他再次吻下来,那样疯狂的力道吮着绞着,我依然没有回应。 冯斯乾似乎也感受到强烈的无力,他抽离我,在雨中喘息着。 好半晌,他捧起我脸,“回答我,还爱吗。” 我望进他翻卷着激流的眼眸,“你那天说累了,我也累了,我不爱了。” 我挣脱他,冲进大雨深处,直到在冯斯乾视线里消失。 我返回场子,换了一套干净的裙装,又洗了脸重新补妆,站在大堂和胡太太告别,她走后不久,王董也下楼了,我身段婀娜迎上去,“王董,今晚开心吗?” 他满面红光,“韩老板,我下次还来。安安的嗓子真甜啊,涂了蜂蜜一样,唱歌唱得我骨头都酥了。” 我示意保镖撑伞,“王董愿意光顾,我求之不得。” 他喝得神志不清,色眯眯摸我手,“离婚后什么想法啊。” 我不露声色抽出,“过日子呗,没男人还活不了了?” “没男人不影响吃喝拉撒。”王董满嘴酒气,“可是影响睡啊。” 我心里冷笑,欠收拾的东西,王董的公司在湖城,他老婆四年前雇我,当时他的红颜是一个挺红的主持人,我担心被曝光,所以没答应,他老婆在当地是出了名的贤妻良母,他家暴,还打女儿,他去年和林宗易有一笔合作,我才认识他的,没想到他拈花惹草竟然拈到我大名鼎鼎的韩千年头上了。 本来由于我和冯斯乾的旧情,没人敢打我的主意,都猜测我不当林太太,改当冯太太了,可离婚半个月悄无声息,于是都默认我们也没下文了,甚至有一些难听的传言,说华京董事长不会娶一个二手货。 我配合王董,“偶尔也寂寞呢。” 他挨近我,“哥哥替你想想办法啊。” 我后挪,引着他去前台,食指一戳他肩膀,“您先结账啊。” 他舒坦得眉开眼笑,我接过账单,“六十万。” 他要查账,我手一躲,“王董不信任我啊,醉王朝是正经会馆,我们酒水果盘明码标价的,错不了。” 王董咬了咬牙,“六十万而已,小钱。” “那是——”我媚眼如丝,“江城谁不晓得您富得流油啊。” 他结完账,暗示我去泡温泉,我扯了个借口拒绝了,腔调温温柔柔,他不痛快却发不出火。 我亲自送王董上车,蒋芸收了伞从门外进来,“冯斯乾在你办公室。” 我蹙眉,“他没走吗?” 蒋芸说,“好像头疼,何江送上四楼了。” 我没吭声。 电梯门忽然打开,瘦猴和矮胖子醉醺醺出来,我当即背过身,避到角落。 瘦猴还惦记我哭闹的一幕,“女人提朱哥了,还有奸细。那辆车上是什么人,车牌号够牛的,尾数3个6,哭半天都没露面。” 矮胖子打着酒嗝儿,胡言乱语,“也许和男人玩游戏呢,一个走,一个留,干茶烈火显得有情趣。” 瘦猴不如矮胖子醉得厉害,他察觉不对劲,拉住一名刚送完酒的服务生,“你们老板姓什么?” 我藏在柱子后,盯着他。 “有两个老板,韩老板和芸姐。” 瘦猴拧眉,“多大岁数。” 服务生说,“韩老板年轻,您不是她朋友来捧场的吗?” 矮胖子凑上前,“五哥,你想傍富婆了?” 我朝蒋芸使了个眼色,她立马走到男人身边搭讪,“这位大哥眼生啊,喝得尽兴吗?” 瘦猴端详她,“你是老板?” 蒋芸风韵万千,“我是经理,他们都称呼我芸姐,我们老板在男厕拉肚子呢。” “你们老板是男的?” 蒋芸比他更莫名其妙,“当然是大老爷们儿了,女人开得起娱乐城吗。韩旺财,滨城的村二代,赫赫有名的村长大公子,卖大蒜发家的。” 我掩唇笑。 瘦猴迷迷糊糊,“老板叫旺财?” 蒋芸翻白眼,“加上姓啊,不带姓不成狗了吗。” 矮胖子骂骂咧咧,“什么玩意。五哥,咱走!” 他们走下台阶,蒋芸拍着胸脯抱怨,“吓死我了,你招惹朱八的人干什么啊?” 我松口气,“朱八在云城混,江城没多少人脉,糊弄他没事。” 我让蒋芸在大堂顶着,我直奔办公室。 彼时夜越来越深,雨也越下越大,黯淡的灯火覆在冯斯乾身上,他倚着沙发,气度深沉像一座无底的深渊。 我记得初遇冯斯乾在冬天的黄昏,我从没见过一个男人长着这样一双眼睛,忧郁,清澈更深刻,有黎明的光亮,也有黑夜的落寞。 他的一切都像神秘复杂的故事,令人一探究竟,沦陷着迷。 我在他的漩涡里粉身碎骨,缠来缠去,纠缠到今天。 我凝望他许久,他安静睡着,睫毛垂下淡淡阴影,眉目间也清清冷冷,我伸手拉毛毯,正要给他盖上,冯斯乾在这一刻攥住我手,他眼底一片清明。 我怔住,“你没睡?” 他眼神比窗外的夜色还沉寂,“你不是不爱。”他注视着我,“你只是不想爱了。” 我身体一颤。 冯斯乾感觉到,从沙发上坐起,掌心握着我,“韩卿。”他又重复一遍雨中说过的话,“我会让你堂堂正正。” 我一言不发望着他。 冯斯乾说,“给我一点时间。” 过道这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电梯的方向,径直停在门口。 我过去拉门,是孟绮云,何江在她身后,“韩小姐。”他一脸为难,“孟小姐逼我带她上楼。” 我们四目相视,我反应迅速,侧身让出路,“找你冯哥哥呀?” 孟绮云越过我头顶,小心翼翼搜索,“斯乾在吗。” 我右手翻来覆去,把玩新做的宝石绿美甲,“睡觉了,刚醒。” 她眼眶通红,闯进办公室,冯斯乾正在系扣子,她僵硬杵在那,张嘴带哭腔,“斯乾。” 他抬起头,略皱眉,“你怎么来了。” 孟绮云指着后面瞧好戏的我,“那你怎么住在林太太这里。” 冯斯乾不紧不慢系皮带,没理会其他,只纠正一句,“她不是林太太了。” 孟绮云面色青白,“她真的离婚了。” 冯斯乾摁下金属扣,“绮云。” 她捂住耳朵,“我不听!” 女人的天真娇憨在最新鲜时,男人喜欢,可热乎劲儿过了,一旦不新鲜了,男人会觉得累赘,愚蠢。尤其有权有势的男人,他们骨子里看重的更多是识趣,知进退。比如捉奸,堵人,当面下不来台,就算是正室,也犯了男人的大忌讳,何况还没结婚。 我窥伺冯斯乾,果然他眉头皱得更深了,“你父亲打算接你回滨城。” 孟绮云愣住,“你也同意吗。” 冯斯乾脸色意味不明,“我认为你应该回去。” 她哭着,“你最近对我冷淡,就是不准备要我了吗。” 冯斯乾揉着额头,“我们的关系不是你想象那种。” “你现在告诉我,不是我想象的样子!”孟绮云啜泣,“你将我从滨城接到江城,你不喜欢我,又为什么接我?” 冯斯乾没出声。 孟绮云哭喊,“你说啊!” “绮云,有些答案。”冯斯乾目光掠过她,“没必要追根究底。” 孟绮云越哭越大声。 我将红酒倒进醒酒器,递给她,“风尘仆仆来捉奸,喝一杯解解渴吗?” 她打掉我手中的杯子,怨恨凝视我,“你离婚了,就要抢我的吗。” 我噗嗤笑,“你有证据啊?恨不得把我生吞活剥了似的。”我笑容一收,警告冯斯乾,“管好你自己的女人,醉王朝不是撒泼的地方。” 我话音才落,四名保镖气势汹汹走进包厢。 我教过他们规矩,学会虚张声势,千万别动真格,捅了大娄子我可压不住,紧急场面需要见血震慑一下,也分见哪的血,打掉牙行,打破脑袋不行,像这种情况,对付一个女人,纯粹是走过场玩票。 孟绮云慌了神,整个人向后退,冯斯乾不疾不徐扫向他们,“出去。” “出去?你的地盘啊。”我撂下酒瓶,“我手把手训练的保镖,可不吃素。” 我扬下巴示意,为首的保镖双臂展开亮相,“白鹤亮翅。” 我惊住,冯斯乾面无表情看着那个保镖。 第二个出列,开裆蹲下,“黑虎掏心。” 我闭上眼,压着脾气,“滚。” 第三个要比划金鸡独立的姿势,我抢先一步,“滚!” 气氛有点微妙,冯斯乾神色耐人寻味,带点戏谑逗弄,“从哪雇的马戏团。” 程泽不靠谱,他的保镖也不靠谱,难怪马太太讥讽我开场子会赔死。 我深呼吸,硬生生圆场,“好歹是熟人,犯不着动手,否则他们出招不是闹着玩的。” 冯斯乾闷笑,“嗯,有道理。你手把手训得是吗。” 我没好气,“关你屁事。” 他眼里亦是笑,“我看出扭腰晃臀了,的确像你教的。” 我踹开门,“办公室不能留宿。” 冯斯乾起身靠近我,“有麻烦给我电话。” “你是我最大的麻烦,你远离我就行。” 他笑着,“真忍心吗。” 我别开头,不搭理。 进电梯前,孟绮云转身看了我一眼,我朝她挑眉微笑,她顷刻驻足,冯斯乾先迈入梯厢,发现她没动,一堵墙挡住他身躯,只低沉的声音传出,“你在看什么。” 孟绮云回过神跟上,“没看什么。” 电梯门合住,我在原地笑了一声,这朵小白花果真按捺不住了,深更半夜来追男人。 不过我无心和她争什么,之后三天,我命令保镖轮流埋伏在万隆城,第三天晚上,瘦猴还真出现了。 保镖七点半通知我,我九点赶到万隆城,在对面的柏油路缓缓停稳,降落车窗,视线锁定在洗浴中心大门。 旁边泊着的宝马也熄了火,保镖下车,“老板,瘦猴在桑拿室。” 我衔着烟,胳膊肘搭着窗框,“提箱子了吗。” “他自己汗蒸,像是踩点,顺便等人。” 我猛抽一大口,“确定有同伴过来汇合吗。” 保镖信誓旦旦,“绝对是今夜。” 我瞟向会所那边,“打听华子了吗。” “他不在,下午去湖城了。” 我推开车门,对准闪烁的霓虹灯吐出一缕烟,扔在地上踩灭。 我安排了五个人,正门俩,后门俩,另一个跟着我直接进入桑拿室,保镖扮作按摩师,我在隔壁女部做足疗,耗了一个多小时,瘦猴接了一通电话,从澡池上岸,开始穿衣服。 我和保镖提前走出,我压下打火机,点燃桑拿室的门帘,他立即喷出一口酒催发火势,三五秒的工夫,火苗蔓延。 我吩咐他,“盯紧瘦猴。”我戴上墨镜,在一团混乱中飞快离开。 没多久,四辆警车包围了洗浴中心,瘦猴根本没意识到冲自己来的,只以为救火的,和几个同伴躲在洗手间分发药物时,赵队这边出马抓个现行。 我坐进车里,开到隐蔽处,大约半小时,保镖也出来了,他走向我,“金五被扣下了,朱八肯定会调查是谁背后算计他。” 我手指叩击着方向盘,“金五?是瘦猴吗。” “是他,朱八最得力的心腹。虽然瘦,手脚有力气,他跳窗反抗,赵队的下属都吃亏了,幸好咱的人帮忙截住。”保镖掏出烟盒,我没抽,他又放回,“赵队特意打电话感谢您。” 我得意笑,“朱八能查出什么?洗浴中心是意外失火,瘦猴恰好搞事,歪打正着翻船的,他查不到任何问题。” 保镖坐上后座,“洗浴中心着火损失不大,到处是水,当场就浇灭了,雷声大雨点小,您这招真高明。” 我发动引擎倒车,刚倒出半米,一副英挺魁梧的轮廓伫立在车后,横住了去路。 我打双闪照明,看清了男人的面孔。 第154章 情出自愿 - 步步深陷 - 玉堂 十米之外的洗浴城浓烟四起,霓虹和无数车灯闪烁,灯火交错,掠过男人英气刚毅的面目,他气度沉稳又凌厉。 隔着黯淡的玻璃,林宗易眼睛沦陷进光影里,时明时灭,明亮时幽黑,晦暗时深沉,他的味道总是如此强烈而激情,像冰与火的撞击。 女人爱他的浪荡,也爱他的冷漠。 他伫立在一束尾灯的尽头,那样复杂深刻的眼神望着我。 我呼吸一窒,熄了照明。 保镖被他气场震慑住,“老板,是您的仇家?”他翻口袋,“我只带了匕首,打得过他吗?” 我没吭声,林宗易拉开车门,“你下来。” 我眼眶微红,“宗易...” “卖可怜没用。”他冷漠侧身,重复一遍,“下来。” 我脱了鞋子,将淤青的脚踝凑到他眼前,“台阶上磕的。” 林宗易皱着眉,“为什么磕你。” 我说,“经验不足,跑慢了。” 他胸膛急剧鼓胀,像是要发怒,又隐忍住,“因为你手欠。”他扯我手腕,“谁让你来的?” 我条件反射般嫁祸给保镖,“他!他逼我来。” 保镖一噎,“老板,我...” 我瞪他,他咽了口唾沫,“是我。” 林宗易神色阴沉到极点,“还撒谎。” 我泄了气,垂下头坦白,“我和蒋芸打赌,假如洗浴中心着火,几分钟能解决,我抓阄输了,所以我出手放火,她暗中观察。” 林宗易语气喜怒不辨,“实话吗?” 我清亮的眼眸雾蒙蒙,像一只雪白细嫩的狐狸,柔软又娇弱,“是。” “韩卿。”他手指扼住我下巴,抬起我整张脸,一对风情的眉目泫然欲泣,他吃惯了这套,完全无动于衷,“再撒谎我把你丢进火里。” “火已经扑灭了。”我直视他,“你可以重新点。”我举着打火机,“我借你。” 林宗易讳莫如深看着我,忽然笑了一声,又很快收敛,望向混乱的远处,“看来我平时太纵容你了,以致于你没一点分寸。” 他一直对我毫无办法,他自己说过,打不得,骂不得,爱不得,也恨不得,打骂不忍心,爱恨太痛苦。 橡山逃亡那夜,他懊悔自己手软,可再次面对我,他仍旧舍不得。 “你要离婚,我成全你了,还纠缠什么。” 我噙着泪,“我担心你。” “你以什么身份担心我。”林宗易脸上生出一丝寒意,“我不需要。” 一辆银色捷豹这时驶来,泊在距离很近的灌木丛旁,振子鸣笛,“华哥,朱八的人没撤,我在棋牌厅发现了几个。” 林宗易面色阴狠,“看到朱八了吗。” 振子说,“他没现身,是金五搞事,但他应该知情,估计在云城等结果。” 林宗易冷笑,“等什么结果。” “等你坐牢。”我开口,“还好我先下手为强。” 振子逗乐了,“韩小姐,华哥要是英年早逝,准是你气死的。” 林宗易拖着我下车,坐进捷豹的后座,保镖立刻发动引擎,我扒窗户,“你不管老板了?” 他钻进驾驶位,“他不是您前夫吗?” 我火冒三丈,“那你不能不管我啊,你得保护我啊!” 保镖倒车开走。 我大吼,“哎!程泽王八蛋雇得什么人,老娘开除你们!” 我脸色铁青坐回,正好对上林宗易的视线,他意味不明审视我,我又恢复楚楚动人的模样,“宗易——” 他仿佛了如指掌我的本性,丝毫不动容,“露馅了,还装。” 我舔嘴唇,小心翼翼拉他袖子,“金五和矮胖子商量陷害你,你又不接电话,我没招了,就想到放火,赵队的人才能顺理成章突袭,否则他们就算失败了,还会再计划的,送进牢房一了百了。” 振子叼着牙签,“华哥,韩小姐是好心。” 林宗易一言不发。 我摇晃他,“烧坏的窗帘和衣柜,我赔你。” 我磨得林宗易心软了,他伸手挨近我,停顿了一秒,下意识要抽离,又难以克制自己,他僵持了许久,指腹落在我眼角的痣上,擦拭掉泪痕,肌肤与肌肤触碰的一刻,他手细微一颤。 起初动作很轻,然后越来越狠,我感受到他沉重的戾气,力道搓得我脸颊发红,我不敢动,只呜咽着,“我痛。” 林宗易眼底流露出心疼,他掌心包裹住我,“还胡闹吗。” 我委屈的哭腔,“我不是胡闹,我欠你太多。” “弥补我?”他收回手,“韩卿,我想要的从来不是感激和同情。” 他眼中漩涡涌动,最终消沉下去,“你不欠我,我动了真心搭上性命,情出自愿事过无悔。” 我凝视林宗易的侧脸,才半个月他清瘦了许多,“你有饭吃吗。” 他偏头打量我,似乎在辨认我是不是故意气他,而我眼里此时只有担忧,他移开目光,“没吃,每天饿着。” 我情不自禁落泪,“饿了多久了。” 他一本正经回答,“饿了几顿。” 我哭出声,“蟒叔还是惩罚你了,他让跃叔监视你,不许你吃饭。” 林宗易揉着鼻骨,我哭声断断续续,哭得他揪心,他深呼气,手臂揽住我腰肢,虚虚实实的姿势抱在怀里,没有像以前那么紧密贴上我身体,“我快四十岁了,怎么会被他们饿着。” 我说,“你照顾好自己。” 他没回应。 我推门下车,才走出两步,又转过身,“朱八派人埋伏在万隆城,是我惹急了他,我又惹祸了对不对。” 他们那条道,无论结多大的梁子,能黑吃黑,能玩阴的,唯独不能沾白,是圈子规矩。 林宗易面无表情,“你不是天天惹祸吗。” 我小声啜喏,“我以为是帮你。” 他别开头,看另一侧窗外的路灯。 振子降下车窗,“韩小姐,您确实帮忙了,只不过华哥不愿意您掺和。” 我继续往街口走,林宗易突然喊我名字,“韩卿。” 我瞬间停下。 他深深看了我一眼,“按时睡觉,你眼下有乌青了。” 我握紧拳,“我记住了。” 第三天晚上,我正在迷迷糊糊打盹儿,保洁员闯进办公室,“老板,出事了!保安被揍了。” 我翻身坐起,“谁揍的。” “像找茬闹场子的。” 我迅速换衣服,“芸姐呢?” “芸姐在307包房喝酒,张总是她的朋友。” 我竭力保持冷静,“尽量不要惊动客人,我先去看看。” 我冲出去,电梯门刚好打开,一伙人气势汹汹,为首的是朱八,他目不斜视,踢开302包厢的房门。 明显来者不善,肯定和洗浴中心有关,我飞快走进隔壁,反锁门,升起墙上一副西洋裸女的壁画,底下藏着格子窗,很隐蔽,可角度有点偏,斜对包厢,只能窥伺到一半场景。 朱八剃了光头,脑袋豁开一个坑洼,皮肉凹陷,很吓人的疤。服务生递给他酒单,他接过,直接扔在地板,“林子,办正事。” 被点名的林子一把擒住服务生衣领,“朱哥从云城来,特意见韩守财一面,识相的,通知他麻利点!” 他胳膊一抡,服务生滑倒在地,挣扎着爬起,“韩守财是谁啊?” 林子朝他头顶啐了口痰,“你不认识自己老板?” 服务生鼻青脸肿,“我老板是女的,哪有女人叫韩守财啊。” 林子一怔,旋即走回朱八身旁,“朱哥,金五汇报醉王朝的老板是村二代,卖大蒜发家的。” 朱八瞥他,“我他妈还卖大葱发家的呢!金五让那个臭娘们儿涮了!” 林子怒不可遏,踩住服务生后背,“你们老板到底叫什么,再耍花招废了你。” 服务生惨嚎,“韩卿!” 朱八大约耳熟,他微眯眼,“你们老板和华子是什么关系。” 服务生浑身哆嗦,“我真不知道华子,我只知道老板离过婚。” 事已至此,我明白躲不了了,再躲朱八非砸场子不可,我起身,破门而入,屋里的六个保镖纷纷看门口。 朱八瞳孔猛涨,“果然是你。” 我不慌不忙坐下,翘起二郎腿,歪着头同他对视,“朱老板,别来无恙。”我调侃他,“您脑瓜子还肿着,不好好休养,急着出来没事找事了。” 他笑了,“不在万隆城跳舞了?” 我漫不经心抚弄长发,“改行了,那行没前途,当老板多自在啊。” 朱八嗤笑,“是华子另结新欢,抛弃你了吧。” “朱老板消息灵通啊。”我指尖蹭着唇上的口红,“男人一旦变心,任凭女人千娇百媚,也很难收复失地。” 朱八叩击着沙发扶手,“金五在你的场子走漏了风声,接着就被抓了,你做你的生意,我报我的仇,井水不犯河水,你打破了规则。” 我面不改色演戏,“朱老板是说洗浴中心的事吗。我放火是报复华子的无情无义,你手下有什么计划又没当我面说,我如何得知?” 朱八沉思着,的确像一场巧合。 林子提醒他,“朱哥,别上当,她敢开这么大的会所,不是简单角色,她糊弄您呢,金五算计华子,她算计金五,兴许就是华子授意她使诈的。” 我冷眼讥讽,“这年头,狗都成精说人话了?” 他反应过来我骂他,叫嚣着上手,“你找不痛快——” 保镖横在我前面,林子恼了,用力掐他脖子,我不声不响掏出枪,对准林子的喉结,他顿时僵住。 “松手。”我逼近一步,“我的地盘上,不容外面的狗撒野。” 再铁的头,也顶不住擦枪走火的东西,林子嘬着后槽牙,接连倒退,直到退回墙角。 我生怕惹毛了朱八,他毕竟是老江湖,我立马换了嘴脸,甜笑打圆场,“朱老板没下令,一个保镖逞什么能,朱老板仁义,哪会跟小女子计较。” 朱八摩挲着鬓角的发茬,“听你的意思,我的人栽了跟头,不是你暗算的。” 我不屑收了枪,“华子搂着新欢醉生梦死,我凭什么替他冒险?” 朱八大大咧咧后仰,“不是你干的,也和你脱不了干系。要平息这桩恩怨,总得付出点代价。”他意味深长注视我,“华子上次搅了我的好事,我心痒得很,今晚想跟韩老板再续前缘。” 我面孔骤然一沉,看着他。 他指自己胯间,“开会所的,哪能不懂伺候人呢。” “朱八。”我腔调不阴不阳,“你不一定有胆子消受这份艳福。” 他舌头扫过门牙,“半个月的工夫,底气都硬了。不是那晚被我骑着哭哭啼啼的德行了?” 一群保镖附和着他,放声大笑。 朱八站起,“嘴皮子挺能编,但你唬错了人!我混这行的时候,你还在尿裤子。” 他拎起酒瓶,摸自己后脑勺,“在万隆城华子给我开了瓢,我缝了七针,我打算教训他出口恶气,他五天前逃了一次,你又掩护他一次,你是嫌自己这张脸蛋太俊俏了,想添道疤啊。” 我看向他,“万隆城在鱼龙混杂的边境,醉王朝可是开在市区,你闹出风波,万一有人多管闲事报警,你未必能脱身。” 朱八粗暴一拽,我摔个趔趄,那支枪也坠地,他踩在枪膛上,嘎嘣碎成两截。 我心里咯噔,完蛋了。 林子弯腰捡起,拨开保险栓,是空膛,“朱哥,这娘们儿骗咱!压根没子弹,是仿真玩具枪!” “耍老子玩?”朱八揪住我头发,使劲扇巴掌,左右开弓抽了十几下,打得我头晕耳鸣,一阵恶心。 闻声赶来的保安试图解救我,可朱八的打手更专业,当场将保安撂倒了。 我撅着,右脸贴地,满嘴的鲜血,他鞋底反复碾我额头,“服软吗?” 我咬紧牙关,不出声。 “行啊,有种,巾帼不让须眉啊。” 朱八抬脚,正要踹我肚子,一名保镖跑进来,“朱哥,冯斯乾在308,何助理请您过去。” 朱八拧眉杵在那,“他在会所干什么,他不是对女人不感兴趣吗?之前金五送去的模特,他没碰又送回来了。” 林子也纳闷儿,“我打听过,他身边只有一个孟小姐,据说时间不长。” 看朱八的态度,冯斯乾好像能压他半头,他反手一推,我甩飞到沙发上,朱八整理着衣襟,“他早知道我在?” 林子说,“他这个人一向神龙见首不见尾,很神秘,很阴险。” 朱八想不通,“去会一会。” 他带着人直奔308,进门还没站稳,角落的两名保镖猝不及防扣住他肩膀,控制他动弹不得。 包厢里开了吊灯,白得刺眼,坐在正中央的冯斯乾双腿分开,上半身前倾,亲自在桌上调酒,黄褐色的液体流入杯里,来回晃动着。 这一幕看似风平浪静,却又暗潮汹涌,朱八顷刻变了脸,“冯老板,这是什么说法。” 第155章 我说你的心 - 步步深陷 - 玉堂 冯斯乾面无表情勾兑着几种酒水。 朱八环顾一圈,除了何江与此时控制自己的俩保镖,再无其他人了。 “冯老板,玩哪一出啊。” 冯斯乾漫不经心开口,“鸿门宴。” 朱八顷刻变了脸,冯斯乾下一秒撩眼皮,停止调酒,“开玩笑。” 朱八胳膊一搪,甩开保镖的桎梏,保镖看向冯斯乾,他不言不语,于是他们没再动手。 朱八活泛着肩颈,“这家会馆的老板竟然是华子的女人,我当初在万隆城差点办了她,终于有机会重温旧梦,冯老板可是坏了我的好事。” 冯斯乾坐姿端正,目光意味不明定格在朱八身上,“是吗?” 朱八意犹未尽,“长相一般,身段很有味道,腰肢软绵绵的。”他搓了搓手,“冯老板,改日一起玩?这娘们儿倔得很,我非要收拾她不可。” 冯斯乾脸上闪过一丝凶狠,刹那又无影无踪。 何江阴恻恻搭腔,“朱老板很擅长对付女人。” 朱八哼笑,“不是我吹嘘,不管多烈性的女人,经过我调教后绝对老老实实,敢犯性子,折磨得她生不如死。” 冯斯乾示意何江打开桌上的铁皮箱,开箱的同时,他焚上一支烟,通红的火苗映照在黑白格的衬衫,迸射出一股杀气,极为深沉冷峻。 何江说,“其实冯董半小时前就到了,本打算立刻请朱老板喝酒,因为等一批药,才耽搁了。” 朱八莫名其妙,“药?” 冯斯乾白皙修长的骨节夹住一粒红皮胶囊,“朱老板见多识广。”他若有所思转动着,“知道这是什么吗。” 朱八瞥了一眼,他大笑,“看来传言是真的,冯老板果然不好色,助兴药都不认识?” 冯斯乾叼着烟蒂,拧开胶囊,把粉末倒进酒里,“并非不近女色,男人既然长了东西,该用还是会用,只不过我不需要这些。” 朱八语气耐人寻味,“冯老板正当盛年,是用不上补药,如果想舒坦,倒是有能用的。” 冯斯乾挑眉,“比如。” 朱八欠身,压低声,“冯老板要是感兴趣,过两天——” “何必拖那么久。”冯斯乾拣出一枚绿色小瓶,“迷幻水,听说在云城的销量不错,无论什么人找你提货,你来者不拒。” 何江在一旁冷笑,“祸害了不少人。” 朱八满不在乎,“不伤性命,图个爽快,造福人类的买卖。” “有道理。”冯斯乾拧开瓶盖,兑入红酒摇晃着,“手里还剩什么好货,我也开开眼。” 朱八感觉不太对劲,又说不出具体哪不对劲,男人在酒局上的话题基本都是不干不净,他也没多想,“冯老板现在就想尝尝?” 冯斯乾一手衔烟,一手搭在膝盖,深意十足,“这点不够味。” 朱八端详他,“冯老板不像行家啊,你要求还挺高。”他沉思片刻,“暂时没有,要等一段时间,起码四五天。” 何江笑着说,“朱老板,我们凑巧有。您看是货真价实吗。”他拆开一个纸包,裹着一颗类似中药的小绿丸,林子顿时大惊失色,“是金五从泰国收购的那款!” 朱八一愣,他眯着眼审视冯斯乾,“这玩意你什么渠道弄来的,只我手上才有路子。” 冯斯乾再次沉入杯中,用水果刀的刀尖搅拌着,刀刃寒光凛冽,掠过他眉目间,一张脸诡谲莫测,“你的人说对了,就是在洗浴中心收缴的。” 朱八半信半疑,“赃物不是不允许外泄吗?” 冯斯乾笑意深浓,“上面的规定,那是针对别人。” 朱八有点恍惚,他舔门牙,“你究竟是什么人。” “商人。” 冯斯乾使了个眼色,保镖重新扣住朱八。 朱八意识到有麻烦了,他玩命挣扎,试图逃离包厢,这时一拨提前藏好的保镖从对面318冲出,先制服了朱八的五个打手,又堵截了他和林子。 朱八面目狰狞,“冯斯乾,你主动登上我这艘船,答应联手搞华子,如今他没栽,你不耐烦了,翻脸不认账?” 冯斯乾后仰,靠着沙发背抽烟,他一言不发,气场阴冷到极点。 “朱老板。”何江警告他,“什么是一艘船?冯董从不与任何人为伍,他非黑非白,赚自己的财路。收买洗浴城的员工是由金五出面,冯董仅仅在幕后支个招而已,你不要疯狗乱咬人。” 朱八盯着冯斯乾,“没有你暗中打招呼,金五的药能顺利流入江城吗?” 冯斯乾起身,一步步逼近朱八,慢条斯理抬腿,观赏着鞋底的印花,趁着朱八出其不意,一脚踹在他胸口,朱八整个人飞向茶几,何江拎起他衣领,冯斯乾又是一拳,击中朱八的右眼,瞬间青紫。 林子见状拔出匕首,朝冯斯乾的后背扑过去,他侧身避开,反手一劈,砍在林子后颈,这一下咔嚓的脆响,筋骨好像断裂了,林子当场摔趴。 朱八缓过劲儿,跪在地上,“我什么地方得罪你了。” 冯斯乾居高临下伫立着,“你觉得呢。” 朱八说,“我不清楚。” 冯斯乾摩挲着腕表的表带,“你在302做了什么。” 朱八依然没想明白。 “你太不中用了。”冯斯乾俯下身,拍打他后脑勺,“斗不赢华子,只会对女人下手,我留你有什么价值。” 朱八后脑勺的窟窿没愈合,冯斯乾力气硬,拍得他龇牙咧嘴冒汗,“你有你的道行,我有我的势力,大家都出来混。” “你这条道的势力,我可没放在眼里。”他钳住朱八的下颌,“韩卿不会服侍人,我亲自服侍朱老板喝杯酒,如何?” 朱八脸煞白,“喝什么酒。” 冯斯乾轻笑,“当然是我特调的酒。” 何江有些顾虑,“冯董,朱八是场面上有名号的人物,在韩小姐的会馆出了事,恐怕要整顿。” “查封了更好。”冯斯乾毫不在意,“她开会所是为了林宗易,处处挡我的路。” 何江余光瞟向站在过道的我,“韩小姐的确拎不清阵营,凭冯冬是您的儿子,她也不该和您作对。” 冯斯乾俯视朱八,“喝完这杯酒一定很舒服,朱老板好好享受我的盛情。” 朱八急得面红耳赤,“冯斯乾!几百号兄弟跟着我混饭,你今晚敢动我,明晚就有人动你!” 冯斯乾晃悠着酒杯,添了不少佐料,酒水已经很浑浊,“口气真狂。” 朱八咬牙,“你总得让我明白,我哪惹了你。” 何江扼紧朱八的脖子,迫使他无法躲闪,“朱老板一心要泡的韩卿,是我们冯董儿子的母亲。” 朱八错愕不已,“她是华子的老婆!” 冯斯乾掰开他嘴巴到最大限度,“红颜祸水向来不肯安分,至少也是两三个英雄的坟墓。是他的老婆,就不能是我的女人了吗。”他话音才落,将满杯的酒灌进朱八喉咙。 朱八呛得咳嗽,酒水从鼻孔喷溅出,冯斯乾灌完,抖了抖杯底,似笑非笑问,“她的身段,还有吸引朱老板的味道吗?” 朱八喘着瘫在他脚下,冯斯乾接过何江递来的方帕擦拭手指,随即像丢垃圾一样,帕子丢在朱八的头顶,“你扶持的花豹,他挺想上位的,他和林宗易也结了梁子。” 朱八瞪大眼,却噎得说不出话。 “他马上会取代你,知道原因吗?” 朱八急促呼吸,死死地捶地面。 冯斯乾弯腰,挨着他耳畔,“我的惩罚结束了,林宗易的惩罚要降临了,他的狠不逊色我。” 朱八猛地啐出一口酒,混合着胃里没消化的食物,冯斯乾当即后退,沉默注视他。 何江命令保镖拽起朱八,他几乎神志不清,药效和酒劲齐齐发作,很快开始发狂,抱住距离最近的林子,扒了裤子兴奋叫唤着,林子哀嚎,“朱哥!我是林子!” 朱八完全不理会,他丧失了男人和女人的分辨力,只一味最原始去发泄。 我倚着门撞见如此荒唐的一幕,一时不知所措,直勾勾瞧着,冯斯乾整理好衣袖走出包厢,捂住我眼睛,“别乱看。” “他们在干什么。”我说话扯得腮帮子疼,“两个男人?” 冯斯乾淡淡嗯,“在打架。”他垂眸打量我,“看过男人打架吗。” 我摇头,他闷笑,“打完一通,还会打第二通,持续几天几夜,直到虚脱。” 他偏头吩咐何江,“记得别浪费那五个打手,源源不断送到朱八怀里。” 何江心领神会,“后半夜清静了,我会把他们扔到桥洞里,这种腌臜的事,怎能污染韩小姐的地盘。” 我一颤,冯斯乾搂着我肩膀,“我有分寸。” 他将我带回302,零零星星的血污从门口延伸到里面,踩成两截的玩具枪和粉碎的酒瓶,一地狼藉触目惊心。 他皱着眉,“我给你的枪呢。” 我原本一头柔顺的长发,被折腾得污秽凌乱,蜷缩在沙发上,“回江城的安检太严,没带。” 冯斯乾松了松皮带扣,坐在墙角,闭目养神。 我忍了一会儿,脸颊火辣辣烧得慌,“我受伤了。” 他眼珠微动,没回应。 没多久,蒋芸大吵大闹闯进来,“反了!敢闹我的场子,打听你芸姐是什么背景了吗?谁把308包房锁了!” 保安一瘸一拐迎上去,告诉她老板被打了。 蒋芸火冒三丈,“还打你?带路,我一屁股坐下去,我闷死他——”她一扭身,发现了隐匿在黑暗处的冯斯乾,浓重的眉紧锁,手撑着额头一动不动,衬衣上是刺目的血迹和酒渍。 蒋芸吓一跳,朝我比划口型,“他撒酒疯打的?” 我抱膝窝在那,懒得回答她。 她惊住,“你跟他动刀子了?” “出去。”冯斯乾突然出声。 蒋芸一激灵,“冯董。”她靠近,一脸谄媚拿名片,“我是公关经理芸姐,咱们算是旧相识了,韩卿经常跟我提起您。” 冯斯乾神情淡漠望着她。 蒋芸缩回,“不打扰了。” 她正要跑,冯斯乾在她身后问,“提我什么。” 蒋芸停下,“韩卿赞美您,您长得好,能力好,床上床下都好。” 冯斯乾笑了一声,“我在她心里这样好吗。” 她竖起大拇指,“举世无双。” “那和林宗易比呢。” 蒋芸怔住,好半晌,她说,“冯董吃过臭豆腐吗?您和林老板,一个是臭,一个是豆腐,豆腐不臭,食之无味,只臭没豆腐,令人讨厌,所以各有千秋。” 冯斯乾笑容敛去,“你可以出去了。” 蒋芸一溜烟离开,他走过来,蹲在我面前,我被朱八抽得不轻,尤其是唇瓣,肿得水嘟嘟,像涂上一层浓郁的朱砂红,点缀在雪白细嫩的面孔,狼狈又娇艳欲滴,仿佛熟透但脏了的蜜桃。 冯斯乾抹掉我嘴角的鲜血,一缕缕拨开头发,拨得一干二净,旋即抬起我下巴,“三天前的晚上,你去哪了。” 我凝视他,不吭声。 他指腹发了力,摁住我脸蛋,正戳在伤口上,我倒抽气。 “痛吗?” 我浑身紧绷。 冯斯乾面色波澜不惊,唯独那双眼,翻腾着剧烈的风浪,“痛了长记性。” 眼泪噙在眼窝内,我强忍。 “对他这么情深义重,宁可不顾自己安危也保他是吗。但凡我来迟,朱八毁了你,你还活不活。”冯斯乾掐得越来越重,我颧骨酸疼发麻,“后悔不应该离婚,以林太太的身份关心他,掩护他。” 唇角淌出一滴温热的血,落在他虎口,他力道停住。 “韩卿,你真是奇迹。”冯斯乾抚摸我眉眼,天然未经雕饰的纯情,他最喜欢我一对眉眼,时刻漾着春潮,又不含欲望,即使他分不清真假,那种直接望到底的清澈,足以熄灭男人的怒火和恨意。 “一个并不算漂亮的女人,从头到脚的每一寸却恰到好处勾在男人心上。你以此为筹码,赌注你摇摆不定我也舍不得折断你。” 我舔着牙缝的血,朱八把我的槽牙打得松动了,“我没有摇摆不定,我现在不跟你,也同样不跟他了。” 冯斯乾目光晦暗,像覆盖一片阴云,“我说你的心。” “冯董——”何江忘了敲门,冲进包房,冯斯乾从我脸上收回手,直起脊背,“怎么。” “附近没有朱八的爪牙了,都撤了。” 他望向门外,“确定吗。” 何江说,“您放心,能出门了。” “我不要紧。”冯斯乾面容阴沉看了我一眼。 何江笃定,“韩小姐绝不会发生意外。” 冯斯乾穿上西装,朝包厢外走,何江追出,“是送韩小姐回澜春湾吗?” 他稳步走向电梯,“你看她愿意回吗。” 何江蹙眉,“朱八清醒了肯定要报复,至于林宗易那边,您已经出手了,他未必再有行动,韩小姐住酒店不安全。” 冯斯乾背对我,许久,他声音低哑,“你回吗。” 第156章 这样的女人藏着最好 - 步步深陷 - 玉堂 我看着冯斯乾的背影,嘶哑开口,“不回。” 何江蹙眉,“孟小姐如今不住澜春湾,您难道非要她在江城消失才痛快吗?” 冯斯乾转过身,淡漠的目光定格在我脸上,“韩卿,我告诉过你,给我一些时间。” 我同他对视,他心情烦躁,用力扯开衣领,“现在有不了你满意的结果。” 何江窥伺他,欲言又止。 我一动不动坐着,“不为孟绮云,不为我们之间。” 他眉眼涌出一丝寒意,“因为什么。” 我擦拭嘴角渗出的血,“不想回去。” 冯斯乾眼底的寒意愈发重,“你也不管冯冬,从此断了是吗?” 我小声说,“朱八的麻烦平息了,我再回去看冯冬。” 他注视我好半晌,“你也知道自己有一个儿子,身为人母不该牵连他,你搅入任何风波,他便多一重危险。我不是神,无法分身护住你们。” 我一言不发,像失了魂。 冯斯乾神色意味不明,“不准你再插手林宗易的死活。” 我狠狠一颤,“你还是要他的命。” “我放他一马,他会放我吗。” 我站起,“花豹,邹老板,朱八,你在幕后操纵一切,给林宗易下圈套。” “那是他自顾不暇,一旦他摆平所有危机,他下手比我绝。”冯斯乾重新背对我,“韩卿,这是最后一次。往后你为了林宗易惹出乱子,我不再帮你收拾残局。” 他撂下这句走出包厢,我在原地没动。 何江上前提醒我,“韩小姐,您不插手,冯董兴许没这么大的反应,您保他,冯董看他就更不顺眼了。而且林宗易是横着一把刀在冯董的咽喉,商场如战场,心慈手软相当于自杀。” 我没吭声,跟在冯斯乾身后,离开醉王朝。 我们坐上车,冯斯乾吩咐何江去医院。 在路口等绿灯时,何江接了一通电话,结束后他汇报,“咱们的眼线在万隆城发现寇媛了。” 冯斯乾靠着椅背闭目养神,“她去找林宗易。” 何江盯着信号灯的秒数,“花豹和林宗易在滨城结过梁子,寇媛目前是花豹的人,她也许去打探虚实。她已经转了好几手了,花豹不嫌弃收留她,她不敢再轻易叛变。” 冯斯乾意味深长笑,“你问问不就清楚了,她不会瞒着孩子的父亲。” 何江也笑,“您又打趣我,孩子都没了。” “没了不代表不存在。”他提点何江,“既然有过情分,你撬开她的嘴很容易。” 我在一旁一头雾水,孩子的父亲? 我欠身,抵在驾驶椅的侧面,“寇媛那胎,怀的是你的?” 何江平静开车,“这里有些不为人知的曲折。” 我难以置信,“你和寇媛?” “我和她,是冯董的命令。”他揭过后视镜问我,“您很惊讶吗。” 我望向冯斯乾,“寇媛不是你亲手调教的吗。” 他皱着眉,没回应。 何江说,“是冯董亲手调教不假,但他没碰过寇媛。” 我完全想不通寇媛竟然跟何江有这段秘事,她迷恋冯斯乾死去活来,要不是后来看透他无情,她绝不会投靠花豹,然而按照孕期推算,她怀上何江的孩子,正是她为冯斯乾痴狂的时候。 住院当晚我开始高烧,整个人神志不清,脸蛋也浮肿,接连昏迷了一天两夜,第三天早晨才恢复意识。 护士正在拔针,她看到我苏醒,“您丈夫刚出去。” 我浑浑噩噩,“丈夫?” 我想起林宗易,立马要坐起,眼前一阵发黑,又栽倒,“长得黑吗?” 她扶住我,“皮肤比女人还白。” “他不是我丈夫。” 护士大惊失色,“啊?他给您脱衣服擦身体了。” 我冷静说,“没事。” 护士走后,我接到赵队的电话,他向我表示慰问,我觉得有意思,“慰问我?” 赵队说,“金五的案子。” 我恍然大悟,“举手之劳而已,他招了吗。” “招了。在洗浴中心倒腾东西,栽赃万隆城。另外他还招了从边境到云城311国道专门有一条线,负责押送进口药,我们一锅端了,韩老板可立大功了。” 我还在等,他却不讲了,我主动问,“是朱八指使的,他招了吗?” 赵队回答,“也招了。” 我喝了一口水,“那朱八和谁私下联手,金五坦白了吗。” 赵队顿时没声音了。 这个局的确属于无中生有,故意陷害林宗易,冯斯乾设局的目的是扳倒他,而周德元那边则想要连根拔除万隆城,搞一票成绩,各有私心。至于上头,也一清二楚万隆城的腐烂,林宗易作为名义上的老板自然有大问题,只要挖出底细,铲掉根基,无所谓用什么阴谋阳谋。 “我记得提供线索有奖,我不需要奖励,我好奇一件事。”我放下水杯,郑重其事问,“冯斯乾到底什么身份。” 赵队仍旧悄无声息。 我耐着性子,大约半分钟,他压低声,“不方便透露。” 我微眯眼,“你们的卧底吗。” 赵队否认,“那倒不算。” 我头皮一紧,“上面的人吗。” 赵队笑了,“冯董是商人,这点没错。” 我还要问什么,他挂了电话,我攥着手机一时发愣。 没多久我听见走廊响起脚步声,我回过神,迅速钻进被窝里装睡。 冯斯乾推门迈入病房,周浦跟着,“那我代替您去机场接周德元。” 他解开西装扣,“我亲自接,下午公司的会议延后。” “孟小姐那里——”周浦为难,“她最近不是和您闹别扭吗。” 冯斯乾脱下西装交给他,没出声。 这时一名护士进来换药,冯斯乾询问烧退了吗。 护士说半小时前醒了。 冯斯乾走向床头,“韩卿。” 我毫无动静。 他掌心摁住我额头,有细微的汗珠,明显不烧了。 冯斯乾嗓音带笑,“是不是休克了。” 护士掀开我眼皮,白眼球上翻,一点黑眼珠也看不见,像没气儿似的,她慌了神,冯斯乾倒淡定,他裹住我冰冰凉凉的手指,“有什么急救措施。扎针行吗,痛感刺激她。” 护士要说话,冯斯乾抢先,“除颤。要最强电流,把人电死的力度。” 我握着拳,胸腔一鼓一鼓。 护士立刻调头去叫大夫。 我哼唧,“我没死——”我拧巴着发麻的四肢,表情痛苦难耐,“我只是昏厥了。” 冯斯乾了如指掌的眼神扫过我,随即拦住护士,“不用了,有劳。” 周浦从外面关上门,冯斯乾伫立着,神情喜怒不辨,“马上手术。” 我瞬间睁开眼,“什么手术?” 冯斯乾扯了领带,“拔牙。”他坐在靠窗的沙发,“你不是牙齿松动吗?拔掉。” 我捂着后槽牙,“手术疼吗?十牙连心。” “是十指。”他按摩着鼻梁,“生孩子都熬住了,怕什么拔牙。” 我又戳了戳自己门牙,“昨晚门牙也火烧火燎,拔了会漏风吗?” 冯斯乾停止揉捻,透过指间的缝隙看向我,“不必纠结,医生说一颗不留,全拔。” 我猛地坐直,“那我以后没有牙了?” 他不疾不徐翻开文件,“这就是你闯祸的下场,自食恶果。” 朱八抽得我脑袋都肥大了一圈,我知道这回差点废了,可没想到严重到这种程度。 我死死抓住被子,“那我镶烤瓷牙。” 冯斯乾签完一份合约,抬头望了我一眼,“朱八打伤你神经,牙根全部坏了,镶不了。” 我彻底崩溃,抱着膝盖啜泣,“满嘴没有牙,我怎么见人啊!” 冯斯乾从公文包内掏出口罩,“我给你准备了。” 他撕开包装,一本正经安抚我,“口罩有一层防水布,漏风唾液飞溅,也不会湿。” 我呆滞着,“那我一辈子戴它?” 冯斯乾忍住笑意,“睡觉时不戴。” 我哭得更厉害,他起身走过来,“你脸太大了,试一试勒不勒。” 他替我戴好,波澜不惊审视着,“嗯,还可以。” 一双狐狸眼浮着泪水,一眨雾蒙蒙,可怜又无辜,“我不能嚼肉了。” “不止肉。”冯斯乾从耳朵上摘了口罩,“只能插流食管,喝粥。” 我看着他,突然不哭了,“冯斯乾。”我喊他名字,“你弯下腰,我跟你说个秘密。” 他松了松衬衣扣,漫不经心回绝,“我不想听。” 我一噎,“你想听。” 他眼里的笑越漾越浓,仿佛融化的冰雪,无声无息溢出,“我就不听。” 他扭头要走,我脚趾勾住他腰,使劲踢打,他站不稳,紧接着倾压而下,双手撑住床沿,覆盖在我上方。 我的连环踢逗笑了冯斯乾,“跟林宗易去一趟云城,还学会格斗了?” 他一并拢,直接夹住我,我动弹不得。 “你往哪踢。”他垂眸,视线掠过自己部位,只差一公分我就得逞了,“跟我玩狠的,对吗。” 我越琢磨越好笑,“你要是残废了,孟绮云还委屈自己嫁给你吗?” 冯斯乾遮住了窗户洒入的一缕阳光,他轮廓虚无晦暗,那双眼睛却明亮,蛊惑极了,“你呢。” 我说,“我不太看重那些事。” 冯斯乾禁锢我的力道当即一松,“那你踢,踢出毛病了,你嫁。” 我别开头,“你总说我是骗子,你不是骗子吗?挨十几个巴掌,就骗我敲碎二十几颗牙,你糊弄傻子。” 冯斯乾闷笑,“还真不傻。” 他撩开我散乱的长发,“猜你现在像什么。”他俯下身,唇贴着我耳垂,“像一个猪头。” 我屈膝又踹他,他硬实的腹肌骤然后顶,避开了攻击。 我一瞟,“冯董很灵活啊,翘那么高不怕闪了你的老腰。” 冯斯乾胸膛压着我,指尖似有若无拂过我脸颊,“虽然被打肿,但肿得很俊俏。”他笑容极深,“男人都喜欢你的韵味,许许多多男人都折在你手上。” 我半张脸都肿得变形了,五官也挤着,唯独眼眸一如既往地妩媚清亮,“你这样的女人,藏着最好,越是放任你,越是招来无尽无休的祸事。” 他轻轻吻着我唇边的伤口,我一抖,他埋在我颈窝笑了一声。 周德元五点抵达江城,冯斯乾四点离开医院。 我在窗下给一株芦荟浇水,程泽蹑手蹑脚溜进屋,从背后吓唬我,“老子回来了!” 我丝毫没吓到,我一回头,他吓一跳,“猪精诈尸了!” 他反手扔了玫瑰花,惊慌逃窜,我拽住他胳膊,“你不认识我了?” 程泽浑身紧绷,好一会儿才鼓足勇气瞧我,我扒开淤肿的脸皮,竭力让五官显露,程泽凑近,“你中毒了?” 我没好气,“我中诅咒了。” 我撒手,五官又挤到一处,他忽然笑出来,“韩卿,我才回家一星期,你作妖作这么大啊。”他兴致勃勃端详我,“冤冤相报,这次报应自己身上了吧。” 我坐下,捧着一碗牛奶豆腐吃,“你坑死我了!你雇佣的保镖一群废物。” 程泽不信,“正规退役下来的,身手不行?” 我咽下豆腐,“哪里退役的。” 他脱口而出,“海洋馆驯海豚的。” 我泼他一脸,“我把你变成海豚。” 程泽跳脚,抹掉流进脖子里的奶浆,“我开玩笑哄你高兴吗!是北区炊事班退役的兵,颠勺能颠半米高。” “你让拿炒勺的和拿刀的打仗?”我两手托着腮帮子,“我险些被揍掉牙毁容,你报复我当年甩了你对不对!” 程泽说,“是我妈诽谤你脚踏十只船,我甩得你。” 我瞪眼,“十只船?你妈怎么不诽谤我脚踏一个船厂呢?” 程泽小心翼翼给我拍背顺气,“好,你甩我了,我明天换一批保镖,你别生气了,你丑得我想吐。” 我拂开他手,“我自己雇!你出钱就行。” 他蹲下捡碗,“都依你,姑奶奶。” 我盘腿坐,平复着情绪。 程泽擦完地,他反锁门,搬了椅子坐我对面,“今天凌晨三点,朱八回湖城,据说找花豹算账,林宗易得知消息,埋伏在109国道,堵了朱八的车。” 第157章 会不会像对他那样后悔 - 步步深陷 - 玉堂 “朱八出车祸了?”我错愕不已。 程泽咂吧嘴,“腿估计要截肢。当时朱八的保镖看见华子的车牌号,根本没上去。” 我心惊肉跳,“报警了吗?” “朱八没报,这属于意外车祸,他自己不干净,他不敢节外生枝。” 我松口气,“他在万隆城吗?” 程泽说,“一直在,身边有一个清清,他同行都知道这个女人了,听说滨城那边的仇家差点绑架了清清,后来没得手。” 我打开窗户通风,程泽指着我嘴角,“西红柿皮,你吃饭不擦吗。”他凑近,抠半天也没抠下,我阴恻恻提醒,“那是我的脸皮。”我捂着,“我敷消肿药了,劲儿特大,火辣辣脱皮。” 他趁机摸我脸,我拍他手,“又犯老毛病!占我便宜?” 他掏手机,划开相机,“你现在什么德行你没数吗?你自己照。” 我盯着漆黑的屏幕,“照什么。” 他一看,“我新买的,让你吓得死机了。” 我满不在乎,“脸蛋虽然毁了,但身材还在。” 程泽撬开手机修零件,“你有个狗屁身材,我某一任女友G尺码。” “奶牛场还有Z尺码的呢。” 程泽从手机壳的空隙里紧接着倒出了奶豆腐,“奶奶,是你泼坏的。” 我哼着舞曲,忽然下蹲提臀,展示曲线,“S型,劲爆比例。” 程泽开心极了,扔了手机,靠着椅背,“转一下。” 我得意笑,弯下腰小露香肩,展示背面的蝴蝶骨,“凹凸有致,性感绝伦。” “再转。”他意犹未尽鼓掌,“韩卿,行啊,你脸变异了,身段还这么婀娜!” 房门无声无息推开,带进一束灼人的明亮,冯斯乾伫立在白光深处,注视这一幕,他的脸好像淹没进一片狂浪的海域,深沉又冷峻。 我正好甩发,看清他的刹那,立马站直。 程泽背对门口,压根没发现,冯斯乾似笑非笑,嗓音沉厚好听,“原来程董在。” 他这才回头,他们四目相视,程泽也起立,“冯董。” 冯斯乾还穿着下午离开时的衬衣,何江跟在后面,没进门。 他走过来,停在我面前,漫不经心打量我,“扭什么。顶着三倍大的脸,你心挺宽。” 我没好气,“早晚会变小的。” “未必会变小。”冯斯乾解着领带,“我昨晚问过大夫了。” 我顿时紧张起来,“大夫说什么?” 他面目凝重,欲言又止。 我预感不妙了,拽住他胳膊,“你说话啊!” 冯斯乾摘下领带搭在沙发背,笑了一声,“我就不告诉你。” 我气得发抖,他目光掠过那束盛开的红玫瑰,挑眉问,“护士送的吗。” 他问得刻意,明显不高兴,我没吭声。 程泽主动承认,“是我送的。” 冯斯乾手指拨弄着花瓣,“送病人红玫瑰,程董好家教。” 这话难听了,程泽眯眼,“和家教有什么关系。” “令尊外面有七个子女,左右逢源的手段程董也继承一二了,病房里的女人也不放过。” 程泽警惕质问他,“你怎么清楚七个。” 冯斯乾抽出一朵,嗅了嗅味道,然后丢在脚下踩碎,“我对程威的私生活不感兴趣,调查程氏集团的过程中无意掌握的。” 程泽玩世不恭的样子瞬间收敛,“你的手,伸到程家了。” 冯斯乾面无表情看向他,“不是我伸向程家,是程董不守规矩,先伸向我了。” 程泽拾起桌上的香蕉,慢条斯理剥皮,“我听不懂冯董的话,程氏和华京的合作尽管仓促终止,也算和平,我更没有打过华京的主意。” 冯斯乾在陶瓷杯里放入一个茶包,不紧不慢开口,“章徽荣,花豹。” 程泽只咬了一口香蕉,再没动。 “章徽荣这老东西,在殷沛东活着的时候便处处和我作对,我以为是殷沛东授意他压制我,直到殷沛东死了,他反而变本加厉,多次搅黄我在谈的项目,变成华京的内鬼。”冯斯乾波澜不惊撩眼皮,“花豹求过我,协助他抗衡林宗易,每年给我三千万分红,并且替我平息商场一切争端,条件很诱人,不过我拒绝了,我当然不会与这类人为伍,脏了自己的手。” 冯斯乾拎起水壶沏茶,“我故意向朱八泄密,花豹要取代他,他按捺不住回湖城算账,在边境出车祸了。林宗易如何得知消息,一定有人透露给他。这位幕后既保了花豹,也让林宗易背上一桩事故,接下来该利用花豹出招对付谁呢。” 程泽直勾勾望着冯斯乾。 “横扫千军的成就,确实可以在董事局扬眉吐气,坐稳位置,毕竟一群兄弟姐弟各有人脉势力,暗中也虎视眈眈。程董,还要我点明吗。”冯斯乾不着痕迹扫向我这边,“在韩卿心中,程董可是她纯洁仗义的旧情人。” 我一头雾水看他们。 窗外凉风灌入,芦荟叶子颤悠着,他们之间莫名流转一股杀气。 程泽不知顾虑什么,他停止了,默不作声穿上西装,我说,“你走吗?” 他嗯了声,“出院后我去会馆看你。” 程泽走出病房,最后看了冯斯乾一眼,那一眼波诡云谲,是我从未见过的程泽。 沉着理智,幽深莫测。 我愣了好半晌,才回过神问冯斯乾,“你们不是结盟吗。” 他走到窗台,“我结盟的商人成百上千,有过合作不代表不是敌人,否则生意还做吗。”冯斯乾喝了一口茶水,“在商场,任何人都是可杀的猎物。” 程泽不像林宗易,他没什么边缘性的把柄,冯斯乾扳不倒他,也无须扳倒他,充其量是商业竞争罢了,我懒得管,我最着急的是我肥大的脑袋。 我靠近冯斯乾,“我美丽的容貌有救吗。” 他不咸不淡瞥我,欠身坐下,“没救了。” 我杵在原地,“换一家医院呢。” “换地球也救不了你,你自己惹的下场。” 我绞着十指,一脸委屈凝视他。 冯斯乾面容喜怒不辨,“刚才和他的互动不是挺愉悦吗,屁股翘到房梁了,我看你再肿一圈也照样笑得灿烂。” 我眼睛楚楚可怜,像泛着涟漪的春水,红唇微开,“你想办法救我。” 他望了我好一会儿,“你——暂时不适合这样的风情。” 我一怔,旋即反应过来,“你嫌我丑。” 冯斯乾皱着眉,我崩溃啜泣,“你们男人太肤浅了,只看脸不看内涵。” 他起身,“除了撒泼,撒谎,撒酒疯,你有内涵吗。” 我张嘴是哭腔,“有演技。” 他没忍住笑,“对,你现在是演是真哭。” 我说,“演的。” 冯斯乾彻底笑出来,“诚实就好。” 他低下头,吻我的眉心,不带一丝欲望,却含很浓的情意,他嘴唇停落我眉间,又缓缓滑向眼尾那颗痣,“我不嫌弃。” 以前冯斯乾一只手能握住我整张脸,此时肿得只能握住我一颗鼻子,他握上的一刻轻轻揉了揉,“其实丑也很可爱。” “程泽的手机,因为给我照相,崩坏了。” 冯斯乾闷笑,“原本也是坏的,他讹你。” 我瓮声瓮气说,“那你嘲讽我不适合风情了。” 他搂住我腰,“风情始终是你的杀手锏,我不就是败给你的风情吗。” 我像是泡发的木耳,冯斯乾想要吻我耳垂,被膨胀的脸隔住了,于是他改了目标,吻我唇瓣,“好不了也无妨,我凑合跟你过下去。” 第五天傍晚,赵队到医院探望,同冯斯乾握手打招呼,“韩小姐方便配合我聊聊吗?” 冯斯乾似乎知道他的来意,十分从容冷静,“方便。” 我心脏咯噔一跳,隐约猜到什么事了,我当即望向冯斯乾,“你报警了。” 他没回应。 我捏紧拳,“朱八认栽了,他都没闹大,你——” “韩卿。”他沉声打断我,“你最好想明白自己的立场。” 我整个人僵在那。 赵队走向我,“韩小姐,您应该有耳闻了。” 我故作镇定,“和我有关吗。” “林宗易当时路过现场。” 我返回窗前,修剪着芦荟叶,“国道周围是山路,地形崎岖,江城又接连下雨,地面湿滑,出车祸不稀奇。” 赵队蹙眉,“我们分析了录像,朱八是正常行驶。” 我放下剪刀,“那林宗易在车上吗?” “在其他车里,可很巧。” 我把芦荟盆栽摆在最高处,“又不是他亲自开车,谈不上巧合。” 赵队说,“朱八与林宗易不和,因此我们有理由取证。” 我在他对面落座,“朱八没报警吧。” “有人报警了。”赵队看冯斯乾,后者浏览一本杂志,置身事外。 我深吸气,果然是他在推动局面。 赵队从公文包内取出一摞相片,逐一亮明在我眼前,“林宗易频繁出现在橡山的半山腰,那里有一座仓库,储存烟酒,直供万隆城。” 我接过翻阅,林宗易站在几十箱洋酒中间,手下汇报数目。 这种角度的照片只有近身的保镖才能拍摄,赵队没办法搞到手,显然冯斯乾收买了林宗易的人。 我平静迎上赵队审视,“我不了解。据我所知万隆城的法人是李祖跃,不是林宗易,我从没听他提及名下有这份产业。” “半月前,您和林宗易从云城回到江城,去云城做什么。” 我不露声色胡诌,“扫墓。” 我不能坦白是绑架,不然他们借机查问林宗易,仇蟒知道上面插手了,认为我不安分,威胁他了,他会下狠手的。 “仇蟒是他的什么人。” 看来冯斯乾捅破了林宗易不少内幕,我硬着头皮,“很久不来往的朋友。” 赵队表情严肃,“万隆城的情况,希望韩小姐别隐瞒。” 我也严肃否认,“我真的不知情。我只是去过几晚,跳舞喝酒而已。” 冯斯乾脸色越来越难看,他忍耐到极点了。 赵队实在问不出什么,他朝门外走,又驻足,“万隆城目前很谨慎,凡是眼生的客人一律不接待,上周林宗易换掉了所有的保镖,完全无从下手。您想通了愿意帮忙,随时找我。” 我看着他,“我们离婚了,我有心帮忙,也进不去,抱歉。” 他不再多言,我关上门,脸一沉,“你收买的人,是振子吗。” 冯斯乾摩挲着腕表,没出声。 如果是振子,也用不着问我了,万隆城的生意早就完了。 我转过身,“你手上还捏着其他的软肋,对吗。” 冯斯乾说,“仇蟒转移资产,林宗易留下掩护。” 我情绪激动,“他不是掩护,是仇蟒用我的安危逼他背锅,林宗易没主动参与。” “不重要。”冯斯乾面色阴沉,“这笔证据只证明他们同流合污,无所谓他冤不冤。” 我一言不发走过去,“我再问你一遍,放他一马,行不行。” 冯斯乾察觉到不对劲,他沉默盯着我。 我猛地拿起桌上匕首,抵在自己脖子,冯斯乾迅速抓住刀刃,制止了我更深力度的动作,锋利的刀刃割裂他手掌,他仿佛感觉不到疼痛,一滴滴鲜血沿着指缝蜿蜒而下。 “怎么,用性命胁迫我罢休吗?” 我和他僵持住,“林宗易活在暗无天日的世界里,从最初的索文集团董事长,落魄到东躲西藏,在见不得光的万隆城做仇蟒的一条狗,甚至会成为他的替罪羊。他的人生尽毁,他死守的婚姻也终结了,连唯一的儿子林恒都在仇蟒手中当人质。冯斯乾,他曾经那么风光,生不如死也不过如此,还不够吗。” “不够。”他阴狠又无情,“非死不可。” 我一张面孔惨白。 “提起林恒——”冯斯乾眉目寒意凛冽,“是你劫走他。” 我如实回答,“是。” “不相信我善待他吗?”冯斯乾笑着,笑容毫无温度,“我好吃好喝供养他,你为什么要劫人。” “我担心仇蟒绑架冯冬,所以用林恒制衡他,万一出事能互相交换。” 冯斯乾视线定格在我身上,“除此之外呢。” 我闭上眼,“我也想将林恒还给林宗易。” “的确是实话。”他的血淌过我发梢,在胸前交缠,“松手。” 我一动不动。 冯斯乾干脆重复,“不可能放一马。” 我摁住匕首,对准自己皮肉使劲扎下,冯斯乾也发了力控制我,“韩卿,你是打算再添一把火,逼我立刻出手吗。” 他腕力一催,我架不住他的攻势,随即松开,他顺势夺下匕首,我颈部割出一道伤口,细密的血珠浮在上面,触目惊心。 冯斯乾指腹温柔一抹,我们的血融合,他舌尖舔掉,“血和金钱一样,最能刺激一个男人的征服欲,赢了得到金钱,输了付出血的代价。” 我的血染在他薄唇,一副白皙清冷的皮囊画着一点浓烈逼人的艳红,“你打算让我在这场战争里付出血的代价吗?我讲过无数次,不是他死,便是我亡。” “我会求他也停手。” 冯斯乾轻笑,“是吗。韩卿,真到我输的一天,我倒想看看你哭不哭,会不会也像对他那样后悔。” 第158章 宝贝儿 - 步步深陷 - 玉堂 冯斯乾撂下这句,面无表情拉开门,我喊住他,“所以你不放过。” 他背对我,系着西服扣,“我不放过。” 我凝视他背影,“假如林宗易死了,我一辈子都无法安生。”我走过去,“他会成为我的心病,我忘不了。” 冯斯乾停止动作。 我伸手拽他衣袖,“我只想从深渊里捞他一把,偿还他这份情意,仅此而已。” “仅仅是偿还吗。”冯斯乾身体被炽白的灯光笼罩,“没有其他私心吗。” 我手不禁松开,“你已经不信我,我说什么也无济于事。” 他侧过脸,余光瞥向我,“说不说是你的事,信不信是我的事。” 我坦白,“我动过心。” 他冷笑,“你承认了。” 我情绪激动,“冯斯乾,一个女人肯为你死,你不动心吗。孟绮云除了听话,又真正为你做过什么?你对她不是也百般愧疚,难分难舍吗。” “她和林宗易一样吗。”冯斯乾突然转身,声音晦涩喑哑,“韩卿,我尽力解决所有麻烦,需要一年平息的,我不惜代价在半年之内平息,只为早一天接回你。我舍弃过华京,舍弃的那一刻,我没想过还能收复,商场风云变幻,错过的也许再没有机会了。你只看到林宗易拼命,你还记得我拼命吗?” 冯斯乾眉眼间尽是寒意,“你在意他的死活,你捅了他一刀,又捅了我几刀。” 我声嘶力竭,“你放任林宗易用婚姻捆住我,连冯冬也不得不留在他身边,你作为男人都有身不由己,你要求我吗?” 他胸膛急剧隆起,注视着我。 我深吸气,冯斯乾伫立在那,静默许久,他迈步离去,再未讲一个字。 林宗易是我和冯斯乾之间的死结,这根刺永远横亘着,永远平静不了。 冯斯乾之后几天没露面,周六早晨何江接我出院,他仍旧没出现,我坐上车也不问,驶出一半路,倒是周浦忍不住了,“华京临时召开紧急会议,冯董脱不开身。” 我躺在后座,懒洋洋照镜子。 何江好奇,“您不生气吗?” 我扔了镜子,“我脸还肿着,哪有心思搭理他。” 他噗嗤笑,“您千万别再作妖了。” 我坐起,“我作妖吗?” 何江说,“我没遇到过比您更擅长折腾男人的女人了。” 我没好气,“那是你见识太少。” 何江一边驾车一边打趣,“其实冯董就喜欢您耍性子。” 夜里我睡得正迷迷糊糊,听见外面传来脚步声,我立马出去,那道清瘦的人影在走廊尽头一晃,随即进入书房。 我跟上去,里面一片漆黑,门敞开着,冯斯乾站在落地窗前抽烟,他身上有酒味,浓得呛人。 “你手伤好了吗。” 他没回应,掸了下烟灰。 我没有靠近,“我托蒋芸买了狗,要买金毛的,她买错了,买成了白毛。” 冯斯乾的轮廓投映在玻璃上,他莫名其妙看着我。 我打个哈欠,“我去睡觉了。” “站住。”他掐灭了烟,朝我走过来,视线定格在我缠着纱布的脖颈,他揭开纱布一角,雪白的肌肤赫然遗留着一抹疤痕,他无声抚摸过,指尖薄薄的茧子激起我一阵战栗。 “还疼吗。” 我摇头,没出声。 他抬起我下巴,“看过冯冬了。” 我说,“他六个月了,胖得快抱不动他了。” 冯斯乾望进我雾蒙蒙的眼底,“没你肥,你现在肥头大耳。” 我恼了,“消肿很多了。” 他蓦地笑了一声,“槽牙掉了。” 我低下头,“掉了两颗。” 冯斯乾重新替我贴好纱布,“冯冬长得像你吗。” 我盯着他笔直垂落在脚面的西裤,“像你更多。眼睛,鼻梁,都像你。” 他淡淡嗯,“爱哭,戏精,肥胖,这些像你。” 我打掉他手,“有病,我吃错药才关心你的伤。” 我扭头走出书房,反手摔上门。 我回屋的同时,周浦凑巧上楼,他行色匆匆,没有留意我,我迟疑了片刻,又溜回书房门口。 周浦杵在办公桌前,“仇蟒向海外转移财产的证据,您没给赵队吗。” 冯斯乾指腹蘸着薄荷精油,一下下按摩太阳穴,“没给。” 周浦说,“咱们费了很大劲才拿到,中间喂饱了七八个小鬼,单单是收买李祖跃,就出手了八百万。” 我惊愕住,冯斯乾监视林宗易的眼线竟然是跃叔。我低估他了,他压根瞧不上普通的保镖,直接在太岁头上动土。 跃叔地位很特殊,仅次于仇蟒,与林宗易平起平坐,他要是配合冯斯乾暗中下手,林宗易还真悬了。 冯斯乾的手仿佛一只尖锐而无孔不入的钩子,任何漏洞都能伸进去。 “你认为怎么办。” 周浦小心翼翼试探,“速战速决。” 冯斯乾拧上精油盖,“韩卿始终在阻拦。” “韩小姐希望您放他一马,您真放吗?” 冯斯乾望向周浦,“既不放他,也不伤她。”他翻开文件,“你先按兵不动,韩卿目前盯得紧,等她松懈再说。” 我蹑手蹑脚离开,返回主卧。 书房的灯凌晨四点才熄,冯斯乾没有惊动我,在客房将就到天亮。 转天中午冯斯乾回来陪我吃午饭,我正好钻进床底下找狗,他推门进屋,环顾了一圈,又退出,“韩小姐呢。” 保姆一愣,“韩小姐一整天都在房间。” 冯斯乾沉声说,“不在。” 我没找到狗,蠕动着爬出,坐回床上。 我刚坐稳,保姆又推门,她一眼发现我,当场面色惨白,颤颤巍巍指着我,“先生,您不要吓唬我,那她是谁啊?” 冯斯乾看向我,旋即皱眉。 保姆问,“她是韩小姐吗?” 冯斯乾也想不通哪不对劲,他揉着眉骨,“沏一壶明目的茶,最近太乏了。” 我故意不解释,从卧室出来,拍着巴掌,“斯乾,别躲了,斯乾——” 冯斯乾解了领带,走到我身后,“又开始闹腾。你看不见我吗。” 我端详他,“看见了啊。”我继续拍手,“乖宝贝儿,斯乾。” 他捂住我唇,示意保姆回避,“你喊什么。” 我重复,“斯乾。” 他搂着我腰肢,“上面。” 我回忆了一下,“宝贝儿?” 他眼眸漾笑,笑意极深,“都多大了。” 我正要说三个月的小公狗,他抢先,“我都是三十多岁的男人了,你晚上喊,白天在人前不许这样喊我。” 我一把推开他,“冯董,你挡路了,斯乾——” 一只雪白的小狗从电视柜后爬出,撒着欢儿扑向我,我弯腰抱起,亲它的鼻子,“斯乾,玩捉迷藏是不是?” 冯斯乾在一旁望着我以及这条狗,我从未见过他眉头皱得如此深。 “韩卿。”他神情意味不明,好半晌他挤出一句,“像什么样子。” 我不以为意,“有什么不像样子?”我举着狗,“斯乾,记住他,他也叫斯乾。” 冯斯乾攥住我手腕,命令的语气,“名字改了。” 我委屈巴巴眨眼,“小狗而已,你计较什么,我毁容了,你就嫌我了,找茬挑刺吗?” “不是嫌你。”他犹豫良久,“一只狗叫斯乾,传出去像话吗。” “谁传出啊。”我把狗放下,“我出门不喊它,行吗。” 冯斯乾越揉越使劲,他拗不过我,“绝不准出门。” 他吃过饭没走,在露台上看书,像是等什么人,我没多问,上楼午睡了,睡到两点多,保姆进来打扫卫生,门一开一合,我隐约听到楼下有交谈声,我问她,“家里有客人?” 她点头,“是周老先生,刚到。” “周德元?”我猛地起来,“孟小姐在吗。” 保姆说,“当然在。” 我翻身下床,顾不得穿鞋子,直奔楼梯。 周德元和冯斯乾此时坐在客厅,桌上煮着一壶庐山云雾。 周德元说,“绮云的情况,你也知道。我给不了她母亲名分,后面我会将她接回周家,以养女的名义,我夫人也没意见。” 冯斯乾给他添了一杯茶,“周伯父深谋远虑,养女的身份的确可以堵住悠悠之口。” 周德元接过茶杯,“商人重名利,名利也包括妻子的家世,我并不指望你对绮云是真心。斯乾,我很了解你,你从没掩饰过唯利是图的本性,你看中绮云是我的掌上明珠,但明珠不能堂堂正正发光,你能接受吗?” 我趴在桅杆上,俯瞰这一幕。 冯斯乾笑着说,“周伯父,绮云能否堂堂正正,说实话,与我不相干。” 孟绮云这时端着果盘从厨房出来,她放在茶几,挨着冯斯乾坐下。 气氛凝固了好一会儿,周德元率先打破僵持,“斯乾,你交个底,和绮云的婚事,你有想法吗。” 孟绮云立刻打量冯斯乾,他喝着茶,不回答。 周德元蹙眉,“你如何打算的。” 冯斯乾不疾不徐喝完,偏头询问孟绮云,“你没有告诉你父亲吗。” 孟绮云似乎在等待转机,他这话一出,浇灭了她所有期盼,她强颜欢笑,“爸,斯乾暂时没有结婚的打算。” “没有打算?”周德元态度有些不耐烦,“你和绮云多久了。” 冯斯乾神色风平浪静,“认识半年。” “认识半年?”周德元听出他有撇清关系的苗头,他对孟绮云说,“你先下去。” 孟绮云没动,她噙着眼泪,“斯乾不是不娶我,他手上有一些棘手问题没处理完。” 周德元语调加重,“你下去!” 孟绮云浑身一抖,紧接着眼泪滑落,冯斯乾轻拍她肩膀,“没事。” 她这才起身,慢吞吞走向楼梯。 “我本身不认同你。无奈绮云喜欢你,她非你不可。”周德元挪开茶壶,严肃质问,“你究竟娶吗。” 冯斯乾直视他,“周伯父,我有一个儿子,您应该知晓。” 周德元说,“交给孩子的母亲抚养,绮云不介意,我也容下了。” “您误会了。”冯斯乾打断他,“我的意思是,有儿子,也会有女人。” 周德元脸色骤然一沉,“冯斯乾,当初我并没有介绍绮云和你接触,如今你不认账,你不想想我答应吗?” 冯斯乾笑容渐渐敛去。 孟绮云抵达二楼,她看了我一眼,丝毫不惊讶我在场,“你搬回澜春湾了。” “孟小姐。”我打招呼,“我来看孩子。” 她咬着嘴唇,“你昨晚是和斯乾住一起吗。” 我笑而不语。 她牙齿咬得越来越紧,唇色几乎苍白,“那你看完孩子,还走吗?” 我思索了一秒,“可能不走了。” 孟绮云带哭腔,“那我呢?” 我没答复她,只安静站着。 “你不走,我们就有一个是多余的。”她忽然握住我手,“我求求你,你让给我。” 我一动不动,直到她握痛我,我才尝试抽离,“孟小姐,男人不是让的,是吸引。我让给你,还会有无数个女人争,她们未必让你。” 孟绮云直勾勾看着我,“韩小姐,你还爱他吗?” 我没吭声,她锲而不舍又问了一遍,我缓缓面向她,“孟小姐,你没结过婚,没生过孩子,没经历过掺杂着生死道德的爱与恨,感激,亏欠,名分,感情是很复杂的。” “我不懂。”她执拗又天真,“我爱斯乾,就算他是妖怪化身,我还是爱他。他肯要我,我不在乎外人唾弃,外人的眼光凭什么影响我的喜怒哀乐呢?我爱他才快乐,不爱他痛苦。” 我一怔,“你无所顾忌的爱,建立在别人的绝望,甚至性命上呢。” 孟绮云更加疑惑,“别人绝望跟我有关吗?只有斯乾才跟我有关。” 我瞬间理解了冯斯乾曾经为什么对孟绮云动摇,又为什么不忍心粉碎她的痴情。 不论男人或女人,他们内心最渴望的感情,哪怕是错误的,背负千夫所指,对方都甘愿飞蛾扑火,舍命相随。 再纯白的人,也存在一丝隐晦的欲望,只是被理智所镇压和封闭。 特别是一个克制寡欲的男人,一旦沉沦在爱情中,他更炽热也更疯狂,能配得上他的疯狂,只能是更疯狂偏执的女人。 而我索取的东西,在某一阶段恰恰是他给不了的。我不够疯狂,我的爱在他看来太现实,太冷静,也太不可掌控。 好像一个名分,能抵过全部冲动与激情。 第159章 纠缠 - 步步深陷 - 玉堂 我一言不发走进卧室,孟绮云在原地说,“其实你爱的只是你自己。你不愿违背道德当情人,要顺理成章的名分,可我爱斯乾,我愿意被世俗唾骂,就算人言可畏将我打入地狱,我也无悔。” 我关门的手一顿,与她四目相视,“我的家庭毁于小三,所以光明正大爱一个男人是我的底线。你母亲一辈子是情人,你麻木了,你当然不介意重复她的人生。” 孟绮云盯着我,“斯乾和底线,哪一样更重要。” 我想了很久,“底线。” 她难以置信,“斯乾那样优秀的男人,不值得你委屈自己当情人吗?” 我回答,“值得。但偷情会腻的,他腻了之后我的下场呢。当年他董事长的身份都是冯太太的娘家给予,我押注一个男人短暂的肉体欲望,去较量道德与法律,输了谁搭救我呢?孟小姐,周家给你撑腰,你跳悬崖,底下有人垫背,我走错路要自己付出代价。再优秀的男人,再浓烈的爱情,我照样能放弃,向现实妥协。” 孟绮云愣住,我微笑戳穿,“孟小姐,我知道你故意探我口风,你希望我做情人,或者容纳你做情人。” 她咬着嘴唇,“可以吗?” 我反问,“你更希望哪一种呢。” 她不敢直面我,“我希望你做情人,我会善待冯冬。” 我噗嗤笑,“斯乾提过娶你吗。” 她点头,“我问他会娶我吗,他没说不。” 我挑眉,“那他答应了吗。” 孟绮云不解,“他没拒绝,不就是默认吗。” 我笑得更厉害,“孟小姐,你的存在令我恐慌过,我明白男人对一个女人的愧疚和怜悯,是另一个女人最大的劲敌,不过我不畏惧你,你爱得太彻底,男人会轻视疲惫,成年男女的感情游戏,你根本赢不了。” 孟绮云还是不甘心,她叫住我,“为什么自私的坏女人得到男人的爱,而不计回报的傻女人,却无法虏获男人的心呢。” 我思索了一秒,“也许是男人的征服欲作祟。他们喜欢温顺的女人,可缺乏挑战性,白开水的滋味永远不会变,有什么惊喜可言呢?他们不喜欢野性难驯,又像毒瘾欲罢不能,因为调出的鸡尾酒滋味永远是新奇的。” 我说完不再理会她,回屋看杂志。 没过多久,何江上楼,在走廊叩门,“周德元逼迫冯董娶孟小姐,冯董现在进退两难。” 我躺着,晃悠两只圆润的脚丫,“他自己招来的风流债,自己收场啊。” 何江推开一道门缝,“韩小姐,冯董让您想个招。” 我找茬,“让?” 何江哭笑不得,“是求,求您想个招。” 我翻了个身,屁股朝门,“有好处吗。” “你想要什么好处。” 突然变了声,我回过头,冯斯乾站在门口,神色喜怒不明。 我坐起,直截了当和他谈判,“我帮你摆平周德元,你拿什么交易啊?” “你还谈交易。”他注视着我,“我不肯娶她,是为了哪个没良心的女人。” 我又躺下,“那倒不必,我不在乎这些,反正我不嫁你。” 我一向爱作妖,冯斯乾也习惯了,他闭上眼平复片刻,“你开条件。” 我吮吸着食指,试探说,“你放过——” “韩卿,得寸进尺是吗。”我后半句没来得及出口,他当场打断我,抬手松了松勒紧的衬衣扣,“孟绮云听话,我娶了她也无妨。” 他转身要走,我腾地起来,“再商量一下嘛!我换个条件行不行。” 他背对我,“你最好掂量清楚什么不该提。” 我光着脚下床,走到他身后,“一次免死牌。” 冯斯乾侧过脸,“什么免死牌。” 我一本正经,“无论我做了什么,你原谅我,就一次机会。” 他沉默听完,笑了一声,“你胃口挺大。” 我挽住他手臂,“周德元正在等你的承诺,你既不想得罪他,毕竟还用得着他的势力,也不想受制于他,只要你同意我的条件,我立刻出马。” 冯斯乾打量我,“不着痕迹解决掉他,有把握吗?” 我得意笑,“对付男人,我韩卿没把握,天下女人都成不了事。” 他笑容越发深,手捏住我下巴,“长得不出色,到底是什么魅力,男人逃不过你的陷阱呢。” 我踮起脚,暧昧同他对视,“韵味啊。” 他指腹抚摸我唇,嘴角的疤很细,像纹了一粒朱砂痣,显得娇俏妩媚,朱八打我一通,反而因祸得福。 冯斯乾抚摸了许久,意犹未尽收回手,“是很有韵味。” 我问他,“一次免死牌,成交吗?” “成交。”他偏头,“我先下楼,你隔十分钟再来。” 冯斯乾离开后,我换上一件五颜六色的长裙,又佩戴了全套的珠宝,弄得像高调的暴发户,我吩咐何江,“你拖住孟绮云,别拆我的台。” 他直奔书房,我直奔楼梯,冯斯乾在斟茶,我扶着桅杆慢悠悠打招呼,“周老先生风采如旧啊。” 周德元闻声抬头,我脸蛋的红肿消褪了一半,五官也渐渐回归原样,肥大只剩下大了,不肥了,倒是粉嘟嘟的,像出生不久的无毛猪崽,娇嫩虚胖。 周德元没想到我在澜春湾,他脸色不悦,“斯乾,绮云告诉我,你跟她断了有一段日子了。” 我摇晃着细窄的腰肢走过去,眉飞色舞,“本来是断了,可我离婚快一个月了,如狼似虎的年纪,我耐不住寂寞,又搬回同居了。” 周德元气得额头青筋暴起,“斯乾,是她说得这样吗。” “男人能承认嘛——”我臀部坐着桌沿,俯下身,神秘兮兮对周德元说,“您四十岁还在外面风花雪月呢,他好歹刚三十多,他最初确实不乐意,总躲我,但我干什么来的啊,能由着他躲吗?我反锁了门就扑上去。” 我声情并茂比划,“他后来不回家了,在公司加班,我杀去他办公室,我怕什么啊,我都离婚了。” 周德元没听我乱七八糟的,他只听前面了,眯着眼警告我,“韩小姐,饭能乱吃,脏水不能乱泼,风花雪月这件事,你亲眼所见吗。” 我自己圆场,“我一激动就不分场合失言,这张嘴总闯祸,谁不知道您和周太太最恩爱。” 周德元此时并不把我当回事,只冲冯斯乾施压,“斯乾,你处理她。” 我音调刁蛮尖锐,“我是垃圾啊?还处理。”我推搡冯斯乾,“让个座,我顶着这么大的脑袋,我累得慌。” 他面色阴郁,“谁允许你下来。” 我比他的气势更横,“我为你生了唯一的儿子,险些搭上半条命!” 女人翻旧账,但凡是个正常男人,都不得不低头,冯斯乾理所应当语气缓和了一些,“你先回房,我有客人。” 我在他旁边坐下,直接和周德元面对面,“周老先生给评评理,孩子半岁了,你还准备拖延不领证吗?私生子,你名声多好啊,真要是传到上流圈,老脸往哪搁?逼急了我,我当众掀你老底。” 周德元看着桌上的茶壶,神情讳莫如深。 我拉着椅子挪到他右侧,“我坎坷啊,您给我做主。”我哭哭啼啼,“我三岁没爹,五岁没妈,九岁家乡发大水,顺着下游冲到江城,我赤身裸体爬上岸——” 周德元端详我,“我记得业内曾说,林宗易的太太是江南人,冲得到江城吗。” 我面不改色拧鼻涕,“身世凄惨,哪有勇气对外讲真话啊。”我指着冯斯乾控诉,“他当代陈世美,糊弄我生了儿子,看不上我了,要娶千金了。” 我做作的姿态落进冯斯乾眼中,他垂眸敛去几乎漾出来的笑意。 周德元这时端起一杯新茶,我装作无意夺过,喝完“哈”了一声,正好哈在周德元脸上,他嫌恶蹙眉,“你认识绮云。” 我哭得伤心,“认识。” 他冷笑,“你和绮云争,我会替你做主吗。” 我猛地站起,“您爱周太太吗?” 周德元没意识到我挖坑,“自然。” “您默许女儿插足,您也默许其他女人登堂入室取代发妻吗?” 周德元被噎得哑口无言,冯斯乾情绪烦躁,揉捻着鼻骨,强压火气,“你究竟要我怎样。” 我眼泪唾沫齐飞,朝他怒吼,“我要你娶我!不然我让你身败名裂,你娶谁,咱们三个人同归于尽!” 周德元目睹这一幕,既震撼又不可思议,我竟然把老谋深算的冯斯乾压制得死死地。 冯斯乾略无奈,“周伯父,她私下胆大包天,我也后悔沾染了她,如今已经甩不掉。我并非不给绮云名分,我实在身不由己。” 周德元不吭声了。 我这种泼辣张扬的女人,对于周家而言无疑是一颗定时炸弹,抢了我的正室地位,我绝不善罢甘休,闹出风波难堪的是孟绮云。周德元与冯斯乾合作半年了,彼此的底细都掌握了几分,我能接连搞定两个难搞的男人,在外界看来,我降服男人的手段可是一绝,即便孟绮云成功上位,周德元认为冯斯乾早晚还会被我迷惑住,到时三方撕破脸,不如在私事上划清界限最保险。 他看向冯斯乾,“绮云呢。” 冯斯乾说,“在我书房。” 周德元走向楼梯口,何江恰好带着孟绮云下楼。 “跟我回去。” 孟绮云一怔,“回哪。” “回滨城。” 她立马往二楼跑,周德元眼疾手快扼住她,“你斗不过她。” “我不管!”孟绮云歇斯底里哭喊,“我宁可无名无分,也要跟斯乾!” 周德元恼了,“你有出息吗!” “我妈也没出息,否则谁会甘愿活在不见光的地方!” 周德元甩手一巴掌,抡在孟绮云的左脸,她呆滞住。 何江拦在中间,“孟小姐年轻气盛,周老先生何必动怒呢。” 周德元朝玄关走,孟绮云捂着脸愣了好半晌才跟上,她含泪看了我一眼,“我不会放手的。” 冯斯乾起身送周德元上车,孟绮云依依不舍扒着车窗,“斯乾...” 他皱着眉,并没答复,车随即驶出庭院。 晚上我坐在梳妆台前涂抹消肿膏,冯斯乾在一旁审视我,“好多了。” 我扣上盖子,笑着挑衅他,“斯乾呢?吃狗粮了吗,拉屎了吗。” 冯斯乾面容涌出一丝寒意,“你还敢提。”他走过来,“是不是欠收拾。” 我用梳子梳理头发,“孟绮云是一个挺不错的姑娘。” 他解着睡衣,袒露大半胸膛,“我也感觉不错。” 我撩眼皮看他,“如果我是你,我选她,不选我,这是实话。” 他笑出声,“我选你了吗?法律上,你还不是我太太。” 我撂下梳子,“我也有丈夫。” “是前夫。”他纠正我,手攥住发梢,迫使我后仰,他在上方俯视,“你真会惹我生气。” 冯斯乾弯下腰,“特意研究过,怎么一击即中气我,对吗。” 我不说话,他从背后搂住我,脸埋进颈窝,似有若无舔着我肌肤,“今晚很香。” 我透过镜子望着他,“茉莉百合的精油,美容院调制的。” 冯斯乾嗓音带点性感的嘶哑,“好吃吗。” 我扭头,“辣的。” 他抱起我,“辣得才上瘾。” 冯斯乾的吻一直是从温和到猛烈,过程令人上头,他气味很干净,如同他这个人,清冷淡泊。而林宗易是醇厚且充满冲击性的,他没有浅,他吻上便爆发,他嘴里的烟味酒味浓重又成熟,即使刚洗漱过,唾液也是迷醉狂野的尼古丁,他的吻特别黏,特别有力量。 我一恍惚,冯斯乾用力抱紧我,我白腻的肩膀微微颤抖着,抵向他发烫的胸口。 “斯乾——” 他吻住我唇,堵回后面的话。 好一会儿,我瞄准时机从他唇齿间挣脱,捧着他脸,大口呼吸着,“斯乾哥哥。” 冯斯乾鼻梁淌着汗,他闷笑,“不是宝贝吗?” 我脚趾有一下没一下地摩挲他皮肤,他大约觉得痒,腹肌紧绷,脊背的骨骼也在我掌心战栗,“那是喊小狗的,你和狗争宠吗。” 他目光迷离,“你喊一声。” 我别开头,“不喊。” 他缠着我,我挣不过他,“我喊——” 他停下,我攀附他身体,仿佛一条细滑的蛇,一寸寸滑向耳畔,“宝贝。” 他胸腔震荡着,连续的笑声溢出。 紧接着我说,“斯乾哥哥,你手里的证据销毁,行吗。” 第160章 从此只有你一个男人 - 步步深陷 - 玉堂 冯斯乾刹那僵住。 我知道不该扫他的兴致,但我没辙了,关于林宗易的一切,冯斯乾都深恶痛绝,哪怕只一个名字,他也不满。 最和谐时候我不求情,其他时候提起林宗易更求不到好结果,再没有比此刻更能打动男人,令男人心软了。 我纯粹豁出赌一把。 冯斯乾抽离,俯视我,“你是当作交易吗。” 我心脏一紧,勾着他脖子,“斯乾哥哥,我没有当交易。” “那你什么意思。”他眼底的欲念未消,浓得化不开,像是要卷着我跌进漩涡,然后再粉碎,“我不答应放过他,你立刻拒绝吗。” 我脸色发白,冯斯乾抬起我下巴,“假如林宗易死在我手上,我这辈子还碰不得你了,是吗。” 他肌肤流淌着密密麻麻一层汗珠,滴在我额头,我感觉到冯斯乾的温度一点点冷却,眼里的火光也覆灭,“韩卿,我最后警告你,你再替林宗易讲半句情,我们就断了。” 他翻身下去,捡起地上的睡裤,我随即也坐起,“林宗易有天大的过错,是生是死,法律会判罚他,给他一个应有的下场,你背后出手,收买李祖跃,操纵朱八,挖坑算计他,洗浴城的货,邹老板的交易,这些生意他明明没插手,你却硬扣在他头上。” “他是万隆城的老板吗。”冯斯乾脸上迸射出一丝寒意,“林宗易不了解自己干爹的买卖吗?万隆城烟酒交易,他知情不报,这可不是我算计他。” 我披着毛毯下床,“滨城的会馆都查封了,他被处罚倾家荡产也遭到报应了,接管万隆城之后他极力避免那些腌臜,生怕落下把柄再翻船。继承云城的生意是他救我逃出虎口的代价,我有全部责任。如果林宗易自寻死路,他当初跟着仇蟒干,早就赚下十个滨城的势力,二十年了,他和仇蟒毫无交集。” 我走向他,“冯斯乾,滨城的事上面了结了,是你说服周德元继续围堵林宗易,你借口查出更深的问题就赚了,查不出再放了,周德元急于立功,他听信了你。而你的真实目的,你算准了林宗易的性子,橡山那晚他一定选择跳崖跳江,自行了断。万一他发了狂拖着我跳呢?你为了斩草除根,当时早已顾不得我的安危。” 冯斯乾系上睡衣扣子,“韩卿,你很聪明,可惜你看破太迟了。我敢逼他死,也算准他不会拖上你。我一步步设局,把他困住,诱导他玩成一盘死局,我能轻易松嘴吗。任何人,包括你,都不具备让我松嘴的分量。” 我看着他,“你和他有大仇。” 他轻笑,“曾经我败在他手中,以及他动过我的女人,这两样足够我要他命。” 我无法动摇他,我主动软下来,“他罪有应得,我不会包庇他,他承担该有的罪名,我绝不过问。可你故意设计,联手他的仇家绝了他的活路,我只求你罢手,否则我会拦到底。” 冯斯乾偏头,“你拦得住吗。韩卿,你没有这份本事。” 我笑着说,“那就试一试。” 他神色阴晴不定,“你拦我,我兴许连你一起葬送。” “斯乾。”我嗓音发涩,“其实林宗易早晚要完,你不动手,他也长久不了。” 冯斯乾背对我,“不够。他的罪轻,我可以帮他加重,亲手颠覆他,我才觉得过瘾。” 我冲上去,从后面搂住他,“斯乾,我忘了他,我再也不见他,我从此只有你一个男人,他的下场顺其自然,行吗。” 他任由我搂了许久,“不行。” 冯斯乾甩开我,扬长而去。 我在床上坐到天亮,隔壁书房的灯也一夜未熄。 第二天早晨,我满脸憔悴从主卧出来,保姆端着茶水去书房,我叫住她,“斯乾呢。” “冯冬哭闹,先生给他喂奶了。” 我转过身,推门进入婴儿房,冯斯乾果然站在小床旁,阳光洒入,他臂弯抱着冯冬,“斯乾。”我走到他身后,“你还生气吗。” 他面容阴沉,无视我的存在。 我擦掉冯冬嘴角的口水,“你是不是没睡好。” “睡好了。”他情绪平静,也冷淡。 “我没睡好。”我腔调委屈,“一整晚都担惊受怕。” 冯斯乾面无表情拍着冯冬的后背打嗝儿,“你胆大妄为,敢威胁我,敢暗中作对,你才不怕。” 我将手指粘连的口水蹭在他衣袖上,冯斯乾看了一眼,“你自己的儿子还嫌弃。” “那也嫌弃。”我一边嘟囔一边蹭干净,冯冬皱着眉头,乌黑圆溜的眼珠盯着我,舌尖吹出一颗奶泡,我噗嗤笑,“斯乾,他皱眉的模样很像你。” 冯斯乾打量冯冬的眉眼,“像你多。” 刚出生还看不出,现在五官长开了,冯冬竟然是一双狐狸型上翘的凤眼,皮肤又白,确实像我,好在神韵气度像冯斯乾,不算太媚气。 周日晚上我去了一趟会所,蒋芸倚着墙打电话,冲我摆手示意,我没理解,直到我进办公室发现程泽也在。 他摆弄桌上的食盒,“你的伤好了。” 程泽和从前不一样了,至于何时起不一样,哪里不一样,我说不清,好像他从来不是我印象中的那个男人,我停留在记忆里,而他已经物是人非。 我望了他一会儿,走过去,“好多了。” 我拾起筷子,菜里一多半是青笋,和程泽谈恋爱时我最爱吃鸡卤笋片,他还记得。 不过我这次没吃笋,而是夹起肉丸,“人是会变的,口味,心思,都会变。” 程泽本来在舀汤,他瞬间停下,“冯斯乾跟你说什么了。” 我若无其事咬了一口丸子,“那他说错了吗?” 程泽非常坦诚,“没错。” 我望着他,“他说了什么我还没告诉你呢。” 他撂下勺子,“医院那天,对吗。” 我顿时没心情嚼了,吐在盒盖上,“程泽,你参与了吗。” “参与了。”他一动不动,伫立在一束灯影里,“韩卿,花豹是我的人,我也的确对林宗易下手了。” 我难以置信,“理由呢?林宗易从没害过你。” 程泽说,“我和冯斯乾达成过共识,先扳倒林宗易。后来他退到幕后,利用我出面,还搜集程氏的底细牵制我,就分道扬镳了。” 我默不作声杵在原地。 他捏着拳,“韩卿,无论我变成什么样子,我对你,始终是四年前的程泽。” 他往门口走,开门的一刻又驻足,但没回头,“你相信我,我不会伤害你。” 程泽走后,蒋芸挂断电话回来,她看着我,捧起粥碗坐在我对面的椅子,“以前他是赫赫有名的纨绔子弟,靠着老子横行霸道,如今他是一家之主,一所集团的掌权者,他比你想象中高深得多,程威不是傻子,他会把庞大的家业交给一个不学无术的儿子吗。” 我嘶哑开口,“我明白。” 蒋芸满不在乎,“你管他们是什么妖魔鬼怪,只要不害你就行。” 我强颜欢笑,“最初我特别畏惧林宗易,他眼力毒,一早识破我了。” 蒋芸吞了一勺粥,“可到头来,他坏得最直白,也沦陷得最彻底,他全都暴露了,反而令你踏实。” 她站起,“胡太太和周太太又来捧场了。” 我接过她递来的真皮手包,直奔303包厢,朝坐着的女人打招呼,“周太太。” 她一瞧是我,立马迎上来,“韩老板脸肿了啊,挨了打吗?” 胡太太也放下香槟杯,“听老胡说,场子有人闹事。” 我没隐瞒,她们男人是混名利场的,消息也瞒不了,“朱八。” 她和周太太对视,“湖城的地痞无赖啊,您得罪他了?” 我说,“有点过节。” 周太太拧眉,“朱八很厉害吗?” “厉害极了。”胡太太比划,“当年林老板鼎盛时期,掌管滨城的娱乐业,和朱八也就是平起平坐,根本压不了他一头,论业内资历,朱八还压他半头呢。” 周太太惊愕不已,“哦哟,韩老板要上天了啊,还敢招惹他呢!” 点歌器开始播放她的歌,她去台上唱,胡太太拉着我,小声说,“林老板在会馆。” 我愣住,“哪间?” 她回答,“319。老胡在318谈生意,亲眼看见他了。” “他自己吗?” “对,挺低调的,估计等人。” 林宗易不会无缘无故进市区,他现在不适合露面了,绝对有大事。 319在三楼的尽头,我小心翼翼推开一道门缝,朝里面偷窥,沙发上空空荡荡,整个包房一片晦暗。 我不禁奇怪,是319吗?难道胡总看错了。 我正打算退出,门后忽然传出一句,“你干什么。” 我一激灵,下一秒林宗易逼至我面前,反手关上门。 光线微弱,他穿得却艳丽明亮,骤然晃了我眼睛,我稳了稳心神,揪住他的衬衫下摆,一厘厘从皮带里抽出,“宗易,你穿橘色真显黑。” 他垂眸看我,“我穿什么都显不了白。” 我指尖描摹着上面花纹,“朱八出车祸了。” “自己撞上车头的。”他波澜不惊,“我没时间管你。” 林宗易下颌滋长出青黑色的胡茬,很多天没刮了,硬朗的脸廓越发显得阳刚性感。 “你不放心我,今晚才过来吗?” 他移开视线,看别处,“来办事,和你没关系。” 我摸索到壁灯,准备打开,他及时摁住我手背,“不用开。” 我停止动作,“黄清照顾你,照顾得好吗。” 他笑了一声,“比你强,起码煮饭不糊,不闯祸。” 林宗易身上有一股陌生的男香,不再是乌木檀,一贯浓烈的烟草味也淡了不少,仿佛一种特调的毒,清冽厚重,吸引人迷失。 这时门外传来男人的询问声,“看到一个高个子,体型很魁梧,橘色上衣,灰色紧身裤的男人吗?” 女郎咯咯笑,“又高又猛,还打扮得这么骚,同性恋的1吗?” 男人骂骂咧咧,“老实点!谁他妈陪你调情呢!” 我一脸天真无邪,“1是什么。” 林宗易不回应,我以为他没听清,踮起脚,凑在他耳畔,“她说你是1,什么东西。” 他意味不明审视我,“你真不知道。” 我憋笑摇头,“不知道。” 林宗易眉目发冷,“撒谎的水平越来越不高明了。” 紧接着一阵脚步声经过走廊,他拽住我抵在墙上,身躯笼罩下来,顶紧门扶手,“别说话。” 我瞪大眼抿唇,呜咽着,“报复你?” 林宗易被逗笑,“你伤脑子了。” 我挨着他胸膛,低低的嘘声,“我看出你紧张了。” “我紧张?”包厢没开空调,我们缠得紧,他大约燥热,解了两颗纽扣,“你如果不在,我不紧张。你在我还要护着你。” 我绞着蕾丝腰带,“我又惹祸了吗。” 他淡淡嗯,“习惯了。” 我不敢吭声,隔了好半晌,他说,“没惹。” 我抬起头,“你似乎没那么瘦了。” 他目光落在我粉嘟嘟几乎泡发的脸蛋,“不如你胖。” 那阵嘈杂的脚步声去而复返,而且比刚才更多,更乱,至少有十几个人,停在正对这扇门的地方。 林宗易缓缓拉开一寸空隙,透过空隙监视外面的情况。 “冠哥,我看清了,是华子。他特意弄得花里胡哨,和平时区别很大,可藏不住气势,我一眼盯上他了。” 男人纳闷,“他应该在万隆城啊。” 手下琢磨着,“华子会不会提前收到风声了。” 林宗易注视这一幕,眼神锋利阴狠,像暗夜中的猎鹰。 男人说,“蟒叔单独吩咐我的任务,要我保密,路上我才通知你们具体什么事,谁泄密给他,蟒叔亲自泄密吗?” 林宗易面色一沉,撑在我身侧的手突然用力握住。 第161章 变天 - 步步深陷 - 玉堂 我察觉到林宗易身躯有些僵硬,我小声问,“你在蟒叔身边安插眼线了?” 他没回应。 我顿时领悟了,“你要和他斗?” 林宗易捂住我嘴,“你知道越少越安全。” 走廊上被称呼冠哥的男人恼火,“全砸了又怎样?蟒叔兜着,谁敢废话。” 手下犹豫了,偷瞄冠哥,“可华子在,砸了醉王朝,恐怕连云城都回不去了,他之前不是和蟒叔谈交易了吗,不准骚扰韩卿,不准碰和她相关的人。” 冠哥压根不当回事,“蟒叔既然反悔了,绝对是华子有错在先,你管他狗屁的交易!” 我不禁蹙眉,蟒叔的心思深,也多疑,我大张旗鼓开会馆,他怀疑我目的不纯,所以先下手为强,又堵上门了。 我最纳闷是蟒叔的保镖竟然指名道姓喊华子,而不是华哥,意味着他们和林宗易是对立的阵营,共同帮蟒叔做生意,但私下不和睦,有过节。 自从林宗易为了我与仇蟒撕破脸,他的局面越来越危险了,我想不通他已经甘心做靶子了,仇蟒暗中还玩这么狠,出动另一股人马往死里打压他,林宗易究竟哪里得罪仇蟒了,应该是我离开云城之后他们添了新矛盾。 “冠哥,先撤吧,明晚再来?” 冠哥看了一眼319,“等一下。” 他们纷纷驻足。 冠哥目光定格在虚掩的门缝,“里面有人吗。” 林宗易骤然捏紧门扶手,贴着我耳朵提醒,“待会他们撞开门,我护着你出去,别回头,振子在后门,你上他的车。” 我抓住他手腕,“你的伤好了吗。” 林宗易皱眉,“我没受伤。” “蒋芸都告诉我了!”我意识到自己嗓音高了,又压低,“朱八出车祸的当晚,你胳膊也碾骨折了。” 他一言不发,死盯房门。 “刚痊愈,你打得过他们吗?” 林宗易耐着性子,“你闭嘴行吗。” 我望着他。 他胸膛剧烈鼓起,触及我眼中的雾气,语气柔软下来,“韩卿,闭嘴,好吗。” 我推开他,“你护我那么多次,我今晚也护你一次。” 我故意拨乱长发,口红也晕染开,破门而出,林宗易没拉住我,只蹭到我扬起的发梢。 我不耐烦系腰带,“吵什么,安保!” 冠哥去对门了,一群保镖看着我,谁也没上前,我直接伸出手,使劲掐为首的男人,戳着他后退,“赶着投胎啊,搅我的好事!” 我本想扮演到会所里偷腥的暴发户太太,一通乱掐,结果一出场,男人看愣了,反复打量我的身材和脸蛋。 我恍然大悟,这货是一个胖子控,我现在肥嘟嘟的,正卡他审美上了。 动口解决自然比动手强,我临时改策略,腔调也温柔了,“你找我啊?” 男人骨头酥了,几乎站不稳,握着我手在鼻下闻,“除了你,还有谁在包厢里。” 我翻白眼,“没有帅哥陪着,我自己哄自己玩啊?” 他完全没疑心,“看见一个大高个,三四十岁的男人出现吗。” 我笑着问,“长得俊不俊啊。” 他抚摸我手背,“俊,好多女人都稀罕他。” 我端详他左脸的青色胎记,“比你还俊吗?” 男人傻笑,“没我俊。” 我认真回忆,“是不是穿黑色上衣,蓝色长裤?” 他喝醉了一般,晕乎乎被我带进沟里,“对。” 我朝楼梯口抛个媚眼,“他十分钟前下楼了,估计早没影了,气势汹汹吓得我小心肝噗通跳。” 男人五官拧在一起,“吓着你了,我心疼——” 冠哥从对面包厢出来,一拳抡在他后脑勺,“疼你奶奶!” 男人一哆嗦,我无比厌恶抽回手,用纸巾擦拭。 冠哥阴恻恻笑,走近我,“韩小姐,我的人没长眼,不认识您,您多担待,蟒叔在云城相当惦记您。” 我没好气反问,“我又招惹你们了?” “您误会了,凭您和华子的关系,蟒叔也算您的长辈了。”他皮笑肉不笑,“这种场所,天南地北三教九流的客人,女人应付起来肯定吃力,发不了财,还提心吊胆,蟒叔记挂您。” 我冷言冷语,“然后呢?砸了会馆,还是绑了我?” 他笑容瞬间收敛,“您掂量明白就好,我也省事了,您懂事,咱们太平,您不懂事,咱们也有法子教您学乖。” 我眼珠微微一转,“你容我三天,我搬了东西,准时停业。” 一名保镖在这时迎上冠哥,“司机发现振子了。” 冠哥扭头,“在哪?” 保镖说,“后门,路虎车,是华子那张湖A6666的牌照。” 冠哥直奔楼梯,他们相继离去,我整个人瘫软在地,林宗易一把拖起我,拖回包房。 又过了一会儿,振子的声音从门外传来,“他们在距离会馆八百米的巷子里喝啤酒。” 林宗易松开我,打开壁灯走远一些,单手点烟,“继续耗着。” 振子敲门,“来不及了,他们快上车了。其实咱们不在会馆,外面无论多大的动静,也牵连不了韩小姐。” 林宗易叼着烟蒂,仰头注视天花板,白光浓烈,刺激得他眯起眼,“确定有几个人。” 振子说,“十二个。” 他身上的橘色衬衣窄小,此刻紧绷着,包裹住精壮强悍的肌肉,勒出一缕缕流汗的痕迹,骨骼也厚实,拥挤得险些胀裂,压迫感十足。 林宗易无声无息吹出一团烟雾,“你进来。” 我让开路,振子丝毫不意外我在包厢里,他颔首,“韩小姐,您受惊了。” 振子越过我,走向林宗易,“跃叔名下新开户的账号,有一笔八百万的转账,汇款人是周浦。” 我撩眼皮,又默不作声垂眸,前不久冯斯乾收买了李祖跃,给林宗易使绊子。 林宗易看向我,没多言,他接连抽了几口烟,甩在脚下踩灭,“振子,要变天了。” 振子愕然,他走到沙发旁,“咱们够谨慎了。” 林宗易坐下,身体前倾,“这回来江城,是仇蟒单独给冠强安排的任务,他只在书房见过冠强,冠强不吐口,绝不该走漏风声,却提前埋伏在会馆,明显拿到了内部消息,我一直藏着,没有暴露行踪,没想到被冠强的保镖无意碰上了。” 他手肘抵住膝盖,用力揉额头,“蟒叔虚晃一招,一定查到书房里的线索了。” 振子脸色一变,“引蛇出洞,老家伙可真阴。” 林宗易向后靠,“我就是那条蛇。” 振子说,“折腾韩小姐是假,试探您是真,您安装在书柜后的监听器和监视仪,看来已经全露馅了,蟒叔这次是证实您的背叛,顺便敲打您。”他停顿了片刻,“蟒叔的规矩,凡是生出二心的就打服,五力当年收了对家的好处,蟒叔当着大家的面打他,他现在连筷子都拿不起,跟废人没两样。” 振子欲言又止,“您要不回去求个饶吧。” 林宗易面容像泼了一滩墨,晦暗又阴沉,“他用韩卿当幌子,他知道其他事诓不了我上钩。” 振子蹲下,“他算准了只要涉及韩小姐,您必然沉不住气,明知有陷阱也会跳,因为您怕自己不跳,韩小姐就出事了。您自己的麻烦,您一向赌得起,轮到韩小姐了,您一点都不敢冒险,蟒叔看透了。” 林宗易沉思半晌,突然笑了一声,“振子,看电影吗。” 振子没理解,“什么意思?” 林宗易整理着皮带扣,“喜欢无间道吗。” “华哥——”振子臊得慌,“我没脑子玩那个,给您拖后腿。” 林宗易的笑声更重,“我有本事玩就行。” 他说完起身,“截住他们。” 他们前脚离开,蒋芸紧接着跑出电梯,神色慌里慌张,“我刚去二楼了,又有几个人挨个扒包厢门,我不知道什么来头,没拦。” 我长长呼出一口气,“没拦最好。” 蒋芸倚着墙无力滑下去,“韩卿,你不是做买卖,你是闯关呢。”她颤颤巍巍脱下经理的制服,“我要回家。” 我瞪着她,“你当初非要跟着我的。” 蒋芸带哭腔,“我后悔了,我退股行不行。” 我拽起她,往一楼狂奔,“不是冲我,是冲林宗易,不干咱们事。” 我和蒋芸冲出会馆大门,她指着昏暗的巷口,“似乎站着一个男人。” 我说,“跟上。” 我们蹑手蹑脚过去,林宗易露出半副侧身,他压下打火机点燃一捆纸,丢进面前的破盆里,他正好在风口,巷子的穿堂风刮得激烈,火焰越烧越旺,燎红了半条巷子,这一幕波诡云谲。 路灯黯淡,火光却明亮,纠缠着照射在林宗易脸上,忽明忽昧深沉莫测。 蒋芸一头雾水,“他要搞什么?” 我死死攥住双手,对准那边大吼,“宗易!你不要冲动!” 林宗易并未听清,火势太猛,噼里啪啦像放炮似的响,淹没了我的吼声。 蒋芸隐匿在树干后面,“你担心什么。” 我目不转睛凝视那里,“周德元和冯斯乾都在挖林宗易的把柄。” 蒋芸明白了,她深吸气,“韩卿,林宗易舍不下你,会是他出事的祸端,不然仇蟒不至于觉得他不听话,为女人和自己反目,最后才决定清理门户。” 我抿唇没吭声。 灰烬散开,铺了一地,火苗掀起热浪,灌入林宗易的衬衣,隆起一个鼓包,他挺拔伫立,像一棵苍劲的松柏。 “谁半夜不睡觉,出来玩火呢!” 冠强摇着手电靠近,走在最前面开路的保镖大惊失色,“是华子!” 林宗易熄灭了火,平静转过身,一簇强光晃过眉眼,他面目在夜色下如此清晰,保镖当即调头,溜回冠强身后,“真是他!” 冠强没惊慌,他有准备了,“华子,你不待在万隆城,换地方潇洒了?” 林宗易摸出一个铁盒,盒里只剩一支雪茄了,他焚上,没抽,指间衔着,斜目睥睨冠强,“我哪有你悠闲,你来江城干什么。” 冠强邪笑舔门牙,“你得亲自回云城问,我不方便泄漏。” 林宗易眼睛噙着一丝笑,“你不是不方便,是蒙在鼓里,我帮你揭开。” 都是老熟人了,林宗易的威胁冠强心知肚明,他硬着头皮,“你的事,我用不着揭开。” 林宗易手漫不经心一松,雪茄落地,冠强紧张往后躲,“华子,咱俩不和,他们都知道。我伤着了,你可撇不清干系。” 林宗易一步步逼近,冠强的保镖互相对视,都没动。 他将冠强逼到胡同的死角,反手一扯,冠强玩命挣扎,可惜不是他对手,被林宗易驾驭住,毫无还击之力。 “我名字是你叫的吗?”林宗易力道发了狠,“你也只不过是一条狗,以为可以狗仗人势了。” 他旋即扼住冠强肩膀,“你要是眼红我的位置,我让给你,怎么样。” 振子很快上去阻止,“华哥,别打了,没法向云城交待。” 林宗易随即像扔垃圾一撇,冠强匍匐在地上,翻了个身,盘腿坐着挑衅,“蟒叔不信任你了,打算收拾你,你嚣张不了多久。”他啐出一口血痰,“我确实是狗,但你和我有区别吗?让你继承他的产业,那是送你倒大霉!你还当资本耀武扬威?” 冠强放声大笑,林宗易掸了掸衬衫厮磨出的褶皱,“是吗。”他俯下身,“他为什么认为我背叛了,你清楚吗。” 冠强鼻青脸肿,望向林宗易,“你曾经脱离了他,如今回来也不真心。” “不。”林宗易轻描淡写,“我要拔掉他的根,他感觉到我的企图了。” 冠强一怔,“华子,你疯了!” 林宗易闷笑,“你错了,我不是疯了,我是给自己留后路。” 冠强一边摇头一边嗤笑,“我承认你身手不错,脑子也活络,可跟蟒叔耍心眼,你是做梦。” 林宗易不再废话,他吩咐振子,“把冠强的车开到橡山水沟里,路上注意点。” 振子踹了冠强一脚,“那他们呢?” “包一艘货轮,送他们回云城,记得到老宅捎句话。”林宗易弯腰捡起雪茄,撅断一寸带土的烟嘴,重新含住,狠吸一大口,“我在江城等他。” 第162章 等我堂堂正正来见你 - 步步深陷 - 玉堂 我站在台阶上,背后是纸醉金迷的霓虹,裙摆一束光影掠过纤细的脚踝,林宗易在这一刻猝不及防动了情。 蒋芸说,“我撤了,你记得洗手间的大理石台有一盒套子。” 我没好气,“你吃错药了啊,闭嘴。” 林宗易一步步走近,蒋芸眼巴巴搓手,“你猜我三十三岁的生日愿望是什么?” 她年年都同一个不靠谱的愿望,“拿下江城所有纯情少男。” “今年改了。我许愿林宗易喝醉上错我的床,能摸一晚他的肌肉,算我的造化啊。” 我余光瞥她,“他打你,你不恨他?” 蒋芸翻白眼,“又不是他亲手打的,我不舍得怪他。” 林宗易停在台阶下,他仰起头,“有清静的地方吗。” 我点头,“在四楼。” 他没多说,径直迈入电梯,我跟在后面。 蒋芸对准敞开的电梯嚎了一嗓子,“洗手间那盒是带颗粒的!” 轰隆隆关上,林宗易盯着门壁倒映的两副轮廓,“什么颗粒。” 我脸发烫,“消炎药。” 他面无表情,“药放洗手间。” 我一噎,“是洗衣珠——” 林宗易沉默了一秒,率先踏出电梯,“蒋芸不错,不该绑她。” 我脸更红了。 当初决定开会馆,蒋芸特别有先见之明,她说程泽雇佣的保镖太菜了,她觉得他是故意弄了一批废物,趁他们败了再英雄救美,所以多备点外伤药,果然派上用场了。 蒋芸高估程泽了,他打赢我都费劲,纯粹中看不中用的绣花枕头。 我在林宗易面前蹲下,卷起他袖子,手臂能看到缝合的疤,有两寸长,从肘关节延伸到腋下,“你自己碾,还碾这么重。” 他云淡风轻,“逼真。” 我蘸了碘酒擦拭消毒,“朱八打我,我养一阵就行,你不用冒险报复。” 林宗易任由我清理他的伤口,偶尔下手重了,他略皱眉,也不打断,片刻的安静后,他问我,“他对你好吗。” 我涂药膏的手一顿,“挺好的,冯冬也胖了。” 林宗易审视着我脸上细微的波澜,“真的好吗。” 我明白瞒不了他,他和冯斯乾打交道多年,彼此的性子一清二楚,我剪断一截纱布,“他心里有点介意。” 他垂眸,“为难你了吗。” 我说,“没有为难。” 他情不自禁挨上我眼角,抚过浅浅的泪痣,手一厘厘下移,滑向我面颊,我低着头没动,在他即将触及到的刹那,林宗易瞬间清醒,收回了手。 我包扎完他的伤,又买了粥,接近凌晨一点,蒋芸过来一趟,说有几个男人在302,楼下泊着五六辆豪车,外地的牌照,阵势很阔气。 我拉着她避到角落,“为首的男人姓什么。” “好像称呼豹哥。” 花豹竟然也来了。 我脑海闪过一个人,“程泽在吗。” 蒋芸不可思议,“你神了啊!就是他做东请客。” 我嘱咐她,“你盯紧那群人,不许靠近这间屋。” 我戴上她的经理工作牌,直奔302。 程泽和花豹在谈事,包厢里没开点歌机,灯光大亮,“我作为局外人,不妨劝告程董一句,冯斯乾执掌的华京堪称铜墙铁壁,凿穿它太困难了。” “你不需要考虑华京。” 他们喝完一瓶酒,程泽启开第二瓶,“你只需要拴住你的对手。” 花豹松了松脖子上的金链条,“朱八在华子手里吃大亏了,我目前的实力不如朱八,我主动杠华子,这不是找倒霉吗。” “我会支援你金钱。”程泽看着他,“有钱能使鬼推磨,万隆城的保镖哪个不认钱呢。钱到位了,他们会前赴后继背叛林宗易。” 我拧门把,他们听见开门的动静,同时望向我。 我带着送酒的侍者,热情迎上,“豹哥,我们老板赠送您一箱人头马。” 侍者放下,“是特级的人头马,一瓶六万多。” 他不解,“为什么赠送我?” 我莞尔一笑,“您贵人多忘事啊。” 他端详我良久,“你很眼熟。” 我算准他有印象,可不深刻,我就为钻这个空子,太眼生他不信,太熟悉又暴露了,“当然眼熟了,我们老板还见过您。” 花豹愣住,“你们老板是?” “老板是谁不重要,寇媛和我们老板俩人相好,好到穿一条裤衩子。” 程泽看了一眼我胸前贴着的经理牌,面色不好看。 花豹大笑,“和阿媛相好?你们老板是女的。” 我四两拨千斤,击在他心坎上,“老板和寇媛之前都是冯董的女人。” 他没吭声。 程泽说,“你送了酒出去吧。” 我甜笑,“不打扰了。”我转过身,花豹在这时开口,“是冯斯乾吗?” 我说,“陈年旧事了,寇媛还险些嫁给冯董的岳父殷沛东呢,她是相当出色的诱饵,程董不也上钩——”我戛然而止。 花豹疑心大起,他望着程泽。 程泽立马解释,“我与寇小姐从没接触过。” 花豹晃悠着高脚杯,好半晌才撂下,“程董,这段时间多谢你的扶持,账我结了。” 混这行对别人很难交心,更忌讳找上门的盟友对自己不交心,曾经朱八压了他一头,哪怕程泽拿他当枪使,他也高兴,因为有利益可取,现在朱八的腿坏了,站不稳了,花豹的心气儿也水涨船高,开始谨慎了,他畏惧刚上位就被打下来,枕边的女人若是里应外合算计自己,那最为致命。 花豹当场离去,程泽站起,“韩卿,你想干什么。” 我平静直面他,“程泽,管理好程氏集团,其他别掺和。这些人哪天沉船了,把你当救命稻草,咬着你嚼你的肉,你可甩不掉了。” 程泽仿佛要望进我心底,“你是担心我,还是阻止我对谁不利。” “担心你,也阻止你。”我同他四目相视,“我不清楚你的目的,但咱俩好过,我了解你。假如你扫清一切想要获取的战利品,其中之一是我,程泽,时过境迁的感情不可能复原,任何场面,任何外因,都不可能完好如初了。” 他神情无喜亦无怒,单薄杵在那。 我解决完花豹,返回办公室,蒋芸完全不见踪影,林宗易洗了澡伫立在窗前抽烟。 他身上的衬衣发皱,我小声说,“蒋芸那里预备了服务生的工服,你想换就凑合穿。” 林宗易掸了掸烟灰,“我知道。” 我指着里面那扇门,“休息室有床,太晚了,别折腾,明早再走。” 他没出声,单手系着扣子。 振子拎着一捆香蕉进门,我们碰头,他说,“嫂子,扒一根吗?” 我莫名其妙,“你大半夜吃香蕉啊。” “华哥上火,他不愿意喝泻药。”他走向林宗易,“华哥,十斤大香蕉,再不拉屎去医院吧,我看新闻有肠子憋出事的。” 林宗易看向振子,“你废话真多。” 振子嘬牙花,“我回万隆城了。” 他离开后,我也朝门外走,林宗易叫住我,“韩卿。” 我停下,回头看,“你还有事。” “如果有一天,我堂堂正正出现,还清了罪孽,但也失去权势,你还能像从前那样,再为我动摇一次吗。” 我又缓缓别开头,背对他,“宗易,你不是为我,你为自己,更要争取堂堂正正的那天。” 他在我身后,声音低沉喑哑,“或许那天会很久,五年,甚至十年。” 我说,“我相信你,你会洗掉一身污泥,干干净净来见我。” 林宗易笑了一声,带一丝微不可察的颤音,“韩卿,我一定会。” 我抹掉眼泪,“好。” 我抵达走廊尽头的电梯,蒋芸在堵我,她踮起脚越过我头顶张望,“他呢?” 我摁住按钮,“睡了吧。” 她又问我,“你呢?” “我回家。” 蒋芸纳闷,“我以为你们重温旧梦呢。” 我推开她,走进电梯,“你脑子想点正经事。” 我开车回到澜春湾,冯斯乾当晚未归,保姆说打过电话了,有应酬。 我犹豫了一下,拿起座机回拨,他没接,我又打给何江,他同样没接,我用手机编辑短讯,询问他要不要准备醒酒汤。 我等了半小时,信息像石沉大海,没有回应。 我一觉睡到上午十点,下楼发现客厅的沙发上多出一个不属于冯斯乾的公文包,我进厨房问保姆,“来客人了?” 保姆整理着茶叶罐,“周先生,刚到不久。先生是早晨七点回来的。” 我挑了一罐金骏眉,“我送上楼。” “先生不喝金骏眉。”她小心提醒,“只喝清茶。” 我一怔,我记混了。我和林宗易在华京集团初次见面,冯斯乾说:林董喝金骏眉。 我那时对林宗易很发怵,所以烙印也清晰。 我放回柜子内,“斯乾喝普洱加茉莉花。” 我走到书房外,周浦正好在汇报醉王朝的情况,“程泽招待了花豹,仇蟒派出的一拨保镖被林宗易搞定了,车翻下橡山的山崖,现场倒是没有伤亡。他用这种方式给仇蟒一个震慑,他胆子够狂。” “看来他掌握了仇蟒不少内幕证据。” 冯斯乾靠着按摩椅背,翻阅手上相片,“林宗易搭上了什么人。” “湖城的二把手,作风清廉,私下也正派,林宗易这趟线很稳,轻易撬不跑,他是铁了心要拼一场,” 冯斯乾没想到林宗易最终走这招棋,他先是错愕,又危险眯眼,“是吗?” 周浦冷笑,“扳倒仇蟒,林宗易未必有运气全身而退,惹急了那老东西,他兴许会意外车祸。” 冯斯乾把照片扔在桌上,“林宗易打算将功折罪。” 周浦说,“要是上面不费一兵一卒就肃清了这块,他还真是立大功了。” 冯斯乾有一搭无一搭叩击着桌沿,“我会给他将功折罪的机会吗?”他端起茶杯,“周浦,你看问题太过表面,林宗易如今是一只困在笼子里的猛虎,绝不可以放出笼,他的手段与眼力在我之上,一旦重回商场,肯定会立刻反扑,对华京赶尽杀绝。” “可他的布局和阴谋远不如您,他出招在明。” 冯斯乾轻笑,“倘若我没有一件本事胜过他,能存活到今天吗。” 周浦感慨,“林宗易是一把好手,能文能武,覆灭了实在可惜。” “越是好手,越要逼他走上绝路,否则后患无穷。”冯斯乾观赏着茶杯的花纹,“兵法中,遇到一个出色的敌人,要不收为己用,要不置于死地。” 我捧着托盘,在门口一动不动。 周浦此时要出门,我赶在他前面直接推门,“斯乾,吴姐在烧菜,问你吃什么。” 我没进去,将茶杯递给周浦,冯斯乾接过茶,示意他下去。 当书房只剩我们两人,“你想吃什么,就告诉她做。” 他朝我伸手,我走过去,冯斯乾掌心温温凉凉,包裹住我很舒服。 “昨晚去哪了。”他口吻漫不经心,却又形容不出的阴沉。 我说,“去会所盘账了。” 他若无其事摆正茶杯,“只盘账吗。” 我嗯了声,“程泽和花豹在302包房,我特意现身打招呼了。”我指甲蹭着他掌纹,“我也欠了程泽的人情债,为了护着你,我和他差点翻脸。” “是护着我吗。”他意味不明笑。 “不然呢?程氏的资产厚,他能吞华京,你吞不了程氏。你总说我不护你,只护林宗易,我这次护你了。” 冯斯乾看着我,“除了见他们,还见了谁。” 我深吸气,“难道你也去了?我可没和男公关眉来眼去。” 冯斯乾笑意极深,那股笑意似乎是不想揭穿我的味道,“脾气挺大,随便问问而已,就耍小性。” 我抱怨,“养伤半个月没顾上,生意快黄了,你也没出面帮我打点。” 他打量我许久,“我养不起你吗。” 我对上他的视线,“那我也不能没事做,虚度日子。” “我不喜欢你抛头露面。”冯斯乾指腹摩挲我手背,“调理两年,再生个女儿。” 我没说话。 他隔了一会儿问,“亏了多少。” 我委屈极了,“签单的客人都失踪了,又不好当面讨要,亏了三百多万。” 冯斯乾感觉有意思,他眉目含笑,“你资金有几位数。” 我说,“三百万。” 他彻底笑出来,“三百万开会所,异想天开。” 我瓮声瓮气,“我倾家荡产了。” 他淡淡嗯,“我给你投资。”他捏我脸蛋,“开心点。” 第163章 见到他了吗 - 步步深陷 - 玉堂 我注视桌角复古花纹的台灯罩,“不开心,你赔钱你开心吗。” 冯斯乾今天格外纵容我,“那你想怎样。” 我取出抽屉里的支票簿,塞他手里,他顿时笑出声,“鬼精灵,怕我赖账?” 他翻开一页,签了名字,“数字你自己决定。” 我在一旁故作矜持,“我不是贪你的钱,是你承诺投资,我不答应显得心里有鬼。” 冯斯乾对我的扭捏了如指掌,他嗯了声,“是。” 我夺过笔,“多少都行吗。” 冯斯乾眉眼漾着浅笑,“凭你的心情。” 我咬着笔杆,“你先填一个亿。” 他原本要喝茶,闻言看向我,“怎么,你开会所赔钱,用我的钱补窟窿。” 我摇晃他手臂,“你有钱,你给得起啊。” 他吹了一下漂浮的茶叶末,“我有钱,但不当冤大头。”他收回支票,放在另一侧。 我等着他喝完,瞳孔亮晶晶,“香吗。” 冯斯乾故意回避我目光,“还可以。” “加了两朵茉莉花。”我俯下身,挨在他耳畔嘘声说,“我记得你的嗜好,我可不是没良心的坏女人。” 我一边撒娇,一边捏住那张支票,不着痕迹从夹子里抽出,冯斯乾一把摁在我手背,“做什么。” 我嘟起唇对准支票吐出一口气,“有灰尘,我帮你吹吹。” “小东西敢在我眼皮底下玩花招。”冯斯乾后仰,单手支着额头,波澜不惊打量我,“偷盗我的支票,打算填十亿,掏空我的家底是吗。” 我仿佛猫儿遇到了鱼腥,瞪大眼,“你才十个亿的家底啊,美金吗?” 他平静面目之下涌出一丝戏弄的笑意,“越南盾。” 我推搡他,“你真小气,一亿而已,我还不值一亿吗?你装什么穷。” 冯斯乾松开手,“随你。” 男人与女人之间无论多么热烈情浓,也需要分寸感,冯斯乾不在乎一个亿,可男人在乎钱砸得值不值,痛不痛快。女人索取的,男人自己给的,概念截然不同,因此我没过分,只填了一千万。 我拿起晃了晃,“多谢英俊的冯董支援。” 他眯眼一扫,语气带着调侃,“只一千万,韩老板手下留情了。” 我小心翼翼护在胸口,“知道你舍不得割肉。” 他合住支票簿,扔回抽屉,“我给你花钱,舍不得过吗?” 我扭头要走,冯斯乾搂住我腰肢,我当即身体一歪,跌进他怀里。 他似有若无吻着我脖颈,“我英俊吗。” 我装模作样思考,“第一面还行,看久了恶心。” 他闷笑,牙齿碾着我耳垂,越碾越用力,“哪来的胆子嘲讽我。” 我尖叫打他,“疼!要出血了!” 冯斯乾控制我坐在他腿上,温柔撩开长发,露出我整张面庞,手指在上面无比怜爱抚摸着,“我的卿卿好像春天一颗诱人的蜜桃。” 我把玩着他玫瑰色的袖扣,“不是像母猪吗。” 他笑了一声,“之前红肿得厉害,确实很像。” 我挣扎着起来,他抱紧我,“那也是猪圈里最美的一头猪。” 冯斯乾搁在办公桌的手机这时忽然响了,我下意识一瞥,显示一串陌生号码,他接通,那边是一名女护工,“冯先生,孟小姐梦游发作,从二楼摔下草地了。” 冯斯乾皱着眉,“伤得严重吗。” 护工回答,“轻伤,可孟小姐吵着不吃饭,不喝止疼药,又哭又闹。” 冯斯乾看了我一眼,我没什么反应,不露声色坐着。 他眉头拧得更紧,“通知何江,送她回家,不准她留在江城。” “三天前跟着周老先生在机场,孟小姐借口去厕所逃了,死活不肯走,您——”护工试探问,“中午方便吗。” 冯斯乾沉默了半晌,“不方便,请医生打安定。”他讲完挂断。 我惊愕,“孟绮云有梦游的毛病?” 她毛病可真多,比我还多。 冯斯乾心思很沉,摩挲着机壳,“似乎是。” 我漫不经心打呵欠,“你们一起去澳洲旅游,她梦游吗?” 他撂下手机,“不住一个房间。” 冯斯乾应该没兴致调情了,我从他怀中起身,“你去吗。” 他并未犹豫,“不去。” 他一天都在澜春湾没离开,直到傍晚下楼,告诉我梅园有酒局,要出门。 我抬眸看他,穿了一套居家服,不像应酬的样子,丝毫不正式,正经场合的社交礼仪必须西装革履。 我右脚搭着茶几晾干,宝蓝色的甲油衬得脚丫玲珑白腻,“原来撒谎也传染呀,冯先生。” 冯斯乾步伐一顿,朦胧的橘色灯影笼罩下来,他笔挺伫立在那。 我懒洋洋靠着沙发背,动了动脚趾,“我不拦你,只是以后我撒谎,你不许发怒,你不也撒谎吗?除非你不撒,你再管我。” “韩卿。”他打断,“我过去一趟是堵住周德元的嘴。” 我凝视他后背,“周德元在滨城。” 冯斯乾转过身,“孟绮云的保姆和司机是周德元安排的。” 我们四目相视,我说,“我又没怪你。” 保姆从厨房里探头,“先生,夜晚给您煮宵夜吗?” 我默不作声看着他。 冯斯乾沉思了一秒,“给韩小姐煮,我尽量回。” 他前脚离去,我紧接着换了裙子去醉王朝。 蒋芸在办公室等我,递给我一枚信封,“林宗易没找中间人,他自己想办法搭上齐贺这趟线的。” 我接过信封,“你用什么渠道查的,半天就出结果了。” 她得意洋洋,“韩卿,你太小瞧我了。我在名利场混了十年,虽然坑男人,阔太圈的人脉我可没少攒下,你给出方向,没有我查不到的料。” 我浏览着,“齐贺是湖城的二把手?” “对。”蒋芸打开两罐啤酒,“他跟一把手不太和睦,其实也正常,同行是冤家,谁不想往上升呢。林宗易投诚了这位二把手,估计是看中他的名声,齐贺这个人挺敦厚的,立功了不会独吞成果。” 我端详照片里的齐贺,国字脸,板寸发型,眼神清澈,是一个正派的好人面相,我阅男无数,眼神是骗不了人的。 当然,冯斯乾的演技段位,连眼神也能造假,可毕竟是少数,多数男人没那把高深的道行。 蒋芸挤扁了罐子,丢进垃圾桶,“如果林宗易肯拿自己当诱饵,钓仇蟒上钩,扳倒云城那条产业链,齐贺绝对会把功劳算在林宗易的头上。仇蟒风光了三十多年,没人动他,一是没证据,手脚太利索了,才暴露马脚,立刻抹干净了,二是涉及责任,最初没查,后面发现有问题了,再动手查,早就迟了,迟了是过错,你愿意被指责吗?” 我深吸气,“冯斯乾这艘船上有周德元,同行交集多,我怕周德元亲自出面,齐贺也不得不卖他三分面子,林宗易赌命冒险,最后全白忙活了。” 蒋芸说,“林宗易走这步棋,证明他已经权衡过了,他不会白忙。而且周德元无法出面,铲毒瘤是正义的好事,他能阻挠吗?” 我摸索窗台上的打火机,“林宗易是睡在办公室吗?” “对,他下午才走。” 我烧毁了相片,“最近你别来会馆上班了,我盯着。” 蒋芸一怔,“为什么啊。” 我用烟灰缸盖住焚化的火苗,“仇蟒要来江城了。林宗易背叛他,他肯定下狠手,醉王朝也够呛躲得过。” 她问,“冯斯乾不护着你吗?” 我摇头,“他憎恨我和林宗易有联系。” “那你也跟他坦白,万一林宗易自身难保了,护不住你,冯斯乾能扛。别看他是商人,我感觉他本事比你想象中大。” 我把支票交给她,蒋芸负责给场子上货,我没路子批发进口洋酒,她的路子广。 我没久留,又匆匆赶回澜春湾。 我刚进门,保姆迎上我,“先生八点打来一通电话,您正好不在家。” 我一瞟墙上的挂钟,八点二十二分,冯斯乾打了座机,没打我手机,很明显是刻意的,他一定听说什么风声了。 凌晨,冯斯乾的宾利驶入庭院。 我压根没抱希望他会回来,我还当孟绮云的苦肉计多精彩,能把他留下,看来她的手段还差了火候。冯斯乾不是怜香惜玉的男人,他甚至是极其不解风情,但他玩弄了孟绮云无辜的真心,她为他自杀过,冲这点,冯斯乾不忌惮周德元施压,对孟绮云的愧疚却是实打实的。 愧疚这玩意,只要女人死咬不放,男人时不时就会情绪动荡,为此心软不安,这种局面最膈应身边人了。 没多久冯斯乾上楼,他推门进来,衣服一股药味,像中药,我爱答不理躺在床上看美妆杂志,“你还知道哪是家啊。” 他十分疲乏,都没顾上说话,解了扣子直奔浴室洗澡。 我翻了个身,关灯。 冯斯乾洗完出来,掀开我身上的毛毯,“空调开这么低,贪凉伤身。” 我蛮横一拽,“我喜欢冷,孟绮云的金屋暖和,所以你不适应这里了。” 我重新背对他,冯斯乾点上一支烟,抽了一会儿,低沉开口,“脚骨裂了。” 我睁开眼,又闭上,“年轻愈合快,我那么多伤也活着呢。” 他一言不发继续抽。 我回过头,“担心就回去啊,咱俩没结婚,没有法律约束,你很自由。” 冯斯乾掸落一截烟灰,“你也挺自由。” 我没理解,望着他。 他掐了烟头,手握住我肩膀,将我整个人抬起,伏在他膝间,迫使我仰脸面对他,“我有事问你。” 冯斯乾神色阴晴不定,带点寒意,“前天晚上在会所,见到他了吗。” 我一愣,我以为这茬了结了,根本没想到他深更半夜跟我翻旧账。 “你打座机是查岗?” 第164章 爱恨无解 - 步步深陷 - 玉堂 冯斯乾看着我,“查岗查错了吗。” 我仰面也看着他,“孟绮云又吹什么枕边风了。” 他略皱眉,“和她没关系。” 我根本不相信,“你去她那儿一趟,回来就恼了,她就算没有亲口吹风,也是她指使其他人吹的。” 冯斯乾面目凛冽,重新压下打火机,倚住床头默不作声抽烟。 他似乎竭力压抑着,那根弦快要崩断了。 我坐起来,“你在醉王朝插了眼线。” 他掸烟灰,“没插。” 我冷笑。 冯斯乾侧脸线条紧绷,“周浦的人在会所门口从天黑守到天亮,你进去和林宗易独处了两个小时十八分钟,房里的灯始终没开,他当晚在会所过夜,隔天下午才离开。” 我脸上的冷笑顿时凝固。 冯斯乾将时间掐算得如此精准,出乎我的意料,按照他这么看,林宗易和我之间的确可疑。 “我问过你,是我养不起你吗。你解释开会馆是不想虚度日子,事实是这样吗。”他眼神冰凉锋利,像一柄寒光四射的刀,“会馆是你们暗度陈仓的窝,他想你了,或者你想他了,在四楼的办公室重温旧梦,对吗。” 我脸色发白,“冯斯乾,你说话别太难听。” “难听吗。”他衔着烟,透过缭绕的青雾注视我,“你连蒋芸也支走,你到底干了什么。” 他这一刻的目光犹如在我皮肤上烧印了十几个烙铁,烫得我浑身不自在,又难以形容的冷。 我深吸气,“你听我的解释吗?” 窗帘敞开,此时夜色正浓,灯火也暗,他面容深陷其中,半明半昧。 冯斯乾不回应,我说下去,“仇蟒派了一伙人,为首的名字叫冠强,他们为了验证林宗易是否有二心,要砸了醉王朝,同时也教训我,逼我歇业。仇蟒怀疑我开会馆的目的和他有关,我了解云城的仓库在什么位置,了解他的生意,我的一举一动都威胁到他。林宗易提前埋伏在会馆保护我,防止冠强下狠手。” 他面无表情又续上一支烟。 “朱八出车祸那晚,林宗易自己也轧了胳膊,我们确实独处了,我给他换药,买了粥,中途我去搅合了花豹和程泽的酒局。不论你信不信我,我跟林宗易没有出格,迄今为止,我们仍然只有那一回。” 冯斯乾良久没出声,他吸完碾了烟头,“想打发日子,除了开会馆,有得是买卖可做。” 散乱的长发拂过他衣角,我一言不发。 冯斯乾把我从腿上推开,“韩卿,你究竟有什么私心,自己最清楚。我可以信任你,你要做出值得信任的样子。” 他解了纽扣,关灯躺下。 我平复了一会儿情绪,“孟绮云回滨城吗。” 他吸烟后的嗓音带点浓烈的嘶哑感,“没确定。” 我整理着攒成一团的毛毯,“她不肯回,你也默许她一而再的任性和手段。” 冯斯乾胸膛起伏着,呼吸越来越重。 “你无法割断她,要求我理解你的苦衷。你说孟绮云只是一枚棋子,可你和周德元从未撕破脸,你更没真正利用过她,所谓的伤害了她无辜的心,纯洁的情感,其实没有实质。我却伤害了林宗易的真情,还有他的血肉之躯。你不理解我,因为我和他发生了,你现在没有发生,不代表孟绮云没有计划在后面发生,你的愧疚和心软就是她的契机。” 我也躺下,直视天花板,“冯斯乾,人心捉摸不定,孟绮云不是林宗易,她完全没有分寸和道德底线,你对林宗易的厌恶,同样是我对她的介怀。” 他在一片黑暗中,无声无息。 我和冯斯乾背对背睡了一夜,与其说睡,各自耗了一夜更准确,我睁着眼,他也没翻过身,横在床铺的一左一右,彼此没有一丝触碰。 第二天早晨下楼,他在餐厅等我,我还没来得及坐下,他当场说,“会所关了,我给你出钱开公司,五千万,赔了赚了随你心情。” 我蹙眉,“不行。” 冯斯乾面色深沉,“为什么不行。” 我拨弄着碟子里的春卷,“赔钱败家,不如不干。我不感兴趣不熟悉的领域。” 他重重撂下筷子,“怎么,习惯了搞定男人,开会所和男人打交道才感兴趣是吗?” 冯斯乾穿上西装,起身离去。 我没反应,摆在餐桌的食物一口没动。 保姆一直躲在厨房,直到关门声响起,她端着汤锅走出,“韩小姐,您何必和先生较劲呢,夫妻过日子,非要争个是非对错,再深的感情也争淡了。” 我不禁发笑,“吴姐,你不是一辈子没嫁过人吗,你倒是懂得多。” “互相折腾最终离婚收场的夫妻,我看过不少。昨晚给先生送牛奶,我无意听见你们争执了。”保姆放下陶瓷锅,打量我神情,“您帮林先生是情分,先生不满您私下和前夫牵扯是本分,都谈不上有错,立场不同。” 我没吭声。 爱恨情愁,向来是无解的一道题。 再理智洒脱的人,一生也总要在情字上栽个跟头。 栽得越不甘心,死结系得越死,越像一个恶性循环。 冯斯乾痛恨自己折在我手上,一个身经百战谎话连篇的女人打碎了他的清白禁欲,我的一丁点过错,甚至不算过错,都被无限放大和猜忌。 我们并非没错,而是都错了。 错在让两条平行线相交,他属于黎明,我的过往使我更接近黑夜。 傍晚我打了一通电话给华京集团的秘书部,是一个很耳生的男秘书接听,我询问他冯董在吗,他说冯董一天没在公司。 我道了谢,挂断。 保姆路过客厅,“韩小姐,先生几点回。” 我站起上楼,“估计凌晨吧。” 她一怔,“不回家吃晚饭吗?是不是我煮的菜不合他口味。” 我走进卧室,“你的菜很好,是女主人不够天真温柔。” 我化了妆,八点钟准时抵达醉王朝。 我迈出电梯,林宗易也正好从楼梯口出来,走廊的霓虹投射在他身躯,那样寂寞又迷离。 我下意识喊他,宗易两个字在舌尖打个转儿,又咽下了。 他再次出现,却没通知我,肯定有问题。 我拦住一名服务生,“319包厢的客人是谁。” 服务生说,“是芸姐招待的。” 我赶到经理办公室,蒋芸不在,我又冲向化妆间,她果然在补妆,我拽住她,“我看到林宗易了。” 她丝毫不诧异,“仇蟒在319。” 我大惊失色,“来多久了?” “一半小时了。”蒋芸有条不紊拧上口红盖,“那位乔叔在包房联系林宗易,林宗易让他去万隆城,仇蟒不去,只肯在你的会馆见他。” 仇蟒这是顾忌林宗易破釜沉舟,所以在我的地盘上会面,相当于扼住了我,但凡林宗易敢动手,醉王朝是爆发地,我作为老板也撇清不了。 我叮嘱蒋芸,不许任何人靠近319。 我直奔隔壁的318包厢,反锁门,抠出挂画后的砖石,将通气管堵上,揭过管道窥伺着319的情况。 林宗易脱了西装,慢条斯理落座,“您今晚现身,冠强一定平安到云城了。” 仇蟒摩挲着拐杖的骷髅头,“你出手可不轻,冠强的腔骨碎了一根。” 林宗易挑了一瓶路易十三,摇晃几下,一边晃悠一边说,“他自找的。” 仇蟒立刻扫了他一眼,林宗易一张脸温和带笑,说出的话却戾气十足。 “你打他,是给我下马威吗。” 林宗易启开瓶塞倒酒,先斟满仇蟒的杯子,“蟒叔,我没那么狂的胆子,我是失手了。” 仇蟒轻笑,“华子,你最厉害之处,是沉得住气。我没有见过比你更稳的人,你不可能失手。”他甩出一个针孔摄像头和一个窃听器,“你乔叔在书柜第三格的白瓷瓶里搜出的,是你安装的吗。” 林宗易漫不经心喝酒,“我怕蟒叔容不下我,会先下手为强。我不得不动脑子掌握一些消息,图个自保。” “你瞒不了我。”仇蟒没碰那杯酒,他用拐头一推,酒水倾洒出,“你是叛变了,投诚上面当鱼钩了。” 林宗易喝了一口酒,“看来冠强又给我泼脏,他觊觎我的位子不是一日两日了。” “你没做,他诬陷不了你。”仇蟒似笑非笑,“你最近在找林恒。” 林宗易抬眸看他,“我不担心。” “真不担心吗?”仇蟒识破一切的态度,“华子,你心急如焚。” 林宗易闷声笑,“您太小瞧我了,男人成大事,没什么舍不了。” 仇蟒阴恻恻,“我看你舍不了韩卿。” “那不是舍不了,是我替您挡灾。”林宗易从西裤口袋内摸出一沓相片,“冯斯乾不止一次与赵队接触。” 仇蟒视线定格在照片上,“他是线人。” “不是。”林宗易否认,“没有查到他的编号,但也和上面有正义的合作往来。” 仇蟒指节弯曲,叩击着大理石桌面,“冯斯乾既然有这层来头,我控制住韩卿和冯冬,他还敢吗。” 林宗易眼睑低垂,闪过一抹狠意,随即又荡然无存。 仇蟒紧盯他,“我从云城特意来江城,不是听你放屁的。我们达成的交易,我不动韩卿和她儿子,你老实认命,为我扛麻烦,你要在背后暗算我,踩着我的尸骨给自己谋生路,交易一旦作废,你仔细掂量,你有多大的道行护得住她们一大一小,再加上林恒。姜永远是老的辣,猴子再灵,翻得出如来佛的手心吗。” 林宗易攥着拳,手背青筋暴起。 仇蟒示意保镖,保镖走向林宗易,播放了一段视频,林恒在一间破旧的砖瓦屋里,蜷缩着睡觉。 我踮起脚,画面一掠而过,我敏捷捕捉到窗外暴露的歪脖子烟囱,出烟口缠着五彩胶带,正是纪维钧坠亡的天台。 不出意外,林恒在天台下的一排平房之一。 我以为他被带到云城了,难怪林宗易查不到下落,原来还在江城。 我想确认清楚具体地点,保镖忽然关闭了视频。 第165章 要韩卿 - 步步深陷 - 玉堂 振子在这时推门而入,“备齐了。” 林宗易上半身后仰,倚着沙发背,“搬进来。” 振子挥手,俩保镖一前一后拎着一个竹筐,一条死鱼和一副破网,另外的筐里是一捆香和一块案板。 仇蟒微眯眼,审视着两只筐。 我拔出管道,毫无遮蔽看着319的场景。 林宗易笑了一声,他走到竹筐前面,手指勾起网丝,“宁可多个朋友,绝不多个敌人,是你当初教导我的。您捏着我最大的软肋,可念着恩情,我不打算贸然决定。”他丢了手中的破网,缓缓转过身,“我由您选择,是鱼死网破,还是相安无事。” 仇蟒爆发出冷笑,“华子,这是你的真面目。” 林宗易返回沙发,“醉王朝的保安,您手伸得太长了,还用我挑明吗。” 我惊愕住,程泽雇佣的保安竟然混入了仇蟒的人,我挨个盘问过,凭我看男人的眼光,轻易走不了眼。 仇蟒沉默片刻,“你能耐倒是不小,李宝压根没露过面,你也盯上他了。” “李宝——”林宗易若有所思,“我还真没盯过这个人,我是诈您的。” 仇蟒脸色一变。 林宗易笑意深浓,“再精的猴,确实也翻不出如来佛的手心,可现实里,您斗得过我吗?” 振子接收到他眼色,命令保镖把李宝带来,不一会儿,一个长相平庸至极的男人被推搡进包厢,不怪我走眼,男人要么特别丑,要么特别俊,再不济皮肤白,个子高,有明显的胎记,李宝什么都没有,横在面前我都懒得多看,丝毫不引人注意。 李宝摔在地上,朝仇蟒求救,“蟒叔!”他察觉气氛不对劲,又转向林宗易,“华哥!我没动过韩小姐,我只是监视她,蟒叔吩咐的差事,我不敢不办啊!” 仇蟒铁青着脸,一言不发。 林宗易漫不经心卷衬衣袖口,“是吗。” 李宝慌了神,颤颤巍巍蹭过去,林宗易一脚踹开他,李宝紧接着栽在门板上。 仇蟒望向林宗易,“华子,你想怎样。” 林宗易左脚踩住桌面,整个人俯身,倾轧而下,逼视着仇蟒,眼神狠决,“我的力气和胆子,您一清二楚。您培养冠强抗衡我,他是什么货色,您也看清了,根本不是我对手。蟒叔,您难道要亲自上阵吗?” 仇蟒目光也幽深晦暗,“华子,我从虎口救下你三个月了,你威胁我两次,你我之间算是结了仇。” 林宗易面色阴沉,“挟持韩卿,劫走林恒,蟒叔先和我结仇,我翻脸是身不由己。” 仇蟒移开视线,端起酒杯,“你太过意气用事,你知道底下人在背后议论你什么。” 林宗易神色意味不明,带点满不在乎的嚣张和邪性,“为裤裆,为女人,不要命了。” 仇蟒说,“韩卿在江城的市中心开会馆,她自己没本事,肯定有靠山撑着。她和冯斯乾有没有暗中算计,你有把握吗。” “我没把握。时至今日,我谁也不信了。”林宗易直起腰,抄起仇蟒的烟盒,嗑出一支,斜叼在唇齿间,居高临下俯瞰他,“她算计,我兜着,她没算计,我高兴。” 林宗易重新坐下,“撤出您的人,撤得干干净净。” 仇蟒反问,“我不撤呢。华子,你背地里阴我,违背了交易,我再纵容你,你要翻天了。” 林宗易对准仇蟒的方向喷出一团烟雾,没说话,却震慑十足。 过了好半晌,仇蟒松口了,“你总要让我安心。” 林宗易打量他,“您手上捏着我两根软肋,我手上什么筹码也没有,千方百计搞到的录音和摄像,您也废掉了。您现在安心,我不安心。” “我可以放一个。”仇蟒问,“你要林恒,要韩卿。” 林宗易弹落烟灰,“您扣下林恒,韩卿这边的一切,立刻割断。” 仇蟒眉头微皱,“你仍然要韩卿先平安。” 我正注视这一幕,房门突然被踢开,一名服务生追逐着一个女人闯入,“女士,您不能擅自——” 我提醒他,“小点声。” 服务生无奈解释,“她硬闯,还拿了刀比划,非要我放行。” 女人惊慌失措开口,“韩小姐,您别喊,我没有恶意!” 我认出她是黄清,随即扬下巴示意服务生,“你下去,不要声张。” 服务生离去后,黄清把门口的黑色行李箱拉进包房,“我这里有华哥搜集到的物证,能寄存在醉王朝吗。” 林宗易是万隆城的老板,按道理他的地盘对他而言是最安全的,我看向她拖着的行李箱,“为什么不放在万隆城?” 她反锁了门,压低声说,“蟒叔的耳目太多,华哥也分不清谁好谁坏,因此很谨慎,今晚见蟒叔,他迫不得已才交给我。虽然我不清楚具体是什么,但一定有关键用处,因为蟒叔一直在找,跃叔也被我撞上从华哥的办公室出来。” 我心口一紧,“李祖跃看过吗?” 她笃定摇头,“没看过,不然蟒叔还担心什么,他们一艘船的。” 我没告诉黄清,李祖跃已经叛变了,是冯斯乾这艘船的人了。 “醉王朝是我开的,它注定摆在明面了,之前冠强差点烧了会馆,我收下,也未必能保下。” 黄清生怕我拒绝,她急切说,“有华哥在,蟒叔只会吓唬你,他不会动真格,他如果抓了你,审问你,你咬死不吐,他没辙的!” 林宗易目前和仇蟒斗智斗勇,究竟如何斗的,我跟黄清一样蒙在鼓里,听她的描述似乎很危险,我收下纯粹引火烧身,万一我蹚浑水暴露了,彻底惹急了仇蟒,冯斯乾和冯冬恐怕要遭牵连,可不收,林宗易前期的冒险全白费了,仇蟒倒不了,他也立不了功,那早晚会滚下刀尖,摔个粉身碎骨。 我犹豫不决的工夫,黄清忽然跪下,“韩小姐,我求你了,华哥什么也不和我讲,可我不傻,我看得出他在玩命,他要扳倒蟒叔。” 我望着她,她泪眼朦胧,“你不希望华哥输,对吗?他一旦输了,将死无葬身之地。你的现任丈夫,蟒叔,朱八,他们不会放过他。” 我弯腰扶她起来,“黄小姐,我承受不起。” 她甩开我手,伏趴在地板,“我在云城会所向你炫耀示威那件事,都是我的错,我就是一个玩物而已,我不配和你争,只要华哥熬过这一关——”她爬着,爬到我脚下,拉扯我的裙摆,“你怎么报复我,我心甘情愿。” 我用力拽她,“我和华哥离婚了,我没理由再报复你。”我欲言又止,“我应该求你原谅,华哥的仇家绑架你,其实你是替我挡了灾。” 黄清完全听不进去,只一味痛哭流涕哀求我,我没法子了,“我答应你。” 她喜极而泣,“你不反悔。” 我说,“我不反悔。” 黄清匆匆站起,把行李箱推向我,“韩小姐,这些千万不能落进蟒叔手里,包括你身边的人,隔着一张肚皮,谁不为金钱动摇呢。” 我郑重点头,“我明白。” 黄清掸了掸短裙上的灰尘,“你说我替你挡灾,这份灾我挡得很值。能陪伴华哥,每天见到他,闻着他的味道,下地狱我也乐意。”她深吸气,“韩小姐,我很羡慕你,一个月前,当华哥第一次叫我清清,我就知道自己存在的意义了。很可悲,但也是我唯一的机会。我认识华哥9年零7个月,很长一段时间,他不了解这世上有一个我。我永远记得那个下大雨的午夜,在云城芙蓉道37号。” 黄清刚压下的眼泪又涌出,“刘老板喝多了,给了十万,后来他醒酒了不认账,要这笔钱,我还不上了,他雇人堵我,逼我还。是华哥路过巷子,打跑了那群人。” 她像是陷入多么美好难忘的回忆,恍惚立在那,“我蹲在垃圾桶后面,那晚的雨很大,十月底,他的风衣很厚,他把雨伞扔给我,没有走过来,他不知道我的样子,我却刻骨铭心。这么多年,我等啊等,从年头盼到年尾,盼他出现,他好不容易出现,带着我应酬喝酒,待几天又消失了。他没有留恋过我,没有带我离开的心思。我那时就想,假如有一天,我为他死了,他会不会感动。” 我蹙眉,“用生命试探情意,是最不明智的。” “你拥有了,当然不会再为它疯狂,可一个从没拥有过的女人,把最好的青春都做赌的女人,哪怕拥有一秒钟也心满意足。韩小姐,男人的真心对于你,是你唾手可得的,而对于我以及无数女人却很奢侈,要拼尽全力才可能得到。” 我一声不吭,递给她一包纸巾,“我让保安开车送你回万隆城。” “我开车了,在后门的地下车库。” 黄清如今跟着林宗易,除了撕破脸的这几个,还有很多对家监视她,也熟悉她的车和她的交际圈,的确不能大张旗鼓停在显眼处。 我的车正好也泊在地下车库,我看腕表,十一点半,冯斯乾估计快回家了,现阶段我还是收敛点,夜夜晚归激怒他,他兴许找茬真把我的会馆关了。 我对黄清说,“一起吧,我和经理打个招呼。” 我提着行李箱走上四楼办公室,迅速拉开拉链,扫了一眼里面,一堆散乱的衣服,衣服包裹的最深处,一支微型录音笔,一个U盘。 看来乔叔在书房暗格里刨出的工具是其中之一,林宗易考虑到露馅的后果了,提前埋伏了备份,一份毁了,还能保住一份,总不至于全军覆没。 仇蟒很清楚林宗易的手段,他也怀疑另有不曾浮出水面的猛料,所以今天他留有余地,让林宗易占了上风。 周浦说,林宗易是一把好手。智慧,谋略,眼力,样样皆出色。 这样的好手,也许真能铤而走险赢一局。 我掏出口红,挖空了膏体,将U盘塞入,合上盖子,又把录音笔藏进胸衣里。 我用对讲机通知蒋芸上楼,她很快赶来,进门看到打开的行李箱,“你改行收破烂了?” 我没好气,“你看仔细了,那是牌子货。” 蒋芸翻腾着,“那也旧了啊,旧款不值钱,四五年前的春夏款式了。” “当工服吧,比批发的紧身裙有档次。” 蒋芸抖开一件,照镜子试穿,我拿起手包,“我回去了,318包房的机关你处理一下。” “仇蟒也走了。” 我步伐一顿,“走多久了。” 蒋芸说,“大约十分钟,林宗易结了账,他还问你呢,我说你在隔壁。” 我没出声,下楼经过大堂,黄清躲在柱子后,我们离开会馆后门到达车库,她那辆迷你宝马在最黑暗的角落,我的车在前排,我亮起车灯方便她挪车,她走出三四米,背影骤然变得无比僵硬,仿佛被控制了,一步步倒退。 我莫名其妙,“黄小姐?” 第166章 车上刺激吗 - 步步深陷 - 玉堂 黄清没理会我,仍旧不断向后退,逼迫她的是一个身型高大的男人,投映在地面的影子挺拔又魁梧。 我瞬间想到仇蟒派人劫持我们,我手伸进驾驶位关了车灯,惊慌逃离,另一道人影突然拦住我去路,“韩小姐,蟒叔的手下此刻在门外,您别乱动。” 他压着打火机,借一束忽闪的火苗,我辨认出他,“振子?” 他熄灭,“里面是华哥。” 我立马转身,一片漆黑深处,林宗易的轮廓逐渐显露,沉重,压抑,晦暗。 他没看我,只看着黄清,“我交给你的东西在哪。” 黄清回答,“我转移到安全地方了。” 林宗易神色讳莫如深,“什么地方。” 她没有畏惧他的审视,“一个女人手上。这个女人有男人护着,而且男人很厉害,即使蟒叔动手,也不得不掂量自己斗不斗得过。” 林宗易原本平静的面孔刹那风起云涌,“你给韩卿了。” “对。”黄清知道林宗易会恼火,她害怕到极点,反而冷静了,“藏在她那,是最保险的。” 林宗易反手抡向她左脸,黄清本能闭眼,全身紧绷等待巴掌落下,在距离仅仅一厘的位置,他忽然停止,悬在半空。 良久,林宗易缓缓攥成拳,“谁允许你擅自做主,你告诉我了吗。” 她大口喘息着,睁开眼面对他,“华哥,如果我告诉你计划,你会同意吗?” 林宗易面目阴冷,“你明知我不会同意,你还敢牵扯她。” 她情绪激动大喊,“我不在乎任何人的生死安危!我只在乎你。能换你平安,谁出事都无所谓,我自己下地狱也无所谓!” 林宗易掐住黄清的脖子,她后背抵在冰凉的水泥柱,整个人越发僵硬。 “说实话,你故意害她,对吗。”他俯下身,“害了她,我心里就空了,你为了彻底得到,扫除危机,打着在乎我的幌子,将韩卿卷入漩涡里,亲手推她进狼窝,葬送她。” 黄清一愣。 林宗易拇指在她咽喉处反复摩挲流连,“他们每天大嫂称呼你,你入戏太深,忘了自己的身份和义务吗。” 他靠近她,“我喜欢你听话,安分,懂自知之明。” 黄清剧烈颤抖着,“在你眼里,我这么恶毒吗。” 林宗易喜怒不明盯着她,“不然呢?蟒叔已经急红了眼,要抢走这些东西,谁接手它,等于抱着一颗炸弹,随时出意外。你跟着我,你会不清楚吗。你交到韩卿手中,你用心不毒吗。” 黄清声音哽咽,“我清楚它危险,我也做好死咬不放,最终得罪蟒叔的准备。我没想牵连韩小姐,可是华哥,我也暴露了。你的仇家,蟒叔,跃叔,他们都伺机从我这里突破,撬开我的嘴。我实在没有办法才拖韩小姐下水!” 林宗易一张脸无波无澜,像一面深不可测的死海,“我自己想办法,轮不着你。” “你还想什么办法?”黄清几乎失控了,“一旦东西没了,你所有努力前功尽弃,华哥,你为什么宁可自己死,都不肯利用她冒一回险呢!” “我曾经利用过她,不止一回。而最致命的一回,她差点丧命。黄清,男人在感情里,永远比女人犯错更多,我错过,不愿再错。” 黄清呆滞着,像毫无生气的一座雕塑。 徘徊在车库门口放风的振子去而复返,走到林宗易身后,“华哥,蟒叔的保镖撤了,醉王朝有一名服务生和一名女郎,来历和李宝一样,也是他安插的眼线,一同撤了。” 林宗易松开手,黄清紧接着瘫软在地。 “全撤了吗。” 振子说,“一个没剩下,撤光了。您态度强硬,蟒叔权衡之后,不打算再招惹韩小姐,激发您的脾气了。” 林宗易越过振子的头顶看向我,我下意识要跑,“站住。” 我装没听见,玩命跑,跑了半分钟,发现自己始终在原地踏步,他擒住了我长裙的吊带。 我索性又开始上演老本行,梨花带雨痛诉他,“宗易——你勒死我了,我透不过气了。” 林宗易将我扳回,面朝他,“你跑什么。” 我嘴硬,“夜跑。” 他扯住我,“你在地下车库夜跑。” “跨越障碍物啊,我刚从车顶翻下的。” 他含笑,“是吗?很精彩,再翻一个。” 我说,“翻困了,我要回家睡觉。” “不急。”林宗易指着迟迟没缓过劲儿的黄清,“认识她吗。” 我装模作样端详,“眼熟,但不认识。” 振子噗嗤笑,旋即又收敛。 林宗易面带寒意,“你的谎话张口就来,能把测谎机累出故障。” 我拂开他,“你吼什么啊,劫色吗?” 他完全不搭理,“咱们两人,我劫你的色,我吃亏了。” 我愕然,“你讽刺我不如你好看?” 振子从墙根溜走,林宗易说,“你本来也不算美。” 我气得抽搐,“那委屈您了!” 我调头,他又拽住我,“黄清给你了。” 我甩开他,他绕到我面前,我没辙了,眼巴巴注视他,“是仇蟒转移海外资产的证据吗。” 林宗易松了松衣领,“有其他的。” “放在我这吧,我会尽力保全,你需要它派上用场,再找我。” 他皱眉,“拿出来。” 我一指他背后,“蟒叔!” 林宗易扭头,我飞快钻进车里,发动引擎朝出口驶去,由于紧张,再加上四周没照明灯,我开得很慢,林宗易迅速追上,在路口截停我,一个探臂夹住,我被他扔进后座。 他紧随其后也进来,反锁车门,“拿吗。” 我屁股硌着了,只顾按摩没顾上答复,林宗易夺我的手包,手指无意掠过我腋下,那处部位最细嫩,最敏感,他一碰,我痒得战栗,在他身下咯咯笑。 “宗易!我求饶!” 他停下,还是那一句,“拿出来。” 我浑身汗涔涔,娇喘连连,“拿什么啊。” 林宗易俯视我,“你说呢。” “椒盐鸡腿我吃了,下次我支会蒋芸,留一只你尝尝?” “再装傻。”他扼住我下巴,我恍然大悟,“录音笔和U盘吗。” 林宗易耐着性子,眼神定格住我,似乎在等我主动上缴。 “锁在办公室的抽屉了,明天我带你去拿。” “韩卿。”他警告的腔调叫我名字,“我最后说一遍,拿出来。” 我争不过他,只好另辟蹊径,羞涩别开头,“你先回避,我不好意思。” 他眉头皱得更深,“有什么不好意思。” 我脸红,“那我又没搁在手里,我要脱衣服。” 林宗易默不作声望向别处,我趁机掏出手包里的口红,塞到坐垫下,还没来得及盖住,他一把摁住我手背,“敢耍我。” 我恼羞成怒,“你偷看!” 他控制我,“我没偷看,我一直在车窗上正大光明看。” 我哆哆嗦嗦咬牙,“我没让你看!” 林宗易语气加重,“把东西给我,我根本不想看。” 我挣扎,“你分明看我了,你还撒谎不想看。我就不给。”我试图钻出,林宗易身体沉下,压住我动弹不得,他摸出我腰后的口红,倒出U盘,“录音笔呢。” 我眼眸雾气朦胧,可怜到极致,“宗易,你弄疼我了。” “你还有心思演戏。”他数落着我,可终归不舍得太狠,摁住我的力道减轻,“不许你掺和,是为你好。” “你在万隆城,边境混乱,他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冲你下手,我在赵队眼皮底下,在冯斯乾身边,他有机会冲我下手吗?” 他手臂撑着座椅,禁锢我在怀里,我无处可逃,“你怎么确定没机会。” 我嘶哑的嗓音反驳,“我就是确定。” 林宗易没法子了,他用力呼吸平复自己,指尖抚摸我潮湿的眼角,“韩卿,你帮我的心意,我明白。” 我抓着他衣襟,鼻涕眼泪横流,“你是不是走投无路了。” 他被逗笑,“没那么严重。”他擦拭我脸上的泪珠,可越擦越多,“仇蟒不是我对手,只要小心就行。” 我抽噎着,“那你会死吗。” 林宗易说,“不会。” “我倒是不担心你死不死。”我无辜眨眼,“我担心你的遗产,你记得立遗嘱,我继承,林恒还小,他不会花钱,我替他保管。” 林宗易打量我许久,“你想得很周到。” 我点头,“我操碎心了。” 他没忍住笑出声,一簇炽白的灯光在这时猝然亮起,精准射在我眼睛上,林宗易回过头,三米开外泊着一辆银色宾利,挡风玻璃内的男人正望着这一幕,他们四目相视,男人随即弯腰下来,长腿倚着车门,面无表情焚了一支烟。 我怔住,以为自己看错了,冯斯乾压根没通知我今晚会过来,却在凌晨赶到醉王朝,这是从未有过的事。 我心口一揪,立刻推开林宗易。 冯斯乾最近疑心很大,果然不声不响地堵了我一次。 我和林宗易离婚后的独处一向有分寸,唯独今晚在车里“纠缠”,被他堵个正着。 林宗易不慌不忙抻平衬衣的褶痕,“我那晚留宿,他知情吗。” 我沉默了一秒,“知情。为此他还去陪孟绮云了。” 林宗易偏头,“什么意思。” 我把手包丢在前排的副驾驶椅,“孟绮云坠楼受伤,不吃不喝吵闹,他去探视,夜里回来质问我,何江亲眼看见你隔天下午才离开。他逼我关掉会馆,我没答应,他赌气,晚上又去了。” 林宗易看着我,“他对你到底好不好。” 我握住门把,“不提你的时候,对我很好。你是我和他之间的死结。” 林宗易不再说话,将紧挨着喉结的一粒纽扣也系上。 我下车,天阴沉得很,夜色正浓,露水沾湿冯斯乾的短发,贴着额头,散发出黑亮的光泽。 他眉眼清冷深沉,伫立在那,一动不动。 直到我走过去,他叼着烟凝视我,“玩什么呢。” 我刚要开口,揣在内衣里的录音笔这一刻险些滑出,我当即捂住胸脯,动作不偏不倚落在冯斯乾眼中。 他笑了一声,“车上刺激吗。” 第167章 斯乾,我错了 - 步步深陷 - 玉堂 我深吸气,“斯乾,你误会了。” 他注视我极力遮掩的胸口,“是吗。” 我挪开,肌肤上毫无痕迹,只一片雪白。 冯斯乾面无表情吞吐烟雾,“你捂什么。” 我回答他,“肩带移位了,我怕走光。” 他盯着一块隆起的长方形鼓包,“里面放了什么。” 我面不改色,“一位老总的录像,他欺负过蒋芸,我录下当把柄。” 他视线忽然越过我肩膀,脸色也阴沉,我立马转身,林宗易走过来,我明白他的心思,替我开脱解释,自己包揽冯斯乾的怒火,可感情这档事,外人越帮越乱套,我朝他摇头,林宗易伫立在原地,不再动。 冯斯乾察觉他的意图,笑了一声,“林老板。”他声音不高不低,震慑十足,“作为前夫,你出现太频繁了,你觉得呢?” 林宗易焚上雪茄,把打火机抛给冯斯乾,他的烟正好燃尽,他接住,又续上一根。 “你想多了,我和她是巧合。” 冯斯乾指尖转动打火机,语气不咸不淡,“都在夜晚巧合吗。” 会馆的灯火照出几米,投映在林宗易眉间,一抹浮光掠影,“巧合还分时候吗?” “不分吗。”冯斯乾反手一甩,打火机坠入道旁的垃圾桶,“哪天林老板巧合到床上,也是对的吗。” 林宗易皱着眉,“你这是侮辱她。离婚前一直是我不罢休,离婚后她更没有对不住你。” 冯斯乾凝视着烟头的火苗,“林宗易,恩怨结下三十年了,你还装傻吗。” 我一怔,脱口而出,“什么恩怨。” 冯斯乾继续抽烟,没吭声。 这时振子开车泊在林宗易身后,他亮车灯,和宾利射出的车灯相撞,绞在一起,“哥。” 后座的黄清推门下车,挽住他手臂,“你去哪了,我还找你呢。” 黄清似乎担心他俩动手,特意打圆场,林宗易垂眸看她,她笑盈盈对视,“你不记得有酒局了?都迟了一小时,别再耽误了。”黄清又望向冯斯乾,“冯董是场面上的生意人,应该清楚哪些事不可为,华哥的朋友也算大人物,商场谁也得罪不起的。” 冯斯乾掸烟灰,并未回应她,目光意味不明停落在林宗易脸上。 “没事,聊聊而已。”林宗易安抚她,随即上车。 那辆路虎消失在霓虹尽头,冯斯乾拔下嘴角叼着的烟,脚底碾灭,也坐上车。 他目视前方,“上来。” 我回过头看,“那我的车呢。” “何江会开走。” 我拉车门上去,刚坐稳,冯斯乾从背后抱住我,压在座位上,我意识到他打算干什么,顿时惊慌失措,“不要!” 他手上的动作没停,“和林宗易能,和我不能,是吗。” 我如梦初醒,“你乱讲什么!”我用力拽回脱落的裙带,“我和他没有发生,你看到的一幕是我们在抢东西!” 他微眯眼,“什么东西。” “抢录音——”我差点说漏了,又立刻咽回去。 冯斯乾冰冷的眼神审视我,“他就是一心抢我的女人,接连失败总要赢一局才甘心。韩卿,你真当自己魅力无穷,吸引他对你欲罢不能吗。” 我一愣,“你什么意思。” “你以为黄清真敢擅自做主?如果林宗易没有授意她把东西交给你,她有几分胆子忤逆他,拖你下水。烟花场所被男人圈养的女人,一向唯命是从,她们根本不具备算计任何人的胆量。” 我呆滞住。 冯斯乾闷笑,“他是不是只夺回一样,还留下一样。” 我再次发愣,“你怎么知道。” “林宗易不放心我,万一我从你手中拿到这份物证呢,他当然要握住一样。至于你握住的,他一半相信你会死守,一半不相信你能守得住。可一半的概率足够他赌一把,将风险分散在不同的盘子里。他的筹码全军覆没,还剩你的。你的筹码落入我手中,还剩他的。林宗易的谋略和格局,你哪是他的对手。” 我浑身发寒,“你是怎么知道他的情况。” “从仇蟒踏入江城,没有我不知道的。”冯斯乾倾身吻着我,仿佛一种强悍的惩罚,我躲避他的吻,“我不喜欢在外面。” “刚才不是很喜欢吗。”他抚摸我的脸,冯斯乾的手是那样白净温柔,沾着清洌的香水味和烟草味,我却感受到刀刃一般的凌厉锋狠,令我窒息。 “韩卿,我很久没见过你笑得如此开心了。”他掌心扣在我下巴,我五官僵硬拥挤着,“笑给我看。” 我笑不出来,他捏得太紧,“我痒痒才笑的。” 他钳制住我,我被迫弯下腰,“现在笑,我想看。” 冯斯乾松开一些,我扯出一丝笑容,他唇吮着我耳垂,似有若无的一句,“林宗易是公认的风流浪子,他在情场有最顶级的本事,你逃得过吗。” 我偏头,“冯斯乾,反反复复的解释,我已经腻了。” “你腻了。”他眉眼带笑,“你有什么资格腻,当初你引诱我,又收手失踪,嫁给另一个男人。韩卿,始终是你招惹了我。” 我看向玻璃流淌的雨珠,光影错落,冯斯乾的面孔也虚无而迷离,我趴在座椅上,他返回驾驶位,揭过后视镜看了我一眼,将西装扔在我身上。 我完全不信林宗易还在利用我,我更信自己的眼睛。他和冯斯乾之间,彼此带有恶劣的敌意,林宗易眼里的他也同样虚情假意,阴谋诡计。 可我确切感觉到,他们都有真情。 冯斯乾当晚留宿在主卧,灯开了一夜。 我翻了个身凝望他,他沉睡着。 “斯乾。”我轻声喊,他没反应,呼吸平稳绵长。 转天早晨路过书房,我无意瞥见冯斯乾和周浦在办公桌的位置,我没停,径直往楼梯走去。 “我母亲的祭日,你代替我扫墓,我不去陵园了。” 我步伐不由一顿,冯斯乾母亲的忌日?我从未听他提及过家人,勾起了我好奇心。 “冯董,为何要隐瞒韩小姐呢?她不理解您对林宗易赶尽杀绝的目的。” 冯斯乾靠着椅背,眺望落地窗外遥远的灯塔,“我告知她,她就理解我吗。” 周浦说,“您是冯冬的父亲,是她未来的丈夫,她自然站在您这边。” “当年林宗易的亲生父亲作伪证,冤了我母亲一条命,至今没有结果,韩卿不会明白。” 周浦沉思片刻,“其实这事与林宗易无关,他才八岁,就算他目睹了车祸,小小年纪哪会揭发自己的父亲呢?他父亲当时是广平集团老总的司机,老总酒驾,林宗易发烧,他照顾儿子接晚了一步,导致老总在会所门外的路口酿成了您母亲这起事故。80年代的江城,交通设施不足,唯一的证人就是林宗易父亲了。林家贫寒,林宗易的母亲才做完手术,全家糊口都指望他父亲,于是一念之差帮老总作伪证,是您母亲骑三轮车违规行驶,主动撞上车头,开车的是他父亲,不是喝了酒的老总,也不涉及酒驾,最终判定为双方的责任。” 冯斯乾起身,“我只要道歉,可我没等到,他父亲就死了。”冯斯乾走向窗前,背对书房门,“父债子还,他偿还他父亲的过错。” 我杵在走廊,好半晌没有动。 原来冯斯乾与林宗易的仇怨,不单是因华京而结,亦不是夺妻之恨,而是一桩往事。 我站了一会儿,下楼离开,出门时保姆端着一锅豆浆走出厨房,她叫住我,“韩小姐,您不吃早餐吗,先生在楼上呢。” 我嗯了声,“有点急事。” 她撂下陶瓷锅,“先生白天去湖城,要傍晚回来。” 我问,“周浦说的?” “好像湖城有一家老牌企业,大老板专门和华京作对,截了不少工程了,先生去摸摸底细。” 我没多言,直奔蒋芸家,接她去天台。 驶下江滨高速,在西郊的天台停了车,我没熄火,随时准备逃,这片地界重新规划了,扩建出一条商业街,目前处于招商阶段,天台也在修缮,环境很冷清。 我放平驾驶椅,半躺半靠,指着巷子口,“有人看守。” 蒋芸仔细看,“不是普通人,估计是保镖。” 我简直佩服自己的眼力,“视频里软禁林恒的地点,还真是这。” 她有些害怕,“太偏僻了,咱们别暴露,快撤吧,发定位给林宗易,他自己的儿子自己救。” 我降下车窗环顾四周,天台的烟囱吹出一缕浓雾,我突然不合时宜想起冯斯乾对我说得那番话,“芸姐,冯斯乾和林宗易,你必须选择信任一个人的爱,你信任谁。” 蒋芸琢磨许久,“情感上,我偏颇林宗易,铁血柔情。” 我噗嗤笑,把玩安全带的金属扣。 蒋芸右脚踩在车门扶手,“理智上,我信冯斯乾。韩卿,你赢了那么多猎物,因为你没动情,你在局外,所以你看得透彻,可当局者迷,你进入迷局,两端各自站着一个男人,他们都好,也都狠心过,他们利用你却也深情。你在这样的漩涡里被拉扯,越来越看不真切。”她郑重看着我,“你既然问我,我只能说冯斯乾或许比林宗易更真,后者活下去的欲望太强烈,人在灾难和欲望面前,是最虚伪,也最不择手段的。” 我别开头,“我不信他虚伪。” 蒋芸说,“他真心肯定有,林宗易的一分真心很珍贵,难道冯斯乾的五分真心不珍贵吗?你爱一个男人,对他的期望不自觉变高,你恨不得索要十分,他达不到,你就失落崩溃。你不爱一个男人,对他没期望,反而他做得好了,会无比触动你。” 蒋芸放下戴在头顶的墨镜,“浪子回头比情深义重显得更轰烈,可情深义重比浪子回头更干净纯粹。” 我失神了一秒,没忍住笑,“爱情的确挺荒谬。” “荒谬才诱人,平平淡淡,谁还为它死去活来呢。林宗易适合风月一场,冯斯乾适合托付一生,你希望自己和孩子每天活在被报复、被绑架的危险之中吗?你想一想,假如平房里的人质不是林恒,是冯冬呢?跟着林宗易,永远不知明天会怎样。” 我没出声,升起车窗驶离现场。 蒋芸在醉王朝下车,我赶回澜春湾的途中又办了两件事,一件是联系林宗易,通知他林恒的详细下落,第二件是在一所四星级的酒店长期包了一间套房,把录音笔藏在水壶里。所有人都猜不出我会在四星级酒店开房,他们即使查,也只会查全市的五星级。 下午回到家,我意外发现冯斯乾竟然在,西装搭在一侧,刚进门的样子,我换了拖鞋走过去,停在他身边,“斯乾——” 他没理会,目光定格在电视屏幕上的股市新闻。 我缓缓蹲下,伏在他膝间,“我错了。” 第168章 从不为女人伤心 - 步步深陷 - 玉堂 冯斯乾垂眸,我仰起头,脸上没有半点演戏的成分,天真又纯净,同他对视,娇滴滴重复了一遍,“斯乾,我错了。” 他拾起遥控器调台,“你有什么错。” 我笑着摇晃他手臂,“我没错啊,我是哄你高兴,哄你原谅我。” 他调到动物世界,“你没错我原谅什么。” 我瞧着屏幕上激情交配的狮子,“原来你爱看这些啊。” 冯斯乾不露声色关闭电视,从沙发上起身,我猛地一蹿,蹿进他怀里,勾住脖子,“斯乾,你今天高兴吗?” 他审视我,“你说呢。” 我凑近他,吻着他下巴青色的胡茬,“你高兴。” 他面无表情,“你哪看出我高兴的。” 我拍他手,“你现在还有心情摸我屁股呢。” 冯斯乾严肃说,“我托住你,是怕你摔在地上。” “你心疼我呀。”我嗅着他皮肤清洌的香水味,一双眼睛水汪汪,像含着多情的春光,“我以后不惹你伤心了,我发誓。” “你发过的誓,能引来霹雷。”他虽然揭穿我,语气却不由自主变得柔和,“我从不为女人伤心。” “可是何江告诉我,你得知我怀孕,算不准是不是你的,把自己关在书房里,懊悔失去我,一整夜痛哭流涕。” 冯斯乾神色耐人寻味,“何江告诉你的?” 我郑重点头,“是他。” 他笑了一声,“我以为你撒谎的手段很高明,我识破你,但多数男人都会上当。如今一看,你的手段很烂。” 我死死腻着他,“起码你难受,抽了很多烟,对吗。” 冯斯乾皱眉,“你下来。” 我挂在胸口不肯下,他径直上楼,把我扔在床上,“你听说什么了。” 我没敢隐瞒,他既然问,肯定有把握了,“我偷听你和周浦的对话了。” 他平静俯视我,“你知道了。” 我坐在床中央,“斯乾,我理解你对林宗易赶尽杀绝,可觉得没必要。无论是华京,我,甚至你母亲,他都不是罪不容恕。冤有头债有主,你只是找不到罪魁祸首了,才扣在他头上。” 冯斯乾拿起睡衣,“是又如何,人命不是白丢的。韩卿,你说出这番话,证明你不理解。” 他转身走出房间。 我沉默坐了良久,随即翻身下床,冯斯乾去了书房,我直奔厨房,锅里炖着番茄牛肉,我俯下身来回拨弄着,八分熟了。 我指使保姆,“吴姐,要一份手擀面,所有佐料都需要,再加上笋片。” 她很诧异,“韩小姐要为先生下厨吗。” “我最擅长煮面了。” 吴姐捣着葱末,“太阳打西边升了,韩小姐终于肯花心思对先生了。” 我拧开煤气炉,“我本来也对他不错。” “您蒙外人还行,蒙不了我,一直是先生待您好,您就像——”她没接着说。 我主动接茬,“喂不熟的白眼狼是吧。” 她递给我一碗肉汤,“您自己说的。” 我煮好面,吴姐招呼冯斯乾去餐厅,他发现我穿着围裙,停在最后一级台阶上,“谁煮的。” 吴姐说,“韩小姐连给冯冬喂奶都懒得喂,给您煮面了。” 冯斯乾面目冷清,“下毒药了吗。” 我莫名感觉好笑,我给林宗易煮饭,他怀疑我下药,冯斯乾也照样怀疑,看来我平时作恶多端,偶尔贤惠一回。根本无法抹平他们的阴影。 冯斯乾走过来,我喜滋滋介绍,“我用吴姐炖的牛肉切块,用吴姐熬的肉汤做底,用吴姐擀的面条——” “全是吴姐的。”他打断,挑眉睥睨我,“你干了什么。” 我开心鼓掌,“我负责下锅和调味啊。” 他相当满足,又故意带点冷笑,“用你多此一举吗。” 我赌气坐下,冯斯乾吃饭一向很斯文,极少狼吞虎咽,也几乎没声响,这次很快吃了大半,鼻梁浮着一层细细的汗珠。 我没好气,“好吃吗。” 他无动于衷,“不想回答。” 我倏而笑出声,托腮看他,“你在车里说我嘴硬,世上嘴巴最硬的分明是你。” 冯斯乾撂下空碗,汤底也一滴不剩,“下次别煮了,难吃。” 我追上他,“那你还吃光了?” 他又回到书房,“我不愿浪费东西。” 晚上我锲而不舍对冯斯乾进行了绝杀技,我洗完澡,从浴室出来,趁他不注意关掉壁灯,他正在审阅文件,突然没了光亮,他打开卧室门,“是停电了吗。” 吴姐在楼下收拾,“先生,没停电呢。” “你喊什么呀——”我一推,门合拢,我反手锁上,葱白如玉的指尖搭在冯斯乾肩膀,带着沐浴的香气掠过他侧脸,“是我的美,让今夜的灯火黯然失色。” 冯斯乾偏头,借着窗户投射的淡淡月光看清我,“你又做什么妖。” 我用一截深棕色的薄纱挡住红唇,妖娆露出腿,摇摆着靠近他,扭动臀和腰肢,“不是作妖,是天生的妖精。” 冯斯乾一把夺过沾染了唇印的薄纱,“怪不得窗帘破了一个洞,是你剪的。” 我一噎,“什么?” 他手指旋转着,“定制的手工真丝窗帘,被你糟蹋了,你真是破坏力很强。” 我眉毛都气鼓鼓,“你有病吗!” 冯斯乾搁在脚踏上,坐回床铺。 我深吸气,平复了一会儿,“斯乾——”我蠕动着爬到他身上骑坐,和他重叠,“我给你讲个故事。” 他用笔勾画文字,“不感兴趣。” 我不理会,自顾自说,“有一个小蓝帽,小白帽总气他,他不搭理小白帽,小白帽讨好他,给他煮晚餐,他连碗沿的香菜末都舔了,却说不好吃。” 冯斯乾任由我黏着,脸色无波无澜。 “小白帽跳舞,他也不看,小白帽一气之下——” 我了解冯斯乾的性子,他喜欢自己留一半,不喜欢对方留一半,我偏偏在关键时刻戛然而止。 他看了我一眼,“怎么不继续了。” 我委屈,“你不爱听啊。” 他眉头皱得更深,“那也讲完。” 我打呵欠,“不讲了。” 冯斯乾放下文件,“快讲。” 我向上挪动,缠着他胸膛,“小白帽要离家出走,小蓝帽见好就收,不敢生气了。” 他收回视线,翻了一页合同。 我朝他耳蜗里吹热气,“斯乾哥哥。” “可惜小白帽逃不出小蓝帽的手心,不过是自作聪明,去哪都抓回来。” 我咯咯笑,冯斯乾打量我,“你烦不烦人。” 我趴着,“烦,可烦了。” 他批示文件,“知道自己烦人还不下去。” 我脸蛋明媚灿烂,像一颗熟透的蜜桃,娇嫩又水灵,蹭着他手背,“我不嫌你烦。” “是我烦你。” “来不及了,你被我钓上钩了。” 冯斯乾眼底闪过一丝微不可察的笑意,像化开的雪霜,越漾越浓。 第二天中午,周浦开车接冯斯乾到湖城出差,昨天华京临时召开重要会议,他推迟了一日,我软磨硬泡了一夜,他才答应带我去一趟。 汽车行驶过江湖高速,周浦向冯斯乾汇报,“广平集团的老总在美国一家私立医院,据说是绝症,砸重金换血续命。” 冯斯乾漫不经心睁开眼,“他儿子呢。” 周浦一脸鄙夷,“花天酒地的公子哥而已,六年前娶了一个美国女人,在费城定居。当地很有头脸的人物已经成功接近他,一起泡场子找刺激了。” 冯斯乾颇有兴致盯着窗外漂浮的流云,“我记得美国境内允许公民私人持枪自卫。” 周浦说,“他们的合法国情。” 冯斯乾意味深长笑,“是吗?” 周浦也笑,“当然是了,暴乱挺多的,包括医院,闹市区,时常发生。” 冯斯乾笑容缓缓收敛,不再说话。 广平集团的老总,是那个撞死他母亲的肇事者。 我装作若无其事,“林宗易的父亲其实不算凶手,法律上他是包庇从犯,后来良心不安也辞职了,去工地干活了,半年就死了。让林宗易父债子偿,他有点无辜。” 冯斯乾望向前方的柏油大道,一言不发。 周浦透过后视镜提醒我,“冯董从小没有母亲,不无辜吗?酒驾不是他,可作伪证确是他,如果不是他的伪证,广平老总早已坐牢了,哪能逍遥至今呢。” 我撩眼皮看,周浦显然是好心,朝我摇了摇头。 林宗易和冯斯乾争华京,争女人,父亲又无视人命,做了伪证,这一桩桩梁子结得太深,我的确不能再求情了,等于火上浇油。 我们傍晚抵达湖城市中心的瑞和集团,周浦靠边停稳,然后降下车窗,观察停车场的车辆,“冯董,没有眼熟的牌照。” 冯斯乾目光扫过最角落,“那有江城的。”他推门下车,走进总部大楼,周浦在最前面,我跟着冯斯乾进入休息区落座。 他在货架前随手挑了一本杂志,我也拿了一本,“瑞和集团的老总是什么来头,你还要亲自出马摸底。” 冯斯乾眼神极为深沉,看着大堂的广告海报,“也许是一位故人。” “故人?”我瞬间想到林宗易,“瑞和成立二十多年了,他不可能十几岁独立开公司,绝对不是他。” “万一后期收购呢。”冯斯乾看向我,“你似乎还是掩护他。” 我摩挲着杂志封面的风景图,“瑞和是正经集团,我有什么可掩护,他名下真有这种企业,当初至于沦落到逃跑的地步吗?” 第169章 撞破 - 步步深陷 - 玉堂 冯斯乾垂眸看杂志,没有回应我。 周浦走到前台,敲了两下U型桌,“沈董在吗,我们董事长拜访。” 前台小姐连眼皮都没掀,“沈董有约了。” 周浦冷笑,“你不问问我们是什么人吗?瑞和集团好大的架子。” 前台这才抬头,周浦气势十足,不是跑腿的小角色,她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您董事长是?” 周浦刚要开口,冯斯乾轻声咳嗽,用杂志遮住半张脸。 他立马改口,“我们董事长是外市的,路过湖城,和沈董也算故交,想要见一面,沈董的酒局在什么地方。” 前台欲言又止,“这不方便泄露。” 冯斯乾一边系着西装纽扣一边站起,示意周浦别再追问。 周浦返回,压低声说,“我猜测瑞和老总今晚的应酬对象,正是您调查的幕后主谋。” 冯斯乾神色十分寡淡平静,“你猜得不错。” 我们朝大门走去,穿梭过接待厅,冯斯乾目光落在一幅巨型海报上,我和周浦同时停下。 “冯董,有问题吗?” 冯斯乾略微眯眼,“沈正培旁边的女人是谁。” 周浦看了一眼,“不认识。” 我视线无意扫过,心里顿时咯噔一跳,女人是程泽的秘书,胡娇。 我印象很深刻,程泽之前还没接手集团,是公司的挂名董事,不止他,程威的几个私生子都攥着股份,各配一个秘书,而胡娇是程泽亲自从秘书部挑选的。他跟我泄露过,胡娇和他老子有一腿,而且胡娇很有本事,有她在手,他的路会很平坦。 我当时没把程泽的话当回事,我认定他是一个纨绔子弟,成不了大器,哪怕程威亲手扶他上位,他也坐不稳位置,我还打趣女秘书是白胡椒还是黑胡椒,没想到她竟然出现在瑞和集团董事长的视察队伍中。 看来不是瑞和与华京作对,是程泽暗中狙击冯斯乾,给他下猛料。 “林宗易手下那群人,其中有她吗。” 周浦否认,“绝没有,林宗易的人我已经摸透了。” 我拿不准到底是程泽指使她联手瑞和,或者胡娇自己搞商业间谍那套,两头赚黑心钱,于是没吭声。 我们从总部大楼出来,坐进车里,周浦没跟上,站在台阶抽烟,顺手递给保安一支,搭了话,很快交谈完,直奔这辆车而来,他拉开门,“打听到了,在壹号皇宫。” 冯斯乾单手支着额头,气定神闲养精气,“对方什么人。” 周浦回答,“外省的家族企业老总。” 冯斯乾皱眉,“仇蟒有企业吗?” 周浦调头并道,驶入车流,“未必是林宗易那趟线的势力,眼馋华京,嫉恨华京的同行不在少数,您这半年虎口抢食,动了太多人的饭碗。” 冯斯乾沉思没出声。 我们抵达壹号皇宫,是晚上八点。 周浦收买了一名服务生,得知沈正培在208包厢,我们开了隔壁207包。 这家会馆的保密措施非常好,每间包房有两扇门,特意用来隔音,周浦想尽法子接近208,包括扮演侍者,都失败了。 八点半,几名模特跟随经理进入包厢,周浦不耐烦挥手,“不需要。” 她们正要撤,冯斯乾叫住,“等下。” 我当即看向他,“有兴致啊?” 他并不答复我,端着一杯干红,将烟灰掸进酒水里,“有个子高挑,学识渊博,健美皮肤的吗?” 全是与我相反的,我没达到的标准。 我笑容阴恻恻,“你嗜好挺广泛。” 经理走向沙发中央的冯斯乾,“这位老板贵姓?听您口音不像本地人。” “西门。”我抢先一步。 经理一愣,“西门?” 我翘起二郎腿,一脸调笑,“有姓潘的模特吗?西门老板是恋足癖,最偏爱三寸金莲了。” 冯斯乾不咸不淡注视我。 经理露牙奉承,“西门老板好品味,还真有,美院的高材生。” 我扬眉,“美院呢,画功一定出色,会画空气吗。” 经理又一愣,“空...空气?无色无味的没法画啊。” “瞎说。”我一本正经打断,“什么是好武功?无招胜有招,什么是好画功?无形胜有形。” 冯斯乾没忍住发笑,他笑了许久,才勉强收住,“不需要了,下去吧。” 她们全部出去,周浦也退出包厢,只剩我和冯斯乾。 “除了吃醋的样子可爱,其他时候的样子,都可恨。”冯斯乾审视着我娇俏的眉眼,“不过你很会拿捏尺寸,不惹人生厌,却惹人生怜。” 我屁股倚着靠背,上半身前倾,趴在他膝盖,“我的看家本领,我能丢吗。” 他指腹在我红唇上来回抚摸,“不喜欢女人陪我喝酒?” 我摇头,“当然不喜欢。” 他手指下滑,停落我跳动的心脏,“我也不喜欢你这里惦记另一个男人的生与死。” 我勾住他袖扣,“我清楚。” 冯斯乾熄灭烟,“不喜欢孟绮云,对吗。” 我凝望他。 他笑意深浓,“回江城我会解决,这次是彻底解决。” 我维持着拱臀的姿势,“你不打算留下她,以备不时之需了吗?” 霓虹照射我脸上,肤色雪白,零星的绒毛更细白,倒映在冯斯乾眼中,平常看不出,只在灯火晕染下才清晰,“以前总是听闻业内哪个老板养了情人,栽在女人的手里,我从来不搁在心上,甚至觉得可笑,因为不存在这样的女人,可以令我鬼迷心窍。” 他搂住我身体,挨在脸颊,“后来我信了邪,有一种女人就是为祸害男人而生。” 我抵着冯斯乾胸膛,“我没祸害你。” 他吻了一下我眼角的泪痣,“你没祸害,我都险些缓不过来,你要是祸害了,我还有命吗。” 我偏头,“所以你当初才动心思将我送给殷沛东。” 冯斯乾说,“也许到最后一刻,我会舍不得。” “人都在他手中了,还反悔得了吗?” 包厢的光线很弱,他面孔也晦暗,“只要我真心不舍,我就敢反悔。” 我窝在他怀里,“你会不舍吗。” “按照现在看,我宁愿遭受祸害。” 我噗嗤笑,周浦这时推门进来,他低着头,“冯董,刚得到消息,瑞和集团又夺了我们一个项目。” 冯斯乾松开我,我坐到一旁,他后仰,手臂搭着沙发扶手,“夺了华锦湖的开发权。” 周浦说,“瑞和简直为所欲为,华锦湖的项目我们前期打点了一切,基本是内定,就差竞标走个过场了,沈正培半路拦截,还拦得悄无声息,他也太神通广大了。” 冯斯乾眼神定格在面前的高脚杯,“至少千亿的资本才玩得转。” 周浦看着他,“比华京的估值还高。” 此时门外忽然传来男人的笑声,周浦立刻走过去,从缝隙往外看,“是沈正培和两个眼生的老总。” 冯斯乾起身,“去会一会。” 他带着周浦离开,让我在包房等,我等到十点多,他依然没回来,208的包厢也空着,我按捺不住了,沿着201开始一间间搜索着。 220正对电梯,是一条岔路,拐弯时我不经意发现尽头的天窗下站着一男一女,我认出女人是胡娇,男人的背影莫名熟悉,像程泽,又不完全像他。 程泽是阳光而洁白的模样,很纯粹张扬。 可这个男人有几分冯斯乾的味道,确切说,是商场上尔虞我诈,风起云涌的味道。 阴暗,沉重,诡谲,又深不可测,在男人身上如此契合。 他背对狭长的走廊,“半小时前,我收到一段大堂录像。”他停顿一秒,质问胡娇,“冯斯乾怎么会来。” 我惊愕捂住嘴,真的是程泽的声音。 胡娇在他身后半米处,“你是指他来湖城吗?” “来湖城很正常,华京在这边有不少业务,关键是瑞和集团。”他转过身,英挺的身躯被一片灯红酒绿笼罩,面容也虚无模糊,“是你办事不力。我交待过,沈正培在明处,我在暗处,不许暴露痕迹。” 胡娇说,“我没失误,可沈正培退缩了,他向我提出准备收手,得罪不起冯斯乾,冯斯乾目前在查瑞和,试图用把柄逼迫瑞和安分。” 程泽笑了一声,“他准备收手?没那么容易。既然我是一艘大船,帮他捕鱼,满载而归上了岸,他吃饱喝足,就该明白我要索取翻倍的价值,商人不会做赔本的生意。” “这些话,我不适合说。”胡娇伸手,整理程泽的领带,很亲密的动作,“我没有恰当的身份,除非咱俩有特殊的关系,我能代替你出面。” 程泽扼住她手腕,不露声色拂开,“沈正培一直很听话,为什么突然变卦。” 胡娇被拒绝了,表情不太好看,“你想知道吗?”她左手放在他肩膀,“你拿什么回报我。” 程泽打量她,“你要什么回报。” 胡娇歪着脑袋,暧昧不明。 他抬起她下巴,“你倒是敢要,我不喜欢年纪大的。” 胡娇反驳,“韩卿不是比你大两岁吗?我以为你喜欢成熟的女人。” 程泽反应冷淡,“大两岁行,大八岁就不行了。” 胡娇踮起脚,嘴唇碰上他,“三十多岁的女人,才懂风情。” 第170章 你真这样绝情吗 - 步步深陷 - 玉堂 程泽勾起胡娇的下巴,“你的风情还赢得了韩卿吗?” “韩卿有风情千种,我却有万种风情。你只领略过她一个,就当她天下无敌了吗。”胡娇绵软的身躯蹭着他,一下下摩挲揉动他胸膛,“何况我的风情赢不了她,你父亲会在我的床上流连忘返吗?” 程泽垂眸,“你们多久了。” 她笑得春风满面,“你吃醋呀?所以最近才冷落我,是不是。” “先说多久了。” “四五年吧。”她轻抚他胸肌,“我能成为秘书部的首席,得益于这段不可告人的关系。” 程泽笑了一声,“衰老的厌倦了,想要年轻的身体。” 她看着他,“年轻的身体不是随处可见吗。”她动作越来越出格,试图松开他皮带,滑入西裤。 程泽脸色无喜无怒,“我虽然纨绔放肆,但自己的小妈,这条红线我是不会打破的。” “是不愿打破,还是不敢啊?”胡娇凑得更近,连腰腹也和程泽贴在一起,“我可以是你的小妈,也可以不是。” 他玩味笑,有几分浪荡公子的味道,“怎样不是呢?” 胡娇踮脚,粘腻吻着他,从下颌到脸颊,再缠绵他喉结,最后烙印上程泽的唇。 她吻他的声音在沉寂的走廊反复回荡,时轻时重。程泽伫立在那,像心不在焉,又像平静接受。 胡娇攀着他,嘘声说,“你胆子大点,随时可以不是啊。” 我沿着墙根溜掉,才挪了几步,程泽毫无征兆越过胡娇头顶,“谁在那?” 我吓得一抖,拼命退后,直到躲进221,门是坏的,无法反锁,我只好使劲顶住。 脚步声缓缓靠近,最终戛然而止在门外,程泽警告,“自己出来,还有余地。” 我扼住门把手,心脏在胸腔里狂烈跳动。 包房门一寸寸被推开,我放弃了反抗,我不可能抗得住男人的力气,当程泽逆着一束微弱的光亮看清我,他表情骤变,“韩卿?” 四目相视的刹那,我四肢百骸仿佛被狠狠地电击了一下。 “我不是故意偷听——”我惊慌解释,“我是不小心听到的。” 他蹙眉注视我,“冯斯乾在这是吗。” 我摇头,只觉得眼前这个男人无比危险可怕,无比深不可测。 胡娇也走过来,“不在吗?”她朝另外一侧的岔路使了个眼色,“你从那来的,程泽一心思念你,你却骗他。” 他目光定格住,命令胡娇,“你下去。” 她笑容收敛,“我等你的答复。” 程泽别开头,没理会她,她掌心搭在他肩膀,“别让我失望。我对你的喜欢和真心,是最多的。”胡娇说完进入漆黑的安全通道,很快消失。 我趁机冲出包厢要跑,程泽拖住我胳膊,“你会告诉他吗。” 我后背抵住墙壁,紧绷着一言不发。 程泽伸手,似乎打算触摸我,他还没来得及挨近,我已经回避他的手。 他滞留半空一瞬,倏而用力一扯,将我扯过去。 我玩命厮打他,“你放开我!” “韩卿!”程泽手臂抱紧,“你听我说清楚!” 我剧烈抽搐,他脸埋进我长发,不知是因为我挣扎耗尽了他体力,或是我目睹刚才的一幕出乎他意料,他同样慌了神,急促喘息着。 “我和胡娇在今天之前,没发生过任何事。” 我全身僵硬,他温柔安抚着,一点点抚平我的躁动,“程氏对华京这步棋,是正常的商业竞争手段。” 他扳正我,迫使我面对他,“记住了吗。” 我望着他,没有反应。 程泽一字一顿,“我没有伤害过你,从前,现在,包括以后,我都不会伤害你,其他与你无关。” “你想做什么,倾覆华京吗。” 这次换程泽不吭声了。 “正常的竞争手段,程氏对所有公司都掠夺吗?你掠夺多少次了,冯斯乾甚至亲自出面了。”我掰开他抱住我的手,“为什么。” 程泽依然无声无息。 我笑中带泪,“程泽,那么多人都在变,虚伪到骨子里,我以为你是唯一真实的,永远不会变的。” 我向后退,“我知道也许没有一个人能够一成不变,即使你变了,你不要欺瞒我,你对我好,是想借助我掌握冯斯乾和林宗易的动向对吗?” “我没有利用你!”始终冷静的程泽情绪突然激动,“我对你好都是真的。我的承诺更没有撒谎,只要你回来,我一定娶你,我不在乎你跟过他们,你回心转意就好。” 我杵在原地一动不动。 程泽问我,“你要告诉他吗。” 我说,“对,正常不正常,我分得清。” “韩卿。”他追上我,再次叫我名字,“你真这样绝情吗?” 我捂住嗡嗡作响的脑袋,背对他许久,“程泽,我从未像害怕你一样,害怕过一个人。” 程泽一霎没有了声响。 我浑浑噩噩返回包厢,冯斯乾在门口,周浦正一遍又一遍打电话,我感觉到口袋里手机震颤,可无心接听,我走向他,“斯乾。” 他转过身,一把拽住我,“你去哪了。” 我大口呼吸着,没出声。 他发现我面色有些苍白,“怎么了。” 我眼睛呆滞,冯斯乾意识到不对劲,他捏住我脸,把我整张面孔高高仰起,“谁碰你了。” 我不由打个寒战。 他手指解开我衣扣,检查脖颈和胸口,我握紧他,“不是。” 冯斯乾停下,他凝视我,“到底怎么回事。” 我浑身发冷,话到嘴边,犹豫了几秒,“幕后对华京下手的人——” “冯董。”周浦在这时忽然打断,他示意电梯那边,“沈正培要离开,估计第二场酒局结束了。” 冯斯乾望向那群西装革履的男士,为首的沈正培喝得醉醺醺,领带也歪歪扭扭,裸露的皮肤全是口红印,此时臂弯里还拥着一个妙龄女郎。 冯斯乾说,“跟上。” 周浦走在最前面打掩护,沈正培见过冯斯乾,碍于程泽的缘故,我不确定他见没见过我,我低下头,发丝半遮,沈正培和女人调着情,没发觉有陌生人上来,我们站在最角落,一路尾随下降到负二层。 “华锦湖是华京最看重的项目,冯斯乾押了几个亿,一旦失手,资金链要断一道缺口了。” 沈正培昏昏沉沉,靠在女人身上,“你认为我愿意拦截冯斯乾吗。”他不耐烦挥手,“我也贪财,华京手里的肉哪块不肥?在一个圈子里混,我眼红不假,可直接夺华锦湖,我可没这么大的胃口,玩翻船了,大家的公司都活不成。” 随行的男人说,“不能不答应吗?” 沈正培没好气,“有人要拔华京的根,我无非是被当了枪使,但凡能躲,我会招惹这滩浑水吗?” 怪不得胡娇透露沈正培要撤手,他说得罪不起,原来华锦湖的生意如此关键。 走出电梯的一刻,我们仍旧同路,两辆车都泊在西南角,冯斯乾带着我迅速上车,行驶到沈正培的前方。 他问了一句,“幕后黑手是程泽吗。” 我嘶哑嗯,“是他。” 冯斯乾抬起头,“你拦什么。” 周浦一怔,“冯董——” “韩卿要揭穿他,你好像很着急。”冯斯乾看窗外,“我让你查,你全部查明了吗。” 周浦说,“查明了。” 冯斯乾又问,“没有明知故犯的遗漏吗?” 他们对视,漫长的沉默后,冯斯乾先移开,吩咐周浦,“逼停他。” 周浦回过神,当即刹车,停在道旁的路灯下。 沈正培的司机开得非常猛,猝不及防撞上这辆宾利的后车灯,隐约听见炸裂的破碎声。 责任在我们,周浦没打指示灯。 司机探头,刚要破口大骂,他认出宾利的型号,这种车型的车主非富即贵,而且十有八九是低调的顶级富商,或一把手的私车,他又咽回了,“你会开车吗!” 沈正培搂着女人,在后座本来玩得尽兴,被颠簸得兴致全无,他催促司机,“真晦气,给钱了事!不追究了。” 司机甩出一沓钱,不偏不倚砸在后轮胎的位置。 冯斯乾降下车窗,神色高深莫测,他没有说话,只焚上一支烟,透过朦胧的雾霭,他面容倒映在后视镜中。 深沉,阴狠,诡谲。 一股神秘简单却又逼慑人心的气场。 司机不认识冯斯乾,倒是这副少见的风度,他察觉不一般,随即扭头,小声提醒沈正培,“沈董,是一位人物。” 沈正培从女人的衣服里钻出,紧接着后座降落半截玻璃,视线隔空交汇,他大惊失色,“冯董?” 冯斯乾衔着烟,手搁在窗框,有一搭无一搭摇晃着,漫不经心笑,“沈董,我在湖城兜了大半圈,见你一面相当不容易。” 沈正培额头冒汗,司机见状也熄了火,“冯董来湖城,我实在没收到消息啊。” 他推门下来,直奔冯斯乾这扇车门,“我有失远迎。” 冯斯乾看向沈正培,“我好奇一件事,沈董最好坦诚一些。” 他赔笑,“我尽量。” 冯斯乾盯着他,“华京是得罪了瑞和的盟友,还是沈董自己将我看作了对手,决定打响这场商战呢。” 第171章 斯乾,你太护短了 - 步步深陷 - 玉堂 冯斯乾没有挑明程泽,不然沈正培更不肯多言,毕竟在名利场有规矩,大一级压死人,正的压副的,千亿压百亿,百亿压十亿,阶层严格分明,程泽的底子比沈正培硬实,完全能吞下后者,他自然畏惧,不挑明反而能多挖点内幕。 “是瑞和集团的盟友。” 冯斯乾眼神幽深,“多长时间了。” 沈正培说,“半年。” 半年。 我刚找上程泽,想要和林宗易离婚,那时开始他就在布局了。 我浑身一阵阵发寒。 冯斯乾单手支着额头,漫不经心扫了沈正培一眼,“下一步计划呢。” “令华京陷入资金紧缺的困境,再联系您的贷款银行,终止继续放贷的同时,还要提前收回先前的贷款,尤其是大企业,掐断了钱源,等于死路一条。” 去年冯斯乾堵了四十多个亿的窟窿,目前他压根吃不消再堵一个窟窿了。 “你的盟友,还和什么人往来。” 沈正培压低声,“据说有那方面的势力。” 冯斯乾意味深长,“姓熊,姓林,还是姓仇。” 沈正培拧眉,“这我不清楚了,不过他们每周六在滨城兰江港口的西餐厅见面。” 冯斯乾抬腕看表,“今天周五,他们见面日期你有把握吗。” 沈正培信誓旦旦,“一楼VIP雅间。” 姓熊是花豹,程泽利用他在明处搞事,半月前已经浮出水面,其实花豹很好解决,别看他现在成气候了,狗腿子上位终归名不正言不顺。是仇蟒本人也不要紧,是林宗易就麻烦了,他立功赎罪的目标是仇蟒,没理由再搞冯斯乾,所以是仇蟒打着林宗易的旗号在兴风作浪,再嫁祸他。冯斯乾和上面有关系,替上面铲除不少事,谁动了他,谁算是惹了大祸,仇蟒相当于借白刀,砍死不知情的林宗易。 我也急于知道程泽到底和哪一拨人接触上了,要真是第三种,林宗易熬不到立功那天,便摔死在半路了。 冯斯乾吩咐周浦,“送沈董上车,下次守规矩,沈董的车是你能截停的吗。” 周浦推门下去,恭恭敬敬鞠了一躬,“沈董,我不懂事,冯董教训过了,您多担待。” 冯斯乾面无表情看向沈正培,沈正培当然明白给铺了台阶要痛快下,撕破脸不好看。程泽既然在幕后指挥,就不打算当面斗,冯斯乾如今查到瑞和了,自己不服软,闹大以后万一程泽撤退了,瑞和的实力和华京硬碰硬还差点道行。 沈正培试探问,“那华锦湖的项目?” “归你了。”冯斯乾波澜不惊,“有一个条件。” 沈正培似乎没料到冯斯乾如此大方,把华京的命脉都割爱了,“华锦湖的生意舍了,华京的资金链——” “我不会让你难做。”冯斯乾眉眼含笑,“我牺牲利益确保你不露馅,你要回报我什么。” 沈正培看着他,没吭声。 “你过来。” 他走向宾利,弯下腰,冯斯乾附耳说什么,沈正培点头。 他站直的一霎,目光定格在我脸上,好半晌才移开。 周浦作出手势,“沈董,您请。” 沈正培返回自己车上,又补充,“冯董,还有您身边的女人。” 冯斯乾吸着烟,审视他。 沈正培笃定重复,“我这位盟友,有一部分原因是为了您的女人出手。”他又瞟向我,“您与其牺牲华京的利益,不如牺牲个人利益,是平息的最好捷径,否则华京禁不起接连的重击。” 冯斯乾默不作声,坐在一片黯淡斑驳的光影里,他那张脸也晦暗不明。 沈正培离去后,周浦坐回驾驶位,没发动,等冯斯乾发话,他掐了烟头,迟迟没出声。 “斯乾。”我轻声喊他名字,“你有办法抗衡程泽吗。” 冯斯乾揉着太阳穴,“程氏根基太厚。程泽只是耗着,耗二十年都耗不空,何况他有几分本事。” 我低下头,“我以为他一只兔子,原来是一匹狼,是我看错了,才引狼入室。你和林宗易的很多底细都是我告诉他的,我太过信任他,也一度太依赖他了。” 冯斯乾透过指缝打量我,“你有时很精明,有时又很荒唐,荒唐得被人戏耍,被人利用掌控。” 我不由自主发抖,“对不起,斯乾。” 他没再回应。 周浦在这时拿起手机,“冯董,赵队的电话。” 冯斯乾接过,不等他开口,那头语气急躁,“林宗易昨晚出现在江滨公路,在天台劫走一个人。” 冯斯乾皱着眉头,“境内没有与他相干的人,他劫走了谁。” 赵队回答,“林恒。” 冯斯乾看了我一眼,“林恒不是在云城吗。” 赵队懊恼极了,“我还一直纳闷,仇蟒再如何手眼通天,一个活生生的人能凭空运送出境吗?总有蛛丝马迹,没想到我们被耍了,仇蟒没把林恒带出江城。” 冯斯乾眯着眼,沉默了许久,“我三小时后过去。” “你不在江城吗?” “在湖城。” 冯斯乾没多言,挂断电话。 我僵硬坐着,偷偷看他。 他什么也没问我,整个人倚着靠背,面目深沉。 我猜不准他心思,拧开一瓶水,小心翼翼喂到嘴边,“你渴吗。” 冯斯乾没动作,闭着眼。 我这下确定了,他清楚是我,所以不问。 周浦连夜抄近路,绕过131国道,途经两个收费站,直奔江城西郊。 我们赶到天台是凌晨一点钟,现场灯火通明,停了几辆公车。 我竭力平复情绪,跟随冯斯乾在路口下车。 赵队迎上,示意身后一排破旧平房,“甲10号院2栋,双方交手了,有血迹,其中林宗易的血比较多。他做了万全的准备,可负责看守林恒的保镖准备更足。” 我大惊失色,“他死了吗?” 冯斯乾站在我右侧,偏头凝视我,没说话。 赵队说,“没发现他人,周围更没有摄像头,大概率活着。” 郊区的风燥热,像是着了火,冯斯乾解开衬衣纽扣,“你查了。” “查了。”赵队越过他肩膀望向我,“林宗易最后联络的号码,是江城本地,我不多说了。” 我心虚别开头。 冯斯乾拒绝了赵队递来的香烟,“林恒是他儿子,他出马情理之中。” “这是一起绑架案,他们内部问题,内部走漏,我们不插手。倘若有知情者没有报警,而是擅自把风声透露给林宗易,一旦人质发生意外,在江城境内,我会被问责。” 冯斯乾不耐烦,“你想怎样。” 赵队一噎,“我要和韩小姐聊聊。” 冯斯乾当场否认,“跟她无关。” 赵队靠近我,“仇蟒绑架林恒,林宗易解救林恒,除了韩小姐,有第二人能掌握这样明朗的两条线吗。” “我说过了。”冯斯乾侧身挡住他,将我护在背后,“她不了解情况。” “斯乾!”赵队突然直呼其名,“我仅仅是将她带回局里聊一聊。” “不行。”冯斯乾神色阴沉,“就算韩卿通知他,没通知你们,林恒平安,你下属也毫发无损,她没做错。” 赵队双手叉腰,“救人质可不是侥幸,仇蟒和林宗易是什么人,你看现场的血迹,起码四个人负伤了。” “你们救,就保证不见血吗。正因仇蟒的保镖手黑,韩卿这么做,最大限度降低危害,少殃及无辜。” 赵队气笑,“斯乾,你也太护短了。” “没出事,到此为止。”冯斯乾走进平房,我匆匆跟在后面,跨过沟渠时,赵队叫住我,“韩小姐。” 我步伐一顿。 “我相信你是一个聪明女人,假如你的同情心能添加一些理智,你会保住更多人。” 我背对他,“什么意思。” “洗浴中心你的配合,做得非常好。林宗易也确实逃过一劫,对吗?只有我们能接应他,保护他,他自己的方式太危险。换做我们救林恒,他根本不会受伤。” 我握着拳,赵队说,“你认真考虑。” 他和冯斯乾进入同一间平房,好半晌,我也跟上。 我被警戒线拦在外面,我问一名便衣,“冯董进去了,我是他带来的,我不能进去吗?” 他答复,“你不能。” 我盯着冯斯乾的背影,他蹲在墙角,隔着一副白手套,捏起一支红色刀柄的匕首,“检测了吗。” 赵队也蹲下,“是林宗易的血。蓝色刀柄有他的指纹,是仇蟒保镖的血。” 冯斯乾起身,“林宗易是自卫,你抓仇蟒的人,他们故意伤害。” 赵队说,“你从哪看出的?” “红色刀柄的血痕干涸程度深,溅落的血点由外向内,林宗易的鞋印正好圈在最里面,而蓝色刀柄的干涸度浅,当时林宗易先被刺伤,他拉着林恒出去,此时又涌入一批保镖,门口是对立方向覆盖的鞋印,他被逼到绝境才刺伤对方,林宗易绝不会主动挑起打斗。” 赵队戴上帽子,搓了搓手,“最近活儿多,这里又没出大事,技术科顾不上,林宗易要是自卫,这事就了了。” 他又摸出烟盒,冯斯乾推开,“抽不惯你的,口感太差。” 赵队睥睨他,“你辞职下海,发财了是吧?挺狂气啊,你二十岁实习的时候,也抽六块钱一包的烟,你都不知道雪茄和黄鹤楼是什么味儿的。” 他们往门外走,赵队拍他后背,“还回来干,行吗?直接给你提组长。” 冯斯乾摘了白手套,交给便衣,“穿你这身衣服,许多事要守原则,不方便做。” 赵队穷追不舍,“做完之后呢?你可是好苗子,我实在可惜你。” 冯斯乾面色平静,“回不去了。” 我停在原地,注视这一幕。 第172章 你舍得吗 - 步步深陷 - 玉堂 冯斯乾从平房出来,白光刺目,他在尽头驻足,“怎么不上车。” 我停在那,“你到底是什么人。” 他眼眸在夜色下极为深邃好看,“你认为呢。” 我瞥了一眼角落打电话的赵队,“你是赵队的下属。” 他笑了一声,“那是十四年前的事,很久远了。”他朝停车的位置走去,“另外,我不是他的下属,假设我没退下来,他如今或许是我的下属。” 怪不得冯斯乾有那样出色的侦查力和敏锐度,他见到我的第一面就识破了我,我始终感觉他身上笼罩着谜团,他的身份,他的心思,他的深沉。 他在生意场,在酒局和美色上,一直谨慎克制,从无过错,作为商人谁不曾迷失、不曾踩进泥潭呢?他却在商人最容易栽跟头的地方干干净净,他知道哪些是不可打破的红线,哪些漏洞绝不可钻,他的禁欲清高生长在骨子里。 我跟上他,“假如林宗易的父亲没有作伪证,致使撞死你母亲的凶手逃脱,你也会对他下手,帮助上面清剿仇蟒吗。” 冯斯乾背对我,他侧脸无波无澜,“我早已不是这行的人,我脱下警服十四年了,和过去一刀两断,我只为自己的恩怨,不受任何管束。” 他一句不受任何管束,我恍然大悟,“这行扳倒一个人只讲证据,而你没有证据。这二十年来,上面很少留意林宗易,索文集团的威望非常高,可你在暗处盯着他,整座滨城,除了他那艘船上的郑寅和白喆,只有你最了解他的孽债,他做事滴水不漏,你尝试说服队里暗访突查,每次都一无所获,你根本撼动不了他,你也等不及他自掘坟墓的那天,他从不露马脚,他太精明了。你只能换一种身份接近他,司机和助理是最靠近他核心问题的职位,你又顾虑他调查你底细,于是你进驻华京,凭能力得到殷沛东的器重,又娶了殷怡,你故意让林宗易察觉你要独吞华京,而他觊觎华京,当他选择和你争斗的那一刻,他就坠入你的陷阱了,交手意味着暴露,你因此一点点瓦解揭穿他。” 天台上的烟囱冒着灰色的烟,覆盖在冯斯乾英气挺立的身躯,“韩卿,你的聪明很吸引男人,驾驭不住你的男人会厌恶忌惮你的聪明,而我驾驭得住你,才令我欲罢不能。美丽的皮囊并不能动摇我,一颗带剧毒的女人心,一副好手段,是我极其上瘾的。”他回头望向我,“我最喜欢你勾引我的时候,倔强又风情,一次次败下阵,一次次迎难而上。” 我看着他,“你那时就喜欢我吗。” 风吹动长发,拂过我唇,他伸手择开,“挺动心。” 他指尖捏住的发梢染上淡淡的口红,我说,“看我每天花样百出引诱你,你很高兴对吗。” 冯斯乾笑着,“差不多。要是你的手腕很烂,我会喊停的。我上钩了,就证明不是那么烂。” 经过一个巨大的施工土坝,他再次止步,“瑞和集团挖华京的机密项目,挖得这么准,是不是有内奸。”他凝视后面跟随的周浦,周浦一言不发伫立。 冯斯乾问,“你觉得呢?” 周浦撩眼皮窥伺他的表情,“华京投资的项目一向是业内的风向标,他们关注您——” 他话音未落,冯斯乾一脚踢中他胸口,周浦飞出半米,直挺挺栽倒在地,“噗通”的重响,刺激得我头皮发麻。 周浦趴在一堆泥沙里,呛了口土,一动不动。 冯斯乾掸了掸裤脚的灰尘,“不是你泄密吗?” 周浦手攥紧,没反应。 赵队发现这边的状况,他走上来,“动手干什么,你可不是莽撞的人。” 冯斯乾像看一个垃圾看周浦,“窃取商业机密,判几年。” 赵队说,“三年以上七年以下,取决于严重性。” 冯斯乾看向远处的芦苇荡,“不惜冒坐牢的风险,替殷怡报复我,你的确痴情。”他垂眸审视周浦,“早知你情深义重,当年我应该给你机会打动她。你只要求我,我未必不答应你,你错在报复我,即便你赌上自己的前途和自由,你得不到的,依然得不到。” 周浦终于动弹了一下。 “想过为什么吗?”冯斯乾轻笑,“因为她眼中的你,和我眼中的你并无区别,不过一条狗而已。” 周浦仰头望着他,许久,嘶哑说,“你早猜到了。” 冯斯乾居高临下,“我猜到你背叛我,没猜到幕后是谁,直到我认出沈正培身旁的女人是程威的姘头。这位姘头很得宠,如同程家的二太太,程氏集团有一个规定,凡是找程威办事,先打点好这位二太太,程威不会亲自下场和后辈竞争,我确定幕后是程泽。” 周浦面如死灰。 “我给你坦白的余地了。”冯斯乾语气寡淡又冷漠,“可到达湖城,你仍旧不松口。” 周浦掌心撑着地,踉跄站起,“我跟了你多年,你太冷血,利用殷怡三年,也狠得下心肠,谁对你都会保留一分。”他指着我,“韩小姐不保留吗?她保留比谁都多。你戴久了面具,你的真皮和面具已经分不清了,面对一张分不清虚实的面孔,没有人不保留。” 冯斯乾无动于衷,“越是身处高位,越是无情歹毒,不止我,名利场浮沉,有仁慈之辈吗。我利用不光彩,殷怡的结局同样自作自受,她如果安分,我会给她更好的结局,可惜她走错棋了,妄想联合章徽荣架空我。” 他撂下这句从坝上离去,我紧随其后坐进车里,冯斯乾降下挡板,车厢隔绝了全部光亮,显得特别黑暗压抑。 他在这时抱住我,食指勾起我下巴,饶有兴味打量,“我估计程泽不会忍心害你。” 我隐约意识到什么,原本僵硬的身体顿时僵得更厉害,“你不要我了?” 冯斯乾眉目间闪过一丝寒意,“要你,我实在危机四伏,你就像一团麻烦,拆开一层,还有一层,一层又一层缠绕着,永远解决不完。”他抚摸我的脸,“麻烦找上门,谁也无可奈何,可你找麻烦,将我陷进灾难中。” 冯斯乾挨近我,温热的唇在我耳畔阖动着,声音低沉又危险,“我该拿你怎么办呢。” 我猛地战栗,“程泽很可怕。” 他闷笑,“他可怕吗?” 我眼前浮现出程泽被胡娇拥抱的画面,以及他那张诡谲阴暗的面容,“他变了,变得不是我认识的程泽。” 好像关于他的那些青春美好的记忆,全是假的。 没有一个人变得如此彻底,除非他最初就在隐藏自己的野心,在每个人面前演戏。 程泽藏了五年,整整五年。 从我们恋爱,到我们重逢,倘若不是瑞和集团浮出水面,即使他和冯斯乾曾经联手算计林宗易,我也亲耳听他承认了,我照样无法完全相信,我印象中的程泽太单纯,太张狂,他就像一束炽烈的骄阳,毫不遮掩,毫无谎言地爱着我,火热又真实,我难以接受我所熟悉的懦弱,简单和他的傻气,是他伪装的。 冯斯乾平静注视我,“在林宗易为你死,为你反抗仇蟒之前,程泽有林宗易可怕吗?” 我脸色苍白几乎透明,“林宗易是坏人,他反而不可怕了。包括你,他们眼里的你再洁白无暇,我清楚你有你的弱点,更有不可告人的污点和秘密。可我看不透程泽,他什么弱点也没有,我现在很畏惧他。” 冯斯乾眼底噙着笑,“我的弱点和不可告人的秘密是什么。” 我一字一顿,“在你还是殷怡的丈夫,我就成为你的污点和秘密了。” 他笑容骤然消失,“韩卿,你什么都一清二楚。”冯斯乾抬起我脸,我细嫩的脖颈在他视线里,仿佛一根一触即断的弦,“不能控制住自己的情感,为女人疯魔,是我一生唯一的失误,一个男人会为自己的失误买单,你明知你是我的弱点,你非要招惹林宗易和程泽,我保护不了你吗?他们不需要时间吗?韩卿,你爱我,所以你要求太苛刻,你希望我像神一样,这世上谁能做到。” 我无声落泪,“那你舍得吗。” 他目光掠过我,没出声。 “那冯冬呢?”我双眼浮着雾气,麋鹿一般惹人怜惜,“你的一举一动,被江城的整个上流圈监视,人尽皆知我跟在你身边,和你有个儿子,我的下落和去处,我的感情生活,他们也会知晓,瞒得了吗?等冯冬长大,听到风言风语——” “冯冬的母亲,在怀着他时就嫁过一个叔叔。”冯斯乾意味深长打断我,“生下他之后,为了那个叔叔,与他亲生父亲作对,不肯回来,甚至在他半岁前,没有真正养育过他,还不如一个保姆疼爱他。” 我所有话哽在喉咙。 冯斯乾继续抚摸我,从面颊到眉眼,最终停落那颗泪痣,“你最爱哭,你用你的眼泪,迷惑征服了多少男人。” 他眼睛明亮至极,翻腾着深海里的光,“你当初不主动向程泽求救,不主动暴露这一切,会有这副局面吗。你说得不错,是你引狼入室,你自己平息。” 我惊慌搂住他腰,“斯乾哥哥——” 第173章 不害臊 - 步步深陷 - 玉堂 冯斯乾面容极为深沉,他望向别处,不回应我。 “斯乾哥哥。”我紧紧缠着他,像无数个情浓的夜晚,他抱着我,我在他身下,浪荡又乖巧,温顺又撒野。 越是清冷禁欲的男人,越是最爱这副又纯又骚模样的女人,优雅端庄反而难以打动他克制的心。 冯斯乾无动于衷,任由我纠缠他。 “我痒。”我挨着他耳朵,“痒极了。” 他终于肯给我一个眼神,“哪里痒。” 我暧昧蹭着他,“你说呢。” 冯斯乾似笑非笑,“皮痒了吧。” 我一噎,他命令,“坐好,欠打。” 我被他的不解风情气得松开手,脸色发青坐着。 他一路安静养神,直到车泊在澜春湾,我踢开门跳下,七厘米的鞋跟瞬间剐破一块漆皮,他走在我背后,“我看你的确皮痒了。” 吴姐在玄关迎接,冯斯乾解了领带递给她,“有宵夜吗。” 她接过挂在衣架上,“我煲了海鲜粥,在厨房,您喝一碗吗?” “给她。”冯斯乾撂下这句,径直上楼。 我赌气跺脚,“我不喝!” 他越过桅杆,冲我下通牒,“不喝不行,谁惯你的毛病。” 冯斯乾进入卧室,吴姐端了一碗搁在餐桌,“韩小姐,您别犟了,又犟不赢先生。” 我舀了一粒虾仁,“我每次都赢他。” “那是先生让着您,哪有人能赢得了他。” 我喝完粥,冯斯乾穿戴整齐又下楼,准备出门,我当即站起,“你去哪?” “出差。” 我扔了勺子追上去,“不带我吗。” 冯斯乾一本正经答复,“带七个女人了,没你的位置。” 我没好气,“您新招聘了女秘书啊?” “女伴。”他纠正,“周一到周末,各一个。” 我冷言冷语,“会享受啊,我煮壮阳汤挺在行的,你用吗?” “我的体力不需要。”冯斯乾看向我,“起码十年内不需要。” 我靠着门框,“长得漂亮吗?” 他正要回答,我提前打断,“我猜猜,是不是喜欢穿赤橙黄绿青蓝紫的小短裙,乌发浓黑,大眼睛,很机灵。” 冯斯乾含笑,“猜得不错。” 我俏皮歪着头,“原来冯董的新欢,是葫芦娃啊。” 他笑意敛去,警告的语气,“韩卿。” “困了,祝冯董大展雄风。”我摇曳生姿转过身,直奔二楼卧房,重重摔上门。 我心知肚明,冯斯乾这趟去滨城,他要堵截程泽,揭穿他究竟和哪只黑手来往的真相。 虽然我清楚程泽不会强迫,但我不想在那样的处境里挣扎,哪怕一秒钟。上流圈没有秘密可言,尤其男人女人之间的风流韵事,就像一簇野火,只要点燃,越烧越旺。我已经跟过两个男人了,殷沛东迷上神似我的寇媛又闹得满城风雨,更是牵扯了我,再和程泽周旋一阵,我在江城可待不下去了,跟过的男人全部有权有势,是好事也是坏事,彻底砸了名声,很难翻盘。 我胆战心惊煎熬了两天,冯斯乾倒是始终没有下一步行动,电话里询问我老不老实,也绝口不提。 第三天傍晚,他从滨城回来,身后竟然尾随着沈正培,我们在客厅撞上,我一怔,他向我颔首,“冯太太。” 我蹙眉,下意识看冯斯乾的反应,他对这个称呼十分平静,脱着西服,“你耍我。” 沈正培大惊失色,“冯董,我万万不敢耍您啊!” 冯斯乾在沙发坐下,“周六他们并未出现在滨城的兰江港口。” 沈正培翻出手机日历,“是周六没错,他们没现身?” 冯斯乾笑着向后仰,倚着沙发背,“所以沈董,你一面应付我,一面泄密给他,对吗。” “我冤枉啊——”沈正培大喊,“我不可能和您玩心计,他们一向在周六会面。” “华锦湖的项目,我能给你,也随时能夺回,你应该清楚我商场上的手段多狠。一枚暴露的弃子,对于你盟友而言毫无用处了,他会吞掉瑞和,卸磨杀驴,这是你的下场。” 沈正培直冒汗,“也许...泄密的另有其人呢,当时您的司机和——不是都在场吗?” 冯斯乾笑容一收,没出声。 我越听越不对劲了,似乎指向我是内鬼了了,冯斯乾心里那股怒火还未熄灭,我不能由着他再起疑,“沈董倘若问心无愧,当面打给胡娇。” 沈正培注视我,我态度强硬,“不方便吗?事已至此,咱们何必遮遮掩掩,程氏集团的胡娇,一直代替程泽向瑞和集团发号施令,我恰好认识程泽,我必须自证清白,有劳沈董了。” 冯斯乾移开视线,焚上一支烟,他不抽,搭在烟灰缸的凹槽,盯着烟化为灰烬。 沈正培只好打过去,胡娇没接,一连打了七八遍,胡娇才慢悠悠接听,“是冯斯乾那边有什么风声吗。” 沈正培说,“这几天挺太平的,可我有点不踏实。” 里头紧接着传来程泽的声音,“是谁。” 胡娇说是沈董。 程泽语调平淡,“给我。” 沈正培抹了一把汗,“华锦湖的项目,还能干吗。” 程泽问,“怎么了。” 沈正培观察着冯斯乾的神色,生怕说错什么,后者把玩打火机,很冷静。 “程董,我总觉得心慌。” 程泽喝了一口酒,“慌什么,出事我兜着。” “只投资就几个亿啊,这万一出差池了——” “不会。”程泽对沈正培的顾虑很不耐烦,“没事挂了。” 冯斯乾在这时使了个眼色,沈正培叫住程泽,“您在滨城吗?” 程泽很警惕,“你要见我?” 沈正培一抖,“是。” 程泽好一会儿没声响,冯斯乾把玩的手势也停住,气氛最紧张时,程泽开口了,“在滨城,明天没空,有安排了,后天。” 冯斯乾微眯眼。 沈正培殷勤说,“我等您。” 冯斯乾掐了烟头,随即起身,“我再信你一回。” 晚上我进卧室时,他正在浴室洗澡,刚走到门口,听见他打电话,我顿时停下。 “周德元知道她的情况吗。” 电话那头是孟绮云的保姆。 “知道了,周老先生的意思是您照顾孟小姐。” 冯斯乾音调压得很低,“让何江处理,尽快送她回滨城。” 保姆很焦急,“何秘书即使出面,周老先生点名您照顾,孟小姐目前的精神状态不太好,再拖延又要住院了。” “医生诊断了吗。” “孟小姐有心脏病,不严重,遗传她母亲,但受不得刺激。” 冯斯乾挂断,关机,放回水池台上,伫立在浴霸下清洗着腹沟。 看来我的危机解除了,冯斯乾并不忍心不要我,如果他不要我了,他一定会留下孟绮云,绝不在这节骨眼上得罪周德元,冯斯乾送走孟绮云的目的是为我腾地方,消除我的不安和介怀,既然他照办了,就不会将我交给程泽。 甩掉孟绮云的过程困不困难我不在乎,他愿意甩掉最重要。 我松口气,返回卧室。 冯斯乾洗完从浴室出来,站在那擦头发,灯火昏黄,照射在他裸露的身躯,每一寸的棱角都柔和了许多。 他擦干净水珠,朝我走过来,还没坐稳,我立刻扑进他怀中,他皮肤散发出浓郁的月桂香,遮住了他原本淡淡的清香,“你用我的沐浴露了。” 冯斯乾垂眸,“不能用?” 我娇娇软软趴在他膝盖,像一只被他驯服的小野猫,“你连我都能用,我的东西你自然更能用。” 分不清是灯光太炙热,还是他太过炙热蛊惑,我贴着他的时候,身体笼罩了一层妩媚的红霜,他掌心覆在我臀上,“不害臊。” “害臊能当饭吃吗。”我舔着他喉结,“男人能当我的饭。” 冯斯乾略躲开一些,他审视着我,“欲望这么足?” 我趁机搂紧他,攀着他脖子,“只对你这么足。” 他叩击着红木雕花,打量我好半晌,“嘴挺甜,自己睡觉。”他作势离开,我拽住他,“你呢?” 冯斯乾言简意赅,“我在书房办公。” 我顷刻红了眼眶,泫然欲泣拉扯他袖子,“斯乾,我忏悔过了。” 他坐在床沿背对我,“你犯一百次错,忏悔一百二十次,我从来不质疑你的忏悔,只是下次照犯不误。” 我啜泣着,“我以后什么也不瞒你了,斯乾哥哥。” 他偏头,我瓷白的脚丫勾着他裤带边缘,豆青色的指甲油水水嫩嫩,点缀在脚趾,弯曲晃悠着。 “程泽有问题,我提醒过你吗。” 我哽咽的哭腔,“提醒过。” “你记住了吗。” 我说,“没记住。” 冯斯乾完全回过头,“没记住有理?我去书房。” 我伏在他后背,哭得太用力,以致香汗淋漓,浸湿他单薄的睡衣,他烦躁揉鼻骨,“你再哭。” 我当场抽泣得更起劲,冯斯乾皱眉,“听不懂正反话是吗。” 我立马停止。 他再次见证我收放自如的演技,笑了一声,“替我买保险了吗。” 我不明所以,“为什么买保险。” 冯斯乾手指捏住我脸蛋,“你难道不是图谋气死我,卷着我的财产,养个小白脸吗。” 我腻在他胸膛,“我才不,没有比你脸更白的男人了。” 我贪婪嗅着他身上好闻的气味,“你还把我送出去吗?” 他随手拿起一本书,“送给谁。” 我小心翼翼,“程泽。” 第174章 我也爱你 - 步步深陷 - 玉堂 冯斯乾面无表情,“联系他了,他没要你。” 我一怔,“没要?” 他阴晴不定望向我,“你觉得你的魅力除了四五十岁的男人,对其他男人也管用吗?” 我盘腿坐直,“殷沛东六十多了呢,不照样迷住了?” 冯斯乾嗯了声,“他算一个例外。”他翻了一页书,“程氏集团的底子虽然厚,也招架不住你明知故犯的破坏,程泽要不起你。” 我低着头,“我有那么恶劣吗。” 他专注看书,“我打算把你转手的念头,萌生不是一日两日了。” 我委屈钻进毛毯里,闭着眼不吭声。 好半晌,冯斯乾看完那本书,他关了灯躺下,在黑暗中搂着我,指腹流连过我眼角,在眉心轻轻点了点,“惹祸精,你还犯脾气。” 我睁开,泪眼朦胧望着他,“斯乾,我吃不好睡不好,怕你狠下心。” 他目光定格在我脸上许久,“是有过狠下心的一刻。”他收回手,臂弯环住我身体,深埋进长发里,他湿热的呼吸烫得我情不自禁扭动,“后来一想,还是算了。” 冯斯乾吻着我凸起的脊骨,“忍耐了两年,受尽你的背叛和算计,再生气都扛住了,最后却拱手让人,未免太可惜。” 我面孔泪痕犹在,他从侧面吮吸着泪珠,“哭得动人,又会黏人,养着你每天看你哭,看你笑,确实舍不得。” 我勾着他脖子,“要是程泽真的将华京吞了,你会弃了我吗。” 他嘴唇细细厮磨过我肌肤,“或许不会有那一天。” 我不死心,“万一呢?江山和美人,男人不是都选择江山吗。” 冯斯乾声音发闷,“也有男人会舍弃江山,选择美人。” 我甜腻笑着,“是你吗?” “江山可以再挣,合心意的美人可遇不可求。”他从我胸前抬起头,“可你和美人有什么关系,你是丑人。” 我捶打他,“你才是丑人!” 他闷笑,“我记得你当初很痴的模样,夸我英俊。” 我脸红别开头,“我夸冯冬呢,不关你事。” 他牙齿咬开我睡裙的系带,“冯冬是我的种,当然关我事。” 发丝同他衣扣缠绕,越缠越紧,他注视着我,眼神幽深又火热,“替我脱了。” 我手指解着扣子,直到睡衣完全扯下,我在毫无光亮的深夜里抚摸他,他似乎精壮了许多,隔着那样精壮炽热的肌肉,我感受到他疯狂跳动的心脏。 是迷乱沉沦到无可自拔的的冯斯乾。 他的吻一厘厘蔓延,像一片枯草焚了一把烈焰,释放出同归于尽的野性。 我窝在冯斯乾怀里,他短发半潮半干,粘在白皙英朗的额头,显得越发坚硬,充满浓烈的男人味,“斯乾哥哥,我喜欢你。” 他嗓音喑哑,“真心话就好。” 我脚踝盘在他腰腹,“你呢?” 他笑了一声,“还行。” 我捧着他脑袋,不准他回避,“还行是什么意思。” 他掌心撑住床,结实的手臂筋脉贲张,裹着汗珠向下淌,“就是你理解的意思。” 我眼睛闪着极其温柔的水光,“你上个月说过,你爱我。” “忘了。”冯斯乾要抽离,我立刻拽住他,“我想听你再说一遍。” “我从不对女人说爱。” 我挨近他喉结,吹出热气刺激他,“你对男人说爱吗?” “韩卿。”冯斯乾喜怒不辨打量着我,“再闹我去看孟绮云了。” 我蛮横推开他,“讨厌你,爱去哪就去哪。” 我背对他,他没哄我,只沉默睡着。 我很快也迷迷糊糊,冯斯乾从身后拥住我,我仍旧没反应,他以为我睡熟了,在我耳畔极轻的音量说,“我爱你。” 我翻了个身,大笑骑在他胸膛,“冯斯乾,我听见了!” 他发觉我原来是装睡,脸色一沉,“又犯老毛病是吗。” 我抓住他肩膀,一点点趴平,和他重叠,“我就擅长糊弄人,谁让你不长记性,自己又上当了啊。” 他皱眉,“下去。” 我抱紧他,“我也爱你。” 他眼眸浮现一丝笑,很浅,瞬间便敛去。 我又补充,“我是骗你呢。” 冯斯乾看了我一眼,“正好,我也是骗你。” 第二天早晨,我们在客厅看新闻,何江带来一名短发女人,肤色黝黑,相当普通的长相,他征询冯斯乾的意见,“她行吗?” 冯斯乾看向女人,“学会服务生的工作了吗。” 何江说,“她本来是望春园的服务生。” “湖城的望春园?”冯斯乾沉思着,“确定之前没露过面。” 何江很笃定,“望春园的档次不高,估计程泽没去过。” 冯斯乾用方帕擦了擦嘴,“动作利落吗。” “训练时间短,达不到您的要求,不过他们不会留意一个女服务员,有机会搞到。”何江把一枚手环绑在女人腕上,“机灵点。” 女人点头,“我清楚。” 冯斯乾丢掉帕子,从餐桌前起身,“去一趟。” 我们下午四点半抵达滨城,直奔兰江港口,西餐厅在兰江的三楼,据说是涂漆墙壁,隔音效果非常好,沈正培坦白他曾经也想留一手,在隔壁录音,结果一个字没听清,程泽这方面的谨慎程度不亚于林宗易。 我实在没想到,比我还小两岁的程泽,一向以纨绔子弟形象示人,玩弄权谋心机,竟然玩得很有一套。 程泽有一个固定的雅间,在210,位于楼梯的拐角,何江找经理交涉了一番,安排我们的人进去服务,经理立马明白了,他当场拒绝,“我们有规定,服侍雅间的贵宾必须经过正式培训。” 何江掏出一沓钱,塞在经理的上衣口袋,“上菜倒酒而已,又不是唱歌跳舞。” 经理蹙眉,没说话。 何江直接把钱扔在地上,接连扔了二十沓,“够吗?不够给你开支票。” 经理看着脚下花花绿绿的钞票,最终败下阵,“您需要多久。” 何江说,“最好完整的酒局都在场。” 经理捡起钱,示意短发女人,“你跟我来。” 我们随即进入211雅间,过了一会儿,210的房门从外面拉开,短发女人已经换上了工服,低眉顺眼摆餐盘,揭过敞开的半扇门,我看清包厢内的场景,整个人仿佛被一只钳子捏紧,胸腔一阵窒息。 坐在程泽对面的男人果然是仇蟒。 这是无比糟糕的一个局面,最厉害的正与邪共同围剿,不仅林宗易会被仇蟒打入死局,冯斯乾的华京也会被程泽逼至绝境。 我浑身发冷,只觉眼前的程泽太过陌生,陌生得像是我从没认识过他。 他和仇蟒相处的氛围平静且克制,都没碰桌上的菜,全部保留一寸戒备。 这种态度的合作往往最阴暗可怕,正因他们知道各自下手太狠,才顾忌对方将同样狠毒的手段用在自己身上。 冯斯乾漫不经心清洗着杯子,“他还是你印象里的程泽吗。” 我深吸气,“面目全非。” 他拿着醒酒器在灯光下摇晃着,“再简单的人性,一旦被催发了欲望,都有心狠手辣的一面,谁也逃不过名利场的荼毒。”他朝我伸手,“过来。” 我走到他面前,他握住我冰冰凉凉的指尖,“韩卿,在这世上,你能相信和依靠的男人,只有我。” 我望着他,他太冷静了,“你不惊讶吗?” “我早就猜到是仇蟒了。”冯斯乾云淡风轻,“以程泽如今的地位,不是大人物,他不会利用。” 我愕然,“他敢利用仇蟒?” 他笑意深浓,“程泽不至于和仇蟒同流合污,哪怕只是短暂的合作,他只会利用仇蟒,达成目的之后翻脸不认。仇蟒的身份隐晦,后面与林宗易之间很可能斗得两败俱伤,即使被利用了,也根本不敢大张旗鼓报复程泽。” 我一言不发,重新坐下。 冯斯乾偏头看我,“你不信程泽有这样的城府。” 我脊背僵硬,“我分辨不出了。”我凝视他,“你斗得过程泽吗。” 冯斯乾神色晦暗不明,没有回应。 此时的210,程泽正把一块白色方巾垫在腿上,“既然有急事,蟒叔直言不讳。” 仇蟒抽着旱烟,“华子的手上有一份物证,那份物证能搞垮我在云城的一切。” 程泽后仰,靠着椅背,“违规吗?” 仇蟒说,“会所和牌场的生意,程董认为能干干净净吗?” 程泽启开瓶塞,斟了一杯酒,“你什么想法。” 仇蟒似笑非笑,“程氏集团是纳税大户,上面也给几分薄面,程董能否帮我通融一下,假如华子把东西递上去了,出面压一压事。” 程泽喝了一口酒,“世道变了,还真不容易压。” 仇蟒也倒满一杯,主动敬程泽,“我不求大事化无,只求大事化小。” 程泽指节叩击着桌沿,“那蟒叔要坦诚一些,你到底有什么把柄在林宗易手中。” 仇蟒面容阴翳,“早知在橡山,我亲自了结他,不会有这些麻烦了。” 他吩咐站在墙角的六子,“给程董。” 六子打开牛皮纸袋,取出里面的照片和账单,仇蟒眯着眼,“这部分,华子都掌握了。” 程泽随手翻看,短发女人在这时替他倒酒,我发现她右手很刻意悬在照片上,来回晃荡着,好像在拍照。 程泽翻完的同时,忽然擒住女人的手,他眉目掠过一抹寒意,“你在干什么。” 第175章 诱人的猎物 - 步步深陷 - 玉堂 我紧张得喘不了气,立刻告诉冯斯乾,“她露馅了!” 他不疾不徐撂下杯子,面容波澜不惊,“不妨事。” 我走过去,“可仇蟒最忌讳暗算,林宗易作为他的义子,他意识到自己遭遇背叛,都恨不得弄死林宗易,何况一个素不相识的女人,不是拿命冒险吗?” 冯斯乾依然没反应,他靠着椅背,目光漫不经心望向210那扇门。 程泽盯着短发女人的手环,乍一看确实很普通,如同这个女人毫不起眼,“什么牌子。” 冯斯乾微眯眼,定格住这一幕。 本人不可能不清楚饰物的牌子,除非不是自己的,没来得及弄清楚。 女人回答,“我不在意牌子和材质,好看就戴了。” 冯斯乾食指抚过酒杯的青花瓷纹,噙着一丝笑评价,“还不错。” 程泽攥住女人的力道越来越紧,“解下来。” 女人没动,“先生,这是我自己的东西。” “还用我挑明吗。”程泽神色阴冷,“谁派你来的。” 仇蟒蹙眉,一把拖过女人,“是华子吗?” 女人险些被仇蟒拽倒,好在程泽钳住她手腕,她只绊了个趔趄,“我不认识华子。” “你不认识华子。”仇蟒审视她,“兰江的老板黄兆,他认识你吗?” 女人明显害怕了,她没吭声。 仇蟒吩咐六子,“去叫黄兆,他的员工不懂规矩人,让他接人。” 冯斯乾脸上的笑意顿时敛去,他示意何江,何江拨通一串号码,“黄老板,我们冯董在您的俱乐部,他问候您。” 黄兆一怔,“华京集团的冯董吗?” 何江笑了,“黄老板好记性。” 黄兆说,“冯董在哪个雅间,我马上到。” “不必了,冯董想要黄老板帮个忙。”何江把情况告知黄兆,黄兆沉思了片刻,“蟒叔的势力——” 何江语气威胁,“云城天高皇帝远,咱们可是混同一个商场。” 电话那端此时传来六子的声音,黄兆迅速终止了通话。 很快黄兆跟随六子进入210,他朝仇蟒鞠了一躬,“蟒叔,您在啊。” 仇蟒用拐杖一捅女人后背,女人扑向黄兆怀里,“是你的员工吗。” 黄兆扶住女人,“燕子啊,是我的员工,刚聘不久,得罪蟒叔了吗?” 程泽直接撕开她的手环,里面空空荡荡,我一愣,竟然没有摄像头。 何江站在冯斯乾身旁,他压低声,“程泽果真有两把刷子,您虚晃一枪算对了,不然她就暴露了。” 冯斯乾意味不明摩挲着腕表,没有回应。 黄兆赔笑,“新员工鲁莽,蟒叔,这桌菜我请您,全当我赎罪了。” 仇蟒挥手,“下去。” 黄兆将女人带出雅间,何江迎出,没有请黄兆进屋,只接回了女人。 “冯董。”她摘下完好的表带,搁在桌上,“都录下了。” 原来手环不是武器,玄机在手表里,手环是一个欲盖弥彰的幌子。 冯斯乾拾起把玩着,轻笑一声,“程泽还是嫩了点。” 我一言不发看向他,道高一尺魔高一丈,能从殷沛东、林宗易和纪维钧的三方夹击下抢夺华京,甚至连周德元也制衡住,冯斯乾做任何事,算计任何人,都习惯兜圈子,设置障眼法,不是顶级的道行,很难不掉入他的陷阱。 女人向冯斯乾汇报,“是转入海外的资产数据,以及云城会所和仓库的货物清单,账本。” 冯斯乾看了她一眼,“有万隆城的生意记录吗。” “没看到。” “账号呢。” 女人说,“转向了美国的私人银行。” 何江在这时接到一通电话,附耳对冯斯乾说,“是程泽。” 我当即起身,短短几分钟,210雅间已经空无一人。 冯斯乾接过手机,那头先开口,“冯董,这一招不太高明。” 程泽戳破了,冯斯乾也没遮掩,“程董提前埋伏了保镖,堵截我动手脚的机会,我在你的眼皮底下玩一招人体取证,不够高明吗?” “惊险,却不高明。”程泽冷笑,“冯董经商十几年,我不过区区半年,华京照样被我逼得节节败退。” 冯斯乾慢条斯理喝了一口酒,“程董这通电话的目的,应该不仅仅向我示威。” 程泽很干脆,“晚上九点,兰江港口的四楼包厢,我们见一面。” 冯斯乾笑着问,“只见我吗。” 程泽似乎在走楼梯,脚步声很重,“只见你。” 我一动不动坐着。 冯斯乾走向敞开的窗户,黄昏的滨城灯火连绵,他停在玻璃前,“程董不想见韩卿吗?” 程泽耐人寻味说,“不急这一时,冯董也留不住她多久了。” 冯斯乾挂断,屏幕黑暗的一刻,他笑容荡然无存。 何江问,“程泽搞什么把戏,听他的口气好像胸有成竹。” 冯斯乾将手机递给他,“也许是谈判。” 何江恍然大悟,“他利用仇蟒,仇蟒也利用他,绑着程氏集团这颗大树,拖程家的大公子下泥潭,等于拿到半副免死金牌,将来出事,程威无论如何也要想办法平息,都在一个漩涡里,要保一起保,要舍一起舍,所以仇蟒故意把自己最重要的底细亮明,拴住程泽,他成为了知情者,一旦没报警,便洗不清了。” 冯斯乾反问,“你看透的,他会看不透吗。他既然敢搭上仇蟒,在仇蟒彻底将他拉上贼船之前,程泽会脱身。”他一指手机,“约我证明他准备脱身了。” 冯斯乾站起,“通知程威的二公子,他还剩下四个小时,时间很富裕。” 何江忧心忡忡,“程麟是个不中用的绣花枕头,比程泽的段位差远了。” 冯斯乾笔挺伫立着,系好西装扣,“段位高,翅膀硬了说不准会反咬,扶持一个人,他是废物无所谓,贪婪有度,唯命是从最要紧。” 黄兆在401开了一个包厢,我们吃过晚餐,华京集团分部的几名下属到达兰江商讨公事,我跟着经理四处闲逛。 在经过演艺大厅时,我无意发现一个女人的背影,很像胡娇,她走进电梯,指示灯显示上升。 我驻足问经理,“兰江有五楼吗。” 经理说,“没有五楼,有一座露天泳馆。” 我琢磨了一会儿,“我想去玩玩。” 他一脸为难,“我替您预约明天。” 我看着经理,“今晚不行吗?” 他说,“今晚有一位姓胡的女士包场了。” 我心中了然,还真是胡娇。 我笑了笑,“那明天吧,正好我有点累了。” 他要送我返回401,我借口去洗手间甩掉了他,直奔楼顶露台。 推开门整整一平层都是水,荡漾的波浪反射出白光,我半捂住眼,搜索着泳池中央。 在一片深水区,极具冲击力的香艳画面骤然涌入我眼底。 穿着红色泳衣的胡娇相当丰满,她身材胖得恰到好处,弹性而丰腴,曲线很紧实,白莲藕一般的手臂缠着程泽,怪不得阅女人无数的程威也屈服于她的美人计。 算是一个尤物。 “韩卿也在兰江。” 我一激灵,整个人藏在大理石墙壁的后面。 “我知道。”程泽神情平淡,“别招惹她。” “心疼啊?”胡娇挑逗咬着他下巴,“有冯斯乾护着,轮得上你疼吗。你非要吞华京,是不是想趁机夺回韩卿,重温旧梦啊。” 程泽不耐烦拂开她,“我不喜欢你节外生枝,别以为你嫉妒她的花花肠子我不明白。” 程泽爬上岸,躺在软椅,胡娇软绵绵趴在他腿上,意犹未尽吻着,“你明白我嫉妒她,就自觉远离她,打消你的念头。别忘了,你同父异母的兄弟程麟拿下了江城的一笔大订单,董事局很看好他的能力,你的位置坐不坐得住还两说呢,你没有多余的精力争女人,倒是我,在你老子那里吹吹枕边风,你就能压住程麟。” 程泽默不作声喝水,胡娇又恢复甜笑搂住他脖子,“和你老子的女人鸳鸯戏水,刺激吗?” 程泽面无表情,“你最好把嘴巴闭严实了。” 胡娇舌尖一卷,吮掉他胸膛的水珠,“我讨厌程威,也恶心他。” 他垂眸,“当初求上位时,我记得你爱他爱得挺热烈。” “可遇到你,我移情别恋了。”胡娇挨着他精实的身躯,“程威能给我的,你也能,他不能给我的,你同样能。” 程泽一张脸平静至极,“是吗?” 胡娇暧昧十足,“他体力太弱,而你很强。” 程泽用毛巾擦拭腰腹,“你怎么了解。” 胡娇轻轻吻着他嘴唇,“刚才在水下我感受到了,像榔头一样。”她用力深吻,“早晚属于我,你对我很敏感,很渴望。” 程泽丢了毛巾,看它在池子里飘荡着,“你想多了,男人的本能而已,跟你没多大关系。” 他忽然越过胡娇头顶,凝视水面荡漾的影子,偏头对准我的方向说,“不需要酒水服务。” 我一抖,随即尖着嗓子,“好的先生。” 我惊慌失措朝门外跑,蹲在走廊急促喘息着。 我平复了情绪正要离开,胡娇裹着一条浴巾从泳馆走出,她喊住我,“韩小姐。” 我停下,稳了稳心神,“我路过,打扰了。” 她挡住电梯门,“韩小姐是特意跟踪一趟吧。” 我走到楼梯口,胡娇再次拦住我,“你这双眼睛,既风骚又可怜,很勾男人的魂。” 我移开视线,没搭理她。 “我不止一次见过你,只是从未打招呼,说实话,你不如我漂亮。”她转着圈打量我,“但假如我是男人,我也会喜欢你。” 胡娇从身后嗅着我衣服上的香气,“会装,会演,分明是狐狸,扮成纯洁的麋鹿,哪有猎人不爱如此诱人的猎物呢。” 我冷言冷语,“你有事吗?” 她撩动着湿漉漉的卷发,“程泽在等你。” 我说,“我没空。” 胡娇突然反手一推,我被她推进去,紧接着她关上门,我立马要逃离,程泽浮在水里叫我名字,“韩卿,我找你有话说。” 我瞬间僵硬住。 第176章 没有男人不动心 - 步步深陷 - 玉堂 程泽笑容阳光,眼神也清澈,仿佛一切都没变,依然是当初的样子。 他意气风发,我天真明媚,彼此最好的年纪,最干净的面孔。 但一切又都变了,变得陌生,狰狞,复杂。 我完全回过头,“你想说什么。” 他从水池中央游过来,“我和胡娇,有我的身不由己。” 我踩在冷冰冰的大理石地砖,“你和任何女人纠葛,与我没关系。” 程泽仰头面对我,“韩卿,迄今为止我没有出格。” 他看了一眼门口,确定没有胡娇的影子,“这两年,我父亲被她牢牢地攥住,她以秘书的身份陪他出差应酬,财务,客户,资源,她插手了公司太多事,你根本不明白这些对一所集团而言是多么致命。她本意取代我母亲上位,可程氏禁不住丑闻风波,所以我父亲不得不退位,仓促交给我继承,胡娇随时会用它们当筹码威胁他离婚。除非他不是董事长了,曝光后危害才能降到最低。” 我没想到胡娇胆子这么大,程威的几个私生子虎视眈眈程氏这块肥肉,她竟然敢蹚浑水,掌控集团的核心,她不怕出意外吗。 “程威纵横商场的道行,还摆平不了女人吗?” “亡命徒怕死吗。”程泽同我对视,“一个是受制于名利地位的男人,一个是无所畏惧的女人,男人赌不起。” 胡娇这类女人,算是我的加强板,很会利用机会,对于权势与婚姻的野心极其大,一旦沾上,要甩掉她非得扒层皮不可。 我冷笑,“那你联手花豹坑害林宗易,收买章徽荣和仇蟒吞掉华京的项目,也是你身不由己吗?” 他郑重望着我,“我的私心居多。” 我目光定格在他面容,“半年的时间,你打着帮我的幌子,却通过我掌握他们的动向,暗中排兵布阵,对吗?” 程泽在水中站起,他急不可耐向我解释,“韩卿,我用性命发誓,我没有动过伤害和利用你的念头,我是真心护着你。” 我一步步逼近他,“你从未利用我吗。” 他停在那,像静止住。 我问,“我最忌讳的,最不愿发生的利用,哪怕一次,程泽,这半年你有过吗?” 他低下头,水珠淌过他落寞的眉眼,“韩卿,我所做的每件事,都为了——” “你为了什么我不在乎。”我失望后退,“你为什么变成这样了。” “我没有变!”他声嘶力竭大吼,“韩卿,程家有很多儿子,如果我心慈手软,只能沦为内斗的牺牲品,而输家在一个庞大的家族里是活不下去的。” 我看着程泽,“夺华京,你就赢了吗。” 水浪在他身下翻涌着,“我夺华京,是唯一接近你的路。” “程泽,现在的你,我除了害怕,再没有其他的心思。”我当即离开,程泽伸手拉我,我脚下猛地打滑,摔进了泳池。 他只穿了一条泳裤,几乎赤裸搂住我,我整个人踉跄起伏,灌了几口水,程泽抱起我,两具身体在漩涡深处紧密缠绕。 长裙被浸湿,暴露腰臀的曲线,皮肉如同半透明,散发出若隐若现的诱惑,程泽被胡娇挑逗得本就滚烫,又没有发泄出,隐忍的欲火突然失控释放,我厮打他,“你放开我!” “别动。”他嗓音低哑,埋在我耳畔。 我感觉到他强烈的反应,僵硬着不再动,程泽平复了好一会儿,才压下那股火。 “韩卿。”他炙热的胸膛贴着我脊背,“我想娶谁,可以自己做主了。” 我扭头,“那又怎样。” 程泽臂弯勒紧我,“我辜负过你,我不会辜负第二次。” 他忽然捧住我脸用力吻着,吻得疯狂又深入,像要将我吸进去,我反手一巴掌抡在程泽的左脸,他脑袋顿时偏向一侧。 他喘息着,我也憋得面颊涨红。 “来不及了。”我抹掉唇瓣上属于他的痕迹,“我们永远不可能了。” 我随即推开他,冲向池岸,程泽再次拽住我,胸腔急剧隆起,“韩卿,两个危险的男人,两场分不清真假的感情,他们能给你安稳吗!” 我从他怀中挣脱,“我分得清真假,一开始我就知道冯斯乾和林宗易不是普通男人,我对他们始终有所保留。我接受他们的过错,唯独接受不了你,他们没有隐瞒最难堪最狠毒的一面,而你从头至尾都在骗我。” 程泽死死地抓住我手腕,我奋力抽离,挣破了皮也不停止,他不忍心,先放了手。 我跑出泳馆,胡娇背靠走廊尽头的一堵墙,正在用口红补妆,“谈崩了?” 我没理会,按下电梯,她走到我身后,打量我湿透的裙子,“你这一身水,有理由向冯斯乾交待吗。” 我驻足,望向她,“你有衣服吗?” 她扣上口红盖,“跟我来。” 我跟随她进入更衣室,她给了我一件连衣裙,我试了试尺码,有点肥,她慢悠悠躺在椅子上,“程泽旧情难忘,你呢?” 我站在镜子前,“你喜欢他吗。” 胡娇说,“当然,顶级豪门里的男人,谁不喜欢呢。” 我漫不经心系腰带,“你喜欢的是他的势力,还是他这个人。” 胡娇冷眼,“你还没回答我。” 我转过身,“他难忘,是因为我们分得不明不白,但我忘了,我一直被误解,我从来不介意不明不白。” 她盯着我良久,“但愿你说到做到,否则你可玩不过我。” 我确实玩不过胡娇,一个只图谋权势名分的女人,心是硬的,手段更是硬的,反正我也没打算和她玩。 我乘电梯返回401,进包厢时,冯斯乾在打电话,何江提醒他,“韩小姐回来了。” 他皱眉撂下手机,“怎么打不通。” 我手机泡水了,电池也坏了,没等我开口,他发现我换了衣服,“你去哪了。” 我坐下,“我去露台游泳,遇到胡娇了。” 他沉默看向我。 我避重就轻说,“争吵了几句。” 他这才问,“她动手了。” 我摇头,“没动。” 冯斯乾捏住我下巴,迎着昏暗的光亮,“嘴唇破了。” 我一愣,脑海闪过程泽吻我的场景。 他笑了一声,“自己咬的吗。” 我抿唇,轻微的灼痛,冯斯乾似乎心里有数,他没再逼问,紧接着点燃一支烟,何江在这时接到一通电话,那边不知说了什么,半分钟便挂断。 “冯董,证据递上去了。” 酒桌摆放了一只漆金鸟笼,冯斯乾单手衔烟,逗弄着笼子里的鸟,“上面什么态度。” “赵队说,数据和账本是伪造的,证据不实。” 冯斯乾闷笑,“仇蟒果然用假的试探程泽。” 何江说,“上面一查,仇蟒肯定得到风声,咱们直接瓦解了他和程泽的围攻,兰江的老板作证服务员没问题,那么有问题的只能是程泽了,仇蟒不信任他,更不会合作。” 冯斯乾掸了掸烟灰,“程泽妄想顺利脱身,他对华京下手,我损失不少,不报复回去,我如何甘心。” “仇蟒一向出阴招,万一程泽出事了——” “我出手了吗?”冯斯乾将小盒里的鸟食全部倒进笼子中,“我从没参与过他们之间。” 何江望了一眼冯斯乾,“昨晚收到消息,广平老总在美国被一伙暴徒枪击,导致脑部出血,初步诊断永久瘫痪。” 冯斯乾神情淡定自若,用纸巾擦手,“世事无常,谁能一辈子平安无虞,他也活够了。” 何江继续说,“程泽与章徽荣在四个月前接触过几次,您架空这群老董事之后,章徽荣失去了利用价值,程泽和他断了。” 冯斯乾丢了纸巾起身,“卸磨杀驴,商人都如此。” 晚上九点,冯斯乾准时到达409,我在对面的411,没有露面。 他推门而入,包厢里开了吊灯,明亮而浓烈,程泽穿着白衬衫和黑西裤,坐在沙发上抽烟,他其实烟瘾不大,不过每次抽烟都是有心事。 这一刻的程泽,深沉又正经,全然不见泳池那副荒唐模样。 他察觉冯斯乾进来,并未抬头,而是叼着烟翻开酒单,“喝什么酒。” 冯斯乾一边解了西装扣一边走过去,“喝酒误事,一杯茶就好。” 程泽后仰,倚着沙发背,“两杯茶。” 侍者很快端上龙井茶和果盘,冯斯乾落座,“你找我谈什么。” 程泽扔给他一份合同,没说话。 冯斯乾垂眸,文件的封面是空白,他笑着问,“谈生意?”他拾起,搁在膝上,灯火迷离,他一张脸也陷入晦暗,平静得像深夜里一片海域。 好半晌,冯斯乾看完合同,撩眼皮审视程泽,“什么意思。” 程泽松了松衣领,面无表情注视他,“字面意思,你认字。” 冯斯乾维持着淡笑,“我对程氏集团的股份不感兴趣。” “何必掩藏自己的欲望呢。追逐名利的男人,对所有利益都感兴趣。”程泽喝了一口茶,“我清楚你的背景,你父亲的死也很惨,活在仇恨与不公的阴影里,资本越丰厚,对你的助益越大。你应该不希望广平老总儿子的岳父回国讨伐你,女婿得了脏病,这口恶气总要出。” 冯斯乾脸上的笑意彻底敛去,“得了脏病,是自己沉溺酒色,和我有关吗。” 程泽意味深长,“凭他是广平老总的儿子,就和你有关。广平老总挺有本事,他结下的这门亲,对方是实力很雄厚的华侨。女婿传染了女儿,虽然是女婿造孽,但女儿终归毁了,又是被当地的不良分子带坏的,他能罢休吗?” 冯斯乾微眯眼,一言未发。 程泽倾身,逼视他,“和这种跨国集团的老总较量,华京能扛几回合。” 许久,冯斯乾说,“程董提出的交换条件的确很诱人,可我认为最终拿不到,它更像一个陷阱。” 程泽一字一顿,“倘若我对你保证,你一定能拿到,只要你肯。” “那冯冬呢。”冯斯乾面色喜怒不辨,“我把韩卿给你,冯冬还存在。” 程泽打断他,“冯冬的存在,不影响。” 冯斯乾笑出声,“是一笔很划算的买卖,没有男人不动心。” 第177章 都为韩卿 - 步步深陷 - 玉堂 冯斯乾撂下茶杯,“但是很遗憾,让程董失望了,这笔诱人的买卖,我不动心。” 程泽面无表情,“看来你有把握抵抗广平老总回国后的反击。” “回国?”冯斯乾笑了一声,“程董如此关注我的仇家,竟然不知道广平老总在美国出事了。” 程泽蹙眉,“我父亲在月初还和广平老总视频谈了合作。” 冯斯乾笑容更深,“那程董这单生意的亏损不小,广平集团注定覆灭,恐怕负担不起程氏的项目。”他倚着沙发背,“三天前,一伙暴徒闯入私立医院,开枪击中了广平老总,诊断结果是永久瘫痪。” 程泽完全没料到会有这一出,“暴徒针对当地人,为什么牵扯广平老总。” 冯斯乾面容无波无澜,“在暴乱的地带,谁都可能卷入意外。美国允许公民持枪,自然允许发生意外。” 程泽盯着他,“广平老总遭遇横祸,儿子又感染脏病,似乎太过巧合。” 冯斯乾又重新端起茶杯,“兴许在国外得罪了什么人。” 程泽不相信,“我觉得你插手了。” “你高估我了。”冯斯乾抿了一口茶,“我在江城的确手眼通天,可华京是本土企业,国外这趟线我无能为力。” 程泽意味深长说,“那些人只图财,你的手伸得长不长,取决于舍不舍得出钱。” 冯斯乾含笑反问,“我舍得出钱,程董有法子联络他们吗?” 这种人很认生,接活儿要登录暗网,轻易合作不了,何况是跨境,有心找他们,无从下手。 程泽冷笑,“你当然有你的途径,广平老总一家相继被暗算,绝对是人为。” 冯斯乾丝毫不恼,反而笑得极为有趣,“我会写一封举荐信给赵队,程董不当卧底可惜了。” 他拿起一旁的西装,“我奉劝你回去问一问程威,瞄准华京是不是太狂妄自大了,你最好及时收手。” “冯斯乾。”程泽紧随其后也站起,“20%的股份,你要是不满意,我再加。” 冯斯乾侧身看他,“加多少。” 程泽说,“你开个价。” 冯斯乾不紧不慢整理袖口,“在你眼里,韩卿值多少钱。” 程泽凝视他,“你要多少能满足。” “一个程氏集团,怎样。” 程泽微眯眼,“你胃口未免过大了。” “大吗?”冯斯乾笑出声,“当初我为她离婚,险些身败名裂,又让出华京,我可没有犹豫。” 程泽说,“你是目的达成,顺水推舟。” “我的目的是什么,你清楚吗?”冯斯乾打断他,“我的目的时至今日,也只达成一半。我离婚,舍弃声誉,到后来与殷家反目,夺回华京,成与败,好与坏,我都为韩卿。不是任何一个男人,都愿意承担大起大落葬送的后果。” 冯斯乾笔挺站在那,“现实中卖妻求荣的例子不少,华京集团就有几例,可我不是。即便你将程氏集团拱手送我,你这份合同,我照样不会签。我凭本事吞,吞得下则吞,吞不下则罢,用女人换取,你找错人了。” 冯斯乾从对面包厢出来,黑色的西装搭在臂弯,衬衫扣松散开,他平静伫立,身后是程泽,两人一同陷入纸醉金迷的灯火里。 我也走出包厢,直到我走到他面前,他耐人寻味笑,“程董十分关心你。” 我默不作声,冯斯乾看着我,好半晌,我主动挽住他,“回家吗?” 他淡淡嗯,随即转过身,“程董,告辞了。” 我们直奔电梯,程泽在这时叫住我,“韩卿。” 我驻足,冯斯乾也缓缓停下,指尖漫不经心摩挲着领带扣。 程泽嗓音是酒后的闷哑,“我从未骗你,不该做的,我没有做。” 我没回头,“什么是不该做的。” 他一字一顿,“伤害你是不该做的。” 我背对着他,“你现在没伤害我吗?你利用我探知消息,联合沈正培围剿我儿子的父亲,试图颠覆我安稳生活。” 程泽追上几步,“他们给不了你安稳的生活!韩卿,他们全部自顾不暇,困在拔不出的泥潭中,林宗易最后的结局生死未卜,你以为冯斯乾甩掉周德元的女儿很容易吗?” 我说,“在泳馆里,我想告诉你的,讲得很明白了。” 程泽僵在原地,他没再回应。 我跟随冯斯乾乘电梯下楼,门合上的瞬间,他一张脸顿时阴沉,整个人寒气十足。 我小心翼翼问,“那份合同——” “程泽用程氏集团20%的股份,交换你。”冯斯乾注视着门壁上的投影,“你知道20%象征什么吗。” 我靠近他,牵他的手,“很大一笔钱。” “何止钱。”他神色讳莫如深,“程泽作为董事长,控制程氏43%的股份,第二股东只持有8%,他给我的筹码,足以空降董事局成为大股东。两个省份的两所龙头集团由我掌握,万里挑一的商人才有这样的机遇和成就。” 冯斯乾目光长久停落在我脸上,“我的卿卿,果然是俘虏男人的利器。” 我抱住他身体,“那你怎么不答应换。” 他没答复我,手背轻轻抚摸我眉眼,“一柄利器,刀尖对准别人,是幸事,刀尖对准我,就是不幸了。” 我更加用力抱紧他,“斯乾,我就算对准自己,也不会对准你。” 他审视我,“如果林宗易危在旦夕,你刺伤我,保他一条命,而你不做,他有可能死,你会对准我吗。” 我心口一揪,“你还是决定了。” “斩草除根,我从没改过念头。” 我没吭声,只维持着拥抱他的姿势。 电梯到达一楼,冯斯乾没有出去,又按下3,电梯门再次打开,何江守在门口,“程麟等候您半小时了。” 冯斯乾走在前面,“程泽呢。” 何江看时间,“估计刚到楼下。” “你开车绕一圈,停在后门,避免他起疑。” 何江走后,我们进入301雅间,一个男人坐在沙发上,正往醒酒器里倒酒。 这是何江口中的程麟,程家最年长也是目前威胁程泽地位的私生子。 我和他没见过面,我只见过程泽的父母,程麟长相倒是出乎我意料,说实话,程威夫妇的样貌相当不错,端正贵气,程泽也高挑清秀,而程麟却生得瘦小,一米七出头,戴着眼镜,一副贼眉鼠眼的奸相。 他对冯斯乾的态度非常殷勤,起身迎接,“冯董,多谢您提携。” 冯斯乾径直坐下,“你自己也争气,拿下了江城的生意。” 程麟客客气气,“都是您扶持的功劳,您打了招呼,对方买您的面子,否则我拿不下。” “知恩图报就好。”冯斯乾看了他一眼,“你坐。” 程麟这才敢坐,双手给冯斯乾点烟,他没抽,只接过程麟斟满的酒,“董事局什么局势。” “支持他占五成,支持我占三成,另外两成中立。” 冯斯乾摇晃着杯托,“我帮你再加三成,反超他。” 程麟无比兴奋,“我一辈子铭记冯董的大恩大德。”他机灵转动着眼球,“您要什么,但凡我能办到,冯董尽管提。” 冯斯乾语气淡漠,“我只是不喜欢程泽坐这个位置上处处与我作对,不需要你办什么。” 程麟试探问,“那您这次让我来江城——” “程泽搅入仇蟒和林宗易的内讧,还招惹了仇蟒,你在江城住一晚,明早何江会教你如何做。” 程麟一脸迷茫,“仇蟒是谁?” 冯斯乾高深莫测笑,“董事局有识货的,你到时只要在会议上揭发程泽的荒唐,他这关很难过。” 程麟点头哈腰,“是。” 冯斯乾带着我离开兰江港口,坐进车里,他开口问我,“程泽碰你了。” 我偎在他肩膀,“我躲开了。” 冯斯乾抬起我脸,唇角凝固了一滴血,“除了嘴唇,还吻了哪里。” 我摇头,“没有了。” 他眼神晦暗不明,扫过身下,“摸了吗。” 我仍旧摇头,“他不是那种人。” 冯斯乾手揽住我腰肢,扣在怀中,“发现什么了。” 我听着他心跳声,“程泽和胡娇是情人关系,很多事是胡娇出面。” 何江揭过后视镜看过来,“胡娇是程威最喜欢的情人,相比其他情人生了儿子都没分到股份,胡娇无儿无女在程氏集团的分量却很重,比程泽的根基还要深,没想到她和父子同时搞到一起了。” 我一言不发,疲惫搂着冯斯乾。 何江调转方向盘,驶上机场高速,“倘若咱们捅破给程威,程泽一定前功尽弃,程麟可以顺利上位,我们操控程麟做傀儡,等于把程氏攥在手中。” 冯斯乾面目阴冷,“你认为程麟的手脚百分百干净吗?程泽和胡娇的私情曝光,程威必然彻查几个儿子,程麟私下比程泽荒诞得多。” 何江不以为意,“公子哥哪有不乱搞的,程麟哪怕养了一百个女人,可程泽胆大包天染指父亲的女人,程威更愤怒。” 冯斯乾闭目养神,“我不担心程泽,我担心林宗易。将程泽逼进绝境,他一旦搭上林宗易报复我,局面会很危险,扶程麟上位后,到此为止。” 何江泊在路口,望着信号灯,“林宗易的道行确实高明,仇蟒安插了一大批保镖监视他,暗中轮番出手,林宗易愣是咬牙保住了证据,已经递上去了。” 我一愣,他的录音笔被我藏在酒店了,我一直没给他,也没机会再碰面,他这段日子几乎销声匿迹。 我问何江,“是仇蟒的物证吗?” 他回答,“没错,一些账目和会所进货交易的照片,好像是一个U盘。” 冯斯乾睁开眼,“他的证据是真的。” 何江说,“林宗易开始立功了,他准备协助上面铲除仇蟒。” 冯斯乾垂眸,敛去眼底的情绪。 我望向窗外闪烁的霓虹,“斯乾,你会变吗?” 他燥热的掌心透过衣裳熨烫着我肌肤,“没有永远不变的人。” 我仰面看他,他侧脸笼罩在黯淡的光影里,深沉又迷离,“包括感情吗?” 冯斯乾轻笑,“那是轻而易举就改变的东西。” “你也会变吗。” 他吻我眼角的泪痣,“你少惹祸,我不会变。”他打量我,“你听话吗。” 我眉开眼笑,“我偏不听。” 冯斯乾摁在我臀部重重打了一下,“欠打。” 第178章 他瘦了许多 - 步步深陷 - 玉堂 我们赶回江城是后半夜,冯斯乾洗完澡走出浴室,看了一眼等候的何江,“证据能截下吗。” “够呛,林宗易没有交给江城,而是交给湖城的二把手了。” 冯斯乾伫立在昏黄的灯光下,“没查出任何把柄?” 何江摇头,“那位二把手清廉正直,口碑相当好。” 冯斯乾沉思了一秒,“女人,金钱,亲戚,晋升的手段,都查清了。” 何江回答,“包括他的前妻,名下也没有来历不明的资产。” 我坐在梳妆台前涂面霜,透过镜子看他,“前妻?为什么离婚啊。” 蒋芸给我的资料,没提这茬。 “嫌他穷,改嫁了一个开游戏厅的老板。” 我轻轻按摩颈部,“证据已经递上去了,别折腾了。” 冯斯乾不咸不淡瞥我,“为了保林宗易,你倒会钻空子。” 我合上瓶盖,“不然呢,那是湖城的二把手,难道从他手里撬吗。你一个商人如何赢得了,何况他是秉公办事,你抢证据,有正当的理由吗?” 何江说,“冯董,假如证据交给滨城,周德元能截下,可交给湖城,咱们无能为力,太干涉会引火烧身,现在周德元很不满您辜负孟小姐,您捏着他的软肋,他不敢撕破脸,但上面圈子复杂,尽量不要搅进去,以免稀里糊涂折在谁手中。” 冯斯乾系着睡衣扣,“看来林宗易对立功势在必得,他精挑细选布局,防备了所有人。” “他和仇蟒斗得很激烈,仇蟒撤了原来的一拨保镖,又派了新的一批驻扎在万隆城,据说仇蟒得到消息,林宗易手上还攥着一份证据,那份证据比U盘更致命。” 我心口一紧,险些摔了罐子。 黄清在醉王朝求我收下的录音笔,应该是仇蟒急于拿回的证据,事关他的最后结局,一旦仇蟒得知在我这里,我和冯冬少不了一场灾难。 “周浦也安排了人监视林宗易,通知他们收手。”冯斯乾走向软床,“仇蟒和林宗易的内讧,我们外人看戏,不插手了。” 何江到达卧室门口,又驻足,“程麟有些小聪明,可耳根子软,他上位后,倘若董事局怂恿他对华京下手,他会背叛吗。” 冯斯乾倚着床头,随手翻开一本美妆杂志,“程麟没胆子,我有办法扶持他,自然有办法压制他,他想不明白这点,还掌管什么集团。” 何江离开后,我朝冯斯乾走过去,勾着他脖子,“斯乾哥哥——” 他正在浏览杂志内页的一个韩国明星,我生气夺过,“她有我美吗?” 他正经凝视我,“你不如她。” 我翻了个身背对冯斯乾,“那你娶她吧,你有钱有势,不愁搞不定女人。” 他搂住我腰肢,俯下身吻我,“吃醋了。” 我躲避他的吻,表情严肃。 他被我逗笑,“你不就是冯太太吗?我还能娶谁。” 我躺平,拥着他温热的身躯,“我延迟半个月了。” 他瞬间停下动作,从我胸口抬起头,“怀孕了吗。” 我噗嗤笑,“你猜呢?” 冯斯乾并没当回事,“怀不了。” 我有一下没一下揪着他的衣领,“万一破了呢。” 他很笃定,“没破,我自己的力道,我有数。”冯斯乾调暗台灯,“先调养好,过两年再说。” 我懒洋洋趴在他胸膛,“过两年你还行吗?” 他垂眸,“你是又皮痒了。” 我仰面笑,“吴姐说冯冬昨晚喊妈妈了。” 冯斯乾指尖穿过我长发,“他才多大,会讲话吗。” 我黏着他身体,“含糊不清,挺像喊妈妈的。” 他细细抚摸我脸,我温驯伏在他掌心,一双妩媚的含情眼,笑与不笑也撩人心弦,“如果生个女儿,和你一样是妖精,天生迷惑男人。” 我舔着湿漉漉的唇瓣,“生个儿子和你一样到处留情,女人为你自杀,纠缠不休。” 冯斯乾拢起发梢,露出我整张面庞,我风情万千,“你打算什么时候娶我。” 他郑重带一丝浅笑,“彻底安分了,再娶。” 我挑衅的腔调,“我一辈子也安分不了呢。” 他将我压在身下,“我治服你,让你安分。” 第二天冯斯乾起得很晚,陪我在床上腻到十点半才下楼,午后何江接他去华京,我也紧接着开车去酒店。 我直奔前台,询问1203有没有打扫过,她检查了记录,“您不是要求不打扫吗?” 我松口气,“有可疑的人调查监控吗?” “我们不允许查监控,不过有两个男人拿您的照片来问过。” 我掏手机,调出相册,给她看何江的相片,“有他吗?” 她仔细端详,“有。” 我划到下一张乔叔的相片,“他呢?” 我偷拍的,很模糊,她说,“他在车里,降下车窗时我看清了他,进来的是他的司机。” 我神情紧张,“你们酒店确定没透露我的信息吗?” 她斩钉截铁,“绝对保密。” 冯斯乾最了解我,我不惊讶他猜中,仇蟒竟然也猜到我藏在四星级酒店,实在出乎我意料。 的确不能再留着了,录音笔就像一颗炸弹,随时要炸出大祸。 晚上我抵达万隆城,保安拦着我不让进,要报上会员号,我推开他闯进大堂,“我现充。” 保安抓我,告诉我会所不接待新客了,我跟他正厮打着,经理恰好路过,他认出我,“嫂子?” 我急忙拉住他,“华哥在吗。” 他点头,“在包厢应酬。” 我央求,“带我见他。” 经理为难,“黄小姐也在,华哥对她挺宠的,会馆目前是她管事,我们都不好得罪。” 一个现任嫂子,一个前任嫂子,底下人混饭吃,确实要顾及现任的脸色。 我说,“我有重要的东西给他,华哥的电话打不通,我就见一面,马上走。” 他琢磨了一会儿,“我先带您上楼,想法子支开黄小姐,您等时机。” 我塞了一沓钱在他口袋,“等多久都行。” 我跟着他到三楼,林宗易在310,我躲进对面一处昏暗隐蔽的拐角,脊背紧贴墙根。 经理进入包厢,向黄清汇报了几句,她没动,只简短交待怎么处理。 经理没辙了,从里面走出,“嫂子,黄小姐恐怕要待一晚。” 我不死心,“我必须见华哥,我等等机会。” 他没再说什么,乘电梯下楼。 我小心翼翼逼近310,林宗易抱着黄清,笑得很愉悦,仿佛外面天翻地覆,也丝毫影响不了他。 我不声不响站在走廊,注视这一幕。 林宗易又清瘦了一些,我记得他最初刚硬有力,精壮英武,如今还是那副模样,轮廓却更锐利了。 尤其是那张脸,削瘦得太过立体,眉目显得愈发深刻淡漠。 林宗易是一个注定在风月场上吸引女人沉沦的男人,他的一举一动,一语一笑都充满令人发疯的性张力,他越是狂野风流,越是诱惑到极点。 男人给林宗易斟酒,“传言万隆城要停业整顿,是华京那边暗中出手。” 角落的一名胖男人摆手,“万隆城是什么地界啊,上流大佬的销金窟,即使天塌了,万隆城也歌舞升平,否则那些大人物去哪潇洒?在市区太乍眼了,这才是风水宝地啊。” 林宗易睥睨着男人,“冯斯乾和我比,谁道行厉害。” 男人一愣,随即大笑,“当然是仇老板厉害,把华京给您,照样风生水起,把万隆城给冯斯乾,他肯定玩不赢。” 林宗易朝前欠身,端起桌上的酒杯,没说话。 我站了许久,他似乎感应到什么,幽深的目光掠过门外,我猝不及侧过身,抿唇屏住呼吸。 尽头的天窗投进一缕树影,覆盖在我的影子上,可发丝飘扬,林宗易仍旧察觉是一个女人。 “仇老板,万隆城附近出现许多保镖,是准备闹事吗。” 林宗易漫不经心嗯了声,“是吗。” 男人纳闷,“您没看见?正门和后门加起来二三十个,鬼鬼祟祟游荡。” 林宗易喝了一口酒,眼底情绪一闪而过。 黄清莞尔笑,“孟总和滨城上面交好,关键时刻替仇老板出点力。” 男人说,“仇老板用得着我,我一定打点。” “那伙人——”黄清欲言又止。 男人心领神会,“最迟明晚,我会一一清除。” 黄清主动敬他一杯酒,“孟总的义气,仇老板记下了。” 林宗易自始至终没搭腔,黄清发现他心不在焉,小声问,“过道有人吗?” 他不回应,黄清起身出门查看,林宗易忽然开口,“一阵风而已,不用理会。” 他继续饮酒,谈笑风生。 黄清望着包厢门,风吹得更猛,我下意识摁住头发,纤长的手指又暴露。 林宗易不耐烦,“你在看什么。” 黄清说,“像是一个女人。” “然后呢。”他偏头,语气生冷,“会所不该有女人吗。” 黄清知道自己的多疑招惹他不高兴了,闷声不语。 再等下去,林宗易没出来,反而黄清出来了,我不愿意同她接触,我决定去见振子,振子对林宗易忠心耿耿,物证给他很安全。 我正要走,旁边的包厢门突然打开,男人摇晃着狠狠撞上我肩膀,我没吭声,他一把拽住我,“小疤?老子可他妈找到你了!” 我嫌恶甩掉他,“什么小疤,你认错人了。” “你屁股上不是有块疤吗。”男人一边调侃一边拍我屁股,“桃心形状的疤——” 我伸手挠他下巴,顿时剐出五条血痕,“你手脚放干净点!” 男人手背一蹭,鲜血横流,他火大了,“在源城,你骗了老子两百万!” “源城?”我莫名其妙,“你叫什么。” 他一脸暴躁,“刘二胡!” 我脑海里过滤了一遍韩千年昔日的丰功伟绩,还真有这个人。 刘二胡的老婆和程泽的母亲同期雇佣我,出场费都是二十万,我一时难以取舍,干脆轧戏了。 轧戏归轧戏,演员的原则是哪个难搞就主要搞哪个,我一心搞花花公子程泽,只跟刘二胡泡了一次温泉,再没露面,那两百万是他在温泉池签下的支票。 屁股上的疤是我故意粘的,毕竟泡温泉是很危险的调情项目,我想扫他的兴致,结果歪打正着,刘二胡有“伤痕癖”,他喜欢女人长着胎记疤痕,像疯狗似的非要把我弄到手,我收不了场,就用韩牛牛的假名字和他周旋着。 后来我碰见他带着保镖打架,我委托蒋芸一查,才清楚他是当地有名的地头蛇,开麻将馆和婚介所的,坑客户手特黑,我把钱归还他老婆就溜了,估计他没咽下这口恶气,六年了,一直满世界找我。 我立刻向后退,“刘哥啊,您别来无恙。” 他喝得醉醺醺,“韩牛牛,你是吐钱啊,还是跟我几晚啊。” 我眼珠转着,瞅准空隙,拔腿就蹿,刘二胡眼疾手快勒住我,巴掌抡向半空,还没劈下来,被另一只手扼紧,我扭头一看,是林宗易。 他身上酒气极烈,还有熟悉的乌木沉香,只是很淡,被黄清的甜腻香味遮住。 林宗易钳住他,面色深沉,“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 第179章 就当从来没有纠缠过 - 步步深陷 - 玉堂 刘二胡瞪眼,“你他妈知道我是谁吗?我劝你别逞强,这娘们儿诓我,我要和她算账。” 林宗易看向我,我心虚别开头,“我没印象了。” 刘二胡怒不可遏,“韩牛牛,你个贱货,你勾引我,和我老婆里应外合卷了我的钱!老子拿命拼来的钱,她养小白脸!” 我蹙眉,他老婆跟我说,刘二胡外面养女人,女人特别歹毒,三番五次雇凶打她,在街上给她难堪,她受不了了,想解脱,又缺钱,没法养活儿子,雇我捞点钱,压根没提过小白脸。 林宗易突然发力,拧得胳膊嘎吱响,“她诓了很多男人,你不是唯一一个,不过你的受害程度最轻。” 刘二胡五官狰狞着,痛苦哀嚎。 我扯他袖子,“宗易,你不要挖苦我,你救我啊。” 他态度冷漠,“你自己招惹的麻烦。” 我眼睛雾蒙蒙,“你忍心我被他打吗?” “忍心。”他嘴上这样说,手劲儿却分毫不减,“你觉得我眼熟吗。” 刘二胡龇牙咧嘴,“老子不认识你!” “马上就认识了。”林宗易吊着他,他双脚离地,“她是小疤,我是老疤。” 刘二胡被勒得难受,脱口而出,“老爸?” 林宗易反手一掀,他撅了个跟头,摔倒在地,随即笑了一声,“好儿子。” 刘二胡爬起来,整个人恼了,“妈的,你占老子便宜——” 他话音未落,一群保镖冲出楼梯口,要教训林宗易,振子在这时从对面的包房走出,当场砸了一只酒瓶,“瞎了你们的狗眼,和华哥玩横的!” 刘二胡顿时醒酒了,揉了揉眼,“华哥?” 振子冷笑,“万隆城姓什么,姓仇,云城蟒叔,混这行的,这么没见识吗?” 刘二胡表情骤变,“仇蟒。” 振子侧身,给林宗易点烟,后者一言不发叼着烟蒂,揭过散开的雾气微眯眼。 “万隆城的幕后老板仇华。”振子朝林宗易使眼色,“华哥,都记清楚了。” 刘二胡立马站直,连声称呼,“华哥,华哥。”他慌了神,“我有眼无珠,脏了华哥的地盘了。” 他脱了衣服跪下擦地,保镖也跟着捡玻璃碴,全部收拾干净后,他再次站起,把手提箱里的现金搁在地上,“孝敬华哥买盒烟抽。” 林宗易吹出一缕烟雾,“打算让她陪你几晚。” 刘二胡用力扇自己嘴巴子,“我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华哥您当我放屁。” 林宗易舌尖抵出一枚烟丝,啐在他身上,“滚。” 刘二胡带着那伙人屁滚尿流撤了,振子也没久留,直接返回包厢,林宗易转过身打量我,“我听见动静,就猜到你又闯祸了。” 我低着头,“我路过而已。” “从市区花费两个小时路过吗,韩牛牛。”他掸烟灰,“为什么叫这个名字。” 我小声啜喏,“我在牛年骗他的。” 林宗易唇边噙着一丝笑,“那鸡年呢。” “韩——”我发觉不对劲,戛然而止,他笑出声,“小呆子。” 林宗易的烟瘾比从前还要大,他脊背靠着一堵墙,“有胆子偷听,没胆子露面,你躲什么。” 我在包厢门口鬼鬼祟祟的样子果然露馅了,“你发现我了啊。” 他俯视地面缠绕的一对影子,“你撒泼,使诈,下药,逃跑,哪件事成功过。” 我委屈又害臊,“你们比猴子还精,以前这些招数对付哪个男人都成功了。” “韩卿。”林宗易眼眸漾着笑,他走过来,停在我面前,手指撩开我垂在额头的发丝,“有你上蹿下跳惹事,冯斯乾一定被折腾得活不长。”他自己逗笑了,“你也算帮我了。” 我胸腔一鼓一鼓,“你们太冤枉人了,分明是刘二胡先摸我的,还诽谤我屁股有疤。” 林宗易神色意味不明,“你屁股本来就有疤。” 我一怔,“我没有疤。” 他回忆片刻,“我记错了,是左臀挨近大腿内侧的地方有一颗黑痣。” 我捂住屁股,又惊慌捂他嘴,“不许泄露!” 林宗易拂开我手,“你捂完屁股捂我嘴。” 我搓了搓手心,“我每天洗澡,也喷香水了。” 林宗易看着我,“那也臭。” 我认真闻了闻,一脸明媚纯真,“是茉莉的香味啊。” 他眉间浮现一抹笑意,浓烈得化不开,刹那又敛去,“你屁股是茉莉味的吗。” 我嘴硬,“反正不臭,你们臭男人才臭。” 310那扇门忽然拉开,孟总从里面出来,他看到这一幕,“仇老板,这位是。” 林宗易反应极快,用身体挡住我,“一位朋友的夫人,在洗浴中心打牌,输了不少钱。” “哦?”他窥伺我半副轮廓,“仇老板给开绿灯吗?” 林宗易察觉到他的好奇,将我挡得更严实,“孟总哪天输得扛不住了,我肯定支会场子,抽成少一些。” 孟总大笑,“仇老板不愧是生意人啊,难怪蟒叔器重您,我都输得倾家荡产了,您还惦记抽成,咱们的交情还抵不过钱吗。” 黄清在孟总的后面,并没靠近,她视线掠过林宗易腿间摇曳的裙摆,面无表情站着。 她看见我了,但她很知趣,选择视而不见,能在林宗易身边安安稳稳待了七八年的女人,绝不是愚蠢的货色,偶尔没控制住闹过头了,自己也懂如何收场,如何挽回局面。 “孟总。”黄清走上前,素白的手搭在他肩头,“华哥当然最看重和您的交情了,钱算什么,只要孟总仗义,您在万隆城想怎么玩就怎么玩。” 孟总被哄得很高兴,“黄小姐放心,有我在,万隆城保准太平。” 黄清似笑非笑,“您不问一问是哪拨人监视万隆城吗?” 他满不在乎摆手,“无非是仇老板的对家,朱八,花豹,冯斯乾,这圈子早已人尽皆知。” 黄清挑眉,“您不畏惧他们吗,这三方势力,哪一方都相当硬。” 孟总笑容愈发大,“再硬,还硬得过仇老板吗?” 黄清看了一眼林宗易,他显然没有亮明的意思,一旦亮明是仇蟒的人,等于对外宣告他们内讧了,谁都不敢再掺和,仇蟒也会认定林宗易与自己明目张胆撕破脸,从暗斗到明争,林宗易无法接近仇蟒,这条立功的线彻底断了。而如今他们起码维持表面的父子情分,接触多,林宗易能牢牢地攥着仇蟒的买卖,更容易替上面探底细,掌握重要情报,他目前算是半个卧底。 黄清送他下楼,“孟总,就看您的本事了。” 他们离开后,我从内衣里掏出录音笔,递给林宗易,“仇蟒派乔叔搜查这个东西的下落,我藏在四星级酒店了,而且是同档次的酒店中最不起眼的一家,他竟然也找到了。” 林宗易接过,在手上把玩着,“你被跟踪了。” “不可能。”我毫不犹豫否认,“我兜了半天的圈子,没有一辆车尾随,我才进入酒店。” 林宗易审视着录音笔,“调包了,记号的位置变了。” 我大惊失色,“可是前台告诉我,房间号酒店是保密的!” 他一张脸平静之下暗流涌动,“冯斯乾什么身份。” 我说,“商人。”我又补充,“江城龙头企业的董事长。” 林宗易神情耐人寻味,“我是指他过去的身份。” 我呼吸一窒,“你也知道他过去是警察。” “他的侦查力是你想象不到的厉害。十四年前上面培养了三名,冯斯乾是最被看好的一名,实习期破获了一起绑架案,那起绑架案轰动全省,有六名儿童人质,每名人质都绑了炸弹。队里的骨干化妆成村民被绑匪识破,僵持中决定撕票,是他深入现场和四个亡命徒周旋,因此一战成名。”林宗易轻轻转动录音笔,“先确定地点,再排查监控,最后收买酒店。开酒店是商人,他也是商人,在江城的商场上,他有能耐吞掉任何一所企业。” 我握着拳,看来何江对于录音笔也不知情,是冯斯乾亲自动手搞到的。 我重新拿回录音笔,“在我这里弄丢的,我想办法。” “韩卿。”林宗易脸色严肃,“别插手了。” 我默不作声按下电梯,他拽住我手,“记住了吗。” 我望向他,“我清楚它有多要紧。” “让我说完。”他语气低沉打断,“我这回凶多吉少,不论我怎样补救,结局不会太好。” 我摇头,“会好的,宗易——” “韩卿!”他大声喊醒我,“冯斯乾可以一直护着你,为我冒险不值得,我护不了你一生了,明白吗。” 我鼻子一酸,“可我不想你死。” “你要听话。”林宗易扼紧我手腕,“答应我。” 我泪水在眼眶里翻滚,“你说过的,五年,十年,甚至更久,你会堂堂正正来见我。” 林宗易扼得越来越紧,“你听话,我才能安心做我的事。” 我抽泣着,没有回应他。 他终究舍不得我哭,伸手擦拭我脸上的眼泪,“当初离婚,是把你推出漩涡,韩卿,就当从来没有和我纠缠过。” 第180章 上瘾 - 步步深陷 - 玉堂 我一滴泪落在林宗易手背,“林恒平安吗?” 他掌心裹住我脸,温柔抚摸着,“平安。” 我挤出一丝笑,握紧他手,“你是不是又受伤了。” 林宗易没回答,他衬衫扣子松了两颗,胸膛隐约露出半截刀疤,我伸手扒衣领,他不准我看,用力扼住,“没事。” 我拗不过他的力气,“仇蟒做事阴险毒辣,你掘他的坟墓,千万谨慎,不要出意外。” 林宗易一点点擦拭干净我的眼泪,许久,他恋恋不舍收回手,“好。”随即利落转身,“别再来万隆城了。” 我大声喊,“宗易!”我五指空空荡荡,无力垂下,“我无法当作从来没有纠缠过,你让我忘了那段婚姻,忘了云城经历的一切,我同样做不到。无论你是生是死,我都会永远记住你的好。” 林宗易整个人僵硬住。 我看着他背影,“我那么坏,那么狠心背叛,你不是也旧情难忘,为我搭上半条命吗。” “我们有旧情吗。”林宗易偏头,侧脸深沉冷漠,“我不记得了。” 我杵在那,一动不动。 他视线掠过地上交缠的影子,“韩卿,曾经我希望你对我心软,我对任何人和任何事都不算有耐心,我所有的耐心都耗在等你接受我,爱上我。可如今我希望你绝情,越绝情越好。”林宗易宽阔的脊背剧烈起伏,“假如有一天,冯斯乾需要你再捅我一刀,才愿意相信你,护着你,哪怕你真的捅了我,我也不会怪你。” 他嗓音嘶哑晦涩,“那样的绝情是最好的。韩卿,只要你是为了自己,我在什么地方也安心了。” 他轻声笑,“如果你捅我的时候,有一瞬间的犹豫手软,我就更不怪你了。” 林宗易仰起头,望向天花板摇曳的霓虹,“你信报应吗。” 我悄无声息靠近他,“不信。” “我比你还不信。”灯火落进他眼眸,深邃又迷离,“我半生风流浪荡,却最轻贱感情,我辜负过不止一个好女人,我没有后悔,风月,女人,我从不觉得遗憾。你也许是我多年冷血无情的报应,将我彻底困在情字上。” 我想要触摸林宗易的头发,在他脑后乌黑浓密的发丛里有一根白发,我仅差一寸触碰到,他突然迈步离开,我只攥住一把空气,空气里是成熟性感的乌木沉香,而他英挺的轮廓被灯红酒绿淹没,消失在长廊尽头。 我呆滞了好半晌,电梯升了降,降了又升,直到一名侍者提醒我,我才回过神。 电梯停在一楼,我直奔会所正门,大堂的柱子后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韩小姐,还真是你。” 我驻足扭头,是黄清。她果然按捺不住跑来见我一面了,我微笑,“黄小姐。” 她示意我,“人多眼杂,我们借一步说话。” 我跟随她走到角落,她掏出烟盒,“抽吗?” 我婉拒,“戒了。” “韩小姐生产后都没戒,现在戒了。”她嗤笑,“嫌我的烟脏?”她撕开一支,“烟草没掺药,华哥虽然卖假货,却不搞那些害人的生意。” 我一脸疏离,“你在云城,那边挺乱的。” “云城确实乱。”黄清倚着墙,“我很爱华哥,我也了解他挣扎在多股势力的监视下,所以我绝不给他惹麻烦,我更没必要坑害你。” 我摩挲着中指的钻戒,“你难道不想借助药品牵制我,逼我帮忙吗?” 黄清笑了,“韩小姐的确聪明,三言两语识破我的来意。但你是华哥心里最重要的女人,我只求你,而不是逼你。” 我张嘴叼住她递来的烟,她用打火机点燃,我只吸了一口,衔在手上不再沾。 她问我,“你男人对华哥下死手,你清楚吗。” 我望着烟头的火苗,“我清楚。” “华哥目前在查蟒叔,仓库,客户,场子,他都安插间谍了,一旦有收获,立刻和湖城的二把手接头,他是上面的卧底了。” 我嗯了声,“挺危险的,不过是一条正道。” “华哥几乎玩了命,可韩小姐的丈夫在幕后出阴招,非要堵死华哥的活路。” 烟灰坠地,我沉默着。 黄清说,“华哥沦落到今天,大部分都因为你。从橡山到云城,他救了你无数次,替你承担了蟒叔的报复,你什么都不缺,有丈夫和儿子,华哥却跳入陷阱。” 我深吸气,“录音笔是在冯斯乾手里。” “其实我很好奇,冯斯乾也多次舍弃性命救你,在恩怨与情爱面前,韩小姐不好奇他最终的选择吗?一个男人,为情爱放过一切仇恨,还是为仇恨宁可不顾最爱女人的感受。” 我手轻颤,一言不发掐灭烟头。 从万隆城出来,我直接开车回到澜春湾,没有去酒店质问,前台不会承认,冯斯乾既然把录音笔调包了,肯定全员封嘴,我撬不开。我掩护林宗易立功,他出手阻断,我们各有打算,明面却恩爱情浓,他完全是容忍我,才甘心咽下这口气,我不能主动戳破我们之间最隐晦的秘密。 昨天何江当我面说,仇蟒正在找一份致命的证据,我没有坦白在我手中,已经踩了冯斯乾的底线,倘若我再为一支录音笔大闹一场,他即使有心装傻,也不得不挑明了。 夜里十二点,冯斯乾的宾利驶入车库,过了一会儿,他推门进客厅。 我迎上去,“你回来了。”我接住他的公文包,放在储物间,“应酬这么晚啊。” 冯斯乾解着西装扣,“你还没睡。” 我刚洗了澡,满身的玫瑰香气,“你不陪我,我睡不着。” 他闷笑,“说吧,又捅什么娄子了。” 我粗鲁夺过他的西装,“在你眼里我除了捅娄子,干不成好事了?” 他打量我赌气的样子,“冯太太诡计多端,眼珠一转一个花招,你献殷勤本来也没好事。” 西装连着领带,我单独扯开,反手砸在他胸口,“鬼才是你的冯太太。” 他从后面抱住我,“怎么,不稀罕当冯太太吗?” 我别扭极了,“不稀罕,又不是什么好身份。” 冯斯乾埋在我肩窝深深嗅着,“冯太太的身份不够好,还有什么身份好。” 我信口胡诌,“马太太呗。” 他调笑的腔调,“谁是马总。” 我得意洋洋,“我的梦中情人啊,我哪能告诉你。” 他身体贴着我,“是吗。” 他气息喷在我脖颈,我感觉痒,躲避着他,“你饿吗?厨房有鱼羹,我亲手煲的。” 他笑声更重,“你亲手煲,那算了。” 我使劲搪开他,“你烦不烦!我就是喜欢马总,不喜欢你。” 我甩掉他径直上楼,没多久吴姐端着一杯牛奶进入卧室,“先生喝鱼羹呢,还夸您了。” 我喜滋滋朝屋外看,“他夸什么了。” “先生说,喝完一碗没齁死,是他命大。” “这是夸我吗。”我脸一沉,“他口味淡,我没放盐啊。” 吴姐撂下杯子出去,“您把白糖当淀粉了,您没发现羹比汤还稀吗?” 我扔了枕头,躺在床上。 冯斯乾很快回房,他捡起门口的枕头,“又闹什么脾气。” 我不吭声,他走过来,搂住我腰肢,“我喝了,没有浪费你的心意。” 我问他,“羹甜吗?” 他云淡风轻,“我险些英年早逝。” 我咯咯笑,压在他身上,“我讨厌你讽刺我。” 冯斯乾垂眸,手指抚弄着我长发,“我说实话。” 我捂住他嘴,“不许你说实话。” 他笑了一声,“冯太太越来越霸道了。” 我们相拥,窗外夜色深浓,我偎在他怀中,这一刻安静美好。 “会馆还去吗。” 我摇头,“蒋芸帮我管理,她最擅长做交际花了,没有她攻不下的酒局,镇不住的场子。” “你呢。”他含笑挖苦我,“没有你破坏不了的局,搞不乱的场面。” 我不服气,“我会骗男人啊,我这几年靠精湛的骗术过得可滋润了。” 冯斯乾反问,“骗男人值得骄傲吗。” 我翻身骑在他腹部,“骗一群傻男人不值得骄傲,把你骗到手,当然值得骄傲。” 他神色高深莫测,“骗我上钩,冯太太起码还要修炼半辈子。” “你不是上钩了吗?” 冯斯乾说,“我是心甘情愿上钩,不是你手段厉害。” 我俯下身,“天底下的女人多了,甚至比我道行还深,让你心甘情愿被俘虏,只有我。” 他注视着我,笑出声,“这张面孔,既谈不上惊艳,也算不上精致,为什么这样诱人呢。” 我捧着他脸,“我有毒,无药可解。” 他剥开我睡裙,“越是无解的剧毒,中毒的过程越是上瘾。” 凌晨两点钟,冯斯乾关掉了浴室的灯。 我盯着手机的时间,半小时后,我挨近他,喊了几声斯乾,他没反应。 我确定他睡着了,小心翼翼掀开被子下床,没发出一丁点动静,走出卧室还回头看了一眼,他仍旧维持侧卧的姿势,睡得很沉。 我溜进书房,书房白天是锁着的,我根本没法进来,我到处寻找那支录音笔,从办公桌的抽屉到书架都翻了一遍,一无所获。我正要去客房,无意中看到书架最底层的一个保险柜,我分别输入自己和冯冬的生日,以及冯斯乾的生日,全部开启失败,他一共设置了四次机会,我尝试了三次,不敢继续冒险了,最后一次要是再错,这把锁就废了。 走廊这时忽然有一阵脚步声逼近,我顿时慌了神,蜷缩着蹲在桌下,门栓左右拧动两圈,紧接着钥匙捅进锁孔,门在下一秒打开。 诡异的黑暗中,传出开灯的吧嗒响。 突如其来一簇光亮,刺激得我睁不开眼,我下意识抬手遮挡,胳膊撞上桌沿,“砰”地重响,我强忍剧痛,知道自己暴露了。 冯斯乾目光定格住,眼底寒意涌动。 第181章 要娶你 - 步步深陷 - 玉堂 我明白躲不了,立马爬出桌子,“斯乾,你醒了呀。”我委屈撒娇,“我撞得好痛。” 我神色毫无异样,一双水汪汪的眼眸噙着雾,长发微乱,形容不出的风情韵味,举起胳膊给他看,讨要他的心疼。 这副楚楚可怜的模样没能打动冯斯乾,他面无表情伫立在门口,“你找什么。” 我紧张得要命,脸上不露声色,“我有点失眠,找书看。” 冯斯乾走进来,到处一片狼藉,他环顾一圈,如同什么没发生,语气平淡,“找什么书。” “心理学。”我压根没过脑子,只想搪塞过去。 他手指漫不经心拂过敞开的抽屉,“你竟然感兴趣心理,你以前最讨厌看书。” 我绕过桌子走向他,“为了你啊。”我充满情欲感抚摸他滚烫的胸膛,“我想了解你的心,如何征服男人,征服得更长久一些。” 他意味深长注视我,“你还不够了解男人吗?这是你的看家本领。” 我眼睛藏着撩人传情的钩子,试图吸引冯斯乾忘记这一幕,“可你没有完全属于我,我要牢牢地拴住你,永远逃不掉我的手心。” 他似乎不肯在这一刻被我迷惑,移开视线,“那你完全属于我了吗。” 我抱紧他,“挖出我的心脏确认一下吗,是不是只装着你。” 冯斯乾没有理会我卖乖,他随手从书架抽出一本,“是它吗?” 我瞥了一眼,《人性狩猎》。 我顿时哑口无言,太大意了,应该说一本冷门的书,冯斯乾很喜欢读心理学,这类书籍通常摆在前面,根本用不着翻。 他笑了一声,“最上层就是,你翻到最底下,没发现它吗。” 我咬着嘴唇,神情无助又娇弱,“太黑了,我没看清呀。” 他撂下书,“为什么不开灯。” 我踮起脚,搂住他脖子,“我担心吵醒你,明天还要去公司开会,我不忍心你辛苦。” 冯斯乾讳莫如深打量我,没戳穿,也没回应。 我懒洋洋腻着他,“现在折腾困了。” 他脚底仿佛钉进地面,任凭我拽他哄他,没有挪动半步。 “真的找书吗。”僵持片刻,冯斯乾开口,“韩卿,我给你最后坦白的机会,我什么都纵容,包括你刁蛮任性,胡作非为。唯独到今天你还在欺骗,我不纵容你。” 我心虚了,“我找照片。” 他微眯眼,拿起桌角的相框,是我和他的合影,我在长椅上坐着,冯冬在我怀里,冯斯乾站在侧面,略弯下腰,我笑容灿烂,他眉目温柔。 “是这张吗。” 我彻底无话可说。 冯斯乾重重一摔,镜面砸得四分五裂,他一把扯住我,明显忍耐到极点,“你到底找什么。” 我不由自主发抖。 “找证据,是吗。”他面色愠怒,“林宗易死到临头,你还千方百计帮他谋划生路。韩卿,我可以告诉你,只要我不放他一马,他这条命绝对留不住。” 一股寒意瞬间贯穿我,我的一举一动,任何一个不安分的心思,冯斯乾全部了如指掌,林宗易早已看透这点,所以不许我插手,他猜到我不可能成功,反而会逼急了冯斯乾,遭受牵连,林宗易不愿让我为难。 我不敢承认,硬着头皮问,“什么证据。” 他面容无波无澜,“你认为呢。” 我稳住心神,“是关于仇蟒吗?” 冯斯乾坐下,不疾不徐点烟。 “我记得何江说,林宗易上交证据给湖城的二把手了。剩下一份最致命的证据连仇蟒都没找到,难道在你手里?”我惊愕不已,“斯乾,你千万小心,乔叔一直在万隆城监视林宗易,一旦仇蟒得知你捏着他的底细,他会动手的。” 冯斯乾端详我许久,笑着评价,“演技不错。我以为圈养你这么久,你的手段退化了,没想到更胜一筹,还练就了处变不惊的本领。” “我是骗你了。”我一张脸满是天真无辜,“你曾经送过我一枚戒指,嫁给林宗易之后,我丢在澜春湾了。我想拿回,又张不开口。” 他沉默抽烟。 “斯乾,如果我骗你。”我心一横,“我的下场死于非命。” 冯斯乾当即皱眉,他凝视我,此时窗外夜色浓重,也压不住他眼底的深沉。 好半晌,他伸出手,我轻轻搁在他掌心,他握住我,“手这样凉,你很害怕。” 我这次没撒谎,“怕你生气。” 他眉间浮现一丝笑,“你不是经常惹我生气吗?”他臂弯揽住我,坐在膝上,“养不熟,也喂不熟,说不准何时何地就露出獠牙狠狠咬我一口。” 我浑身僵硬,伏在他肩膀。 冯斯乾取出第三格抽屉里的戒指盒,将钻戒重新戴在我无名指,冰冰凉凉的触感,刺激得我一颤。 他温热的唇紧下一秒烙印在我唇瓣,是一个无比轻柔的吻,没有深入,只含着我吮吸,我心里的惊惧不安被这个缠绵胶着的吻缓缓抚平。 当我紧绷的身体终于软下来,他抽离我,“你回房休息。” 我听出他的意思,他不跟我回去睡了。 他或许并不相信我的解释,只是不打算追究,一是没有人赃并获,二是他舍不得弃,无论我犯下多么恶劣的过错,他都舍不得弃。 我默不作声起身,朝门外走。 “韩卿。”冯斯乾忽然叫住我,我一颗心又悬起来,强作镇定回头。 他看着我,“戒指也好,其他东西也好,你喜欢的,想要的,下次直接找我。”他十分平静,平静到窥探不见半点情绪,“你怎么知道我一定不会给你。” 我一怔。 他用遥控器关了壁灯,整个人后仰,陷入一团黑暗深处,“保险柜的密码是0109。” 我恍惚觉得熟悉,一时又想不起。 冯斯乾说,“我们第一次见面,那天是1月9号。” 我心口一揪,“斯乾,我——” “去睡觉吧。”他打断我,用力揉捻着太阳穴。 我又站了一会儿,才返回卧室。 这一夜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天蒙蒙亮才迷糊睡着,再睁开眼已经十点钟了,我匆匆洗漱下楼,冯斯乾正在玄关的镜子前系领带,我走上去,“你吃早餐了吗。” “吃过了。”他紧接着看了我一眼,“抬头。” 我顺从抬起,眼下是乌青。 冯斯乾定定望着,“没睡好。” 我摇头,“我自己作的。” 他没忍住笑,“还算有自知之明。” 他背对我穿西服的时候,一个黑色的长方形从他口袋里滑出,“斯乾,你——” 我没说完,后半句戛然而止。 掉在地上的是录音笔,和黄清交给我的那只一模一样,林宗易豁出命才搞到的物证。 冯斯乾听到我喊他,转过身,“还有事?” 我下意识踩住,“你...你晚上回来吗。” 他淡淡嗯,“没应酬。” 我跟随他出去,何江刚要发动引擎,冯斯乾制止,“等下。”他降落车窗,揭过一缕阳光看向我,“真没事了吗。” 我回答,“没了。” 他目光停落在我身上,像是有沉重的心事,直到何江询问他走吗,他才升起玻璃,“走。” 我杵在原地目送,车拐了个弯,消失在阳明大道,我立刻捡起录音笔,飞奔上楼,钻进毛毯里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然后打开录音,里面传出一个男人和仇蟒的对话。 男人说,“有华子挡枪,蟒叔想玩多大,就玩多大。” 仇蟒在倒茶,断断续续的水声,“华子是我的义子,我挺看重他,可他太糊涂,妄想对他的干爹下手,踏着我立功,这堆烂摊子给他长长教训。” 男人大笑,“命都搭进去了,他长教训也晚了。” 仇蟒提醒他,“云山仓库要盯紧,如今查得严,我提前放出烟雾弹,华子的注意力都在橡山仓库,这边比较安全,等烟酒卖干净了,我会找时机弄他,车祸不是很寻常吗。” 男人半信半疑,“不过华子一向狡猾,他未必没有留意云城的动静。” 仇蟒很笃定,“他从未离开过万隆城,老乔目前寸步不离跟着他,我在橡山仓库增派了保镖,制造出严密看守的假象,戏演到这种地步,他肯定信。” 男人问,“您的资产有渠道转移吗。” 仇蟒说,“我安排了渔船,月底往境外送十亿现金,在东南亚中转,再转账到瑞士银行。” 男人说,“运送现金可是一笔大工程,起码准备两艘渔船。” 我没再听下去,关闭了录音。 果然是至关重要的证据,难怪冯斯乾亲自出马拦截,这份情报保林宗易的性命绰绰有余。 我换了衣服从卧室出来,吴姐正好在天台上清洗鱼缸,“太太,陈太太打电话约您去大剧院看戏。” 我随口敷衍一句,“有空我再联系她。”我迈下台阶,猛地回味过来,“你称呼我什么?” 之前她也称呼过太太,但我和冯斯乾当时的关系很微妙,他跟孟绮云那段日子打得相当火热,孟绮云甚至向我提出她当正室,我当情人,彼此和谐共处。我憋了一肚子火,赌气让保姆改口,这俩月她都称呼我韩小姐。 “太太啊。”吴姐拉开遮光帘,“先生这两天回家,总是问我太太呢。” 我没吭声,死死抓着录音笔,分明没有温度,却灼烧得我难受。 她说,“先生要娶您了,再有几个月冯冬满周岁,大办一场婚宴,您也能堂堂正正用名分击退外面的流言。” 我一动不动站着,走廊这时刮起一阵风,我被吹得回过神,盯着手上的录音笔,我犹豫良久,最终还是决定去一趟万隆城。 第182章 做戏 - 步步深陷 - 玉堂 我到达万隆城是下午五点,天色还大亮,车泊在距离会所两百米的柏油道,我观察局势,似乎戒严了,大堂有八个保安轮守,通过安检才允许客户入内。 显然是仇蟒安排的,他清楚林宗易和上面来往密切,严查防止混进卧底,接应林宗易。 我握住口袋里的录音笔,恐怕过不了安检。 我在车里等到夜幕降临,七点整,我戴墨镜下去,直奔后门,招手示意倒垃圾的清洁工,塞给他一沓钱,“请你下馆子。” 他是外地口音,摸了摸钱的厚度,问我干什么。 “你运我一趟。”我迅速钻进垃圾桶,里面粘着一条卫生棉,我忍住恶心,“是放在厕所吗?” 他指着不远处,“电梯旁。” 我抱膝蜷缩起来,他合住桶盖推进会所,保镖拦下,“检查。” 我吓得屏住呼吸,男人纳闷,“垃圾也查?” 保镖晃悠着手电筒,“老板的意思。” 那条卫生棉此时脱落,卡在我脖子,我条件反射一甩,胳膊撞击在桶壁,保镖察觉动静,“有活物?” 男人也慌了神,“没有活物,大哥,您放了我吧。” 保镖揪住他,他反抗着,正混乱之际,“彪子,查出什么了。” 我一颤,是振子的声音。 保镖迎上去,“振哥,查岗啊。” 振子叼着牙签,“你替蟒叔查,我替华哥查,我碍着你了吗。”他围绕平板车兜圈,“蟒叔够谨慎啊,垃圾桶也不放过。” 话音未落,他猛地一掀,我下意识弯曲,脑袋往腿间扎,振子在头顶意味深长,“原来是充气娃娃啊。” 保镖一怔,踮脚看,振子重新扣住,“没问题,放行吧。” “哎,振哥,这不合适吧。”保镖嘬牙花子,“您查了,我还没查呢。” “信不过我啊。”振子把玩打火机,“你小子心野了,别忘了华哥给你开工资,该得罪谁,不该得罪谁,你心里最好有本账。” 保镖犹豫不决,振子趁机使了个眼色,男人推着平板车冲进会馆,靠墙边停下,他招呼我,“到地方了。” 我爬出垃圾桶,恰好电梯到这层,我进去立马后悔了,冠强竟然也在,我想退出,门关上了。 我侧身低头,尽量不露脸。 “员工啊。”他斜眼瞥我,呛鼻的臭味,“被打了,还是喝多吐了。” 关键时刻还要发挥演技,我换了副气场,趾高气扬站着,没搭理他。 他不自觉凑近,“我瞧你眼熟呢。” 我当即一巴掌,抽在他左脸,故意粗着嗓子,“我在各大俱乐部砸了几千万了,我见过大世面,可没见过瞎眼的,我男人是港城的顶级富豪。” 冠强被抽蒙了,当场愣住。 电梯停在三楼,我飞快溜出,从安全通道上楼,紧接着电梯门又开启,我在拐角向下看,冠强啐出血痰,痰里还浮着一颗槽牙,他火冒三丈,用对讲机命令,“他奶奶的,把牙抽掉了,谁逮住她赏十万!” 那边问逮谁,冠强气得脸发青,“华子的前妻!” 他开始搜索附近的包厢,我脱了鞋,跑到林宗易的办公室,房门虚掩,手栓上挂着食盒,一股菜香味。 看来他被仇蟒软禁了,乔叔寸步不离,他做事受限制,和软禁没区别,万隆城就是一座牢笼。 我挤进房间,没发现林宗易的身影,倒是通往里间的一个浴室隐隐冒出蒸汽,我仔细听,没有水声。 我打算先撤,冠强在找我,早晚会找到这里,林宗易的处境又不好,真抓着我了,录音笔也保不住。 我转过身,浴室门突然打开,林宗易赤裸走出,是完全的赤裸,只手上攥着毛巾。 我差点窒息,“你——” 他捂住我嘴,“别喊,关门。” 我摸索门把,拧上锁,我们挨得如此近,如此贴缠,感受到他潮热的温度,以及散发的浓烈体味,那种阳刚又性感的味道遮住了沐浴香。 林宗易总是让人想到情欲,夜晚和喘息。这是他最深刻的吸引力和迷惑力。 我僵硬不动,“宗易,你穿好衣服了吗?” 好半晌,他嗯了声。 我眼皮睁开一道缝,他穿了长裤,上身仍旧袒露,宽阔的腰背肌肉隆起,骨骼精壮有力,水珠沿着臂膀线条滑落,流进挺实的臀部。 灯火昏暗,他皮肤像涂了一层蜜腊,越发狂野油亮。 林宗易的每一寸,甚至他的气息,一个淡淡的眼神,韵味成熟深沉到极致。 我伸手,捏住灰蓝色的内裤边缘,小心翼翼抻平,他动作一顿。 我解释,“你皮带勾住了。” 外面这时传来脚步声,逼至这扇门,男人说话,“华哥?” 我不吭声,躲在林宗易的身后,他镇定从容,“什么事。” 男人试探问,“我听见好像有女人。” 林宗易隔着门,语气发狠,“你踩着谁的地盘。你要记住,乔叔在万隆城也只是摆设。” 男人踌躇片刻,不再言语,离开走廊。 林宗易拉开门,确定没人了,他再次反锁,走向办公桌打电话,“振子,四楼。” 那头问,“老规矩,调虎离山?” 林宗易单手系着裤扣,“你掂量办。” 他挂断,一边点烟一边审视我,我现在灰头土脸,发丝还夹着破碎的塑料和保险套的包装,他皱眉,“你怎么进来的。” 我手抖落头发的脏东西,“垃圾桶。” 他吸了一口烟,“遇到振子了。” 我惊讶,“你也知道?” 林宗易坐在沙发上,吹出一缕烟雾,“他不帮你,你进不来。”他后仰,神情讳莫如深,“一只鸟也飞进不来。” 我问他,“刚才是蟒叔的人,负责监视你吗?” 他一言不发,垂眸地面的影子,许久,我开口,“我拿到真的录音笔了。” 林宗易掸了掸烟灰,望向我,“冯斯乾知情吗。” 我摇头,“我偷的。” 他笑了一声,“这么重要的证据,在他手里偷的。” 我发觉他另有深意,“你怀疑冯斯乾耍诈吗。” 林宗易面无表情,我把录音笔交给他,“应该不是假的。” 他接住,掌心转动了两圈,按下开关,闭眼听。 我受不了身上的怪味,进入浴室洗澡,过了一会儿,我敞开门,“宗易——”我腔调怯生生,“我需要毛巾。” 他没回头,平静坐着,“衣架上。” 我小声嘟囔,“可是毛巾...已经没有毛了。” 林宗易沉默一秒,碾灭烟头,从沙发起身,“我的行吗。” 我说,“我不嫌弃。” 我藏在门后,他走过来,背对我,反手递毛巾,“你洗干净再用,我嫌你臭。” “你才臭。”我夺过,包住淌水的长发,“那条抹布一样的毛巾,是黄清的?” 林宗易倚着墙,“振子的。” 我环顾四周,没有一件女士物品,连地上的汗毛都特别粗,明显是男人的。 他又递给我浴巾,我擦拭胸口的时候,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响起,仿佛下一刻便会破门而入,林宗易顾不得我还一丝不挂,他一把拽住我,压在里间的软床,我有些不知所措,“宗易——” 他解开皮带,随手丢向门口,臂弯搂紧我,两具身体死死地缠绕着。 与此同时,保镖踹开了门,他们闯入卧房,看到这一幕纷纷驻足。 林宗易立刻用毛毯裹住我,裹得严严实实,他坐起,看着他们,“都反了吗?” 他们本能往后退,林宗易脸色阴沉,“滚出去。” “去哪。”乔叔跟进屋,为首的保镖汇报,“华哥睡觉呢。” 毯子鼓起一块,虽然看不清真容,但悬在床头的半截手腕纤细白嫩,乔叔视线定格住,“华子,屋里有女人。” 保镖压低声,“不是黄小姐,她在洗浴中心招待万总。” 乔叔伫立在那,“其他包厢都搜查了。” 保镖说,“就差这间了。” 果然是冲我来的。 我露出雪白的脚丫,嗓音甜腻,“难受——”我撕扯着毯子,像多么情难自禁,扭动哼叫,“华哥。” 乔叔蹙眉,林宗易随即下床,捡起散落的西裤,掏出烟盒焚上一支,“喂了点酒,助兴。” 乔叔打量床,再打量他,半信半疑,“华子,你还嗜好这口。” 烟叼在嘴角,林宗易又给乔叔点燃,“玩玩而已。” 乔叔衔着烟,“华子,你别误会,你私下的嗜好,你蟒叔和我不管。主要是冠强,他找我告状,在电梯被女人揍了。” 林宗易波澜不惊,带点调笑的意味,“把冠强揍了,是练柔道的女人吗。” 乔叔一挥手,保镖让开路,冠强气势汹汹蹿到林宗易面前,“韩卿来万隆城了!” 乔叔微眯眼,在一旁观望,不出声。 林宗易冷笑,“是吗。” 冠强越过他肩膀,盯着躺在床上的我,“到底是不是她,光明正大亮出来不就行了。都离婚了,还舍不得给咱们看?” 林宗易望着他,“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轮得着你检验。” 冠强对乔叔说,“他心虚了。” 乔叔接连抽了半支,戳在烟灰缸里熄灭,搓了搓手,“华子,给乔叔个面子,冠强不痛快,女人都敢打他,底下人知道了他还混吗?” 林宗易没回应。 乔叔扬下巴,冠强走到床边,刚撩开毯子的一角,林宗易眉目阴狠,“你试试看。” 第183章 一生的情意 - 步步深陷 - 玉堂 揭过毛毯的一角,冠强看见我白腻的肩膀,我不由抓住床沿,紧张得冒汗。 再掀开一寸,我的脸便彻底暴露了。 林宗易不慌不忙抽烟,“我是什么性子你很清楚,别怪我没提醒你。” 冠强捏着毯子,“华子,乔叔在,你还狂?” “这几年蟒叔栽培你,答应由你继承万隆城,而我投奔蟒叔之后,占了你的坑,你嫉妒我,怂恿蟒叔搜我的身,监视我,当狗一样拴在会所。”林宗易一张脸无波无澜,气场却阴沉到极点,“乔叔,您说呢。” 乔叔不着痕迹眯眼,随即发笑,“华子,你蟒叔疼冠强,也疼你,当年他手把手教导你,他最器重你了。现在对你严格,实在是时局震荡,不得不防备。” 原来仇蟒不仅软禁了林宗易,还搜身了,命令底下人搜他,是非常大的屈辱,可他也只能隐忍,他目前只剩两条路,一条是死,一条是立功。立功的前提是以义子的身份接近掌管仇蟒的核心产业,注定无法撕破脸。 而录音笔此时就在我身下,乔叔如果搜查,我要遭大难了,我知道林宗易其实是故作镇定,有乔叔在场,他根本压不住局面,我也逃不掉。 我越了解真相,越感到刻骨的恐惧。 冠强朝地上啐了口痰,“今天无论你说什么,这个女人我绝不放过。” “蓉蓉还好吗。”林宗易倚着一堵墙,神情玩味,“我雇她演戏,花了一百万。” 冠强当场变了脸,“陈蓉是你的人?” “港城的交际花,滋味应该挺不错。”林宗易掸了掸烟灰,“霸王硬上弓还记得带兄弟一起寻欢作乐,假如她讨说法,你可栽了,毕竟她手中有视频。” 林宗易转过身,笑着说,“不愧是我的兄弟,准备先去里面替我把把关吗。” 冠强咬牙切齿,“仇华,你竟然耍阴招暗算我!” 林宗易转过身,气场阴沉到极点,“不止你,逼急了我,我六亲不认。”烟头戳在大理石台面,他熄灭,“包括后面指使你的人物。” 这话明显说给乔叔听。 乔叔蹙眉,没吭声。 冠强不甘心撒手,他走过去,“乔叔,我咽不下这口气!” 乔叔沉思片刻,决定弃车保帅,一脚踹在他裤裆,“没出息的东西!你一堆把柄在华子手上,还敢目中无人和他玩硬的,你有这份本事吗。” 冠强憋得涨红,“他和那个臭娘们儿联手阴我!” “你也可以阴我。”林宗易语气不咸不淡,“只可惜,风月场我从未栽过跟头。” 冠强指着他,“行,这把你赢了。”他猛地踢门,扬长而去。 “冠强!”乔叔喊他,为首的保镖追出,又返回,摇头,“下楼了。” 乔叔骂了一句,“混账。”他走向林宗易,面相高深莫测,“你跟我交个实底,还有对蟒叔不利的证据吗。” 林宗易撩眼皮,唇角浮起一丝笑,“我搜集的录像和账本,蟒叔不是销毁了吗。” “除了那些。” 他笑意更深,“但凡我有,我何必困在万隆城。” 乔叔感慨,“父子之间,没那么大的仇怨。华子,你太气盛了,你蟒叔是伤心了,才如此控制你。” 乔叔明白问不出什么,带着一群保镖离开。 林宗易走过来,手伸入毯子,他没摸到,“录音笔呢。” 我脸红啜喏,“在臀...中间。” 他顿时停下动作。 我解释,“他们总不能——”我没继续说下去。 林宗易起身背对我,我小心翼翼掏出,搁在床头。 没多久,振子赶到办公室,递给我一套破旧的工服,“乔叔好像把后门戒严了,估计是堵韩小姐,必须马上走。” 我接过工服,扮成清洁工的样子,跟着振子出去,进入电梯的瞬间,我回头看了一眼,林宗易伫立在门口,凝视我背影,一双眼睛说不出的悲壮与温柔,仿佛沉积了他一生的情意,在动荡里的情意,在生死中的情意。 我下意识停住,振子催促我,“韩小姐,来不及了!” 我看着林宗易,他进去关上了门。 振子强行拽住我,按下B1,“我的人送您,附近不安全。您的车是那辆江D牌照的奔驰SUV吧?” 我浑噩点头,“是。” 振子说,“我吩咐保镖开到涪陵路等您。” 我满脑子都是林宗易那样深刻而沉重的眼神,以及回家怎么和冯斯乾交代,这场暴风骤雨在所难免。 我折腾了半宿,回到澜春湾正好十点半,吴姐在厨房煮牛奶,她探头,“太太,您总算回来了。” 我听出有问题,“出事了?” 吴姐说,“公司的高管,在书房待一小时了,先生心情不好。” 我心不在焉换了拖鞋和睡裙,直奔二楼。 房门半敞,灯调得很暗,冯斯乾在办公桌后,两名下属站立着。 我认识其中一位,叫黎晟,华京集团的新任总经理,据说冯斯乾亲手安排空降,可奇怪是,又不太器重他,上任后一直坐冷板凳。 冯斯乾面无表情翻文件,“告诉那边,明天计划取消,证据没了。” 黎晟一愣,“是林宗易的录音笔没了吗?” 风吹进窗户,他目光定格在摇曳的灯影,淡淡嗯了声。 黎晟大惊失色,“可是周老先生指望它立功啊,他现在要不升一级,要不降一级,上面让他降,他不情愿。您这里掉链子,他一定发怒。” 冯斯乾闭上眼,手背微微泛白,像是用尽极大的力气在压制。 黎晟觉得不对劲,“莫非被偷了?” 冯斯乾没反应,我握着拳,杵在那不动。 “江城和滨城已经开始部署围剿万隆城,也联系了云城当地配合伏击仇蟒,可证据丢了,全白费了。”黎晟恼羞成怒,“城建的项目,市政大楼的工程,咱们本来十拿九稳,这回出岔子,上面不满了,说不准会撤回合作。” 另外一名下属说,“冯董亲自出马颠覆仇蟒这艘船,是上面器重华京的一方面。物证虽然失手,属于意外,并非冯董不尽力,华京的实力强,上面不选择华京,难道选择二流企业吗?” 黎晟耐人寻味窥伺冯斯乾,“这样重要的物证,您的枕边人有巨大嫌疑,韩小姐不是善茬,又是林宗易的前妻,还险些旧情复燃,她的本性歹毒不安分,肯定是她暗中搞鬼。” 冯斯乾始终沉默,黎晟忽然提及我,他才抬起头,神色喜怒不定,“你想怎样。” “您不是说过斩草除根吗。” 冯斯乾完全静止住,许久,他缓缓后仰,注视着黎晟,“什么。” 黎晟回答,“既然她处处当绊脚石,甚至妨碍了周老先生,您没必要再留情。” 冯斯乾脸上不露声色,“你的意思,把韩卿送回去,自生自灭。” 黎晟说,“送回去林宗易照样不惜代价择出她,她灭不了。但韩小姐在云城和万隆城都住过一阵,自然接触了不少内幕,为了丈夫隐瞒不报,扣个包庇的名头,不是轻而易举吗。” 冯斯乾笑了一声,藏住眼底的暗流涌动,“是不是太狠了一些。” 黎晟没有发现他流露的寒意,“否则如何平息周老先生的怒火,而且她再三帮林宗易,这种女人留在身边,一旦林宗易不死,有机会报复您,她兴许递刀子给他。” 冯斯乾合住文件,“可事实与她没关系,是我自己应酬的路上弄丢了。” 我僵在原地,拳头握得更紧。 冯斯乾一心护着我,黎晟也没辙,他无奈说,“冯董,不打扰您了。” 他们走出书房,迎面撞上我,我一动不动站在楼梯口。 黎晟朝我颔首,“韩小姐。” 我皮笑肉不笑,“是黎总啊,找斯乾有要紧事吗?” 他挺直腰,反问,“您不是听到了吗?” 我随手拨弄乳白色的耳环,“我看你总经理的位置是坐腻了。”我靠近黎晟,警告他,“我有冯冬,手里攥着男人的心,你算哪根葱,妄想扳倒我。” 他阴恻恻望着我,“您心虚吗。” 我莞尔笑,“我脾气臭,谁招惹我,谁就倒大霉。”我说完后退一步,“黎总,慢走啊。” 黎晟最后望了我一眼,冷漠离去。 下属战战兢兢,“韩小姐,是黎总带我来的,我没有和您过不去。” 我没理会,推门走进书房,绕过办公桌,坐在冯斯乾的腿上,满是娇弱无辜,“斯乾哥哥,黎晟打算陷害我,对吗。” 他漫不经心审视我,“又偷听。” 我趴下,身体和他痴缠,“路过而已,我是无意听见的。” 冯斯乾皱着眉,似乎又想起心事,这件心事影响他很多天了,我指尖抚平他眉心的细纹,“你动摇了吗。” 他甩出一根烟,没回应我。 我唇瓣来回摩挲他下颌的胡茬,“他们都看不惯我,你也在犹豫要不要弃了我。” 我夺过他的烟,用打火机点燃,然后夺过,自己先吸了一口,对准他面孔吐出,“你舍得吗?” 冯斯乾挑起我下巴,一点点扼住我整张脸,“黎晟为什么提议处置你,明白吗。” 我在他怀里轻轻蠕动,“我明白。” 书房死寂得像一座坟墓,我们都没再开口。 直到客厅传来午夜的钟声,冯斯乾终于看向我,“解决一个诡计多端的女人,过程很麻烦。”他凑近,含着我的唇,舌尖勾回烟蒂,“我不喜欢自找麻烦,所以他们提议葬送你,我暂时不考虑。” 我眼眸雾气蒙蒙,“那以后呢。” 冯斯乾抚摸我腰肢,指腹的茧子刺激得我战栗,“取决于你。” 我伸手解开他衣扣,他默不作声衔着烟,任由我为所欲为。 我鼻尖贴着他胸膛,用力嗅着,吻着,故意发出极为暧昧的声响,他一直冷静克制自己,可我吻得很激烈,他身躯紧绷,温度也越来越烫,当他喘息情难自抑逐渐失控,冯斯乾拢起我长发,我顺势仰起脸,“我想要记住你的味道,万一哪天你听信了他们,狠下心肠斩草除根,我下辈子还找你。” 第184章 订婚 - 步步深陷 - 玉堂 冯斯乾笑了一声,“我怎么听出威胁的意思。”他牙齿咬开我颈后的内衣细带,潮热的呼吸喷在肌肤,我瑟缩得更厉害,“下一句是什么,做鬼也不放过我吗。” 我抱着他,脚趾在他腰腹戳了戳,“冯董事长很聪明。” 他神色慵懒玩味,“怎样不放过?” 我勾住他,死死地纠缠,“喝你的血,嚼你的骨。” “这样狠。”他手臂一扫,办公桌的文件落地,他将我压在上面,居高临下俯视,“那我的确不能斩草除根了。” 我感受冯斯乾的吻,他凛冽深邃的唇纹,辗转过我耳垂和脊骨,我抱他更紧。 第二天我醒得早,下楼正好撞见冯斯乾换衣服,我夺过他手上的领带,“起床是不是偷亲我了。” 他笔挺伫立着,面容清隽英朗,尤其一双眼睛极为迷人,除了冯斯乾,这世上不会存在任何一个男子,眼中既有黎明的清澈,也有江海的深沉。 他表情平静,“没亲。” “谁问你了。”我四处喊,“斯乾,小斯乾——又去哪拉屎了,天天不擦屁股,没皮没脸,不喜欢你的狗窝吗?” 冯斯乾臂弯揽住我,“喊什么,把它关在天台了。” 我看着他,“你和狗过不去啊?” 他捏了捏我腰肢软嫩的肉,“是你和我过不去。”他越捏越上瘾,“似乎胖了。” 我如临大敌推开他,“你放屁!我减肥呢。” 冯斯乾闷笑,“是该减了,快要赶上何江老家的贝贝了。” 我拧眉,“贝贝是谁。” 他意味深长,“一头七岁的母猪,月初下了六个崽,这点你不如它,你只生下一个。” 我捶打他,“你才是猪,我讨厌你挖苦我。” 冯斯乾正色说,“再不走迟到了,我有早会。” 我踮起脚尖,系着他领口的扣子,“你又长高了啊。” 他淡淡瞥我,“什么年纪了还长个。” 我撒娇,“那我够不着嘛。” 他垂眸看我,眼底漾着笑意,“你太矮,床上的姿势也要迁就你。” 我使劲一勒,一脸刁蛮,“你迁就过我吗?你只顾自己舒服。” 冯斯乾喉结被勒住,他当即皱眉,掌心在我臀部狠狠一拍,“没良心。” 何江这时拎着公文包走出储物间,“冯董,那位在您办公室。” 我下意识瞟他,冯斯乾嗯了声,侧身看向我,“最近别出门了。” 我奇怪,“为什么呀。” 他搂住我,吻了一下额头,“不是输钱就是惹祸,留在家照顾冯冬。” 我不服气,“我也赢过啊。” “输两百万,赢两万,是赢吗?我像你这么做生意,十个华京也赔了。”冯斯乾撅起我下巴,“有个当妈的样子,少贪玩。” 我委屈极了,“冯冬不黏我,我有什么办法呀,我每次抱他,他都哭,脚还踹我。” 冯斯乾顿时笑意更深,“他看你眼生,自己还不反思。” 他上车离开,我目送宾利驶出小区,我总感觉冯斯乾不对劲,我偷了录音笔,他的反应太平淡,我以为是一场巨大风波,结果他轻拿轻放,即使不舍得打骂我,也该冷落我,晾着我,可这一夜他却要多温存有多温存,恨不得疼化了我。 仿佛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平静。 下午陈太太又打来电话,约我看越剧,她老公和林宗易交情不浅,而且约我好几次了,我没拒绝。 我抵达江城剧院,陈太太在门口迎接,“我外省的表姐在这边探亲,我顺道带她过来了,您要是认生,我安排她坐别处。” 我迈上台阶,“人多热闹,我不介意。” 进入VIP区,一名四十岁出头的贵妇站在座位上,我主动打了招呼,她打量我,“我好像在哪见过您,您先生是?” 我在第一排坐下,“我离异。” 她很尴尬,“抱歉,韩小姐。” 我满不在乎,“聚散离合是人之常情,顾太太何必抱歉。” 戏演过半场,陈太太从包里摸出银行卡,“林老板将索文的客户转给老陈一部分,其中的河苑二期工程赚了一大笔。他曾经交代老陈,额外的利润给您,手里有私房钱,不用看男人脸色。” 她把卡放在我面前桌上,我默不作声注视戏台,她等了一会儿,我嘶哑开口,“陈老板哪天有空帮我个忙,去一趟万隆城。”我又退回那张卡,“当作酬谢。” 陈太太犹豫了一霎,“什么忙?” 我倒了一杯茶,“万隆城的会所戒严了,不接待生客,如果陈老板有法子顺利开一间包厢,再联系我。” 顾太太忽然激动指着刚上场的白面小生,“那位扮演张公子的演员,是周德元夫人养得小白脸。” 我喝茶差点呛着,“周德元的夫人?” 顾太太比我更吃惊,“您不认识他啊?滨城的大人物。” 周德元和原配早已没感情,但碍于身份无法离婚,分居了二十多年。男人外面有家,女人外面同样有温柔乡,大庭广众之下需要撑场面时,比真正恩爱的夫妻还要情意绵绵,全是演戏的好手,为了名利,不演戏也不行。 不过周夫人选择一个唱戏的,实在出乎我意料,女人搞地下情讲究隐蔽,不像男人胆子大,所以私人会所才火爆,而演员抛头露面很容易走漏风声,顾太太压根没接触过周夫人的圈子,她都了解,可见不是秘密了。 我盯着不远处的男人,装作若无其事,“多久了。” 顾太太琢磨着,“至少半年了,这个小生啊一直唱B角,周夫人动用关系让他顶了A角。嗓子是不错,扮相也俊俏,难怪周夫人春心荡漾啊。” 我轻笑,“她年岁不小了吧。” “五十九了。” 我笑容越发浓,“母牛吃嫩草啊。” 顾太太也笑,“谁不稀罕漂亮有活力的伴侣呢?丈夫的心不在自己身上,周夫人也苦闷。外头那个女人真是手段高明,虽然没当上正室,被男人藏着掖着,可日子过得潇洒,女儿又攀上豪门订了婚,就算正室也未必有她风光。” 我再次愣住,“孟绮云和谁订婚了?” 陈太太在旁边猛地咳嗽,顾太太没明白,脱口而出,“华京集团的董事长冯斯乾啊,今天刊登的新闻。” 我如遭雷击,一张脸煞白,“冯斯乾?” 顾太太感慨,“冯斯乾离婚后,多少姑娘想巴结他,据说他有一个情人,相当宠爱,去年闹出不少丑闻。周德元对外称孟绮云是已故亲哥哥的女儿,圆了私生女的颜面,也顺理成章姓和华京结亲了,华京以后可不愁官方的工程。” 我攥紧拳,彻底失了声息。 陈太太越过我推搡顾太太,“你看戏吧!胡言乱语什么。” 她莫名其妙,“你们没看江城的财经早报吗,我侄子在杂志社上班,他告诉我华京的公关部承认了。” 陈太太挤眉弄眼,拉住她躲在我背后,“韩小姐是冯斯乾的情人,给他生了一个儿子,传言要结婚了。” 顾太太震撼,“那怎么娶周德元的千金了?” 陈太太也纳闷儿,“兴许出岔子了,你少提这事。” 顾太太埋怨,“你早不说!”她掩唇,一声不吭了。 我无心听戏,整个人只觉得寒浸浸,像泼下来一盆冷水。 怪不得冯斯乾早晨特意叮嘱我在家陪冯冬,不要出门,这两天正是阔太圈议论最激烈的时候,瞧我笑话的不在少数,他怕刺激到我。 我没兴致了,她们也识趣提出离席,我借口去洗手间给何江打电话,通知他接我,他没想到我竟然会跑来剧院听戏,“冯董不是不让您出去吗?” 我不咸不淡反问,“出去有麻烦吗?” 他语塞,“我马上过去。” 我挂了这通电话,又拨给蒋芸,她接听立刻破口大骂,“你每天陪男人风花雪月,爽得上天了,我在会馆给你打工,招待那群肥头大耳——” “冯斯乾和孟绮云订婚了,你有耳闻吗。” 蒋芸瞬间哑巴了,半晌没出声。 “陈太太的表姐无意说漏的。” “韩卿...”她欲言又止,“冯斯乾这种地位,情人多么荒唐无所谓,可真正娶进门,他们都很实际,要不能在商场扶持自己,要不家世清白的书香门第——” 她没说完,我直接掐断。 看来满城风雨了,只瞒着我。 半小时后何江赶到剧院,我向陈太太和顾太太告别,随即坐进后座,开门见山问,“何秘书,斯乾呢?” 何江一边开车一边答复,“在公司开会。” 我望了一眼中控台摆放的电子钟,“七点了,还没下班吗。” “应该有酒局。”何江并没察觉到什么我反常,“冯董接管华京之后承办了很多项目,应酬也多。” 我打断他,“是应酬周德元吗?” 何江透过后视镜望向我,不愧是冯斯乾调教出的人,泰山崩于顶面不改色,“韩小姐是听说什么谣言了吗。” 我同他对视,“外界有谣言吗。” 何江隐隐蹙眉,拿不准我的态度,我莞尔一笑,“回去吧,我困了。” 我睁着眼平躺,夜晚十点钟,楼下亮起车灯,我面无表情侧卧,背对房门。 脚步声很快停在二楼,何江压低声汇报,“冯董,韩小姐知道了。” 冯斯乾解着西装扣,递给何江,“谁透露的。” “韩小姐去剧院了,况且如此重大的事,消息是捂不住的。” 冯斯乾揉着眉心,“她睡了吗。” 何江说,“进屋后始终没动静,冯冬哭闹,韩小姐也没管。” 冯斯乾揉得更用力,“冯冬平时哭闹她也不管,买苏岳楼的菜,她闻着香味也许出来。” 何江哭笑不得,“这次是真生气了,轻易哄不好。” 下一秒传来开锁的响动,过道昏暗的灯火一闪而过,又隔绝在门外。 我一动不动,像是沉睡着。 冯斯乾站在床边,许久,他握住我手,我赌气抽回,身子也挪远了一些。 第185章 割心 - 步步深陷 - 玉堂 冯斯乾今晚似乎没什么耐心,他沉默一秒,“你睡吧。” 他迈步要走,我在这时扭头,“你进来准备对我说什么。” 他停下,侧身看地面,“你没吃晚饭。” “除了这个呢。”我坐起,“传言是真是假。” 冯斯乾陷入更深的沉默。 我醒悟了,“所以是真的。”我面孔像一张惨白的纸,毫无血色,“你让我亲眼看着你成为孟绮云的新郎,对吗。” 他脊背剧烈隆起,呼吸也沉重,“嗯。” 我眼眶发红,我很清楚孟绮云不容易甩掉,一旦冯斯乾不要她了,周德元以为女儿被白白利用,绝不善罢甘休。名利场有一个心照不宣的规矩:商不与权斗。再牛逼的商人也要在权势面前老老实实服软,连手握灰色势力的林宗易在王威的眼皮底下都不得不安分收敛,何况冯斯乾,更不是周德元的对手了。 但我始料未及,这一天来得这样快,这样不可逆转。 他告诉保姆称呼我太太,他分明打算娶我,给我一个圆满的结果,却突然变卦了。 我死死抓着床单,“为什么?” 冯斯乾平静转过身,“不为什么,孟绮云很适合做妻子。” “那我呢?” 他伫立在那,房间没有灯光,我只能从无边的黑暗里分辨他的轮廓,如此清冷,寡淡,深沉。 我拍着自己胸口,“我算什么?” 他注视我,“你是冯冬的母亲。” “然后呢。” 他没出声。 “以及你的情人,金丝雀?” 冯斯乾仿佛闭上眼睛,敛去眼底汹涌的暗潮,再睁开,没有丝毫的情绪,“我没把你当金丝雀。” 我光脚冲过去,用力厮打他,“感情在你心里,是不是从来不重要。就像林宗易,他风流了半生,到最后,生了儿子的王晴娜,爱慕他九年的黄清,谁都没得到好下场,他风流在明,你无情在暗,他起码在游戏的开始就熄灭她们的希望,你不停打破底线,编造纵容我爱护我的假象,最终你干脆抽身,投向你认为更合适你的女人,所有人都知道我是一个可笑的玩物,被你始乱终弃,我却从陈太太口中才知道!你连这一丝尊严和体面也不给我!” 冯斯乾脸色愠怒,当即拂开我手,“你还敢提他。” “冯斯乾,你说我骗你,把你玩弄在股掌之上,那你骗我了吗?你不是照样欺骗我玩弄我!从见不得光的情人,再到婚内强迫我屈服你,如今周德元能辅助你,你索性抛弃我。孟绮云有心脏病,她娇弱,不舍得让她冒险生孩子,于是诱哄我生冯冬,将我当生子机器吗?”我扯住他衣领,“你和她好多久了,一年,三年?你自始至终都在保护她吧?保护那朵纯洁无辜的小白花,而我蒙在鼓里,任由你榨干我的利用价值。” “冯冬是你真心生下吗。”他目光冷冽,“录音笔你交给林宗易了。” 我刹那呆滞住。 “全身赤裸被堵在办公室,险些葬送在那位乔叔的手上,我安排保镖埋伏在后门,你了解我在想什么吗?” 我攥住他衣袖的手缓缓一松。 “如果仇蟒的人伤害你,不惜代价救你出来。可韩卿,你出来之后,我要不起你了。”冯斯乾抬手扼住我脸蛋,“当初怀上冯冬,你非要打掉,是林宗易认下了,你才情愿留住孩子,他出车祸,你拼死为他留一条血脉。你在手术室流了多少血,那些血我如鲠在喉,因为那是你流给另一个男人的,你为林宗易赌过命,为我赌过吗。我可以强制自己遗忘,只当你贪玩犯了一个错,可你无数次暗度陈仓。” 我嘶吼着,“你要我说几遍才相信,我和他没有暗度陈仓!” 冯斯乾用钥匙开启床头最底层的抽屉,他取出一摞照片,扔在我身上。 我低下头,竟然是我出入会所的画面,林宗易胸膛袒露,抱着我抵在门上,我们身体纠缠,他的唇贴着我额头,拍摄角度很清晰,根本不是万隆城大厅和过道的监控,而是林宗易办公室的监控,几乎监视着他的一举一动。 我错愕不已,“你怎么会有他办公室的录像?” 冯斯乾冷笑,“他的确弃暗投明了,协助上面铲除仇蟒这条线,可上面不傻,他趁机逃了呢,从他当卧底那一日,他二十四小时受制于上面的秘密监控,他自己都一无所知,只有里间是监控盲区,没有窗户,他无处可逃。” 我恍然大悟,也无话可说。 我和林宗易确实没有发生任何,但这些东西摆在眼前,像一座大山,一切渺小的解释又全无分量。 我双目空洞,蓄满一滴滴泪,无声淌落,坠在他手背,“即使在里间,我跟他清清白白。” 冯斯乾垂眸,盯着融化开的泪水。 我哽咽,“不管我们怎样浓情蜜意,这根刺,你永远拔不掉,是吗。” “我拔掉了。”他指腹掠过我面颊的泪痕,那样粗糙的茧子,像刀锋割我的心。 他想抹掉我的眼泪,即将触碰我眼角的一刻,又收回手,“韩卿,我一而再装聋作哑,我不信你没有良心,录音笔是我给你的机会,可惜你选择了错误的选项。” 冯斯乾朝门口走去。 我挺直身,望着他背影,一字一顿,“你有苦衷吗。” 他站在原地,背对我许久,“没有。” 我不死心,“周德元逼迫你了。” 冯斯乾轻笑,“他的把柄最多,能逼迫我什么。” 我心脏不由钝痛,“你什么时候决定娶孟绮云。” “昨天。” 我一噎,是了,我捡起录音笔的瞬间,他彻底失望了。 他明白自己斩不断我对林宗易的旧情,就算无关情爱,也终归是一个女人对男人情感的怜悯和同情。 我对林宗易的怜悯,是催化我和冯斯乾之间最致命的慢性毒药。它越是累积,越是崩溃。 我咬紧牙关,“你报复我吗。” 冯斯乾再次笑,“我不至于报复一个女人。” 他撂下这句走出卧室,我浑身骤然瘫软下来,无力趴在床上。 我接连躺了两天,冯斯乾同样没有去公司,在书房待了两天,这两天两夜书房的烟味没散过,何江劝他少抽,他不理会。 白天我们彼此不见,直到夜深人静,冯斯乾才悄悄过来一趟,不仅脚步声极轻,也从不进屋,远远看一眼便离去。 第三天早晨我下楼了,吴姐看到我,她愣住,“太太?” 我在餐厅坐下,“改口吧,我担不起你一声太太了。” 她很尴尬,“其实先生对您用情最深,男人混到这个位置,总有无可奈何的局面。” 我瞥她,“孟小姐已经是澜春湾的女主人了,用情至深这话你对她说,有你的好日子过,你捧得我再高兴,我终究是下堂妇。” 吴姐听出我脾气太冲,她放下粥碗,叹了口气。 我打量这栋别墅,我爱钱,可钱并不是我唯一看重的,我更在意情。 我的情押给了冯斯乾,我恨他,怨他,气他,可就此一刀两断,往后如同陌生人,我仍旧不甘心。 吴姐递给我一杯豆浆,我接过的同时,身后楼梯传来窸窣的响动,冯斯乾驻足,站了半晌,略带嘶哑的嗓音,“终于肯见我了。”他坐在我对面,视线停落在我脸上,“不躲了。” 我面无表情,“我没躲你。” 他笑了一声,“你气性不是一直很大吗?昨晚何江进去送饭菜,你摔了台灯轰他。” 我看向他,“我讨厌你的人,太虚伪。” 他也抬眸看向我,“我虚伪,你刁钻,挺般配。” 保姆出门倒垃圾带回一个男人,何江。 我托腮,“说曹操,曹操就到。” 何江朝我颔首,杵在冯斯乾身边,“冯董——”他观察我的反应,压低声,“订婚宴设在梅园雅间,周老先生同意了。” 冯斯乾打开请柬,“这么正式。” “冯太太——” 冯斯乾看了他一眼,何江说,“孟小姐小孩子心性,江城办订婚宴,滨城办结婚宴,周老先生也宠她,发话越隆重越好。” 我叉了一块熏肠,语气平淡,“婚房呢?” 何江不敢答复,冯斯乾合住请柬搁在一旁,神色漫不经心,“你很关心。” 我皮笑肉不笑,“没有婚房,我住哪。” 他皱眉,“你不喜欢澜春湾吗。” 我阴阳怪气,“那冯太太住哪啊,同一屋檐下,住一妻一妾,合适吗?” 大约妻妾的形容太难听,冯斯乾眉头皱得更紧,“还没结婚,叫冯太太为时尚早。” 我轻嗤,“早晚而已,你既然答应订婚,又何必假惺惺顾忌我的感受。” 他没有回应,铺开餐布垫在膝上。 何江感觉气压太低,不声不响溜出餐厅。 冯斯乾喝完一碗粥,“你住,她不来。” 我摩挲着勺柄,“冯冬呢,过继她吗?” 他用方帕擦拭嘴角,“你生的儿子自己养,关她什么事。” 他丢了帕子,起身离开。 冯斯乾上车后,我返回主卧,联系蒋芸,“有消息吗。” “我跟踪那个唱小生的男人,他在淮阳路万德小区B单元401,周德元的夫人也在,还雇佣了保姆,看样子是他们长期幽会的公寓。” 我说,“高价收买保姆,我要相片。” 蒋芸犹豫了,“韩卿,那可是周德元的夫人啊,你曝光她,周家颜面扫地,能放过你吗?” 我走到露台的花园,拨弄一株芦荟叶,“孟绮云的真实出身是周德元最大的把柄,他有胆子在明面撕破脸吗?他只要动我,我立刻曝光孟绮云的来历,他的铁饭碗就砸了。保住晚节是他们这类人的当务之急,他充其量问罪冯斯乾,他们翁婿掐架,我看戏就行了。” 她笑得前仰后合,“冯斯乾自作自受,偏偏招惹你这只醋坛子。” 我眼神阴狠,“孟绮云不自量力和我争抢,我凭什么拱手相让,我灰溜溜跑了,一辈子沦为江城那群太太们的笑柄,以后冯冬脸面也难堪,况且脱离冯斯乾未必有更好的生活,我赢了那么多女人,这次依然不会输。” 蒋芸说,“你就该有这份魄力,管她是谁的女儿,全是你手下败将。” 我转动着手机,指尖一滑,挂断。 第186章 最后的下场 - 步步深陷 - 玉堂 晚上冯斯乾比往常回来早,我已经吃过晚餐,在客厅涂指甲油,我爱答不理侧身,看也不看他。 他身上酒气极重,似乎刚应酬完,伫立在玄关问吴姐,“安分吗。” 吴姐说,“一天在家。” 他解着领带,“闹了吗。” “不爱说话,您要哄一哄。” 冯斯乾脱下西装,随口说,“我哪天不哄,脾气太犟。” 他走过来,拿起指甲油瓶,在鼻下嗅了嗅,我阴阳怪气,“没陪冯太太吗?” 他淡淡嗯,“从早陪到晚,和周德元商量酒宴。” 我抢回,拧上盖子,“抽空回来,你不嫌累死啊。” 冯斯乾闷笑,“冯冬说不定想我了,所以回来一趟。” 我甩掉他走上二楼,他跟在我身后,先进入婴儿房探望冯冬,才回到主卧。 我坐在梳妆台前,打量司机白天送来的男款礼服,“她设计的吗。” 冯斯乾并没试穿那件礼服,连同包装搁在沙发,仿佛不上心,“什么时候你为我设计一套。” 我面无表情,“你穿得了吗,冯太太能接受你穿着外面女人设计的衣服吗。” 他漫不经心看了我一眼,“我像是被女人管制的男人吗。分明是你懒,这两年你送过什么。” 我沉下脸,“送一个亲生的儿子,我的下场好吗?” 冯斯乾目光意味深长,停落在我面孔,“最后的下场,比过程更重要。” “我二十八了,再熬十年,下场好与不好,我不在乎了。” 他换上睡衣,“不用熬十年。” 我透过镜子凝视他,他也凝视我,“最多再熬九年。”他话音含着笑,我听出他调侃,反手扔出梳子,“九年啊,你有那么长的活头吗。” 他系着腰带,又郑重了几分,“为给你一个好下场,我也争取活得长。” 我拉开酒柜,斟了一杯白葡萄,“你和孟绮云郎才女貌,是江城一段佳话,而我呢,即将沦为江城上流圈的笑话了。” 他眉目漾着浅笑,“你在喝什么。” 我吃枪药似的,“喝你的血。” 他笑声更浓,“喝醋。” 我捏着高脚杯,走近他,“打算如何处理我呢?” 他慢条斯理点烟,“你认为呢。” “悄悄抛弃,清理掉我这个大麻烦。” 冯斯乾笑了一声,“我抛弃你,你能善罢甘休吗,我想一想也行不通。” 我晃悠酒,深红色的液体倾溅出杯口,有一滴融化在我雪白的手指,“还做情人吗?” 冯斯乾那双幽暗的眼睛在灯火里显得深不可测,好半晌,他缓缓抬眸,“我对你讲过一句话,你应该没忘。” 我不解,“哪句。” 他掸落一截烟灰,“你自己回忆。” 冯斯乾一向话少,说出口也真假掺半,因此每句话都富有含义,尤其那句——你怎么知道我一定不会给你。 我看向他,“我要你娶我呢?你给吗。” 他一言不发掐灭烟,刚要进浴室洗澡,吴姐敲门,“先生,冯太太的护工打来电话。” 冯斯乾皱眉,“谁让你这么早称呼冯太太。” 吴姐一噎,“孟小姐的钻戒不见了。” 他拉门,“她去过什么地方。” “护工说都找遍了,孟小姐急得直哭。” 冯斯乾耐着性子,“用一款替代,仪式而已。” “孟小姐最看重婚宴了,她哪肯将就,护工说她心脏刚治愈,禁不住心情波动。” 冯斯乾沉默许久,他转身,“韩卿。” 我倒在床上,背对他。 他换回衬衫长裤,在床边俯下身,“有些事,过后解释。” 关门声响起,我站起窗前,冯斯乾的宾利驶出庭院,消失在茫茫夜色。 他离开后,我也出门了,八点钟,我抵达万隆城,在后门徘徊了一阵,没发现振子和冠强的踪影,倒是乔叔带领一拨保镖恰巧下车,方向是滨城109国道,橡山的位置。 万隆城的烟酒全部储存在橡山仓库,看情势,仓库前脚卖空,他们后脚就跟着仇蟒撤了,林宗易相当于一个靶子,留下挡箭。 又是一场计中计的恶仗。 我深吸气,绕到正门,陈老板站在台阶上等我,我从后面靠近他,“陈哥,有劳您了。” 他回头,“韩小姐。”紧接着蹙眉,“您吃什么了?” 我呼出一口气,“韭菜鲱鱼的饺子。” 他险些晕厥,“这也太臭了,一股下水道的味儿。” 我当然知道有多臭,我在车里吃完,开窗户半天都回味不绝,我为了双重保险,冠强和我结梁子了,他绝对防备我,我的照片很可能保镖人手一张,只化妆不够,万一撞上有眼力的,终究在劫难逃,嘴巴臭气熏天,哪个男人愿意接近我观赏这张脸呢。 我噗嗤笑,“我不做无用功,这招保准派上用场。” 我跟随陈老板通过安检,他递给保镖贵宾卡,保镖迎着光线瞧,“新客?咱们会所不接新客了。” 我走上去,“你看仔细了,一晚消费一百万的白金,你不接?你老板也未必有胆量不接。”我一边打嗝儿一边夺回贵宾卡,扑面而来的臭味熏得保安昏了头,他端详我,夸张的烟熏妆,紫红色的厚嘴唇,他咽了口唾沫,“大婶,你离我远点。” 我恼羞成怒戳他下巴,“人家芳龄才18。” 他唾沫咽得更频繁了,“我老婆38岁都没你显老。” 我冷哼,挽住陈老板,刁蛮又刻薄的样子,“没见识!这是小甜甜的欧美妆。” 陈老板揽着我腰肢,一脸油腻相哄我,“我的小心肝儿最靓,他懂个屁,宝贝不生气啊,明天给你买大钻戒。” 我顷刻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姓陈的还真是演戏那块料。 保镖傻眼了,直勾勾目送我们走进大堂,电梯门合拢,陈老板立马松开我,他额头渗出密密麻麻的汗珠,“太惊险了,万隆城最近是捅什么娄子了吗?” 我嚼口香糖遮盖口腔的怪味,“宗易被软禁了。” 他不可思议,“谁软禁林老板?” 我揭过门壁折射的投影,整理爆炸的狮子头,“你了解越少越好。” 陈老板匪夷所思偷瞄我,我忍笑问他,“还像我吗?” 他回答,“林老板都不认识您了。” 电梯停在三层,我们直奔预订的310包厢。 贵宾卡客户由经理接待,是负责地下棋牌厅的经理,临时调到会馆的,对我完全没印象,我正好发挥。 我挑选酒水,陈老板问他,“你们这里打牌有门槛吗?” “十万一局起步。” “嚯,玩得够野。”陈老板点上一根雪茄,“一百万起步的有吗?” 经理懵了,“一百万?一轮四局,咱们馆里只要上座了,起码打满两轮,您确定吗?” “觉得我没钱吗。”他露出脖子的金链和限量版的腕表,“看不起我?” 经理意识到他刻意找茬,“陈老板,您有钱有势,气派的人物,我哪能看不起您呢。” 我伏在他肩膀,暗示时机到了,他叩击着大理石桌面,腔调不阴不阳,“你们做买卖,手脚不地道啊,欺负我外行?” 经理拿不准什么意思,继续赔着笑,“您哪里不满意?” 陈老板喝了一口酒,啐在地上,指着人头马的瓶子,“假酒?” 经理一怔,“我们绝不卖假货。” “是么。”他阴恻恻发笑,“当我没喝过真酒?人头马是这种味道吗!”他手压住瓶口,气势嚣张,猛地一砸,瓶子顿时四分五裂,我抱头尖叫,“救命啊,打人了!” 我一嗓子助攻,整条走廊的包厢都沸腾了,万隆城是什么地界,仇蟒的产业,如今由华子亲自经营,牛鬼蛇神各路大佬也得让三分,闹事的势必来头非常硬,经理眼见场面失控,他也慌了神,朝包厢外跑,在混乱中拦住一名侍者,“通知振哥和强哥!” 侍者很快搬来振子,振子进门,经理向他汇报了情况,他望向沙发中央的陈老板,伸手推开经理,走向酒桌,“哪瓶酒,可以查验,假的我请你这一桌,要是真的——”振子眼中寒光凛冽,“我也请你一桌,喝不完不行。” 我拉扯陈老板的衣角,他抓起酒瓶,对准我头顶浇下,“这瓶。” 振子眯眼,“看来你是没事找事啊,你倒完它,讹我?” 我起身,抹掉脸上的酒,踉踉跄跄摔在振子脚下,他莫名其妙后退,随即看清是我,当场呆住,我使了个眼色,示意他配合。 振子是林宗易一手调教的,极其机灵,他瞬间明白了,话锋一转,“你是什么人。” 陈老板也非常聪明,“你说对了,我是找茬的人。” 经理询问振子怎么办,振子故作凝重,“你先出去。” 经理走后,我趁机问,“林恒在哪。” 振子面部肌肉一抖,“您要插手?” “醉王朝的服务生昨天告诉我,周三夜里去了一拨挺有头脸的人,议论仇蟒重金挖一个孩子的下落,我怀疑是林恒。” 振子咬牙切齿,“这老家伙太阴了。” 我留意走廊的动静,“往海外转移资产不是小事,他缺万无一失的筹码,林恒在手,华哥还能硬碰硬吗?” “他绑了林恒一回,华哥从郊外救出,直接摊牌了,他还不死心。” 我说,“我会把林恒安全送到王晴娜手中。” 第187章 逃 - 步步深陷 - 玉堂 “接林恒时,千万别联系我们,手机号不中用了。”振子压低声,“林恒在春昌路——” “什么人物啊,明目张胆在万隆城撒野。”振子没说完,被破门而入的冠强打断,经理跟在他后面,他环视一圈,“哪位是陈老板。” 陈老板在江城的名气不小,自从接手了索文集团的部分客户,商界的威望更高了,身价也直线上升,商人以资产的厚度论资排辈,林宗易有恩于他,这也是他愿意冒险帮我一次的缘故。 陈老板冷眼睥睨他,“我是。” 冠强上下打量,“挺狂啊,想借着万隆城闹出名头吗。” 陈老板将烟搭在烟灰缸,“你小子比我狂。” 我再度对振子使眼色,他拉住冠强,“陈老板有来头,帮上面打头阵的,咱们的酒什么档次你也心知肚明,确实不正宗,能平息就平息,假如撞枪口了,蟒叔怪罪,你我吃不了兜着走。” 振子琢磨,也觉得有道理,他死咬不放,办得漂亮了,功劳是林宗易的,毕竟是名义老板,搞砸了,招惹了不该招惹的人,却是自己遭殃,他嘬牙花子,一脸烦躁,“你自己掂量吧。” 他刚要离开,视线定格在我身上,复而停下,“你抬起头。” 我脸上妆全花了,蓝黑色的烟熏眼影糊了满眼,四目相对的瞬间,我故意咧嘴,深紫色的唇像中了毒,冠强只见过我三次,记忆不深,此时灯光又昏暗,他没认出我,反而被这副尊容吓一跳,“妈的!哪来的鬼。” 他拂掉我胳膊,我委屈噘嘴,“你扶我起来啊,你怕什么呀。” 冠强倒退好几步,他看向陈老板,“什么货色都下得去嘴,陈老板不挑食啊。” “少废话。”陈老板指着桌上没启开的第三瓶人头马,“这种残次酒,你也敢卖给客人喝,看来万隆城还没扫查过吧。” 振子若无其事横在我们中间,“陈老板,一场误会,何必撕破脸呢。”他笑着走近,主动倒满一杯酒,“价格好商量,您出公差,不想捞点外快吗?” 陈老板乐了,“你小子明白规矩,比他强。”他后仰,介绍我,“我女人阿花,你同她交涉,我可没拿你的。” 冠强突如其来的警惕,他审视振子,又审视我。 振子走回来,我捻了捻手指,“息事宁人没问题,总要意思意思。” 振子蹙眉,“你开个价,就当我交陈老板这个朋友了。” 陈老板拾起没抽完的半支雪茄,吹了一下浮尘,“花花,赔钱归你了。” 我破涕为笑,“谢谢陈哥。” 我走到振子面前,“算你们走运,我陈哥不计较,赔现金啊。” 振子舔门牙,“你要多少。” 我歪着脑袋,“今晚消费全免,另外再加五万,我买个包。” 振子的演技也不赖,不情不愿朝门外走,挺像那么回事的,与此同时,冠强忽然开口制止,“慢着。” 振子一僵,垂在身侧的手不着痕迹握紧。 冠强转身,直奔我而来,“我没看清这位小姐的真容,我再好好看看。” 振子紧张,我也呼吸一窒。 乔叔就在万隆城,上次林宗易撅了他的面子,他很恼火,这次抓个现行,也许新仇旧账一并算。 “冠强。” 低沉的嗓音响起,紧接着我眼前晃过一副高大的人影,男人伫立于灯红酒绿的走廊,霓虹笼罩住他身躯,风流挺拔,气度英武。 振子过去,“是陈老板。”他拉长尾音提示,“还带了一个女人。” 林宗易神情淡定从容,他进入包厢,振子替他焚上一支烟,“我不懂事,得罪陈老板了。” 他漫不经心吐出一缕烟,“既然得罪人,自己解决。” 振子说,“我解决一半,强哥这不是要出头吗。” 林宗易撩眼皮,眼底寒意涌动,“哪都有你。不如我告诉蟒叔,你接管万隆城,我给你腾位置,怎样?” 冠强似笑非笑,“华子,我真好奇,你耳朵实在太灵了,任何风吹草动也瞒不过你。”他靠近林宗易,“关键你每次出面,对方都是她。” 林宗易笑了一声,“她是谁。” 冠强面露阴狠,“你心里清楚。” 林宗易把烟灰儿弹在他皮鞋上,“乔叔让你长记性,你又忘教训了。” 冠强垂眸,灰烬粉碎,脏了米色的牛皮面,“我发现你和我过不去。” 烟头在墙壁戳碎,仿佛刻意,指腹刮过开关,顺便熄灭了灯,包厢陷入一片漆黑,黑暗中,伴随一道危险的声音,一只手扼住我手腕,推向门口。 “的确过不去,你有道行治我吗。” 擦肩而过的刹那,林宗易塞进我手心一卷字条。 我脚步一顿,下意识偏头,他深沉的目光掠过我,只一秒,便不露声色移开。 我心下了然,捏紧五指。 即使无声无息,他也知道我的来意。 我跑出会馆,疯了一般狂奔,坐上车,收拾干净自己,开到最大限速,逃离万隆城。 我按照纸条标注的地址,找到光明路平房区1号弄堂,有两个保镖,其中一个我熟悉,是林宗易在云城的司机。 我四下打探,确认无人跟踪,推门下去,径直走向司机,“小张。” 他一愣,“嫂子?”随即喜出望外,“你和华哥复婚了?” 我否认,“没有。” 他越过我头顶,一扫空空荡荡的汽车,“您来这边有事?” 我把纸条递他,他接过辨认,“是华哥的字迹。” 我开门见山,“我要带走林恒,马上。” 他更愣了,“可是蟒叔——” 我略低头,只说给他一个人听,“仇蟒月底用渔船向国外转移十亿现金,这笔巨额钱款上面会一网打尽,目前有一份最重要的物证在华哥手上,仇蟒并不知道是什么,但他猜到和计划有关,仇蟒心狠手辣,我断定他会押着华哥一起前往,钱保住,华哥平安,钱失手,华哥出意外。”我说到这,只觉浑身发冷,“华哥肯定也有准备,所以仇蟒会物色更有价值的人质,控制华哥听话。距离月底只剩二十二天,林恒安全了,他才有胜算。” 他大惊失色,“您搅入这滩漩涡,能保证全身而退吗?” 我语气平静,“我在冯斯乾的地盘,他背景特殊,仇蟒动不了我,更不敢再动我。” 他点头,“那我带林恒出来。” 林恒很畏惧我,确切说他畏惧每一个生人,躲在门板后,瑟瑟缩缩看着我。 我朝他伸出手,“林恒,我是韩阿姨,你爸爸的——”我犹豫不决,“妈妈的朋友。” 他瞳孔闪动着亮光,“我妈妈?” 我蹲下,“很久没见妈妈了,对不对。” 林恒的长相越来越像林宗易了,小小的年纪轮廓却很英气,浓眉乌发,一双撩人的眼型。 司机说,“林恒,韩阿姨接你回家。” 林恒小心翼翼,手搁在我掌心,我握住他,“跟韩阿姨走。” 我弯腰抱起他,放在后座,又降下挡板,一踩油门驶离胡同,四十分钟后,汽车泊在梧桐路,我拨通王晴娜的号码,“立刻下楼。” 她好像睡了,骤然坐起,“韩卿。” 我重复一遍,“再晚来不及了。” 三楼的一扇铝合窗亮起橘色的灯,她趴在门框上,我鸣笛示意。 王晴娜下楼的工夫,我升起挡板,她看见车里的林恒,哭着冲出楼道,我当即解锁,她一把搂住林恒,我掏出皮包夹层的银行卡给她,“我只有这些,你们连夜离开。” 她颤抖接住,“宗易...” 我别开头,“他的结果,看造化了。” 王晴娜用力攥住卡,手背青筋暴起,“会死吗?” 我摇头,“他立大功了。” 我没和她坦白仇蟒才是威胁林宗易性命的幕后黑手。 我提醒王晴娜,“记得去小城市,先避避风头,等仇蟒翻船了,你再考虑回江城。” 我没久留,发动引擎,调头原路返回。 “韩卿!” 我从车窗探身,王晴娜说,“我无法原谅你占据林宗易的心,我耗了九年,而你只用一年,得到我求而不得的东西。我爱他近乎病态,我敌视他身边所有女人,他曾经说,我的占有欲太扭曲,其实我只是一点点扭曲而已,生下林恒之后,我付出的青春和情意,只换来他无数次的拖延,到后来,甚至凉薄拒绝。” 她擦掉眼泪,“我承认,我不应该算计他,在未经他允许时,强行怀上他的骨肉。我错了一步,错了一生。” 我心中五味杂陈,没回应她。 “不过,我虽然憎恶你,但我输得不冤。”她泪中带笑,“我不会可怜你的孩子,我怨你,同样也讨厌你的孩子,在今天之前,我只恨你们不死。林宗易那样的男人,一辈子大风大浪,经历了太多苦难,你这一丝仁慈和柔情,在他的世界里很珍贵。” 我轻笑,“你保重。” 我回到澜春湾,是凌晨两点多,吴姐没睡,客厅开着灯,沙发上除了她还有蒋芸。 我余光一瞥鞋架,冯斯乾的拖鞋在,他未归。 我明白他现在无暇顾及我,过两天当新郎官了,很多流程需要打点。 我招呼蒋芸,“你压着斯乾了。” 她一激灵,整个人蹦起,“冯董,抱歉,我不是有意压你的。” 斯乾窝在角落没动,蒋芸揉了揉眼,“狗名字是斯乾?” “我不是和你说过吗。” 她端起冷杯喝水,“我没想到你真叫啊。”蒋芸给我一个信封,我打开,里面是照片,周德元的夫人亲手喂小白脸喝汤,以及俩人泡在浴缸里腻腻歪歪,照片不多,张张劲爆。 我笑了,“保姆是老手啊,拍得不错。” 蒋芸说,“你拿到手,我也放心了,让别人转交我怕泄露。” 我送她出去,然后上楼,逐一拨打媒体的电话,正经的杂志社和官网不报道这类新闻,容易惹麻烦,博眼球的小报媒体往往胆子大,压根不管主角什么来历,我出价八十万敲定了三家,在订婚宴的当天发刊。 第188章 天作之合 - 步步深陷 - 玉堂 冯斯乾的订婚仪式在周六,他周五晚上没回来。我刻意打了一通电话,关机。 我趁吴姐睡了,离开别墅去孟绮云的住处。 我预料不错,孟绮云没睡,果然还亮着灯。她能嫁给冯斯乾可谓一波三折,是应该激动得睡不着。虽然是订婚,但冯斯乾肯迈出这一步,后面那一步估计也搪塞不赢周德元,顺理成章会结婚。 我相信我偷录音笔给林宗易是压死我们之间感情的最后一根稻草,我更相信周德元压制了冯斯乾,或是冯斯乾对周家存在不可告人的秘密想法,才导致这场订婚突如其来空降。 我熄了火,降落车窗。 此时大门敞开,落地玻璃内是半弧形的客厅,冯斯乾坐在沙发上,右腿交叠着,审阅一份文件。 孟绮云从二楼下来,直接扑进他怀里,“斯乾——”她仰面,“我给你买的睡衣,你穿上真好看。” 冯斯乾从不穿橘色的衣服,太俗艳,不过孟绮云挑选的,他难得破例了。 他看向她素净秀丽的面孔,笑了一声,“洗完澡了?” 她黏着他,“我香吗。” 冯斯乾淡淡嗯。 孟绮云不满,“你都没闻。” 他食指勾起她一缕湿漉漉的长发,在鼻下停留片刻,“百合吗。” 她偎在他胸膛,“你这么清楚香味,曾经的女人一定很多。” 冯斯乾手扣住她脊背,“极少。” 她凑近他,盯着他细微的反应,“有几个啊。” 他垂眸,神情波澜不惊,“一两个。” 她刨根问底,“我是第三个吗?” 冯斯乾不再搭话,专注工作。 孟绮云生气了,合住他手上的文件,“你不休息吗?” 他耐着性子又翻开,“还早。” 孟绮云撒娇的功力丝毫不逊色我,“十一点半了,我都困了。” 冯斯乾再次看向她,年轻又天真的模样,面颊浮着大病初愈后娇弱的潮红,仿佛一触即碎的花瓣,这样一个全心全意,一腔柔情尽付他的女人。 我面无表情凝视这一幕。 冯斯乾起身,“送你回屋,你睡下我再处理公事。” 孟绮云仍旧不依不饶,“我怕黑啊。” 他闷笑,“以前怕吗。” 她胳膊圈住他脖子,“我母亲陪我睡,后来有佣人。” 冯斯乾望向厨房,“岚姐。” 佣人从厨房出来,“先生,您喊我。” 他吩咐,“陪孟小姐睡觉。” 佣人一愣,孟绮云赌气,“你少加班一晚不行吗。” 冯斯乾哄着她,“公务多,耽搁不了。” 佣人走上前,“孟小姐,我陪您上楼。” 孟绮云一百个不乐意,她还想说什么,冯斯乾的笑容缓缓一收,“听话。” 她的央求戛然而止,不情不愿回卧室。 冯斯乾随即走到落地窗外,站在花园里,拨通何江的电话。 我关闭车灯,放平驾驶椅躺倒,尽量贴着车门听,他音量极低,“上面什么意思。” “赵队说,湖城不撒手。” 冯斯乾神色阴狠,“周德元出面,也不撒手吗。” “别说周德元,即便再大的人物出面,现在湖城咬死了,林宗易是他们的卧底,他们全权跟进。” “借黎晟之口透露给周德元,我要结果。” “周德元已经掌握了,他目前在对湖城施压。”何江有些埋怨的口气,“冯董,录音笔那么关键的证据,如果把握住,咱们不会失去主导权,在省内,哪一方攥着更有价值的证据,就有权插手,湖城无法扣住。林宗易和那位二把手肯定谈判了,二把手保他不死,他把铲除仇蟒这块毒瘤的全部功劳都归功在湖城,我们太被动了,何况韩小姐又处处碍事。” 冯斯乾忽然问,“她在家安分吗。” 何江说,“没什么动静。” 冯斯乾目视前方夜色里一株翠绿芭蕉,“不像她折腾的性格。” 我升起车窗,悄无声息驶离小区。 看来孟绮云纯洁无瑕的外表下,并非一无是处,她对付男人的手段比大多数女人高明不少。 蒋芸说,评价一个女人在情场上高明不高明,就看她和我争夺的时候,她栽没栽跟头,吃没吃亏。 很显然,孟绮云可打了我的脸,而且打得挺狠,千载难逢轮到我栽一次了。 不过我这人遇强则强,偏偏喜欢玩硬的,玩阴的,在对手的心窝上插刀子,软趴趴的烂柿子我还懒得捏呢。 返回澜春湾的路上,一家报社打来电话,告知我发刊了。 我泊在十字街口等绿灯,语气懒洋洋,“发了多少。” 他说,“刊印了一万册,夹在一些时尚杂志和财经早报里,再收买网站和便利店,进行捆绑售出。万一闹大了,只能当作不良广告封禁,查不到您。” 我不在乎冯斯乾查不查,他不查也一清二楚,除了我,没有任何人胆大妄为在太岁头上动土,揭露周德元夫人的老底。 但周德元挖出我终究是个麻烦,我藏起马脚,他怀疑却没证据,他拿我没辙。 我有一搭无一搭叩击方向盘,“账号。” 他报上银行账户,“差不多要三十万。” 我挂断。 当晚我兴致勃勃翻出所有衣服,找到一条酒红色的改良版旗袍,系带高开叉,大露背,蕾丝长袖,搭配一头乌黑的波浪卷发和黑色高跟鞋,又纯又欲,妖媚风情到极致。 我有个短板,五官精致却寡淡,说白了,我长相不算艳丽,没有惊人的攻击性,胜在身段好,突出自己的优势,再加上韵味足够风骚,照样艳压全场。 我一觉睡到第二天下午,养足了精神,傍晚扭着纤细的腰肢迈下台阶,吴姐被我的盛装打扮吓一跳,她拦住我,“您去哪。” 我心平气和,“醉王朝半个月没查账了,我不放心。” 她一听我是去会所,稍微松口气,“蒋小姐不是经理吗?您自己的朋友还信不过啊。” 我单手戴上耳环,“信是信得过,她一个人总有疏忽,一直是我亲自管账,涉及到金钱,我最信得过自己。” 吴姐笑,“先生私下常说,您最精了,骗不了您。” “是吗?他讽刺我呢。”我拎起包去车库,吴姐追出,“韩小姐,先生嘱咐我——”她试探说,“今天他有重要的...” 我的臭脾气又原形毕露了,“他办他的婚宴,我查我的账,我没工夫搅和他。” 吴姐拦不住我,眼睁睁看我出门了。 我其实也奇怪,冯斯乾竟然没有指派保镖看守我,这太不符合他的缜密谨慎,或许他不相信我敢跑到梅园闹事。 他到底了解我不透彻,我没有不敢的。 我抵达梅园,举着化妆镜补妆,指尖抹掉溢出多余的口红,然后推门下车。 订婚宴承包了宴厅那栋楼,雅间和堂食这边不受影响,梅园的经理陆兆认得我,他正在雅间这栋楼的入口接待,看到我当场愣住,小心翼翼迎上,“韩小姐。” 我拍了拍他肩膀,眉开眼笑,“陆经理,生意好吗?” 他态度客气恭敬,“托您的洪福,很红火。” “那就好,哪天我手头宽裕了,投资两百万帮你稳住经理的地位,你可要知恩图报啊。”我往门里走,陆兆赶紧截住我,“西楼有雅间,我准备了一间最宽敞的,我马上让厨师安排您爱吃的菜。” 他打个手势,和宴厅相反的方向,“我送您过去。” “我不吃饭,我喝喜酒。”我云淡风轻,“特意备了贺喜的礼物,不交到新人手中,我不是白来一趟吗?” 陆兆慌了神,“这...您有请柬吗?” 我指着自己鼻子,“我还用请柬啊?”我脸上的笑骤然敛去,“你眼镜记得擦干净了。” 陆兆一噎,不吭声。 我走进礼堂的签到处,冯斯乾和孟绮云的合照镶嵌在花环中央,他眉眼含着笑意,手揽在她腰间,她虚虚实实抱住他胸口,甜笑得发腻。 一整面背景墙挂满纯色的粉玫瑰,婚礼主题是一生爱意。 我嗤笑,“酒楼布置的?” 陆兆心惊胆战,生怕我发火砸了合影,“是冯太太聘请团队设计。” “哦,冯太太啊。”我不紧不慢摘下一朵花,“空运的吗,品相很好。” 他欲言又止,我瞥他,“冯董空运的?” 陆兆讪笑,“韩小姐,我实在不知情。” 我摘得尽兴,很快一面墙被摘秃了半面,满地狼藉,破败不已。 我无趣停手,告诉陆兆,“我渴了,有葡萄酒吗?我喝白葡萄。” 陆兆立马招呼侍者送来法国白葡萄,我只喝了一口,反手一泼,一滴不剩泼在那张照片上,陆兆大惊失色,还有宾客未到场,进门看见这种场面确实不雅观,我推开他试图清理污渍的手,“对不起,手滑了,你不必收拾,反正仪式开始了,一会儿也该撤了。” 我进入宴厅,直奔主场台,孟绮云的大摆婚纱在光影里摇曳,她妆容尤为精致,比我今晚的精心装扮还要更胜一筹,千依百顺挽着冯斯乾手臂,那样温柔依赖的眼神看着他谈笑风生。 论女人味,她差远了,论战术手腕,我以往小瞧她了。 她的单纯也许不假,能从我手里撬男人,绝不傻,傻子干不了这事,孟绮云胜利就在于她那股与世无争的清澈感。 哪个男人不想成为一个没有欲望的女人豁出性命争取的一切呢,这是情爱世界里最震撼的东西。 冯斯乾伫立的位置灯火更明亮,他身上的纯白西装也被照耀得发光,在宾客的调侃下,他时不时和孟绮云对视一眼,眉目含情,英姿俊朗,当真是天作之合的一对璧人。 第189章 你怎么知道它不伤心呢 - 步步深陷 - 玉堂 我站在原地,有认识我的富太太察觉我在场,先是一怔,回过神告诉身边的男士,没多久,越来越多的视线投向我这里,相互窃窃私语,摆出瞧好戏的架势,声音终是惊动了远处谈笑的冯斯乾。 他目光不经意掠过我,顷刻静止住。 我整个人容光焕发,眉梢眼角的自信和媚态,全然不见半点落魄,左右逢源闲聊着,不过我出现不是好兆头,她们不太搭理我,生怕惹火烧身,也有与我交情不错的,比如胡太太,她老公在林宗易倒台后也接手了索文的客户,她心眼挺好,拽着我往回走,“韩小姐,咱们去休息室。” 我拂开她,“胡太太,为什么呀。” 她四下瞧,“您没看见吗?都躲着您。” 我故作不解,“躲我?” 她义正言辞,“您是来砸场子的?我劝您死了这条心。” 我噗嗤笑,“周德元是什么人啊,在他眼皮底下给他不痛快,我有那份胆量吗。” 胡太太半信半疑,“事已成定局了,您不甘心折腾,冯董也保不住您。” 我拍了拍她手背,“胡太太的好意,我心领了。” 我打发了她,顺手拦住路过的一名侍者,要了一杯香橙香槟,然后主动扎进人群,宴会的阶级划分很明显,特别拜高踩低,越是权势大,越有单独的小圈子,他们很少“人脉下沉”,结识不同级的拖自己后腿,而我挑中的正是江城最有头脸的那拨,在全场的正中央。 我举杯走到他们聚集的地方,“非常感谢出席斯乾的订婚宴。”我笑得千娇百媚,颇有正室的风范,“华京蒸蒸日上,想必你们平日里很照顾。” 他们讪笑,“韩小姐客气。” 我喝了一口酒,“我不熟悉场地,贺礼放在哪?” 为首的齐总指向礼宾台,“需要记录,周老先生的意思,日后礼尚往来。” 我耐人寻味的腔调,“我的贺礼啊,周老先生和孟小姐恐怕都还不起,我无所谓记不记。” 齐总好奇,“为何呢?” 我俏皮眨了一下眼,“我生下斯乾唯一的儿子冯冬,他们怎样还我?我又做不了男人能做的事。” 他们听出我十足的来者不善,顿时不再搭腔。 我转身离开,一个湖城口音的男人向齐总指指点点,“韩千年,她曾经的烂事早就传开了,卖弄心机搞男人,坑男人钱,名声坏得很,以冯斯乾的地位能要她吗?那个儿子兴许也是她耍下三滥的手段才怀上,不然冯董会让她这种女人脏了自己吗。” 齐总盯着我后背,“别轻易站队,我看那位孟小姐斗不赢她。” 男人不以为意,“孟小姐是周老先生的养女,家世显赫,配冯斯乾还是绰绰有余。” 齐总高深莫测笑,“既然是玩男人的高手,肯定深谙分寸,堂而皇之给周家下马威,倘若韩卿对战争的胜算没两分把握,会得不偿失惹一身骚吗?” 我捏着高脚杯,像女主人一样到处敬酒,余光窥伺冯斯乾那边,相比孟绮云的惊慌失措,他无比冷静。 我们隔空对视,我微微勾唇,走过去的同时,他不露声色皱眉,把酒杯搁在侍者的托盘中,对男宾说,“失陪。” 他径直向我走来,孟绮云急忙拎起裙摆跟上,“斯乾,是韩小姐不满意我们订婚,来现场闹脾气吗?” 冯斯乾没回应,他迅速到达我面前,停下脚步,嗓音是烟酒过后的磁性嘶哑,“来干什么。” 我仰面,恣意笑,“你说呢?” 冯斯乾眉头皱得更深,“别胡闹,今晚有正事。” 我一张脸明艳至极,又百般纯情无辜,“谁胡闹了啊,我在你眼里除了捣乱撒谎,就不会其他吗?你订婚的喜事,不许我道贺呀。” 他沉声命令我,“回去。” 我不依不饶踮起脚,额头几乎贴住他下颌,可以清晰分辨他浅浅的胡茬,底色是一层成熟而诱惑的淡青,“冯斯乾,你应该庆幸,我起码念及旧情,为你留了颜面,否则我抱着冯冬来吃你的喜酒,这里就天翻地覆了。” 碍于身份,冯斯乾不得不避开我的靠近,他脸色略阴沉,“韩卿,先回去。” “你心虚吗。”我扯住他领带,这一刻的冯斯乾,这样衣冠楚楚,风华俊朗,天下千千万万的男子只有他,在流光璀璨的灯火里,将灯火也变得黯然无色。 他眼眸细碎的亮光,像一片深刻的海,翻涌着激荡的漩涡,直击人心底。 “我半辈子游戏情场,骗男人的真心和票子,不过是小打小闹,骗吃骗喝,想办法独自活下去,而你呢——”我食指摁住他喉结,他滚动了两下,吞咽声溢出,那种要人命的性感和深沉,“你骗女人,恨不得骗她搭上半条性命才罢休,用最温存的话,扎最狠毒的刀。” 我再次逼近冯斯乾,在孟绮云的注视下,我的唇挨在他下巴,手指沿着他胸口下滑,抵在心脏,“我真想挖出它,看看我这么伤心,它的主人又伤不伤心呢。” 冯斯乾垂眸审视我,“你怎么知道它不伤心呢?” 我看着他,“它也会伤心吗?它不是最擅长曲解,擅长装傻吗。” 他轻笑,仍旧那两个字,“回去。” 我手扣在他肩膀,望向近在咫尺的孟绮云,半调侃半奚落的语气,“冯太太?” 她也望向我,不由自主攥拳。 我幸灾乐祸,“你未婚夫刚才亲口说,他伤心呢。金榜题名,洞房花烛,男人大喜的日子,他伤哪门子心呢,你听见了吗?”我掏耳朵,“难道我理解错了。” 孟绮云又望向冯斯乾,她嘴唇隐隐在颤抖。 这时我身后传来一句,“绮云,斯乾,你们不向客人敬酒,愣在那做什么。” 孟绮云不禁眼眶发红,“爸爸。” 周德元来得正好,我还发愁他不在。 我春风满面扭头,含笑开口,“周老先生,恭贺您喜得乘龙快婿。” 周德元神色讳莫如深,“难怪出场引发如此骚动,原来是大名鼎鼎的林太太,江城的头号交际名媛。” 姜终归是老的辣,一声林太太,轻描淡写把我踢出局了,名媛用在我身上可不是什么好词,不着痕迹捅破了我过往的黑历史。 我也不吃素,“周老先生健忘啊,我半年前离婚了。” 他毫不留情,“林太太离婚的原因,据说是不安分,不守妇道。” 我面不改色回答,“周老先生的消息很灵通,是有这回事。” 围观的宾客以为自己听岔了,当场交头接耳,“她还承认了。” 男人感慨,“挺泼辣啊,一个女人坏,也坏得光明可爱。” 女人瞪着他,“不该有的心思你最好压住了。” 男人也恼了,“我能有什么心思啊!你别没事找事。” 女人冷哼,“你有心异想天开,韩千年能看上你?” 男人没好气背过身,“不可理喻。” 我紧接着话锋一转,“我就算有天大的道行,这不照样败给您亲哥哥的女儿了。我当然要虚心讨教,如何纠缠一个有儿子有未婚妻的男人,如愿插足。” “亲哥哥女儿”五个字,充满威胁的意味,周德元眯眼不语。 孟绮云面色惨白,她用力抓住腰侧的流苏,下一秒失手扯断。冯斯乾低下头,轻声询问她,“不舒服吗?” 孟绮云心慌意乱,她死死地缠绕住冯斯乾,“她是不是要抢走你。” 冯斯乾一言未发。 他的沉默令她的不安瞬间更为强烈,全身都在抽搐,“你会丢下我吗,你会跟她走吗?” 冯斯乾拥住她身体安抚,“婚宴会顺利结束。” 孟绮云这才放下心,她极力平复着情绪。 大庭广众之下,一哭二闹三上吊逼迫男人选择一个的戏码,就没劲了,段位太低级,婀娜万千露个面,掀起一阵议论,对于周德元和孟绮云而言,已经相当难堪,见好就收才明智。 我莞尔一笑,“喝过酒沾了喜气,我明白自己不受欢迎,不打扰了。” 我原路返回,撤出宴厅。 我和周德元的秘书在正门擦肩而过,他风风火火冲进主场台,小声说着什么,周德元表情突变,揪住秘书的衣领,口型问他,“流传到什么程度了。” 我步伐一顿,倚着汉白玉的柱子,兴致勃勃观望这副场景。 秘书很焦急,“有几家不入流的小报媒体在报道,滨城上面有耳闻了,关键周夫人误会了,她认为您急于娶孟女士,给她们母女腾位置,所以亲自出手曝光她,毁掉她的名誉,周夫人开始反击了,她打算给上面递材料,揭发您的私生活。” 没想到我设下一盘局,周德元的夫人又发挥出局中局了。 小报八卦最致命,销量猛,内容又百无禁忌,周德元的表情越发难看,他顾不上和宾客打招呼,带着秘书匆匆离去。 冯斯乾默不作声望了一眼他背影,朝角落的何江示意,何江紧随其后走出宴厅。 我意味深长笑,真正的好戏要开场了,我从柱子后的餐桌重新拾起一杯香槟,将满杯的酒水一饮而尽,随即扬长而去。 第190章 委屈 - 步步深陷 - 玉堂 我离开梅园之后没有回家,而是直奔醉王朝,顺便在路上买了一份《美丽女人》的故事会,扉页里夹着一张广告单,不过不是广告,是周德元夫人和小白脸嘴对嘴喂食的照片。 五十岁的富太太和二十岁的小鲜肉,比夜都市最糜艳的故事还过瘾,亲密的画面是如此惊心动魄。 我越看越忍不住笑,女人果然缺不得爱情的滋润,在情人的陪伴下周夫人额头的褶子都温柔了许多,想必周德元目睹这一幕,他心中的怒火也烧得旺了许多吧。 我停在街角一家快餐店的橱窗外,等了一会儿,一个戴着鸭舌帽的记者与我汇合。 我降下玻璃,言简意赅吩咐他,“加印。” 他说,“我被主编警告了,您曝光的这位夫人来头不小,她的家属在严查幕后主谋。” 我挑眉,周德元的动作够迅速,迅速代表他急了,在尽快压下负面舆论,可见对他的影响比我预估还要大。 我慢条斯理敲击着方向盘,“你们报社不敢接了,你牵个线,我付你中介费。” 他若有所思,“华彩报社主营劲爆八卦,这方面胆子大,说不准敢接。” 我从包里掏出提前签过字的支票,“四十万,中介费十万,连夜刊印。” 他接住,“新一版最迟凌晨上市。” 我升起车窗,横穿过十字路口,便是醉王朝。 我下车的同时一辆黑色路虎也熄了火,后座走下一名高大清瘦的男子,我望了他一眼,视而不见进入大堂,推门的一霎,他追上两步拽住我,“韩卿,我们聊聊。” “没什么好聊的。”我挣脱他,“程泽,我欠你的钱,月底能补上。” 他用力拽紧我,“我不是向你讨债,韩卿,你就算给,我不可能收下。 我表现得疏离至极,“你不收,我有义务给。” 程泽哀求我,“你别不理我,我没有再动手!自从你生气了,我什么都没干。” 我停止挣扎,“程泽,你没有动手并不是顾忌我,是你没有寻觅到合适的机会。你们商人精明,做事要等待机会,机会到来,即使牺牲现有的一切,搏一把更高地位,也在所不惜。至于一个旧情人,更算不得什么。” 程泽大声辩解,“我从来没觉得你算不得什么!韩卿,你让我停手,我会听你的。” “他也这样说。”我嘲讽笑,“他说我想要什么,他会给。” 我凝望会所一片纸醉金迷的灯光,可我想要的,冯斯乾终究没有给我。 程泽问,“他的确订婚了吗,不是演戏?” 我蹙眉,“演什么戏。” 他视线锁定住我,“林宗易消失半个月了,他当初放手,以为冯斯乾会护着你,结果却娶了另一个女人,他如果愤怒了,怜悯你的无助,会怎样?” 我一怔。 程泽继续说,“会不会对周家下手,对孟绮云下手,为你扫清障碍?他护不了你一生,除掉冯斯乾身边的女人,你的生活不就太平了吗?冯斯乾越是大张旗鼓给孟绮云体面,针对你的流言越是恶意中伤,林宗易一旦得知,他现身出手,越是毒辣狠决。” 我莫名心惊,我的直觉是冯斯乾借助订婚实则在筹谋一盘大棋,不是单纯的儿女情长,他亲口承认过,他不畏惧周德元的施压。倘若他的目标是钓林宗易出头,惹事暴露踪迹,这盘棋未免太铺张,再次利用孟绮云吗?他一直待她于心不忍,不会戏耍她第二次了。 我看着程泽,“你这么关注冯斯乾的一举一动,是对华京集团不死心吗。” 他仍旧没松开我的手,“用得着我特意关注吗?订婚仪式那样隆重,闹得满城风雨,连外市的财经风云都在报道。”他深呼吸,平复情绪,“你后面什么想法。” 我利落甩开他,“与你无关。” “韩卿!”程泽叫住我,“你有任何需求,随时找我,我什么都肯做。” 我驻足,背影朝向他。 “我真的心疼你。”程泽怅然若失,“你知道吗?我想起你的名字,你的脸,心脏就很疼。我感觉你过得很累,四面楚歌,没有一天是真正的自在。” 我神色寡淡,不回应一句。 走到休息区,我编辑了一条短信发给振子,“我很好,孟绮云斗不赢我,告诉华哥不要轻举妄动。” 振子没回,我了解他们处境危险,不过他肯定会看。 我删除,越过台阶,瞥向路虎泊住的地方,已经空空荡荡。 蒋芸这时出现在大厅,她到前台取登记账本,我过去,“最近生意还行吗。” “你看——”她递给我账簿,“一堆客人签单,估计认为你没有后台撑腰了,全部占便宜,他们谅你也没辙。” 我接过翻阅着,“没有后台撑腰?”我轻嗤,“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我韩卿再不济,找个大老板当后台的手段十年内还丢不了。” “你和冯斯乾——”蒋芸听出我的底气减弱了,“真完了?” 我紧接着抛出后半句,“何况孟绮云撬我的男人,你瞧她有那份能耐吗?”我不屑冷笑,还给蒋芸账簿,“挨个要账,凡是推三阻四,我给他上一堂课,韩千年想攥着哪个男人,就一定攥得住。” 我到达三楼办公室,用工作号联络欠费最多的汪本坤,这个号是对接客户的,他一接便清楚是我,“韩老板,您有何贵干?” 我甜笑,“汪老板啊,冒昧打扰您了,您周五在我的场子玩到天亮,还满意吗?” 他大笑,“相当满意,丽丽的身材是真火辣啊,韩老板手底下的员工一个个赛天仙,您帮我转达丽丽,下次我去还点她。” 我半卧在沙发,“您是上帝嘛,您满意了,我的买卖才做得下去。” 我的态度过于微妙,汪本坤问,“韩老板应该有事吧?” “汪老板是聪明人,那我有话直说了。我的场子资金吃紧,这不,签单的客户啊,我要收账了。其他人由醉王朝的经理出面催,汪老板经常照顾我生意,我亲自向您赔罪。” 汪本坤恍然大悟,“可是——” 我一听他开场白,心知凉了,面色微变。 “我手头不方便,刚投资了几千万,不瞒韩老板,昨天的汽车油费都是司机垫付的。” 蒋芸翻白眼,凑在我耳边小声说,“男人的嘴骗人的鬼,上午我在爱马仕专柜还看见他了,给小蜜买了六个包,其中三个是新款,起码二十万。” 我腔调阴恻恻,“汪老板的肥水真是一滴不流外人田啊,一百多万的酒水费结算遥遥无期,却舍得讨您的小蜜欢心。” 汪本坤语气一沉,“韩老板,一点酒水钱而已,做生意脑子要灵活,看长远利益,我可带了好几位朋友捧场。” “是啊。”我比他语气还难听,“您的朋友曲老板和刘总,也欠着不少呢。要不,您的小蜜把包退了,退三个新款,连您朋友的账啊,都能抹了。” 汪本坤恼了,“韩老板,我最讨厌威胁。” 我也恼了,“我不愿意威胁您,那汪老板又何必敬酒不吃吃罚酒呢。” 他直接掐断,拂了我的面子。 蒋芸感慨,“女人开会所很容易吃大亏,不是遇到动手动脚的客人,就是收不回账。” 我猛地摔了桌上的酒杯,“这是跟我玩黑吃黑了。” 蒋芸去倒水,我转动着手机,按下一串号码,这通电话响了很久,冯斯乾才接通,“讲。” 我仔细分辨他的喜怒,他极其平静,甚至是冷静,像什么没发生一样。 “你——婚宴结束了吗?” 他淡淡嗯,“快了。”他话锋一转,仿佛是调笑,又仿佛十足的寒意,“怎么,还没闹够?再来一场更厉害的,不如把宴厅砸了,痛快吗?” 我声音透着哭腔,“反正我自作自受了,有人替你料理我。” 冯斯乾沉默半晌,“谁。” 我分明难受,还故作倔强,一股又柔又野的劲儿,“平宁药业的汪本坤,羞辱我不自量力,到头来留不住儿子的爹,未嫁先育成为江城的笑话,哪有脸面找他要账。” 冯斯乾似乎在走廊,有轻微的回音,“你没嫁过吗。” 我脚趾绞着,一脸玩味笑,嘴上却多么委屈似的,“我没嫁给你啊,但孩子是你的,汪本坤才借题发挥,给我难堪。” 那边隐约传来宾客告辞的笑声,冯斯乾又走远一些,“想干什么,出口气吗。” 我说,“我的会馆有十七个人赖账。” 他并未多言,终止了通话。 蒋芸问,“什么情况。” 我轻笑,“你说呢?” 我晃悠着脚丫,喝了两杯果酒,喝到第三杯时,汪本坤的电话打入。 我摁掉,很快蒋芸的手机震动了,她指着屏幕,“打进我这里了。” 我扬下巴,示意她接。 蒋芸打开公放,汪本坤赔笑,“蒋经理,韩老板是不高兴了?我开个小玩笑,我坑谁的酒钱,也万万不能坑她啊,一百二十万的账,外加五十万利息,半小时之内到账,麻烦蒋经理说句好话。” 我垂眸,爱答不理修剪指甲,吹口哨。 蒋芸乐了,“那您的朋友?” 汪本坤立马说,“他们正在打款,都有利息。” 蒋芸清了清嗓子,“那欢迎汪老板日后常来。”她放下手机,啧啧称奇,“冯斯乾在江城真算得上是只手遮天了。” 我磨平指甲边缘的倒刺,“他手脚干净,没把柄,和上面又有交情渊源,没跟殷怡离婚时,他掌控华京集团吞并了多家企业,招数阴险极了,谁不怕他。” 我看向灰蒙蒙的天色,风平浪静之下云层在急剧涌动,“要下雨了。” 蒋芸关窗,“而且即将是暴风骤雨。” 我斜倚着窗柩点烟,将打火机扔在大理石台上,“撕开表面,里头兴许混乱得不堪一击。” 蒋芸端着水杯站在我对面,“你确实要夺回冯斯乾,他之外没有任何一个男人已婚的身份还敢光明正大给你撑腰,具备本事擦得起你的屁股。你闯下的弥天大祸,要足够的资本才能保全你。” 我接连吸了几口,戳灭,“我知道。” 从醉王朝出来,我冒雨赶回澜春湾,吴姐的雨伞挂在墙上,她在家,却没迎接我,往常下大雨的天气,她会拿垫子在玄关等候,收拾我的鞋袜。 我喊了两声也无人应答,上楼经过书房,我发现房门大开,正要伸手关门,一个男人的轮廓吸引了我注意。 是冯斯乾。 他竟然没陪孟绮云回新房住,反而比我更早回来。 我驻足,正对门口的落地窗也敞开,此时外面风雨飘摇,冯斯乾身型笔挺,整个人背对我,伫立在滂沱的雨幕里,身上依然穿着酒宴那套白色西装,一副玉树临风又冷冷清清的模样。 我清楚他打算兴师问罪了,不慌不忙走进去,夺过他手上的烟,“周德元夫人的丑闻,是我干的。” 第191章 刺激 - 步步深陷 - 玉堂 他打量我,桅杆四周雾气迷蒙,青灰色的天际下,我的酒红色旗袍形容不出的风情万种,浓艳到男人的心坎里。 我脸上不加掩饰的得意和欢喜,逗得他发笑,“我猜到了。” 我靠近他,自下而上仰视他的面孔,“气愤吗?” 他神色意味不明,“为什么气愤。你有办法栽赃嫁祸,我当然有应对的策略,祸水东引。” 我不以为意,“除了你,谁了解周家的秘密呢?你引到哪啊。” 冯斯乾凝视着天台外的大雨,“林宗易了解。他的手伸得比你想象中更长,否则他能搭上湖城的大人物,为自己减轻罪名吗。” 我掌心接住屋檐泻下的水滴,“林宗易这次还真无能为力,他就像一个囚犯,困在牢笼里,他想要兴风作浪,没有合适的时机。月底仇蟒往边境转移现金,他是人质。你们有本事将他从万隆城解救出,让他顺理成章脱离仇蟒的控制,那才好呢。” 冯斯乾脸色平静,“他不可以指挥外面的手下曝光周家的丑事吗。” 我甩了甩手,“如果他能指挥,手眼通天的能耐自己还至于逃不掉吗?万隆城层层安保戒严,办公室安装了摄像头,苍蝇都插翅难飞。” 冯斯乾笑了一声,“韩卿,段位长进不少,跟我玩一箭双雕吗。” 我后仰,腰肢抵在栏杆上,乌黑的长卷发随风雨摇曳,身体仿佛一条窄而软的妖娆柳枝,“是冯先生教得好。” 他走近我,臂弯猛地一揽,我伏在他胸膛,他埋进我发丝,似有若无嗅着味道,声音极低,“当年你出现,我见你第一面,就知道不是一个安分的小女人,却没想到你这么诡计多端。” 我脑袋错开一些,和他交颈,“当初你接纳我,想换换口味吗?” 冯斯乾一字一顿,“我想看看一个女人,到底能有什么道行。” 我问他,“现在呢?” “纵容你,舍不得你,完全和冯冬无关,毕竟给襁褓婴儿找后妈不是难事。”冯斯乾闷笑,“关键你的花样百出,真是令人刺激上瘾。”他手穿插在蓬松弯曲的发尾间,“偶尔犯蠢,也很可爱。” 我从书房出来,何江正好上楼,他微微颔首,“韩小姐。” 我饶有兴味审视他,“周德元恼了吗?” 他淡定自若,“冯董如何说的,那便是如何。” 我诈他,“斯乾说周德元勃然大怒,怀疑到他头上了。” 何江蹙眉,似乎在分辨虚实,我噗嗤笑,“不为难你了,我亲自捅的娄子,我的消息肯定比你灵通,周家眼下是天下大乱呢。” 何江不解,“您图什么呢?” 我若无其事撩发,“图开心啊,孟绮云占了冯太太的位子,我不能报复她,给周家添堵吗?” 我越过他,径直回房间。 何江目送我进屋,反锁门,他随即走进书房。他前脚进去,我后脚出去,悄无声息堵在门外。 “那块项目交给黎晟了,果不其然,他赔得很惨。区区一个为周德元开车的司机,他哪里懂得经商之道,在华京担任一段时间的总经理,已是他这辈子的造化了,还幻想当一辈子吗。我今早通知董事局,在会议上问责黎晟,为周五罢免他的职务做铺垫。” 冯斯乾笑意高深莫测,“周德元在我身边安插眼线,妄图操纵我,我不容他的阴谋得逞。” 何江说,“周老先生安排自己的心腹空降,不仅赚您的钱,还监视您,碍于关系您不好拒绝,利用内部舆论铲除他,周老先生虽然不乐意,也不得不认,他清楚您在董事局无法抗衡所有董事的施压,高层有过失,面对股东的讨伐理所应当。” 冯斯乾问,“丑闻压下了吗。” 何江回答,“华京公关部垄断了市面上全部的广告,买回销毁,周德元为此打消了对您的猜忌。” “留意接下来的广告,可能会换媒体。” 何江不可思议,“还会流入市场?” 冯斯乾坐在椅子上,“这点动静,韩卿可不满足。” 我莫名想笑,他果真看透我了。 晚上他并未离开,留在澜春湾过夜。 他洗澡的时候,放在床头的手机响了,我一瞥来显,是孟绮云的电话。 我接听,娇滴滴的嗓音,“喂。” 那边一愣,“韩小姐?” 我打呵欠,“是孟小姐啊,斯乾在洗澡呢。” 她没吭声。 “怎么,又自杀了,还是犯心脏病了?”我笑着,“你也该开发新鲜的招数,不如我传授你手段和经验,怎样留下男人。” 我不等孟绮云开口,当即挂断。 我瞟了一眼浴室的磨砂门,冯斯乾修长俊挺的轮廓投映在上面,若隐若现,朦胧的欲和性感。 他洗完澡回到卧室,我翻了个身,背对他。 冯斯乾在黑暗中拿起手机,他指腹停落在已接来电,摩挲着绮云两个字,“你接她电话了。” 我没删掉通话记录,自然做好准备承认,“我告诉她你在洗澡呢,不过去了。”我平躺,拧开台灯,一脸无辜,“我撒谎了吗?你最喜欢我说实话,对不对。” “这件事你有说实话的觉悟了,是吗。”他搁下手机,掀开毛毯的一角,“林恒呢。” 我心口一惊,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一动不动。 冯斯乾漫不经心拉开抽屉,蘸了一点安眠的药膏,化在太阳穴涂抹,“王晴娜呢。” 我手指无意识撕扯着身下的床单,“王晴娜在江城,林恒应该也在吧。” “上星期,他们一起消失了,在我和仇蟒的眼皮底下,凭空消失。” 我咬着嘴唇,“那可稀奇,林宗易被软禁在万隆城,仇蟒和乔叔指派了一批保镖密切监控他,连振子这群手下都失去了自由,谁会协助他们逃离呢。” 冯斯乾耐人寻味注视我,“你也疑惑吗。” 我坐起,信誓旦旦的语调,“莫非神仙显灵了?瞧他们太可怜了,出手帮扶一把。” 他目光噙着一丝笑,玩味又阴翳,他重复了一遍,听上去气得不轻,“神仙显灵。” 我用力点头,指尖摁在他唇上,“嘘——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冯斯乾恍然,“神仙做功德,顺手捞上他们了,相当有道理。” 我附和,“那一切解释得通了。” 冯斯乾说,“你觉得是什么神仙。” 我一本正经,“美丽心善的好神仙。” 他解了两颗睡衣扣子,“我觉得是撒谎仙子,或是惹祸仙女。” 我一噎,不过我确定没有被跟踪,那辆车我也做过系统扫描,没有追踪仪和监听器,是万无一失的。 我装没听懂,继续仗着胆子撇清嫌疑,“林恒是林宗易唯一的儿子,冯冬要是陷在水深火热,你照样会想方设法救他。” 冯斯乾垂眸,“林宗易借我手差点灭了王家,他和王晴娜水火不容,他把林恒托付给你,也不会托付给她。” “王晴娜是林恒的母亲,又深爱林宗易,将林恒托付我,总不及血缘,何况男人与女人的思维不同,你认定她恨林宗易,其实她未必情愿他送命,兴许很牵挂。” 冯斯乾解完最后一粒衣扣,整个人好像心不在焉,“王晴娜亲口对你讲的吗。” 我刚要脱口而出,她还哭了呢!又发觉不对劲,有陷阱,我脑子飞快转动,“我有半年没见过她了,可我也是女人,她爱林宗易九年,爱得刻骨铭心,我何尝不是爱你爱得委曲求全呢?你哪天垮台了,我也盼着你平安脱险,却不是死于非命。” 他低下头,望了我许久,轻声笑,“这张小嘴,很会化险为夷。” 冯斯乾熄了灯,面朝门侧卧,浓重的夜色覆在他脊背,神秘不可琢磨。 我一夜没睡好,拿不准他的心思,次日早晨起来头昏脑涨,我发现冯斯乾不在卧室,下楼去找他,客厅里还有一个人。 是周德元。 茶几上的一壶茶喝了一半,显然他过来好一会儿了。 “斯乾。”周德元忽然带着几分探究,视线定格在他身上,情绪阴晴难辨,“郊区天鹅湖的工程,你是重用黎晟吗?” “不是重用,难道是算计吗。”冯斯乾直接戳破,没有兜圈子,“岳父不相信我吗。” 周德元面无表情端起茶杯,“不是不相信,是诧异。你和绮云的婚事,我催促你不下五次,你始终推辞,后来索性避而不答,上周你突然提出娶她,绮云高兴昏了头,但我不得不警醒,再加上黎晟出事,我好奇是巧合亦或蓄谋,你究竟出于什么缘故。” 冯斯乾面不改色,“天鹅湖的评估报告有误,我本意给黎晟添业绩,再扶持他进入董事局,可惜出岔子,黎晟只能承担后果。我对绮云也并非不真心,而是顾虑多。我跟仇蟒结了梁子,他是灰色背景,我担心连累绮云,而岳父又迟迟使不上力,我不愿拖延辜负她,才冒险落实这桩婚事。” 周德元敏捷捕捉到他的弦外之音,“斯乾,你是在怪我办事不力。” 冯斯乾笑而不语。 周德元说,“只要你善待绮云,我答应你的合作,我早晚会向你交代。” “多久。”冯斯乾不再留余地,语气意味深长,“据说岳父要退二线了,届时您的权势,恐怕有心无力了。” 周德元说,“上面不给我升一级,我绝不退。目前的位置退下只是副手待遇,我在名利场拼了三十年,昔日的部下如今都高出我半级,我太不甘心。” 冯斯乾不着痕迹眯眼,“岳父有把握如愿吗。” 周德元十分笃定自信,“三个月内,我一定得偿所愿。我坐稳后,你希望林宗易死,那不是轻而易举吗?假如他是一个无辜的人,我许诺不了你,我没有颠倒黑白的权力,可他有罪孽,化小还是放大,取决于我了。” 冯斯乾有一搭无一搭叩击着茶几,“必须将林宗易扣押在滨城或者江城,不然湖城的二把手会保他立功。” “你昨晚住在这边。”周德元话锋一转,“是你自己吗。” 第192章 我要你一句实话 - 步步深陷 - 玉堂 冯斯乾似笑非笑,“我也想请教岳父,您是与岳母同住,还是与孟女士同住。” 周德元面色骤沉,“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冯斯乾替他添满热茶,“岳父也是名利场上的男人,家中妻子位置不变,是我们这种身份的底线,除此之外,岳父何必太苛刻呢。” 周德元语气阴恻恻,“你倒坦白。” “我向岳父保证,一辈子只爱绮云一个女人,您相信吗。”冯斯乾也斟了一杯茶水,“与其对婚姻期待过高,不如提前有个准备。婚姻能否长久,在于相处的原则度有多低,越低越长久。忠贞和实力相比,我觉得岳父更看重实力,那忠贞还重要吗?” 周德元审视着他,“我认为你应该分得清场合与轻重。” 冯斯乾面不改色,“绮云的心脏刚痊愈,我为她着想,不适宜亲近。” 周德元捏起杯柄,有一下没一下地摇晃茶杯,“斯乾,我印象中以及外面的传言,你不近女色,可以多年不碰女人。一晚而已,即使不能亲近,就不能留宿婚房吗,你这是损我的脸面。” 冯斯乾从容不迫,“处理完棘手的公事,我会回家多陪绮云。” 周德元问,“你迫不及待和我谈交易了,我女儿的丈夫尽不尽责,取决于我出不出手扫清你的障碍。” 冯斯乾轻笑,“我从未这样说。况且岳父也立功高升,不是吗。” 聪明人过招,点到为止,全部摆在台面上,便丧失了高手过招的意义。 周德元不再多言,沉默喝茶。 冯斯乾从茶几的底层取出一摞杂志,“学校周边,医院杂志区,美容院专栏,凡是设置阅览架的地方,岳母的新闻都夹在其中,《美丽女人》,《红唇陷阱》,《青春诱惑》这三版杂志是销售最火爆的,也正好是传播丑事的重灾区,我吩咐下属买空了市面上所有库存。” 周德元视线定格在桌面,“都清空了吗。” 冯斯乾说,“没有遗漏一本。” 周德元沉思,“谁干的?是不是滨城的同僚。” 我握紧桅杆,直勾勾盯着这一幕。 冯斯乾并未祸水东引林宗易身上,他更不希望周德元愤怒,从而打乱计划对万隆城下手,弄巧成拙解救出被仇蟒囚禁的林宗易,他答复,“我在查。” 周德元站起,冯斯乾送他出门,“有结果我通知您。” 何江这时从阳台的窗帘后走出,停在冯斯乾面前,“周德元疑心非常重,幸好您临危不乱。” 冯斯乾关上门,一脸淡漠,“他和原配没感情,他喜欢孟绮云的母亲,又亏欠她名分,所以很保护这个见不得光的私生女,怀疑我别有所图利用她,也在情理中。” “可惜,他怀疑错了,这盘局的终点压根不是林宗易,而是他自己。”何江试探问,“需要我打点吗?周德元开始起疑心了,很可能暗中调查,万一他——” 冯斯乾凝视着周德元遗留的半杯茶,“不用你插手,后面有人动手。” “估计上面十拿九稳了。”何江犹豫片刻,压低声,“那尘埃落定之后,冯太太呢?” 冯斯乾看了他一眼,“外界都称呼冯太太了,我能让她遭牵连吗。” 何江一愣,“您仓促订婚原来是有意护着她在您羽翼下。” 冯斯乾神情意味不明,“你眼力见长。” 何江跟在他身后,“可韩小姐忌讳您有其他女人。” 冯斯乾不由发笑,“她是一个小醋精,处处顾虑她,还做事吗?” 何江说,“韩小姐爱耍性子,而且满腹诡计,您对冯太太留三分情,她未必理解,没准什么时候赌气闯祸。” “她难道不是天天闯祸吗?三天大祸,两天小祸,没有一日肯安生。”冯斯乾迈上阶梯,“不过她这次确实胆大妄为。” 何江汇报,“又有一批新闻曝光了。” 冯斯乾看向他,“今天吗。” “凌晨五点钟,幕后主使仍旧是韩小姐。” 冯斯乾笑意极深,“一柄擅长刺人心窝的软刀,模样甜如蜜,内里毒入骨。” 何江说,“韩小姐自小家破人亡,不受管束,她的目的性极强,手段很市井,也过分狠毒了。” 冯斯乾走上楼,发现我站在楼梯口,旋即停下脚步,“你偷听的毛病是改不掉了。” 我倚着墙壁,把玩奶白色的指甲,“有权有势的老丈人应酬完了,该回去哄一哄你如花似玉的娇妻了吧?你一夜未归,没来得及同她温存,遗憾总要补上。” 他眉眼平静带笑,“很酸。” “我酸得着嘛。”我撩发,玫红色的真丝睡裙垂在脚踝,细腻雪白的脚背青筋环映,“不过冯先生最好别来了,周德元恨不得嚼了我的骨头,你们是翁婿,他不动你,我还怕一不留神出意外呢。” 我调头要走,他一把擒住我胳膊,往怀里一拉,我整个人扑在他胸口,他目光流连过我脚丫,一寸寸上移,最终停落在我脸蛋,“我眼皮底下,谁敢害你。” 我自下而上打量他,“寻求刺激找狐狸精,踏实生活找老婆,你算盘打得可真响。”我踮起脚,调戏般的口吻,“不愧是精明的商人。” 冯斯乾垂眸,“承认自己是狐狸精了。” “我是狐狸精,我供你三五年的快活,供不了你几十年的刺激,我打算给自己物色下家了。” “有主了吗。”冯斯乾撅住我下巴,“什么来头,说一说。兴许我于心不忍,为你介绍更好的。” “我想勾一个来头厉害的男人做下家,不是易如反掌吗?我的道行,从不缺少男人的青睐。” 一张迷惑却又坏透了的面孔倒映在冯斯乾眼底,逗得他笑出声,“韩卿,你越来越嚣张了。打着给我生儿子的幌子,在婚宴上肆无忌惮折腾。”他指腹摩挲我肌肤,“颜面也不要了,对吗。” 我在他禁锢下被迫抬起脸,无喜无怒的面目,“我的颜面,是你亲手打碎的啊。” 他耐人寻味注视我,“我给你重新粘好,怎样。” 我明知故问,“粘好什么?” 他笑了一声,“你的颜面。” 他撂下这句,没有继续停留,带着何江进入书房。 我杵在原地琢磨了一会儿,没琢磨透彻,索性回屋补觉。 我昨晚没睡好,躺了一整天,等到傍晚再次下楼,吴姐告诉我先生中午离开了,接下来几天都不回。 我从冰箱里拿出一瓶鸡尾酒,“是出差吗?” 吴姐说,“先生没提缘由,似乎和冯太太有关。” 我启开瓶盖,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拨通何江的号码,他那边迅速接听,我问他,“华京最近项目多吗。” 何江回答,“正常的数量。” 我后仰,枕着真皮坐垫,“那冯斯乾回来吃晚餐吗。” “冯董在新安路。” 我喝酒的姿势一顿,“在孟绮云那里。” 何江深意十足,“冯董和冯太太订婚了,住一起也意料之中,以后经常不回澜春湾了,韩小姐也要习惯。” 我转动着酒瓶,“订婚和结婚有本质的区别。” 他说,“称呼冯太太是冯董的默许,想必结婚是板上钉钉了。” 我冷笑,“你接受任何一个女人成为冯太太,唯独排斥甚至阻挠我。” 何江不卑不亢,“您多心了。” “明人不说暗话。”我打断他的虚伪,“因为我嫁过林宗易,私下始终在帮他,冯斯乾和他是死对头,你不信任我。” 何江没吭声,我主动挂断。 喝完这瓶酒,我返回卧室换衣服,又化了妆,开车直奔醉王朝。 驶入地下车库,黑暗的角落一辆宾利亮着前灯,我认出牌照的前四位,江A88,这么高调的车牌号,除了冯斯乾,没人敢挂。 我抬腕看表,七点十五分。 他不在婚房陪孟绮云,来醉王朝干什么? 我熄了火,解开安全带下去,无声无息逼近那辆车,驾驶位的男人突然推门,紧随其后一个女人的声音叫住他,“斯乾。” 是孟绮云。 她竟然也过来了。 他当即回过头,“怎么。” 孟绮云看着他,“我一直没问你,订婚宴那晚匆匆离开,你去哪了。” 冯斯乾皱眉,“公司召开紧急会议,不是跟你讲了吗。” 孟绮云并没在这个节骨眼装傻,“会议开到第二天吗?” “十点多结束。” 她穷追不舍,“那你为什么没回。” 冯斯乾眉头皱得更紧,“不愿打扰你休息。” 孟绮云哽咽,“你回她身边了,对不对。” 他整理领带,“在公司。” “真的在公司吗?我去华京了,办公室和会议室一片漆黑,开会不点灯吗。” 冯斯乾望了一眼孟绮云,摸出烟盒,没回应。 她深吸气,仿佛下了多大的决心,“斯乾,我要你一句实话,你到底喜欢我吗。” 冯斯乾焚上一支烟,叼在嘴角,“还可以。” 孟绮云不死心,“那她呢?” 他目视前方,“两年了,终究存在旧情,还有冯冬在中间。” 她眼眶发红,“你对她的旧情,让你在订婚夜丢下我,她比你的未婚妻还要紧吗。” 冯斯乾神色带点冷漠,“绮云,你知道我选择你,最在意什么吗。” 第193章 彻底断掉 - 步步深陷 - 玉堂 冯斯乾衔烟的手搭在方向盘,烟雾缭绕,吞噬了他面容,愈发神秘莫测,“简单。” 孟绮云盯着那一缕溃散的雾霭,“是简单还是愚蠢。” “重要吗?”他鼻孔溢出浅浅的灰青色,“一个人只要得偿所愿,不必深究对方出于什么缘故让你如愿,不是每道题的答案都是干净满意的。” 她莫名发笑,“那她呢?” 冯斯乾吸了一口烟,“韩卿很复杂。” 孟绮云握紧拳头,“所以你倾注大半的感情征服她。” 他脸上笼罩一层深沉,“我从未征服过她。” 她十指越握越紧,“你喜欢她那样的女人,不可征服的女人吗。” 冯斯乾没回应。 孟绮云缓缓挺直脊背,“我不了解你的心思,我一直蒙在鼓里,你需要一个不闻不问,稀里糊涂,三言两语就可以隐瞒安抚的妻子。” 冯斯乾看向她,“那你需要怎样的丈夫。” 她一字一顿,“在乎我,眼里只有我的丈夫。” “我不在乎你吗?护工一个电话,我当场弃掉韩卿和冯冬。绮云,不知足的女人,大多下场不会十分如意。” 孟绮云神情恍惚,“可这些不对劲,更像一种——”她思索着,却找不到合适的形容,“斯乾,我在你身上感觉很不真实,似乎隔着什么。” 冯斯乾继续抽烟,“你自己太敏感。” 孟绮云闭上眼平复,“我要如何做,你才能跟她彻底断掉。何江告诉我,她是一个相当糟糕不堪的女人。” 车库的瓦檐下生长着绿色苔藓,苔藓上零零星星的鹅黄嫩蕊冯斯乾注视着那一片,“花很美好,可冲破肮脏的苔藓更吸引人。它原本也脏,夹缝中的污泥缠裹着它,无时无刻试图扯它堕落进深渊,它用一己之力抗争那些不为人知的阴暗和屈辱,苔藓的倔强,它坚持的光明,是世上最诱惑的东西。” 冯斯乾掸掉一截烟灰,“我曾经也认为苔藓不纯洁,韩卿是苔藓,那种沙漠里沾满剧毒的苔藓,带刺夺目,被踩在世俗道德的脚下,却又无与伦比的冷艳。” 地下通道的风将灰烬吹得粉碎,“但她确实不适合做妻子。” 孟绮云竭力理解他的意思,“虽然她不适合,而你也娶了我,我依然控制不住害怕,你会离开我吗?” 冯斯乾偏头,“没必要忌惮她,和她相比。你已经是冯太太,她即使拥有冯冬,也没拿到你最渴望的身份。” 他并没正面回答,孟绮云坐在那,一动不动。 “冯冬快一岁了,他的户口怎么办,登记在我们名下吗,你的计划是我当他名义的母亲吗?” 冯斯乾碾灭烟头,“你肯吗。” 孟绮云深吸气,“我希望我们有自己的孩子,我也愿意将冯冬视如己出,你待我好,我会接纳你的一切过去。” 冯斯乾闷笑,“她没有你这样大度,她最会吃醋。” 他说完下车,我蹲在水泥柱后面隐藏自己,可地面晃动的影子暴露了我存在,冯斯乾经过红色宝马,他步伐止住。 我用力蜷缩,身躯紧贴轮胎。 冯斯乾望了许久,直到孟绮云也下来,她走向这辆车,“你在看什么。” 他截住她,往相反的方向,“一只没人要的流浪小野狗,毛都秃了,不值得看。” “是一只狗?”孟绮云问,“我能抱它吗?” 冯斯乾嗓音含着笑意,“它会咬你,它咬人非常凶狠,像母老虎。” 她一头雾水,“不是小狗吗?” 他漫不经心回头,像是看着我,又像是在看那团颤动的黑影,笑意更浓,“狗小胆大。” 我乘电梯到达会所二楼,怒气冲冲撞开门,蒋芸在办公室嗑瓜子,“心情不好?” 我烦躁反驳,“你哪只眼看我心情不好了?” 她噗嗤笑,“我瞎说的,结果你一开口这暴脾气,我确定你真的心情不好。” 我坐下,“我不适合当妻子吗?” 蒋芸摇头,“你适合当小老婆。” 我扔枕头砸她,“你才适合当小老婆呢!” “对啊。”她没否认,“上流社会的男人都追求刺激,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着。”她望着我,“干脆小老婆你也别当了,你直接让男人偷不着,你永远是他们心中的白月光,和初恋一个级别的,你缺钱了,他们给钱,你缺爱了,他们给爱,对于求而不得的女人,他们犯贱极了。” 我心不在焉拆开棋盘,这时一名侍者在过道敲门,“芸姐,有大客户。” 蒋芸放下二郎腿,“什么大客户啊。” 我赶在侍者前头说,“冯斯乾。” 她又翘起腿,“他啊?那是你的战场,我不管。” 我推搡她,“他有酒局,眼熟的老板多,我懒得现身敷衍。” 蒋芸跟着侍者出去,没多久,她又返回,“隔壁包厢热火朝天的斗地主呢,玩得挺大的,墙角摆着三个皮箱,全是现金。” 我随口问,“哪家公司老板?” “冤家路窄。”蒋芸大口喝水,“你猜是哪位?” 我玩腻了五子棋,又翻出一副扑克牌,“我算计过那么多男人,我哪记得住。既然是冤家,我更要避避风头,不露面了。” “是女人,江城本地的富太太。”蒋芸夺过我手上的半副扑克,“今晚你必须出风头,横扫千军的劲头杀一杀她威风。” 我顿时明白了,“江都会所倒闭了,但梅园和红楼的生意照旧,她们为什么来醉王朝,咱们又没有对外开设牌场。” 蒋芸没好脸,“白莲花如今沉不住气了,她用冯斯乾的卡签单,顶级包厢全套法国洋酒,五十万的大手笔,当众朝你示威吗?敢欺负到跟前了。”她神色鄙夷,“清汤寡水的长相,还妄想和你争,她也不打听打听,堂堂的韩千年,二十二岁入行就打败东南亚的选美皇后,从超一流的美女手里撬男人,孟绮云再修炼八辈子都不是你的对手。” 她情绪过于激动,我丢出红桃A,“谁说什么惹你生气了?” “侍者送酒水,听她们在包厢里调侃。”蒋芸故意掐着嗓子,阴阳怪气学孟绮云的声音,“斯乾疼我,梅园太远了,红楼又在半山腰,他担心我受累,非要来这里应酬,顺便约你们陪我消遣,辛苦你们折腾一趟。” 我默默撂下牌,凝视蒋芸。 蒋芸又改了腔调,学赵太太,“提什么辛苦呀,我们男人和冯董应酬,我们玩两把也打发时间了。新婚的小夫妻互相总是疼不够,不过您出门坐车,应该不累啊。” 蒋芸扮演孟绮云天真害羞的样子,“我最近在调养身体。” 紧接着赵太太上身了,“冯太太是要备孕啊?” 我环抱双臂,靠着沙发背,欣赏蒋芸一人分饰多角的大戏。 “我本来想要马上怀孕,斯乾还不急。” 我冷冽眯眼。 “我奉劝您尽快怀上,冯董已经有长子了,是那个女人生的,她现在比您占优势,名分上输一局不代表逆转不了,万一她儿子争气,将来没准踢您出局。您就算生个女儿,也强过肚子是空的。豪门里争名分,争地位,拿什么争啊?拿子女争,拿娘家的势力争,有女儿好歹也分一块肉嘛。” 蒋芸朝地上啐了口痰,“没见识的笼中鸟,什么世道了,还搞老一套。拿什么争男人的真心啊,拿风月里练就的本事!有儿女的最后反而被有本事的骑在脖子上,例子还少吗?” 我听完她描述,没忍住笑,“冯斯乾如此柔情呵护孟绮云,订婚那夜却睡在我的床上,实在委屈新晋的冯太太了。” 常言道,缺什么就炫耀什么,怕什么,往往现实中被什么凌驾于头顶。 看来孟绮云的生活过得并不安心,冯斯乾这匹琢磨不定的野马,不是婚姻的缰绳能轻易勒紧拴牢的。 我起身,补涂了口红,“迎战。” 蒋芸笑了,“凯旋而归啊。” 我直奔隔壁包厢,春风满面进去,“赵太太,袁太太,在我的场子里潇洒,不打个招呼呢?我亲自接待才不失礼啊。” 她们也笑着走上前,“韩小姐,恭喜您开买卖当老板了。” 我吩咐侍者端上最名贵的红酒,“我是混口饭吃,比不了赵总和袁总家大业大,指缝里流点油水,我旗下百十号的员工吃上几年。” 孟绮云全程没有出声,像面对一个陌生人,我也不搭理她,到这一步等于撕破脸了,阵营对立的两个人又何必假惺惺示好。 我刚落座,冯斯乾从对门203包房进入这间,我们四目相视,我面无表情移开,他亦是波澜不惊。” 他走到孟绮云身后,攥住她的手,“你手很凉。”随即望向空调显示的度数,28度,不至于冷,“白天偷偷贪吃冷饮了,是吗。” 车内的不欢而散,孟绮云心里不痛快,配合度不高,意兴阑珊低着头,“吃得不多。” 冯斯乾倒是极其体贴,他俯下身,与她平视,“胃口不舒服吗。” 他深邃好看的眼眸漾着笑,此刻的孟绮云在他温情的审视下,仿佛是甜蜜羞涩,不胜娇憨的模样。 “冯董温柔起来啊,我们的男人可没法要了,不仅懒,嘴又笨,我要是再年轻二十岁,死活要嫁给冯董。”赵太太从牌桌后站起,“冯董一向是风月之外的男人,当初没看出您与殷小姐多么恩爱,我们以为您清心寡欲,连夫妻情分都淡,这年头的夫妻是真是演,是情投意合还是相敬如宾,我扫上一眼,立马明了。” 冯斯乾轻笑一声,“那你扫一眼的结果是情投意合吗。” 赵太太说,“冯董宠自己的老婆还能有假。” 冯斯乾淡淡嗯,“的确不会有假。” 第194章 就看你有没有本事熬到 - 步步深陷 - 玉堂 袁太太感慨,“缘分太奇妙了,谁能想到冯董的真命天女是周老先生的女儿呢?” 她们都看着孟绮云,她扯出一丝笑,“我和斯乾不止是缘分,当初我喜欢他,就主动了。” 赵太太大吃一惊,“是冯太太主动的啊?冯董,我还以为您绅士,您怎么让女人倒追啊?” 孟绮云声音娇怯,“斯乾...他看重事业,不太会对女人主动。” “是吗。”冯斯乾搂住她腰肢,宠溺的语气,“确定不是我主动吗?” 她仰面凝视,“打电话,约吃饭,哪次不是我。” 他笑意深浓,“我不接电话,不应约,你无从下手,能攻下我吗。你的成功,是我暗中默许的结果。” 孟绮云脸蛋发红,“你太坏了,故意等我出糗。” 他指尖撩开她耳鬓凌乱的散发,“我不是补偿你了吗。” 孟绮云问,“你补偿什么了。” 冯斯乾笑了一声,“承诺一辈子,还不算补偿吗?” 孟绮云心不在焉摩挲着他的腕表,“但愿真的一辈子。” 我玩味的眼神掠过冯斯乾那张脸,“冯董主动的样子,恐怕孟小姐无缘见到呢。” 包厢内鸦雀无声,我点燃了火,放任它烧,全神贯注擦拭着无名指的钻戒,临了装模作样问一句,“你们愣什么神啊。” 我的态度令赵太太越发不顺眼,她阴阳怪气问,“林老板垮台后,还是官司缠身吗?” 我眼底浮出冷意,只一秒,又收敛,“我们没接触,真有大问题,《风云人物》会报道,没报道就没事,道听途说信不得。” “林老板干那个生意的,肯定不干净,风云人物是正经媒体,能报道一个罪孽深重的男人,污染自己的版面吗。” 我凌厉的视线和她隔空交汇,赵太太没见过我如此危险的表情,她明显心惊了一下。 我语调耐人寻味,“林宗易确实比不了赵总,特别是风流艳事,以及人人唾弃的丑闻,赵总绝对首当其冲,他的光辉事迹给不少媒体都增添了颜色,黄得很呐。江城上流圈的富商感染脏病的,赵总也是独一份呢。” 袁太太呛了一口酒,她别开头。 赵太太气得脸发青,“脏病,韩小姐是大夫吗,你从何得知的?” 我悠闲自得倚着靠背,“醉王朝的公关经理是蒋芸。” 赵太太瞬间不言语了。 赵总当年砸万金包蒋芸,在滨城买了三套房,蒋芸硬是没看上,选择了大型国企的二把手,最轰动是赵总在市中心的金融街上演了惊天一跪,向蒋芸求爱,信誓旦旦保证,蒋芸答应跟他,他回家就离婚,孩子也不要了,赵太太一度沦为江城的笑柄,她如今对我敌意大,和蒋芸有关,她觉得近墨者黑,我俩私交好,我必然不是什么好鸟,她索性“恨屋及乌”。 我慵懒托腮,“冯董感兴趣投资影视界吗?” 冯斯乾喜怒不明打量我,“你想演戏。” 我拨弄着果盘边缘的丝绒装饰球,“我天天活在别人的戏里,不如直接演个角色,起码赚点片酬。” 他漫不经心解开西服扣,“老实养着,娱乐圈跟你没关系。” 我明知故问,“那我养在哪呢?” 孟绮云的面色差到极点,手指几乎掐烂了喝果汁的吸管。 冯斯乾收回目光,侧身朝向我,“缺过你的吃喝和住处吗。” “衣食住行才几个钱啊?我缺大钱,没钱潇洒什么。”我掌心划过牌桌,“赵太太,你们是三缺一吧?” 她没好气,“我们不经常玩麻将,打算炸金花。” 这是逐客令,不玩四个人的项目,只玩三个人的,她们人手正好,暗示我多余,不留我一起了。 我假装听不懂,绝不放过给嘲讽我,背地里议论我的女人一次添堵的机会,“男人才嗜好炸金花,咱们打几轮麻将多有趣啊。”我笑眯眯端详袁太太,“听胡太太讲,您是麻将桌上的常胜将军,袁总的半壁身家是您打麻将赢来的。” 她眉开眼笑,“我手气还可以,看来我名声在外啊?” 我也掩唇咯咯笑,“您教我两招,我也转转运。” 赵太太朝她使眼色,可她完全顾不上了,被我忽悠得高兴,“好的呀,我保管你赢到手抽筋。” 孟绮云的情绪始终没缓过来,冯斯乾不出现还好,出现了和我同场对话,好像她营造的所有关于婚姻美满幸福的谎言都被我一力戳破,她强颜欢笑,“你们玩,我不擅长。” 赵太太拽住她,“谁天生会打牌啊,学一学就精了,袁太太带她,我带您。”随即凑近,压低声,“我帮您赢她,挫一挫她嚣张的德行,我最看不惯她,名花有主的男人了,她勾引倒有理了?您是正牌,躲她干什么,给她脸了?” 孟绮云张了张嘴,没底气吭声。 我冷笑,“袁太太,您听过贼喊捉贼的故事吗?” 袁太太不明所以,“那倒没有,我听过狼来了。” 我摆弄摸到的牌,“有些人啊,颠倒黑白分不清先来后到和亲妈后妈,把盗窃看作自己的能耐,其实最经不起扒的就是她们,只不过她们的对手不屑于做无耻强盗,否则哪轮得着她们得意。竟然有狗腿子拍错了马屁,忘记自己在谁的地盘上了,袁太太,她们像不像可笑的小丑呢?” 赵太太蹙眉,不耐烦瞥我,袁太太讪笑,眼珠子在她们身上溜溜转,“是...是的呀。” 孟绮云死死地抓紧桌布,冯斯乾在这时看了我一眼,“话这么多,能赢多少钱。” “赢不了,能输个七位数。”我指腹一挑,挑出白板,“记你账上,会所一直赔,你填我的亏空。” 负责倒酒的侍者提醒我,“冯太太使用了冯董的签单。” 我反手一推,“那算了,改日我手头富裕,再陪你们玩。” 赵太太幸灾乐祸,偏头和袁太太奚落,“真拿自己当回事了,正室在场,她还妄想签人家老公的名字。” 冯斯乾不紧不慢挡住我去路,“七位数而已,你哭什么穷。” 我绕过他,直奔门口,“就穷。” 他脱下西装,若无其事搭在椅背,“记在何江的账上,让他买你场子的白金卡,给你捧场。”他回头,“别闹了。” 赵太太后半句噎在喉咙,噎得涨红。 我这才重新坐回牌桌。 赵太太开局给孟绮云放水,喂了她二筒,她不知道要胡牌了,直勾勾瞧着发呆。 冯斯乾弯下腰,指着一列牌,“你胡了,是地胡。” 他替孟绮云推倒,刚要直起身,“斯乾。”她叫住他,冯斯乾动作一停。 孟绮云笑了笑,“我不喜欢你衣服玫瑰茉莉的香味,我那天读你书架上的一本晚清史,记载了八大胡同的名妓,接客时的香味很艳俗,你是不是在会所应酬的时候无意沾上了包房女郎的味道。” 我掀眼皮,意味深长观望这一幕。 骂人不吐脏字,用八大胡同暗讽我是不三不四的女人。 冯斯乾并未回应什么,只沉默站在那。 我接下来毫不手软,孟绮云不会打牌,技术很差劲,除了首局赚了,后面连续输了六位数,赵太太打趣,“冯太太输得手都僵了,我可要留情面,不然冯董心疼,我家老赵的生意便黄了。” 冯斯乾眉眼含笑,“我是公私不分的人吗。” 赵太太似乎刻意说给我听,“爱得情真意切了,打破原则也正常。男人啊,什么甜言蜜语都是假的,唯独愿意娶一个女人,才是实打实的情意。为了新婚娇妻,因私忘公有什么不行?” 冯斯乾许久没出声,他走向落地窗,伫立在霓虹深处,灯红酒绿的光影笼罩住他,英气又深沉。 我嗤笑,“用娘家的势力威逼利诱,这种筹码上位,好不容易搭上男人,未来也不一定高枕无忧。男人是狗吗?一条链子拴住,他从此不跑了?即便真是一条狗,主人没几分道行,强行拴住它,它也能咬断链子挣脱。” 冯斯乾从醒酒器内倒出红酒,他摇晃着杯壁,揭过面前的玻璃,不露声色注视我。 “您说呢,赵太太?赵总最宠爱曼娜小姐,他要是愿意和您离婚,对曼娜小姐也算实打实的情意吧?” 赵太太压着脾气,可压不住了,她变了脸色,“你——” 我一脸调笑,歪着脑袋,神情傲慢又猖狂,“我说得不对吗?我是按照您的意思分析的呀。” 赵太太一动不动,攥着牌发抖。 袁太太一言不发,朝池子里丢牌,气氛显得极为诡异。 尤其是孟绮云,她现在最忌讳上位、离婚这些事,整个人心烦意乱,出手也更臭,我接连地胡,筹码牌摞了有半人高,我停下,打了个响指,“清账。” 侍者估算完钱数,“我们老板赢了一百二十多万。” 我似笑非笑,“我赢了冯太太的钱吗?” 侍者清点各自的筹码数,“是赢冯太太居多。” 我打呵欠,“可见风水轮流转,有时屁股还没坐稳位置,就要让位了。不甘心也没用,技不如人,只能愿赌服输。”我话锋一转,“赵太太的呢?” 侍者说,“您赢了她差不多三十万。” 我笑容更盛,甩下九个字,“助纣为虐,站错队,吃亏。” 我慢悠悠站起,挑拣出标记着五万的筹码牌,“今晚的开包费,酒水,我请客,剩下的钱,算作冯董和孟小姐以后结婚的礼金。”我靠近孟绮云,她挺直脊背,不肯在气度上逊色我。 我俯下身,双手撑住桌沿,下巴虚虚浮浮抵在她肩膀,“贺礼我备好了,就看孟小姐有没有本事熬到结婚那日了。” 第195章 忍着 - 步步深陷 - 玉堂 孟绮云捏着牌,“韩小姐,我没得罪你。” 我掌心摁住她肩膀,“我们都是女人,没必要戴着楚楚可怜的面具,指桑骂槐,卖弄心机。” 她指节泛白,看着我,“我没有。” 我无动于衷撩发,“或许你是真的单纯,可捍卫与掠夺,不是单纯的女人能做出的。冯太太,我接触过不少女人,她们的套路诡计我尝遍了,你是最难缠的一个对手。”我直起腰,越过孟绮云的头顶,审视着她无名指的钻戒,“心机深重的女人并不可怕,再厉害的道行,都有马脚和漏洞。像一张白纸的女人,无从窥伺防备,偶尔出招,招招出其不意,冯太太恰好是这种女人,男人看不穿你,女人斗不赢你。” 孟绮云丢了麻将牌,她郑重反驳我,“韩小姐,你误解我太深。” “我作为风月场上千年的狐狸,还识不破区区鬼怪吗?” 她不语,我命令侍者,“以后冯太太再光临会所,一律免单。” 孟绮云正要拒绝,我又补上致命一击,“醉王朝月初亏损了几百万,是冯斯乾替我填了窟窿,他给了我支票,任由我写数字。他的钱,冯太太不是名正言顺消费吗?” 孟绮云的胸口急剧隆起,她隐忍着,没有发作。 我打个哈欠,“你们玩,我生产后没坐好月子,经常犯懒,不奉陪了。” 我走到包厢门,冯斯乾忽然开口,“站住。” 我停下,回过头,他注视着手上的白瓷瓶,“闹够了吗。” 我当即返回,窗外灯红酒绿,冯斯乾的轮廓投映在玻璃上,糜艳迷醉的尽头,是他独有的英俊深沉。 我倚着他身躯,完全无视包厢内其他人,“冯先生看不下去我的嚣张跋扈了,怨我欺负她呀。” 冯斯乾目光停落在我脸上,没回应。 我挨近他,“八大胡同曾经是什么地方,酒局上的女郎又是什么角色,她毁我名声,我没动手打她,已经留颜面了。”我手指戳点他的喉结,一下比一下重,“得寸进尺,我会反咬你的。” “你还敢动手打。”冯斯乾眼底浮着一丝笑,“你有名声吗。” 我满不在乎的态度,“我臭名昭著——”我手指沿着他锁骨停在跳动的心口,“那你还不是拜倒在我的裙下,夜夜流连忘返吗。” 他垂眸打量我,“你打算怎么反咬我。” 我踮起脚,故作神秘,“十四年前被江城警队寄予厚望的冯先生。” 冯斯乾眼神意味不明,“我的卿卿很会擒人软肋。” “仇蟒要是知道你暗中部署,决意翻了他的船,他是不是憎恨你到极点,是你颠覆他的速度快,还是他折腾你更快。” 他彻底笑出声,“我娶了她,你心里别扭,所以连冯冬的安危也不顾了吗。” 我同他对视,“我揭穿你的身份,仇蟒会卖我一个人情,他为什么动冯冬呢?” 冯斯乾拂开我攀附在他胸膛的手,面容阴沉,“韩卿,发泄委屈要适可而止。” 我摩挲着艳丽的指甲盖,“我讨厌被女人凌驾在头上。” 他撂下白瓷瓶,背对我,“忍着。” 我软绵绵的身体贴上他脊背,他一动不动,顺从我的拥抱,“冯斯乾,我忍不了多久了。” 他笑声穿透胸腔,直直地射向我,“试一试还能忍多久到极限。” 我嗓音娇糯,“你会补偿我吗。” “看你安分不安分了。” 赵太太这时要起来,似乎帮孟绮云讨伐我,袁太太立马拉住她,摇了摇头。 我阴恻恻扫向她,“女人自不量力,是给家里的男人惹祸。我再落魄,斗垮你们也轻而易举。” 赵太太面色铁青,我笑着勾住冯斯乾的袖扣,轻轻一绕,“华京本来一年前就应该姓冯了,是他为了护我,才甘愿推迟半年。这么浓厚的情意,即使和赵总有合作,我不高兴了,偏要阻止,赵太太觉得还合作得了吗?” 袁太太温声细语,“韩小姐,您误会了,我们是想给您倒杯茶解口渴。” 她推搡赵太太,赵太太不情不愿配合,“韩小姐,您喝茶吗。” 我把玩一粒青玉色的纽扣,“赵太太如此排斥我,我哪敢喝您的茶啊。” 冯斯乾自始至终没有说话。 这晚的应酬不欢而散,我和蒋芸打过招呼,直接离开会所。何江在醉王朝的正门等候,我先坐上车,紧接着孟绮云跟随冯斯乾出现在台阶上。 何江降落车窗,“冯董,您回熙云路还是回澜春湾。” 我托腮抵在窗框上,调笑的模样,“肯定是熙云路了,赵太太和袁太太还在场呢,男人好歹要保全新婚妻子的颜面啊。” 孟绮云望向冯斯乾,“你是回熙云路吗。” 我噗嗤笑,“人在曹营心在汉,女人争来争去,又争了个什么呢?” 漫长的对峙中,孟绮云死死地握拳,手背青筋暴起。 冯斯乾神色波澜不惊,“好玩吗。” 我挑眉,“你当初责备我没尽到母亲的责任,很少陪冯冬,你也别忘了自己还有个家,而且比你和孟小姐这个家更早,谁先谁后,谁大谁小,不是一场隆重的订婚宴就能颠倒黑白,自欺欺人的。”我一脸无辜看孟绮云,“你说呢,孟小姐。” 孟绮云对于我这番话很敏感,她眼眶发红,声音也哽咽,“斯乾,你究竟回哪里?” 冯斯乾松了松领带,一言不发转过身,走向孟绮云的卡宴,她如愿胜利了,看了我一眼,紧随其后坐在他旁边,当那辆车驶离,我笑容也缓缓冷却。 何江调头,开上高速路,他好心劝诫,“您何必想不开和冯太太争高低。” 我冷眼睥睨他,“难道我没资格争吗?” “有无资格,不是女人说了算,是由男人掌控。冯董没收了您的资格,您有再高明的能耐,也无济于事。” 我莫名好笑,“孟绮云收买你了吗。” 何江严肃答复,“我是冯董的人,只效忠冯董。” “那你是刻意跟我过不去了。”我上半身前倾,压住他的椅背,“我失去了男人,潦倒败下阵,你幸灾乐祸吗?” 何江说,“冯董选择谁,有他的考量和评判,输了的那个人,自有她输了的弱点。” 我望了他一会儿,视线移向道旁的路灯,不再理会。 车泊在澜春湾门外,我径直进入客房,凌晨两点钟,冯斯乾的宾利驶进庭院。 我下床反锁门,锁芯拧到一半,冯斯乾推开,“做什么。” 我面无表情凝视他,“冯董事长走错门了吧。” 他解了领带,随手搭在门后的衣架,“夜深了,走错也将就住了。” 我爬上床,朝他砸枕头,“滚回熙云路,搂着你纯真无瑕的娇妻睡觉。” 冯斯乾脱下衬衫,“真想赶我走吗。” 我说,“你最好一辈子不回来。” 他逗弄我,“那我走了。” 我没挽留他,翻了个身。 冯斯乾闷笑,自己又走回,“心在曹营身在汉,是哪个狐狸精说的。” 我默不作声闭着眼。 他躺下,我立刻裹紧毛毯,和他泾渭分明,“洗澡了吗,我嫌脏。” 冯斯乾掀被的动作一停,“你嫌脏?”他语调显得我很荒诞,“你还嫌我是吗。” 我明白自己和林宗易有过夫妻之实,在冯斯乾的眼中是永远抹不掉的污点,涉及男女这方面,他总压我一头。 我仰起脸,“她讽刺我是交际花,她呢?情人生的女儿,孟绮云勾搭男人的手腕,目前看不一定逊色我。白莲花外表纯洁,至于花芯脏不脏,不是取决于睡过几个男人,而是取决于她的企图。有儿子有未婚妻的男人,我从不沾。” 冯斯乾翻开一本我平时浏览的韩妆杂志,“林宗易没儿子吗。” 我早知他要提这茬,“我嫁给他的时候他隐瞒了,我不知情。孟绮云对冯冬的存在却知情。女人犯贱,无关她天真不天真。” 冯斯乾笑了一声,“还挺记仇。” 他关了灯,从背后抱住我,我挣扎,“不要碰我。” 他手臂横在我腰肢,“别动。” 我使劲拱开,蜷缩进毛毯里,不许他挨上我半点。 冯斯乾的气息时轻时重,滚烫的温度喷洒在我颈后,他终是没再靠近。 第二天早晨,我被断断续续的讲话声吵醒,冯斯乾伫立在露台,正拿着手机,一株苍翠的芭蕉在大雨中折断,断在他脚下,锃亮的白皮鞋碾得粉碎。 “在澜春湾。” 孟绮云说,“爸爸在熙云路,七点钟到的。” 冯斯乾抬腕看表,八点半了,“我尽快。” “你匆匆回去,说冯冬发烧,严重吗?” “吃过药,稳定了。” 孟绮云问,“那晚上——” 冯斯乾不等她讲完,“冯冬这边没事,我当然在婚房住,你不用问。” 她像是松口气,“斯乾,我很怕你和她旧情复燃,因为你们之间有一个斩不断的纽带。” 冯斯乾看向前方雾蒙蒙的街道,“在准备结婚事宜了,还乱想什么。” 孟绮云听他亲口提及结婚,顿时安心了,“好。” 冯斯乾挂断电话,看到我在他身后,“你偷听是上瘾吗。” 我打开放在藤椅上的椒盐瓜子,“我喜欢看你演戏,特别柔情逼真。” 他轻笑,“说不定演着演着,日久生情了。” 我将瓜子壳扔在他的鞋面,“我们不就是吗?” 他抬腿甩掉,“我发现你的臭脾气是骨子里的。” 我靠着墙,“都说女人蛇蝎心肠,你们男人好到哪去了?连亲生儿子都诅咒。” 冯斯乾直奔主卧,换了一套休闲服,“今晚我不回。” 我不阴不阳的腔调,“两个家奔波,比商场的尔虞我诈还费精神吧。” 他略侧身,“少给我惹祸,这样的日子不会太长。” 冯斯乾走后,我接到一串陌生号码的来电,是滨城红秀区的区号。 我接通,王晴娜声嘶力竭,“韩卿!我求求你救林恒!” 我猛地一颤,“你们没出省吗?” 她急躁到语无伦次,“我原本决定带林恒去英国,昨晚回滨城拿护照,林恒被劫持了!” 我安抚王晴娜,“你先冷静,林恒被谁劫持了。” “我不认识,他自曝是冠强,好像藏在江滨交界的西郊。” 我心脏咯噔一跳,落入冠强的手里,那凶多吉少了。 王晴娜说,“冠强指名道姓让你过去,不准报警,不准通知冯斯乾,否则撕票。” 第196章 我让你后悔 - 步步深陷 - 玉堂 我耍了冠强,他咽不下这口恶气,林宗易又一直压在他头上,他这次是冲我们来的。 我对王晴娜说,“你别慌,林恒不会有问题,冠强的目标不是他。” “韩卿。”她嗓音发颤,“我在西郊的舟山。” 我打开衣柜,找出一套防水的皮面衣裤,匆匆下搂,吴姐正好买完菜进门,她拦住我,“韩小姐,您——” 我绕过她,“我去醉王朝查账。” “您不是才查过账吗?”她追出两步,“那您回家吃晚饭吗?” “不吃了。”我飞快坐进车里,吴姐还要说什么,我一踩油门拂尘而去。 周德元在熙云路,冯斯乾作为女婿,表面功夫一定会做到位,他一向不留后患和把柄,这两天安安分分陪岳父和妻子,估计没空查我的岗。 我一路超限速,抵达舟山,王晴娜迎上我,“方圆十五里有四个瞭望角,二十多名保镖在周围实时监控,我仔细观察了,他们携带了射击场的专用枪。” 干这行,普遍具有极强的反侦察力,冠强虽然莽撞,但不可否认他有些本事,仇蟒才会花心血栽培他,因此包抄夹击瓮中捉鳖的那套策略根本行不通,只能先摸清地势,再排兵布阵。 这一处是厂房爆破遗留的废墟,西南方有一扇窗口,底下是沟渠,河沟宽度六七米,游泳大概十秒钟,在废墟五十米开外,设有两个环形卡子口,大约1.5平方,可以容纳两人藏身。 我叮嘱王晴娜,“最迟半小时联系赵队,告诉他安排下属从卡子口逼近废墟,另外,到沟渠的对岸接应林恒,附近只有水路可逃生。我怀疑废墟埋有炸药,下水能抵御爆发后的火烧。” 王晴娜一愣,“那你呢?” 我说,“我会拖住冠强,给林恒争取时间。” 我整理好衣服,将匕首塞进短靴里,直奔废墟,王晴娜叫住我,她眼里含泪,“从前是我对不住你,这次拜托了。” 我没吭声,举起双手,大步走进厂楼里面,“冠强,你不是指名我现身吗?我来了。”回音涌动,到处阴森森,气氛令人心惊胆战,“你在哪。” 我话音刚落,一大一小两副人影从水泥柱后平稳挪出,冠强手中的匕首横在林恒咽喉,隐隐渗出鲜血。 “韩阿姨!”林恒嘶哑大哭,冠强的手腕用力一顶,“再嚎我捅了你!” 我定格在原地,没有继续前进,“冠强,你一个大老爷们儿,绑架几岁的孩子,传出不嫌丢人吗?你的手下,同行,甚至仇蟒,他们会极其不齿。” 冠强冷笑,“英雄不问出身,只要达成目的,无所谓方式。华子如今是牛叉了,当年他跟着蟒叔在云城开场子,占地盘,什么下三滥的手段没用过?” 我打量林恒,除了脖子,其余部位倒是没有受伤,“华哥曾经利用过女人,包括我。他也出卖过同行,可我相信他没有对孩子下手。” “少他妈废话!”冠强挟持林恒站在那,他四下张望,“你挺有种啊,真没带人吗?” 我平静面对他,“我带没带人,你的保镖看不到吗?” 他嘬牙花子,“小娘们儿有点骨气。我不瞒你,但凡你带了人。”他狠狠跺脚,地面顷刻灰尘弥漫,“你那边马上爆炸。” 我以为他把炸药埋在出口了,毕竟我们距离不足五米远,真引爆了,他也休想全身而退。 我半信半疑,“你不怕死吗?” “我死不了,土炸的威力只会炸飞你,这年头工程爆破查得严,能搞到土炸的药,很不简单了。”冠强望着我,“万隆城那晚坑了我的女人,是你吗?” 我深知不能再激怒他了,“是我。” 他目露凶光,“你抽了我一巴掌,耍着我玩,害我在乔叔面前栽跟头,你胆子够大啊。” 林恒的血越流越多,淌过冠强的指缝,他不耐烦一甩,估摸是瞧出我的衣服有玄机了,他命令我,“脱衣服。” 我蹙眉,僵硬不动。 刀锋割过林恒的皮肉,深入半寸,林恒疼得变了音,“韩阿姨,我痛!” “冠强!”我情急大吼,“我脱,你不要伤了林恒——” 我强作镇定,迅速解开拉链,褪掉上衣,只穿一件白色的系带裹胸,他咧嘴笑,“身材挺火辣啊,小细腰大胸脯,怪不得华子这么迷恋你。”他舔门牙,“裤子也脱了。” 我摸索到裤扣,一边拆开一边试探说,“冠强,你放了林恒,我给你当人质,随你处置我。我可是华哥最喜欢的女人,你不是看不惯他吗?这笔买卖你不亏啊。” 他微眯眼,琢磨着,“二手货,我会稀罕?” 我脱下裤子,玫紫色的蕾丝内裤暴露无遗,“不管几手货,你打华哥的脸面最重要,我现在被你折磨得衣衫不整,他还不丢人吗?” 冠强审视我,我趁热打铁,“你觉得华哥在意他的儿子吗?他更在意我,他在云城为我舍生忘死,却未必肯为林恒死,你抓错筹码了,还妄想压制他?” 冠强回忆着云城的场面,林宗易为了救我,不惜和仇蟒撕破脸,他朝地上啐了口痰,“你过来。” 我换下林恒,看着他跑出去,整个人顿时松口气。 林宗易的下场生死未卜,林恒是他唯一的血脉,无论如何我要帮他保住。 冠强从后面勒住我,手捏了一把我胸口,“你挺讲情义啊。” 我双脚并拢,不着痕迹蹭了蹭靴筒,我挑了一柄最锋利的匕首,要扎就扎裤裆,那地方最扛不住外力,而且死不了人,我有把握趁机逃。 我分散冠强的注意力,“那么多保镖埋伏,你太高看我的道行了。我一个弱女子,你让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阵仗闹得越大,危险越大,你不清楚吗?” 冠强用对讲机指挥他们,“往后撤。” 保镖问,“安全吗?” 冠强狞笑,“一个娘们儿而已,能翻出天吗。” 保镖示意,“撤下公路。”他又对冠强说,“我们在入口,华子要是出现了,当场扣住他。” 我瞥了一眼上山的公路,静悄悄的,没有半个人影。 从出警到半山腰需要半小时,再加上王晴娜等待报警的半小时,一共一小时,我必须找时机刺伤他,冠强此时的嫉恨一发不可收拾,我不能冒险和他拖延了。 我小心翼翼偏头,他发觉我动弹,刀刃扣得更紧,“老实点。” 我问他,“你想要什么,兴许我能答应你,何必见血呢?” 他盯着我,“我想要的,你给不起。” “你说来听听。”我竭力控制这副局面,安抚冠强不失控,“你只字不提,任何人也猜不中你的图谋。” 冠强说,“我想要万隆城,当蟒叔的义子,继承他全部生意。” 我一怔,“你想取代华哥?” 他坦荡承认,“对,算你聪明。” 果然权势欲望蒙蔽男人的双眼,比美色更击中要害,当仇蟒的义子可不是好事,林宗易几乎成为他灰色大本营的替罪羊,冠强竟然还巴不得抢他的位置。 我说,“这不难,我可以说服华哥退位,保你上位,把万隆城交给你。” 冠强语气发狠,“蟒叔器重他,要紧的任务压根轮不上我!华子接连成大事,就算万隆城交给我,振子他们头一个不服气!” 刀锋寒凉,刺激得我头皮发麻,“那你想怎样。” “华子有过错,蟒叔会亲手废了他,我才能顺理成章上位。” 我始终留意公路的动静,卡子口空空荡荡,而局势却越来越紧迫。 “你劫持我和林恒,是你先犯错,他即便出手,仇蟒也会权衡你们的轻重。你放下刀,我绝不对外声张今天发生的一切。” 冠强咬牙切齿,“他出不了手,他一旦有机会出手,就没机会活命了。” 我没听懂他的含义,冠强一手扼住我,一手拨电话,“乔叔,您在万隆城吗?” 对方不知回答了什么,冠强情绪激动,“华子不在!” 乔叔不明所以,“什么意思。” “蟒叔月底从边境用渔船出一批货,对吗?” 一批货。 看来仇蟒相当谨慎,连冠强都不知道向境外转移的其实是十亿现金。 乔叔怒斥,“和你没关系,你负责好棋牌厅和橡山仓库,其他少管。” 冠强一字一顿,“蟒叔准备带上华子一起运货,然后蟒叔出国,华子继位。乔叔,蟒叔为什么看不见我的能力,我比华子干得好。” 乔叔刚要挂断,又止住,“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上半身挺直,膝盖缓缓弯曲,手沿着脚踝伸进靴口,摸出匕首。 冠强专注和乔叔对话,没察觉我的动作,“咱们都认为华子不得已囚在万隆城做事,可假如他能逃掉,只是伪装成被困住,他的意图是什么,做上面的内应一网打尽?” 我攥住刀柄,脸色骤变,原来冠强在钓鱼,逼林宗易露出真面目。 乔叔沉默片刻,“你的意思是,华子跳进你的陷阱了。” 冠强势在必得,“韩卿在我手里,华子最宝贝这个女人了,他不可能见死不救。”他猖狂大笑,“冯斯乾将韩卿保护得刀枪难入,我费了好大的工夫,利用林恒才把她拽进圈套里,我已经通知振子,不出我所料,华子正在赶来的路上。他扮弱势,欺诈背叛蟒叔,和上头联手玩内讧,乔叔,别心软了,寻个由头葬送了他。” 仿佛一只大手瞬间揪住了我的五脏六腑,我感到前所未有的窒息。 如果林宗易上当了,湖城也保不住他,上面要追回十个亿,要拔除仇蟒,在毫无胜算的情况下,肯定放弃林宗易这枚露馅的棋子,不会打草惊蛇破坏计划。 刀尖一寸寸滑向冠强,我不敢挨上他,引发他的警觉,凭余光瞄准位他腿间。 乔叔在这时问,“你确定吗。” 冠强一口咬定,“蟒叔前脚搜身,排查了所有角落,后脚韩卿混进万隆城,为林宗易打掩护递证据。湖城的便衣在洗浴中心潜伏,再由清洁工把证据带给他们,那夜咱们在华子的床上捉了一个女人,就是韩卿。华子把咱们全玩了。” 乔叔冷言冷语,“强子,我看你是不清醒了。证据在韩卿手上,她送去湖城不行吗。” “林宗易搭上半条命保全她,他不愿她蹚浑水当线人。何况冯斯乾是辅佐江滨两市的商人,他的女人贸然出面,湖城不信。” 好半晌,电话那头忽然传来林宗易的声音,“冠强,我寸步不离万隆城,你口中的湖城,线人,证据,编得也太荒唐了。你绑了我的儿子和前妻,我找蟒叔做主了,你痛快放人,不然后果自负。” “华子?”冠强难以置信看屏幕,确实是万隆城办公室的电话,“你没有来现场?” 林宗易按压着打火机的开关,反复的吧嗒响,惊得人骨头发寒,“蟒叔吩咐我留守,我不会擅自违抗离开这里。”他末了又补充,“我也离开不了。” 乔叔夺过电话,“强子,你实在胡闹过分了!滚回来!” 冠强面色铁青,“乔叔,他没上当,不代表他没二心!”他对准手机大喊,“华子,你跟我比定力,我让你后悔。” 第197章 他活着有什么劲 - 步步深陷 - 玉堂 冠强抡起胳膊刺向我,我反手一戳,戳中他腿间,他的刀尖也扎入我肩膀。 两声尖叫在废墟上空回荡。 通话还在保持,传来林宗易极为阴沉的嗓音,“乔叔,韩卿是我的底线,她要是在舟山出事,我不只是废掉冠强一个人了,我如今软禁在万隆城,是我心甘情愿效忠蟒叔,可冠强这么干,惹恼了我,我谁也不认。” 乔叔怒吼,“强子!你再继续胡闹,我保不了你!” 冠强捂住裤裆,凶神恶煞瞪着我,“你竟然跟我玩阴的!” 他猛地一掀,我整个人后翻,重重仰倒在石墩旁,撞得眼前发黑。 我低估了冠强的敏捷度,他察觉我发力,用胯骨挡住了刀柄,因此那一下扎歪了,只扎进大腿根。 他举起手机,“乔叔,咱们这艘船会倾覆在华子手里,绝不能让他掌管万隆城的生意了!” 我躺在土坝上,“冠强,天网恢恢,你染了我的血,你也逃不掉偿命。” 他逼近我,“韩卿,华子密谋当卧底,要把蟒叔一网打尽,你肯说实话,我就饶了你,放你走。” 刀尖滴答淌血,我屁股蹭着地面不断后退,背后是破败的围墙,已经退无可退,我一横心,“你亲口告诉我,你嫉妒他继承蟒叔的产业,你要取代他,必须先扳倒他。他分明没做过,我凭什么和你一起泼脏。” 冠强捏紧刀,“我看你活腻了!” 我本能劈开双腿,刀刃扑了空,惊险躲过一劫,我抄起一块石头,朝冠强的头顶砍去,他一晃神,石头砸出一个血窟窿,他抹了一把,血污彻底激怒了他,他扔了刀,拔出腰间明晃晃的武器,黑洞般的圆孔直冲我。 与此同时,山底爆发了激烈的打斗声,似乎两拨人马在交火。 我以为赵队赶来了,我大声说,“冠强,你插翅难逃了,我劝你最好投降。” 他的对讲机忽然嗡嗡作响,“有十几个保镖,是从公路方向进来的。” 冠强一愣,“是便衣吗?” 那头回答,“感觉是咱们这种人。” 冠强莫名其妙,“冯斯乾出手了?”他当即瞄准我身下的地皮,一边朝远处跑,一边三连发,我顿时理解他的意图,他要点燃炸药。 我抱头滚下土坡,躲进一处凹洼内,伏低身体,想象中硝烟四起的场面并未到来,三颗子弹仿佛石沉大海,一片死寂。 我露头观察,冠强破口大骂,“你他妈从哪买的狗屁炸药!” 保镖奇怪,“没炸?我从花豹那里买的,他当初搞承建工程,剩下不少爆破的药,除了他卖,没地方弄了。” 冠强咬牙切齿,“花豹是谁的人,是不是被他的幕后算计了?” 对讲机又传出另外一名保镖的叫声,“对方太能打了,扛不住了!像是华子教出的身手,拳脚特别狠。” 冠强啐了口痰,“真邪门。”他甩了两下手机,还连着线,“乔叔,振子在吗?” 乔叔一时没出声。 “振子是他的心腹,他没动作,兴许振子替他出面了,联络湖城,传递消息,肯定有一个中间人。” 沉默许久,乔叔开口了,“华子,振子呢。” “您忘了吗。”林宗易语气威慑十足,“盘锦公路的仓库塌方了,振子领着手下清理货物。” 乔叔恍然,“是有这回事。”他命令冠强,“你立刻撤手,华子不会为难你。” 冠强说,“乔叔,您给振子打电话,盘锦公路有我的兄弟元子,他常年在公路干活,他和振子一同接听,我就信华子。” “你信我。”林宗易冷笑,“你算什么东西,我给你脸面了,你自己不要。” “你心虚了?”冠强反击,“振子正在和我的保镖交手,蟒叔有交待,你的人不准离开万隆城,会馆,洗浴中心,棋牌厅,酒店,随便他们折腾,唯独不准出万隆城的大门。振子有办法出来,你会没办法吗?你越是按兵不动,越是有鬼。” 乔叔一言不发,林宗易直接报上振子的号码,没打通,提示关机,冠强又打给元子,“振子在盘锦吗。” 元子答复,“振哥在,十分钟前运货上车了,您找他有事?” 冠强没吭声,他用力一摔手机,一瘸一拐跳下沟渠,游向对岸。 我迅速穿上衣服,瞟了一眼墙角黑漆漆的硬物,拾起塞进袖子里。 我一路狂奔,从出口下山,在接近山脚的位置,发现一辆黑色的防弹越野车,后轮胎被打爆了,塌陷了三分之一,后面还尾随着两辆面包车,都卸掉了牌照,分不清是本地还是外地车辆,车窗全都贴了一层防窥玻璃,更加诡异神秘。 车经过我前方,我下意识卧倒,匍匐在草坑里,直到三辆车相继驶离,我才爬起来。 这时身后响起男人的声音,“韩小姐。” 我吓得哆嗦,抓着匕首扭头,指向喊我的男人,是振子。 我惊愕不已,“你不是在盘锦吗?” 振子拽住我,直奔山底,“快走。” 我跟着他抄近路,“华哥呢?” 他抱起我,平稳越过半人高的荆棘,“华哥差点上当了,他一沾您的事就冷静不了,幸亏他骨子里沉得住气,我带了一拨人先打头阵,另一拨人暗中包围了蟒叔,假如您这边失去控制,华哥一声令下,那拨人会活捉蟒叔,冠强天大的狗胆,也得老实服软。” 我大惊失色,“他怎么这样冒险?一旦动了仇蟒,这盘局全毁了,他还立什么功!” 振子放下我,“华哥得知冠强绑了您,他什么也顾不上了。冠强这小子阴毒,急了什么都做得出,华哥的确想活命,可是您出意外了,他活着有什么劲。” 我红着眼眶叮嘱他,“我的伤,你千万别跟他提。” 振子嗯了声,“我明白。” 警车此时沿着轨道呼啸而来,振子指着泊在灌木丛的轿车,“我雇了医生,王小姐和林恒在车里。” 我走过去,振子打开车门,大夫在后座给林恒包扎,我打量他的脖子,“伤得严重吗?” 王晴娜弯腰下来,“血倒是止住了,我不敢出去,那群保镖埋伏在公路。” 我摸了摸林恒的脑袋,“林恒,哪怕所有人说你爸爸是一个坏人,你要记住,在你面临危险时,是他救了你,你永远不可以怨恨他是你人生的污点,无论他未来什么下场,他都是你爸爸。” 林恒小手攥紧王晴娜的衣摆,仍旧没有从那场灾难中回过神。 我严肃盯着他,“林恒,你记住了吗?” 他浑身抽搐,“我记住了...韩阿姨。” 我筋疲力竭摁住伤口,对王晴娜说,“赵队送你们下山去机场,有他们在,冠强的保镖没胆子动手。” 我话音才落,警戒线外走进一个男人,我看清他,瞬间僵硬住。 “赵队。”男人敲了敲车门。 赵队刚停稳,立马下车,“何秘书。” 何江开门见山,“冯董打算接走林恒。” 赵队蹙眉,“斯乾接走他干什么。” “在仇蟒垮台之前,林恒的安危是一个大问题,冯董有能力护住,也减轻你们的麻烦。” 赵队沉思片刻,“尽量尊重当事人的意愿吧。” 何江不紧不慢说,“王晴娜对于林宗易曾经的内幕存在知情不报,留下她和林恒,也算牵制林宗易,不是更安心吗。” 我笑了一声,“何秘书这张嘴,死人也能说活呢。” 何江转过身,一动不动等待我靠近,“韩小姐,您果然在舟山。” 我走到他面前,“赵队应该通知冯斯乾了,你装什么蒜啊。” “冯董在熙云路,目前没有联系上他。”何江警告我,“冯董那一关您并不容易过,是及时补救还是一错再错,您是聪明人,由您决定。” 我笑容一收,“冯斯乾器重你,你就摆不正自己的身份了,你有资格对我指手画脚吗。” 何江低下头,“冯董吩咐我将王小姐和林恒送到安全地带。” 我挑眉,“比如呢?” 他直言,“冯董的地盘便是最安全的。” 王晴娜搂着林恒,六神无主看向我,我肩膀疼得厉害,不露声色强忍,“周德元想抢头功,而林宗易却投靠了湖城二把手,两份证据都上交湖城了,他只能另下功夫。”我抽出皮裤的腰带,绕过腋下绑紧,阻断流血,“当场逮捕仇蟒,人赃并获,是周德元唯一的出路。如果操纵林宗易,顺利拿到转移海外的赃款,湖城只能屈居二等功了,可林宗易是湖城的线人,只会把赃款交给他们,仇蟒的万隆城主要在滨城境内,要是湖城抢走了全部功劳,周德元可难堪了。” 何江面无表情伫立在那。 我揭穿得干干净净,“冯斯乾打着保护林恒的幌子,其实是扣住林宗易的儿子,擒住他的软肋,逼他和周德元合作,对吗。周德元又承诺给他什么好处了,他这么卖力气辅佐。” 何江轻笑,“韩小姐,林恒只要平安,在谁的手上重要吗?” “当然。”我打断他,“林宗易生死未卜,我不许他的儿子再受制于你们。现在任何一点差池,都可能分散他的精力,害他功亏一篑跌下悬崖。” 何江说,“那由不得韩小姐做主了。” 他挥手示意,随行的保镖走向王晴娜,我袖口这一刻滑出一柄枪,对准了何江,“你放不放他们。” 他一怔,没想到我有这个。 我扣动扳机,“冠强丢弃在半山腰的。”我拨开,又推上膛,“还有两发,你一发,我一发,咱俩就葬送在舟山,怎样?” 何江神情凝重,“韩小姐,您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我手隐隐发颤,“我清楚冯斯乾会因为我擅自放人而生气,可何江,你不放林恒,我被你逼上绝路,你猜冯斯乾会怪罪你吗,恐怕不止生气那么简单了。” 他垂眸,思索良久,又一次挥手,保镖纷纷让开。 赵队目睹这一幕,他没说什么,安排两名下属护送,振子也跟下山,警车和一辆银色宾利擦肩而过,宾利缓缓停下,距离我半米之遥,紧接着车窗降落,露出冯斯乾深沉莫测的一张脸。 他注视我,“先我一步得逞,在我眼皮底下放了人,得意吗,高兴吗。” 何江走过来,“冯董,需要我在山脚下扣人吗,还来得及截住。” 我抬手,枪戳在太阳穴,“你敢。” 冯斯乾嘴角含着一丝阴冷的笑意,“威胁我是吗。” “就算是。”我全身紧绷,“冯斯乾,林恒仅仅是一个孩子,他不该卷入无妄之灾。” 他不咸不淡提醒,“威胁我的时候,做戏要严谨一些,你的枪口反了。”冯斯乾瞟向旁边的枯树,“你要射击大树吗。” 我一噎,实在太慌乱了,我手指旋转枪柄,重新抵住,“你截他们试试。” “试了之后呢。”冯斯乾漫不经心叩击着窗框,“你自杀吗。” 第198章 这是第一次 - 步步深陷 - 玉堂 我故意露出鲜血染红的肩头,冯斯乾眼神掠过,无动于衷。 我脸颊沾了灰尘,无比狼狈,“我真自杀了,你不心疼吗?” 他眉眼愈发阴沉,“你为另一个男人自杀,我心疼什么。” 我缓缓举起胳膊,“嘶”地倒抽气,“你不怜惜我,没准我明天香消玉殒了,冯冬就是孤儿了。” “孤儿。”冯斯乾嗓音含笑,“怎么,你香消玉殒,打算拖上我一起英年早逝吗。” 我当即改口,“我要是疼死了,冯冬是没妈的孩子。” “你不必牵挂他。”冯斯乾掸了掸西裤,“孟绮云会是一个合格的继母。” 我面色一沉,“你早已密谋好了,把我的儿子给她养。” 冯斯乾看着我,神色无波无澜,“我不希望冯冬经历丧母的悲剧,你不顾安危为林宗易涉险,既然前夫比儿子重要,我成全你的情深义重。” 我情急解释,“冠强绑架林恒,我有把握才会冒险救人。” 他视线定格在我的伤疤,“挨了一刀,也尽在你的掌握吗。你算准冠强会扎偏,算准山下有林宗易安排的保镖关键时刻掩护你。”他不咸不淡,“女诸葛。” 我顿时哑口无言。 冯斯乾眼底寒意凛冽,“林宗易即将面临生死关头,冯冬寄养在孟绮云名下,你没有后顾之忧,可以和他并肩作战了。” 这时一名便衣从河渠的方向跑来,直奔赵队,“头儿,冠强溺毙了,我们勘察现场,发现他是被芦苇叶子缠住脚,没挣脱开。” 赵队有些慌乱,“他是仇蟒的心腹,他在舟山毙命,会不会打草惊蛇?万一仇蟒警惕了,上面数月的部署功亏一篑,咱们可担待不起。” 我蹙眉瞟向河渠,犹如一个漆黑的洞,吞噬掉一切不见天日的秘密。 保镖经常通过水路运送货物,水性很好,难道游不出两米深四米宽的小河沟吗?我浑身一阵发冷,莫非林宗易报复冠强,命令保镖暗中动手了。 以他的沉稳和城府,不应该犯糊涂。 冯斯乾坐在车里注视我良久,“你脸色很苍白。” 我骤然回过神,隔着车窗也注视他,“傍晚风凉,在山上冻着了。” 他有一搭无一搭摩挲腕表,“不是因为担心过度吗。” 我眺望远处的公路,一辆警车被夹击在中间,进退两难,“我确实担心林恒。” 冯斯乾身姿挺立,幽暗的光影里面容阴晴莫测,“你很清楚,我指的他不是林恒。” 我没回应他,径直走向赵队,“冠强是仇蟒的一只羽翼,羽翼断掉,一网打尽万隆城的胜算更大。不然凭冠强的身手,倘若他杀红了眼,交火对峙你们恐怕不少人受伤,他葬送在舟山,或许老天助你们。” 那名下属说,“冠强似乎有致命的外伤,不排除人为,要进一步调查。” 我不露声色蹭掉手心的汗,“一个死有余辜的恶棍,你们为他费心思,闹得天翻地覆,说不定仇蟒因此警觉,取消转移计划,损失可大了。”我语调耐人寻味,“冠强潜逃途中意外身亡,你们至多是办事不力,追不回十亿赃款,上面要责难,你们不如权衡利弊。” 赵队一脸凝重搓着手。 “冠强裤裆的伤,我出于自卫造成,他失血过多,入水后体力不支,血肉之躯又不是铁打的,死了不是很正常吗?赵队,我只能帮你到这了。” 他沉思了一会儿,“那韩小姐,麻烦您明天回队里录个口供。” 我笑着说,“我险些死在绑匪的手里,你们为我除害,我随时配合。” 我拉开车门坐进后座,始终沉默的冯斯乾突然笑出声,“越来越有道行了,在我身边从千年的狐狸修炼成万年,我竟然没有防备。” “你不是没防备。”我靠近他,“否则你不可能及时赶到。你再如何生气,怨我任性,也会在暗处护着我。” 我们距离仅仅一寸,我能清晰看到他下颌的每一根胡茬,很少存在白皙清俊的男人带有如此刚毅浓烈的性感,像一幅素色的山水画,画中是艳丽的罂粟,最清淡的皮,演绎最诱惑的骨。 冯斯乾手臂横在我与他之间,“韩卿,你无数次践踏我的底线,东窗事发之后,再卖弄风情耍赖化险为夷,我也容了你无数次。” 我说,“你就吃我这一套,不是吗。” 他打量我左肩一道糜烂的刀口,“痛吗。” 我眼眶泛红,小声啜喏,“痛极了。” “自作自受。”冯斯乾松开手,“收回你的眼泪,它在我这里太廉价。” 我别开头,“我耍脾气,你嫌我刁蛮,囚禁我,责骂我。我低眉顺眼,你又嫌我演戏,你娶了年轻鲜嫩的娇妻,对于旧情人变得这么冷漠。” 中控台摆放的手机震动了一下,何江划开屏幕,随即对冯斯乾汇报,“冯董,扣住了。” 我立马变了脸,“谁允许你扣住?何江,你未免太胆大包天。” 他从后视镜看了我一眼,“是冯董的吩咐。” 我死死地攥拳。 冯斯乾神情喜怒不辨,“下属什么意思。” 何江说,“赵队的下属不管,假如咱们愿意负责王小姐和林恒的安全,他们可以转交。” “斯乾——”我轻声喊他,“求你放过他们。” 他一言未发,看向窗外的浮云和山林。 我拉扯他衬衣,“我什么都答应你,以后什么都听你的,林恒才六岁,放了他,行吗。” 冯斯乾偏头,我楚楚可怜的模样投映在他眼中,他隐隐生出一丝怜惜,“真的听我话吗。” 我用力点头,“我听话。” 他笑了一声,“让你做情人,永远不能正大光明。” 我一怔,“你不和孟绮云离婚吗。” 他说,“对。” 我呼吸凝滞,“周德元退位,失去利用价值那天呢。” 冯斯乾目光停落在我脸上,“她的位置也不变。” 我呆愣了半晌,“你放过他们,我接受。” 他原本试探的笑意倏而一收,伸手捏住我下巴,“这样豁得出,连你最在意的名分也舍了吗。” 我啜泣着,在他掌心微颤。 “你不是最痛恨成为范玲玲那种女人吗?你母亲的死亡是一根刺,扎在你心上,你厌恶做情人,圈养你比杀了你还难受。” 我开始剧烈抽搐,仿佛心脏最隐晦的角落被击中,完全控制不住情绪。 冯斯乾审视着我此刻崩溃的样子,“像一只宠物被男人养在外面,见不得光,没有尊严,为了救林恒,你肯付出这个代价吗?你母亲九泉不宁,你连照镜子都不敢,一辈子背负你最憎恨的身份。” 我捂住耳朵,张开嘴大口喘息,“你不要再说了!” 肩膀再度撕裂,血瞬间流得厉害,冯斯乾一把擒住我手,将我摁在胸膛,他堵住血流不止的伤口,“韩卿,你对自己狠,对我更狠得下心肠,美人计,苦肉计,反间计,你什么招数没用过。你不过是倚仗我不忍,才变本加厉,肆无忌惮。” 我哭着摇头。 冯斯乾不再逼迫我,他抚摸着我脊背,当我终于平复下来,他擦拭干净我眼尾的泪痕,“如果我和林宗易同时出现,给你同等的感情,你选择谁。” 我伏在他胸口,“两年前,我选择你了。” 他垂眸,温热的唇瓣挨着我鼻尖,“我要你不带任何图谋的选择。” 我睁着眼,没有回答。 冯斯乾虚虚实实搂着我,胸腔传出极浅的闷笑声,“我从不纠缠不可能发生的假设,这是第一次,我执着于一个无法验证的答案。” 他抬起我整张脸,“是我吗。” 我望进他眼睛,“是。” 冯斯乾面无表情同我对视,许久,他告诉何江,“放行。” 何江愕然,“上面再三交待过,暂时务必安抚住周德元,他还在等您的消息,他一心要抢湖城的功劳,您——” “放。”冯斯乾不耐烦皱眉,“不动林恒,周德元那边我想办法。” 我恍惚察觉到什么,“安抚周德元?” 冯斯乾仰起头,枕着椅背,整个人平静而消沉。 何江同样没理会我,他拨通保镖的电话,“放他们去机场。” 回去的路上我又问了一遍,他们仍旧缄默。 晚上医生到澜春湾替我清理了伤口,冯斯乾全程没有露面,更没有过问,独自反锁在书房里。 凌晨五点钟,吴姐敲门叫醒我,她说冯斯乾在书房等我。 我下床换了衣服,走进隔壁,微弱的天光穿透窗帘笼罩住冯斯乾,他轮廓挺拔却带着极为深沉的倦意,斜倚在靠背,慵懒又黯淡。 他像是一夜未眠,身上还是昨天的衬衫和西裤,衣领下零星的褶皱以及眼角细细的纹,那样明显深刻。 没有光亮的地方,冯斯乾的魅力才最诱人。 洗掉颜色,黑白分明,眼神和骨骼都真实而赤裸。 林宗易虽然黑暗,但他是灯红酒绿的,他属于猖獗浪荡的风月。 冯斯乾的神圣不可侵犯,他的清冷禁欲,是一副伪装过的皮囊,包裹着他强烈疯狂不与人知的欲望。 我站在办公桌前,揭过弥漫的烟雾,“你找我。” 第199章 不会反悔 - 步步深陷 - 玉堂 冯斯乾吸完最后一口烟,撩眼皮打量我,“你没睡好。” 我下意识触碰眼眶的乌青,小声说,“我睡不着,我知道你生气。” 他目光定格在我脸上,“不想我生气吗。” 我摇头,“我想要你笑。” 他当真浮出一丝浅笑,“韩卿,你这张红唇吐出的谎言,真是害人不浅的陷阱。勾男人魂魄,还要俘虏男人性命。多么恶劣的过错,只要你含着眼泪哄一哄,男人像着了魔舍不得处置你。” 我走过去,抢他的烟,“你抽太多了。” 他任由我夺过,没出声。 我端起茶杯,茶水还温热,他望了一眼杯子,嗓音是烟熏后的喑哑,“你拼命护住林恒,是因为林宗易。” “不全因为他,毕竟稚子无辜。” 他接过水杯,搁在桌角没喝,“这辈子还放得下吗。” 我窥伺他的反应,平静得过分,“我放下他了。” 冯斯乾忽然扼住我手腕,往怀中一带,我横卧在他腿上,乌黑的长发铺于膝盖,我微喘着偏头,“斯乾,我只想多偿还他一些,他在云城救了我,不止云城,这两年,我根本记不清自己亏欠了他多少。” 他垂眸审视我,“你又欠了我多少。” 我委屈嘟囔,“我给你生了儿子,难道不够还清吗。” “这就两清了是吗。”冯斯乾推开我,“我不要这个儿子了,免得你倚仗他为所欲为。” 我缠住他,“弃养是犯法的!” 冯斯乾停下动作,“还清了吗?” 我不得不违心说,“没清。” 他面无表情,“大声点,斯乾叫唤都比你清晰。” 我一愣,旋即笑着,“你终于肯喊狗的名字了啊。” 他坐直,我攥着他手指,冯斯乾的手修长白净,有力而分明的骨节,总是温暖干燥,“蒋芸说,你们这样的男人,爱女人两三分,已是很难得了。你们人生中的七八分,都爱权势,名利与凌驾别人头上的欲望。” 他若有所思,“算是。” 我一本正经问,“那你爱我几分。” 他默不作声,我撬开他唇,“三分?” 他轻笑,“再多一点。” 我伸手装作捻下巴的胡须,“足矣。” “你倒容易满足。”他被我逗得笑声越发浓,“不求十分吗。” 我精灵清澈的眼睛此时映照在他的眼睛里,“男人的情爱太烈,女人会窒息的,尤其是一个占有欲旺盛的男人,对阵一个阅尽无数男人的女人,何必爱得两败俱伤呢?” 冯斯乾看了我许久,“你有几分。” 我比划5,“这也是我能给予男人最深的程度。” 他意味不明笑了一声,我手撑住他胸膛,坐起面对他,“斯乾哥哥,其实在你心里,我的分量胜过你耿耿于怀的恩怨了。” 他摇晃着冷却的茶,“你的分量是不轻,我的分量却不重。” “爱你十分的女人,从不缺我一个,你连一分也没给她们。”我指腹流连过他下颌的胡茬,“没有挑战性的女人,你不也觉得没味道吗?年长日久,在你魅力征服下,一分、一分地增加沦陷,才是你最着迷的过程。” 冯斯乾眼神随着我晃动的食指飘浮,“稳定没味道的女人,适合做妻子。情趣十足又不安分的女人,只适合当小的。” 我迈过他腿间站起,“不急,等你加到八分,你会自己打破底线。我即便再胡闹,你也不忍心养在外面。” “这么自信。”他望着我,“我们谁先加到八分。” 我扭头,“别低估我驾驭男人的道行。我还在试图逃脱你的掌控时,你已经先动了心。” “你也别低估我征服女人的道行。”冯斯乾拉开抽屉,“给你看一样东西。” 他取出一个U盘,插入笔记本,紧接着屏幕亮起,是一段十六分钟的录像。 录像右下角的显示时间是八个小时前,背景在一间茶厅,两个男人围着鱼池喂食金鱼,当我看清他们是谁,整个人僵硬住。 年老的男人皱纹里堆叠着笑意,格外高深莫测,“强子不懂规矩,了结他,算作我替你做主了。” 年轻的男人气度英武,一身挺括的纯黑衣裤,站姿笔直,在年老男人的对面,“是您废了冠强。” 仇蟒掸了掸手上的残渣,“华子,他一直跟你作对,他断送在舟山,你痛快吗。” 林宗易背对镜头,沉默了数秒,“我无意让冠强死。” “华子,你不诚实。”仇蟒仿佛识破他隐藏的心思,“从强子绑架韩卿,刺伤她的那一刻,他注定是你眼中钉。倘若我没猜错,强子明晚在橡山仓库清货,你早就谋划好他如何失足坠崖了。” 仇蟒走向窗前,正是电闪雷鸣,“滨城这场大雨,山路泥泞,是动手的最佳掩护。你的性子我了解,强子不招惹韩卿,你会忍让他,你如今也禁不起风波,可强子动了韩卿,你绝不容他。你在云城为救她不惜同我撕破脸,区区一个强子在你眼里又算什么。” 林宗易侧身注视仇蟒,“那您为什么提前下手,不然您又多一份筹码牵制我。” “你与强子是我身边的两大骨干,你们内讧,我自然舍一保一。”他随手拿起窗台摆放的轮船模型,“外界风浪袭击,它翻不了,一旦从船舱内部漏水,它很快倾覆。与其你们两虎相斗,各有损伤,我亲自解决其中一个,你但凡有良心,要记住我的恩情,我没脏你的手,可跟我干,你的手也不能太干净。” 林宗易显然没料到仇蟒会在这种关键时期自断臂膀,“您培养冠强许多年。” 仇蟒撂下模型,“我不否认他的忠心,华子,这点你不如他。”仇蟒话音未落,猛地掏出一柄武器,指向林宗易。 林宗易当即握拳反击,只是出手到一半,他及时停在空中,“蟒叔。” 仇蟒意料之中,没有恼怒,“我判断你不如强子忠心,这便是理由。他的本能是跪下臣服我,你的本能是自卫,宁愿与我兵戎相向。” 林宗易松开拳头,手心空空如也,“我收敛自己的本能,是忠诚和理智并存。” “讲得好。”仇蟒大笑,随即拉动保险栓,“听你乔叔说,洗浴中心去过一拨人,是湖城的便衣,你通过清洁工交给他们证据,有这回事吗。” 林宗易举着双手,“冠强觊觎万隆城,他想扳倒我,有时行动很偏激,至于湖城,没这回事。” 仇蟒逼近他,“洗浴中心的五个清洁工,目前在宾馆里受罪,应该有四个是无辜的。”仇蟒始终保持着仁慈平和的笑容,“有一个受不了拳脚,他招了,你猜他招了什么。” 林宗易面不改色,“我没必要猜。” 仇蟒挑眉,“是不敢猜吗。” 我头皮像触了电似的发麻,此刻他们的对峙太惊险可怕了。 林宗易直视着枪口,“蟒叔信我,他说什么您也信,不信我,我的辩解没用。” 仇蟒大拇指抵在扳机,“他供出帮你送了录音笔。” 林宗易冷静到极点,“您亲手销毁的证据,我没本事复制。” 仇蟒反问,“我销毁的也许是假的呢。” “那万隆城不可能到今天依然太平,我没出卖过,我问心无愧。”林宗易伫立在那,身型稳如泰山,“蟒叔,您现在能委以重任的只剩我了,您怀疑谁,都不该怀疑我。” 仇蟒手持武器,没收回,也没动,他长着一双鹰眼,浑浊却锋芒,洞悉着林宗易的一切真伪。 我紧捏十指,指甲几乎嵌入皮肉。 林宗易语气听不出半分起伏颤抖,沉稳不露声色,“我向您保证,月底会顺利。” 隔了好半晌,仇蟒收起武器。 我差点瘫软在地上,一整夜提心吊胆,得知真相我彻底松口气,我太畏惧林宗易对我的情意,冲动之下走错一步棋,令自己陷入万劫不复。 冯斯乾关掉屏幕,身体后仰,微弱的晨光掠过他面孔,“安心了吗。” 我凝视他,“你不是不喜欢我关心林宗易的事吗。” 他重新点燃一支烟,衔在指间,侧脸沉进半明半昧的光影里,“你听话了吗。” 我不语,他继续说,“韩卿,你我之间,总要有一个人选择让步。” 我浑身紧绷,“你放弃利用林恒了。” 冯斯乾盯着烟头燃烧的火苗,“对。” “不再暗中追回他们母子吗?” 他接连抽了几口,“我既然答应你,不会反悔。” 我控制不住发抖,“那暗算林宗易——” 冯斯乾打断我后半句,“他是死是活,决定权不在我手中。” 我说,“除了你,任何人暗算不了他。” 冯斯乾将杯里剩下的凉水泼进脚边的垃圾桶,“我不会暗算。” 我突然发觉自己完全看不透冯斯乾,他可以为我豁出命,唯独不可以接受我给他半点瑕疵的情感,他要我完整的一颗心,以及一副完整的身躯和灵魂,没有污染,没有牵扯第三人。可如此不完整的我,竟然也拗过了他,赢了他。 我走出书房的同时,办公桌的座机响了,我关上门,悄无声息站在走廊。 冯斯乾放平大班椅,他按了免提,半躺下,手遮在眉心挡光,“你讲。” 那边是赵队,“斯乾,王晴娜和林恒上飞机了。” 冯斯乾叼着烟,用力揉太阳穴,“目的地在哪。” 赵队回答,“泰国。” 冯斯乾皱眉,“确认她登机了吗。” 赵队在泡茶,水声从听筒里泛滥开,“又不是抓捕,我没有权力调取航班的监控。”他隐约明白什么,“怎么,你准备拦?” 第200章 也许不会有这一刻的冯斯乾 - 步步深陷 - 玉堂 冯斯乾心神不定摩挲着电话线,“不准备拦。” 赵队说,“我不明白,你对林宗易究竟有什么打算。” 冯斯乾松了松领扣,“收网围剿是你们的差事,与我无关。” 赵队感慨,“斯乾,你心里有个结,可你目前在乎的,看重的,都在禁止你解开这个结,你也犹豫了。” 冯斯乾没反应,静默坐着。 “你在周德元和江城中间上演无间道,又要明哲保身,护着韩卿母子,你千万打起精神,不要疏忽。我听说程氏夺了华京不少项目,华京上半年亏损严重,是上市以来最大幅度的下滑,董事局讨伐你,逼得你进退两难。” 冯斯乾想再抽一根烟,发现盒里空了,不耐烦丢在地毯上,“我在商场算计过程泽,他因为韩卿原本就对我有敌意。” “周德元这盘棋,你是操盘手,精力都耗尽了,无暇顾忌华京,等事成后,省里有几档大工程,非你莫属了。华京到时成为省里的龙头,斯乾,你可爬上金字塔尖了。”赵队咕咚灌了半壶水,“我下属汇报,你截队里的车了。” 冯斯乾望向书房门,我紧贴门框,藏匿住投下的影子,他没察觉到什么,“周德元那里我无法交代,拦截你的车做个样子,不然这盘局会露馅。” 赵队无奈,“你以后行动,先和我通个气。上面有指示,这次部署你是核心,指望你在明面转移视线了,只要你是为大局考虑,我都能开绿灯,你别打我个措手不及就行,你截警车的道,下属差点翻脸了,觉得你太狂。” 冯斯乾换了只手接电话,他注视西边天际一抹鱼肚白,“我有预感,月底会出岔子。” 赵队一激灵,“谁出岔子?” “仇蟒。他混到今天的位置,对于风吹草动谨慎多疑,昨天的风波,他一定有所警惕了。” 赵队把保温壶重重摔在桌上,“那可完了,林宗易这条命要搭上了。” 冯斯乾面容波澜不惊,“他死有余辜,我只担心韩卿。”他提及我忍不住皱眉,“林宗易要是死在边境,她肯定和我闹。” 赵队乐了,“英雄难过美人关,斯乾,你可是扛得住诱惑的人呐,也学会怜香惜玉了?我记得十四年前,济州有一宗走私大案,你被当地的一把手点名借调当卧底,济州是什么地界啊,九几年禁药泛滥啊,有那玩意的地方少不了情色,当时一把手叫赵佶是吧,他每次联系江城,都夸你,你潜伏的窝里老大,他为了试探你,特意摆了一个迷魂阵,搜罗各个会馆的美女,又灌酒又跳舞,糖衣炮弹砸昏头了,愣是没把你的裤子扒下来,你小子真有股咬劲儿啊。” 赵队越说越不可思议,“二十岁正是血气方刚,咱们头儿在庆功宴上说,你小子怕不是稀罕男人吧。” 冯斯乾面无表情,“干这行,让女人绊住脚,我能活着回江城吗。” 赵队说,“假设你在济州遇到韩卿,后果会怎样。” 书房良久没了声响,我没继续听,返回卧室走到露台,打给振子,他凑巧开机。 “冠强溺毙了。” 他说,“华哥知道。” “仇蟒的手笔,你也知情吗,就在昨晚的舟山。” 振子没吭声。 我莫名脚底发软,倚着墙壁,“仇蟒弄冠强是杀鸡儆猴,震慑宗易的异心,甚至不排除他有废掉宗易的心思,必须另外想法子。” 振子很泄气,“您说得简单,华哥被囚禁在万隆城寸步难行。” 我脑海闪过一个念头,“仇蟒对冠强下黑手,有证据吗?” 振子琢磨了一秒,“物证没有,任务下达仓促,没来得及电话录音,那个保镖应该算是人证吧。” 我冷笑,“仇蟒这只老狐狸,没想到自己聪明反被聪明误,在紧要关头给宗易送了把柄。你用一笔钱收买那个保镖,凡是跟随仇蟒月底押运现金的手下,授意他挨个松松土。” “松松土?”振子恍然大悟,“您的意思是,吩咐他把内幕捅破,闹得人心惶惶。” “不错。”我看到曙光,情绪激动起来,“冠强是仇蟒的半个干儿子,比宗易的地位完全不逊色,现在宗易遭软禁,冠强又死得不清不楚,仇蟒手段太绝了,底下人会害怕,怕有朝一日也这般下场,他们还能一心一意效忠吗?” 振子说,“他们只会求生。” “是啊。”我慢条斯理拨弄一株芦荟叶,“相比仇蟒,华哥更仁义,那他们背叛了仇蟒,会投奔谁呢?他们仅仅是小喽啰,没胆量单飞,依附一个仗义并且有手腕的上级,是他们唯一的选择。” 振子有些顾虑行不通,“不过那个保镖不好收买,蟒叔处置叛徒的手法很毒辣,他们太畏惧。” “畏惧是一码事,想好好活下去又是一码事。”我出其不意一揪,芦荟被连根拔起,我举过头顶,迎着燥热明亮的日光,“那个保镖替仇蟒搞了冠强,早晚要被封口,看他敢不敢赌一把了,倒戈宗易,好歹有一半概率平安。” 振子深吸气,“我会尽快办这件事。” 我又问他,“万隆城哪里有茶厅。” “洗浴城旁边的餐饮中心,二楼是茶厅。” 我告诉振子,“冯斯乾安装了监视器,在茶厅正西方向的天花板上,你找机会摘掉。” 振子语气发狠,“他非要往死里搞华哥吗?” “他答应我撤手了,不会骗我。”我非常笃定,“我提醒你处理,是防止被仇蟒发觉,怀疑到华哥头上。” 振子满是讥讽,“冯斯乾最擅长玩阴的,他耍诡计吞并企业,玩得同僚倾家荡产,殷沛东不就是他整垮的吗?又傍上了周德元,他本来也不是正人君子。” 冯斯乾业界的名声确实不如当年执掌索文集团的林宗易,林宗易的手伸到夜场了,在商场纯属图个洗白,因此他从不抢同行的食,而冯斯乾的胃口却太大,他吞掉的公司有十几家,如今他们对立,外界理所应当认为他会赶尽杀绝林宗易。 “振子。”我一本正经警告他,“你不要妄想招惹冯斯乾,宗易都不是他的对手,你根本不知道他捏着多么致命的东西,你惹急了他,宗易所有的筹谋功亏一篑。” 我挂断电话,拉开卧室门,吴姐正好上楼,“韩小姐,先生在一楼浴室。” 我看着她,“你在门口多久了。” 她说,“我才上来,一直在客厅拖地。” 我瞥了一眼角落的吸尘器,还震动着,“斯乾要出门吗。” “好像去公司。” 我径直下楼,推开浴室门,里面水汽弥漫,冯斯乾站在朦胧的白雾深处,背对我没有说话。 我拾起澡巾擦拭他身躯,他清瘦了一些,不像林宗易瘦了那么多,但也瘦了。我沿着他肌理一寸寸磋磨,水是温凉的,他却滚烫,水珠碰撞着线条结实的肩骨,流淌而下。 我感受到他起伏的呼吸,和剧烈跳动的脉搏,镜子中倒映出此刻的冯斯乾,坚硬,赤裸,又柔软。 两年前,我意识到这个男人是一团谜。包裹在欲望横流、深沉世故之中的谜。 他没有谜面,亦没有谜底,只是虚无的一个谜,难以窥探他分毫。 时至今日,他在我眼中仍旧是一团谜。 这团迷对我的吸引,如同我对他的蛊惑,欲罢不能又拼命克制,不敢彻底沉沦。 “力度合适吗。” 他微仰头,阖着眼皮,整个人无声无息。 许久,他突然开口,“王晴娜的目的地真是泰国吗。” 我动作一顿,“你不是放弃追堵了吗?” 水流开得极大,冯斯乾的声音被激荡的水声覆盖,“我掌握她们的下落,万一林宗易反扑,我有筹码制衡。” 我不露声色搓洗他的腰背,“真正的目的地是...澳洲。我不确定王晴娜是否对我保留一手,故意说了假的。” 冯斯乾侧过身,“你对我保留了吗。” 我手停在他笔挺的脊骨上,“我没有。” 他默不作声伫立。 吴姐在这时叩门,“先生,熙云路那边打电话让您回去。” 我看向浴室外,没出声。 冯斯乾睁开眼,“什么事。” “佣人只说冯太太新学了几道鲁菜,晚上亲手烧。” 冯斯乾仿佛在笑,胸腔略微震颤了一下,“知道了。” 吴姐又等了一会儿,没等到结果,“那我答复冯太太您不过去了?” 我认真清洗他身上的泡沫,充耳不闻。 冯斯乾思量片刻,“中午我过去。” 吴姐走后,我绕到正面,抬起脸,“你一夜没睡,洗完澡不睡觉吗。” 他垂眸打量我,我娇憨又生气,他不禁笑了一声,“太太要见丈夫,丈夫哪有不露面的道理。” 我扔了澡巾,扔在他胸口,“太太还要丈夫日夜陪着呢,你不也没陪着吗。” 他淡淡嗯,“原来你这样大度,那我陪着她。” 我用力推搡他,“那你回来干什么,永远留在熙云路不得了?抱上冯冬,反正你有钱有势,我争儿子也争不赢你。” “不回来怎么行。”冯斯乾一拽,我脚底打滑,跌进他臂弯,“家里有个磨人精勾着魂,我如何不惦记。” 我没好气挣扎,“惦记着使唤我帮你洗澡啊。” “别人想要洗,还洗不上。”他湿热的薄唇挨着我耳朵,低沉的嗓音,“半小时前,有一个人问我,如果曾经最危险的处境里,我遇到你会怎样。” 水一层层漫过他肌肤,“也许不会有这一刻安然无恙的冯斯乾了。” 他手臂轻扣住我,“想听你讲吴侬软语。” 我恍惚记起,我只给林宗易讲过,他那晚喝醉了,找到我的出租屋堵门要听吴侬软语。 我踮起脚靠近冯斯乾脸颊,嘘声吹了口气,“我欢喜侬。” 他闷笑,掌心抵在我腰肢,“这是吴侬软语吗。” “是温声软语。”我像一条灵动的美女蛇,从他怀中抽离,转身上楼,身后传来他清朗好听的笑声。 第201章 不是我是谁 - 步步深陷 - 玉堂 经过二楼的转台,我发现茶座上搁置着一份文件,是周夫人实名举报周德元私生活不检点的手写信,日期是五天前。 冯斯乾比周德元的人脉广,上面有任何风吹草动,他第一时间收到消息,周德元都未必有本事拦截这封信。 我原封不动放回,虚掩卧室门,冯斯乾洗完澡,带着何江上楼,他们驻足在茶座前,他漫不经心翻了两页,“周夫人反击的动作很及时。” 何江笑,“韩小姐折腾一通,倒是歪打正着了,挑起他们夫妻的内讧。” 冯斯乾修长的手指在落款处叩了叩,眉眼含着宠溺,“可见她虽然刁蛮任性,也有可取之处,纵容一些无妨。” 何江拾起信件,“周德元得知是您暗中出手截住它,他彻底相信您手腕过人,下定决心同您捆绑得更紧了。” 冯斯乾掏出打火机,火苗对准信件的一角,顷刻吞噬,“缠得越紧,有几斤几两暴露得越清楚。” 何江躲开,“冯董——” “别动。”冯斯乾凝视着火光,“做戏做全套,东西在我手上,周德元并不踏实,最安全只有销毁。” 何江有些顾虑,“既然做个样子,烧什么不行,非要烧原件。” “保留它没有意义。”冯斯乾将化为乌有的灰烬丢在烟灰缸,“上面不满一个人,他的存在一定无价值了,名利场风云变幻,单凭一封信塌不了高楼,不如用来演一出戏。” 何江小声问,“他们什么进展了。” 冯斯乾神情高深莫测,“我已经下了钩,至于捕鱼,置身事外最好。” 他随即走向主卧,我立马脱鞋子爬上床,他脚步极轻直奔床头,伸手掀开毛毯,我衣衫完整,睡姿也板正,一看就是装睡。 冯斯乾并未戳穿,“睡了一夜,还没睡够。” 我不吭声,睫毛细细颤动。 他俯下身,柔软的呼吸喷在我脖颈,说不出的痒,我竭力隐忍,他愈发挨得近,几乎吻上我,我蜷缩起来咯咯笑,“你烦不烦啊!” “又发坏了。”他双手撑在我两侧,“做亏心事,不敢面对我。” 我平躺,肆无忌惮的嚣张,“对啊,我做法了,诅咒你又黑又胖满脸化脓。” 冯斯乾轻笑,“我不介意。” 我得意洋洋,“可是孟绮云介意啊,新婚丈夫变丑了,她肯定嫌弃。”我抚摸他高挺的鼻梁,“她迷恋你,不就迷恋这张小白脸吗。脸毁了,你拿什么诱惑她。” “我没兴趣诱惑其他女人。”冯斯乾摁住我手,禁锢在头顶,“诱惑你不错。” 他牙齿咬住我左肩最娇嫩的一块肌肤,齿尖刺入皮肉,我似哭似笑,“痛死了,你是狗吗?” 直到咬出殷红的齿痕,他才停止,“你为林宗易的儿子挨了一刀,为我再挨一口,扯平了。” 火辣辣的疼,我不罢休,“那你娶了俩老婆,我刚嫁了一个丈夫,我找谁索要公平?” 冯斯乾拨开我脸上凌乱的发丝,“不是没到正式结婚那一天吗。” “真到那一天,我有得是手段让你难堪。” 他意犹未尽,“林宗易应该领教过,在冯冬的满月宴。” 我拽住他衣领,“那算什么难堪,真正令男人更难堪的手段,我没使过呢。” 冯斯乾笑出声,“我的卿卿,竟然有这么大的道行。” “所以你可不要惹毛我。”我变脸极快,又无比贤惠整理他衬衫的褶痕,“女人没有男人绝情,杀伤力不小。” “你的杀伤力确实挺大。”冯斯乾直起腰,翻身下床,“老实在家。” 我侧卧,晃悠着脚丫,“这次回去打算几天啊。” 他系着西装扣,“会多待一阵。” 我长发披散,阳光一照,像乌黑的绸缎,“给冯冬生个妹妹啊。” 冯斯乾伫立在那,遮了大半的光,“从订婚至今,我只在她那里过了一晚。还吃醋,醋意太大。” 我话里带刺,“墙外的野花总是比墙内香,常言道妻不如妾,不单单是你如此,凡是坐享齐人之福的男人,都如此。” 冯斯乾笑容一收,有几分愠怒,“你把自己看得太低贱了。” 我迎上他眼神,“不是事实吗?” 他沉默注视我,片刻,推门离开。 我翻了个身,听楼下汽车发动的声响,反手合上窗帘。 傍晚,我也开车驶出小区,抵达位于市区的大队,拦住一名年轻下属,“赵队在吗?” 他说在审问室。 我停在三楼尽头一扇铁门外,大约二十分钟,紧闭的房门打开,赵队端着一碗泡面出来,“韩小姐?” 我瞥了一眼冒热气的康师傅,打趣说,“快餐没营养啊。” 他吸溜一大口,“吃饱就行,加班不讲究。” 我正色说,“我来录口供。” 他将面碗放在墙角,示意我进入另外一间审问室,“我以为您在医院,没打扰。” 我坐在椅子上,“配合调查是当务之急,我不会让赵队为难。” 他递给我一瓶水,“冠强绑架了林恒,又通过王晴娜联系您,威胁您去救,和您当面对峙,对吗。” 我答复,“对。” “您刺伤了冠强的大腿内侧,他刺伤了您的左肩,是他先动手吗?” 我回忆了一秒,“我意识到他图谋不轨,有心理准备了,是同时动手。” 记录员敲击着键盘,“冠强在现场有提及报复林宗易吗?” 我如实说,“有。” “他报复什么?是报复仇蟒器重林宗易,交给他继承了大部分产业吗?” 我敏锐察觉这是一个陷阱。 倘若我回答是,等于给林宗易扣了一顶帽子,他是仇蟒组织中的主力骨干,甚至是主谋,而非被迫,我回答不是,可仇蟒的确把万隆城以及云城的皇家会馆划到林宗易的名下了。 我不露声色转动着水瓶,“产业是林宗易主动要求继承,接近利益的中心,才能挖掘更多肮脏的底细,他想立功,铲除这颗毒瘤,所以深入最危险的核心。” 赵队明白,我是少有的口风紧,玩战术滴水不漏。 他斜倚着桌角,搓了搓手,“和冠强带去的保镖打斗的那拨人,是林宗易的人吗?” 我拧瓶盖的姿势一停,看来那段录像被冯斯乾保密了,赵队不知情。 我摇头,“林宗易的下属,我不全认识。” “韩小姐猜测呢?” 我蹙眉,似笑非笑耸肩,“没有依据胡乱猜测,不合适吧。” 赵队看了我良久,他也笑,“是不合适。” 录完口供,赵队送我下楼,我正要上车,他在背后问,“以韩小姐对林宗易的了解,他会趁机逃出境吗?” 我握住门扶手,“我担保他不会,如果他借机逃跑,我替他承担后果。” 赵队一怔,“您承担?” 我解释,“我是他前妻,他的情况在婚姻期内我不可能一无所知。” 赵队也很严肃,“那您还知道什么呢?” 我面不改色,“你们知道什么,我就知道什么。无非是滨城的娱乐生意不干净,在云城又被仇蟒利用当枪使了。” 赵队说,“这些和韩小姐无关,湖城方面与我们沟通过,林宗易在决定做卧底时坦白了,他是骗婚,您从头至尾都蒙在鼓里。” 我一脸平静,“我的意思是,你们不会白白付出精力忙活这一场。” 赵队点头,“韩小姐,您的情义我佩服,我也好心奉劝一句,所谓的情义绝不能逾越法律的边界。” 我莞尔笑,“赵队,我会牢记您的劝告。” 他走回办公大楼,我若有所思目送他的背影,冯斯乾如今辅佐赵队与周德元,代表他和江滨两城的白色势力是合作关系,在同一艘船上,他却隐瞒了仇蟒废掉冠强的真相。 当然,他的隐瞒对林宗易而言是好事,否则凭这份证据,江城和滨城可以立刻控制仇蟒,仇蟒垮台,必定有保镖为自保供出十亿现金的下落,仇蟒的根基也会土崩瓦解。舟山不属于湖城管辖,以舟山案件为由头缉拿仇蟒,后续湖城分不着半杯羹,而林宗易对江滨两城毫无实际功劳,他定什么罪,完全没有酌情一说了。 冯斯乾不仅违背了同盟,更相当于放了林宗易一马。 我攥紧拳,胸口闷钝得厉害,好半晌才回过神。拉车门的瞬间,我目光无意越过车顶,停落在对面街道,昏黄的路灯下泊着一辆奥迪A8,很低调的车型,丝毫不引人注意。 我的直觉,车上是我熟悉的人。 我一动不动,和漆黑的玻璃对视,我深刻感应到在玻璃后有一双幽暗性感的眼眸,这一刻也锁定在我身上。 我们僵持许久,车窗缓缓降落,露出一张男人英气成熟的面容。 我惊愕住,脱口而出喊他名字,“林宗易!” 他朝我比划一个噤声的手势,我当即飞奔过去,难以置信盯着他,“是你吗?” “傻了。”他眼底漾起笑,“不是我是谁。” 我手探进车厢,撕扯他脸皮,“是不是西域的易容术?假扮你的模样骗我上当,仇蟒的下三滥招数可多了。” 他笑意更浓,“正经书不看,看胡编乱造的野史,两年前不学无术,现在更是笨。” 我搓摩了他好一会儿,“好像是真脸。” “上车。”他解锁,“给你机会仔细摸。” 第202章 或许是最后一面 - 步步深陷 - 玉堂 ·我捧住林宗易的后脑勺,触碰到两个并列的发旋儿,“在呢。” 他任由我作乱,“头发可以造假。” 我又解开黑色衬衣,陈旧的刀口泛白,从锁骨横亘至肩胛,是云城那个滂沱的雨夜,他拼死保护我留下的伤,我心口不禁抽疼,“疤痕也在。” 他挨近我,“样貌都能伪装,还有什么不能复制。”他望进我迷茫又无比动容的眼睛,“不过男人参差不齐,有一处造不了假,他们比不赢我的雄浑。” 我收回手,赌气坐着,不再看他,“我确定是你了,满口骚话,老不正经,他们更赢不了你。” 林宗易笑了一声,“我老吗,你可不止一次说我老了。” 我故意反驳他,“四十岁不老吗?”我手指拂过他眼角浅浅的皱纹,“你已经从迷惑女人,迷惑风月,沦落到四十不惑的境地了。” 他垂眸,语气带点执拗,“距离四十岁还差九个月。” 我没忍住笑,“男人也计较年纪啊。” “可惜我没有选择。”他一颗颗系上衣扣,系到胸口,“要是我晚些出生,在你二十岁时将你娶到手,抢在冯斯乾前头,你是不是就不会爱上他了。” 我抿着唇,没有回应他。 他闷笑,“我从不信天意,不信命运,唯独我用尽谋算夺取的感情,豁出命也留不住。” 我犹豫片刻,掌心覆在他手上,“不是你谋算,是我走投无路哀求你,把你扯进这场错误之中。” 蒋芸说,我和林宗易是孽缘,孽起始于我的自私,我的糊涂。 我逃得过冯斯乾的圈养,逃不过自己的心,或早或晚我的男人终究是他。 白白赔上一个林宗易。 他原本在虚假的风月里放荡潇洒,我偏要拖着他堕入真实的风月,害他痛。 我仰起头,月色温柔,林宗易身上的气息更温柔,“王晴娜和林恒出国了。” 他淡淡嗯,“我清楚。” 我说,“他们会等你,我也会等你堂堂正正那一天。” “是吗。”他视线停落在我脸上,“如果我葬送在边境,还是忘了我最好。” 我捂住他嘴唇,“你是湖城的卧底,他们会暗中潜伏,你一定能安全回来。” 他眉眼全是笑,“我回来,冯斯乾同样不会容我。” 我告诉林宗易,“他承诺我撤手了。” 他坐直,没说话,整个人异常冷静。 我手沿着他衣服滑下,“你怎么会在江城大队?” 他看了一眼窗外,三楼审讯室的窗户亮着灯,“舟山出事,我知道你来录口供,我想见你。” 我想起什么,顿时警惕起来,“乔叔不是监视你吗,你逃出万隆城,他会向仇蟒汇报吗?” 林宗易挽起我耳鬓散下的长发,“乔叔在洗浴中心应酬,振子打掩护。” 我看向他,两年不算短,却也不算长。江城,江城中的人,似乎全变了。 情,利,面目全非。再寻不着半点当初的影子。 冯斯乾身边名正言顺的女人从殷怡换成了孟绮云,而林宗易从风光显赫变得一丝落魄。 他活在不见光的地狱中,骨骼里渗出的冷硬,刚毅与狠绝,浓烈地释放着,又透露一点难得的温存,柔情。 “宗易,我想回到曾经。” 车里昏暗,车外亦没什么光亮。 我嗅到他散发的热度,来自他的身体,和烟气极重但独特温厚的体味。 他声音在我头顶,“曾经是什么时候。” 我不假思索,“刚遇到你的时候。” 他胸腔起伏着,传出低沉的回音,“为什么。” 我凝望他,“换一条路,说不准不是如今的局面了。” 林宗易眼里的光黯淡了一些,“我以为你会说,你要试一试喜欢我。” 我蓦地红了眼眶,“宗易,其实我是一个很恶劣的女人,我从来都配不上你的好。” 他看腕表,九点半,万隆城最热闹的时间,他忽然用力搂住我,我没有抗拒,我莫名感觉到悲壮,像一个故事要终结,林宗易正在依依不舍画上它的结尾。 “韩卿,我必须赶回去了。” 我落下一滴泪,“你还会出现吗?” 他沉默许久,“我不知道。” 我没勇气待下去,在他炙热的怀抱里,我几乎窒息了。 我推门下车,走出几步,他叫住我,“这或许是我们最后一面。” 我一愣,“你今晚是向我告别吗?”一股极度的恶寒迅速席卷了我,我抓住他手臂,“林宗易,我不许你死。” 沉重的夜色笼罩,他轮廓被淹没,像随时会蒸发,从此消失在我的世界。 他神情意味不明,在下一秒笑出声,抚摸我冰冷的面颊,“瞎想什么。” 我反攥住他手,“我做过噩梦,梦到你死在边境的山上,醒来时我吓哭了。” 他凝视我,“我答应你的,不会食言。” 他答应我平安。 我攥紧他,“要完好无缺。” 他再次笑,“太贪心了。生死一线,残废是很正常的下场。” 我难以抑制抽搐着,“宗易,我不要你变成那样。” 他轻吻我额头,“好了,我逗你的。” 我左手微微发凉,我低下头,指节上多出一枚铂金环,是我和他的婚戒。 我有些错愕,“宗易。” 他极尽不舍摩挲着钻戒,包裹住我的手,“韩卿,对于我而言,你不是一个错误,就算是,也是一个美丽到我无法忘却的错误,你教会我怎样真心爱一个人。” “我讨厌你说这些。”我使劲拉门,想拉开,他却上了锁。 他伏低,撑住车门,消沉到极点,“走。” 我没动,他大吼,“走啊!” 我哭着后退,这个男人的每句话,每个眼神,都带给我一种强烈的前所未有的揪心。 我坐进驾驶位,降下车窗,他说,“你先走。” 我哽咽,“不,我要看你走。” 他死死握住方向盘,手背青筋暴涨,“韩卿,那次我假死,你为我绝望过,女人一辈子只为一个男人绝望一次,第二次就不值得了,明白吗。” 我抹了一把眼泪,嘶哑应了声。 林宗易前脚离开,两三分钟的工夫,一辆咖啡色的面包车从阳庄道驶来,我眼疾手快熄了火,紧接着司机下车,鬼鬼祟祟张望四周,我放平驾驶椅,悄悄躺倒。 他搜寻无果,朝车上喊,“老九,华子不在啊,你眼花了吧。” 一个叼着牙签的瘦高个也下车,“我没看岔,他换车了,奥迪A8,可那副身板,那气魄,就那么一晃,我认出绝对是他。你去前面打探一下,他车还在吗。” 男人瘆得慌,挪了半米,又缩回,“老九,这可是江城大队啊,姓赵的认识我,我不敢和他打照面,我有前科。” 老九恨铁不成钢,“怂包!” 男人恼羞成怒,“难道华子吃错药了?他来这里干什么,自投罗网吗?他和咱们是一样的底细!”他恍然,指着老九,“上次码头分赃不均,我多捞了一笔,你他妈怀恨在心,憋着劲坑我吧?” 老九一脚踹在男人的膝盖,“你就知道钱!冠强临死前揭发华子和上面有交易,假如是真事,谁都休想逃过一劫。” 男人龇牙咧嘴,“蟒叔废了冠强,就因为他栽赃华子,你还信他?” 老九冷笑,“蟒叔的做法我也想不通,可华子和上头勾结,绝不是空穴来风。” 男人直起腰,“那咱们去外省躲风头吧。” “躲?”老九门牙闪烁着黄澄澄的金光,“月底运货咱俩在场,无论蟒叔和华子谁完蛋,你我都栽跟头,上面肯定要撒网了。” 男人也怕了,“你想个法子啊!” 老九舌尖舔着嘴角的痦子,“我带你赌一盘,咱们投奔对家。” 他们麻利坐回车里,原路驶离。 我立刻给林宗易打电话,他关机了,我又打给振子,压低声,“老九是乔叔的人吗?他发现宗易在外面了。” 电话那边气氛特乱,像在舞池附近,“蟒叔顾虑月底的行动,对华哥让步了,之前只能在会馆,现在去洗浴中心和棋牌厅,蟒叔都不管了,华哥进出不费事。” 我松口气,“老九在物色新靠山。” 振子问,“有目标了吗。” 我发动引擎,绕过街口拐弯,“没听到提,让华哥留心老九为首的这伙人。” 我挂断没多久,蒋芸联络了我,她说程泽在醉王朝。 我停在路口等灯,这趟路线是返回澜春湾,“你接待吧。” 蒋芸啧啧,“这位痴情的程大公子,他不稀罕我接待啊,他找你。” 我揉着太阳穴,“我累了。” 蒋芸在冰室泡酒,电话里有气泡响,“哪座城市没有销金窟啊,哪家销金窟里没有大美人啊,他是缺美女吗?他为你来的,你不现身,他一直耗着。” “随他。”我掐了通话。 快开到澜春湾,我越发烦躁,一横心,又调头,驶向醉王朝。 蒋芸在二楼电梯一边剪指甲一边恭候我大驾,“哟,来了?”她吹了吹甲缝,“我太了解你了,程泽眼巴巴等着,你心里不是滋味,要么了断,要么再续前缘,你不可能这样耗着他。” 我没好气,“他在哪。” 她一指219,一脸瞧好戏,“刚啃完三盘冰镇西瓜,这是多大的欲火啊,你去灭火吧。” 我瞪她,“你少胡说八道啊。” 我直奔219包房,门虚掩着,程泽站在窗前,一手插兜,一手捏着酒杯,玻璃倒映出午夜迷情,他面容深陷其中,走廊的霓虹涌入,照在他脊背,他察觉到光亮,转过身。 四目相视间,他撂下酒杯。 我走过去,平淡至极的口吻,“你找我有事吗?” 第203章 五雷轰顶 - 步步深陷 - 玉堂 程泽朝我走来,我命令他,“你停在那。” 他步伐顿住,和我隔空对视,“韩卿,我父亲为我安排了联姻。” 我一怔,没料到他是为这事来打招呼,“恭喜,哪家的名媛啊。” 他没回应,我缓解气氛,“程氏很快会成为沿海的龙头企业了,程威看中的儿媳妇肯定是名门望族的独生女,对你有助益。” 程泽直勾勾注视我,“你希望我结婚吗?” 我说,“你结婚是你自己的事,与我的想法无关。” 他眼里闪过亮光,“你没有正面回答我,你不希望,对吗?” 我深吸气,“程泽,我再说一遍,我们之间没关系了。” 他突然吐出四个字,沉甸甸的,“我退婚了。” 我一僵,视线碰撞,程泽无比期待我下一句,我憋了半天,“你有病?” 他泄了气,有些无力,“我失去过爱人,我不愿将就一辈子。” 我僵得厉害,“你没有在程威面前发誓,非我不娶吧?” 程泽黯淡的眼眸又泛起光彩,“你是这世上最了解我的女人,我很高兴。” 我气得手抖,“你少给我惹事行不行啊,程威像打鸡血的疯——”我咽下疯狗,改口,“像风华正茂的慈父一样,我阻碍他的大计,他报复我呢?” 程泽又趁虚而入,“你跟了我,我护着你,他老了,程氏要依靠我。” 狗改不了吃屎,指不定他又发什么骚。 我点燃一支烟,拇指和食指衔着,冯斯乾习惯这么拿烟,他不喜欢传统的手势,比如用食指和中指夹住。 我没有回避程泽火热的目光,“跟了你?” 程泽笃定,“韩卿,你想要什么,我统统给你,包括你在冯斯乾那里始终没得到的名分,你不是想当大老婆吗?” 我拧眉,什么难听的骚话。 他越说越激动,“有钱的男人都有好几个小老婆,他们做不到从一而终,我就要一个大老婆,我把你当母老虎那么供着,我宠你,你本性是什么样,你就什么样。” 我不阴不阳哼笑,“我本性是母老虎?” 程泽迫切望着我,“韩卿,我现在有资格挑选妻子,决定自己的婚姻。我不会任由别人对你指指点点,让你难堪,不会惹你伤心。” “程泽。”我平静打断他的演讲,“咱俩分手那晚,我亲口发誓,我韩卿不吃回头草,死灰永不复燃。” 我掸烟灰,灰烬断裂在大理石地砖,“你把它重新变回一根烟,我就跟你。” 他所有信誓旦旦的情绪在此刻戛然而止。 我将烟蒂撅折在烟灰缸,松开手,“你何必亲手粉碎那点美好的回忆。” 他眼睁睁看着我同他擦肩而过,无数次的离合,笑骂与错失,唯有这一回,他慌了神,“韩卿,我求你。” 我止步,目视前方的灯火,“程氏集团攻击华京,接连抢夺项目,董事局对冯斯乾施压,程泽,我也求你,放过华京,放过冯斯乾。” 他站在后面,影子高出我半截,“除了关于他,你是不是和我无话可说了。” 我没回复他半个字,从包房出来,蒋芸藏在墙根偷听,我瞥了她一眼,她站直讪笑,“完事了?” “完什么事啊。”我扬下巴,“你脑子比男人还下流。” 我扬长而去,她跟上我,“我看程泽状态不对劲,我以为他喝酒壮胆,强迫你动真格的。” 我停下,“他不对劲,你不拦着,你还坑我?” 蒋芸嘟囔,“他不是投资商嘛,会所员工的工资是他拨款,你先坑他入股的,你有没有良心。” 我一噎,“我没给他分红吗?” 她翻白眼,“你分过红吗?会所开俩月了,一直倒贴。” 我噎得差点背过气,“早晚会赚的。” 蒋芸喋喋不休,“林宗易是什么人啊,娱乐业的老大,他多精明啊,滨城的场子最火爆时一季度的利润上亿,你才学点皮毛就敢开会馆,裤衩都赔了。” 我反锁门,将她隔绝在过道,摘下左手的戒指,抚摸了它许久,我越发觉得林宗易在同我诀别,他已经没想过能活着从边境回来,所以冒险见我一面。 我用绒布包住,放进抽屉底层。 冯斯乾住在婚房,我索性也不回去,男人娶了老婆却在外面养女人,又想两头太平,哪一头不如意,他都会权衡轻重,我倒要看看,我如此不安分,他为了让我安分,该怎么取舍。 是取情,还是取利。 起初我没把握,如今冯斯乾的情意,我有几分底气。 我在办公室睡了一晚,第二天早晨才驱车返回澜春湾,我进门时吴姐正好在玄关,她看见我,一脸庆幸,“韩小姐,您可算回家了。” 我弯下腰换鞋,“冯斯乾打电话了吗?” 她小声说,“我凌晨两点打到熙云路,是佣人接听,说先生和太太睡下了,不方便打扰。” 我面色一沉,“然后呢?” “先生没联络过这边。”她欲言又止,“倒是冯太太在。” 我压着火气越过她,准备去婴儿房看冯冬,当我路过客厅,我明白了吴姐那句冯太太在的意思。 孟绮云在沙发的正中央端着一杯果汁,我出现后,她没起身,对我视若无睹。 我当即驻足,腔调不咸不淡,“原来是孟小姐光顾。” 她这才抬头,又露出招牌甜笑,“韩小姐,没想到您一夜未归。” 我十分轻蔑睥睨她,“我有买卖啊,江城知名的醉王朝是我的产业,比不得孟小姐一事无成,苍天也眷顾你。” 她脸上浮现一丝落寞,“我羡慕韩小姐有自由做生意,我结婚了,斯乾不准我抛头露面,我父亲也说,家世正经的女人不能和乱七八糟的男人打交道。” 我微眯眼,没出声。 她从包里取出红本,“我和斯乾昨天下午领证了。” 仿佛五雷轰顶,我整个人晃了晃,扶住墙才勉强站稳。 冯斯乾竟然瞒着我不声不响和她结婚了,距离订婚才半个月,他连日子都没拖。 我烦躁得要命,恨不得马上砸了澜春湾,孟绮云察觉到我的阴沉,她小心翼翼,“韩小姐,你不舒服吗?” 她这张天生长得乖巧无害的面容,越是对男人管用,轮到女人,只会特别不顺眼,“我没邀请你坐。” 她笑容发腻,“你也没邀请我来做客,我不是照样在这里吗。” 我几乎要失控了,我拔高音量,“吴姐!” 保姆匆匆走到我身后,“韩小姐。” 我极为不满责备她,“什么阿猫阿狗都往家里领吗,我化妆台上有一款限量版的粉钻项链,是美国顶级设计师班尼赠送自己爱妻的礼物,冯斯乾花费八位数拍下,万一弄丢了呢?” 吴姐战战兢兢,“冯太太自己进来的,不是通过我。” 我蹙眉,孟绮云在这时亮出房卡,“抱歉,未经你允许,我擅自刷卡了。是斯乾给我的,我帮他收拾常用的衣物,他从今天开始搬到熙云路。” 这不单单是炫耀的问题了,明显往死里打我脸。 冯斯乾深谙我的脾气,结婚已是踩我雷区了,他不会再主动火上浇油,如果孟绮云非要替他搬,他倒未必拒绝自己太太的贤惠。 我笑了,“我当然配合新任的冯太太了。” 我吩咐吴姐将主卧里冯斯乾的衣物全部搬下楼,堆在沙发上,我挑拣出他的内裤,有几条是极其浮夸的三角款式,一看就知道出自女人的手笔,冯斯乾的性子,除非是浓情蜜意时纵容我胡闹,否则他绝对不穿。 我一件件折叠整齐,“冯斯乾的贴身内衣都是我亲自买,他这人那方面的欲望大,一受刺激经常要洗,更换很勤的,冯太太可千万养好身体,才能留得住热情的男人。” 孟绮云也分不清我说的是真是假,和她认知中的冯斯乾有出入,她冷眼旁观这一幕。 “不过冯太太想留,也得有本事留,上一任冯太太是殷董事长和原配的女儿,她的下场不是很好。”我整理完,一副居高临下的模样,“有什么不懂,随时请教我,我乐意扶持你,尽管你资质不佳,但先天优势大,孟阿姨是男人堆里左右逢源的老前辈了,不然她哪能搭得上周老先生呢,你跟随这样的母亲耳濡目染,背地里搞花招的手段不会太弱。” 孟绮云盯着我,“韩小姐,从前我们公平竞争,斯乾没娶你,同样没娶我,我怨不了你什么。可此时,我感觉你很无耻。” “是啊。”我转动着无名指的钻戒,“到底是谁无耻呢。有一个好娘家撑腰,任意颠倒黑白。我戴上它,比你早。” “那又如何呢。”孟绮云瞟了一眼钻石,她云淡风轻,“男人送女人戒指,房子,豪车,甚至某一时刻你侬我侬的情意,这仅仅是过程,真正值得女人在意的是结果。一个男人可以给许许多多的女人动情的过程,而愿意给女人结果,男人一生又有几次。” 我攥紧拳头。 “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是男人的天赋。我不如韩小姐辨别男人的经验丰富,我都识破了,难道你识不破吗?” 我审视她好半晌,不由噗嗤笑,“你这副面孔,冯斯乾见识过吗。” 孟绮云说,“是韩小姐把我当成傻子了,我不哑不聋,更不任人宰割。” 我走近,她没有后退,“你猜,我下一步行动是什么。” 她无辜摇头,将衣物塞进手提箱,“我没必要猜,我要回婚房了。” 我没拦她,孟绮云离开后,我望向角落的电视,屏幕上倒映出我惨白的脸。 我闭上眼平复,像什么没发生过,上楼给冯冬洗澡喂奶,不慌不忙化妆,我看着镜子中自己浓艳逼人的妆容,又坐了好一会儿,直奔熙云路。 第204章 跟她离婚 - 步步深陷 - 玉堂 孟绮云光明正大在我的地盘上示威,我也有胆量登堂入室搅个天翻地覆。 无法无天,为非作歹,我是女人中的行家。 我不认输,可我不争了,当冯斯乾再度成为另一个女人的丈夫,将我和冯冬摆在情人私生子的位置,我不会背负这个身份与孟绮云厮杀,我憎恨那样的悬殊和羞辱。 我抵达熙云路,泊在2栋别墅门口,降下车窗。 冯斯乾在露台办公,桌上放着一杯咖啡,情侣款的马克杯,孟绮云的小女孩心思,男人的确比女人受用。 何江在他对面,“周浦去云城了,已经顺利混入仇蟒旗下的会所。” 冯斯乾淡淡嗯,“他很聪明,冠强一死,仇蟒目前无人可用,说不准器重他。” 何江迟疑,“您没有安排任务,也中断了联络,他擅自行动,意图是什么。” 冯斯乾喝了一口咖啡,神情耐人寻味,“你觉得呢。” 何江说,“林宗易是殷怡的舅舅,一直关系不错,又是唯一在世的亲人,周浦爱慕殷怡,他接近仇蟒,伺机帮林宗易一把,倒是情理之中。还有一种可能,他对您怀恨在心,您与林宗易不和,他出于报复您,协助这位最难缠的劲敌,也说得通。” 冯斯乾轻笑,“你就没想过他是为自己吗。” 何江不解,“他和仇蟒无冤无仇。” “他和林宗易有仇。”冯斯乾漫不经心道破玄机,“周浦这两年替我做事,挡过林宗易的路,林宗易也出手教训他了,去年周浦在冀城遭遇车祸,差点车毁人亡,最终伤了哪里,你知道吗?” 冯斯乾眼神掠过何江的腰腹,后者倒抽气,“伤了命根子?” “周浦也混那条道,以出卖各家的生意和底细为生,得罪过不少仇家,他始终不清楚是谁暗算了自己。”一朵小白花吹落在冯斯乾肩膀,他拂掉,“我捅破真相,也给了他证据,他没理由不信,闯荡江湖的人有血性,他不会轻易罢休。” 何江一怔,“可是您答应韩小姐,放过林宗易。” “我动手了吗。”冯斯乾撂下杯子,“我没有赶尽杀绝,其他人要斩草除根,难道我还拦在前面保他吗?” 何江看了一眼冯斯乾,大约被他深不可测的城府震慑住,没吭声。 我面无表情凝望这一幕。 冯斯乾心不在焉摩挲文件夹的封皮,“程氏集团什么情况。” 何江汇报,“程泽今天上午出面截胡了一单项目,是滨城的地铁4号线,包括咱们沿线承包的工程,写字楼和金融商务圈,程氏集团也吞了。” 冯斯乾抬头,目光寒意极重,“这是华京全年的重点项目,程泽一击即中,他掌握内幕了吗。” 何江立刻否认,“公司筹备了五个月,对外高度保密,连华京的保安都不知情,程泽根本挖不到消息。” 冯斯乾面目阴沉,“查内奸。” “内部调查肯定瞒不了董事局,他们近期接连讨伐您,再雪上加霜恐怕要闹出风波。”何江欲言又止,“程氏集团来势汹汹,起因是董事长程泽对韩小姐旧情难忘,您横在中间又不肯放人,导致双方商战,董事局已有耳闻了,据说几名股东有意联合罢免您,这段隐情应该是黎晟泄露的,他找过周德元,想要继续当华京的总经理,周德元本来也打算出头,逼迫您接受他,可您提出娶孟绮云,周德元权衡利弊,女婿比心腹更有价值,所以舍弃了黎晟这枚棋子。他心怀不满,曝光了程泽和韩小姐的纠葛,华京现在非常动荡。” 冯斯乾按摩着眉骨,“韩卿——” 我一僵,以为他发现我了,我握住车门扶手,正要下去,这时客厅里模糊传来女人的声音,“斯乾。” 孟绮云走到露台,“午餐是国外空运的松露和牛,你尝尝吗。” 冯斯乾似乎并没发现我,我又停住。 孟绮云侧坐他腿上,整个人黏着他,“好像下雨了。” 何江默不作声退下,冯斯乾手臂环在她腰间,腾出一只手翻阅文件,“阴天。” 她伸向空中试了试,很小的蒙蒙细雨,“我讨厌下雨,我们去海南度蜜月,行吗?” 冯斯乾掀开下一页,“什么时候。” 孟绮云勾着他脖子,“下周。” “不凑巧。”他签署好文件,合住搁在茶几,“下周去辽城出差。” 她仰起脸,腔调娇气殷切,“那我跟你一起。” 冯斯乾含笑垂眸,“带不了你,公司高层随行考察,抽不出空陪你。” 孟绮云不依不饶缠着,“不用你陪啊,何江陪我逛街,你夜晚陪我就好,我自己害怕睡不着。” “何江。”他若有所思,“他独身。” 她咯咯笑,“你吃下属的醋啊?” 冯斯乾把玩她袖口的流苏穗,“还真有点。” 她笑得更明媚,“那不让他陪了,我老实在酒店等你下班。” 他没有应声。 孟绮云哀求他,“斯乾,爸爸去外省探亲,我在江城无聊,你带上我好不好。” 冯斯乾终于有所反应,“外省?” “爸爸在新城有一位表亲,周末要过去。” 他有一搭无一搭叩击着桌沿,“你以前听他提过吗。” 孟绮云摇头,“最近才提起,突然多了一个表亲,我想见一面,他不同意。” 冯斯乾沉默听完,藏起眼中的深意,笑了一声,“出差交给副董,我们在江城准备正式的婚礼,喜欢中式吗?” 孟绮云开心吻他脸,“中式西式我都喜欢。斯乾,你是天下最好的丈夫,压根不是韩小姐口中那副样子,我再也不怀疑你了。” 冯斯乾看向她,“哪副样子。” 孟绮云有些失落,“她收拾了四十多条内裤,说你平时换得勤,经常湿——”她生气又羞愤,附在他耳畔说了几句,然后脑袋挨着他胸口,“是真的吗。” 冯斯乾脸色意味不明,许久,他浮出一丝笑,“她亲口这样讲。” 孟绮云委屈至极,“她的意思,你只对她有欲望。” 冯斯乾转动着无名指的男戒,没有回应。 她小声问,“她比我漂亮很多,对吗。” 冯斯乾平静看地面,“这世上不缺美丽的皮囊,严格上她和漂亮不沾边。” 孟绮云搂着他,“赵太太跟我说,她老公觉得韩小姐很有味道,挠得男人心痒。”她一脸不甘心,“我没有味道吗?” 冯斯乾说,“那你可比不过她了。” 孟绮云别开头,“那你为什么不娶她。” 他噙着浅笑,“她不适合做妻子。” 孟绮云一愣,“我适合吗?” 冯斯乾撩开她额头的碎发,“你单纯吗。” 她更愣住了,“什么。” 冯斯乾注视她,“你的单纯,天真,热烈,是我看到的吗。” 孟绮云一动不动,好半晌,“是啊。” 他笑意深浓,“那你就适合。” 孟绮云抓着他手背,不着痕迹紧了紧,“这算什么答案,那假如不是呢?” 冯斯乾深深望进她眼底,“那自然也不适合。” 她甜笑瞬间凝固。 我解开安全带,下车按门铃,是孟绮云的佣人开门,她不认得我,上下打量一番,“您是太太的朋友?” 我笑容明丽,“我是你们先生儿子的母亲,韩卿。” 佣人大惊失色,反手要关门,我脚尖抵住,硬生生又搪开,面带讥笑,“冯太太如此待客吗?果然是私生女,周老先生的心血都教养原配的孩子了,没用心教养她啊。” 佣人一时进退两难,“我们太太不在。” 我挑眉,“哦?那屋里的女人是我的幻觉吗。”我不多争执,直接踢翻台阶上的花盆,碎裂声响起,惊动了冯斯乾,他仿佛感应到什么,推开孟绮云,“我出去一趟。” 下一秒他出现在保姆身后,穿着烟青色的居家服,气质温润清朗,像极了一个体贴顾家的男主人,而我则像活脱脱的狐狸精,妖媚又恣意,一股嚣张的戾气,令他有刹那失神。 我虽然胆大包天,却从不冲动打破三个人情感的边界,冯斯乾也清楚我这点分寸,所以他没有警告过我什么不该做。 “冯太太遗漏了重要的东西,我亲自送过来。”我仍旧维持着笑容,明知故问,“不带我进去吗?” 他神色淡漠,一言不发。 我指尖触碰冯斯乾的衣领,上面烙印着一枚粉嫩的果冻唇印,“昨晚很激烈,衣服没换呀,还留念吗?”我踮起脚,“孟绮云骂我无耻,勾引她的丈夫,可她不了解,作为她丈夫的你更无耻。你欺骗我,不声不响娶了她,你把我当什么了。” 冯斯乾皱着眉,“回去。” “我心里不痛快,她招惹我了。”我揪住他胸前扣子,用力一扯,他朝前倾身,我们只差一毫米便贴上彼此身体,“我是什么脾气你心知肚明,我管她是谁的女儿,谁的太太,我不畏惧身败名裂,周家可不敢冒险,华京更不敢。” 冯斯乾表情阴冷,“这次收起你的脾气。” 我站在原地,“我偏不。” 他掰开我攥着衬衣的手,吩咐佣人,“关门。” 佣人看着我没动,“先生,韩小姐不走。” 他迈开步,“找保安。”他要返回客厅,我喊他名字,“冯斯乾。” 我第一次用这种疏离的语气,“我给你机会了,是你没要。” 他动作一顿,随即停下。 我说,“就在刚才,如果你承诺会让我痛快,车还没熄火,我立马离开,绝不令你为难。” 冯斯乾转身,“你想怎样痛快。” 我指着敞开的门,“搬回澜春湾,和她离婚。” 他重新背过身,“韩卿,我已经说过,你回去。” 我浑身发抖,发冷,“你不离,是吗。” 他背对我,“离不了。” 第205章 了断 - 步步深陷 - 玉堂 我凝望他背影,“曾经我受雇于那些富太太,和企图上位的情人勾心斗角,我混这行,什么招数都信手拈来,哪个男人的心肠也猜得透彻。斗女人,玩弄情场游戏,我从未输过,长达五年的三十多笔生意,我没有一个对手。” 冯斯乾转过身,用一双深不见底的眼睛审视我。 “我太自负了,觉得自己道行高明,足够掌控任何意外,偏偏造化弄人,我犯了大忌,对一个已婚男人动了心。我厌恶,却又陷在荒谬的感情里,于是千方百计抽身,挣脱你。”我逼近他,他眼底暗潮汹涌,“你还要离多少次婚,堂堂正正的冯太太才会是我呢?跟着你,战争无休无止,斗垮一个,又续上一个,她们疯狂爱着你,爱得死去活来,她们用冯太太的身份凌驾欺侮我。在你身边的每一天,我所谓的风光,不过是场面上假惺惺的客套,背后的不屑谩骂,唾弃嘲笑,我不相信你不知道。” 佣人蹑手蹑脚走进花园回避。 我掌心攀附在他胸膛,他滚烫的体温冲击着我,他极少像这一刻,心跳这般剧烈狂乱,“后来,我对你的情意深信不疑,我放弃逃,耍尽手腕逼林宗易离婚,不惜捅他最狠的一刀,害他险些丧命在橡山。你告诉我,你需要时间,会给我一个交待。可到头来,我等啊等,等到孟绮云取代我,你依然蒙着一层纱,我总是差一寸揭开,又永远揭不开。” 冯斯乾沉寂的眉眼无波无澜,敛去全部喜怒。 我倏而扯住他衣领,“你以为我喜欢斗,喜欢胜利的快感吗?我斗,是为求生,就像你斗,为名利,为讨回三十年前的公道,林宗易斗,为绝境里活命,谁愿意斗,只是不斗不甘心而已。” 他目光停落在我面孔,这时我听见周德元在客厅内询问,“斯乾,是你的客人吗?” 冯斯乾微微侧目,没回应。 我笑了,“岳父也在啊。” 他面容深沉,“韩卿,立刻回去。” 我同他对峙,“我和你做个了断,这一切不结束,我不回去。” 冯斯乾摁住我肩膀,“我不做了断。” “所以呢?”我仰面注视他,“我眼睁睁任由冯冬成为孟绮云的儿子,那我呢?继续当你的情人吗?当一生,直到人老珠黄,你不讨厌我这张脸吗。” “不会一生是情人。”他也注视我,“我说过,你生的儿子自己养。” “我不是冯太太,我的儿子是什么,私生子吗?”我失控逼问,“为了生冯冬,我几乎死在手术台,你亲眼目睹那一幕,我赌命生下的儿子,你残忍到让他不见天日吗?” “我没有这么想!”冯斯乾同样有些失控,闭上眼平复,“你先回去。” 他皱着眉,仿佛极力隐忍什么,无法说出口。 迟迟无人应声,周德元再次问,“斯乾,到底是什么人。” 我用力推开他,穿过玄关,春风满面迎上周德元,“周老先生,您的女婿做贼心虚,不肯放我进门呢。” 孟绮云没想到我竟然会登门,她缓缓起身,没说话。 我打开皮包,把几盒保险套倾倒在正对扶梯的单人沙发,“冯太太,你落下东西了,我特意送过来。”我环顾一圈,拾起其中的紫色包装,“冯斯乾喜欢这款带凸纹的,特别刺激。要小心,稍不注意,它就破掉了,他腰腹的力气很狂野。” 孟绮云不由自主颤抖着。 我在手上掂量,“五天前买的,用了十一枚,还剩一枚,冯太太笑纳,用得好呢,我再送,家里抽屉全是。”我撂下,又挑出一小瓶油,“我敏感,冯斯乾对我更有耐心,倒是用不着它,他的耐心不一定对冯太太有,你收下有备无患。” 孟绮云已为人妇,她清楚是什么油,顿时抖得更狠了。 冯斯乾一言不发伫立在那,我只要犯脾气,谁也压制不了我,我一概不听,非要发泄了,闹赢了才罢休。 我随即掏出手机,点开一段录音,按下播放,没有画面,只有一男一女的微喘声。 女人是我,断断续续,“斯乾哥哥,你是不是很着迷我。” 男人嗓音发闷,似乎埋在女人脖颈,细细吻着,“你感觉呢。” 女人笑得花枝乱颤,“我感觉你迷恋得欲罢不能,不可自拔了。” 男人嗯了声,臂弯翻动我身体,“花样百出的妖精,男人都难以抗拒。” 这是孟绮云第一次在深夜勾走冯斯乾之后,我找了时机录下的筹码。 别小看这玩意,一个清明禁欲、英气俊朗的男人,在床上也有发了疯沉沦的时刻,对于新婚妻子而言,可不是一般的滋味。 我笃定冯斯乾对孟绮云不会如此堕落。 我走过去,神情性感又挑衅,像一只化为人形蛊惑人心的狐狸,充满强烈的禁忌与危险,“妄图给我下马威,你那点肤浅的心机手段也够看吗?” 我后退,又变了一副面目,“冯太太,明天我将冯斯乾最喜欢的睡衣拿来,上面还沾着我的味道,你穿上会事半功倍。” 孟绮云面色苍白,她哽咽问冯斯乾,“我们结婚了,我的丈夫住在别的女人那里,我去收拾丈夫的衣物,我做错了吗?”她情绪崩溃,根本抵挡不住这份羞辱,红着眼眶失声痛哭,“斯乾,我究竟做错什么。” 周德元被这场荒唐的戏码激怒了,他坐下暴躁拍打桌子,“斯乾,你懂不懂规矩!招来乱七八糟的女人给绮云难堪,我女儿心性单纯,比不得外面不三不四的下贱货,专门对男人下脏手。” 我腔调阴恻恻,“我好心帮冯太太留住丈夫,她不精通男欢女爱,男人哪会留恋她的温柔乡呢?冯太太没错,难道我错了呀。”我俯下身,双手撑住红木桌面,与周德元平视,“冯斯乾和我这样不三不四的女人上过床,不戴措施,万一搞出花柳病,不是周家的家门不幸吗?莫非孟小姐不介意,不怕传染。” “你——”周德元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冯斯乾忽然抬手甩了我一巴掌。 我头瞬间被打偏,捂住脸,望向地面。 这巴掌其实很轻,手一扫,却发出极重的声响,我也不明白怎么发出的,我整个人僵在原地。 周德元看了冯斯乾一眼,“你什么意思。” 冯斯乾手停在半空,“替岳父和绮云出这口气。” 周德元冷笑,“老胡。” 司机带着保镖从一楼的一扇门走出,周德元呵斥,“安保呢。” 保镖说,“我夜晚巡视。” “白天有疯子闯进来,你保证我女儿安危吗?” 保镖低下头,“我疏忽了。” 周德元嫌恶从我身上收回视线,“拉下去,男人动手没轻没重,不用太客气。” 我蹲下挣扎,保镖扼住我,并且暗暗发力,捏得我骨头生疼,我伸脚踢踹他,他擒住我脚踝,倒拎着,一晃一颠拖我出去。 “岳父。”冯斯乾出声制止,虽然面无表情,保镖却一惊,本能驻足。 冯斯乾不咸不淡一瞥,保镖犹豫了一秒,放下我。 我大口呼吸着,扶着墙壁站稳,冯斯乾此时不露声色挡在前面,掩盖我的存在。 “这巴掌也打了,我认为到此为止。”他倒了一杯茶,递到周德元面前,“您认为呢。” 周德元不给他面子,没接茶杯,“我不认为。” “是吗。”冯斯乾不再端着,他搁在茶几,“岳父打算如何呢。” 周德元怒不可遏,“你想护着人?” “不。”冯斯乾整理着衣袖,语气漫不经心,“我有必要向岳父介绍一下这个飞扬跋扈的女人,我容忍她的理由是什么。” 他走向周德元对面,“岳母的新闻,是她曝光的,岳父的底细,她也摸查过。林宗易对她还不错,留下一大笔钱和不少势力,她因此为非作歹,连我的把柄也攥住了一些。她没有心思,只喜欢到处惹事,岳父要教训她,我求之不得,您也算是解了我的围,只不过闹出风波,我无能为力平息。林宗易是我目前的头号劲敌,岳父不是也无可奈何吗?” 周德元默不作声盯着他。 冯斯乾背对我,转动着茶杯,“林太太,折腾尽兴了吗。” 我冲进去,夺过他手中的杯子,将茶水尽数泼在他脸上,他身型一动不动,慵懒而沉稳,冷静到极点。 “冯斯乾,从今往后,咱俩断了,你再纠缠我,别怪我不留情面。” 他白皙修长的手搭在膝间,轻轻握住,越来越紧,最终紧崩出三条筋络。 我从别墅离开,发现汽车自动熄火了,皮包也丢在客厅,我的重要证件都在包里,我正要返回,保姆拿着我的包追出来,冯斯乾走在后面。 我接过包,他一把拽住我,“打疼了吗。” 我回过头,看向他。 他触摸我脸颊,与此同时,我抡开他手,“冯斯乾,我受够你的谎言和阴晴不定了。我韩卿这辈子只当男人的妻子,不当玩物,不管你多么高贵,多么耀眼,你给不了我想要的,我可以销毁所有感情,与你断得一干二净。” 我坐上车,调头驶离,冯斯乾的身影投映在后视镜,他站在灰白的细雨中,许久未动。 第206章 不是也没逃出我的手心吗 - 步步深陷 - 玉堂 我回到澜春湾收拾行李,冯斯乾送的全部礼物,连同手上这枚戒指,我都留在梳妆台,一样没带。 吴姐追到玄关,抱住我的腿,“韩小姐,先生一定有苦衷,咱们不是男人,不理解男人的苦。” 我拉着行李箱,“我不理解他,他同样不理解我,互相不理解何必在一起折磨,我和他过不下去了。” 她不死心,抱得更牢,“您不管冯冬了吗,天下哪有您这么狠心的母亲?” 我捏紧拉杆,“那他在乎冯冬的颜面吗?他晾着我,和孟绮云结婚,让我面对风言风语,他不仁,我对孩子心软又有什么用,我改变不了局面。” 电话铃在这时响起,吴姐一手拖着我,一手拿话筒,“先生!” 冯斯乾似乎在开车,急促的鸣笛此起彼伏,“她回去了吗。” “韩小姐要离家出走!您快拦住她!” 那边沉默片刻,“电话给她。” 吴姐递给我,我毫不犹豫扯断电话线,扬长而去。 我直奔醉王朝,蒋芸和一个男人躺在办公室的沙发上,腿绞着腿,胳膊缠着胳膊,我咳嗽一声,男人从蒋芸怀里挣开,我看清他的长相,是阿坏。 蒋芸之前夸他坏,花花肠子坏出水了,但男人不坏女人不爱,尤其纸醉金迷的风月场,男人坏,女人浪,不出名都难。不少富太太稀罕阿坏,宁可等半宿,死活要跟他喝酒,最高出价一万块钱一杯酒,当场结账。 我还纳闷,蒋芸什么没见识过啊,她头一回夸男人,敢情私下看对眼了。 我把行李箱放在墙角,“兔子不吃窝边草,自己场子的男模,你勾搭得热火朝天啊。” 蒋芸使劲拧阿坏的屁股,挤眉弄眼,“宝贝,今晚在301等我。” 阿坏朝我鞠了一躬,“老板。” “花功夫讨好阔太太,你傍她,她能给你钱吗?” 阿坏深情款款,“我喜欢芸姐。” 他走后,蒋芸叼着烟,吞云吐雾,“20号了,林宗易那事有把握吗。” 我不耐烦,“你自己去万隆城打听。” 她瞪眼,“好心喂狗了,我不是替你关心他吗,冯斯乾忌惮他,有林宗易护着你,孟绮云算个屁啊,你有底气和周家玩硬的,周家再厉害,防得了黑手吗?” “用林宗易的势力争抢另一个男人,别给他惹祸了。”我脱了高跟鞋,光脚踩地板,“冯斯乾结婚了,硬的软的我都不奉陪了。” 蒋芸猛地站起,“黯然神伤退出啊?” 我没搭理她。 “那冯冬呢?” 我解下长裙的拉锁,“过了月底,林宗易的事情有结果了,我找冯斯乾谈判,冯冬不满周岁,就算打官司也能判给我。” “你小瞧冯斯乾了。”蒋芸语重心长,“他可是省里特聘的专家,上面欠他的人情,你撞上他的枪口,未必打得赢官司。” 我蹙眉,“什么是特聘专家?” 蒋芸掸烟灰,“破重案的,比如致命性和危害性极高的罪犯,会聘请顶级的刑侦专家在幕后分析对手心理,撒网,部署。冯斯乾不在编制,可这方面他相当有本事,而且他分文不取,办案经费有限嘛,他不收钱,你说上面欠不欠他的人情?07年夏天,他和一伙跨省亡命徒斗智斗勇,就在市局的监控大厅,从放饵,到布局,最后钓上大鱼,全程运筹帷幄,本来那次预估损失非常大,包括一线人员的安全,听说领队的出发前签下生死状了,很吓人的。” 她扔给我一盒烟,我没抽,“然后呢?” “上面想起冯斯乾了,二把手到海格公司请他出山,那时他在海格做业务经理,是殷沛东吞并的一所企业。上面也刻意保护他,毕竟他干过一线,不排除坏人寻仇,就说是找亲戚,殷沛东了解到他有上面的人脉,才正式器重他,不然他能舍得将殷怡嫁给一个没家世的穷小子吗?” 我问蒋芸,“谁告诉你的。” 她耸肩,“我前夫啊。” 我脑袋嗡嗡的,“你早知道冯斯乾的背景,你还跟我装傻?” 她举起右手发誓,“我刚知道,上周我前夫在209包厢招待朋友,我负责开酒,听他朋友提起这茬,当年冯斯乾要是不辞职,熬到今天,估计是副局级了。” 我站在窗台,冯斯乾太神秘了,隔三差五曝出重磅内幕震撼我,他竟然是省里的特聘专家。 我心事重重看墙上的日历,还剩十天,林宗易就要护送十亿现金出境,那笔钱是仇蟒一辈子的心血,是他洗钱的罪证,林宗易可谓九死一生。 无论是否成功出境,仇蟒都会对他下死手,不仅因为林宗易的背叛,更因为他掌握了太多不可告人的秘密,一旦落入上面的大网,揭发仇蟒在云城的老底,仇蟒早晚要被引渡,他很清楚林宗易活着后患无穷,唯有彻底封口,才一了百了。 傍晚我让蒋芸在附近酒店开了一间套房,把我的行李送去,我亲自到包厢接待一位南方的老板,在走廊遇到阿坏,我叫住他,“阿坏。” 他驻足,扭头,“老板。” 我走过去,倚着消防栓,仔仔细细打量他,他任由我,但他不如我沉得住气,“您有事吗?” 我拨弄耳环的银链,“你通过什么渠道在醉王朝上班。” 他一愣,旋即回答,“应聘。” 我若无其事,“芸姐吗?” “是徐经理。” 徐力是保安部经理,开业初期程泽安排的,海军退役,身手挺好,我一直没留意他。 我笑了,“我查过记录,最近范太太经常光顾会馆,照顾你生意。” 阿坏面不改色,“她挺能喝的,一般人架不住她酒量。” 我直勾勾看着他,“范太太的男人是城建部门的,实权不小,而程氏集团前不久抢了华京的市建工程,你感觉巧合吗?” 他一时不知说什么。 我走到他跟前,比划枪的手势,顶在他眉心,“阿坏,你应该有耳闻,我的脾气。” 他一僵。 “在我眼皮底下窃取商业情报,效力于程泽,犯了我的大忌,我不介意你和徐力联手暗算冯斯乾,可万一哪天你们算计到我头上,引着我掉进程泽的陷阱,如何是好呢?” “程董不会害您。” 我扬下巴睥睨他,“承认你是间谍了。” 阿坏不吭声。 我用力顶,他头不由自主后仰,和我平视,“去找你主子汇报,收起他的心思,你立马滚蛋。” 电梯停在这一层,我进去,那个南方老板没来,只派了秘书在包房谈买卖,我送了一瓶人头马,提前回酒店。 我在房间正要卸妆,门铃忽然响了,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客房服务,您需要拖鞋吗。” 我莫名其妙,该睡觉了要什么拖鞋,“我有。” “您需要吹风机吗。” “有。” 女人锲而不舍,“那您需要新床品吗。” 我火冒三丈,暴躁拉开门,“你有病吗!” 女人穿着华京集团的制服,盘了发髻,她身后伫立一名男子,深红色的衬衫在灯火下泛着柔和的丝绒光,一半是明亮,一半陷在极致迷惑的昏暗中。 男人眼眸低垂,唇齿间溢出一团雾。 女人恭敬朝他颔首,“冯董,我回公司了。” 他熄了烟,点头。 女人离开,他连招呼都没打,径直要进门,我手臂一横,“冯斯乾,你有病吗?” 他止步,审视着我此刻的模样,“很诱人,要出门吗。” 我没理会,更没让路,“冯董事长和娇妻闹别扭了,来寻安慰吗?” 冯斯乾一点不生气,眼神清朗温柔,“去会所。” 我语气生硬,“对啊,陪客户喝酒。” 他面容平淡无波,“老板也上阵陪酒吗。” “给钱多啊,”我理直气壮,“客户是大老板,喝一杯小费十万。” 冯斯乾松了松领口,“留下,你喝一杯,我给二十万。” 我慢条斯理撩动卷发,“这位大老板背后的大大老板,出手更阔绰,喝一杯三十万。” 冯斯乾瞥了我一眼,“你是国宝吗,一杯酒值三十万。” 我堵住门,仍旧寸步不让,“下海了,艺名小仙女。” 他轻笑,“下海了。” 我冷言冷语,“不三不四的女人,总要配得上骂名吧。” 冯斯乾竖起一根手指,抵在我的烈焰红唇,不经意一抹,他指腹殷红,而我则恢复原本的粉嫩,失掉了浓艳的颜色,一张面孔清纯不已,“你在这里喝一口,我给四十万。” 我别开头,抗拒他的触碰,“我偏不赚你的钱。”我手绕过他身体,拔下房卡,揣进皮包里,“我嫌你恶心。” 他一把擒住我,“你越是气我,我越是不放人。” 我面无表情直视他,“有没有人说过,你挺犯贱的。” “有。”他迈进玄关,反手关门,逼仄的空间里,他距离我更近,我能清晰看到他下颌密密麻麻的胡茬,“你。” 我啐他,他没躲。 我大声质问,“你走不走?” 他漫不经心用拇指擦拭着脸上唾液,不回应。 我恼了,“冯斯乾,你究竟想干什么,名正言顺不刺激,非要拽着我搞地下情才爽吗?”我往外推他,“我帮你找女人,冲你的条件,她们能从西街排到北街,你别再招惹我。” 他微微侧身,压住门锁,抬手拆领带,“我记得你有三套房。” 我眼见他不肯走,索性搬了椅子,在中间隔开,与他楚河汉界,泾渭分明,“你记得房子在哪,我还敢去住吗?谁保证你会不会撬锁翻窗骚扰我,你这点无耻的手段,我领教过。” 他笑了一声,将领带搭在椅背,逆光注视我,“你评估了所有风险,不是也没逃出我的手心吗。” 我说,“明天我卖了会所,卖了房,远走高飞,只要不在江城的地盘,你就没辙。” “你不会走。”他打开公文包,取出一套睡衣,“你要等林宗易的结果。” 我盯着他,好半晌,我噗嗤笑,“孟绮云清楚你过来找我吗?” 他一粒粒解开衬衣扣,“她没必要清楚我的行踪。” 第207章 饶过 - 步步深陷 - 玉堂 我深呼吸,“哪个女人爱上你,真是不幸。” 他将衬衣扔在床上,“有些不幸是女人的选择,成年人承担自己选择带来的一切后果,这是社会法则。” 我靠住墙,“也包括我。” “不包括你。”冯斯乾走进房间。 我注视他背影,“我的结局,难道不比孟绮云惨吗?她起码拥有冯太太的名分。” 冯斯乾回过头,望了我良久,“你总是喜欢过早下定论。” 我没和他纠缠下去,拿起手机避到洗手间,拨通了三位数的号码,压低声讲了几句,随即挂断。 孟绮云既然不清楚自己的新婚丈夫在外面干什么,我便让她清楚清楚,家属领人,场面多有趣,我倒要瞧瞧她的承受力有多强。 不是任何女人都驾驭得了冯斯乾这种深不可测又无情狠决的男人。 我脱下内裤,攒成团抓在手里,从洗手间出来,冯斯乾已经换过睡衣,坐在书桌前批阅文件。 我走向他,“喝茶吗?” 他抬眸望着我,没说话。 我又问,“玫瑰,菊花,喝哪种?” 冯斯乾翻了一页合同,目光依然定格在我脸上,他觉得不对劲,又难以识破哪不对劲,“你随意。” 我将玫瑰茶包泡进冲洗脚丫的水里,搁在冯斯乾面前。 他似笑非笑,“凉水?” 我面不改色,“天气热,凉茶下火。” 冯斯乾转动了两下杯壁,“有道理,不过我不是很渴。” 我直截了当戳穿他的戒心,“怕我下泻药吗?”我张开唇贴上杯子,他专注观望这一幕,没阻止我继续。 比猴都精,我没法演了,又挪开,“爱喝不喝,狼心狗肺。” 他笑了一声,重新拾起文件,我实在不甘心,主动将茶杯喂到他唇边,“好歹我亲手泡了,你总要领我的一份情。” 冯斯乾神色意味深长,“你心里恨我。” 我没动,维持着喂水的姿势。 他一语道破,“所以现在应该不是你愿意对我献殷勤的时候。” 我意兴阑珊收回手,他突然握住我手腕,打量那杯水,“但你亲手泡的茶,即便是毒药我也喝。” 他含住杯口,与此同时,我另一手不露声色探向他后腰。 灯光黯淡,我整个人更柔媚几分,他好像试探,又好像真的动了情,在这一刻挨近我,我直起身,打断气氛,“味道怎样。” 他喝完茶,神情平静,“有点臭。” “是啊,能不臭吗。”我晃动着赤裸白腻的脚,“它在高跟鞋里闷一天了呢。” 冯斯乾淡淡嗯,“确定吗。” 我不加掩饰自己的开心,“当然,我倒在壶里的水。” 他一指垃圾桶中的空水瓶,以及角落两只盛满水的玻璃杯,“抱歉,我有洁癖,你倒入的那壶水,我浇在鞋里了,换成没开启的矿泉水。” 我停下笑,望向他,“谁的鞋。” 冯斯乾云淡风轻,“你的鞋。” 我脊背发僵,“我花费三万块钱定制的鞋。” “你很喜欢吗。”他噙着一丝浅笑,“那为什么要冒险。” 我压下情绪,不急,恶人自有恶人磨,好戏在后头,我不相信冯斯乾有本事次次逃过我的设计。 我转身,用遥控器调低空调的度数,“我去卸妆。” 他问,“不去会所吗?” 我推门进浴室,“不去了,马上请你看戏。” 十分钟后,有人敲门。 过道站着一个年轻男人,向开门的冯斯乾出示证件,“临江区,警察。” 冯斯乾微眯眼,“什么事。” 男人说,“一位女士报警,有知名流氓入户骚扰。” “知名流氓。”冯斯乾重复了一遍,“你敲错门了。” 男人后退,端详门牌号,“没错,2106的住户。” 冯斯乾说,“这间房没有女人。” 他话音才落,睡裤的腰带掉落一条蕾丝内裤,在他喝茶时,我缠绕上面的。 我藏在洗手台的推拉门后,捂住嘴笑。 男人发现内裤,低头捡起,“你能解释它吗?” 冯斯乾看着,面目喜怒不辨,他明白我刚才那出戏的用意了。 男人立刻逼近,试图控制他,“你仪表堂堂的,竟然干这些不堪的事。” 在电梯口打电话的年长便衣此时走过来,“冯董?” 冯斯乾一言不发系着睡衣扣,男人越过他头顶,打探四周,“里面除了您,还有其他人吗?” “还有我。”我衣衫不整,走出浴室。 男人又一懵,“林太太?” 我遮住春光袒露的胸口,“是我报警。” 冯斯乾看向我,许久,他闷笑,“韩卿,长能耐了。” 我煞有其事控诉他,“冯董事长是什么嗜好,深更半夜不睡觉,偷偷溜进酒店骚扰女住客,幸好我没睡,抓个现行,你是惯犯还是初犯呢?” 我背过身,面对冯斯乾,委屈可怜的样子荡然无存,反而笑得明媚得意,“这样滴水不漏的套路,想必是害人不浅的惯犯了。” 我又扭头,告诉为首的男人,“同志,你们要拘留他,并且对外通报,绝不能手下留情。” 冯斯乾忽然正色开口,“我坦白,不是骚扰,是交易。” 男人愕然,“您和谁交易?” “房间里的女人只有她。”冯斯乾点到为止,男人很上道,“和林太太交易?” 冯斯乾的演技入木三分,拿捏非常精准,那种欲言又止的压抑感,遭遇仙人跳之后无奈的迷茫感,看上去还真挺可信,“价格没谈妥,她恼羞成怒,惊动了你们。” 我笑容顷刻凝固,“冯斯乾。”我全身发麻,血液逆流,“你再泼脏我,我砍了你信不信。” 男人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我,我情急跳起来,“他放屁!这个狗娘养的王八蛋,是他骚扰我。” 冯斯乾脸色一沉,“韩卿,谁教你骂脏字。” “我骂你祖宗——”我撕扯他衣服,“你又毁我名声!” 他扣紧我手,我张嘴咬他手背,含糊不清咒骂,“你不要脸,你凭什么胡说八道!” 他捏住我下巴,将我整张脸抬起,“冯冬跟着你学不到好,不许骂脏字。” 年轻便衣哎了两声,“公然斗殴是吗?”他分开我和冯斯乾,“诽谤犯法知道吗?” 我大吼,“我没撒谎!你们可以调取走廊监控,他有同伙,是他公司的女员工。” 男人去监控室,很快又返回,对年长的便衣说,“监控故障,这层楼没录上。” 冯斯乾在一旁发笑,我气得浑身哆嗦,指着他,“算你狠。” 年长的男人在这时示意我跟他走一趟。 我慌了神,“和我没关系,我是受害人。” 他说,“那您更要配合我们调查取证,给自己讨公道了。” 我下意识后退,“没来得及留下证据,你们逮捕他就行,他属于未遂。” 男人耐着性子解释,“目前的流程是公事公办,林太太请吧。” 我知道骑虎难下了,到局里就麻烦了,明显我证据不足,赵队出面没准把我拘留了。 我们坐进警车,冯斯乾气定神闲看窗外的霓虹,我坐立不安,心虚问男人,“上电视吗?” 冯斯乾彻底笑出声。 男人严肃摇头,“看性质了,特别恶劣会登上法制新闻。” 我脸发白,“打码吗?” 男人说,“就算打码,您的身份也瞒不住,认识您的人不少。” 我一路心不在焉,心知闹大了,确切说,是我磕上硬茬子了,冯斯乾不是那么容易出丑的。我还没想出对策,车泊在办公楼,冯斯乾先下车,我紧随其后,被带入审讯室。 由于我拿不出半点实际证据,却涉嫌妨碍公务和名誉诽谤,面临拘留十五天的处罚,唯一的出路是求得冯斯乾原谅,写一封书面检讨,达成和解,我才能免罚。 我被关在审讯室憋了一个小时,男人去而复返,“冯董,林太太,商量完了吗?” 我用力攥拳,“多少字检讨书。” 冯斯乾抢先一步,“一万字。” 我瞪着他,“写论文呢?” 他按摩眉骨,“韩小姐的态度,我们是不是无法达成和解了。” 我胸腔一鼓一鼓,强忍怒火,“不好意思,冯董,我误会你了。” 冯斯乾慵懒阖着眼,喉结滚动,没反应。 男人轻咳,“林太太,冯董必须签署这份谅解书,否则不能放您离开。” 我语气缓和,“冯董,我真心悔过,你大人不记小人过,高抬贵蹄。” “高抬贵什么。”他凝视我。 我大声喊,“高抬你宽厚的大手,饶过我小女子。” 冯斯乾眉眼漾出笑意,“这算是自己坑自己吗。” 我拳头攥得更紧,他站起,和男人握手,“耽误你们下班了。” 我们从办公楼出来,何江在门口等候,他看到我,没忍住笑,“韩小姐。” 我冲过去拍车窗,紧接着玻璃降落,我俯下身,盯着黑暗中的男人,“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不折腾死你,我不姓韩。” 冯斯乾单手支着额角,“姓冯也行。” 我冷笑,“我姓奶,叫奶。” 他坐直,“原来是小奶女士。” 我反手一巴掌抡向他,车窗顿时升起,我迟了一秒,只砸中玻璃。 冯斯乾侧脸浮着笑,我从没见过他这么愉悦,汽车拂尘而去,我站在原地等来了蒋芸。 她大口喘粗气,“你没事了啊。” 我没好气,“你盼着我出事?” 蒋芸说,“你不是扫黄被扫进来了吗?我以为你要蹲号房了。” 我咬牙切齿,“谁散播的谣言?” “酒店保安啊,他说亲眼看见你和一个男人被警车带走了。那家酒店是华京旗下的五星级度假村,年初才建成,保安原先在滨城的分公司,他认出你了。” 怪不得冯斯乾对我的下落如此了如指掌,我自己羊入虎口了。 第208章 发泄 - 步步深陷 - 玉堂 接下来三天,冯斯乾都没出现,吴姐趁机将冯冬抱出来,我顺便问他冯斯乾死没死,她说活着。 我憋笑,“我以为出殡了,没个音讯。” 吴姐欲言又止,“先生好像在筹备婚礼,华京的公务也多。” 我戳着冯冬的小脸蛋,随口问,“他与孟绮云之间和谐吗?” “您指哪方面?” 我瞥了她一眼,“床上和不和谐,你能知道吗?” 吴姐说,“先生一直住在熙云路,没回来。不过前天傍晚我去送文件,是冯太太开门,我上楼发现先生在书房。” 我换了一只手逗冯冬,“那有什么稀奇的,这边住他也经常在书房。” “可先生的内衣,睡衣,都在书房的衣架上,按道理在卧室才对。” 我问她,“周德元在熙云路住吗?” 她摇头,“那不清楚了。” 倘若周德元在,那冯斯乾万万不会住书房,孟绮云的性子也不像殷怡,殷怡当时迷恋纪维钧,而孟绮云对冯斯乾如痴如狂,形婚这种婚姻,一个深爱丈夫的女人是无法接受的。 我喂冯冬喝完奶,又交给吴姐,“我雇了几个保镖,下午到澜春湾,你收拾两间客房。” 她不解,“先生说没人在澜春湾闹事,用不着保镖了。” 我发动引擎,“最近要出乱子,我防备一个仇家绑架冯冬。” 晚上醉王朝营业,我在大堂竖起一块灯牌,“冯斯乾和狗禁止入内”九个字闪烁着五颜六色的彩光,一百米开外都晃眼。 我吩咐保安,“他要是来了,你往外轰,捅娄子我兜着。” 蒋芸拎着食盒进门,一脸为难,“你栽他的面子,他会不会砸场子。” 一团雪白的毛茸茸这时从角落蹿出,蠕动到我脚下,我一看,竟然是斯乾。 我抱住它,它在我怀里撒欢儿,舔我的手指,蒋芸不可思议,“澜春湾距离会所二十公里,狗成精了啊,它认路?” 我仔细嗅了嗅,毛发有一股浓郁的烟味,我警惕起来,“冯斯乾在附近。” 我话音刚落,一簇车灯射向会所大门,为首的男人弯腰下车,第二辆车的赵总也紧随其后。 冯斯乾穿着挺括板正的深蓝衬衫和白色西裤,西装搭在臂弯,整个人轮廓英俊挺拔。 没有哪一座城市比江城的深夜更撩人,它迷离疯狂,诱人堕落。而这样一座灯红酒绿的城市,在冯斯乾的背后黯然失色,没了光彩。 他更令人沉沦,更具有迷惑性。 我放了斯乾,它一溜烟奔向冯斯乾,我倚着柱子等他靠近,停在台阶下。 他身上淡淡的冷香,混合着尼古丁与薄荷冰片的味道,刹那吞噬了进进出出的女人香。 霓虹摇曳,我们隔着暧昧的灯火,像一场沉睡的风月复活,我风情万种,他长身玉立。 赵总眉开眼笑,挥手让司机摆花篮,“韩老板,小小礼物,给您捧场了。” 我拨弄着花篮上硕大的粉百合,春风满面,“赵总,怎么一个人来喝酒啊。” 他下意识瞧一旁的冯斯乾,“这——您没看见吗。” 我歪着头,纯情又妩媚,“看见什么呀?” 赵总不明所以,“还有冯董啊。” “哪位冯董。”我演戏可有一套,赵总压根辨不出真假,我扬下巴,“特别爽情趣用品店的老板冯寡妇吗?” “特别爽的老板是寡妇吗。”冯斯乾松了松勒紧的领带,“明明是男人。” 我视而不见,“什么东西嗡嗡嗡,苍蝇似的讨人厌。” 冯斯乾忽然伸手抚摸我脸,“你说呢。” 我当即打掉他手,“干什么!” 他笑了一声,“现在看见了,是苍蝇吗。” 我没好脸,“好大的苍蝇,还沾着一坨屎呢。” 他云淡风轻,“苍蝇喜欢狗屎,不然能摸吗。” 我指着他,“姓冯的,我的地盘上你少撒野,保安的身手不是吃素的。” 赵总打圆场,“冯董,逛场子图个开心嘛,没必要闹不愉快。”他塞我手里一沓钱,“韩老板,您给安排一间大包房,开两箱好酒。” 我把钱退回他,“抱歉了赵总,新定下规矩,您另外改地方吧。” 他纳闷,“什么规矩,没听说啊。” 我笑着,“恕报不周。” 赵总一怔,憋笑不语,冯斯乾无奈皱着眉,“恕报不周是这么用吗。” 我垮了脸,阴阳怪气反问,“嫌我没学识啊,冯太太不是出国留学的海归吗,冯董到醉王朝找什么乐子啊,家里乐子大,冯太太的本事连国外猛男都摆平了,何况你这个小白脸呢。” 冯斯乾任由我犯性,迈步朝大厅走,我胳膊一横,不准他进,连同赵总也拦下,“不认字啊?”我推搡蒋芸,“你念。” “冯斯乾和狗...” 冯斯乾寒浸浸的眼神投向蒋芸,她不吭声了。 我索性自己念,“冯斯乾和狗禁止入内。”我望着他,“不接待你。” 他也望着我,“狗能进,我为什么不能。” 我恍然,“怪不得斯乾在这里,原来是堵我的嘴啊。”我姿势懒散,“狗四条腿进来的,你四条腿也能进,你有吗?” 他淡定自若,“缺一条。” 我没反应过来,惊愕问他,“你有三条腿?” 冯斯乾伫立在那,“嗯。” 我如梦初醒,“要么两条,要么四条,你多长出一条,或者锯断一条。” 他逆着光,身影拉得高而长,“韩卿,闹够了吗。” 赵总一头雾水,“斯乾?” 我来回翻转着手,欣赏美甲,“斯乾是我养的狗。” 赵总讪笑,没搭腔。 冯斯乾神色平静,“我可以去消费者协会投诉。” 我满不在乎的样子,“我营业执照都没收了,我还怕你投诉?不就是罚款吗,反正我的场子也快赔黄了。” 他沉默半晌,彻底笑出声,“跟谁学的无赖泼皮,做什么都不成事,你还挺横。” 蒋芸解释,“她乱讲的,执照在办公室呢,黄了倒是真的。” 我打呵欠,“冯董多大的能耐啊,他真想出手整我,明天场子就关门大吉。” 冯斯乾一步跨过三级台阶,“给我留点颜面。” 我看向他,“颜面?” 我一巴掌抡在他左脸,毫不手软,“那晚没打着你,今天补上。冯斯乾,你没资格跟我提颜面,你娶孟绮云过门,我已经沦为江城的笑柄了,你没给我留颜面,我凭什么为你留。” 这一下力道重,他头顿时一偏,嘴角渗出一缕血痕,白皙的皮肤愈发白得透明,沾染的一点血色像朱砂一般浓艳。 白是他的清冷神圣,红是他的阴狠欲望。 那样赤裸共生。 赵总被这一幕震惊,“冯董...”他递上纸巾,冯斯乾接过,“无妨。” 他擦拭着那抹血色,“发泄完了。” 我脾气冲,“没完。” 冯斯乾说,“没完接着。” 我没动。 他握住我手,又甩向右边,冯斯乾操纵着我的力气,比我自己打那一下有过之无不及,“痛快了。” 会所人来人往,他如此醒目明亮,有几位商人经过,微微止步,客气颔首,“冯董。” 他置若罔闻,目光落在我脸上,打量眼角那颗细小的泪痣,生气时灵动,哭泣时可怜,而此时,冷艳淡漠。 “刀捅过,也咬过,巴掌由你打了,再不痛快,也不至于太绝情。” 我别开头,回避他的目光,“孩子生了,血流了,婚离了,情妇的名头扛了一年,我也幻想你不至于太无情。” 冯斯乾在光影里,一言不发。 商人走近,“冯董,内人开了一家美容院,冯太太如果有空赏脸,内人求之不得。” 听口音是外地的,像个暴发户,冯斯乾望向他,“方总。” 男人情绪激动搓手,“冯董,您还记得我,太荣幸了。” 冯斯乾侧过身,与他面对面,语气耐人寻味,“方总的眼力见,不记得很难。” 方总说,“劳烦冯董捎句话给冯太太,内人——” 方总后面的男人不露声色拽住他,“冯董,打扰您兴致了,告辞。” 方总被拽下台阶,他不乐意,“千载难逢的机会,我正好和冯董套近乎。” 男人越走越快,“套什么近乎?站着的女人是他外面养的情人,你瞎了吗。” 与此同时蒋芸拖着我到门后,“咱们做生意讲究赚钱,你管他是狗是猪呢,给钱不得了。” 我找前台要账本,翻开上月的结余,负20万。 我头昏脑涨,“赔死我了。” 蒋芸又翻了一页,她很知足,“上上个月负50万呢,越赔越少了。” 我总觉得不对劲,会所从开业那天客人没断过,酒水的价码并不低,比大多数场子都贵,十有八九是被动手脚了。 程泽在保安部安插徐力,冯斯乾在财务部安插眼线,他们拿我场子练习无间道呢。 我深吸气,看了一眼远处的冯斯乾,“会所里有他的间谍吗。” 蒋芸说,“我没查过,就算他安插间谍了,咱们也查不出,你这点道行哪斗得过他啊,你诽谤他差点拘留了,你可老实点吧。” 我一噎,“压他一头就行,输赢不重要。” 我朝冯斯乾走过去,“冯董,赵总,我安排了401钻石包,二位满意吗?” 赵总大喜过望,“我们能进去了?” 我作出请的手势,“我不是开玩笑吗,俗话说当官不打送礼的,我开买卖迎客更不打花钱的了。” 冯斯乾似乎看破一切,擦肩而过的一霎,他淡声说,“又耍花招。” 我走在前面,轻飘飘反驳,“你愿意上钩啊。” 第209章 不够坏 - 步步深陷 - 玉堂 我站在电梯的正中央,发现赵总不见了,只有冯斯乾一个人进来。 他按下数字4,漫不经心的戏弄语气,“韩老板欠我的一万字检讨书,写好了吗。” 我理直气壮,“没写。” 他指腹触了触略微红肿的唇角,“做大买卖的人,言而无信。” 他口中的“大买卖”,我听出调侃的意味,“跟你学的,我撒小谎,害小人,你撒大谎,害良民。” “好大一顶帽子。”冯斯乾透过门壁注视我,“你是良民吗。” “我无辜受骗,你还指望我给你好脸色吗?” 他含着一丝笑,没回应。 “醉王朝有你的间谍。”我盯着他,“你是什么目的。” 冯斯乾沉默一秒,“只是防备林宗易的仇家闹事,我可以第一时间过来。” 我抚弄耳环,“你安插在哪了。” 他神情坦荡,“财务前台是我的人。” “那个小女人啊。”我意味深长,“爱慕你吗?” 电梯在四楼打开,冯斯乾按住暂停,“没有。” 某个包房有客人在唱黄土高坡,震得我发抖,“她手脚不干净,吃里扒外吞了我不少钱,都流入你口袋了吗。” 他笑了一声,“韩卿,你是我见过最洒脱不受束缚的女人。” 我说,“所以你搬空我的钱,逼我服软,找你索要,以此牵制我,掌控我,你知道我走不了,我在江城有太多羁绊。” 他看向我,“感情留不住你。” 我冷笑,“冯斯乾,你根本不了解我,感情是唯一能留住我的东西,而我们到今天这一步,我有过错,你更有过错,不是感情留不住我,是你的感情不配留住我。” 我迈出电梯,他突如其来一句,“我没撒谎。” 我驻足,电梯门合拢,走廊的灯光极暗,也极多情,映在他黑白分明的眉眼,“什么意思。” “冯董——”赵总这时从安全通道爬上四楼,气喘吁吁跑到冯斯乾身边,“我没来迟吧。” 冯斯乾不咸不淡看了他一眼,“你来早了。” 赵总满头大汗,“那我再下去。” “不必了。”冯斯乾走进401,赵总殷勤跟上,“冯董,我公司真有麻烦,银行催贷款,几项工程都要资金周转,润元的那笔尾款又收不回,再僵持一阵,我的总经理位置不保了。” 冯斯乾坐下,“润元的老总,我替你打个招呼。” 赵总坐在他对面,“那可救急了,冯董,我渡过这一关,好好报答您。” 冯斯乾感觉到坐垫底下隆起一个鼓包,他手探进缝隙,拽出一条带亮片的黑丝袜,浓烈的茉莉香弥漫在空气中,那是独属我的味道,他挑起旋转着,明知故问,“谁的。” 我夺过,“我的。” 他审视我,“你的。” “你聋了?”我弯腰,对准他耳朵,“应酬老板时精心打扮穿的丝袜。” 冯斯乾神色喜怒不定,“哪位老板下手,袜子扯烂了。” 是我自己不小心剐破的,顺手搁在401了,我将袜子攒成团攥在手心,“做生意计较那么多干什么。” 冯斯乾笑着,“韩老板这样豁得出,场子却要黄了,实在令人惋惜。” 我没理他,扭头出去,冯斯乾一边摸烟盒一边叫住我,“你亲自开酒,需要点什么。” 我合住酒单,“点什么酒无所谓,取决于小费,给你打折,一百万开一瓶。” 他解衣扣的手一顿,“你背了多少负债,穷疯了。” 我潇洒转身,“没钱让老板开酒,你吃错药了?” 冯斯乾扔出一张限量发行的黑卡,“开。” 我拾起卡,在掌心掂了掂,“什么额度啊。” 他后仰,气质慵懒又矜贵,靠着沙发背,“开到你手废了。” 我用开酒器拔出酒塞,将酒瓶摔在桌上,他一扫瓶身的商标,“什么酒。” “二锅头啊。” 冯斯乾上半身前倾,“二锅头卖三万,你的场子不黄谁黄。” 我俯下身,气势不减,“开瓶了,你不愿意喝,退酒钱,不退小费。” 他垂眸,目光掠过我胸口,“你走光了。” 我立马捂住,低下头检查,丝绒衬衣裹得严严实实,我上当了。 我怒不可遏,“你和我过不去吗?” 冯斯乾笑意深浓,接过赵总递来的酒杯。 二锅头的度数真不是吹的,林宗易是风月局的老手,充其量喝一斤半,冯斯乾半斤过喉,便浮现出醉态了,赵总喝得更多,已经瘫在沙发上,不过他不省人事之前提到了林宗易,被冯斯乾截住,没说完。 我再次倒满杯子,冯斯乾摁住我手,一双眼睛晦暗深沉,“准备灌醉我,让我出丑吗。” 我说,“赵总比你醉得厉害,你出丑他也看不到啊。” 冯斯乾伸手一扯,我被他扯到腿上,他旋即抬起我整张脸,“你诡计多端,心思奸诈,设计我出丑自然在众目睽睽之下,你不会满足小打小闹。” 我翻脸,“你放开我。” 他手臂揽住我身体,“我猜一猜,你打算灌醉我,脱光衣服,丢在会所门口,再通知孟绮云,对吗。” 我一怔,他果然猜中了。 “仅仅我出丑,你仍旧觉得不痛快,你还要孟绮云崩溃,以她的承受力面对这副局面会手足无措,委屈大哭,而你在一旁光明正大看戏。” 我彻底失声了。 冯斯乾贴近我颈侧,他气息灼热,似有若无熨烫着我的肌肤,“我说过,你是一个坏女人,你要相信坏女人对男人的诱惑力,不是一个不够坏的女人能取代的。” 他缓缓上移,薄唇抵在我娇小白嫩的耳垂,“孟绮云不够坏。” “冯斯乾。”我面目冷淡,“我再也不信你的花言巧语,你松开手。” 他拥着我不放,我连踢带拧,和他厮打得正狠,何江推门进屋,冯斯乾这才放过我。 我立刻抽离他,整理着短裙。 何江朝我鞠躬,“韩小姐。” 我不屑讥讽,“担不起何秘书的礼数,你瞧不上我,又何必装模作样呢。” 何江越过我,走到冯斯乾面前,“那边有动静了。” 冯斯乾有些薄醉,他揉着眉骨,“哪边。” 何江余光瞟我,舌根挤出一个字,“仇。” 我手一滞,装没听到,继续开酒,冯斯乾睁开眼,“什么动静。” 何江使了个眼色,示意我在场。 我识趣主动离开,从外面带上门,何江追出,确认我不在过道,又重新返回,他前脚进去,我后脚走回401。 “万隆城八点钟撤掉了一批保镖。” 冯斯乾抬腕看表,九点半。 “撤去什么地方了。” 何江回答,“橡山。” 冯斯乾从果盘里叉了一块西瓜,“你认为有问题。” 何江说,“会不会月底出境是假消息,仇蟒放出的烟雾弹,连林宗易也被骗了。” 我眯眼,没久留,衔着一支烟在电梯外等候冯斯乾。 几分钟后,他带着何江走出包厢。 狭路相逢,他眉头紧蹙,“又抽烟。” 我朝天花板喷出烟雾,“卡在蒋芸那里。” 他试图抢我的烟,我早有预料,侧身躲开,他停下,“刷了几位数。” 我掸烟灰,“你的间谍拿了几位数,我就刷了几位数。冯斯乾,我不多沾你一分,我喜欢两清,如果不能两清,我宁可你欠我的,我绝不欠你。” 他走向电梯,背对我,“这就是你连那枚戒指也留在澜春湾的理由。” “对。”我不置可否,“我什么都没带。” 他面无表情闭上眼,“其实你比我狠。” 我不说话,掐灭烟头。 两个同样狠毒的人,爱的时候天崩地裂,恨的时候天塌地陷。 提示灯变成1,我确定冯斯乾下楼了,迅速返回包厢,赵总刚好出来,我扶住他,“赵总,您喝醉了。” 他摇摇晃晃站不稳,“是韩老板啊——”他搂着我肩膀,满嘴酒气,“冯董呢?” 我说,“走了啊。” 他一愣,“走了?酒没喝尽兴呢。” 我拍他后背顺气,“我陪您喝,是不是别有一番韵味啊?” 我指尖在他鼻下摆动,酒意燥得慌,他闻着清冽的茉莉香,骨头都酥了,“那我喝一夜。” 我架住赵总回到包房,他兴起要喝交杯酒,我大大方方斟满,和他脸挨脸的瞬间,我试探问,“赵总,您喝糊涂了,我听您提起林宗易,您一个商人,从哪知道那些内幕啊。” 赵总确实喝大发了,舌头也打结了,完全忘记我是林宗易的前妻,毫无戒备对我吐口,“我老婆的高中同学负责滨城财政,上面要翻修铁路,缺口三个多亿,他没批款,工程也没干,后来市里告诉他,马上有钱了,起码分到四个亿,后来他打听,有一艘大船月底要翻,上面通知银行调十台点钞机去现场。” 我坐着沉思,他又倒满酒,“肯定是赃款啊,不然能充公吗?除了娱乐业的龙头老大林宗易,谁值得上面这么死磕啊。” 我忽然想通了,起身冲出包厢,从车库开出一辆越野,直奔江滨交界。 路上我打电话给振子,问他林宗易在万隆城吗。 他说不在,跟乔叔去橡山仓库清点货物了。 我脊背冒冷汗,“你去边境,仇蟒可能今晚行动。” 他莫名其妙,“今晚?怎么得到的风声。” 我猛打方向盘开上高速,“仇蟒在月底转移赃款的消息,上面没瞒住,对外泄露了,他一定察觉被盯上了,延期运送夜长梦多,仇蟒只会提前。何江刚才特意到包房向冯斯乾汇报,我怀疑和宗易有关,他从不打扰冯斯乾的酒局,除非突发情况,而且他们离开很匆忙。” 振子半信半疑,“可是蟒叔这两天没什么动作。” 我留意后视镜,没有尾随我的车辆,“宗易应该被乔叔扣下了,来不及传话给你。你联络湖城,他不是投奔了二把手吗?让对方派人支援他。” 我挂断,又打给蒋芸,她没接,估计在应酬哪个大老板,我将赵队的手机号发给她,又编辑了一行字:两小时后以林宗易的名义报警,地址197国道。 相距国道三公里是江浦码头,一个新建成的中转港口,对接阑城,只要流过阑城的富江,再经过一段公路,就驶出国境线了。 第210章 他熬不过今晚 - 步步深陷 - 玉堂 凌晨一点,江浦码头雾气茫茫,三艘货轮泊在岸口,零零星星的几个工人在帐篷里热火朝天打牌。 我匍匐在一处沙坳里,用相机镜头监视着海港,夜越来越深,完全看不清目标,手机也没电了。 蒋芸迟迟没回复消息,我正准备再联系她,视线里闯入两双男人的脚,从帐篷的方向过来。 我屏息静气,盯着他们靠近。 后面的小个子抱怨,“也不提前通知,那些箱子里是什么?” 一个黄头发的男人拎着望远镜,一边走一边观察四周,“现金。” 小个子更暴躁了,“从银行直接转移海外不行吗。” 黄毛男人没好气,“蠢货,那么大一笔钱,银行不查来源?” 他们腰带拴着射击场专用的练习枪,估计不是什么厉害角色,仇蟒安排他们放风,真正有本事的都调去运钱了。 我沉思一秒,悄悄迂回到他们身后,使劲一踹,黄毛毫无防备,摔个趔趄。 我捡起掉在地上的枪,枪口抵住他后脑勺,“不许动。” 我趁小个子发愣的工夫,又掏出一个东西对准他,“你也蹲下,擦枪走火不是闹着玩的。” 黄毛趴着不动,“你是什么人。” “女人。” 他不信,“女人敢掺和我们的事?谁派你出手的。” “少废话。”我拨动保险栓,“你们去放风,对吗。” 他没吭声。 我另一只手朝小个子一甩,“我要好好思考,究竟是先废了你们的腿,还是废胳膊呢。” 小个子吓得哆嗦,“我们到大门放哨,有车辆接近码头立马报告给乔叔。” 幸好我动手了,否则上面赶到,他们通风报信,势必会打草惊蛇,惊动仇蟒狗急跳墙。 我逼问,“然后呢?” 小个子摇头,“我只清楚这些。” 我俯下身,顶住黄毛的后颈,“你又清楚什么呢。” 他牙口紧,小个子劝他,“你别扛了,蟒叔顾不上咱们死活,这娘们儿——”他咽了口唾沫,“她恐怕有来头。” 黄毛不搭理。 “硬骨头啊。”我挑眉笑,“软趴趴的废物,我还没兴致对付呢。” 我踩住他屁股,铆钉鞋底震击着裤裆,他疼得倒抽气,“我说——” 我停下。 黄毛侧脸贴地,“情况紧急,蟒叔会当场销毁货物,沉海或者火烧,不留证据。情况有转圜,就拉锯战,让华子打头阵掩护开船。” 枪口戳了两下,每戳一下,我说一句,“华子不干的下场呢?失足坠海吗。” 黄毛一激灵,“你是同行?” 他衣服这时传出声响,我顿时警惕,我听林宗易提过,蟒叔下手特黑,在云城曾经搞过人肉盾牌,我握紧枪柄,“什么动静。” 黄毛说,“要装船了,乔叔给了我俩通讯机。” 我找到,将听筒插进耳朵,里面是乔叔在说话,“华子,委屈你了。” 紧接着是解开锁链的响动,林宗易冷笑,“马上出发了,蟒叔和乔叔还不信任我。” 乔叔安抚他,“不是不信任,是谨慎而已。你的身手和力道,你蟒叔一清二楚。你真叛变了,他们没有任何一个人是你的对手,能和你过上两招。” 林宗易语气波澜不惊,“说到底,蟒叔给我戴脚镣,是防我。” 乔叔圆场,“我这不亲手解了吗?你蟒叔顾虑多,华子,我相信你是自己人,你不要辜负我的良苦用心啊。” 林宗易活动着麻木的脚踝,没回应他。 “小坤。” 黄毛应声,“乔叔。” 我回过神,枪孔深入半寸,碾压他的太阳穴,消声比划口型,“你最好老实点。” 黄毛看了我一眼,“我和阿元在大门附近。” 乔叔问,“有异常吗。” 黄毛答复,“风平浪静。” “注意风向,过于安静也不对劲,冯斯乾是上面的重量级底牌,他的侦查嗅觉不好糊弄。” 我错愕不已,看来仇蟒查到冯斯乾的底细了。 我使了个眼色,黄毛领会,“乔叔,咱确定出港吗。” “当然。”乔叔十分得意,“你华哥坐镇,冯斯乾的道行未必管用了。” 乔叔和黄毛交接完,我抽出两人的皮带,捆住手腕,小个子怔住,“你刚才拿什么吓唬我。” 我云淡风轻,“香蕉啊,我的宵夜,尝尝吗?” 小个子啐了口痰,“你蒙事?” 我掂量着黄毛的那把枪,“这是真的,不就行了?” 他咬牙切齿,“玩鹰的行家,竟然被鹰啄了眼。” 黄毛端详我,“你挺有胆气,冯斯乾的人?” 我也端详他,“与你无关。” 他哂了声,“图什么,钱?” 我别开头,“还你们华哥一份情。” 黄毛嗤笑,“华子的风流债,多到他记不住女人的名字。这么多年,我就看他在女人身上栽了一回,你太拿床上那点事当回事了。” 我余光瞥他,“栽在哪个女人身上,你认识?” 他舔着干裂的死皮,“不认识,听冠强讲过,华子的前妻。” 我不再搭腔。 几分钟后,一队人马出现在堤坝尽头,夜幕笼罩下,一片连绵的黑影。 灯塔洒下黯淡的薄光,最前面的男人轮廓渐渐清晰,穿着黑色的立领衬衣,刚硬分明的棱角,淡漠的克制感,浑身散出一股寒意,浮荡的雾气掠过他眼睛,深刻又沉郁。 我从未见过林宗易如此凌厉阴鸷的模样,从头到脚充满诡谲的杀气。 火苗燎红他眉眼,他借着那簇火光,似笑非笑审视保镖,“手抖了。” 保镖讪笑,“华哥,我紧张。” 林宗易吹出一缕雾,“又不是第一次替蟒叔出货。” “华哥。”保镖凑近,“能顺利吗?” 乔叔不耐烦,“晦气什么。” 保镖一缩,不言语了。 “华子。”站在后方的仇蟒走到林宗易身旁,“万隆城太平吗。” 林宗易眼神闪烁,他垂眸掩住,“照样营业。” 仇蟒说,“你很聪明,越是反常越是惹人注目,表面歌舞升平,反而无人关注它的瓤是腐烂的。” 林宗易叼着烟,凉辣的烟雾熏得慌,他半眯半睁,显得越发高深莫测,“蟒叔,送完这批钱,您打算如何了结我呢。” 仇蟒目视前方,雪白的绸衣在海风里摆动,“你年轻时,心思也重,现在更重了。” 林宗易闷笑,“我有今天,成也是您,毁也是您。” 仇蟒感慨,“你我是父子,翁婿,也算仇人了。” 林宗易沉默。 许久,仇蟒问,“华子,跟我出国吗?” 林宗易掸了掸烟灰,“那不是我应该走的路。” 我慌了神,林宗易仿佛要撕下面具了,仇蟒像什么没听懂,“出国,什么都有。” “蟒叔,出得了境吗。” 仇蟒面无表情注视波涛起伏的海面,“我认为谁也阻挡不了我。” 林宗易抽完这根烟,伫立于舷板上,朝水面开了一枪,衔接三艘货轮的缰绳剧烈震动起来,刹那灯火通明。 亮如白昼的码头,却寂静得诡异。 仇蟒和林宗易并排走向货轮,冗长的汽笛在低空回荡,惊飞了停落在帐篷上的海鸥,翅膀的拍击和嘶鸣令这样的夜晚愈加风云变幻。 一个保镖挤进队伍里,“蟒叔,乔叔乘坐救生艇去富江了。” 林宗易步伐一顿,不露声色朝随行的保镖点了下头,后者放缓步子,趁大部队没留意,溜下甲板。 仇蟒吩咐,“安插人手在阑城的边境接应。” 我正在监控这一幕,黄毛挣脱了禁锢,举起一块岩石凶狠劈向我后脑勺,影子晃过,我本能自卫,忽然间,一道利落的人影扑向黄毛,将他控制在身下,用麻绳绑得结结实实。 与此同时,那道人影摁住我手背,“韩小姐,别开,出声就麻烦了!” 我认出是振子,双腿瞬间瘫软,“宗易是不是有危险?” 振子俯卧在沙堆中间,“华哥今晚要完了。” 我整个人不由抽搐,“你想办法啊。” 振子也怄火,“我但凡有办法,会躲在这里吗!” “湖城呢?”我像揪住一根救命稻草,“湖城的二把手,我不是告诉过你,求他出面部署支援宗易吗?” 振子说,“上面没签字,他不够格调遣。” 我扼紧十指,横了横心,用振子的手机打给冯斯乾。 前三遍他没接,直到第四遍,他接听了,他语调同往常很不一样,很压抑,很镇静,带点试探,“哪位。” “冯斯乾。”我哽咽喊他。 “韩卿?”他听到海浪,“你在哪。” “我在江浦码头。” 他站起的动作太猛,桌椅也掀翻,紧随其后赵队开口询问,“斯乾,怎么了?” 冯斯乾并没理会他,只全神贯注在这通电话,“韩卿,你过去干什么。” 我声音战栗不止,“斯乾,仇蟒要伤害林宗易,他熬不过今晚了。” 冯斯乾健步如飞,“你立刻藏在安全的地方。” 我牙齿磕绊着,语句也断断续续,“我不要名分了,我不任性了,孟绮云以后欺负我,我也忍着,我只求你,千万让他活着。” 冯斯乾呼吸沉重,“你等着我,不准乱动。” 赵队似乎拽住了他,“斯乾,你是上面的特聘专家,已经箭在弦上了,你要负起责任!仇蟒做事心狠手辣,这场围剿咱们多少人冲一线,你临阵撂挑子,你想过后果吗!” 第211章 没什么遗憾 - 步步深陷 - 玉堂 冯斯乾甩开他,“韩卿在江浦!” 赵队说,“我知道她在!斯乾,就算冯冬在,你也要考虑全局,我们信任你,服从你的部署,你不能儿戏。” “赵凯,我没有儿戏。”冯斯乾失了耐性,“我过去找她,不妨碍大局。” 赵队也急了,“可你出意外我没法和上面交待!我们特聘你,签署了保证书,必须保障你的安全。” “我不用你交待。”紧接着传来反复开门关门的声响,冯斯乾迅速走下楼梯,“韩卿,你受伤了吗。” 我摇头,又意识到他看不见,“我没有。” 冯斯乾平稳住情绪,“你用谁的手机。” 我哭着,讲不出话。 他竭力镇定,可隐隐的颤音暴露了他此刻的惊慌,“为什么去江浦。” 我坐在地上,盯着货轮的方向。 “因为林宗易吗。”他明知答案,仍旧问了一遍。 “斯乾——”赵队拦住他,“仇蟒出货了吗?” 冯斯乾等待我回答,好半晌,我打破沉寂,“在清点箱子,码头的仓库有二十个铁皮箱。” 赵队指挥三组和四组出发,“斯乾,绝不能让仇蟒启程,我们来不及调遣海上设备,交手没有胜算。” 一名下属对赵队说,“应该有湖城的卧底在江浦码头,不清楚他们是否准备了工具。” “他们即使有设备,也肯定独立围剿,不会与我们联手。”赵队一筹莫展,“斯乾,你联系上面,有办法从滨城调船吗?” 下属说,“滨城调船,现在投放也晚了。” 冯斯乾自始至终不曾出声,直到赵队带人离去,他才开口,“韩卿,如果林宗易丧命在港口,你还回来吗。” 我死死地握住机壳,“回哪里。” 他说,“澜春湾。” “澜春湾不是我的家了,就像熙云路才是你正式的家庭,有资格为人所知,而我无法堂堂正正在你身边生活。”我深吸气,“你帮林宗易脱险的条件,是我做你的情人吗。” 冯斯乾一言不发。 我擦掉眼泪,“我答应。你什么时候厌倦我,我什么时候再离开。冯冬养在孟绮云名下,我也同意。我的住处她想砸就砸,想闹就闹,至于我,她只要对外手下留情,不令我难堪,我也任由她。” 冯斯乾依然没有回应,我们听着彼此的呼吸,在死寂到极点的深夜里。 许久,他发出一声笑,“牺牲一切,换他活命,我理解对吗。” 我哽咽,“法律会审判他生死,但我求你,不要放任他毁在仇蟒手上。” 车库飘荡着回音,冯斯乾的一字一句压抑又深沉,“为了林宗易,你求过我三次,每一次给出的筹码,都是你从未给予我的。韩卿,我娶孟绮云,和上面有关,我有我的大义,我的职责。而你袒护林宗易,除了感情,没有任何理由。我无数次却步,犹豫要不要终止,都源于我看不清你的心,你的摇摆和糊涂,我没有精力赌注。” 我一动不动,像钉住。 “情和名,我从不觉得后者多重要,有名无情,无名有情,男女之间逃不过这两者。对于有些男人而言,情比名更稀缺,名很容易,给一百个人也轻而易举,情很难,一分也不可求。” “冯斯乾。”我打断他,“这世上也有男女之间有情有名。” 他声音低沉,被发动引擎的噪音吞噬,“韩卿,那需要漫长的时间。那是普通人才能无所顾忌求得的东西。” 我闭上眼,把手机给振子,他接住,挂断,“冯斯乾可靠吗?他恨不得华哥挫骨扬灰。” “你还有其他法子吗。”我神色变得平静,全然不似在电话里走投无路的慌张,“冯斯乾的地位不一般,省里特聘他出马的案子多得是,刑侦的行家,业界的香饽饽,他的安危是头等大事,他来江浦码头,赵队一定会跟着他,确保他平安,一旦大队人马到来,仇蟒还敢玩命吗,不是等于保下了宗易?” 振子还是不踏实,“可冯斯乾对华哥——” 我明白他畏惧什么,“冯斯乾是正经商人,又有专家的身份,不可能明目张胆下黑手,一个外界眼里霁月光风的清高男子,他深知赶尽杀绝的狰狞会污染自己的美好皮囊。” 振子恍然,“万一冯斯乾出事了呢?” 我笃定,“真涉及性命攸关的时刻,赵凯宁可替他死,他都出不了事。” 振子随即失笑,“我终于明白这些男人心甘情愿栽在您身上是图什么了。” 我目光定格在第一艘货轮,没吭声。 林宗易进入船舱的一霎,倏而转身,一柄银色勃朗宁隔空指向仇蟒。 气氛顿时凝重,我瞪大眼,僵硬站起。 “蟒叔,这副场景在你的意料之中吗。” 仇蟒驻足,他并无多大惊讶,“华子,你果然是叛徒。” 只片刻,在场的几十名保镖亮明底细,齐刷刷对峙,一批跟随了林宗易,一批护在仇蟒身前。 林宗易面无表情,“演了三个月的戏,该落幕了。” 保镖递上拐杖,仇蟒淡定自若拄着,“一场戏的落幕,也分喜剧和悲剧,与其悲剧落幕,不如继续演,演成喜剧。华子,你放下枪,老老实实送货,我既往不咎。” 林宗易的眼睛晦暗幽深,“我或许是一出悲剧,可你也绝不是喜剧。” 仇蟒同他四目相视,“你自立门户二十年,待我也算敬重,八年前抓了几个同行,从此大洗牌,当时的风波你也受牵连,你没有供出我,如今你反咬,却不在乎钱和势。华子,我问你一个问题,你背叛我的导火索,是我对韩卿下手,以致于你起了杀心吗。” 勃朗宁寒光四射,像极了林宗易眉目间的凌厉,“是。” 仇蟒说,“我承诺不碰她。” 林宗易冷笑,“放虎归山,贻害无穷。咱们一起栽跟头,吃枪子,我才安心。” 仇蟒微眯眼,“你不为立功?” “立功。”林宗易语气自嘲,“我的过错,功弥补得了吗。我骗她的,蟒叔,你是老江湖了,你也信。” 我身子一晃,险些摔倒,振子眼疾手快扶住我,“韩小姐!” 我反扼住他手,“他什么意思。” 振子低下头,“我不知道。” 林宗易那边为首的是一个光头硬汉,他上前一步,“仇蟒,你自作孽,天道昭昭,容不下作恶多端的匪徒。” 仇蟒打量他,“我瞧你眼生。” 光头说,“很快眼熟了,说不准到里头是我负责审讯你呢。” “哦?卧底吗。”仇蟒放声大笑,“你胆子够大,敢在我眼皮底下翻我的船。” 他拨弄着大拇指佩戴的翠玉戒指,“你是湖城的。” 光头没遮掩,“算你有眼力。” 仇蟒感慨,“华子,谁混进万隆城,我都认,正邪不两立,早晚有兵戎相向的一日,唯独你忘恩负义,被他们策反,伤透了我。” 林宗易横在空中的手臂纹丝不动,“我回头了。” 仇蟒面目阴毒,“你回不了头,你回头就是死。” “能回。”林宗易轻笑,“只要我亲手灭掉你,洗一洗自己的污秽,以后别人在韩卿面前提起我这个前夫,她脸上也好看一些。我不希望她不光彩,被我脏了后半生,这是我立功唯一的用处了。” 仇蟒听出同归于尽的意味了,他不着痕迹向后退,“华子,我时常和这群小辈提起你。”他拍了拍距离最近的保镖肩膀,“你记得吗?” “记得。”保镖恭敬,“华哥是好样的,有骨气,有谋略。” 林宗易也笑,“蟒叔厚爱,您上路前,我预备了大礼再孝敬您一回。” “你的大礼?”仇蟒不屑一顾,他指着货船上的铁皮箱,“你检查过吗。” 林宗易神情骤然阴狠,“我何必检查无用的废料,大礼自然要压轴出场。” 他接连三枪,打碎了三盏位于船头照明的大排灯,灯光熄灭,码头再度漆黑。 林宗易在黑夜中穿行,攀着数米高的桅杆奋力一跃,从A轮跳上B轮,他的最终目的在C轮,A、B两艘轮船是护航船,左右夹击,全部现金都放置在中间C轮的货舱。 正在C轮搬运的保镖摇晃着桅杆,想要把林宗易摇下来,“快堵截华子!” 光头压低声,扔出弹夹,“宗易,当心!” 林宗易在C轮落脚的同时,仇蟒的四名保镖沿着舷梯悄无声息围攻上去,而他并未发觉。 我瞄准船身,砰地巨响,林宗易发现了他们,光头循着枪响也发现了我存在,他面色突变,“黑鹰,保护韩小姐!” 伏击在帐篷里的黑鹰踢翻了铁架,帐篷顷刻坍塌,不明所以的几名保镖被瓮中捉鳖,黑鹰擒住其中一名,利落戴上手铐,“附近有后门吗?” 保镖知道黑鹰是便衣的代号,他颤颤巍巍,“后门通往省道,乔叔担心华子逃了,下令封死。” 黑鹰将他交给同伴看押,飞快朝我跑来,在他逼近我的途中,一个巡逻的保镖持刀从背后偷袭他,我对准那个保镖的膝盖补了一枪,他当即跪倒。 我直奔货轮,黑鹰大惊,“危险!” 我伏低,连滚带爬,每接近三十米,便躺在沙坑里短暂隐蔽一会儿,正当我摸索着上膛,有男声在不远处喊我名字,“韩卿!” 声源来自C轮,林宗易脊背紧靠舱门,他脸色是前所未有的慌乱,“回去!” 他胳膊淌着血,被桅杆割伤的,“谁让你来的。” 头顶的金属帆上,一个保镖伺机俯冲制服林宗易,我抬手一扣,可惜打偏,对方飞扑而下,林宗易侧身避开,反手一拧,保镖脚下不稳,倒栽入海。 “小心身后!”黑鹰大吼,紧接着我被一束手电筒的强光刺得别开头,下一秒,一阵疾风在耳畔炸开,男人哀嚎,掀倒在地。 林宗易的枪口冒着一缕灰烟。 黑鹰脱下防弹背心裹住我,“快撤离,外面有我们的人。” 我扯掉背心又塞给他,“你们有妻有女,没必要搭上自己救我,我自找的。” 我冲向船舶,黑鹰没捞住我,林宗易察觉我更近了,他双眼血红,“你回去!” “林宗易——”我抱头,躲过一个保镖飞出的铁棍,“我欠你太多了,我想还你。” 他攥紧拳头,“我他妈用不着你还!” “冯斯乾结婚了。”我停在那,“宗易,我要是死在这,他不会多么难过,他也无心为我难过,他下周举行婚礼。” 我掩面啜泣,“宗易,我这一辈子很多不甘心,我没有当过新娘,没有盛大的婚礼。” 他望着我,夜色深重,掩盖了他眼底汹涌的暗流。 林宗易忽然伸手搂住我,像用尽了所有的力气。 在他即将吻上我嘴唇,他隐忍着,微微错开,滚烫的吻落在我脸颊,一寸寸疼惜,流连,止于我眼角细细的泪痣,“我知足了。” 我紧绷着,泪意翻覆。 他笑了一声,我闻到刺鼻的血腥味,从他身体弥漫开,“最后见你一面,没什么遗憾了。” 第212章 这段感情推向绝路 - 步步深陷 - 玉堂 “宗易。”我偎在他颈侧,仰面注视仿佛乌墨般的天际,“你说人真的有来生吗。” 我眼前浮起一层雾,越来越重,我看不真切他鬓角刚硬的发茬,“你书房的书架上,有一本《佛道》,老和尚说罪孽太深的人,只有一世。” 他嗓音含笑,“有这本书吗。” 我嗯了声,“你是不是没有下辈子了。” 林宗易抚摸着我散乱的长发,“你有就好。” 泪水流进他衣领,他瞬间一僵。 “那我分给你半辈子,我们来生各自只活四十年。” 他笑声更浓,“为什么。” 我毫无征兆失声痛哭,“我不希望你下地狱。” 林宗易脸埋进我发丝,“好。” 泪雾遮住视线,渐渐什么也看不清,“我根本不介意她们议论我和你,我自己走的路,我从不后悔。” 他深深呼吸着,“没有后悔嫁给我吗。” “以前后悔过,恨不得下药把你变成太监。”我破涕为笑,“后来,不后悔了。” 他唇瓣沿着我面颊滑落到脖颈,“再重新来过,还离婚吗。” 我没有答案,也没有多余的时间思考答案,我清楚他等不了,“宗易,我不离了。” 他良久没有说话,我感觉到他轻微的战栗,像下一刻便要蜷缩在一处,他不是崩溃,是难得的欢喜。 一名保镖在船帆上一脚踩空,林宗易开枪击中他小腿,保镖扑腾砸在水面,我背对那一片狼藉,也知道此刻何其危险。 “韩卿,马上离开这里。”林宗易塞给我一枚钥匙,“上交湖城,是万隆城地下室的钥匙,我一直藏在C轮的驾驶舱。没有钥匙,如果强行爆破那扇门,会触发连接在门壁周围的炸弹引线,里面储存的现金毁于一旦。” “现金?”我一怔,“那铁皮箱——” “是假的。仇蟒今晚行动的目标是废掉我,他出境前不打算留我活口。”不知从哪个角落蹿出的保镖,拿着一截断裂的缰绳勒住林宗易,林宗易臂肘用力,将他撞下海,“转移地下室的现金,计划在三天后的凌晨两点。” 我接过,放进内衣里,“那你呢。” 他并没回答。 我隐约明白了什么,每一句都带着颤音,“宗易,你有活路的,你为上面保住了十个亿,是你布局扳倒仇蟒,你立功了,他们会酌情审判的!”我指着堤岸,“赵队很快赶来了,宗易——” 他攥紧我手,一张脸像一潭死水,没有波澜,“韩卿,我不在乎。” “可我在乎!”我扑在他胸口,拼命搂住他,“宗易,我不想你死,没有人对我好了,你死了别人欺负我怎么办,你告诉我怎么办?” “韩卿。”他再次叫我名字,“我消失了,冯斯乾心里的死结解开,他会护着你,别人不敢欺负你。” “我不要!我不要用你交换。”我摇晃他身体,“你去哪?宗易,我跟你一起走。” 林宗易捧住我脸,“我有我该去的地方。” 我眼睁睁看他笑,那样决绝又无畏的笑,我慌乱到极点,“你带上我,你也抛弃我是吗?” 他摁住我头,抵在跳动的心脏,“韩卿,就算你刚才骗了我,再重新来过,你依然会选择结束,我听到你说不后悔,我更觉得没有遗憾了。” 振子这时追上我,他在甲板下停住,“华哥。” 林宗易狠狠一推,推下船,“带她从2号码头走。” 我红了眼朝前冲,振子二话不说拖着我往回,2号码头的对面泊着A货轮,林宗易踏上舷梯,扫清了出口驻守的四个保镖,他们全部右腿中弹。 接二连三的枪击声回荡在港口,忽然间,六七辆警车呼啸而来,夷平了铁门,呈包抄之势,铺天盖地围堵住江浦码头。 我歇斯底里,几乎喊断气,“A轮!在A轮船!” 警笛覆没了我的喊声,为首的一辆车直接驶向装载着铁皮箱的C轮,振子使劲拖我,“韩小姐,蟒叔要动真格了,落进他手里就完了!” 振子没猜错,仇蟒无声无息登上了A轮。 而最边缘的A货轮漆黑无光,完全被忽视。 振子捂住我嘴,生怕我惊动仇蟒的保镖,沦为他们的人质。 林宗易伫立在船头,他望着仇蟒发笑,“蟒叔,你我都插翅难逃了。” 仇蟒说,“华子,我在橡山救过你一命。” 林宗易将手上的武器搁在甲板,他指尖一甩,旋转着停在仇蟒脚下,仇蟒垂眸一扫,没吭声。 “道上的老规矩,遇到有恩于自己又不得不斗的人,生死看天意。” 仇蟒静默片刻,他大笑,“好样的,华子,有骨气,我没看错人。” 一拨保镖挡在仇蟒身前,他拦住,“退下。”随即弯腰捡起那支勃朗宁,在手心掂了掂,“几发。” “只一发。” 话音未落,仇蟒抬手,直指林宗易眉心,枪口一弹,没子弹。 几十名警力在另外两艘货轮上和仇蟒的手下打得难分难舍,无暇顾及这边,林宗易同仇蟒开始轮流试枪,林宗易发射第二枪,也是空的。 第三发,仍旧是空的。 仇蟒有些慌神,他以为第四发林宗易会得逞,结果同样没出壳。 林宗易手摸向西裤,“蟒叔,等死的滋味,刺激吗?” 仇蟒恍然大悟,林宗易是打着老规矩的幌子,支开保镖单独搞他,他大惊失色,“华子,你敢算计我!” 林宗易面露狠意,从腰间拔出一柄卧底专用的64式,瞄准仇蟒,“你不死,我如何甘心死呢。” 保镖打开防弹伞,护卫仇蟒逃离,弹头压根击不穿伞檐,林宗易先打伤了保镖,直到仇蟒落单,他一击制敌,顶住仇蟒的额头,余下的保镖顿时在数米外止步,用猎枪也对准了林宗易。 林宗易无视他们,笑着打量仇蟒,“蟒叔,你早有准备了结我,我正好也预料到你的居心。” 仇蟒表情阴恻恻,“不是我要你的命,就是你要我的命,华子,我们只能活一个,对吗。” “不。”林宗易轻描淡写,“是我们一个都活不了。” 仇蟒分散了林宗易的警惕,使出阴招,他袖口的折叠匕首寒光一闪,刀尖刺入林宗易肩膀,力道之大,锐利的刀锋卷了刃,活生生切断森森白骨。 仇蟒咬着牙,手背青筋暴起,“你去死吧——” 千钧一发之际,激起了林宗易的野性,他钳住仇蟒,反手一掀,连同那柄刀,剐着皮肉血溅半尺,像水柱冲天,强大的惯性令他身躯直挺挺后仰,仇蟒先落水,巨浪顷刻覆盖了他头顶,林宗易在下一秒也摔进海浪之中。 我目睹这一幕,他没有呼救,没有挣扎,像失去了所有知觉和意志。 我声嘶力竭,“林宗易!” 翻腾的云海吞噬了这个狂浪的男人,他浮出,强撑着望向我,又沉没,继而又浮出,一次比一次渺茫,他那么遥远,慢慢模糊成一个虚无的黑点。 我发了疯似的推开振子,飞奔向那艘货轮,试图打捞林宗易,可大海一望无际,水花翻滚,他身影刹那淹没在激荡的漩涡里。 我跪倒在甲板,上半身沉入海里,水源源不断灌入我口鼻,我不肯放弃,继续最大限度往下沉。 多沉一厘,拉起林宗易的机会便多一分。 我恍惚中,甲板传来迫切的脚步声,匆匆抵达的冯斯乾一把揽住我腰肢,我被他从水下带起,扣在怀里,“韩卿,你冷静!” 我抓住他手臂,抽搐着哀求他,“斯乾,你救救他,你身手这么敏捷,你能下海救他的!” 他看着我,“现在是汛期,你知道海水有多急吗。”冯斯乾的眉眼陷入黑暗深处,辨不出喜怒,“谁下去都可能没命。” 我不死心,眼眶全是泪,“那次王晴娜将我关在水箱里,你都能救...” “我凭什么赌上性命救林宗易。”他打断我,指腹捏住我下巴,“你让我救他,韩卿,你要我为他陪葬是吗?” 也许是凉,也许是恐惧,我在他怀中瑟瑟发抖,他扯住我,丢向海面,一波高过一波的涨潮从海中央蔓延奔腾,直至漫过我脑袋,“看清楚了吗?” 我呛了口水,难耐咳嗽着。 “江浦码头比江城港的水更深,人搅进去,大概率尸骨无存。”他伏在我后背,炙热的胸膛挨着我,“林宗易这三十九年,他的生意,他的手段,他有今天的下场是自取灭亡,你怜悯他,但他怜悯过那些在他场子里倾家荡产,妻离子散的人吗?” 冯斯乾掐住我脖子,迫使我抬起头,“你求我冒险,不担心我葬身海底吗。” 我神情呆滞,不停啜泣着,“斯乾,我担心,可他受伤了,你有力气求生,你可以上岸。”我嘶哑尖叫,“林宗易却不能了!” “那又怎样,韩卿。”他唇贴在我脸上,一开一阖,“我不是神,我也是一副血肉之躯,也会寒心,会割舍掉始终不愿意安分属于我的女人,无论我多么舍不得她,记住,别把这段感情推向不可挽回的绝路。” 打斗声还在持续,空气中有烧焦的弹壳味,有泄露的机油,冯斯乾在烟尘里拥着我,海水四起,溅湿我和他的头发,像是一张斑驳空洞的网,我的矛盾,不舍,哀怨,一切女人对男人的无助和情感,它们疯狂漏掉,暴露在冯斯乾眼中,他在此时还给我的谜底,是一张更为沉默的面孔。 我感受到他在发力,那种极端的,愤怒的,最终又无可奈何的力量,一点点松垮,归于平静。 我脸色惨白,“可是他没法活了,斯乾。” 他语气阴沉,面容亦是冷漠,“他也不该存活。” 我眼里仅剩的一丝光亮骤然熄灭。 冯斯乾抱起我迈下甲板,我哭喊着回过头,眺望深不见底的海域,席卷的风浪之上,涌动着墨色的云雾,倾覆这座码头。 “林宗易!” 我绝望的一声飘忽坠入大海,又一个水浪砸落,连半点回响皆无。 第213章 恨意 - 步步深陷 - 玉堂 冯斯乾将我关在后座,反锁车门,我嘶吼着冲出去,他一把扯住我,“韩卿,你到底要干什么。” 我摇头,一股猩甜哽在喉咙,憋得窒息,冯斯乾囚禁我在怀里,他倾身,掰开后视镜,强制我看向镜子中的自己,“这是你现在的模样。” 我长发凌乱,裸露的锁骨染着血,是林宗易遗留的血迹。 “没想到你对他如此情深义重。”冯斯乾盯着我空洞的双眼,“救他吗?来不及了,何止他,水性再好的人跳下江浦,也没有生还的可能。”他侧脸抵在我颈部,一字一顿,我心口也凉透,“林宗易必死无疑。” 我仿佛中了邪,整个人痴愣。 何江紧随其后上车,赵队从堤坝的方向赶来,招手示意降下车窗,“铁皮箱里没有钱,是捆着报纸的砖瓦。” 冯斯乾皱眉,“二十个箱子,没有钱吗。” “全部打开检查了,没有一毛钱。”赵队摘掉白手套,垂头丧气扔在地上,“仇蟒这老狐狸跟我们玩偷梁换柱的把戏,连狡猾的林宗易都上当了。” 冯斯乾神情冷冽,“云城是仇蟒发家的老巢,各方势力监视他,他早已暗中转移根基,云城的仓库,会所和宅院一定是空壳。万隆城在林宗易的手中,仇蟒对他有戒心,钱不会放在林宗易触手可及的地方。” 赵队越听越懊恼,“难道神不知鬼不觉运出江滨境内了?仇蟒不信任林宗易,所以隐瞒了行动,林宗易也被蒙在鼓里。” 冯斯乾视线定格在远处的海面,巨浪翻滚,他也高深莫测,“最危险的地带也最安全,仇蟒是做生意的赌徒,他会选择赌徒的方式。当所有人认定万隆城危险,它反而不受关注,兴许在众目睽睽下逃过一劫。” 我眼珠动了动,不声不响坐着。 果然最难缠的角色是冯斯乾,其他人瞄准了境外这趟线,包括赵凯其实也挺容易对付,只有冯斯乾瞄准了万隆城,一击即中赌徒的心思。 赵队递给冯斯乾一根烟,他没接,“你盯紧万隆城。” 赵队嘬牙花子,“这次可麻烦了,十个亿的现金下落不明,你有把握在江城吗?我和上面没法交代了。” 冯斯乾没接烟,他沉思片刻,“我有把握。” 赵队卡在耳朵上,“行,我和上面写申请,多支援一组人手,死磕万隆城。” 凉浸浸的钥匙贴着胸脯,我不着痕迹攥紧拳。 赵队在这时打量我,“斯乾,湖城的卧底黑鹰遇袭,是韩小姐开枪挡了一下,我打算请客做东,感谢她的仗义,湖城和江城一直在争抢这档功劳,闹得很不愉快,他们的便衣在江浦出事,我有失职的责任,因为江浦划在江城的境内了。” 冯斯乾望了我一眼,替我回绝,“她吓得不轻,你不必谢了。” 赵队纳闷,“韩小姐的胆子好像忽大忽小,刚才她阻截仇蟒的保镖,出手可是相当利落。”赵队趴在窗口,“枪法也不赖,你私下在演练场教她的?” 冯斯乾语气不咸不淡,“他教的。” 赵队当然明白这个他是谁,讪笑没吭声。 我无视冯斯乾的怒意,伸手抓住赵队胳膊,“他坠海了。” 赵队一怔,“仇蟒?”他招呼下属,“发现仇蟒的踪影了吗?” 下属回答,“正在搜查,已经封锁海域了。三艘货轮,三十一名保镖,一个不少,唯独缺了仇蟒。” 赵队咬牙,“千万不能让他跑了,码头有后门,你们马上追捕,通知卡子口,严查过往车辆。” 下属直奔位于省道附近的后门,我眼泪随即又夺眶而出,“还有林宗易。” 赵队愕然,“林宗易那么好的身手,他也坠海了?” 我失魂落魄凝视那片漆黑的海域,“他和仇蟒同归于尽了。” 赵队下意识看冯斯乾,后者面目深沉,像包裹着一触即发的火焰。 他半信半疑,“亲眼所见吗?” 我哀求他,“赵队,能打捞吗。” “人手不够啊。”他琢磨了一秒,“我尽快安排下属雇几个渔民,他们有捕捞的工具。” 我情急拉住他,“那要等多久?” “韩小姐。”他欲言又止,“天太黑了,风浪也大,生存希望实在渺茫了,林宗易要是命大,游上岸了,我们立即能发现他。” 我浑身瘫软,直挺挺朝前栽倒,冯斯乾揽住我肩膀,赵队立刻说,“斯乾,带韩小姐回去。” 车缓缓驶离港口,堵在喉咙的那口猩甜猛地呛出,啐在前方的椅背,何江急刹车停靠在路边,“韩小姐,您不舒服吗?” 我大口喘息着,不停落泪。 道旁没有路灯,冯斯乾的一张脸晦暗至极,“开车。” 何江试探说,“她——” 冯斯乾眼神凌厉,“让你开车,开快点。” 汽车在公路飞驰,我颠簸得更晕眩,冯斯乾注视我唇边淌落的血污,他觉得碍眼,用力抹掉,“没完了吗?” 他掌心钳住我下巴,“如果是我死在码头,你会这么悲痛吗。” 我哭着,“你在幕后布下天罗地网围剿他和仇蟒,这里的地势你都知道,你分明准备了应急措施,你能救他。” “对,我能救。”冯斯乾手指挑逗般抚摸我殷红的唇珠,“我不愿救他,不赶尽杀绝已是我最大的仁慈。” 我剧烈抽搐,“我错了。” 泪水漫过他手背,他仍旧握住我半张脸,“错什么。” “我不应该认识你,不应该生下冯冬。” “是吗。”他怒极反笑,“可惜了,你认识了我,也生了冯冬,你永远要面对这份现实。” 我拂开他,他又一次囚住我,我不再挣扎,冯斯乾抱着我,一路沉默。 车泊在庭院,吴姐出来迎接,冯斯乾先下车,一脸冷漠,“扶她回屋。” 吴姐不敢多问,吃力拖着我,迈台阶时她没拖住,我脚下一滑,冯斯乾听到噗通的动静,从客厅返回,停在光影里望着。 吴姐结结巴巴,“先生,韩小姐使不上劲,我一个人扶不了她。” 他伫立在那,面色阴沉,“半死不活想要激起我心软吗。” 我软趴趴蹲在门口,像抽干了全身的血液,他粗暴拽起我,反手一甩,甩进玄关,我摔在鞋柜上,蠕动着。 “韩卿。”他拉扯我,“我就是对你太心软,无数次心软,你才明目张胆践踏我的底线。” 我被他丢在主卧的床上,他扒光我的衣服,从头到脚没放过任何一寸部位,确定没有伤口,他解了领带,拿着睡衣离开。 过了半晌,吴姐端着一碗粥上楼,她拧开台灯看到我赤裸,她一抖,放下粥碗,又匆匆退下。 我躺了许久,翻身坐起,没碰那碗粥,直接从抽屉里摸出一盒烟,倚在床头抽着。 凌晨三点半,夜很深,像一池墨。烟慢腾腾盘旋而上,我几乎枯竭,麻木等待日出。 天光乍亮的一刻,我接到蒋芸的电话,她问是不是江浦发生意外了。 我干哑得发不了音,她拔高音量,“韩卿!你没事吧?” 我挤了半天,艰难挤出俩字,“没事。” 她问,“那你在哪。” “澜春湾。” 她松口气,“林宗易...找到尸首了吗。” “没有找。” 蒋芸叹息,“一个命丧黄泉的亡命徒,谁会管他的身后事呢,你得过且过吧。” “芸姐。”我打断她,“林宗易会不会仅仅是失踪了。” “什么意思?”她也正经起来,“你怀疑他活着吗。” 我说,“他答应我了,他会服从审判,再堂堂正正站到我面前。” 她头疼,“韩卿,他究竟有没有机会活,他最清楚了,他骗你的,总不能吐露真相害你难过吧?” 我还要再说什么,走廊响起脚步声,我当即挂断,塞进枕头下。 冯斯乾推门进来,几步便停住,审视地板上的烟蒂,甚至颇有耐性数了数,“十七根。” 我抱膝蜷缩在毛毯里,没动弹。 他漫不经心撩眼皮,明知故问,“有心事吗。”冯斯乾笑着在梳妆椅坐下,“说来听听,我给你开解。” 他抽出盒里仅剩的一支烟,没点燃,指腹捏了捏,忽然间,他扫落了梳妆台上所有东西,那些瓶瓶罐罐四分五裂,烟也撕扯得粉碎。 这一幕,就像我和他之间濒临破碎的关系。 我了解冯斯乾,他克制冷静,近乎没有情感,他欲望极重,却也掩藏极深,他的爆发,是日积月累的压抑和怨怒。 我望向他,他活生生忍回,平复下情绪,“清理好你自己。”他走出房间,狠狠关上门。 紧接着隔壁传来推倒书架的巨响,整栋别墅似乎陷入天崩地裂。 吴姐惊慌失措,“先生——” “出去。” 良久,他沉声吼,“出去!” 当一切归于寂静,我起身去浴室,收拾完下楼时,冯斯乾在餐厅,他神色波澜不惊,全然不见在书房的失控,他幽深的目光停落在我脸上。 我走过去,拾起汤匙舀了半碗鸡汤,手腕一起一伏,七分长的半袖微微上移,露出半截白皙轻柔的肌肤,散发出清淡的体香,不是我身上惯有的茉莉香。 我没有化妆打扮,面庞单薄素净,了无生气。 他收回目光,面无表情擦拭嘴角的汤渍,“不继续闹了。” “我没闹,只是昨晚心里难受,一个不存在的男人,你不允许我难受一会儿吗。” 冯斯乾脸色意味不明,“今天呢。” 我平静坐在他对面,“好多了。” 他把帕子撂在桌角,“既然结束了,以后别再提起这个人。” 冯斯乾走向楼梯,又驻足转身,“你过来。” 我朝他走去,他指尖触碰我眼角的泪痣,划过鼻梁,摩挲浅粉色的唇瓣。 他命令,“抬起头。” 我仰面,与他对视。我眼睛里的媚态和风情收敛得一干二净,曾经鲜活放肆的感情,被江浦这场血雨腥风彻底焚毁化为乌有。 他笑了一声,“还是不痛快,恨意冲我来了,对吗。” 第214章 爱着也恨着 - 步步深陷 - 玉堂 我在他手掌的禁锢下微微发颤,“他自作孽,这份下场罪有应得,我没有不痛快。” 冯斯乾耐人寻味审视我,“真心话吗。” 我含着泪,可怜到极点,“斯乾,我不奢求其他,只求你派一队人马搜索林宗易的尸体,可以吗。” “可以。”他很干脆,“什么时候,今天吗。” 我怔住,“你同意了?” 他脸上尽是笑意,“我的卿卿提出任何要求,我都会满足你。” 我注视他许久,“那十亿现金的去向,我没有内幕消息。” 冯斯乾语调漫不经心的懒散,“林宗易除了你,无人可信。”他指腹搓磨我的唇,厮磨出一层殷红,“只有你背叛暗算我,还能在东窗事发后安然无恙,保住他想保住的东西,他没理由不选择你。” 我面不改色,和他博弈这场攻心战,“但我确实不知情。” 他倏而翻转我,宽阔的胸膛贴住我身体,他释放的呼吸像一股电流,流窜过我脊背,烫得我发抖。 “凭空蒸发吗。”他唇舌吮着我耳垂,似有若无的吻,出其不意的咬,就像他这个人,表面波澜不惊,骨子里又阴沉莫测,我战栗得更厉害,“你们精心部署都失手了,我又知道什么。” 冯斯乾吻得用力,在我颈侧肌肤烙下温热的齿痕,他感受到我全身抗拒,臂弯钳住我,“林宗易一定掌握了这笔赃款,他的手段不会白搭一条性命。” “他手段再高明,赢得过你吗。”我偏头,他眼眸乌黑明亮,漾着一丝淡笑。 “你在监控大厅运筹帷幄,操纵着万隆城和江浦码头,仇蟒与林宗易的每一步,你算计得分毫不差,一心瓮中捉鳖,支援周德元立大功。”我笑容嘲讽又玩味,“既然对岳父有孝心,想办法查啊,查出藏钱的地点,周德元高升了,作为他的女婿,你不也沾光吗?” 冯斯乾一边吻一边打量我的反应,“韩卿,你了解自己最诱人的一面吗。” 我嗅到他的气息,浓烈醇厚的烟味,像是倾覆理智的毒。 曾经,我被他的毒蛊惑,无助,难舍,也上瘾。 后来我撕下他的面具,在迷惑的皮囊下,他的心那么硬,那么有分寸。 爱与欲,黑与白,妻子和情人,泾渭分明,从不踏错。 我迷恋过他的禁欲克制,也为他的克制崩溃。 他偶尔分寸大乱,也迅速回归轨道,而不是一味堕落,放纵。 冯斯乾下颌的胡茬没刮干净,浅浅的毛刺扎着我,“你的倔强,清高,故作镇静,毁掉它们的瞬间,非常有意思。” 他将我长发沿着头顶捋向脑后,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尤其你爱着我也恨着我的一刻,挣扎在玉石俱焚和苟且偷生的夹缝里,你根本不知道,破碎的你有多么诱惑。”他轻轻抚弄我柔软的发梢,“那些男人爱你的风情奔放,是因为他们没有拥有你委曲求全的模样。不肯屈服,又不得不屈服,我很喜欢。” 我看着他,“我的诱人,是我最痛苦的时刻。” 冯斯乾笑意一收,毫无眷恋松开我,“你的痛苦,是你自找的。” 他走进书房,关上门,我盯着那扇门好半晌,去婴儿房给冯冬喂奶。 他似乎重了许多,八个月了,头发浓密硬实,黑亮如墨。 五官像冯斯乾,倘若非要说像林宗易的神韵,也无不可。 怀着他那段日子,是林宗易陪护,日积月累的相处,总归是有三分影子。 “他认识你吗。” 我吓一哆嗦,回过头,“你走路没声响啊。” 冯斯乾倚着门,指间衔烟,烟雾飘向过道,他没靠近,“他对你很陌生。” 我抱起冯冬,在怀里掂了掂,他咯咯笑,却不黏我,含糊不清吧唧着,爸、爸。 冯冬黏冯斯乾,其实他也极少陪冯冬,比多数初为人父的男人冷淡,可吴姐说先生平时照顾冯冬很尽心,当爹又当妈。 我重新放回婴儿床,面子下不来,“他跟着你生活,能熟悉我吗。” 冯斯乾闷笑,“你当母亲脸皮真厚。” 我走出房间,冯冬忽然开始啼哭,冯斯乾抱住他哄了两声,他渐渐止住。 我沉默片刻,“他怎么了。” 冯斯乾将一个无敌丑的玩具猪卡在床栏,逗着冯冬,“他闻不惯你的味道,他对一切香味过敏。” 我愣住,“我没喷香水。” 冯冬睡着后,冯斯乾也走出婴儿房,“你有体味。” 我一噎,“那我以后不能挨近他了?” 他若有所思,“你挨近他,他哭闹,只要我在场便没问题。” 我如梦初醒,“冯斯乾,你猜中我会离开,所以堵死我的路,对吗。” 他系着衬衫扣,“你离开,我不阻止。可冯冬无法适应你,你带不走。”他表情略带调笑,“韩卿,看你怎样抉择了。” 他下楼,阅览当日的杂志,我看了一眼沉睡的冯冬,“臭小子,他的奸坏你都继承了。” 临近中午,赵队从市局过来一趟,他告诉冯斯乾,万隆城已经布下天罗地网,逐一排查包厢和洗浴中心。 冯斯乾示意他坐下,“墙壁,天花板,电梯箱,不要放过一处。” 赵队说,“我们听你的,你指哪查哪。” “会馆有地下室吗。”冯斯乾突然问了一句。 我泡茶的手一僵。 “有地下车库。”赵队琢磨了一会儿,“十亿现金不是小数目啊,会所人来人往,搬进地下室目标太大,内部瞒不住。倒是棋牌厅,赌资流水大,神不知鬼不觉能兑进去。” “是吗。”冯斯乾端起茶杯,“你能想到这点,林宗易会想不到吗。” 我背对沙发,紧张得直冒虚汗。 “你觉得钱压根没运送出境,就在地下。” 冯斯乾这时制止了赵队说下去,“水。” 我停在茶几前,斟满茶壶,冯斯乾望向源源不断注入的水流,“会所的地下室,位置很隐蔽,应该被伪装成一间包厢。” 我稳了稳心神。 “记住。”冯斯乾目光移向赵队,“禁止开启地下室,特别是爆破不要轻易尝试,等我到场分析再动手。” 我差点窒息,他又算准了林宗易的一招棋,看来耽误不得了。 赵队起身告辞,“那我先回队里了。” 冯斯乾点了下头。 赵队走到门口,朝送行的我颔首,“韩小姐,留步。” 我返回客厅,“你晚上回熙云路。” 冯斯乾摇晃着杯子,一张脸喜怒不辨,“你希望我回去吗。” 我平淡至极,“希望。” 他喝了一口茶水,“不回来了呢。” 我说,“随你。” 他仰起头,他坐我站,对视了良久,他说,“我带你去个地方。” 冯斯乾亲自开车载着我抵达江浦港口,一拨保镖跳下渔船,向他汇报进度,A货轮泊位的方圆五公里,没有打捞到林宗易。 他伫立在风口,衬衣吹得飒飒作响,“扩大范围。” 为首的保镖迟疑,“再扩大,成本投入太高,基本上一公里花费几十万。” 冯斯乾踏上一块巨大的礁石,“扩大两公里。” 剧烈的涨潮把江浦码头笼罩在扑朔迷离的阴暗中,啸浪撕开天际一道豁口,我看到冯斯乾指尖升腾的火光,燎红他神秘深沉的眉眼。 他拽着我站到礁石中央,底下巨浪翻滚,我不由瑟缩,冯斯乾搂住我腰,“害怕吗。” 我四肢紧绷,“有点。” 他浮起意味不明的笑,“一个充满畏惧的女人,竟然有胆量跳海救失踪的前夫,是为什么。” 我低头,不回应他。 冯斯乾抬起我脸,强制我面对他,他凝视我素白的面孔,一双撩人勾魂的眼睛此刻灰暗而死寂,“是美丽的爱情吗。” “冯斯乾。”我喊他名字,声音被海风冲击得飘忽不定,“你是不是很想折磨我。” 他再次笑了一声,“有用吗。” 冯斯乾并非没折磨过我,软禁,强迫,冷暴力,精神以及肉体,他统统都折磨过。我也的确温驯安分了,可一旦涉及林宗易,又打回原形。 “将这座码头彻头彻尾翻一遍,我也翻得起。”冯斯乾卷起的衣领掠过我脸颊,温柔又危险,“最后没有踪迹呢。” 我闭上眼,“我从此再也不提他。” 何江从2号码头的出口迎上冯斯乾,“冯董,有没有可能林宗易玩了咱们所有人,包括湖城也被他耍了,他和仇蟒联手做戏,一起逃出境,逃过上面的围剿。” 冯斯乾视线定格在茫茫海面,“也许涨潮,尸体冲到阑城境内。如果没死,他东山再起或者自首,都有可能。” 他迈下礁岩,顺势抱我下来,何江跟在身后,“您倾向哪一种?” 冯斯乾云淡风轻,“死。” 我攥紧拳,没有出声。 江浦码头由上面全程督办,发生枪击的次日,湖城的负责人也在江城开总结会议。 冯斯乾从码头直接去熙云路了,我包了一辆出租,在市政大楼等了一下午。 傍晚六点,办公楼出来一名中年男人,年纪五十出头,穿着纯黑的制服,挺像湖城的二把手老贺,不过我没有十足的把握,揭过车窗按兵不动。 半分钟后,一辆吉普从对面街道驶来,我一扫车牌号,湖A00002,是公家车,而且是大人物专用牌照。 我当即下车,走向那名男子,“贺先生。” 男人看向我,他先认出,“林太太。” “您见过我?” 他不置可否,“林宗易当初和我谈交易,要我务必抹掉你的包庇罪,他给我看过你的照片。” 我松口气,找对人了,“贺先生,宗易出意外了。” 他面色凝重,“我清楚。” 我压低声,“他留下重要的物证,委托我转交您。” 老贺相当谨慎,他四下张望,“你随我来。” 他拉门上车,吩咐司机开远一些,又升起挡板,“老马,你下班吧。” 司机离开后,老贺关掉手机,“什么物证。” 我回答,“十亿现金的具体下落。” 他愕然,“江城上报的结论是仇蟒提前转移出境了。” “不。”我否认,“在万隆城的地下仓库。” 老贺吐出口气,明显被震撼了。 “钥匙在我手上。”我说完没动,望着老贺。 聪明人打交道只需一个眼神,便各自明了,他也望着我,“林太太,你开条件。” 我一字一顿,“我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第215章 演砸了 - 步步深陷 - 玉堂 老贺摸出一根烟,“介意吗。” 我摇头,他点燃,打开排风,“据我所知,江城搜救了一天一夜。” 我深吸气,“但是一无所获,我怀疑他活着。” 老贺使劲嘬烟头,“林宗易水性不好,江浦又是涨潮期,够呛游上岸。” “赵凯和冯斯乾分别派出两拨人马打捞,船舱,闸口,沿岸,排查了将近十公里。”我说到这,微微一顿,“唯独没有排查货轮底部。” 老贺蹙眉,“什么意思。” 我说,“如果提前在船底扎了大网,人坠入网中,从排水阀门爬进货舱,投下救生艇,反方向漂流至阑城境内,而赵凯的下属最初打捞范围只在江浦港附近,当时是凌晨,天色漆黑,林宗易和仇蟒都穿了一身黑衣,即便擦肩而过,同样不排除会阴差阳错。” 老贺愕然,“你分析的?” “我记得昨晚的场景,仇蟒很笃定自己能逃出境,全然没把林宗易的威胁当回事,警车突袭港口时,甚至不慌不忙和林宗易对峙,他绝对留了后路,有把握在包围中逃之夭夭,我猜测仇蟒对货轮动了手脚。”我望向窗外的街道,“对付天罗地网,用另外一张暗网,是最隐秘完美的金蝉脱壳。” 老贺吐出一缕烟雾,“林宗易心性野,不愿意接受审判,会不会跟随仇蟒逃了。” “不会!”我瞬间激动起来,“他不会当逃犯,他宁可拖着仇蟒同归于尽,不会让我和林恒被外界指指点点,他亲口说的!林宗易有本事逃,何苦留下现金充公,十个亿能逍遥几辈子了。” 老贺想不通,情绪不由烦躁,“那他藏什么?上面找不着尸体,很快会下达通缉令,他等于多添一项罪名,他懂法,他何必呢。” 我攥着裙摆,“我不清楚。” 已经二十个小时了,林宗易应该自首了,单打独斗仇蟒根本不是他的对手,可偏偏就是两人一起人间蒸发,除了临阵逃脱,确实无解。 “我会想办法插手,求证船底是否有暗网。”老贺猛抽了一大口,戳灭火苗,“假如他真犯糊涂了,我先尽力隐瞒,你最好劝他自首,不然再大的功劳也保不住他这条命。” 我掩面,整个人蜷缩着,“我明白。” 老贺说,“我有消息了再联络你,你给我钥匙。” 我推门下车,“别打电话,发短信。” 他叫住我,“没换号吗?” “坐垫的缝隙里有纸条。”我关上门。 老贺摸索了一阵,果然有纸条,写着我的新号码,他没察觉我什么时候塞的,意味深长扫了一眼我背影。 我回到澜春湾,吩咐吴姐买两只活鸡,大个儿的,毛越多越好,她莫名其妙,“您喝鸡汤吗。” 我说,“不,我斗鸡。” 她问,“斗鸡?” 我没解释,反锁卧室门,又打电话给蒋芸,告诉她帮我办两件事,天黑前要结果。 冯斯乾看破万隆城的玄机了,正在掘地三尺,避免夜长梦多,我必须尽快行动,林宗易费尽心机立下的功劳,绝不能为他人做嫁衣。 第二天傍晚,我收到老贺的短讯,只一行字:有暗网。 我手控制不住发抖,看来仇蟒百分百逃了,林宗易...我精神几乎崩溃,他为什么要逃呢,难道真的是联手瞒天过海吗。 林宗易有傲骨,或许他无法面对阶下囚的下场,选择了赌一把。赌赢了,天高海阔,赌输了,横竖一死罢了。 可冯斯乾亲自坐镇部署,他完全插翅难逃。 我看得很透彻,林宗易恐怕抗衡不了冯斯乾的道行。 半小时后,蒋芸在院子里嚎,我拉开门,她抱着我嚎啕大哭,“我不活了,男人不如狗啊——” 吴姐听到动静,拎着鸡从厨房探头,“韩小姐,今晚炖吗?” 我瞪大眼,“不吃它!我留着有用。” 蒋芸声泪俱下,“我老公出轨了,我那鲜嫩嫩水灵灵的小老公啊,被外面的野鸡啃了!” 我大吃一惊,“什么!” 吴姐一脸疑惑,“您不是年初离婚了吗?” 蒋芸发飙,“再婚不行啊?” 她比划,“胸那样鼓,臀那样翘,比你还翘,我们才结婚四天,狐狸精就插足了——” “那还了得!”我义愤填膺,“吴姐,我出去一趟,这事我要管,为女人讨公道是我的职业操守。” 吴姐为难,“可先生安排了保镖——” 我夺过鸡,“你替我保密,保镖我解决。” “先生要是中途回家...” “他在熙云路陪老婆。”我打断吴姐,“他没空回这里。” 这俩保镖我试探过,身手很一般,纯粹是摆设,目的消除我的戒备,冯斯乾巴不得我暴露手上的筹码,他不可能软禁我,但不安排保镖做个样子,钓鱼的企图又太明显了,我反而会按兵不动,冯斯乾知道我有些小聪明。 至于暗处跟踪我的人,轻易甩不掉,我也索性不甩了,只要老贺掐准时间拦在赵队的前头,仓库门一开,就算周德元到场也抢不了这份头功。 不过这是得罪江城上面的一招险棋,我想要全身而退,只能演一出戏,不论他们信不信我是无辜卷入,起码明面上逮不到我掺和的把柄,谁也没辙。 蒋芸先出门,我紧随其后,保镖正好从后院巡视回来,我瞅准时机撒手,斗鸡的体力不是吹的,扑棱着翅膀,顿时鸡毛满天飞,一个保镖被啄了裤裆,他捂住,面目狰狞,“大刚!哪栋楼飞出的鸡?” 大刚扭头,鸡打着鸣扑面而来,啄了他鼻孔,他接连后退,“是吴姐买的!我认得那撮毛!” 保镖拔腿跑,鸡玩命追,“吴姐买活鸡干什么?” 大刚趴在树下,用翻土的铁锹打鸡,“那位姑奶奶要,先生都哄着她,吴姐敢不买吗?” 我趁着一团混乱,钻进地下车库,从后门开出,驶过泊油路时,保镖还在和鸡搏斗。 我在小区门口缓缓停下,蒋芸挂断电话,趴在车窗跟我介绍,“在江湖高速呢,南方腔,四十岁左右,脸型特瘦,很痞气,头发——” 我一踩油门,驶向万隆城,一屁股黑烟熏得蒋芸直咳嗽。 晚上十点,我进入会所,依照事先计划,在包厢的走廊搜寻那个男人。 十点零七分,男人出现在三楼。 我站在监控的盲区,给老贺发短信:十分钟后包抄会所。 他发回一个对勾,是暗号,没问题。 我直奔男人,小声打招呼,“来了。” 男人高出我一头,叼着吃果盘的小叉子,他看着我,“你——” 我踩他左脚,莞尔一笑,“抱歉,大哥,没注意脚下。” 他脸色发青,掸了掸灰尘,“瞎了。” 我纳闷,蒋芸没给他剧本吗?剧本是他搂住我上下其手,色眯眯说小美人真俊俏,老子亲一口。然后老贺恰巧进场子搜查,出手解围,我悄悄把钥匙给他。 我如此大费周章,是想再次亲眼确定他是老贺,有能力调动人手在江城的地盘上搜查,和冯斯乾硬碰硬,那么他也一定保得了林宗易。 我定了定神,又绕到男人右边,踩他右脚,这一下比左脚那下更重,“大哥,我长得俊吗?你仔细瞧瞧。” 男人恼了,“你有病啊?” 我恍然大悟,虽然那条道上的男人脾气野,演戏还挺细腻,循序渐进深入剧情。 我提醒他,“扒我衣服,倾斜四十度。”我自顾自指挥,“对准你后面的摄像头扒。” 男人舔牙床,“你吃撑了吧,你他妈碰瓷呢?” 我发觉不对劲,立刻联系蒋芸,我没来得及说话,她问我在哪呢,去大堂接九哥。 我说,“我们已经见面了。” 蒋芸愣住,“是小平头吗?瘦猴儿长相,胳膊青龙纹身,绰号李九。” 我也愣住,“是红毛,地痞造型,干瘪瘦,胸口纹了皮皮虾。” “你认错人了!”蒋芸气得半死,“韩卿啊韩卿,你和程泽才是最般配的,他不正常,你也是,正常男人配不上你。” 红毛冲上来,狠狠一推,我绊个趔趄,手机也摔在地上。 蒋芸大吼,“哎!皮皮虾哥,好男不和女斗,要钱好商量,别打人啊。” 红毛鞋底子一碾,屏幕稀碎,我火了,这个手机我用了好几年,专门谈业务的,我的万贯家财和辉煌传奇,军功章有它的一半,就这么废了。 我双手交替挠他,“你横什么啊,我踩你脚能踩死你啊!” 红毛猝不及防,下巴当场剐出两道红印,他龇牙,反手攻击我,我蹲下一个扫堂腿,红毛蹦起,我敏捷扯他裤子,正打得火热,两部电梯门同时敞开,冯斯乾和老贺各自走出,他们目睹这一幕,老贺惊呆,冯斯乾倒是见怪不怪,他不是第一次撞上我打架了,不过是第一次和男人交手,而且不可思议是我竟然占据上风,挠得男人抱头鼠窜,他皱眉,“停手。” 红毛揉着腮帮子,“妈的,哪来的疯婆娘!” 我弯腰捡手机,冯斯乾走过来,目光落在我气急败坏的脸上,“有日子没领教了,你功夫又精进了,刚才是降龙十八掌吗。” 我理直气壮,“他意图不轨。” “还敢撒谎狡辩。”冯斯乾眉头皱得更深,“我调监控了,你故意找茬惹事。” 我心虚别开头。 他又逼近一步,声音愠怒,“你又皮痒了,屁股欠打吗。” 冯斯乾忽然发笑,不是冷笑,那种匪夷所思的逗笑,“韩卿,我真想撬开你脑子,看里面到底装了多少乱七八糟的诡计。” 我不吭声,鞋尖在瓷砖上画着圆圈。 这时,真正的男一号小平头登场了。 他气喘吁吁,“谁是韩卿?” 冯斯乾打量他,一言未发。 小平头发现只有我一个女人在场,他径直走到我跟前,“开始吧。” 我浑身不自在,躲躲闪闪,“开始什么啊,我不认识你。” 他以为我戏耍他,表情发狠,“你他妈搞我?你去湖城打听打听,北街老九,黑吃黑啊?你一个娘们儿算个屁!”他撸袖子,“除了老大二三四五六七八,谁有胆子黑我?” 他抡拳要砍,冯斯乾在半空截住,随即手腕发力,将小平头推出半米,“李九是吗。” 小平头一怔,继而邪笑,“嚯,识货啊。看这副气派,你是大老板,听过我大名?” 冯斯乾神色平静,“说个数。” 小平头搓了搓手,“有钱人啊,破财消灾是吧,拿五十万。” 我立马爆发,“五十万?蒋芸谈得可是五万,坐地起价十倍,你当我冤大头啊?你也打听打听韩千年,一向是我掏男人的口袋。” 冯斯乾眼神凉浸浸的,不紧不慢掠过我,“还有脸闹。” 小平头活动着脖子,“五十万,一毛钱不压,我今天原本有买卖,接你的活儿,把买卖拒了,你耍我玩?” “你大哥王子强,十四年前蹲大狱,在滨湖公路被抓。”冯斯乾漫不经心掸了掸衬衣肩头的浮尘,“我是领队。” 第216章 用你对我的感情起誓 - 步步深陷 - 玉堂 小平头一愣,“你是冯斯乾?江城一组的副队。” 冯斯乾似笑非笑,“还记得我。” 小平头骂了句操,一步步往回走,他警惕看着,手狂按电梯,门敞开的一霎,他冲进去,紧接着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下意识望向他,他皱眉,“你胆子越来越大了。怎么,跟过林宗易,三教九流都敢招惹了吗。” 我稳住心神,“我是雇佣他了,让他非礼我,我再掐架。” 冯斯乾背对我,“理由。” “我准备趁乱潜入仓库。”我面不改色胡诌,“你和何江的对话,我在场。” “然后呢。”他抚摸着无名指的男戒,“将里面的东西调虎离山,帮林宗易守住吗。你还妄想他活着回来。” “不。”我否认,“主动上交周德元,帮你一把。” 他动作停下,“韩卿,你认为可信度有几分。” 我调头离开,“你不信我,我说有十分,你也照样不相信。” 我谋划着与老贺擦肩而过时,把钥匙滑进他口袋,冯斯乾忽然拽住我,他甚至没回头,仍旧面向灯红酒绿的走廊,“我可以相信。” 我一怔。 “你用你的感情起誓。”他从未如此正经过,“如果你又骗我,你对我的感情从头至尾是假的。韩卿,你对不起任何人都不要紧,你要对得起自己的心。” 我僵住,好一会儿,“我没骗。” 我凝望他握住我的手,白皙的手背筋络层层缕缕,像挣扎又纠缠不休的我们,“如果我骗你了——” 冯斯乾一动不动,侧脸轮廓紧绷。 我深吸气,甩开他的禁锢,“我不喜欢发誓,无法验证的誓言毫无意义。真或者假,你一辈子也求证不了。” 他笑了一声,“是吗。” 老贺眼珠一转,他上前摸烟盒,“冯老板当年实打实是一棵好苗子,辞职十四年了,余威不减啊。” 他递上烟,冯斯乾松开手,我顺势抽离,他咬出一支,老贺替他点燃,之后老贺也叼了一根,按照规矩,冯斯乾也要给老贺点烟,可他没动。 老贺微眯眼,“冯老板好大的架子。” 冯斯乾半玩笑半严肃,“您两袖清风,溜须拍马的场面,想必不习惯。” 老贺乐了,自己焚上,隔着绯红的火光,他说,“我亲自来搜查。” 烟雾从冯斯乾的薄唇散开,“这是赵队的差事。” 老贺没当回事,“冯老板,赵凯听你的吩咐办事,你是专家啊。” 冯斯乾轻笑,“都一样,为上面效力。不过万隆城不属于湖城管辖,您是不是该撤手了。”他盯着忽明忽暗的烟头,“江浦码头出事后,万隆城并未立刻查封,因为江滨两城的上面在钓鱼,湖城没必要插手,省里的意思由赵凯负责。” “在万隆城钓鱼——”老贺耐人寻味拉长音,“据说冯老板判断十亿现金藏在会所地下室,你这份高明的心思,我很佩服。” 冯斯乾单手衔烟,另一手解了解衣领,“据谁说。” 我在一旁紧张得几乎窒息。 诱供是他的老本行,攻心术的套路百发百中,一旦老贺说漏嘴,我这场戏白演了。 老贺也没想到冯斯乾这样较真,他斟酌片刻,“江城上面有朋友。” 冯斯乾神情阴晴难辨,“哪位朋友。” “冯斯乾。”老贺面色一沉,“你在审讯我吗?我的地位还轮不到你指手画脚。” 何江这时挂断电话,走到冯斯乾身后,“赵队五分钟后赶到。”他看了一眼老贺,“各方势力逼得太紧,没法再拖延了,赵队想要实施爆破。” 老贺慢条斯理解开护腕,重新绑紧,“爆破不安全,万一烧毁物证,损失太大,谁也担待不了,你说呢?” 冯斯乾含着一丝笑,“那如何呢。” 老贺也露出笑容,“江浦事故发生前,林宗易找过我,留下仓库的钥匙,至于具体是什么,他说自会真相大白。” 冯斯乾脸上的笑意缓缓凝滞住,“钥匙。” 我趁他们对峙,悄无声息后退,将钥匙塞到老贺下属的手里,老贺目睹这一幕,朝下属伸手,“小徐。” 男人立马交给他,冯斯乾视线锁定在钥匙上。 “冯老板,能够安然无恙取出物证,又何必冒险?难道江城为了抢头功,不惜拿公家的财产做赌注吗?” 冯斯乾静默半晌,侧身打量我,我不自在别开头,回避与他对视。 老贺把玩着钥匙环,“冯专家,一起下楼吗。” 冯斯乾抬眸注视他,“那我陪贺厅走一趟。” 我们乘电梯到达一楼,湖城的便衣正好踩完点,在前面引路,冯斯乾的猜测很准确,仓库是一间小型的演艺厅改装而成,拴着一柄金属锁,插孔是菱形的八爪纹,市面根本没有同款锁,更配不了钥匙,又在过道的尽头,无人留意,即便偶尔经过,这么僻静的地方,也不会被察觉个中玄机。 仇蟒虽然厉害,林宗易更胜一筹,摸清了地点,还搞到了唯一的钥匙。 老贺亲手打开那扇门,土制炸药从房梁上轰然倒塌,掀起一地灰尘,冯斯乾本能搂住我,护在怀里,挥手清理着空气,防潮防腐的楠木箱足有四五十个,堆叠在四周墙壁,码放得整整齐齐。 老贺的下属有条不紊开启木箱,更为工整的是一捆捆现金,一万一沓,其中掺杂了不少欧元和美金。 所有人被震撼住,良久没出声。 老贺戴上老花镜,“是哪年的钱。” 下属蹲在西南方的保险柜,清点里头的英镑,“是新钞。” 老贺沉思着,“看来仇蟒是近期才转移到万隆城的。” 下属说,“保险柜内有林宗易署名的一封信。” 老贺冲过去,迅速拆开看完,当场撕碎,他瞥向我,没说话。 冯斯乾目光掠过陈列的现金,神色深沉到极点。 便衣拉起警戒线,封锁了仓库周围,老贺通知湖城银行运送验钞机和保险箱到万隆城,与此同时,赵凯带人也抵达会所,何江简单汇报了局面,他惊愕,“竟然有钥匙?” 何江说,“我们冯董也措手不及。” 赵凯走向冯斯乾,“林宗易早有后手,所以江浦码头不止仇蟒在做戏,他也在做戏,他连仇蟒都算计了,那证明他们不是一伙的,仇蟒逃了,他呢?” 冯斯乾没回应,只一言不发抽烟。 赵凯急得额头青筋暴起,“是我过于犹豫,延误了时机。斯乾,你十八号告诉我,林宗易太淡定了,必定有诈,我没搁在心上,我料想他翻不出天,果然,你这个犯罪学的专家最了解一个赌徒。” 何江对冯斯乾说,“冯董,这盘大局如今输得彻底,周德元那边上面迟迟没有下达处理结果——” 冯斯乾突然看向他,警告的表情。 何江顿时闭口不言。 赵凯焦头烂额,“周德元肯定要为难你了。” 冯斯乾垂眸看地面晃动的影子,“你们还要查多久。” 赵凯说,“我目前没把握,我也等上面的消息,斯乾,你尽力拖一阵。” “我要时间。”冯斯乾语气骤然发狠。 赵凯处于失控的状态,“我给不了确切时间,你明白的,过程太复杂。” 他暴躁叉腰,“那边不是最重要的,现在湖城独揽大功,咱们这三个月投入的人力物力全部白废了,斯乾——”他欲言又止,“有内奸吗?湖城等了两天两夜才动手,我怀疑他们今天刚拿到钥匙,是什么人与老贺暗中交接。” 冯斯乾面容愈发阴沉,我也被他的沉默折磨得心惊肉跳。 仓库清点过半,他碾灭指间那支烟,扬长而去。 我跟上他,老贺拦住我,“林太太。” 我转过身,他走过来,“我已经派人地毯式搜寻林宗易的下落。” 我凑近,压低声,“阑城。” 老贺点头,“有两拨人马进驻阑城境内了。” 我躲开背后的何江,“务必尽快,江城要是抢先了,林宗易就完了,没有转圜了。” 老贺拔高音量,“林太太,您是林宗易的前妻,他的情况你的确不知情吗?” 我回答,“我不知情。” 他装模作样思考了一秒,“好吧,后续假如需要笔录,请您配合。” 回去的路上,何江始终没开口,我也懒得搭理他,驶进小区时,他没忍住,“韩小姐,这一招玩得真漂亮。” 我一脸无辜,“你说什么呀,我听不懂。” 何江提醒我,“看似天衣无缝,可您疏忽了一点。”他熄了火,“每一次的巧合都恰到好处,便暴露了事在人为。” 我没好气,“何秘书看不上我,嫌弃我的做派和出身,经常拆我的台,处处跟我作对。” 他笑着,“韩小姐的市井气息太重,不适合高贵的冯董,会污染了他。” 我伏在椅背上,饶有兴味反问,“我起码有手段赚男人的钱,殷怡和孟绮云依靠男人养,她们比我高贵吗?” 冯斯乾从后视镜望着我,“至少她们的身份匹配冯董,而您在冯董身边,他只会沦为上流阶层的笑柄。” 我深呼吸,“当好一条狗,首要原则是什么,你知道吗?”我上半身前倾,食指用力戳了戳他肩膀,“学哑巴啊,忠心的狗不叫唤,只是揣摩主人的心思,你总是叫唤,而你的主人从不认同你的意见,你就是多事。” 我直起腰,“你私下打了多少小报告,他厌弃我了吗?何江,我和他之间,占上风的一直是我,时至今日,他动得情也比我多,我才肆无忌惮。你要恨,就恨那些高贵的女人不争气,没本事得到他的心。” 我推门下车,重重一摔,尖锐的警报声响起。 我走上二楼,书房没开灯,月光洒进窗户,显得微弱黯淡,如同我和冯斯乾的爱恨,晦暗不明。 并非完全不见光,他没有刻意隐藏,可它又不坦荡,它的存在荒诞难堪,在世俗与流言的夹缝艰难生长,风雨飘摇。 黑暗深处一束火苗蓦地升起,我一惊,冯斯乾坐在沙发上,转动着打火机,“钥匙在谁手上。” “老贺啊。”我倚着门,拨弄耳环,“不然在我手上吗?” “韩卿。”他喊我名字,“到他手上之前,在谁的手上。”冯斯乾此刻风平浪静,但那双极为深邃的眼睛,却又像凌厉的钩子打破了平静,勾住我的诡计和谎言,大白天下,“我很清楚你撒没撒谎。” 第217章 为什么变成这副样子 - 步步深陷 - 玉堂 我倚门而立,一动不动。 他看着我,“钥匙在你手上,你今晚才交给湖城,演这出戏想要全身而退,对吗。” 长发遮面,我撩开,露出整张脸,“你们到处挖掘赃款的下落,把江浦港翻了个遍,一群骨干埋伏在万隆城,又是警犬,又是探测仪,也没得手,我有那份本事吗?” “除了你。”他掸了掸西裤,“任何人拿不到林宗易的底牌,他连命都可以给你。”他笑了一声,“老贺在仓库搜出一封信,你知道写了什么吗。” “冯斯乾。”我换个姿势倚着,“我哀求你打捞他,证明他的生死我不知情,我的眼泪和示弱能作假吗。林宗易在万隆城做卧底,这笔钱是他唯一的目的,钥匙有多么要紧,我从哪得到?我在你身边,他难道不忌惮我露馅吗,林宗易搭上性命获取的物证,他只会亲自安排,不会假手于人。” 冯斯乾有一搭无一搭叩击着沙发扶手,“狡辩得不错,说下去,我很快信你了。” 我无所谓的态度,“随便你信不信,你没有证据怀疑我,我凭什么认下。” “是吗。”他甩出一样东西,轻飘飘摊开在我脚下,我无意一瞥,是林宗易的手写信,我顷刻愣住。 ——贺厅,是韩卿说服我扳倒仇蟒,坦白罪孽,戴罪立功。今日由她交出钥匙,仓库内仇蟒在云城和万隆城的赃款共计九亿七千万,我个人赃款三亿六千万,悉数供出。另有索文集团正当盈利五千万转交韩卿,作为离婚后的财产补偿。 我浑身颤抖着。 冯斯乾漫不经心抽出一支烟,不点燃,只用手把玩,“是你吗。” 证据确凿,我无话可说,“你准备怎样折磨我。” “折磨。”他撕裂那支烟,烟草在他掌心粉碎,“我哪一回折磨你,不是折磨自己。” 我杵在原地,“可你照样没手软。” 他摁下打火机,火苗弥漫在眉眼间,“你对我更不手软。”他衔着烟,揭过烟雾凝视我,“没想到林宗易在你身上栽得这么狠。” 我望着那封信,“你怎么搞到手的。” 冯斯乾吹出一缕雾,“老贺的司机。” 我平静靠着墙,“他是你的人吗。” “你说呢。”他弹落冒出的半段烟灰,“神不知鬼不觉接触老贺的制服,从口袋里取出信件。” 我仰起头,四目相视,他噙着一丝笑,“十万。” 冯斯乾明目张胆把手伸向老贺了,简直出乎我意料,“收买司机,老贺一旦发现,你要吃官司的。” “我只是需要真相,我收买他做过什么不利的事情吗。”冯斯乾起身,朝我走来,“感动吗。” 林宗易心里清楚,我掩护他得罪了江城和滨城,他并不放心老贺会保下我,他也不放心冯斯乾在周德元的施压下,能够不计代价护住我,上面有规矩,不涉及人命,掏钱免灾。上缴的钱越多,平息的概率越大,这十三亿的数目,再严重的过错,抹掉也绰绰有余。 林宗易从未考虑过自己的后果,他千方百计截住赃款,只为保我在这场风波中不沾一滴污水。 我低下头,胸腔堵得难受,心酸,压抑,无助,无数情感拼命袭击着我,我迟迟没出声。 冯斯乾拾起信纸,“韩卿,林宗易曾经利用欺骗你,连冯冬是谁的种,他都暗中谋算一盘局,你会搅入漩涡,是他行事不正殃及了你,他所作所为皆是赎罪,你的感动倒是很廉价。因为他舍身救你,你就相信他的一切,而我和他毫无区别,是你忘了,在你勾引我的计划败露时,我容忍了你,在你被仇家报复时,我护下了你。你对林宗易的原谅和仁慈,从没给过我,你给我的是苛刻,暗算。你所有的恨意都转移到我头上,我逼迫他犯罪吗?他的报应死活与我何干。” 他叼着烟,指间夹住信纸,轻轻晃动,“一个情场上的老手,最擅长在女人眼皮底下演绎深情悲壮的大戏,是我不懂风月,一点点败下阵。” 冯斯乾攥住相对的两角,我红着眼眶,“它是我脱身的关键,你要销毁吗?” 冯斯乾仅有的笑意荡然无存,“你眼中我是这样的人吗。” 我握拳,“冯斯乾,你岳父恨毒了我,他早晚找借口处理我,这是我最后的护身符。” 他一言不发,对折信纸,叠成方正的一块,随即完好无损插在我领口,我几乎瘫软,急促呼吸着。 冯斯乾逼近一步,落地灯将他的轮廓拉长,从头顶倾覆而下,“我们甚至猜忌彼此要毁掉自己。” 不止冯斯乾不明白,我同样不明白,为何我们会变成这副样子。 或许我们自始至终没有坦诚过。 一场意图不轨的开局,我有所保留,他有所防备。 我们各自堕落,迷失,疯狂;也各自警醒,挣扎,抵御。 稍有风吹草动,温存便支离破碎,等到风平浪静又心怀侥幸,难以控制。 他一把拽住我扣在怀里,眼神深沉而阴郁,“韩卿,你竟然惧怕我会害你,你想寒透我的心吗。” 我们厮缠着,冯斯乾的手机响了,他看了一眼来显,我的站位有些反光,没看清备注,他按断,一秒后对方又打来,他皱眉接通,那边传出孟绮云的声音,“斯乾,你在华京吗。” 冯斯乾松开我,整理衬衣的褶痕,“不在。” 孟绮云问,“外面应酬吗?” 他返回沙发,重新坐下,“你说什么事。” 她呕了一下,呕得异常痛苦,“我一直吐,头晕。” 冯斯乾解袖扣的动作一滞,“检查了吗。” 她含着哭腔,“我害怕吃药。” 我微眯眼,我怀过冯冬,呕吐和头晕的症状,对于新婚女人而言,再明朗不过了。 我走过去,匍匐在茶几上,半蹲半趴,挨近他的手机,他打量我,没躲开。 冯斯乾语气无波无澜,全然没有震惊亦或喜悦,“岳父在家吗。” “爸爸本来在家,好像出门了。”孟绮云可怜得很,“斯乾,佣人说我怀孕了。” 冯斯乾沉默半晌,“哪个佣人说的。” 孟绮云回答,“是丁姐。” “丁姐怀过孕吗。” 孟绮云没忍住笑,“没有哎。” “那她知道什么。” “斯乾——”她欲言又止,“你喜欢孩子吗。” 冯斯乾轻描淡写,“生了就养,谈不上喜欢。” “但你很喜欢冯冬。” 他闷笑,“你这通电话,是暗示我。” 孟绮云没回应。 “你什么想法。” “我啊——”她似乎咬着嘴唇,吐字不清,“我想生一个属于自己的孩子。” “有冯冬了,没必要再有。” 孟绮云说,“冯冬不是我亲生,斯乾,我总感觉不安心。” “你身体不适宜——”他还没说完,我猝不及防握住他胳膊,“斯乾哥哥——不行,我痒。”我发出极其暧昧的叫声,“你那天亲口说,你不喜欢孟绮云,讨厌她的蠢笨和自以为是的天真,只是利用周德元,不得不娶她,是你的真心话吗?还是哄我开心的呀。” 我对准听筒,分明一脸冷漠疏离,嗓音却娇媚入骨,甜腻程度不逊色孟绮云,“不要嘛,我不许你碰,你一夜三次,我累得受不了呀。” 那端瞬间没了声响。 我脸埋在手心,做作嗯哼了几声,制造出埋在他胸膛的假象,“斯乾,你先挂断啊。” 冯斯乾欣赏我的自导自演,他轻声喊,“绮云。” 孟绮云不堪受辱,又没有高明的手段整治我,她先挂断了。 冯斯乾将手机丢在桌上,目光掠过我,投映在眼里他是一张娇俏、冷淡又居心叵测的面庞。 我直起腰,摩挲着指甲盖,“又要闹崩了?孟绮云向周德元哭诉,他最乐意给女儿撑腰了,有你好受的。” 冯斯乾后仰,翘起左腿,姿态矜贵又慵懒,“叫得尽兴吗。” 我得意清了清嗓子,“还行,功力退步了,四年前演技的鼎盛时期,我能叫得女人发疯,男人发软。” 他掐灭烟头,“不是发硬吗?” 我盯着熄掉的灰烬,“硬过头了,不是该软了吗?” 他挑眉,“这么厉害,一叫就结束是吗,不当生化武器可惜了。” 我听出他讽刺,我没理会。 他又问,“不腻吗?” “确实腻了,虽然招数旧,可管用。”我垂下手,铺平长裙,“刺激孟绮云那朵小白花,我的水准绰绰有余。” 冯斯乾神色喜怒不明,“一天不惹事,你不痛快。” 他站起,直奔隔壁,紧接着传来拉动衣柜的巨响,我也走进主卧,冯斯乾在收拾衣服。 孟绮云那次过来收拾了一批内衣,衬衫长裤全部留下没动,看来这次冯斯乾打算常住在熙云路了。 吴姐听到动静在门口挽留,“先生,您要搬走吗?” 冯斯乾立起箱子,淡淡嗯,“出去住一阵。” 吴姐下意识瞟了我一眼,“那韩小姐和冯冬呢?也跟您一起吗。” 冯斯乾摘下衣架的西装,搭在臂弯,“她们不走。” “韩小姐!”吴姐推搡我,“您赶紧说句话啊。” 我神情没什么波动,“恕不远送。” 冯斯乾看向她,她离开房间,从过道关上门。 “在万隆城,你对我的感情发誓。”他面无表情审视我,“为什么说不出口。” 我望向地板缠绕的一双影子,“我解释过了。” “没意义吗?”他手捏住我,我无法回避他,跌进他眼底,“韩卿,算你还有心,不愿用感情撒谎。” 他指腹抚摸着我唇瓣,“否则一个把自己真意的付出,也当成谎言筹码渡过危机的女人,我能信她什么。” 我扼住他手腕,从下巴拂开,“我和你之间,就算有再多的真情,也消耗得所剩无几了。” 冯斯乾视线停落在我脸上。 “冯斯乾,爱情是公平的,你不顾忌我的感受,没资格要求我一心在意你。我结过一次婚,你结过两次,我为你离过婚,你口口声声为我放弃华京,抛弃殷怡,事实呢?” 他一字一顿,“韩卿,事实也是如此。” 我抻平他的衣领,指尖无声无息滑到心脏处,停住。 “利益和女人的天平,要么是持平,要么相差不大,无论你对这个女人动了几分情意,她在你的世界里,不可能将利益完全打败,当时的局势,你离与不离,都坐不稳华京董事长的位置了,殷沛东和林宗易让你腹背受敌,你只有撤手。” 冯斯乾蓦地笑出来,觉得有意思,“一个利益,否决了我吗。” 我说,“最初我对不住你,后面你也还回来了,你娶孟绮云,在整座江城,打我的脸还不够狠吗?” 第218章 深渊 - 步步深陷 - 玉堂 冯斯乾看向我,“韩卿,一段婚姻,一个男人,根本约束不了你。你凭感性用事,一旦不满,同归于尽的方式发泄,全然不顾对方处境。而名利场的男人,大局和体面不可撼动,这些男人的妻子注定有无数次委曲求全,你要地位,又索取无风无浪的生活,林宗易给得了吗?林太太的名分让你险些丧命,我所处的阶层,实现不了两全。” 我承认,冯斯乾没错。 我想要成为冯太太,比殷怡和孟绮云付出的代价更惨痛,她们本就是凤凰,我飞上枝头也低人一等,我既不能辅佐冯斯乾,又没有好名声,我一身的缺憾,皆是高嫁的大忌。 她们只需履行一个正室的度量,接纳情人的存在,我需要脱胎换骨,学教养,学礼数,贤惠克制,挑不出毛病,一百二十分的努力,也未必换回外界的改观。 可冯斯乾最初动心的,分明是那个没教养,不贤惠,刻意放荡,又臭名昭著的韩卿。 错的不是他,亦不是我,是这场荒唐又不公平的情感。 在冯斯乾心中我们不平等,他给予婚姻是恩赐,不给予也理所应当。 我和他之间从来不是势均力敌,是在反复的折腾和试探中,一方的屈就,与另一方的攀附。 我的顽劣花样,情浓时是催情剂,随着新鲜感的削弱会变得一无是处。 我从他的西裤掏出烟盒,翘腿坐下,他换了牌子,烟劲儿很猛,一口上头。 冯斯乾揉着眉骨,“韩卿,林宗易知道自己没有明天,他可以无所顾忌将所有的情意都留在今天,但我不行。” 我注视他背影,他垂下手,“看你要长久,要片刻。” 我流出眼泪,分不清是熏呛还是难受,“我连片刻的希望都感受不到,哪有勇气押注一个男人的长久。”我擦抹眼角,“你和孟绮云结婚那天,我问过你,你有苦衷吗,你答复我没有。” 他背对我,“是这样。” 我把打火机丢在他脚下,“现在呢?” 他沉默。 我又问一次,“冯斯乾,你总是含糊其辞。”我失控大喊,“你有没有苦衷!” 他脊背战栗了一下,随即弯腰捡烟盒,焚上一支,他接连抽了几口,力气之大,几乎吸进肺腑。 “除了华京董事长,省里刑侦专家,你还有其他身份吗。” 他下颌鼓了鼓,好像咬紧了槽牙,“有。” 我脑袋嗡嗡作响,“是什么?” 他没回应。 我手止不住发颤,“好的坏的。” 冯斯乾略喑哑的声音,“好的。” 我整个人松垮下来,“冯斯乾,我们已经有一个儿子了,我却如此不了解你。” 他在墙上戳灭烟头,“当年我干一组副队长,积累的仇家不比林宗易少。” 我一动不动,烟燃烧着。 冯斯乾握紧行李箱的手柄,“没有完全切断,也切断不了。” 我刚要打开壁灯,何江这时上楼,停在门外汇报,“冯董,拼上了。” 我收回手,坐在沙发上没吭声。 冯斯乾伫立于卧室和回廊的交界处,“拼完整了吗。” “拼了大半,部分撕得太碎,不过不影响内容。”何江说,“那封信借老贺的名义,实则虚晃一枪,韩小姐是林宗易和湖城的内应,他在信中把她撇得干干净净。” 冯斯乾神色平静,“林宗易留了后路。他给老贺一封真信,在仓库摆出一封假的,目的是防止赵凯和周德元比老贺抢先一步进入仓库,他们只要得手,绝不放过韩卿,周德元一定以包庇罪拘押她,信是物证,无论真假,他亲笔撇清,周德元就无法问罪韩卿。” 何江颇为不甘心,“倘若韩小姐没出手阻碍,咱们会更早发现玄机,截住湖城,周德元这边也容易交差了。” 我含着烟,朝天花板吹出一缕雾,“何秘书,你无时无刻在讨伐我啊,我招你了?你死性不改呢。” 冯斯乾语气喜怒不辨,“你安分不惹事,怕什么讨伐。” 我慢悠悠起身,走到他旁边,懒洋洋斜靠房门,“你不受美色诱惑,至于到今日难以圆场的局面吗。” 他偏头,我左手搭在他肩膀,右手衔烟,自然红润的嘴唇拢着淡淡青雾,这副冷漠又带剧毒的风韵,他不禁笑出声,“美色。” 我甩发,露出一张白净无瑕的脸蛋,“拜倒在我裙下的各界精英不计其数,我当然称得上美色。 冯斯乾不咸不淡,“是值得骄傲。被仇人围堵群殴,打得鼻青脸肿,也值得骄傲。”他凝视我几秒,“什么年纪了。” “二十八。”我也打量他,“奔四的老男人还嫌我不够嫩啊。” 他笑声更重,“没嫌弃。” 我手指卷着发梢,轻蔑不屑,“孟绮云不也二十五了吗?你有本事娶十五的。” 他倒是从容,“你介绍一个,我娶。” 狭长的烟灰抖了抖,差点烫我手背,他伸手掸掉,“我不嫌小,精心养几年,以后比你听话。” 我手躲开他触碰,牙齿叼住烟蒂,“恶人自有恶人磨,遇上更刁蛮的女人,保不准她对你图财害命。” 我返回里面,调亮台灯。 “虽然信件没有涉及韩小姐,可提及了冯太太。”何江压低声,“林宗易指认冯太太私下约过他,谈了一笔交易。” 冯斯乾皱眉。 何江等了一会儿,继续说,“老贺知道您会复原这封信,他帮林宗易演得更逼真了,林宗易做局或许是替韩小姐拔除冯太太这根刺,他这次消失,会不会打算对冯太太下黑手,保障韩小姐和冯冬高枕无忧,再投案自首甚至自尽。冯太太目前碍事了,挡着韩小姐名正言顺的道路。” 冯斯乾将西装递给何江,“林宗易清楚我疑心重,即使我相信孟绮云,她卷入这件事,我也会戒备冷落她。” 他侧身看了我一眼,我同他对视,他一言未发,又转向何江,“孟绮云半个月内去过什么地方。” 何江一怔,“您怀疑冯太太吗?她没理由接触林宗易。” 冯斯乾半边轮廓在黑暗里,半边在光影中,面目晦暗不明,“她对韩卿有敌意。” “冯太太与韩小姐对立,她找林宗易不是羊入虎口吗?” 冯斯乾面无表情系纽扣,“如果这笔交易,是对双方有利。” 何江很笃定,“林宗易对任何利益也不感兴趣了,他能否活命都是问题。” “是吗。”冯斯乾意味深长,“当女人捍卫属于自己的东西,思维是你意想不到的扭曲。” 何江一脸凝重,“冯董,林宗易明显是离间计,您不能被他迷惑,冤枉了冯太太。” 冯斯乾笑了一声,“当务之急是压制周德元翻脸,而不是她是否被冤枉。” 何江说,“我担心冯太太有危险,万一林宗易没死,他会出其不意解决掉她。” “多安排保镖,自投罗网是好事。”冯斯乾迈步离开,何江拖着行李紧随其后。 我推开窗,风刮起青石板上的尘埃,在昏黄的路灯尽头,一片混沌。 我眼前浮现出林宗易落魄的身影,他从不曾有过那样潦倒的一面,可我偏偏幻想出他那副令人心疼的模样。 他到底在哪,是不是死在了别处,他揣着什么秘密,非要背负骂名去流亡。 我失神的工夫,听到吴姐在一楼叫我,“韩小姐,您的朋友。” 我立马下楼,看见蒋芸站在玄关,“你撞上冯斯乾了吗。” “他出去,我进来,我开新车,他不认得。”她走进客厅,“事成了吗。” 我告诉她成了。 蒋芸叹气,“其实没用了,林宗易自己堵在死胡同,他千不该万不该逃跑。” 我掰扯着阳台上的君子兰叶子,冯斯乾喜欢君子兰,喜欢松竹,他衣服的味道总有一股清清冷冷的松木香,比林宗易的乌木沉香更意气风发,更浓艳。 我有些无精打采,“我和冯斯乾吵得很凶,估计彻底断了。” “他变心了?”蒋芸脱口而出,又当场推翻,“不可能。他掉你的坑里了,他爬不出来。” “不合适。”我憋了半天,憋出三个字。 她莫名其妙,“你是怪冯斯乾吗?林宗易的下场不是冯斯乾造成的,是他的因果,你不要怨错人。” 我说,“不为这个,我没怨他。” 蒋芸不理解我的想法,“男人和女人断了,你明白意味着什么吗?” 我点头,“意味着没有结果了。” “所以你不争冯太太的位置了?孟绮云降不住冯斯乾,一只窝里的小白兔,一匹草原上的野狼,你愿意花心思夺,她绝对坐不稳。” “刚订婚的时候,我争过。”我深吸气,“孟绮云的纠缠不重要,冯斯乾选择谁才重要。在他的眼里,我有很大的瑕疵。何江都讥讽我不配,那些外人呢?跟着他,我一生抬不起头。” 我拔下叶茎,随手扔出窗外,“我们冷战了,这几天他不回澜春湾,我正好方便行动。” 蒋芸瞬间识破我的意图,“你故意闹僵,趁他去婚房的时机,偷偷飞阑城?” 我无比坚定,“林宗易肯定没死。” 蒋芸大声吼,“韩卿,你清醒点!林宗易如今是逃犯,你和这种人牵扯不休,你会受连累的。” “芸姐。”我打断她,“我想劝他自首。” 蒋芸不再开口,只剩下喘气,好半晌,“你有多大的把握说服一个亡命徒回头是岸。” 我极度冷静,“我没把握,可我不去,他真的死路一条了。” “他究竟变什么样了,你知道吗?就算你走运,找到他了,假如他为了求生,对你下手。” “做人质吗?”我噗嗤笑,“他不会。” 蒋芸在我身后说,“别赌注人性,尤其是山穷水尽的男人。” 我笑容渐渐收敛,“芸姐,这世上任何男人的人性我都不敢赌,林宗易的人性,我敢赌一把。” 她拗不过我,“但愿你赌赢。” 我合住窗帘,“赌输了,我起码尝试过从深渊拉回他,他最终的后果,我不愧疚了。” 第219章 相似 - 步步深陷 - 玉堂 蒋芸离开后,我接到老贺的短讯,只一行字:可能没死。 我在梳妆台前涂面霜,瞬间手一滑,摔在地上。 保镖被惊动,在外面叩门,“韩小姐?” 我定了定心神,“没事。” 他仍旧站着没动,“什么砸了。” 我说,“不小心打碎了罐子。” 他试探问,“我可以进去吗?” 自从我用斗鸡折腾那俩保镖成功逃离,他们警惕许多,据吴姐说还买了防毒面罩对付我。 可惜他们动错脑筋了,千防万防被蒋芸钻了空子,她今晚带给我一件秘密武器——泰国魔鬼辣椒喷雾,无孔不入,专门攻克防毒面罩。 她打包票,假如喷了不管用,她戒男色。 她发誓我不信,比如“跟你姓”,她这辈子对无数人讲过这句,基本上百家姓都占全了。 但戒色的毒誓,分量相当重了,蒋芸没什么嗜好,就嗜好不超过二十五岁的小鲜肉,她砸锅卖铁也泡,结婚都没收敛过。 我穿好睡衣,遮得严严实实,“你进。” 保镖戴着面罩,额头的小白灯一闪一闪,我淡定擦护手霜,他翻找了一圈,弯腰捡起面霜罐,“韩小姐,我在一楼值守。” 我随口问,“你戴了什么。” 他没敢说实话,“驱蚊的。” 我嗯了声,“眼睛没盖住,不咬眼皮吗。” 他摸了摸周围凸出的金属壳,“蚊虫飞不进。” 我忍住笑,“不错。” 保镖出去后,我立刻反锁门,联系老贺,他正等我的回信,“发现一个男人的身影,与林宗易很相似。” 我掩唇隔音,“在哪。” “阑城。” 果然在阑城,他的路线应该是乘坐救生艇沿着江浦港的下游飘进阑城境内。 “只发现他的行踪吗?”我迫不及待,“仇蟒呢?他们是一起消失的。” 老贺说,“没有百分百确定是林宗易,暂时疑似阶段,正在追查。至于仇蟒,没发现他踪迹。” 干他们这行,不具备七八成的把握,老贺不会主动捅破,我心里有数了,“我打算去一趟阑城,劝他自首。” 老贺大喘气,“你劝他,他悬崖勒马的希望挺大,他不会对你下黑手。” “我始终不相信林宗易是逃匿,他肯定有苦衷。”我望着镜子里的自己,“他最后的下场,能保命吗。” 老贺沉思片刻,“他要是没跑,活着概率大。” 我攥紧机壳,“他立这么大的功,假如外逃期间没有犯事,自首呢?” “他在阑城又立功了,那没问题。仅仅是没犯事,他悔过了,再回头是岸,结果够呛。”老贺不解,“他到底怎么回事?明明局面有利,他非要进死胡同。” “都怪我。”我闭上眼,“林宗易是为了我。” 我们一时沉默,好半晌,我问,“够呛是什么情况?” 老贺欲言又止,“最好的情况,缓期两年执行。” 我手剧烈颤抖,“我求你,救一救他。” “先找到人。”他打断我,“后面我写报告向上面争取,现在林宗易不见了,我酌情处理也没用。” 我脸色发白,“他图什么呢。” 老贺也听出不对劲,“你觉得他图什么。” “如果仇蟒当时死在江浦,林宗易逃了没悬念,可目前看仇蟒也活着。”我起身走向窗户,“你明白林宗易最牵挂什么,仇蟒要么死了,要么伏法,不然我很危险,以林宗易的性子,会放任仇蟒威胁到我吗。” 老贺恍然大悟,“因为仇蟒跑了,所以他跟上,他想一网打尽。” 窗外夜色极深,像融化了一滩墨水,“仇蟒选择阑城,那里或许有他的心腹和残存势力,他去躲一躲风头,他损失了一大笔钱,如今出不了国。仇蟒的保镖心狠手辣,你们直接强攻会吃亏,说不准林宗易自己上阵了。” 老贺说,“真是这样,林宗易带回仇蟒,我能保他。” 我摩挲着窗台上斑驳的花纹,“大约在阑城什么地方。” “十三坊附近查到的。” 林宗易失踪后,我一直查阅阑城的地形,十三坊那片地界鱼龙混杂,各种发廊、小牌馆,按摩店,一条街几十家铺子,“十三坊”的名字由此而来。 可我不认为林宗易又重操旧业,他越是扎进这些地方,越证明他另有心思。 我平复了情绪,“你安排多少眼线。” “四个,我这边人手紧,都有公差,安排不了多少。” 我做决定,“我过去。” 老贺没拒绝,“后天行吗,你到达车站,我派人接你。” 我挂断,删除通话记录,掏出抽屉里的辣椒喷雾,凑近喷口嗅了嗅,太上头。 我发短信问蒋芸:喷雾有后遗症吗。 她很快回复:喷一次瞎半天,缓过劲儿就好了。 马上去阑城了,我必须火上浇油再闹一场,刺激孟绮云盯紧冯斯乾,就算知道我出门了,也无暇顾及的那种程度,我才方便行动。 我拨他的电话,第一遍没接,打第二遍,孟绮云接通了。 我巴不得是她接,我和冯斯乾没话说,我的花招他了如指掌,玩不出效果了,她接不一样,小白花再修炼十年,照样不是我千年狐狸的对手。 我清了清嗓子,甜得像蜜,“斯乾哥哥——” 孟绮云停顿了几秒,她隐忍着怒火,“韩小姐,你耳聋吗,是男人女人你分辨不了?” 我哎呀了一声,“是冯太太啊,斯乾呢?” 她态度不友善,“深更半夜,你骚扰我丈夫干什么。” 嚯,气势硬了不少,冯斯乾名正言顺的夫人,这层身份助长女人的底气啊。 “恭喜冯太太啊,再生儿子不新鲜了,不如生女儿,缺什么想要什么,喜得千金他会高兴。” 孟绮云故作镇定,“还没确诊。” 我满是嘲讽,“没确诊啊,以为你要生了呢,大惊小怪。” 她深吸气,“看来我老公没说错,招惹了你,你报复起来没完没了。” 我笑着问,“你老公说的?” “当然。”孟绮云似乎走出推拉门,偶尔有几声蝉鸣,“他说我不必和你计较,你骨子里的东西,改不掉。” 我咂吧唇舌,“冯太太,你猜我录音了吗?” 她戛然而止,没回应。 我咯咯笑,“吓着了?你放心,我没录音。那么阴险的招数,我哪舍得对天真无邪的冯太太使用呢?” 孟绮云不再和我打哑谜,“你究竟想做什么。” 我晃悠着脚丫,“我想问斯乾,尿不湿放在哪个柜子了。” 我话音才落,那头传来冯斯乾的声音,“谁的电话。” 孟绮云下意识要掐断,冯斯乾已经伸手夺过,“不能说吗?”他看着通话时间,语气还算平静,“聊什么了。” “韩小姐打给你的。”三方对峙,孟绮云反而冷静了,“斯乾,你知道几点了吗。” 我瞟屏幕,凌晨三点了。 睡梦正酣,丈夫的情人阴魂不散纠缠,才最怄火。 我眉开眼笑,歪着脑袋夹住手机,给脚趾刷着红色的甲油。 冯斯乾没回答她,将听筒贴在耳边,“你有什么事。” “我打错了。”我轻描淡写,换了一只脚继续刷,“吵醒你们了。” 我想象着冯斯乾这一刻的样子,也许揉着眉心,也许面容深沉,他明知我故意戏耍,又对我无可奈何。 “没睡吗。” 我说,“陪冯冬。” “陪冯冬?”冯斯乾笑出声,“你能记得自己生过儿子,就很不容易了。” “那你呢。”我反唇相讥,“有新婚娇妻,以后还顾得上儿子吗?” 蝉鸣又响起,更近了,像是在庭院里,“刚洗完澡,准备睡了。” 我扣住指甲油的瓶盖,“事后澡啊?” 他漫不经心,“你管得挺宽。” 我摁掉,丢在床头柜。 冯斯乾压根没生气,他的耐性越来越大了,我把天捅个窟窿,他也不恼。 冯冬早晨开始大哭,吴姐抱着他到主卧,我正睡得迷迷糊糊,“韩小姐!冯冬哭得厉害。” 我坐起,接过襁褓,他脸蛋都憋紫了,“生病了吗。”我手心捂住,温度正常,我不会哄孩子,手足无措摇晃着他,吴姐急得跺脚,“除了先生,谁也哄不好冯冬。” 怪不得冯斯乾走得潇洒,他算准我撑不住,早晚会求上他。 我吩咐吴姐,“泡奶粉。” 她拿来奶瓶,我喂到嘴边,冯冬不吃,我没辙了,吴姐劝我,“给先生打电话吧,万一冯冬想爸爸了呢。” 我没吭声,她立马联络冯斯乾,提示关机。 冯冬喘得上气不接下气,我让吴姐打熙云路的座机,她迅速拨通,我清晰听见冯斯乾那声喂。 我比划口型,吴姐转述,“先生,您怎么关机了。” 冯斯乾一怔,“撂在书房了。” 孟绮云胆子确实大,她竟然动这个手脚。 吴姐说,“冯冬哭岔气了,我没办法哄。” 冯斯乾问,“她呢。” 吴姐偷瞄我,“韩小姐越哄,冯冬越哭。” 他笑了一声,“她就这点道行,搞不定了,到处搬救兵。” 也是神了,冯斯乾一出马,冯冬真的安静下来,他在电话里哄了没多久就睡着了,我擦干净他的小脸,用薄被裹住,递给吴姐,“空调别开太低,着凉。” 我又睡了一会儿,梳洗完直奔客厅,吴姐这时迎进一个男人,我看清他的长相,顿时一愣。 他面目凝重走进来,带着一股火气,“让斯乾下楼见我。” 我回过神,春风满面倚着扶梯,“他不在。” 周德元梭巡一圈,视线定格在红木茶几上的烟灰缸,横竖七八个烟头,“去哪了。” 我打呵欠,懒散至极,“你女婿的下落,你不问自己女儿,问我啊?” “韩卿。”周德元恼了,“打开万隆城仓库,是你和湖城里应外合。” 我挑眉,“周老先生登门是兴师问罪呀?”我经过他面前,从冰箱里拿水,“不凑巧,我没空奉陪。” 他摁住冰箱门,“功绩当头,我一向无所不用其极。江滨地盘上的事,你擅自给湖城通风报信,卖给他们机密,你妨碍公务,犯众怒了。” “哦?”我猛地发力,撞开他手,“我有双重护身符,你没证据处置我。”我笑得明媚放肆,“你强行抓我,也要赔着笑脸送我出来,否则我告你侵犯名誉,我好歹有些地位,咱们硬碰硬,你未必能轻易了事。” 周德元眯眼,我太过嚣张了,他察觉有门道,“你什么意思。”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你这位老道漏算了一步棋,有更高明的魔,算在你前面了。” 他望了我许久,放声大笑,“你和斯乾的关系,我一清二楚。” 我一边喝水一边打量他,“然后呢。” 周德元说,“上面追究责任,他连自己也护不了,何况一个不三不四的女人。” 我噗嗤笑,“谁告诉你,保护我的人是冯斯乾?”我悠闲坐在沙发上,翘起二郎腿,“冯斯乾这次需要下血本护住的,恐怕是你的女儿。” 他审视着我,“绮云并没掺和。” 我若无其事掸了掸裙摆,“你不相信啊?” 他表情阴沉,“你敢栽赃绮云,我不会放过你。” 我没搭理周德元,目光越过他头顶,看向玄关,冯斯乾此时站在门口。 第220章 石破天惊 - 步步深陷 - 玉堂 我跑过去,挽住冯斯乾的胳膊,甜腻的嗓音,“这么早,是想我了吗?” 我紧接着打个冷战,周德元没膈应死,我先肉麻死。 冯斯乾倒是很受用,他眼神停落在我脸上,我手臂勾着他,乌黑的发丝似落不落,扫过他下颌,盘在胸口。 他垂眸,掠过我似水柔情的模样,一语打破气氛,“你吃错药了。” 我歪着脑袋,摩挲他的纽扣,“你亲口说搬回熙云路,今天又返回,除了想我,有其他理由吗?” 他凝视我许久,“很刻意的热情。”随即拂开我,“什么阴谋。” 我伸手索要,“复原的那封信呢。” 冯斯乾顿时明白了我的企图,“你要信做什么。” 我余光瞟后面,“自救。” 周德元阴恻恻开口,“斯乾。” 他回过神,轻轻推开我,“岳父,过来怎么没有通知我。” “提前通知你,我能看到这幅场面吗?”周德元火冒三丈,“她倚仗你护着为所欲为,耍手段碍事,如今插手上面了!” 我委屈咬唇瓣,泪眼汪汪,“周老先生对我发难,差点动手打我。”我拉扯冯斯乾的袖子,“我毕竟是女人,男人打女人,他不介意失分寸,你不介意颜面扫地吗?” 冯斯乾皱眉,一张脸清清冷冷,带点戾气,“岳父,韩卿打不得。” 周德元看着我,“你撒谎撒到我头上了。” 我站在冯斯乾身后,“要是他不来,您能保证不打我吗?您兴师问罪的架势,我敢反抗吗?” 周德元狡辩不过我,他目光移向冯斯乾,“绮云在我面前为你说尽好话,她信誓旦旦你们断了,可我看这个女人越来越嚣张,她私下有多少副嘴脸,我从进门算是领教了,你竟然被她蒙蔽是非不分!” “岳父,您息怒。”冯斯乾脱下西装,朝他走近,“事已至此,我不瞒您真相,韩卿的后台是老贺,我认为您息事宁人比兴师动众更稳妥。” 周德元极其不满,“湖城越俎代庖,这笔账我会找老贺清算。”他意味深长审视冯斯乾,“而她这笔账,你什么时候做了结。” “我得到一份最新的物证。”冯斯乾取出公文包夹层内的信纸,交给周德元,“您过目。” 周德元接过,只匆匆一瞥,他面色骤变,“林宗易疯狗乱咬,绮云根本不认识他!” “认识与否不是关键,关键这份物证是我从老贺手中换取的,我答应各退一步,保全绮云,也保全了您。”冯斯乾慢条斯理泡一壶茶,“林宗易生死未卜,绮云卷入其中这场风波,无论真假,您能独善其身吗?届时岳母的绯闻会再度翻出,您要周家的脸面还是要业绩。” 周德元死死地攥住,“好啊,韩卿,你将我们玩弄于股掌之上。” 我若无其事吹掉指甲盖的浮尘,“只要追回赃款,功劳记在滨城或者湖城,有什么区别吗?无非是仇蟒和林宗易消失,导致你们的布局白费了,又没捞到功,心有不甘。” 冯斯乾语气深沉,“韩卿,不许胡言乱语。” 我垂下手,可怜巴巴杵在那。 他抽出一支烟,递到周德元嘴边,后者窝着火,粗鲁撇开,“斯乾,你说句准话,你和她之间有完吗?” 冯斯乾沉默伫立,抬手点烟。 周德元冷笑,“这是没完了。” “绮云从中圆场,我很感激她。”冯斯乾嗑了嗑烟灰,“但她具体做过什么,您问过吗。” “我相信绮云。” “我不相信。”冯斯乾笑了一声,“林宗易的亲笔信,他栽赃任何人,没必要栽赃绮云。” 周德元眯眼,“你的意思,老贺抢占先机是她引路。” 冯斯乾神情讳莫如深,“林宗易立功,韩卿有几分可能回到他身边,他们重修旧好,谁获利呢。”他转动着烟蒂,火苗忽明忽昧,“我养着冯冬,自然不想韩卿离开,可她离开,绮云就安心了。林宗易不立功,下场必死无疑。韩卿母子会成为绮云一辈子的芥蒂,她有机会铲除芥蒂,岳父觉得她会赌吗。” 周德元盯了他好半晌,“斯乾,你的分析太完美,像演练了很多遍,你是不是隐瞒了我什么。” 冯斯乾面不改色,“比如呢。” 周德元说,“一种预感。” 冯斯乾噙着一丝笑,“您太累了,不如回去慢慢想,我随时恭候岳父。” 他送周德元出门,再次回来时,我刚才的乖巧温驯荡然无存,取而代之是不耐烦的冷漠,“你回澜春湾干什么。” 他一脸淡定整理衣领,“我的家,我回不回要向你打报告吗。”他看二楼紧闭的婴儿房,“冯冬哭闹,我不放心。” “他晚上哭闹最厉害,你有工夫理会吗。” 冯斯乾毫无征兆抱起我,指腹捏住我下巴,“真是翻脸无情,我上一秒替你解围,你下一秒过河拆桥,给我脸色看。” 我奋力挣脱他,“那是你岳父,你自己招惹这尊大佛,我无辜受罪,我还要谢你啊。” 他紧紧控制我在怀里,“你擅自做主,撬了他口中的肉,还妄想不痛不痒全身而退吗。如果我不及时出手,他有无数借口要求你配合调查,我记得你可是一个漏洞百出的女人。” 我别开头,后脑勺对准他,“你了解我的脾气,兴许冲动之下和周德元动刀了,你更难收场。” “动刀?”他宽大的手掌扼住我整张面庞,“你要翻天吗。” 我推搡他,他这次任由我,“看来林宗易留给你的护身符作用不浅,你更加无法无天了。” 冯斯乾面目阴沉,丢下我去卧房换衣服,一套黑色的商务西装,白衬衫,似乎要出席很正式的场合,他警告我,“老实在家,再出去闯祸,后果自负。” 我没出声。 下午我接到程泽的电话,他问我有空吗,去一趟位于南滨路的分公司。 我在冯冬的房间,小心翼翼晃动着摇篮床,“你有事吗?” 他那边的信号断断续续,“有。” 冯冬含着的奶嘴掉了,我又拆开一枚新的,“关于谁。” 程泽说,“你非常重要的人。” 我动作一顿,“傍晚行吗。” 他预估了时间,“我五点结束会议,你直接在我办公室等。” 我驱车抵达程氏的分公司是四点半,太阳毒辣得很,我戴着墨镜走进大堂,拦住一名职员,“程董的办公室在什么地方。” 他告诉我四楼,我上楼看见有两间董事长办公室,门牌一模一样,我正要联系程泽,左侧的一间这时传出胡娇的声音,“你和程泽的股份持平了,应该回报我了。” 我停下,看向房门敞开的明窗,胡娇环抱双臂,居高临下注视着桌后的程麟。 程麟衔着烟,仰头睥睨她,“你不过是一个人尽可夫的女人,攀我的高枝,你也配。” “前脚达成目的,后脚就不认账了啊。”胡娇把玩着他的笔筒,满不在乎的口气,“程泽得知咱俩搞到一起,他更看不上我了。” 程麟叼着烟,“正经豪门的公子哥,没一个看得上你这种女人。” “我这种女人?”胡娇哂笑,“爱慕虚荣,左右逢源。” 程麟轻蔑打量她,“既然明白自己什么货色,别琢磨当程家的儿媳了。” 胡娇笑容一收,“程麟,你照照镜子,你又是什么货色。没有我哄着程威接回你,你连程家的大门都进不去。”她把笔筒狠狠砸在程麟身上,“你混到和程泽平起平坐的地位,全是我前期给你铺路的成果,你卸磨杀驴吗?” 笔筒在程麟脚下摔得四分五裂,他没动弹。 “程泽的司机和秘书由他亲自挑选,你安插不了间谍,你这点道行更斗不赢他。”胡娇俯下身,“再失去我,你刺探军情的突破口也堵死了,冯斯乾会扶持一个如此废物的傀儡吗。” 程麟沉思片刻,他猛嘬了一大口,顺手熄灭,“小娇,我逗你玩呢,你恼什么啊。” 他绕过办公桌,搂着胡娇的腰,“程泽不娶你,我娶,我坐稳董事长的位置,肯定让你当程太太。” 胡娇很清醒,深知程麟靠不住,“我不指望你有良心,给我程太太的名分,我只想出口恶气。”她侧卧在办公椅,“我看韩卿不顺眼,我讨厌她吊着程泽那副德行,你有法子吗。” 先拔除我,再将程泽收入囊中,胡娇的终极目标还是程家的大公子,程泽的综合实力的确比程麟出色多了。 冯斯乾辅佐程麟也是看中他蠢,程泽太精明,明面上的博弈只能两败俱伤,他才部署这颗棋子,通过程麟一点点瓦解程泽的势力。 胡娇的胆大包天令程麟蹙眉,“不能动韩卿,她是冯斯乾的女人。”他走向落地窗,“而且你确定是韩卿吊着程泽,不是他旧情难忘纠缠她吗?” 胡娇变了脸,“程麟,你当狗腿子当上瘾了吧,冯斯乾的女人?他现在是周德元的女婿,他都没把韩卿当回事,你至于吓破胆吗。” “胡娇。”程麟打断她,“冯斯乾这段婚姻绝对有内幕,你不要轻举妄动,碰了韩卿捅娄子,谁也救不了你我。” 我听到重点,突然一只手捂住我唇,拖着我进入隔壁。 程泽反锁门,又降下百叶窗遮挡,“你来多久了。” 我喘着,“半个小时。” 他倒了一杯苏打水,“你喜欢的青柠口味。” 我没心思接,“程麟和胡娇联手算计你。” 程泽将水杯搁在茶几,“我知道。程麟的幕后军师是冯斯乾。” 我没吭声。 他坐在沙发上,“你清楚冯斯乾为什么娶孟绮云吗。” 我摇头,程泽轻笑,“周德元要出国。” 我愕然,“出国?” “周德元退下来,不是滨城的指示,是他主动申请。孟绮云母女没有合法的名分,总不能永不见天日,他准备和夫人离婚,移民出国与孟函注册结婚。这层原因之外,更因为交接岗位的过程,他察觉一桩陈年旧事败露了。” 我在他对面坐下,程泽重新推给我那杯苏打水,“接替周德元的人在整理他的工作资料时,发现一个工程存在问题。07年承包金茂大楼,固定资产低于五千万的企业取消资格,海润集团当时资产仅仅两千万,不符合条件,可承包商最后却敲定海润老总。” 我惊住,“你和海润不是合作收购的关系吗?” “不错。”程泽后仰,“我吞并了海润,挖到那档工程的核心,打算借助冯斯乾岳父的把柄,逼迫华京退市。然而我亮明的一刻,他也亮明了一件东西。” 昨晚我问冯斯乾还有别的身份吗,他说有。我此时才幡然醒悟,他是一个披着商人外壳,掌控局势的情报专家。 冯斯乾娶孟绮云,是彻底留下周德元的唯一途径,不然后续引渡太麻烦,而只有结婚才能打消他疑心,即使周德元发觉不对劲,依然会护送女儿这一程。 我端起水杯,近乎无意识喝了一口。 程泽神色平静,“各方面已经查清了,很快会尘埃落定。” 我嘶哑问,“然后呢。” 他吐出两个字,“离婚。” 我望向他,程泽又改口,“确切说,他们并没结婚。” 我僵硬站起,“可结婚证——” “新闻报道的卧底,你有耳闻吗。” 我瞬间停住不动。 程泽继续说下去,“改换背景,甚至整容,实施起来都相当简单,何况是证件这些。” 我整个人无力,“这只是你的揣测。” “韩卿,”他喊我名字,“倘若是假的,你不高兴吗。” 我呆滞着,“最亲密的枕边人也骗得团团转,两个在感情里戴着面具演戏,试探犹豫的骗子,相遇就是最大的错误。” 大起大落,大悲大喜。 是我爱冯斯乾感受到的所有的心情。 我们同样不信任人性,在情感中既渴望,又抗拒,既向往纯粹,又恰恰做不到纯粹。 蒋芸说,爱是矛盾的,恨是单一的。 可这样的爱,激烈得身心俱疲。 我忽然想起什么,“程泽,我想去阑城,你能帮我吗。” 他一愣,“去阑城?” 我深吸气,“拉回深渊中的一个人。” 程泽没多问,“我正好要谈客户,我带你过去。” 第221章 低声下气求你原谅 - 步步深陷 - 玉堂 晚上我在客厅看电视,冯斯乾九点钟进门了。 我先是一愣,旋即又懊恼,“你怎么又回来了?” 冯斯乾频繁往返澜春湾,我想跑都没合适的时机。 他按摩太阳穴,身体有些无力,“刚结束应酬,距离这边近。” 我无动于衷,继续看电视。 他掌心盖在脸上,揭过指缝,没话搭话,“你在看什么。” 我爱答不理,“喜洋洋和灰太狼。” 他臂肘撑着墙壁,“你喜欢看这个,冯冬也喜欢。” 我后仰,躺在沙发上,“主要它很无聊,我用它催眠。” 冯斯乾又问,“看新闻台吗。” 我瞥他,“比如呢。” 他回答,“财经,法制,或者时事。” 我破功了,“你觉得我感兴趣吗,我都听不懂。”我调台,换了一个动画片。 屏幕一闪而过一部历史剧,他锲而不舍,“康熙王朝,我陪你看。”他脱掉西装,“我记得你档案是历史系。” 我忍无可忍,“冯斯乾,我档案是假的,是殷怡伪造的。”我起身,关掉遥控器,“没有共同语言,又何必强行找话题。” 我直奔楼梯,冯斯乾拽住我,“抱歉,我没有恶意。” 我面容古井无波,平静注视他。 许久,他撒手,“有药吗。” 冯斯乾胃口有旧疾,我终究狠不下心不管,“胃药?” 他似乎真是难受,我招呼吴姐,“医药箱。”她房间有动静了,我立刻朝二楼走,“我困了。” 冯斯乾毫无征兆从背后抱住我,“别动。”他嗓音晦涩喑哑,“我喝醉了。” 我没挣扎,背对他。 何江在庭院里停稳车,进入客厅,“韩小姐,冯董应酬源城的客户,对方很能喝,冯董散席吐了几次。” 吴姐匆匆走出客房,我吩咐她煮一碗醒酒汤,随即扶住摇晃的冯斯乾,“冯太太呢?”他倚在我肩膀,全身的重量都压着我,我质问何江,“你联系她啊,她没去接吗?当老婆的不接,我能替代她照顾吗。” 何江看了一眼冯斯乾,“冯董不是每晚都回澜春湾吗。” 我没好气,“那是以前,如今周家的男人厉害,女人又名正言顺,谁过来大闹一场,我也搞不定,少给我惹麻烦。” 何江说,“韩小姐,您多担待,冯董不让通知冯太太。” 我更炸毛了,“哦,她休息,我当苦工啊?你们冯董真会疼人呢。” 混乱中,响起低哑的闷笑声,我扳正冯斯乾的脑袋,他还是要死不活的,面孔苍白至极。 我推搡,没推动,他死沉死沉的。 我瞪着何江,“你搭把手啊。” 何江刚要接过,冯斯乾像是躲了一下,又像是我的错觉,何江退回去,“您的主卧,我不方便进出。” 我惊奇,“你进出还少吗?今晚倒是守规矩了。”我清了清嗓子,“冯斯乾不在家的时候,你不也偷偷摸摸进吗?” 灯火昏暗,一双眼睛此时睁开,带点深沉的寒意,射向何江。 何江大惊失色,“韩小姐,您不要信口开河啊,我从没趁着冯董不在进过您房间。” “是吗?”我歪着头,“我记错了呀。” 我胳膊一发力,冯斯乾顿时撞向墙角,他本能发挥敏捷的身手,稳住平衡,我冷眼旁观,“能站着啊。”我讥讽,“一般人喝不倒冯董,你糊弄傻子呢,好歹相识两年半,你多大的酒量我还没数吗。” 冯斯乾垂眸,精神颓靡,“何江,扶我上去。” 我拉开衣帽间的门镜,整理被他厮磨出的褶皱。 “韩小姐。”何江看不公了,“冯董低声下气讨您的原谅,您未免太不识趣。” 我偏头,“你可以送他回识趣的女人身边啊。”我面无表情,“另外,你算什么东西,轮得着你指责我吗。” “我当然没资格,但——” 冯斯乾沉声制止他,“你是话多。” 何江没再反驳,架住他上楼,很快吴姐端着砂锅出来,“先生的醒酒汤。” 我解着上衣扣,“在书房。” 吴姐踮脚张望,“书房没开灯啊。” 我感觉不对劲,直奔主卧,冯斯乾果然在我的床上,而何江已经从后院溜了。 我怒火中烧,“冯斯乾。” 他没回应,空气弥漫着浓稠的酒味。 我冲过去拖他,“你起来,去客房。”他纹丝未动,我险些摔趴在他身上。 我气得发抖,“你把我当什么了?”我掏出他西裤口袋的手机,划到孟绮云的备注,“你再装,我联络她了。” 冯斯乾平躺,手背抵在眉骨遮光。 我当场拨通,“冯太太,你丈夫赖着不走,你不是一直寻觅机会,宣誓主权给我难堪吗?你开车从我这里接回他。” 孟绮云一言未发,我不耐烦了,“你丈夫此刻就在——” “韩小姐,辛苦你了。” 我一怔,扫向屏幕,号码正确,声音也对。 我犹豫着,“冯太太?” 她嗤笑,“韩小姐,我真的很喜欢这个称呼,我日思夜想,要得到这个称呼。它是我世界里最动听的,可是也最难占有它。” 孟绮云那边有水声,我望向窗外,下雨了。 我们的对话也到此为止。 孟绮云的反常,好像验证了程泽的那番揣测。 我坐下,调暗台灯,看着冯斯乾。 他睡得不沉,睫毛时不时轻颤。 他经常皱着眉头,很多男人皱眉像一个小老头,唯独冯斯乾不同,他皱眉也好看。 我伸手,揉着他眉心,一点点揉开,他忽然出声,含糊不清,“韩卿。” 我一激灵,以为他醒了,仓促收回手,过了好半晌,他依然阖着眼,我俯下身,挨近审视他,“你说梦话呢?” 他这次没出声。 我眯眼,双手齐发,轮番拍打撕扯他脸皮,他一把扼住我,眼底漾着笑意,一片清明,“你准备打死我吗。” 我用力抽出自己手,“你骗上瘾了,耍得团团转,开心吗。” “我可没骗你。”他翻了个身,手支着额角,侧卧凝视我,“我告诉过你,每个人都有身不由己,以及必须解决掉的局面,我认为你聪明,能明白含义。” 我丝毫不留情,“我没义务理解你的身不由己。” 冯斯乾发笑,“自从我娶了孟绮云,你没有一天好脸色,还真够狠的。” 我移开视线,“那个女人温顺体贴,你不去,我又毒又狠,你颠颠儿往我跟前凑。” 冯斯乾悄无声息握住我,只握住指尖,仿佛力道如此轻柔,我便不会察觉,“哪个女人。” “冯太太。” 他所问非所答,“你下午出门了。” 我淡淡嗯,“去程氏分公司了。” 他笑了一声,“程泽没对你和盘托出吗。” 我目光再次定格住他,“了结之后呢,孟绮云会怎样。” 冯斯乾的衣扣解了大半,在微弱的灯光下,透出不经意的懒散,“结局不好不坏。” 我若无其事撩发,“那么纯洁无辜的女人,你也忍心啊。” “你始终忌讳,吃醋。”他坐起,从后面贴近我,裹着一丝笑,“是吗?” “我只是难过,粉碎女人天真和热情的罪魁祸首,从不是女人自己,是她深爱的男人。” “不必难过,她们感情中的痛苦与失去,跟你无关。”他抚摸着我长发,“你如愿以偿就好。” 冯斯乾最终没有留宿主卧,睡在了客房。 我一夜无眠,第二天早晨下楼,他在玄关系着领带,漫不经心问了一句,“今天还出去吗。” 我煮咖啡的动作一顿,“不出。” 他侧身看向我,“为什么。” 我压下按钮,斟满一杯,“懒得出去,没什么原因。” 他走到我面前,“我印象里,你不爱喝黑咖啡。” “改口味了。”我心不在焉瞟门外,“保镖还不撤吗?” 冯斯乾眼神停落在我面颊,“他们不碍事。” “但我嫌他们碍眼。” 他将领带摆正腰带的金属扣上方,“你随意做你喜欢的事,只要不超出我的接受范围,他们不会干预你。” 我撂下咖啡杯,“你的范围是什么。” 冯斯乾弯腰,穿好皮鞋,“你清楚。” 他离开不久,我接到程泽助理的电话,“韩小姐,我们在澜春湾后门。” 我打量挂钟显示的时间,“我大概需要半小时。” 他说,“不着急,航班是中午起飞。” 我挂断,翻出身份证,银行卡和备用SIM卡,统统塞进手提包里。 我深呼吸,平复了情绪,走向院子,保镖在打扑克,我绕到他们身后,大刚发现了我,他扔了牌,“韩小姐,您要出行吗。” 我摇了摇头,“有榴莲吗?” 他愕然,“吴姐说您吃不惯,冰箱原本有一盒,您丢垃圾桶了。” “我有点想尝尝了。”我拨弄着几张扑克,“吴姐煲汤呢,你去买。” 大刚没怀疑这是我调虎离山的计谋,他走后还剩下一个,我比较容易对付,我靠着门,“来根烟。” 他嗑出一支,我两根手指夹住,“你们有假期吗?” 他乐了,“我们两班倒,日夜监视您。” 我挑眉,没吭声。 他发觉失言,尴尬轻咳,背过身。 我吹出一缕雾,“家里上有老下有小吗。” 他搓了搓额头,时刻保持警醒,“没结婚。” 我点头,“无牵无挂,我挺羡慕你。” 他诧异,“您有钱有势,羡慕我什么。” 我掸烟灰,“曾经我和你一样活在最底层,后来我走运,扒着富贵阶层的边缘,和外界眼中的那些富豪打交道,再后来我也成为了阶层中的一员,实际上却很空虚。”我手一松,半根烟轻飘飘坠地,“看似什么都拥有了,听他们毕恭毕敬喊韩小姐,林太太,可到头来,我仍旧没有真切拥有任何,反而搭上自己,没有一日踏实安生。” 他挺不是滋味,安抚我,“韩小姐,您生了儿子,其实什么都不用怕。” 我说,“那你一会儿也别怕。” 他没反应过来我什么意思,我对准他脸狂喷,他捂住,佝偻着滚到地上,“好辣啊,我要瞎了!” 我拔腿飞奔,提醒他,“不要水洗!半天就不辣了——” 街角的一辆奔驰SUV,程泽坐在后座批阅文件,我拉车门,来不及收速,整个人扑到座位,上半身正好压住他大腿,他莫名其妙,“出什么事了?吓得你投怀送抱。” 我气喘吁吁爬起,“快开车!” 程泽命令司机去机场,然后拿起副驾驶的皮包,“你有钱吗?” 我只顾逃,确实忘了揣现金,我眼巴巴盯着他的包。 程泽被逗笑,“没钱?” 我别开头,“爱给不给,我没兴致闹着玩。” “有求于人脾气还这么大。”他一边嘟囔一边搁在我脚下,“二十万,我在阑城出差一周,花光了到皇甫酒店。” 我打开,二十沓码放很整齐,“去皇甫酒店找你要?” 他似笑非笑叩击着玻璃,“我在皇甫酒店有股份,安排一个短期的清洁工让你赚点零用钱,我的面子足够。” 我合住拉链,“我有时不知道应该感激你还是骂醒你。” “韩卿。”他叫我名字,“我醒不了。” 我搂着皮包,“你难忘的是那段无疾而终的感情,而不是我。” “不。”他否认,“我难忘感情,韩卿,我忘不掉的是给予我那段感情的女人。” 我闭上眼,枕着椅背,“我不想再谈论了,程泽。” 他陷入沉默。 江城到阑城一小时十二分钟,我们从机场出来,老贺的下属并未现身,合作公司派车接机程泽,我顺势跟随他在车里等。 两点十分,一个戴鸭舌帽的男人出现,他举着牌,上面刻了HQ的缩写。 我降下车窗,朝男人的背影大吼,“是你吗?” 第222章 是他 - 步步深陷 - 玉堂 老贺说,接机的男人叫刘志,是他的秘书,侦察这方面很有经验,就是他发现了阑城的蛛丝马迹。 男人收了牌子,直奔这辆车,程泽揭过窗口,“你的证件呢。” 刘志问,“林太太要检查?” 我下意识看程泽,他长腿交叠,“没有证件,我不允许你带走她。” 刘志取出上衣口袋内的工作证,程泽接过,“湖城的?” 我解释,“我和刘志的领导谈过,他是上面派下的,来头没问题。” 程泽记录下编号,归还他,“刘先生,拜托照顾好韩卿。” 刘志拉开车门,“林太太在阑城的安危由我全权负责。” 我下车,程泽在身后喊住,“韩卿。” 我侧过身,他面目严肃,“有麻烦联系我,我立刻赶到你身边。” 我笑了笑,“我不牵连你了。” 他坐直,窗外阳光正浓,洒在他清澈干净的面庞,“你对于我没有牵连,只有我心甘情愿。” 我犹豫了一秒,“冯斯乾一定会查我的下落,你早晚要败露,你当心。” “他没胆子动我。”程泽神色讳莫如深,“冯斯乾的背景再大,他不是土匪,至多在商场上和我较量,华京的实力与程氏硬碰硬,他恐怕没这份底气。” “程麟手上的股份和你持平了。”我提醒他,“程麟的筹码,等于冯斯乾的筹码,程麟对他唯命是从。” 程泽冷笑,“你不了解程麟,他畏惧冯斯乾是真,服从冯斯乾是假。名利场的男人,没有真正的窝囊废。” “那冯斯乾——”我不由握拳,“有危险吗?” 程泽说,“冯斯乾未必相信程麟,各怀鬼胎互相利用而已,程麟算计不了他,冯斯乾也喝不了他的血。” 我没再耽搁,跟随刘志坐上桑塔纳,程泽视线定格在我背影,直到车驶离,他才升起后窗。 “阑城一共安插了多少人?” 刘志摆弄手机,在等电话,“四个人追查林宗易的行踪,六个人在十三坊撒网捕捞仇蟒。” 我系上安全带,“你们揪出仇蟒了?” 刘志说,“仇蟒很狡猾,很可能不在阑城,不过我们摸清林宗易的住处了。”他调头,绕过拥挤的弄堂,“附近便利店的摄像里,有林宗易经过的录像。” 阑城入秋比江城早,道旁的梧桐开始泛黄,树影摇晃,掠过一道人影,我惊愕,拍打着驾驶椅,“停车!” 刘志猛地刹住,我趴在玻璃搜索刚才的身影,人潮攒动,男人骑着摩托隐匿进车流,刹那无踪。 是他吗? 我死死盯着那片人海,林宗易个子高,身型也魁梧,极少有男人像他那么高,应该没认错。 可印象里,他不会骑摩托,尤其是赛车款式的摩托,那个男人骑得很野。 刘志问,“您看见谁了?” 我不确定,扯了个谎,“我失联多年的朋友。” “追上去吗?” 我摇头,“算了,有缘会见。” 我们到达目的地是下午五点,刘志带着我在光明小区的西门1栋门口下车。 四楼401单元,一间一室一厅,进门迎面砸下一副蜘蛛网,我吓得尖叫,刘志被逗笑,“林太太没见过这样破旧的房子吧?” 我定了定神,“我在太平街的房子更差劲,天花板漏雨,下水道天天浮着粪。” 他诧异,“您的房子?您半点不像受过苦的。” 我摘了墨镜,放在鞋柜上,“我受罪的时候,比乞丐差不多。” 刘志打开壁灯,“由奢入俭难,现在回不去了。” 我擦拭着茶几的浮尘,“富贵有富贵的难处。”我看向他,“你觉得我过得如意吗?” 他没出声。 我推开卧室的窗户,四周是生了锈的铁栅栏,底下一条古老的街道,坑坑洼洼的石灰地,两头贯穿十字路口,车辆来回穿梭,偶尔爆发几声鸣笛。 刘志指着对面7栋四楼,“那里。” 窗帘紧闭,阳台上空空荡荡,并未晾晒一件衣服,全无生活的痕迹。 我半信半疑,“有人住吗?” 刘志说,“反常意味着暗藏玄机,他们普遍会选择避光避世的居所。” 我深吸气,老贺的下属既然密切监控这扇窗,想必有八九成的把握,“如果他出现,我亲自接触他。” 他试探问,“那联络湖城吗?” “先不要!”我惊慌失措,“我想办法劝他,你们再给他一次主动的机会。” 刘志耐人寻味审视我,“林太太,半年前橡山那晚的情形,我有耳闻,江滨两城突击乌溪,您撒谎把领队赵凯支开,林宗易才趁机出境。” “仇蟒窝藏的十亿现金,毕竟是林宗易挖出来的,而且他没有隐瞒湖城。”我平复下情绪,“到这一步,你们层层包围,他已经插翅难飞。老贺答应了,让我出马试一试,假如不费你们一兵一卒,不是皆大欢喜吗。成与败我认了,我不再阻拦。” 刘志略有迟疑,“您考虑清楚,万一他豁出去,仇蟒也在他的住处——” 我看着脱落的一块墙皮,“我赌林宗易会回头,他并非和仇蟒一艘船。” “林太太,一星期为限。”刘志撂下最后通牒,离开出租屋。 我在沙发上打了个盹儿,下楼买吃的,街角有一家米粉店,铺面很脏,招牌是百年老字号,其实做小生意的商贩往往消息最灵通,倘若林宗易真在阑城,绝不会出入需要登记的高档酒楼,反而小饭馆能打听一些消息。 我在最外面的餐桌落座,“老板,一碗牛肉米粉,加胡椒和白砂糖。” 我掰开木筷,搓了搓毛刺儿,斜后方的一桌坐着两个男人,戴着劣质的金项链,啃牛肉烧饼,“李艳又黑了我一千块钱。” “李艳的新老板多牛啊,咱们认倒霉吧。” 男人用指尖蘸着芝麻粒,“当初干保安,我嫌赚得少,哪知道换了老板,工资翻倍了,想再回去,被李艳坑了一笔押金。” “新老板是什么底细啊,南方的富商?口音挺秀气。” 男人嗤笑,“你是想老婆了吧,糟老头子还秀气。” 他们一边闲聊一边起身,我立马掏钱结账,跟上他们,“先生!” 他们驻足,扭头端详我,我笑着递上一盒软中华,“外地人,在阑城做点小买卖,问问行情。” 他们咧嘴乐了,“自己做买卖?” 我坐在马路牙子上,“一群老家的表姐妹也投奔我呢。” 他们撇开腿坐在我旁边,“有学历吗,有老公吗?” “学历不行。至于有没有老公——”我热情靠近,给他们点烟,“这是什么说法啊?” “没学历,你心气儿不高,脏活累活能吃苦,没老公,你没束缚,赚钱为大,对不对?” 我恍然,“那我适合在阑城做什么买卖。” 他摸着下巴,“技师,卖酒,主要你喜欢什么呗,不排除有顾客找茬,搞霸王餐那套,你最好求个靠山。” 我殷勤问,“有推荐吗?” “十三坊有一位蛇叔,挺有排面,也是外地的,能可怜你,你花钱打点他,他给你撑腰。你要是站住脚了,兴许我们还求上你帮忙呢。” 我按捺住激动,蛇,蟒蛇,看来是蟒叔。 他竟然在十三坊又混出名堂了,那林宗易扮演什么角色呢?卧底,义子? 阑城距离江城不近,但也不远,在阑城扎根,以林宗易的谨慎不会如此冒险,阑城并不安全,除非他另有图谋。 无论如何,眼下这条路错了,一星期后老贺动手,结局的性质可不同了。 我朝他们道谢,打包了米粉,乘出租车抵达十三坊,正好是最热闹的时间段。 十三坊是阑城的老城区,临近火车站,务工人员的人流巨大,排查很费劲,是藏身的绝佳地点。 我捧着米粉吸溜,眼睛到处转,司机透过后视镜打量我,“姑娘,来旅游?” 我否认,“打工。” 他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框,“打工穿一身香奈儿啊。” 我故作尴尬,“假货,充门面的。” 司机说,“我女朋友也穿牌子货,我一瞧,你这件绝对是正版。” 我专注望着这趟街,“您听过蛇叔吗。” “听过啊。”他用衔烟的左手对准一个牌子一扫,“午夜酒吧是蛇叔承包的,这片地界最大的酒吧了,一般人承包不下来,老板是富一代,有人脉有钱,压根不买账,可蛇叔一出面,老板当场割爱了。” 我扣上盒盖,摩挲着手腕的银链,“多大岁数。” “六七十岁吧,特有派头,你看民国电视剧吗?跟《大宅门》里面的老爷子一样,拄着拐杖。有一个中年男人总是跟着他,给他开车,气场很厉害,阴森森的。我经常在这边拉活儿,我看到两次。” 我翻出相册,放大一张西装革履的相片,“是他吗?” 司机一瞟,“非常像,没这么正经范儿。” 手机从掌心滑落,我难以抑制颤抖,“师傅,有烟吗?” 我的烟在米粉店给那俩男人了,司机扔到后面一盒红塔山,我抽不惯,从中间折断,一点点搅拌着烟丝。 八点到十一点,我硬生生等了三个小时,门外人来人往,唯独没有我渴望见到的人。 第223章 你放过我行吗 - 步步深陷 - 玉堂 我回到光明小区,刘志买了烧烤和水果,他正好洗完澡,从卫生间出来,“您洗吗?我再烧水。” 我望向椅子上带血的衬衣,“你受伤了?” 他咧嘴,“在十三坊碰到一群混混打架,没忍住动手制服了他们。” “有药箱吗?” 他坐在茶几上,“电视柜有纱布和碘酒。” 我帮他清理了伤口,“我也从十三坊刚回来。” 他吓一跳,“您自己去的?” 我嗯了声,“午夜酒吧的老板是蛇叔,我怀疑是仇蟒。” 刘志拿了一串羊肉,“八九不离十,看来他们在阑城安营扎寨了。” 我们的分工是我负责白天,他负责夜里,我们倒班监视了三天四夜,全无收获。 第四天下午,刘志的同伴通知他去一趟棋牌厅,我到附近商场买衣服,途经男装店,发现一款蓝白格纹的休闲装很适合冯斯乾,我犹豫了一会儿,进店刷卡。紧接又去商场二楼吃午餐,乘电梯下楼时,忽然听到身后传出何江的声音,“冯董,那家男装店的店员证实,韩小姐的确来过。” 我不禁打个寒颤,直挺挺站立着。 随后是冯斯乾的声音,“多久。” “四十分钟前,全市都没有韩小姐入住酒店的登记信息。” 冯斯乾语气低沉,“她不可能住酒店,程泽或者老贺会安排她住公寓。” 何江视线定格在三楼的服装店,“我联系商场经理调一下监控,判断韩小姐的去向,这边居民楼很多。” 冯斯乾静默许久,“会不会还在商场里。” 我心脏咯噔,险些骤停。 何江问,“封锁商场?” “不行。”冯斯乾皱眉,“你有什么资格封锁,一旦赵凯出动,老贺与程泽收到风声,会任由你找到她吗。” 我趁他们背对电梯口,飞快绕过柱子,踩着台阶狂奔,返回出租屋。 我捂着胸口,好惊险,只差一步,我就撞进冯斯乾的大网了。 我拨通蒋芸的号码,她破口大骂,“你死哪去了?” 我回答,“我已经在阑城了。” 她连声哎呦,“冯斯乾在醉王朝堵你,堵了四晚了。” 我问她,“周德元有动静吗。” 蒋芸说,“我没机会接触他,倒是孟绮云,她昨天在伊兰尔美容院做脸,过敏很严重,住院了。” 周家没动静,证明还屹立着,可孟绮云出意外,冯斯乾竟然不陪她,却有闲心今天跑阑城抓我。 我告诉蒋芸,“周德元绝对出事了。” 她愕然,“他那么大的来头。” 我一口咬定,“正因为来头不小,才静悄悄的,内部处理。” 蒋芸说,“你什么时候回江城。” 我没答复她,直接关机,更换了SIM卡,刚插入,冯斯乾的短信涌进十几条,我粗略看完,又迅速换回新卡。 冯斯乾也给我下了最后通牒,命令我立刻回去。 我躺在床上,脸埋进枕头,有些筋疲力竭。 缓过劲之后,我照常用望远镜监视对面,晚上七点钟,四楼灯亮了,是那种老式的橘色灯泡散出的光晕。 我整个人呆滞,如同被枷锁固定住,完全无法动弹。 片刻,一个陌生男人从窗户探头,“哥,没人!” 我一激灵,顿时回过神。 我循着男人呼喊的方向,目光定位在7栋楼下。 夕阳沉重,介于黄昏与暮色,像老电影的胶片,在光影尽头,穿黑色夹克的男人斜倚着出租车,一手点烟,一手拎着盒饭,眼神警惕流连于街头巷尾。 他又剪短了头发,发型利落硬朗,拇指扣动打火机,沉郁的气质愈发强劲。 一丝火光拂过他刚毅深邃的眉眼,虽然相隔数十米,我却深刻感受到一股熟悉而克制的味道,在初秋的傍晚极为灼烈逼人。他下颌的胡茬断断续续蔓延到耳鬓,浓重的墨青色,像积累了数日没刮过。 他吸了一大口,随即掸掉一截灰烬,从原地离去。 我紧盯他,他没有进入7栋,而是折返6栋,斜对角的那栋。 是刘志的情报有误,亦或是林宗易察觉暗处有眼线,他的行为确实有逃脱老贺掌控的苗头。 我只觉手脚冰凉,五脏六腑都拧巴到一起,在林宗易走进楼道门后,并无哪一扇窗口亮灯。 这时老贺打入一通电话,我正处于心烦意乱,当即摁掉,他又打,我接听,“我平安,你放心吧。” 他松口气,“刘志说你要一星期的期限,给我圆满的交代,是吗?” 我无奈,“是刘志只给我一星期的上限。” 老贺沉默一秒,“你有把握吗。” 我很坦诚,“说实话,我同样不明白林宗易的意图是什么,我仅仅相信他不是毫无人性,有一线希望。” 老贺问,“有确切目标了吗?” 我没隐瞒他,“在6栋。” 他出乎意料,“6栋?” “7栋是障眼法,他的保镖在住,他没住。” 老贺深呼吸,“你打算独自登门?” 我没吭声,他权衡了一番轻重,“我派人保护你。” 我说,“目前还不清楚仇蟒在哪,我一个人去,不至于打草惊蛇。” 我挂断电话,直奔6栋。 我不知道他具体住在哪个单元,只能分析。林宗易的性格过于谨慎,类似门上贴着的小广告,他都会顾虑,如果邻居需要开锁、清洗油烟机,自然要站在他出租屋的门口,记录广告上的电话号,万一屋里的保镖凑巧说到不该说的,被无意听到,也是一个麻烦。 因此我断定,被清除得干干净净的防盗门,住户一定是林宗易。 我从1楼走到7楼,最终停在501,按响门铃。 林宗易以为是保镖回来了,他几乎没多问,开门的一霎,看清外面的人是我,他愣住。 就在等待的一刻,我猜测自己会崩溃瘫软,甚至嚎啕大哭。 我脑海中幻想了所有画面,唯独这个清醒理智的我,是我没想到的。 我一动不动,“不认识我了吗。” 我们对视良久,他手从门栓轻轻垂落,“你怎么来阑城了。” 直到听见他声音,我缴械投降了,“我实在好奇,你跳下江浦港,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凭空消失是发生了什么。” 他转过身,“我发生什么跟你没关系。” “没关系?”我玩命似的踹门,门板弹开,重重砸在他脊背,他失控朝前挪了半米,“林宗易,你疯了吗!你分明立了大功,你非要走上绝路吗?” 他低着头,一言不发。 我冲过去撕扯他,“你到底在干什么!你不想活了吗?”他回避我,不肯面对我的质问。 我伫立在他面前,捧住他脑袋,“林宗易,你说实情吗?” 他看了我一眼,再次重复,“和你无关。” 我点头,“好,看你骨头硬,还是我骨头硬。” 我发了狂,胳膊推开他闯进客厅,一把抄起桌上的匕首,他本能阻止我,才作出反应,又停顿住。 我将刀刃横在锁骨压进半寸,“林宗易,你自首吗?” 他面容阴沉,用力攥着拳,“你什么意思,威胁我吗。” “我威胁你能得到好处吗?我从未把他们抢夺的功劳当回事,我不是他们那样的身份,我立功又图什么?”我疼得咬牙,“我别无他求,我只想你活下去,像你曾经承诺我的,接受审判偿还罪孽,十年二十年都无所谓,哪怕白发苍苍那天,可以堂堂正正走在阳光下,听林恒叫你一句爸爸。” 我每说一个字,刀刃剐着皮肉,渗出一滴血珠,越渗越多,位置也移动越来越挨近喉咙,刺目的鲜血沿着刀刃淌下,林宗易瞳孔骤然收缩。 “宗易。”我哭着,“悬崖勒马吧,法网恢恢,你无路可走!” 他突然镇定下来,变得极其冷漠,“你不是得不到任何好处,你能得到冯斯乾的欢心。”他笑了一声,“韩卿,你假惺惺装什么。” 林宗易用牙齿咬出一支烟,单手焚上,走向沙发,沙发表面的劣质牛皮被磋磨得破损不堪,他坐下,双腿大幅度分开,上半身前倾,臂肘抵在膝盖,平静抽烟,我们僵持好半晌,他缓缓开口,“究竟是老贺,是冯斯乾?” 我听懂他的含义,脸色瞬间惨白,“你疑心我是冯斯乾放出的鱼饵。” 林宗易后仰,倚着墙,“你替冯斯乾出手,把我带回滨城,解决了周德元对他发难。”他意味不明打量我,“冯斯乾高兴了,还愁不娶你吗?” “林宗易——”我浑身抽搐着,“天地良心。” “你有良心吗?”他神情讥讽看着我,“有良心的女人,没必要和我这种男人废话。” 我声嘶力竭大吼,“老贺的下属在1栋租房,日夜守在光明小区,我过来找你,冯斯乾根本不知情,我费尽心机瞒天过海,我没有暗算你!” “不是你将我逼到这副局面吗?”他掰开易拉罐,灌下半罐啤酒,侧脸线条紧绷,“韩卿,我了解你。” 我剧烈喘息着,双眼血红,“你了解我,就不会说出我假惺惺来看戏这句话。” 他冷笑,“你太过自以为是,觉得自己有本事劝我回头,即使我不回头,也舍不得伤害你。你对待我,就像收服一头猛兽,你自信十足,所以你向老贺请缨,湖城在等你成功拿下我的结果,对吗。” 我僵住,“你眼里的我,是这样的女人。” “你认为你是好女人吗?”林宗易一脸鄙夷,“韩卿,我烦透你了。自从遇到你,我的人生全毁了。”他又喝完剩下的半罐酒,“是,我自作孽,今日的下场,我怨不了你,也怨不了其他人。” 他站起,将空罐狠狠摔在我身上,“你放过我行吗?别再管我死活了。” 第224章 拉着她下地狱 - 步步深陷 - 玉堂 我呆滞许久,嘶哑问他,“你的伤痊愈了吗。” 林宗易看着我,“你听不懂人话吗?我让你走。” 我从抽屉翻出一个塑料袋,里面的药膏只剩半支了,“没痊愈对吗。” 他满是烦躁,“不干你事。” 我蹲下,解他的衬衫,他胸口伤痕累累,有细碎的刀伤,有枪伤,还有手指活生生抠拦的伤疤。 我用棉签蘸了药,在上面涂抹着,“你去医院了吗。” 林宗易一言不发。 “耽误了救治会感染发炎,你起码要去诊所包扎。” 他如同对待一个陌生女人,毫无感情和温度,无比冷漠地审视我,“你同情我吗。” 我否认,“我不同情你,相反,我恨你,也难受。” 他眼眸掀起刹那的波澜,又恢复沉寂。 我自顾自说,“我难受你的处境,你不与人知的心思。我更恨你做错选择,恨你精明一辈子,在最关键的时刻又犯了糊涂。” 林宗易低下头,视线定格在我为他缠绕纱布的手,他用力一搪,我猝不及防跌倒在地,他下逐客令,“马上走。” 我手撑住地面,还没站稳又扑向茶几,其中一只杯子摔碎,当场刮破了手心。 我眼眶通红,“瓷砖上有酒渍,我脚滑。” 林宗易皱着眉,“你是故意折腾我。” 我摇头,不敢哭出声。 “你除了惹事,还会干什么。”他扼住我胳膊,打量血流不止的伤口,“韩卿,我越是了解你,越觉得当初眼瞎,究竟被什么迷惑住,看上你这种女人。” 玻璃碴割肉,痛得锥心,我倒抽气,“宗易,你轻点碰。” 长长的血口从食指根部延伸到手腕,他一脸不耐烦,眼里却一闪而过心疼,擦拭的力度也温柔许多。 林宗易眼角的皱纹深了一些,他瘦得几乎脱相,下颌的轮廓更凌厉,连眉骨也凸出的厉害。 我瞥向角落的垃圾桶,全是快餐盒和速食袋,“你不是会煮饭吗?” 他倒出碘酒,清洗伤口边缘的灰尘,“没空。” “你在十三坊的午夜酒吧陪着仇蟒做生意吗。” 他停住,抬起头,“你去过。” 我没隐瞒他,“原本打算截住你,可惜你没去。” 他继续清理,“少掺和,对你没好处。” “我不在乎好处。”我赌气抽回手,“你以后别歪曲我就行。” 林宗易丢了棉签,“你不来,我没法歪曲你。” 我再次追问,“为什么不告诉老贺实情?我打听过,仇蟒养着不少保镖,你单打独斗有胜算吗。你就算伪装得无懈可击,照样不排除他疑心你,江滨湖三城在摸查他的下落,尤其万隆城被封锁,一箱箱地搬运现金,整条街道都传遍了,你确定他没有得知这些吗?冠强死了,振子是你的心腹,李祖跃和乔叔是云城的核心人物,他们要是出卖仇蟒,自己也没好果子吃。仇蟒不蠢,他能想到是你留下那封信和仓库钥匙。” 我越讲下去越后怕,“他或许因为需要你,你在阑城打头阵,替他稳局势,赚出国的钱,他一面监视你,一面利用你,他未必不知道你早已背叛。万一他豁出了,卸磨杀驴呢。你贸然掐断和所有人的联系,对峙时连支援都没有。” 林宗易后仰,手背遮住额头,语气消沉,“少牵连一个是一个,老贺的手下路数太正,顾忌也多,斗不过仇蟒的歪门邪道,何必白白搭上。” 我惊愕了一霎,如梦初醒,“所以我没猜错,你的确潜伏在仇蟒身边,伺机一网打尽。” 林宗易重新拾起一罐啤酒,“阑城是他最后一站,没有其他后路了。” “阑城有多少人。” “九十六个。” 我说,“刘志在这边,1栋401。紫云小区也有三个老贺的下属,具体在哪栋,我回去套话,你有麻烦联络他们。” 我准备把刘志的号码发给林宗易,他突然摁住我手,“没必要。” 我大喊,“江浦码头那次是你命大,你就认为自己次次都命大吗?” 林宗易喝了一口酒,“我有数。” 我平复了情绪,“冯斯乾是江城特聘的心理学专家以及情报员,他也到阑城了。” 林宗易淡淡嗯,“我在十三坊遇上他了,他没发现我。” 我一字一顿,“你如今背负着逃跑的罪名,冯斯乾可以缉拿你,你想过落入他手里的下场吗?” 他所问非所答,“王赫,你有印象吗。” 我当然有印象,是王晴娜的叔叔,去年死在手术台。 林宗易摇晃着啤酒的白沫,“你知道上面给冯斯乾开了几次绿灯吗,王威家族、周德元和我,是这几年隐秘调查的对象。而冯斯乾是埋在江城和滨城的鱼钩,针对这两家下手,目标不费上面的一兵一卒,直接连根拔除,布局由冯斯乾全盘操纵。” 白沫溢出罐口,像一团欲盖弥彰的雾,“王赫没死,被控制在南区监狱,他出事后,王威跟我反目,将江都会所和滨城会馆的部分证据从王晴娜手中诈取,是我这艘船彻底覆没的开始。” 林宗易一饮而尽,“我从不轻易认输,论智谋,我是输给了冯斯乾,我只有百分之一的漏洞,可他没有漏洞。” 我们沉默的时候,忽然响起叩门声。 我警惕冲向窗户,朝斜对门张望,刘志的出租屋没开灯,楼下也没有车辆,“宗易,是不是你的人。” 他眯眼,拨通一串号码,“小东,是你敲门吗。” 小东停顿了一秒,“华哥,是我,忘带钥匙了。” 林宗易挂断,我一边过去开门一边提醒他,“明天抽空安装猫眼。” 当我看清门口伫立的男人,脸色顿时煞白。 楼道里的长管灯被风吹得摇摇欲坠,光掠过男人的眉眼,黯淡又深沉。就像这座城市,陈旧而充满玄机,晦暗的黄昏,莫测的夜晚,变成一种复杂到极致的刻画,浮现在他面孔。 有一瞬间,我恍惚分不清自己置身何处。 何江站在男人后面,钳制着小东,小东哭丧脸对林宗易说,“华哥,他们藏在楼梯口伏击我!” 冯斯乾越过我肩膀,梭巡客厅,他含着笑意,漫不经心开口,“旧情人叙旧吗?” 我本能后退,“你怎么找到这里的。” “你感觉自己的手段很高明。”他云淡风轻,“程泽确实有两把刷子,他竟然打通关系抹掉你飞往阑城的航班信息,和赵凯对着干。” 我深吸气,“是我逼迫他帮我,你们不要怪罪他。” “华京和程氏集团不在同一阶层上,我暂时倒是怪不了他。”冯斯乾单手解着西装扣,“不过程麟上位董事长的那天,很快会到来。” 我攥着拳,“你相信程麟吗。” 他若有所思,“还好。” 我挡着防盗门,将冯斯乾挡在外面,“我卖你一个秘密。” 冯斯乾凝视我,“交易什么。” 我仗着胆子谈判,“你放一马。” 他挑眉,“放你一马?” 我背对客厅,听见林宗易缓缓站起,破败的沙发架发出嘎吱响,我手臂左右横亘住,“至于放谁一马,你明白。” 冯斯乾摩挲着西服的琥珀扣,“我不感兴趣你的秘密。” 我抛出诱饵,“涉及程麟。” 他笑容加深,“胡娇是程泽的秘书,程麟和胡娇有不正当来往,程麟不够安分,我们各怀鬼胎,他借助我的势力上位,我扶持他当傀儡。他扳倒程泽之后,会迅速利用程氏集团的巨大资本反制我,胡娇表面是程麟的人,实际上她更偏向程泽,为自己谋划豪门地位。”他那样平静,“还有秘密吗。” 我整个人紧绷,又骤然泄了气。 什么都瞒不过冯斯乾,他仿佛有无数只手,探测到每个他试图掌控的阵营里。 “程麟不可信,在我扶持他的最初便心知肚明。”冯斯乾逼近我,“你再努力一下,说不准我会被你的执着感动。你总是妄图赢我一招棋,又永远差一寸,聪明,运气,眼力,你都具备,唯独不具备一点。” 我望着他,“哪一点。” 他俯下身,微微与我交错,滚烫的气息钻入我耳蜗,我半边身子都酥麻。 “你所博弈的我,让这盘棋的难度太高了,远不是你一个女人能驾驭。” 我不露声色同冯斯乾拉开距离,趁机反锁,然而他的反应比我更快,一脚踢开的同时,伸手扯住我躲避门板的撞击,反手狠狠一推,将我推进玄关,他也紧随其后进门,“韩卿,你越来越无法无天。掩护逃匿是什么罪名,你清楚吗?” “我没有掩护他!”我声嘶力竭,“林宗易也不是逃匿!” 冯斯乾偏头吩咐何江,“你出去。” 何江下意识掏手机,“冯董,赵队一直在江城等消息。” 冯斯乾意味不明望向他,“你想说什么。” “我通知赵队,到阑城堵截林宗易。” 林宗易背靠窗户,这一户住宅没有防护栏,此时玻璃敞开大半,只需纵身一跃,跃到隔壁的管道之间,凭林宗易的身手,大概率可以落地逃生。 冯斯乾笑了一声,“赵凯多久抵达阑城。” 何江预估了时辰,“搭乘临近航班,直通安检,最快两个半小时。” 冯斯乾笑声更重,“你保证在这期间林宗易老实认命,绝不反抗吗?” 何江一愣,“可您——” “我打不赢他。”冯斯乾脱下西装,挂在门后的衣架,“迄今为止,我没有见过能够在武力范畴压制他的对手。” 何江有些不甘心,“那我们放任他吗。” 冯斯乾拆开腕表的表带,随手搁在桌上,“你先出去。” 何江不再多言,转身离开。 冯斯乾目光停落在林宗易的脸上,“你非要拖着她跟你一起下地狱是吗。” 第225章 配得上我的爱吗 - 步步深陷 - 玉堂 林宗易从橱柜里取出一瓶干红,“喝一杯吗。” 冯斯乾意味深长,“你挺有兴致。” 他斟满两个杯子,“你从江城围剿到阑城,不擒住我,不会轻易罢休。” 冯斯乾淡笑,“你明白就好。” 源源不断的红浆注入玻璃杯,投映出两张男人的脸,一张诡谲,一张高深。 林宗易嗅着酒香,“我这里平时喝啤酒,只一瓶红酒特意留给你现身这天。” 冯斯乾捏住杯脚,“我出现在你意料之中。” “这么多年,难得遇到一个对手,我的下落瞒不了你。”林宗易揭过透明杯壁注视他,“这场交手,输赢都很痛快。” 冯斯乾郑重回了一句,“宗易,你有些可惜。” 林宗易发笑,“是吗。” 冯斯乾喝了一口酒,“做好人还是坏人,你自己的选择,没有谁强迫你。即使你二十年前有苦衷,世上的人多半不如意,只有你触犯了底线。” 林宗易的沉默使脖颈和手臂那些横亘的伤疤愈发深刻。 “韩卿将钥匙交给老贺,得罪了江滨两城,上面正在挖她的过错,而她插手你和仇蟒之间就是不可饶恕的罪错。江浦码头之前发生的一切,你留下的那封信或许能保住她,可阑城之后的一切,韩卿又参与其中,她逃不过追究。” “不是有你吗。”林宗易后仰,倚着沙发背,“连自己的女人都护不住,你当什么男人。” 冯斯乾看着他,“你拖着女人当枪使,你算男人吗。她原本不必卷入这次风波,你给她钥匙才导致她陷入泥潭。” 林宗易分开腿,俯身逼近冯斯乾,“韩卿冒险去万隆城找我,她踏入的一刻就洗不清了,后面只能补救。由她亲手交出钥匙,给湖城立功,老贺在明面一定会保她,他知道不保我绝不放过他。至于暗处,你应该有手段维护一个女人。” 冯斯乾余光微不可察一扫,定格在林宗易鼓起的西裤,是一柄利器的形状。 “你不娶她,她不会面对今日的灾难。” “如果当初我预料自己垮得这样快——”林宗易眉头紧锁,没说下去。 冯斯乾审视他,“你会另辟蹊径和我斗,不牵连。” 林宗易单手扯着衣领,橘色灯光极为幽暗,连同他完全裸露的胸口也笼罩一层红霜,“你把韩卿带回江城,我没想到她过来。” 冯斯乾注意到他这个动作,微眯起眼,继续不露声色饮酒,“赵凯知道她在阑城,航空公司的信息是他出面调查,你认为来得及吗。” 林宗易语气阴鸷,“堂堂的专家,摆不平一个女人的后患吗。” “你认栽,缉拿你的功劳记在韩卿头上,这一笔麻烦就彻底了了。” “我不需要!”我惊恐大叫,“林宗易,你自己去湖城自首!”我奋力拉着冯斯乾胳膊,“赵凯在江城,他不了解阑城的情况,取决于你如何传递消息。” “什么消息。”冯斯乾一甩,毫不留情甩开我,“我部署不周,办事不力,让林宗易在我眼皮底下钻空子逃掉吗?” 我情绪崩溃,“你早已不是他们圈子里的人,你失手一次不行吗!” “不行。”冯斯乾撂下杯子,“我从没失手过。” 我咬着牙,“不败的战绩与你儿子的母亲,你要哪一个。” 他目光停落在我脸上,凉薄至极,“公和私,没有可比性。” 我踉跄后退,“你要前者对吗。” 他一言不发,同我对视着。 “冯斯乾。”我哽咽,“我真的看不透你。你有时很爱我,为了我的安危,什么都豁得出,你有时又很轻视我,名誉,利益,地位,都比我更重要。到底哪个时真实的你,哪个是演出的你。” 他移向空了的杯子,“都是我。” 我深吸气,“那今晚,你的身份,你爱的女人,你必须做选择。” 冯斯乾环顾这间屋子,地上散落的药膏,空气中属于我的香味,他笑了一声,“我爱的女人,配得上我的爱吗。” 我望着他,“冯斯乾,我来阑城只想给宗易一线生机,仅此而已。” “宗易。”他重复了一遍我对他和他的称呼,“韩卿,刚才你开门的瞬间,像什么。” 我杵在原地,发着愣。 “生死眷侣。”他缓缓起身,“你把我放在什么地方。” 我随着他抬起头,“你误会了。” “你心里男人是谁。”他仿佛骤然失控,没了分寸。 我直视他许久,最终我别开头,“你问有意义吗。” 冯斯乾冷笑,“不能回答吗。” 林宗易也望向我。 气氛越是微妙,我反而平静下来,“我回答你,你同意交易吗。” “以交易为前提,我怎样确保你的答案是真。” 我说,“所以我认定没意义。” 冯斯乾笑意更深,“没有答案,其实也是答案。” “你讨厌我的似是而非吗?你此时有多么讨厌,我就有多么讨厌你。”我站在他对面,“有太多次你什么都不肯讲,我猜你的心,猜你的情意,我们中间总有一重隔阂,你不信任我,而我也不够聪明,猜不出你的意图。我是自私任性,可蒙在鼓里与心知肚明的隐忍,我要后者,我不是忍不了一时的委屈。” “我不想隐瞒你。”冯斯乾一字一顿,“只要和林宗易有关,你就像变个人,根本不在乎我的难处,我告诉你真相,你随时会为他出卖我。” 林宗易摇晃着酒杯,打断这一幕,“酒已经喝过了,也该动手了。” 冯斯乾背对他,“你怎么知道我要动手。” 林宗易眼神掠过桌角的手表,“你摘手表是动手的前兆。” 我愕然不知所措,既无法控制,又无法坐视不理,“冯斯乾——” 他漫不经心侧身,看向林宗易敞开的胸膛,“你解扣子,同样是准备动手。” 话音未落,他们同时用武器指向了对方,分秒不差。 冯斯乾毫无惧色,“我擦枪走火,无罪。你走了火,考虑好结局。” 林宗易对准他,“我不主动缴械,你不是我对手,这点你很明白。” “看来你真活腻了。” 林宗易拇指抵在扳机,“我再搏一把。” 冯斯乾和他隔空对峙,“仇蟒那张网,我会亲自布局收网,你非认栽不可。” “你没这份本事一网打尽,除了我,谁也办不到毫发无损铲掉仇蟒。”林宗易漾着一丝笑,“你一味敌对我,也许并非因为立场,更多因为私人恩怨。你忌恨我的存在,我是你战无不胜的人生中仅有的阴影,你觉得我染指亵渎了你唯一一段感情。” 冯斯乾面不改色,“你高估自己了。” 林宗易轻笑,“否则你不会那么问她。” 冯斯乾静默半晌,他拨开保险栓,“苍蝇这种东西,不咬人,但恶心人。”他的位置易守更易攻,一脚踢飞林宗易手上的家伙什,林宗易反手一拧,扼住他腕子,武器刹那脱手,冯斯乾左腿一搪,紧接着左手利落握住,又瞄准林宗易,“停下。” 林宗易也恰好掐住他咽喉,极度的缺氧令冯斯乾脸色涨红,他戳住林宗易脑袋,“你手快,还是它快。” 林宗易略歪头,“身手见长。” 冯斯乾表情阴狠,“为制服你,我演练了无数次。” 林宗易说,“怪不得殷沛东曾评价你,骨头里的韧劲更胜过天资。” 我冲过去,跪下哀求,“斯乾,他会自首的!” 他眼睛暗流涌动,“自首?” 我疯了似的点头,“一星期!再给他一星期的时间。” 冯斯乾始终维持着胁迫他的姿势,“我凭什么给他时间。” 我直起腰,上半身贴着他,“老贺答应我,由我出马劝林宗易回头。” 他用枪口挑起我下巴,冰冷的触感冻得我头皮发麻,林宗易在这时后挪了一步,冯斯乾立刻指回他,“别动。”他扣下开关,一颗麻醉弹射出,击穿窗框,我吓得闭眼,胡乱抱住他脚踝,“不可以!我求你了——” 一大块干枯的墙皮被震荡得脱落,我近乎破碎的语调,“我承诺过老贺,假如我失败了,我要承担后果。” 冯斯乾果真冷静几分,“什么后果。” 我仰起脸,“很恶劣的后果。” 他垂眸打量我,“韩卿,你为我赌过命吗,拼过全力吗。” 我流着眼泪,“你有危险,我也会。” 他眼底激烈的漩涡在翻腾与绞杀,我不知道他会做出什么决定,是一条生路,亦或一条绝路。 我哭着,“斯乾,放了林宗易这一回,仇蟒也在阑城,他不会再犯错了,你让他做完他要做的事,你现在动手,他没有一丁点活路了!” 我爬起,用身体堵住枪口,“斯乾,千错万错是我的错,我不该欺骗你,更不该擅自到阑城掺和这副局面。你欠我一个条件,你记得吗。” 他神色喜怒不明,“你要浪费在他身上吗。” 我清楚冯斯乾恼了,可我不得不固执,我更清楚一旦林宗易过不去这一关,便没有下一关了,“那个条件,还作数吗。” 他闷笑,枪口往我皮肉深处顶进半厘,“我以为你会用在要求我和孟绮云离婚。” 我僵硬住,一股寒流从脚底窜上头顶,磋磨着我的五脏六腑。 “韩卿,我许诺的,任何时候你提出,我会尽力。”他一直凝视着我。 我止不住发颤,“你的意思是作数。” 冯斯乾侧脸线条紧绷。 而林宗易伫立在一旁,迟迟没动。 我歇斯底里,“走啊!” 他迈出两步,又顿住,我全身战栗,“林宗易,你犹豫什么,你走!” 他双手青筋暴起,攥得死死地。 我大吼,“无论你做什么,记住堂堂正正回湖城自首,千万不要一错再错。” 第226章 我永远不及你 - 步步深陷 - 玉堂 何江挂断电话返回,正好和林宗易在楼道内打个照面,他伸手拦截,林宗易一拳击退,带着小东飞奔出7栋。 何江神情慌张闯进来,“冯董!林宗易跑了!”他发现我拼命抱住冯斯乾,瞬间怔住,“是您?” 冯斯乾不语,默认这一切。 “江城和滨城铺天盖地搜索林宗易的下落,您擅自放人了?” 我埋在他胸膛,微微颤栗着。 何江一脸懊恼,“您总是受这个女人的迷惑。” 冯斯乾警告他,“你懂点规矩。” 何江深吸气,“您从不心慈手软,唯独迈不过这个女人...”他咽下,“韩小姐这道坎。” 冯斯乾从怀中推开我,吩咐何江,“让十三坊的保镖最迟明天撤出。” 何江不甘心,“您真的罢手吗,已经上钩的鱼不钓吗?” 冯斯乾松了松领口,“林宗易不肯屈服,江城损兵折将围猎他,得不偿失。” 他仍感觉勒得紧,索性用力一扯,衬衫纽扣全部崩落,尖锐的撕拉响刺激我抖得更厉害。 “满意了?”茶几摆着林宗易剩下的半包烟,他嗑出一支点燃,“韩卿,你的楚楚可怜,你痛苦的模样,一次又一次打败我的理智,你高兴吗。” 灯火昏暗,他剖露的情绪那么赤裸又沉重,“你得逞之后,心里在想什么。”他抽着烟,“你很得意。我这样轻而易举为你的眼泪买单,为你的哀求动容。我和你之间比狠心,比冷漠,我永远不及你。” 我低声啜泣,“我没有得意。” 冯斯乾在雾气中眯着眼,阴晴不辨。 我小心翼翼捧出袋子里的商务装,捧到冯斯乾面前,“我在商场给你买的新衣服。” 他一动不动,只一缕烟雾盘旋而上,弥漫他那张晦暗莫测的面孔。 我铺平在沙发上,冯斯乾很适合条纹的款式,他穿纯色显得太深沉,是一种和林宗易截然不同的深沉,从骨骼里渗出的阴郁感,算计感。 “斯乾,你试一试吗。” 他掸落烟灰,“给我买的衣服,为什么拿到林宗易的住处。” 我眉眼温顺,“刘志每天在出租屋监视林宗易,我期间一直没出门,饭菜是刘志负责买,我下午出去这么久,怕刘志疑心我,衣服确实给你买的,我只是用它占个手,打发刘志的盘问。” 冯斯乾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像是听了,又像是没听我解释。 好半晌,他重新续上一根,“给林宗易买过吗。” 我嗯了声,“买过一回,是衬衣。” 他挑开颈后的标签,“这件尺码,是他的码数。” 我一愣,“你不是185吗?” “我180。”他叼住烟蒂,“185太宽。” 我捏着衣袖,悄无声息收紧。 他闷笑,“你不记得我的尺寸。” 我垂下眼睑,不敢看他。 冯斯乾说,“下次不用买了。” 我辩解,“可我之前买185...” “将就穿的。”他脸色极度平静,“我不知道你将我和他记混了,我只认为你分不清尺码。” 我胸口憋得难受,“我没记混,而是——” “而是从没上心过。”他打断我,我再讲不出一个字。 何江这时走到他旁边,俯下身,“冯董,我通知了阑城当地警方。” 冯斯乾吸烟的动作一顿,“谁允许你私自做主。” 何江低下头,“我看到您同他周旋,以为您是故意拖延,我才联络阑城。” “何江。”冯斯乾对准天花板裂开的墙缝,吹出一缕烟雾,“看来我留不得你了。” 他不吭声。 冯斯乾捻了捻指腹的残灰,“一星期之内,你向董事局递交辞呈。” 何江望向他,“冯董,周德元那头尘埃落定,我会请辞。万一后面有任何差池,我能替您承担一部分。” “不必。”冯斯乾一锤定音,“我不喜欢不可掌控的下级。” 何江腮骨鼓了鼓,“是。”随即退出客厅。 冯斯乾熄灭了烟头,他坐在那,整个人释放的味道越发清冷。 半小时后,阑城的便衣抵达,冯斯乾起身接待他们。 年长的男人出示工作证,“冯董,您的秘书举报,江城在逃人员林宗易藏匿于光明小区。” 冯斯乾若有所思回忆着,“我秘书的确说有一个男人相似他,我没见到。” 对方四下张望,“您的秘书呢?” 冯斯乾侧身,邀请他们进屋,“公司发生事故,需要他紧急赶回处理。” 年轻的男人不满,“我们找他求证。” 冯斯乾不露声色踩住一块带血的纱布,“我秘书怀疑而已,情报是否属实,其实保证不了。” 年长的男人打量我,“这位是您的夫人吗。” 冯斯乾笑了一声,“我太太在江城。” 老总普遍伴随一些风流韵事,男人很识趣,不再多问,“这应该不是您的房子。” 冯斯乾面不改色,“我司机的家。” 男人视线定格在瓷砖上的血迹,以及窗框遗留的一枚弹孔,“司机方便露面吗。” 冯斯乾回答,“不方便。” 男人观察他,“您受伤了?” 我立马接茬,“他没有受伤,是我的血。”我摊开掌心,“玻璃碴割破的。” 男人蹙眉,“似乎深浅与浓稠度不一样。” 我心虚得冒汗,地上是林宗易的血,血色比较深。 冯斯乾镇定自若,“血液接触空气与灰尘会氧化凝固,外界温度也影响颜色变化。” 男人看向冯斯乾,“您是——” 他姿态从容,完全看不出半分紧张,“我仅仅是商人。” 男人说,“我们调取小区大门的监控,察觉到一个可疑身影,和林宗易高度吻合。” 冯斯乾神色意味不明,“兴许他就在阑城。” 他们互相对视,“监控显示,他是从这栋楼走出。” 冯斯乾反问,“有这层楼的录像吗。” 男人没答复,这种老旧小区压根不会在每一层都安装摄像头,当然是冯斯乾意料之中的结果,“抱歉,我提供不了线索。” 男人说,“那打扰您了。” 冯斯乾关上门,静默伫立在原地,许久没反应。 我走过去,“斯乾...” 我以为他表面放了一马,照样会借助阑城之手再次围剿林宗易,我能阻止他,却无法阻止阑城干预,然而他并未如此,实打实退了一步。 冯斯乾背对我,“感激涕零吗。” 我试图拉他衣角,他避开我。 我无力收回手。 他转过身,“你还回刘志那里吗。” 我摇头,“你住哪?” 他面无表情,“酒店。” “我跟你回酒店。” 他摘下挂在门后的西装,默不作声离开出租屋。 我们回到酒店,何江没在,办公桌上的电脑连着网,赵凯正在请求视频,冯斯乾关掉屏幕,赵凯紧接着又发出一遍,冯斯乾眼神示意我躲开,才按下同意。 赵凯一脸焦躁,“你在搞什么!阑城不太平,我又联系不上你,是不是出岔子了。” 冯斯乾揉着眉心,“这边没进展,你先撂下。” “韩卿没有和林宗易碰头吗?” 他不着痕迹看了我一眼,耐着性子,“没有。” 赵凯莫名其妙,“那她去干什么?” 冯斯乾揉得力道更重,“她贪玩,程泽在阑城有项目,顺便送她过来。” 赵凯更纳闷了,“她和程泽?” 冯斯乾拉开椅子坐下,语气不咸不淡,“不是有过一段意难忘的旧情吗。” 赵凯沉思片刻,“斯乾,江城给我施加压力,务必抢在湖城前面拿下仇蟒,你也清楚,几股势力在争业绩,仇蟒垄断娱乐产业三十多年,再加上林宗易,两大灰色人物盘踞在阑城,你想方设法捕进网里,我指望你了。” 冯斯乾没出声,直接掐断通讯。 晚上他从浴室出来,何江站在门口向他汇报,“刚收到消息,十三坊凡是仇蟒名下的生意全部暂停营业,估计林宗易回去报信,仇蟒开始警惕了。” 冯斯乾系着睡衣扣,没说话。 何江继续说,“仇蟒警惕外部,必然疏忽内部,林宗易反而容易动手,他最后还利用咱们一把。” “仇蟒既然在阑城扎根,十三坊一定水深。”冯斯乾擦干净头发的水珠,“谁在一线出事,赵凯都要和我算账,不如按兵不动,看林宗易到底有多少本事。” 何江压低声,“湖城立功,赵凯的上级和周德元肯定冲您翻脸。” “我不是他们的下属。”冯斯乾丢了毛巾,“至于周德元,他未必熬得到那天。” 夜里我们各自睡在床的一侧,中间隔开一米距离。 他沉默,我亦沉默。 我踟躇了好一会儿,偏头凝望他,“很难解决吗。” 他平躺,阖着眼。 我咬牙,“实在不行,你推到我身上,终归是我的错。” 他依然不回应。 我伸出手握住他,“即使你舍弃我,我不怪你。” 他终于睁开眼,“你明知我舍不掉,说这些有意义吗。” 我眼眶发红,“林宗易在悬崖边上,我分明可以拽回他,我做不到不管。” 月色透过窗帘,投映在冯斯乾眼里,“你对他是哪种感情。” 我舔了舔干裂的嘴唇,“除了男女之情,包括所有的情意。” 冯斯乾注视我良久,“没有男女之情吗。” 有吗? 我反复回味,当初是林太太时,我对林宗易动过情。 只要一个女人真真切切去感受他,动情是在劫难逃的结局。 我坦白面对,“也许曾经有,在他是我丈夫的那一年里。如果他没有假死,冯冬也真是他的儿子,我不确定我会不会爱上他,甚至遗忘了你,但如今没有。” 冯斯乾一言不发翻身,黯淡的月光洒在他脊背,我手指拂过那一丝苍白,最终停落在他肩膀。 他胸腔隆起,呼吸也粗重。 我知道他没睡,我同样睡不着,我们无话可说,又渴望彼此打破这份死寂。 凌晨一点多,冯斯乾的手机响了,那边是一个女人的声音,深更半夜打来电话,自然是孟绮云。 冯斯乾一向浅眠,入睡也不安稳,忽然被吵醒,隐隐带点烦躁,“你有事。” 孟绮云惊慌失措,“斯乾,好像有人跟踪我!” 冯斯乾手背遮住额头,“什么人。” 孟绮云含着哭腔,“我不认识,斯乾,我害怕。” 我心脏咯噔一跳,孟绮云挡了我的路,顶替了我的位置,该不会林宗易在背后要下手了。 他淡淡嗯,“何江明早回江城,你找他。” “我现在到阑城机场了,何江说你住在华京旗下的酒店是吗。” 冯斯乾顿时清醒,他坐起,“你在阑城。” 我也紧随其后起来,打开一盏床头灯。 孟绮云越哭越失控,“斯乾,我不止害怕,我也担心爸爸,他脾气变得很暴躁,一心要出国。” 第227章 万分之一的可能性 - 步步深陷 - 玉堂 “出国?”冯斯乾若有所思,“岳父在哪。” 孟绮云啜泣着,“他回滨城了,和我母亲在一起。” 他语气一沉,“回多久了。” “昨晚。” 他挂断电话,又打给何江,“你过来。” 冯斯乾脸色此时像一团化开的浓墨,阴翳到极点。 何江很快上楼,“冯董。” 他撩眼皮,“赵凯安排下属监视周德元了吗。” 何江不假思索,“在监视。” 冯斯乾意味不明,“周德元根本不在江城,他监视谁。” 何江愕然,“他在熙云路啊。” 冯斯乾重新垂下眼睑,一言不发。 何江紧急联系赵凯,“赵队,周德元去滨城了。” 赵凯也懵住,“我的眼线没汇报啊。” “冯董收到的风声,大概率要包机出国。” 冯斯乾夺过手机,“截住他。” “还没下达指示。”赵凯焦急万分,“究竟出什么事了,他发觉了吗?” 冯斯乾相比之下镇定许多,“周德元在岗位上不是白混的,不缺人脉渠道。” “我擅自拦截,他会听我的吗?高半级压死人,他高出我三级。”赵凯慌了神,“是我的纰漏,这下麻烦了。” “我替你截。”冯斯乾心不在焉敲击着桌角,“最迟三天,你必须拿到上面的文件。” 赵凯咬了咬牙,“我尽力。” 冯斯乾吩咐何江,“我记得周夫人也在阑城,你请她一趟。” “现在吗?”何江看腕表,“太晚了。” 冯斯乾手指拂过台灯罩的花纹,“越是急切,越证明重要,她会更容易为我所利用。” 他手一收,“只有一小时。” 周德元的夫人在半小时后抵达酒店,冯斯乾亲自在走廊迎接她,“岳母。” “我不敢当。”她当场驳了他面子,“”冯董事长娶得又不是我女儿,我算哪门子岳母。” 冯斯乾皱着眉,“我要是娶了您的女儿,反而逃过一劫了,正因娶了绮云,我才被殃及。” 周夫人看着他,“你什么意思。” 冯斯乾十分警惕,“岳母,周家要翻船。”他进入玄关,周夫人沉思一秒,也跟上,“你讲清楚。” 冯斯乾反锁门,“上面在调查岳父,而且从公私两方面入手。” 周夫人冷笑,“我们离婚了,周德元的情况与我无关。” 他泡在陶瓷杯一枚茶包,摇晃着杯柄,兴致勃勃欣赏茶叶浮动,“您和岳父离婚未满一个月,不是查这一个月内的问题,您推脱得掉吗。” “我推脱不掉,也有人垫背。”她胸有成竹的架势,“你应该知情,你不止一位岳母。” 冯斯乾气定神闲,“您是指绮云的母亲孟女士吗。” 周夫人神色鄙夷,“那个贱女人,她享受到的利益可胜过我,要倒霉,是她先倒霉。” “岳父即将送她出国避难,已经回滨城准备了。”冯斯乾拧开一瓶水,“他对绮云母亲情深义重,可惜他没想过,最后由谁承担这一切。我认为岳父想过,岳母认为呢?” 我藏在洗手间,揭过门缝窥伺,这是我第一次近距离观察周夫人,她是极其雍容华贵的女人,一看便是正室的气度,虽然相貌平平,但上得了台面,不是孟绮云母亲那类货色,不过周夫人私下和男人腻歪时,做派也挺放得开。 情爱欢愉,出自欲望本能,尝到甜头就刹不住闸,即使一个正人君子也会在感官刺激下原形毕露。 周夫人踉跄坐下,整个人魂不守舍,“那我怎么办?” 冯斯乾将水瓶递给她,“撇清,自保。” 周夫人颤颤巍巍接过,“他竟然这么狠心,丝毫不顾念我们的情分,只护着那个女人。”她仰起头,“我们维持了三十年的夫妻名义,我择得干净吗。” 冯斯乾反问,“不是有我吗?” 她攥着瓶子,“你为什么帮我。” 他笑容缓缓敛去,“您的举报信,被我中途拦下了。” 周夫人喝了一口水,“果然是你,我猜到了,他不可能明目张胆动手。” 冯斯乾流露出几分歉意,“岳父逼迫,我只能听从,幸好有机会补偿岳母。” 她深吸气,“我怎样配合你。” 冯斯乾说,“连夜回到滨城,等我消息。” 洗手间没开灯,我在一片漆黑中。 女人玩心机确实不是男人的对手,尤其是手腕顶级高明的男人,冯斯乾打算钓一条鱼上钩,简直易如反掌。 周夫人离去后,我从洗手间出来,“冯太太在路上了,要不我回避,她看见我闹得不愉快。” 冯斯乾坐在沙发上,逆光打量我,“为非作歹折腾我两年,如今转性了,贤惠了。” 我不语。 他握紧我腰肢,双腿分开圈住我,“什么时候回江城。” 我摇头,“没决定呢。”我又问他,“你回吗。” 他所问非所答,“你想要我立刻回,不然你不安心,担心我反悔。”他十指穿梭在我发丝间,“我知道他的下落,我不走,你也不会回,对吗。” “对。”我坦荡回答,“我不放心你。” 他没说什么,手背轻轻流连在我眼角的泪痣,他看得入迷,反反复复摩挲。 “你喜欢我这颗痣吗?” 冯斯乾指腹的茧子又厚了一些,磋磨得我涩痛,他随口问,“林宗易喜欢你什么。” 我小声说,“他好像也喜欢这颗泪痣。” 他笑意非常浅,却又格外好看,“是很妩媚。” “斯乾,你放过他了。”我凝视他眉目,“林宗易自首之前,你不会再算计他,是不是。” 冯斯乾收回手,没出声。 门铃在这时响起,他看时间,交待何江的一小时,刚好五十九分钟。 他走过去开门,孟绮云像疯了一般扑进他怀里,巨大的冲击力撞得他后退两步,“斯乾,我求你陪我回家。” 她死死地搂住他,“熙云路空空荡荡,我很想你。你不回来,它和坟墓又有什么区别。” 冯斯乾低下头,“谁跟踪你。” 她浑身紧绷,吓得发不出音。 何江在门外,“或许是林宗易那边的人。” 我没忍住大吼,“他不会!他自顾不暇了,哪有精力再生事,何况他图什么?” 孟绮云这才发现我站在窗下,她愣住。 何江说,“以林宗易对您的情深,不择手段拔除阻碍,扶您上位,给您和冯冬妥善的名分,他是做得出的。” “何秘书。”我腔调耐人寻味,“到底算不算我的阻碍,你不了解实情吗?” 他眯眼,“真亦假,时机合适,假也随时变真。林宗易明白世事难料,彻底根除是最万无一失的。” 冯斯乾面色冷硬,“何江。” “冯董,除了林宗易,其他人没理由冒险。” 我靠近他,“周家没仇人吗,华京没仇人吗?冯太太的身份多么招风,招惹好的,也招惹坏的。你看不惯我,少攀扯旁人。”我反手一巴掌,抡在何江的左脸,“我忍你很久了。” 冯斯乾望了我一眼,脸上阴晴不辨。 我平复下来,同孟绮云打招呼,“冯太太,兴许你思夫过度,太敏感了,可不要节外生枝。” 她没回应,看向冯斯乾,后者将女士挎包搁在角落,神情云淡风轻,“她来阑城办事。” 孟绮云又盯着我的衣服,是总统套房专供的真丝睡袍,她没说话。 冯斯乾问她,“赶路累了吗。” 她回过神,“我有点犯困。” 冯斯乾抱起她放在床上,弯腰抚摸了一下孟绮云的长发,“早点睡,别胡思乱想。” 她用一双极为空洞的眼睛望向他,“斯乾,你瘦了。” 他面无表情,“有吗。” 她嘶哑嗯,“瘦了很多。” 他直起身,“华京公务忙,来回奔波,瘦了正常。” “对不起。”孟绮云眼眶涨红,“上次见面只顾埋怨你,没有察觉你为难。” 冯斯乾轻笑,“你就算察觉,也照样不懂。” “是啊,韩小姐懂男人的心思,懂什么是大局,更懂丈夫的苦衷,所以男人都迷恋她,舍不下她。”孟绮云躺在那,“我争不赢她,我早该清醒。” 冯斯乾垂眸审视她,“我说了,别再胡思乱想。” 她拽住他衣袖,“我其实不在乎生不生孩子,我只是以为我们有了孩子,就可以长久留下你。” “有力气去洗个澡。”他撂下这句,迈步离开。 “你呢?”孟绮云猛地坐起来,“你不睡吗。” 冯斯乾面容平静,“我在隔壁,你有事找我。” “隔壁...”她有些恍惚,这个男人此刻伫立在昏黄的灯火里,他分明近在咫尺,又仿佛相隔千山万水,那样遥不可及,“我们是夫妻,夫妻也分房睡吗。妻子需要丈夫的安抚,只能打电话吗。” 孟绮云情绪骤然失控,“冯斯乾,难道我要守着丧偶式的婚姻过一辈子吗?” 他停下脚步,“绮云,你精神不太好。” 她目光定格在他面孔,试图寻觅到一丝破绽,“我最近听到风言风语,关于你和周家,以及我们的婚姻。” 冯斯乾的反应仍旧无懈可击,他侧过身,她的目光落了空,“知道是风言风语,没必要在意。” “可是她们煞有介事,议论着我最爱的男人,我最看重的感情,句句像刀子插在我心上,我无法不在意。”她捂住脸,失声痛哭,“你走进我的生活二百八十九天,我从满心欢喜,到失望猜忌,我没有爱过别人,更没有接受过别人的爱,但我清楚,爱绝不是你表现的这副模样。” 她剧烈抽搐,连同床铺也震颤,“斯乾,每次都是我主动求和,咽下所有的委屈和疑惑,你像什么没发生过一样,从不解释影响我们关系的那场风波。你哄我,呵护我,可那不属于丈夫对妻子的态度,你的分寸感与恰到好处的体贴,我只感觉陌生,它似乎存在着界限,你按照一个格式和我相处,不逾越,不苛刻,永远是六分,多一分不给,也从未少一分。” 冯斯乾背对她,波澜不惊,“这样不好吗。” 她从掌心抬起头,满面泪痕,“那你爱我吗。” 他身姿笔挺,没有半点动摇,“绮云,周家的变故,不会波及你。” 她忽然变得无比冷静,“斯乾,我们谈谈行吗。” 他转过身,“你要谈什么,明早再说。” 她掀开纱帘看窗外,“快要天亮了。” 冯斯乾走向办公桌,拾起烟盒,“她已经几天几夜没睡安稳。” 孟绮云手僵硬在半空,“你匆匆离开江城,是找韩小姐。” 他漫不经心点烟,打火机溢出的火光在寂静的深夜惊心动魄,“算是。” 她毫不犹豫跑到他面前,拉住他手贴在自己面颊,一滴泪流淌过他指尖,她甚至崩溃到语无伦次,“斯乾你告诉我,什么样的女人是你满意的妻子,我如何做你才愿意把你的温度和真心交给我,我不希望我的丈夫无可挑剔,我希望他的一切真实,不高兴了吵架,开心了与我分享,带我参与你的喜怒哀乐。” 她全身控制不住发抖,“斯乾,我求你。” 冯斯乾注视着孟绮云,许久,伸手抹掉她泪水,他捻了捻那滴湿润,笑了一声,“原来不是每个女人的眼泪都能够令男人失去理智,感受到心疼。” 他笑过后,又恢复无动于衷,“绮云,你未来的人生还很漫长,记住,不要爱上一个不可掌控的男人,除非你像韩卿,一点点扼住男人的七寸。她很幸运,赌赢了万分之一的可能性,连我最初都不相信的可能性。” 第228章 答案 - 步步深陷 - 玉堂 孟绮云死死地攥住他手腕,“你从未爱过我,对吗。” 他眼神凉浸浸,落在孟绮云脸上,“答案重要吗。” 她深吸气,“非常重要。我不希望自己的婚姻开始和结束不清不楚。” 他被逗笑,“绮云,你父亲曾经告诫你,有一种婚姻建立在利益之上,真相越清晰,活在真相里的人越痛苦。” 她干涸的泪水又卷土重来,淌过冯斯乾手背,“你爱过我吗。” 冯斯乾笑意缓缓收敛,“倘若很残忍呢。” 她凝望他许久,答案早已赤裸暴露,烙印在他毫无温度的眼睛,孟绮云情不自禁发笑,笑他的狠辣无情,笑自己的天真荒谬。 “斯乾,那你对我的感情是什么。” 他这次没有回避,“怜悯,愧疚,利用。” 她不死心,“那喜欢呢,一点点呢?” 冯斯乾手从她面颊抽离,“绮云,执着改变不了任何。” 她低下头,笑得癫狂,“那我到底算什么。为了达成目的,你把我当成垫脚石吗。” 他眼底是她惨白死寂的面孔,“该补偿一分不会少。”他停顿一秒,“金钱,自由,清白,你什么都不缺,周家的变故不影响你。” “什么变故?”她哭喊着,“冯斯乾,我父亲纵然有错,他在悬崖边,你不拉他,反而推他下去,你不是对我愧疚吗,为什么不救我父亲?你履行的正义必须践踏一个无辜的我吗?” 她扑过去,拼命摇晃他肩膀,“你有心吗?我没有算计过你,我和她争抢你,我捍卫自己深爱的男人有罪吗?” “上面决定调查周家,我救不了他。” “如果是她呢?”孟绮云崩溃质问,“韩小姐的父亲面临这副局面,保不住她父亲,她后半辈子生不如死,你救吗?” 冯斯乾忽然陷入沉默。 她不依不饶戳破,“你会为她救,你的正义原则在她的绝望哀求下不堪一击,是不是。” 他任由她撕扯着,“或许是。” 孟绮云想到是这样的结果,可亲耳验证,她手一松,无力垂下。 “我问过何江,我哪里不如她。何江说,我的家世,我的干净,我的真心,全部比她强。”一滴泪溅在地板,氤氲开,“然而我输给一个那么糟糕的女人。” “确实很糟糕。自作聪明,胡作非为。”冯斯乾看向我,“所有人都觉得,林宗易兵败如山倒,可她连林太太的身份也德不配位,假如成为冯太太,想必是天塌地陷的抨击。” 孟绮云抬起头,她看到他更加陌生的模样,他的批判分明是调笑与纵容,他眼中是明知故犯的堕落,他憎恨这份恶劣,又为这么恶劣的女人不可自拔。 “没关系。”冯斯乾笑了一声,自言自语,“千年的狐狸不折腾,降妖的道士也不习惯,狐狸的灵性,不就在于肆无忌惮吗。” 他握住门扶手,走出房间,我一言不发跟在他后面。 “韩卿。”孟绮云第一次郑重其事叫我的名字,我驻足转身。 她望着我,“你赢得光彩吗。” 我也望着她,“我当初也很在意输赢,如今不在意了。” 她嗓音哽咽,“因为你得到了。” “不。”我否认,“通过宗易,我明白一生很漫长,没有人赢一生。” “也许冯斯乾会让你赢一生。” 我站着一动不动。 她情难自抑,“韩卿,我羡慕你,更嫉妒你。” 我说,“我也羡慕过殷怡和王晴娜,同样羡慕你,你们的父亲是靠山,而我的父亲是污点。你们有富贵权势,我什么都要自己争,即使我爬到你们的阶层,蜕变的凤凰永远屈居在天生的凤凰之下。底层拥有风光,她隐藏的一面不是肮脏就是血泪,给你机会赢我,你愿意经历一遍吗?” 孟绮云整个人呆滞在那。 我从房间出来,冯斯乾并未离开,他倚着一堵墙,站在无声无息的长廊,灯火明亮,他轮廓却晦暗,侧脸隐匿在缭绕的烟雾里,心事莫测。 他身上有清淡的沐浴露清香和深入发肤的烟草味,那种浓重的尼古丁味道,迷人又致命。 我走到他面前,“你一直不舍得放弃我,是看透她们了。” 冯斯乾叼着烟,“看透什么。” 我一步步挨近他,“得到你,以失去现有的一切为代价,甚至要备受折磨,她们冷静下来,不一定敢为你疯狂。不管面对什么诱饵,都无法诱惑她们脱下高贵的皮囊滚一遭泥潭。因此她们的十分情意,斗不过我的一分。你眼睁睁目睹我没有嫌弃林宗易,不惜被连累也想方设法保他,你痛恨我的同时,也幡然醒悟,纯粹的人未必有纯粹的情意,复杂的人动了情才偏执。” 他笑出声,“这也是你放不下林宗易的理由。” 我后退,“我再开一间房。” 他随手递给我房卡,是3304,就在隔壁。 “你既然开了两间,和我挤一张床干什么?” 他目光掠过我,若无其事掸烟灰,“你自己睡不害怕吗。” “我不怕。”我瞥了一眼门缝,孟绮云趴在床上,哭得天崩地裂,“她才怕,平时佣人陪,丈夫在家亲自陪。我胆大包天,不懂什么是怕。” 他含笑打量我,“从你嘴里说出这句丈夫,似乎不太入耳。” 我平静注视他,“我没生气,你和哪个女人的故事都演绎得轰轰烈烈,满城风雨,我气不完,索性想通了。” 他盯着烟蒂上残留的齿痕,“那我回去了。” 我潇洒接过房卡,刚进3304房,冯斯乾在背后一把抱住我,“你还真大方。” 我身体抵在他胸口,我是绵软而冰凉,他是坚硬而滚烫。 “她现在毕竟是冯太太,我能恬不知耻阻拦你回去吗?” 他温热的唇沿着我耳廓,似有若无地滑动,“是不能阻拦,还是不想阻拦。” 我痒得很,本能闪躲。 “林宗易生死未卜,你的确没心情和另一个男人风花雪月。” 我推开他,“你有心情吗。” 他整理着睡衣束带,“还可以。” 周德元的证据暂时不足以强行扣押,冯斯乾准备利用周夫人摆他一道,第二天下午赵凯派下属到阑城,和他商量对策,他们约在茶楼见面,而我也没闲着,回了一趟出租屋,餐桌上的剩菜是前天中午的,餐盒没收拾,显然刘志一天一夜未归。 我感觉情况不妙,刘志负责监视林宗易,突然人去楼空,只两个可能,其一是得手了,其二是失手了。 我乘车赶往十三坊的途中,联系了老贺,他没接。我又打他办公室的座机,是他秘书接听,告诉我正在开会。 我顿时心惊肉跳,“发生什么大事了?” “那倒没有,是湖城本地的案件。”秘书问,“您有好消息吗?” 我说,“我在阑城碰到老同学,在酒店睡了一晚,刚回光明小区,没找到刘志,以为他出事了。” “刘志在金狮路,阑城临时借调。” 我松口气,“那老贺开完会,你别打扰他了。” 我在花店买了一大捧红玫瑰,直奔午夜酒吧,生意挺红火,六点钟已经上座了,大门的保安截住我,“外地人过来玩,提前预约,你有登记吗?” 我指着自己喉咙,咧嘴傻笑,“阿巴。” 保安一愣,“什么玩意,哑巴?” 我点头,举了举花束,比划三,“阿巴——” 他扒拉两下,“三块钱一支啊?” 我再次点头,又拾起两支,比划五,“阿巴。” 他恍然,“五块钱俩是吧。” 我抓三支,比划三,旁边的保安错愕不已,“三支卖三块钱?” 我笑容明媚灿烂,男人一脸惋惜咂巴嘴,“长得挺漂亮,是个傻子。”他在我眼前晃了晃,“卖五支呢,倒贴钱了。” 我歪着脑袋,“阿巴。” 他挥手,“进场子卖吧,客人有钱,不用优惠,一支卖十块啊,傻子。” 我随着客流进入演艺大厅,紧张得浑身冒汗,我蹲在墙角平复好情绪,选择了卡座中间的位置。 我坐下没多久,一队人马涌入VIP区域,我看清为首的男人正是仇蟒,我有些慌神,下意识背对他们。 脚步声越来越近,停在我右后方。 “蛇叔在十三坊混出大名堂,我们也沾光吃香喝辣,有蛇叔在,咱们不愁没好日子过。” 仇蟒大笑,“是华子有本事,在江浦码头玩了一出调虎离山,我才顺利出逃,当时场面很惊险,只有华子能稳住阵脚。”他偏头吩咐林宗易,“等阑城彻底太平了,十三坊交给你干,我到国外,每季度你将一部分盈利运出境。” 除了震耳欲聋的舞曲,无人应答。 仇蟒蹙眉,“华子,你在琢磨什么。” 我屏息静气,此刻的距离太近了,但凡仇蟒稍微留意,便能发现我的存在。 林宗易神情讳莫如深,“小东在金狮路闯祸了,我琢磨怎样捞他。” 仇蟒说,“一个喽啰,大不了弃了。” 林宗易一声不吭,继续往二楼走。 仇蟒眯眼,“华子,你站住。” 他步伐一顿,没回头,站在原地。 仇蟒跟上他,“你今天不对劲,是收到风声了吗。” “昨晚应酬喝多了,没缓过劲。”林宗易伫立在一片五光十色的霓虹,“外面风平浪静,您别担心。” 他挺直脊背,像是无意,又极为刻意,用宽阔的身躯挡住我,他行动不露声色,仇蟒完全没察觉,“做事务必当心,金狮路那边,你不要干预了。” “我记住了。” 林宗易将我遮得严严实实,仇蟒环顾四周,没异常,随即带着保镖上楼,林宗易和他并排走在前面。 我坐了一会儿,正要离去,一名侍者迎上我,“您是冬冬小姐吗。” 我一怔,“冬冬?” 他看着我,“我们老板送您一杯酒。” 冯冬,冬冬。 我回答,“我是。” 他将一只高脚杯放在吧台上,“祝您今晚尽兴。” 我相当矜持翘起小拇指,捏住杯托,摇晃里面的暗红色液体,“多谢你们老板美意。” 侍者走后,我摸索着高脚,从镂空的缝隙内抽出一卷字条,上面只写了四个字:平安,勿念。 我没忍住笑,粗硬深刻的笔迹,像极了他这个人,狂浪不羁,风流张扬。 说实话我心里始终不安,眼见为实,看来冯斯乾真的撤了,放了林宗易一条生路。 他肯撤手,那么仇蟒这艘船的所有功劳谁也抢不去,包括赵凯。只要冯斯乾不再围猎,林宗易几乎畅通无阻。 我一厘厘撕碎纸条,直到它化为粉末,我泡进酒水里,扬长而去。 我回到酒店,刷卡进屋的时候,听见冯斯乾开视频。 他坐在办公桌后,落地窗外晚霞灼烈,沉落的夕阳映在他眉目间,乌黑浓郁仿佛一幅画。 赵队试探说,“我出面向韩卿解释一下,上面的机密任务不方便透露,让她受委屈了。” “用不着解释。”冯斯乾用力按压太阳穴。 赵队赞不绝口,“我最佩服你,沉得住气,也镇得住女人,有骨气才是男人。我就压不住你嫂子,喝酒也偷偷喝,你嫂子厉害,当年女警队内的格斗赛,她是冠军,和男警打友谊赛,150斤的体格,她不出十招给放倒了。”赵队不好意思,“再后来,那个150斤把她娶了。” “原来被放倒的是你。”冯斯乾停止动作,“不过你佩服错人了,我在考虑要不要跪下哄。” 赵队讪笑,“和我一样没出息,你多保重。” 冯斯乾皱眉,“以后你们队里的差事,少麻烦我,我辞职十四年了。” “斯乾啊,上面的意向是聘你回队里,被器重是好事,何况这么多年经商,你还没腻吗?做买卖勾心斗角,我替你累得慌,你好好斟酌。另外——”赵队欲言又止,“你有几次重大违规,处理结果三天内会下达。” 冯斯乾没回应,他终止通话,靠着椅背闭目养神。 我打开推拉门,“3302在打扫卫生,孟绮云离开阑城了吗。” 他没睁开眼,“嗯。” 我脱掉长裙,拿柜子里的睡袍,“你呢。” 冯斯乾胸腔隆起,呼出一口气,“你去看过他了。” 我一僵。 他漫不经心撩眼皮,“看完放心了。” 我系上腰带,“我知道你会信守承诺。” 他闷笑,“其实你不够了解我,在商场我从不兑现承诺,我只摄取利益。” 我也笑,“斯乾,至少这回你兑现了。” 他起身朝我走来,我等待他。 他伸出手,指尖拂过我眉眼,“因为韩卿的眼泪,很会软化一个男人的心。” 当晚我们返回江城,何江在机场接机,送到澜春湾门口,冯斯乾示意我先进去,他留在车上,我看了何江一眼,瞬间明白他的用意,“何秘书又打算诽谤谁啊。” 何江不语,端端正正坐着。 我讥笑,“何秘书是我平生所见,最多嘴,最不识好歹的秘书。” 冯斯乾这时开口,“才老实两天,又胡闹。” 我没好气,狠狠甩上车门。 大约半小时,冯斯乾走进玄关,“跟踪绑架孟绮云不是林宗易的人。” 我盘腿在沙发上看电视,“谁啊。” 他解开西装扣,“你有几个旧情人。” 第229章 人和心都要完整的 - 步步深陷 - 玉堂 我从沙发上站起,“程泽?” “你不穿鞋的毛病改不掉是吗。”他打横抱起我,我双脚赤裸,在空中晃荡着,“他为什么绑架孟绮云?他根本不认识她。” “为你。”冯斯乾迈上楼梯,“你的旧情人,替你整治情敌。” 我当即否认,“不可能。” 程泽不是林宗易,他虽然待我好,但有限度,在一个不殃及自己的范围内,他需要考虑家族和身份,程威不会放任他为所欲为,而林宗易才是无所顾忌,任何妨碍伤害我的钉子,他拔除时完全不计后果。 所以何江揣测是林宗易在幕后行动,我心虚了,我最怕他为我豁出底线。 我犹豫着,“也许...真是程泽,他的确对我旧情难忘。” 冯斯乾平静极了,他没回应。 “程泽的后台是程家,省里商界的巨鳄,非要硬碰硬,华京没胜算。反正孟绮云平安,不如不追究了。”我心惊胆战,拉扯他的袖子,“你听我的,好不好。” 他垂眸,“你是担心华京吗。” “不然呢。”我仗着胆,“华京的资本不足程氏集团的一半,你斗得赢他吗。”我佯装吃醋,“孟绮云只是受惊,又没实际绑了,你舍不得啊?当初王晴娜绑架我,我险些溺毙在鱼缸里,比孟绮云这次危险得多,王晴娜这个罪魁祸首后来不也安然无恙吗。” 他面无表情,“王晴娜是林宗易的女人,他不处理她,我先下手吗。” “孟绮云也不是真的冯太太啊。”我笑容明媚,“她未来的老公还没出手呢,你急什么呀。” 冯斯乾被我的狡辩逗笑,“韩卿,你正经本事没有,却擅长颠倒黑白,不明是非。”他一针见血揭穿我,“你担心绑架孟绮云的黑手是林宗易,和程泽无关,我迁怒他。” “是绑架未遂。”我别开头,“你亲口答应撤手了,我不担心你变卦。” 冯斯乾将我放在床上,钳住我下巴,迫使我面对他,“威胁我吗。” 我勾住他的袖扣,“无论谁干的,既然对方没得手,就当补偿我的委屈了,孟绮云存在这半年,我在外界的颜面很难堪。” 冯斯乾手撑住床沿,自上而下俯视我,“能忘了他吗。” 我一噎。 他再次问,“忘得了吗。” 我回答,“忘得了。我保他只为自己的后半生良心安宁。” 冯斯乾指腹摩挲着我唇瓣,“对我的良心呢。” 我握住他手,抵在胸口,他感受到我的心跳,剧烈又温柔,一种极端的反差,“你要人,还是要一颗一分为二的心呢?” 他目光定格在我胸口,“人和心,我都要完整的。” 我笑容一凝。 他想起什么,声音低沉,“人曾经不完整无所谓,心要干净。” 我松手,“确定林宗易能活命的那一刻,我的心会清扫得干干净净。” 许久,冯斯乾直起腰,我也爬起,“我今晚想和冯冬睡。” 他侧身看向我,“冯冬闻不惯你身上的味道。” “我进门洗澡了。”我甩手,“你的沐浴露,他肯定习惯。” 他若有所思,“蓝色的沐浴露瓶吗。” 我点头,“海洋柠檬,是不是过期了,香味发涩。” 冯斯乾沉默一秒,“刷马桶的清洁剂。” 我愕然,“刷什么的?” 他云淡风轻,“你没发现马桶和你一个味道吗。” 我当场蹦起,“冯斯乾,你恶心我啊?” 他后退了一步,“能不涩吗。” 我下床往浴室跑,他从背后拽住我,摁在怀里,“傻吗,骗你的。” 我瞪他,“你总是骗我。” “扯平了。”他埋在我肩窝,气息湿热,“以后我们都不欺骗彼此了。” 我泄了气,“我要冯冬。” 冯斯乾拗不过我,将冯冬抱进主卧,他刚喝完奶,我轻拍他打嗝儿,“又重了。”我掂了掂分量,“有二十斤了。” 冯斯乾在外间洗漱,门敞开着,“十八斤。” 我逗弄冯冬的脸蛋,“满周岁的时候,我们冬冬就二十斤了,是一个胖帅哥了,对不对呀?” 他无视我的亲昵,吧唧嘴,“爸爸。” 我教他,“妈妈,漂亮的妈妈。” 他盯着浴室里的冯斯乾,全然不配合我。 我恼了,“你看不见我啊!” 他对准我脸吐了一个唾沫泡,冯斯乾摘下毛巾擦手,“放下他,要哭。” 我身材纤细,冯斯乾也清瘦,唯独冯冬越长越胖,像一段白嫩肥壮的莲藕。 我手指沾了口水,悄悄蹭在冯斯乾的睡衣,他躺下看了一眼,“你自己生的儿子,你还嫌弃。” 我嘴硬,“我没嫌弃啊。” 他手臂交叠,垫在脑后,似笑非笑打量我,“洗过尿布吗。” 我顿时不吭声。 那次我喂冯冬吃冰淇淋,他着凉拉稀了,吴姐换床单没来得及给他洗澡,交给我清洗,我捂着鼻子让吴姐抱远些。 我赌气,“吴姐告状了?” 冯斯乾笑意更深,“用得着她告状吗。你只爱自己,我又不是不了解。” 我把冯冬的脚丫塞进绒毯里,翻了个身,背对冯斯乾。 大约热得慌,冯冬踢开毯子,脚趾正好顶了我一下,葡萄般乌亮的眼珠瞧着我,我憋了一股火,大喊,“吴姐!” 吴姐敲门进来,“韩小姐。” 我深呼吸,“带回婴儿房。” 她一愣,“您不是要哄冯冬睡一晚吗?” 我瓮声瓮气,“我俩合不来。” 冯斯乾彻底笑出声,他挥手,吴姐裹着冯冬出去,我翻来覆去发飙,“他跟我不亲,只亲近你,我也懒得抱了。” 冯斯乾搂住我,横在膝上,“上个月冯冬发烧,你一天两夜没合眼照顾,也算尽责。”他调亮台灯,“不过你为林宗易折腾了三天三夜。” 我从他腿间滚下来,“你有完没完。”我趴在床边,不搭理他。 “结婚吗。”他毫无征兆开口,“去港城举行仪式,顺便度蜜月,度多久你定,我有很充足的时间陪你。” 我扭头,“去哪?” 他坐起,拉开抽屉拿烟,“你想去哪。” 我也盘腿起来,“你不在江城了?” 他叼着烟蒂,含糊不清,“有点腻。” 我的直觉这不是理由,冯斯乾绝对遇到棘手的难题了,“公司,项目和住处都在江城,你腻了?” 他眉眼漾着浅笑,“换个新环境生活,不好吗?” 我直勾勾注视他,“到底怎么回事。” 冯斯乾接连抽了几口烟,仍旧没说实话,“港城的教育资源不错,适合冯冬。” 我试图探究他真正的意图,可他太冷静,冷静得像一面夜暮下的湖,不起半点波澜,“你决定了。” 他淡淡嗯,“决定了。” 他不肯说,我就算逼死他,他照样不坦白。 第二天我和冯斯乾同时离开,他的方向不是华京,而是临近郊区的西南大道,那里有一所私立医院和一栋度假村。我问他去干什么,他说在度假村有饭局,我没再多问。 我的目的地是位于市中心的大源茶楼,我约了赵太太,确切说是她组局邀请我,我赴局。 我之所以有心思参加交际,因为出席的苏太太地位不一般,她老公在江城和滨城有巨大的关系网,专门给政府工程提供绿地材料,而绿地是两所城市的市建重点,面子相当广。 我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于挖内幕。 林宗易是江城户口,他和湖城达成合作,湖城出面向上级申请立功减刑,可最终审判在江城,已经到这阶段了,我琢磨着该有相关消息了。 我进入310包房,一边搓手呵气一边打招呼,“早晨突然下大雨,冷得很。” 包厢除了赵太太和苏太太,还有一位蒋太太,我和她不熟,是苏太太的朋友, “秋雨凉嘛。”赵太太挽着我,“快给冯太太挪个座位啊。” 我一脸歉意,“我开车技术太烂,差点出事故,路上耽搁了。”我骤然回过神,“给谁?” “冯太太啊。”赵太太喜笑颜开,“您还瞒着我们呐?咱们多少年的交情了。” 我一头雾水,“我瞒什么了。” 她不乐意了,“您演什么戏啊,华京都传遍了,您和冯董年底在港城大婚,中式办一场,西式办一场,冯董都选好场地了,多风光呀。” 且不论我和她们谈不上交情,办婚礼也压根没定下,我走进去,“是谣言,八字没一撇呢。” 赵太太不以为意,“您生下冯董唯一的儿子,您没一撇,谁能有啊?” 我没搭腔。 旁边的苏太太撂下水杯,“听说周德元是从滨城的新夫人家里被带走。” “新夫人?” 苏太太眉飞色舞,“孟绮云是他的私生女,她母亲无名无分跟着周德元二十多年了,周德元前脚倒霉,新夫人后脚去美国了,女儿没跑成,被赵凯监控了,好像受刺激了,犯了病,在西郊的医院治疗呢。” 赵太太脱口而出,“怪不得冯董离婚,周家都垮了,联姻没好处了。” 苏太太咳嗽一声,赵太太讪笑,“商人其实一个比一个精明,我家老赵私下的手段更阴,他不阴,同行就阴他,赔得可是真金白银。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太正常了。” 我挑拣着果盘里的蜜瓜,“孟绮云犯什么病。” 苏太太说,“她有严重的心肌缺血,精神也糟糕,冯董还请了心理医生,您不知情?” 我敷衍,“知情。” 苏太太倒出一杯红枣茶,“冯董仁义,您也大度,换成我啊,我一定怂恿我男人不管,省得惹麻烦。” 我也斟了半杯,“周德元似乎负责清剿滨城的娱乐生意,有关联吗?” 她们一听我隐晦提及了林宗易,有些讳莫如深。 我笑了笑,“我随口好奇,不方便透露不要紧。” 赵太太起身反锁门,搬椅子凑近我,“冯太太,不是不方便,关键是忌讳。” 我蹙眉,“忌讳什么。” “林老板在江城的江都会馆,鼎盛时期全是贵客,如今纷纷撇清,甚至反咬他一口,指控林老板巴结自己,主动登门谈交易。” 我五指攥紧,“然后呢。” 苏太太反问,“封堵他一个人的嘴,或者牵连一群有钱的大户下水,您说哪个划算呢?” 我猛地扯碎了桌布,“他们敢!” 赵太太压低声,“林老板自己就在泥水里,人人泼他一点脏,他也显不出脏了,哑巴亏只能吃。” 这场应酬我全程心不在焉,本想打听风声,反而被她们搞得更混乱,我找了个借口脱身,回到澜春湾等冯斯乾。 第230章 断 - 步步深陷 - 玉堂 冯斯乾晚上八点进门,我走过去,“孟绮云住院了。” 他看了我一眼,语气漫不经心,“旧疾复发。” 我逼近他,“你不是在度假村应酬饭局,是在私人医院。” 他笑出声,“未来的冯太太又吃醋。” “你承诺不欺瞒我,可你没有兑现。”我注视他,“冯斯乾,那你答应不再出手,你信守诺言了吗。” 他终于明白我在兴师问罪,笑容瞬间收敛,“你什么意思。” “我上午在大源茶楼。” 冯斯乾波澜不惊,“那又如何。” 我说,“江都会馆那些有头有脸的常客在撇清自己,把所有商业内幕推到林宗易身上。” 他解开西服扣,“是有这回事。” “赵董,孟主任,方总,你跟他们有商业往来,他们在江都会馆打牌,一晚的流水上千万,而江都的白金卡贵宾和索文集团也始终有合作,他们三个人明面与林宗易交好,暗中是华京的盟友,江都给滨城洗钱,他们自然也知情。老贺力保林宗易不死,写材料揭发想要再立一功,他们却统一将脏水全部泼给林宗易,你背后参与了吗?” “你清楚我的身份。”他打断我,“我不屑耍手段逼死一个已经在牢笼里的败者。” “就因为我清楚!”我大喊,“他们这么齐心协力,同时洗清自己,我不信没有主谋。” 冯斯乾伫立在一束昏黄的灯火里,光影黯淡,他轮廓却极为清晰,神色也分明。 他凝望我许久,毫无征兆发笑,“在你眼里,我就是不择手段的人。” 他忽然拨通赵凯的电话,免提公放,“江都的情况,能压下吗。” 赵凯在吃泡面,传来吸溜的声响,“三十多名富商联名指控林宗易搞暗箱操作,夺工程,破坏竞标规则,我压得下吗?” “他们推脱得一干二净,以为我没有证据吗。”冯斯乾扯掉领结,“他们收下多少好处,开了多少绿灯,是否也想尝一尝被指控的滋味。” 赵凯莫名其妙,“你在开玩笑吗?他们是江城的经济支柱,不保他们,明年指望你纳税几百个亿?何况林宗易数罪并罚,商业违规放在他那里根本是小事,影响不了结果。” 冯斯乾眯起眼,“看来你们有定论了。” 赵凯大口喝汤,“没定论,具体看阑城。” “你想办法压,否则我也有物证,闹大了都难堪。”他在我面前挂断,“满意吗。” 我脊背紧绷,呆滞住。 他视线定格在客厅的落地灯,“韩卿,你从不相信我,宁可相信风言风语,没有给过我一分信任。他为了你,什么都豁得出,你就笃定我只在乎利益吗。” 他同我擦肩而过,我下意识追出两步,拉住他手,“斯乾!” 他停住,只一秒,沉默走进书房。 我回屋洗了澡,抱着冯冬去书房缓和气氛,他没什么反应,抽烟抽得很凶。 临近十一点,程麟来了,冯斯乾在书房接待他。 我知道惹他生气了,亲自泡了茶送上楼,隔着门缝,我发现程麟竟然跪在冯斯乾脚下,嚎啕大哭哀求他,“冯董,您饶了我...是我糊涂了,您打我踹我,千万别放手!您扶持我得到程氏集团,我愿意送给您三分之二!” 我端着托盘,站在门外。 “程麟。”办公桌上焚烧着一支雪茄,烟头被风吹得忽明忽暗,冯斯乾那张脸在绯红的火光里阴郁到极点。 “你胆子挺大,敢背叛我。” 程麟面目狰狞,“是胡娇,是她出谋划策,我听信她的怂恿,冯董,我处置她!我找人轮了她!” 冯斯乾抬起脚,锃亮的黑皮鞋抵在程麟下巴,他居高临下的姿态,像观赏一条狼狈的野狗,“胡娇从头到尾,一心为程泽部署,她是程泽安排在你身边的棋子,她也不知道自己是一颗棋子,她和你一样在做春秋大梦,她的梦是嫁进程家,你的梦是独占程氏。”他越抬越高,程麟的脑袋不得已扬起,抻得涨红,“程泽以绑架未遂和强奸罪起诉你,胡娇是受害者,她录完口供了。” 程麟傻了,好半晌,他梗着脖子嘶吼,“臭婊子!她算计我!” 冯斯乾猛地一踹,程麟飞出半米,重重砸在地板,他粗重喘着。 “你不必愤愤不平,胡娇的下场也很惨。”冯斯乾掸了掸西裤的褶皱,“她的价值利用殆尽,程泽会以盗窃商业机密的罪名送她进监狱。” 程麟哆哆嗦嗦坐起,“谁是赢家。” 冯斯乾唇角含着笑,“你说呢?” 程麟咬牙切齿,“程泽和你。” 冯斯乾否认,“他是赢家,我不是。” 程麟再次爬到他脚边,“程泽彻底接管程氏,他一定吞掉华京,我们合作,你捞出我,我甘愿当傀儡,我发誓,我绝不与你反目。” 冯斯乾笑意越发深,“我捞不了你,他也吞不了华京。” 我没再听下去,返回主卧。 原来是程麟跟踪孟绮云,制造绑架的假象祸水东引,误导冯斯乾猜忌程泽,二虎相斗,坐收渔利。 可惜他误判了冯斯乾和程泽的道行,把自己坑进去了。 没想到这盘棋局,全身而退的人只有一个程泽。 第二天早晨冯斯乾推门进来,我正好睡醒,“你在书房忙了一夜?” 他淡淡嗯。 我侧卧,一头乌黑的长发倾泻在床沿,“还生气吗。” 他系着腕表带,“没时间生气了。” 我翻身下床,“怎么没时间啊。” 他没回应。 我洗漱完坐在梳妆台前涂面霜,往常冯斯乾不言不语便离开,我很少送他出门,也没兴致学习其他女人帮男人搭配衣服煮早餐,除非捅了天大的篓子,刻意装贤惠讨好他,他反而不适应,认为我又闯祸了,我索性戏都不演了。 “你不上班啊。” 他说,“上。” “那还站着干什么?” 他透过镜子,意味深长审视我,“妻子送丈夫上班不是分内之事吗。” 我瞥他,“我是你妻子吗?” 走廊阳光正浓,照在冯斯乾雪白的衬衫,像镀了一层金,虚幻而不真实,他下颌的胡茬刮得不干净,气韵更成熟了,形容不出的英气俊朗,“事实夫妻。” 我嗤笑,“少美化了,是非法同居。” 他皱着眉,也笑,“胡说什么。”冯斯乾双手插在口袋,斜倚着门,“女人很麻烦。” 我继续涂颈霜,“嫌麻烦,你打光棍啊。” “尤其是你,爱花钱,脾气臭,蛮不讲理。”他朝我走来,拾起化妆台上的瓶瓶罐罐,我一把夺过,“我没用你养。” “是没用我养。”他把玩眼霜的按摩棒,“几千万算什么钱,小钱而已,你很节俭了。” 我听出他的调侃,伸手推搡他,“烦不烦,我赚钱还你。” 他趁机牵我手,“送我下楼。” 我没好气,“我困,要睡回笼觉。” 冯斯乾揽住我腰肢,夹在腋下走出主卧,我厮打他,“王八蛋你有病啊,放我下来!” 吴姐被骂声惊动,从餐厅探头,她看到这副场景,又迅速缩回。 冯斯乾在玄关放下我,递给我领带,我沉着脸接住,“自己没长手吗。” 我绕过他脖颈,故意打个死结,他察觉了,但没戳破,任由我捣乱,“抽烟伤身,以后戒了。” 我皱眉,“你的烟瘾比我还大呢,你戒了吗。” 他笑了一声,“可以戒,一起怎样,我先戒,你不准耍赖。” 我更诧异,“你吃错药了啊。” 他目光停落在我面孔,“我早说过你。” 他的确说过我,我最初钓他时,基本不敢抽,只要单独接近他,提前洗澡喷香水,生怕他闻出烟味,有损第一印象。 后来他知道我会吸烟,表明态度不喜欢,不过我一直没改,他也没强制。 冯斯乾掌心抚摸我头顶,“天气凉了,记得不要贪嘴,少吃冷饮,在家也必须穿鞋。” 我整理他的皮带,没理会。 “书房的抽屉有两张银行卡,密码是你和冯冬的生日。”他手落下,抚摸我脸,“喜欢什么买,不许贪凉。” 我整理完,仰起头,“今朝有酒今朝醉,我舒服了就行。” “韩卿。”他突然无比严肃郑重,“记住我说的。” 我觉得他很不对劲,“冯斯乾。”我叫住他,“是发生意外了吗?” 他垂在身侧的手倏而收紧,手背的筋络胀起,挣扎良久,又缓缓松开,“没事。” 我一动不动看着他。 他眼底浮出一丝笑,随即背对我,“真没有。” 冯斯乾坐上车,司机刚要驶离,他命令停下,揭过车窗望向我,“苏岳楼的菜,还想吃吗。” 我思考了一会儿,“你如果下班早,捎一份蟹黄豆腐,一只蓝龙虾。” 冯斯乾笑着,“好。” 他升起玻璃,整个人似乎非常无力,闭上眼靠着椅背,我从没见过他如此消沉忧郁,又故作平静的模样。 何江辞职了,司机我又不熟,我确定冯斯乾有心事,可无从探知。 当晚他没回来,手机关机。 我等到转天中午,依然联系不上他,我开车直奔醉王朝,途中给程泽发了短信,让他过来碰面。 我赶到会所,程泽也抵达四楼办公室,蒋芸今晚陪外市的考察团喝酒,正在化妆,程泽使了个眼色,暗示我不方便。 我说,“芸姐,你回避一下。” 她识趣站起,“那你们聊。” 她关上门,我迫不及待问程泽,“我收到消息,林宗易可能没余地了。” 程泽脸色很古怪,“谁的消息。” 我本想诈他,果然出事了,我扑上去揪住他衣领,“你为什么不正面回答,消息是真的?” “林宗易应该落网了。”他欲言又止,“要不就是被烧死了。” 我脑子嗡地炸了,“什么时候?” 程泽告诉我,“凌晨三点。林宗易在江浦码头对岸的阑城边境围堵仇蟒,仇蟒从东南亚进口了一吨原材料制药酒。” 我头晕目眩,“然后呢!” “货轮从江浦码头入境,林宗易负责接头,还有湖城的便衣也在港口,他联手便衣当场将货物扣下了,仇蟒一看苗头不对,揣着炸药往山林里跑,便衣不了解地形,又怕遭埋伏,林宗易追进山了。” 我腿一软,险些栽倒,程泽眼疾手快抱起我,“韩卿——” 我蜷缩在他怀中,抽搐了半天,艰难挤出一句,“尸首呢...” 他摇头,“没找到林宗易的尸首,现场有血,汽油,有不少炸药末,大火烧了两个小时才熄灭,仇蟒的保镖重伤,仇蟒被炸得四分五裂,他是同归于尽的方式引爆了身上的引线。” 我身体控制不住下滑,他托起我,“韩卿,其实林宗易注定会有今天,毁灭和伏法,他逃不过其一。” 我抓紧他手腕,“程泽,你带我去一趟,我能认出他。” 下午五点,程泽的越野车从172公路驶进阑城,我望了一眼半山腰的山名:断崖山。 我捂住胸口,沉闷得喘不过气。 半小时后,车泊在后山的事发点,我跳下车,连滚带爬冲向那片山林,程泽跟在后面扶住我,“你冷静一些!” 我甩开他,趴在废墟上奋力刨着,“林宗易——” 证件,钱夹,手表,我在狼藉的土堆里翻出无数东西,有他的,也有别人的。 石子划破皮肉,我仍旧一刻不停地挖,像一具重复的机械,直到十指渗出血,指甲盖也碎裂,程泽忍无可忍拽起我,“够了吗?” 我剧烈颤抖,开始只是嘴唇,紧接着四肢百骸如同触电一般,程泽搂住我,死死地扣在怀里,“韩卿,你别这样。” 我又哭又笑,“程泽,没有他!”我脸上全是眼泪,“没有林宗易的尸体!” 他一言不发擦拭我面颊的污秽,我逼迫他,“你看啊!”我指着四周的灰烬,“那边拉起警戒线,证明搜查完了!这边更没有,他平安——” 程泽停在那。 我抽噎着,“他几次死里逃生,所以这一回也成功了,对不对。”我浑身僵硬,“程泽,你骗我行吗,我求你骗一骗我。” “我骗你有用吗!”他用力摇晃我肩膀,试图令我完全清醒,“你要做最坏的准备,我很担心你,韩卿,你明白吗?” 我跌坐在地上崩溃痛哭,一时的庆幸过后,巨大的绝望和悲伤又淹没了我。 程泽蹲在我旁边,联络江城的下属,“摸清冯斯乾的行踪了吗?” 下属答复,“华京对外全面封锁,江城队里也鸦雀无声。” 程泽换了只手接听,位置距离我更远,“他没道理不现身,会不会也出事了。” 我愣怔盯着地面,心脏仿佛被一个尖锐的钩子勾住,撕扯得血肉模糊。 下属压低声,“局面确实不好,我怀疑和林宗易有关,是同时消失了。” 第231章 没有停止爱你 - 步步深陷 - 玉堂 程泽送我回到澜春湾,我躺在床上,他去走廊招呼吴姐,“你们先生在哪。” “先生关机了。” 他虚掩房门,“有备用号码吗?” 吴姐说,“我不知情。” 程泽掏出一张银行卡,吴姐婉拒,“我们先生和太太有钱。” 他侧身,揭过门缝看了我一眼,“先留下,照顾好韩卿,冯斯乾的财产或许冻结了。” 我在黑暗中睁开眼。 吴姐吓得不轻,“冻结是什么意思啊!程先生,我们先生可是好人。” 程泽点了一支烟,“不是那个意思。” 过道的灯极暗,我注视着跳跃的火苗,许久,我缓缓阖住眼皮。 第二天我亲自开车,直奔湖城见老贺。 他在办公室接待我,“目前证据确凿,主犯仇蟒已经毙命,上面加急走完提审流程了,我估计快开庭了。” “我要配合口供吗?” 他站在饮水机前泡茶,“不干你事。” “我是林宗易的前妻,他父母亡故,王晴娜又在国外,你们引渡她也困难,只剩我了。” 老贺提醒我,“好不容易择出你,你往自己身上瞎揽什么。”他递给我茶杯,我没接,“我想问一问内部情况。” 老贺在对面坐下,“林宗易这边,我猜测是十五年。” 这算是非常乐观的结局了,我神情激动,“你有把握吗?” 老贺说,“具体取决于庭审,但你聘请的律师相当不错啊,江城的王牌名律,他出马辩护你还担心什么。” 我呼出一口气,“我心里总是不安。” 他喝着茶,“该吃吃,该睡睡,法律在评判上是公正的。” 我又问,“冯斯乾呢,我找江城的赵凯了,他也关机。” 老贺身体一晃。 我不解看着他,“怎么了。” 老贺搁下杯子,搓了搓手,“冯斯乾啊——”他眼神闪烁,“出差了。” 我一动不动,也不搭腔。 他对上我一双固执深沉的眼眸,搓得更用力,“真出差了,我在江城开会,听上面特派他到源城公干。” 我扯出一丝笑,“那赵凯也出差了吗,不是躲我吗?” 老贺翻脸了,“你不信我啊?”他指着衣架上的制服,“我有光荣的使命和职责,我能诓你吗。”他话音未落,我的电话也通了,我当着他面问程泽,“你爸爸在源城吗。” “在。”他打趣我,“你要去拜年啊?” 我直白说,“程老先生能查一下冯斯乾在源城吗。” 老贺当即站起,“韩卿你——” 程威在源城是呼风唤雨的大人物,哪怕冯斯乾被刻意藏起来,程威查下落都轻而易举。 我怀疑他出事了,江城湖城在联手隐瞒我真相。 程泽静默片刻,“冯斯乾在源城,昨晚和当地的二把手吃饭,在我父亲包厢的隔壁。” 我蹙眉,下意识看老贺,他没那么紧张了,坦然直面我的审视。 程泽漫不经心翻文件,“你有任何需要,也可以找我。” 我说,“没需要,始终联系不上而已。” 他很冷静,“也许有保密任务,别让他分心了。” 程泽不闻不问,压根不像平常对我的关心态度,冷静得很诡异。 我心不在焉挂断,以冯斯乾的身手和决断力,被暗算发生意外的概率确实很低,老贺俯下身,“现在安心了?” 我点头,他劝我,“回去带孩子,等信儿。” 正式开庭那天,江城下着大雾,我从没见过那样浓烈惨淡的雾,整座城市仿佛笼罩在一片深渊中。 由于仇蟒和林宗易的生意横跨江、滨、云、阑四城,牵扯其中的各界人员甚广,为最大限度降低舆论影响,不公开审理。 蒋芸拿到第一手消息,她交往的新男友是一位离异的部门主任,这方面有门路。 我得知结果在傍晚,客厅里的壁钟正好传来七下钟声,我心口堵得慌,盯着屏幕的来显迟迟没勇气接通。 吴姐听见铃声,从厨房探头,“太太,是您的电话。” 我回过神,贴在耳边,“芸姐。” 那端沉默一会儿,“韩卿,你有心理准备吗。” 我眼前一黑,“没有!”我大叫,“我没有准备!” 我几乎崩溃,蹲在沙发和茶几中间的空隙里,低头痛哭。 蒋芸也被我传染得哽咽了,“韩卿...”她啜泣,“你别这样,你以前多坚强啊,你亲爹坐牢你都没哭。” 我浑身止不住抽搐,吴姐小心翼翼走上来,“太太,您不舒服吗?” 我抬起脸,双眼血红,“滚出去!” 她调头就跑,关严实了厨房门。 我咬牙平复心情,“什么结果...” 蒋芸嘶哑开口,“是无期。” 我猛地捏紧手机。 她深吸气,“林宗易当庭表示放弃上诉,服从判决。” 我脸埋进手心,颤抖得更厉害。 “起码活下来了,以后也兴许减刑,他对付罪犯有一套手段,出谋划策照样能立功,他不会在里面老死的,韩卿。” 我瘫软在地上,大口呜咽着,强烈的窒息感涌入胸腔,不给我丝毫喘息的余地,拼了命地绞烂,疯狂撕扯我的五脏六腑。 “我男人说林宗易一点没瘦,反而胖了呢,穿着橙色的号服,很平静。” 我蜷缩成一团,抽噎得嗑嗑巴巴,“老贺说,他可能十五年。” 蒋芸叹息,“他安慰你呢。说实话,我的预计比无期还糟糕。林宗易是滨城一大半娱乐场所的幕后老板,这是什么概念你懂吗?只要到晚上,凡是唱歌喝酒的地方,全部是他的产业。我男人说,仇蟒这次绑着炸药打算拉垫背的同归于尽,林宗易拖着他滚下山崖,在半山腰引爆,保住了几名便衣的安危。” 我抹了一把脸,打起精神,“冯斯乾在旁听席吗。” 蒋芸不吭声了。 我察觉不对劲,“冯斯乾呢?他去源城出差一百天了,音讯全无。” 她还是没反应,我大吼,“你说话啊!” “冯斯乾...有期两年,缓期执行,处罚金三亿。华京集团一星期前退市了,不过就算没退,证监会也强制他禁止入市,据说禁止五年。” 赵凯之前请他回队里,可一旦档案有污点,是绝对回不去了。 这一刻,我反倒松了口气。 这些日子我每晚都做噩梦,反复梦到他死在断崖山,梦到他被炸得面目全非。 我强撑着起身,“芸姐,我想睡一觉。” “你扛得住吗,冯斯乾恐怕还要几天才能出来,我去陪你。” “不了。”我拒绝她,“我自己清静。” 次日中午,我抵达南区探监,特意避开高峰期,我以为会有大批记者在现场报道,然而门口空空荡荡,没有半点影子。 树倒猢狲散,林宗易的一生风光也潦倒,最终连三言两语都无人记载了。 我把食物和香烟交给工作人员,“有人探视吗?” 他拆开包装检查,“一个女人带着四五岁的孩子,半小时前刚离开。” 王晴娜和林恒果然回国了。 我坐在椅子上,“他见了吗?” “聊了十分钟。” 我嗯了声,他让我稍等。 没多久,另外一名工作人员过来,“你走吧,他不见你。” 我愣住,“我叫韩卿,您提我的名字了吗?” 他说,“韩卿,林宗易的前妻对吗?我们头儿认得你,跟他讲了,他不见,要不提你名字,没准他倒见了。” 我拽住他,“同志,他为什么不见我?麻烦您说个情,逼他见我行吗?” 男人说,“我不了解他的心思,但你不必再来了,他不会见你的。” 我哭着,“求您了,我就瞧他一眼,我不放心啊。” 我当场要跪下,男人扶住我,“韩女士,他知道你来看他,情绪波动很大,尽量不要刺激他了,他越是表现得踏实,后面越有希望。” 我瞬间顿住,像摁下了暂停键。 “是为他好。”男人说完这句,从接见室离去。 我整个人沿着墙壁无力滑落,没想到午夜酒吧一别,竟是我和林宗易之间的最后一面。 所有的爱恨情仇,恩怨纠葛,伴随那扇铁门关住,彻底烟消云散了。 从此这座城市关于林宗易的一切,将被淡忘,直至消失。 之后两天赵太太她们一直给我打电话,我统统不接,又不敢关机,生怕错过冯斯乾的电话。 冯冬似乎也想他了,凌晨就开始哭闹,哭得嗓子都哑了。 第四天,冯斯乾终于打来电话。 我一听他声音,忍不住带哭腔,“你什么时候回来。” “应该在下周。” 我问他,“你挨打了吗。” 他淡淡嗯,顺着我玩笑,“打得挺狠。” 我喊他,“冯斯乾。” 他再次嗯。 “活该,打死你才对。” 他笑了一声。 “冯冬欺负人。”我委屈清洗着手上的尿,“他尿我一身,又臭又黏,洗了几遍还有一股怪味。” 他笑声更大。 冯冬这时又哭了,要多嘹亮有多嘹亮,我匆匆往客厅走,弯腰扒开他两条腿,黄乎乎的,我抽出尿布,“我才换好的,你又拉!” 他使劲蹬脚,“么。” 冯冬比同龄的婴儿脚趾更长,力气也大,剐破了我睡衣领口的蕾丝,我拍打他脚,他咧嘴,口水裹着笑,“妈。” 我突然怔住。 他一边吐泡,一边看向我,越来越清晰,“妈妈。” 我鼻子一酸,胡乱擦眼睛,“烦死了,故意折腾我,我讨厌你——” 他挥动小手,浅浅一笑像极了冯斯乾。 我抱起他,从早晨抱到下午,吴姐要接替我,我没同意,“冯冬太重了,胳膊都压麻了。” 她将一碗南瓜糊撂在桌上,“那您还舍不得撒手啊。” 我舀了一勺,“等冯斯乾回家,我才懒得抱他。” 我喂着冯冬,忽然门铃响了,我放下他,过去开门,是一个陌生男人,“韩卿女士吗?” 我打量他,“你是。” 他取出一束蓝色妖姬,“您的花。” 我目光落在上面,顿时僵硬住。 随即而来的巨大悲伤,像一场涨潮,完完全全吞噬了我。 只有林宗易知道,我喜欢蓝色妖姬。 我对冯斯乾说,我喜欢百合和茉莉。 在相遇的最初,我就撒谎了。这两种花很干净,而我需要扮演纯情。 现在回忆,我在冯斯乾面前戴了太久的面具,唯独林宗易,在这场故事的开局,便揭开了我演戏的行头。 ——韩助理想认识我吗? ——敢欺骗他,你胆子够大。 那时他一定没有预料到,此后的生死和纠缠。 倘若他预料了,他还会选择吗。 男人敲了敲门栓,“韩女士?” 我接过花,“对方留话了吗。” 男人回答,“半月前订的,好像坐着警车,没留话。” 我倚着门,花束中央插着一张卡片,我在阳光下打开。 字迹刚劲,却十分潦草,像涂写了满腹心事,思来想去,又不愿为人所知。 ——如果那一天你很幸福,将它丢进垃圾。 它不该打扰你安宁的生活。 如果那一天,你落了泪,你并非不幸,因为我在这个世界最孤独的角落里,没有停止爱你。 我哭出声,将信纸捂在脸上。 他怎么会预料不到呢。 只是情难自禁,选择了这段没有善终的风月。 第232章 终结篇 - 步步深陷 - 玉堂 入冬的一场大雪接连下了四天,放晴那日,李渊开车载着林宗易去索文集团,途经位于东风路的华京大楼,一直闭目养神的林宗易开口,“停车。” 李渊靠边泊住,熄了火。 林宗易透过车窗,看到一副风情而张扬的背影,他从没见过那样夺人眼球的女子,算不上美艳绝伦,至少他经历过、真正能够入眼的女人,个个比她漂亮,但她有一种说不出的慵懒复古的韵味,在冬日炽白的阳光下,散发摄人心魄的诱惑力。 李渊等了许久,后座的男人再未出声,他揭过后视镜,察觉林宗易隐隐失神。 “您要去华京吗?” 林宗易声音低沉,“冯斯乾最近招聘助理。” 李渊说,“是冯太太招聘,他没拒绝。” 林宗易降下玻璃,目光停落在远处年轻女人的身上,她跺了跺高跟鞋的冰碴,惊鸿一瞥,那双眼睛妩媚澄澈到极致。 “殷怡安插的那个间谍,是她吗?” 李渊望向车水马龙的街道,韩卿很容易认出,她白皙浓郁的肌肤近乎没有血色,又偏爱性感靓丽的装扮,零下五度的气候,大衣里穿吊带长裙的只有她了。 “韩卿,二十六岁,底细很复杂,曾经是大人物的千金,十年前家道中落。她对于男人是一个不小的挑战,据说还没有逃过她手心的猎物,降服男人非常有一套。” 林宗易若有所思摩挲腕表,“是吗?有挑战性的女人,比木头美人有味道多了。” 李渊哂笑,“我跟着您见识了不少国色天香,她实在不算顶级美女。” 林宗易推门下车,“脸蛋是欠缺,兴许手段了不得。” 他直奔员工电梯,客户部经理和韩卿正在电梯内,林宗易摁下数字7,“你们公司业绩如何。” 经理毕恭毕敬,“比不了索文集团。” 林宗易睥睨他,“我不如你们冯董精于商业。” 经理说,“殷董打下的基础,冯董发扬光大了,林董您是白手起家,您自然更胜一筹了。” 韩卿只晓得有一个高大英武的男人进来,没留意是谁,她一心琢磨拿下冯斯乾的完美计划。 林宗易眼神掠过站在前面的女人,她发丝与手腕渗出清冽的香味,茉莉与百合。 可他的直觉,这个女人不喜欢这些,她适合迷幻的妖姬,带刺的玫瑰,或者沾剧毒的罂粟。 她不是纯白的,而是狂野,有神秘感,难以驯服。 林宗易极少分析女人,尤其是毫无交集的女人,韩卿是第一个。 他觉得她特殊,他们这类阶级的男人,主动贴上来的都是清一色的乖女人,是真乖,不敢不服从。韩卿的骨子里却有一股极为自我、抗争的气质。 “林董?” 他撩眼皮,“怎么。” 经理说,“我们冯董不在。” 林宗易淡淡嗯,“我不找他。” 经理不解,“那您?” 他掸了掸羊绒马甲的浮尘,“随便逛逛。” 经理哑口无言。 电梯停在7楼,韩卿走出,门刚要合拢,林宗易余光不经意扫到她遗留的雨伞。 他有些好奇,问经理,“她为什么带雨伞。” 经理说,“韩助理怕晒,她那一身发光的雪肤,公司的女员工可羡慕极了。” 林宗易闷笑,是挺白的。 韩卿匆匆返回,一手打电话,一手挡门,“抱歉,我的伞——”林宗易递给她,她并未看他,只随口敷衍,“谢了。”她夹在腋下,“冯先生,是翔宝集团的文件吗?在我手里呢,我送去您家,傍晚怎样?” 林宗易松开手,驻足在原地。 很绵软温柔的嗓音,他判断她的音色应该是中性清冷,起码没这么酥。 在突发状况下还保持深刻的伪装,不露本相,是一个下过苦功夫的女人。 如此脱胎换骨的训练,男人也未必有恒心和毅力。 林宗易笑了一声,冯斯乾是撞上硬茬子了。 半月后,李渊在索文办公室向他汇报,“露馅了。” 林宗易从文件内抬起头,“上星期我和她碰面了,的确没什么内涵。” 李渊倒是意料之中,“冯斯乾眼光毒辣,心思精明,哪个女人有本事得逞。” “殷怡太急功近利。”林宗易漫不经心叩击着桌面,“间谍的资质不错,补补课没问题。” 李渊收起文件,从办公室退出,林宗易又坐了一会儿,绕过办公桌,突然桌角的档案袋滑落,一张相片闯入眼帘。 他弯腰拾起,是韩卿的一寸职业照。 她扎着马尾,素颜清纯干净,有两个娇俏的梨涡,嘴唇莹润饱满,涂了一层粉色的蜜糖。 一名下属在门外路过,“林董,五分钟后的高层大会,分析集团上市情况。” 林宗易不动声色塞进口袋,“知道了。” 他这一刻忽然想,如果当初出手早一些,利用她的过往和企图,像冯斯乾那般,强制威胁她留在身边,她会不会也爱上自己。 他轻笑,如果重来,他不止不会在最初占有她,他更不会娶她,不会接近她。 林宗易躺下,悄无声息在最里面的床铺,盯着那张一寸相片发呆。 一旁的瘦子凑上前,“林哥,是嫂子啊?” 林宗易捂在胸口,“干什么。” 瘦子嬉笑,“嫂子长得真好,难怪你天天捧着看。” 他翻了个身,背对瘦子,将相片垫在枕头底下。 “林哥,嫂子没来探视你啊?我听老八说,你无期?” 林宗易没理会。 他期望她来,意味着她没有忘记过他。 他又期望她消失,消失在他的念想,消失在这种没有波澜和未来的生活里。 “编号010。”工作人员卸掉铁门的枷锁,“出来一趟。” 林宗易起身,走到门口,“管教。” “你前妻又送东西了。” 他抿唇,沉默不语。 工作人员打开袋子,“烟,红糖,亲手酱的牛肉。”他一指墙根,“棉被,护腰,茶叶。” 韩卿亲手... 记忆卷土重来,那锅下药的汤。 她手艺糟糕得离谱,林宗易其实没嫌弃过。 他看了一眼牛肉,心脏猛跳,迅速移开视线,“我不收,也用不上。” “你到底在想什么啊?她过来十几次了,你一次不见,外面有女人惦记你,你心里有盼头不好吗?” 林宗易还是坚持,“不要。” 工作人员拗不过他,“行了,她下次来,我替你退还。” 林宗易走回自己的床位,他仰起脸,房梁四四方方的小铁窗,一朵被风吹落的梨花一闪而过。 开春了。 他遇到她在那一年寒冷的隆冬。 他失去她在又一年寂寞的春色。 ———————— 一岁之后,白白胖胖的冯冬瘦了,比同龄的男孩都瘦,个子也略壮一点,白嫩得像剥了壳的荔枝,只要出门,总是吸引一群人围观,“哎呀,你家女儿可真漂亮,多大了?” 冯冬立刻比划1,再比划拳头,一岁半的意思,是冯斯乾教他的。 韩卿抚摸他脑袋,“我家是儿子,冬冬,喊阿姨。” 女人满怀期待蹲下,冯冬张嘴,“呸!” 韩卿恼了,“你喊不喊?” 他梗着脖子,咯咯笑。 冯斯乾说,冯冬和韩卿一个德行,又坏又刁。 韩卿不乐意,急于证明,然而冯冬不争气,确实坏得流油。 她回家罚站他,在对面仔细端详,冯冬不仅眉眼清秀,皮肤也细腻得掐出水,太阴柔了,缺少阳刚味,她粗糙地养育了半年,像养猪一样,撒欢儿胡闹,泥里打滚,两岁时,冯冬果然变黑了。 黑得俊俏,肉也结实健硕,有几分林宗易的神韵。 冯斯乾每次打量他,不由皱眉,“你养成什么样了,像我吗?” 不怪他生气,周五的酒局上,外省的客户喝醉了,无意瞥到他手机的屏保,很稀奇,“这孩子是?” 冯斯乾笑着说,“犬子。” 客户欢喜拍手,“看来冯总的夫人是非洲的千金了,跨国联姻?” 冯斯乾笑意一滞。 桌上没长眼的其他人也纷纷加入,“冯太太的娘家做什么生意呢?” “非洲...”客户沉思,“挖矿石吗?” 一个男人神采奕奕,“冯总,我侄子是生产挖掘机的工厂主任,要是尊夫人有需要,我们低价谈,他厂子的挖掘机也开始研发新能源了,环保又便捷,座椅可调节,安装报警器,爪子挖得深。” 冯斯乾撂下酒杯,全程无话。 中途去洗手间,三个男人三个坑位,挡板足有两米高,他们没发现冯斯乾在隔壁,“哎,冯斯乾那么白,他儿子黝黑黝黑的。” 男人挤眉弄眼,“后院起火,戴帽子了吧。” 他们哈哈大笑。 冯斯乾系上裤链,扬长而去,他腿长步伐也开阔,一晃没影了。 俩人扭头,面面相觑,“什么玩意飞了。” 结束完应酬,冯斯乾坐进车里,他命令谢涛,“停止一切合作。” 谢涛是冯斯乾的新秘书,还摸不清他的脾性,“以后也不合作吗?” 冯斯乾靠着椅背,“对。” 谢涛纳闷,老板挺重视这拨外省资源的,不然何必亲自出面,竟然不合作了,“那我回绝他们的理由是什么。” 冯斯乾焚上一根烟,“眼瞎。” 谢涛一听,明白了,准是对方口不择言得罪了夫人,夫人是老板的心肝,外人别说捅了,就算挠一下,夫人说痒,老板都发飙。 江城商界有一则至理名言:巴结冯斯乾背后的太太,比巴结他本人管用。 韩卿喜滋滋搓着冯冬的小黑脸,“多硬朗啊,将来不愁讨女人的喜欢。” 冯斯乾冷笑,“我看不惯。” “我看得惯就行。”韩卿语气调侃,“你是小白脸,现在的奶油小生不吃香了,我不允许我儿子随你。” 冯斯乾压着火,举起冯冬,在空中掂了掂,蓦地发笑,黑了是更帅了。 日子刚太平几天,韩卿和冯冬又掐架了。 冯冬连滚带爬下楼梯,韩卿在后面一边拧他的屁股一边吓唬,“你啃我口红是不是?十只,你全啃烂了,你中毒了!”她装模作样吐舌头翻白眼,冯冬全然不怕,笑得开心,韩卿抄起他的玩具,狠狠摔在地上,“吴姐!一天不准给他喂饭!” 她火冒三丈在客厅兜圈子,没多久冯斯乾回来了,进门扑面的杀气,他脱下西服,习以为常,“又惹你了。” 韩卿整理乱糟糟的衣服,“没有呢!”她咬牙切齿,“听话得很,冬冬好可爱的。” 冯斯乾忍笑,随即正色,“有好消息,赵凯通知我,林宗易答应接见。” 韩卿先是一愣,疯了似的跑过去,“他终于肯见了?” 冯斯乾俯下身,拎起趴在她脚边的冯冬,“你差点踩着他。” 韩卿根本顾不得冯冬,她拽住冯斯乾的胳膊,“什么时候?” “只见我。” 她愕然,“见你?” 冯斯乾上楼洗澡,韩卿呆滞了好半晌,打电话给赵凯求证,没错,林宗易提出见冯斯乾一面。 “我呢?” 赵凯讪笑,“跟你没关系啊。” 韩卿不死心,“我不如冯斯乾好看吗?” 赵凯噗嗤,“我只负责传达,你们谁好看,私下比呗。” 第二天,韩卿整个人坐立不安,冯斯乾晚上八点回到澜春湾,她一个劈叉,冲到他面前,“见到了?” 冯斯乾神色平淡,“见到了。” 她殷勤接过西装,三连问,“老了吗?瘦了吗?营养不良吗?” 冯斯乾的印象里,她对自己从未这样上心,不过她如今是名正言顺的冯太太,他不愿计较林宗易的存在,毕竟这辈子已经无法拥有她,掠夺她了。 他解着衬衣扣子,“精神还可以,模样比我老点。” 韩卿紧张咽了口唾沫,“你们聊什么了。” 冯斯乾故意气她,“没提你。” 她翻脸了,“你放屁!” 冯斯乾若无其事从冯冬的头顶跨过,“我不骗你。” 她风风火火追上去,掉了一只拖鞋,冯冬捡起,“妈妈——” 韩卿以为他央求自己一起玩,她没耐性,“老实待着。” 冯冬把拖鞋扔进垃圾桶,藏在最下面盖住。 韩卿直勾勾看着冯斯乾,“你跟他讲什么了。” 他没隐瞒,“就一句话。” 她屏住呼吸,“算你命大?” 他好气又好笑,用力揉眉心,“我是那种人吗。” “你不是吗?”韩卿反问。 “这次不是。”冯斯乾一字一顿,“我告诉他,你放心。” 韩卿攥紧拳,后背冒出一滩虚汗,“林宗易说什么了?” 冯斯乾走向窗台,夜色朦胧,昏黄的路灯深处,故事像车轮碾过,留下一道又一道痕迹。 有他的,有林宗易的,有韩卿的。 还有无数人的面孔。 越来越模糊,最终掩于岁月。 “也是一句话。” ——冯斯乾,下辈子,我不和你争权势了,我只和你争她。 起源大陆的时间流速很慢,空间也很稳定。罗峰追杀血云神君之时,燃烧神力施展刀法撕裂空间,那还只是空间最浅层。 混沌层,位于空间极深的一层。 想要靠自己遁入混沌层,大多混沌主宰都做不到。 最简单的方式,就是通过'混沌之墟'逆流而上,便可直达混沌层。 轰隆隆~~~ 无穷无尽混沌之力,一眼看不到尽头。 罗峰从虚空窟窿逆流而上时,初时,周围还很狭窄,可越是逆流飞行,越是宽 敞,直至彻底无边无际!罗峰也明白:这应该就是混沌层了。 如此浓郁的混沌之力,蔓延处处。罗峰环顾左右,只觉得混沌层仿佛是无边海洋,混沌之力则是海水!自己就是初入大海探索的打渔人。 虚衍母树树叶的确神奇。罗峰看了眼怀里携带的那一片树叶,对叶时刻散发着无形能力虚空波动,波动自然覆盖了罗峰。 这范围之内,混沌层丝毫不排斥罗峰。 这树叶随身携带,一纪左右时间便会彻底枯萎,时间够长了。罗峰还是很满足的,他仿佛好奇宝宝般,仔细观察着混沌层。 只见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荡漾,混沌层各处更有一段段混沌法则实质化显现,令混沌层越加绚烂。 这些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都不尽相同。罗峰看着,耀眼璀璨散发金光的混沌法则,犹如冰霜般的青白色混沌法则,甚至如银白色的混沌法则......混沌法则显现稍有变化,外在模样便有区别。 混沌,具有无限可能。 稍有转化可能呈现'混沌之金'、'混沌之火'、'混沌之雷霆'等各种表象。 一旦掌握混沌法则,是可以向任何一条本源大道前进的。 本质唯一,表象各异。罗峰想道,无数修行者,不管是修炼什么体系,悟出什么招数,最终都是通往混沌法则。 罗峰在周围缓慢飞行,观看周边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实质化,细细参悟领会。 不同的显化,带给罗峰不一样的领悟。 就在罗峰细心领悟之时,忽然-- 一道火红流光从混沌气流中突然浮现,瞬间直奔罗峰。 嗯?罗峰一惊,瞬间燃烧神力,伸手一抓,已然抓住了那一道火红流光。 这火红流光在罗峰掌心扭曲挣扎着。 然而罗峰燃烧神力下,完美神体爆发的力道足以超越那些新晋的血脉修行体系的混沌境。当然那些混沌境若是修炼漫长岁月,各方面提升后,威势便不是罗峰所能比了。 此刻,仅仅抓个小家伙,罗峰还是很轻松的。 这是?罗峰观看着掌心,手中抓住的是一只火红虫子,表面甲壳如火红琉璃,看似非常小可挣扎力道却很强,足以媲美血蟒会的来魔副会长。 是混沌层生物?罗峰了解的情报中早就知道这一点,混沌层药盒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自然也孕育出一些特殊生物。 这些生物智慧极低,纯粹凭本能行动,都无法进行交流。 师父在情报中记载,混沌层的生物,以混沌之力为食,纯粹依靠本能行动。它 们的身体,便蕴含或多或少的混沌法则。因为智慧太低,它们的的实力普遍在永恒境层次。能达到'混沌境'的无比罕见,都是身体结构非常特殊的,早就被起源大陆一些大势力给活捉了。罗峰看着掌心的这个火红色虫子,听说它一旦没法吞噬混沌之力,便会饿死,乃至身体彻底溃散回归天地。 饿死? 起源大陆即便是再弱小的修行者,都可以吞吸天地能量,都不可可能饿死。 但这些实力在'永恒境到混沌境'的混沌层生物,却必须以混沌之力为食,没吃 的,就会饿死,身体溃散回归天地。 整个混沌层根本找不到'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因为太珍贵,早被活捉 了。罗峰看着周围。 对他而言,混沌层很神奇。 可对于起源大陆最顶尖的一些存在们,扫一遍混沌层怕是轻轻松松的事,所以他们才会放任后辈弟子们来此修行,不担心遇到危险。 能够来混沌层的永恒真神,都是大势力培养的精英,各方面积累都很深厚,悟出几招混沌境招数都是最基本情况,实力普遍要达到雍将军、血云层次。 对他们而言,'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被抓走后,剩下的即便比他们强些,可光凭本能行动的混沌层生物,也威胁不到他们安危。 啪。这個一直在掌心挣扎的虫子,罗峰略微一用力,便捏碎了它的身体。 身体碎裂成数十份,每一份依旧在挣扎要融合为一体。 生命力真顽强。罗峰观察着,神力渗透着破碎的部分,也能察觉到混沌法则的痕迹。 在混沌层内,混沌法则随时随地都可能实质化显现,每次显现名有不同。或许某一刻,便形成了一个小生物。这些混沌层生物,算是固态的混沌法则显化。罗峰想道。 扈阳城,城主府。 五大家族诸多永恒真神们汇聚,一同恭送王女'虞水天裕'。 殿下,罗河沿着混沌之墟,去了混沌层,还没回来。扈阳城主低声说道。 之前虞水天裕说第二天白天就出发离开,其实就是给罗峰机会!在她出发前,罗峰都可以找王女殿下。 可一旦她回到王都,禀报了父王!罗峰想要再吃回头草,想要再拜师就晚了!毕 竟虞国国主何等身份?给一次机会被拒绝了,岂会再给第二次机会? 虞水天裕轻轻摇头:看来,他是真的无心拜师了。他有如此实力,想必早有厉 害传承,可能就是某方大势力培养的弟子。 扈阳城主点头赞同。 在起源大陆上,拜多个师父是很正常的。弱小时可能拜永恒真神为师,强大后,拜混沌境乃至神王为师!这都是非常正常的。 罗峰不拜虞国国主为师,自然令他们有诸多猜测。 走了,你们不必再送。虞水天裕一挥手,一艘庞大舟船出现在高空,她当即率领着一众手下飞向那舟船。这些手下当中也包括黑屠夫以及弟子们。 黑屠夫这次一共带了九名弟子以及一些家眷仆从,毕竟将来跟随王女殿下,不可能每一餐都自己亲自做。一些普通客人,让弟子们做菜即可。 九名弟子,都是黑屠夫信任喜欢的,其中就包括索眦。 没想到,我要去王都了。索眦直到此刻都心潮起伏难以平静,之前夜里师父突然归来,立即召集了最看重的九大弟子问他们是否愿意一同去王都,还说是跟随王女殿下。 九大弟子都有些发蒙,但毫不犹豫,都选择愿意。 去王都!跟随王女殿下?他们岂会愿意错过? 索眦兄弟。 在远处来送行的,也有索云。 自从黑屠夫成为永恒真神,索云对待索眦便热情许多,此刻更是满含热泪送别兄弟。 索眦飞向飞舟,也看到下方送行的索云,微微点头。 不管彼此有什么隔阂,终究是部落中一起长大的兄弟,今后要彻底分别,怕是今生都很难相见。 索眦,我们要去王都了。 真没想到,我一个扈阳城底层的真神,跟随师父学厨艺后,先成成虚空真神,如今更是去王都。黑屠夫的其他弟子们也都激动无比。 这些弟子们有两位带了家眷,王女殿下已赐予黑屠夫一座洞府,住一些家眷仆从是很轻松的。 呼。 伴随着庞大飞舟穿梭时空,彻底消失在扈阳城上空,送别的群体才开始散去。 送行的索云默默看着这幕。 我想尽办法,甚至不惜性命抓住一切机会,依旧只是扈阳城一方黑暗势力'千山楼'的中层。而索眦只是一直跟着黑屠夫学厨艺一道,他就这么去王都了,还能跟随王女殿下。索云怎么都想不通彼此命运,差距为何会如此大? 真的,就是命吗? 混沌层内。 一天天过去,罗峰一心参悟着种种混沌法则显化,也碰到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的袭击,这些混沌层生物虽仅存本能,可个个攻击性十足。 罗峰也抓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甚至分裂它们的身体仔细查看看,只是放手后,这些生物身体融合后便会吓得逃之夭夭。显然它们的本能,也知道惧怕。 这一天,罗峰一如既往细心观看混沌法则显化,参悟琢磨。 忽然- 一道银光从混沌气流中浮现,一闪犹如银色刀光掠过罗峰。 罗峰一如既往燃烧神力,伸手一抓!他看似简单一伸手,却也蕴含玄妙意境,那 蠢笨的一道银光根本躲避不了,被罗峰直接抓住。 嗯?罗峰只感觉右手掌心一疼,这一道银光已然窜出掌心到了远处停下。 罗峰惊讶看着掌心,自己的掌心竟然出现了一道血淋淋伤口,皮肤层肌肉层都被切开部分,鲜血淋漓。 竟然能伤我?这实力不亚于血云了吧。罗峰有些咋舌。(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