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遇 第一章: 安国七年,长安公主三年征战胜利,打马带军归朝,安国帝悦,大赦天下,全国免税减负一年,并准备摆驾迎接。 长安城内,市井小民晌午偷闲,都端着一杯粗茶,缓步迈向那街头的茶馆小摊。盘算着,听首小曲儿,再归家,也不迟。 “传闻啊,那两百年前,江湖发生了一场惨绝人寰的战争,战争的两方都是怪物,它们食人肉,饮人血······”一家随意用粗布竹竿搭成的小摊儿里传出年迈的说书人那婉转的声音,长凳上已经坐满了听书的百姓。 “诶,老先生,今日不是要讲我们将军的传说么!”一男子端着茶大笑着走进小摊,看着台上说书的老书生喊道。 “得咧,小兄弟想听咱们不败军神潇将军的故事,那老夫讲与你便是。”老书生端起台上的茶抿了一口,清了清嗓子,便又开口。 “三年前,边关战事起,圣上的妹妹长安公主自请命带军前往边关,传言长安公主功夫了得,以一人之力敌百万大军,霜尘剑一出,势若破竹,战战捷报······” “夜!夜!醒醒!唉,你这人,怎的说睡就睡,本大人可是这般卖力载着你跑呢!”远在长安城外的一片树林,一匹白色的巨狼从里面跑了出来,如若仔细瞧,那巨狼的背上载着一个昏迷的女子,女子身下的白色狼毛,泛着淡淡血色。而那巨狼,竟还口吐人言,听那声,还是个桃李年纪的女子。 “终于寻着了一个小镇,夜,快醒醒。”白色巨狼将女子载到一颗大树下放下,抖了抖身子,巨狼不复,竟是化作一黑发女子,颀长身子,左腰挂着一柄佩剑,背上却还负着一柄。着月白长衫。而那月白长衫上,血迹点点。 地上的女子,青丝凌乱,不知面容,不过看那姣好的身材便也可猜到,面容必然是不丑的。只是,女子躺着的地上,不一会儿便被血色染红,空气中飘动着浓烈的血腥味。 “潇将军!请不要擅自跑出来,您应当知道我们回朝之事天下皆知,难免有想对将军不利的歹人······”着月白长衫的女子看着夜怎么都止不住血的伤口,一双黑色眸子竟渐渐泛起银色光芒,就如同那月色,幽光盈盈。她忽的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和男子的喊声,阖了阖眸,隐下银瞳。 “林副将,你看前方那是什么。”一身穿亮黑银边军铠的女子双手环胸,左侧腰迹也是挂着一柄佩剑,只见她站在银狼两人身后不远处,对着身后追来的一身军甲的男子抬了抬下颚,觑着前方大树下的衣衫不整血迹斑斑的两位女子说道。 “这······”男子本以为自家将军是想跑出来透气玩耍,看到面前这两名受伤的女子,想到自家将军那对血腥味异于常人的嗅觉,有些汗颜,一时便有些尴尬地立在原地。 “林副将,还愣着作甚。”被唤作将军的女子眉目清秀,看着不过桃李年华,眉梢却有着坚毅的英气,那黝黑的眸子里即使笑意辗转,温和得礼,却仍然掩饰不了久经沙场的将帅之气。 可谓是:肤白皙,貌俊美。 “是,末将这就去。”林毅赶紧跟上自家将军,走向前。 银狼早已在两人谈论的时候便已经护着夜转过了身,一双敏锐的眸子四下转着,若这两人是它们假扮,即使灭了这小镇,也必护夜的周全。 “姑娘不必如此戒备,我二人只是嗅到血腥味前来看看,顺便,帮姑娘看看你身后的女子。你身后的女子流了这般多的血,不尽快找大夫瞧瞧,怕是不太好。”潇辰看着一脸戒备的银狼,略俯下身子看了眼她身后的女子,忽的弯了眉眼,声诚恳的说道。 “那···便劳烦二位了。”银狼看了看一身军甲的林毅,再看了眼身后夜胸口止不住血的伤口,思索了一阵便也收起戒备之色让开了身子。 潇辰勾了勾嘴角,走近那女子身边,弯膝将她抱了起来,林毅呆了一阵子才跑上前去,想要接过那女子,却被潇辰笑着躲开了。 “林副将,男女授受不亲你可知?” “这···这···是属下冒失了!”林毅看着银狼在他去接女子时的皱眉,有些惊乱的收回了双手,几步便跑进了镇里:“属下先去叫临军医在旅店等着将军!” “呵,这人。”潇辰无奈地叹了口气,随意的低头,却在看到怀中女子时忽的顿住了脚步。 这女子······ 秀眉幽瞳,朱唇上有着丝丝血迹,分明狼狈,却使那唇有着不一般的妖冶。肤白皙得有些病态,五官精致得不似这凡尘的人儿。 竟有,比皇姐更美的女子。 “这位将军,我家主子的伤······”银狼见潇辰停下半晌没有动作,皱眉询问。 “实在惭愧,你家主子面容惊世,让我有些出神。”落辰偏过头看了眼满目焦急的银狼,笑了笑再次迈步。 “我实在不觉得这是对我家主子的赞美,将军。” “非也,惊世美貌,何以淡然。” “······”银狼忽然不想同这个人再交流。 待潇辰抱着夜来到一行军人休憩的地方时,一位着医袍的女子已经候在门口,看到潇辰,便迎了上去。 潇辰将夜抱入一间空房便去外面等着了,银狼则是闲不住的跳上了屋顶,以手作枕,躺得好是悠闲,仿佛之前那样焦急的不是她一般。 待两人都离开后,临淇便开始做止血的处理,她看着床上女子胸口的伤口,阖了阖眸子,以掩饰自己的惊讶。 这人的伤口上有着药物,应当是很难止住血的,然而那伤口处的血肉却渐渐地开始自我愈合,而且速度惊人。 一个时辰后,临淇才算将伤口处理完善,收拾好医具,拉开门便看到门口等着的潇辰。 “阿淇,怎么样。”潇辰看着跟了自己三年的军医,环胸靠在门边,全然一副完全信任的样子。 “没什么大碍了。”临淇提上医具,一双灵动的眸子冲着潇辰挑了挑,便走了出去。 潇辰看了看床上的夜,笑了笑跟了上去。 “怎的了,有何异样么?” “那女子自我愈合的能力很吓人。且身子也怪得很,常人失了如此多的血,早已经不行了,这女子却只是有些严重的虚弱而已,并没有其他反应。” “是么,无妨,看着也不像什么有企图的人,暂时收着,伤好了便放走吧。”潇辰黝黑的眸子晃了晃,便挥挥手转身进了房间。 临淇看着潇辰的背影,颇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转身离开。 这人何事都好,就是太易相信他人。 夜皱了皱眉,恍惚中,似听到有人在谈论,其中一人有着好听的嗓音,温和中却不失气势。 “可是醒了?”仍是,这个声音。 潇辰看着那人眉间微微耸动,笑着端起桌上的药,走近。 夜感觉到身旁有人的气息逐渐接近,缓缓地睁开了眼。 黝黑中,闪过一丝嫣红。 潇辰看着觑着自己一言不发的女子,英气的眉皱了皱,随又勾起嘴角,将手中的药递了过去。 夜转了转眸子,看着潇辰递过来的药,沉默不语。随意地扫视了一遍房间后发现屋内没有银的气息,忽的便坐了起来。 潇辰被夜突然的动作惊了一下,随即赶紧收回端着药的手,看着夜,心中正疑惑着这人不是有伤怎的动作这般大,之后便马上被夜身上散发出来的杀意限制了身体。 不是限制,而是,被这样的气息笼罩之后,她完全失了行动的念头。 “诶,夜,我很好。”银狼感受到夜的气息,直接从房顶跳下,进了屋子。 潇辰感觉到,当银狼的声音传过来的时候,夜身上的杀气便完全消失了。 毫无痕迹。 银狼看着夜的双眸,说道:“这位将军可是救了你,夜。你这人怎的还是这般不看着周围,毛毛躁躁的。” “这位姑娘···”潇辰缓了好大一阵才恢复,她看着靠在床头仍是一言不发的夜,心中的震惊似要将她淹没。 这人,身上的杀气,绝无可能是一朝一夕之间可以积攒的。 “将军,”银转过身走近潇辰,眯起的双眸中闪过一丝银光,她并不打算解答潇辰的疑惑,只是接着说道:“夜方才说她感到很抱歉。” 潇辰错开身子看着面容上毫无表情,仍没有开口的夜,有些怀疑银传达的歉意,“连姓名也不可过问么?” “啊抱歉将军,我家主子,不会说话。”银眯起双眸,朝潇辰勾了勾嘴角,“如若将军想知我二人的姓名,告知将军也无甚不可。” “如此,无妨,我也不便多问。” “那么,多谢将军的搭救,我们二人便就此告辞。”银看了看觑着自己一言不发的夜,好似在犹豫什么,不一会儿却屈服在夜那毫无波澜的双眸下,无奈地扶起了夜,便准备向外走。潇辰看着垂眸,安静的不发一言的夜,忽的,夜如同感觉到了自己的视线一般,抬起头同自己对视。 那双眸子,只是普通的墨色,透出普通的受伤后的疲倦,却,莫名地觑着觑着,会认为,那双眸子会说话。 比如现在,潇辰总觉着那双眸子在表达着几分歉意。 潇辰笑了笑,沾满笑意的眸子里,对着那双沉默的眸子传达着,一丝善意,和九分笑意。 夜看着那人的笑容,眸中出现一瞬的凝滞。 “你心情好像不坏,夜。”银带着夜跑出镇子,落在一处隐蔽的丛林,便坐下歇息,“你何必急着离开,这才过了一个半时辰。待在那个小将军身边,养好伤再离开也无妨。” “给,你的剑,沉死了。”银解下背上的剑,扔向夜。 夜接过那柄刻着枫叶纹章的剑,看了看笑着的银,不语。 “不过那个小将军,倒是个心软的主儿,模样也生得极好。”银从镇子出来的时候顺手从衣服铺子买了两件衣衫,出镇子时两人早已换上。 “我听说,女帝潇音希有个妹妹,武功了得,征战三年,战战捷报,这小将军*不离十就是那长安公主了。听说想要公主性命的人,回长安这一路,可是一个接一个······”银自顾自的说着,眼角却总时不时的瞟一眼夜,嘴角挂着不算很正气的笑容。 夜自然是看到了她的小动作,只是不愿理会,抱着剑靠着树干闭目养神。 胸口的伤还在自我愈合,愈合过程中血肉的拉扯蠕动,不可谓不疼,然这对她来说是早已习惯的疼痛。 只是流失的血液太多,空腹感和喉咙间的渴意,让夜有些不平常的烦躁。 那个女子,周身有金色龙炎之气护卫着,即使遇上什么,也不会是在这种路上遇险。 “诶,夜,你有在听吗?”银看着闭上眼好似睡着了的夜,偏过头看向镇子的方向,方时打趣的笑意不再,满眸的担忧。 第2章 诡 第二章: 郊外林间小道上,两女子均着月白色长衫,骑着骏马并驾悠闲地走着。 “诶,夜,我们这次去长安城呆多久?”右边的女子偏过头看着左边马上的女子,一双眸子灵动波澜。然,她旁边的女子并没有启唇,只是偏过头觑了她一眼,便又看着前方前行。 “不知道?那就多玩几天如何?”银狼看着渐渐走到她前面去了的夜,无奈地夹了夹马肚,跟了上去。 “夜,你还是学会用言语来表达较为方便。就如三日前,前方分明有陷阱,然我根本没有甚时间去看你的眼睛,所以你才会因为保护我受伤不是么?”银狼偏着头,看着夜的双眸,希望从中读出什么。 然令她失望的是,夜对这件事并没有表达想法。 “唉。”银狼耷拉着肩,渐渐走到了夜的前方,正当她望着周遭的树出神之时,林中突然传来急促而杂乱的马蹄声。她顿时止住马等着身后的夜,握着缰绳的手放在身侧,看似蓄力般弓着手指。 夜悠悠的骑马走到她身边,一双深邃的眸子盯着林子,耳中马蹄声渐进。 来了。 银狼渐渐地弓起身子,一双黑瞳被银色月光吞噬。 “吁···”林中飞奔而出一匹血红色骏马,马上坐着的人,让银狼隐下了银眸,看了眼夜,没有动作。 “将军!”继红色骏马飞奔而出之后,又出来十人左右,均驾骏马,且急切而疲惫,正是林毅等人。 夜看着奔出后停于自己身前的这位,三日前搭救了自己却被自己无礼对待了的小将军,依旧的毫无表情,一言不发。 “潇将军,请尽快同军队会和,他们就要追上来了!”林毅驾马跑至潇辰面前,一张坚毅的脸上满是焦急。 “本将军何时如此狼狈过,对面不过三四十人,我倒要看看他们有什么本事拿走本将军的性命!”潇辰双眸瞟了眼夜的胸口,全然已经愈合的伤口,忽的便勾唇笑了,一双墨黑眸子竟还冲着夜眨了眨,随后拔出腰间的佩剑,驾马掉头跑了出去。 “潇将军!!!”林毅扶了扶额,虽一脸无奈之色但也随着潇辰拔剑驾马跟了上去。 两人身后的将士均是与林毅同样的反应,拔出剑也跟了上去。 “啊呀,这小将军,莫不是在记仇呢?”银狼自然是看到了潇辰对着夜的一番打量,以及最后那个意味深长又带着些戏谑的笑容。 “诶,夜,等等我。”银狼正打算打趣一下夜,还未待她转过头,便看到夜骑着马从自己面前跑过,赶紧一夹马肚跟了上去。 “你这人何时连这般麻烦事也要掺和了?”银狼跟着夜朝着潇辰等人的地方跑去,到林子中部的一个坡道上看到了被围堵的他们。 银狼扫视着山坡下的人,在看到领头的一个壮硕的男子时,瞳孔猛地收缩,皱紧了眉。 “它们这可是坏了规矩,它们族长连这等事情都不提醒下面的人么。”银狼一脸嫌恶的轻声念叨着,抬身下了马。 夜眉眼轻微一颤,也随着下了马,却也并未有多余的动作,看这模样,似乎并不打算下去帮忙。 “将军。”林毅等人并未下马,提着剑护在潇辰周身,弓着身子面目凝重。 “无妨,他们虽人多,大都是些山间莽夫,无需担心。”潇辰好似毫不在意这巨大的人数差距,反倒勾着唇,无趣般的提剑绕着剑花。 “小小年纪,口气倒不小,那老子便看看你这瘦弱的女将军如何活着出去!”领头男子右眼一条骇人的刀疤一直延伸到唇角,只见他右手提刀一挥,早已包围着潇辰几人的手下便大喝一声,冲了上去。 潇辰轻嗤一声,一夹马肚拔剑迎了上去,身后的将士也跟上在周身护着她。 随后便只听得林中一声又一声的惨叫响起,□□中心的潇辰左手牵着缰绳,右手提剑游走在人群,剑影斑驳间,她身上却无一丝血痕,冲到身前的敌人只来得及发出一声惨叫便捂着伤口丢盔卸甲。 “这小将军倒是如江湖传言一般,身手了得。”银狼靠着马,看着下面游刃有余的潇辰,纤眉一挑,笑了。 夜虽仍不言语,双眼却也一直看着潇辰。 下方很快便分出了胜负,领头男子的四十余名手下全躺在地上□□,而潇辰等人却是连马都没有下过。 “这位大兄弟,你看本将军是否有能耐活着出去呢?”潇辰拉了拉缰绳,略垂眸看着环胸站在之前的位置未移动分毫的领头男子,双眼微眯,唇角勾起,却是挑衅的弧度。 “她这双眸子倒是奸。”银狼站直身子,弯下腰捡起了地上的一块小碎石,拿在手中掂了掂。 领头男子看出了潇辰的挑衅,那张可怖的脸上忽的露出了笑容。只见他松开了环在胸口的手,阖眼深吸了一口气。 “喝!”待他再次睁开那只独眼之时,那本是黝黑的瞳孔却变成了幽暗的绿色,连眼白都被那种鬼火般的绿色所覆盖侵蚀。 “哼,这纠缠不休的畜生。”银狼看着那男子,抬起拿着碎石的右手,却被夜抬手制止了。 “怎的了?”银狼疑惑地转过头同夜对视,看到她眼里的淡然时虽有些愣怔,也顺从的收回了手,“你既然想看看那小将军有几斤几两,那我不出手便是,有危险我再下去,你看着便好,这等货色还不值得你动手,顺便把上次的事一同跟他们算算。” 潇辰只看到那男子眼中的鬼火一闪,那人便已不在原地,一时间虽惊愣于他的速度,却也没有忘了提剑向自己右侧做出格挡架势。 “当!”响彻山林的是某种坚硬物质撞上剑身的声响,潇辰提着缰绳退了一步,抬手提剑一挥,又是一声碰撞,随着碰撞声起,方才消失的男子从挥剑处倒飞而出。 男子双手交叉横于胸部格挡,双腿落地滑行了好一段才停下,他抬头看着甩了甩拿剑的手,笑着启唇说“好硬”的潇辰,左眼跳动的绿焰忽的剧烈颤抖了一下,放下的双手如若仔细瞧,可见那隐隐的颤抖之姿。 “哦呀,小将军这身气力···啧啧···”银狼双眉挑起,毫不掩饰自己的惊讶。自己两人知道那是什么东西,自然也是知道那东西的气力和外壳的坚硬程度的。 夜看着下面那个英气蓬勃的身姿,看着那张气势凌人带着些小嚣张的俊美面容,黑眸里的光波忽的流动迟缓。 她还是第一次觉得,女子可以美得如此,英俊嚣张。 第3章 夜 第三章: 男子再次冲上去,却屡屡被击退,潇辰也好似在玩闹,只是防守。 数回之后,男子面目狰狞而暴怒,已然是受不了潇辰这般的轻视。 “区区一个人类女子!!!”男子左眼跳动的幽绿鬼火猛地剧烈颤动,那剧烈的程度看着像是整只左眼都被那鬼火燃烧了般,渐渐被吞噬。 “不好!”银狼轻呼一声准备下去,却再次被夜拦了下来,手上的碎石也被拿走。 “夜,即使那小将军再是身手不凡······”银狼有些焦急的转过身看着夜,却在看到夜的动作后住了口。 夜拿起银狼捡的碎石,抬手看似随意的一扔,碎石落在潇辰同男子的中间,分明是轻巧的模样,那碎石却在两人之间砸出一个拳头大小的坑洞。 潇辰看着前方地上的坑洞,抬头看向夜的方向,再看了眼那状态诡异的男子,忽的明了了什么般,唇角弧度更胜。 “林副帅,你们退后。”潇辰笑着牵马退后了几步,对着身后伺机而动的林毅等人喊道。 “······”银狼视线在夜和潇辰之间瞟了一个来回,愣怔的不愿言语。不过是扔个石子儿,这人是怎么理解到的。 而在林毅等人退后五十尺后,一直处在诡异状态的男子突然暴起向潇辰冲了过去,速度比方才更快。 “哼···”潇辰提着缰绳,牵马再次退后几步,抬剑在头上方一挡,又是一声脆响,潇辰却皱了皱眉,闷哼一声,再退一步。 “将军!”林毅等人见势不对,准备打马上前,却突然听到男子一声嘶吼,从潇辰头顶上方捂着脖子倒飞而出,狼狈地摔落在地。 潇辰猛地转头看向夜的方向,虽面容不清,却也看到了她抬手的姿势。墨色双眸中是早已猜到的三分笑意七分她自己都不知的快意,她看着那个男子,心道:“颈部是弱点么。” 潇辰看着从男子颈部流出的液体,嫌恶的皱了皱眉,翻身下马提着剑直奔男子受伤的颈部而去。 “将军!!!!”在潇辰的剑没入男子的颈部之时,一柄箭以肉眼难以分辨的速度直奔潇辰而去,林毅等人慌乱的策马跑了过来,却也来不及。 这时,夜同银狼都动了。 夜微抬脚,人却早已消失在原地,眨眼的功夫竟到了潇辰的身前,抱起潇辰,又是不可思议的一瞬,她已带着潇辰到了林毅等人方才在的地方。 而那柄箭就在众人眼前射入了男子的身体里。 林毅等人看着夜,惊愣在原地。 潇辰看着夜的双眼,眸中惊讶。 方时,那闪现在自己面前的人儿,那双黑瞳里,仿佛带着一缕鲜红的光芒。 妖冶而令人毛骨悚然的嫣红。 而在夜救走潇辰的下一瞬,林中传出一声喊叫后,便看到银狼提着一具同领头男子淌着一样令人作呕的绿色液体的尸体从林子那头走了过来。 夜看着潇辰眼中的讶异,淡然地放开了抱着她的手,转身准备离开。 脚触到地面的一瞬潇辰回过神,忽的伸手抓住了夜的手腕,夜毫无防备地被触碰,身体一瞬间僵硬,顿住了脚步。 潇辰挑了挑眉,松开手走到夜的面前,觑着她的双眸,笑而不语。 “······”银狼将两具尸体扔在一起,不知从何处弄了一把火,一瞬便将尸体化作了灰尘。她起身后便看到潇辰抓住了夜的手腕,不禁觉得这小姑娘的胆子真的不是一般的大。 夜不爱说话,不爱麻烦,也不爱别人的触碰。 夜看着自己面前只是笑着却不言语的潇辰,双眉难以察觉的颤动了一下,却看到潇辰嘴角的笑意更胜了。 这人······ 夜准备绕过她离开,然又被潇辰笑着挡住。 “姑娘二人救了我们,不准备让我们好生招待一番,以表谢意么?”潇辰盯着夜的双眸,眯着眼笑得并不算很正经。 “你确定,是表达谢意的招待么,将军?”银狼听着潇辰语气里隐约的一丝小孩子记仇,也笑了。看来是很清楚我们看了很久的热闹么。 “那是自然,如若不是这位姑娘,我方才即使没有丧命于此,也必是重伤。” 夜有些受不了的偏过头让自己看不到潇辰的笑容,潇辰却报复般的随着她偏过身子,觑着那双眸子。 “这般客气,将军前些日子救了我家主子,也是不小的恩情。”银狼看着夜吃瘪的样子,笑意在眸中快要满溢而出。 “我见姑娘二人骑马赶路,可是要去什么地方?” “我二人打算去长安城转转。” “如此有缘,我们也是要去长安城。”潇辰眯了眯眼,看着一旁盯着夜红着脸的一群壮汉,清了清嗓子,说道:“不如姑娘二人与我们同行,到了长安城我再好生招待二位,以答谢二位救命之恩。” 银狼笑着,看了眼夜,并未回答。 夜眉间耸动,偏过头再次同潇辰对视,眸中光波流转,好似在思索。 随后,夜垂眸看了眼银狼,再看向潇辰,轻轻的点了点头。 “那,可否告知二位姑娘的姓名?”潇辰觑了眼夜的颈部,转过身子看似在问银狼,双眸却一直看着夜。 “叫我银便可。”银狼故意只说了自己的姓名,看着觑了自己一眼的夜,笑意更深。 “那这位姑娘呢?”潇辰见银狼这副表情,便对自己猜测又确定了几分,更是死死地盯着夜。 林毅等人在潇辰那一声轻咳之下就已经回过了神,现下看着自家将军这么欺负那般美丽的女子,一堆大汉都有些抓耳挠腮,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潇辰看着自己面前的这张倾世容颜,眯眼不语。 这人分明是个好心肠,却总是一副默不作声面无表情的模样,叫人看着着实不爽。 于是,她也不知为何,就是想看看,这人有了其他表情会如何。 再者,从银狼的态度她也在猜测,这人并非是哑巴,不是不能说话,而是不想,或者说不会说话。 夜看着面前这明显是想捉弄自己,让自己开口说话的笑脸,空腹感的烦躁更甚。 罢了。 “夜。”夜看着潇辰,阖了阖眸子,终于缓缓地开了口。 是,清冷中带着些许干涩嘶哑的声音,如冬日融化的冰泉,清冷却不失温热。 跟这人倒是挺配。潇辰勾了勾唇,满意的转身去牵自己的马。 而一旁的银狼则是看着夜,一张小嘴张得都快能塞下一个桃子。 我天天念叨这厮,念叨了这么些年月,这厮都闭口不言。 原来,这厮竟是重色轻友!! 第4章 铃铛 第四章: 夜同银狼随着潇辰几人骑马回到了方才林毅所说的军队驻扎处,说是军队,人倒是也不多,除去林毅等十人不过还有二三十人,算算也就一个小方队罢了。 而回程的路上,银狼随着夜跟在后面,不停说着话,一面抱怨着一面想让夜再次开口。 然而回到地方时,银狼倒是说得口干舌燥,夜却仍是那副面无表情的模样,闭口不言。 倒是看得潇辰一路上都是一脸笑意。 “诶,夜,如此我明白了,你这厮就是重色轻友!”下马便拿出水囊猛喝水的银狼一面喝着,一面还对着面前的夜一顿数落。 “你倒是说说,我跟你说了多少次要开口的事情,你都不开金口,那个小将军一问,你就说了。” 夜看着一脸愤慨的银狼,前行的步子顿了顿,随后不理会的跳上了绑着马的树上,靠着树干闭目养神。 “你这厮!”银狼仰头看着树上的夜,气得跳脚。 而一旁交代好事情的潇辰看着这一个树上闭目养神一个树下跳脚的主仆,颇有些奇怪。 主人倒是被仆从不停说教,当真是少见。 “银姑娘。”潇辰笑着走到银狼身边,看了眼树上靠着树干休息的夜,笑意更深,“我们准备休息一会儿便开始赶路,不知二位是否需要再休息一些时辰?” “无妨,潇将军决定便好。”银狼听着潇辰银姑娘的唤她,颇有些不自在的看了眼她,摆了摆手。 现在的人都这么书生气么,分明是个带兵打仗的。 “说起来,潇将军见过之前那样的‘人’么?”银狼看着准备离开的潇辰,想起方才打斗时她看着那畜生如此怪异倒也没露出吃惊的神色,有些奇怪。 “方才那些人么?”潇辰听着问话,收回步子,转过身看着银狼,皱了皱眉,“这倒是第一次见,不过早有耳闻,江湖上说眼带绿色火焰的名为‘魔’,是修炼了魔道功法的人。” “那流着绿色血液的东西,江湖上称作‘魔’?”银狼挑了挑眉,眯了眯双眼,勾起的唇角带着一丝讽刺。 “绿色血液?不,方才我看着倒是红色的。”潇辰愣了愣,问道:“银姑娘看着是绿色的么?” “红色?啊,那可能是最近几日赶路劳累,我看花眼了。树林里都是绿色,稍不注意便看花眼,正觉着奇怪呢。”银狼内心惊了惊,看着睁开眼望着自己的夜,忽的笑了笑,说着“这么看来是我看错了想多了,将军去那边看看吧,军医姑娘在叫你。” “如此二位还需要多休息些时辰么?”潇辰看了眼前方朝着自己挥手的临淇,一面走一面问道。 “无事,晚上休息便可。”银狼笑得得体,送走了潇辰。 “夜。”看着潇辰离开后,银狼便收起了笑容,轻声唤了声已经从树上下来的夜,转过身看着那双眸子,皱眉。 “不知那些东西用了什么法子掩人耳目,这么看,怕是有些不妙。” “在长安城多待些时日吧,四处转转。” “我没有要告诉小将军什么,就是奇怪的打紧,如此倒是问了好,知道了这事情。” “当然,到了长安城就分道扬镳,那小将军可是当今圣上的亲妹妹,哪能靠近。” “诶,夜你这么急着摆脱那个小将军,是在怕她么?”银狼看着夜的眸子,忽的笑得一脸打趣,倒也是自作孽的性子。 “诶诶诶,我错了我错了,我们收拾收拾东西,快上路了。”银狼看着夜眸中越来越多的寒意,急忙退后几步跑开了。 夜看着跑开的那人,不易察觉的摇了摇头。 转过身子便看到了前方的空地上同临淇交流着什么的潇辰。 那人,不论笑或是皱眉,将帅之气好似与生俱来,在她身上,让她显得是如此的英气俊美。 然,对自己来说,还是太过危险。 潇辰一行人悠闲地赶了半日的路程,前方的探子报信说,照这速度再走半个时辰,便可看到有个落脚的小镇。 许是赶了这么久的路,大家都有些疲累,都没有言语。 路上除了悠悠马蹄声,便没了其他。 “叮铃。”夜提着缰绳的手忽的顿了顿,双耳微动,看向一旁的潇辰,眸光浅淡。 “咦,怎的有风铃声。”银狼看着夜的动作,疑惑之下阖眸静听,却也听到了那十分微小的铃铛晃动之声。 “夜,你作甚盯着人家将军的脚,也不害臊。”银狼疑惑出声之时,习惯的望向夜,却看到她偏着头看着潇辰的左脚,面无表情,便忍不住打趣道。 夜听到银狼的话语,收回了潇辰身上的视线,转为盯着银狼,本就没甚表情的精致容颜,这时却还似黑了几分。 银狼吓得拉了拉缰绳,不敢往前,望着夜,挠挠头,笑得冷汗直冒。 “夜姑娘莫要看着银姑娘了,我瞧着她都怕了。”潇辰看着这边的动静,挑眉勾唇,笑着打趣,“且,银姑娘,夜姑娘确实没有胡乱盯着我的左脚,你们听到的铃铛声,应当是我左脚处传出的。”说着,潇辰踩了踩马鞍,随着腿的大幅移动,铃铛之声再次响起。 我呸,你早不说,非得等到这个别扭的木头瞪我。银狼看着挑眉看着自己的潇辰,心中愤愤道。 银狼看了眼已经移开视线的夜,急忙夹了夹马肚跟上去,实在寻不着话题,无聊得打紧,便又只得同方才才在心中呸了呸的潇辰搭话道:“将军脚上是何物?” “风铃之声,自然是铃铛。”潇辰觑着银狼,英气的眉因着笑意软了,星眸中满是揶揄。 我算是知晓了。 夜那个木头为何不愿同你一道。 银狼毫无形象的冲着潇辰翻了一记白眼,打马走到了她前方,不再理睬。 你这人,真真是,气人。 “哈哈哈,诶,银姑娘,你莫要恼。”潇辰忽的大笑出声,却不是常人女子娇羞的捂嘴笑得无声,倒似豪放的少年,笑得爽快。 夜听到笑声,眸子颤了颤,偏过头看了一眼那英气的脸上都是笑意的潇辰,眸光晃了晃。 许久未曾出世,现在的女子,都这般英气豪爽么,倒是有着别致的美丽。 “我这的确是铃铛,系在脚踝的小铃铛。本来这声响应当是十分微小的,倒是让银姑娘同夜姑娘听到了,当真是好耳力。”潇辰看着走到自己前面去了的银狼,笑着跟上,解释到。 银狼瞥了她一眼,听着她那毫不做作的笑声,好感顿增。 一行人走了半个时辰后,渐渐地发现周围的景色变了。 不再是千篇一律的杂草,而换做了生长得十分茂盛的枫树。这一路,路旁均是枫树,甚至有些地方,形成了枫树林。 “将军,到了。”前方的将士忽的开口说道,潇辰挑了挑眉,抬头望着前方不远处的匾牌,上书“枫华镇”。 难怪一路上净是枫树。 夜牵着缰绳,驻足望着那正正楷楷的三个字,眸子沉了沉,不一会儿又是那副面无表情的模样,一夹马肚,跟着进了镇子。 镇子不算大,却也五脏俱全。街上各种小铺子,卖吃食的小摊。店家热情的吆喝着,招呼着风尘仆仆的旅人。 倒也是热闹。 一行人进了镇子便下了马,林毅牵着马在前,进了一家旅馆,不知同那小二说了些什么,便冲着潇辰打了个手势。 潇辰看着了,笑了笑,对着身后的一行人说道:“今夜先在这儿歇脚,明日再赶路,记着,百姓面前,莫唤我名号和军籍,叫我小姐便可。” 除去一直跟在潇辰身边的十多人,剩下的两个小队便去了另个下榻的地方,潇辰这几人便住了面前这家店。 精明的小二扬着笑脸迎了上来,带着几人去了房间。 “几位客官可需要来点吃食?”小二带着潇辰三人上了楼,弓着身子,笑得热情。 “你这儿,可有什么好酒?”潇辰环胸笑着,眼中有些许馋意。 “自然是有的,咱这儿有陈酿的枫酒,保准您喝了一口便松不开嘴。” “那可好。等会儿摆个几桌,把你们这儿上好的菜都来一份,那枫酒来个二十坛。今夜你们这儿,我包了。”潇辰也是豪爽,不假思索便挥了挥手,点了酒菜,小二听着,那可是乐开了花,应了一句,便咧着嘴下了楼,看得一旁的银狼咂嘴摇头。 这小将军当真是豪爽。 有教养,却又不拘小节。 除去她那身份,自己倒是想同她交个好友。 第5章 不归林 第五章: 夕阳落幕,天色已暗。 枫来客栈里却挤满了人。 潇辰一行人,均换上了平常百姓的行头,围坐着,大声谈笑,大口吃肉,大口喝酒。 看得倒是叫人食欲大开。 潇辰打开一坛枫酒,浓郁的酒香便飘出,她闻了闻,眯起眼笑得欢喜。 她给夜和银狼还有临淇都倒了一杯,这才自己端起酒杯,抿了一口,便挑了挑眉。 “入口醇香,细品后却有秋日红枫之清爽,好酒!”潇辰扬眉赞赏,星眸满是欣喜。 “将···小姐,你可别贪杯啊,咱们可不够你练手的。”旁桌坐在林毅旁边的一军士听着潇辰的话语,咽下口中酒肉,笑得打趣,话一出,一旁的将士都大笑了起来。 毫无等级的制约,就似是平常好友之间的打趣。 倒是惹得潇辰眸中闪过一丝羞赧,挑了挑眉,不语地又满了一杯。 夜看了一眼潇辰,抿了一口酒,眉梢微动。 正当一行人吃得开心时,门外突然走进来一名一袭黑衣的男子,背上一柄剑用黑布裹着,戴遮住脸的斗笠。 “哎呀,抱歉啊这位客官,今儿个小店被包下来了。”小二看到来人,一抖抹布,迎了上去,笑脸上带着“招待不周”的惭愧。 倒是个上道的小二。 男子身形颀长,黑衣包裹的身材健硕,他偏过头看了眼满屋的人,眼神扫过潇辰的时候顿了顿,随后便点头出了客栈。 银狼看了眼那个没发一言便退了出去的男子,再看了一眼垂头吃饭的夜,撇嘴。 现在这人怎的都一副闷葫芦样。 甚是无趣。 男子离开不久,客栈门口忽的又走进一名挑着菜篮的男子,满头大汗。 他将菜篮放置门口,喘着气进了屋。 “诶,这不是王哥么,怎的今儿个又来买点酒回去解解馋啊。”小二看着男子,笑着上前扯起了家常,看那模样,应该是镇上的人。 “诶,你别说了,我出去收个菜,还撞到个吓人的东西,晦气。”被唤作王哥的朴素男子接过小二手上的酒,抹了抹汗,啐了一口,似是还心有余悸。 “啥事儿把你吓成这样?” “还不是那个鬼林子,我挑着菜回来,刚走到那个林子口,里面就奔出一个长得怪异的大汉,还眼冒绿光,我吓得大退一步,回过神,影儿都没了,菜还撒了不少。”男子将正好的钱递给小二,“好了我不同你扯了,我娘子还等着我回去呢。”就见他摆了摆手,擦了擦满头大汗,出门挑着篮子没了影子。 银狼那桌离门口最近,男子和小二知道这一屋子吃饭的人,便压低着声音说话,可这怎会难倒她们几人,自然是全听了进去。 银狼面如常态,吃肉喝酒,只是那眸子,半眯着,不知在想什么。 夜还是老样子,天塌下来都不换个表情的。 潇辰倒是觉着有趣的挑了挑眉,缓缓嚼着菜,看着门口,眯眼勾唇。若是听到了方才的话语再看到自家将军这副表情的将士,就明白,这是自家将军又开始想贪玩的神情。 吃完饭,住在别处的将士同潇辰几人打趣几句便回了,住在一楼的随后也回了房。 潇辰靠在客栈大门边,望着街上家家门口亮起的火红灯笼,听着门内,银狼同小二的胡扯。 “小二,你们这儿有什么吓人的林子么?”银狼靠在柜台,望着忙里忙外的小二哥,眯眼笑得乖巧,配上那副年轻姣好的面容,倒是让人看了移不开眼。 “客官您对这些还有乐子啊,就是镇子农田后面那座林子,听说常有凶兽出没,可是吓人。”小二哥看着银狼红了脸,急忙埋头继续擦着桌子。 “诶,这般吓人么。”银狼看向夜,却发现她背对着自己,手负在身后,不知在想什么。 这木头,靠本小姐套话,还不好好听着,想周公呢。 “那可不。听老辈说,那林子有个可怖的名字,叫什么,不归林。说是进去就有去无回咯。”小二收拾好了桌子,拿着抹布,冲着银狼笑了笑,便进了内堂,进去之前还不忘看一眼银狼,笑着说:“客官您还是别想着那个林子了,时候不早了,我们也要打烊了,可是不留门的。” “诶,我就随口问问。”银狼笑笑,应了。 小二觑一眼背对着的夜和门口的潇辰,砸砸嘴。 这几位姑娘,一个面容惊人美貌,却冰得人不敢上前,一个也是英气美丽,但看那众人簇拥的模样,就不是小角色,而这个姑娘,看着乖巧,可是心通透哦,惹不起惹不起。 想着,放下门帘进了去。 银狼离开柜台,直起身,看一眼门口的潇辰,开口唤道:“诶,潇小姐,你杵门口作甚,人家要打烊了。” 潇辰听着言语,笑了笑转身进了屋,看着银狼,一双星眸竟是冲着她眨了眨,满是揶揄,随后便一言不发的走过她们,上了楼。 银狼抖了抖身上的鸡皮疙瘩,呸了一声。 忒气人。 本小姐这么花容月貌,居然还套不出一个小二肚里的小九九。 就知道个名字,能做得了甚。 夜听着她那声呸,肩不易察觉的抖了抖,眸子觑了她一眼,便也上了楼,看得银狼直在后面跳脚。 待两人均上楼回房之后,整个枫华镇就这么渐渐地宁静了。 月色洒满小镇之时,一位年迈的老人提着更出了门。 子时。 打更人三更已过,街上只剩敲更声和虫鸣,百姓门口的火红灯笼在黑夜里显得有那么些妖冶。 枫来客栈二楼一间屋子的房门悄然打开,月光下一个黑色的纤细人影闪出,门又悄然关上。 关上门的一瞬,人影从护栏一跃而下,落地无声,一个前跃便没了踪影。 宁静中响起清脆而细微的铃铛声。 黑色的人影离开后,楼上另外两间房间的门随后也悄然的开了。 夜推开门便看到了旁边的银狼,眸子平淡,好似早已料到。 两人均着月白长衫,高挑的身形在月光下泛着幽幽荧光,两人对视一眼,便消失在了原地。 待两人跃过农田,来到那小二口中所说的“不归林”入口时,那松软的泥土上已经有了浅浅的脚印。 这林子乍一看,倒是普通,然仔细感受,便能发现,这林子阴森的很。 普通的林子,如若还是人们不怎么去的林子,各种野兽必定是不會少的,即使没有什么兽类,林中的鸟自是有的,然而这林子却全然听不到虫鸣,也没有鸟鸣。 透过入口望去,是幽深的树影,而也就仅此而已。 “嗡。”寂静的空气中突兀的传来剑鸣之声,银狼顿了顿前行的脚步,摸了摸自己腰间的佩剑,疑惑的偏过头看向夜,眸中询问。 “嗡。”夜同样停下了步子,看了眼银狼,垂眸觑着自己腰间的剑,疑惑不语。 “你这剑怎的了,莫非,在怕什么么?”银狼走到夜身边,压低声音问道,一面说着一面好奇的蹲下身子摸了摸,谁知手一碰上便被弹开,惹得银狼看了看夜再看了看她的剑,似是被噎住了般,满脸羞恼。 夜:“······” “诶,你这剑有灵性我是认的,然他还能懂我说的是什么不成!”银狼跳了跳脚,气得一双黑眸泛起幽光,夜一双眸子觑着她,面无表情。 夜不理会银狼,抬手似安慰的抚了抚剑身,那剑柄的枫叶痕迹闪了闪,倒是真的便不再嗡鸣,看得银狼又是一口血积在心头。 “真是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剑!”银狼冲着被夜负在背上了的剑,哼了哼,却又怕被怎么的,向前跳了跳。 “满身枫叶,这么喜欢枫叶,就叫你枫叶剑!”银狼一面在树影间跳跃,一面偏头看向身后的夜,言语打趣。 而随着她的跳跃,只有树枝轻微的颤抖,却全然没有鸟飞出,连乌鸦都没有。 “嗡!”剑忽的又嘶鸣,夜顿了顿脚步,看了眼前面被这一声吓得差些掉下去的银狼,眸中一丝无奈之色闪过。 “华。”夜看着转过头看向自己这边,憋得小脸通红的银狼,摇了摇头,微微启唇。 “什么什么!”银狼一听夜竟然开口了,惊得停了下来,站在树枝上,叫的大声。 夜一双眸子觑了她一眼,跃过她,不再理会。 银狼也不恼,咧了咧嘴跟上,围着夜转悠着,说道:“诶,你莫要又不说话了,你是说这傲娇的叫枫华是么?” “好吧好吧,我不闹了,枫华就枫华。说起来,那小将军跑哪里去了,怎的还不见人影。”银狼看到夜眸中闪过的一丝嫣红,赶紧正了正神色,掩饰的偏头看着四周。 两人猜到小将军贪玩,或是好奇心重,会深夜跑去林子,便等着,果然,三更一到,潇辰便推门跑了出去。 两人也是好奇这个林子,走了这么一道,心中怪异,便也加快着脚步,然并没有寻到潇辰。 而潇辰全然不知,自己离开后,夜两人竟是跟了上来。 她一身黑衣,走在幽暗的林中,全然隐在了黑夜中。 她往前跑了这么些路程,一双眸子在夜中也是清明通透,念力放出,本以为这林子全然没有什么生物,颇有些奇怪,却也没有发现这地方有什么有趣的事物,倒是有些失望了。 真的,什么都没有么,就只是单纯的,什么都没有? 眼看着,她就要跑到林子的中心。一路向上,倒是颇有些奇异的感觉,这与其说是个林子,倒不如说是山林。 一路向前,也不断在往上。 潇辰一路跑着,一路提剑在身旁的树上做下标记。 而在她跑了一阵子后停下,借着月色看了一眼身旁的树和脚下的泥土,忽的眯眼笑了。 这便,有些意思了。 这棵树,正是她方才做下标记的那棵,地上的泥土还留着她掠过时留下的浅淡脚印。 这种地方,竟还有人布阵下结界么。 有趣。 潇辰也不再跑了,席地而坐,一面休息一面思索。 到了这林子中部,也就是半山腰,才遇到这鬼打墙一般的情况,也就是说,结界就在这山腰。 潇辰起身,拂了拂身上的尘土,剑芒闪过,白刃入了鞘。她勾着唇,双手负在身后,似是散步般,悠然的在这幽深的林中走着,每经过一棵略粗壮的树,便抬手拍拍它的树干,也不知在做甚。 而当她第二次经过生长在林子正中的一棵参天大树时,腰间的霜尘剑忽的发出激烈的嗡鸣,潇辰一瞬呆愣停下了脚步,剑便脱鞘而出,她一时大惊,抬身握住剑柄,双指并,划过剑刃,血色闪过,流过亮白剑身,血液似被什么滚烫的事物蒸发了般,化作血雾,消散。霜尘这才算安定下来。 她握着霜尘,看着她剑身上刻印的寒霜之姿,眸中疑惑。 而就在她疑惑着垂眸思索的时候,她前方的景色竟是缓缓地变了。 树林不复,显现而出的,是更远处的已然坍塌的木屋,和幽红地里的墓碑。 月影晃动间,冢间缓步走出一只巨大的身影,模样似虎身形却又比虎大了数倍,黝黑的毛发在月色下竟还泛着零星的幽光,一双鲜红的血瞳看着垂头浑然不觉的潇辰,满是戾气。 忽的,它仰头发出一声震天狂啸,张开的嘴,那尖利的巨齿上还泛着晶莹。 潇辰被那啸声惊醒,抬眸便看到那可怖的巨兽张着血盆大口冲着自己扑了过来,瞳孔收缩,满目惊愣。 第6章 护冢兽 第六章: “哼。”潇辰回过神来,急忙抬剑冲着那巨兽用力一挥,剑光闪过,剑刃撞到坚硬非常的物体,反震的力量让她忍不住轻哼一声。她趁着阻挡的间隙,跃过巨兽,跳到了它的身后。 护冢兽? 江湖上有一些大户人家,或是有声望的人家,会驯服一些凶猛的野兽为自己的家族冢守护,江湖上便称那些野兽,为护冢兽。 然而,话说回来。这是何人的冢,或者说,什么家族的冢,找这么骇人的大个子守护,皮还硬得跟铁块一般,也不怕被反噬。 正当她思索时,只见那巨兽一个摆尾,身形矫捷,一瞬便逼近了潇辰,潇辰皱了皱眉,提剑挡在身前,随着巨兽的前进,步步后退。 眼看,离那木屋越来越近。 潇辰再后退一步,却感觉脚下的触感变了,她愣了愣,看了一眼脚下的地面,眸中震惊。 这······ “切。”巨兽看着她到了自己看护的领域,登时就怒了,一双可怖的血瞳瞪大着,前身下压,又是一声狂啸,震得潇辰撇了撇嘴。 正当潇辰偏过头想看看身后,巨兽却惊人的跃起,一副庞大的身子就那么腾空冲着潇辰扑了过去,惊得她抬剑挥过巨兽的爪子,弯腰一个翻滚,从它的身下又回到了之前的位置。 这大个子,臃肿得很是灵活啊。 她看着立在那片地方的边界,鼻孔哼出白气,一双血瞳看着自己,却不怎么攻过来的巨兽,眸中思索。 这大个子,好像并不是想吃了自己,只是不想让我靠近那片地方。 血色土地,漫天的血腥气味,满地的白色墓碑。 然而,了解潇辰的人就知道。 你越是不让,她便越要做。 知道那巨兽没有伤她的心思,潇辰便也放松了心神,她径直的席地而坐恢复着体力,霜尘剑也不提在手上,放在了身旁。而当她放下霜尘的时候,她看着那满身戾气的巨兽,竟是露出了笑容。 她将霜尘放下,看向那巨兽望着剑转了转血色眸子的呆愣模样,挑眉一笑,她便又将剑拿起,放到了另一边,而同她所想的一般,那巨兽又转着眸子跟着剑偏了大大的脑袋。 配上那巨大的身子,骇人的血瞳,呆板的模样说不出的滑稽。 潇辰笑着起身,英气眉挑着,满是逗弄。 她将霜尘抬起置于身前,觑着那巨兽笑着说道:“想要么?” 巨兽好似真的听懂了她的话语,右前爪抬起,暴戾的拍了拍地面,拍的灰尘四起。一双鲜红的眸子看着霜尘,竟似在思考什么。 潇辰看了眼巨兽身后的木屋,握着霜尘的五指摊开,她看了眼手上剑,忽的抬眸对着那骇人的东西嫣然一笑。 那巨兽还在呆滞的时候,便看到潇辰突然转身将霜尘剑猛地丢了出去。 巨兽看着那飞出去的剑,一双红瞳猛地瞪大,后腿一蹬便扑了出去,跃过潇辰的时候还不忘冲着她张开血盆大口发出一声愤怒的吼叫。 潇辰看了眼那跑开的巨兽,得意一笑,急忙几个跃起跑进了那片红□□域。 方才站在边界还没怎么发现,进了里面才感觉出,这里面极其重的血腥气味,连空气都沉重到难以呼吸。 这片区域是被人刻意在这林子里开辟出来的,以结界来隐藏,现在结界打开,这片区域同这林子完全是两个地段。 这地方,寸草不生,满目猩红。且,连那天上月亮,都是鲜红的。 潇辰皱眉,听着身后那巨兽跑动带起的震天巨响,叹了口气。 她转身看了一眼离她最近的墓碑,两座圆石,上面简单的刻着一个布满整块石板的大字。 “壹”和“伍”。 壹贰叁肆伍? 潇辰看着咬着霜尘回来看着自己已经进去后,血泣的眸子快要滴出血来的巨兽暗道一声不好,她看着它甩了甩头,霜尘便被它摔在了旁边的树下,看那模样,似是气得不轻。 潇辰急忙抬腿一个跃起,跳出了那片区域,再是一个翻身,拿起霜尘跳上了一旁的巨树。 她站在枝叶之间,望着下面咆哮着的漆黑巨兽,咧了咧嘴。 “你既然在守护这里,定然是不愿毁掉这里的一草一木的,我就站在这儿,你把树推倒啊。”潇辰眯着眸子,看着抬着爪子不住的拍着树下的地面,却不曾拍上这棵树的大个子,言语中都是得意和挑衅。 “吼!”那巨兽似是知道潇辰在说些什么,眸中的戾气更盛,它仰着一颗大脑袋,望着潇辰,不住的怒吼着。 “哎呀我的娘喂,这什么东西,长得如此骇人。”正当潇辰逗弄这大个子逗得正有趣的时候,自己站的地方突然从天而降两个人,其中一人还开口便是戏谑。 潇辰听着那声音,背脊都是一僵。 银狼却是十分随意地抬手靠在了潇辰的肩上,望着下面的巨兽,咂了咂嘴,说道:“诶,这大个子,比我还大啊。” “你这细胳膊细腿的,还不够它塞牙缝呢。”潇辰回过神,抬手拿掉自己肩上的手,偏过头看了眼身后的银狼和夜,满眼无奈。 这人,怎的拿自己同那巨兽比较,真真是傻。 “诶,潇将军,话可不能这么说,它也不至于把我一口给吞了,怎么的,塞牙缝还是够的。” 够它撑好大一阵子呢。 银狼看着那巨兽的血瞳,眯了眯眼,笑得阴险。 而夜则是看了眼那东西便偏过头看向了那片冢地,一双眸子闪烁不定。 那一方可怖的土地,有着什么,在扰乱她的心神。 银狼咧嘴,扯下身旁的一串树枝,用剑挑着,逗弄着那巨兽,她看着它心知被玩耍了的暴躁模样,笑得开心,对着夜说道:“诶,夜,你看这家伙,长得跟那白虎倒是有些相似,怎的黑成这副鬼样子。” 夜:“······” 潇辰:“······” 你管人家黑不黑! 潇辰现下特别想扶额叹息,这银姑娘,也是太能闹了。夜倒是习惯了般,偏过头看进树下那咆哮着的巨兽的血色双瞳,眯了眯眼。 “诶!我的姑奶奶!”银狼看着夜忽然从树上跳了下去,整个人都是一惊,手一颤,剑上插着的枝条就这么被那只巨兽张开血盆大口咬掉了,她看着落到巨兽身旁去了的夜,额角一丝冷汗。 “呸,你这小黑鬼,就叫你小黑了!”银狼说着,咬咬牙,跟着也跳了下去,一面还嘴硬的嚷嚷着。 潇辰:“······” 潇辰站在树上,看着跳到小黑身边去了的主仆,这下真的不是只是想想了,她靠在一旁的枝干上,扶额发出一声长长地叹息。 这两人是怎么回事,跑到这里来了就不说了,还这么鲁莽。 或是,应当说,大胆? 夜全然不知道潇辰现下的表情,她只是看着小黑偏过大大的脑袋用血瞳觑着自己的动作,眸子晃动。正当她在思索时,双耳忽的一动,便偏过头看向了三人的后方,姣好的面容上是一如既往的面无表情。 银狼本还担心跳下来就得跟那小黑一阵恶斗,结果却发现,只要自己不往后面的地方跑,就不会被攻击,这倒是让她好生怪异。 这是哪个人,养了这么一只吓人又灵性的护冢兽。 正当银狼在小黑面前蹦来蹦去,逗弄着它的时候,身后的漆黑树林中忽的传来轻微的,鞋子踩上枯枝的声响,她猛地顿住步子,凝神细听,同时偏过头看向夜,眸中询问。 夜感受到银狼的视线,觑了她一眼,微微的点了点头,右手扬起,就那么握上了身后的剑柄,然而身形却还是平日般随意,毫无紧绷。 就似,不论那漆黑的地方,出来什么事物,她都能随意应对的傲然。 潇辰看着夜的动作,身子一愣,英气的眉皱起,刚想问怎的了,面庞忽的一阵疾风风扫过,她急忙拔剑朝着身前一挡,一股大力猛地将她推下了树,她空中轻巧的一个借力,踏过树枝向着身后一个带着剑气的挥剑,便落了地。 潇辰身子紧绷,一双黝黑的眸子四下扫视,却根本没有人的影子,夜两人感受到她那边的变故,抬身一跃便到了潇辰的身边,均拔出了剑,屏息以待。 而本来还算温和的小黑鼻间耸动,忽的血瞳瞪大,满是戾气,张开血口便是一声带着愤怒的震天狂啸。 就好似,有什么令它愤恨的东西闯了进来,满心都是羞耻的怒火,恨不得将那人撕碎般。 潇辰被那怒吼震得心神都是一晃,她看向身旁的夜,压低着声音问道:“夜姑娘有看到那是什么么?” 夜看了潇辰一眼,面无表情,一如既往的一言不发,让潇辰一阵尴尬。看得银狼咧嘴笑得无声,她抬起手肘碰了碰潇辰,说道:“将军,你怎的这般想不开,问那个木头。” 潇辰看了一眼银狼,又看了一眼沉默不语的夜,额角一丝冷汗。 这主仆俩的性子,也是相差甚远,到底是如何能成为主仆的。 第7章 黑团子 第七章: “咔嚓。”又是一声干枯的树枝被踩过的声响,夜转了转眸子,觑着那片漆黑的树影,缓缓捏紧了枫华,潇辰两人也是听到了,弯了弯身子,提剑蓄势待发。 小黑则是前身伏地,退到了那片红土地的边界处,鼻孔不住地哼出热气,看那模样,是气得不轻,眼睛都要瞪掉了。 “莎莎。”幽暗中无风叶动,夜阖眸,凝神,忽的一提剑,抬腿一动便没了踪影,随后便是剑划破衣裳般的裂帛声响起,夜的身影也随之显现出来,就那么一瞬,她早已到了五米之外的高树上,递上前的剑刃上挂着一片焦黑的事物,身旁却无一人。 银狼看向夜的方向,双耳忽的一动,眼角晃过一个黑糊糊的身影,她双眉一挑刚准备提剑刺过去,身后却感受到一丝风动,她一愣,眸中银色一闪便转身抬剑向着身前一挡,反应迅速的将潇辰推向夜的方向。 被推走的潇辰当下一愣,皱眉急忙转身,然而除了倒退了一米开外的银狼,周遭还是什么都没有。 银狼甩了甩手,看了一眼这四周的幽深,啐了一口,满是嫌恶的说道:“什么鬼东西,气力这么大,跑得还那么快。” 夜听着了,从树上跳下,落到两人中间,偏过头觑了银狼一眼,面容有一丝怪异。 哎呀,骂着不少人了。 银狼看着夜那个眼神,掩饰的伸出食指挠了挠脸颊。潇辰没有注意到两人的交流,而是皱着眉望着先前那什么东西攻击银狼的地方,眸中思索。 虽没来得及看到什么,眼角却还是撇着了一角,那一角,分明只有黑色的气体。 潇辰走上前,对着夜说道:“夜姑娘,可否让我看看你先前挑下的那东西?” 银狼偏过头看了一眼潇辰,不禁觉着这个小将军真的心真大,夜明明这般不言不语,她也还能来同她搭话。 夜看向潇辰,轻轻点了点头,将手中的那一块似是雾气凝成的东西递给了她,潇辰接过之后用手指捏了捏,那块东西便化作一丝气体散去了,她愣了愣,英气的眉皱紧。 周遭除了小黑那沉重的呼吸声,就只剩下偶尔响起的枝叶婆娑。那黑糊糊的事物攻击了两次之后,忽的便没了任何动作,连最轻微的呼吸声都没有,让几人好是恼火。 正当银狼小声同夜说着什么的时候,潇辰忽的抬眸,看向两人,说:“不止一只。” 两人听着了之后顿了顿身子,夜倒是没什么疑惑的模样,银狼却一挑眉就要闹,看那模样仿佛在说,一只就够脑袋疼了,还来几只,那还得了。潇辰刚想解释,左脚处猛地一丝疼痛,她皱眉向着身后一跃,幽寂中便响起了清脆的铃铛声。 潇辰几人均是一愣,潇辰看着面前随着自己退后的动作接着扑过来的一团黑糊糊的影子,看了一眼自己左脚被划破的裤腿,冷哼一声提剑也迎了上去。 本来是因着这主仆二人耳力灵敏,才绑着铃铛减少声响,先不说这作何用处,居然割破本将军的衣物,当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夜两人看着潇辰被攻击,刚想过去帮忙,小黑那边却忽的发出一声怒吼,两人还没来得及转身看一眼,身前便又攻过来一个黑糊糊的团子。 那团子比常人矮了一截,全身都飘着黑色的不知名事物,瞧着,像是什么气体,又似什么幽光。 就看着那黑团子伸出一只黑漆漆的小爪子对着夜两人就是一划拉,夜随意的瞥了它一眼,抬身一跃便到了它身后,银狼则是一咧嘴,提着剑就是一挡,脚下用力,抬手一挥,心道:你这个猥琐的黑团子,既然都出来了,看本狼不咬死你。那黑团子被银狼挥退几步,又一闪身扑了过来,小黑那边的声音也渐渐大了起来,夜不担心银狼这边,她偏过头看向同另一只黑影斗得游刃有余的潇辰,俯身就跑向了小黑那边。 夜几步跑到小黑身边,抬眸看着它抬着一只巨大的爪子不住的挥着身前蹦来蹦去的一团黑影,那分明气得不行却怎么都抓不住的笨拙模样,看得夜眸光都晃了晃。 她就站在月光下,树影斑驳的洒下几丝亮色打到她那清冷美丽的面容上,枝叶晃动间,就那么晃出了一片绝世。 小黑转过血泣的眸子偏了偏头觑着夜,一个大脑袋晃悠着,好似在疑惑,又似在思考。夜看了它一眼,不作理会,提着枫华就刺向了那团黑影,亮黑的眸中闪现出一抹妖异的嫣红。黑影好似害怕夜的气息,不知在哪里的嘴里发出一声尖锐干哑的“吱呀”声便退到了后面,伸出一双又短又丑的爪子朝着夜一挥,一团黑色雾气便以疾风的速度扑面而来,夜沉了沉眸子,剑刃一切,那团黑雾便就那么轻易的被划作了两半,却也没有落地,还是朝着夜迎面而去。 夜眉梢一颤,闪身躲过,衣袖却不慎沾到那黑雾,沾到的地方一瞬便化作了烟尘,她眉心一蹙,看向已经快要退进黑暗里的黑团子,枫华剑脱手朝着那黑影便奔了过去。剑影闪过,黑影发出一声尖锐的喊叫,就这样被枫华钉在了树干上,短小的双手抬起想要拔出剑,却在碰上去的时候,周身的黑雾就发出了“嗤”的声响,就似,油刚入锅的那样,它急忙弹开手,身子扭动着,不住发出“吱吱”的尖叫,听得夜眉眼都是一颤,沉了三分。 实在,吵闹得很。 那黑团子身上的雾气一碰到枫华便被蒸发,渐渐地它的身子就那么一点一点地缩小了,不一会儿,那黑团子就那么化作了一丝丝黑气,散于天地,看得夜都是一愣,她走上前拔出枫华剑,觑着亮白的剑刃,眸中疑惑。正当她偷闲和那小黑玩着你看我我看你的游戏时,银狼那边忽的传出一声闷哼,她眸子一顿,转身便跑了过去。 银狼抬着剑挡着面前这个黑团子的一只爪子,却没想到,它空出来的爪子会突然放出一团黑色的雾气,她一时大意,雾气撞上了左腰,衣衫破了一个洞不说,腰间的白皙皮肉还似被火焰烧了一般,伤口周围都是焦味。银狼因着疼痛皱了皱眉,轻哼一声,手上便也终于不再是玩闹的气力,抬手一挥,那黑团子的爪子被从中斩断,它发出同夜遇到的那只同样的尖锐叫声,便向后退,准备跑,银狼抬身正准备追,面前一道带着枫叶刻印的白刃闪过,那黑团子就被钉在了地上,同它的同伴一样,一面尖叫着,一面消散了。 夜随着剑影落地,跑到银狼身边,看向她腰间已经自我愈合了一半的伤口,眉心一蹙,银狼看着她那副模样,急忙笑着拍了拍她的肩,说道:“诶诶,别气,别气啊,都是这黑团子太恶心了。” 夜瞥了她那副不正经的模样一眼,也不想再理会,走上前拔出枫华剑,眸子转了转,心中猛地一颤。 那位,女将军呢? 夜转着身子,眸中滑出一丝异样的情绪,耳边忽的响起不算十分微小的铃铛声,她身形一顿便跑了过去,跃过一堆漆黑的树影才看到还在同一个黑团子打斗的潇辰,她缓缓停下了脚步,身后银狼也随着跑到身边,看着前方的潇辰,都是沉默。 那英俊的女子,勾着唇,身子轻灵的躲着那小黑团子扔过来的黑雾。 步伐游动,身影恣意而潇洒。月光下的那用束带束在脑后的青丝随着她的动作轻微的晃动,泄下月影斑驳。 寂静的林中,回荡着那“叮铃”的空灵声。 夜看着面前仿佛有着无上光华的人儿,总是淡然清冷的眸光就那么随着那人的动作,缓缓地,停止了流动。 她本是冰冷的性子,不论什么情绪都是极为隐忍的,然而现下看着潇辰那笑得傲然恣意的模样,总是僵硬的面容忽的不易察觉的就那么柔和了一分。好似那人笑着的嘴角,泄出了难以冷着脸去直视的光芒,只得让人软了一分,眸中一丝淡笑。 银狼看着潇辰的模样,眸中赞赏,心中也有些好笑。 这人虽是一国之帅,却也还是个好玩的小姑娘,不管对上什么,都得玩个过瘾再说,倒也是跟自己挺像。 而玩得开心的潇辰自是不知身旁已经来了两人看着自己,各怀心思,她只是逗这个小黑团子,逗得酣畅。 天色越渐暗了下来,已经是丑时了。 潇辰抬头估摸了下时辰,眼角便瞟到了身旁的两人,当她定了定神望向夜时,提着剑的手忽的一软,身形一顿,那冲着她扑过去的三团黑雾有一团就在几人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撞到了潇辰的腹部,她闷哼一声,抬剑砍掉剩下的两团,闪身躲开了,跃起的灵巧身子刚落地,腹部便是一丝血色滑下,空气中飘起甜腥的气味。 夜看向潇辰腹部的伤口,好不容易软了一分的面容猛地就黑了下去,她看着那朝着潇辰冲过去的黑影,一个闪身到了潇辰身前,还没待潇辰反应过来便抱起她移动到了一旁,抽出一只手,将枫华剑扔了过去。 那一扔仿佛用了十层的力,带着那剑都有着破风之声,就那么串起小黑团子插到了一棵树上,剑刃入木七分,看得银狼额角一丝冷汗,害怕的退后了一步。 这怎么就,生气了呢。 潇辰突然被抱起,腹部被晃动,灼烧的疼痛又明显了几分,不免发出一声惊呼,仰头望着脸黑得不成样子的夜,满眼疑惑。 这人,作甚看着我,这么可怕样子,方才不还那么好好的。 第8章 言灵 第八章: 丑时,林中幽深,月色滑下的光,隐入了树影。 潇辰看着夜比平时还要黑了几分的脸,心中疑惑。正当她想开口说点什么的时候,随着她一动,腹部那不算大的伤口便是一疼,她倒吸一口冷气的声音被夜听着了,脸更是黑了几分。 夜垂头,一双深幽的眸子觑着潇辰,眉心有蹙起的前兆,银狼在一旁看着这两人,咧嘴笑得捧腹。 夜这木头,想说什么又不知道怎么说的模样,可真是笑死我了,这小将军还真能克她。 夜眼角瞥到银狼捧腹的模样,脸一绷,唇蠕动,就这么开了口:“银,包扎。” 声音是同她如出一致的清冷,泉水叮咚。听得银狼保持捧着肚子的样子就那么愣住了,潇辰看着她,星眸里也满是惊讶。 “什么什么!包扎什么!”银狼回过神,差些跳了起来,她转过身子看着夜,满心欢喜。 然而夜却又是不再言语,只是觑了她左腰已经愈合的伤口一眼,再垂眸望向潇辰的腹部。表示,包扎的地方,是这里。 但银狼那样不可能正经的人怎会就这么妥协,她看了一眼潇辰的伤口,半个拳头大小,不算很严重,只是谨慎一点还是包扎下止下血较好。她跳到夜身边,因着夜比她高些,扬了扬头,笑眯眯的看着她,说:“诶,我们出来谁都没有带药箱,又不是那个大夫,哪里有包扎用的布。” 夜看了一眼银狼,脸绷得更厉害了,潇辰被夜抱着,这个姿势让她想笑又不方便,她拍了拍夜的手臂,说:“夜姑娘,可否放我下来,也不是伤了胳膊伤了腿,这点小伤,我可以自己包扎。” 战场上,受多大的伤都有时候,这点小伤,对她什么都算不上。 然而当她说完,夜眉梢猛地颤了颤,眸子一沉,脸色黑的都快与这黑夜融为一体了,银狼见了,偏过头笑得身子都在颤抖。 哎呀我的娘喂,这小将军真是耿直又天不怕地不怕,这句话一出,不就是在说夜你抱着她又叫别人包扎,简直多此一举吗。 看看,看看她这小脸,跟那小黑有的一拼了。 那边的小黑许是感觉到了什么,鼻子耸动,瞥了一眼夜几人的方向,哼了一声,摆了摆屁股,进了冢,不一会儿,那片边界晃动,红土地消失,变作了一片林子的模样,同这林子融合,没了任何痕迹。 潇辰并不知道自己已经惹恼了夜,还在望着她,等着她将自己放下来。夜垂头,一双幽深的眸子觑着她,眉心有着蹙起的痕迹,她就这么看了潇辰一会儿,忽的抬起头,幽幽启了唇:“好。” 潇辰正因着她答应了而心中一喜,忽的便觉着抱着自己的手臂一松,身子猛地就落到了地上,摔到踩实了的土地上,撞出砰的一声,背上一疼,便是哼了出声。她抬头看向望着前方,面无表情的夜,心中憋着一口气,堵得她心口疼。 “哈哈哈哈哈哈······”银狼看着这一幕,终于是憋不住声,笑得开怀又放肆,捂着肚子指着两人,说不出话。 潇辰把那口气憋回去,自己爬了起来,眸子一滑,横了一眼银狼,眼中满是恼意,而夜听着银狼那笑声,脸色缓和了些许,但许是觉着她吵闹得很,也是偏过头,瞥了一眼银狼。 那一眼,看着毫无情绪,但银狼一看就知道,她嫌弃自己了。银狼急忙住嘴,然而还是止不住笑,捂着肚子憋得艰辛。 潇辰瞪了一眼夜,随手撕下一块衣角,几下便包扎好了伤口,她看着夜那副面无表情的模样,又是一口气憋在胸口。 怕是,受了内伤。 “好了好了,回去了,时候不早了。那地方也不见了。”银狼看了一眼小黑那边,发现结界又是修复了,拍了拍两人的肩,就摆着身子向着山下走去,夜不发一言跟了上去,潇辰看了眼夜,也是迈开步子走了。 路上潇辰着实憋不下去这口气。 有仇必报,十年太晚。 似是想到了什么好点子,潇辰挑眉一笑看向一旁的夜,刚想打趣,眼却一下移不开了。 她就随意的穿着一身月白色的纯色衣衫,普普通通,却又身形傲然,墨色长发一两缕散在耳旁,随着步子时不时的晃过耳垂,那月色映照的侧脸,白皙美丽。 让她一时,迷了眼。 夜感觉到一旁的视线,脚步一顿偏过了头,觑着潇辰,眸子一颤。潇辰回过神,掩饰的冲着夜勾了勾唇,说道:“夜姑娘,你这般不爱说话,若是哪天,你同银姑娘暂时分开,比如说买东西的时候走散了,你要怎么办?” 夜刚迈出去的步子因着这句话又收回来了,她觑了一眼又开始笑了起来的银狼,看着潇辰,心中从未有过的无力。 她怎会遇到那种时候了,还不言语。 “诶,夜姑娘,你莫要又不说话了。”潇辰看着几步便走到自己前面去了的夜,眯眼一笑,跟上去说:“我觉着,人生在世,总有些情况是身不由己,然而行走在这江湖上,最重要的就是消息,你若是不言语,怎能问到你想要的消息,你觉着我说的对么?” 你说的太对了,小将军。 银狼看着夜那跟被什么噎住了一般的表情,笑得更欢了。 夜偏过头,眸子滑了一眼潇辰,忽的抬身便跃上了一旁的高树,再向前一跃,已经是跑动了起来,潇辰看着夜那快速的身影,英气的眉一挑,感受了下腹部的伤口,也是一跃跟了上去,不一会儿竟是追上了夜,她跑到她身边,又是说道:“夜姑娘不回答便是觉着我说得对么?” “我想是的,对吧,夜?”银狼也是跟了上来,一副笑眯眯的模样,看着夜,幸灾乐祸地说道:“诶,潇将军,我们都是乡下人,肚里没多少东西,粗人一个,所以啊,夜是担心自己出言不当,丢脸。” 潇辰忽的轻笑出声,她看着夜猛地黑了三分的脸,在心中替银狼一个默哀,唯恐那漂亮的脸还不够黑一般,回到:“是吗?” “是呀是呀。” 夜终是忍不了两人,停下了步子,一双眸子看过两人如出一致般眯眼笑着的模样,觑着潇辰,唇蠕动,开了口:“先生教训的是。”她看着因着那句先生愣在当下的潇辰,眉梢一挑,又是看向银狼,眯了眯眼,说:“我两人,都是粗人。” 银狼看着夜的表情,额角一丝冷汗,退了一步。夜瞥了一眼两人,往前一跃,轻声又是一句:“所以,不便,言语。”那声清冷又正经,让人听了觉着,再说什么,就很无礼。 这是不是挖了个坑,给自己跳? 潇辰咬了咬牙,心中又是一口老血,上不来也下不去。 然而,这般就放弃了,她便不是潇辰。 潇辰跟上去,嘴角一挑,又是说道:“非也,正因不知,才要多学多练,你方才唤我一声先生,我必定要担起这个称呼才行,不如,我来教夜姑娘,如何写字,如何说话?” 跟着两人身后的银狼听着潇辰的话,身子都是一抖,差些又从树上摔下去,她瞪大着双眼望着潇辰那嘴角的笑意,满目惊愣。 然而,夜的回答让她不只是差些,而是直接摔了下去。 夜脚步都没有一丝停顿,只是偏头觑了一眼潇辰,轻声说了一个字,“好”。 银狼抓着一根树枝,一个翻身上了去,跟上两人,抹了抹额角的汗,心道:完了完了,天必有异相,何时夜被这么逗弄居然能耐着性子说好,完了完了。 然她哪里知道,夜不过是被潇辰念叨着有些烦了而已,便是奈何不了的答应了。反正到了长安几人便也是分道扬镳,哪里还能有教书这档子事。 潇辰见夜应了,心下一喜,又是说道:“那可好,那么现下便开始吧,首先,我问你答可好?” 夜眸子滑了她一眼,应了。 潇辰笑了笑,说道:“我早便想问了,先前那些黑糊糊的事物是什么,为何夜姑娘的剑可以完全消除它们?” 夜:“不知。” 潇辰:“······” 银狼:“哈哈哈哈哈!” 潇辰不理会身后笑得大声的银狼,被那两字又是堵得心口一疼,她定是不依,再次问道:“真的不知?” 夜被银狼那笑声吵的不行,摘下手边的一片树叶,向着身后的银狼便是一掷,银狼看着那带着风声的树叶,抬手夹住,赶紧住了口。 “我不知,那,黑糊···黑色的事物是何,我也不知为何我的剑可以消除。”夜本想顺着潇辰的那三个字说下去,然而说到之后发觉有些怪异,这才改了口。 “潇将军,夜不说谎。”银狼许是知道方才自己惹到了夜,现在一张小脸正经得很,“我也不知那是何物,我们都是第一次见着,而那剑能消除,应当也是她意外发现,便以此为对付了。” 潇辰听着银狼的解释,皱了皱眉,也没有再问下去。 那种怪异的事物,没有身子,只有一团黑色的气体,莫非是灵么? 人们把虚无的没有实体的东西,统一唤作灵,代为称呼。比如那些孤魂,也是叫做灵,不过有着比灵更具体的名字,全然跟着怎么叫着方便,就怎么称呼。 夜看了一眼前方亮起的一角红色,心下知道,已经快到林子出口了。 几人快速的回到了镇上,翻上客栈二楼,各自回了屋,潇辰进去之前本还想着对夜说句晚安和多谢,还没来得及开口,那人便进了屋,她抿了抿唇,也不在意,眉一挑,进了屋。 第9章 绿豆糕 第九章: 鸡鸣破晓时分,枫华镇的街上便已经有了行人,街旁的几间包子铺带着热气打开了门,几名大汉挑着还带着露水的蔬菜停在一旁,擦了擦脸上的汗珠。起早的人家打开了大门,走出挑着菜篮的妇人,不一会儿,街上已是渐渐热闹了起来。 枫来客栈的大门发出一声年迈的吱呀声,也是打了开来,小二肩上挂着一条抹布,看了看天色,取下抹布抖了抖,笑着打理了起来,嘴上还随性的哼起了小曲儿,正当他擦着桌凳的时候,昨日买酒的大汉挑着担子又是满头大汗的走了进来:“诶,小二哥,你们今日的菜。” 小二笑着接过菜筐,同大汉一人一筐抱着往后厨走:“王哥,今儿个这么早啊?” 顶开帘布,两人将菜清入厨房的菜筐里后,大汉收过自己的菜筐,抹了抹汗,回到:“我这是被吵醒的,昨夜子时,我睡得正香,不知道哪里打雷还是怎的了,好几声,吓得我起身看了看,分明天气好得很,躺下后怎么就睡不下去了。” 大汉跟在小二后面出了后厨,将扁担套上菜筐上的绳子,抗在肩上:“诶,丑时的样子,那声儿又是响了几下,我听着啊,是那鬼林子里的。唉,你说那破林子,什么好东西也没有,还净是出些吓人的东西,怎的不让一个雷劈开了来,还有个安生。” 小二哈哈的笑了笑,作笑话的应着送走了大汉,轻灵的身子转了转,站在门口望向不归林的方向,眸子一眯,嘴角的弧度不复,他看着挑着担子走得悠闲的大汉,嗓子一抖,一声轻哼就这么出了来。 也不知,那一声是对着谁。 待小二打理完这一圈之后,夜已经是清洗穿戴好,踩着轻若无闻的步子下了楼,走到门口,身子微微一斜,便是靠着门框看起了这街上的行人万千。小二掀开帘布从后厨出来,乍一下看见门口有人,吓得拿着抹布的手都是一抖,虽说他方才是进了后厨,但这客栈年岁也算是久远,那木梯子,一踩便是一个响,这般无声无息,可真是吓人。 小二收好抹布,走上前去,心下想着还是打个招呼,刚准备开口,肩上便是一重,似是被人拍了一下,惊得他跳了起来,嘴一张,就是一声大叫,急忙一转身,看着还保持着抬着手动作的银狼,心下还是因着惊吓跳个不停,他叹口气,抹了抹额头:“银···银姑娘,你莫要这般,吓我,小二我,胆儿小。” 银狼看着小二这副模样,嘴一勾,便是一声笑,她顺着抬手的动作又是拍了拍小二的肩,说了声对不住,就绕过他走到了夜的旁边。 虽说,那声道歉的话语,让人听着毫无这个意思。 小二心中吐了口气,才算是缓过来,偏过头瞥了一眼两人,垂着头进了后堂。 银狼走到夜身边,看着她全然没有被刚才的小插曲转移了视线的模样,嘴一撇,靠到了大门的另一边,灵动的眸子一挑,便是一句打趣:“诶,夜,这一条街有何好瞧的,也没见着什么貌美的姑娘,俊俏的君子,你看甚看得这么入迷。” 她模样本就生的清秀,眉纤长,眸灵动,唇润红,配着这倚门巧笑的神色,更是多了一丝俏皮动人,看得路人都住了步子,瞧着她,满眼惊愣,心下想着,这是谁家的姑娘,如此水灵。 夜感受着门前渐渐多了起来的视线,眉梢一颤,衣衫微动,也不理会银狼的揶揄,转身进了屋。 那门前的人们,当是瞧着银狼顿住的步子,却是看着了夜之后,迈不开步子了。 她这面容本就生得绝世,秀眉幽瞳,眸深邃,眉纤细,抿唇的模样清冷却又诱人,她平日又是寡言的性子,倚着门的身子颀长又姣好,若不是她周身的冰凉拒人于千里,当下怕是这客栈的门槛就不保了。 银狼看着门外这些布衣朴素的百姓那木讷的模样,也是觉着无奈又好笑,勾了勾唇随着夜进了去。夜已经坐到一旁的凳上,喝上了小二上的茶水,银狼迈腿,也是坐了下去,拿过桌上的圆圆的绿豆糕,咬了一小口:“你说,他们瞧你多一些,还是瞧我多一些?” 夜瞥了她一眼,抿了口茶,不作理会。银狼一笑,正想逗她,眼角一抬,看着了从楼上下来的潇辰,眯了眯眼。 潇辰一袭青衫,黑边白纹,身正直,面俊逸,乍一看,差些以为是哪家的俏公子。她面容本就比一般女子坚毅些,一对飞将眉隐入鬓,眸光晃动间,挥斥方遒的傲然便是呼之欲出。 银狼看着她毫无阻碍的迈步,觑了眼她的腹部,鼻间微动,眉便是一挑:“潇将军,起得这么早啊。”说着,她搁在桌上的手指抬起,轻声一敲,夜觑了她一眼,转过身子看向潇辰的腹部,眸子一晃,又是面无表情的转回了身子,抿一口茶,不语。 潇辰在楼上的时候便是看到了两人,看着银狼那挑眉说着什么的模样,就知道她在逗趣夜,心下觉着好笑,便是勾着唇下了楼:“不早,银姑娘更早。” 潇辰走到两人那桌,理了理衣衫,也不客气,坐到了一旁,拿过桌上的杯子和茶壶,给自己倒了杯茶:“夜姑娘昨夜睡得可好?” 夜握着茶杯的手因着这句话一顿,她偏过头看向潇辰,眸中疑惑。 潇辰勾唇一笑,抿一口茶,许是觉着这粗茶味道不错,又是抿了一口,才开口:“昨夜折腾到那么晚,还麻烦夜姑娘又帮衬了我一次,今早又是起得这般早,我担心夜姑娘是昨夜太累,没睡好。” 我听着这话,怎的,这么别扭。 银狼瞧着这两人,又是咬了一口绿豆糕,心下怪异,她看了看手上的糕点,皱眉准备把这放回去。 这绿豆糕,甜的腻人。 当她都快要将自己咬了两小口的糕点放进盘子里时,夜突然伸出手拦住了她的手,瞥了她一眼,眸子淡漠:“无礼。” 银狼:“······” 嘿,这人之前不爱说话便是算了,我倒也乐得逗这个闷葫芦还能有个清净,现在倒好了,说话了,但是这话我怎么这么不爱听呢。 银狼咬了咬牙,收回了手,心下敢怒不敢言,憋得她又是一丝哀伤。 想她也是族中难得的美女子,跟在这个木头身边,净是受气。 天理何在啊。 潇辰看银狼那副咽气不敢言的神情,笑了出声,夜看着她,阖了阖眸子:“昨夜我睡得很好,劳将军挂念。” 潇辰听着她恭敬的言辞,挑眉咬了一口绿豆糕,感受着嘴中蔓开的甜腻,眸子颤了颤,看了一眼银狼艰难的咽下糕点的模样,端起茶水咽下嘴中的残沫,说道:“夜姑娘客气了,你救我数次,待回到长安,我自当好生感谢。照这脚程,再有个两三日,便是能到长安了。” 说着,潇辰笑了笑,拿着糕点便上了楼,不知做了甚,不一会儿又是回来了,只是手上的糕点不见了踪影,银狼看着她,喉中艰难的咽下最后一口绿豆糕,心下一口积血,差些喷了出来。 这人,绝对没有吃下去。 夜看着泰然自若地坐到了一旁的潇辰,觑着她,不知为何,眸光一晃,滑过一丝带着惊愣的笑意,她垂了垂眸子,抿了口茶,也不去碰桌上的糕点,她这一沉默,两人也是沉默了下来,一时,这客栈,安静得很。 银狼喝了好几杯茶水,才算把嘴中甜腻的味道洗净,因着这腻人的糕点还堵在喉中,也是不愿言语。潇辰则是因着方才扔掉绿豆糕的行为,心虚的只顾喝水。 到了辰时,歇息好了的将士都起了,一行人吃了些包子馒头,便也准备上路了,潇辰三人牵着马走在前头,过了镇子匾牌,这才跃上了马背,潇辰一夹马肚,向前走了去,银狼笑了笑,也是跟了上去,倒是夜拉了拉缰绳,转过马,看了眼身后的镇子,清冷的面容上竟是有着淡淡地叹息,银狼看着没有动作的夜,偏过头唤了她一声,夜听着了,一扯缰绳,掉头跟了前去。 当走过这一道枫树,便是上了官道,路上时不时便会走过一小队的商队,拖着马车,吭哧吭哧,走得沉重。 潇辰走在最前头,夜同她隔了两匹马的距离,银狼还在更后头逗着路上飞过的鸟儿,她抬手放走手上的一只青色的小鸟,跟上夜,忽的斜了身子,凑到她身边,压低着声音说道:“真走啊?” 夜瞥了一眼银狼,再看向前方的潇辰,牵着缰绳的手顿了顿:“嗯。” 银狼咂了咂嘴,瞥了一眼潇辰:“你也不怕那个小将军怒了一张通缉给你抓回去?” 夜听着,脸一黑,绷着面偏过头看着银狼:“不会。” 银狼被那眸子觑得背后一寒,退回了身子:“好好好不会,那入城的时候趁乱吧。” “嗯。”夜应了一声,也不再理会银狼,一踩马鞍,向前走了些,将银狼甩在了后边。银狼看着她的背影,撇了撇嘴,心下想着:这死木头,不就是怕了小将军,还跑得这么泰然自若。 而前方的潇辰全然不知两人在商讨着离开的事情,骑在马上,一面看着这路边风景,一面悠然自得,心情可是好的。 一行人就这么走走歇歇,路过了小镇便进去住一夜,若是没有,那便野外扎营,也是能歇息。 三日后,午时,潇辰一仰头,远远地便是看到了那高高的城墙上,刻着的三个大字“长安城”。 第10章 跑 长安城内,车马人流,声息盎然,街边小贩高声吆喝着,旅人背负行囊步履匆匆,马车的车轮压上青石板,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 人来人往,好不热闹。 在百姓闲谈甚欢的时候,城中的宫殿那厚重的金色大门突然打开,两排银盔黑甲的守卫小步跑出,在门外两侧站得笔直,手中□□立在身侧,面容严谨而恭敬。门内一阵马蹄声响起,不待守卫开口问候,一匹洁白骏马便是飞奔而出,马上坐着一名白袍金铠的女子,腰间一串佩玉流苏,有着莲花的形状,发髻一缕青丝随风漂浮,继她之后,门内又是飞奔而出一队黑身银纹的骏马,马上均是黑铠银边的军士,那头盔盖住脸庞,脑后一缕洁白毛穗,他们紧紧地跟在女子身后,朝着城门奔去。 女子虽着军铠,却未佩戴头盔,她一头青丝用一根白金交织的锦缎随意的束着,骏马奔腾间,在脑后浮动,那鬓角干净而凌厉。她一对纤眉凌厉又威严,那眉下双瞳黝黑深邃,却好似还泛着星辰,薄唇微抿,配着那金色银边的华丽,周身仿佛泛着君临天下般的龙炎之气。 而长安城城门外,潇辰一行人马刚到城下,身后的林毅等人便是已经取出了军旗,军旗黑面红边,旗帜一面中心绣了两把长剑,交叉而立,背面一个鲜红的“安”字。他们拿在手上,高举。城门上放哨的士兵看着了,一个焦急跳下哨台,差些摔了,踉跄了几下,一面跑着一面高声喊着:“潇将军回来啦!!!!” 潇辰听着了,扬眉一笑,拉了拉缰绳,止了马,抬眸觑着上方那充满整个视野的三个大字,眸中带笑。而在她看着城楼满心感慨的时候,一路上渐渐走到后方去了的银狼和夜已经是不易察觉的调转了马头,准备离开。 夜扯着缰绳,马儿仰头甩了甩鬃毛,鼻子轻哼,转了身子,她看了一眼军队前方仰着头身笔直的潇辰,抿了抿唇,便是一夹马肚,向着官道右侧跑了出去。银狼一咧嘴,紧跟而上,两人刚跑出去不远,那城门便是发出吱呀声,打了开来,里面走出一队骑兵列在官道两旁,中间一匹白色骏马踏着轻缓的步子走出了人群。 银狼听着声响,偏过头看了过去,当她看到骑兵中策马走出的那个女子时,眸光一晃,止了马,夜看着她,也牵了缰绳:“怎的了?” “不,没什么,应当是看错了。”银狼笑了笑,收回视线,夹了夹马肚,跑过了夜,夜看向城门那边,潇辰一行人已经下了马,均掀袍单膝向着那白马上的女子行礼,她眯了眯眸子,一扯缰绳跟上了银狼。 当是,如今朝代的皇吧。 潇音希看着面前阔别三年的妹妹,抬身下马,迈步急切的上前扶起了潇辰,一双凌厉的眸子软了下来:“众将士平身。”她拉过潇辰的手,紧紧相握,细细的扫过她的面庞,语气带着一丝宠溺的责怪:“先前我便说了许多次,你见我,无需行礼。” 她作为一国之君,执掌整个天下,在亲人面前,却是从未用过“朕”。 潇辰看着潇音希略微责怪的模样,轻笑出声:“皇姐毕竟是圣上,该有的礼数不可废。”她捏了捏潇音希的手,双眉挑了挑,朝着她使了个眼神,潇音希早已清楚自家小妹的性子,摇头笑了笑,便是松开了手,翻身上了马,对着前方的一队人马微微抬声说道:“各位将士一路辛苦,朕叫人准备了洗尘宴在昇殿候着了,随朕回宫享用吧。” “谢圣上!”潇辰等人翻身上马,冲着潇音希一拱手,便随着她往城内走去,刚进城,耳旁便是各种欢呼声翻涌。 “恭迎潇将军凯旋归来!” “潇将军······” “······” 百姓拥挤在道路两边,仰头看着潇辰等人,摆手欢呼,即使知道那前头骑白马的女子是当今圣上,却也毫不忌讳,仿佛是早已熟知的街坊,只顾着笑意激昂,欢呼声一浪高过一浪,听得潇辰都是禁不住,心中血气涌动,英气的眉上挑,驰骋沙场的豪气似乎又是喷薄而出。 潇音希本是安静典雅的性子,看着这副场面也是难得的挑眉带笑,她牵了马走到潇辰身边,淡声问道:“小辰,前些日子你托人送来的信里说到,要给我介绍两个女子,这女子在何处,我怎的没看着?” 潇辰笑了笑:“就在队伍后边。”说着,她偏过头望向身后队伍的尾处,双眼四下扫了扫,却未看到那两抹白色的人影。按理说,在这一堆穿着黑边铠甲的大汉中那两人应当是一眼便能看着的,现下,怎的看不着了? 潇辰心下疑惑,又是看了一遍队伍,却仍是不见两人,她眸子一颤,便是转头冲着后边的林毅喊道:“林副将,夜姑娘同银姑娘呢?” 林毅偏过头看了眼身后,也是不见那两个美丽女子的身影,打马走到尾部,问了两个军士,再望向潇辰的神色犹豫还夹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怪异,潇辰许久没听见回答,又是问了一遍,林毅这才策马跑到前面,俯身凑到潇辰耳边低语了几句什么,潇音希只看着自家小妹的脸色猛地就是黑了三分,面容上少见的有了她看不明白的复杂神色,她看着潇辰挥退了林毅后,便走得更近了些,心下好奇:“怎的了,那两名女子出什么事了么?” 潇辰看着潇音希,英气的眉蹙起,咬着唇,神色复杂,好似无奈又好似气恼,她忽的叹了口气:“跑了······”言语中,带着几丝不易察觉的,咬牙切齿。却是让潇音希听了出来,哑声失笑:“跑了?” “嗯。”潇辰看向已经离得有些远了的城门,一双星眸满是无奈。 莫不是,怕我真是要闹着她教她识数认字,便嫌麻烦的跑了? 潇音希难得一见潇辰露出这般难言的神情,不禁更是有些好奇那两位姑娘究竟是何许人:“那两位姑娘,为何离开?” “我怎知,我连她二人何时离开的都不知。”潇辰略微有些愤愤的轻哼了一声,握了握缰绳,俊俏的面上,隐约一丝气恼,看得潇音希又是一笑,说道:“她二人,是何许人,竟是拒绝了我家小辰的邀请,偷偷跑了。” 潇辰看了一眼潇音希带着揶揄的眸子,鼻间耸动,又是一声轻哼:“银姑娘性子俏皮,爱玩闹,身手却也不凡。夜姑娘寡言少语,面上虽是没什么神情,性子却是善良,两三次帮衬于我,身手虽见得不多,但也当是非凡。”她言说着,朱唇一启,便是一声叹息:“我本想着,待到回宫,便定是要好生招待二人,以表感激,却不知这二人竟是招呼也不打就离去了。” “让我也是好生无奈。”潇辰摇了摇头,看着周遭这热闹的场景,心下却再也无了心情,不知为何,她突然记起那夜不归林,她揶揄夜时,那人绷着脸,虽是心中不悦,却也应着自己的模样,眸中又是一丝叹息。 本打算着,回宫之后,好生同她交谈,兴许还能交个好友,对酒月下坐,畅谈一番,即便是自己言语,她清冷着附和,也是不错的。 奈何,那人,应当是不爱这般吵闹的场景吧。 待潇辰一行人浩浩荡荡的走过街市,进了皇宫城门后,方才热闹的街上一间小茶楼的二楼窗边,银狼两人这才推开了窗,望着楼下还在热闹地议论着潇辰的百姓,抿茶不语。 银狼垂头喝着茶,偷偷抬眸瞥了一眼面无表情的夜,脖子一缩,欲言又止,夜早已注意到她一直偷偷看向自己的眼神,只是在等着她言语,当下等了这么一阵子,对方也是没有说话,倒是让她有些意外,她放下手中茶水,看着银狼,神情淡漠,嗓音清冷:“怎的了?” 怎的了,怎的了,这人是只学会了这句话么? 银狼心中翻了个白眼,也懒得去犹犹豫豫,看了一眼皇宫的方向,压低着声说道:“你真不怕小将军怒了,贴张通缉令,你我可就难得在这打探什么消息了。” 别说打探消息,若是不学会江湖人常用的那个劳什子易容之术,怕是连出城都得好一番折腾。 夜眸子淡淡的滑了一眼银狼,看了一眼桌上盘中的几块绿豆糕,呼吸间刻意的嗅了嗅,还是有着甜腻的气味,她便仍是没有动那些糕点,抿了口茶,看着银狼已经等得有些急躁的模样,这才开了口:“无妨。” “好好好,无妨无妨。”银狼撇了撇嘴,拿起桌上的绿豆糕咬了一口,神色便是一凝,心下哀呼。 我的个娘亲喂,现在的厨子做绿豆糕都是用糖块做么,甜死个人。 她偷偷看了一眼夜,见她垂眸看着下方,没有注意着自己,拿着糕的手便是收到了身后,打算学着潇辰,来个一扔了事。 “莫要浪费。”夜眸子都没有动,仍是看着下方吵闹的街市,眼角却是看着了银狼的动作,当下便是出声制止了她。 银狼:“······” 你为何不说那个小将军,就说我!!就说我!!为何!!! 银狼收回放到身后去了的手,瞪着夜,咬了一口绿豆糕,满眼泪光。 本狼苦,好苦。 第11章 科科 第十一章: 翌日午后,皇上寝宫,潇音希正披着一身皇袍,跪坐在桌案前,提笔在一面白纸上画着什么,只见她时而微微蹙眉思索,时而停笔疑惑,像是在回忆什么,不多时,手边墨盒里刚磨好的墨已是凝了少许。而她这寝宫内,竟是无一仆人服侍在身侧。当真是奇异,不知,在画着些什么。 “皇上,长安公主求见。”门外忽的响起侍卫大声的喊声,潇音希握着笔的手一顿,看了看紧闭的房门,放下手中笔,收起桌案上的画之后,这才拿过一旁的奏折,沉了沉声说道:“宣。” “皇姐。”侍卫站在两侧推开了门,潇辰一手端着一盘糕点一手拎着一坛酒笑着迈步进了来,待她走进后,侍卫又将门关了上。 潇辰将糕点放到桌案空着的地方,手上的酒则是随意的放到了脚边,她席地而坐,望着潇音希,指了指盘中的绿色糕点,说道:“尝尝,我午时借了大胖的炉子做的,还热着。” 潇音希看着盘中那带着波纹花边的绿色糕点,眸带着浅笑,放下手中的笔,取出一块,也不做那些麻烦的过场,直接咬了一小口,唇边蠕动。 “怎样,同皇兄做得相比如何?”潇辰眯眼笑着,取出自己带来的酒杯,开了封坛,倒酒喝了起来,那玉杯洁白得透明,衬得她握着的手指白皙又修长,她一口饮下一杯,星眸明亮。 潇音希咽下嘴中的绿豆糕,看着潇辰那贪杯的模样,凌冽的眉都是一软,眸中宠溺,开了口:“比皇兄做的口感更是好些,甜而不腻,入口香醇。”她随意的将剩下的绿豆糕放入了盘中,见着潇辰又是一口饮了一杯,眉一挑:“小辰怎的想着做绿豆糕,宫里厨子做的不合胃口么?” “大胖做的一直都是合胃口的,只是不如小时那个小厨子做得好。”潇辰手肘曲起,撑在桌案的一角,手指捏着酒杯轻晃,垂眸觑着杯中晃动的醇香,神情淡然:“说起来,皇兄的手艺还是跟着那个小厨子学的呢。” “你啊,都这么大了,还小厨子的唤人家,那男子比皇兄都还年长几岁,名作寒雨,小时同皇兄便是好友。不过前些年便是出了宫,不知去了何处,倒是有些想念他的手艺。”潇音希说着,看向潇辰轻轻摇了摇头,抬手取走她手上的酒,放到了一旁,看着她作势要来抢,挑眉滑了她一眼,说道:“你今儿个怎的了,待在宫中无趣了么,来寻我喝酒?” 潇辰见自家阿姐不让喝酒了,面色便是搭了下来,她撑头,觑着潇音希身后简约的寝室,说不出话来。 她也不知自己这是怎的了,昨日夜两人跑了之后,她便是这副怏怏的模样,总觉着,心中有些空落。 她刚出世,皇后庄雅便是由于出血过多去世,皇帝潇鎏忙于国事,少有照料,在庄雅离去一年后,因积郁成疾也是随着去了。 平世帝潇鎏乃是百年间最是让百姓敬仰称道的皇帝,传言他以千军之力,一统四国,且还是个痴情男儿,弱水三千,只取一瓢,他这一生,只有庄雅一个妻。 所以,在潇鎏也离世后,这世上,她便只剩下了两个亲人,这二十年间,除去皇兄皇姐,更是没有其他能说上话的亲友。即便那些将士下臣同她交好,言谈没有过多繁冗礼仪,然君上臣下,再是少了礼仪,也是有上下之隔的。 许是,这么些年岁,好容易遇着了两个同她年岁相当,话语投机的女子,没能好生交往,觉着可惜了吧。 “小辰?”潇音希见着潇辰竟是出了神,许久没有应答,心下怪异的唤了一声,潇辰听着,转了转眸子看向她,又是沉默半晌,才开了口:“无事,我只是在想,皇兄现在何处,在做什么。” “前些年,每过一阵子还能有着几封信件同我们言说些江湖上的趣事,现下连个信儿都没有了。” 潇音希听着,也是皱了皱眉,心下叹息:“算算,皇兄离开这宫里也快七年了。” 七年前,潇晟不顾大臣反对,执意将皇位传给了潇音希,离开了皇宫,只身入了江湖红尘,不知去向。 “嗯。”潇辰心中烦闷,又喝不着酒,便拍拍衣衫起了身,看了眼面前盘中堆得满满的绿豆糕,眉眼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叹息。 她分明是一个豪情万千的气魄女子,手中霜尘斩杀无数叛军贼子,长旗令下,无军不从。现下却是因着那一个女子皱了眉,乱了心神而不自知。 “我出宫转转,这宫里都是些皱着眉头谈天论地的夫子官臣,着实憋得慌。”潇辰取出一块绿豆糕,送入口中,吃干净一块儿后便是拍拍手准备离去,潇音希心知她是闲不住的性子,便也不打算拦着,无奈笑了笑,应了。 小时,潇辰便是好动的性子,潇音希随着师傅学医术,随着潇晟学治国,她便是同潇晟随着宫中的定国大将军学武艺,且是练得比潇晟更好,倒是让两人失笑无奈,不知是好是坏。 潇辰出了潇音希的寝宫,踩着缓慢的步子往自己的府上走去,途中抬起方才拿了绿豆糕的手,两根手指搓了搓,放在鼻下嗅了嗅,不知想起了什么,又是一声叹息。 她今日起了后,也不需上朝,便是跳上房顶躺着发起了呆,正当无趣时,忽的想吃些甜食,这么想着,又是想起了那日在枫来客栈,咬了一口就扔了的绿豆糕。 她总觉着,夜应当不是因着不爱吃甜食才不碰那难吃的绿豆糕的,却又想不出,她是怎的知道那东西不好吃的。 这般无趣的胡乱想着,便是闲不住地借了刘御厨的炉子,自己做起了绿豆糕。 若是,来日有缘再会,她倒是想看看,那人会不会吃自己做的这绿豆糕。 长安内城长街的尽头,有一处简单的用粗布竹竿搭就的小棚,小棚下随意的放置着两三排长凳,长凳前方,有着一个四四方方的小桌,上边放着一块半个手掌大小的惊堂木,而那握着惊堂木的人正站在桌前,眉飞色舞的说着故事。 小棚里早就坐满了妇孺大汉,围坐一堂,听得津津有味,说书的老人发半白,背脊有些佝偻,穿着朴素的藏青色布衣,捏着惊堂木的手皱皱巴巴。只见他说到激动之处,抬手拍案而立,便是眉一挑,眼一瞪,台下听书的百姓也是听得专注,拍手便是一个叫好。 银狼双手环胸靠在墙边,站在棚子的不远处看着那个说书的老人,活像没见过这般眉飞色舞的模样一般,纤眉挑起,小嘴长得偌大,满眼惊愣,她抬手拍了拍一旁的夜,咂了咂嘴,说道:“诶,诶,夜,你看那老书生,那面上的神态,真真是丰富,你应当同他好生学学,免得每日都是一个神情,看得我甚是无趣。” 夜靠在一旁歇息,转过眸子瞥了她一眼,神色寡淡,不作理会。 今日辰时两人便是起了,从外城转到这内城,一面听着来往旅人的闲谈,一面凝神探查这城中各处的气味。 那些“人”的气味。 然而转了这都快一日了,什么都没查出来。靠着一处歇息的时候,却不知不远处便是一个说书的小茶摊,虽对这朝代更替的故事无甚乐子,用来打发打发时间,倒也不坏。 “走了。”夜忽的站起了身子,走了前去,银狼一愣,一时没回过神来,待听着那句话时,夜已经走出有些远了,她便抬了抬步子,小跑了几步,刚想叫那人等等,跑动时没注意,竟是撞着人了。 她停下步子,头也不抬便是一句道歉的话语:“对不住对不住。” “无妨。”是温煦得礼的书生气息的男子。 银狼抬眸看着面前这个好似在何处见过的一袭黑衣的男子,看着他遮住脸的斗笠,歪了歪头,眸中思索。 男子说完便是不再多言,转身走了,银狼再是看了眼他的背影,愣是想不出在何处见过,扯了扯嘴角,转身几步小跑追上了夜。 当两人快走到午时定下的客栈时,街道前方突然一阵骚乱,传出了厚重的东西摔到地上的声音,其中还夹着大汉的怒斥声。 夜停下了脚步,望着那处混乱。不时,前头的人群便是散开作了两道,中间有了一道口子,里面跑出一个年少的男孩,看着不过刚及第的年岁,发丝凌乱,衣衫上沾着破碎的菜叶和不知名的污浊液体,他一张面庞让散乱的青丝遮了大半,只能看着那张嘴怪异的咧开着,似是在笑。 他歪着脑袋,张开着双臂,从那头向着夜这边跑来,步履凌乱,模样疯癫,嘴一张一合,离得近了,才听着,是在“科科”的笑着,还好似在哼着什么曲儿。 那男孩就这么胡乱地朝着夜跑了去,人群让出的口子里又是奔出一个妇人,满面焦急,追在男孩身后,夜盯着男孩的唇,凝神细听,终是听清了那疯癫的男孩在哼些什么。 ——“科科···科科···” ——“卜卜卜,鬼鬼鬼,吃角角,喝胭脂。” ——“吃角角,喝胭脂······” 第12章 疯癫男孩(一) 夜就站在那里一动也不动,一双眸子微眯,觑着男孩,眼看那疯癫的男孩就要撞上她了,银却是轻嗤一声,移步一抬手拎住了他的后颈,手一扬,便是扔到了后面跑来的妇人怀里。 妇人赶紧抱住自家的孩儿,拽着他,止了他胡乱挥舞的手,扬起的面容略显苍老和疲惫,她拖住男孩,对着银狼两人不住的弯着腰,说着感谢,一面说着一面抱着还在挣扎的男孩往回走去。 男孩在妇人怀中扭动着身子,头搁在妇人的脖颈处,仰着脖子冲着夜的方向咧着嘴。挣扎得激烈了,喉中发出幼小困兽般的呜咽声,张大的嘴因着神志不清,甚至还流出了粘稠的液体,银狼看了,皱了皱眉移开了眼。 待到妇人带着男孩走过人群,没了影子,方才一时寂静的街市又是喧闹了起来,那方聚集处传出了妇人男子的低语。 “诶,这不是陈家的那个疯孩子么?” “就是啊,真是苦了陈夫人,丈夫死了不说,唯一的孩儿还疯了。” “还不是那陈壮不好好卖他的肉,非是要跑去打什么猎,还带着那么小的孩子,结果自己丢了性命不说,孩子还疯了。也不知道遇到了什么猛兽,说是连骨头都没剩哦。” “唉,可怜哦······” “······” 人们一面做着手中事,一面当做闲谈,随意地低声说着,夜同银狼站在客栈门口,却是全听了去。 银狼抬手环胸,一丝莫名的风撩起衣摆,她看着前方那些谈论的人们,偏了偏头凑到夜耳边,压低着声音,说道:“你方才怎的不躲,可是看出了什么?” 那种小孩儿胡乱的步伐,不论对何人来说,都是能轻松躲过的,然而那男孩身上如此脏乱,好洁的夜竟是直愣愣的站在那里,全然没有躲开的意思。这让她倒是好生疑惑。 夜收回放在前方的视线,眸子一垂,觑着银狼,回道:“没有。” 银狼:“······” 夜看着银狼一口气憋在喉间的模样,拂了拂毫无灰尘的衣袖,迈步进了客栈,银狼好不服气,跟上去,刚想追问,夜却又是开了口:“我并没有看出什么,只是觉着会有什么。” “什么什么的,那什么到底是何?”银狼看了看自己方才碰过那男孩的手,鼻尖耸动,却也没有嗅出什么怪异的气味,更是好奇了,“我碰了那男孩的肌肤,却也没有感觉出什么,就是个疯子罢了。” “许是吧。”夜顿了顿,轻声说了一句,便上了楼,进了屋,银狼看着她,撇了撇嘴,望一眼已经有些暗了的天色,叹息着回了自己的房间。 要真是个纯粹的疯子,那倒也说不准是好呢。 入夜,街市早已换了景象,铺子都关了大门,小贩收起物什离开了去,现下除了那些酒楼青楼还有着声响光亮,其余地方,都是大门紧闭,歇了声。 城外不远处,一片菜地旁的树林中,杂乱的虫鸣中突然传出一声年轻男子带着极度的恐惧的吼叫。那吼叫只响了一声便是再也没了。随着那吼叫消散,黝黑中又是响起“嘎吱嘎吱”的奇怪声响,活像是,骨头的摩擦声。 “嘎吱嘎吱···” 瘆人的不断响起,其中还夹杂着若有若无的咀嚼声。 翌日,一农夫模样的男子扛着锄头打着哈欠走向那城外的一片菜地,当他捞起锄头翻着杂草时,半眯的眼角一晃,看着旁边的白菜地里长得甚好的大白菜里,有几株上似是沾着似红似黑的事物,他揉了揉眼睛,再一细看,还真是有。 他收起锄头,疑惑的走上前去,正想着看看那脏兮兮的东西是什么,却在走近后抬眼一看便是瞪大了双眼,大叫一声,扔了锄头便是一个转身,那模样似要跑,却是软了双腿摔了一跤,好似身后有什么可怖的事物,竟是大叫着双手并用,爬了一道终是站起了身,甩着腿朝着城中跑得飞快。 那沾着不明事物的几株白菜边缘,泥地上有着一道深红透着黑的液体痕迹,从菜地这边,一路延伸到林子里面,那不远处的林子边缘,仰头一望便是可以望见。 液体一路蜿蜒,延伸到那儿,道子尤其宽了。 边缘的一棵树下,可以看到一架残破散乱的白骨零落不全的堆在那里,上面还带着破碎的鲜红血肉,那白骨一块一块,散乱着,有些块落之间,还连接着没有扯断的皮肉。 残破血腥,露出的皮块上,还有着齿印一般的痕迹。 就像是,被什么猛兽抽筋扒皮,喝血食肉。 而此时的长安内城已经是热闹了起来,街头晃悠着走来两名翩翩少年,一人有着英气的飞将眉,肤白净,身挺直;一人浓眉大眼,身子倒是比旁边人壮实不少。 那白净的翩然公子,正是潇辰。而一旁浓眉大眼的小伙儿,便是林毅。 昨日便打算着出宫转转,却是发着呆就过了时间,便一大早就出了来,潇音希担心她的安全,叫了林毅跟着。因着这长安城识得她的人太多,她便只得做了男装打扮,却未想到这束冠长衫,到更是把她一身英气透了出来,这一道,已经是不少姑娘家望着她红了脸。 正当她看着这街边的小玩意儿心中有趣时,右边的路口突然跑出一个男子,他跑到路口中间,发散乱,面惊恐,眸子四下转着,似是在寻什么。潇辰看着他,一挑眉,林毅便打算前去询问,那男子却是抓过一旁的路人,大声问道:“官府怎么走!” 被他拽住的男子吓了一跳,听着他的问题一双眸子看着他,似是在看什么奇异的事物,他甩开男子的手,语气不好的说道:“前走,北安街,就是。”说完拍拍衣袖走了。男子也忘了道谢,便是拔腿又要跑,潇辰朝着林毅一个努嘴,林毅见了抬手就是拦住了男子。 “诶,这位小兄弟,你快些让开,我有要紧事。”男子看着林毅,一张脸上满是汗珠,言语中,竟是有着丝丝颤栗。 潇辰走上前去,挑眉一笑,说道:“这位兄弟,你莫要急,我二人知那官府怎么去,可以带你一道,不过你是有何事,这般着急?” 男子一双眸子打量的扫过两人,见两人衣着翩翩,器宇不凡,不似普通人家,唇蠕动,神色犹豫。 “诶,小兄弟,我二人也是好奇,你若是不愿说,我们先带你去寻官府便是。”林毅眯起眼笑了笑,说得谦逊有礼,看着男子的眸子却满是打探。 男子捏了捏手,眉一皱,开了口:“城南郊外,死···死···死人了!”男子望着两人,眸子惊恐的瞪大着,瞳孔收缩到极致,让人看了就能感觉出那快让他崩溃般的恐惧。他颤抖着身子,言语都有些错乱。 潇辰同林毅皆是听得一皱眉,林毅急忙拉着男子就向官府方向走去,潇辰也是收起了笑容,沉了眸子跟上。 而在三人离开后,原本他们站着的地方的后边的一间客栈里,夜同银狼这才走了出来。 银狼看了一眼潇辰三人一会儿便被人群掩盖没了影儿的身子,吐出一口气,“这都能碰上,真是不知说何好。” 两人本是吃完早食,准备再是出门随意问问那个男孩的事情,却在刚走到柜台时听到了潇辰的声音。 她二人的耳力目力和嗅觉都异于常人,若是仔细去听了,隔着一小条街都是能听着想要听的声音,这就在门外不远,声更是清晰了,吓得银狼一跳脚便是拉着夜又坐到了店的里边儿。 夜仍是那副面无表情的模样,没有多言,一抬身便是上了客栈的房顶,向着潇辰几人的方向跑了去,银狼看了看周围,见无人看着,也是一个跃起跟了上去。 两人本是抱着躲一阵子的想法坐了回去,却未曾想听到了男子的话,因着两人也是寻不着官府的地方,便是趁着三人还有着影儿,出来看了一眼方向。 夜两人身形十分快速,在瓦片之间借力跃起,竟是无一点声响,只有耳边风声呼呼,撩起鬓角发丝,旁人即使是望向房顶,也仅仅是只能看着一点若有若无的影子罢了。 跑了不一会儿,两人便是看着了潇辰三人,男子正击打着衙门门前红鼓,“咚咚咚”的三声。 夜同银狼一闪身隐在了屋顶的另一面,靠在瓦面斜坡上,偷偷看着。 鼓声刚停,衙门的大门就开了,走出一黑靴红衣的的衙役尖声喊道:“何人击鼓?” 男子赶紧拱手弯腰一个行礼,说道:“是草民。” “何事击鼓?”衙役一双细长的眸子瞥了男子一眼,又是尖声问了。 男子咽了咽唾液,神色几丝犹豫几丝疑惑地回道:“草···草民······” 潇辰看着那一个小衙役竟是问起了本该报给县令的话来,眯眼笑了开来,冲着那小衙役说道:“这位官爷,这小兄弟有事报案,可否领我们进门,向县令道明?” 衙役听着潇辰的话,转过眸子,扬着头垂着眼觑着她,俨然一副高傲的模样,看得潇辰心下哭笑不得。 这长安城,何时竟是有了这样的下臣。这般耀武扬威,狗眼看人低。 第13章 疯癫男孩(二) 那细眼纤眉的衙役就这么仰着下巴垂眼打量着潇辰,不言不语,那仿佛带着轻视的目光让潇辰心中升起一丝不悦,却也没有开口。潇辰未说什么,林毅却是沉不住气的皱了眉,心下想着区区一个小衙役竟敢用这种神色看着本朝的大将军,简直放肆,当下便是准备一步上前,那衙役却突然转了身,迈着细碎的步子朝着衙门里走去,开口说道:“那便进来吧,刘县令也到堂上了。” 男子急忙哈腰应着跟上,潇辰看了一眼林毅,眼神警示他莫要张扬,随后也跟了进去。 待四人都进了那衙门,夜这才直起身子,立在房顶,垂眸望着那朱红色的衙门匾牌,心中想着,是否要跟上,到那衙门的房顶去听听,却又担忧那精明的将军发现。 她本就是清冷淡漠的女子,这么些年,总是不愿同他人交好的。人有千姿百态,却总是改变不了那生命的脆弱的。 那生命如蜉蝣,又是如水中倒影,一碰即散。 所以即便她看着潇辰不同于平常女子的恣意俊朗模样满心惊奇,心下有趣,也深知那张扬的年轻面容有着多么致命的吸引,却也选择离开。 她不愿也不敢同那样不同寻常的女子有过多瓜葛。 “吱呀——”衙门一旁不远处的一处小宅子突然从内打开了门,里面走出了一名着白净衣裳的妇人。 夜听着声音偏过头看向那名妇人,眸子一颤,她看着她右手挎着一个菜篮,步履慌张,四处张望的模样,鼻尖一动,沉了眸子。 这人好似是昨日那个疯癫男孩的母亲,她身上,有着一股甜腥的气味。 不是鱼肉的腥臊,而是有着青年阳壮般蓬勃新鲜的生气。 粘在皮肤上,混着清水冲洗后的潮湿淡薄。 银狼也是嗅出了这股气味,她蹙眉,抬起手肘碰了碰夜,压低着声音说道:“跟上么?” 夜低头看着那妇人的身影,再望了望还没有动静的衙门,面色一沉,轻声回道:“不跟。你的嗅觉视觉,范围如何?” “方圆百里,无甚问题。”银狼听着夜竟是问了她这种问题,挑眉,满脸的傲然。 “记着这气味。”夜眸子滑了她一眼,说完便不再言语,身子一抬,跃了出去,朝着男子口中所说的城南郊外跑了去。银狼自讨了个无趣,嗤了一声,跟了上去。 她二人速度极快,不到半个时辰便是到了城南的外墙,银狼立在一面屋顶,望着这广阔得骇人的郊外,看向夜,一开口,竟都有些结巴了:“诶···你,你,莫不是要我在这儿找吧?” “不。”夜瞥了她一眼,吐了一字后又是继续往前跑去,银狼松了一口气,跟上,看着夜不作停息的笃定身形,心下疑惑,问道:“诶,不过你怎的知道在何处,这地方广得骇人。” “脚底,有菜叶。”夜头也不回,回答道。银狼听着这简短到极致的话语,愣了愣,方才明白她说的是那农夫装扮的男子,脚底,有菜叶。 这城郊虽是宽广,种着蔬菜的地方,也就那一处。 夜一路跑到菜地的中央才停下,她看了看这片地方的边界,对着跑到自己身边的银狼说道:“这里如何?” 银狼四下瞧了瞧,鼻尖耸动,呼吸间浮动着那被她记下的气味,这才冲着夜点了点头。 随后便只见银狼阖了阖眸子,再次睁开时,那原本黝黑的双瞳,竟是全然变作了银色。 如月光般皓然,又如银锭般内敛。 幽光盈盈,宛若那天上的星辰,泛着奇异的光。 夜立在一旁,不再言语,心知当下不便打扰,就连那呼吸都是轻微了许多。 银狼身子四下转着,一双眸子一瞬也不眨,鼻尖不住耸动,寻着那股气味。不时,她便抓着了那股气味的方向,她一双银眸盯着前方,鼻间缠绕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甜腥气味,她死死地盯着,眼中终是渐渐浮现出了一缕细弱的丝线,那丝线微红,似断似连。 她抬了抬手,便是给夜打了招呼,随后便头也不回的缓步向前走去,夜眸子一挑,轻声踩着步子跟上。 当夜随着银狼走到一片白菜地时,她眼角一滑,看着了躺在道路中央的一把农作的锄头,铁头处还沾着些泥土和青草。她步子一顿,走上前去,看了那锄头一会儿,鼻尖已是嗅到了方才那股甜腥的气味。 她都能嗅出了,那应当是不远了。 夜沿着那块白菜地,一路往前,刚出菜地边沿,头一低,脚下赫然一条泛着浓郁甜腥气味的血道子。她顺着那红得泛黑的道子继续往前走,眼看,离那林子愈来愈近。 银狼站在最初有了道子的地方,抬眸看向夜前面的林子,本想着跟上,银眸中那原本由几段分开的细线连成了一缕清晰长线的红色,突然涌出了千丝万缕的嫣红,一瞬便布满了双瞳,那一缕一缕的嫣红缠作了一条,拧作了绳,赫然一条血红的麻绳,那东西,看着像是若只要再拧一下便能从中滴出血来一般,骇人得很。她皱了皱眉,当下便是隐去了银瞳,又变回了黝黑,那红得瘆人的麻绳,也随着消失了。 而这时,夜已经是走到了血道子的尽头,也是,气味浓的呛人的地方。 她垂眸看着脚下那全然碎烂了的血肉,面色一沉。那滩血肉模糊的事物间,散着几根肉被啃噬干净的白骨,白骨一节一节的堆在一起,有的被鲜血浸泡已经开始显出红色,有的上面还挂着几块碎肉夹杂着皮连着另一块,没有任何一块,是可以看出它本来模样的。 活像是,被什么生物扯烂了身体,内脏、头、四肢、身子,一块一块,啃噬殆尽。最后,许是饱了,便把剩下的碎渣扔在了一旁。 然而,周遭除了血迹和这滩令人作呕的残渣,便无了其他。 银狼站到夜身旁,一张清秀的面上竟是难得的有了正经的神情,她蹙着眉,忽的蹲下身子,细细瞧着几块白骨上似是齿印一般的东西,问道:“是它们么?” 夜眸子一滑,瞥了一眼银狼,盯着面前这滩令人恶寒的事物,不语。 银狼也不恼,伸出手用手指沾了滴残留的碎肉上未干的血液,搓了搓放到鼻下嗅了嗅,眸中疑惑:“不对,它们不需食人肉,且,这上边,没有它们的气味。” “难不成真的只是什么猛兽?” “没有哪一族是需食人肉来生存的。”夜清冷着声音,回答道。银狼听着这句话,猛地扬起了头,望着她,满眼呆愣。 夜感受到了这股视线,偏过头看向银狼,眸子一瞬也不移的瞧着她,直看得她缩了缩脖子,转了头,这才作罢。她收回视线,望了望来时的方向,心下算了算时辰,想着潇辰几人应当是快带着捕快和衙役过来了,便是迈开步子往回走了去,银狼见了,身子一愣,起身朝着夜喊道:“诶,夜,不去里面瞧瞧么?” “不。”夜头也不回,身子一个弯腰,便是跑了起来,银狼心下无奈,却也只得迈步跟上。待二人跑出郊外,进了城中,银狼抿了抿唇,犹豫再三,还是开了口:“夜,若不是它们所做,那么必定是什么极凶的猛兽,那何不砍了收······” “不需要。”夜好似知道银接下来要说什么,面容一瞬便是冷了下来,少见的有了一丝明显的不悦,打断了她的话语,觑着她的眸子冰凉,声分明毫无起伏,却笃定清冷得让人身子一颤。银狼急忙住了口,不再说下去。 不时,二人便是快到下榻的客栈了,银狼安静了一道,心下十分不自在,憋了许久,再次开口道:“那这事儿便是不管了么?” 夜停下步子,矮下身子,看了看下方喧闹的人们,瞥一眼银狼,“管。” “管?我们都回来了,如何管?”银狼随着夜一个跃起,落地一瞬右腿一个蹬地便是进了客栈,二人也不管客栈里用食的百姓瞧着自己是怎样惊愣的目光,随意地拍了拍衣衫,上了楼,银狼追在夜身后,低着声音,问道:“从何处管?” 夜走到自己房间的门前,眸子斜了一眼银狼,语气轻到极致:“子时。”说完便也不管她是否懂了,进屋关了门,看得银狼差点咬碎一口小白牙。 而城南郊外那一处,在夜两人走了不久,潇辰几人果真是带着两个黑衣捕快数个衙役骑着马赶来了,当一行人顺着身子不住颤抖,怎么都不愿再向前的男子手指的方向寻到那一滩事物时,那些个捕快衙役竟是都像那农夫一般,颤抖着身子,更有受不了的,下马扶着树干吐得昏天黑地,林毅稍好些,却也是煞白了脸,皱着眉移开了眼,潇辰看着那堆瘆人的东西,却只是皱了皱眉,然许是也难以接受这毫无人道的惨状,不时便也是移开眼不再看了。 第14章 疯癫男孩(三) 潇辰叫几名小衙役把这堆东西用布裹了,带回去,近几日应当就会有人来报案,至少,把这白骨给人家。却未想到,那些个衙役全都吐作一团,离那儿远远地,同男子一副颤抖模样,她只得叹息着,同林毅将那白骨包了,看向林子里头,抓着包裹的手捏了捏。 她看一眼之前那尖嘴细眼的衙役,唤过他,将东西递给他后,便是抓着腰间的霜尘,打算进去。那衙役接过包裹,手抖着,觑着潇辰的一双眼却是半眯,林毅见着潇辰这模样,急忙拦住,说道:“将···小姐,不可啊,若真是林中猛兽所做,那必定是十分凶残的猛兽,只身前往着实不利。” 潇辰心中略一沉吟,停了脚步,觉着这话确实也不假,若是自己二人前去,前途凶险未知,着实不利。 “那便先回,再做商议。”潇辰松了握着霜尘的手,转过身往回走去,牵了马,翻身跃上,看了一眼身边的林毅,一夹马肚,也不管身后还在昏天黑地的吐着的衙役,向着衙门的方向跑了去。 待二人回到城中,栓了马,快步朝衙门走去时,迎面慌张的跑来一个挎着菜篮的妇人,两人未注意,被妇人撞了个满怀,妇人手中的菜篮落了地,盖在上边儿的布散开,里面的东西滚出,撞着潇辰的靴子,停住了。 潇辰被妇人撞得退后几步,她垂头看着脚边的一个小铁盒,弯腰拾起,里边儿弥漫出一股甜香。 是胭脂么? 她看着妇人,笑着将手中的铁盒递了过去,垂眸瞥了一眼地上篮子里的一大块鲜红猪肉,眸子一顿。妇人接过铁盒,拾起地上的菜篮,衣着朴素,不住地冲着两人弓腰说着抱歉和多谢,潇辰眯眼笑了笑,客气了几句,让开身子走了,妇人还说了句多谢才挎着篮子离开,看得潇辰摇摇头,无奈地进了衙门。 “小姐打算如何?”林毅跟着进了去,看了一眼堂上做得端正的肥硕县令,弯腰凑到潇辰耳边,压低了声音,说道:“要这劳什子县令出力么?” 那县令撑着头,满嘴油腻,眯着眼,竟是还打着呼噜。潇辰瞧着他,皱了皱眉,心中叹息。 这长安城,就在天子脚下,莫不是□□逸了,才有这副德行的官臣么。 瞧这模样,肯定是无甚作用了。 若是,她二人在,便是好了。 潇辰摇了摇头,转身出了去,看着身后的林毅,思索着,说道:“你回宫去带十人来,我在附近寻个客栈等着,今夜人到,便去瞧瞧,这般凶残的猛兽,留着也是隐患。” “是。”林毅一矮身冲着潇辰一个抱拳拱手,应了,走去牵了马,翻身一扯缰绳,奔了出去,潇辰看了眼,负手走了前去。 当下,便是寻个客栈候着吧。 在潇辰两人离开后,那妇人进去的小宅子里,偶尔便会响起细微的锁链摩挲声,“卡啦、卡啦”的,一阵子一阵子的,夹杂着轻若无闻的呜咽。 入夜,城南郊外的林子口落下一名黑衣的男子,只见他停在曾堆放了白骨的树下,俯身捞起几粒带血的泥土,指间搓了搓,放到鼻下嗅了嗅,抬头望了眼漆黑的林子,转身又离开了。 男子离开后不久,夜同银狼便是前后落到了方才男子所在的入口。 夜仍是一身白色衣衫,枫华不再缠在腰间,缚在了背上,她望进那漆黑一片的林子,轻声对着银狼说道:“你留在这儿。” “我不依!”银狼一愣,回过神就是挑眼满目愠怒,她低吼一声,“你想一个人进去,要真是凶残的猛兽,跟前阵子那个小黑一般大的,你难说敌得过。” 夜瞥了她一眼,一双黑眼睛在月下泛着冷冷的幽光,看得银狼面色一顿,住了口,她转过头看了一眼城内的方向,眯眼,说道:“是猛兽,也不是,你在这儿守着,若是有奇怪的事物来了,便来寻我,莫要同那东西正面对上。” “你在猜测什么?”银狼叹气,靠上一旁的树干,皱眉。 这人总是这般,什么都不说,说也只说一半,着实气人。 她也能觉察出这事绝不仅是猛兽那么简单,若真是什么猛兽,叫些人便能收了。 说着是猛兽,那堆白骨附近,分明连个脚印都没有。 她见夜又不愿多言,摆了摆手,跃上入口的一棵树,靠着树干,冲她说道:“我看着,放心,我能寻着你,去吧。” “恩。”夜看了她一眼,应了一声便抬身跑进了黑暗,没了影子,银狼瞧了,鼻子一耸,竟是眯眼笑了笑。 夜身上的味道很奇特,他们一族的人都有着这股奇异的香气,却又各有不同,且极易分辨,对她这样嗅觉灵敏的一族来说,很容易便能寻着她的气味。 在夜进去后不多时,那城南郊外的墙上突的晃过一个矫捷的小巧身影,宁静中响起锁链甩到墙上的碰撞声,那矮小的身影极为迅速,几个起落就到了林子附近,这才停下,立在白菜地里,传出“科科”的孩童笑声。 月光一晃打到那处身影上,露出一个男孩模样的人儿来。 那男孩四肢均绑着锁链,只是那锁链的另一端断了,挂在手上、脚踝,随着步子的移动,发出金属碰撞的空灵声。只见他一头长发都没有束,散在脸上,脖子怪异的想着左边歪着,一张小嘴咧着,嘴角挂着晶莹的液体。 银狼早已听着声望着了男孩,靠在树干上隐了气息,待到男孩走近了,她才认出来,是前些日子在街上差些撞了夜的疯癫孩子,她一双眸子随着男孩的移动转着,愈渐近了,从高处便只能瞧着他的头顶。 她寻思着听夜的话,进去寻她,却又担心回来时,这男孩便没了影子。而正当她心中思索时,那男孩拖着锁链经过银狼在的那棵树,突然就停下了步子,小小的脑袋一颤一颤的扭动着,竟还发出了“咔擦咔擦”的骨头断裂般的声响,银狼瞧着他,眉蹙起。 忽的,男孩扬起了头,望向了银狼的方向,一双眼睛竟是黑漆漆的一片,没有瞳仁,惨白的脸上腮边抹着胭脂一类的嫣红,看着甚是怪异。他咧着嘴,露出两排小白牙,望着银狼的眼睛,喉中震动,发出“科科”的瘆人笑声。 银狼心中一颤,抓紧了腰间的剑,本以为那男孩要扑上来了,他却又转了脑袋,恢复了方才歪着脖子的怪异模样,向前走去,嘴里还呢喃地哼着:“卜卜卜,鬼鬼鬼,吃角角,喝胭脂。” 待到那男孩儿走得没了影子,银狼才松了口气的动了动身子,她刚想往里跑,去寻夜,那前头又传来了马蹄声,她顿了顿,只得又隐了身形。 潇辰带着十余名宫中的隐卫策马跑了过来,一行人在林子的口子处下了马,栓了马。 而很不凑巧的,他们拴马的树,有一棵就是银狼在的树。 银狼看着潇辰和林毅两个熟面孔,若非不能动弹,她真的十分想扶额叹息。 这到底是什么孽缘,躲来躲去,怎的都能碰上。 潇辰自是不知道一旁的树上还趴着一个活人,她看了眼身后的十名黑衣隐卫,压低着声音对着身前的两个说道:“你二人守在这里,若是有人过来,便拦下。” 她的声音不似平常姑娘家那般纤细柔软,许是常年习武打仗的缘故,声音显得气势而略显低沉,却也清丽温和,让人听着便不自觉的愿意听命于她。 只见那两名黑衣男子拱手应了,走到两旁,立得笔直两根木头。 “其余的,随我来。”潇辰握了握腰迹的霜尘,扬了扬右手,走在最前头,进了林子。 银狼瞧着,暗道不好。 那男孩刚进去不久,这人若是撞上,怕是不妥。 然而,你为何还要叫两根木头立在这里,这般,我要如何离去! 银狼阖了阖眸子,满心懊恼,满面辛酸泪。 她心下焦急,估摸着潇辰等人差不多听不着外边的响动了,瞧了眼下边儿站得笔直的两名男子,一双黑瞳又是变作了皓然银色,身子一弓,似一根离弦之箭,一瞬便跃出去老远,她方才呆着的树却没有一丝响动,就连那树叶都没有颤动分毫。 她睁着一双银色眸子,寻着夜的气味,树影斑驳间,跑得飞快。 当她差不些快跑到林子中央的时候,终是看着了站在一棵树下的夜,她急忙跃下去,跑到她身边,夜听着声响,转过身看着银狼,眉梢一颤,沉声问道:“怎的了?” “如你所猜测的那般,来了个男孩,模样可是骇人。”银狼皱着眉,面上正经得不行,她虽爱玩闹,却也并非拎不清轻重,她指了指男孩进去的方向,又是说道:“那孩儿进去后不久,那个小将军也是带着一队人进去了,我担心着她同那怪异的东西撞上,便来寻你。” 夜:“······” 那小将军? 她沉了沉眸子,心下竟是也有了无奈。 无奈虽是无奈,事不等人,想着,夜冲着银狼一个点头,便向着她指着的方向跃了出去,银狼眨了眨眼,隐下银瞳,抬身跟上。 “啊!!!!”两人正在往那边赶着,跃起间惊起树上栖息的鸟儿,羽毛翻飞间,林中突的传出男子的喊叫,又是惊起一片鸟鸣,夜脸一沉,寻着声音,步子更是快了几分。 “啊!!”两人刚能看着前方一处人群,里面又是传出一声惊恐的喊叫,七八个身影围作一团,围着一个矮小的身影,却被一个个的击飞,一时,便是三个人倒飞而出,二人撞上了身后的树,其中一人朝着夜飞了过去,夜身影没有一丝停顿,抬手提住那名黑衣男子的后颈衣衫,落地松手后,那男子竟是直接瘫倒在了地上,没了声响,银狼一愣,弯腰抬手探了探男子的鼻下,心下松了口气。 夜看了眼地上的男子,转过眸子望向前方人群中央的男孩,眸子一沉,她眼角一晃,看着了提着霜尘立在那边望着自己的潇辰,眸子一凝,竟是有些失神。 那人一身红衣长衫,身姿挺拔,束冠下的面容清俊非常,却也美丽非常。 她一双英气的飞将眉挑起,觑着夜,星眸明亮,满是欣喜。 正当夜看着潇辰,一丝分神,那男孩拖着锁链的手突然便是一甩,那随意的一甩,竟是带起了飒飒的风声,手中坚硬的锁链就在这风声中冲着潇辰几人去了,夜一瞬便是黑了脸,抬手拔出枫华,冲了过去。 第15章 疯癫男孩(四) “当!”剑刃撞上锁链,剑影闪过,锁链竟是直接断了去,夜手一勾,挂在剑尖的碎裂便冲着那男孩去了,带着飒飒风声。 她就笔直的站在潇辰身前,右手抬起,剑尖指着男孩,面色阴沉。潇辰握着霜尘望着面前高挑的背影,勾唇,好似全然不在意前面那个诡异的男孩,笑得欢喜。 若是二人的离开让她失落难掩,那此番的相遇,便如何都逃不开缘。 如此有缘,自当不能再让两人跑了。 潇辰眯起一双眼,正想开口叙旧,男孩那边却突兀的发出了响亮的笑声。 夜甩去的一截锁链撞上了他矮小的身子,却是发出了铿锵的声音,只见他垂眸看了一眼摔到地上的那锁链,忽的抬起头,望着夜,嘴咧开到极致,喉咙震动,便是笑了开来。 不再是“科科”的孩童嬉闹,而是变作了“桀桀”的阴沉笑声。 笑得洪亮,笑得开怀,笑得放肆。 银狼跑到夜身边,三人站作一排,均皱起了眉。 这男孩,着实诡异得很。 潇辰看了一眼周身握着剑凝神以待的隐卫,略加思索,便是挥了挥手,说道:“你们退回去,带着受伤的人,往回撤。” “是!”也不知那隐卫是怎样的人,潇辰说什么便是什么,一言也不加反驳,若不是能言能动,还真似个木头。 然而,林毅不是木头,他不同意。他看着扶起失了意识的同伴已经开始往回撤离的隐卫,满面焦急:“将军,这男孩凶狠怪异得很,人多些好对付,您若是受伤了······” “无事,这里,我三人,足矣。”潇辰看了一眼夜同银狼,眼一勾,浩然的挥斥方遒之气便是从那星眸中喷薄而出,晃得那人都是有了光辉,林毅看着,皱眉,还是不愿离去。 银狼听着潇辰的话,忽的心中一乐,又是不正经起来,提着剑挽着剑花,瞧了眼面色阴沉得很的夜,眯眼笑得欢喜,她抬手招过潇辰,说道:“诶,潇将军,这位大兄弟担心得很,你便让他候着,看着也好。” 林毅还想说些什么,那男孩却突然发出一声鹰鸣般尖锐的叫声,手脚都是动了起来,锁链碰撞着,发出剧烈的声响,嘴角因着咧开得厉害,旁边的粘液已经是挂了下来,滴在泥土里,落地无声。只见他甩了甩手中余下的锁链,冲着四人便是扑了过来。 一股劲风扑面而来,潇辰抬手推开林毅,提剑在腰间一挡,剑刃间撞出火光,竟是被推出去十尺之外,而潇辰那边刚是挡下,另一股又是接踵而至,眼见着就要追上潇辰倒退的身子,她却全然没有担忧的神色,仍是眯眼仰着傲然的笑意。 “当!”在那锁链离潇辰还有不到三尺时,夜身影一晃,便是到了潇辰面前,右手一挥,锁链被打偏了轨迹,带着破竹之势,入土三尺。 “桀桀。”男孩歪着脖子瞧着两人,细细的手腕一勾,那插|入泥土里的锁链便是破土而出,带着泥屑又是冲着两人去了,夜手一勾,挡了那一条锁链,另一条冲着潇辰奔去,银狼轻嗤一声,提剑随意一挡,手腕一个翻转,剑刃便是扣了那锁链,潇辰挑眉一笑,跑过身旁两人,提着剑冲着男孩破绽百出的身子扑了去,男孩两只手都随着锁链被夜同银狼扣着,动弹不得,抬起的手臂用力的拉扯,却动也不能。 三人之间好似配合了数年般,默契无需言语,只消一个眼神,甚至无需交流,就知要做些什么,林毅站在三人身后,看着潇辰冲向男孩的背影,终是抿了抿唇,转身往回跑去。 自己再呆在这里,也是累赘了。 “噗——”霜尘砍上男孩纤细的腰部,剑刃直接撕破外边儿的衣物,嵌入血肉,嫣红喷薄而出,染红了亮白剑刃,男孩好似疼了,尖叫一声,手上青筋暴起,锁链竟是被生生扯断,夜同银狼踉跄一步,甩掉剑上断掉的锁链,跑上前去,潇辰拔出剑,退后几步,同两人站定。 男孩狂躁的怒吼着,脖子一颤一颤,没有瞳仁的双眸瞪圆,望着面前的三人,手胡乱一挥,然那锁链已经差不些断的没了,只余了一小截挂在手腕旁,他更是怒了,脖子僵硬的发出骨头折断的“咔嚓”声,正了回来,腰间霍大的口子不住的淌着血,呼吸间全是腐臭的味道。 常人的血,是带着些甜腥的气味,他的,却是尸身腐烂后的恶臭。 “吃角角,吃,角角。”男孩忽的哼唱出声,身子弓着,月下都能瞧着他捏紧的手背上裸|露而出的青色条纹。 角?什么角?牛角还是羊角。 正当三人疑惑时,男孩冲着三人的头顶,竟是缓缓的长出了血淋淋的两只肉角。 破开头皮,钻了出来,还带着鲜红的血液,血淋淋的,包裹着新鲜的肉角。 只见男孩抬起挂着锁链的小手,握上两只肉角,手腕一弯,“咔嚓”一声,那两只角竟是就这么被掰了下来,头顶的断面,噗的喷出鲜血,淋了满头。 银狼啐了一口,抬手拦着两人又是退了几步:“这到底是什么东西,能头上长角不说,还吃自己的角,实在恶心的很。” 潇辰摇摇头,也是不知,望着那男孩扬起的淌满鲜血的脸,皱了皱眉。 男孩掰下角后,便是张开嘴,抬手送了进去,腮帮子被塞得满满的,牙齿咬合,发出“咯嘣咯嘣”的声响。 这本是嚼骨头的声音,若是菜桌上听着,倒是觉着那人吃的开心,当下这个场面却是瘆人得很。 因着,那分明看着是肉角,怎会有骨。 而,当那男孩吃下头上两角后,他那腰部被潇辰砍开的伤口竟是惊人的长合了,连血都是不再流了,若不是那衣衫的破口和满地的鲜红,真是像没有过伤一般。 三人看了均是心下一惊,夜皱了眉,开了口,声却是低沉冰凉得冻人,“是‘恶角’。” 恶角:两百年前曾出现在江湖上的鬼之一脉,有着人的姿态,头无角,却是可自我长出,喜食人肉,然不可消食,以人的精气补身,角为所食人肉,混着精气,可愈自我身上的伤口。 史书有记:恶鬼,角也,无也有也,身矫捷,齿尖利,神疯癫,食人饮血,残忍非常。 潇辰并未对史书有太多涉猎,是以心中疑惑,不知夜所说是何物,银狼却是眸子一颤,心下大骇。 因着,那史书后面还有一句:出之无止,因无果,而灭于一夜,无一余世。 这东西,两百年前就被灭族了,一只不剩。 没人知道这东西是怎么产生的,也不知道这东西是怎么没的,只是一夜之间,这一族在一个山头,横尸遍野,无一存活。 “桀桀。”男孩吃完角,伤口愈合了,便又是咧着嘴笑了,露出的牙齿上,还挂着鲜红,头顶的血因着他仰起头而滑了下来,湿了满面。 他咧着嘴,笑着,身子一颤,迈开了右脚,三人见着,握了握剑,凝神。 只见着这男孩上一瞬刚迈了个腿,下一瞬便是消失在了原地,三人均是双眼一颤,还未待三人寻着男孩的身影,潇辰便是突兀的倒飞而出,笔直的朝着前面的一棵大树撞了去,夜眉梢一颤,腰身一晃,手一勾,便是已经跑过去兜住了潇辰。 “桀桀。”寂静的林中又是响起男孩的笑声,好似在嘲笑三人,寻不着自己。 银狼咬了咬牙,心中愤怒,莫不是这小将军在场,不可暴露身份,不然就这小毛孩子,她一口一个。 啊呸,这么臭的小子,送到她嘴边她都不吃,她是吃素的。 “闭眼。”夜忽的沉声说道,说着,竟是闭上了双眼,银狼瞧了一眼她,忽的笑了,听话的闭上了眼,那双黑眸在阖上之后,未关紧的眼角泄出一丝银芒。 睁着眼睛不能看,那便闭了。 潇辰瞧了二人,夜早已松了手,她站在一旁,随后也是凝神合了眼。 她不需这双眼,也是能“看”着的,眼遮了,还有耳。 男孩的笑声不住的在四周响起,回荡,夜偏了偏头,阖上的眼角,晃出一丝嫣红。 “桀桀。”笑声又是响起,还带起了一阵劲风,冲着三人,三股。 而本是闭着双眼的银狼同潇辰,竟都是挑眉一笑,右手抬起,朝着头顶前方一个带着剑气的挥下,落了空后,突的同时开口喊道:“夜!” 随后便只见夜淡着神色,剑一勾,转身朝着身后抬手一个挥剑,便只听得清脆的裂帛声和鲜血喷溅声从剑刃处响起,嫣红的液体滑过枫华,流了满地,而那剑刃下的虚无终是显出了身形。 男孩抬起双手握着夜刺入心脏的剑刃,嘴角不再咧着,一双漆黑的眸子望着夜,歪了歪脑袋,看着活似孩童般呆愣疑惑的模样。 银狼同潇辰已经睁了眼,提着剑走到夜两侧,瞧着他,挑眉笑得得意。 那呆着一张脸的男孩突然望着夜已经睁开的双眼裂开嘴笑了。 漆黑的双眼流出黝黑的液体,竟是渐渐显出了眼白和瞳仁来,只见那男孩似是变作了另一个人一般,抓着夜的剑刃,朝着她使劲的仰着脖子,咧开的嘴里血淋淋的。 他张嘴,不再是瘆人的笑声,而是嗓音尖锐的一句话,他看着面无表情的夜,一字一顿地说道:“夜大人,我,可是,人,啊。” 说完,便是一口鲜血喷出,溅上夜胸前的白色衣衫,嫣红一片。脖子一歪,眼看是不活了。 银狼刚想轻嗤说,他这模样也能算作人,那真正的人岂不是该叫做神了,却见着身旁的夜握着枫华的手忽的一顿,五指松了,身子向后倒去。 潇辰心中一惊,急忙扔了霜尘接住夜的身子,看向她,瞳孔猛地收缩。 那已经阖上的双眼,眼角,汩汩的,流出了两条鲜红,随着倒下的身子,滑过鬓角,滴落在地。 第16章 “人” ——“我,可是,人,啊。” 黑夜,是连月光都被吞噬的暗。 夜站在城南郊外熟悉的入口处,转着眸子,看着四周,心下疑惑。 她不应该,还在这里。 “爹爹,我们回去吧。” 身后突然传来清脆稚嫩的孩童声音,她愣了愣,转过了身。 前方,有着一大一小两个身影,手中提着□□,背上负着箭囊,朝着夜走来,矮小的身影好似仰着头望着高个子的人说着话,言语带着哭腔。 还未等她看清来人,两人便是已经走到了夜面前,随后,像是全然没有看到他一般,径直的穿过她的身子进了林子。 夜眉梢一颤,转过身看向两人,近了,才是看清,那男孩便是同她打斗过的疯癫恶角,那么,身旁的男子,应当就是他口中的父亲了。 这是在男孩的记忆里么。 她抬起手,触上身旁的树,却是穿透树而过,她便是明了了当下的情形,随后,却是丝毫没有顾虑的直接跟在两人身后走了。 男孩路上一直拽着男子的手臂,小小的身子,微微颤抖,夜走近,仔细地瞧着他,眸子一颤,移开了眼。 那男孩,此时,还是人类。 恶角来历不明,突然出现,又是突然消失。但各族都觉着,应当是那一族的东西,然而现下不论如何瞧着,那恶角男孩都只是一个人类孩童。 莫非,那恶角,原本,便是人么? 夜看着两人的背影,走得缓慢。差不些快走到林子中央的时候,眼前的景色却是突然消失了,只剩下漆黑一片,什么都没有,什么也看不清。她眉梢一颤,发觉身子动弹不了了。 这里若是男孩的记忆,她也只能看着,是做不了什么的。 “爹爹!”寂静了许久的画面还是黝黑,耳边却是传来了男孩带着惧怕的喊叫,夜转了转眸子,眼角忽的晃过一抹幽绿的光,她面色一沉,手下意识的一抬,发现身子能动了,便是手一勾,打算拔出背上枫华,却是落了空。 她身子一顿,眼前的黝黑忽的散去,她也顾不得枫华下落,抬眸望向前方。 男子不见了踪影,只剩下男孩一人,跪在空地上,垂着头,身子血淋淋的。 她跑上前去,蹲下身子仔细的瞧着他,因着他低着头,看不清面庞,只看得着脖颈。夜走到左边,蹲下后,看着了男孩裸|露而出的脖颈上,血色中突兀的两个黑黝黝的小洞。 犬齿大小,深入血肉,那洞不住的流出鲜红的血液,流了满身,染红了土地。 就似,被什么有着尖利牙齿的兽类咬破了喉咙,断了生机。 然而,若是猛兽,那齿印应当有两排,男孩却只有脖颈左侧有,另一处干净得很。 活像是,“他们”咬得,一般。 夜眉心微微蹙起,垂眸觑着没了生气的男孩,一双总是清冷沉寂的眸子忽的泛起一丝波澜,疑惑非常。 正当她心下思索时,心口处却猛地传来莫名钝痛,就似有千斤重物带着十足的力道透过皮肉肋骨直接撞上了心脏,锥心刺骨。 她喉中发出一声压抑地轻哼,右手攥紧心口衣衫,竟是膝盖一弯,右膝就这么触了地。她眯了眯眼,抬眸看着男孩,仍是淡漠的神色,只是,眸中,多了几丝阴沉。 “桀桀。”不多时,那本应当流尽鲜血死透了的男孩突的发出瘆人的笑声,脖子僵硬的扭动着,转向了夜的那边,一双漆黑无瞳仁的眸子竟似是在看着她,嘴角咧了开来。 夜被她瞧了,眼中突的一疼,阖了阖眸子,却是更疼了。 心脏被钝痛压得喘不过气,双眼又是刺痛,即便她再是隐忍坚强,也不免压抑出声。那男孩听着了,笑得更欢了。 她紧闭的眼角,忽的又是汩汩的滑下了鲜血来。 ——“我,可是,人,啊。” 夜听着就如同是响在耳边的这句话,双眼猛地似是被人生生抠下了般,痛觉连接上了心脏,带走了意识。 她吃力的掀起眼皮,觑了一眼瞧着自己咧着嘴笑得欢喜的男孩,终是撑不住地身子一颤,双腿都触了地,向前倒去。 失了意识。 长安城,长安公主寝宫。 潇辰站在门口,望着床上昏迷不醒的夜,一双眸子里是自己都没有察觉出的焦急担忧。她环着胸在房内的门边踱步,不到半个时辰,已是不知走了多少圈,看得银狼疑惑得很。 夜倒下后,潇辰一下子就丢了神般,抱着夜跟个木头似的,话不说,身子也不动,银狼唤了好几声都没有反应,只得先把死透了的恶鬼身上的枫华□□,随后便打算从潇辰手中接过夜。 谁知潇辰却跟抱孩子似的,怎么的都不撒手。 她一下就急了,夜眼角血都快流出一盆了,这人还愣着跟个木头一样,等什么呢。 她刚想喊,潇辰终于动了。动的突然,也迅速。 因着夜比她还高一些,抱着太费劲,她便弯了身子,背着夜就是蹭蹭往外跑,跑之前还顺手捡起了地上的霜尘收入了腰间剑鞘。一切就在一瞬发生,潇辰都跑出去十多尺了,她才是回过神来,呸了一声,带着枫华跟上,出了林子,那群隐卫还候着,潇辰一言不发,抱着夜跳上马背,一个挥剑斩了拴马的绳子,夹了马肚就是朝着皇宫奔去。 看得后面追来的银狼笑也不是,气也不能,一口积血堵在喉咙。 怕是受了内伤。 两人跑得飞快,甩了身后的隐卫和林毅一大截,不到两个时辰便到了宫门前,门前守卫抬起□□刚想拦,潇辰看也不看直接就是一声喊:“开门!”跟着便伸手从怀中摸出一个令牌扔给了一个守卫,那小守卫只看了一眼,便是单膝跪地就要行礼,潇辰却是皱了皱眉,又是一声喊:“开门!” 守卫怎敢怠慢,四肢并用爬起来开门,门刚是露出马匹可以通过的缝隙,潇辰便就一夹马肚冲了进去,看得银狼眼都快瞪圆了。 宫中本是必须下马的,潇辰却是策马直接跑进了自己的寝宫,吓得宫女侍卫都是跪下趴在了地上,潇辰在寝宫门前止了马,抱着夜下来,看也不看两排跪做一片的下人,招过一个太监,面色阴沉得吓人,沉声说道:“传太医!” 那小太监本就白嫩的小脸猛地就被吓煞白了,跪着弓着身子不住地应着,连滚带爬的起身跑了出去,尖细的嗓子大声喊着“传太医——” 潇辰瞧了眼周围的宫女,抱着夜快步朝着自己的寝宫走去,进去前忽的沉声说道:“都起来,跟着本帅进来。” 她声音本就比平常女子要低些,有着蓬勃的气势,现下沉了声,更是多了几丝压迫,听着便让人觉着身子一沉,忍不住就想要丢盔弃甲,朝着她弯了身子。 “喏。”宫女急忙垂头应了,起身随着潇辰进了去。进去后,潇辰将夜放上自己的床铺,叫几个宫女去取温水毛巾,望了眼她们忙碌的身影,看着夜还在淌血的眼角,眉皱紧,神色复杂,眸中踌躇。 她只身一人面对敌方千人精骑的时候都丝毫没有过犹豫,现下,却只因着这人莫名的昏迷而忧心得手足无措。 银狼跟在后面瞧了眼潇辰,没有进去,靠在门边儿,面色也是有些阴郁。正当她一面心下思索着什么一面等着那劳什子太医的时候,园子外头突然传来太监尖细刺耳的喊声,说着:“皇上驾到——” 她愣了愣,瞧着廊子那头走来的简单披着皇袍的高挑女子,眯了眯眼。 那人眉纤细,眸幽深,五官精致,皓然正气,气宇轩昂。 她看着周围扔下手中事物,跪了一地的宫女太监,眉一挑,笑了。 潇音希老远便是瞧见了靠在门边一副悠闲模样的银狼,直到她走近了,那人都是没有行礼的打算,她心下一个不悦,正想着,这是何处招来的下人,这般不知礼数,却看着她身上穿着的不是宫女的服侍,心中一愣,抬眸便是撞进了那人笑着的眸子。 这人,简直,放肆。 潇音希看着了银狼眸中一丝莫名的戏谑,眉便是皱了起来,一旁的公公见了,瞧着银狼,就要发难,这时潇辰却走了出来,也不管此时门口是何气氛,冲着潇音希躬了躬身,就拉过她,进了屋,带到床前,说道:“皇姐,你帮我看看她,我也不懂医理。两个时辰前,她突然就眼角淌血,晕了过去,怎的都唤不醒。” 潇音希自小便学医,随后师承“医仙”庄娘,造诣颇深。 若说这世上,医仙医术第一,那么第二,她当之无愧。 潇音希本在寝宫批阅着那堆成山的奏折,突然便是听着旁殿里传来小太监喊着“传太医”的声音,叫守卫招过小太监问了,听说是潇辰交代的,以为她受了伤,起身披上龙袍便赶了来,到了后还没反应过来,便被潇辰拉到了夜的面前,瞧着了床上的夜,登时满心疑惑,愣了神。 她同潇辰一起生活玩耍了这么些年岁,自然是十分了解她的性子的,她平日虽是豪爽大气的模样,但多时是温煦得礼的,且是最讨厌自己的床铺被弄脏的。 然而床上这女子身上虽是洁净,眼角流出的鲜血却是早已染红了枕头。 “皇姐,你莫要干站着了,快替她瞧瞧。”潇辰见潇音希愣了许久都没有动作,心下焦急,扯了扯她的袖子,再次说道。 潇音希回过神,看了眼潇辰焦急的模样,双眉一挑,笑了笑招过候在门外的宫女,放置好药箱,便又挥退了她们,她看了一眼床铺上面容苍白的夜,一面打开了药箱,一面幽声问道:“此人是?” 第17章 非也 午时,阳光正好。 卯时的样子潇音希才替夜诊治完,望闻问切,摸脉听声,却也寻不出病因,诊断出来的却是,夜除去血气不足,身子些许虚弱外,并没有其他。 她也只能唤宫女熬了些补药,让潇辰喂了下去,再替夜止了眼角莫名流下的血,便是回了寝宫,准备早朝。 下了早朝,她却是歇也不歇,又是去了潇辰的寝宫,昨夜她没能歇息,潇辰也是一刻不离开的待在身边,瞧着床上的女子,面容担忧的不行。 她问她,床上女子是何人。她却只是说了“友人”二字。 潇音希见她无心谈话,便也依着她,不再多问,专心瞧病。卯时左右,夜眼角才算是不再淌血,潇辰替她换了个枕头,便就坐在一旁候着了。她还得上朝,便是先离开了。 此时,潇音希挥退了身后的护卫宫女,只留了几个暗卫护在暗处,走进潇辰的寝宫大门,刚过了廊道,一抬眸就瞧见了前面倚着门闭着眼的银狼。 日光金黄,透过宫殿园子里的树木枝叶滑下星星点点,撒到那人的身上,晃得青丝一片亮白,清秀昳丽的面庞微微垂着,颀长身子在门口落下一块黑影。 那宁静美好的模样看得潇音希眉梢都是颤了颤,她看着银狼一头在日光下些微泛着银色的青丝,凌冽的眸子忽的一软,她放缓了脚步,略微拖地的金黄龙袍被清风撩起,衣袍下的身形高挑。 虽昨夜那人看着自己莫名的笑得戏谑的模样,让她有些恼,现下瞧着她这般温和安静的模样,心下便也没了那些。 许是,日光正好,而那人的模样,也是正好罢。 而门内的潇辰并不知潇音希过来了,她只是坐在床边,一双眸子安静的觑着夜,修长的双眉竟是有着蹙起的痕迹。 外边儿的日光钻过窗棂,跑了进来,零星的散在床边的地上,些许反光,晃了眼。床上的人儿睡得好似安稳,因着她面上平静,却又好似不安稳,因着她脸色苍白。 她肤色本就白得很,现下又是失了不少血,那面色显得更是白了些,白得如病态的虚弱。好似都透明了,细看的话都可以瞧见皮肤下隐藏着的青色脉络。 潇辰眸中满是疲惫,瞧着那人睡得沉的模样,耳边是她轻若无闻的呼吸声,心下却是乱得很。 昨夜,她看着夜就那么没有预兆的倒下时,心突的就是一颤,瞧见了她眼角的嫣红,心就那么慌了,手足无措的。 小时,潇音希便就时常打趣她,说她武艺一点就通,医理却是怎的都学不会,即使书上的都记下了,待到抓药熬药的时候,却是笨拙得不行。庄姨倒是坐在石凳上,冲着她掀掀眼皮,仰头饮下一口酒,丹凤眼眯了眯,笑着替她说话。因着有庄姨撑腰,她便不再去学那劳什子医理,专心兵法武艺。她走过了这么二十多个年岁,却也从未觉着后悔,然而,昨夜,她却是有了一丝懊恼。 懊恼,那人伤病时,自己只能站在一旁,瞧着劳累一日的皇姐替她诊治,手足无措着。 她从未想过,有一日,自己会为了一个相处不过月余的女子这般。 她一双傲然的眸子觑着夜,半眯着,流光婉转。 “小辰。”门外忽然传来熟悉的温和嗓音,潇辰愣了愣,收回思绪起了身,走出内室便看着了门口同银狼四目相对,气氛怪异的潇音希,她瞧着潇音希一身锦缎,俨然一副上朝时的装扮,心下疑惑,问道:“皇姐可是刚下朝?” 潇音希望进银狼带着惺忪睡意的眸子,看着那双黑眼睛里莫名又是升起的笑意,纤眉一挑,心下怪异,听着潇辰的问话,收回视线,也不理会又是没有行礼的银狼,迈步进了屋,答道:“嗯,方才下朝,便来你这边瞧瞧。”她望了眼半掩着帘子的里屋,又是开口道:“那位女子,醒了么?” “快了。”还未待潇辰回话,银狼便是笑着出声,一面答道一面拍了拍衣衫,进了屋,一双含笑的眸子望着潇音希,面上,竟是有着隐约的喜悦。 潇辰本还在忧心夜为何还未醒,听着银狼的话,心下一颤,竟是欣喜,望向她,问道:“当真?” “自然是真。”银狼笑了笑,坐到前堂的椅子上,说道:“我跟着夜许久,从我跟着她时,她便已是不爱言语,我小时淘气,便总是趁着她熟睡时做些事捉弄她,但又怕她醒来,所以摸清了她熟睡时和将醒时呼吸的不同,听着她好似快醒了,便马上装睡。” 说着,她突然顿了顿,似是想起了什么,眉眼忽的软了,笑得柔和,接着说道:“她现下的呼吸便是将醒时的。” 潇音希看着她,眉一挑,听着她面上毫无羞色的说着自己的“事迹”,眸中晃过一丝笑意。 这人,小时调皮捉弄人家的事情,竟是还能讲得如此大义凛然,还笑得这般欢喜,当真是奇异的女子。 潇辰虽是心下觉着好笑,但因着同银狼相处了一段时间,倒也是清楚些她的性子,便也未觉着奇怪,奇怪的倒是,她那一句“小时”,便是开口问道:“我瞧着银姑娘同夜姑娘年岁想当,你小时,夜姑娘年岁应当也不大吧,她那时候便是就不爱言语了么?” 诶,非也非也。 银狼眯了眯眼,瞧着潇辰,笑说:“可不是么,我同你说啊,夜那个木头······” “我怎的了?”身后突然传来清冷平淡的一声言语,语气带着几丝无力的虚弱,却也冰的银狼住了嘴,惊得潇辰姐妹都是愣了神。 夜身上还是昨夜的那一身白色洁素长衫,胸前有着一滩鲜红,分明看着是脏了那清冷素白的人儿,却又衬得她纤细晶莹的脖颈多了一丝莫名的诱惑,她就那么斜着身子倚在门边,抬眸瞧着面前的三人,面无表情。 银狼偏过头掩饰的咳嗽一声,走上前眯着眼望着夜,面色忽的正经得不行,“说你美若仙子,武艺高强呢。” 夜眸子滑了一眼银狼,早已习惯她这副模样,淡着神色,不作理会,银狼见她并未绷着脸,便松了心,又是笑了开来。 潇音希瞧了银狼那副狗腿的模样,竟是有些忍俊不禁,她望向倚着门面容精致的夜,虽是昨夜见着的时候就是觉着惊艳,今日看着了睁开眼有了生气的她,心中的惊艳的竟是分毫未少,反而多了几丝。 夜身子比她都还要高挑一些,颀长的身形,姣好的身姿,一身素白衣衫,衬得她那清冷的模样更是多了些空灵,似误入尘世的仙士,美得不似凡尘之人。 潇辰转过身望着倚门瞧着自己三人的夜,担忧了一夜的紧绷终是放松,她温和的笑了笑,问道:“夜姑娘可还有何处不适?”她觑着她,心下欢喜。 夜瞧了眼潇辰身后一身皇袍的潇音希,直起了身子,往前迈了几步,冲着潇音希抱拳一个得体的拱手,垂头行了一礼,这才看着潇辰,回道:“已经无事了,劳烦潇将军同圣上了。” 潇辰瞧着她这般行礼,却觉着多了许多生分,心中一丝不悦,却也没有表现出来,看了看潇音希,又是说道:“夜姑娘不必如此,你已经帮衬我救我三次,我不过是还了其中一次的情谊。”说着,她忽的记起两人离开的事,面上终是掩藏不住,有了一丝不悦,她眯了眯眼,眉一挑,勾了唇,“本想着,到长安城后,好生答谢夜姑娘······” 她忽的收了声,只是眯眼笑着觑着夜,不再言语。那后面留下的话语,当真是教人浮想联翩。 夜突的便是绷起了脸,面色一沉,眸子偏了偏,一丝意味不明的复杂神色浮现在了眸中。银狼瞧着她这副模样,却是明了的笑出了声,她颤着双肩,笑得背过身捂住了肚子,夜眼角撇着了,脸更是黑了三分。 银狼感受到了来自夜的视线,却也止不住笑,她已经好些年没有见过夜这般无奈又尴尬的模样了。 是的,夜绷着脸,是因为同潇辰的孽缘无奈了,和对方言语中的打趣同不悦尴尬了。 她当日离开,便是心下确定了之后应当是没有什么机会再会,才这般毫不犹豫的跑了,却未想到,离开后过了不到几日,便是阴差阳错的再次相遇,还被潇辰救下,带回了她的寝宫。 这让她,如何不无奈。 夜看着潇音希也是一副好笑的看戏的神情,脸更是绷得厉害,她瞧着潇辰眯眼笑着,等着自己回答的模样,眉梢一颤,终是冷着声音,开了口:“突然离开是我二人失礼了。”她顿了顿,瞥了一眼背过身双肩颤抖,仍在笑着的银狼,眸子一滑,脸又黑了三分,“我只是觉着,我二人所做,不足以让潇将军这般款待。” 说完,她又是面无表情的收了声,一双黑眸觑着面前仍是笑而不语的潇辰,看进那双泛着揶揄的眸子时,纤眉不易察觉的挑了挑,移开了视线。 第18章 恶角(一) “不会。我觉着,你二人所做,足够我饱存感谢之心来回报。”潇辰看着夜那沉着脸偏了过去的模样,忽的眉眼一软,轻笑出声,言语柔和。她招过候在一旁的宫女,交代了几句什么,几人都是退了下去,她转过身,看着潇音希眼角的疲惫,又是说道:“皇姐便先去歇息吧,晚些再替夜姑娘瞧下身子,应当也无甚问题的。” 昨夜,潇音希带着宫女侍卫离开时,就有交代,说,若是夜能醒来,便就无甚问题了。 现下,瞧着她这般精神的模样,应当是真的无甚了,她也便是放了心。 潇音希觑了眼一旁背过身双肩颤抖的银狼,嘴角一丝笑意,她冲着潇辰微微点了点头,算是应了,转身离开时,同夜相视,两人均是颔首,便就算作打了招呼。 潇音希离开后,三人一时突兀的安静了,屋里除去银狼时不时忍着笑的抽气声,便无了其他。 夜瞧了一眼银狼,这才看向潇辰,眸子一转,直接撞进了她盈满笑意的黑眼睛,她心下竟是一颤,觑着那双星眸,移不开眼。 她看着她朱唇翕张,似要说些什么,门外却进来了几名手中捧着衣物的宫女,潇辰抿了抿唇,招过几人,看着夜,道:“夜姑娘的衣衫先换下吧,我让她们寻了几件素色的,你先挑一件换上,身上这件,我让她们拿去洗了。”说着,几人走上前,捧着衣衫围着夜,伸着手,递了前去,夜转了转眸子,垂头瞧了瞧自己胸前的血迹,轻声应了,抬手随意的拿了一件白衣,道:“可有沐浴的地方?” 潇辰见她总是一身白衣,便猜着她定是好洁,现下刚是醒来,就要沐浴,倒是让她猜着了。 她笑了笑,让拿着衣物的宫女退下了,招过门外两人,领着夜出门去了浴池。如此,屋里便只剩了她同银狼。 待夜走得没了影,潇辰才是收回视线,眸子一撇,同银狼四目相对。银狼在潇音希离开后差不些就止了笑,只是担心夜又用那冰的不行的眼神瞧着她,这才待到她离开了才转过身,瞧着潇辰一副翘首望着门外的模样,心中一丝疑惑一丝好笑。 这人,对夜倒是上心。 潇辰感受到银狼打量自己的视线,眼一挑,笑了笑,道:“银姑娘也需要沐浴么?” “我平日都是睡前沐浴。”银狼眯了眯眼,眼角一丝意味不明的情绪,她转了眸子,觑着门外那正对着房门的廊道,神色显得有些散漫,“潇将军,我可否问下,圣上昨夜可有诊断出夜突然这般的缘由?” “未能。”潇辰想到这事儿,也是淡了笑意,皱了眉。 “是么。”银狼瞧着门外地面上的树影斑驳,阖了阖眸子,声似呢喃。 两人便就这般有一句没一句的搭着话,不时,一公公弯着腰小步跑来带走了潇辰,屋内就只剩下了银狼一人,她抬了抬眼,转身坐回了椅子上,干坐着也是无趣,便打起了盹。 约半个时辰后,夜沐浴完换上了干净的素白衣衫,回了寝宫,一进门就是看着了坐在右边睡得正香的银狼。她眸子一滑,轻了步子,走上前去,坐到了银狼旁边的椅子上,一双幽沉的眸子看似打量着这屋子,心下却是想着别的事情。 双眼现下还是隐隐作痛,眼角被润湿得厉害,柔软得很。心中还有着那钝器冲击后的余悸,却又似没有过一般,感觉不到真实。 嫣红里包裹着凶兽,从内向外蚕食殆尽。 她忽的阖上了眸子,心下叹息。 “在想什么?”耳边传来清丽的嗓音,她十分熟悉这个声音,淡着神色睁开了眼,看着面前这张眯眼笑得揶揄的脸,眸子一滑,又是阖了去。 银狼见了,习以为常般,仍是笑着咧嘴,道:“你竟是被一只小恶角的一句话吓得晕了过去不说,还眼角淌血······” 她眯了眯眼,瞧着夜阖眼不作理会的模样,心知她是听着的,接着说道:“这副惨样,可不能让族里的知道,不然,可得落下笑柄。” 银狼还想说些什么,夜却难得的理会了她的打趣,睁开了眼,觑着她,冷着声唤道:“银。” “天色暗了后······”银狼见夜正着神色,眉心一蹙,弯下腰,将耳送到她唇边,听完,眸子转了转,思索了一阵儿,便是点了头,不再言语。 银狼不说话后,夜本就寡言,屋子里一下子便是安静了。二人也不去打破这气氛,待到一个时辰后,几个小太监跑来,领着二人去了正殿,殿内已经摆上了吃食,潇音希坐在上位,潇辰坐在她的左下方邻近的位置,均是看着缓步走来的二人笑着抬手指了指一旁的席位,意作邀请。 夜微微颔首,坐到了下方的席位,银狼则是一双眸子瞧着潇音希眯了眯眼,学着夜,笑着点了点头,坐到了夜的旁边。 “前些日子,小辰便同朕提起二位,朕那时就在想着改日好生招待二位。”潇音希勾唇笑着,举起手中的酒樽起了身,扬声,道:“朕在此,感谢二位姑娘对小辰的帮衬。” “圣上言重了,我二人才当谢圣上收留治疗之恩。”夜抬了抬眸子,言语清冷,面容淡然,动作却是得礼的起身端起桌上的酒樽,转身朝着潇音希抬手垂头。银狼觑着潇音希,笑而不语,跟着夜行了礼。潇音希笑了笑,不再言语,好似不打算纠缠于究竟谁对谁有恩的事情,一口饮了杯中酒,坐回了位置上。夜同银狼也不多言,待潇音希坐下后,饮了杯中酒,也是落了座。 酒宴就在这般清淡的氛围下结束了,潇辰随着潇音希离开不知去了何处,夜同银狼被宫女领到了潇辰寝宫的旁殿的房间,时间一晃,天色渐暗。 夜坐在窗前,透过拉开的空间望着外边儿的池子,一抬眸,眼角晃过一丝桃红,她眉梢颤了颤,正准备仔细去瞧那一抹桃红,身后忽的传来了扣窗声。她心下了然,起身走到另一边的窗边,也不推开窗,只是看着窗纸上映出的人影,轻声道:“现下就去么?” “嗯。”银狼眸子四下转着,一身黑衣,靠着窗,应了声。夜听了,也不多言,低声交代了几句什么,银狼安静的听完,身子一晃,没了影儿。 夜阖眸,感受了下周身的气息,发现无人监视,便睁了眼,淡着表情,又是坐回了方才的地方,瞧着窗外,安静得很。 而银狼窜出后,几个落起就跑过了潇辰的寝宫,远远的便是看着了那重兵把守的宫门。她瞧着那站得笔直的守卫,挑眉,唇角一抹轻蔑的弧度,只见她阖了阖眸子,睁开时,又是那一对银芒。 随后,那些守卫便只见眼前一抹银月晃过,带起的一阵风撩起头盔上的红缨,凝神再看时,哪有什么银芒,分明什么都没有,大门也关的好好的。 银狼出了宫门,转过头瞧了一眼身后朱红的两扇门,眸子一勾,笑了开来。 约一个时辰后,银狼终是步子一顿,停在了长安内城边儿那衙门的房顶上。她仰头看了看已是全然暗了下去的天色,腰肢一晃,便是跃进了衙门旁的一间小宅子。 这宅子,正是那疯癫男孩的家宅。 银狼轻巧落了地,鎏银的眸子转了转,瞧着这一盏油灯都没有点的宅子,眉一皱,鼻尖耸动,眉皱得更是狠了。 有一股尸体腐烂的恶臭被一股莫名的结界围了,气味散不出去,常人是无法嗅到的,连她都只是嗅出了一丝。 本来夜叫她来这里查看时,她便有些小心了,心下觉着应当是有着同那恶角相似的东西,现下到了,才发现,或许并不是。 不是恶角,而是,更上一层的东西。 她皱着眉,眼角银芒一晃,循着气味到了内屋门前,手顿了顿,推了推门,发现没有上锁,便是轻着手脚,推开门进了屋。右脚刚是迈进去,便似是踩着了什么软软的事物。 软软的,一块,有着厚度和湿度,一踩便烂了。 恶臭,随着打开的门,扑面而来,一瞬都快让银狼呛了鼻。 她看了看这暗得什么都看不清的屋子,拿出了走时夜让她带着的火折子,手一挥,那火折子竟就这么燃了。 一束小火苗颤抖着晃动在银狼手上,高高的,明亮了一方。 她看着火光下显露出的屋子地面,眸子都是一颤,眉心蹙起,脸色一下便是沉了。 屋子杂乱,桌凳断裂散在四处,瓷碗碎成片,些许竟是嵌在了石墙上,对面的墙上,有着四条断裂的锁链,一端嵌在墙上,一端被扯断,断面狰狞。 而锁链前的地面,被鲜血浸泡,嫣红中,零散的堆着一滩烂作泥的血肉,那肉一块一块的,一丁一丁的,浸泡在血色中,已经起了黑色,散发着恶臭。恶臭的中心,跪着一个衣服破烂的妇人,头垂着,周身泛着一块方形的微光,是结界。 第19章 恶角(二) 一阵莫名的风跑进屋子,火光晃动,在墙上甩出一片残影。 银狼瞥了一眼黑漆漆的身后,鎏银的眸子转了转,盯着面前的妇人,走上前去,瞧了瞧她周身的结界,思索片刻,便是抬手直接触了上去,手碰上结界的地方晃起波纹,没有弹开她,却也无法伸|入。 “术士”的结界么? 术士:百年前江湖上开始兴盛的职业,替大户人家驯服凶兽作为护冢兽,以结界束缚,以咒文驯服。驱鬼除怪,以符咒为辅,内力为主的修行人士。当然,也不乏街边挂着占卜旗帜,招摇撞骗的江湖骗子。 然,若是术士所下结界,为何不将妇人送去官府,而要用结界作为阻隔束缚,意欲为何? 银狼收回手,眉一蹙,蹲下身子看着结界里边儿的妇人,因着那妇人跪坐着,垂着头,看不清面容,只能瞧着露出的脖颈。 她围着妇人转了转,忽的瞧见她脖颈上的一处伤口,猛地竟是眸子一颤,愣在了当下。 妇人右边的脖颈干净,左边脖颈处,却是有着两个小小的漆黑的洞。那洞深|入血肉,从里边儿流出的鲜血汩汩滑下,现下,已经是凝成了黝黑,粘在皮肤上。活像是被咬断了喉咙,从伤口处,鲜血流尽而死。 在别人看来,就应当如此,然,在银狼看着,却是心中波浪翻涌,心下大骇。 这伤口,她只见过它们可以留下。 但是,它们分明是,不夺人性命的,也不可,夺人性命的。 为何? “莎莎——”屋外忽的传来轻微的衣衫摩挲声,银狼耳一动,猛地起身灭了火折子,抬手摁在剑柄,靠在了门边,眼角银芒闪过,在幽暗中留下一条鎏银的光。 一股高大人影带来的压迫感愈渐近了,银狼隐在黑暗中,屏息以待。 “晦气。”屋外,一个被黑色雾气笼罩的高大男子模样的身影忽的停在了离屋子还有数尺的地方,那黑色的气体缠绕了全身,连那人的脸都隐了去,只见他不知在哪里的嘴发出了一声冷哼,似自言自语的说道:“莫不是你们这失败的作品,劳资也不至于受罚。” 他的声音极其不真实,被雾气缠绕,沉重僵硬,阴沉得很,他一团黑漆漆的身子又是向前飘了一步,语气愤恨,“杀人食肉,随你们,但偏偏找那么个地方,还让人瞧着了。” “还惹上了那些该死的。”他语气愈渐高昂,然因着他的声音沉闷又僵硬,大了之后,听着似是雷鸣,震得人好不舒服。 银狼皱了皱眉,眸子一滑,偏过头阖了眼,眼角银芒大盛,视线中,终是看着了那个黑漆漆的人影,她感受着他周身带着浓郁的阴冷气息的黑气,眉更是皱得狠了,正当她眼皮下的眸子凝了凝,想透过那层阻隔,看清那人的模样时,一双狭长阴狠的眸子忽的撞进了双眼,那眸子瞳仁幽绿,眼白漆黑,满是戾气。 银狼心下一颤,猛地睁开眼,抬身轻灵的向后疾退,她刚是退到那个妇人的身后,先前靠着的墙便是被一股泛着阴冷的黑气冲得粉碎,她面色一沉,看着前方的人影,银眸里也是有了狠戾。 有意思,又出来一个没见过的鬼东西。 “哦呀,这不是该死的白狼么,你们族长这么闲适,叫你们这些护法出来见见世面么?”男子抬起的手上缠绕着一团浓烈的黑色雾气,朝着银狼,言语嘲讽。 银狼轻嗤冷笑一声,一双鎏银的威严眸子觑着他,满满的不屑,唇角一撇,沉声道:“我们族长闲不闲,可轮不到你这不知是什么的鬼东西来说。” “哼。”男子冷哼一声,也不知是恼了还是没有,手一挥,手上那团黑雾便是冲着银狼去了,她眉一挑,身子一矮,跃了前去,腰肢一晃,便是躲了那莫名的东西,拔了剑,剑尖冲着男子就去了。 “灭。”待银狼剑刃没入男子全身飘着的黑雾时,竟是毫无阻碍的透了去,身后传来那人怪异声音的一个字,她挥剑转身,眸光忽的一凝。 妇人的结界被黑雾撞破了去,黑雾缠上妇人的身子,一瞬,那尸身竟是就那么散作了焦黑的灰尘。 “哈哈哈哈,劳资不同你这小护法耍嘴皮子,下次再见,我当把你打回一只大白狗的模样,看你那时还能不能这般自负。”话音落下,男子的身子竟是就这么随着周身缠绕的黑气散了开来,一瞬便没了影儿。银狼收剑入鞘,瞧了眼已经被烧作灰了的妇人,眸子转了转,确定那人是当真已经离开了,本就阴沉的面色更是黑了几分。 她瞧了瞧这宅子,啐了一口,隐了银瞳,抬身跃了出去。 不时,天色更是暗了,夜却仍是坐在先前的窗边,倚着墙,一双黑眼睛望着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清的外边儿,也不知在想什么。 她掀了掀眼皮,眸子一抬,觑见了远处还亮着灯笼的大殿,面色淡然。 忽的,空气中因着微风飘来了一股清冽的酒香,还夹着淡淡花香。夜眉梢一颤,直起身子起了身。 银现下仍是未归,等着也是无趣。 她随意的抬手拍了拍本无灰尘的衣摆,推开门出了去。外边儿分明没有挂着灯笼,她手上也没有提任何照明的事物,一路上却是走得如履平地,毫无阻碍。 当她走过一个莲花池,站在路口,看着了前方的一个避风亭时,忽的就不再向前,而是凝了眸,负手立在了原地。 那没有点灯的亭子外边儿,月色下,站着一个一身青衣执剑而舞的人儿。 夜看着潇辰左手提着一坛酒,右手执剑,衣袂翻飞间,剑影如飞鸿,剪碎了这一地月光。一曲无乐剑舞,似是随性而舞,却又似内心有着自我的曲子。 她看着她高挑纤细的身影或转身抬手一个挥剑,或腾空手腕翻转,碎了满眼月色,或左手一扬,一股泛着清冽香气的酒倾驰而下,入了她微启的朱唇。步履轻灵,剑影晃了眼。 她就这么看着她,再也移不开眼。 月色照到那个人儿的身上,光亮似是都被那人盖了下去,显得那么黯淡。 正当夜看得出神,潇辰忽的左手一抬,扣着酒坛口子的手指松了,那坛子就这么直直的朝着夜去了。她剑指苍穹,一个弯腰,扬起的脖颈纤细白皙,英气美丽的面容上那对星眸觑着夜,嘴角一抹恣意。 夜被那抹如火的笑意愣了神,虽是瞧着了那坛朝着自己来了的酒,却也没有移开视线,只是右手随意的一个抬起,手腕翻转,玉指纤细,扣了酒坛的口。 潇辰望进夜幽深沉静的眸子,眼一挑,身子忽的空中一个跃起,提着剑朝着夜刺了过去,夜瞧了,眸中竟是泛起一丝难掩的温和笑意,她扬手,扣着酒坛,抿了一口,身子随意的立着,眼见着潇辰的霜尘就要刺到身前,她咽下喉中酒,这才抬手,玉指也是一松,酒坛就这么被扔到了空中,此时,霜尘已经是到了面前。 夜一双眸子瞬也不移的盯着潇辰眸边的一丝妖冶笑意,转身抬手握着剑柄一个拔剑,霜尘的剑尖撞上抽出一半的枫华剑身,发出一声剑鸣,潇辰满眼笑意的退了去,离去时手一个用力,借着霜尘压着枫华的力道,一个跃起接了空中落下的酒坛,抬手仰头又是一口豪饮。 夜拔|出枫华,转身觑着潇辰轻盈的身影,眸中又是滑过一抹笑意,瞧着她,眸光温和得自己都没有察觉的柔软。 潇辰落地,双腿一个轻巧的交换,又是朝着夜跃了去,身影刚是跑到夜面前,竟是忽的一个残影闪过,就已是到了夜的身后,夜挑眉,一个浅笑,握着枫华的手向后一个勾起,挡了劈下的霜尘,向前一个迈步,转身又是挡了追来的一剑。 她看着潇辰仰头又是倒下一口酒,些许划过朱唇,湿了白皙的脖颈,月色下酒色泛着幽光,瞧着竟是,诱人非常。 她看着,忽的就是记起了那日在枫华镇客栈喝酒时,军士们对那人的打趣。眸中又是一丝笑意。 这人,喝得酣畅了,竟是爱找人练手么。 潇辰攻击得愈渐快了,夜却仍是悠闲的模样见招拆招,只防不攻。双剑不断撞出铿锵之声,听着竟是隐约有着欢畅的嘶鸣。 就好似,曾经,这两把剑就总是亲密的碰撞挥舞,作对手,也作友。 月色滑下,散在分明是在斗武,看着却像是在共舞的两人身上,落了满地残影,酒香飘散在这片天地,清冽却又醇厚。 夜看着潇辰又是扔了过来的酒坛,眸子一滑,抬手接了,正当她提剑准备挡下她迎面而来的这一击时,潇辰却忽的勾唇轻笑出声,沾满酒气的朱唇微启,声因着饮酒有些喑哑低沉,却也多了几丝若有若无的微醺和妖冶,她缓缓的,唤道:“夜。” 不再是得礼的“夜姑娘”,而是亲密的“夜”。 夜眉梢一颤,提着剑的手都是一顿,潇辰眯眼一笑,挥剑,枫华便是脱手落了地,撞到地上,偌大的声响。 潇辰手腕一翻,霜尘负在了手臂后边,左手一捞,竟是圈了夜的腰肢,她忽的凑近了夜的脸,一双带着三分傲然七分笑意的星眸觑着夜,嘴角一勾,轻笑着打趣道:“夜,只守不攻,不好。” 第20章 恶角(三) 银晃晃的月光打到面前的这张精致傲然的笑颜上,光芒一盛,竟是差些晃了眼。 夜一双眸子凝着笑意,感受着腰间那人纤细却有力的支撑,鼻息间是那人带着清冽酒香的芬芳呼吸,她眉梢一颤,眼角忽的滑出了几丝明媚的笑意,看得潇辰凝了笑意,愣了眼。 夜趁着这个空档,左手一勾,拉开了潇辰扣着自己腰肢的手,身子一个翻转,便是拾起了枫华,白衣偏偏,立在了前边儿,月下的面容上,笑意已是隐藏。她觑着潇辰一瞬迟缓的神色,眉梢一软,幽幽地启了唇:“非也。” 只守不攻,非也。 潇辰见她挣脱了自己,英气的眉一挑,笑意又是扬起,手腕一转,身子一矮,又是提着剑刺了过去。夜眯了眯眼,左手的酒坛抬起,纤细的五指松了,那酒坛便是朝着面前的潇辰跑了去,随后便只见她腰肢一晃,躲过了,放在身侧的玉指随后一勾,扣了坛口,前势不减。 一阵清风拂过,亮白剑刃上,忽的飘过一片桃红花瓣。 夜眸子一勾,身子一个疾退,抬手挡了面前的霜尘,眼角瞧着那片桃红,偏了头,便是看着了亭子后边儿隐在黑夜中的十里桃花。 她愣了愣,霜尘却又是到了眼前。潇辰笑着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也是瞧着了那片桃红,眸一挑,道:“夜,喜欢桃花?” 夜觑了她,忽的提剑剑尖一个翻转,竟是扣了霜尘,手一个前伸,剑身已是搭上了潇辰的肩,剑刃朝着她纤细白皙的脖颈。潇辰停了手上动作,纤眉一挑,一双星眸笑意盎然,傲岸又风华,她全然不在意近在脖颈处的剑刃,轻笑一声,勾唇,又道:“喜欢,还是,不喜欢?” 夜瞧着她,眸中一丝笑意滑过,抿了抿唇,手一抬,收了枫华,入了鞘。她偏头望了望那片不甚清晰的桃红,轻轻摇了摇头,回道:“不喜,也不厌。” “是么?”潇辰挑眉,也收了霜尘,抬手又是一口豪饮,夜收回视线,瞧着她,眉间都染上了一丝柔软笑意。 这人,竟是这般贪杯么。 夜仰头看了眼天色,估摸着银狼应当是快回了,便是拂了拂衣衫,负手准备离去,她看着潇辰仰头,左手高举,坛中清冽倾倒,透明的酒被月色晃出了一片银光,就这么,入了她微启的朱唇,润湿了嫣红,一片妩媚豪气。她就这么觑着她,眸子一凝,差些又是移不开眼。 潇辰仰着头,眼角一滑,觑着面前一身白衣,负手而立的夜,眸子愉悦的眯了眯。 月色散落到那人的白色长衫上,竟似是被吸收了一般,只是让她更明亮了些罢了,她瞧着她清冷绝世的面容,眸子一晃,满目绝色。 夜循着她的视线,望进那双晶亮的黑眼睛,面上一丝莫名的神色,道:“天色不早了,潇将军也莫要喝了,回宫歇下吧。”说着,她朝她微微颔首,转身迈开步子,准备回去。 潇辰眯眼瞧着她高挑的纤细的背影,眉一挑,忽的抬手抓了夜的右手小臂,唇勾着,笑得明媚,道:“夜莫要急着离去,你我方才不还战得酣畅,现下歇了武,自当月下对酌,来些文的,才完整,可是这个理?” 夜顿了步子,听着那人笑意缱绻的一句胡话,眸子一勾,三分笑意,道:“潇将军,还有这般雅兴么?”她正了神色,清冷着面,转过了身,瞧着她,心下却是三分复杂。 “自然。”潇辰也不放手,拉过夜进了亭子,这才放开,自己坐到了石登上,石桌上放着一碟浅绿色的糕点,桌下地面,倒着两个空了的酒坛和一坛未开封的酒。她将手上的已经快见底的酒坛放到了桌上,抬手示意夜坐到对面,夜瞧了眼桌上的绿豆糕,入了座。 潇辰笑了笑,指了指碟中的绿豆糕,道:“尝尝,前阵子在客栈的绿豆糕好似不合你的胃口,我见你一口也没动,尝尝这个,应当不至于难吃。” 她笑意扬着,满眸傲然却柔软非常。 夜神色一顿,颔首应了,抬手取了一块,糕点的粉末沾上她纤长白皙的指尖,如同黏着美玉的碎屑,被那手指衬得透明。潇辰盯着夜微启的薄唇,看着她轻轻的咬了一小口,嘴角蠕动,竟是面上一烫,心中一丝慌乱,掩饰的偏过了头,拿过一旁的酒,一口将余下的喝了干净。 夜咽下嘴中糕点,并不知潇辰为何偏了头,仰头又是一口豪饮,她看了眼手中的绿豆糕,淡声说道:“甜而不腻,很爽口。” 潇辰听了,心下竟似是吃了蜜糖一般,欢快得很。她眯眼一笑,将空了的酒坛扔到了桌下,拿上了最后一坛酒,开了封,抿一口,笑道:“你喜欢就好,多吃些。” 夜瞥了眼空了的三个酒坛,垂眸,又是咬了一小口绿豆糕,右边脸庞微微有着一小块鼓起,配着她清冷淡漠的面容,竟是有着异样的怜爱。 潇辰手肘曲起,撑着下颚,眸子半眯着,瞧着她,眨也不眨,时而也拿一块绿豆糕咬一口,时而饮一口酒,夜则是安静的吃着手上的绿豆糕,两人都不言语,心中各怀心思,月下桃花纷飞,却是宁静非常。 待到夜将一块绿豆糕吃完,准备再次告辞时,一抬眸,就是撞进了一双泛着水汽氤氲的眸子。她面色一凝,瞧着潇辰已经有着七分醉意的桃红脸庞,心下一丝无奈。 她伸手拿过潇辰手上的酒坛,手一掂,发现已经空了。她看了眼桌下胡乱滚着的三个空酒坛,再是望了眼自己手上的,瞧着撑着头半眯着眼,似是快要睡着了的潇辰,轻声唤道:“潇将军?” “嗯?”夜看着她鼻间一耸,喉间震动,发出的浓浓鼻音的一声,眼一勾,笑意滑过,她放下手中酒坛,起了身,打算将她扶回寝宫,却在站起时突然被潇辰按住了手,她眉梢一颤,抬眸觑着她,面无表情。 “潇将军,回宫歇息吧。”夜手腕一翻,轻松的扣了潇辰的手,走到她身边,扶了她的肩。潇辰好似真的醉了,迷迷糊糊的顺着夜起了身,夜刚想扶着她走下亭子,谁知潇辰一迈步便是向前扑去,夜身子一颤,转身挡了她的身子,手一勾,圈了她的腰。 “潇将军?”夜又是轻声唤道,却未听到回答,疑惑的偏过头,看到的却是已经闭上眼,呼吸清浅,全然一副已经睡了过去的面容。 现下再是叫出宫女带这人回房,怕也是不妥了的。 心下略加思索权衡,夜便是手臂一抬,抱起了潇辰,瞧了眼亭中的狼藉,偏了眸子,迈开步子朝着自己住着的旁殿走了去。路上,借着月色,垂眸看着靠在自己肩上即使睡着了,嘴角都还挂着一丝笑意的潇辰,忽的忆起那日不归林,自己被她闹得烦了,松手令她摔了的画面,眸光一晃,也是有了一丝浅笑。 还未待她走到旁殿,身旁树枝一颤,银狼便是身子一个翻转,落到了身旁。 夜隐了笑意,瞥了一眼她沉闷的脸色,眸子一滑,低声问道:“怎的了?” 银狼瞧了眼夜怀中飘着浓烈酒气的潇辰,偏过头觑着夜,沉闷的神色里多了几丝疑惑,她听着夜问了,撇了撇嘴,道:“那妇人死了,尸身让人下了结界围了,遇到了一个晦气的鬼东西,让他给烧了。” 夜听出她语气中的愤愤,当下便是猜到她定是让那“鬼东西”给气着了,瞧了眼前边儿的旁殿大门,没有言语。 银狼心下咒骂了几句那男子,舒服了些,阴沉的面色一扫,看着夜怀中睡得好似十分香甜的潇辰,眸子一勾,又是不正经了起来,她抬起手肘,轻轻撞了撞夜的肩,笑道:“这小将军怎么回事,你灌醉人家,想做甚?” 夜步伐不停,瞥了银狼一眼,不愿理会,推开门进屋将潇辰放到床上,又是走到一旁倒了一杯茶水,清了清嘴,银狼瞧着她,又瞧瞧床上的潇辰,沉不住气的又是说道:“灌醉人家不说,还把人家带回屋,啧啧,你到底想做甚?” “我同你待了这么些年,竟是不知你有那方面的癖好。完了完了,我这么貌美如花,又乖巧,还文武双全,岂不是很危险。” 夜眸子都没有抬,半眯着眼,抿着茶,看也不看一旁胡言乱语着也毫不害臊的银狼,淡然的很。 她瞧了眼窗外全然暗了下去的天色,坐到了一旁的椅子上,这才放下了手中的茶杯,抬眸觑着银狼,面容清冷,言语幽冷,道:“你看着了什么,这般躲躲藏藏的?” 她清楚银狼的性子,她虽是爱玩闹,却从不会避开正事,还故意寻些会被自己教训的话题来说,一般她这般的时候,不是闯了祸在做掩饰,就是在想隐藏什么。 银狼神色一滞,偏过头看向夜,满眼无奈,心道:果然还是瞒不过她啊。 她看了眼潇辰,确认她是已经睡熟了,才正了神色,犹豫着开了口:“我看见了,那妇人脖颈上,有着它们的齿印。那从不杀人,也不允许杀人的‘它们’,才能留下的齿印。” 第21章 恶角(四) 酒香附着于桃红,乘着夜风,拂过窗棂,幽香宁静。 夜靠在椅背,微微仰头觑着银狼,一双黑眼睛眯了眯,听完,却是不言。 银狼皱眉,瞧着她,心下震惊疑惑各有一半。她抬眸望了一眼潇辰的方向,眉更是皱得深了。 这小将军终归是皇家的人,有些事情,还是少让她遇到的好。 规矩就是规矩,不论有无人看着,千百年来祖宗默认的东西,怎可打破。 她心下略作思索,便打算开口继续说些什么,夜好似看出来了,抬了抬手,止了她,起身朝着门外走去,银狼眸子通明,不言不语的跟了上去。 待二人出了屋子带上了房门,夜这才轻声开了口,道:“去你的房间。” 银狼点头,领着夜去了一旁的客殿,进了去,拴上门,这才转过身,松了口气般,微微放开了声,道:“你怎么看那伤口?” 夜坐到桌旁,左手搁上桌面,一副闲适的身姿,面容却是一如既往的清冷,她觑了一眼银狼,眸子晃了晃,一丝意味不明。 “不知。” 银狼走过去的步子因着这回答都是一滑,差些摔了。心下无奈的打紧,这人不论何时,都是这副气人的模样。她坐到一旁,咬了咬唇,又道:“那你近些年有没有同你族里的人通过信?” 夜听着这句话,眉梢都是一颤,她偏过头盯着银狼,面上竟是有些怪异,眸一挑,回道:“未曾。” 银狼看着夜那神情,便是忽的想起了她那一族奇异的规矩。 各自独立,无需聚合。 多少年都不会有什么集会,虽说有着上下职位之分,却是少有运用。各自为生,若是有难,能寻着同伴,那同伴自当出手相助,若是未能寻着,那便自求多福。 传言说,她们第一代族长逝世之后,便是这副样子了。之前,倒是十分有序的族群。 这般看来,夜不知倒也属实正常。 想到这,银狼不禁心下无奈,一声叹息,扶额抬眸瞧了一眼夜,一团乱麻。她撑了头,看了眼外边儿的方向,嘟囔道:“我有时真是对你们很服气。这般散乱的族群,莫非只是因为即便你们各自为生,因着能力强,就无须担心么?” 夜听着银狼的小声似抱怨的话语,移开了视线,眸子却是沉了。她眯了眯眼,面色突兀的黑了一分,她没有理会银狼的疑惑,起身径直的脱了靴子,坐上了床铺,银狼回过神瞧着了,心下就是一个咯噔。 完了,这床只有一张,夜这个闷葫芦绝对不会让我跟她睡一块儿,那我岂不是要坐一夜? 这人,小时就不愿同我睡一张床,每次偷偷爬上去,便是被提着后颈扔出去。 似是想到了什么惨痛的经历,银狼看着面无表情的夜,捂着脸心下一声长长地叹息。 她这是造了什么孽哦。 夜瞧了眼银狼捂脸的模样,眼角滑过一丝笑意,她移了身子,盘腿坐到了床上的左边,打起了坐,她抬眸觑了她,绷了绷脸,幽声道:“上来罢,莫睡了,冥想。” 银狼听着,猛地就撤了捂着脸的双手,靴子一甩,便是扑到了右边的空位上,纤腿一盘,坐得一个端正,看得夜脸一偏,眼角一丝无奈。她正了正神色,缓缓的闭了眼,也不知是在冥想,还是在休憩。银狼瞧了,自然不敢出声,也是闭了眼。 这浮华一夜,便就这么寂静又喧闹的,过去了。 清晨,不知哪里传出的一声雄伟的鸡鸣,响彻了皇宫一角。本该是招待夜的房间床铺上,那一身青衣的人儿皱了皱眉,睁了眼。 潇辰皱着眉,感受着脑中混沌的丝丝疼痛,缓缓地坐起了身子。待她缓过来,睁开眼,看着面前这绝非自己寝宫的房间,额角一疼,掀开被子下了床,腰间一沉,她凝神一瞧,不禁疑惑更盛。 她竟缠着霜尘睡了一夜?怪不得梦中总觉着腰间硌得慌。 她起身,理了理衣衫,脑中乱的很,呼吸间全是酒气,她也是个好洁的人儿,这般不修边幅的狼狈模样,让她一双英眉更是皱得紧了。她收拾好,四下打量了下这普通的很的房间,实在想不起自己为何会到了这里。 想了一阵,脑中各种模糊的场面混乱得很,她索性便懒得去想了,眉一挑,拂了拂衣袖,拉开门,出了去。却未想到,刚是出了屋子,带上门一个转身,便就看着了长廊里背对着自己的夜。 她瞧着她一身洁净白衣,茕茕孑立,晨风撩起的衣摆轻灵又缥缈,一头青丝在脑后随意的用一支木簪束了一层,让人瞧了,只觉着,不似反间的人儿。 空灵而又虚无。 她就这么盯着她,一双眼眨也不眨,脚下却是不自觉的一步步迈进。离她愈渐近了,脑中昨夜的记忆便是愈渐清晰了。她想着那人不经意间眸子里浮现的笑意,竟是有些分不清那是否只是个梦境。 因为,那人带笑的模样,是那般绝世,光芒胜过了明月。 她忽的又记起了昨日午后,潇音希将她叫去时,说的话语。她少有的对着自己,十分严肃的模样,严肃得,都有了朝上作为君王的威严,她听着她沉着声音,对着自己说道:“那两位姑娘,伤好了,过些时日,便送出宫吧。” 她不知为何竟是对着潇音希皱了眉,心下有了恼意。潇音希看着她,又接着道:“你莫要舍不得,她二人终究是江湖上的女子,过的是闲云野鹤,自在逍遥的日子,你同她们不一样。” “既然过日子的方式都不一样,纵然你再是怎么想同她们做友人,你也是过不了那般的生活的,小辰,这是宿命。” “如此这般,不如早些断了,更好。” 她沉默了。坐在一旁,盯着地面,就这么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语。 所以,入夜之后,瞧着了自己寝宫前边儿路旁开的灿烂的桃花,忽的便是想喝酒了。她便去了小时同庄姨常去偷酒喝的亭子,喝着喝着,不知为何又是想起了夜,跑进厨房做了一盘绿豆糕,却也不吃,只是喝酒,喝着喝着,又是提剑舞了起来。 不料,倒是让夜撞见了。 “潇将军,若是再这般走下去,便要撞着柱子了。”正当潇辰出神的想着事情的时候,耳边忽的竟是传来了心中所想之人那清冷的声音,隐约的,带着一丝笑意。 她回过神,猛地顿了步子,一个抬头,便是看着了面前不过还有两步的鲜红柱子,她眉梢一颤,掩饰的笑了笑,偏了身子,看向前边儿已经转过身看向自己的夜,绕过柱子,走到了她的右边,抬眸瞧了她,笑道:“多谢夜姑娘提醒。” 夜转过身子垂眸看着潇辰因着醉酒后还有些血丝的双眸,听着她又是“夜姑娘”的得礼称呼,忽的记起昨夜那人恣意的笑颜,眼角颤了颤,移了视线,眸中一丝复杂。 她打眼瞧了廊前作景的假山,幽幽启了唇,道:“潇将军方才在想什么,这般入神?” “想你···不是,是你,你的伤。”潇辰下意识的脱口而出两字,一瞬回过神来解释,竟是有些不知为何的慌神。夜听着她都有些结巴了的话语,偏过头瞧了她那副手足无措慌忙解释的模样,倒也没有多想,只是眸中有了几丝难掩的笑意,望着她,眉眼都软了些许。 “劳潇将军挂念,我的伤已经无碍了。”夜眸子一滑,在潇辰整理好情绪抬头望向自己时,偏了头。潇辰心下松了口气,她也莫名自己这脱口而出的话语。她二人分明都是女子,仔细一想,根本没有什么需要解释的。 然不知为何,她说出那二字时,心下都是一颤,乱了神。 她皱了眉,正了神色,却是满眼迷惑。她望了望夜不知看着何处的侧脸,被那清冷精致又是晃了眼。她阖了阖眸,道:“昨夜,多有冒犯夜姑娘的地方,还请见谅。” “潇将军客气了。”夜瞥了瞥潇辰,不知为何,也是眸子一沉。潇辰听着她的话语,勾了唇,又道:“昨夜,是夜姑娘将我带回房间的么?” “潇将军当时睡了过去,我也进不去你的寝宫,便只得将你安置到自己的客房,潇将军可是睡得不安稳?”夜说着,忽的软了眉,不知想起了什么,言语都轻了些。潇辰并未注意,只是唇角笑意更深了些,皱起的眉却也没有松去,只见她轻声应了一句“并未”便不再言语。 她不说话,夜更是不会寻什么话题来说的,一时,两人便是都沉寂了下来,安静得幽然。 第22章 恶角(五) 午后,潇音希招待夜二人吃过午食后便被潇辰叫去了她的寝宫。 潇辰挥退了宫女,关上房门,转过身瞧着一旁站得笔直的潇音希,眸中滑过一丝晶亮,似是在打什么主意。只见她眯了眯眼,笑着道:“皇姐,过两天,便是桃花节了吧?” 潇音希进屋之后就在看着潇辰,瞧着她那一副笑眯眯不正经的模样,就知道她在打什么鬼主意,现下听到她这么一问,霎时便明了了。她心下无奈,轻笑出声,微微摇了摇头,回道:“是了,你想如何过?” 桃花节,因着当年潇鎏建国之时正值三月桃花开,加上皇后庄雅喜爱桃花,潇鎏便将每年四月初作为桃花节,意喻平安康泰。 然,皇后庄雅离世后,宫中再是未曾庆过这桃花节,毕竟这睹物思人,最为伤悲。宫中也只剩那处亭子周围还有着桃树,只因那处,庄皇后最爱去闲坐,其余宫殿,均是铲了桃,换了他物。不过,民间倒是一直延续着这个习俗,以桃花节念康泰,祈平安,之后,还多了一个思离人。 潇辰听到潇音希那句带着万般复杂的一声是了,心中忽的一个纠紧,望着她,一时竟是难以言语。她看了眼潇音希那仿佛蒙了一层雾气的黑眸,双眉一颤,偏了头,抿了抿唇,打理着心绪,不时,她又是舒展了眉眼,勾着唇转过了眸子,觑着潇音希,道:“你每日坐在案前批改奏折,也该歇歇了,你昨日不叫我放夜姑娘二人出宫么,两日后就是桃花节了,长安到时定是热闹,不如我们四人出宫去游玩一日,顺道,第二日便放她二人离去,如何?” 潇音希:“······” 她眯了眯眼,盯着面前微微笑着的潇辰,透过紧闭的房门望了眼宫外长安的方向,心下竟是有着些微的欢喜。 她早已过了平常人家出嫁的年纪,二十余载过去,已是桃李之年,却从未收过男宠,后宫无一人,终日看着一堆奏折,面着一群年迈的老大臣。 若说从未觉着无趣,那定是谎话了。然宿命如此,逃离不能,不若受着。 她有多久,未真正出宫游玩过了呢? “皇姐?”潇辰见潇音希未作回应,双眉一沉,轻声唤道,潇音希应声回过神,瞧了眼潇辰,敛了神色,道:“你前几日,不还出宫去玩了一日,怎的又无聊了么?” 潇辰笑笑,冲着潇音希眨了眨黑眼睛,戏说道:“宫里多无趣,你又不是不知我这闲不住的性子。” 确实。 潇音希经她这么一说,也是无法反驳,还在犹豫着是否应下时,脑中忽的晃过银狼倚门巧笑的模样,神色都是一顿,忽然道:“那位银姑娘,姓甚名谁?” 潇辰没想到她会忽然问起银狼,她启唇刚是想答,忽的发现,自己也是不知的。 她只知夜唤作夜,银狼唤作银,却不知二人是否是姓夜姓银,而无名。更莫说,若这是二人的字。她猛地皱了眉,心下懊恼,道:“我也不知。她二人只说了这一字。” 潇音希听着,竟是轻笑出声,她瞧了眼潇辰懊恼的模样,暗自摇头,无奈挥了挥长袖,一面迈开了步子,一面轻声道:“莫要纠缠了,我应你便是,她二人你还未去说吧,你去问问她二人的建议,若是都应了,你便好生拟个时辰,莫要毛毛躁躁的。”说着,潇音希走到门后,抬手,红漆木门转轴滚动,发出年迈的轻声吱呀,些许颤抖着被打了开来,潇辰望着潇音希渐渐远去的身影,眉梢一颤,皱了皱。 皇姐谈到国事外的常人,倒是少见。 她见着潇音希已经走了没影,也是拂了拂衣衫,迈开步子出了寝宫,朝着夜二人的住处去了。而此时,那房里,只有夜一人,坐在窗边,一双清冷幽寂的眸子也不知在看着何处,悠然得很。 正当她出着神,不知在想什么时,视野中忽的晃进一个熟悉的身影,她眉梢不易察觉地颤了颤,聚了有些涣散的瞳,定睛瞧了那个人儿,眸光淡薄。 潇辰勾唇昂首,眉梢入鬓,身姿纤细却隐约有着不能小觑的力量,只见她背脊笔直,英气恒生,踩着坚实却不大的步子缓缓朝着夜走了去。夜就那么透过窗纸,觑着她,面无表情。 未待潇辰抠门,夜便已是起身拉开门出了去,同潇辰对视而立。潇辰从那精致的容颜上移开了视线,偏过头,握拳抵唇,掩饰的轻声咳了一声,也不转回去,道:“夜姑娘对桃花节可有兴致?” 夜觑了眼潇辰那莫名别扭的模样,眸子一滑,轻声回道:“桃花节?”那清冷的嗓音带着一丝疑惑,好似并不知那桃花节为何物。潇辰身子一顿,挑眉转过头看着夜,眸中惊讶。 “你竟是不知桃花节么?” “不知。” 潇辰瞪了瞪眼,竟是不知该如何去回答了。 这世上,竟有人不知桃花节。 夜好似全然不知自己这二字对潇辰是多大的震惊,仍是那副面无表情的模样,瞧着她,寡言少语。潇辰心下平静了许久,这才又恢复了平日的模样,扯了扯嘴角,试探般的问道:“夜姑娘,是否前些年一直在隐居?” 夜眉梢抖了抖,觑着她好一阵子,眸中泛着意味不明的波澜,随后不语的轻轻点了点头,表示应了。潇辰瞧着她,心下一丝疑惑,道:“桃花节就是一个举国祈祷国泰民安的节日,就在两日后,我便寻思着,带着夜姑娘同银姑娘去逛逛长安城。桃花节的时候,应当是热闹非常的。” 她本是喜静的性子,却又隐藏着温良。她并不喜去那些吵闹的地方,然看着潇辰那半眯着眼笑得激动的模样,却又不愿去拂了她的好意和期许。她便又是轻轻颔首,应了。她瞧着面前的人儿因着自己这一个答应,眉眼都展开了一般的欢喜,眸子一颤,滑出一丝笑意,她抿抿唇,道:“潇将军就不用去寻银了,她现下在午睡,待她醒来,我同她言说便可。” “好,那我便回了,明日再通知你们次日的行程。”潇辰本想去旁边的屋子寻银狼,刚是转身,便被夜叫住了,听完便也笑了笑,咬了咬唇,似是想要问些什么,却是再一个转身,往回走了。 夜望着她差不些走得没影了,这才又回了屋,闩了门,又是坐到了方才的窗边,透过洁白窗纸望了眼长安城的方向,眸光晃了晃。 银狼,并未在午睡。 而是午后便又被夜叫了出去,出宫去打探打探前日遇着的那奇怪的男子是何物。 长安城人多嘈杂,然却适合隐藏。俗话说,大隐隐于市。而只要银狼见过一次或是知道气味的事物,不论那事物被隐藏得多深,她也是能寻个端倪出来的。 她靠上椅背,撑了头,阖了眼。 算算时辰,银当是到了那地方了。 长安城,城北衙门门口,四下无人,房顶上忽的轻身跳下一个窈窕女子,着素色青衣,轻灵俏皮。 银狼转了转眸子,打量着这空荡得异样的一角,鼻尖耸动,纤眉皱起,眸中银芒一晃,隐了去。 怪了,方才寻到这里时味道还若有若无的挂着一丝,到了这儿,便是断了。这是为何? 她四下转了转,一面瞧着周遭这些闭着房门的小宅子,一面寻着那股气味。 这地方,定是有问题的,然为何什么都嗅不出来。 怪得很。 她又是围着这几间宅子转了好几圈,却仍是一无所获。无奈之下,只得听了夜的话,跳上了房顶,开始在这一块地方跑动寻找。 离开时,夜曾对她交代,只要是活物,必定会移动,会移动,那定然不可只居节于在一处搜寻,这般极易毫无所获。 她一面跳过一家人的房顶,一面心下叹息。 罢了,反正自己跑得快,不在乎这段路。 而当银狼跑离那一处后,衙门那血红的大门吱呀一声,从内拉了开来,缓步走出几名扣着黑帽的小衙役,其中一个略微矮小,尖嘴猴腮,正是前阵子瞧着潇辰一脸轻鄙的那刁钻衙役。 那衙役旁边一个高大壮硕的衙役敞开手伸了个懒腰,嗓门粗犷,抱怨道:“唉,最近这血案子也有些多得过头儿了,累得我哟。” ——“是啊,这些天到处都是报案的,不是人丢了就是人死了,骇人得很,这莫不是闹鬼了吧?” ——“哈哈哈,你还信这些,这青天白日,皇城脚下,哪来的什么鬼。” ——“诶,错咯,正是皇城脚下,鬼才多哦······” ——“诶!嘘——想掉脑袋么!走了走了。”壮硕的衙役止了身旁那高瘦衙役的话语,眸子转了转,瞧着四下没人,松了一口气却也面色不好,拖着那衙役离开了去。另外两人也是结伴走了,留下那尖嘴猴腮的衙役一人,立在门口,狭长的眸子眯着,瞧了眼那高瘦衙役的背影,突兀的,咧了咧嘴,随后便是甩了甩衣袖,笑着轻声呢喃了几句,晃着脑袋离开了。 ——“皇城脚下多鬼怪,孤魂怨鬼,尸骨埋城。哈哈哈,有趣,有趣。” 第23章 恶角(六) 桃花节。 祝安康,祈福源,思离人。 夜,长安内城,桃红灯火翻涌,桃色花瓣翻飞,人声鼎沸,护城河上桃花模样的水灯飘了老远,看不到头。 一花一树叶,离人缓缓归。 一着布衣的男子站在摊前,摊上挂着一个个桃红的花灯,摆着亮亮的小玩意儿,正当他瞧着这满街行人扬着笑吆喝着时,摊前忽的停下了四名姿态各异的美女子,让他一个仰头就愣了眼,停了吆喝,出了神。 银狼站在潇音希旁边,瞧着她面上那半掩的白色纱巾,勾了勾唇,抬手在男子面前晃了晃,唤回了他呆滞的思绪,不待他说话,便指着摊上的一个玉簪,道:“小哥,这个给我包起来,多少钱?” 潇音希感受到了银狼的视线,并未在意,瞧了眼她要的那素白的白玉簪子,心下一丝疑惑。 这簪子好看是好看,不过并不像是银狼这人的性子会喜欢的模样。 要说适合,她倒是觉着,这簪子同夜挺合适。 正当她无聊打量着这周围,一面心下胡乱思索时,怀中忽的被塞了一个白布裹了的小东西,她眉梢一颤,看着拿着东西的那只纤细小手,抬眸便是撞进了银狼带笑的眸子。 恍惚间,那黑眼睛的眼角,好似晃过了一丝银色。她身子一顿,觑着银狼,问道:“这是何意?” 银狼挑了挑眉,随意的笑了笑,将东西塞到潇音希手上,摆了摆手,道:“算作招待我二人这些时日的谢礼,这小玩意儿虽比不上你有的那些金银珠宝,但也算一份心意。”她用“你”来称呼一国之主,却坦荡非常,笑得温和。 潇音希瞧着对面那人一副乖巧的模样,竟是毫不在意那大胆的称呼,右手握了握手中的事物,透过上面薄薄的白布,捏着里边儿些微冰凉的玉簪,不知为何,眉梢一软,嘴角都有了弧度。她看了一眼一旁面无表情的夜和在同她不知说些什么的潇辰,再看向银狼时,已经是收好了玉簪,面纱下的嘴角一抹笑意,她看着她,轻声说道:“那便多谢银姑娘了。” 银狼笑了笑,不再言语,抬手拍了拍夜的肩,站在一旁听着潇辰说着什么的夜被她拍得回过头瞧了她一眼,随后便收回视线,迈步开始向前走,潇辰转过头看了眼潇音希,感觉出她眉眼间的柔和,心下一丝疑惑,却也顾不上去询问,迈开步子跟上夜,轻声道:“夜姑娘,你们当真明日便离开么?” “嗯,叨扰了这么多日,我二人也该离去了。”夜淡淡的抬了抬眸子,声清冷,又是道:“我二人不过是来长安四处转转,不时便会去下一个地方,不久留。” 潇辰看着前面光晕晃动的桃色,纤眉皱了皱,面色一分复杂,一分犹豫。 她自是知道,她留不住二人,她知道的,很明白。却不知为何,仍是放不开手。她抬眸觑着面前那人一身白衣纤细却也妙曼的背影,眸中踌躇,一抹自己都未发现的殇。 她不知,自己这般是,为何。 耳旁各色人声交杂,小贩吆喝声,老人的呢喃,女子的祈祷······不断在耳旁响起,晃晕了头。 正当四人沉默着一面看着街边的小玩意儿,一面向前面最热闹火红的地方走着时,迎面逆流走来一个垂着头,步履漂浮的女子身板的人,正当夜瞧见了她,顿了步子,打算让女子先行时,出神的潇辰未能注意,撞了上去,她回过神,望着偏过头瞧着自己的夜,正想道歉,女子已经是直愣愣的走了过来,撞了潇辰的肩,步子一晃,坐到了地上。 “抱歉、抱歉。”潇辰冲着夜道了歉,又是对着摔到地上的女子说了一句,便准备弯腰将女子扶起来,夜却一抬手,拦了她,轻声道:“我来。”随后便自己蹲下身子,凑近了那女子,眸子一撇,想透过那因着垂头发丝散下,被遮了的面容,却发现瞧不见。 她眸子一滑,抬手扶起了那女子,凑近时,隐约听着好似是那女子在不断的呢喃着什么,正当她想仔细听时,女子站起身后突然便挣脱了她,又是那副垂头佝偻着腰肢的模样,踩着虚浮的步子向着人们相反的方向走了。 夜直了身子,眸子看向了银狼,冲着她递了个意味不明的眼神,便又转过身向前迈开了步子。潇辰虽疑惑夜拦着自己的举动,却也想不出个一二来,见她又一言不发的向前走了,便收了思绪,缓步跟上。潇音希倒是注意到了夜看过来的动作,却并不知那绝美的毫无神情的面上,有何淡漠之外的意味。随后也只是瞧了银狼一眼,便也跟了上去。 她并不讨厌这般嘈杂的市井,许是不常见着吧。即便有着什么节日,她也只是坐在或站在高高的城楼上,俯视着下面的欢歌笑语,却无人同享。 所谓的,高处不胜寒,么? 银狼瞧着了潇音希眉梢的一丝淡淡的孤寂,眉眼都是一颤,她想说些什么,最后却只是咬了咬唇,眉一皱,转身朝着方才那女子离开的方向跟了去。她挤开数人,跑到那女子身后,小步跟着,眸子一阖,眼角泄出一抹银芒。她微微弯了腰,侧耳细听,女子果真在呢喃着什么,她眉心一蹙,凑得稍近了些,这才听清了只字片语。 ——“还···还···还···我···” ——“儿···儿···儿···” 女子声线似是被喊得干哑了般,呢喃低沉得很。 正当她准备再凑近些听时,身后的人群中却忽的传来了夜低沉清冷的一声“银”。那声压得似丝线,快速地穿过中间这千百人的儿,只到了她的耳旁。 她登时便顿了脚步,隐下银芒,睁开了眸子,瞧了眼前面晃悠悠的走着的女子,皱了皱眉,心下虽还有些犹豫,却仍是转身朝着潇辰三人的方向跑了去。 应当是潇辰或是潇音希发现自己不见了,夜才会叫自己回去。 罢了,虽只听着了隐约的几字,但此地人太多,也不方便动手动脚。 “诶,看到了。银姑娘!”潇辰转着身子,一个偏头便是看着了朝着自己这边走来的银狼,她拍了拍一旁也在寻找的夜同潇音希,朝着银狼抬手晃了一下,见她瞧见了,便也松了口气,收了手。 潇音希随着声音看向人群不远处向着这边走来的银狼,瞧着她勾唇笑得欢喜的面容,眉梢一颤,心下一丝无奈,一丝不知名情绪。 这人,一下子便没了人影,若不是她觉着身后清静得怪异,转过身一瞧,怕是到现在都还没发现,那时不知都离得多远了。 “对不住对不住,我方才瞧着那一小摊上有个小玩意儿有趣得打紧,一看便忘了叫住你们。”银狼跑到潇音希旁边,话虽是对着三人说的,一双眸子却是瞧着夜。 潇音希瞥了她一眼,道:“···我,还以为银姑娘是迷路了呢。” 银狼给夜递了个眼神,收回视线听着了这句话,眉一颤,眸中竟是有了笑意,她偏过头觑了潇音希,面上一抹带着揶揄的神色,笑道:“我可是从不会迷路的。” ——“我可是,从不会迷路的。” 脑中随着银狼话音落下,猛地响起的一句带着笑意和傲然的话语,让潇音希愣了神,瞧着银狼,眸子一眨也不眨。 就好似,在许久之前,有谁,也是这般清丽的声音,这般揶揄却傲然的语气,对着自己笑着这么说过一般。 银狼看着潇音希的模样,眸子一眯,偏过头冲着夜说道:“夜,继续走吧,我瞧着那处的人愈渐多了。”说着便是走过了潇音希,到了夜的身旁。 夜瞥了眼她,轻声应了,迈了步子。潇辰瞧了夜身旁的银狼,眸子一晃,退了几步,同潇音希并排着跟了上去。 银狼偷摸的瞥了一眼身后微微凑近垂着眸子聊着什么的潇氏姊妹,收了笑容,正了神色,偏头凑到夜耳旁,压低着声音说道:“没瞧见模样,只听着了几字,‘还’‘我’‘儿’。”听完,夜敛眉,不语。 不知到底那人重复的是否仅仅就是这三字,若真是,那倒是有些有趣了。 这三字不论如何听,最后串成的一句话,都是“还我儿”。 那么,找谁还? “到了。”正当银狼飘忽着视线,心下思索时,一旁的夜忽的止了步子,淡着神情出了声。三人均是愣了愣,眸子转了转,才发现周围已是人声鼎沸,前边儿搭好的台子上,铺着一层薄薄的桃色花瓣,时不时随风飘起,又落下。 人群中突然响起喝彩声,人流涌动,时不时挤到四人身边,身旁几个大汉敞开嗓门大笑着从后边儿挤了过来,也不看个前边儿,就那么强硬的撞了后面的潇辰二人,朝着前面走了去,后面人流却又是跟了上来。 潇辰站在夜身后,潇音希站在银狼身后,二人被那大汉突然撞了,眼看着就要被挤到后面去,夜同银狼忽的一个皱眉转身,抬手抓了身后人儿的手腕,轻轻一个用力,便将二人拉到了各自身旁。 夜垂眸觑了被拉到了自己右边儿的潇辰,眸子一晃,眼底一丝无奈,微微启唇,轻声道:“莫要走散了。”说着便是放开了手,收回视线望向了前边已经有舞女在表演的台上。潇辰愣了愣,笑了笑,应了句好便也是看向了前边。气氛一丝怪异。 银狼却只是冲着潇音希咧嘴笑了笑,便放了手,瞧着台上的表演,看得兴致勃勃。潇音希瞥了她一眼,心下一个叹息,也未作言语。 台上红袖随风,桃红随舞,柔媚芬香。台下百姓欢歌,笑意满溢,欢乐和祥。 而四人却是各怀心绪,均有无奈。 第24章 恶角(七) 夜深,人散,灯熄。 银狼手上拿着一串糖葫芦,红红的果子串在一起,晶莹却又异样可爱,只见她一边吃着,一边同潇辰笑说着今夜城中的表演,夜同潇音希走在两人身旁,默不作声的听着,时而听到银狼俏皮的可笑话语,便也会眸子一颤,滑出一丝笑意。 街上的人们都散的差不些了,只偶尔一个醉汉晃悠着从一旁走过,每当那醉汉一双眸子看向潇辰几人时,夜同银狼总是会不动声色的一个闪身晃到二人前边儿去,夜自然还是那副冷冷的模样,银狼则是睁着一双黑眼睛瞪着人家,直到人家缩了脑袋不再看才作罢。 正当又一个醉汉被银狼瞪走,潇音希无奈失笑时,街道不知哪一处的黑暗中忽的传出人体重重摔到地上的沉闷声响。 夜眉梢一颤,侧了耳,寻着声源,在那一突兀的一声后,似是在身侧却又似在四面,又是响起了衣衫的摩挲声,其中还夹杂着轻微的脚步声。 银狼皱了眉,双耳一动,身子一转,看着正对着自己的一个黑漆漆的巷口,灵动的眸子早已是沉了,身后的潇音希也是觉察出了,身子一顿便准备上前,被银狼一个抬手拦了。潇音希瞥了一眼银狼正经得严肃的模样,阖了阖眸子,住了步子,垂了手,长袖遮了手掌,放在了身侧。 脚步声愈渐清晰,却也愈渐杂乱。清晰自是因着近了,杂乱,是因着,人多了。 夜直着身子,走到了银狼的旁边,右手扬起握了枫华剑柄,左手也是同银狼一般,抬起拦了身后摁着霜尘打算上前的潇辰,一双黑眸凝着,沉得很。 来了。 一股异样的疾风刮向了四人,夜猛地便是拔|出了枫华,右手抬剑在胸前一横,左手朝着后边推开了潇辰,剑刃间铿锵之声响起,夜竟是被推出去四尺之外,还未待银狼那边做出反应,另一股又是冲着潇音希去了,潇辰急忙止住被夜推出去的身子,拔|出霜尘,提剑一个闪身,挡了那无形的东西,眼看着潇辰就要被击退出去,银狼同潇音希急忙抬手扶了她的背,银狼还抬剑冲着那股东西挥了一剑,才算是卸掉了那股大得骇人的力道。 夜止了身子便闪身到了三人身边,眸子一暗,一丝阴沉。 耳边那杂乱的脚步声应当是已经到了身旁才对,却为何瞧不见人影。 ——“还···还···” 身后突然响起断断续续的尖利喊叫,银狼同夜听了,双眉均是一颤,二人霎时便是一个转身,眸子四下转着,不时,便是瞧着了那巷口飘飘忽忽的朝着这边走来的颓然女子,面色一沉。 只见那女子踩着虚浮的步子,先前总是垂着的头现下却是高高扬起,嘴张大着,喉间时不时鼓动一下,随后便是会发出厉声的喊叫,散下遮住脸庞的长发这时随着仰头的动作全都垂在了脑后,终是露出了面容,却又因着那头仰得太过夸张,站在她面前的四人仍是瞧不清明。 那股莫名的东西又是冲着几人去了,银狼轻嗤一声,刚准备跑去挡了,潇辰却是一个躬身,仰面抬剑,挡了去,潇音希瞧了眼一旁的女子,又是看了眼夜同银狼二人,忽的抬了手,袖中的纤细手腕一个翻转,几根细弱发丝的银色便是冲着潇辰挡着的那片朦胧的事物跑了去,银色没入了那片透明,潇辰刚觉着手上的力道忽的松了,耳边却是突然响起一声男子的闷哼。 还未等银狼惊讶于潇音希运用的暗器,那异样的女子听着那声闷哼后,竟似是被激怒了一般,猛地正了脑袋,看向了银狼几人的方向,这时,夜同银狼才算是看清了那女子的脸,却在看清后,均是皱了眉。 女子面容本是平常,然那一双眼睛是无瞳仁无眼白的一片漆黑。 “啧,晦气,怎的又是这东西。”银狼啐了一口,握着剑的手紧了紧,满脸嫌恶。她看了眼也是皱了眉的夜,再往后瞧了眼同那怪异的看不清身形的东西斗着的潇辰二人,对着夜轻声说道:“你这次莫要动那最后一下了,我来。”刚说完,就看着那女子身子一个暴起,冲着夜就是扑了去,夜眉梢一颤,身子一晃,躲了去,脚步一顿,一个闪身便是提着枫华冲着女子的腿部砍了去。 恶角强速,那便先废了双腿。 银狼也未闲着,那女子黑漆漆的双眼一瞪,就是一个空翻躲了夜的攻击,银狼便紧接着就是一个挥剑,女子刚是落地,她的剑刃就砍了上去,女子喉间一个滚动,又是尖厉的一个“还”字,随后便见着她竟是直接抬手接了银狼的剑,却毫发无损,夜瞧了,眸子一颤,提剑又是冲着女子的双腿刺了去,女子霎时便松了手中银狼的剑,准备躲了去,银狼眸子一眯,手腕一个翻转,一手扣了女子的肩,一手握剑刺进了女子另一边的肩。 这时,夜的剑刃眼见着就要刺进女子的右腿,眼角一滑,突的竟是收了剑向后一个翻越,刚闪身,她方才站得地面竟是突兀的有了一个拳头大小的坑洞,发出不小的声响。女子得了闲,厉声一叫,身子便是剧烈挣扎,气力竟是大得银狼难以扣住她的肩,她急忙拔|出剑,松了女子,向后几步疾退。 女子没了束缚,脖子咔嚓的扭了扭,望了对面的夜,夜紧了紧握剑的手,身子紧绷,正准备再次冲上去时,那女子竟是一个转身,身子一闪就是扑向了另一边同那看不清身影的透明东西打斗着的潇辰同潇音希,银狼心下一颤,脱口冲着二人喊道:“小心!” 声还未落下,女子就已经是抬着尖利的爪子扑到了潇辰身后,潇音希在潇辰前边儿,同她夹击那东西,凝神中突然听到银狼的一声喊,抬起的手都是一颤,还未待她反应过来,女子怪异的脸便已是近了,眼见着就要伤到潇辰。 “咔!”女子的利爪撞上了坚硬的事物,发出了瘆人的断裂声,随后响起的还有她那刺耳的尖叫。一名着黑色衣袍的男子戴着遮住脸的黑布斗笠,不知从何处闪身到了潇辰身后,身子挺拔,立如苍松,只见他右手抬起,手中握着一把白布裹了的剑,用带着剑鞘的剑身挡了女子的手。 夜也顾不得去打量那个男子,提着枫华便是冲向了女子被男子挡退还未稳住的身子,亮白的剑刃眼见着就要从后刺穿那女子的腹部,眼角却忽的晃过一抹银光,只见着一柄剑飞过眼前,直接穿透了女子的腹部,力道大得,剑刃全都没入了进去。 夜瞥了一眼身后还保持着抬手扔剑动作的银狼,剑尖一转,一个挥剑砍向了身侧虚无的空中,剑刃却似撞到了极其坚硬的事物一般,震得剑刃都是颤了颤,她挥退了那东西后,便提着剑退了一步。银狼跑上前瞧了眼倒在地上低声呜咽的女子,看着她伤口处流出的暗红偏黑色的血液,眉心蹙起,抬手拔|出了自己的剑,同夜跑到了潇辰二人身边。 潇辰正抬剑抵挡着那股东西的攻击,瞧了眼身后已经倒下了的女子,手上一个蓄力,抬剑用力挥下,挥退了那东西,本以为那东西又会接着扑上来,却并未。而是忽的隐了气息,不再有动作。 本就凝神以待的四人均是疑惑的皱了眉,潇辰眸子转了转,看了下四周,才抬眸看向那已经将白布裹了的剑负在了背上的男子,冲着她抱拳拱手,道了声谢。男子脑袋偏了偏,看了看四人,再看了眼倒在地上还在呜咽的女子,不作言语,只是轻轻的点了点头,算作应了。 银狼看向男子,眯了眯眼,心下一丝怪异。 总觉着,这男子,自己好像在哪儿遇见过。 在哪儿呢? ——“还···还!还!”正当几人凝神寻着那怪东西的气息时,地上的女子竟是猛地弹起了身子,一双可怖的无瞳眼睛瞪大得惊人,眼皮好似都快要被挤没了一般,盯着男子,身子一晃,也不管腹部那被银狼戳出的大口子,抬着爪子冲着男子腰间的一个黑色小囊便扑了过去,嘴一面流出嫣红一面张大着,喊叫着“还”。 潇音希一个皱眉,抬手又是挥出几根银针,银色没入女子的双腿,却只是让她的膝盖弯了一下,便又是速度不减的跑了过来,潇辰眸子一沉,同夜一左一右提着剑跑了出去,两人剑尖一指,便是入了女子的手臂,却仍是丝毫减不了女子的脚步,银狼猛地喊道:“扣住。”随后便提着剑指着女子的心口处扑了去,潇辰同夜相视一眼,抬起另一只手扣了女子的肩,下一瞬,女子到了男子面前,银狼的剑刃也没入了女子的心口。 银狼瞧了,刚想得意一笑,却在看到女子抬起的脸时,眸子一颤,愣在了当下。 女子一双瞪圆的可怖眼睛,分明没有瞳仁也没有眼白,却正望着男子的方向,汩汩的流出了透明干净的泪水。 似个人类般,哭了。 她嘴里发出带着哭腔的呢喃,这次的话语没有断断续续,也没有低沉嘶哑,在寂静到幽深的夜里,显得十分的清晰。 只听她,哭着,说着:“还我儿啊,还我,我的儿······” 第25章 恶角(八) 空灵寂静的街道中,不住的回响着女子哽咽悲戚的话语,那泪水似千钧沉重,压得夜色都更沉了些。 银狼呆滞的松了握着剑的手,一双眸子盯着女子黑洞洞的双眼里滑出的泪水,呆愣的难以言语,夜三人也是顿了身子,望着女子,双眸颤动。 女子将头艰难的扬起,望着男子的腰间,身上都是被剑刺穿的口子,随着泪水一同滑下暗红的血液,染红了一身衣衫。银狼同夜回过神,顺着女子的视线看向了一旁站得笔直沉默不语的男子,眸子一眯,心下暗沉。 银狼叫潇辰同潇音希两人掌了女子的双肩,一方面控了女子,一方面也是扶着了她。随后她便望向男子,眉一皱,问道:“小哥,我见,这女子好似一直瞧着你?” 几人随着银狼的话,都望向了男子,他却仍是闭口不言。 正当银狼瞧着那女子哭声低了,气息渐渐弱得不行了时,男子终于动了。 只见他抬起右手取了腰间系着的黑色小囊,左手伸进怀里取出一张两指宽的白纸,夹在了指间。随后便见着他朝着女子迈了几步,右手抬起伸到女子的面前,五指张开,露出了掌中的黑色小囊来。 女子本就因着生命流逝,哭声都变得轻若无闻了,然当她看到了男子手中的小囊时,身子猛地开始剧烈颤抖,双手挣扎着,就想要挣脱潇辰同潇音希的束缚,夜瞧了,眉梢一颤,看向潇辰二人,冲着她们微微颔首,潇辰便明了的放了手退到了一旁,潇音希瞧了,也是默许的松了手。 而潇音希刚是松开手,女子全然脱离了束缚后,便是抬起手抓走了男子手中的小囊,一张滑满血泪的脸上,满是悲喜。只见她双手捧着那小囊放在了心口,小心翼翼的捂着,嘴中呢喃着“我的儿”,眼角流着泪。 下一瞬,男子收回右手伸进了斗笠里,咬破了食指,鲜血滴下,只见他抬起滴血的食指在那白纸上不知是写了什么还是画了什么怪异的图像后,右手便拿着那张泛着血腥气息的纸,伸向了女子的额头,还未待他将那东西贴上去,夜同潇辰竟是同时抬手抓了男子的手腕,止了他的动作。 男子好似全然不在意二人的阻拦,掩在黑色斗笠下的面上看不清神情,却是隐约的发出了一声叹息。银狼瞧着他全然未作挣扎的动作,心下疑惑,开口道:“你这是何意?你是术士?” 潇辰同潇音希听着了“术士”这二字,均是双眉一挑,眸子一沉,夜倒是一副淡然的模样,一边儿抬手抓着男子,一边儿却是垂头一直觑着那捂着怀中小囊,哭得疯癫的女子,不发一言。 男子又是一声叹息,也不挣扎,终是开了口,声音干哑低沉,一丝莫名的怪异,只听得他不急不缓地说道:“我是术士,那囊中是那恶角女子的儿,也是恶角。” 男子偏了偏头,好似看向了潇辰同潇音希,却又似只是活动了下脖颈一般,接着道:“这女子已经不行了,我当将她驱了,同她小儿一起,收入这囊中,也算团圆。” 四人均是看了眼双眸已经快要睁不开的女子,未作言语。夜同潇辰相视一眼,略作沉吟,便是松了扣着男子的手,退到了一旁。银狼也是拦着潇音希退开了些,男子看向四人,轻声道了谢,随后便见着他拿着符纸的右手手腕一个翻转,将那不知画着什么的白纸贴上了女子的额头,嘴中念了几个符咒一般的字眼,手指捏决。 不时,四人便只听得男子轻喝一声,那女子竟是就这么渐渐的化作了一抹雾气般,插|在女子心口的剑落下,被银狼抬手收了回去,那被她小心翼翼放在心口的黑色小囊失了支撑,却并未掉落在地,而是奇异的被那雾气裹着,在半空中漂浮着。 ——“尘归尘兮,功过无抵。” 男子低沉的声音缓慢的带起几字,循着那女子散作的雾气,一缕缕的收紧了去,引着她朝着不知为何已经被拉开了口子的小囊跑了去。四人沉默的瞧着那雾气渐渐的全然入了那黑囊后,黑囊自己束了口,下方却仍时而鼓起一处,活似里边儿的女子还在挣扎一般,随后便只见着男子一个扬手,握了那黑囊,唇启,轻声又是说道:“你也是可怜人,莫要怨恨了,我许你团圆,许你安葬。” 随着他话语声落,黑囊竟是平静了下来,不再鼓动,男子收了囊,挂在了腰间,银狼见事了,刚想询问那男子几句,心下却突的一颤,手下意识的捏紧了剑,身子转向一侧,面色一沉,心情不悦的开口喊道:“什么东西装神弄鬼,何不现身?” 夜三人也是觉察出了,均提了武器,凝眸打量着四周,然而周遭仍是只听得脚步声响在耳侧,却不见人影。 正当银狼心下恼怒,启唇又是打算开口时,虚无中忽的传来尖细的男子声音,只听得那声音笑得阴冷,说着:“你管我们是什么东西,即便多了一个术士,也照样取你几人性命。” “哦?口气不小,那你倒是来取试试?”潇辰英气的眉一挑,轻嗤出声,银狼勾了勾唇,同夜相视一眼后,便是缓缓的阖上了眸子,那男子在潇辰出声后便不再言语,正当几人凝神以待时,银狼忽的一个抬腿,闪身到了左侧一处,提剑用力一挥,铿锵声起,虚无中一个无色的模糊身影随着声落倒飞而出,撞上了身后的围墙,发出“砰”的巨响。 黑衣男子瞧了,忽的负了手,一副怡然观战的模样。 在银狼行动之后,夜三人随后也是动了。 夜阖了眸,头微侧,猛地身子跃起,冲着另一侧的围墙上方提剑劈了下去,一个模糊的身影从那处黑暗中被劈出,撞到地面,灰尘四起。 潇辰并未阖眸,只见她皱眉侧耳细听,下一瞬便闪身跑了出去,冲着身后十尺之外的地方提剑一个刺入的动作,又是一个模糊身影随着铿锵之声倒飞而出,滑过地面,发出了靴子同砂石摩|擦而过的声音。 潇音希也是没有闭眼,也并未移动,只见她似是随意般的一个甩袖,几根银针便冲着男子身后的一处黑暗中飞了去,不时,一声男子的惨叫和着身子撞到墙上的声音响起。 被甩出的身影并未再次隐入夜色,而是冲着各自面前的人冲了去,一片晃眼的光芒闪过,撞上了夜三人的剑刃和潇音希的银针,铿锵声不断响起,四人均是游刃有余的模样同那莫名的东西打斗着,男子仍是那副负手观战的模样,身子都未移动分毫。 银狼挥剑击退那东西,心下啐了一声,几丝恼怒。 这什么鬼东西,皮硬得跟铜铁一般,根本砍不动。虽说它们杀不了她们几人,自己却也不知如何除掉它们。 莫非要同这身子模样都看不清的鬼东西斗到天昏地暗么? 银狼又是一个挥剑,步子一闪,后退了几步,同身后的夜站到了一起,她瞥了一眼作壁上观的男子,抬剑挡住那东西的攻击,仰头冲着男子喊道:“诶,术士兄,你可有法子收了这鬼东西?” 男子听着喊声,收回看向潇辰的视线,瞥了眼银狼,看向夜,缓声道:“你身旁的那位姑娘应当知道如何做。” 余下三人均是一愣,望向了身子笔直,抬手挥剑,随意的抵挡着那东西的攻击的夜,夜却仍是那副冰凉的神情,她偏头看了一眼男子,眉梢微颤,眯了眯眸子,不语。 银狼却是心下一惊,凑近夜低声说道:“可是真的?” “嗯。”夜又是抬手手腕一个翻转挥退了攻过来的那东西,瞥了一眼周身各自为战的三人,敛了眉,黝黑的眸中竟是隐约有着一丝无奈。 随后便见她突然手腕一弯,剑刃滑过自己左手的手掌,鲜血猛地流出,染红了亮白剑刃,只见她提着被染红的枫华冲着再次扑过来的那东西刺去,铿锵之声并未响起,这次,响起的是那东西的惨叫和剑刃没入血肉的声音。 而随着声音响起,那总是模糊身影的东西终于散了表面的遮掩,露出了本来面目。 一个裹着夜行黑衣的,普通男子。 只是,那唯一露出来的双目,也是黑洞洞的一片。 还未待银狼三人反应,夜忽的便是抬起被割破的手,冲着三人挥出的剑刃和银针甩出几滴嫣红的血水,沾上了她的鲜血的剑刃和银针先后没入那东西的体内,余下的三“只”就这么先后的显出了本身。 夜做完这些,面上晃过一抹苍白,她抿了抿唇,拔出了插|入了攻击自己的恶角肩上的枫华,抬手甩掉了剑上的血液,瞥了瞥银狼,白皙的面上的眼角竟是妖异地泛红。 就如同,浴血一般的,嫣红。 第26章 恶角(九) ——“我恨啊,我要诅咒,我要诅咒······” 夜空灵,而风清明。 银狼看了眼面前已经显出本身的黑衣人,瞧着剑上鲜红到明媚的血液,心下一颤,偏过头便是同夜相视,看着她眼角妖异的红色,双眸一颤,拔|出剑,抬腿踢开了黑衣人,一个闪身到了夜身边,低声道:“你本就虚弱,还放什么血?”说着,她抬手扯下一块衣角,替夜包扎了左手伤口,一旁的黑衣人只被伤了左肩,瞧着银狼同夜这无防备的模样,漆黑的眼睛一瞪,提着手中白刃便刺了去。 “小心!”潇辰踢开自己这边的黑衣人,一个闪身到了夜同银狼前边儿,抬手挡开那黑衣人的弯刀,黑衣人被她推出去三尺之外,接着她身子便是一个翻转,剑尖前指冲着那人跃了去,下一瞬,霜尘透体而过,那黑衣人眼看着是活不了了。 潇辰拔|出霜尘,甩去剑上的鲜血,手腕一翻,收剑入鞘,转身跑到夜身边,一个仰头,便瞧见了她眼角怪异的嫣红,心下一颤,唇便不受控制的启了:“受伤了么?” 她身子笔直,站在两人面前,一双总是傲然的眸子紧紧地盯着夜的双眸,一瞬也不移,满是担忧。英气的双眉微微蹙起,瞧着她,浅青的衣衫上沾着几滴鲜红,衬得那朱唇一丝莫名的妖冶。 夜听出潇辰话语中的担忧,却只是眉梢一颤,抿了抿唇,眸子一滑,躲开了那人毫不掩饰的视线。 她本是个清冷的女子,清冷却也孤傲,孤傲却也善良。 她不愿让那人见着自己狼狈的模样,心下虽不知为何,却也见不得她那英气的双眉皱起。 “我看看罢。”潇音希解决了纠缠自己的那名黑衣人,收了针,听着了潇辰的话语,便也走到夜的身边,瞧了眼她的双眼,抬手伸到她面前,想要替她把脉。夜淡声道了谢,刚想抬手,却又猛地颤了双眸,手腕一个翻转,转身提剑冲着头顶上方一个格挡,同时厉声喊道:“散开!” 她声总是清冷淡薄的,听着冰凉,毫无波动。然这突然冰凉而冷厉的一字,让三人都是心下一颤,下一瞬便是抽出了自己的武器散了开来,凝神以待。 潇辰握着霜尘,感受着周身突然升起的压抑气息,瞥了一眼夜挥剑击退的东西,心下一惊。 那东西比几人都要高大一些,似是男子的身形,却看不清。他的全身,从头顶至脚底都包裹着一层黑漆漆的雾气,缠绕在周身,散发着压抑的气息。 她盯着这莫名的东西,握紧了霜尘,跑到了男子的左侧,眸子暗沉,瞥了眼夜苍白的面色,心下想着若是这东西难对付,便叫银狼同皇姐带着夜从周身这交错的巷子跑了去。 早知如此,陈副将提议带人跟来的时候,自己就应当答应。 银狼跑到男子身后,瞧着他周身的黑气,眸子一眯,心下熟悉。略一细想,忽的便是忆起那晚妇人家中碰上的鬼东西,登时心下一怒,扬声喝道:“怎么又是你这个鬼东西,怎的,洗好脖子来送死了么?” “桀桀,就凭你们?一个半死不死的玩意儿,一个游手好闲的护法,两个人类?哼,那边的臭道士你最好安静看着,不然老子连你的小命一起拿了。”男子声音怪异,沉闷僵硬。 就如同骨头磕碰摩擦而出的声音一般,难听得很,言语也是粗鄙得让人皱眉。 那术士抬眼瞧了捏着袖走到男子右侧去了的潇音希,看着她们四人呈包围状准备对付那东西的模样,听着他的话语,忽的竟是轻笑出声,伸手入怀,摸出几张黑色符纸,走到潇音希身后,道:“虽不知你们这一族从哪里寻来的这身邪气,但小哥我很不巧,最不喜别人唤我道士。” “小哥我还是喜欢,别人唤我,术士。”男子一声落下,便是左手捏决,右手一张黑色符纸径直的扔向了那东西的雾气上,符纸沾上黑气,一瞬被烧成了灰烬,还未等那东西嘲讽,夜四人均是动了。 夜捏了捏左手的伤口,才被银狼包扎好了的伤口又是裂开,白色衣料上渗出嫣红来,只见她手一抬,抹了枫华剑刃,右手手腕一抬,便是刺向了那东西的疑似腹部的地方,然她本该是笔直极速的剑刃却在刺入时泛起了一丝颤抖,捏紧的滴血的纤细白皙的左手松了,面色更是苍白了几分,那眼角也更是突兀的红了。枫华没入了黑色雾气,毫无阻碍地刺了进去,却似是扑了个空。 潇辰则是右手高举,脚下如同踩了疾风般,身子一矮便是一个跃起,空中灵巧纤细的腰肢一个翻转,左手也握了剑柄,抬手十分力道冲着那东西的疑似脑袋的地方劈了去。霜尘剑刃走过的地方雾气裂开了口子,却又在下一瞬聚合,也是扑了个空。 银狼同潇音希自然也是同样的状况。 “哈哈哈哈,老子要捏死你们,比同捏死一只蚂蚁无异。”那东西又是瘆人的笑了,不知在哪儿的嘴里发出咯嘣咯嘣僵硬的碰撞声。术士男子却是轻笑出了声,他偏头看向夜已经不再滴血的鲜红左手,忽的收了手中符纸,负手望着那东西,笑而不语。 几人听到男子的笑声,均是心下一愣,却也顾不得理会,盯着那东西均是严肃得很,倒是夜仍是那副面无表情的模样,只是面色愈加苍白了些。银狼耸了耸小巧的鼻子,双眉一皱看向夜,眸子一沉,突的冲着她吼道:“都说了让你别放血了,没得进去全往外丢,你个败家的!” 夜:“······” 潇辰:“······” 潇音希:“······” 夜瞥了一眼银狼气急败坏的模样,眸中一丝无奈。 又不是她想丢的。 潇辰看着她,抿了抿唇,却不知该说什么。心下已经一团乱麻,看着那人血迹斑斑的白衣,苍白的面色和浴血的左手,心中抽疼,却不知这感情来自何处,又该去往何处。 她只能移了视线,提剑僵着背脊,看着那团黑漆漆的鬼东西,凝神以待。正当她仔细瞧着他最上方的黑雾,想要看清头颅所在时,眼前忽的出现了一双狭长诡异的眸子,绿色的瞳仁,漆黑的眼白,眼角细长地勾着上翘,眼中满是戏谑和高高在上的蔑视,中心的绿色泛着幽幽的光,阴冷狡黠。活像是正泛着幽冷鬼火的黑夜,伸手不见五指,下一瞬就会被吞噬殆尽。 她心中一颤,猛地皱了眉,双眼闭上再睁开时,那对诡异的眸子已是不在。而那东西却是面向了她,黑雾中不断的传出朦胧的桀桀笑声。 潇音希眯眼瞧了会儿方才那东西被符纸沾上的地方,忽的眸子一挑,抬袖甩出几根涂满剧毒的银针,只见着几丝白光晃过,银针便是没入了那处的黑雾,不见了踪影。潇辰似是得了提醒,也是提着霜尘刺向了那处,却在剑尖刚没入时,那东西身侧猛地伸出被黑雾包裹着的手臂模样的事物扑向了她,她急忙脚尖点地,收了剑势矮身疾退。而她这边刚是退后,银狼那边便是接着提剑砍了那只“手臂”,身子再是一个翻转,手腕一抖,刺向了雾气已经开始薄弱了的地方。 夜看向负手而立悠闲得很的男子,却不料,同他看过来的视线想对,只见那男子直了身子,偏向夜,微微躬身颔首,竟似是在朝她行礼一般。而夜则是颔首,算作回礼,随后便是转了头看着那东西,眸子半眯,左手食指搓了搓,心下思索。 “夜···夜姑娘,你可有法子对付那东西?”潇辰看着银狼同那东西伸出的两只黑漆漆雾状的手臂斗得艰难,难以近他身的情势,提着剑走到夜身边,低声问道:“当然,最好是,不会再让你流血的,法子。” 她垂眸觑了眼夜凝着嫣红的左手,面色顿了顿,一丝复杂。 夜看向她,阖了阖眸子,又是看向了那东西,些许苍白的双唇抿了抿,道:“有。” 潇辰听了,面上一喜,刚想问是何法子,便见着夜忽的拆了左手银狼包扎仔细的衣料,身子一闪,便是冲了出去,她追不上她的速度,只得一边无奈,一面看着她左手按上枫华剑刃,又是一划,才是愈合了一些的口子更是深了,鲜红中甜腥的气味蔓开,鲜血滑过亮白剑身,滴落在地,绽开一朵朵殷红。 那东西瞧着夜,雾气一凝,“双手”甩向她,身子便是想要退,潇辰同银狼相视一眼,随后便是一左一右砍向了那黑漆漆的手臂,潇辰瞥了眼夜,冲着身后的潇音希喊道:“阿姐!” 潇音希轻声应了,抬手又是几根银针,却并非是银色的,而是泛着红的针。 那术士却是突然仰头一笑,伸手入怀,冲着那两条手臂各扔了一张黑色符纸去,剑刃随着红针在符纸撞上手臂的同时砍了进去。 这次,没有砍空,而是切实的没入了柔软的血肉,撞上了骨头。 ——“啊啊啊!!!!”夜泛着血色的枫华也在下一瞬没入了那东西先前被术士符纸烧了的地方,破皮入肉,自己的血液顺着剑刃渗入,那东西猛地颤抖了起来,雾气在周身四处冲撞,不住的传出尖锐残破的吼叫。 正当夜打算抽|出枫华,退后躲避那些乱跑的黑色雾气时,眼前忽的闪现出一对阴冷的眼睛,她身子一顿,便是迟疑了一瞬。而就在她迟缓了的这个间隙,那东西周身乱窜的雾气忽然凝成了一束箭矢,以令人难以反应的极速冲着她去了。 银狼同潇音希均是面上一慌,脱口喊了出声。 “夜!” “夜姑娘!” 黝黑的箭矢一瞬便没入了纤细的腰肢,透体而出,似一束火焰,沾上的血液都化作了鲜红的雾气,散了开来。 夜看着离自己越来越远的那人,却怎么都卸不掉身上这股力道,止不住这向后飞出的身子。 她只能看着那人一身素色青衣被鲜血染红,看着她眉眼带笑,英气傲然,唇角却是止不住的殷红。 她就这么看着她浴血的模样,忽的再也压不住心口的沉痛郁结,竟是倒退着便是一口鲜血喷出,染红了嘴角,眼前那人的身影愈渐远去一瞬化作了黑色,意识随着散了去······ 第27章 恶角(十) 红。 红月当空,映红了山脉。 鲜血滑满了山林。尸体从山脚开始堆积,一路蔓延到顶端。 殷红中央,立着一个高挑的男子,一头银发晃了眼。只留下他一人的战场,空中传来惨厉而愤恨的声音。 ——“诅咒吧······” 夜猛地睁开了双眼,一双眸子幽幽泛着红,她感受着心口微微的刺痛,脑中那莫名男子的话语还在回响。 她转了转眸子,打量起周围。 一间朴素的屋子,偏小,看模样应当是客房,简单的摆放着一张方桌,木床未挂帘子,应当是不常使用。 ——“这下,我们便两不相欠了。” 心口忽的钝痛,她眸中一丝呆滞,随后猛地坐起了身子,许是动作太剧烈,眼前一瞬晕眩,皱了眉。 耳畔那人带笑的温和话语响起,眼前好似又浮现出那人浴血的模样,心下便是一颤。她一皱眉,便掀开被子下了床,看了眼自己身上血迹斑斑的白衣,也顾不得寻件干净衣裳,穿上靴子便推门出了去。 门外是一方小田园,周遭是长势甚好的菜地,不远处的泥地上有着一滩暗红的泥泞。 她眉更是蹙得深了,门外除去那深浅不一的沾着泥土的鞋印和那延伸到门口的暗红,却是空无一人。她心下忽的竟是有些慌了。她分明总是那般冰凉淡然,现下却是因着那人的安危有了难以消磨的慌乱。 无措。 “诶,你这人刚醒怎的就往外跑,害得我没看着人心都快吓没了。”银狼从内打开了夜方才睡着的屋门,面上的一抹担忧在瞧见门口呆立着的夜时散了去,她心下松了口气,悠悠的晃着身子走过去,言语是一如往常的打趣,然当她转了身子瞧见夜的双眸时,忽的便顿了身子,愣了神。 她同夜一起生活了这么多年,从先前的不喜她冷冰冰的模样,到如今的习以为常,只因着她懂,那人虽然总是看谁都一副人家欠了她钱的表情,但其实心却善良。 但是因着她性子淡漠,所以遇见什么事都是那冰冷的模样。 因此,她看着她现下的模样,才会呆愣着心中波浪翻涌。这么些年,她是第一次见到夜竟会有慌乱的时候。 虽然极力隐藏,却也一眼明了的慌乱。 “你···怎的了?”银狼回过神,收了打趣,看向夜,眸子转了转,似是忽然想明白了什么一般,试探地问道:“在担心那个小将军?” 夜眉梢一颤,蹙眉,瞧着银狼的神色,隐下情绪,又是绷起了脸,银狼见了,双眼一瞪,道:“我才在想你这死人怎么会有这般有人气的神情,你这死人就又给我摆这个脸。算了,懒得理你,小将军死不了,在你旁边的房间,那个小皇帝看着呢。”说完,她便冲着夜哼了哼,转身回了屋。 夜听了,竟是心中一喜,面上虽仍是没有表情,那双黑眼睛却亮了几分,她当下急忙转了身跟着银狼进了去。 屋里,那一袭黑衣的男子正坐在桌旁悠然的喝着茶水,头上的斗笠已经摘下,露出了面容,上半张脸戴着一张银色的面具,露出的下半张脸清俊非常。他一面饮着茶,一面眯眼觑着潇音希给潇辰施针的手法,眸中竟是有着几丝温和。 而潇音希却是顾不得理会男子的视线,她捏着手中的银针,看着潇辰腹部如同被烧焦了般的黝黑伤口,下针的手竟是微微颤抖。 昨夜那漆黑尖利的箭矢从潇辰腹部透体而出时,她便身子一软差些跪坐在地,银狼闪身过去接了已经昏迷的夜,男子则是跑去撑着了潇辰的身子,那鬼东西也是受了伤,一击之后便也不敢再耗下去,周身黑气裹了身子,一瞬没了影子,离开了去。随后银狼便背着夜,潇音希觉着男女授受不亲,便自己接过潇辰抱在了怀里,因着那时已是深夜,已经寻不到客栈,男子便带着几人去了自己的小木屋。 夜并无大碍,仍是身子气血虚弱了些,补补便可,潇音希便也没有在她这里花费时间,带着潇辰去了主室,在银狼的帮衬下才替她止了血,然那处伤口却是沾上了黑雾上的尸气,必须将其逼出体内,若是待尸气散了全身,潇辰便保不住性命。还好她平日出门都随身带着一套针具,一是以防万一时可以防身,二是,可以救人。 “这位姑娘你其实无须这般焦急,你这朋友体质特殊,尸毒已经自己在往外跑了。”男子看出潇音希捏着针的手那微微的颤抖,轻声笑了笑,眼角瞥到跟在银狼身后进了屋的夜,眯了眯眼,又道:“且,你那位朋友来了,就更无须担忧了。” 夜感受到男子投过来的视线,纤眉皱了皱,看着他眯眼笑着的模样,听到他的话语,眸子一颤,瞥了眼床铺上潇辰腹部时不时淌出的黑色血液,瞧着男子的眼神一瞬凌厉,似是在警告他一般,随后也不作理会,走到了潇音希身旁,看着她手上的银针和潇辰伤口旁施好的几处,略显苍白的唇抿了抿,淡声道:“让我看看罢。” 她的声音又轻又淡,带着嗓音特有的冰凉,清冽而不低哑,让人听了不由觉着声如其人。 潇音希抬眸看向夜,心下犹豫,不时却也收了针,给她让开了地方。 夜走近,垂眸看着潇辰因着失血苍白的面容,她瞧着她英气的眉舒展着,沾血的朱唇还有着微微的弧度。心中一丝淡淡的无奈。 是,这么欢喜的事么? 她心下叹息,弯腰扶起潇辰,自己脱了靴子盘腿坐了上去,随后轻柔的扶着潇辰也坐了起来,她看了眼潇辰腹部近三指宽的伤口,阖了阖眸子,心下一抹异样的情绪。 她将双手移到潇辰的背部,闭眼凝神,打算运功替她疗伤。 银狼看着夜从那日碰上恶角男孩后就没怎么恢复的苍白面色,皱了皱眉,心下无奈却也知别无他法,只得轻了声,对着潇音希和那男子说道:“潇姑娘,还有那位术士小哥,夜在替她疗伤,一时半会儿应当是结束不了,我们在这儿待着也容易打扰,就先去旁边的房间罢。”说着,她拉开了房门,走了出去,潇音希担忧的看了一眼夜二人,咬了咬唇,却也知自己在这儿也帮不上什么忙,便也随着出了去。 男子喝下杯中茶水,起身走到两人旁边,忽的轻笑出声,一双眸子盯着夜,低声道:“我觉着那位银姑娘之前说得在理,不论是谁,总是只有流出去的却没有进来的,不只是败家,还会丢了性命哦,夜大人。” 男子看着夜仍是闭眼并不打算搭理自己的模样,笑了笑,也不在意,出了去关上了房门。 随着木门关上的声音落下,屋内一瞬便全然安静了。 床上闭着眼凝神运功的夜在男子离开后,忽的眉梢颤了颤,睁开眸子瞥了一眼方才男子站着的地方,眸中闪过一丝冷意,随后便又闭了眼,专心替潇辰疗伤。 银狼看着出来的男子,刚想唤他,却发现待了这么久,自己等人都还不知他的姓名,心下一丝好笑,勾了勾唇冲着他说道:“诶,术士小哥,我们都还不知你的姓名呢。” 男子面具下的眸子转了转,瞧着银狼一丝打趣,笑道:“本人姓禹,字之寒。”说完,她瞥了眼一旁垂着眸子满脸担忧的潇音希,眸中一丝无奈,看向银狼,问道:“那姑娘你呢?” 银狼心下觉着这男子周身的感觉很奇妙,似真似假,思索了一会儿,这才回道:“唤我银就好,里面给受伤的姑娘疗伤的是我友人,姓枫,名夜。” “枫···叶?” 银狼看着男子微微瞪大的瞳孔就知这人也是理解错了,撇了撇嘴,解释道:“夜,黑夜的夜。” “夜姑娘原来不姓夜,姓枫么?”潇音希突然抬眸觑着银狼,幽幽开了口。银狼却是被问得一愣。 在她认识夜的时候,她不知道夜的姓名,只得诶诶的唤她,她也不说话,也不会恼。最后夜这个名是族中的人告知她的,她不知她总是带在身边的剑的名号,更是不知她的姓氏。 这么一想,她是什么时候知道夜竟是有个姓氏的呢,又是,什么时候开始忘记了的呢? “银姑娘?”潇音希见银狼竟是出了神,无奈地抬了声唤道。一声之下,银狼回过了神,瞧着潇音希打量着的自己眼神,咳了咳,望了望已经微微泛白的天空,掩饰的笑道:“不,夜其实就只是夜,是姓是名也是字,那个枫姓是因着她喜欢枫叶,我才作玩笑叫的。” 是的,那只是她作玩笑,随意替她取的姓氏罢了。 潇音希坐在一旁,抬眸看着院子里身姿纤细的银狼仰头望着远处的模样,听着她清丽轻缓的声音响在耳畔,心中快要满溢而出的担忧好似就这么被安抚了。 变得平静,却又莫名的多了一丝寂寥。 第28章 谢谢 午时,夜才出了屋子,潇音希进去替潇辰把了把脉,看了看她已经不再泛着黑色的伤口,瞧着那全然是一个坑洞的伤口里诡异的开始自我长合的血肉,阖了阖眸子,轻声叹息,替她盖上了被子,又出了去,带上了门。 禹子寒从菜地里采了些菜炒了,蒸了饭,几人道了谢,各怀心事的吃着。 吃完后,银狼帮着禹子寒收拾碗筷,潇音希看了看外边似是要下雨的模样,皱了皱眉,对着几人说道:“出来时未能给隐卫交代,我几人也不能一直在禹公子这里叨扰,这里离长安城北街不远,我去寻个驿站,传个信,让杨副将领人来。” 禹子寒听着,收拾桌子的手顿了顿,笑了笑,道:“我倒是不觉着叨扰,毕竟屋子里的可是当今圣上,我应当觉着三生有幸。” 昨夜,几人在院子里闲聊时,银狼作笑话的问他:“那你可知,这位姑娘的姓名?”她本打算逗他一逗,谁知他竟是笑着眯眼瞧了潇音希,道:“如此美丽却又威严的女子,当今天下能有几人?且听你们唤她潇姑娘,当今天下,潇乃皇姓,屋内躺着的女子也姓潇,一身将帅之气,英勇美丽,若是我没猜错的话,屋内的女子应当就是前阵子带军回朝的潇辰,潇将军吧,而这位,被潇将军唤作皇姐的,自然就是当今圣上了。” 银狼同潇音希均是心中一惊,面色却仍是笑着,银狼同潇音希对视一眼,瞧着男子,揶揄地说道:“那你本知面前的是当今圣上,为何不行礼?” 禹子寒轻笑几声,看向潇音希:“圣上微服私访,亦或是出门游玩,我又何必拘泥于那些繁冗,我不是小民,更不是草民,只是一个游手好闲的术士,江湖不同,相见有幸,何必拘泥于这些过场。” 潇音希瞧了他,笑而不语。 现下,潇音希也是勾着唇,瞧着他,不语。禹子寒倒是埋头打理着桌子,待他将桌子擦了个干净后,这才直起身瞧了眼外边儿阴沉的天,皱了皱眉:“若是圣上要出门,还是让一人陪同再带上伞较好,这模样,怕是要下雨。” 银狼洗完碗筷擦着手从后堂出来,听着禹子寒的话,愣了愣,看着潇音希一副要出门的模样,急忙扔了手上的毛巾,几步上前走到潇音希面前,盯着她问道:“你要出门?” “那鬼东西指不定带了多少人呢,看他昨夜带的那么些人就知道他必定是盯着我们四人来的,你现下出去怕是不妥。” 她满面焦急,一双黑眼睛晃晃悠悠的,看得潇音希愣了神。她眸子一颤,道:“无妨,我们也不知他盯上的是何,若是盯上的是我的性命,我们待在这里也不妥,我去寻个驿站,将消息带回去。” 出来时因着担心暴露身份,骑的军士的普通马匹,赶路赶了七个时辰才到了长安东城,将马牵给寻的客栈照料,昨夜离开时没有富余的时间去牵马,随着禹子寒跑到了东城边儿,离皇宫更是远了。 现下四人回程的话,怕也是不安全,只能叫杨毅带了人来。 银狼心下思索了一阵,也是觉着一直躲在这里也不是个样子,那鬼东西不是冲着自己同夜来的,就是冲着潇音希这个皇上和潇辰将军来的,前者倒还能解释,毕竟是世仇,祖辈上就开始延续下来的仇恨,瞧着了自然是要杀了的,然那后者却是难解释了,不论哪一族,不摄政,不参政,这是规矩。 这般看来,怕是冲着她同夜来的。 她抿了抿唇,垂头瞥了眼潇音希严肃的神情,心下叹息,抬眸看向她:“那我同你一起,路上有什么也好有个照应。” 禹子寒进了内堂取了伞,也不插嘴,一把给了银狼,一把递给潇音希,潇音希接过轻声道了谢,这才看向银狼回道:“也不是多远的路途,往返不过一个半时辰。” 银狼瞧了眼潇音希,不再说话,径直的转了身拿着伞出门走到了院子里,潇音希见了,心下无奈,只得跟了上去。一直默不作声的夜瞧着二人的离开的身影,忽的低着声音开了口:“你知道些什么?” 她声音轻得很,五分虚弱五分低沉,一双眼睛看着银狼二人的方向,话语却又不是对着她们说的。 禹子寒也是看着院子,双手负在身后,背上黑布裹了的剑已经取下,放在了潇辰睡着的屋子桌上,面具下的眸子半眯着,嘴角一抹笑意,沉默了一阵儿,才回道:“我什么都不知道,却又什么都知道一点。就是不知,夜大人问的是什么?” “恶角。” “这件事啊······”禹子寒笑了笑,伸手取下了腰间的小黑囊,看向了夜,接着道:“正好,我约定好让这母子安息,我一面做一面说罢。” 夜眸子转向他,看了眼他已经在拉开囊口的动作,面容清冷,轻声应了,等着他的说明。 禹子寒跨步出门,到了院子中央,将手中打开的囊抛向了空中,左手捏决,右手伸手入怀取出了一张白色的符纸,扔向了那囊中跑出来的两团黑色的东西,待那符纸贴了上去,黑色渐渐开始消散后,他这才开了口:“夜大人知道,恶角无魂,一副空壳,喜食人肉,却不食魂。虽行事残忍,却并不是史上写的那般,疯疯癫癫。” 夜看向潇辰睡着的屋子,听着禹子寒的话,起身也出了去,站在院子一角望着他面前浮在空中渐渐散去黑色,有了人形的东西,眸子一沉。这时禹子寒又是接着说道:“他们的神智跟常人无异,面貌在平时也同常人无异。然而,两百年前灭族的东西又出现,却是疯疯癫癫且有魂魄的。” “夜大人就没看出什么么?”禹子寒忽的顿声偏了身子看向了夜,唇角仍是带着那抹玩世不恭的笑意,他看着夜苍白的面色,眯起了眸子:“夜大人你应当是相当长一段时间没有补过身子了吧。” 夜听着,忽的看向他,眸子一冷,压低声音轻喝道:“这与你无关。” 禹子寒被那眸中的狠戾冰冷看得背后一凉,面色一凝,涩声笑了笑转过了身子,瞧了眼面前散了一半的黑色,又是摸出一张白色符纸贴了上去,这才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道:“夜大人杀过最近出现的恶角么?”说着,他瞥眼瞧了夜突的顿了顿的神色,笑了笑,也未想着夜会回答,挑了挑眉笑道:“受伤了吧?” 禹子寒看着面前已经全然洗去了黑,露出了本该有的面貌的两具魂魄,软了软眸子。 是一个年轻的女子和一个十岁左右的男童。女子牵着男童的手,笑得温柔,不再是昨夜那疯疯癫癫瞪大着眼的可怖模样,她看着禹子寒再看了看一旁的夜,嘴一张一合,似是在言语,却无声。 禹子寒偏过头看向夜,眼神带着一丝请求一丝揶揄。夜冷着眸子走上前,抬手抚上女子的脖颈,不时,女子翕张的唇中竟是发出了声音。 不是先前低沉沙哑的哭喊,而是明丽温和的女子嗓音。 ——“谢谢。” 女子牵着男童,眉眼温软,嗓音柔和。 夜看着二人逐渐开始散去的身子,眸子颤了颤,垂下的手显得有那么一丝无力。 禹子寒瞧着二人散了去,望着前面已经空无一物的空中,忽的发出一声叹息。 那声叹息里有太多感情,沉重得久久难以散去。夜打眼瞧了他,面容清冷。他忽的仰了头,又是开了口:“是人哦。” 夜听着这三个似叹息般的字眼,身子猛地一颤,垂了头,眸中是已经预见却又万分无奈的颤动。禹子寒没有看她,银色面具下的眸子阖了:“恶角在两百年前就灭族了,他们不是恶角,是人。” “被他们残害利用了的人,所以夜大人你才会受伤不是么?”说着,禹子寒睁开了双眼转过身看向了夜,嘴角笑意隐去,眸子暗沉。夜蹙了蹙眉,精致的面容虚弱的苍白,薄唇抿着,心下略作沉吟,启了唇:“你从何处知道的?” “我的符纸告诉我的,我的术杀妖鬼,伤不了人。” “嗯,莫要声张。”夜看了眼潇辰睡着的屋子,轻声说着,似是不想再询问什么,却又似是不愿。只见她转身进了大堂,没了声音。禹子寒小声应了,看着她转身进了潇辰的房间,忽的勾了眸子,一丝复杂笑意。 孽缘啊。 夜推门进了屋走到床前,垂眸看着潇辰舒展的精致眉眼,瞧着那英气的纤眉,眸子一颤,偏了头,眸子沉了沉。 她弯腰扶起潇辰,脱靴上了床盘腿而坐,打算再替她疗伤,虽说尸毒已祛,但还是受了些内伤,多调息下也是好的。 她抬手附上潇辰纤细的背脊,凝神运功,眸子一抬便看见了她散在脑后墨黑顺直的长发,发丝搭在了她白皙的手背,黑白相间,柔软非常。她眸子一顿,忽的便愣了神。 而正在她愣神的这会儿,她面前的人儿垂在身侧的细长手指颤了颤,缓缓地抬起了头来。潇辰感受着从背后渡入身体里的温和,皱了皱眉,睁开了双眸,凌厉在眸中一闪而过,她偏了偏头,感受出了背上纤细柔软的手掌,眉梢一颤,一双黑眼睛里忽的升起了笑意。 笑意盎然,盈满了星眸,总是傲气明媚的唇边,勾起了好看的弧度。 她心下欢喜,柔和着声,唤了她的名。 ——“夜。” 第29章 祗山 那一声带着十分柔软的温和,让夜一时愣了神,一双眸子看着面前的墨黑长发,唇似被粘合了一般,难以开启。 她唤她“夜”,不再是揶揄调笑或是得礼疏远的“夜姑娘”,而是亲密温柔的“夜”。 “我觉着你我二人应当已经是友人,那我便不能再用‘夜姑娘’来称呼你了,这般实在太生分,夜觉着呢?”潇辰感受着背上的柔和,见夜没有回应,她心下竟是有些慌乱,急忙又开了口,说着似是解释一般的话语。 夜心中无奈,却也回过了神,沉默了一阵,才回道:“潇将军觉着好就好,我无甚不满。” “这是在宫外,你也要唤我将军么?”潇辰身子一颤,英气的双眉微微蹙起,一丝懊恼一丝不悦。夜听出了,却仍是淡漠着眸子,绷着脸,不知该如何回答。她凝神收了运功的双手,搭在膝上,潇辰感觉到了,一个转身便同她面面相觑。 潇辰细细打量这面前这张精致的面容,秀眉幽瞳,肤白皙,眸清冷,让人看着分明这般的冰凉,却不知为何自己总觉着拥有这张脸的夜,有着异样的吸引,让她从第一眼见着她后便开始念念不忘。 她,大概是,魔障了吧。 ——“轰隆!” 窗外忽的传来一声巨响的雷鸣,惊得二人身子都是一颤,夜听着雨点打到窗棂上的滴答声,眸子沉了沉,一面下床穿上了靴子一面说道:“我先出去了,你好生歇息。”潇辰看着她站起准备离去的动作,鬼使神差的偏了身子抬手抓了她的手腕,当手中纤细温热的触感一瞬清晰时,她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一时不知该如何解释,便是抿了唇,皱了眉。 乱了心。 潇辰看着面前仍是背对着自己的夜,眸子一垂,望着她腰带下盈盈一握的纤细腰肢,眉一皱,松开了手,坐到了床沿,身子移动时腹部的伤口传来不算轻的疼痛,她眉更是皱得深了。正当她艰难的弯了腰打算穿靴的时候,面前忽的一暗,一双白皙纤细的手挡开了她的手,握了她的脚腕,手指碰到脚踝的铃铛,发出了清脆的叮铃声,在雨声滴答的响动中显得空灵又悠远。 潇辰呆滞地看着面前蹲了下来替自己穿靴的夜,身子微微的颤抖了。 “你······”潇辰仰头望着替自己穿好靴子站起了身子的夜,唇一启,却不知该说什么。 夜垂眸瞥了一眼潇辰的腹部,眉梢不易察觉的软了软,她看向潇辰,忽的朝着她伸出了右手,那露出素白衣袖的手指纤长而白皙,看得潇辰又是愣了神,仰着头的模样呆滞却又异样的惹人怜爱。夜眸子一颤,一丝温和,她轻了声音,说道:“你伤还没好,若是想出去走走,我扶你。” 那声音清冷却又温和,听得潇辰更是愣了,一时竟是难以做出回应。夜看着她呆呆的模样,抿了抿唇,伸到潇辰面前的手颤了颤,潇辰却以为她要收回手,急忙抬手握了,声一丝慌乱,说道:“好。” 夜不语,捏了潇辰的手,弯腰扶着她起了身,牵着她出了屋。一路夜虽仍是那副面无表情的模样,动作却十分轻柔,步子缓慢,潇辰心下竟是又有了欢喜,腹部伤口的疼痛好似都轻了许多。 二人刚出房间,便看到坐在大堂的禹子寒正偏了头看着这边,潇辰面上诡异的飘过一抹红,夜扶着潇辰走过去坐到了一旁的椅子上,转了身子看了一眼外边的瓢泼大雨,走到门口望向银狼二人离开的方向,心下估摸了下时间,看向禹子寒问道:“从这里到最近的镇子,需几个时辰?” 禹子寒眯着眼瞧着潇辰,眸中一抹复杂,他听着夜的问话,心下一愣,才发觉银狼二人已经离开快两个时辰了,天色已是渐暗,他急忙起了身,走到门口,伸了脑袋皱眉透过雨幕望着小屋的路口,一声沉吟,回道:“往返不过一个时辰,进了镇子应当就有一个驿站,不应当这么久还未回来。” 潇辰听着二人的对话,打量了四周才发觉银狼同潇音希不在,心中一紧,开口问道:“阿姐和银出门了吗?” “嗯,圣上说去寻个驿站将消息带回宫,让人来接应,银姑娘担心便随着一同去了,约是两个时辰之前。”禹子寒望着外边儿全然挡了视线的雨幕,眼角一滑,同夜相视一眼,回了潇辰的问话,眸子却是渐渐地凝了,右手抬起伸入了怀中。 雨声中,有着细微的,异样的声音。 潇辰听了心中一惊,撑着椅子就想站起来,夜忽的身影一闪到了她面前,她抬起的手一顿,刚想问怎么了,耳边却忽的响起破风之声,她纤眉一皱,偏头望向了立在门口背脊笔直的禹子寒。 雨中突兀的冲着潇辰的方向飞出一柄短刀,刀刃上插|着一个被雨水沾湿了的信封,短刀速度极快,仿佛带着破风之声,一瞬便到了禹子寒的面前,他轻嗤一声,早有准备的从怀中掏出几张黄色的符纸,退后一步,朝着那短刀扔了去。 符纸散开呈包围的势态包裹住了断刃,止了它的前进之势,随着符纸落到了地上,撞出清脆的声响。这一切都发生在一瞬之间,待短刀落了地,夜便一个抬身冲了出去,大大的雨点打在身上一瞬便湿了衣裳,她眯眼打量着四周,却是空无一人。 她面色一沉,转身回了屋。 潇辰已经起了身同禹子寒取下了短刀上的信封,因着那短刀速度极快,信封只是被雨水打湿了一小块,当她看着禹子寒拆开信封的时候,一抬头看见了从外边儿回来,浑身湿漉漉的夜,眉一皱,手一伸就拉过了夜,道:“你怎的不带把伞就跑了出去,万一染上风寒怎么办。”她皱着眉垂着头望着手中滴着水的白皙手指,语气是自己都没有发现的责备和担忧,听得夜眸子一颤,心下叹息,看得禹子寒眸子眯起,嘴角笑意揶揄。 夜不语抽回了手,看向禹子寒说道:“拆开看看。”潇辰自然反应过来了,却也不在意,也是凑到禹子寒旁边看向他手中的东西。 信封里是一张羊皮纸,已经有些破旧了,边角微微泛黄卷起,纸上画着一副奇异的地图,上边都是高低不同的山丘,入口是一条看不到头的河流,一路指向了山丘中部的一座高山。纸的右上角破损,只隐约可以瞧见“祗”一字。 “这还有。”禹子寒又从信封里发现一张白纸,取了出来摊开在二人面前。 白纸上墨黑大字一排,写着:“若想救人,到图中河流所指的山上来。” 潇辰看完面色就是一沉,眸子阴沉得很,她盯着羊皮纸上河流指向的那座高山,忽的冷喝出声:“这山是何山,地是何地,凭这一张破烂的地图,怎能寻到?” “潇将军稍安勿躁,从右上角的‘祗’字看来,应当是祗山,我知这山在何地,就在长安城外东边三百里处,若是快的话,现下出发,明日子时之前便可到达。”禹子寒拿过羊皮纸仔细瞧着那一角破损,面具下的眸子凝着,满是严肃。他抬头看向湿漉漉的夜,脑中想着屋里好似有几件女子的白色衣裳,是前些时候除掉几只恶角时,那人留下的,虽有些粗糙,不过总好比这么湿|着,他便将纸都递给了潇辰,进了内堂找了出来递向夜,眼角一撇看着她紧贴着身子的衣物下姣好的身材,眸中一丝尴尬,偏过了头,说道:“夜姑娘,这衣服虽有些脏了,但应当还能穿,你先换上,权且当白布衣裳了,你淋湿了还是小心些着凉的好。” 夜感受了下身上湿漉漉的沉重,也不多问为何他一个无妻无子的男子家中会有女子衣裳,现下也顾不得太多,只得接了过来,道了谢回屋去换衣服。而潇辰却是盯着手中的两张纸,眉头紧紧地蹙起,满面担忧。 禹子寒瞧着她,也不知说些什么,便也就收了声站在门口望着外边儿愈渐暗了的天色,皱眉思索。 不时,夜换好了衣裳出来了,她走到潇辰旁边,要过了羊皮纸,看了一会儿,沉声道:“我同禹公子前去便可,潇将军身上有伤就待在这里,若是宫里的接应来了,也好有个消息。” 潇辰一听,眸子一颤,就要反驳,夜瞧了她,面色一冷,低了声音又是说道:“你身上有伤,不宜奔走,你自己也应当明白。” 是了,她跟着去了,也不过是累赘罢了。 潇辰看着夜冷然的面庞,英气的眉忽的便无力的耷了下来,连那总是傲然的眸子都失了气势。夜看着她这副模样,偏了头,眸中复杂。 禹子寒不语的进屋取了三件蓑衣,一件自己套上了,一件递给了夜,一件放在了大堂的桌上,不知何意。他将那白布裹了的剑缠到背上走出大门,转过身扶着门看着身边背负枫华披上了蓑衣的夜,再看向屋里坐在椅子上垂着头的潇辰,眸光颤了颤,心下叹息,带上了门随着夜离开了。 “你其实无需这般担忧,潇将军愈伤很快,明日应该就能稍作跑动了,留她一人在这儿,若是那东西找来,也有危险,不如带在身边,还能有个照应。”禹子寒从后院牵了两匹马,扯着其中一匹的缰绳递给了夜,看向潇辰的方向,语气叹息。 夜听完,翻身上马的动作一顿,她瞥了一眼禹子寒,忽的又翻身下了马,走了回去。 禹子寒看着雨中那披着蓑衣的白色身影,眸子一眯,轻笑出了声。 孽缘啊,孽缘。 第30章 莫归 雨倾盆而下,连风都无法拂动的雨滴打湿了长安城。 马蹄踏上湿漉漉的泥泞地面,溅起一朵又一朵泥水,脏了马腿上毛发。 夜右手紧抓缰绳,一手小心的揽着潇辰的腰,马背上颠簸,她一半的思绪都放在了手中不注意就会触碰到的那人的伤口上。 禹子寒的话语点醒了她,如若将受伤的潇辰独自扔在屋里,若是他们找来,她更是危险。于是她只得回了去,带了潇辰上马一同前去。 到此时,他们已经策马奔跑了快一个时辰,大雨中马儿的步子受阻,慢了许多,雨水打湿了几人的蓑衣也淋湿了发丝,水从面上滑下,凉了身。 出城后一路都是林间小道,地面泥泞,幽暗迷蒙。潇辰僵着背脊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就靠上了身后那人温暖的柔软身躯,一双眸子被雨水打得有些疼,她偏了脑袋眯起了眼,眼角看到身旁禹子寒面具下不住地滑下水珠的下颚,心下莫名地觉着有一丝熟悉。她瞥了眼前方逐渐清晰的河流,忽的扬了声看着禹子寒问道:“禹公子,我们曾在何处见过么?” 禹子寒眯起的双眼一颤,在河边扯住缰绳止了马,抬手抹了抹满脸的雨水,偏过头看着也是一脸狼狈的潇辰,唇角邪气的一勾,回道:“我长得像潇将军的某位故人么?然我确是第一次见着潇将军。” “是么。”潇辰垂了垂眸子,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夜瞥了她一眼,打量起这全然不知何处为始的河流,右手一扬,扯了缰绳,掉了马头,顺着河流走了几步。 这应当不是护城河,没有任何城墙和道桥,河水受大雨影响涨了不少,波涛翻涌的撞着岸边,石块湿了一片。在方才来时的路上,花草树木均是茂盛,而到了这里,似是被人割去了般,从入口处延伸过来的地方,寸草不生。 她又是策马向前走了几步,眸子一滑,瞥到了前边儿一块异样凸起的岩石上血红的两个大字——“莫归”。 这是······ 夜忽的眉心一蹙,夹了夹马肚跑到了那块岩石前边儿,眸子垂着瞧着那两个血色大字,面色一冷。禹子寒策马跟了上来,瞧着那岩石,也是眉一皱,低声开了口:“这是‘莫归河’?” “莫归河?”潇辰动了动僵硬的身子,瞧着岩石上瘆人的两个大字,腹部的伤口隐隐作痛。 “嗯。江湖传言,数百年前,这条河是一条造福万千百姓的泽河,河流两旁有着繁华的城池,百姓耕作,福泽百年。但不知从何时起,河流变得汹涌,不知从何处来了一群嗜血的怪物,毁了城池,杀了全城的百姓,血染红了岸边,惹怒了泽河,他们在河流尽头占作巢穴,从那时起,河边寸草不生,这一块地方来过的人都有去无回,不知是被这发怒的泽河吞没了,还是被那群怪物给残害了。之后某一天,一群勇士抬了这块岩石,刻了字,警示世人,莫要靠近。”禹子寒看着岩石后面黑漆漆看不清明的地方,露出面具的眸子沉着,“但是,这地方,两百年前就被战火埋没了才对。” “史书有记:鬼战,乱天地,毁城邦,灭莫归,吞山林,不明而休。”禹子寒转头看了眼一旁垂眸看着岩石的夜,黝黑的眸子被雨水打湿了去,看不清情绪。潇辰并未注意到夜,她看着禹子寒,又是问道:“你是说那场不知是真是假的怪物战争搅乱了天地,毁了无数城池,还填了这莫归河么?那不明而休是何意?这河流为何现在还存在?” “不明而休是说,不知为何,这战争突然就休止了,突然的,一夜之间,怪物都没了影踪。而至于这河流为何又恢复了原来面貌,我又不是两百年前的人,也不是活了两百多年的妖怪,怎会知。”禹子寒轻声笑了出来,好似在笑话潇辰那奇怪的问题。 “是我失礼了,这世上怎会有活了两百多年的人。”潇辰听出禹子寒话语中的揶揄,一愣之下也是笑了笑,心想自己真是糊涂了。 “这就说不准了呢。”禹子寒眯眼笑着,忽的扯了缰绳策马向着岩石后边的漆黑地方跑了去,潇辰被那意味深长的话语说的一愣,夜却突然紧了紧揽着她腰肢的手,身子一抬,也是策马跟了上去。 三人顺着河流往前跑着,不时便到了地图上所画的山丘入口,岸边仍是寸草不生,两旁的山丘上除了山底被河水冲刷得光滑的山石就只剩下满山的碎石,也是,寸草不生的凄凉。 越往里深|入,不知是错觉或是被雨水打湿了缘故,潇辰只觉着腹部伤口的疼痛愈渐清晰,且竟是渐渐地蔓延上了心头,堵得心口隐隐刺痛。她皱了皱眉,咬唇闭上了眼,想着应当是太过虚弱的缘故,暗自运功调息了一会儿,那感觉又是消失了去,她便睁开眼,映入眼帘的却是毫无缝隙的黑。 若是夜里的黑,至少还有星月的光,街道还有灯笼的光,雨天还有雨水倒映的光,再是暗了,也不会是伸手不见五指的这般,漆黑到呼吸都沉重的恐惧。 衣襟里的雨水一滴滑过背脊,带来一丝凉意,她忽的抬手抓向腰间的纤细,她惊恐般的动作让夜揽着她腰肢的手一颤,夜垂眸看向身前垂着头的潇辰,抬起的眼角滑过一丝嫣红,面前的漆黑在眼中散去,道路清晰的展现了出来。 河流一路平坦延伸,直指向尽头的巨大湖泊,湖泊中央有着一座不算陡峭却庞大的山丘,周围的小山都寸草不生,而那座湖中的高山却是草木茂盛,绿意盎然。山前有着一个似是从湖底升起的石台延伸到岸边,还有着一座石门,紧闭着,爬满了青苔。 夜瞥了一眼在怀中找着什么的禹子寒,垂头看着潇辰,感受着怀中她一丝颤抖的身子,眸子软了软,轻声说道:“抓紧我。”说完,未待潇辰回答,她便一夹马肚冲着那湖泊去了,禹子寒被她跑过身边时带起的风惊得一愣,急忙捏了个诀,将手中的符纸扔向了空中,下一瞬,符纸竟是膨胀成了一个珠子般圆润的形状,淡淡的泛起了白光。他将一张符纸扔到了夜的身前,一张扔在自己的身前,随后急忙一夹马肚跟了上去。 符纸被雨打湿,一路光亮逐渐微弱了下去,潇辰借着符纸的光亮偏头仰着脖子看向了夜。她看着夜目视前方的清冷面容,眸子一撇,瞧见了她白皙的下颚滑下的水珠,水珠晶莹,一丝挂在她精致的下颚,衬得那肌肤愈渐晶莹白皙,还有着一丝迷了眼的诱人。 夜在高大的石门面前止了马,她抬眼看了看四周再无通向那座山的翻涌湖面,忽的抱着潇辰下了马,潇辰被她突然的动作惊呼出声,让夜仰头打量着石门的动作一顿,瞥向她的眼角竟是隐隐带着一抹笑意,晃了她的眼。 她觉着自己应当是,疯了吧。 夜左手扶着潇辰,右手抬起摸了摸被雨水润湿的石门,手指捏了捏上边儿的青苔,唇一抿,正打算开口,禹子寒用作照明的两张符纸终是承不住雨水的冲刷,失了光亮落到了地面,面前的一切又是回归了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潇辰猛地抬手抓了夜的手,她本只是下意识的举动,却发现自己手中的纤细在一颤后竟是也回握了她,她心下一愣,抬头看向漆黑一片的身旁,心口那莫名的刺痛突然又是袭来,让她措手不及的轻哼出了声。 正当她咬着唇皱眉忍着那几丝莫名的疼痛时,耳边传来夜清冷得听不出情绪的话语:“怎的了?” “潇将军莫不是伤口疼了?”禹子寒在怀中摸索了一阵,不一会儿又扔出了两张方才的符纸,潇辰苍白的脸在光亮下暴露,他眉一皱,担忧的开了口。夜听着,摸索着石门的手一顿,偏头看向潇辰,在看清她眉间的蹙起和隐忍后,也是眸子一颤,问道:“是伤口沾了雨水,加重了么?” 夜说着,收回了揽着她的手,蹲下身子打算查看潇辰的伤口,禹子寒看着急忙转了身子,心中默念非礼勿视。 潇辰被夜的动作惊得身子一颤,刚想说没事,心口的疼痛一瞬剧烈,通过背脊传上了头顶,双眼一瞬模糊,意识开始变得朦胧。 模糊中她好似看着了自己的伤口处流出了鲜血,那血却不是鲜红的,而是泛着幽幽绿色的红。 脑海中有一个难辨性别的声音在重复的念叨着什么,随着意识的逐渐远去,眼中夜的面容愈渐模糊,那声音却渐渐清晰了。 清晰得,活似就响在耳畔一般,颤动了身心。 ——“恨!我恨啊!” 第31章 白十八 ——“滴答。” 雨水从洞沿滴落,撞进积了水的坑洞里,发出一声又一声清脆空灵的滴答声。 这是一个似是人力挖出的山洞,边缘坑坑洼洼的,洞口和石面爬满了青苔,里面却似被水一直浸泡着一般,水泽光润。洞里躺着一匹巨大的狼,那匹狼一身鎏银的毛发,辉煌威武非常,狼的身旁,躺着一名素衣昏睡着的美丽女子,正是潇音希,而那巨狼,自然便是银狼。 雨水的滴答声又是响起,银狼搭着的双耳忽的一颤,一双似是泡在月色里的银亮眸子睁了开来。她晃了晃大大的脑袋,眸中还有着一丝迷蒙。待她发现自己已是狼型的时候,眸子一颤,身子晃了晃,就想要站起,却在动作的下一瞬,感受到了腹部的压迫感。她转了转大大的脑袋,看到了蜷缩在她的腹部的潇音希,眸子一顿,竟是就这么愣在了那里。 她们为何会在这里?她又为何会不受控制的变回了狼形? 银狼看着潇音希下意识的拽着她的毛发的手掌,眨了眨双眼,无奈的将前爪搭在一起,脑袋一偏,枕上去百无聊赖的看起了她。她轻柔的蜷起了身子,将潇音希包裹在了柔软的毛发中,她就这么觑着她,忽的眯了眯眸子,鼻子一哼,喷出一口热气来。 就你这个女人这么有福气,敢枕着本小姐的顶级狼毛睡觉,连夜那个别扭的女人都只睡过几次,还是本小姐施舍的呢。 罢了,待她将醒的时候再变回人形吧。 银狼想着,忽的又偏了脑袋,一双鎏银的眸子看向了洞外漆黑的雨幕,鼻间又是哼出一口热气,正当她回忆着她二人出门后遭遇的事情时,灵敏的双耳忽的一动,她听着不知何处传来的声音,缓缓地抬起了头。 雨声中,若有若无的传来了,有谁不住地摇动着铃铛的叮铃声。 剧烈地,不停碰撞着。 ——“叮铃。” 夜抱着潇辰,透过符纸的光看着她左脚脚踝处的小铃铛诡异地颤动着不住的发出声响,一遍又一遍,毫不间断的,剧烈地抖动着。 空灵的铃声都变得刺耳了。 夜看着怀中突然昏迷的潇辰,眸子沉着,蹙着眉小心的拉开了潇辰的衣裳,替她查看着腹部的伤口,禹子寒虽是奇怪那铃铛声,却也深知非礼勿视,便一直背对着二人,倒是嘴不用闲着,一面从怀中掏出几张符纸,一面说道:“夜大人,潇将军怎么了?” 夜看着潇辰腹部她缠上的绷带上干净的模样,眸子一滑,瞥了一眼背过身去的禹子寒,又是替潇辰穿好了衣裳,冷着脸回道:“伤口没有裂开。” “诶,那这铃铛声是怎么回事,不停的响,我的耳朵都快要被吵的听不见了。”禹子寒捂了捂耳朵,转过了身子,瞧着夜打横抱着潇辰的动作,神情一愣,忽的笑了,他看向潇辰露在外边儿的脚踝上疯狂地抖动着的血色铃铛,嘴角一撇,刚想打趣说这铃铛里莫不是跑进了恶灵在作怪,却在开口的一瞬,眼角瞥到了夜面前高大的石门上一个娇小的黑影,心中一惊,喊道:“夜大人小心!” “小心什么,小心我吗?”随着禹子寒的喊声落下,那石门上的黑影一闪,落到了夜的面前,那黑影娇小,一蹦一蹦地从黑暗中跑到了符纸可以照到的地方,露出了模样来,却让禹子寒见了后张大了嘴,呆愣的说不出话来。 那黑影十分娇小,穿着洁白的花边小裙,一头长发在脑后扎成了小辫。样貌乖巧可人,看那模样似是十余岁的女童,个子不过到夜的腰上一点。一双黑漆漆的大眼睛充满了好奇,偏着头打量着二人,声音软软的,稚嫩而惹人怜爱。只见她背起两只小手,向前弯了弯身子,眸子笑着,又是甜甜的说道:“十七哥哥说,这里不是人可以来的地方哦,会死翘翘的哦。” 夜垂了眸子细细的打量着小女孩,心下竟是莫名的有着一丝亲近的熟悉。她皱了皱眉,道:“那更不是小孩子可以来的地方。” 禹子寒听着夜冷淡的话语,却又觉着莫名好笑,暗自留了个心眼,跑到小女孩身边,蹲了下来,平视着她,尽量地软着声音问道:“小孩儿,你叫什么名字啊,这里很危险哦,不是小孩子可以来的地方哦。” “我叫白十八,十七哥哥说了,我可以来的,你们人不可以来,我相信十七哥哥。”小女孩好似不相信禹子寒的话,嘟起了嘴,软软的小脸两边微微鼓起,被淋湿的头发趴了下来,搭在脸庞,竟是乖巧可爱得不行。 禹子寒看着白十八鼓气的模样,心下竟是一软,眸光中一丝怀念。然他却也知,突然出现在这种地方的小女孩,可不是简单的小孩儿,况且她还不住的重复着“人不可接近这里”的这样的话语,而她又说自己可以进来,那便证明,这女孩,不是人。 “十八?”夜看了眼怀中仍是昏迷着的潇辰,看向白十八的眸子一颤,竟是有着三分惊讶。白十八不理会冷冰冰的夜,她觉着这样的大姐姐都不是什么好人,便只是冲着夜吐了吐舌头,一双大眼睛却是看着潇辰脚踝的铃铛,忽闪忽闪的,似是在思考什么。 白十八没有蓑衣,雨水倾盆而下,淋湿了她小小的身子,她却似毫不在意的模样,歪着脑袋满眼好奇的看着潇辰的铃铛,不时,小嘴一张,开口说道:“这个大姐姐是谁呀,为什么会有伍姐姐的铃铛呀,咦,这是伍姐姐的铃铛吗?好像又不是。” 这一家子都是什么奇怪的名字,怎么全是壹贰叁肆伍这样的。 禹子寒在背在后无奈的撇了撇嘴,冲着白十八说道:“十八小孩儿,你是怎么过来的呀,过来的时候有没有看到其他人呀?” “咦,大哥哥你是术士吗?”禹子寒看着一瞬间到了自己的面前来仰着头看着自己的白十八,背后竟是惊出了冷汗。若是这女孩想要取他性命,就方才那一瞬,便可杀自己于无形。 身手太快,快若鬼魅。 白十八没有回答禹子寒的问题,而是仰着小脑袋瞧着他手上的符纸,一双大眼睛亮亮的,模样乖巧可人,甚是天真烂漫。夜看了眼那厚重的石门,抱着潇辰替她拢了拢蓑衣,转过身瞧着白十八,眸子暗沉得很,她瞥了眼她露在外边儿白嫩的小手,阖了阖眸子,道:“你知道如何进去么?” 白十八听着身后夜冷冰冰的声音,堵了嘟嘴转着小身子仰头望向她,一副极不情愿的模样,却在望进夜那双幽冷的眸子时,眼睛瞪了瞪,面容一变,竟是欢喜了起来,她跑到夜身边,甜甜的说道:“大姐姐,你是几啊?” 夜看着白十八高兴的小脸,微微的叹了口气,回道:“我不是几,我叫夜。” “诶,可是大姐姐身上的气味很亲近,虽然很淡了。”白十八好似对夜的回答很失望,一双大眼睛里都是委屈,小嘴嘟着,看得夜眸子一颤,又是一声叹息。她望向禹子寒,道:“禹公子可有法子开了这石门,亦或有空闲去寻寻那上边有没有暗格。” “哎呀,不用这么麻烦的呀,夜姐姐你将自己的血涂上术士哥哥的符纸,贴上去就行啦。”白十八虽然不相信夜的话,却终归是孩子,感觉到夜身上十分亲近的气息,便一下了转变了态度,看着夜的大眼睛里满是友好。夜瞥了她一眼,心下无奈却也软了眸子。 “那便尽快吧。”夜说着放下了潇辰,左手揽着她,右手一扬便是拔出了枫华,正当她手腕一转,剑刃就要划过手臂的时候,白十八看着躺在夜怀中露出了面容来的潇辰突然惊呼出声,夜听着了,提剑的手一顿,停了下来,她抬眸看向白十八,似是有些不悦地道:“怎的了?” “夜姐姐最好扔下这个大姐姐哦,虽然她脚上好像套着的是伍姐姐的铃铛,但也取不下来,没办法。”白十八看着绷着脸的夜,咬了咬小嘴,似是有些怕她,诺诺的开口道:“这个大姐姐,气味太复杂,好像什么都有,又好像什么都不是,好危险的。” “何意?”夜身子一顿,面色一冷,吓得白十八又是缩了缩脖子,一张乖巧可人的小脸上露出了快哭了的表情,看得禹子寒心下不忍,跑上前一个弯腰抱起了白十八,瞧着夜道:“夜大人,你莫急,让小孩儿说完。”他说着又偏头看向白十八,银色面具下的眸子温软得很,轻声道:“小孩儿,你说说问什么让我们扔下这个大姐姐啊。” “铃铛是封印呀,摇的这么厉害,就是要断了,断了,这个大姐姐就不是那个大姐姐了。” 什么这个大姐姐,那个大姐姐······ 禹子寒看着白十八天真烂漫的笑颜,眸子一偏,竟是无奈得很。夜听了后却是面色一顿,满脸冷然。 第32章 醒 ——“恨!我恨啊!” 浴血的夜色下,尸体从山脚堆积,一路蔓延到了山顶。 山林里,死寂中不住地回荡着痛苦的怒吼。 无数的声音交织,重复着一遍又一遍的——“我恨啊。” “我恨啊。”嘴不受控制的张开,吐出的却是带着悲戚和愤恨的话语。潇辰呆呆的站在尸体堆里,垂着头望着自己满手的鲜血,身体中的什么在不受控制的撕扯,却疼得毫无知觉。 我恨。恨什么?恨谁? 潇辰无措的仰头望着山顶尸体中央立如苍松的男子,失了傲然的纤眉皱着,一双黑眼睛里满是迷茫。 身体里快要撕碎内腑的恨意好似下一瞬就要淹没到头顶,她快控制不住自己身体,只想要冲上前去杀了那个男子。却不知此举为何。她咬牙,身子不受控制的颤抖着,望向背过身子浑身浴血的瘦削男子,想要开口问他为何,却在张开嘴的一瞬失了全身气力,双腿一软,就这么跪了下去。 她为何会在这里?为何会恨?为何那浓烈的恨意仿佛从血脉中升起,毫无阻碍的淹没了身心? ——“你在恨谁呢?” 是啊,我在恨谁呢?潇辰艰难的抬起头看着前边儿负手背对着自己的男子,竟觉着他挺直的背脊里透着难以消磨的凄凉。 ——“我恨啊!恨啊!” 脑中那哭喊的话语又是响起,占满了一切思绪,她终是受不住的压抑轻哼出声,弯了背脊,捂着头倒了下去,失了意识。 “哎呀!夜姐姐快扔下那个大姐姐!”白十八忽的挣开了禹子寒的怀抱,跳到了地上,一双小手上已是握上了两把短刀,她一双大眼睛瞪着夜怀中的潇辰,竟是还有着几丝孩子气的懊恼。 ——“叮铃。” 剧烈颤动着的刺耳铃声突然停了,最后轻轻的晃悠了一下,空灵而清脆。 一股十分邪气的气息从潇辰身上散发了出来,带着压迫呼吸的沉重。 夜皱眉垂头望向怀中昏睡的潇辰,心口被那股愈渐浓郁的气息压得一瞬竟是窒息。她紧了紧握着枫华的右手,左手捏作了拳,却仍是没有放开潇辰。 她不知自己为何,会不愿扔下怀中的人儿。不知自己为何会觉着,扔下了她,心上某处就会懊悔。 “哎呀,夜姐姐你快扔下她啊!要醒了啊!我跟你说哦,我打不过的哦!”白十八紧紧地握着手中短刀,小小的身子弓着,好似随时就会冲上去一般,一张小嘴因着夜没有反应而气得嘟起,若是情势允许,她怕是还会跺跺自己的小脚。 禹子寒也是感受出了从潇辰身上散发出的诡异气息,虽并未叫夜抛下潇辰,却也是留了心眼,又是扔了几张照明符纸在周围,从怀里另掏出了几张符纸,夹在指缝,一双眸子望着垂着头昏睡着的潇辰满是凝重,却又夹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复杂。 似是担忧,却又不只是担忧。 ——“叮铃。”一阵风诡异的刮过,撩动了潇辰脚踝的铃铛,又是一声空灵。 而随着铃铛声起,夜怀中垂头闭眼的潇辰忽的身子一颤,阴影下的嘴角竟是怪异的渐渐勾起,唇启,便是一阵邪气的笑声。笑得夜揽着她的手一顿,笑得白十八的小脸都是一白,笑得禹子寒面色一凝心下叹息。 三人心中都收到了一个共同讯息——糟了。 “我恨啊——”笑声落下,潇辰猛地抬起了头,嘴角勾着,说的却是愤恨到极致的话语。夜身子一颤,一瞬收回了揽着潇辰的手,一个闪身到了白十八面前,待她站定看向潇辰时,却是眸子一颤,握着枫华就那么愣在了当下。 潇辰本就是英气的面容,傲气恒生,现下配着嘴角那抹邪气的笑意,更是有了一丝高傲的冷漠。然而若是这般便让夜愣了神,定是不能的。让她愣神的,是潇辰那——泛着幽冷蓝色的双眸。 那蓝色幽深而冰冷,即使她嘴角扬着笑意,却也嗜血残忍冰冷到极致。 夜三人就这么呆愣的看着摇摇晃晃的站直了身子,笑得似是十分开心模样的潇辰一面呢喃着“恨”一面扬起了右手拔|出了霜尘。 ——“嗡!” 霜尘在潇辰握上去的一瞬发出了剧烈的嗡鸣,却又在下一瞬安静了。 三人在那一声剑鸣中回过了神,白十八望着浑身都散发着妖冶的邪气的潇辰,心中一丝害怕的咽了咽口水,看向身前的夜说道:“夜姐姐,你身子好像虚弱很久了,打得过那个大姐姐吗?” 夜:“······” 夜偏头瞥了一眼白十八,眼神里的警示吓得白十八又咽了咽口水,心下委屈,却又找不到人诉苦,只得堵了嘟嘴,捏紧了握着短刀的小手,望着潇辰,一张小脸上挂着同她年岁不符的凝重。 ——“恨啊!”潇辰突然仰天一个长啸,身影一瞬竟是消失在了原地,夜心头一颤,提着枫华刚是转身,下一瞬白十八就发出了一声惊呼冲着石门飞了去,而她方才站着的地方却立着邪邪笑着还维持着抬手动作的潇辰。 禹子寒同夜对视一眼后一个闪身到了石门前接了白十八,他将白十八放下,将手中的一张白色符纸仍向了夜,潇辰一双幽蓝的眸子一直望着白十八,泛着冷然的光芒,她眼角虽是瞥到夜接了那符纸,却并未攻过去,而是身子一闪,又是冲着白十八去了。 什么仇什么怨,非得冲着小孩儿来。 禹子寒一咬唇,急忙捏了个决将手中的几张符纸冲着潇辰扔了去,却被潇辰轻嗤一声,提着霜尘的手腕一个翻转便是斩断了去。禹子寒瞧了,心下一惊,就打算抱着白十八躲了去,却在刚弯下腰时潇辰就到了面前,霜尘泛着白光冲着白十八劈了去,白十八小脸一个煞白,抬起手中短刀挡了去,却被剑上的力道推了出去,撞上了身后石门,白净的衣裳沾了满背的青苔。 潇辰咧嘴一笑,望着白十八又是抬手一个挥剑,却在剑刃闪过的一瞬,眼中映出了夜冰凉的面容。她看着夜右手提着枫华挡了剑,左手手臂破了一个口子,鲜血混着雨水滴落在地,手中捏着一张沾了血的符纸,下一瞬,夜将那张符纸拍上了石门,右手一个使劲,竟是就这么推开了潇辰。 石门在符纸贴上去的下一瞬发出了一声碰撞的铿锵声,而后,竟是从中裂开了一个缝隙来,缓缓地打开了。 “走。”夜冲着禹子寒低声喊道,随后便是头也不回的提着枫华追着被自己推出去十尺之外的潇辰去了。禹子寒看了眼面前披着蓑衣的瘦削身影,不忍的皱了皱眉,偏过头抱起了白十八,一个闪身跑过石门进了去,没了影子。 夜看着好似毫不在意禹子寒和白十八跑掉了这件事,反而垂着手站在原地歪着脑袋看着自己笑得邪魅的潇辰,眉头一皱,指着潇辰的剑尖一收,脚步一顿,停在了离潇辰不过一尺的地方,看着她,神色复杂。 那双幽冷的蓝色双眸好似蒙着水漾的光波一般,泛着波澜。夜看着那张傲然妖冶的面容,竟是有些提不起剑。 她不愿伤她,也不愿她伤。 “潇将军。”夜抿了抿唇,望着并未攻过来的潇辰,犹豫后还是开了口,声音轻的很。 潇辰听着这个称呼,幽蓝的眸子一颤,嘴角的笑意更盛了。她突然提起了霜尘,握在手中似是把玩般的挽了几个剑花,一双眸子觑着夜,带着三分冰凉三分嗜血四分复杂。 “碰!”潇辰忽的眸子一眯,嘴角滑过一丝狠戾,提着霜尘一个闪身到了夜面前,在夜心中一颤一个愣神间,抬手一掌拍上了她的胸口,夜一瞬未设防,身子一颤,仰头就是一声轻哼,纤细的后背重重的撞到了打开了一半的石门上,发出了巨大的声响,蓑衣被那一撞竟是绳索一松,随着夜离开石门的动作从背上滑落,摔到了地上,大雨一瞬淋湿了全身。 夜压抑的轻咳了几声,嘴角滑下一抹鲜血,她一双黝黑的眸子在符纸的光亮下竟是若有若无的泛起了嫣红的光。 潇辰挂着玩味的笑容打量着夜淋湿后玲珑有致的身子,夜看着她,面色一冷,心下一丝混乱。 “潇将军。”夜扶着石门,握着枫华的手微微颤抖,她眯起了眸子,好似在压抑着什么,声音因着潇辰那一掌,有了一丝沙哑。潇辰听着夜的又一声呼唤,双眸中幽冷的光竟是一个剧烈颤动,她嘴角邪魅的笑意一瞬僵住,望着夜的面容上的轻蔑和玩味都僵在了脸上,握着霜尘的手都有了颤抖。 有用。 夜忽的直起身子,右手扬起,竟是收了枫华。她直直的盯着潇辰的双眼,步子一迈,走向了她。雨水不住的浇灌着她的身子,湿了一头墨色的青丝,湿了那绝世的面容,湿了一身白衣,却丝毫都未阻碍她的步子。 一步一步,缓慢而坚定。 ——“我恨啊!恨啊!” ——“潇将军。” ——“恨啊······” ——“潇将军。” “别过来!”潇辰握着霜尘的手忽的一松,剑身撞到积水的石面,溅起一片水花。她突然扔了剑,蹲下了身子,捂着头不住地发出痛苦的呻|吟。 就好似有什么东西在脑中撕扯的理智。 夜步子丝毫没有因为潇辰的喊声停顿一瞬,她走到潇辰面前,抬手抹去嘴角的血迹,觑着她的眸子,竟是分外柔软。 她忽的蹲下了身子,滴着水的白皙手掌抚上了潇辰被淋湿了的青丝,一双泛红的眸子觑着她,雨中的面色惨白。她看着她,忽的眉眼一软,朱唇微启,轻声唤道 ——“潇辰。” 第33章 不好 ——“潇辰。” 那一声冷质声线下清冷却又夹杂着说不清的柔软的呼唤就这么混着雨声飘进了潇辰脑海。她瞪着幽蓝的眸子,脑中混沌的声音开始渐渐轻了,只余下那一声温和的呼唤回荡在耳畔。 她心中一颤,呆愣着目光抬起了头,捂着耳的双手垂了下去。 幽蓝的眸子里映出夜沾满雨水的清冷面容,许是雨水模糊了视线,瞧着那淡漠的黑眼睛里,竟是有着五分温柔。 莫名的晃了眼。 潇辰呆呆的望着夜,喉咙干涩。 好渴。 她眸子一滑,盯着夜嘴角未擦净的血迹,忽的幽蓝一颤,俯身凑了过去。夜望着潇辰近在咫尺的面容,眉梢一颤,心下竟是有些想偏开头。而潇辰却不给她这样的机会,她就这么痴迷般的觑着夜的嘴角,然后鬼使神差的微微启唇,伸出柔软舔舐净了那一丝鲜红。 夜猛地身子一颤,后退一步站起了身,她一双微微瞪大的眸子觑着舔了舔嘴角好似还在回味的潇辰,身子颤抖。 “好甜。”潇辰伸出舌头舔了舔唇,眸子一勾,嘴角挂着邪气的笑缓缓站起了身:“正好渴了。” 夜:“······” 夜眯了眯眼,心下一丝恼怒。 没能唤回来么。 她蹙眉,右手一扬拔出了枫华,退后一步,白衣被淋湿,浑身浴水,玲珑有致的若有若现。 潇辰仍是挂着那抹高高在上的邪气笑意,身子一矮,拾起了地上的霜尘,她握住剑柄,弯着腰,忽的偏过头看向了夜,眸子一挑后,便是猛地消失在了原地。 夜眉梢一颤,瞧了眼周遭已经开始暗淡下去的符纸,双耳一动,提着枫华又是退了一步,随后就是手腕一个翻转,剑刃贴在后背的下一瞬,一道白光闪过,撞了上去,夜冷着脸,握着剑柄身子一个翻转,挥开了霜尘,随后,不知何时跑到她身后去的潇辰随着霜尘被挡开而现出了身影。 潇辰瞧着同她互换了位置的夜,幽蓝的眸中闪过一抹嗜血的冰凉,夜看着潇辰忽的朝着自己扯了扯嘴角,又是消失在了原地,便是一个皱眉,面色更是黑了三分。 下一瞬霜尘已是到了身前,夜眸子一沉,提剑挡了,身子一转,又是躲了去,而她刚是落地,潇辰又是提着剑尖指着自己刺了过来,雨水一瞬跑进了眼角,她眯了眯眼,望着潇辰那在符纸愈渐微弱的光芒下泛着阴冷的面容,心中竟是一痛。 她一直都是善良的性子,面上总是冰冷,眸光总是淡漠,却是心下不忍。 不忍见着贫苦的人们,不忍见着哭泣的可怜孩童,不忍,不忍见着面前这个人儿变得不再是她。 笑声那么痛苦,笑容那么狰狞,笑意到不了眼底。 潇辰笑得残忍,每一剑都指着夜的要害,每一招都力求致命。夜却只是见招拆招,只守不攻。 而夜越是不主动攻击,潇辰挥剑的力道便是越大,嘴角的弧度越大,笑意越浓。 “咳。”胸口被潇辰十足力道的一掌拍出了内伤,待夜一个挥剑挡了潇辰一剑后,竟是偏头咳出一口鲜血,嫣红挂了唇角。而潇辰趁着这个空档,提着霜尘又是扑了过去,夜听着声音,眸子一抬,瞧着潇辰咧嘴笑得欢喜的模样,视野一瞬模糊。 这么,想要杀了我吗? 夜垂了垂眸子,直起身提剑在身前,却是未能挡住潇辰那十分的力道,身子一个疾退,又是撞上了那扇半开的石门,发出一声沉重的巨响,震得青苔都落了。 “咳咳。”夜一手撑着石门,一手捂着胸口,又是几声压抑的轻咳。血沫溅上嘴角,顺着苍白的皮肤,夹在雨水里滚落。她抬眸觑着勾着唇一步一步朝着自己走来的潇辰,就这么看着那人不可一世的眉眼,看着那人分明残忍冰冷却又夹着温软笑意的幽蓝眸子,看着那人妖冶邪魅的面容,忽的竟是再也否定不了。 否定不了,那莫名的心思。 剑刃闪过,锋利的风声拂过耳畔,夜偏了头瞥了眼插|在自己脖颈旁边的霜尘,抬眸看着面前潇辰勾唇轻笑的模样,忽的竟是失了气力。 “只守不攻,可不好。”那人温热的呼吸拂上了面庞,夜看着面前快要暗下去的符纸,听着潇辰凑到耳畔的轻声低语,忽的眉眼一软,阖了眸子。 ——“夜,只攻不守,不好。” 脑中那人一袭红衣,唇带酒香的话语空灵的响起,还泛着温热柔软的笑意。 “是啊。”符纸终是承不住雨水的冲刷,全然暗了,跌落到了水坑里,失了光亮。夜睁开眼,感受着符纸熄灭后潇辰身子的一丝轻微的颤抖,启唇声似叹息:“我知道,这不好。” 但我不知为何,唯独不愿伤你。 潇辰抬起身子,手握上插|进了石门的霜尘剑柄,似是想要将其拔|出,她一双眸子幽幽的泛着蓝色的光,在黑漆漆的夜里,显得凄冷明亮。夜靠在石门上,抬眸觑着那双眼,眸光淡的很。 “潇辰。”幽冷的一声轻唤,让潇辰拔剑的动作一顿,眉梢一颤,即使没了符纸的光亮,她也能瞧见夜毫无表情的面容,这让她心中猛地升起恼怒,这怒气来得突然又毫无缘由,让她只能咬了牙,瞪着夜,狠狠道:“闭嘴!” “潇辰。” “我叫你闭嘴!”潇辰听着夜清冷淡漠的声音,突然像是被触碰到了某一处逆鳞,暴躁愤怒的一把拔|出霜尘,气急败坏的抬手朝着夜刺了去,夜却只是淡着眸子觑着她,毫无动作。 “当!”剑刃入石的铿锵声在雨声中响起,夜瞥了一眼插|在自己左腰旁的霜尘,望向潇辰时,眉眼泛起一丝复杂的神色。 “为什么不杀我?”夜忽的松了捏着枫华的手,剑尖朝地,插|入泥土。 潇辰听着夜的话语,更是气得狠了,她猛地抬起左手掐上了夜滑满雨水的冰凉脖颈,手指勾着,好似下一秒就要捏碎夜的喉咙,气急败坏的冲着她吼道:“别以为我不敢杀你!” ——“杀了她。” ——“恨啊,恨!” ——“杀了她!” 脑中又响起混乱的人声,粗狂而低沉,压抑而痛苦的嘶吼着——杀了她。 潇辰忽的痛苦的皱了眉,手上的力道却是更重了,夜因着喉咙被压迫,皱了皱眉,清冷的眸中泛着三分苦痛七分怜惜。 她不愿伤她。 也不愿见着她伤。 潇辰突然拔|出霜尘,右手暴戾的一甩,霜尘被扔到了身后,亮白的剑刃落地,沾了满身泥水。她垂了头,抬了右手,捏上了夜的脖颈,黝黑中,白皙的水润脖颈上泛起了乌青,因着窒息,青色的脉络浮现。 那纤细好似脆弱到极致,仿佛只要潇辰再轻轻用点气力,就会轻易的断裂,夺走生机。 “我······”夜垂在身侧的手紧紧的捏起,似抬非抬的停顿在半空中,犹豫不决。潇辰却猛地抬起了头,双眼中幽蓝的光芒闪烁不定,眼角通红,眸中泛着水光,声线嘶哑压抑:“我···不要···” 夜因着疼痛半眯的双眼突然瞪大,眸中一痛,停在半空的双手终是不再犹豫,揽上了身前人儿颤抖的纤细腰肢,蓑衣刺了手。 掐着脖颈的力道突然松了一分,潇辰扬着眸子,呆滞的望着夜蹙起的眉间,忽的眸子一阖,眼角滑下了滚烫来。 “我···不要···杀你。”幽蓝一瞬褪去,黑眼睛里盈满了泪。这带着哭腔的悲戚声音随着掐着脖颈的力道一同散了去。潇辰艰难的仰着头看了一眼夜,便一闭眼,昏了过去。 “咳咳。”夜抱住潇辰,腾出一只手捂着喉咙偏过头压抑的咳嗽了好一阵。她呼出一口气,垂了眸子觑着靠在自己肩上的潇辰,神色复杂。 “唉。”轻若无闻的叹息混杂在倾盆大雨中,一瞬便被雨水打湿,落了下去。 夜又是压抑地轻咳了几声,抱起潇辰捡起了枫华和霜尘收入了剑鞘,她看了眼这丝毫不见变小的大雨,靠着石门,改为背着潇辰,她扯了扯潇辰身上的蓑衣,将她遮了个严实,才迈着轻缓的步子通过半开的空隙进了去。 雨水一遍又一遍的淋湿了她瘦削的身子,冰凉顺着鬓角滑下下巴,清冷的绝世面容,惨白而虚弱。 被她遗留在石门另一边的蓑衣躺在泥水里,被雨水浇了个透。 第34章 蓑衣 雨势丝毫没有减弱的趋势,只顾着倾盆而下,淋湿了那幽暗路上艰难前行的人儿。 夜背着潇辰走过了湖上的桥,终是到了湖中央的山脚,她微微仰头望向那雨幕后面的山顶,雨水滑进眼眶,让她一瞬闭了眼,蹙了眉。 身后是她浅浅的脚印,身前是毫无方向的山。 夜将背上的潇辰往上提了提,睁开双眸前边儿望了眼幽暗得阴森的山林,面色沉了沉,迈开了步子进了去。 山林似是有着一层朦胧的黑雾笼罩着外边儿,泛着尸气,刺鼻。夜一手在身后撑着潇辰的身子,一手拔|出了枫华砍断着道上绿意盎然的树枝。这样的鬼天气,这样的鬼地方,若是要去寻上山的路,便是太费气力,不如自己造一条路。 她瘦削的身子背着潇辰,步子却是稳健。周遭除了雨声和靴子踏进水坑的声音便只剩下剑刃斩断树枝的咔嚓声,孤寂得很。 她走了一阵子,眸子转了转,突然顿了步子,凝眸望了望前路,忽的直起身子,不再前行。 鬼打墙了。 这地方,她方才来过,树枝的断面还新鲜。 她紧了紧撑着潇辰身子的手,微微垂头阖了眸子,眼角一抹嫣红。 视野宽阔后,她才看到山林外围的雾气在渐渐收拢,朝着山腰的中央聚拢,黑漆漆的林中泛起了幽绿的光——就如同,一种仪式一般,黑色雾气经过的地方,草木枯萎,枝叶落尽。 她转过身睁开眸子看向来时的路,忽的眉梢一抹殇,烧红了眼角的色彩。 她总是不愿去记得那些久远的事情的,那些琐碎的,毫无意义的事物。但她却总是能记得分毫不差。 分明,忘记的人才最欢乐。 她望着那朝着自己愈渐近了的黑色雾气,淡漠地阖了阖眸子,随后轻柔的将潇辰放了下来,让她趴在自己的背上,撑着她的手扬起,枫华剑刃划过,手心一条刀痕,鲜血下一瞬便涌了出来,顺着修长的手指滑落,被雨水冲走。 随后只见她将枫华收入了剑鞘,右手伸到身后扶了潇辰,划破的左手扬起,泛着鲜血的手掌张开,冲着那好似要扑上来将二人吞噬的黑雾,幽绿光芒下水润的五指修长白皙。 ——“远方有客,勿清扰兮。” ——“远方来敌,便驱逐兮。” “灭。”黑雾一瞬笼罩了二人,夜左手一甩,鲜血撒了周身,她转过身拥住潇辰,启唇冷声说着似咒语一般的话语,却若有若无的夹杂着一丝沉重到无力的叹息。 沾上夜鲜血的黑雾只来得及泛起一丝黑烟,便散了去。 然那几丝鲜血并不能阻止黑雾的侵蚀,它们饥渴般的蜂拥而上,活似张着血盆大口的凶兽,不时便吞没了二人,夜感受着身体因着失血和内伤的虚弱,双眼开始模糊,她垂眸望着怀中皱眉昏迷的潇辰,吃力的掀起眼皮,抬起还泛着鲜红的左手,拥了潇辰,在白皙触摸到蓑衣的一瞬,终是撑不住的闭上眼,失了意识。 ——“诶!你等等我啊!” 一个看着当是刚及第的小女孩儿跟在一位高挑的白衣女子身后,乖巧的面上小巧的嘴嘟着,迈着小小的步子,为了跟上身前的女子宽阔的步子,好似跑得有些力不从心。 夜站在那女孩身后,望着面前快步的二人,眸子转了转,打眼瞧着这似是山间小道的不平泥地,再是望向前面的二人时,眸中竟是盈满了复杂的情绪。 似是无奈,却又有着柔软。 小女孩跑得累了,忽的摔了一跤,她望着前面步子丝毫未作停顿的白衣女子,眼中忽的泛起了委屈的泪光,她咬着唇,就这么坐在泥土上,冲着那冷漠的白衣女子喊道:“诶!你这人怎的这般没心没肺!” 许是那满是委屈软儒声音实在太过令人怜惜,那白衣女子终是停下了步子,却仍是顿了一会儿,没有转过身来。女孩儿见了,一双水汪汪的眼睛更是红了,胸口一个颤动,就这么哭了出来。 白衣女子听着那委屈到极致的哭声,终是一个轻声叹息的转过了身来······ ——“夜!夜!” 耳畔传来夹着女孩稚嫩哭声的清丽呼喊,眼前的画面一瞬散去,化作了黑。 夜轻蹙了蹙眉,意识清晰前,先却是感受到了怀中的柔软和蓑衣的刺手,随后这才睁开了眼,头顶一束光毫无预兆的射入瞳孔,让她一时又是闭上了眼。禹子寒见了急忙将符纸移开了些,夜这才全然的清醒了,睁开眸子望着围在自己周遭的银狼四人,眸中一丝疑惑,便想起身,却在动了动手时发现了怀中的人儿。 双手还紧紧的拥着那人,左手的伤口被怪异的包扎着。 银狼望着躺在地上扬着头看着潇辰一脸呆样的夜,焦急的心总算是放下,她看了眼身旁好似还在思考着什么的潇音希,内心一个颤抖,扯了扯嘴角朝着夜道:“你别看了,你一直抱着人家不撒手,我们又害怕动作大了伤着你二人,便只得先随意的包扎了下,你快起身,让潇姑娘给你同潇将军瞧瞧。” 夜转了转眸子,瞧着白十八缩在禹子寒身后可怜又担忧得瞧着自己的小脸,眉梢软了软,扶着潇辰坐起了身子。她随意地打量了下几人待着的地方——一个似是人为凿出的洞穴,洞不深,不大,六人在里边儿,刚好,不算很拥挤。洞内光滑的泛着水汽,洞沿却是爬满了水泽的青苔,着实怪异的很。 夜小心的扶着潇辰,摘了她身上的蓑衣,铺在了地上后,这才轻柔地扶着她躺在了上边儿,让开了身子,看向潇音希低声说了一句“我不碍事”便走到一旁席地而坐打算运功疗伤。潇音希收回思绪,瞥了眼夜湿漉漉的身子和苍白的脸色,再看向地上只是鬓发有些润湿的潇辰,阖了阖眸子,面容上三分复杂三分叹息。她低声应了,走到潇辰身边替她看起了身子,银狼瞥了眼潇音希,这才跑到夜身边,望着她毫无血色的双唇,瞥了眼身后,便随意的坐了下去,望着洞外的雨幕,用只有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道:“夜,你何苦。” 何苦这般善良,又这般隐忍的作践自己。 闭目运功疗伤的夜听到这带着五分叹息五分疼惜的话语,眸子一颤,睁了开来,她瞥了眼一旁昏迷的潇辰,耳畔还回响着那人带着哽咽的声音,一时又是迷了眼,乱了心。 夜看了眼银狼,眸子一滑,望向了洞外全然看不见来时的路的漆黑,并未回答银狼的问题,而是问道:“你们如何汇合的,又如何寻到我二人的?” 因着她没有收声,一旁的禹子寒和白十八均是听着了,还未待银狼开口回答,白十八便乖巧着模样凑上去回道:“禹哥哥带着我跑啊跑啊,然后就被那东西的雾气吞了,禹哥哥的符纸都没用,然后我门都撑不住昏迷了,醒来的时候就在这个山洞附近躺着,我看着了山洞就跑过去了,就看到了这两个大姐姐了。过了一阵子,这个大姐姐说是感受到了夜姐姐的气息,就带着我们出去找,随后就在我同禹哥哥醒来的地方,找到了夜姐姐和这个大姐姐呀。” 白十八带着小孩子稚气的甜甜解答让银狼一时没了混乱的担忧,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被白十八鼓了鼓气,瞪了一眼。银狼笑着摆了摆手,说不出话,潇音希回过头瞥了她一眼,眸光里似是打翻了五味瓶一般,复杂。夜则是瞥了她一眼,便看向白十八,搁在膝上的右手顿了顿,还是抬起轻轻的抚了抚她的小脸,意喻感谢。 白十八一下便不生气了,高兴得很,蹦跳着又跑回了禹子寒身边,看得夜也是眸子一软,银狼玩心一起,便逗弄起白十八,冲着她吐了吐舌,一面看着白十八气呼呼的模样笑得开心,一面心道这禹子寒还挺有小孩儿缘,这小姑娘不一会儿就这么黏他了。 夜看着打闹的二人,正了神色,望向洞外,沉了沉眸子。 那黑雾莫非是结界么,几人都被送到了同一处地方。然若是想杀了我们,分开不是正好,为何要费尽心思的将我们引到此处。 那些人,何时会做这般麻烦事了? 第35章 式鬼 夜深了,洞中火光熹微,几人围坐在禹子寒火符燃起的温热旁,一时无言。 潇辰在半个时辰前醒来,身子无伤,却是不记得在石门前昏迷后发生的事情,白十八小孩子心性,想要告知她,却被夜一个眼刀制止,怯怯的退了回去。 夜收回白十八身上的视线,瞥眼瞧了坐起身子满眼迷蒙的潇辰,眉心一丝折痕,却在下一瞬抚平,只是那眉眼,沾上了一抹飘忽的悲。她就那么望着潇辰,坐在火堆旁,烤着身上湿漉漉的衣衫。潇音希同银狼本就不知发生了何事,便也无从解答,只得埋头觑着一处,作沉默。 潇辰看了看几人,再看了看毫无印象多出来的白十八,望着这润湿的山洞,满心疑惑。 她只记得,自己在马上晕了去,却又不知自己为何会失了意识,也不知自己为何会在这里,又为何,几人会聚在一起,还多了一个小女孩。 潇辰纤眉一皱,望向夜,双唇一颤,问道:“夜,你可记得我昏迷后发生了什么?” 脑海中有着模糊到极致的画面和若有若无的悲戚,眼角似乎还有着润湿的咸涩。 银狼:“······” 夜!? 这小将军前阵子不还知书达理的叫夜姑娘吗?怎的一日未见,就这么亲近了。 夜觑着身前火堆,抬眸瞥了眼瞪着眸子看着自己的银狼,垂头理了理长袖,一面幽然开了口:“你昏迷后,我们遇到了这个叫白十八的小女孩,开了石门,同禹公子二人走散后又聚到了这个山洞。” “然后呢?”潇辰总觉着这话中缺少了脑中让自己混沌的事情,却又想不出是何。 “然后你便醒来了。” 潇辰:“······” 我没问你这个! 潇辰呼出一口气,抬手掐了掐眉心,却身子一颤就是愣了神。 手心好像曾握住过什么,不,是掐住了什么。 夜眼角看着潇辰握了握拳的反复动作,眸子一颤,不易察觉的抬手捏了捏脖颈——淤青快要全然褪去了。 银狼偷摸的瞥了眼夜用衣领挡了去的脖颈,再看了眼莫名的开始反复握拳的潇辰,心中一个激灵,感觉一个可怕的画面在眼前展现,急忙晃了晃脑袋。她这突然的动作让一旁的潇音希抬头望向了她,眸中一丝惊讶一丝疑惑。 还有七分复杂。 她捏着手中的一根鎏银的毛发,看了许久。 醒来时,身旁盘腿坐着银狼,她身子一动,却觉着有些凉意。身上还有着什么事物包裹后留下的余温,在雨水中的微风吹拂下,散了去。她呆了呆,坐起身子,感觉到手中有异物,摊开一看,却是一根鎏银泛着光泽的毛发。 那毛发不长,却又似是断了一部分。这山洞黑漆漆一片,全是水声,里边儿都是水汽,何来的有这样毛发的生物。她自然是问了银狼,却只得到一句不知。 雨水从洞沿垂下,积了满地的水。禹子寒小声的同白十八讲着什么有趣的事,逗得她笑声银铃。 潇辰想不出个所以,便也不再去想,起了身收拾了地上的蓑衣,坐到了火堆旁,望向洞外黑压压的山林,看向几人道:“我们既然已汇合,银姑娘同阿姐也无事,歇息一阵子,雨势小了,我们便下山回去吧。” “我看这毫不见小的雨势怪得很,怕是有蹊跷。”禹子寒眯眼瞧了眼外头,语气带着几丝猜疑几丝担忧。夜在潇辰醒来时便收了运功,随意的坐着,一双眸子直直的觑着火光,不言,心下却是赞同禹子寒的。 现下不过三月中旬,何来瓢泼骤雨。 潇音希移了位置,坐到了潇辰身旁,纤手一捞,替她把了把脉,瞧着确实无碍才放心的松了手,潇辰低声笑说她担心过度,潇音希瞪了她一眼,道:“不论这蹊跷与否,我们都得下山,到时小心一些便好。” 两日了还未回宫,怕是隐卫中已有些乱了。昨日去镇上,还未待寻到驿站,路上就突然飘出一阵白烟,她同银狼都毫无防备,一时都失了意识,醒来就在这洞中了。倒是让她好一阵懊恼。 银狼几人都应了,虽都无奈于这莫名地事情,但无论如何,必须回去。 正当几人定了时辰,围坐在火堆旁时而闲聊几句时,洞外的雨一瞬停了。 不是渐弱的消散,而是一瞬,突兀的一滴也不再落。雨声一瞬都歇了,只余下洞沿的积水还在滴落,砸到地面的水坑,发出轻灵的滴答声。 林中一时,安静的诡异。 夜同银狼相视一眼起了身,潇音希仰头望着二人,也是捏了捏长袖,潇辰左手微移,握了霜尘剑鞘,也是缓缓起了身。白十八小脸一皱,松开了抓着禹子寒的手,抽|出了双刀,禹子寒收了笑,伸手入怀,取了几张符纸,抬手一挥,灭了火堆,同时,将照明的符纸扔到了洞口上方。 失了雨幕的夜色中,山林间,泛起了幽绿的薄雾,又似是,一双双幽绿的尖细眸子,正望着这边,泛着阴冷的光。 “桀桀。” 寂静中突然传来无数人轻笑的阴森声音,堆积在洞外,声似远似近。一波一波的往前涌动。幽蓝的光晕随着笑声愈渐清晰,也愈渐近了。 禹子寒轻喝一声将几张照明符纸扔到了洞外泛着绿光的地方,躲在树后的东西一瞬露出了模样来。夜同潇辰看清那是何物后,均是眸子一沉,拔|出了剑来,银狼一声轻哼,拔了剑一步上前,撇了撇嘴道:“这不是那天晚上的小黑团子么,怎的有这么多。” “小黑团子?”禹子寒同潇音希均是疑惑出声,却让白十八听了后嫌弃的看了眼银狼,一手提着一把断刃小步跑到夜身后,伸了个脑袋看向围在洞外树后的一团团飘着的黑色物体道:“什么小黑团子呀,它们是式鬼啊。” 式鬼,传言术士有式神做引,而妖魔则以式鬼做引,前者传信降妖除魔,后者传信杀人放火。 “我可不知有这种东西哦,小朋友。”银狼眯眼瞧着外边儿那群绿眼睛的黑团子,忽的嘴角一勾,一抹意义不明的笑意:“禹小哥你有式神这种物什么?” “并无,这不过传言,我们术士均是没有式神这种事物的。”禹子寒正在怀中翻找着什么,嘴角叼着一张嫣红的符纸,听着银狼的问话,取符纸的手一顿:“不过,式鬼这种事物,这些年间我好似也见过些许。” “来了。”夜打断了几人的谈论,枫华白刃一晃,一只扑过来的小黑团子便被从中劈了个两半,剑尖所指,尽是尖锐喊叫。潇辰望了眼身前分明瘦削的白衣女子,却觉着那人的身后,安稳如斯。她阖了阖眸子,提着霜尘走到夜同银狼的中间,瞧着那不断扑上前来的式鬼,随着二人挥剑斩落一只又一只,若是有漏网之鱼,潇音希便是几根银针甩去,散了它的身,禹子寒便是时而扔出几张金黄的符纸,挡了夜三人剑下遗漏的,白十八倒是闲适,待在夜身后,时而捡到一只跑进来的,便是两只小手一挥,短刃直接将那东西劈散了去。 然那小黑团子好似没有个完的不停涌上来,散了一堆,又来一堆,即便夜等人能挡住,却也前进不了分毫。让夜越是抵挡,面色越是沉了。 几人挥剑抵挡了一阵子,林中的幽绿眼睛不见少,却是变多了。一堆一堆,桀桀的笑着,套着一团黑漆漆的飘忽身子冲着几人不断的扑去,夜提剑又是斩落一只后,看着目之所及皆是这东西,不免得眉梢一颤,望了眼身后的白十八三人,道:“去寻寻这洞中可有出路。” “这么小一个山洞里哪能有什么出路,谁会闲着无事,在这洞中还凿个暗道么?”银狼轻哼一声,觉着夜的想法有些犯傻,不与苟同。 夜脸一绷,递了个眼刀给银狼,让她一瞬闭了嘴,这才又对着禹子寒同潇音希道:“摸摸石壁,是否有何暗格。”说完,转头又是一个挥剑斩了两只小黑团子。 潇辰眼角看到身旁剑风瑟瑟似是在赌气的银狼,眉梢泛起一丝笑意。 她总是看不懂夜这对主仆的,银狼总爱说些话来气夜,却每次都是自讨了个没趣,自己在一边生闷气,一会儿却又跟个没事人一般,又凑了上去。 让人看了,又是疑惑又是好笑。 潇辰吐出一口气,看了眼一旁双眉微皱,剑锋飒飒的夜,却是更想叹气。她总是觉着面前的这个美丽女子朦胧得让人难以看清——绝世的面容、出众的身手、寡言的性子和淡漠的行事,都让她看不懂,越是不懂,她便越心慌,便觉着那人离自己越远。 却又未发觉,为何自己会对着一个女子,心思如此沉重。 式鬼越来越多,夜三人都不得不向后退了一步,又退一步,潇辰傲然的眸子眯起,霜尘挥下,招招致命,正当她随着银狼又退一步时,夜却突然向前迈了一步,那黑团子扑来带起的风撩起夜沾了灰尘的白色衣袂,裹了那纤细颀长的身子。 潇辰望着夜挺直的背影,突然竟是心下一个慌乱,鬼使神差的也是向前一个迈步,左手一抬,猛地抓了夜的衣襟,夜身子一顿,转过头来却毫无预兆的撞进了潇辰满是无措的双眸。 “你······” “找到了!” 夜眼角一滑,枫华剑刃又是斩下一片式鬼,她偏头望着潇辰,眸中复杂,刚是启唇,却被身后白十八欢喜的喊叫声打断了去。她眸子一垂,忽的轻了声对着潇辰道:“去看看罢。” 那声清冷却又温软,似一片洁白羽毛轻轻在心上挠了一下,柔软得很。 “好。”潇辰也是反应了过来,颇有些羞赧的红了耳朵,听完夜的话急忙松了拽着她衣襟的手,提着剑转身走到了白十八身旁。白十八指着石壁上一处隐蔽的暗格,头也不抬的说着什么,潇辰却是一字都未听进去。 耳畔那人柔声的话语还缠绕耳根,烧红了面颊。 第36章 心思 “哎呀,潇姐姐你有没有在听啊。”白十八仰头看着一旁面颊诡异的泛红,双目出神的潇辰,一张小脸皱起,好不高兴的模样。潇辰急忙回过神,笑说抱歉,又凑近了些,看向白十八指着的那处暗格。 正当潇辰弯了腰瞧着最里面的洞壁上的那处隐蔽的方形暗格的时候,一旁的禹子寒好似也寻着了一个,朝着她喊道:“诶,潇将军,你来瞧瞧这个,我瞧着也像是什么暗格。” 我又不是通晓机关的风水师傅,都唤我作甚。 潇辰扶了扶额,轻声应了,又是几步到了禹子寒那边,她转身望了眼夜同银狼身前的剑影斑驳,同银狼身后正好也是转过头来的潇音希对视了一眼,笑了笑,又是俯身看起了面前的这处暗格。 夜眼角瞥了一眼潇音希身后的潇辰,望着洞外愈来愈多的式鬼,眉一皱,开口道:“莫要随意碰那暗格,潇辰你来替我。”她刚说完便是收了剑,离开了位置,几只小黑团子一瞬便是越过她扑了进来,潇辰心下一惊,拔|了霜尘身子一跃,劈散了偷跑进来的几只,也顾不得询问,身形一转急忙跑到了夜的位置,替了她。 潇辰一面挥剑斩落一只只尖叫着的小黑团子,一面偏头冲着已经到了禹子寒身边开始查看暗格的夜说道:“夜,你下次,莫要这么突然。” 我差些没能反应过来,现下还有些余悸。 夜听着,摸着石壁的手一顿,眸子一眨也不眨的看着那略微凹进去一点的方形石块,眸中隐约泛起一丝笑意,她头也不抬的回道:“好。” 那一字表面是一如既往的清冷淡漠,却夹杂了些若有若无的温和。听得银狼挥剑的手都是一顿,双肩不易察觉的一颤,瞥了眼身旁嘴角勾起的潇辰,心下晃了晃脑袋,默念:非礼勿听非礼勿听非礼勿听。 夜抬手轻叩洞壁,附耳细听。若无暗道,石壁应当是厚重无声的,而夜用了三分力度的扣壁,却是听着了沉闷的回声。 有蹊跷。 她看了眼门口抵挡的愈渐吃力的潇辰同银狼二人,望向一旁的白十八,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问道:“若是有意外,能躲过么?” “能。”白十八眯了眯大大的眸子,笑得自信。夜微微颔首,表示应了,下一瞬便是抬高了声音对着众人说道:“你们稍微去洞那边,离我同白十八远些。” 话音刚落,禹子寒便是闪身到了潇辰身后,银狼瞥了眼身后的潇音希,右手提剑,左手向后抓了她的手腕,朝着自己这边拉了过去。夜见几人都做好了准备,瞥了眼手已经按在暗格上的白十八,也是抬了手,对着白十八轻声说了一字什么后,便见着二人的手均是将暗格推了进去。 山中不知何处突然响起了巨大的滚轮转动的声音,咔嚓咔嚓,带着整座山林都在微微颤抖。 还未待几人反应过来,夜身前的石壁猛地一个颤动,裂开了似是石门的三条缝隙出来,下一瞬便是摩挲声起,转了开来,眼见着未能收回手的夜就要被石门带着转进里边儿去了,听着夜的话后本就担忧的潇辰,眼角一直注意着这边,当下见着了,提着霜尘就是转身跑去抓了夜的手腕,本以为可以将夜拉出,却在跑到石门前时便感受到了门内的一股猛烈的吸扯,竟是随着夜一同被转了进去。 “轰隆!”石门带着夜同潇辰二人消失了去,转了一圈后又是重重的合了去,发出的巨大轰鸣惊醒了呆着双眼的几人。银狼同潇音希回过神就是扑了过去,使劲的按着那处暗格,石门却是毫无动静。 “夜!潇将军!”银狼狠狠的踹了一脚纹丝不动的石壁,清秀的眉眼上满是恼怒。潇音希虽是没有动作,却也是皱了眉,满眼担忧,她望了眼一旁的白十八,朱唇翕张,刚是打算说些什么,脚下的山石便是突然一颤,无数的裂痕在地面从中向着禹子寒和银狼两边蔓延开来,速度极快。 “跑!”银狼瞥了眼诡异的聚在洞口不再进来的式鬼,拉过潇音希就打算杀出去,脚下却在下一瞬落了空。 地面的石块随着裂痕落了去,四人脚下,皆是瞧不见底的深渊。 银狼感受着下落得飞快的身子,看着身边的潇音希,一个闭眼扯过了她压到了自己的身上,左手兜了她的腰肢,右手剑一横,想要插|入石壁,剑刃撞上去却是火光四溅,坚硬如铁。潇音希微微仰头望着面前的这张清秀面庞,感受着腰间坚实的力道,包裹着身子的柔软温暖非常。 分明是这般危险的境地,却异样的觉着,平静安稳。 银狼并不知潇音希在想什么,她心下思量了一阵子,忽的垂头望向怀中的潇音希,却不经意的同那双君临天下的眸子相视,一时呆愣。 抱歉了,潇皇上哦。 银狼暗自吐了吐舌头,收剑入鞘,右手一扬,双指并,下一瞬便是点到了潇音希的脖颈处的穴道,潇音希还未有所察觉,便就双眼一闭,晕了过去。银狼凝了眸,瞧了她,忽的叹了口气,松了拥着她的手。 潇音希的身子没了支撑,飘忽的朝着下面落去,眼见着就要撞到一旁的石壁时,一抹鎏银的身影突然扑了去,大嘴一张,叼住了她的衣领,只见着银狼的大脑袋一扬,潇音希就被扔到了她背上柔软的毛发中,仰面躺得似是十分舒适。 真是,尽是些麻烦事。 银狼沉闷一哼,鼻间呼出两股热气。 她十分灵敏,大大的身子在四周的石壁上不断的来回跳动,锋利的爪子伸出,狠狠的扣上坚硬的石壁,留下了一排又一排的爪痕。 ——“夜?” 全然漆黑的一条崎岖的道上,潇辰立在中央,手足无措的唤着本应同她一起掉了进来的夜。却是除了声音撞上石壁的一遍又一遍空洞的回响,便再无了其他。 她转了转身子,焦急之下凝着眸子,却发现周遭虽是无光,她也能看清这延伸向下的崎岖山路——一块又一块不平的石头堆积而成的道路。 她也顾不得去想缘由,迈了步便是沿着路跑了起来,怎么都压不下心中的慌乱和担忧。她一面跑一面喊着夜的名字,越是喊,回声越是大,而心越空。 神越慌。 “啊。”正当她又是绕过了一个左转的路口,因着步子太过急切,未注意到这竟是个死胡同,右边还是落空的无底深渊,脚步一乱,便是踩空了一脚,身子一歪,就要掉下去。 左边泛着水汽的石壁突然裂开,石门转动,发出石屑碾动的刺耳声响,下一瞬,漆黑的门内突然伸出一只白皙的手抓了潇辰的手腕,那手及其有力,轻柔的一个拉扯,潇辰便被扯了进去,因着心下惊愣,身子失了气力,便就这么随着那手的力道,脚步一歪,倒在了身后的人儿身上。 熟悉的清冷幽香一瞬绕了鼻息,潇辰当下便是失了全身气力,就这么望着面前的石门转了一圈后发出一声轰鸣又是关了去。她就这么靠在身后的人儿怀中,不愿离去。 潇辰未有动作,身后的夜却是也不出声,就这么保持着拥着潇辰的动作,一动不动。不时,潇辰突然反手扣了夜抓着她的手,掌中玉指纤长,模样甚好。她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也不知道二人正待在何处,却是全然没了先前的慌乱无措,只觉着身旁有夜,便什么都可以不用去畏惧。 她突然,明了了一切。 为何她会对那人突然的离开那般失神的在意,为何她总是会被那人的一个眼神一句话语带走心神,为何那人一旦在她身边她便将双目放了上去,不愿移开分毫。为何那人的眉眼深刻心底,温润如玉,难以磨灭。 只因着,她欢喜。 她爱。 “夜。”潇辰紧了紧握着夜的手,觉着自己掌心都出了薄汗。她庆幸周遭的一片漆黑,让那人灵敏的眸子也看不见现下自己通红的脸。 然,她却是不知,不论多么黑暗,夜的双眸都能清楚的看到她,看到她的一颦一笑,甚至是眉梢因着欣喜的那一点微翘。 夜垂眸,望着怀中潇辰通红的面容,感受着包裹着右手的温暖潮湿,忽的偏了头,不再看。 她知道,潇辰每一个眼神的意义——或喜或悲、或怒或讥。她也懂,现下她通红的面颊和颤抖不止的双眸的意义。 她其实是知的,自己清冷的心底总是会因着潇辰的一举一动而泛起波澜的缘由,但却正是因为知,所以小心翼翼。 她听着潇辰那一声满是踌躇和颤抖的呼唤,只能偏了头,淡了呼吸,却难以回应。 难以,也无法去回应。 第37章 鬼(一) 黑压压的暗室中,独留二人清浅微弱的呼吸,再无其他。 潇辰感受着夜的沉默,从她怀里脱离,站起了身子,她看了看四周窄小的空间,掩饰的笑了笑:“你怎么会在这里?我记得当时我们应当是一同进来的。” 那一声笑干涩而带着沙哑,似是方才发芽的新枝却在下一瞬遇见了干旱的风沙,绿意和生机随着干涸散去。 夜转过身觑着潇辰,黑暗中的眸子异样的泛着嫣红,她知道潇辰为何避开了先前的旖旎,却只能心下叹息:“我醒来时便在这里,方才正好寻着了机关,开了石门,便瞧着了你。” “这般凑巧么······”潇辰偏了偏头,逃避着夜那清明透亮的双眸的注视,就好似,不论自己怎样掩饰,那抹偏离世人常道的心思就会在那双眸子下无所遁形。她掩饰的看着不知在哪边的石门,只觉着那份凑巧实在太过偶然,偶然得,如同命中注定。 夜缓和了些面上的冷意,走到一处墙壁面前,抬手摁下了一个机关模样的圆台,石壁随后一阵颤栗,轰隆着转了起来,夜偏头朝着潇辰递出一只手,轻声道:“先出去罢。” 那声清风如絮,似泉水叮咚,冰凉却又轻柔,撩的人心如泉中波纹,颤栗鼓鼓。 潇辰被迷了心,身子随心,递了手去:“好。” 夜握住潇辰递来的手,手腕一翻,扣紧了去,待到石门吱呀着转动着开了,夜轻拉,抬手兜了潇辰的腰肢,跑过石门,轻功运在脚下几个跃起,便是到了潇辰差些落下去的路口。待潇辰站定,夜不易察觉的收了兜着那柔软腰肢的手,握着她的手却是未松去。 潇辰抬眸看了眼夜,脚步站定后便退后了一小步,离开了那瘦削却温暖的怀抱:“现在,该怎么做?” 不知通向何方的小道分了数不清的岔路,每一条都蜿蜒向下,漆黑而幽深。好似有着什么可怖的事物正潜伏在那一片片的黑暗中,伺机而动着准备取走闯入者的性命。 夜垂眸觑了潇辰一眼,意味不明,松了手缓步向着正前方的一条小道走去:“先去寻银几人吧。” “你怎知他们会在下面,若是只有我二人掉下来了呢?” 夜偏头看了一眼潇辰,却是并未回答她的问题。 潇辰垂头看了眼被夜握过的手,修长纤细的手指搓了搓,似是在揣摩残留在指尖的温度所意为何。她看向前面颀长的白色身影,也不再追问,迈着不大不小的步子不远的跟着,眸光温柔。 只有站在她身后的时候,她才敢这般肆无忌惮的看着她,连眼底蔓延的都是爱意的微光。 就如同向阳的花朵,仰面朝着日光欣喜,却并非在它身前。 沉默无声的,只有绽放的鲜艳足以表意。 道路一路延伸向下,周遭不是封闭的石壁就是无底的深渊,夜踏着无声的步子缓慢的走着,时而还会顿一顿,身后的潇辰因着她停了步子便也会立马停下,随后夜才会继续向前走——她在确认,潇辰在这漆黑一片的洞穴一般的地方,双目可视。 却只能用这样笨拙的方式。分明只是一句问话的事情,她却只能悄然的用这种温和又不易察觉的方式来试探。 因为她知,常人的目所能及,所不能及,常人之目所能视,所不能视。那双幽蓝的眸子现下还会时不时的晃过眼前,那双目中的冰冷和邪魅,让她心神不宁。 “桀桀。” 洞中不知何处传出阴冷的笑声,在石壁上撞来撞去,不住回响。夜当即停下了步子,转着眸子打量着四周,右手已是捏起,随时都准备让背上的枫华出鞘。潇辰在夜停下步子的下一瞬也是住了步,右手搭在腰间霜尘剑柄,转着身子凝神。 不时,眼前一瞬如同绽放了冥界幽莲般,满目的幽绿晃动——道路旁的石壁上突然燃起了一簇有一簇的幽蓝火焰,从二人驻足的地方一直延伸到下面,很远很远。 洞中一瞬的明亮晃了潇辰的眼,她猛地一个闭眼,还未待睁开,面上却觉着一股热气扑来。 “啊!”身子突然被兜住腾空让潇辰睁开眼的一瞬不由得惊呼出声,她望向脚下自己方才站的地方被一团黑漆漆的东西砸出的坑洞后,不由得偏头看了眼身后的夜,被砸碎飞出的碎石上些许还带着黝黑的火焰,噼里啪啦的灼烧着。 而一个之后,看不到顶的上方间隔的落下那莫名的黑色火焰,夜抱着潇辰一面躲着头顶落下的火焰,一面朝着前方跑去,她踏着奇异的步子,身影快若鬼魅,跑过的地方只余下一抹残影。 潇辰感受着耳旁随着夜的跑动带起的风声,偷偷偏着头望着她精致而清冷的侧脸,眉梢的一丝似有似无的颤动就能撩动她的心弦,带来心底的一阵颤栗。 她爱这人的眉眼,爱这人清冷却善良的性子,爱这人的一颦一笑,哪怕只是面无表情上眉梢的一丝微颤,她都爱。 她就如同一个初食禁果的孩童,抱着欢喜激昂的心情,哪怕只是远远的看到心上人,心中也是如同吃了蜜一般的甜。 然,却是无法成为枕边人的心上人,甜中的苦涩也只能自己去品,去咽。 “咔。” 一路向前跑着的夜突然听到前面的路口传来了似是什么事物断裂又似是机关启动的声音,她偏头望了眼身后落下的一团黝黑火焰,在路口前顿住了步子,随后轻声开了口:“抓紧我。” 恍惚中的潇辰听到响在耳畔的严峻话语,双眸一颤,回过了神。她仰头想要说什么,眼角却望见了头顶朝着自己二人落下的一团黑色火焰,她急忙看向夜喊道:“头顶的东西要砸下来了,夜!” “抓紧我。”夜眸子抬也不抬,仍是盯着面前的路口,重复着让潇辰抓紧她的提醒。潇辰面上一愣,紧了紧圈着夜脖颈的双手,却垂了头不敢看自己全然挂在夜身上的羞耻模样。 “轰!”黑色火焰砸入地面,溅起的碎石扑上了石壁上的幽绿火焰,晃得洞中光影斑驳。夜抱着潇辰在那东西落下的一瞬抬身跑进了路口,而当夜踏入路口时,耳侧随着轰鸣声响起的,还有微弱的机甲转动声。 有什么,要来了。 夜突然停下了步子放下了潇辰,她望着进入路口后便不再落下火焰的头顶,眉心却是微微蹙起。正当她凝神听着周遭的动静时,前方左侧的石壁上突然晃过一个人影,潇辰也是瞧见了,走近夜,手按在霜尘上,蓄势待发的模样。 “哈哈哈哈哈。”如同响在耳畔的桀骜笑声粗糙而又生涩,声若狮吼,震的人双耳都有些疼。 石壁上不断的晃过那个瘦骨嶙峋的黑色身影,带起的风刮动上边儿的幽绿火焰,洞中光影残破,一片阴冷。 潇辰突然拔了霜尘,冲着身后的夜喊道:“来了!” 话音刚落,一抹似黑似绿的身影就这么冲着夜扑了过去,还带着那难听的笑声。 夜拔出枫华后退一步,却撞上了潇辰紧绷的后背,她眸中一颤,抬起枫华冲着那抹影子就劈了下去,剑风萧萧。 “哈哈哈哈哈哈。鬼,鬼,鬼啊!”那身影终是显出了真面目来,却让转过身看见后的潇辰握着霜尘的手都是一颤——太骇人了。 那“人”凑到二人面前来的脸是腐烂的,五官都全然看不清,只有一块又一块焦黑的肉挂在上面,看着好似是双眼的地方燃着两团绿油油的鬼火,因着大笑而咧开的嘴根本没有双唇,只有着两排泛黄的牙齿和齿上挂着的腐烂的唇肉。 恶心而又瘆人的东西——这已经不能称之为人了。 夜抬手挥剑击退了那东西,目光从它脸上移开才注意到——它的身子是一副骸骨。 没有*的骸骨,若非它脸上挂着的腐烂碎肉,它看着就是一具骷髅罢了。 潇辰嫌恶的皱了眉,说道:“这什么东西,怎的这般诡异。” 夜盯着对面歪着“脑袋”,双眼处鬼火跳动的那东西,眉目凝重。她眼角瞥向身后幽深的洞穴,眼神扫过身侧的潇辰时,顿了顿:“待会儿,我叫你跑,你便不要犹豫,向着身后跑。” “不要。”潇辰想也不想,便皱眉拒绝了。 夜看了她一眼,抿了抿唇不再言语,提着枫华冲上去同那东西缠斗起来,潇辰也不理会她先前的话,提着霜尘也是跑上前同那东西打了起来。 那东西的动作看着分明十分迟缓而僵硬,如同一个提线木偶,但身子却十分灵活,在二人之间跳来跳去,躲着攻击,同时挥下的拳头又无比沉重,每每都让二人被推出去三尺之外。 “哈哈哈哈哈!鬼!鬼!鬼啊!”那东西挂满碎肉的嘴又是张开,幽光下都能瞧见它镂空的骨头,只见它搭着双手立在那儿大笑着喊着这诡异的话语,双眼处的幽绿鬼火剧烈跳动起来。 “跑。”夜瞧着,突然抬手拦了想要冲上去的潇辰,偏头望着潇辰,面容上是从未有过的严肃神情,一双漆黑的眸子威严而又坚定。 潇辰站直身子转过身盯着夜好一会儿,面容却平静非常。她感受着那东西愈渐压抑而诡异的气息,望着夜严肃的眸子,忽的眯了眼,轻笑出声。 她眉眼傲然而不羁,分明是个女子却有着男子都无法比拟的英气。她有着女子的柔软温和,纤细腰肢,姣好身子,却又不失男子的坚毅勇猛。 她的笑容那么明媚又放肆,如同盛怒而开的漫山荼蘼,迷了眼。 夜就这么看着潇辰,一双眸子里波光流转,压抑着惊喜。她看着她笑着,三分豪气七分温婉的对着自己启了唇说道。 ——“我永远不会扔下你。” 第38章 鬼(二) 潇辰说的轻柔,语气却如同歃血为盟的坚定,英气的眉上扬,星眸明亮。 夜就那么静静的看着潇辰,不语。 一旁的诡异东西笑声愈渐放肆,双眼里的鬼火跳动得骇人,如同要炸开一般,它身上的气息愈渐阴冷,压得潇辰提着霜尘的手都是一颤。夜瞥了眼那东西的模样,眸子转了转打量了一阵洞穴,这才道:“那便,一同罢。” 一同跑罢。 潇辰听着终是弯了眉眼,笑得欢喜:“好!” “鬼!鬼!鬼霸天下!哈哈哈哈哈!”那东西突然一个跺脚,笑声同跺脚声一起炸开,震得洞穴都是一颤,它歪着脑袋,咧着嘴,脸上的腐烂碎肉落下几块碎屑,却被它周身的幽绿光火烧成了灰烬。它冲着夜,猛地抬了身子,消失在了原地,下一瞬那只余下骸骨的手掌就拍上了夜扬起的枫华剑刃,潇辰心中冷哼,提着剑就朝着它劈了下去,却砍了个空,眼神一晃,那东西已是爬上了一旁的石壁。 它一身骸骨坚硬的诡异,周身还飘起了幽绿的气焰,剑刃撞上去除了铿锵声和手掌的颤抖却是不能伤它分毫。夜同潇辰不断攻上去同它缠斗,却总是讨不到好,它也仍然伤不到二人。 不知是气恼了还是不愿再同二人耽搁下去,那东西突然停了身子,鬼火跳动的眸子一瞬不移的望着夜,晃悠悠的,好似倒映出了她的身影一般,静默。夜抬手拦着潇辰后退几步,离那东西远了些。 两侧石壁上的幽绿灯火幽幽的燃烧着,晃得洞穴满是这阴冷的颜色,石壁上挂着湿漉漉的水渍,却干净得很,连青苔都没有。 潇辰偏头偷偷地看了一眼夜,瞧见她正经非常的神情,心中竟是微微欢喜。 有总好比过无的,即便只是一个蹙眉,也好过面无表情。她觉着,冰凉神情的夜太过清冷,好似脱离这浮世,待在离她离凡人很远的地方,而当她有了一点其他的情绪时,哪怕只有那么一点,她都觉着离夜又近了一些。所以她喜欢碎碎念一般的缠着她说话,有意的惹她无奈,都只是为了多看到一些她的神情,只是为了确切的看见自己离她又近了一点。 “有去无回,让你们,有去无回。” 那东西突然停了笑声,望着夜二人的腐烂面上竟是异样的看起来有了笑容。夜心中一颤,猛地转身抓了潇辰的手,一个用力拉她入怀,抱起她迈开步子就打算朝着前面跑去,却在刚迈开双腿时便被身后突然的巨响和冲击甩了出去。 一股带着炎热火气的强劲力道毫无阻碍的打到了夜的背上,让她被甩入空中的身子又是失了力道,喉中传出一声压抑的轻哼。潇辰担忧看了眼夜身后满是烟尘和石屑的路口,抬眸盯着她滑下一条鲜红的唇角,心中一痛,朝她说道:“夜,放我下来罢。” 夜垂眸觑着潇辰,不语。她收紧了抱着潇辰的手,身子在空中一个翻转终是稳了下来,身后的的滚滚烟尘不舍地朝着二人追了过来,夜瞧见了,眉心一蹙,暗自运功自脚下,又是踏起了那奇异的步法,却是比方才慢了些。 她身子本就虚弱,先前受了潇辰一掌的内伤还未好,现下又是伤上加伤,即便她再是坚忍不语,身子却是承受不起了。 潇辰望着身后愈渐近了的诡异东西,偏头看向夜蹙起的眉心,感受到了她比之先前慢了许多的步法,咬了咬唇,垂头思索了一阵,再是抬起的英气面容上竟隐约带着如释重负的轻松。 潇辰觑着夜,软了眉眼,眸中是毫不掩饰的爱意,她抬起揽着夜脖颈的手,轻柔的抚上了她的精致眉眼,动作温柔而小心翼翼,生怕惊扰了她一般,却不知夜在她松开手时便偏了头望着她了。 夜因着她的触摸奔跑的步子都是一顿,身后的那东西瞧着了,抬着爪子就是一拍,却落了空。 夜加快了些步子,让自己忽视那在脸上作怪的玉指,却并不出声阻止。而因着她默认般的沉默,潇辰唇角的弧度更是大了,她用指尖一笔一划的描绘过夜纤长的双眉,拂过她修长的睫毛,来到了那微薄的双唇。 夜步子又是一颤,潇辰却是在那浅淡的双唇上流连,指尖轻柔的摩挲,似羽毛般,忽有忽无的撩拨着,心漪难平。 夜眸子一颤,唇蠕动,就要开口,唇上却突然触碰到柔软的两瓣温热。她身子一颤,猛地就停下了脚步,一双眸子里波光泛泛,铺满了涟漪。潇辰笑意妍妍,移开了双唇,望向夜的星眸里竟是有着几丝狡黠。 她看了眼身后穷追不舍的那东西,忽的推开夜离了她的怀抱,她看着已经回过神望着自己面色黝黑的夜,忽的欢喜的笑出了声:“夜,我喜欢你这般有人气的模样。” 但我,更爱你的所有。 潇辰笑得弯了眉眼,翘起的唇角傲然而又恣意,她突然抬手用了十分力道的将夜朝着右边的岔道推了出去,而那满身飘着幽绿光火和烟尘石屑的鬼东西在夜飞出的下一瞬就到了潇辰的面前,一只爪子狰狞的张开着,冲着潇辰的脑袋拍了下去。 夜怎么也止不住倒退的身子,她望着潇辰越来越远的笑颜,再也压不下去胸口积压的内伤,双眉一皱,吐出一口鲜血来,唇角沾满了烈焰的红,她猛地抽出枫华插|上身侧的石壁,剑刃滑过坚硬石壁泛起火星,夜看着那东西扬起的手,眸中滑过一丝慌乱,脱口喊道:“潇辰!” 这一声呼唤早已失了她平日的清冷和淡漠,里面积满的只有无措的担忧。 “哎呀我的姑奶奶诶!”脑中突然响起熟悉的声音,还未待夜从惊慌中缓过神来,潇辰便被一个巨大的身影叼起带到了她的身边,眼看着那鬼东西的爪子又是落了空。 出现在面前的是一匹比她都还要高出许多的银色巨狼,一身鎏银的毛发高贵精致,一双月色的眸子威严傲气。 夜稳住身形,看着面前的银狼和她背上的潇音希,心中一愣,却也顾不得询问,几步跑上前接了她嘴里叼着的潇辰,一双眸子扫过她的全身,看到并未受伤后才算缓和了面上的冷意,她抬眸瞧着银狼背上似是昏迷着的潇音希,望向银狼的眸中略带询问。 银狼甩了甩大脑袋上的毛发,逼音成线:“我跟小皇帝还有禹子寒同那个小孩儿掉下来了。我只能变了这模样才能保住小皇帝的性命,哪知道进了这洞之后,竟是变不回去了。禹子寒和小孩儿也还没找着。” 夜瞥了她一眼,眸中思索,却是未语,她唇角还挂着鲜红的血渍,看得银狼鎏银的眸中泛起几丝担忧。而潇辰则是因着先前偷袭夜一事,现下也不敢说话,只得偷偷的在夜脸上瞥来瞥去,一时之间也没空闲去在意银狼和她背上的自家皇姐。那鬼东西倒是立在路口,望着银狼,不知为何,竟是不敢过来。 夜垂了眸觑着面前的潇辰,看着她那副偷偷摸摸的模样,心中竟是有着一丝好笑。她抿了抿唇,正想说些什么,潇辰突然仰起头同她对视,抬手替她抹去了唇上的血迹。 她的指尖有着几丝冰凉,触上温热的白皙,还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她分明那么小心翼翼,有时却又大胆到让夜惊愣。让人一时之间竟是看不清明。 就如同那看似平静无波的湖面,下一瞬却莫名泛起翻天波澜一般,无风而浪翻涌,骤雨而湖平静。 夜任潇辰动作,她一双眸子一瞬也不移地看着她,心中却是对着银狼说道:“你把潇姑娘放下,去把外边儿的尸驱了。” “我又不是人类道士,驱什么尸?”银狼趴下身子转头将潇音希叼起放到了地上,随后却是不再动作。她大大的脑袋转过去望着路口的幽绿东西,鼻子一哼,喷出一口热气,好似十分嫌弃。 “鬼尸。”夜瞥了眼银狼,冷声催促道:“快去。” “切。”银狼甩了甩尾巴,转过身子几步跑向了那东西,离二人远了去,只是心中好似大为不满。 待银狼扑上去同鬼尸开始缠斗后,夜才又看向了潇辰。唇上的指尖仍在摩挲,她不知道那人是在替她擦去血迹,还是另有用意。但不论何种心思,她都不在意。 方才,是第二次,潇辰将她推开,想要替她承担伤害。 在她看着那鬼尸抬起的手离潇辰的额头不足一尺时,她心中第二次产生了“悔”这种心绪。 她突然后悔没能回应潇辰,她害怕会失去她,甚至恐惧这样的事情发生第三次。 夜突然抬手抓住了潇辰摩挲着自己双唇的手腕,握得用力。潇辰一惊,抬头同她相视,却在抬起的一瞬,唇上附上了诱人的温软,她眸子猛地瞪大,满是惊愣的难以置信。 夜抓着潇辰手,将她从自己唇上移开,微微俯身,吻上了潇辰朱红柔软的双唇。 如同毒瘾一般的,难以分离。 第39章 鬼(三) 唇上的柔软让潇辰收起了惊愣,一双黑眼睛柔和的觑着面前的绝世人儿,满心的欢喜。 这种欢喜是难以言喻的。它来得那么突然,又来得那么凑巧。如同久旱后的大雨,甘霖顺着身体流入心底,温润缠绵。 她本就是个不喜隐藏的人儿,战场上挥斥方遒,不论胜负都是那么直白而英勇。而初食情爱的她,变得小心翼翼和胆怯。挥霍的大胆和脱险后的羞耻都在夜一个亲吻下全然散了去,只余下盈满了身心的爱意和欢喜。 唇分。 潇辰飘红着面颊,微微仰头觑着夜,却不知该如何言语。 她是也欢喜自己么?还是仅仅只是一个回礼? 她不知道,惊喜后的是否只是自己的空想。 “怎的了?”夜放下抓着潇辰的手,却并未松开,手腕灵巧翻转改为握住了潇辰的手。她看着潇辰欲言又止的模样,眸中滑过一丝笑意,眉眼温和:“不是你先偷亲我的的么?” “诶?”潇辰听着夜的话语心神有那么一丝呆愣,却在望进那双隐约带笑的眸子时忽的明了,面上又是飘过一抹红晕,少见的有些羞赧:“那是我!我······” 我以为自己会受伤不省人事,才想说不亲白不亲。 夜瞧着她那副羞赧又有些乱了阵脚的可爱模样不禁弯了眉眼,眼角都是莹莹的闪烁柔和:“我知。” 她说,她知道。 潇辰一时停了语无伦次,只是仰着头,紧紧的盯着夜,被她握着的手心,微微有了薄汗。 她说,她知道自己的小心思和豁出去般的大胆。那是否,就代表,她也知,自己那偏离常道的情意。 她内心突然欢喜异常,连眼里都有了光亮,似月下清泉,泉水漪漪,波动心弦。 她望着夜敛着浅笑的眸子,心中竟是被填的满满的,周遭的幽绿光火都散了去,眼中独余下那一抹雪白,怎么瞧都瞧不够。 想到这,眼角竟是一个湿润,莫名地欢喜掉下了泪来。 夜目光灼灼的端详了她许久,瞧见她眼角的晶亮,眸子一颤,忽的道:“怎么哭了?”说着就要松手替她拭去,却在松开的一瞬又被紧紧的握住。 “没哭,就是,就是进了沙子。”潇辰急忙抬起另一只手胡乱的抹了抹眼角的泪,嘴中别扭的否认着,握着夜的手紧得生怕她会跑掉一般。 夜瞧着她,忽的眯了眯眸子,嘴角嗜着一抹浅笑:“去看看你阿姐罢。”言罢便牵着潇辰转了身子,走向银狼放下潇音希的地方,潇辰一时踉跄的跟在夜身后,眼中只有她一身白衣的颀长身影,耳畔传来的清冷声音,却全然不知她说了些什么,仍沉浸在欣喜若狂的虚无中,脱离不出。 同她去看看阿姐。 等等? 看阿姐? 阿姐!? “阿姐怎么了?”潇辰终是回过了神来,望着前边儿的夜惊呼出声,却未料到夜突然停下了脚步,她一时未收住步子,就这么撞了上去。夜转过身勾着眸子瞧着她冒失的模样,抬手兜住她的腰肢替她稳住身子,垂眸觑着她道:“潇姑娘无事,莫急。” 潇辰感受着耳畔夜轻柔的呼吸,心跳得不成样子,耳根通红。她急忙退后一步离开了夜的怀抱,一双眼睛四处飘着,忽的看着了夜身后躺在地上的潇音希,急忙走上前去蹲下身子自己瞧着,然握着夜的手却仍是不愿松开,因着夜还站着,牵着的手便只能抬着,看得夜眸中又是晃过一丝光亮,噙着浅笑,随着她蹲下了身子。 “嗷呜——” “我的亲娘喂,你们能不能别看那个小皇帝了,她没事,我敲晕的,什么事都没有,除了睡的香外什么事都没有,能不能来帮衬帮衬我!”银狼一爪子拍开那鬼尸,大大的脑袋望着夜和潇辰蹲下瞧着潇音希的模样,银眸一瞪,逼音成线,对着夜就是一通抱怨。 驱尸,驱尸,本狼又不是人类道士,驱个大头鬼的尸!两个人悄悄咪咪的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让我在这儿冲锋陷阵! 气煞本狼也! 夜听出银狼不满的语气,忽的轻笑出了声,却让担忧的看着潇音希的潇辰一个仰头就愣了双眸,瞧着她浅笑的眉眼,心中的爱意又更满了些。 夜起身拉起呆愣的潇辰,松了牵着的手,望向银狼的方向对着潇辰轻声道:“去帮衬它罢。” “好。”夜松手的动作让潇辰回过了神,偏头望了眼银狼的方向,紧跟着夜拔|出了霜尘跑了过去。 那鬼尸刀枪不入,软硬不吃,银狼虽是能制住它,却也伤不了它,缠斗了这么久,早便厌了。眼看着那鬼尸被拍出去又是扑了过来,银狼瞥到夜同潇辰跑来的身影,心中一个轻哼,鼻间喷出两股热气来,好似再说:终于知道来帮衬帮衬我了。 潇辰看了眼银狼那威严漂亮的身姿,只觉着这狼必不是人间凡物,却又瞧着,有那么一丝熟悉。她提着霜尘随在夜身后,同她一左一右的抵挡着那鬼尸的爪子,银狼时而扑上去撕咬一番,终是将那鬼尸逼到了一个转角的角落。 潇辰将霜尘穿过鬼尸身子空洞的腹部骨头插|入了石壁,却只入了一分,夜同样将枫华插|入,二人一左一右的扣住了鬼尸的身子,那鬼尸望着面前扑过来的银狼,嘴一张,竟是惊恐的叫了起来,叫声瘆人得很,听得银狼抬起的爪子都是一顿。 “鬼不死,我不死,我不会死哈哈哈哈!”那鬼尸身子突然剧烈的挣扎起来,挣扎得潇辰一时竟是按不住霜尘,只得看向夜,拔出剑退了几步,夜瞧着鬼尸双眼愈渐浓烈的幽绿鬼火,眉间浅笑早已不在,她抽|出枫华退到银狼身边,心中对她说道:“伤它的眼。” 银狼盯着那鬼尸,听到夜的话,转而盯着它的双眼,摆了摆尾巴,心中道:是是,你不会死,你会永远活不过来。她咧了咧大大的嘴,看着两旁的潇辰和夜同时说好了一般的提着剑冲着那鬼尸的双眼刺了过去,那鬼尸瞧了,突然收了笑,竟是有些慌乱背过身去,想要逃,却奈何身后除去坚硬的石壁,再没有路。 潇辰空中身子一个翻转,剑尖一个偏移,斜着插|入了鬼尸脖颈右边的石壁,夜则是同她一般,将枫华斜着插|入了鬼尸脖颈左边的石壁,二人一左一右,又是封了它的行动。 那鬼尸面对着石壁,脖颈两边都是削铁如泥的剑刃,虽知自己的刀枪不入,却也挣脱不开夜同潇辰的力道,只得双手撑在石壁上,扭动着身子,发出瘆人的粗糙叫声。 潇辰听不得这难听的声音,扭过头却撞进了一旁夜的黑眼睛里,那黝黑似深潭,幽光粼粼,诱人深陷却又觉着深不可测。她就这么望着望着,心中想到,这样美妙无双的女子已经是自己的,便又觉着,欢喜而又庆幸起来,忽的便垂眸无声的笑了开来,看得夜眸子一愣,眸光涟漪。 “嗷——”银狼忽的仰头一声长啸,几步跑动便到了鬼尸的身后,只见她爪子高高的扬起,下一瞬就是十分力道的拍上了它的脑袋,潇辰听得耳畔巨大的“碰”的一声,心中一惊,望向一旁一身鎏银高贵的银狼,笑意僵在了嘴角,夜瞧了,瞥眼扔了个眼刀给银狼,看得银狼鼻子一哼,心中又多了十分不满。 瞪我干什么! 干什么! 我吃你家大米了吗! 银狼心中愤怒,抬起爪子又是冲着鬼尸的脑袋拍了下去,力道却是更大了。她心中将夜骂了一千遍,手上的对着鬼尸的脑袋啪啪的拍着,石壁都撞碎了,飞起碎屑。夜瞧着银狼这副模样,眸子一勾,眉间一丝浅笑,抽|出枫华,剑刃穿过鬼尸身子和石壁的缝隙,手一挑,鬼尸的半面身子就被她挑了起来,潇辰回过神收了笑,也是配合着夜抽|出霜尘,剑刃抵在鬼尸的另一边的骨头上,向下一压,随着夜的挑剑,那鬼尸就这么被翻过了身来。 就如同翻煎饼一样。 银狼盯着二人配合的□□无缝的动作,心中一丝怪异。 夜忽的收了剑,手一勾,牵过潇辰向后退了去。银狼见了,轻哼一声,迈步上前,一双月色的银眸盯着鬼尸幽绿的双眼,在二人看不到的地方,缓缓地泛起了迷幻的银色光芒。 那光芒看着柔煦得很,幽幽的一片银,如同满月时落入潭中的银月,隔着一层水面的迷幻,柔柔的泛着涟漪。 而那鬼尸眼中跳动得剧烈的鬼火就在这一双银眸的注视下缓慢地平息了去,连着它那挣扎得厉害的身子竟是都平静了,一双绿油油的眼睛变得呆滞,渐渐失了光彩。 正当夜牵着潇辰站在银狼身后瞧着这一幕心中松了口气时,洞穴里不知何处突然传来了宫中太监一般尖细而刺耳的声音,那声音冷哼一声,大喊道。 ——“破!” 第40章 鬼(四) ——“啊!” 随着破字落下,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鬼尸眼中鬼火又是一改呆滞,剧烈的跳动了起来,连带着那身子周围的幽绿光火都亮了些许。 银狼心中啐了一声,收起压着鬼尸的爪子,向后退了几步到了夜同潇辰的身边,一双银眸的光芒隐了去,四下转了转,想要找出那作怪的太监,心中对着夜道:“能寻到吗?” 夜看了眼潇辰,扬眉回道:“潇辰在。” “你说你过来帮我就一个人过来便行了,让这小将军守着那小皇帝,这下好了,牵着个小将军,什么都做不了。”银狼咬了咬牙,寻了一会儿却也寻不到那太监一般声音的东西,只得又望着前面全身骨头咔嚓咔嚓的颤抖着,浑身飘着幽绿阴火的鬼尸,眼角瞥着夜牵着潇辰的手,心中摇头。 好好的,招惹一个人作甚。 潇辰恍惚间感受到了银狼的视线,望向她却又瞧不见那高高的脑袋,只能抱着疑惑收起了踮起的脚,她的小动作被夜发现了,偏过头觑着她,亮亮的眸子里勾起一抹浅笑,揶揄道:“想看什么?” “······没,没想看什么。”被发现了的潇辰顿时觉着面上有些滚烫,歪过脖子,不敢同夜仿佛在笑话自己的眼睛相视:“只是觉着,这巨狼,很好看。” “是么。”夜勾了勾嘴角,瞥了眼听着这话后头颅高傲的扬起的银狼,心下好笑,道:“我觉着倒是还好。” 银狼:“······” 你才还好,你全家都还好。 潇辰缓下|面上的滚烫,终是能看向夜,偏头时眼角却看着对面的鬼尸模样愈渐怪异,眼中的鬼火已经蔓延到了满脸,活像是被点着了一般,她心下一紧,扯了扯牵着夜的手,目光紧随着那鬼尸凑到夜身边,沉声道:“我瞧着那东西诡异得很,它现下也并未攻过来,我们不如趁此继续往下走?” 夜垂眸觑着潇辰皱眉思索的正经模样,心中柔和。她紧了紧牵着她的手,望向那鬼尸,心中对着银狼道:“银,走罢,带着潇姑娘,寻到禹子寒二人后尽快离开这里。”言罢就要牵着潇辰转身回去,银狼见了,又是哼了哼,还在对她方才的言语心有不满:“你就想着跑,分明自己能解决的东西还要叫我去,这下又要跑,身子本来就不好,叫你补你也不愿,叫你别放血你还放的愈渐欢快······” 听着银又开始唠叨,夜心中无奈,敛眉转过头望进那双鎏银的眸子,看着她高贵得不可一世的傲然面容,眸光晃了晃,忽的低声唤道:“银。” “你叫我也没用,憋了好久了我必须要说完,你说你······”银狼抬起爪子又拍了下去,好似若是现在面前有个桌案,她就要拍案而起一般,气得不行却又滑稽莫名,看得夜眸光又是颤了颤,眉间敛着淡淡浅笑。她看着鬼火快要蔓延到全身的鬼尸,心中猛地一颤,脑中被尘封已经落了灰的记忆苏醒,望着那抹被鬼火吞噬的鬼尸,忽的皱了眉打断银狼的唠叨,厉声道:“跑!” 那从双眼烧遍全身的鬼火,会从身子上滚落,转而,烧遍整个洞穴。 银狼听着夜的厉声轻喝,终是正经的收了声,瞥了眼那鬼尸的模样,也是心中一颤,尾巴一扬,跑到夜二人身边叼起二人甩上自己的背,撒开腿就开始往回跑。 而当潇辰坐在柔软非常的鎏银毛发中心中惊讶时,那鬼尸突然发出一声尖叫,全身的骨头一瞬就这么散了开来,带着燃烧得愈渐热烈的幽绿鬼火滚落在地,脸上的碎肉被全然烧成了焦黑的灰烬,随着摔落在地的巨大声响,终是只剩下了一具骸骨。 鬼火从散乱的骨头上滚到地上,愈燃愈烈,晃得两旁石壁上的幽绿火焰都是更亮了,只见那鬼火好似长了腿一般,朝着银狼三人的方向蔓延着追了去,一路上都铺满了跳跃着的火焰,地上的碎石被灼烧,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幽幽的在洞中回响。 银狼跑到扔下潇音希的地方,瞧着她还未醒来,心中疑惑,却也顾不得多想,叼起她又是扔到了背上,顺着路往下跑去,潇辰接过潇音希,扶着她的身子,望着后边越来越近的鬼火,皱起了眉。 夜一面注意着后面的鬼火,一面打量着周遭的道路,心中指挥着银狼在数不尽的岔道中绕来绕去,不一会儿就甩了鬼火些距离,却仍是紧追不舍。她看了看一旁的潇辰,略作犹豫,便抬手握了枫华,想要起身,却被一直注意着她的潇辰抬手止了动作:“莫要想着只身做什么。” 我会担心的。 夜身子一颤,偏头同潇辰的黑眼睛四目相对,看着她眸中的担忧和严厉,望见她微微摇头的动作,忽的软了身子,收回了手,坐了回去,嘴角噙了笑,轻声回道:“好。” 潇辰听着了,满意的眯眼笑了笑,心中欢喜,吃了蜜一般。 她总是望着夜的背影,看着她嘴角带血的只身对付那些不知名号的妖魔鬼怪,她对什么都做不了的自己感到恼怒,感到无力,但却又无计可施。每每望着夜冲向前去的身影,即便知道自己跟上去也帮不了什么,却也不愿只是远远看着。 她所求,不过福兮祸兮,生死相依。 不轰烈,不悲戚,也不算欢乐,简简单单的便好。 银狼默默听着背上二人的话语,心中听着夜的指挥,迈开矫健的四肢快速的奔跑,一路往下。 而当几人跑到一个有着许多岔道的路口时,周围的景象却是突然变了。 不再是幽绿鬼火闪耀的阴冷,而是换做了血红的火焰。 不是火折子燃起的飘着些幽蓝的火红,而是如同鲜血一般的嗜血殷红。那火焰没有任何依托的飘在石壁上,晃得洞中满目猩红。 潇辰望着这地方,心中忽的一颤,莫名的觉着有些暴躁的皱了皱眉,她收紧了些扶着潇音希的手,只觉着脑子一瞬有些混沌,身体里有什么隐藏在深处的东西如同困兽一般受了刺激,不断的撞击着牢笼,想要逃离出来,张开血盆大口凶猛的冲着自己吼叫着。 脑中突然闪现过一双泣血的眸子,眼白和瞳仁全然都是血红的骇人,嗜血而又暴戾。她身子一颤,背上惊出了薄汗。 夜看着在这块地方的边界徘徊了一阵子又继续追了过来的鬼火,眸子四下转着,心中叫银狼朝着大道向下跑,眼角瞥到垂着头沉默的潇辰,疑惑的伸手寻到她柔软的脸颊,指尖温柔的滑过下颚,垂了眸子觑着她,轻声道:“怎的了?” 脸上的温热触摸让潇辰身子又是一颤,她抬手不易察觉的抹去了额头的冷汗,握住了夜的手,不愿让她担心,压抑下心中莫名升起的暴戾,抬头看向她,嘴角颤了颤,扯出一个还算无事的笑容,道:“没事,许是这洞里的气息有些沉闷罢。” “口渴了么,还是肚子饿了?”夜瞧着潇辰有些苍白的面色,眉心蹙起,指腹滑过她淡色的双唇,眸中晃着几丝爱怜的担忧,她寻了寻四周,瞥到潇音希腰间挂着的莲花玉佩旁的小水囊,抬手取了下来,递给了潇辰。 “没有,没有饿。”潇辰接过水囊,掩饰的垂了垂眸子,长长的睫毛在一旁的火红光亮下泛着透明的星芒,在眼下晃出一片阴影,遮了眸中的情绪。 夜就这么目光灼灼的盯着潇辰,不说话。 她看向身后进了这片洞穴后追赶的步子慢了许多的幽绿鬼火,感受到这洞穴中沉闷的压抑,身体里的血脉竟是也有些隐约的躁动,眼角若有若无的晃起一丝嫣红。她觑着垂着头淡着眸子抿了几口水的潇辰,瞧着她安静姣好的模样,心中的烦闷一时又平息了下去。 她就这么淡着眸子安静的看着她,欢喜和爱怜都刻到了骨子里。 银狼朝着前面埋头跑着,瞥着周遭的这片殷红光芒,心中刚想询问夜,视野却一瞬开阔,她一时停下了步子,望着这不再是阴森洞穴的宽阔大堂一般的地方,脑袋转了转,心中对着夜道:“怎么办?没路了。” 夜听到银狼的询问,收起潇辰身上的视线,微微坐起身子打量起了这块地方。 不算小的的地方,周遭还是石壁和嫣红火光,中央有着一个石阶垒砌的台子,地上干净得很,远远的墙角在光照不到的地方好似堆着些什么。看这模样,应当是个祭祀或者集会用的大堂,却又简陋得很。 身后传来碎石被灼烧的噼啪声,惊得银狼转了大大的身子,却看见进来的洞口立着铺作了一扇门般的黄色符纸,毫无缝隙的排在一起,立在那边儿,挡了涌过来的鬼火。 那金黄符纸周身幽幽的泛着结界的淡淡光芒,烈得凶猛的鬼火竟是就这么被挡在了外边儿,一丝也透不过来。 夜心下疑惑,但也松了口气,翻身从银狼背上跃了下去,打算走到圆台那儿去瞧瞧有没有什么机关可以从这里出去,却在迈上第一级石阶时,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夜大人,可不能贸然上去啊。”禹子寒笑眯眯的从几人对面的阴影处走了出来,手上还捏着几张金黄的符纸,只见他面具下的嘴角勾着,望着夜,笑得怪异。 第41章 鬼(五) 夜看着禹子寒笑眯眯的模样,顿了脚步,转过身盯着他银色面具上的一抹绿色痕迹,冷声道:“何意?” 禹子寒瞥了眼银狼和她背上垂头不语的潇辰,眸中隐着说不清的情绪,他缓步走到台子下边儿,从怀里取出了一张黑色的符纸来:“我到这个地方有一阵子了,也上去看过这台子。”他仰头望向方形柱子上的圆台,扬手将符纸扔了过去,符纸贴上圆台,却被周遭无形的结界一瞬化作了灰烬:“就如同这样,不幸的鲁莽伤了手。”说着,禹子寒抬起了右手摊开在夜面前,上面赫然有着一块烧伤的鲜红。 夜垂眸瞥了眼禹子寒手上的伤口,退下石阶,微微仰头望着黑色符纸被烧毁后飘下的碎屑,眼角却是注意着禹子寒面具上如同液体的绿色痕迹,她又是退了几步到了银狼的身旁,偏头望向笑眯眯的禹子寒,冷声问道:“你可有瞧见,那上面有何事物?” “未能,不过,我倒是能猜出这里是何地方。”禹子寒走到银狼面前,偏了头望着她,眸中满是惊讶和好奇:“狼族的模样都是这般威严美丽的么?” 银狼瞥了他一眼,即便听着是赞美的话语,却也并未觉着高兴,她懒懒地挠了挠耳朵,前爪交叠,趴了下去,大大的脑袋枕了上去,一双银眸半眯着,打量着夜,全然一副慵懒而又不愿搭理禹子寒的模样,看得夜眉梢一颤,沾了几丝笑意。 夜看着银狼背上垂着头好似很疲惫的潇辰,眉间一抹担忧,她微微倚着银狼柔软的身子,抬手温和的抚上潇辰搁在身侧的手,启唇却是对着禹子寒的问话:“说说,这是何地?”夜看着因着自己的动作缓缓抬起了头的潇辰,眉梢软了软,身子前倾,凑到她面前,轻声道:“怎么了,身子不舒服么?” 潇辰看着面前这张分明面无表情却能看出那隐藏在眉眼中的担忧和温柔的绝世容颜,只觉着,心中的戾气快要破开最后一层理智,奔狂而出,席卷一切的思绪。来到这个地方后,压迫心口的气息愈渐浓烈。 活像一只泛着血色的猛兽张开了血盆大口,下一瞬那锋利的牙齿就会穿透自己的骨肉,透体而出,将自己啃噬殆尽。 她近乎魔障的抬头望着夜,身子克制不住的泛起了颤抖。夜双眼一颤,转过身正视潇辰,抬手抚上她的腰肢,一双眸子有些焦急的看着她,刚是想开口,身后的禹子寒突然走了过来,看着潇辰奇怪的模样,也是收了那莫名的笑意,正色道:“这是墓室。” 禹子寒转身抬手指向中央的圆台:“这应当是祭祀用的主室,我醒来的地方,周遭都是石棺,在同你们过来的方向完全相反的另一边······”他又是转过身看着夜,指了指自己面具上的绿色液体,接着道:“石棺不是用来存放遗体的,是用来关住灵。我过来时遇着了一只‘鬼’,若不是夜大人一只盯着我,我还未注意到那家伙的血溅上来了呢。”说着,他随意的抬起袖子将面具上的血液抹了去,擦净后露出来的黑眼睛里,又带了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看得夜双眉一颤,微微蹙起。 这人,性子着实古怪得很。 “夜,这边他们的气息太浓了,潇辰作为人,应当是被这气息所压迫,所以有些不适,我们还是快些寻到路出去罢。”银狼瞥了眼禹子寒,心中哼了哼,对着夜说道:“这禹子寒也是怪得很,却又说不上怪在何处,还是早些分开,舒坦些。” 还不如那个小姑娘可爱。 “诶,对了,那个小姑娘呢?”银狼想着,突然发现出现在这里只有禹子寒一人,却不见那个黏他的白十八。她抬起头四下看了看,心中疑惑。 “银姑······这位狼族的大人是在找什么么?”禹子寒开口想唤银姑娘,眼角看到一旁的潇辰,急忙改了口。银狼瞪了他一眼,鼻子哼了哼,又趴了下去。夜看着潇辰揽着潇音希的模样,担忧她这般更累,翻身上去将潇音希从她怀中抱起移到了银狼的背上躺好,这才坐到她身前,牵过她的手,偷偷地渡着自己的内力过去,想要借此缓解她身子的不适,一面听着银狼的话,打量了下四周,冲着禹子寒问道:“白十八呢?” “我醒来时就没见着那个小姑娘,应当是掉下来时分开了。” “是么。”那个小姑娘的话,也无需担心。夜垂眸看着潇辰盯着自己的双眸里的迷蒙,敛了眉抽回手替她拭去了额角的汗水:“要躺一会儿么?” “嗯。”潇辰笑了笑,却显得有些无力,她抬手握住夜替她擦汗的手,握得轻柔却也用力:“我躺一会儿罢,就一会儿。”夜手腕一翻,兜了她的手,轻声应了,扶着她躺了下去,待潇辰躺下后,她忽然背过身,挡了禹子寒的视线,牵起潇辰的手放到唇边,俯首惊鸿一落,温润柔软。潇辰瞧着她正经又偷摸的动作,抬起食指俏皮的戳了戳夜的嘴角,看到夜因为自己的举动眉梢颤了颤,有了一丝无奈的神情,不由得又欢喜的轻笑出了声来。 不论如何混乱惊慌,她爱着面前这个女子的心思是永不会变的。 潇辰眯眼笑了笑,终是扛不住疲惫地睡了下去。夜看着她闭上了眼,这才松了手,翻身下了来。转过身时,面上又是只余下了清冷的毫无表情。她踱步到石台下边,偏头望向禹子寒,道:“你方才说,这是墓?” “嗯,即便我不说,夜大人也猜到了这是什么墓了罢?”禹子寒又是从怀中取出了几张符纸,这次不是黑色的,是鲜红的,“圣上一直未醒,潇将军身子不适,都是因着这墓穴的气息都是他们的,对常人来说,太过沉重。若是心智软弱者,怕是在还未到这之前就会被惊扰了。” 我说小皇帝被我敲晕了怎么一直没醒。 银狼之前虽是未说什么,却也一直担忧着潇音希,她当时不过随手点了她的睡穴,不过半个时辰就能醒来,她却是到现在都没醒,还让她好生捏了把汗,要是自己一个不注意把一国之主怎么了,可真是想过逍遥日子都过不了了。 但听这小道士一说,仔细一瞧,这地方的气息,着实怪得很。 银狼转了转脑袋,用只有三人可听到的声音说道:“诶,那禹公子为何无事?因着是术士么?” “我时常同妖魔打交道,这点压迫自是无事,不过若是再浓些,我怕也不会觉着舒坦了。”禹子寒笑了笑,忽的扬手将手中的血色符纸朝着圆台顶上扔了去。 三张符纸各立三角,围着圆台,泛起了幽红的光,圆台的结界被刺激,无形的泛起了波纹,却竟是未能将那符纸毁掉。 夜抬眸瞧着,右手一抬,拔出了枫华来。 随后便只见禹子寒双手交叠,捏了个诀,口中呢喃的念着咒语一般的话语,那红色符纸随着他的控制,围着圆台慢悠悠的转了起来。 “噗嗤——”围着圆台的结界随着符纸的转动,在中间显出了模样来——长条的方形结界从顶上到柱子底下都围了进去,泛着晕黄的波纹。结界不住的撞向符纸,发出烧热的烙铁被扔进水中的噗嗤声,数次之后,结界和符纸的光芒都是弱了三分。 夜同银狼都静悄悄的看着,似是在等待什么。 又是数次撞击,禹子寒的符纸已是被烧去了一半,而那结界却也未能讨好,顶上的部分已经有些透明起来,夜瞧着了,忽的翻手捏紧了枫华,身子一抬,跃起抬手朝着那处就是一个挥剑,剑刃撞上去,整个结界都是一个嗡鸣,剧烈的颤动了一下,顶上被砍到的一处,有了一丝细小的裂痕。 禹子寒眯眼一笑,口中的咒语念得更是快了,符纸不住地撞上那处裂痕,裂痕开始向下延伸,愈渐扩大了。 夜收了剑势跑到了银狼身前,一双眸子盯着那摇摇欲坠的结界,面色沉得很。 “碰!” 裂痕终是延伸到了底下,随着符纸的崩散,结界也是随后全然碎了开来,透明的碎片在火红光火的照射下,竟是如同日光一般的耀眼。夜抬手遮了遮,望着那圆台,不移眼。 结界被破开的圆台顶上一瞬燃起了嫣红的一蹙火焰,欢快的跳动着,愈燃愈烈,四壁上的火焰也如同被加了一把柴火一般,也是热烈了起来,圆台那一簇火跳动着渐渐蔓延出了来,墓室中分明无风,壁上的火焰却是均朝着圆台飘了来。 当四壁的火焰同圆台的火焰连接上的一瞬,墓室中如同炸开了火红的花朵,满目跳动的都是浓烈到骨子里的殷红。 如同漫山而开的荼蘼花,艳丽到让人一瞬失了神。 火焰从圆台上开始蔓延到四壁的每一处,顺着看不见的线条,一路延伸。 而当最后一蹙火焰跑到边角,熄灭了去后,墓室的四壁上展现在几人面前的是,用火焰描绘出的一幅幅雄伟而又气魄的壁画。 夜看着对面的石壁上火光跳动中似是笑着的一个男子,忽的皱了皱眉。而正当几人看着这一幕惊讶非常时,火焰的色彩突然变了。 从嫣红一瞬变作了比盛夏的枝叶还要翠绿的幽幽绿色。跳动着,添满了壁上人像的双眼。 火焰跳动中,描绘出的,是一幅兵荒马乱的画面,却又宏伟非常,战火纷飞,上面的人儿都扬着不可一世的笑容,阔步扬首,双眼明亮。 壁上的每一个男子都有着强壮的身子,都着着锦绣的衣袍,都有着,那永世都不可能忘记的——幽绿双眸。 夜冷着脸,望着这壁画,幽绿火焰下的精致面容上竟是有着明显的厌恶。 第42章 鬼(六) 银狼瞧着这片幽绿壁画,一双银眸也是半眯,沾了五分厌恶,它抖了抖尾巴,瞥了眼占满了自己背的两个女子,哼了哼,没能起身。 夜盯着对面石壁上勾唇笑得不羁的清俊男子,面色冷得很,握着枫华背脊笔直,活像那男子现下活过来站在她面前,她就会提着剑刺过去一般。 那双幽绿的双眸,烧碎了她整片桃李。 ——“擅闯禁地者,杀无赦。” 鬼火跳动的大堂忽的响起干哑厚重的声音,从四面传来,威严而冰冷。那一句嗜血的话语刚是落下,周遭熊熊燃烧的火焰一瞬竟是全然都熄灭了去,大堂一时幽暗得很。 夜眉梢一颤,心中担忧,眸光一晃,寻着潇辰的方向,提着剑跑了回去,抱着她下了来,随后终是能动一动的银狼立即一甩尾巴,站起了身,潇音希在她脖颈后边儿的背上仍是睡着。 夜反手兜了潇辰,将她背了起来,她看向一旁没了动静的禹子寒,皱了皱眉沉声唤道:“禹公子?” 禹子寒听着夜的声音,勾了勾唇收回望着那暗下去的壁画的视线,从怀中掏出几张照明符纸扔到了几人的头顶:“夜大人莫急,我去瞧瞧壁上是否有何机关,寻个出路。”言罢,他敛了笑,从一旁的石壁敲敲打打摸索着向前走去。 夜偏过头想要看一眼潇辰,却发现她的头埋在了自己的肩窝,瞧不见脸。她眸中挂了一丝无奈,望向银狼背上的潇音希,薄唇微抿,刚是想说些什么,墓中突然窸窣的响起了衣料的摩挲声,她眉一皱,望向圆台后边儿黑漆漆的地方,背后揽着潇辰的手紧了紧。 “咔嚓。” 洞中又是突然响起机甲碰撞的声音,似滚轮转动,又似年份久远的木门拉开时转轴的吱呀声,哼哧哼哧地朝着几人来了。 夜沉着面色,偏过身子瞧了眼后面被禹子寒的符纸堵住的路口,看到符纸缝隙间扑闪着的鬼火,又是偏过头看向已经走到对面的石壁旁去了的禹子寒,眸子转了转,道:“禹公子从何处来到的这个墓穴?” “啊?”正抬手准备摁向石壁的某一处的禹子寒听着夜的问话,心中一愣,偏过头看向她,眸中疑惑,好似也在思索一般,抬起的手不经意地顺势就这么朝着身前的石壁上的某处拍了下去。 “轰隆——” 禹子寒前面的石壁突然发出一声巨响,颤动着撒下石屑,开了一条缝出来。禹子寒呆了呆,看向左手按着的凹下去的地方,僵硬的转过头看向了夜:“那个······夜大人,出路好似寻着了。” 夜同银狼对视一眼,她往上提了提潇辰的身子,同银狼走到了禹子寒身旁,她抬手推了推开了一只手臂大小的缝隙的石壁,那石壁随着她的动作又是颤动了几下,抖落一片灰尘,缝隙更大了些。 夜透过开出的口子望向里边儿,却是只能瞧见一片幽暗,她蹙了蹙眉,身子微微前倾了些,眸光微荡,泛起一丝妖冶的红勾在眼角,却又在下一瞬消失了去。夜凑近了些,打量着里边儿黑漆漆的似是一条无光的通道,又似是一间封闭的内室的地方,瞧了一会儿,却也没有瞧出什么名堂,便准备退开身子,将这门全然打开。 她阖了阖眸子,正打算退开,眼前突然出现了一双瞳仁幽绿眼白漆黑的狭长眸子,那眸子瞪大着,满是阴冷的戾气,正直直地盯着夜。 夜心中一惊,一瞬退开了身子,银狼瞧着她突然的举动,刚是想问,夜却背着潇辰猛地又是退开了些,眉眼冷着,偏头冲着银狼二人厉声道:“离开石壁!” 银狼和禹子寒心中皆是一惊,银狼瞥了眼什么都瞧不见的石壁,转过大大的身子几步跑到了夜身旁,一双鎏银的眸子紧紧地盯着那处黑漆漆的口子,眼角看到还愣着站在那儿的禹子寒,不由得心中一急,冲着他喊道:“小道士你在干什么,还不快过来!” “银姑娘,说了好多次,不要叫我道士!”禹子寒偏过头冲着银狼咬了咬牙,身子却仍是未动,夜瞥了眼他背过去的身子,瞧着他还摁在石壁上的左手,忽的眸子一颤厉声又道:“抽回手!” “哎呀,晚了啊,夜大人,你应该早些说的,真的。”禹子寒转过头看着夜,眸子因着疼痛半眯着,嘴中打趣,面上却满是无奈。 禹子寒摁下去陷在石壁的凹陷处的手,本是触碰在石上,然而,那石头却在方才消失,里面伸出的黑漆漆的尖利爪子扣了他的手,尖利的指甲已经快穿透他的手背,他身子僵硬的转了转,却又不敢将手扯回来,况且,若是真的要用力去扯的话,先坏掉的还不知道是谁呢。 夜冷冷的望着石壁上拉开的口子,枫华早已是提在了手中,那双眸子已经消失在了缝隙处,再看一眼禹子寒的模样,那东西应是方才跑到了他那边去,那么,这处口子定是还不够它出来。 想到这,夜看了眼背上的潇辰,再看向银狼,眸中犹豫,银狼瞧着她,心中撇了撇嘴:“你别寻思着把小将军扔给我,我背上躺不住两个人的,尾巴一晃小将军就会掉下来。” 夜瞧着银狼不算宽阔的背脊,面色一冷,瞥了眼她,只得背着潇辰跑到了禹子寒身旁。银狼收到那幽幽冰凉的一个扫视,心中一个哆嗦,觑着前边儿的夜,抬起爪子揉了揉脸。 就知道横我,有本事你在小将军面前横一个。 夜自是不知道银狼在后面碎碎念的,若是听着了,她也是只会再扔一个眼刀给她,然后小心翼翼的背着潇辰走开。 禹子寒微微矮了身子,透过那个方形的坑洞,瞧见了那只手的全貌。 一只爬满了黑漆漆的鬃毛的不似人类的爪子,指甲又黑又尖利,也不知多久没洗澡了。 禹子寒咬了咬牙,右手从怀里掏出一张黑色的符纸,放在嘴边念了几个咒语,塞进洞里贴上了那只黑爪子,符纸贴上去后泛起灼热的黝黑火光,沾在它的毛发上,噼里啪啦的响着,他自己的手都觉得有些滚烫了,那只手却毫无反应,仍是紧紧地扣着他的手,就想要将其扯掉,符纸烧得更是烈了,火焰飘到了自己的手上,禹子寒眸中一痛,急忙捏决,灭了去,正当他疼得眉眼都快皱作一团时,眼前猛地闪过一道白光,越过眼前,冲着自己的手去了。 他心中一颤,看着刺上那只黑手,却被弹开了去的枫华,背上泛起几丝冷汗。他偏头看着冷着一张脸的夜,咽了咽唾沫:“夜大人,你,下次给个手势,我方才还以为你要把我的手砍下来。” 夜眸子滑下,冷冷地瞥了一眼禹子寒,抬手收回了剑,她看着禹子寒鲜血淌了满手的左手,一双黑眼睛在符纸的光亮下幽幽的泛着悠远的波光,她忽然微微矮了身子,将背上的潇辰放了下来,让她趴在自己的背上,扶着她的左手松了,伸到身前,她瞥了眼已经快要刺穿禹子寒手掌的尖利指甲,眉心一蹙,提剑划破了左手掌心。 甜腥的味道一瞬就飘了出去,殷红的血液从手心淌过手背,滴落在地。 禹子寒盯着夜,眸中惊讶。银狼看着夜,心中狂躁。 夜抬眸幽幽的瞥了眼禹子寒,左手抬起,轻轻一挥,挂在手上的血液颤动着脱离,落到了那只黑漆漆的爪子上。 “你个败家的,跟你说了多少次,不要动不动就放血,扔来扔去,没得进去,全霍霍出去了······”银狼瞪着夜,眸中满是恼怒,她看着夜,暴躁的抬起狼爪拍着地面,嘴中教训个不停。 夜眼角瞥了眼银狼气急败坏的模样,十分淡然的扯下一块衣角,包了左手的伤口。看得银狼更是气得跳脚。 而沾上她的血液的黑色爪子终是有了反应,被夜的鲜血沾上的毛发都被灼烧了去,烧掉后的灰烬些许落到禹子寒手背上的鲜血里,黑漆漆的。那东西疼了,终是爪子一颤松开了禹子寒的手,禹子寒趁着这个空隙,急忙抽出了手来。 他垂了眸看着自己差些就要被贯穿了的左手,也是撕下一块衣角,一面包扎着,一面退后,正当他看向夜,想道谢时,那处被他摁下去的方正坑洞里突然伸出一只鬃毛被烧焦了好几处的漆黑爪子,那爪子的主人好似十分愤怒,指尖直直的冲着夜刺了去。 夜看着到眼前猛地停住了的爪子,背起了潇辰,退后一步,偏头瞧着坑洞里若隐若现的满是毛发的肩膀,双眉一扬,提着枫华又是退了几步。 被卡住了么。 ——“砰!” 墓中突然响起什么东西撞击着石壁的空荡巨响,夜蹙了眉,盯着前边儿颤动着的石壁,知晓里面的东西已经被自己惹怒了。 那东西不住地捶打着石壁,砰砰的声音随着石壁上暗门缝隙抖下的灰尘和石屑不停的落到地上,震得几人耳朵都有些生疼。 夜瞧着那随着里边儿的东西的拍打愈渐打开了的暗门,心下一沉,她转过头看了眼背上还在昏睡的潇辰,听着她响在耳畔有些虚弱的浅浅呼吸声,面容上少有的有了一丝焦急。 糟了。 银狼同禹子寒看着那口子打开的越来越大的暗门,心中响起的是同一句担忧。 墓中不断响起的“砰砰”拍击声,几人均是皱了眉,盯着前边儿,面色阴沉。 ——有什么,麻烦的东西,要出来了。 第43章 鬼(七) 夜面色阴沉的盯着前边儿震动着传出巨响的暗门,扶着潇辰的手有一瞬僵硬。 暗门被里边儿的东西拍打着,已是抖开了一个侧身可通过的口子。夜背着潇辰又是退了一步,同银狼二人站定,三人均是凝神望着那处,屏了息。 墓中回响的砰砰声却在下一瞬突然停了,那暗门也是不再颤抖,顿在了那里,周遭一时,幽静得有些诡异。 ——“当!” 利刃相撞的声音在下一瞬响起,夜提着枫华横在身前,眸子一垂,瞧着剑刃上的黑漆漆的尖利爪子,右手用力挥退了那东西,她瞧着面前暴露在符纸的光亮下的东西,眉心不经意间蹙了蹙。 那东西一身长长的黑色鬃毛,连脸都是被毛发遮了去,身子不算高大,只是手脚上都有着尖利非常的指甲,幽幽泛着流光。 它一双奇异的绿仁黑瞳狭长的勾着,毫无情绪的盯着夜,阴冷嗜血非常。 夜瞧着模样神似黑猿的那东西,偏头看向银狼,却发现她也是瞪着一双银眸,眸中满是惊讶。夜心中一惊,转过头盯着它,那东西却猛地又是黑影一闪,扑向了她。 尖利的爪子带着撕裂的风声冲着夜去了,夜皱了皱眉,扬手挥开,却卸不掉剑上的力道,背着潇辰迟缓的退了两步,那东西动作快得很,刚是被挥开一只爪子,另一只又是刺了来,夜背着潇辰,一步一步都小心翼翼,缓慢非常。 银狼瞧着夜提剑堪堪挡了那东西的爪子,好似应对得有些吃力的模样,甩了甩头,收回胡乱的思绪,偏头瞧了眼背上的潇音希,身子一甩,扑过去就是一个抬手拍开了那东西。禹子寒跟在后边,捏着几张金色的符纸,一面跑一面念咒掐诀,那东西刚是被挥开撞上后边儿的圆台,他手上的符纸就朝着它扔了出去。 金色的符纸呈包围状,围着那东西滴溜溜的转着,禹子寒双指一并,符纸一瞬收紧了去,束缚住了那东西。 他跑到二人身旁,瞧着挣扎得厉害的那东西,并拢的双指都有些受不住力道的颤抖,他偏头看向背着潇辰的夜,面具下的双唇咬了咬,道:“夜大人,若是那东西并未冲着潇将军,你何不放下她,这般你还能好应对些。” 他转过头看着躺在圆台下边儿,不吼叫也不慌乱,只是用力撑开双手的那东西,额角滑下一丝冷汗来:“况且,这东西,可不好对付啊。” ——“砰!” 禹子寒话音刚是落下,那东西便是挣开了符纸,金色的符纸围作的结界全然粉碎,符纸爆裂,成了纸沫,飘散着落到它的毛发上,金灿灿的衬得它盯着几人的眸子却是愈渐阴森了几分。 禹子寒喘了口气,甩了甩方才捏着诀的手,退了几步到了银狼身边,仰头瞧了她,语气带着些试探的意味:“银姑娘,我若是没看错的话,这东西是你们族的黑猿吧?” “我记得,野史上有记载说,这东西······” “这东西,200年前就被鬼族的杂碎杀了个干净。”银狼看也不看禹子寒一眼,一双威严的眸子死死地盯着那只黑猿,心中波澜翻涌,复杂得难以言说。 本该死绝了的东西一个接一个的出现,还都变得怪模怪样的。 要变天了啊。 夜瞥了眼银狼,也是盯着前边儿慢悠悠的爬起来了的黑猿不眨眼,她紧了紧扶着潇辰的手,忆起禹子寒方才的话语,身子顿了顿,终是将潇辰放了下来。她偏过身子改作抱着她,垂眸瞧见她鬓发两旁的润湿,眸子一愣,抬手替她拭了汗,抱起她转身走到后边儿的石壁前,轻着动作让她坐在地上靠着石壁歇息。 她听着身后冲着自己来了的猎猎风声,一双黑眼睛淡淡地垂着,觑着潇辰微微蹙起的眉心,眸中挂着一丝担忧,她敛眉,左手抬起温柔的抚平了那处褶皱,右手却是一瞬提剑,手腕快速的一个翻转,剑刃贴上后背,又是挡了那黑猿的利爪。 夜手腕一抖,剑刃荡起,震开了那黑猿的爪子。黑猿退了一步,脚步站定,又是抬起爪子冲着夜去了,身后却忽的响起银狼轻蔑的哼声。 随后便只见她转过头叼起潇音希,脑袋一甩,就这么把潇音希扔向了夜的方向,夜眸光淡然的一个闪身躲了黑猿的爪子,身子一跃,空中右手轻轻一勾,便是兜了潇音希的身子,而被夜躲了去的黑猿,攻势却是未变,爪子尖利的冲着靠在石壁上的潇辰去了。 眼见着那爪子就要刺上潇辰的脑袋时,银狼已是到了潇辰的身边,爪子一挥,冲着那黑猿的腰部拍了下去,一下便是把它拍了出去老远。 夜偏头瞥了眼扬着爪子一副不可一世的模样的银狼,心下不禁摇了摇头,手上倒是轻柔的将潇音希靠在了潇辰的身边的石壁上,一双眸子瞧了二人一会儿,便是松了手转过身,盯着已经止了倒退的身子的黑猿,眉眼淡漠。 傲然而不可一世的,或许并非是银狼,而是她罢。 禹子寒眯了眯眼,勾了笑瞧着夜立得笔直的背脊,右手上握着的枫华好似缠绕着枫叶的火红微光,衬得她一身白衣飘逸而又空灵。他瞧着二人配合无间的难言默契,垂眸看了眼自己手上的符纸,嘴角笑意更甚了。 那黑猿身子本该灵敏得很,然现下斗了这么一会儿,却只是觉着它攻击的时候动作很迅速,皮很厚,除此之外,却是毫无威胁。 银狼心中一个皱眉,转过头同身旁的夜对视一眼,沉声道:“我们族的黑猿可不是这副蠢样的。” “嗯。”夜站在潇辰二人面前,又是抬手挥退了扑过来的黑猿,她听着银狼的话语,眸子淡淡地瞥了她一眼:“你要把这只带回族里么?” “带回去炖了吃么?”银狼轻嗤一声,身子一晃,扑向那黑猿,踩上了它的两只手臂,将它压到了地上。 夜双眉一扬,走上前去,垂眸盯着那黑猿翻动着身子想要起身的模样,心中总是觉着这东西太好对付,反而有些惴惴不安,嘴上却是回敬银狼方才的话语,冷冷道:“你吃过么?” 你才吃过,长这么丑的东西就你能吃下去。 银狼心中一堵,瞪了眼夜,却又知自己讲不过她,心下更是憋着一口气,踩着黑猿的力道更是大了。 “吼——” 总是安静得很的黑猿被银狼巨大的身子压得动不了,竟是嘴一张,扭着脖子吼了出来,那声音极似人类的大汉,雄浑而又厚重,听得三人均是一惊,身子一颤。银狼抖了抖尾巴,垂头盯着那黑猿,又是加重了些脚下的力道。 那黑猿一声吼后,身子竟是不再挣扎,顺从地躺在地上,满是毛发的脸上独独露出那一双阴冷的狭长眸子,幽幽的望进银狼盯着它的双眸。 那幽绿的瞳仁似是藏着一口无底深潭,幽幽的晃动了起来,似是被石子惊扰了的水面,微微的泛起了波澜,波纹一点一点的扩散了开来,沾染了周遭的漆黑,变得浓厚而更加诡异。 银狼静静的盯着它,本以为有什么奇异的事物会出现,看了一阵子却觉着有些无趣,便想着用个十分力道将这黑猿压成一张饼算了,却在抬起腿时,一瞬无力地差些倒了下去。 夜瞧着了,眸子一颤,便是厉声喊道:“莫要看它的眼!” “我发觉,夜你每次总是慢一步呢?”银狼偏过头望着夜,一双鎏银的眸子里沾了几丝疲惫和无奈,话音刚落,银狼便是身子一颤,松了压着那黑猿的爪子,无力的退开了几步,趴了下去。 ——“孩子,我发觉你的口总是比你的心慢一步呢。” 夜眸子微微瞪大,看着银狼疲倦地趴下的身子,脑中忽的响起记忆深处已是埋了灰的话语。 那话语轻柔,还带着宠溺非常的笑意。 她偏过头看着一旁慢慢爬起了身子的黑猿,清冷的面容上竟是少有的有了一丝呆愣。她握紧了枫华,看了眼身后仍在昏睡的潇辰和潇音希,再看了眼身旁连站起的气力都使不出的银狼,纤眉一皱,提着剑就是朝着刚是站起的黑猿劈了下去。 黑猿抬起爪子挡了剑刃,那乱糟糟的毛发竟是一瞬变得坚硬非常,撞上锋利的枫华竟是毫发无损,夜眉眼一颤,收了剑,身影一闪,已是到了它的身后,剑刃在下一瞬又是挥下,那黑猿却是灵敏了起来,转过身子又是挡了去,只见它爪子弯了,扣了剑刃,扬起一双眸子盯着夜的黑眼睛,幽绿的瞳仁又是开始晃荡,夜心中一惊,急忙一个闭眼,握着剑柄身子借力一个腾空翻转,双腿踢上那黑猿的胸口,那黑猿被踢得一疼,松了手。 夜抽回枫华,身子在空中一个停顿,翻身落了地,睁开眸子盯着那看不着脸的诡异黑猿,眸子更是沉了三分。 ——“咔嚓。” 正当夜同那黑猿对峙,谁都没有先攻过去时,墓中又是响起了先前机匣转动的声音,滚轮辘轳,两两相撞。 夜眸子一冷看向跑到潇辰二人身边去了的禹子寒,那眸中的厉色和冰冷看得禹子寒背后都是一凉,他急忙摆了摆手,扬声解释道:“夜大人,不是我,我什么都没动。” 夜听了,却仍是冷冷的盯着他,不语。 第44章 鬼(八) 那黑猿看着夜移开了视线,机灵的趁这机会又是扑了上去,伸长着两只尖利的爪子,直指夜的心口。夜虽是盯着禹子寒那边儿,眼角却也一直注意着它,现下瞧见它攻来了,早有准备的踩了轻灵的步子,游刃有余的提剑挡了去。 那咔嚓的诡异声音随着剑刃撞上利爪的铿锵声时不时的响起,夜一面同黑猿缠斗,一面凝神寻着那声音的源头,却是寻了一阵子后,仍是不知。 那声音时而微小,时而清晰,却又似并非来自于一个方向,更像是响彻于四面八方,扰乱了几人的心绪。 银狼趴在地上,微微动了动脑袋,发觉气力在渐渐恢复,便是撑起身子踩着歪歪扭扭的步子到了潇辰二人身前,趴在那儿扬着一双银眸静静的盯着亮光下同那黑猿斗得游刃有余的夜,眸中泛着疲惫却安然的平静。 有那么些人,好似生来就该这副模样。 清冷如冰泉,矫健比野狼,亭亭玉立却又茕茕孑立。 让被她守护在身后的人儿看着,心中不免觉着,啊,这个人就该这样啊。 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恍若绝世,这样。 这么说起来,她有好长好长的一段时间,就是这般,趴在她身后,瞧着她,一开始的时候总是生闷气的撇开脸,却又不觉得被她的身影所惊讶,于是在不知什么时候,就转过头,盯着她不移眼。 但心中总是被名为不甘的心情所堵着,夸赞的话语一次都没有讲出来过。 不甘心总是这般只能躲在她身后看着她只身陷阵,不甘心总是关键时刻掉链子的自己,更不甘心毫无用处的自己。 然而所想总是和现实背道而驰,且迅速得瞧不见踪影。 银狼感受着四肢中逐渐恢复了过来的气力,瞥了眼拿着几张符纸在空中四处挥来挥去的禹子寒,抬起爪子挠了挠脸,想借此抛去脑中不符合自己性子的思绪。 待她觉着差不些了,便是身上鎏银漂亮的毛发一抖,站起了身来,夜眼角瞥到了,眸中晃过一抹浅笑,枫华砍上那黑猿的腰间,剑刃仍是被毛发挡着,伤不到它,却也能把它拍出去十尺之外。 银狼盯着那朝着自己倒退着飞了过来的黑猿,鼻间一丝轻哼,身子一矮,后腿一蹬,便是扑上去撞上了它的身子,又是将黑猿朝着夜那边儿拍了回去。夜瞧了,抬剑勾上黑猿的胳膊,抬眸瞥了眼似是在生气的银狼,疑惑的阖了阖眸子,手腕一抬,又是将黑猿扔了出去,这次倒是没有扔给银狼,而是扔向了那高高立着的圆台。 “砰!” “轰隆!” 黑猿坚硬的身子直直的撞上了圆台下边儿的柱子,发出一声巨响后,随着它身子摔落倒地,石柱上从上至下,裂开了一条难以缝合的裂痕,不时,还未待那黑猿爬起身子,石柱便是轰然塌了,上边儿圆台随着支柱的倒塌,直愣愣地落了下来,砸上了下面还在爬起的黑猿。 灰尘随着轰鸣声蔓延了开来,遮了视线,迷了耳。 夜同银狼抬手挥开眼前的烟尘,跑到了潇辰二人身前,替二人挡着石块摔落倒地后四溅开来的石屑。 不时,轰鸣声渐消,灰尘都落了地,终是能看清楚的墓室中央那倒塌的圆台已是一滩碎石,堆叠的石块的缝隙间隐隐露出了那黑猿沾满灰尘的爪子。 夜盯着那处,等了一会儿,见那黑猿没有了动静,这才缓和了眉间的冷意,转过身打算背起潇辰,却在转过身的一瞬,那时而响起的咔嚓声,如同响在耳畔一般,清晰非常。 她身子一顿,垂了眸凝神细听。 那咔嚓声现下愈渐清晰后,听着却不似齿轮机匣的转动碰撞声,更像是僵硬的肢体走动时发出的抖动声。 潇辰和潇音希靠着的石壁忽的颤动了一下,抖落下碎石,夜眼疾手快的矮身拉起潇辰抱进怀里退开了身子,银狼也是早有注意,大大的脑袋低下叼起潇音希的衣领,退了开来。 还未待二人缓过步子,那石壁竟是猛然从另一边破开,大块的碎石带着猎猎风声四溅开来,夜一手抱着潇辰一手握着枫华一面后退一面躲开着飞来的石块。她瞥了眼身旁因着身子巨大已经被石块砸了几下的银狼,看向跑开的禹子寒,忽的出声道:“禹公子的金刚符还有剩余么?” “啊?”禹子寒只顾着跑,耳边是石块落地的轰鸣,一时未能听清夜的言语,他反应了一会儿,这才伸手入怀,掏出一叠金色的符纸,朝着夜挥了挥,道:“还有还有。” 言罢,他瞧着银狼干净的鎏银毛发上被石块砸中泛起的殷红,也是明了了夜问这个的意图,抽出数张,一面跑开一面捏决,挥手将符纸扔到了几人身前,待三人跑到一块儿,离得近了后,他又是掐了个决,那金色的符纸便是整齐的排开,竖着立在了几人身前,飞来的石块撞上符纸围作的结界上,未能破开,发出一声巨响后落了地。 夜站定,将怀中的潇辰搂得紧了些,她透过金色符纸的结界望向灰尘四起的前边儿,不易察觉的蹙了蹙眉。 墓穴中多了不止一股虚无却沉重的阴冷气息,从那被破开的石壁处散开,弥漫了整个墓室。 又有什么麻烦的东西,要来了。 “咳咳咳咳。”烟蒙蒙的前边儿突然传来稚嫩孩童的咳嗽声,这声音柔软熟悉得很,让几人一时都愣了神,对视一眼,眸中惊讶。 白十八一手捂着口鼻,一手捏着两把短刀从灰尘中跑了出来,撞上禹子寒的结界,一面咳嗽着,一面揉了揉被撞得疼了的额头,慢慢地抬起了头。 四人对视,面面相觑,一时安静得很。 “咔嚓。” 白十八的身后突然传来那时而出现的怪异声音,白十八听着这声音,身子一抖,望着结界里边儿的几人焦急的喊道:“让我进去,那群东西要来了!” 那群东西? 禹子寒愣了愣,抬头看向白十八的身后,烟尘散的差不些了,朦朦胧胧的瞧着有许多个高大强壮的影子在里边儿晃动着走来,他心中一惊,手中捏决,结界从中央开了一个口子,白十八见了,身子一闪,进了去。 禹子寒手指一松,结界又是合上了,毫无缝隙。 白十八站在夜同银狼中间,将短刀收到了腰间,白净的裙摆上全是绿色的液体混杂着灰尘的脏乱,她小小的身子弯着,撑着膝盖,不住的喘着气,好似累得不行。 夜垂眸看了白十八一会儿,偏头看向怀中又是皱起了眉的潇辰,抬眸看向对面逐渐露出了身形来得东西,眸中却是平静淡然得很。 该来的东西,不论你怎么躲,最终还是会来。 那散乱的烟尘中,迟缓的走出了一群高大而强壮的东西——它们有着散开的骨肉,一节一节的由木质的机匣连着,外边儿裹着厚重的黑色盔甲,盔甲却也是契合骨肉的,只包裹了骨肉,一块一块的连接着,其间露出着一节节的圆形棍状的木头。 *不完整的地方就用木棍连着,完整的部分就裹上铠甲。 它们动作非常僵硬,一步一顿的,木棍扭动碰撞发出那一声声的咔嚓声。 且它们都,没有头。 夜看着数不清有多少只的这东西一步一步的抖动着朝着自己这边儿走来,眸光竟是奇异的涣散了开来,身体最深处早已上了锁的记忆被唤醒,带着血腥的气味打了开来,弥漫了整片心神。 那是被践踏的哭喊,被破碎的血泪。 “夜?”银狼感受到夜身上浮动的气息,偏头将潇音希叼上后背后,一双银眸盯着她,语气担忧:“怎么了?” “无事。”夜收起思绪,定了定神,看着那如同排山倒海般涌了过来的巨大身影,垂头觑着窝在怀中昏睡着的潇辰,一双黑眼睛一眨也不眨描摹着她的模样,从那英气的双眉,到阖上的傲气双眸,滑过□□的鼻梁,落到了那失了色的柔软双唇。 她眸子荡起涟漪,盈着柔和的笑意。 该起床了,潇辰。 夜瞧着她,眸中勾了柔软的浅笑,还夹着几丝无奈的宠溺。 她抬起头看过身旁盯着前边儿那越来越近的东西皱着眉满脸凝重的几人,忽的轻声开了口:“禹公子,现下忆起自己如何来到这里的了么?” “啊?”禹子寒总是不能马上听明白夜想要表达的事情,便只会在一声疑问后回过神来,再做回答。他抿了抿唇,思索了会儿,便是在心下做了决定,偏过头看向身后那黑猿跑出来的口子,沉声道:“这墓中明着的道路都通向最底下,然而真正正确的却都是暗门,我只记得同一只鬼打斗后撞上一处墙壁,应是撞上了机关,后边儿的石壁转动了,我又是开始往下掉,摔下后便没了意识,醒来就到了这里。” “若是要想跑出去,现下能搏一搏的道路就只剩下那黑猿待的地方了。”禹子寒抬手指了指那侧身可通过的石壁口子,却在偏过头时看见了已经到了结界前的那群东西,那些东西高大的很,只是堪堪比银狼矮了一小截,这下全堆在结界前边儿,头顶符纸的光差些全然被挡了去。 夜抱着潇辰退开了些,望着那群无头的怪物,心中忽的有了一丝无力。 她走过的这么些漫长的路,见过无数的悲欢离合,心中却总是平淡冰凉。 她很少会有激烈的情绪,除却,那时而淹没身心的叹息。 第45章 鬼(九) “砰!” 数不清的无头大块头已经走到了结界面前,僵硬迟缓地抬起手不断的拍打着结界,撞出砰砰的声响,震得几人又是退后了几步。 银狼舔了舔身上被碎石打出的伤口,鎏银干净的毛发上添了几处嫣红。夜瞥了眼她,再垂头看了眼怀里皱着眉好似很不适的潇辰,盯着面前因着那些东西的拍打已经岌岌可危的结界,心下忽的叹了口气。 逃不掉的,是宿命。 夜背过身子,垂头轻柔的吻了吻潇辰的额头,觑着她因着自己的触碰蹙了蹙眉的模样,眉间晃出一丝浅笑。她凝了眸,走到低声哼唧着好疼的银狼身边,未待她回过神,便把潇辰抱起放到了她的背上。 银狼身子一颤,偏过头看着夜,眸中疑惑:“你作甚?” 夜瞥了眼她,不答,透过银狼看向边上的禹子寒,道:“禹公子,这结界还能撑多久?” “额······”禹子寒看了眼夜,望着面前颤抖着厉害的结界,摸了摸下巴,一时有些语塞:“我说半柱香,你们也不会信。” “或许,下一刻就会塌。”禹子寒偏过身子正视夜,面容严肃得很。 银狼同白十八听了心下都是一惊,夜却是淡然得很,好似已然料到了般,应了一声便不再言语。白十八却是有些急了,她抬起柔嫩的小手指着结界另一边的那群数不清的大块头,喊道:“这堆无首尸虽是步子迟缓得很,气力却是十分大的,我们若是对上这么多只,会被撕成肉块的!” 她好似感受过它们的厉害,声音激动而焦急。银狼心中皱眉,一双银眸盯着它们,心绪不宁。 她总觉得,这一切如同被设计好了的闹剧,太过偶然。 又太过刻意。 “禹公子同白十八去后面的洞里看看有没有出路,我在这边看着。”夜忽的握紧了枫华,一双眸子冰冷的觑着那群无首尸,看也不看禹子寒二人,直接道:“若是有,便把那石门全然打开,这狼身子太大,不打开怕是进不去。” 银狼:“······” 银狼看着夜活像又要只身应敌的模样,心中一紧,也顾不得回嘴,声音因着焦急有些低沉:“你想做什么?” 夜眼角瞥了眼看着自己的银狼,眉梢一颤,却是不说话。看得银狼又是焦急却又无可奈何。 “你想用血脉?我说了许多次你从未有一次注意过,你多久没有调理过身子了?最近又有多少次失血?这个势态下你要开血脉,一个人对付这一群鬼东西?”银狼转过身子盯着夜,也不管她的沉默,心中气愤得很,忍不住地语气加重,骂了开来。 禹子寒看着二人好似在吵架的气氛,垂头牵过白十八去了后边,打算照着夜的吩咐找找出路,心想着女子吵架,非礼勿掺和。 掺和容易身死。 夜瞥了眼进了先前黑猿待得洞穴的二人,这才转过身子看向银狼,她瞧着她气急败坏的模样,不知为何,心中竟是有了笑意。 她眸中勾起浅笑,眉眼都软了三分,总是清冷面无神情的面容忽的柔和,竟似是有了莫名的光辉撒了上去,让人看着移不开眼,也不敢言语打破这份宁静。 银狼看着这样的夜,忽然无力的垂下了头,一双鎏银的眸子盯着地面脏乱的灰尘和碎石,心中悲戚:“你不要以为,你这样笑着,我就不会说你了。” 你总是这样,带着一副生人勿进的假面,然后温柔地去为他人。 你总是这样,这样,让人无可奈何。 夜看着银狼失落的模样,阖了阖眸子,转过身看着面前已经有了几条细小裂痕的结界,忽的轻声道:“银,你已然忘了伯父说过的话了罢,然我记得。” “我没有忘。”银狼忽的抬头看向夜,她看着她执着剑的白色身影,眸光一瞬颤动,涣散了:“然你也看到了,我们不是不死的。” “你不要这般迫害你自己的身子,会死的,夜。” 会死么。 夜眸子一愣,忽的转过身子看向银狼背上昏睡着的潇辰,纤长的眉梢一丝颤动,她望进银狼波光粼粼的双眸,眉眼一软:“不会的。” 若是以前,我定不在意生死,然现下不同。 我想生,而非求死。 那三字清冷却坚定非常,听得银狼双眸都是一颤。她皱了皱眉,盯着夜,好似要从她毫无表情的面上看清,这话的真假,却无功而返。她叹了口气,仿佛已经知道自己无法左右她的决定:“你就是个骗子,我是不信的······却又知,除了去信任外,别无他法,但我要留下。” “咔嚓——” 结界传来裂开的清脆声响,银狼瞥了眼已经快抗不住的结界,居高临下的看着夜,眸子坚定严肃得很,好似即使夜说一句不,她也不会离开一般。 夜知她的性子,也不多说,只是看向她背上的潇辰和潇音希,淡声道:“你身上有两条命,不容你决定去留,银。” 银狼:“······” 银狼动了动身子,偏头看向背上的二人,竟是一时语塞,心中气急。 “咔嚓——” 结界上又是出现了一条长长的裂痕,夜偏过头看向后边儿,正想问一句,禹子寒突然从门缝里侧身出来了半截身子,冲着银狼招了招手,眸子晶亮:“有路,银······这位狼大人,你在外边儿推,我在里边儿,先把这门开了。”他本想唤银狼银姑娘,却想着白十八在场,便忽然改了口。 银狼皱眉看了夜一阵子,才不情愿的走了过去,抬了一只爪子扣上那处缝隙,配合着禹子寒开着门,她望了眼里边儿黑漆漆的模样,心情不好的冷声问道:“哪里有路,我什么都没看找。” “在后边儿,白十八在找机关,我敲了,是空的,下边儿有风透过,定是有门的。”禹子寒一边卖力的推着门,一边望向后面,给银狼解释道。 “咔嚓——” “好了,狼大人快进来罢。”门开了,禹子寒站直身子喘了口气,看着银狼高大的身子,偏过身子让她进去,他望了眼高高的洞顶,心道还好这洞穴够大,不然银狼这身子都进不来。 银狼偏过头看着背对着自己的夜,她看着她单薄的身子就那么孑然一身的握着剑立在一群高大的怪物面前,那因风而起的墨色长发撩过洁白的衣衫,这一幕显得那么可笑而可悲,让她只得阖了眸,转过头不再看。 她微微矮了身子进了洞穴,还未待她适应这里边儿的漆黑,身后突然一声巨响,惊得她猛地回头,看到的却是已经合上的门。她一瞬便慌了,她抬起手拍了下石门,冲着外边儿的夜喊道:“你干什么关门!你怎么进来!” “混蛋!”银狼发现这石门根本拍不开一条缝隙,鎏银的眸子一瞬晃起水光,眼角泛了红。 她气急败坏的一声骂让门外的夜忽的无声笑了。她收回按在门上的手,望向那已经残破不堪的结界,凝神看着那群无首尸鬼,忽的迈开了步子,离它们更近了些。 “咔嚓——” 结界破开了一个口子,一只同夜脑袋一般大的手穿过结界抓向了她,她眸子一凝,随意的偏了身子躲了去。 她看着这群僵硬的怪物,忽的偏过头看向了潇辰的方向,眸光淡的很,却又缠绵得很。 她之前,总是在不经意间,便想求死。 佛说人生在世,有七苦。 生、老、病、死、怨憎恨、爱别离、求不得。 她只觉着,生是苦,求不得是苦,死却并非凄苦,反作了解脱。 然现下,她虽仍是觉着,死便是解脱,但终是因着那一人,想要去试着,求生。 她不愿她困苦,哪怕只是一瞬眼眶的泛红,她都不愿。 更何,那人间凄苦的爱别离。 “咔嚓——” 结界已经破了好几个口子,不论谁看着,它好似就会在下一瞬全然崩溃,而被结界围在后边儿的怪物,就会疯狂而狰狞的扑过来。 夜收回视线,转过头面无表情的看着那群张牙舞爪的无首尸,忽的闭上了双眼,抬起左手摊了开来,右手提剑划破了掌心,鲜血一瞬便是淌了出来,空气中泛起甜腥的气味,那群无首尸好似被这气味刺激,发出一阵身子碰撞的躁动声,拍打结界的力道更狠了。 夜却是毫无所动,抬起左手掌心,附上了枫华亮白的剑身,鲜血漫过枫夜纹章,淌过剑刃,滴落在地。 那白刃上不时便涂满了夜的鲜血,随后竟是妖冶的泛起了幽红的光,勾在剑尖,熠熠生辉的,枫叶枫华。 “砰——” 结界终是崩塌,符纸被撕碎,金黄的碎屑还未待落地,便被扑上前去的无首尸给挥散了去,一瞬全成了灰烬。 它们高大的身子迟缓却又焦急的朝着夜走了去,一只只的都抬起着双手挥舞着,僵硬的手指捏起又摊开,好似若是抓住她,便要这般捏碎她去。 夜却仍是未睁眼,右手握着被鲜血染红的枫华竖在眉间,忽的启了唇。 那声音有着她平日的清冷淡然,却又多了三分的悠远空灵,响起的一瞬便轻缓的飘向了四面八方,充斥了整片墓室。 ——“我等非精灵,亦非厉鬼。” ——“我等非善,亦非恶。” ——“我等因契而生,以契为罪。” ——“血契一环,同生共死。” 那群怪物已经跑到了夜的身前,抬起了大大的手掌,就要拍下,而这时,夜空灵的声音停了,她缓缓的抬起了头,一双眸子终是颤了颤,要睁开了来。 睁开了一条缝的双眸,那纤长的睫毛下,幽幽的跑出一片嫣红的光。 眼见着那几只手就要拍上夜的脑袋,却在下一瞬,一道红光闪过,那拍下的手掌就这么从腕上断开落了下去,而方才立在下边儿的夜已经不见。 下一瞬又是几道红光闪过,几只无首尸就这么未能发出一声声响的从中断作了两半,眼看着是活不成了。 一道白色身影闪过,夜终是显出了身形。 她一身飘零白衣,身影矫健的立在一只无首尸平整的脖颈断面上,右手上的枫华剑刃早已不是亮白,上边儿缠绕着游动的枫叶纹章,似游龙,幽红嗡鸣。而夜盯着它们的一双眸子,是同那纹章同样的嫣红。 眼白和黑色瞳仁全然被那妖冶到极致的红色侵占,如同凝了血的琥珀。 那双泣血的眸子晃在她那清冷精致的面上,显得如此的邪魅而又危险。 第46章 鬼(十) 墓室中一瞬像是绽开了满地的曼陀罗花,妖冶艳红到极致。 随着一道又一道红光泛起,那无首尸就有一只被砍作了两半,无声的倒了去。 然孤身一人,总是抵不住势众的。 夜看着眼前冲着自己抓来的大手,身子堪堪避过,又是抬手挥剑砍断了那只无首尸的手掌,抬身一闪,离它们远了些。 她已经退到了石壁前,瘦削单薄的身子微微椅上石壁,握着枫华的手可见几丝颤抖,她一双泣血的眸子死死的盯着面前毫不见少的无首尸,薄唇微启,轻轻喘|息。 身子的虚弱已经快扛不住血脉的燃烧。 她看着面前那不停的向自己扑过来的无首尸,一双残红的眸子竟是泛起了光,幽幽的飘出了眼眸,挂在眼角,衬得她清冷正经的面容邪魅得很。她靠着石壁略作歇息,微微偏头看向一旁关上的石门,想着里边儿定是早已气急败坏的银狼和昏迷着的潇辰,忽的仰头呼出一口气。 她许多时候,常是不知自己要做什么,该做什么。 像现在这般,心中独有一个念头的时候,还是初次。 她眼角瞥到一只无首尸已经到了自己跟前,抬起手就要抓下,她急忙收了思绪想要抬身躲开,却在站起身子的一瞬,心口一颤,脚下一个踉跄,她眸子一颤,堪堪偏过身子,躲了那只手,身旁却又是扑来一只。 巨大厚实的手掌在下一瞬带着十分的力道拍上了夜的左臂,清脆的骨头断裂声响彻墓室,夜瘦削的身子被拍起,狠狠地摔到埋葬了那黑猿的碎石上边儿,砸起一阵烟尘。 “咳咳。”夜压抑的咳嗽着站起了身子,烟尘散去,她洁白的白衣上沾了灰尘,嘴角挂着几丝鲜血,左臂无力的垂着,看那模样,应当是断了。 实在,狼狈得很。 她将枫华插|入碎石的缝隙,撑着身子,仰起头淡漠而冰冷的看着围在周身的无首尸,背脊一颤,又是几声压抑的轻咳,血沫随着双唇的翕张溅上嘴角和胸前的衣襟,脏了素净的衣裳。 嘴角和衣上的鲜血衬得她那双鲜红的眸子如同浴血般凌冽而又凄冷。 她一个女子的瘦削身子在那群高大而凶猛的无首尸面前显得是那么的渺小而悲哀。她却毫无所动的淡着眸子,觑着它们,又是拔出了枫华,抬手,剑尖指向面前的一只。 那无首尸分明没有头,本应不可视不可闻才对,它却像是看得见一般,对着夜冰冷嗜血的剑尖退了一步。夜瞧着它,忽的扬眉,嘴角勾起一抹嘲讽。 不过是一堆杂碎。 她偏头又是一声咳嗽,身子却是随着咳嗽声一同动了,断了的左臂挂在肩上,让她步伐有些不稳,却也止不住她义无反顾的坚定。 夜一双红眸里如同绽放了漫山的荼蘼,占满了整片视野,目之所及只剩下让心脏都停了跳动的红。 艳丽、鲜活而热烈。 她脚下踩着如风的灵巧步伐,游走在迟缓僵硬的无首尸之间,枫华手起刀落就是一只,妖冶的红色不断闪现,随着她垂下的左手手掌和嘴角的鲜血不时的滴落在地,待到她身影再次清晰时,她走过的地方已是洒满了一朵又一朵的鲜红荼蘼。 如同那忘川奈何的旁边,千年开一次的醒目猩红。 那群无首尸好似没有任何情绪,被夜杀掉了这么多同伴却也未见有一丝一毫的激动,还是那副慢吞吞的僵硬样子,拍向她的手上带着厚重的飒飒风声。 夜凝神躲着,却因着左臂的断裂,时而难以控制身子,在无首尸堆里游走了这么一会儿,身上已是被伤了好几处,那尸爪子有力,却不尖利,伤的不是表面,都是骨肉。 面上不见血,内里却已是伤痕累累。 夜从尸堆里闪身出了来,刚是站定身子便是压不住的一口鲜血吐了出来。 鲜红的液体挂在嘴角,染红了下巴,滴落在地,被脚步带起的灰尘一瞬染作了漆黑。 她撑着枫华轻声咳嗽,抬起一双红眸盯着一步一顿的冲着自己来了的无首尸,扶着剑的手微微颤抖。 她已是,强弩之末。 夜掀开的眸中那泣血的鲜红渐渐淡了,幽幽的颤动着,好似要跑出眼眶,还它们先前的黑瞳眼白。 “咳咳。”夜又是抬剑挥断跑到身前来的一只无首尸,枫华的枫叶火红光芒弱了三分,竟是未能将它一刀两断,夜瞧着面前堪堪倒去的尸,眉眼一颤,身子一个踉跄,嘴角又是汩汩的滑出了鲜血来。 夜忽的偏了头,看向一旁那毫无动静的石门,心下想着,她们应是已经寻着了出路,便是松了一口气。紧绷的身子因着这个念头忽的就是一个踉跄,就要倒下去。 夜脚步一晃,堪堪的止了倒下的身子,身后却又是拍来一只大手,她早已没了气力去注意,还未站定的身子就又被拍起,倒飞而出。 夜眉心一蹙,鲜红的眸中沾了疲惫,她好似十分吃力的掀起眼帘,看着那扬着手的无首尸,却止不住倒飞的身子,只得任其重重的撞上身后的石门,又重重的摔到了地上。 石门发出沉闷的碰撞声,震得夜心神都是一晃。 白衣上又是溅上一口鲜红,红彤彤的,衬得衣襟里的白皙脖颈一丝苍白。 “咳咳。”夜又是撑着枫华站起了身子,却控制不住倒下的趋势,只得背脊一仰靠上石门,她微微仰头,掀起眸子望着墓室顶上若隐若现的壁画,本是苍白的双唇被鲜血染得血红,配着她淡漠的神色,竟是显出一丝别样的邪魅气息来。 她垂眸又是看向那少了半数却仍是密密麻麻的无首尸,妖冶的眸子微微颤动着,却是八分平静。她淡淡的抿了抿唇,看到离自己最近的一只,身子全然椅上石门,抽出插|入地面的枫华就是一道红芒闪过,那尸就这么被砍作了两半。 夜已经踩不出那飘逸的步法,她只能靠着石门保持身子的站立,她只能退到这一片小空间,却仍是冷着脸抬起了枫华。 她毫无情绪的红眸里好似在说,从这里开始,再近一步者,亡。 那踩着咔嚓的僵硬声响靠近着夜的无首尸好似感受到了夜身上浴血的凌厉杀气,竟都在离她四尺的地方顿了顿脚步,大大的身子朝着周围的同伴转了转,活像是在商讨什么。然不时,它们却是又迈开了步子,朝着夜去了。 夜见了,阖了阖眸子,再次掀开时,里面竟似一瞬燃起了血色的火焰般,漫山的曼陀罗都在焚烧,火光跳动间,全是冰凉刺骨的鲜血。 她冷冷的盯着最前面的十多只无首尸,下巴挂着的一滴血液落下,滴到左肩干净的衣裳上,绽开了一朵花。只见右手她提起枫华,握着剑柄的白皙手背上因着用力都有了紫色的凸起。 那无首尸近身一只,就被她斩落一只。 从一开始的一剑两段,到现下只能堪堪坎破心口。 枫华的鲜红每挥下一道,光芒就若一分。 而迈进四尺内的无首尸也愈来愈多,多到,她根本杀不完。 她单薄的身子就这么,渐渐的被它们围了起来,她感受到眼前的黑暗,仰头望着被它们高大的身子遮了头顶符纸光亮的漆黑,眸子忽的颤了颤,竟是泛起了几丝无力。 到此为止了。 她清冷绝世的面容上溅上了几滴那无首尸的幽绿鲜血,挂在脸颊,分明是脏物,却衬得她那双泣血的眸子,多了几分悲戚。 不知哪一只无首尸的手拍上了她本就断了的左臂,带来的锥心刺骨的疼痛,让她再是隐忍坚强,也不免痛苦的轻哼出了声。 她一身白衣不停的溅上它们的绿色血液,也不停的被自己的鲜红打湿一片又一片。 却怎么都不愿松开握着剑的手。 那些无首尸的手掌开始冲着夜的脑袋拍去了,她一次次的躲过,一次次的挥剑斩断,却一次比一次的艰难。 她听着身后无声的石洞,胸口突然被狠狠一击,脖颈微扬,薄唇翕张就是一口鲜血咳出,染红了身前那只尸的手,她紧靠着墙壁,挥剑斩断,又是一声轻咳,却是无力非常。 她已然已经被逼到了绝路,身后是她自己关上的门,身前是无首尸高大得密不透风的身子,若是常人,这般早已是丢盔弃甲,死透了去。 她却仍是仰着头,睁着一双浴血的眸子,淡然而冰冷的盯着它们,一丝一毫都没有移开。 那眸中分明淡漠得没有一丝情绪,却让人瞧了,只觉着,心中一紧。 “当——”夜手中的锋芒终是全然消失了去,露出了枫华那沾满绿色血液的剑刃,几只无首尸抬手拍上她的右手手臂,钻心的疼痛让她抿了唇,心神一瞬恍惚,五指一松。 枫华就这么从她手中滑落,摔到了地面,撞出一阵清脆。 石门后突然传来猛烈的撞击,震的那群抬起手想要撕碎夜的无首尸都是一顿,夜抬起的眼眸里那已经淡薄得很的鲜红终是渐渐褪了去,露出了原本的那黝黑的瞳仁来,里边儿的神已经开始涣散,满是疲惫。 她感受着背上的震动,眸中忽的泛起一丝无奈,随后便再也撑不住的缓缓的阖了去。 第47章 鬼(十一) ——“混蛋!” 火红光辉就要陨落的下一刻,空寂的幽暗墓室中忽的闪过一道晃眼的银色光芒,那耀眼到极致的光辉掠过夜倒下的身子,穿过厚重的无首尸群,带着哽咽愤恨到极致的话语响彻。 也不知是在骂谁。 矫捷的身子踩上尸群后面的石壁,停驻,显出了银狼那沾了不少鲜红的鎏银身子。潇辰坐在她背上,怀中紧紧抱着夜,略微垂下的面上一片阴翳,眸中五分疲惫五分戾气。 “吼——”银狼睁着一双银眸死死的盯着躺在对面石壁下边儿涂满了绿色血液的枫华,忽然猛地从石壁上跳下,望着那群无首尸,仰头长大了嘴,喉咙震动,就是一声幽怨而响亮的咆哮。 那咆哮声中盛满了愤恨和哽咽,沉重得未能触摸到顶就这么落了下去。 她们在夜关上石门后其实并未马上离开,银狼背着潇辰二人,禹子寒同白十八一直在倒弄机关。 无首尸无声,夜也少有发声,于是不论银狼怎么凑近石门,都未能听到一丝声响。 她焦急得不行,却又无可奈何。 从她遇见她的那刻起,她就总是因着她的性子而时常气得不行。那时年岁小,便总是口无遮拦,不悦了就骂,气急了就打,她却总是听着骂绷着脸不说话,也不回嘴,看着拳头轻巧的躲着不还手。 这般,让她更是气了。 她总是不愿憋着什么的,她却总是什么都憋着。 不时,禹子寒弄好了机关,里边儿的石壁转动着开了,白十八唤她过去,她却仍是盯着黑漆漆的石门好一阵子,知道不论怎么去细听也听不见声响,便只得放弃的跟了上去。 银狼在二人后边儿亦步亦趋的跟着,时而有一搭没一搭的回答二人的问话,心却是全然不在。 三人刚是走出那石洞,本以为会寻到什么出路,眼前却是一片昏暗的又一个空旷墓室。 禹子寒眉心一蹙,伸手入怀扔出几张照明的符纸,几人这才看清这墓室的模样——空无一物。 墓室里边儿什么都没有,没有祭祀的圆台,也没有油灯。符纸光亮下同先前的墓室相同的只有四壁上的壁画。 上边儿满是绿色的线条勾勒出的一个个面相诡异的人儿,他们有着幽绿的瞳孔,似燃烧跳动的焰火,鼓动着,飘出了眼眸。 他们面容狰狞,面色上满是不屑的望着前方。 而壁画上,他们的前方,只有一群人的背影,他们的脚下铺满了鲜红的血液。 绿色眼眸的人群中央,仰面负手立着一名高大的男子,他面容俊俏得很,却也阴翳得很——一双丹凤眼向上勾着,嘴角掀起,面带讥讽。 银狼瞧着这壁画,忽的收了散乱的神,一双银眸直直的盯着这仿佛燃烧着战火的图像,心上一瞬飘起无上的愤怒,她忽的仰头一声咆哮,身子一扬就是扑了上去,尖利的爪牙冲着壁画上绿瞳的人儿胡乱的挥舞,石壁上的画一瞬花了去,中央那俊俏男子的脸全然被破坏得看不清了。 白十八看着突然疯了一般的银狼,却是毫无惊讶的模样,一双小手也是捏作了拳,望着那壁画,眸子瞪得圆圆的,里边儿盛满了同她模样不符的恨。 禹子寒看看银狼,又看看一旁的白十八,面具下的眸子阖了阖,忽的发出一声叹息。 宿命一字,轻巧却也沉重。 许是银狼动作过大,躺在她背上的潇辰忽的被她扬起的身子甩了下去,眼看着就要摔到地上,禹子寒却是机灵的一个闪身过去,矮身接了她,他看着潇辰皱起的双眉,心神忽的一颤,开口沉声道:“静声!” 空无一物的墓室脱离了方才洞穴的压抑气息,却在无名中缓缓多了几丝肃杀的血气。 银狼因着禹子寒的喝声回过了神,她停下了动作,微微凝神,撇过头看向一旁禹子寒怀里的潇辰,心下一个皱眉,也是觉察出了这股子怪异:“从何处传来的?” 她因着夜同这壁画的事宜,全然没有心思再去注意什么,于是她没能收声的话语也让白十八听了去。白十八看向银狼,却是好不惊讶于她的口吐人言,反而正经着一张小脸转过身冲着银狼微微躬身行了一礼:“白狼族的护法大人从何处得到的消息来到此处?” 她本是一副孩童模样,瞧着乖巧可人得很,现下却操着稚嫩的声音说着严肃正经的话语,听得二人均是一时愣了神,不知如何作答。 而墓室里那肃杀的压抑气息就在这些时候,愈来愈浓。 银狼看了眼白十八黝黑的双眸,心下忽的明了了什么,她望向来时的方向,矮身示意禹子寒将潇辰放到她的背上,她看着白十八,逼声成线,问道:“你是‘那族’的人么?” 白十八盯着禹子寒抱起的潇辰,听到银狼的声音,看向她忽的乖巧的笑着点了点头,银狼瞧了,心中虽是惊讶了一下,面上却是做着严肃的模样,也不多说,只是冲着她微微扬了扬首,示意知道了。 正当禹子寒刚把潇辰安置好,墓室中下一瞬便填满了那充斥着硝烟和战火的凄凉肃杀气息,浓厚沉重得几人身子都是一矮,银狼看了眼四周这碍眼的壁画,心下寻思着这地方应当同先前的墓室一样都有着暗门,便冲着二人道:“去寻寻这几处石壁上有没有什么机关。” 禹子寒应了,去了左边儿,白十八瞧了她背上的潇辰一眼,似是欲言又止,最后却只是抿了抿唇,点了点头去了右边儿,银狼好似并未注意到白十八的异样,只是小心的跑到了前边儿,打量着面前的石壁。 正当三人摸不着头脑,又被这气息压得心绪暴躁时,墓室里又是莫名地响起了兵戈相向的铿锵呼喊声,那气势宏伟却又莫名凄惨的喊杀声如同响在耳畔,让几人一瞬都错以为自己正站在战场,看着血溅锦旗的悲壮。 “咳咳。”几声压抑的咳嗽在下一瞬突然将银狼拉回了现实,银狼心下一丝庆幸,急忙冲着禹子寒和白十八喊道:“不要去听!” “哎呀。”禹子寒被银狼这一声唤回了神,他下意识的惊呼一声,抬手抹了抹额上的冷汗,看向一旁也是回过神了的白十八,听着还在响着的那声音,本想问银狼这是什么情势,却在转过头望过去时一时愣住了神色。 银狼鎏银的背上潇辰缓缓的坐起了身子,她纤细的玉指捂着额头,双唇苍白,微微启开,发出轻微的轻吟。 纤细的腰肢懒懒的伸展,全然一副惺忪的慵懒模样。 银狼看着禹子寒怪异的模样,登时也是注意到了背上的异样,她急忙偏过头看过去,却同潇辰抬起的眸子一时对了上。她望着潇辰那莫名好似泛着蓝色幽光的双眸,心下一愣,也不敢贸然出声,刚是想逼音成线问禹子寒,却在晃神间,那眸中的幽蓝又消失了去。 潇辰疲惫的掐了掐眉心,望着面前这双俊俏的银眸,心神还有些迷蒙,心口却突然泛起一丝锥心的刺痛,她猛地捂住心口弯了腰肢,银狼心下一颤,冲着禹子寒问道:“她这是怎的了,那小皇上为何还未醒?” 禹子寒瞥了眼银狼,也顾不上回答,望着潇辰轻声道:“潇···潇将军,身子不适吗?” “夜···夜呢?”潇辰压抑着心口的疼痛,额角因着疼意都有了薄汗,她垂着头,咬唇,吐出的话语都不成句:“夜···夜呢!” 她忽的似是怒了,仰起头瞪着禹子寒,狠狠地喊了出声。 她刚是醒来,启唇的第一句话,便是问她的方向。 却,无人答。 禹子寒垂了眸不敢看着潇辰泛着戾气的眼,他掀起眼角瞥了眼也是躲闪着目光的银狼,抿着唇不知该如何回答。 告诉她,夜大人只身应敌,生死未卜? “夜姐姐啊,在那边。”也不知是真的懵懂未知,还是什么,白十八忽的笑得乖巧的抬手指向了几人来时的方向。 禹子寒:“······” 银狼:“······” 就你知道,你什么都知道。 禹子寒无奈的看了眼白十八,望向潇辰,刚是想要解释,却在看到潇辰的模样时,忽的住了口。 他从未见过那般无措得如同一个走丢了的孩童模样的潇辰。 不,他见过,但也就那么一次罢了。 “哪儿?”潇辰双眸都有些呆滞,她愣愣的望着白十八手指的方向,心口的疼痛开始渐渐的没有了,却让她更是慌了。 她不知心口的疼痛是为何,却总觉着,同心中的人儿有关系,再看着夜不在身边,更是心神大乱。 她也没有气力再去询问他们,只是呆愣的摇晃着身子就要从银狼背上跳下去,却在落地时身子一个不稳,摔了。 她心下十分不安宁,好似有什么在催促着她,叫她过去。 “唉。”银狼垂头看着潇辰这副全然失了神的模样,心下忽的只想叹息,她低头叼起潇辰又放到了背上,潇辰疑惑的望向她,禹子寒见了,急忙道:“一起回去罢。” 潇辰看了眼几人,再看向银狼望过来的鎏银双眸,忽的仰头呼出一口气,终是恢复了些平日的模样。 银狼见了,心下定了定神,迈开腿跑了回去,几人刚是到了石门前,贴近石门那熟悉的清冷声音的咳嗽和虚弱让几人都是一愣。 随后,银狼猛地跟疯了一般用身子撞着石门,尖锐的石块划破皮肉,她不管,潇音希被甩下,让禹子寒接了,她也不管,潇辰则是执着霜尘随着银狼的动作不断的劈着石门。 如同,得了失心疯一般。 而当几人终是将这石门打烂了,望出去的第一眼,看着的却是充满视野的高大无首尸和狼狈的铺了满地的绿色和鲜红血液。 墓室倒塌的石台碎石上,零零星星的撒了满目的猩红。 不用猜,也知道那是谁的。 而当银狼看到就在不远处被数不清的无首尸围在中央浑身白衣如同浴血的夜时,终是再也压不住心口戾气,载着潇辰便冲了过去,踩着她狼族独有的步伐,一瞬便是到了夜的身旁,潇辰急忙伸手捞了夜的腰肢,收入怀里。 她垂眸看着怀中浑身是伤的夜,怀中是她瘦削温热的身子,她就这么看着她满是猩红的唇角,眼眶忽的便是红了。 她抬手想要替她拭去面上的血液,却在指尖碰到她嘴角的润湿时,忽的颤抖得不行。 她就这么颤抖着手,轻柔到极致地替她拭净了嘴角的血渍,她垂眸望着她,全然不在意冲着自己围过来了的无首尸,只是就这么看着她。 好似这般便是一眼万年的不离不弃。 “我来了,夜。”她一双黑眼睛盈满了温柔,双唇翕张,话语缠绵。 第48章 银狼番外(一) 我生而非人,非妖魔,亦非鬼神,不过一匹无主之狼。 我不知什么战争,也不知什么世仇,只知,当我初次睁开眼,眼中映出的面容,非我爹娘。 那男子年迈得很,笑起时眼角的褶皱清楚得很,弯下的身子上还挂着鲜红的可怖颜色,我瞧着他,一下便哭了出来。 林子外边战火烧的浓烈,男子向着我却温和得很,抬起满是褶子的手指着我看不懂的方向,说我的爹娘守卫在那一方。 我们狼族,睁眼之时,便是人类的三岁年纪了。我已是能够,领着那与生俱来的矫健步伐,围着男人踉跄的跑动了。 而不知过了多少个日月,我开始可以听着外边儿的咆哮和喊杀声,男子却仍在我身边。我想跑出去,却不能。 我此时想着的,便是这老翁为何不去那战场,偏偏来守着我这个幼子。 而当我这般模样的瞧着他,心中蹊跷时,没过多久,他终是离开了。 我便带着好奇的心思,跑了出去。 我站在林子的顶端,睁着鎏银的眸子觑着下边儿的所谓战场,山顶的风声很大,刮得我的脸都有些疼,我却全然失了神,不知该作何反应。 如若那横尸遍野便叫做战场,如若那树倒人散便叫做战场,如若那血泪堆积的生灵涂炭的凄凉悲壮便叫做战场,那我宁可一觉睡到它结束不再醒来。 而在我失神的时候,一柄□□冲着我飞了来,我垂眸觑着下方那双眼中燃着幽绿鬼火的怪异男子,身子却动不了。 登时,我脑中什么都没有思考,眼前不断浮动的只有那倒塌的树木间还在流动着的鲜红。 眼见着那□□就要刺穿我的脑袋,我心下却在想,不知那破裂的当下,是否同方才那名族人相同的颜色时,腰间忽的传来一阵暖意,我看着离自己愈渐远了的山石,下一瞬便落到了一处结实的树丫上,还赶不上人类男子大小的身子轻易的就挂了上去,而我回过神看过去,便是一个当是会铭记一生的画面。 那是一个瘦削的女子。 有多瘦削呢? 比之我不足一岁的身子还要单薄,这样的瘦削。 我呆呆的望着她一身白衣执剑在我身前立得笔直的背影,惊愣得难以言语。 我瞧着她仅仅只是一个泛着烽火的挥剑,那守在下方的东西便这么爆裂了身子,黏黏的绿色液体沾了满地。 我瞧着她,心中竟是异样的期盼着她能转过身。 而如我所愿的,她利落的甩去了剑上的污秽,收剑入了腰间剑鞘,随后便幽幽的转过了身来。 ——该如何用我十分匮乏的言语来言说她的模样呢? 我此时瞧着她毫无瑕疵的面容,心下竟是只能想到这些。 我寻不出那老翁同我说过的鲜少的言语中,有何,是能符合这个女子的。 老翁曾说,昆仑冰山,风雪千年,中有冰莲,娉婷而立。其霜寒可致命,入口可救佛陀。孤傲骨寒,茕茕孑立。 我瞧着她,只觉着那冰莲都不及她之寒,更不及她之美。 我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她却全然不管我方才多么郁结,只是抬身一跃又提了我的腰身,将我带了下来,我瞧着她手一松,就要扔我下去,我急忙开口说着我迷路误入之类的谎话,让她带我回老翁陪我的地方。 我仰头,看进她那双黝黑无底的幽寂眸子,那里边儿静得如无波古井,却又寂得有些让人毛骨悚然。 那里边儿好似埋葬了满眸的无名坟堆,冢间流动着的,满是红至紫黑的血液。 我就这么盯着盯着,背脊猛地泛起一丝冷意。 我说了许多,她却只是提着我的身子同我相视,闭口不言。 我不知她是否懂了我所言,随后,她只径直的提着我向着林子里边儿走去,她踏过的地方,正好都是我跑过的路。 我瞧着着周遭的狼藉,身子被制,无法动弹,也瞧不见她的面容,却心又有莫名不甘,我便垂着头吵闹地说着我自己都不知有没有道理的胡话,只想听听这样一个奇异的女子会有怎样的声音。 老翁的声音很沉,却又很温和。 一词一字都似是山寺薄雾清晨的敲钟声。 清晰却又朦胧,低沉却不震耳。 我一双眼睛呆呆的望着不断变换的地面,嘴不断翕张。 “诶,这位姐姐,你是我们族中的人吗?” “我啊,生下来就只见过一个族人,还是一个老头子,那老头子讲的故事一直都很无趣。” “姐姐你是我见过的人里边儿最好看的,虽说我只见过那个满脸皱纹的老头子,但我觉着,我们族中的人都回来了,我见着了,也是觉着你最好看。” “你为何不说话?老头子说不说话的人,叫做什么···叫做···” “啊,对,叫做哑巴。” “姐姐你是哑巴吗?” “姐姐你叫什么名字啊?你救了我,我长大了报答你啊。” “······” 我一路都在胡乱的同她说着话,她却一直都闭口不言。 我本就被那可怖的战场吓得没了思绪,不论怎么装模作样的胡言乱语,不过都是想要挥去脑中的那愈渐凄凉的画面,心下只记得老头子说人类把哭泣唤作软弱。 软弱就是无力。 我不愿自己还未见着爹娘便被说作软弱,便不论觉着老头子的笑话多么无趣的时候,不论觉着那林子外头的喊杀声多么清晰骇人的时候,不论觉着老头子睡着后那地方无声无息到死寂的时候,都从未想过要哭泣。 睁开眼时的哭泣,被我看做初次也是终了。 然而现下,我感受着那女子揽着我的身子的手臂上传来的温软,听着耳边她轻柔的气息,竟是一边胡言乱语着,眼眶一边越来越热。 我一路强忍着鼻间的酸意,任她提着我回到了我一直呆着的那个小木屋。树林将这个地方围得死死地,那一方战场血淋淋的喊杀声总是被树林削弱,传到我耳中的只有微弱的丝毫。 她将我放下,我终是能仰头再次望向她的面容,她却毫无留意的转身便要离开。我登时觉着有些失落和害怕,我急忙仰头咬住了她的衣炔,她脚步一顿,缓慢的偏过了头,望着我,黝黑的双眸中没有疑惑也没有恼意,只有淡漠。 我瞧着她这副模样,竟有些怕,我松了嘴,声音有些怯懦地说道:“姐姐你,要回去那个地方吗?” 那个,残忍而血淋淋的地方。 她当是觉察出了我言语中的颤抖,本是冰凉的面容,我瞧着,竟觉着是忽的软了那么一分,她身子转过来,同我相视,随后竟是抬手轻柔的拍了拍我的头,我眯了眯眼,银色的世界中跑进了那一抹白。 我愣愣的看着她,一时不知该如何言语。 她仍是不语,收回手后便又转身打算离去,我心下当时便知晓我是拦不住她的了,便也竟是没有任何动作的就那么呆呆的看着她白色的身影极速的甩出一片单薄而美丽的残影,消失在我的视野中。 那便是我第一次见着夜。 那时,我不过一岁,用人类的年龄计算的话也不过是五岁余的年纪,心智言语都保有,却只接触过老头子一人。 所以我瞧着夜才会那般的觉着奇妙,觉着新鲜,觉着难以割舍。 但她却似一个哑巴,一言不发。 最后给我留下的只有那满林的残影和腰间残余的几丝暖意。 在那个战火烧遍了整座山林的时候,她是我出生以来,遇见的最奇异却温暖的人。 虽然她那双眼太过幽寂和可怖,但我总觉着,这个女子,身体里边儿总是有着温暖而善良的。 若非如此,我当是不能活到现下的了。 第49章 鬼(十二) 悲喜愿,凭空散,落絮无言风葬魂。 银狼一时停了咆哮,只盯着下方的无首尸,鎏银的漂亮眸子此时却是微微泛着红,水漾漾的。 她转过头看向背上潇辰怀中嘴角鲜血已被拭净的夜,忽的眸光一晃,眼角竟是若有若无的晃出了水润来。她抬眸瞥了眼垂着头模样怪异的潇辰,心下竟是泛起几丝酸意,微微的从某处轻巧的跑出来,怏怏的包了那片禁地。 自她识得夜已是不知多少年月了,她总是想着法子招惹她,只不过是想看看她清冷的面具下,是否有着别样的绝世,却未曾想,这么些年,她对着自己,竟是一言未发,面容上除去时而的挑眉皱眉,便再无了其他。 现下,不过因着这相识数月的小将军她便开口言语,且竟是生活了起来,虽说面上仍是没什么神色,那黝黑沉闷的双眸却是灵巧了许多。 她终归是庆幸的,这小将军来到了夜的身侧,实为幸事,然念及这么长的年岁都未能让夜沾上常人气息的自己,却委实有些心酸。再念及不论是战乱还是追杀都被夜护在羽翼下的自己,心中总是有些五味杂乱。 她护她这么些年月,伤病或多或少都是有的,然,似今日这般,拖着已经如风中残烛的身子被伤成如此,却是初次。 这让平日再过玩闹的她如何都勾不起唇角,盯着下方那堆畜生的眸子里,是从未有过的狠戾。 她怒了。 银狼兀的压低前身,猛地又是跃起,高傲的鎏银毛发随着她的动作不住抖动,漂浮着拂过潇辰垂在身侧的玉臂。她不可一世的仰着头发出一声夹着滔天怒火的咆哮,下一瞬便就身子一跃,冲了下去。 她抬起锋利的爪牙扑向了那群拥挤着数不清有多少的无首尸,一束银光闪过,便就有一只无首尸断作两截。她杀红了眼,瞪着一双眸子,爪子使唤不过来,便就仰着头去撞,头破血流了,便就用牙咬。 白十八同禹子寒站在打开的石门里边儿,看着大堂里杀红了眼的银狼,身子竟也是激得微微颤抖了起来,禹子寒看了眼怀中仍是睡着的潇音希,再看向银狼背上垂着头毫无动作的潇辰时,眸中竟是泛起了繁杂的情绪,他垂头望向白十八,轻声道:“小孩儿去帮帮银姑娘罢。” “好。”白十八听到这句话,似是一直就在等着它一般,禹子寒话音刚是落下,她便抬起柔弱的双臂抽出腰间的短刀,一个矮身冲了进去。 禹子寒却是仍旧抱着潇音希,一双眸子微微半垂着,似是在思索什么,却又不然,他的视线在潇音希和潇辰之间不断的漂浮,面具下的双唇紧紧抿着,似有话要说,却又不知如何开口。 而坐在银狼背上随着她的动作不断晃动着身子的潇辰却全然没有留意到禹子寒的打量,她在拥住浑身浴血的夜时,便就再也听不到一切声响,也看不到夜以外的任何,她仅是这么拥着她,就好似已经用了全身的气力。 眼中那人本该白净的衣衫被鲜红所润湿,拭净的清冷面容是全然失了血色的苍白,她连抬手去抚摸都不敢,她怕若是碰了,这人便就会忽的碎了,再也醒不来,就如同她初见她的那日那般,脆弱得经不起一丝折腾。 她本不该是如此的。 她本该似天上的一座神邸,高洁清冷不入尘世。拂袖走来,又拂袖离去。 不沾惹一丝俗世。 而现下,她却被这莫名而粗鄙的东西伤至如斯,这让她如何认可,如何甘心。 ——“恨吗?” 心中突兀的又是响起熟悉的沉闷声音,带着窸窣的阴冷笑意,她一双黝黑沉稳的眸子如同痴迷般的盯着夜昏迷的面容,从额头到下颚,不放过一丝一毫的,痴痴地,对心中那抹将要压抑不住的戾气毫不顾虑,听着那句问话,一直抿着的嘴角竟是松了,且是还悄然的勾起了一抹笑意来。 那抹笑,是那么的诡异而妖冶。 恨吗? 她怎能不恨。 它们既敢伤她如斯,她怎会不恨。 “嗡!”潇辰腰间的霜尘忽的发出一声巨大的嗡鸣,在空荡的墓室显得突兀得很,这一声惊醒了被杀意蒙了眼的银狼和白十八,她们撕碎无首尸的动作一瞬迟缓,偏过头看向了仍是垂着头被青丝遮了面的潇辰,心中疑惑。 禹子寒却是皱了眉盯着发丝间潇辰那若隐若现的唇角,却并未留意到他怀中一直昏睡着的潇音希随着那声嗡鸣颤了一下的手指。 “叮铃——” 分明无风,潇辰脚踝的小巧铃铛却忽的颤动了一下,撞出了清脆的声响。 而随着铃铛声息,一直垂着头的潇辰终是缓慢的抬起了头来。 一头青丝垂下,扫过银狼洁白纤长的毛发,滑下了瘦削的双肩。她抬头的动作是那么缓慢,慢得盛满了慵懒和诡异。随着她如同清醒般的动作,银狼却忽的觉着周身被一股邪魅而阴冷的气息笼罩了进去,让她浑身的毛发都颤栗的可怖。 她心下一颤,抬手又将一只无首尸抓破两截,抬身一晃到了禹子寒的身前。她在无首尸堆里杀了快半个时辰,方才杀红了眼,只顾着撕碎眼前的东西,遇上它们的攻击却也未曾躲避,现下身子已是被捶打得泛起了青紫,回过神来,身子上下都在隐隐作痛。她瞥了眼一旁的禹子寒,本想看一眼背上的潇辰,却被从她那处散出的气息压得心中有了怯懦,她压低了声音对着禹子寒问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潇音希的身子忽的颤抖了一下,禹子寒心下一惊,看向怀中仍是闭着眼的她,心中回道:“来时,在山下的石门外,也有过这般的情景,再待下去,怕是不妥。”他脑中闪过一双阴冷的蓝色双瞳,额间泛起一丝冷汗。 “什么不妥?”银狼咬住扑过来的一只无首尸扬首将她仍向白十八的刀刃前,瞥了眼一脸严肃的禹子寒,刚是想问是什么情景,却还未待开口,她便猛地瞪大了银眸,身子下意识的高高扬起突的将背上的潇辰甩了出去。 “银护法!”白十八看着被银狼甩出冲着对面的石壁飞了去的潇辰和夜,不由得心中一惊,一声满是疑惑和骇然的呼唤便就这么冲着银狼喊了出来。银狼听着了回过神来,心中也是大骇,迈开腿便是想去追,却在抬身跑了几步时便猛地顿住了身形,一双银眸沉了下来,望着前边儿,野兽的本能让她渐渐的伏低了身子。 潇辰抱着夜被甩出后,那隐约勾着的唇角的弧度竟是缓缓地扩大了开来,眯起的眼角淡淡的跑出一丝幽蓝的光。只见她随意的收紧了些抱着夜的双手,身子在空中毫无借力的一个翻转,纤细的双腿就这么轻巧的弯着踏上了石壁,那靴底似是有钩子一般,紧紧的贴着石壁,潇辰的身子就这么立在上边儿,晃悠悠的,纤细的身子怀里还拥着昏迷的夜,让人瞧了不由得心上一纠,怕这人不注意便摔了。 然银狼几人却均是没有再出声,连底下那涌动着的无首尸都忽的全都静了下来,一动也不动的偏着身子冲着潇辰。 潇辰紧紧的抱着夜,感受着怀中不再温热的柔软,紧闭的双眸颤了颤,轻缓的睁了开来。 下一瞬,洞中猛地便被一股至阴至冷,至邪至魅的气息全然吞噬了去,一双幽蓝凄冷地泛着狠戾的眸子突兀的出现在几人的面前,一时被气息压得喘不过气的几人登时便是忘了去惊恐,只剩下一双呆愣的眸子死死的盯着对面的潇辰,说不出话来。 那是怎样的一个女子啊。 一双幽冷高傲的蓝色眸子里嗜着暗藏的鲜血,英气的面容上满是不可一世的孤傲,她高高在上的俯视着下方的一切,在她的眼中,身外的一切仿佛都只是不值得她赏赐一丝注视的蝼蚁尘埃,挥一挥衣袖,便就不复存在。 她是孤傲冰冷的君主,是王。 银狼遵从着野兽的本能,压低着前身紧紧地盯着全然变成了另外一人的潇辰,因着被她的气息压迫,鼻间不住的呼出沉重的哼哧声,她咬牙瞥了眼禹子寒,压低的声音中夹杂着困兽般的嘶吼:“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周遭的无首尸好似也被潇辰的气息压迫,全然呆愣的一动也不动,银狼几人倒也懒得去管它们,只顾着瞧着诡异模样的潇辰,眼一眨也不敢眨。 正当禹子寒听见银狼的问话,思索着要如何应答时,潇辰忽的偏了偏头,抿唇笑了起来。那笑幽幽的挂在她英气却又被那双幽蓝眸子衬得冰冷的面容上,显得瘆人又阴冷怪异得很。 “叮铃——” 潇辰忽然动了。 她只是悠悠地晃了下腰肢,下一瞬便就消失在了原地,而底下的无首尸群中的某处便突然地爆成了一滩绿色的血浆,数十只无首尸的身子残破地摊在血泊中,眼看着是死得不能再透了。 银狼心中大骇,偏过头望向那处,却发现潇辰的身影又是不见了去,而围在他们周遭的无首尸群不时便会发出血肉迸飞的声响,而下一瞬地上便会出现一滩绿色的恶心血浆。 “怪了。”禹子寒看着潇辰疯狂地攻击无首尸的行为,一时竟是有些疑惑不已,嘟囔出声,银狼听着了,转过头瞪着他问道:“甚么怪?你知道些什么?” 禹子寒瞧着银狼咄咄逼人的模样,心下苦笑,心道我哪里知道什么,不过差些被这副模样的潇辰宰了去罢了,然他当然不敢如此说,只得故作思考的沉吟了一会儿,才开口道:“我也不知潇将军这是怎么了,许是跟这墓室奇怪的气息有所联系,受了影响罢。” 受影响能变成这般模样,也是笑话。 银狼冷笑着瞥了眼支支吾吾的禹子寒,不再理会的偏过头寻找着潇辰的身影,却发现即便是开了银眸的自己都时而难以瞧见她迅速的身子,她心中惊讶地不成模样,却也并未表露,而方才还一堆一堆围满了整个墓室的无首尸现下竟是被潇辰碎了大半,银狼心中皱眉,当她发现潇辰虽是变了模样,却也未伤害夜时便暂时收了担忧,望着白十八说了一句“趁着它们没了动静,灭掉就走”后,便也扑了进去,又开始厮杀。 而当潇辰在一息之间灭掉了大半的无首尸后,方才呆愣不动的它们忽的似是回过了神般,开始了反抗,连抬手的动作都机灵了不少。 然这并未阻挡潇辰一丝一毫,几个呼吸间,墓室中还剩下的无首尸已经寥寥可见,不足百只,只零零星星的散在角落,挥着手僵硬的冲着银狼几人走去。 而方才一直都只能看着残影的潇辰终是停下了动作,轻飘飘的落在了墓室中央,显出了身形来。 长衫的衣摆微微的浮动着绕过脚踝,时不时碰着铃铛,发出清脆声响。 她单薄的身子就那么孑然的立在一滩又一滩恶心的绿色血泊中央,素净的长衫上却未沾上一丝血迹,连先前的灰尘都被拂了去,整洁如新。 她偏了头看着怀中睡得面似安稳的夜,冰蓝的光幽幽的跑出了眼角,晃悠着荡到了凌厉的鬓角,如同一丝绸带,又似屋檐滴落的雨,水漾漾的绕着眉眼。 衬得她挂着笑意的面容邪魅却又莫名的有些凄冷。 第50章 鬼(十三) “潇···潇将军?”禹子寒复杂的看着潇辰全然变作了他人的模样,喉间滚动,咽了咽唾沫,迟疑的开了口:“是···是潇将军吧?” 白十八同银狼均是一言不发的听着禹子寒的询问,一双眸子紧紧地盯着保有着拥着夜的动作便似是呆滞了般的潇辰,等着她的回应,她却连眼珠都没有颤动一下,仍然觑着怀中的夜,不言不语。 银狼心下总是觉着怪异的,她从方才开始便觉着这两日发生的所有事都太过诡异,这如同被准备好了的战场,被设计好了的道路,让总是骄傲的她一时心中憋着一口怨气,无以发泄。她瞪着一双鎏银的眸子,觑着潇辰许久,觉着她应当不会做出什么有危害的举动,便放宽了一丝心,抬起腿向着她迈了一步。 “当——” 方才还是一动不动的潇辰忽的抽出了腰间的霜尘,头也不抬的朝着银狼靠近的四肢扔了去,剑刃锋利而迅速的插|入了银狼身前的地面,巨大的嗡鸣和碰撞声在死寂的墓室回荡,显得那么骇人又突兀,惊得几人都是身子一颤,瞪大了眸子望向仍是盯着怀中人儿一言不发的潇辰,一时竟是不知该如何。 银狼看着贴着自己的爪子插|入地面的亮白剑刃,心中本就因着夜的重伤和这莫名的一连串事情而恼怒非常,现下却还被变得人不人鬼不鬼的潇辰胁迫,让她本就无处发泄的怒火更是燃得烈了。 她猛地扬起脑袋瞪向潇辰,也不管隐不隐瞒身份这档子事了,张开大嘴便是冲着她怒吼道:“你这人若是真的为夜着想,就应当现下即刻将她放下,包扎伤口,让我们为她疗伤,而不是圈着她,任着她的身子在你怀里变得冰凉!”说着说着,她好似更为激动了,越过身前的霜尘,又朝着潇辰逼近了一步:“你这般不言不语,还不许我们靠近,是何意!” “你想让夜在你手上死掉吗!”银狼瞧着仍是无动于衷的潇辰,心中一急,忽的口无遮拦的喊出了这句话,许是自己也觉着过分了些,便不再言语,憋着一口气,鼻息沉重。 “那又如何?” 潇辰突然抿了抿唇,终是开口出了声,而那一直沉溺在夜面上的幽蓝双眸终是收回,偏过头望向了银狼,然而那妖冶的面容上,竟是有着勾起了相当愉悦的唇角,连幽幽泛着冷意的眼角都沾了几分笑意。 她的声音不似平日的沉稳清冽,变得虚无了起来。 缥缈的透着一股诱惑,清清冷冷的,泛着邪气,挠的人心痒,却又凉的人不由得颤栗。 她笑着,幽蓝的眸子里满是嗜血的冰凉,她勾着肆意的笑,高傲得不可一世的觑着银狼,朱唇微启:“她死了,那又如何?” 心口,随着话语的出口,却蓦然传来一丝悲恸,让她勾起的唇角有那么一瞬僵硬,却又在下一瞬消失得毫无踪影。 银狼几人听着潇辰的话语,均是心中一惊,觉着难以信服。 潇辰先前醒来时未见着夜时的焦急模样,知道她只身应战时的担忧模样,瞧见她受伤后的悲伤愤怒模样,那么真实,真实到有些同二人的关系有些不符的心意,他们都看得十分清楚,然而现下这人却笑得毫无情感的说着,她死了又如何,这般冷血无情的话语,让人着实震惊又摸不着头脑。 白十八小孩子心性,听不得这样的话,便小脸一皱,气哼哼的冲着潇辰喊道:“你既然不管夜姐姐的死活,那便不要抱着她了,把她还与我们!” 潇辰听着了,面上的笑意却是更开了,然那双幽蓝眸子里的戾气却是更加冰凉,她微微偏过头淡漠的觑着怒气冲冲的白十八,忽的眯了眯眼,笑道:“即便我不愿管她的死活,然我的东西,就没有叫人拿走的。” 那带着戏谑的话语让银狼二人登时便是怒了,银狼怒哼一声,再也不愿去顾及潇辰的劳什子将军身份,身子一跃便冲着她扑了过去,白十八瞧了,也握了握手中短刃,随着银狼扑了去。 既然不愿给,那便只能用抢了。 这鬼地方,让夜多待一时,便是一分伤。 潇辰瞧着朝着自己扑过来想要抢走怀中人儿的银狼二人,唇角的笑意终是僵了僵,全然抿了去。 幽蓝的眸子里,下一瞬便盈满了戾气,莹莹的晃荡着,烧红了眼角。 银狼四肢一个跃起,便张开大嘴朝着潇辰的手臂咬了去,锋利的狼牙在符纸的白色光晕下泛着嗜血的尖锐,然而当牙齿咬合时,嘴中却是空无一物,她心中一惊,双耳微动,大大的身子便猛地弹起,空中借力一个翻身,踩上了墓室顶端的石壁,一双鎏银的眸子望向下方自己方才站得地方,晃了晃尾巴。 她先前站着的地方同那些爆作一团血浆的无首尸一个模样,碎石飞溅,平整的地面已是有了一个一尺的坑,而插|在一旁的霜尘也随着不见了身影的潇辰消失了去。 下一瞬,白十八便闭着眼,提着短刃扑向了空荡荡的一处,却在短刃撞过去时,发出了兵刃相交的铿锵声,潇辰幽冷的轻笑声随着白十八被推开疾退的身形传了出来,听得几人均是心中一沉。 “臭道士你可知道潇辰这般模样是为何?”银狼本是想着即便自己打不过潇辰,也能同白十八二人同她战个平手,却未曾想,自己能预判出她的攻击加以躲避都已经用了仅剩的所有气力,便不得不一面心惊一面又质问起了禹子寒:“你若是知道些什么却又藏着掖着,那我们几个今日都得葬在这鬼地方!” “银姑娘,我先前说的绝无半句虚言啊!”禹子寒听着银狼恶狠狠的质问,面上满是苦笑,他心中也是无奈,心道他若真的知道什么,有何至于站在一旁无所作为的看着,即便他不惜银狼几人的性命,自己的性命却也是得珍惜的。 “当真?”银狼身子一晃,又是跳到了另一边的石壁,躲着全然瞧不见的潇辰的攻击,听着身后一声又一声爆裂的巨响,心中那莫名的焦虑便是愈渐沉了,她根本无心去看禹子寒,仅是这般全心凝神应对,也已被潇辰打伤了一只腿。 虽说她先前被无首尸伤得不轻,余力却也并非柔弱,现下却是被一个本该是人类的女子逼迫到如此境地,真真是诡异又让人心堵。 而正当那边潇辰三人打得焦灼时,禹子寒怀中的潇音希却悄无声息的缓慢睁开了双眼。 ——黝黑的眸中,是如同失了灵魂般的无神和空洞。 “咳!”潇辰好似玩腻了,用剑鞘将再次跃入空中打算躲开的银狼直接拍了下去,摔到了禹子寒身前,下一瞬,白十八也被踢了下来,摔到了银狼大大的身子上边儿,不小的力度撞上身子,让本就受了伤的银狼终是忍不住咳出一口鲜血来。 而随着银狼的血液溅上满是灰尘碎石的地面,一丝甜腻而又奇异的气味飘出,绕过呆滞得失了魂魄的潇音希时,却使那双无神的黑眼睛里一点一点的恢复了神采来。 有史书言:王母山中,峰有神狼,浑身通透,鎏银神圣,其血可治百病,其肉可生白骨,其骨可活死人。 “咳咳——”潇音希终是全然恢复了意识后便猛地抬手撑住禹子寒的手臂,俯身咳出一口黝黑的血液,随后那本一直惨白的面容竟是就这么渐渐地可见的恢复了红润白皙来,银狼被身后的动静分了神,待白十八从自己的身子上下了来后便爬起了身子,却在站起时因着后腿受伤,不适的晃了下。 银狼偏过头望向身后的潇音希,眼角却仍是死死的盯着前面抱着夜弯着眉眼笑得毫无情感的潇辰,她微微分出几丝心神,看向已经醒来的潇音希,却不经意撞进了那双凌厉沉寂的黑瞳,她看着那双黑眸里从一开始的一丝波纹到翻天骇浪,忽的心中一颤,急忙偏过了头,继续盯着又没了动作的潇辰。 脑中浮现出已经落了灰的记忆,却让她时而又无法确认的曾经。 潇音希却是一直呆呆的望着面前高大美丽的这匹巨狼,禹子寒在耳边关心的话语全然被隔了去,明亮的眸中满满的全是这匹鎏银高贵的神狼的模样。 那深深刻在脑海深处,从未有一刻忘记的身影,原来竟是并非是梦境,也并非是传说,而是真真切切的,发生过。 她看着银狼转过头死死盯着某一处的动作,下意识的挣脱禹子寒的怀抱,轻声道了谢,便望向了她所望向的那处,却在顺着银狼的视线看到墓室中央立着的潇辰时,眸子猛地剧烈收缩,总是沉稳的面上下一栓便泛起了惊天的波澜。 她忽的垂下了双肩,一双眸子全然失了神的望着站在被绿色的液体铺满了的墓室中央的潇辰,看着她微微垂着的那双幽蓝的邪魅双眸,双唇竟是止不住的颤抖了起来,翕张间泄出难以置信的呢喃—— “怎会···怎会···封印···怎么会······” 第51章 鬼(十四) 潇音希颤抖的不成样子的呢喃在死寂的墓室中飘然缠绕,让银狼等人都是心中一惊,偏过头看向了她。 银狼看着她全然失了平日尊贵高雅的模样,总是精致的容颜苍白而憔悴,双唇颤抖得不成模样,精明的黑眼睛里满是震惊和难以置信。她垂了垂眸,想询问的有许多,现下瞧着她,却又不忍心开口了。 城门前的那一眼,尘土飞扬的记忆便开始翻涌,烟尘迷了眼。 她偏过头看了眼前方沉默不语的潇辰,唇角的笑意和怀中夜惨白无色的面容刺伤了双眸,她阖了阖眸子,看向禹子寒,逼音成线对着他说道:“小心询问,莫要吓着她,我同白十八再去同潇辰缠斗一时。” 禹子寒看着银狼的鎏银高贵的银色毛发上参差的血色痕迹,眉眼颤了颤,轻轻的冲着她点了点头,银狼见了,望向仍是沉浸在惊愣中难以自拔的潇音希,银眸中闪过一抹复杂和担忧,她偏过头朝白十八递了个眼神,便又迈开了四肢,冲着潇辰跑了去。 禹子寒瞧着又开始斗得寻不着身影的三人,默然的走到潇音希身侧,微微垂头看着她,抿了抿唇却不知该如何开口。一双眸子里满是千丝缠绕不清,似是犹豫,又似是担忧,却又似还有着其余的思绪,纠缠不清。 他瞥了眼愈渐落了下风的银狼二人,眉头一皱,终究抵不过心中的焦急,清了清嗓子,尽力的轻柔着声音开口道:“陛下,您可是知道些什么?” “······”潇音希被禹子寒的声音惊醒,她仿佛一瞬从深渊摔下,双目呆滞了好一会儿才恢复了神采,她愣愣的偏了头看向禹子寒,紧紧地咬着下唇,却只是魔怔般的轻轻摇着头。 这可难办了。 禹子寒瞥了眼又是被潇辰摔到了地上,一身鎏银光洁的毛发滚满了地上令人作呕的绿色血浆的银狼,瞧着白十八好似断了般垂在身侧的左手臂,眸子一颤,皱了皱眉,他心下思索,抿了抿唇,又是轻声开口道:“陛下,您振作些,潇将军现下变作这般模样,已是六亲不认,狼大人和小孩儿已经撑不住多久了,夜姑娘也受了重伤,您若是知道些什么,还请您指点一二,我们好寻个法子出去。”说着,禹子寒紧紧地盯进潇音希双眸,抬手指向已经狼狈不堪的银狼和白十八二人,以及仍旧唇角带笑,拥着夜,冷血无情的潇辰。 潇音希顺着禹子寒的手指看过去,当她看见潇辰那双幽蓝嗜血的双眸时,好似忆起了什么可怖而又令人悲戚的事,身子剧烈的颤抖了一下,背脊抖得不成模样,那瞪大的双眸竟是微微的泛起了红晕,柔柔弱弱的,盈满了晶莹。 就如同那三月春日刚发的嫩枝,沾上了脆弱的身躯所不能承受的露水,被压弯了身子。 她看着遍体鳞伤的银狼和白十八,终是再也忍不出的,眼眶猛地一红,凄凄凉凉的落下了泪来:“她怎么···怎么可以···她若是知道,知道自己伤了自己的友人,当会怎样的懊悔和自责啊······” 她那样一个骄傲而不拘小节的豪气人儿,若是知道自己将重视的友人伤得遍体鳞伤,定会悲戚忧伤的不成模样吧。 还好,她不会记得。 “陛下······”禹子寒不忍的阖了阖眸子,望着她满脸的泪痕,垂在身侧的手指紧紧地蜷起,他看着她,竟是有些无措起来,眸中三分疼惜,却也知道,不可不问:“您知道潇将军变作这副模样是为何吗?” “我不知,我只知她身上的封印,庄姨分明说了可以护她一生,不再受戾气折磨,然现下又是为何,破了封印,再次变作这般模样······我若是知道为何,又怎会除却心中惊骇,便无所作为。”潇音希抬手抹了抹泪水,被浸泡了水漾眸子疼惜的盯着潇辰,朱唇早已因为惊吓失了色彩,惨白一片。 “咳咳!”银狼同白十八再次被潇辰扔到了潇音希二人面前,二人终是抵不住身体内外的伤痛,就这么躺在地上蜷着身子压抑不住的咳嗽了起来,嘴角血沫飞溅,狼狈不堪。 潇音希看着银狼同白十八伤痕累累的模样,双唇一颤,眉眼都是不忍,她看着双手拥着夜一步一步朝着自己这边走来的潇辰,悲哀的敛了眉,忽的凄声对着潇辰说道:“小辰,醒醒罢······” 话刚是脱口,她便猛地又是红了眼眶,记忆中她本该灿烂笑着却沾满了悔恨和血污的脸又是出现,这俨然成了曾经长久囚困她的梦魇,她叹息般的呼出一口气,压下了眸中的热意:“你醒来,阿姐······阿姐,带你回家。” 空寂而压抑的墓室不住的回荡着潇音希带着哽咽的温柔话语,银狼同白十八沉着眸子颤颤巍巍的爬起了身子护在二人前边儿,盯着因着潇音希的话语顿了顿前进的步伐的潇辰,瞧着她又是毫无阻碍迈开的步子,心中均是一沉。 那话语分明温煦柔软得很,却又带着沉重心酸的湿润,重重地,似雨滴敲打到人心,幽幽的荡开了一圈波纹。 然而即便是这般的言语,也只是让潇辰的步子顿了那么一瞬,随后她迈开的纤长双腿,更是坚定了,还带着,唇角更加愉悦了的弧度。 银狼看着一步一步靠近了这边的潇辰,心中思绪极速的掠过各式应对的策略,却在动了下身子便被伤口撕扯得快要瘫倒的疼痛全然带走了去,她心中一时暴躁盛怒得难以平息,她看向潇辰怀中毫无生气的夜,忽的便再也压不住心中的怒气,猛地仰头发出一声咆哮。 “夜——” 起来啊,你若仍是睡着,我们不但救不了你,连自己都得葬在潇辰的剑下。 起来啊,你不是不会倒下的吗? 起来啊,你不是,被那些人类唤作永生不死的神邸吗! 银狼载着无数思绪的长啸仿佛响彻了霄宇,震得整个山洞都在颤抖一般,这满是被逼迫到绝境的无奈和不甘,这满是愤恨和自责的懊恼,让几人眼眶都是一红。 他们从未想到,这一路艰险万千,一路奔逃,一路求生,最后却会困在最亲近最信任的人身上。 这让人,如何能消磨心中堆积的不甘,如何能抹去心中对自己无能的懊恼,如何能心安理得的接受这般不像样的终末。 “嗡——”剑鸣猛地空灵的响起,嗡鸣不断的颤抖着,带着仿佛下一瞬便会破鞘而出的锋利剑意。 银狼几人均是一愣,望向也是停下了脚步的潇辰怀中夜背上颤抖着的枫华。 枫华随着嗡鸣,剑鞘好似被燃烧了一般,缓缓地从内由外一点一点的泛起了枫叶般烈焰的火红,带着初生骄阳一般的盎然生机。 “呵。”正当银狼几人心中一喜,觉着夜要醒来了时,潇辰忽的眉眼戏谑的一挑,薄唇微启,发出了一声嗤笑:“这般,着实吵闹得很。” 她看着夜背上愈渐红火了的枫华,幽蓝的眸子微微眯了起来,即便唇角的笑意仍是勾着,却也能从那冰冷的语气中听出她鄙夷的不悦。随后便只见她懒懒地松了揽着夜的右手,白刃晃过,霜尘已是出鞘。 “你要做甚么!”银狼瞧着潇辰的动作,心中一惊,身子一颤便想要扑过去,却在抬了抬前身时便身子一晃,她不甘的哼了一声,偏头看着已经拖在了地上的左后肢,转过头狠狠地瞪着潇辰,满是愤恨:“你敢动她!” “她救过你啊!潇辰!咳咳——”银狼也不去蹭嘴角挂着的鲜血,看着她笑得阴冷地抬起了霜尘,心口更是一瞬堵了一口鲜血,咳不出来,也咽不下去:“你······” “呵。”潇辰听着银狼的话语,好似听到了十分好笑的事一般,竟是轻笑出了声,只见她抬了抬眸子,幽幽的觑向银狼,手上的剑刃却也缓缓的抵在了怀中夜的胸口:“你许是没听明白,我先前的话。” 她看着银狼,幽蓝的眸子危险的眯起,唇角的笑意一瞬便是退了下去,纤眉挑着,却是不悦的弧度:“我说了,即便我不愿管她的死活,但我的东西,就没有叫人拿去的。”言罢,她更是将剑刃向前递了递,锋利的剑尖轻易的刺破了衣衫,先前便被鲜红浸湿的胸前白衣,现下又是渗出了一丝新鲜的红色来。 潇辰瞧了,眉眼终是缓了一丝,又是愉悦的勾起了嘴角来:“更莫说,我想怎样处置了。” “我现下觉着烦了,便想杀了她,你们又能如何?” 心口,又是突兀的泛起一丝刺痛。 潇音希听着潇辰的话语,双瞳猛地收缩,她看着夜苍白得仿佛没了生气的柔和面容,看着那已经快要刺入她的胸口的霜尘剑刃,再望向潇辰的双眸中,满是翻天波澜。 “小辰!不要!”潇音希心中一急,便迈步想要上前,却被银狼挡了道路,她想要绕开,却又被禹子寒拉住了手臂,她挣扎着,看着潇辰,厉声喊道:“你低头仔细的看看,那是夜姑娘啊,你心心念念想要与她做友人的夜姑娘啊!” “你怎么可以···” 你怎么可以用剑抵着她的胸口,怎么可以将她们伤害至此,怎么可以,再次,背负这般沉重的枷锁。 “闭嘴!”潇辰忽的皱了眉,狠戾的冲着潇音希厉声呵道,她垂眸看向怀中被枫华的红色光辉映衬得面色更加苍白了的夜,提着剑的手竟是不经意的有了一丝颤抖。 为何。 为何将剑抵上这人的胸口的举动,会让我自己的胸口都有些生疼。 这莫名的情感来得突兀,让她一时恼怒了起来,眸中的幽蓝光芒更是盛了几分。 “咳咳——”因着潇辰眸中更盛的幽蓝,潇音希本就被洞中气息压迫得很不适的身子更是受不住,猛地捂着胸口咳出一口鲜血来,禹子寒见了,急忙松了抓着她的手,上前一步,轻柔地扶着了潇音希有些摇晃的身子。 “嗡——” 剑又嘶鸣,潇辰手中的霜尘好似有了共鸣一般,也是微微地颤抖了起来,她幽蓝的眸子微微一颤,松了松抵着夜胸口的剑刃,她看向霜尘亮白的剑刃,眸子闪过一丝迷惑,眼角瞥到夜紧闭的双眸时,却似被什么惊诧到了一般,连握着霜尘的手垂了下去都不自知。 而其余四人因着她突然的动作,也望了过去,却在下一瞬也同她一般模样,惊愣地望了手上的动作。 —— 潇辰怀中仍是闭着双眸的夜那因着靠在她手臂上的身子,垂下的那及腰的万千墨黑青丝,随着枫华的每一声嗡鸣,正从下到上的,一点一点的,被染作了鎏银的洁白。 万千青丝,一个呼吸间,便只剩了缠绕到脚踝的,神圣得不可侵犯的鎏银高贵。 衬得那绝世的面容更是没了一丝尘俗的气味,就似一座高洁而悠远的神邸。 不是似,她就是神。 洁净而高贵得不可言喻的神。 第52章 鬼(十五) 江湖说书人间,有言:曾有异族,升神位,因身卑贱,神罚,万千青丝一息银白,恨之,杀之,神怒······ —— “嗡——” 夜垂着散在潇辰左臂上的墨黑青丝全然被染作了神圣却又苍老的银白,仿若瑞雪,幽幽的散着柔煦却又刺痛了双眼的光芒。 枫华仍在断断续续的嗡鸣着,带着潇辰手中的霜尘都有了共鸣般的也是颤抖了起来,禹子寒瞧着夜仍是闭着的双眼,缠在背上的用白布裹着的剑忽的竟是也隐隐约约的震荡了起来,他皱了皱眉,右手悄然的摸到身后,抚上那躁动不安的剑,好似想要安抚着它安定下来一般。 潇辰看着怀中一头白发,却衬得那清冷的眉眼更是多了几分高洁的人儿,幽蓝的眸子里本是无波古井的水面忽的竟是猛地似是落入了一块巨石一般,从中央震荡着泛起了难以平息的波澜。 她纤长英气的双眉微微的蹙了,幽幽的盯着仍是闭着眼的夜,心口的深处缓缓的,从最底出,如同抽丝一般,升起了酥酥麻麻的痒和疼意来,她被这不受掌控的情感带出三分迷惘,幽蓝的眸光悄然的开始涣散了几分,她盯着怀中这张本该陌生,却又莫名熟悉得让她不愿松开怀抱的面容,脑中竟是渐渐地不清明了起来。 —— “夜姑娘,你这般不爱说话,若是哪日,你同银姑娘暂且分开了,若是买东西的时候走散了去,你要怎么办?” “······” “夜姑娘不回答便是觉着我说的对么?” “先生教训的是。” 是谁,面带笑意和揶揄的欣喜?又是谁,在清清冷冷的回应? “······” “夜,只守不攻,不好。” “非也。” 是谁,朱唇沾着醇香的酒意,笑意满盈而出直至眼底? “······” “这是在宫外,你也要唤我将军么?” “你伤还没好,若是想出去走走,我扶你。” 是谁,眸光躲躲藏藏,又是谁,递到身前的手白皙纤细。 “······” “怎么哭了?” “没哭,就是,就是进了沙子。” 是谁?是谁? 是谁清清浅浅的眸中藏着爱意,一颦一笑都盛满了关切? 是谁······ “少主!!”白十八看着夜满头的银发呆愣了许久,现下却突然似是回过了神来一般,冲着夜猛地便是双腿一弯,竟是跪了下去,软儒的小脸上满是惊喜和敬意,她一双大眼睛闪亮亮的,看着夜,又是唤道:“少主!” 银狼几人听着,心中惊奇,满是疑惑,她瞥了眼潇音希,心下知道现下想隐瞒什么也是累得很,便也不再顾虑,偏过头看向白十八刚是打算开口询问,潇辰却是被白十八的呼唤声唤回了思绪,她魔怔的微微晃了晃头,好似要甩去脑中莫名的两个声音,心口的疼痛愈渐清晰,耳边不住的响起白十八激切的唤声,她兀地不知怎的竟是觉着烦闷不已,眉头紧紧一皱,便是抬头冲着白十八厉声喝道:“闭嘴!” “若是再吵闹,我现下便是杀了她。”潇辰不耐地半眯着蓝眸,觑着银狼几人,垂在身侧的霜尘又是提起,悠悠然地冲着怀中夜的心口递了去。 “你!”白十八同银狼瞧了,心中颤抖,抬身怒喝:“你伤谁都可,你可以六亲不认,你可以丧失理智,你可以变作另一个人,但唯独!” “唯独不可以伤她啊,小辰。”潇音希看着潇辰眯起的眸子和脸上半是恼怒半是冰冷的神情,眼眶又是不争气的红了。 她分明作为医仙的传人,本该用尽毕生所学,去将银狼同白十八救治,而现下却只能看着友人伤重至如斯,抬不起手臂去医治,独留下懦弱又无用的泪水。 她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亮白冰凉的剑尖再次一点一点的刺进了夜染血的胸口,却迈不开一步。 她何其无用,何其无用。 “!”正当潇辰一面将霜尘刺入夜的胸口,一面忍着自己心口愈渐剧烈的抽痛,心神迷惑时,本是前进无阻的霜尘忽的无法再递进一寸,她感受着通过剑刃传来的坚毅力道,半眯着的蓝眸猛地睁开,垂首看向了怀中的人儿。 方才脑中晃过的白皙纤长正单单薄薄的赤手紧紧握着锋利无比的剑刃,剑刃划破了柔软的手掌,甜腻的鲜红顺着剑刃幽幽的滑下,滴落在盈盈一握的纤细手腕,润湿了衣袖。 “夜!” “少主!” “夜姑娘!” 银狼几人看着仍是闭着眼却抬起了手的夜,均是眸中一亮,唤出了声来。 然而拥着夜的潇辰却是不言不语,一双邪魅的蓝眸冷冷的盯着握着霜尘剑刃的手掌,心口若隐若现的刺痛让她烦闷不已,现下瞧着这染血的瘦削手臂,心中的烦闷却更是盛了。 她不知这情感从何而来,又将从何而去。 她一瞬便不愿去探究这莫名的事物,蓝眸中绽开曼陀罗花般危险的嗜血,如同那盛怒的红莲,浴火浴血,暴戾非常。 若这一切都是因你,那杀了你,我便可得以解脱。 潇辰忽的便似是想通了一般,手上猛地用了十分的力道,想要用霜尘刺透那随意一捏便会断了的手掌,直入心脏。 ——“潇辰。” 寂静的墓室忽的空灵的飘荡出一声清清冷冷却又柔软非常的呼唤。 那声凉凉的,就如是冰雪初融时的清泉,又似是潺潺缓缓的溪流,幽幽的寒气中却又带着明丽清脆的温和,沁人心脾间就这么一丝一丝,一滴一滴的抚平了那沉重又沉痛的伤口。 潇辰握着剑的手因着这一声呼唤猛地一颤,这嗓音好似熟悉到了骨子里,让她心中一时便被迷惘充满,分不清此时此地,此情此景,此人此物,她怔愣的偏过头看向怀中的人儿,却在蓝眸撞进那双被血色布满的红眸时,身子突兀的剧烈的颤抖了一下。 那双鲜红是如此明艳,又是如此的嫣然。 就如同泣血的琥珀,又似是那凝血的红月,眸中一瞬似是开满了荼蘼,诱人至深。 霜尘浅浅的刺入了夜的胸口,夜左手紧紧地握着剑刃,手掌上的疼痛和胸口的刺痛,都不过是在这已经破烂的身子上再加了些微不足道的小伤罢了。 她那本就虚弱不堪的身子怎能经得起一而再的血脉燃烧,现下身子里本就柔柔弱弱的维持着生机的血液早已似是被燃烧殆尽,血肉里空得很,她现下仅仅只是睁开这双红瞳,就用了全身的气力。 这般的她,现下即便只是潇辰抬起一根手指,就能将霜尘全然刺入她的胸口,透体而出。 然即便是如此,她也不得不睁开眼,她在倒下之前,必定要将她救回来。 她心中唯一的念头不过是,不能,不可,让她一人,待在那深渊。 那终将由悔恨和自责编织的毫无光亮的泥沼深渊。 她看着呆呆愣愣的望着自己失了神的潇辰,泣血的红眸柔柔的抚过她那英气的眉,那幽蓝冰凉的双眸,那紧抿的朱唇······ 心口忽的被暖暖的情感撑得满满的,柔软温暖得不成模样。 人类称之为爱的事物,竟是这般的神奇么。 她总是面无表情的面容忽的便软软的柔了三分,她怜惜的看着眼前的这个高贵得不可一世的人儿,本是骇人的血红眸子里泱泱的晃荡出了几分笑意和温柔来,她身子颤了颤,眉头因着身子内外的疼痛不由得微微的抖了抖,她忽的缓缓松了握着剑刃的左手,失了力道的手臂重重的垂了下去,她下一瞬却又艰难的抬起了右臂来。 那纤细的手臂在银白的长发和枫华的嫣红光芒下,显得是那么的柔弱又脆弱,她分明已经连睁眼的气力都没了,现下却连一丝颤抖都没有的抬起了右手,悠悠缓缓的抚上了潇辰仍是呆滞的面庞。 承受不住的身子泛起了血意,浅浅淡淡地勾了一丝弧度的唇角缓缓地滑出了鲜红的水润,顺着光洁的下颚滚落面庞,沾湿了衣襟。 夜怜惜的指尖轻柔得好似害怕吵醒正在浅眠的孩子一般,微不可见的在潇辰面上摩挲,冰冰凉凉的触感猛地惊醒了潇辰,她突然瞪大了眸子,望进那双微微洋洋的晃着几丝不易察觉的温柔爱意的红眸,心口的疼痛竟是奇异的消散了几分,她一瞬竟是有些痴迷的望着夜清冷面容上隐隐约约的柔和移不开眼。 幽蓝在眸中漾漾地泛起了细小的波纹,夜觑着她,唇刚是翕张,口中的鲜红却更是涌出得多了,好似先前一丝一缕都是她拼命的闭紧了双唇在阻挡着一般,现下双唇翕张开了,那在喉中不住翻涌的甜腥便是寻找着了出口,洋洋洒洒的似决堤的洪水一般涌了出来,一瞬便染红了白皙的唇角和下颚,本就不是洁白的衣襟更是红的艳了,连她枕着的潇辰的手臂都被染红了去。 潇辰看着夜嘴中止不住涌出的鲜血,眸光一颤,心中猛地竟是慌了,方才减轻的疼痛在现下撕裂身心的痛楚下竟显得那么的微不足道。 她眸光一瞬便碎了,她看着夜,握着霜尘的手似是正触碰着什么可怕又罪恶的事物一般,猛地便是松了,霜尘失了支撑,从夜的胸口脱落,摔到满是血浆的地面,溅起一朵水花。 “你······我······”潇辰一时竟是慌乱无措得似个走丢了的孩童一般,眸子颤抖着,双唇颤抖着开启,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言语。 银狼几人看着,眸子一痛,满心不忍的疼惜,夜嘴角的鲜红刺痛了双眼,自己等人,却无能为力。 夜却仍是那副清清冷冷的模样,眸光一瞬也不移的觑着潇辰,喉中不住涌出的滚烫让她说不出话来,她已经难以移动分毫的手,只能用指尖一遍又一遍的摩挲过潇辰柔软的面庞,她看着她慌乱的蓝眸,忽的心中一痛。 “潇······咳咳······潇辰······”夜仍是忍不住的开口言语,却在开口的一瞬,被喉中涌上的甜腥呛了去,她眼皮有些沉重的阖了一丝,却仍是执着的觑着潇辰,她开口的呼唤清冽柔和,还带着虚弱的喑哑,让潇辰心口一痛的霎时,脑中更是迷茫混乱了起来。 ——“怎的了?” ——“不是你先偷亲我的么?” ——“怎么哭了?” ——“······” 脑中又是响起了遥远陌生却又亲近熟悉的话语,那声清清冷冷,凄凄凉凉,却又柔软非常,让她总是丢了心,失了神。 她望着那双沉寂的红眸,觑着她绝世的面容上嘴角的鲜红,不知怎的,心口一颤,眼眶竟是泛了红,她就这么瞧着瞧着,幽寂冰冷的蓝眸里竟是泱泱的盈了水润,她看着夜虚弱得好似下一秒就会断气的模样,猛地竟是哽咽着脱口唤了出声。 ——“夜······” 那一字,带着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顺畅和熟悉,幽幽的载着复杂而混乱却又满盈而出的喜爱,就这么低低缓缓的从双唇中跑出,悠悠然的飘出了墓室,被林间的风吹散了去。 第53章 鬼(十六) 幽蓝在嫣红中如同被灼烧了一般,轻轻缓缓的晕开了一层水泽,一字出口后那水面就这么幽幽的幽幽的泛开了一滩波纹,随后,桃红的眼角就这么染上了一抹润湿。 泪,不受控制的滑下,滴落到夜带笑的虚弱面庞,滚烫得她眉眼都是一颤。 夜柔柔的觑着眼角不住淌着泪的潇辰,唇角隐隐的带了一抹温和的笑意,她抚着她面庞的白皙指尖软软的替她拭去着泪水,她觑着她,喉中颤抖,清清冷冷:“怎么······哭了?” “没哭,就是,就是进了沙子······”潇辰看着夜眸中分明毫无情绪却又莫名觉着柔软非常的鲜红,听着她带着一丝颤意的言语,心口一颤便就这么答了出口。言罢却觉着熟悉到难以言喻,她忽的便愣怔的呆滞了双眸,脑中晃过陌生而残破的一幅幅画卷。 ——“怎么哭了?” ——“没哭,就是,就是进了沙子。” ——“······” 是谁?是谁在说话?又是谁在柔软的看着自己? 脑中似是一瞬炸开了炮竹,混乱又疼痛不堪,她身子一颤,抬起右手紧紧地捂住了额头,双腿好似经不住一丝气力的缓缓弯了下去,她就这么抱着夜,一点一点的蹲了下去,直至,双膝触了地,长衫衣摆浸入了绿色液体,一瞬脏了去。 “唔——”她猛地阖了眸子,背脊一颤,捂着头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她感受着怀中的温软,已然被撕扯着绷紧成丝线的理智疼痛难忍,她拥着夜的手指颤了颤,指腹间的柔软让混沌中闪过一丝清明,她咬唇艰难的掀开了一丝眼帘,缝隙中透过的光满满的全是夜染血的双唇,她觑着她朱唇抿起的唤作笑意的弧度,心口猛地一丝钝痛,让她又是一声呜咽,紧闭上双眸,背更是佝偻了几分,垂下的头低低的靠近了夜红灿灿的胸口。 潇音希看着潇辰这副模样身心都有了慌乱,垂在身侧的手一颤,就想着要上前去替她看看,却又被银狼挡住了去路,她眉梢一皱,压低的声音如同一只困兽的嘶吼:“你做甚么?” 银狼听着潇音希的询问,一双银眸却仍是眨也不眨的盯着前边儿的夜和潇辰,只是大大的嘴微微的翕张,漫不经心的回道:“有夜在,无需担忧潇将军。” 因着银狼早已丢了隐瞒身份的担忧,现下开口言语自然得很,嗓音语调都一如往常,让先前因着震惊未能注意到的潇音希现下听了,猛地便是身子一颤,也忘了满面痛楚的潇辰,一双黑眼睛满是怔愣的望着身前高大的银狼,心绪难平。 而另一边,潇辰脑中残败血红的画卷同夜眉眼柔软带笑的模样不断的交织着闪现,似是在争抢着什么一般,撕扯着她脑中名为理智的丝线,将她愈渐绷得紧了,也让她,愈渐疼了。 正当她慌乱迷惑得难以自持时,纤细的脖颈后却忽的传来一抹温软细腻,她身子猛地一颤,幽蓝的双眸艰难的掀开一条缝隙,眼前却是近若咫尺的清冷红眸,她微微偏了头,感受着夜揽上自己脖颈的纤细手臂上的柔弱温和,紧皱的眉眼忽的便松了那么一丝,她僵硬的转过眸子,甘愿的撞进觑着她的那双鲜红眸子,扯开一条缝隙的眼帘颤了颤,唇紧咬。 那鲜红里柔柔软软的晃荡而出的喜爱和怜惜让她混沌一般的身心一瞬似是被清凉的泉水从头顶浇下一般,一时便清凉了三分,她就这么愣怔的觑着觑着,掀开一条缝的幽蓝在不经意间就这么全然展露,连眉眼都柔软了一分,夜瞧着潇辰这副模样,忽的也是软了眉眼,唇角勾起浅笑,身子颤了颤,揽着她脖颈的手臂微微用力,扬首,银白的长发如同有着意识一般,悠悠然的缠绕在腰间脚踝,随着夜抬起的腰肢而散落玉肩,挡了二人的脸去,随后,那泛着甜腥血气的双唇就这么浅浅的碰上了紧抿的柔软——一触即分。 幽蓝猛地颤抖,惊愣呆滞得仿佛停止流逝。 脑中交织的各式人们的喊声一瞬就这么悠然远去,成了遥远而不清明的呢喃,她眼前和脑中的所有仅仅就这么独留下了夜一身白衣的清冷颀长的身影。 捂着额头的手缓缓的松了,垂了下去,触地的双膝微微一颤后慢慢的撑起,佝偻的背脊随着站立挺直,她就这么近乎痴迷的觑着夜的眉眼,缓慢的抱着她又是站了起来。 她不知此地是何地,也不知此人是何人,更不知这满地伤痛因谁,她只知,眼前的人儿,她疼惜到了骨子里。 幽蓝好似被追赶又好似潮汐般,以十分缓慢的慵懒姿态悠悠的一点一滴的淡了,那掀开的眼帘旁,已是有了一丝雪白。 夜深红的眸子一刻也未曾移开的觑着潇辰的双眸,当她瞧见那隐隐约约软了一分的蓝眸时,眉间的一丝忧愁好似也散了,眸子一颤,有些无力的阖了半分,她瞧着她,喉中血气的翻涌又是阻拦了言语的脱口,她眨了眨眸子,清清冷冷却又轻轻柔柔的怜惜的盯着她,好似怎么,都瞧不够。 银狼感受着潇辰身上渐渐柔和的冰冷,心中终是松了几分,她如释重负般的轻声叹了口气,正想转过身告知潇音希几人,洞中却突兀的一瞬漆黑。 禹子寒扔到顶上的符纸被什么事物一瞬席卷,碎做了粉末,发出一阵风声萧萧的声响,室内一时漆黑得很,若非夜背后负着的枫华那幽幽的嫣红光芒,怕是真的便是眼前一黑,慌乱中还以为双目已失。 银狼几人均是心中一惊,禹子寒倒是机灵的又是从怀中掏出了几张照明用的符纸扔了前去,却在扔出后如同石沉大海,毫无声响,也毫无光亮。 而漆黑中,缓缓的缓缓的,在瘫倒的圆台中央,在那无首尸的血浆和碎尸上边儿,幽幽的由一点更为漆黑的墨点,如同井水一般,一股一股的壮大了去。 从那一点的汇聚起始,先前潇辰带来的充满墓室的冰冷嗜血被一股阴冷暴戾的阴暗气息取代了去,阴寒刺骨。 银狼敏锐的五感让她一瞬撑起了身子,身上润湿的毛发都颤栗着抖动了起来,她偏过头看向被枫华的幽光照亮的二人,看着潇辰垂着头如同痴迷一般看着夜不眨眼的模样,眸中一丝复杂,她看向已经转过了头看向了自己的夜,心中知道她亦是觉察出了这股子阴诡的气息,便也不愿操劳的拐弯抹角,欲言又止的偏了偏头,犹豫地心中道:“夜,你还能走动吗?”言罢,晶亮的银眸竟是就这么弱了三分。 哪怕只是站立,哪怕只是迈开腿的气力,她都会拼了性命,为这几人撞出一条逃生的路。 然而,她却比任何人都知道,她无法。 她那俨然已经连动一动手指都会牵动全身的伤痛,怎会让她撑起身子站立,更莫说奔跑。她已经记不得,她有多久没有进食,而那些伤口又是从何时开始,愈合得愈渐缓慢。 她,总是只能如同一只幼崽般的躲在她的身后,哪怕只是替她担负一丝伤痛都做不到,她这性命,又有何用呢? 夜看着银狼泛着水润的银眸,感受着拥着自己的怀抱的温软,泣血的眸子忽的眯起,留出的缝隙泄出莹莹的笑意。 这人,小时便爱哭,怎的现下这般年岁了,还是这般泪眼朦胧。 她看着银狼,眼角瞥着不远处渐渐有了人形的阴暗事物,并未回答银狼的询问,而是揽着潇辰脖颈的手臂微微用力,就这么颤抖着身子,脱离了潇辰的怀抱,晃悠悠的扶着她,双足落了地。 雪白的银发一瞬泄下,幽幽的勾着她颀长的身子,微微抚过纤细白皙的脚踝,背上的枫红光芒衬得她那嘴角因着这一串的动作又是不住地淌出的温热更是刺眼的红了几分,她就这么盯着银狼,不言不语,却用这止不住隐约颤意的站立回应了她。 让那盛满了担忧的银眸里,一时更是多了三分水润。 而潇辰好似已然失了神志,只是呆愣的任着夜脱离自己的怀抱,又撑着自己的肩站立,却毫无反应,只剩幽蓝的双眸一刻也不愿分离的追随着她的面庞,就好似,怎么都,瞧不够。 不时,那比黑暗更黝黑的事物终是不再壮大,而是慵慵懒懒的渐渐变作了一个男子的身形,水样的事物贴在身上,化作了一身长袍,在无风的墓室,飒飒作响。 下一瞬,如同步入地狱般的阴冷一瞬便席卷了几人,不经意间就这么带来了一丝死亡般的沉寂和,身子不由控制的颤意。 银狼感受着这股子气息,眸中忽的闪过一丝恨意,她身子颤颤巍巍的挺直了去,受伤的后肢已经在缓缓地愈合,疼痛已不足以让她无法跑动,她瞥了眼身后已经握了武器的潇音希几人,全身毛发一阵颤栗后伏低了前身。 枫华的光芒扔在一颤一颤的闪烁着,一丝一丝的,好似在侵蚀着什么,又好似,在呼唤着什么。 那黑影好似咧开了嘴,无声的笑着,开心得很的模样,幽幽的朝着夜二人的方向迈了一步。 耳畔一瞬响起了狂风刮动衣袂的扇动声,卷着将人背脊压碎的沉重的死亡的气息包裹了身子,一时压迫得几人均是动不了一根手指。 就如同,眼下已经有一柄亮白的冰冷剑刃抵上了胸口,剑尖刺骨的阴寒气息直入心脏,名为死亡和绝望的事物随着便包裹了身心,独留下一身的恐惧和难以动弹一分的骇然。 那黑影如同得了糖果的孩童,看着几人的模样,歪了歪头,脸上撕开的两条缝隙间透出绿油油的眼珠,那眼珠骨碌碌的转动着,它看向潇辰二人,忽的更是愉悦了,只见它笑着,缓缓地张开了看不清双唇的嘴—— “这场戏剧,我瞧了许久,觉着,很是愉快。” 第54章 鬼(十七) “嗡——” 枫华一时嗡鸣大胜,带着那幽幽红的光辉都亮了几分,那黑影说了一句却也不再开口,连步子都不再迈开,只是转着那绿油油的眼珠打量着几人,嘴角向着两边咧开着骇人的角度,好似真的如他说的那般,很是愉悦。 “嗡——” 摊在血浆中的霜尘忽的也是颤抖着剑身传出一声剑鸣,就如同在回应着枫华的呼唤一般,亮白的剑身周围缓缓地荡开了一圈波纹,将周遭的绿色液体渐渐的推开了去,露出它那傲然高洁的霜白身子来。 而随着枫华霜尘的剑鸣回过神来的禹子寒几人均是背脊一颤,心中惊骇:这东西,怕不是自己等人可以对付的怪物。 背上剑又是抖动,禹子寒瞥了眼夜二人,眸中晃过一丝怪异,却未曾像先前那般去抚慰着它安定,而是又偏过了头盯着前边儿的黑个子,心中暗自无奈。 霜尘仍是在不断地随着枫华微微嗡鸣着,不时,呆滞的潇辰终是被这剑鸣唤回了神,她睁着一双蓝蓝的眸子望向站在身前的夜,瞧着她嘴角不住的淌出的温热,眸光一颤,本在褪去的幽蓝猛地在下一瞬又恢复了先前的冰冷沉重,现下,她看着夜一身白衣浴血的模样,里边儿的戾气好似都有了确切的模样,快要喷薄而出,眸中风起云涌,她莫名地愤恨得不行,抬手猛地揽过了夜的腰肢,入怀是瘫软而颤抖的纤细,这让她更是暴躁了起来。 她盯着夜苍白的面容,揽着她腰肢的手因着心中的怒气都有了微微的颤意。她感受着夜仰头望着自己的清冷血瞳,手上压不住的用了几分气力,她看着血眸中晃过的一丝波光,心下知道自己弄疼了她,却又怎么都压不住内心的戾气。 她咬了咬牙,眼角忽的被一丝亮光刺了眼,她隐隐皱眉,暴躁的转过头看去,却看到被自己扔下的霜尘不知何时竟幽幽的泛起了霜白的光,她冰凉的蓝眸转了转,又有着那么一丝呆呆的神色,看得夜眉梢一颤,软了三分。 她瞧着潇辰又是回了去的冰冷眸子,心口苦痛,却又温温顺顺的任她扯过自己,压上腰肢,触痛伤口,而不发一言。 “哈哈哈哈哈——” 本是不言不语一动不动的黑影瞧了泛起光辉的霜尘忽的咧开嘴发出一阵尖锐的笑声,让紧绷着身子的几人均是莫名的盯着他,捏紧了手中的武器。 潇辰听着这刺耳的笑声,压着夜腰肢的手松了松,幽蓝的眸子离开了地上的霜尘,幽幽的睨着那黑影,眸中满是肃杀的戾气。眸中压不住的怒意,满是对那突兀笑声的恼意。 那黑影却似是毫不在意的又是笑了一阵,才转了眸子看向已经恨不得将他撕碎了去的潇辰,嘴咧开,传出了如同衣物被扯坏时的裂帛声般刺耳的话语:“我这小地方,可来了不少大人物啊。” 他绿绿的尖细眸子诡异的转动着,脑袋丝毫未曾移动,那眼珠却已经看向了潇音希,他盯着她,开口道:“人族的皇帝。”言罢,他又看向一旁的银狼,笑道:“兽族仅存的一只宗家的白狼。”银狼不满他轻佻的语气,睁着银亮的眸子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却只是让他咧开的嘴角咧得更夸张了些而已,他毫不在意的绕过银狼,再次看向了潇辰,不大的绿色眼珠盯着她,幽幽的转了几圈,道:“人族大杀四方的将军,配着一柄——”说着,他眼珠就这么落到了眼眶的下边儿,看向了地上如同缠绕着霜花般泛着白光的霜尘,好似更加愉悦了般接着道“很有意思的剑。” 潇辰被他高傲的打量刺激,心上本就快要喷薄而出的杀意更是浓了,她狠戾的瞪着那黑影,圈着夜的手颤抖了一下,忍着心底那嗜血的想法,松开了去,她看着身子一颤后站定了的夜,这才微微一个躬身拾起了地上的霜尘,握在了手上。 夜却始终只是不言不语的顺着她的动作,清冷的面容下是温和柔软的心。 那黑影却似是浑然不觉潇辰那视线的可怖,只是挂着他那诡异的笑,眼珠转转悠悠最终落到了潇辰身旁一身血色的夜,看不出面容的脸上咧着的嘴角不易察觉的僵了僵,随后又是那细细的尖锐声音响起,言语间却是多了几丝隐约的寒气:“若是瞧着了狼大人让我惊讶了,现下看着这位大人,倒是让我震惊得不行了呢。”他忽的歪了歪脑袋,竟是默默地朝着夜又迈了一步,“您们不是从不与人类为伍的么,怎的现下为了这几个人族的人儿伤成这副模样呢?” 他好似对夜的这副模样十分满意,言语间虽是毕恭毕敬的唤着她“大人”,话语中掩盖不住的愉悦却让人听了便知晓这番说辞不过是虚与委蛇的过场罢了。 夜看着那黑影,泣血的眸子清冷傲然的睥睨着他,听着他言语间的戏谑,却是连双眉都未曾颤动一分,她纤细的背脊笔直,左手挂在肩上无力的垂着,那分明早已断了却仍捉了霜尘剑刃的手臂掌心淅淅沥沥的淌着鲜血,不住的滴落到地面的绿色液体中,绽出一朵水花来。 她浑身浴血,雪白的长发衬得那苍白的面容更是透明了,让人瞧了,不由得便觉着这人下一刻就会消失了去,她分明已然是强弩之末,却仍清清冷冷的站在几人面前,身子笔直,毫无惧意。 那黑影见夜并无回答的意思,却也不恼,仍是笑眯眯的打量着几人,他盯着盯着,忽的又是朝着几人迈了几步,他眼珠转着转着突兀的转为盯着一旁不发一言的禹子寒,眼神停留在他背上白布裹着的剑上,不时,又是诡异的露出了更为愉悦的神色来:“有趣有趣。”他看向夜几人,又是道:“今日到来的均是各族中的大人物,然而我这里却也不是随意供大人们游乐的处所,大人们闯便闯了,却还杀我这么多族人,这是否,有些说不过去呢?” 他忽的狡黠的眯了眯眸子,嘴角却仍是愉悦的勾着,让人瞧了,心中大为不适。 银狼听罢,忽的轻笑出声,嘲讽得很:“我们几人可没有这般无趣,何处不去,偏来你们族的这鬼宅子,我们被你口中的族人追了一身伤不说,刀剑无眼间杀了你几个族人,还是我们的不对了么?” “呵,狼大人这话说着,倒是我的不对了?”黑影不急不缓的又是迈开了步子,这次却是毫无顿步走到几人十尺外才停了:“我可未曾邀请几位大人来,而几位现下来了,便是私闯,且如今几位私闯我族贵重的墓穴不说,还杀了我族这么多守卫的族人,我这个护法来问问责,怕也无甚不妥吧?” “哼,我们如何来的,你怕是最清楚了。”银狼鼻间轻哼,心下愤怒得很。 她本就觉着这几日的事太过诡异,却又莫名的似是被人安排好了一般,如同一个大得骇人的圈套,本还想不明白,现下看着这鬼鬼祟祟的黑个子,霎时便是明了了,心中便是猛地升起压不住的怒气。 这几日的惊险,奔逃的狼狈,伤口的疼痛,夜的一身伤,潇辰的怪异,都让这怒气来得顺其自然又滔天难抑。她猛地仰头,死死地瞪着那黑影,好似只要他再有何动作,便会一下子扑过去一般。 潇音希瞥了她一眼,看着眼前的黑影,也顾不得银狼同夜二人奇异的身份,心下深知面前的才是最能致命的敌人,若是大意,定会丢了性命,便不得不压下心中的混乱,一心应敌,却毫未察觉到此刻分明是漆黑一片的墓室,她却是能看清周遭的一切的这个事实。 禹子寒同白十八均是一言不发的盯着那黑影,不论那人说何,捏着符纸和短刃的手都未曾松一丝。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潇辰莫名的为敌已是让几人伤残过半,现下潇辰还未恢复,这又蹦出来一个劳什子护法,当真是让人心口堵着一口气,却发泄不出。 那黑影听了银狼的话后,却是笑眯眯的不再言语,水漾般晃晃悠悠的身子在下一瞬猛地粉碎散开又聚作了一团黑压压的巨大水珠,传出阴冷又压抑的气息,让几人瞧了,心中均是一惊,眉紧锁了去。 那水珠悠悠的晃荡了几下,随后又是散开成了一滴滴的小水珠,又在下一瞬凝成了几股水漾的丝线来,猛地朝着六人跑了去。与此同时,墓室中又是响起了那黑影的声音:“狼大人这般聪慧,那我也不做那些过场了,你们杀我族人,定当是要偿命的。” 漆黑的水珠凝成的两指粗的长长丝线急速的冲着几人去了,带着破竹之势,隐约间,禹子寒背上白布裹了的剑好似幽幽的跑出了一丝亮白来,悄悄然的带着一丝微微风声,解开了面上缠绕的层层布料来。 第55章 鬼(十八) ——“滴答。” 黑漆漆的墓室一时死寂得瘆人,那拧作绳状,朝着几人去了的黑水尾端甩落黝黑水珠,随着破风声坠入地面的血水中,砸出一片波纹。 “嗡——” 本是漆黑压抑的墓室在三声不同却又莫名相融的剑鸣中猛地被三股闪亮的光辉照亮了一方,还未待几人反应,那刺来的漆黑长箭便被忽然跑到前方的什么事物挡了回去,几人连那东西的残影都未瞧见,只见着方才还来势汹汹的六束带着破竹之势的长箭就这么被挡了回去,震散作了一堆又一堆漆黑的水珠。 银狼心下一惊,望向身后不知何时站作一起的三人,一双鎏银风华的眸子盯着晃晃悠悠的漂浮在三人身前的三柄泛着幽幽光辉的灵剑,竟忽的有些出了神。 枫华本是亮白的剑刃被嫣红的微光包裹,剑身隐隐的好似被红艳至极的枫叶所缠绕,那枫红绝世之姿如同身后立着的人儿那泣血的红眸一般,绝代风华中透着五分清冷孤傲。 霜尘剑刃上刻印的冰霜痕迹生活了起来,化作一簇又一簇凌然的霜花幽幽的泛着纯白的光辉缠绕盘旋在剑身上下,衬得身后挑着眉的潇辰冰凉的蓝眸更是寒了几分。 而二人身旁不知何时跑去了的禹子寒却是抿着唇,颇有些无奈的看着身前漂浮的剑,身后被破开的白布早已落了地,浸在了血水里。 那剑剑柄上挂着一块指节般大小的翡翠,上边儿隐隐约约的刻着一个“风”字。剑身微微的泛着白光,周身好似缠绕着飓风,不断的撩起身后禹子寒的衣袂,他垂头盯着那翡翠,眸光熹微,好似惆怅又似怀念。 本是漆黑压抑的墓室被这三束不愠不火的光照亮了去,潇辰六人站立的地方均是微微亮的泛着枫红又霜白的光辉,看的银狼等人均是呆了呆。潇音希回过神顺着光辉看向了夜三人,却在看到禹子寒身前带出了风声的长剑时,竟是双眸一颤,睁大了双眼,满面惊喜交织,她几步走到禹子寒身前,声急促:“这是······这是扶风!”她细细的瞧着剑柄上随风浮动的小巧翡翠,沉静的眸中荡开一圈波纹,她猛地抬首看向负手而立的禹子寒,盯着他被面具遮了一半的脸不住的打量,少顷,又是犹疑地颤着声开了口:“······皇兄?” 禹子寒听着这一声唤,挺直的背脊忽的一颤,他望了一眼潇音希又惊又喜的眸子,眸光一晃,僵硬着脖颈侧过了头去,他难以同那双泛着光的黑眼睛直视,却又难以去忽视,只得偏了头,暂且躲了去。 白十八却是盯着那柄扶风,小嘴紧抿着,瞧了那风字翡翠,大大雪亮的眼睛里幽幽的晃了一片水光来,温和得很,却又悲苦得毫不掩饰。 潇音希瞧了,唇抿了抿,正打算再说些什么,那被撞散了的漆黑水珠又是凝了起来,此番却并非是长箭,而是凝作了一柄长|枪,舞动着带着飒飒风声朝着几人挥了来,夜瞧了,身子却分毫未曾移动,只是通红的血眸微微的觑了一眼身前的枫华,眉眼间竟是隐约的染了几分凄凉来,她侧眸瞧着一旁已是握了霜尘,戾气已经冲上眉梢的潇辰,又是眸光一晃,跑出了几分悲楚。 灵剑有灵,护主之时无需人来挥动,也可带起千钧之力。 随后只见那长|枪来势汹汹的朝着夜刺去,却在半道便被潇辰握着霜尘从中挥断,断裂的地方在被斩断的同时竟是又合上了去,就真的似砍不断的水一般,潇辰见了,幽蓝的眸子闪过一丝怒气,提着霜尘抬手向上又是切了上去,却又是方才同样的情况。 长|枪前进之势丝毫未被阻挡。 禹子寒瞧了,心下叹息,却也是握了扶风剑柄,提剑抬身落到了夜的身前,挥剑斩断长|枪头,剑刃周遭刮着的飓风在斩落的一瞬带起萧瑟风声,将断开的的面上的水珠刮散了去,那断面却仍是在下一瞬又愈合如初,眼看着那长|枪就要刺上自己,他只得无奈的抬身闪到一侧,却仍是随着赶来的潇辰不住的攻过去。 他偏头瞥了眼身侧瞪着一双蓝眸,邪魅又骇人的潇辰,眸子不经意的一颤,竟是有了几分怜惜和痛心。 分明不久前几人还在刀剑相向,现下却又成了同伴,当真是世事无常。 眼见着长|枪就要递到夜的身前,潇辰眉眼一皱,眸中升腾起暴戾,她猛地收了剑,抬手抓向长|枪尾,五指如钩,带着狠戾的力道握住后,五指一蜷,那尾处猛地便爆作了一滩漆黑的水渍,些许飘落到衣衫上竟是灼烧出了一个又一个小坑来,禹子寒被波及,虽是抬手挡了脸,遮脸的长袖却被烧了好几个洞出来,他垂下手,瞧了瞧自己的袖子,颇有些无奈地看向潇辰,却被她望过来的蓝眸狠狠地瞪了一眼,他便又只得立马收了目光,偏过了头看向另一处。 长|枪就在此时到了枫华前边儿,夜却仍是垂手立在原地,不握剑,也未动一根手指。她银白的发就这么垂泄到脚踝,些许散落在瘦削的双肩,挂着的发尾微微颤动,扫过她晶莹的玉颈。她一双血眸沉沉寂寂,在枫华的照耀下泛着熹微的波光,里边儿盛着的并非烈焰火浆,也非尸横遍野,却是凄凄凉凉的一抔黄土,一壶血泪。 她瘦削的身子就这么立在那里,却如同一尊不可移动的神邸,全然不顾已经递到眼前来了的长|枪,空灵美丽却又因着一身浴血白衣而有了一股别样的遗世独立的味道出来。 仿佛那千军百阵,厮杀怒吼,都不过是她足下踏过的尸身,她只手执剑,白衣蹁跹,红眸浴血,独身往来,无人可当,也无人可留。 潇辰就这么睁着一双泛着疏离寒气的蓝眸愣愣的盯着夜,觑着觑着,忽的又是移不开眼了。 她不知自己现下是什么,怪物或人,都不过一个身份,她只是想将面前这女子揉碎了,捧在手心,只供自己一人观赏,她人便不得窥探她一丝一毫的风华。 她如同魔怔了,又或许,她早已魔怔了。 她看着夜就这么任那长|□□去,枫华无人挥动却自动,剑身一晃挡了那枪头,剑刃微光盛了几分,一个抖动,那枪头便被震碎了,飘飘零零的散作了一团水珠,又在下一瞬慵慵懒懒的聚成了锋利,丝毫没有改变前行的又是朝着守卫在夜身前的枫华撞了去。 数次之后,那又是散开的水珠里好似发出了几声愉悦的笑声,再次凝作了尖锐的长|枪,而枫华身上的光辉却是已经薄弱得看不清了去,只见它摇晃了几下,又是颤巍巍的撞了上去,身后睁着血眸淡淡的觑着的夜仍是默不作声,而枫华的光弱一分,她唇角渗出的鲜红便多一丝,她却浑然不觉般,只是偶尔抬了眸子,戚戚的瞥一眼潇辰,便又绷着脸垂了眼帘去。 潇辰被她那隐约透着一股子闷的眸光觑了,眸中蓝光都是一颤,几次之后,便也忍不住的上前跑了去,霜尘挥断长|枪,剑刃却不拔出,就这么卡在断面间,以此让它合不上了去,随后她便抬起左手朝着枪头狠戾一抓,止了它前进的势头,手掌却响起了血肉被烈火灼烧的滋滋声,听到这个声音后,夜总是垂了一半的眸子终是扬起,看着面前潇辰已经散出焦肉气味的瘦削手掌,红瞳中滑过一丝疼,她垂在身侧的手指动了动,下一瞬,眉眼却又染上了一抹若有若无的凄凉。 她唇齿颤动,眉梢忍痛,右手却是微微的抬了起来,她满是疼惜的眸子看向潇辰,手掌搭上了潇辰握着枪头的手背,遮了那白皙上狰狞显现的紫色条纹。 她是那般一个清冷却温柔的女子,如今即便已是千疮百孔,却终归是不舍得瞧着心爱的人儿伤痛哪怕一丝。 即便她哪怕只是动一根手指都会倒下,却仍是咬牙抬了手去。 这一切,都不过是只因着,她是潇辰。 掌心手背相触,一个温软一个炙热,潇辰打眼瞧了这一抹白皙瘦削,握着枪头的手一颤后就这么松开了去,长|枪下一瞬便就带着破风之声撞开了已然光辉散尽的枫华,眼看着就要刺进夜的胸膛时,那被截去了一半的长|枪忽的毫无预兆的爆裂开了来,潇辰眼疾手快的翻手握紧夜的手掌,腰肢一抬到了她身前,松了握剑的手轻柔的抚上夜的后脑,压着她埋在了自己的肩窝,就这么抱紧了她,替她挡了四散的漆黑水珠,自己的衣衫上却被烧了几个不小的洞,隐隐约约的露出了里边儿白色的裘衣来。 枫华被撞开,失了光辉,就要落下摔入地面的血水中时,不知从何处伸出一只骨骼修长的手接了去,握了剑柄提了起来。随后,一侧的黑暗中便响起了踏水声,随着那手垂下的动作,走出了一个一身浅色衣衫的男子来。 那男子五官清秀,身子略微清瘦,配着那面容却也清俊得很,他眉眼不似乡间大汉的浓厚,而是纤纤弱弱的,似一个书生,于是现下他捏着枫华的模样,竟是有那么一丝怪异。 还未待潇辰松开夜,几人刚是从那一声巨响中回过神来,瞧着这突然出现的陌生男子,均是警惕得不行,白十八看了那男子,小脸却是一改先前的凄凄惨惨,猛地便是鲜活了起来,开心的不行的收了短刃跑向了那男子,却因着左手的断骨,迈开的步子晃晃悠悠:“十七哥哥!你是来接十八的么!” 那男子眉眼温煦得很,一双黑眸也是柔柔弱弱,打量着几人的神色也是得礼非常,只见他听着白十八欢快的呼唤后,缓缓地偏过头望着她,瞧着她欢喜得扑过来的身子轻声笑着接住了,搂进了怀里:“嗯,庄娘见你许久未归,便叫我来接你了。” 他的声同他这人一般,柔柔软软,和和气气的,不似一般男子般粗犷,却又不似女儿家般纤细,而是温温和和的如三月春日,清风明月,幽幽拂过人心间,暖了身子。 第56章 鬼(十九终章 ) 潇音希听着男子的话便是一惊,她直起身子仔细的打量起男子,迟疑的开口朝他问道:“这位公子,你认识庄娘?” 庄姨教她医道数年,虽说秋冬必离宫回家,她来时却一直都是只身前来,身侧并未跟着他人,庄姨本就是不喜宫中沉闷才一直在宫外行医,随遇而安,身旁从未带过宫女,更莫说男子。因此她才会这般疑惑,这男子看起来不足而立,却直呼庄姨的名姓,还这般亲密,莫不是庄姨这几年走江湖收的弟子么? 男子抱着白十八正替她瞧着手臂的伤,此时听着潇音希的询问,眉眼温和得礼的弯了弯,瞥着被自己爆作水珠后又开始一滴一滴聚拢的漆黑水珠,手上却也不忘替白十八接骨:“陛下客气了,唤我陆十七便可,我同庄娘相识多年,前些年一直在江湖游玩,因此陛下没见过我,也属实正常。” 他分明恭恭敬敬的唤潇音希陛下,却仍是用“我”自称,而非“小民”,面上虽是温温和和得礼得很,心中却自有江湖人的傲骨。 潇音希听着这番模棱两可的说辞,眉梢颤了颤,心中总觉着怪异,却又说不准何处怪异,便只得抿了抿唇作罢。 而那一滩散乱的水珠终是又聚作了一团,这下他却没有再化作什么武器模样,而是又扭动着化作了先前的男子模样,身后漆黑长袍拖了地,只见他一双无眼帘的双目睁开,绿油油的眼珠转过盯着陆十七,总是笑眯眯咧开的嘴角却是垂了下去:“我这小地方还真是热闹,来的都不是小人物啊。” 他眼珠一转瞥向了一旁提着扶风的禹子寒,随后又一一看过夜同潇辰,不知不觉的,那绿油油的眼珠里多了几分明显的恼怒,若说先前他总是笑眯眯的故作虚伪,那现下,他便是真的顾不得虚与委蛇的怒了:“啊竹那老东西做的四柄灵剑,我这小地方竟是就聚齐了三柄,当真是有幸得很呢。” 他说的咬牙切齿,却又不知为何,总觉着有着憋着一股怒气无处发泄的意味了。 “这霜尘扶风先前不是那对小夫妻拿着么,怎的,现下归隐了,便将随身的剑都给了两个人族孩子么?”那黑影负手弯腰凑近了潇辰和禹子寒二人,一对眼珠轱辘轱辘的转着,面上一片漆黑,除却撕开的双眼,再无了其他,如同带了一面独露出双眼的黑色面具,瞧着,着实让人不舒服。 陆十七听着,总是得礼的微微牵起的唇角不易察觉的一颤,他收回替白十八接骨的手,抬首不温不火的觑着那黑影,笑道:“护法莫不是说笑了,啊竹先生铸的剑早些年间便流落了江湖,你们不是还派人去寻过么?现下怎的说是送的了,莫不是年岁大了,记不住了吧?” 黑影:“······” 夜透过潇辰的肩看着陆十七和和气气回应,却将那黑影堵了一嘴的模样,红眸中滑过一丝笑意,眉眼间的疲惫却愈渐浓了,她倦倦的掀了掀眼皮,手臂动了动,想要挣开潇辰拥着她的手,却在动了一下后被圈得更是紧了。 她愣了愣,眼珠一滑,看到了潇辰望过来的蓝眸,两人面面相觑,鼻间已是动一下便会相触的距离。她看着潇辰眸中正剧烈翻涌着的幽蓝之色,眸光一颤:“怎······的了?” 她内伤太重,仅仅只是开口吐了几字,唇角滑落的鲜血便就未曾停过,潇辰瞧了,山海呼啸的蓝光中猛地泛起几丝疼惜,她松了几分拥着她的力道,眉梢却是沾了满满的困倦,她懒懒的将下颚靠上了夜的肩,却又收着力道,动作轻柔得很。她微微偏了偏头,柔软抚过白皙,夜感受着脖颈上传来的一瞬温热,身子不由得一颤,脸一瞬绷了起来,耳侧却又传来潇辰轻若呢喃的细语:“对······不······起······” 对不起,伤了你,真的,对不起。 温热的气息撩过耳根,抚过银发,带来微微的几丝痒。夜眉梢颤了颤,脸却绷不住的露出了隐约的无奈来,她双眸滑下,看着已经关上了蓝眸,呼吸清浅的没了意识的潇辰,眉眼忽的又是软了。 “哼,我可未曾听说过我们族中有人去寻过那劳什子剑,不过是撤了那道见剑如见人的条令罢了。”黑影好似十分不喜陆十七那柔柔弱弱的模样,冷哼了一声,瞥了眼自己周围不知何时已经被银狼几人全然围住的模样,看了眼夜,心中气恼,却又似是顾忌着什么一般,发作不得,几人僵持了一阵,他终是不甘的冷哼一声:“既然陆公子来要人了,此番各位擅闯我族墓穴之事,各有伤损,我便宽心作罢,下次,当不会这般容易了!”言罢便负气般的振了振袖,化作了一团水珠,朝着中央的一点渐渐缩小,最终如同来时一般,化作了一处漆黑的小点,随后,那小点也是无声湮灭,没了踪影。 夜本就虚弱得下一刻便会倒下的身子怎会撑得住潇辰的依靠,不过一小会儿,她便脚步一退,撑不住了去,她滑了一眼昏迷过去的潇辰,红眸盛了几缕说不透道不明的繁杂情绪,她却又无从去理清,便只得阖了阖眸子,偏了头,抬首看向陆十七时却又是那副清清冷冷的模样了。 “十七。”她唤。 “少主。”陆十七怜惜的望向夜,放开了白十八快步走到夜身侧,刚是想抬手扶了她,却看到那双红眸望向了怀中的潇辰,他便又是无奈的扯了扯嘴角,抬手替她扶了潇辰去:“少主,先出去罢。” 潇辰被陆十七扶走后,身子一瞬失了一般重量,忽的便有些恍惚,夜微微颔首后迈步时不经意的踉跄了一下,银狼瞧了,不言不语的跑过去朝着她趴下了前身,夜垂首看着银狼别扭的偏过头不看自己的模样,缓和些面上的冷意,刚是想开口说些什么,却是身子一歪,倒向了银狼宽阔的背脊——她终是撑不住了。 饶是再过坚韧的性子,也耐不住这三番的折磨,她抬眸瞧了眼已是被陆十七背到了背上的潇辰,终是放了心般的缓缓阖了双眸,关了那冰凉的血瞳去。 “夜!”银狼感受着夜身子倒下时的撞击,急忙偏过头看过去,银眸瞥到已经闭了眼晕了过去的夜时,鎏银中又是止不住的泛了水雾,她咬了咬牙,想过去将她叼上自己的背上,却又担心夜身子受不住,便又犹犹豫豫了起来。 潇音希早就注意着了银狼,现下瞧着她那转着脑袋犹疑的模样便知晓她心下想什么,心中虽疑惑甚多,身子也是疲惫得很,却又看不得她那副模样,便又只得迈步上前轻柔的抱起夜将她安稳的放上了银狼的背上。 她抱住夜时,鼻间嗅到她身上浓烈的血腥气时,也免不了心中酸涩,瞥了眼潇辰,眸中通红。 辰儿啊辰儿,你怎么可以······ 潇音希收回目光,将夜安置好后便看也不看银狼,退了几步转过了身子。 银狼睁着一双鎏银的眸子盯了潇音希,眸光晃荡,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只得又沉默了去。 陆十七看着一旁握着扶风剑的禹子寒,又看向莫名有些别扭的银狼二人,紧了紧掌着潇辰的手,偏头招过白十八后冲着几人道:“我们先离开此地罢,少主身上的伤不能再拖。” “好。”众人虽是并不认识陆十七,却总是信任舍命相救的夜的,既然夜同陆十七相识,且现下自己等人也寻不着出口,便也只得信了面前的这个柔柔弱弱的书生男子,应了去。 陆十七也听出了几人口中的犹疑,却是毫不在意的温和得笑了笑,便不再言语,背着潇辰踏着这满地红绿相间的血浆朝着他方才出现的方向走去。 禹子寒将扶风收入背后剑鞘,看着前边儿先前因着潇辰松了手落到了血水中去的霜尘,上前几步拾起了剑,又跟上背着潇辰的陆十七,将霜尘收入了她腰间剑鞘,随后又是从怀中取了几张照明的符纸来,冲着几人走的前方扔了去,没了那黑影的阻拦,符纸安稳的停在了墓室上空,幽幽的照亮了前路。 陆十七偏头冲着禹子寒笑了笑,道了谢,禹子寒也是笑着回了句客气,随后几人均是都不再言语,沉闷的拖着一身疲乏踏着湿了布靴的已经冰凉的血水,跟着陆十七亦步亦趋的走着。 每一步迈开都会带起浓郁的血气,每一步踏下都会溅起一朵水花。 伤痛满身,疑惑满心,身心俱疲,不过而已。 哪会想得,不过是外出赏花,便会遭此变故,又哪会想得,昔日好友,刀剑相向,又如何能想得,身侧友,皆是非人。 第57章 银狼番外(二) 我第二次见着夜,已是战火烧了三十年,家园被毁得面目全非的时候了。 我这三十年间,一直待在这仅有着一处木草屋的小地方,如同被关进牢笼的幼犬,哪里还有什么世人笑谈的神狼之姿。 五年前,我终是可以化作人形,小小的身子,稚嫩的言语声,让我不知为何,不悦了许久。 三年前,我那从未谋面的爹娘战死在我连地名都不识得的地方,我看着老头子更是苍老了许多的脸,人样的眼睛,流不出泪。 而两年后的当下,老头子死在了我的身前。 我看着他倒下的大大身子,一双眼睛分明颤抖得不成模样,流不出泪,心中却还在胡乱的想着。 ——我还是第一次瞧见老头子狼型的模样呢。 比我大了许多许多的身子,一身鎏银的毛发泛着亮亮的光,全然没有他人形时皱皱巴巴的模样。银似月的眸子柔柔的看着我,即便周身已经围满了绿色眼睛的奇异模样的怪人,他却仍是那副慈爱的神色盯着我,笑时扯开的嘴里露出尖利的两排牙齿。 狼山失守了。 鬼族的东西终是攻到了山顶的木草屋。 我在这个鬼地方待了三十多年,从来不知外边儿的呼喊声是为何,也不知这战争是为何,更不知,本该是老头子口中说的那般繁荣和睦的高傲狼族,又是为何,就这么,独留下了我一个。 我就似被偷走了魂魄一般,就那么呆愣的站在草屋门前看着老头子同那些鬼族的缠斗。 看着他年迈的身子气力不支的被他们抓出一道又一道深可见骨的口子,鲜血染红了浑身银发。 看着他张口咬断那些绿眼睛东西一只又一只的头颅,鎏银的双眸看过来时,疲惫一次比一次沉重。 我就这么看着他终是身子不支,被数只长|枪贯穿了身子,我看着他浑身浴血的爬到了我的脚边,头已经无力扬起,只一双盈着慈爱和不甘仇恨的银色眸子盯着我,就这么没了气息。 我那时当是不知老头子死去时都未能闭上双眸的这副模样是被人类唤作“死不瞑目”的。 我只是看着老头子身子上插|着的那些长|枪,双眼干涩地如同快要瞎了去,却怎么都流不出泪来。 我木然的看着那群厉鬼收割了老头子的性命,随后又木然的看着他们挥舞着勾魂的镰刀朝着我来了,我却浑然不觉,亦或是,我分明知道他们想要我的命,却不愿去躲。 我被藏得太久了。 不过因着我是百年来唯一存活的小狼,不过因着我那未见面便战死在陌生之处的爹爹是族长,不过因着,我最年幼,便剥夺我去为家族而战的权利。 我真的,被藏得,太久太久了。 久到,这三十多年来我都不知生死。 我看着头顶挥下的那柄锋利的剑刃,盯着那厉鬼眼中因着快意颤抖的绿色火焰,三十多年的阴郁一瞬涌上了心头,我就这么默默的,闭上了眼。 ——我接受死亡,甚至,渴求死亡。 然而那了结我性命的长剑并未落下。 我本已做好接受疼痛的准备,下一瞬身上却毫无痛楚,只是胸前忽的溅上了几股温热。 我猛地睁开了眼,眼中印出的却是白衣蹁跹的颀长身影。 我看着夜仍是三十年前的模样,一身白衣执剑清冷而立,挥剑断,命一双。 而此番,她却又并非只身一人。 她的身后随着十多个蒙着面的执剑人儿,他们均是一身玄色衣衫,剑光挥过,便是一道绿色火焰熄灭。我瞪着双眼看着他们少顷便将杀死老头子的厉鬼清了个干净,许久都难以言语。 我看着看着,不知为何,心中竟升起几丝莫名的堵来,我盯着收了剑挺直背脊的朝着我走来的夜,忽的满心都是委屈。 我就保持着小女孩儿的模样,冲着她跑了过去,手捏作拳不住的捶打着她的手臂和腰腹,口中仇恨:“你们若是这么厉害,为何不早些来?为何不早些来!若是······若是你们能早些来······老头就不用死了,就不用死了······” 分明我心中委屈得不行,话语都是哽咽,眼中却仍如同干枯的土地一般,毫无泪水。我不停的叫喊着捶打着夜,她却仍是初见时的那般,不发一言,也不躲,就这么停了步子,顺从的任我敲打。 过了一阵子,我仍是敲打着夜,身子却忽然被一双柔软却有力的双手抱了起来,随后就被那手托着离开了夜的身前,放到了草屋的门前,老头子尸首的后面。 我敲打的手被惊得一顿,落地后才转过身看向将我抱走的人,却只看到她露出面纱的一双灵动的黑眼睛和黑色面纱上用红线绣的一个“伍”字。 我看着她,不知为何,许是我心下的委屈浮上了双眼,她看了我一会儿后忽的就抱住了我,放在背上的手轻柔的抚着,我愣了愣,不再喊叫了。 “对不起,是我们来晚了。”她的声音温柔,透过面纱轻轻柔柔的传到我的耳中,让我心中的苦闷一时淡了些许,我眼角垂下,瞥到她挂在腰间的剑柄上挂着的一块刻着“秦”字的小小翡翠,愣了愣,从她怀里离开了来。 我转过身看向已经走到老头子前边儿的夜,眸光一凝,皱了眉,无法言语。 她一头青丝因着奔跑有那么些微的凌乱,一身白衣溅上了几滴绿色的液体,清冷的眉眼间隐约可见疲惫。 她垂着头,眸中敛着愧和殇。我看着她单膝触地,抬起白皙的手轻柔的抚上了老头子未能阖上的双眸,收回手时,老头子已是闭上眼,躺在冰凉土地,那睡得好似安详的模样让我一瞬红了眼眶。 我抬头看向夜,一张小脸绷得冷漠,瞪着眼看着她同她身后的那些人,咬着牙不说话。 我想我还是怨的。 怨她来得太晚。 然这分明这同她毫无干系,她同我本就非亲非故,赶来救我便已是情谊,我却又哪来的资格去怨她呢。 不过现下想来,我应当是早已信了她罢。 信她定会来。 即便是三十年未见,我却在心底的某处不住的相信着她会来。 因此才会怨她来得太晚罢。 然当时我还太小,只当是不懂事的孩子,随着性子喊叫打闹,现下静下来了,却也仍是睁着大眼睛,狠狠地瞪着他们。 先前抱过我的姐姐走到了夜的身后,又看了我一眼后凑近夜的耳边低语了些什么,说完后竟是还弯了眼睛,窃窃的笑了笑。 夜听完,微微偏头滑了一眼那个姐姐,忽的绕过老头子走到了我面前,我一时未能回过神,被她突然逼近的行动吓得倒退了几步,仰头望着她,神色一丝慌乱,却又在下一瞬不甘示弱的瞪了回去。 “做甚么!”我狠狠道。 夜:“······” 夜仍是不说话,只是盯着我看了一会儿,一双黑眼睛里清清冷冷的看不出打算,我心下更是一抖,咬了咬牙:“说话啊!你又不是哑巴!” 夜听着哑巴二字后,眉眼忽的一颤,随后忽的便是绷了脸,眸中都带了些寒气,我心中一颤,兽性的灵敏五感让我急忙住了嘴,面上却仍是故作蛮横的瞪着她,脚下却全然是没了多少气力。 不过纸老虎罢了。 而身后的那些人听完我的话后却是神色各异,那姐姐更是忽的轻笑出了声,站在她身旁男子模样的人侧过了身子,好似也是在笑,转向我的腰间同那姐姐一般也是挂了一柄佩剑,剑柄也是挂着一块刻了字的小小的翡翠。 我好奇的瞧了瞧其他人的,他们有的将剑别在腰间,有的却是负在背上了,而那剑柄都未曾似这二人一般,系着红绳结了的翡翠的。 正当我心下思索,眼前却突然递了一只手来。 摊开的手掌白皙,五指纤长。 我一愣,顺着手臂抬眸看向夜,却不明所以。 “银,少主这是在问你要不要同她一起走。”那姐姐身侧同她挂着一般的翡翠的男子见我许久没有动作便扬声开了口,却是亲密的唤了我的名,我身子一抖,循声望去,那男子一双剑眉凌入鬓,星眸明亮,面上带着的黑色面纱上用红线绣了一个“壹”字。 我当时并不识得这些个字,便只是当做一团花纹,看了便作罢。 我又看向夜,她仍是那副绷着脸不言不语的骇人模样,我垂眸盯着面前的这只瘦削白皙的手,不知怎的,竟是鬼使神差的抬起手放了上去。 夜牵了我的手后,绷着的脸才是缓了下来,我感受着手中同老头子全然不同的温软感触,不由得又是出了神去。 我当时并不知她为何救我,更是不知她同老头子他们有何关联,我只知,我信她,我也愿随着她。 她不知从何处弄了一把火,带着木草屋和老头子的尸首一同全烧了去。 我靠在她怀里看着被火舌渐渐吞没了去的老头子离我越来越远,不知怎的,鼻子猛地酸涩得不行,总是干涩的双眼忽的润湿,我偏头望向夜扬起的下颚,下一瞬她似是感觉到我在看她似的垂下头瞧着我。 我看着她清清冷冷却又带着关心询问的双眸,眼眶一热,鬼使神差的就这么突兀地落了泪来。 我瞧着她盯着我的双眸颤了颤,偏过了头去,抱着我的手却紧了三分。心中那堆得满满的委屈苦楚便再也忍不住了,我忽的便是抬起短短的小手抱紧了夜纤细的脖颈,头埋在她瘦削的肩窝,哭得大声且毫不知羞。 夜听着我的哭声,奔跑的身子不经意的僵了僵,下一瞬又是如常,只是先前紧了三分的手臂,现下更是紧了几分去。 那是我第二次见着夜,却是呱呱坠地以来,第一次这般毫不忍耐的放声哭泣。 初见时,她便从厉鬼手中救下我,把我拎在手上,将我带回了家。 第二次相见时,她又是从厉鬼手中救了我,抱着我,将我带出了家。 却又,给了我另一个家。 将我从夜身上扯下来的伍姐姐,告知我夜朝我递出手的意义的壹哥哥,还有总是大着嗓门唤我银小孩儿的拾哥哥······ 他们均是成了我的亲人,又或许,是我,成了他们的亲人。 即便,最终他们也是同我爹娘和老头子一般,一一离去,然我却从未后悔——随着夜离开,同他们做了亲人的这个抉择。 当我看着他们玩笑逗乐的笑颜时,便从未羡慕过其他孩童。 第58章 庄娘 月色如洗,远在长安城外的某处山庄,早早便熄了灯,静了去。 月光晃晃悠悠,不知不觉已是子时。 陆十七带着夜几人离开那诡墓已有五日,待几人出了山后,禹子寒便策马悄然离去,不知何方,而次日还未待潇音希同庄娘说上几句话,便也是离去,赶着回了宫。 夜伤重,潇辰不知为何昏迷不醒,到此,二人已是昏睡了五日。 三更刚过,庄里一处厢房里躺了五日的潇辰忽的眉梢一颤,幽幽缓缓的掀开了眼帘来,睁开一条缝的眼角若隐若现的闪过一抹幽蓝,又在下一刻消散。 不时,那双恢复了黝黑的眸子终是全然睁开了。 她看着这满眼的漆黑和全然陌生的房间,不由得偏了偏头想要打量,却在侧头后撞进了泄入窗棂的月光,她朦朦胧胧的眸光一时更是迷惘了,她就这么盯着那零星的窗框模样的月色抬手撑着床榻坐起了身子。 长发一瞬泄下,爬满了纤细的背脊。青丝拂过白皙的侧脸,几分凌乱。 她怔愣般的透过些微的月光打量着这陌生的房间,心中却是思绪万千,迷惘得不行。 她们先前不还在那诡异的墓室中么?为何现下自己却莫名的躺在房中? ——“小辰,醒醒罢······” 谁在说话? 潇辰忽的身子一颤,怔愣的垂下了头,被中的手拿出,搁在了腿上,黑暗中的五指纤长白皙,即便因着常年征战舞刀弄枪,手上却丝毫未曾留下茧子,光滑柔软非常。 她就这么呆呆的盯着自己的右手,眼前却忽的晃过这只手握着霜尘抵着谁胸口的模样,她身子又是一颤,头晃了晃,好似想要将这莫名的画面甩出脑中。 ——“你敢动她!” 脑中又是突兀炸响谁的怒喝,那声急促又愤怒,且更是不知为何,她总觉着这一声呵斥是朝着自己的。 她出神的盯着右手,脑中时而晃过一个浑身浴血的瘦削身影,又时而出现自己握剑刺穿谁人胸口的画面,让她不由得皱了眉,五指猛地一颤,心中苦闷。 她分明只是在那巨狼的背上休憩了一会儿。不时便醒了才是。 随后,随后······随后? ——“夜······夜呢!” 她似是忆起了什么最为要紧的事,猛地便是掀开被子,连靴子都未曾踏上便赤足踩到了地上。足底一凉她才垂头看着自己现下一身裘衣的模样,脑中毫无印象的画面又是晃过,她连抓住那东西的尾巴都来不及。 她又只得坐回床上,弯腰取出塌下被换了的干净的布鞋,穿上后这才起身,透过月色寻着了梳妆台上叠好的青色长衫,取过穿戴整齐后便循着月色走到门边,长发也未顾得上打理便拉开门出了去。 待在屋中还未曾觉着,出来后才发现这山庄着实舒适。 潇辰转身带上房门后向前走去,前边儿有着木栅栏的廊道,红漆落地,青石板铺就的小道延伸到远处的小庭门,左侧是几间厢房,右侧有道,通往不远处的厅堂模样的房间。 她一面打量着周遭一面也不知该前往何方,只是亦步亦趋的朝着前边儿走去,不时便是走过那庭门,进了去后才发现里边儿是一个小院子,左右都种着桃花红艳的桃树,围着整个小院子,中央却只是简单的摆了一个圆圆的石桌和三两个石凳。 她迟疑了少顷,迈开步子走了过去,她在石桌旁停了步子,垂眸盯着桌上开了封坛的一坛酒,眸子一亮。 她本就是好酒之人,醒来发现自己躺在一处陌生的地方却也淡然得很,只是心中总是在意方才脑中怪异的画面和声音,也自是担忧夜和银狼几人的安危,然既然这山庄的主人替她备了干净衣裳,还好心让她睡在厢房,那应当也不是什么谋财害命的主儿。 她对这山庄也毫不熟悉,更是不知夜等人在何处,若是现下大闹着去寻她们,反倒给几人都惹了麻烦。 既然无计可施,那也只得既来之则安之了。 她本就不是一个冲动鲁莽的女子,反倒是因着多年的征战指挥,心思通透得很。 虽说是夜里,看不清明,然这衣衫干爽得很,厢房也是干净非常,那定然是每日都有人来打扫的,她不知自己几人如何出来的,也不知自己睡了几日,但却也能隐约觉察出定不会是一两日这么短,既然这样,明日一早在房中等着问问那来打扫的仆人便知晓了。 想到此处,虽是心下仍是有着五分担忧,但也只得暂宽了心,偏过头打量起了这安静的小院子,随后便也懒得四处转悠,就这么坐到了石凳上,仰头看起了桃花来。 一阵清风拂过,勾起桌上坛中酒的醇香,绕了潇辰的鼻间,一股清冽却又芬香的醇厚便迷了她的眼。 她收回盯着纷纷扬扬随风飘落的桃花的双目,转过身抬手提起了桌上的酒坛,手中掂量,心道这坛酒分明满的很,莫不是谁开了坛不想喝便扔在这里了么。 她又是忍不住的垂首凑近坛口,鼻间微动,酒香清冽又是迷了眼。 她忽的转了转眸子,瞧了瞧四周,确切周遭无人后,又是犹豫了一阵,才小心翼翼的凑了嘴去。 那眸子四下打量的模样,着实狡黠又可爱得很。 酒入口,又滑过喉,最终入了腹中,却是温热舒适得不行。潇辰饮了一口,那黝黑的眸子便是猛地晶亮了三分,眸光晃悠着,满是欣喜。 她本以为这满鼻的桃花香是这桃树带来的,现下看来,怕是这酒里的酿的桃花太过香醇,才悄悄的掀开了封坛,跑了出来,诱着她来到这里的了。 她垂眸看着手中的酒,满心的烦闷担忧好似消散了些许,唇边终是勾了一抹浅笑出来,月色下的眸子亮亮的,如同落了星辰。 正当潇辰满心欢喜的饮了快半坛酒时,一旁的桃树枝却忽的一颤,洒下一片桃花雨下来。 而随后,还未待潇辰看过去,一道满是媚惑的声音便是带着打趣传了过来:“是哪个不要脸的贼,偷我的酒喝。” 这满是娇媚却又莫名有些低沉的声音带着笑意和几片桃花瓣就这么飘到了潇辰的耳中,让她抬手倒酒的手猛地便是一顿,随后却是毫无被撞破的局促,反倒是满面惊喜的起身,扬首看向懒懒的靠在一棵桃树上的人影,亲切唤道:“庄姨!” 那人影又是传出几声柔柔媚媚的轻笑,随后才是迈开步子从树下的阴影中走了出来。 是一名女子。 同她那低沉却莫名媚惑的声音十分契合的美妙女子。 她一身鲜红的衣裙,明艳如火,唇红齿白,一对丹凤眼上挑着瞧着潇辰,眉梢勾着,沾着笑意。 只见她朱唇一勾,妖娆的腰肢抬了,踩着满地桃花走到潇辰面前,一双丹凤眼从上到下的打量了她一会儿后,忽的抬手食指一勾,抬了潇辰的下颚来,潇辰感受着庄娘这毫无掩饰的打量,望进那双满是柔媚的双眸,竟是也不由得面上一红,垂了眸去。 庄姨分明老大不小了,怎的还是这般勾人。 “辰儿啊。”庄娘瞧着潇辰这副害羞的小女人模样,不由得愉悦一笑,松了手,轻声唤道。 “诶,庄姨。”潇辰平日里最为敬重的便是这位小姨,现下长辈召唤,便急忙抬眸应了,得礼得很。 庄娘也不逗趣她了,拂了拂衣袖坐到了潇辰的对面,也不拘泥于那些礼节过场,抬手拿过潇辰面前的酒,仰头便是一口豪饮,潇辰坐下看着庄娘月色下晶莹白皙却又莫名诱人的脖颈曲线,不由得面上又是微热的偏了偏头。 “是庄姨带我们出来的么?同我一起的那几位姑娘呢,还有那位一身白衣,面貌十分美丽的女子,她还好吗?”潇辰等了一阵,见庄娘只是饮酒却不语,却又脸皮薄的不敢看过去,只得望了望周遭的桃花,寻了个话头聊,却在开口之后再也压不住内心的担忧。 脑中不住晃过夜浑身浴血躺在自己怀中的模样,心中便是更为疼痛难忍。 她只记得她坐在那巨狼背上救下了奄奄一息的夜,怀中她一身白衣被鲜血浸湿,化作了血衣,人也已是昏迷。 之后她只觉得心口堵着什么,脑子一时混沌,随后竟是如同昏迷了一般,什么也记不起来了。 庄娘放下手中的酒,撑了头觑着对面潇辰皱眉迷惑着什么的模样,眸子一滑,看向了一侧的桃树,眼中却隐隐透着无奈:“带你们出来的不是我,这人我明日再介绍与你,你的那些个友人姑娘都很好,在你厢房旁的几间房中躺着呢。” 她玉指抬起敲了下脸颊,转过头同潇辰相视,面上却仍是那副懒懒的模样:“至于你口中的那位一身白衣的姑娘······” 潇辰听着她说银狼几人均无事,心中松了一口气,随后提到夜的事却又勾着唇不接着说了,心中又是一紧,她看着那丹凤中勾着透骨媚意的揶揄,忆起自己这位小姨平日的性子,不由得暗自叹气,抿了抿唇,随了她的意,问道:“那位姑娘如何?” “哈哈哈,辰儿你倒是把我的性子琢磨得挺是通透,那姑娘虽是内伤重了些,不过倒也没什么大碍,我的医术你也是知道的。”庄娘忽的仰头笑得毫不做作,笑声愉悦得很,她瞧着潇辰那副无奈的模样,又是轻笑几声,勾起的丹凤眼眯了半分,眉梢眼角都是若有若无的飘起了几分柔媚出来:“我就喜看你这憋不住出声的可爱模样。” 潇辰看着面前这个分明已是年过四十的妇人,却仍是长着一张桃李脸颊,又是媚得让人脸红的人儿,心下不由得又是一声叹息。 庄娘的媚不是故作娇柔,更不是浓妆艳抹,而是透骨生香的媚。 那一颦一笑,眉梢挑动,双眸微眯,巧笑嫣然,毫不做作的媚。 由骨子里来,又从骨子里去,飘忽的萦绕在那一个抬手一个迈步间,柔柔媚生。 第59章 过来 清风徐来,月色正好。 潇辰同庄娘又从酒窖里搬了好几坛桃花酿,对酒当歌,轻声细语。 阔别经年,曾经牙牙学语的小孩儿如今已是让敌人闻风丧胆的大将军,而也有未曾被年月划下痕迹的仍旧美颜如初的面庞,眸中却是时光熹微的醇厚痕迹。 二人就这么随意的聊着当年和曾经,脚边的酒坛空了一个又一个,不时已是两个时辰过去,而方才还笑容艳艳的二人,已是趴在石桌上入了眠。 陆十七从庭门外踩着月色和晨光走进桃园,他停在熟睡的二人面前,垂头看了眼地上散乱倒着的十多个酒坛,温和的眉眼敛了,无奈的叹出一口气。 他偏过头盯着庄娘看了一会儿,才弯腰轻柔的将她抱在了怀里,左手一勾,便是将她拦腰抱了起来。 他那瘦削柔弱的身子做这等事,看着叫人觉着,着实怪异得很。 陆十七将庄娘同潇辰二人分别抱回了房间躺下后,又去将桃园的空酒坛收拾了,随后又是闲不住的去了后厨,生火熬起了粥来。 待到炊烟飘了十里的时候,天色已是亮了起来。 他盛了一碗粥,向着潇辰厢房旁边的房间走去,待到刚是到了门口,本想着里边儿的人当是还未醒来,便打算礼节性的扣扣门进去,门却吱呀一声,从里边儿拉开了来。 他惊愣的退了一步,抬眸觑着面前一身白衣的夜,开口时竟是有些语无伦次:“少···少主?” “嗯。”夜醒来已是有一阵了,不过因着身子还有些虚弱,便就着多躺了会儿,现下洗漱完换好衣物,打算出门去看看潇辰几人如何了,却未曾想到拉开门就看到门前立着的陆十七。 她手还掌着房门,微微扬起的面容白得有些病态,眉梢眼角含着怎么都藏不住的疲累和虚弱。 陆十七看了夜好一阵子才回过神来,随后便将手中的粥递了去:“少主身子还未好,现下还是莫要急着下床的好,先吃些热粥暖暖身子吧。” 他总是心疼夜的,从小时便看着她。从一开始的躲躲藏藏到光明正大,看着她从会笑会言,到冰冷无言。 夜看着陆十七那皱了眉的模样,心知他又在想什么,却也只得内心叹息,抬手接过了粥,转身进了屋:“潇辰同银几人呢?” 陆十七抬头看着夜,在得到她的应允后才迈步进了屋。先前因着需要照看她,便也顾不得过多的繁杂礼仪,现下既然夜已经醒来,便不得无礼了。 他坐到一旁,看着夜捏着勺小口小口的咽着粥的模样,终是放心了些,他笑了笑,眉眼温和:“潇将军在隔壁的房中睡着,银在庄娘的房间旁边住着,现下应当已经醒了。” 夜听完,见他并未提及潇音希和禹子寒白十八三人,眉梢微微一颤,放下碗搁了勺看向他,声仍是那般清冷,却若有若无的夹着几丝乏力:“陛下和禹子寒呢?” “陛下回宫了,宫廷暗卫次日便来接走了。”陆十七看着夜递过来吃了一小半的粥,眉无奈的蹙了蹙,接过碗:“那位男子的话,出了墓便离去了。” “是么。”夜垂眸思索了一阵,又是淡淡的看向陆十七,低了声问道:“十八何时醒来的?” 陆十七早就料到夜会询问白十八的事情,笑了笑答道“十年前才醒。” “十一、十六等几位哥哥从出生后就未曾醒来,十八也是十年前才苏醒,当时少主正同银四处走动,便也未能及时通报。” “嗯。”夜微微颔首应了,随后同陆十七又说了几句进来的事便送走了他。 午时,潇辰终是醒来,她起身梳洗好了便是推开门出了去,本急急忙忙地打算去找庄娘带她去看看夜,却在出门走了几步后一个转身便是看着了一旁依在门边同陆十七低声说着什么的夜。 双腿一时如同灌了泥沙,僵硬的被钉在了地上,移不开分毫。 她就这么缓缓地转过身子看向了日光下的白衣,她看着她白皙的清冷侧颜,眸子一滑,落到了那时而翕张的薄唇,脑中晃过什么令人害羞的画面,让她一时竟是红了脸,偏了头。 随后却又忍不住的偏回去,直直看着夜,眸光晃动。 你无事,真是太好了。 陆十七同夜说了句什么,让夜抿了抿双唇,眉间竟是有些愠怒,却又似是无奈。陆十七好似也知道夜会是这般的反应,便也不在意的笑了笑,抬手,袖口一抖,露出了手中捏着的一个小药瓶。 “少主,你分明知道,我们一族是跨不过这一层诅咒的。”陆十七将药瓶塞进夜的手中,眼角一滑,瞥到了不远处呆呆望着夜的潇辰,眉眼一颤:“少主坚持了这么些年,已是很不易了,如今鬼族又开始动作,少主可不能先行倒下啊。” “我知。”夜敛眉,低声道。 陆十七瞥着仍是未曾迈步的潇辰,眉眼一软,笑了笑,夜觑着他突兀的笑颜,不语的收了药瓶,问道:“怎的了?” “无事,我先去看看银和庄娘她们,少主莫要忘了一会儿去前厅用午食。”陆十七转过身看了眼夜,走了几步后忽的笑着转向潇辰,走近几步,轻声提醒道:“潇将军也莫要忘了。” 夜听着陆十七的话语,转身准备回房的身子忽的一颤,迈开的步子缓缓收回,她眸子一颤,就这么转过身同那双满是喜爱的眸子相视。 她看着潇辰一身青色衣衫,身姿笔直,身子颀长,勾起的唇角和扬起的将眉是那般的俊俏,便不由得出了神,觑着心下最为疼惜的人儿,一时就这么软了眉眼去。 “潇辰。”她唤道:“过来。” 潇辰看了眼离去的陆十七,耳畔传来夜清冷却又柔和的话语,让她身子一颤,转过头看过去,眸中映出那人倚门浅笑的模样。 心中的那份想念和喜爱便怎么都压不住的涌上了喉间。 “夜。”她眸光颤抖,眉间带笑。 夜嘴角噙了笑,站直身子,伸手牵过潇辰递来的纤细,一双黑眸里揉碎了满地月色,她瞧着她已是全然恢复了的神采奕奕的面容,眉眼淡淡弯了,鼻间不经意嗅到她身上淡淡的桃花香和酒香,不由得又是翘了翘唇角,轻声道:“怎的白日便饮酒。” 潇辰被夜眉间的柔和早已夺了魂,心中早已是恨不得将这人藏起来,只能自己才能瞧见,才能触摸,心下却又被自己的念头羞了个大红脸,不由得又是偏了头,耳根通红,她感受到夜说话间撩过脖颈的吐息,不由得又是身子一颤,红了脸。 “甚么?”她一时根本未能听清夜在说什么,脑中只剩下夜那美得不染俗世的姣好面容。 夜:“······” 夜偏头觑着潇辰死死的低着头的模样,眼角滑到那烧红的耳根,眉梢一挑,含了几分笑。 她忽的就这么牵着潇辰的手转过身站到了她的面前,左手抬起,轻轻柔柔的抚上了垂着头的人儿那热腾腾的脸庞。 潇辰身子一颤,猛地抬起了头,双唇却在下一瞬被世间至为柔软的事物包裹了去。 她一时惊愣得瞪大了双眸,望进那双隐着几丝揶揄的黑眸,双腿竟是忽的一软,右手抬起勾了夜纤细的腰,掌心丝绸的清凉总算是让面上的滚烫消散了一分,她紧紧拥着,朝着夜迈了一步。 唇更是纠缠得紧了。 掌中不知谁的手冒出了几丝薄汗,却又在下一刻攥得更紧了。 夜感受到潇辰渐渐贴过来的柔软,眸子忽的沉了三分,里面隐隐约约的燃起了什么从未有过却又不容拒绝的危险事物。 她抚着潇辰面庞的手离开,如同蜻蜓点水般的抚过她纤细又敏感的脖颈,所到之处均似是燃了一团火一般,微微泛红,她瞧了,眯了眯眼,手微微一勾,改为揽住了她的脖颈,手又是温柔的抚上了她的后脑,掌心的发丝,柔软又温热。 手微微用力,唇齿相依。 潇辰终是招架不住的扣紧了牵着夜的手,双颊早已泛红,眸光涣散。她攥着夜衣衫的手指魔怔般的紧了又松,松了又紧,夜看着她这副模样,唇上不由得更是温柔的轻了。 潇辰忍不住的呜咽了一声,薄唇翕张,被关了许久的柔软好似在躲闪,又好似在害羞般的退到了后边儿,却被闯进的温热追逐,挑拨,又戏弄的勾了,一时竟是有一阵莫名晕眩袭来。 她微微掀开眼皮觑了一眼闭着眼的夜,内心忽的被某种柔软又美好的事物一点点一点点的充满了去。 她忽的便是放开了羞意,舌尖一勾,润湿了对面人儿的双唇。 夜眼帘一颤,眼未睁开,眼角却挂了笑意出来,唇更是贴得紧了。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潇辰觉着有些喘不过气,开始轻着动作推了推夜的肩时,夜才睁开眼,眸中滑过一丝莫名情绪,随后终是勾了一抹笑,松开了唇。 “哈······哈啊······”潇辰松了牵着夜的手,紧紧地揽着夜的腰肢,头垂了,低低的埋在夜的脖颈旁,胸口起伏,压抑的喘|息着。 夜噙了浅笑,抬手轻柔地拥了潇辰,手放上她微微颤抖的背脊,温柔的抚着,她垂眸看了眼怀中耳根不再红润的潇辰,微微抬头看向房檐下挂着的日光,眸光轻缓的流动着。 平和而安稳。 “潇辰?”她感受到怀中的人儿不再喘|息也不再颤抖,却仍未开口,不由得些许疑惑的垂了眸望去。 “夜。”她柔声唤道。 “嗯。”她应。 “下次不许这般了。”潇辰从夜怀中抬起头,微微扬首,凌厉的眉蹙起,满面严谨。 不许,一个人去面对一切凶险,一个人去伤痕累累,一个人去背负所有。 夜眸子一颤,好似明白了面前的人儿所指的“这般”是何,一时又是敛了眸,柔了声:“好。” 潇辰得到了满意的回应,终是松了眉间皱痕,勾了唇,松了拥着夜的手,又牵起她的手,一面迈开步子朝着前厅走去,一面偏过头看着她笑道:“去用饭吧,庄姨他们应当快等急了。” 夜觑着她,轻声应了,就这么柔顺的,任她牵着自己走去,好似不论前方是什么地方,天上人间亦或深渊地狱,她都甘之如饴。 第60章 天意 潇辰一路走,感受着手中的柔软,眉眼毫无掩饰的弯得凝了水来。夜瞥了她一眼,瞧着她那如同偷了糖吃的欢喜模样不由得也是勾了浅笑,眸子晃着水润。她垂了垂眸,不动声色的走到了潇辰身旁。 日光透过路旁熹微的桃花,洋洋洒洒的落到二人身上,在身前拉出两条细长相依的灰色影子来。 待二人缓步走到前厅附近时便不约而同的悄然松了牵着的手,潇辰将手收入袖中,躲躲藏藏的摩挲着指尖,好似想要将那上边残留的温热揉进骨肉,永不分离。 夜不动声色的慢了一步,又是落到了潇辰左侧后边一步的距离,随着她登上石阶,迈步入了前厅。 前厅之上已是坐了不少人,几人听着门口的脚步声,均是停了口中的谈笑,偏过头看了过去。 银狼同白十八看见二人后笑得欢喜非常,银狼更是急忙起身快步走上前去,唇启便是几声轻笑:“夜,潇将军,你们可算来了,我们方才还在笑说,你二人再不到,我们便将这一桌好菜都吃个干净呢。” 潇辰瞧着银狼那半眯着眸子笑得嫣然的娇俏模样,禁不住的弯了眉,淡笑着瞥了眼堆了满满一桌的菜肴,打趣道:“我瞧这菜可真是不少,先前怎的未曾发现,银姑娘这般好胃口。” 银狼:“······” 我怎的了,我这般热情的待你,怎的又是说我! 银狼幽怨地瞪了一眼潇辰,潇辰瞧了,抿嘴一笑,不再言语,几步走到庄娘身旁恭恭敬敬的唤道:“庄姨。” 庄娘在二人进门时便撑着头勾了笑盯着她们了,看完潇辰揶揄银狼的那副狡黠模样,现下瞧着她那对着自己的乖巧模样不由得好笑的挑眉笑出了声。 银铃清脆,柔中带媚。 夜在进门后便恢复了平日那副清冷的模样,银狼被潇辰揶揄后那吃瘪的样子让她虽是淡漠着脸却也牵了一丝浅笑在眸中。银狼和白十八坐在庄娘左侧,偷偷地冲着她招手,想让她坐过去,她淡淡瞥了一眼,却仍是站在门口,看着勾唇笑得欢快的庄娘,眸光静的沉闷,不知在思量着甚么。 庄娘收了笑,玉指一勾,拭去了眼角的一点湿润,抬眸嗔了一眼潇辰,无奈道:“平日怎的未见你这般乖巧,好了,坐下吧。”她抬手指了指右边陆十七旁边空着的位置,潇辰听着庄娘笑话自己却也未觉着羞赧,只是背对着几人冲着她堵了嘟嘴便坐到了桌旁。 她眼角看了眼仍是站在门口的夜,心知她的性子,便也不去做会为难她的事,只是安静的看着她等着自己入座后隐隐软了一分的眸,心下便如同吃了蜜一般,甜得很。 庄娘是主,而夜同银狼是客,虽说不能算作寄人篱下,却也受人一恩。别看着银狼粗枝大叶,却也是醒来后便去问了好,道了谢的,现下才会这般安然的坐上客位,而夜今日才醒来,自是还未见过庄娘的。 她虽是清冷的性子,却也知礼数,知恩德的。 她一直站在门口,便是这个礼。 庄娘自也是从陆十七那儿听了许多这位“少主”的赞美,什么白衣如雪,剑法入神,鬼步一绝,她都听得耳朵起茧子了,却也没怎么将这少主当一回事。 她不过一介江湖医者,并不愿涉世过深。 若不是······ “庄姨。”夜忽的开口唤了庄娘,略微柔和的清冷声音让撑着头垂眸不知在思索什么的庄娘回过了神来,她懒懒的动了动下颚,掀了眼皮盯着门口一身白衣,傲骨如雪的夜,忽的觉着有趣的挑了挑眉。 庄姨? 为何不是庄主? ······ 这么想来,叫庄主却是有些诡异。 庄娘自顾自的眯眼轻笑了一声,觑着夜,低声应了,却未多言。 潇辰瞧着庄娘那又在打什么主意的模样,有些担忧的望向了夜,袖中的手因着焦急都捏了起来,夜眼角一滑,瞥着了潇辰那副模样,不知为何,方才还有些柔和的脸一瞬就绷了起来。 冰霜都挂了眉梢。 她眸中滑过一丝别扭,双手一颤,从袖中露了出来,她看着庄娘,抬手冲着她恭敬地拱了拱手,腰背却仍是挺得笔直。 庄娘瞧了,眯眼更是笑得愉悦了。 这人瞧着是一副生人勿进的可怖神情,性子倒是柔,心也挺细。 她本是皇亲贵族,却出了宫不要一官一位,独身在江湖里做了个漂泊大夫,便是想要这江湖身份,不想要那劳什子公主娘娘的高帽子。 若是江湖人,自然要行的是江湖人的礼数。 江湖人漂泊成性,豪迈不拘小节,不论是目不识丁还是才富五车,都自有一身傲骨。 他人有傲骨,自己也不可丢。 所以江湖人道谢施礼均是以拱手为数,非认人为主、拜人为师,脊梁均是不弓分毫的。 所以她现下瞧着夜的这套礼数,心下实则是满意十分的。 夜也是知道那笑容中的意思,便也不扭扭捏捏做些无用过场,说了句多谢便收了手,缓步走到潇辰旁边的空位落了座。 庄娘瞧了她这副心思玲珑的模样,再看了眼潇辰暗自松了口气的好笑样子,心下更是觉着有趣的弯了眉。她刚是想说点什么打趣打趣夜,陆十七那处却忽的传来一股满是无奈的视线,她瞥过去便看着了陆十七带着几分制止的眸子,心下顿时无趣的掀了掀眼皮,收了撑着头的手,正襟危坐的咳嗽了一声,道:“别拘着了,吃饭吧。”言罢便拿起筷子夹了面前的土豆丝吃了起来。 陆十七看着庄娘眉眼间夹着的明显的无趣二字颇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随后也是夹了菜,无声的吃了起来,几人见两位主人都动了筷子,这才开始动筷子。 饭桌上安静得很,夜同潇辰本就是食而不言的人。银狼虽是喜欢打闹,但毕竟是她人庄园,便也懂事的没有说话。陆十七面向柔弱,一身书生气,也是安静的默默吃着。白十八醒来后便由陆十七和庄娘照料,庄娘虽是江湖人性子,随性又豪迈,却也是个知礼数的美丽女子,便一直教导她礼节之事,自是懂事非常。 用完午食,潇辰低声同夜说着随后去桃园看桃花,一面同她走出前厅,庄娘却忽的叫住了夜:“夜姑娘。” 夜顿了顿步子,转过身礼貌的看向庄娘应到:“庄姨。” 庄娘仍是一身红衣,艳丽又妩媚,她起身离开座位,踩着轻缓的步子走到夜面前,勾唇笑了笑,瞥了眼一旁绷着脸的潇辰,一双丹凤眼挑了挑:“随我去后堂,我替你把把脉,你才是醒来,不宜四处走动。” 夜抬眼瞧着庄娘,虽是面上和行为随性慵懒,一副不正经的模样,然人的双眼是无法欺瞒的。 她颔了颔首,看了一眼潇辰便跟在了庄娘身后走出了前厅。 潇辰看着前方一红一白的二人,脸已是黑做了炭。 这二人走一块,还真是有些莫名违和。 她咬了咬唇,略加思索,想着庄姨虽是性子那般,但作为医者还是无可挑剔的,便也只得暂时放了心。现下夜被带走了,也是无趣得很,便又回身坐到了一旁的椅子上,等着收拾桌子的银狼几人,甚是无趣的撑着头发起了呆来。 园中没有什么仆人,一些小杂事都是陆十七亲力亲为,打扫厢房之类的活儿,才会安排一两个仆人去。 庄娘带着夜到了后堂,里边儿不算大,只立着两面墙的大柜子,上边儿贴着白纸黑字的各种药材名称。庄娘进去后便去一旁取了个药箱,冲着夜指了指一旁的凳子,夜点了点头安静的坐了过去,她随后也是提着药箱坐到了夜的对面。 庄娘坐下后却不急着把脉,而是懒了腰撑着头毫不掩饰的打量着夜。夜本就寡言,现下庄娘不说话,她也懒得开口,便就冷着一张脸,任她打量。 “三十六年前,你去过枫华镇吧?”庄娘忽的扬起一抹笑意,收了撑着头的手,靠上椅背,盯着夜眯了眯眼。 夜却仍是冷着脸,淡漠地觑着她,不语。 庄娘也知道些她的性子,便也不在意的自顾自的又是说道:“那个叫秦伍的姑娘把剑和铃铛玉佩都给了阿雅和我,只取走了剑柄上的翡翠。说是有缘。我不喜这些东西,便都给了阿雅。” “之后她把这些东西都给了辰儿、音希和晟儿。” 她似是回忆起了什么有趣却又悲苦的事,总是扬起的眉敛了,又是喃喃道:“这本是你们几族之间的事,何必牵扯到我们。” “即便你交代了族里的人不必去收回剑和铃铛玉佩,却也怎的都会招来一些不祥之物。” “这太平盛世,怕也太平不了几时了。” 那一句呢喃带来一阵叹息,夜颤了颤眉,满是冰霜的脸上滑出一丝无力的苦楚来,她看了眼一旁透着日光的雪白窗纸,忽的开了口,道:“只要仇恨还在,记得仇恨的人还存活于世,战争不论过多久,都会再起。” “天意如此,你我,又能如何呢。” 清冷的声线里掺了太多不明却沉重的情感,还未待话音落下,便卷着灰尘摔落到了地上。 庄娘看着夜被日光反射得有些模糊的侧颜,心中叹息。 “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么,这般的天意,不从也罢。” 第61章 药丸 庄娘轻叹一声,抬手搁上桌面,示意夜将手给她,替她把脉。 夜抿了抿唇,将手递给了庄娘,庄娘握住她纤细的手腕,手指勾着,触上了夜的腕,替她把起了脉。 她一时垂眸凝神,认真思索着甚么,一时又是抬眸觑一眼夜,欲言又止。 不时,她松了手,夜抬手拂下袖子,收回了手。 庄娘打开了一旁的药箱,忽的幽幽开了口:“你不怕死么?”她看也不看夜,只是淡着神色在药箱中翻找着什么。 夜眸光一散,偏了偏头:“何出此言?” 庄娘:“······” 庄娘从药箱中抬起头睨了她一眼,随后又是埋头找了起来:“你瞧着倒是人模人样的,内里却都烂成泥了,自己不知道么?”她盯着药箱里边儿皱着眉,好似忘了要找的东西被自己扔到哪儿了。 那药箱黑漆漆的,不过怀抱的大小,她却找了这么一会儿还未找到,不知在找些什么。 夜:“······” 她瞥过眼,看着庄娘,竟是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应。 “原来在这里。”庄娘忽的低声念叨着什么终是从药箱中抬起了头,转过身后搁上桌面的手中握着一个黑色的小瓷瓶和一张起了皱的白纸:“这东西是十七给我的,前些年用了就扔进药箱了,结果被一堆东西压在了最下边儿去了。” 她掀了掀眸子瞥了眼眸中冰霜有些涣散的夜,将手中的小瓷瓶放到了夜的面前,手中的那张纸却是自己收进了袖中,她手肘曲起,又是撑了头盯着她,懒懒地开口道:“看你这样子,倒是不像不知道。” “既然知道,却又无所作为。”庄娘勾了鬓角滑下的一缕青丝,甚是无趣的绕了食指,瞧着夜笑了笑,道:“你这不是不怕死,还能是何?” 夜听着庄娘的轻笑声,眉梢忽的颤了颤,她垂眸看进她的眸中,冷了脸道:“就算如此,这也应当同庄姨无关。” 庄娘笑了笑:“觉着我拿事太多?” 夜冷着脸不语。 庄娘瞧着她这副冷冰冰的模样,却仍是不在意的勾唇笑着,眉眼挂着透骨而出的妩媚,她指了指桌上的瓷瓶,看着她道:“这里面有两颗药,世上仅有的两颗,可活死人的奇药,你也莫觉着我自傲,这两颗药我寻药材都用了二十年,不说可以生白骨,吊你一口气还是做得到的。” 庄娘伸了伸食指,将桌上的瓷瓶弹向了夜,夜眸子一颤,抬手接了下来。随后,却又是听到庄娘幽幽的开了口。 “人惹仇恨,天定烽火,胜负不论,血流成河。你想着,作为一族领头人的自己若是亡了,便是能结束这场天意。然你可曾有想过族中还在世的族人?拉着这几十人陪葬,怕是有些隆重了罢?” “这东西。”庄娘又是抬手指了指夜手中的瓷瓶:“十七给的方子,我同他一起寻的药材。” “虽说我当时也不过闲来无事,加着对这方子有些好奇,便应了这个事,心里却也是想着这药怕是用不上的,谁知,倒是给你备着的。” 握着瓷瓶的手不经意的收紧,夜盯着庄娘,背脊笔直地坐着,都有些僵了,她抿了抿唇,却仍是不语。 庄娘知晓她的性子,也不相逼,只是自言自语般又是接着道:“我本是江湖人,讲的是情义的义,不是大义的义。”她转过头看向夜:“而你也是江湖人,也应当守情义之义,而大义的义,让辰儿他们去想。领着怎样的身份,就担怎样的责任。” “我听十七说,你收下了他给你的药?”庄娘见夜恢复了平日淡漠清冷的模样后,这才偏过身收拾起了药箱,合上药箱时不经意地瞥了眼夜,眯了眯眼:“收下了,即是说,你现下又,不想死了?” 庄娘说着,起身去放药箱,夜见庄娘起身,也随着离了凳子,站起了身,她看着庄娘的一身红衣,眸子忽的尊敬的收了冰霜,回道:“是。” 庄娘放下药箱的手一顿,转过头看了眼夜,嗯了一声,懒懒地开了口:“现下身子烂成泥了,才告诉我你不想死,我这儿可不是太平间。” 夜:“······” 她面上的神色僵了僵,黑了三分。 庄娘放好药箱转过身瞧着她那副别扭的模样,竟是莫名觉着有那么一丝可爱,便也不再捉弄她了,看着她正色道:“十七给你的药,两日一服,一次一粒,那一瓶是一月的量,这药里的药材娇弱得很,放久了就没有效果了,月末若是未能吃完,也莫要接着服用了,扔了便是。” “你也莫想着为何不多给你几瓶的事,这东西不经放,做多了你也吃不了,放着也是坏了。” 庄娘说着走过夜,一面走一面说,说完已是到了门前,却看到夜并未跟上,挑了挑眉问道:“怎的了,还有什么事不清楚么?” 夜缓了缓绷紧的面庞,迈了几步走到庄娘面前,却似是有些欲言又止:“潇辰······” 面前又是晃过这几日昏睡中不停缠绕在心上的幽蓝双眸,让她不由得眸子一沉,敛了双眉。 庄娘转过了身,一时有些疑惑夜询问潇辰的事,随后却又是想到了什么,看了她一眼,随着转回身拉开门的动作,一句轻飘飘的话语传到了夜耳中。 “这事我不便替她回答,到时,你亲自问她就是。” 夜:“······” 夜看着走出房间步入日光下渐渐远去的庄娘,垂眸看向手中的黑色小瓷瓶,眸中若有若无的晃出几丝无奈的情绪来。 这人还真是······ 她微不可见的摇了摇头,收起了瓷瓶,走出门带上房门后才出了后堂。 而现下的潇辰却是全然不知夜同庄娘谈到了她,只是同银狼几人待在桃园等着夜,她撑着头无趣的看着银狼逗弄白十八,心思却早已不知跑到了何处去。 白十八被银狼逗得笑声不断,一双大眼睛满满的都是灵动笑意,银狼也乐得同她玩闹,娇俏的小脸扬着笑,眉间隐着一丝伤刚愈的疲惫。 她许久未曾受过伤,且这伤大半还是因着······ 她抱起白十八的间隙,眸子一滑瞥了眼一旁坐在石桌旁撑着头盯着桃花发呆的潇辰,想起那一双冰凉暴戾的蓝眸,不由得心底打了个寒噤。 这人平日分明这般温和礼貌,虽说是个杀伐的将军,身上倒也没有什么粗鄙的气息,也没有杀伐的戾气,怎的会突然变作那般可怖的模样。 她又是想起了潇辰将霜尘抵上夜胸口的画面,不由得又是隐隐皱了皱眉,偏了视线。 虽是不满过这人醒来后忘了变样后做过的事,现下想来,不记得了,也是好的。 白十八感觉到银狼的身子忽然一僵,疑惑的从她怀中抬起头,一双满是童趣的大眼睛看着银狼,声音软儒得惹人怜爱:“银姐姐怎么了?” 银狼愣了愣,回过神垂头冲着白十八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笑道:“银姐姐在想,要给小十八讲什么故事呢。” 白十八本就沉睡了许久,醒来不过十年,心智却也不知为何,稚嫩得如同一个三岁稚童,现下听着银狼要给她将故事,更是孩子心性的开心的不行,扬起一个大大的笑脸,欢呼道:“好呀好呀,要讲什么故事呀!” 银狼瞧着她这副高兴的模样,也不再去想那复杂的事,抱着白十八一个闪身跳上了一旁的桃树上,靠坐在一根粗实的枝干上轻声的给她讲起了江湖上听过的趣事。 陆十七坐在潇辰对面,仰头看着银狼同白十八那满脸笑意的模样,不由得也是勾了一抹浅笑在唇角,几片粉色桃花被风带着飘落到身上,他垂头伸手拿下衣袖上的花瓣,看向一旁到了桃园后就在发呆的潇辰,看着她发丝上的几片粉色,笑了笑,轻声冲着她唤道:“潇将军。” 潇辰颇有些无力的懒懒地抬眸看向对面的陆十七,微微收回了些散了的思绪,得礼的回道:“陆公子。” 陆十七笑了笑:“你的······” “花瓣,落到发上了。”未待陆十七说完,微风中忽的传来清冷柔和的声音,让潇辰猛地便是转过了头。 夜正抬着替潇辰拿下花瓣的手因着她这突然的动作忽的一顿,她微微垂眸看向潇辰满是欢喜的黑眼睛,面上柔和了三分,替她理了理被风吹得有些乱了的发丝后,微微垂了手将手中的桃花扔进了风中。 陆十七看着夜的一串动作,阖了阖眸子,笑着住了嘴,不再言语。 潇辰本就等得心空落落的,现下感受着夜手上温柔的动作,空落的心一瞬便被温暖的事物填了个满,她柔柔的笑了,看着夜眸中一瞬晃过的涟漪,转过身背对陆十七,在几人看不见的地方偷偷的勾了夜垂在身侧的纤细玉指,握入手中,仰头望着她笑得如同一个得了糖的孩童。 夜瞧着她,眸子半阖,幽幽垂了,未关严的眼角泄出了一片柔光。 潇辰更是笑得柔了,她紧了紧手中的柔软,轻声道:“把完脉了吗?” 夜就这么站在她身前,也不去坐一旁的凳子,任她握了自己的手指,开口虽仍是清冷的声音,却少了淡漠多了柔和:“嗯,方才出来。” “庄姨说什么了?身子有没有大碍?”潇辰眼角瞥了一眼一旁树上讲着故事的银狼,瞧那二人好似并未注意到这边,便更是大胆的另一只手也牵了夜,询问的语气倒是带着一丝关怀,却更多的是如同偷到腥后的愉悦。 夜宠溺的勾了一抹笑意在眸中,看着潇辰,也不抽回手:“庄姨说无碍了,休息几日便就好了。” 陆十七虽是早已转过身看向了银狼二人的方向,耳朵却也能听着二人的谈话,现下听着夜的话,不禁眼角一滑瞥了眼夜,心道:自家少主开口言语后说着谎话竟是面不改色。不由得觉着有趣的多看了几眼,下一刻便被夜微微掀眸扔了一记眼刀。 他背脊一僵,急忙收了视线,看向银狼二人,却看着了银狼那瞧着自己一脸幸灾乐祸的模样。 她看着银狼无声的冲着自己做着口型:“被-瞪-了-罢-哈-哈-哈。” 陆十七:“······” 第62章 怕吗 潇辰偷偷牵着夜同她低语几句什么,夜柔柔的看着她,时而眸光一晃,唇角勾一抹浅笑,低低地回应。 不时,潇辰想着这边人太多,终是恋恋不舍的松了手,夜掀眸觑了她一眼,坐到了她一旁的凳上。 陆十七见这二人分开,笑了笑想说些什么,桃园门口庄娘捏着一封信件缓步走了进来,陆十七瞧见了,眸子一愣,随后扬了笑起身走到庄娘身前,温煦的声音柔和,如清风明月,让人听着,觉着莫名舒适耐听。 “谁的信?”陆十七笑着抬手,庄娘瞧了眼他这一副文弱书生的模样,妖媚的丹凤眼一挑,好似早已习以为常,抬手将手中的信递给了他,随着开口道:“音希的。” 知道庄娘同陆十七住在这处山庄的只有后者族里的兄弟姐妹,庄娘从未告知过任何人她的住处,连潇辰同潇音希都是不知的,因此若是有信件寄来,均是他的。 只不过现下几人到了此处,也算是知晓了,然这潇音希才回宫几日,便派人寄信来了,不知是何事。 潇辰听着是自家阿姐的信件,看了眼夜,好奇的站起身走了过去,夜仰头看着她,日光金黄,透过桃树的缝隙撒到她颀长的身子上,莫名晃了眼,她眸中敛了浅笑,安静的觑着她,不语。 陆十七冲着一旁的潇辰温和的笑了笑,打开了信封取了信出来,展开后是潇音希那工整秀丽却又透着一股威严庄重气息的墨色字迹,他勾了勾唇,就这么在几人面前轻声读起了信: “前几日离去匆匆,未能向夜姑娘和银姑娘几人道谢,也未能同庄姨聊些家常,实为失礼。现下宫中事宜安定下来,我便打算来山庄同几位叙旧,顺道接几位和庄姨去长安城做客几日,所幸山庄离长安城路途不远,若是途中无事耽搁,我明日当是可到。劳烦庄姨告知夜姑娘同银姑娘,这次可莫要先行离去了。” 潇音希虽是贵为□□君王,同友人和庄娘间谈话却从未用过“朕”,一直都是用“我”自称,不由得让夜心中多了几分赞赏。 然······ 为何要多提最后那句话。 夜颇有些掩饰的垂了半边眸子,微微偏了偏头,躲了潇辰同庄娘看过来的那似笑非笑的目光。银狼则是一时身子一抖,差些抱着白十八从树上掉下来。她无视掉怀中仰头盯着自己笑得欢快的白十八,垂眸看向下边儿的几人,眸中却有些复杂。 她又是看了眼下方的潇辰,竟是颇有些无奈的仰头发出一声叹息。白十八听着,收了笑问她怎么了,她看了眼小孩儿,抬手揉了揉她的小脑袋,心道若是没怎么,她怎么会这般郁结。 若是那小皇帝同这小将军一般,一觉醒来便什么都忘了个干净那倒还好,然并不是啊。那小皇帝可是什么都记着呢······ 啊······当时要是不那么冲动出声就好了。 那小皇帝特意提这么一嘴,定是要找自己问话了。麻烦了麻烦了。 这么想着她又是偏过头恨恨的瞪了一眼下方事不关己般的夜,咬牙切齿的想:莫不是这人非要招惹上这小将军,非要去招惹什么人类,她怎会这般悲惨,身份都快暴露了,暴露给谁不好,还偏偏是皇族的人,族训不可介入人类纷争,第一条就是不可在人前暴露身份,她可不就越了一条了么,这要是被族里的老顽固知道了,她还不被训死。 啊······头好痛······ 银狼忽然觉着两眼一黑,不由得抬手捂着头在心底发出几声痛苦的呻|吟。白十八趴在她身上,看着她这怪异的模样,好奇的眨了眨大大的眼睛。 夜好似觉察出了银狼的嘶吼,眸子一颤,眼角滑出一丝莫名的笑意,她看着坐回了她身边的潇辰,抬眸看着她那隐约带着揶揄和怨气的双目,袖中的手指颤了颤,她看着她,柔着低声道:“怎的了?” “怎么了?”潇辰颇有些愤愤的瞪了夜一眼:“还不是想起来当初你二人跑掉的事了。” 夜:“······” 夜绷着脸侧了侧头,颇有些无奈的低声道:“当日我同银狼还有些要紧事,便先行离去了······”那声虽仍是清冷幽漠,却夹了几丝若有若无的羞赧。 潇辰瞧着她这副别扭的绷着脸的模样,心下爱怜的软了,眸子瞥到那柔软的朱唇,目光灼灼的盯着,看得夜眸子一颤,终是受不住的偏过头扔了一记眼刀给潇辰,只是那眼刀比之给银狼的,当是少了五分寒气,多了五分无奈。 潇辰眯眼笑了笑,收了视线,心底却隐隐的埋了一簇火光。 银狼看着下方聊得其乐融融的几人,终是按耐不住的抱着白十八跳了下去,她轻着动作将白十八放下,几步走到正在同陆十七懒懒地说着什么的庄娘身边,咬了咬唇,正色道:“庄姨,我想起来族中近来好似有什么事要召我回去,我也拖了许久了,我瞧着这几日天气甚好,便想着明日动身,若是陛下来了,还望传达下我的歉意。” 庄姨:“······” 潇辰:“······” 陆十七:“······” 白十八:“······” 夜好似早已料到,只是微微掀眸瞥了一眼她,那一眼,看着只是单单的一个余光,里边儿却是结了冰霜般,冻得银狼一时便僵了身子,背上冷汗直冒。 庄娘不时也是反应了过来,收了同陆十七聊得话头,懒懒地撑着头睨着身子绷得笔直的银狼,笑得毫不掩饰:“怎的,银姑娘这般害怕我家音希么?” 银狼:“······” 我跟你讲,不是我怂······ 好吧,我真的怕她······ 银狼一时如同蔫儿的茄子,先前不可一世的模样全然没了,肩搭着,好似回忆起了什么十分可怖又无奈的事情,她瞥了眼一旁看笑话的陆十七,满是愤怒的瞪了他一眼。 笑什么笑!当年你这老不休的也躲在树上偷偷看到了,现在装什么傻! “咳咳,那个,庄姨怎么用怕这个字呢,我这真的是族中有事,耽搁不得。”银狼挂不住面子的仰头望着一旁的桃树枝,掩饰的干笑了几声。 “族中?家族么?”潇辰回过神,却是疑惑的看着银狼。 现下想来,她竟仍是不知夜同银狼二人任何的信息,从何而来,又往何处去,家住何方,她均是不知,连她同这陆十七几人的关系也是扑朔迷离的。 银狼被潇辰突然的问题问的一愣,心中一动才是忆起,这里只有潇辰一人不知她同夜的身份,不由得又有些纠结的看了眼夜。 这般众人皆知,唯自己被瞒在鼓里的事之后若是被潇辰知道,怕是会伤她的心吧。 想着,她又是复杂的看向了庄娘,却被后者错开了目光,躲了去。 看这模样,她也是不好过啊。 “也算不上什么家族了,就是家中的长辈看我在外这么久了还未归家,有些挂念我。”银狼掩饰的笑了笑,想要一笔带过。 潇辰虽仍是疑惑得打紧,却也不好再逼问什么,也只得作罢,却又不甘心让银狼离开,思索片刻,便又是道:“回家看望长辈事大事小,但也不用急于一时罢,银姑娘,阿姐特意提到你同夜姑娘,定也是十分想念,至少见面后再作离开,如何?” 潇辰笑着,好言相劝,夜瞧了她这副乖巧着算计的模样,眸子一滑,石桌下悄然的勾了潇辰垂在袖中的柔软,感受着掌中的一瞬颤抖,唇边更是滑过一抹柔和的浅笑来。 庄娘躲了银狼方才的目光后神色更是慵懒了几分,撑着头掀了半边眸子觑着银狼,身子柔弱无骨一般,差些就要靠进一旁的陆十七怀中了。 陆十七看了眼潇辰,又看了眼苦笑的银狼,目光最终放回身前的庄娘身上,瞧了她这副无力的慵懒模样,颇有些无奈的抬手一勾,悄然的揽了后者无骨的柔软腰肢,一双温煦的眸中挂着几分宠溺,庄娘竟也是并未拒绝,只是本就慵懒得将要趴在石桌上的身子现下有了支撑便更是懒得再耗费一丝气力,除了撑着头的手掌,余下的全部气力便是卸了,以一种十分正常却又不费气力的姿势靠到了陆十七的怀中去。 夜几人见了后,均是摆着一副我什么都没看见的淡然神色望向了别处,庄娘却是毫不在意的捂着唇打了个呵欠:“银姑娘,你无需害怕,我家音希可是一代贤君,且辰儿也说的在礼,归家也不急于一时,待到明日音希到了,你几人叙叙旧再离去也不迟。”庄娘好似有些困倦了,抬手捏了捏鼻翼,又是懒懒地接着道:“你若是担心归家太晚,家中长辈担忧,我府中有着几匹上好的马儿,赠你一匹脚程快的便是。” 潇辰虽是故作淡然的看着银狼,想着不去看庄娘二人的方向,眼角却怎么都能瞥到一点,她看着庄娘这副嗜睡的懒懒模样,心中不免有些怪异。 前些年庄姨在宫中时虽总是喜欢撑着头懒懒的看着自己同皇兄皇姐练功,然也未曾似这般嗜睡过,莫不是近几日太过劳累,有些乏了么? 夜看着潇辰垂眸思索的认真模样,眼角瞧着庄娘又是捂着唇打了个呵欠的困乏模样,眸光一沉,捏紧了些手中的温热。 银狼终是拗不过几人,颇有些神伤的耷拉着肩转身跳上桃树一个人叹气去了,夜同陆十七看着她,心下不由得都是笑了笑。 这天上地下,天上由帝,地下由君,而这世间,沧海桑田,却是由人变迁。 天意如何,命运如何,皆看造化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