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001 纽约市,曼哈顿上西区一百一十六街,古老的常春藤盟校之一--哥伦比亚大学就坐落在这里。 现在是早上七点二十八分。 在周五的这个时间点,校园里几乎没多少人,显得十分清净。 于归此时刚刚走进校门,他用一只肩膀挎着书包往教学楼走去,在经过行政楼前时却被人叫住了。 “同学,能否打扰一下,请问你知道uris大楼怎么走吗?” 问话的是一个年轻亚洲男人,他身量较高,五官端正,温醇的嗓音说出一口标准的英式英语听上去颇为优雅。 于归站住脚步,抬手给他指了指:“从这里往后走,正后方的那栋楼就是。” “谢谢,祝你今天过得愉快。”那人礼貌地道谢,看表情似乎还想说些什么。 不过于归并没有闲聊的打算,“谢谢,你也是。”他说完就转头从行政楼的另一侧走了。 其实于归要上课的地方就在这人口中的‘uris大楼’里,不过为了避免同行,于归便刻意加快了脚步赶在那人之前进了楼。 到教室之后于归挑了中间一排靠过道的位置坐下,顺手又拿出讲义放在旁边给好友占了个座,自己则翻起书来。 “期权定价模型……”于归边看边默念道,这是他们上节课讲到的内容,他想在开始上新课前先复习一下。 “二叉树……现值……”于归捧着书看得入神,恍然不觉自己身边忽然多出一个人来,直到那人大巴掌一挥拍在他后背上他才猛然坐直。 “你又找死是不是?”他朝来人投去充满压迫的眼神。 但这个身高至少有一米八四却长了张娃娃脸的男生就笑嘻嘻地边用自己的胯部撞他边道:“我站在这里老半天了你都没注意到,那就不能怪我吓你了吧?快让我进去、让我进去!” 于归坐着不动,依旧瞪着他:“你不是能耐么,自己想法子进去。” “你确定?”那人扬了扬眉毛问:“那要不我从你身上跨过去?裆下??” “……”于归霍得一下站了起来,让开道:“速度。” “得令!”那人开心地大摇大摆晃到里面然后一屁股坐在于归旁边的凳子上,回头冲他笑笑:“哥们儿,别站着了,来坐嘛。” “麦启贤,你今天早上又没吃药吧。”于归坐下后朝那张娃娃脸淡淡瞥了一眼,忽然想试试一巴掌糊上去会是什么感觉,一定很爽。 不过麦启贤听见于归的话显得还挺开心的,凑上来说:“你怎么知道?诶你老实交待!是不是你偷吃我的药了?我说今早怎么一看瓶子空了呢!” “你要么闭嘴,要么消失。” “马上要上课了,我消失不了。”麦启贤用手撑着头笑眯眯地盯着于归看,忽然他的目光往旁边闪了一下,用桌子下面的大腿碰了碰于归道:“快看!丹妮又来找你了!” 于归原本不想理他,但听到后面这句话就抬起了头,正好吴丹妮这时刚刚走到他们俩跟前。 “于归,这周六晚上有个翻译的活儿,你要接吗?”吴丹妮说话时轻轻甩了甩她那头烫得非常精致的大波浪,电眼眨了眨,嘴唇的颜色非常好看。 “什么价?”于归看着她问。 吴丹妮伸出一根手指头晃了晃:“一个小时一百刀,怎么样?” “嗯,我接。”于归点了下头道。 “那就这么说定了!明晚七点整,在大西洋城凯撒酒店门口见!估计路上要花不少时间,你自己注意一下别迟到了。”吴丹妮拍了拍手笑道。 这时坐在旁边的麦启贤忍不住插话说:“喂喂丹妮啊,以后你有这么好的活儿也给我介绍几个成不成?别总便宜了于归这小子,心不能长得太偏了!” “呸!”吴丹妮用一根指头狠狠戳在麦启贤的额头上:“你缺钱吗?于归跟你什么关系,你吃他的醋,你还有没有良心!” “别别别!我开玩笑的!”麦启贤被那一下戳得很疼,不住地用手揉着,另一只手则揽上于归的肩膀说:“其实我还不是担心我兄弟太辛苦了吗,平时天天赶作业、赶论文,到了周末还不能好好休息,你看看这孩子都瘦成什么样儿了!我大一刚认识他的时候他可比现在肉乎多了!” 麦启贤说着像是为了证明自己的观点一样,把头搁在于归的肩膀头蹭了两下,然后啧啧道:“哎呦喂真他妈膈!” 于归侧目瞪了他一眼,已经不想跟他说话,只对着吴丹妮说:“丹妮,谢谢。” “你可别跟我客气,咱俩之间用不着!”吴丹妮俏皮地朝他吐了下舌头,又在麦启贤脑门上弹了一指才转身找她自己的座位去了。 这会儿教授也刚进教室,助教开始分发这一次的讲义,麦启贤忍不住又低声感慨商学院真是财大气粗,讲义从来不用学生自己打印。 于归听见并没有接话,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这么说了,估计也不会是最后一次,倘若次次都理还不得把自己给烦死。 终于等到上课,麦启贤这才安静下来。 他们的这门课是叫“金融衍生品概论与定价模型”,五十多岁的老教授讲课十分精彩,一个半小时过得很快。 “诶兄弟,等下没事儿了吧,咱一起去uris图书馆呗?” 下课后麦启贤叫于归去自习,于归让他先去占座,自己打算去趟洗手间。 “那我先撤了,应该还是老地方,你进门右转找我!” “嗯,一会儿见。” 于归收拾好东西就往这一层的洗手间走去,看着今天楼里人不多,走廊上都是空的,不过当他前脚刚踏进洗手间的门后脚便跟上来了一个。于归下意识地没有松手给后面这人留着门,结果就听到一个似曾相识的声音对他说:“谢谢。” 于归回头一看,居然是早上碰见的那个亚洲男人。 “诶同学?又见面了!”那人认出他来时也有些惊讶,随即便对他灿烂地笑了一下说:“原来你也在这里上课!” “嗯。”于归现在急着解放膀胱根本无心跟他交谈,暗想这人想搭讪都不挑个好一点的时机,也是无奈。 “那--” 眼见这人又要说话,于归便做出个颇为尴尬的表情指了指旁边一个空着的隔间说:“不好意思,我……” 这人见状这才显得恍然大悟,连连摆手道:“对不起、对不起是我的错,你快去吧……” “好……”于归一闪身进到隔间里,关上门后想到刚刚那人脸上窘迫的表情还挺逗的。 不过,即使觉得这人逗于归也没有跟他进一步交谈的打算。 听见他进了另一个隔间,于归就迅速解决完自己的问题,然后拉上拉链、洗了手、扯了两段卫生纸就从门口出去了。 毕竟跟陌生人在厕所里聊天这种事着实不是他的爱好。 …… “于归!这儿!” 进了图书馆后于归看见麦启贤已经找好了位置,就拎着书包走过去坐在他身侧。 “诶我跟你说,刚才丹妮也进来了,看见我还问你哪儿去了!你说我们的丹妮小姐对你这么上心,是不是--”麦启贤压低声音坏笑着说。 于归淡淡朝他看了一眼:“别尽说这些不靠谱的,丹妮知道我俩的情况,而且你又不是不知道丹妮的情况。” “我知道!”麦启贤狡黠地眨了眨眼,“所以我才更觉得有戏啊!你说你们俩弯的为了彼此都把自己给掰直了!多带感!!!” “你有病吧。有这脑洞怎么不去写小说?”于归拿出自己的电脑一边开机一边没好气地说。 麦启贤长长地叹了口气,把胳膊支在桌子上用双手捧住脸一副花季少女的模样,神色荡漾:“我倒是想写,可惜啊可惜……” “可惜什么。”于归的理智告诉自己在这种时候绝对不应该理他,但他还是没忍住问了出来。 果然,就见麦启贤瞬间露出一个贱兮兮的笑容,夸张地甩着手说:“可惜我这个人的才华实在太多了!写作只是其中不太起眼的一项,我要把自己的时间花在培养更有意义的才华上面!比如说,我的颜值!” “……” 于归默默地戴上了耳机,然后道:“不听你贫了,我要准备周天做家教的课件。” “嗷……”麦启贤不情不愿地应了一声,嘟囔道:“兄弟,我真觉得你把自己搞得太累了。” 在他说完后,半晌都没听到于归的回话。 麦启贤还以为于归开了音乐没有听见自己说什么,只好无奈地叹了口气,也把耳机从口袋里掏了出来准备听着歌做题。 然而就在他按下播放键前的那一刻,麦启贤却听到了身旁传来于归那透着些许疲惫的低音。 “麦子,我没有选择啊。” Chapter 002 这天晚上于归在图书馆一直待到快十点才走,而麦启贤则早在下午就赶回宿舍为晚上的“约会”做准备去了。 于归没他那么爱玩儿,另外也实在没有时间和精力。 从图书馆出来后,于归就往校门外的地铁站走去,不过还没等他到地铁口就远远看到几个黑人正围着一个人在挥手说着什么,一副气势汹汹的样子。 估计又在借着“卖cd”的名义变相要钱。 其实哥大附近的治安还算不错,但再往北走个十条街就是著名的“哈林区”,那里基本就是黑人聚集地,一向很乱,大白天都没多少人敢往那边走。 而到了晚上,个别在那边居住的黑人就会来这一片晃悠,做些坑蒙拐骗的不良勾当。 刚来这边的学生有不少都受过骗,特别是亚裔学生,看到五大三粗的黑人就害怕,最后都是乖乖交钱了事。 于归此时已经径直朝那一堆人中间走了过去,走近后冷冷问道:“你们在干什么。” “关你屁事。”黑人说话很粗,用词都脏得不得了,于归不由蹙紧了眉头。 “诶?同学又是你!”这时被围在中间的那个人忽然开了口,于归一听差点愣住,居然又是早上那人。 这可是他在今天之内第三次遇到这个人了,要说是碰巧概率未免也太低…… 于归默默叹了口气:“怎么又是你。” 那人不好意思地笑笑:“我也不知道……大概是巧合……” “你们认识?”旁边一个黑人问。 于归看他们几个站得离自己近了一些,便冷冷地道:“认不认识和你们无关。我劝你们赶紧离开,别再在这里骗人,不然--” “不然怎样?”另一个黑人挑衅地问,说话时眼角还往哥大门口瞥了瞥,像是有恃无恐。 于归明白他的意思,虽说这里离校门不过十米,门卫想察觉到这儿的情况并不难,只可惜那门卫也是一个黑人,看在跟自己是同胞的份上心里多少会有偏向。只要不闹出什么暴力事件,像这种小欺小骗的他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若不是认准了这一点,这些黑人也不至于猖狂到这种地步。 于归心中冷笑,忽然向前迈了一步用力握住一个黑人的手腕,在对方将要动作之前已将右膝抬起抵在那人腿间,旁边其他黑人以为他要动手都做出了要干架的架势,然而于归却只是压低了声音对被他握得直呲牙的黑人淡淡道:“不想挨打就快滚。” 这些黑人都是一帮不学无术的无业游民,外表看着凶悍,其实就是纸老虎,真碰上厉害角色他们也不敢惹。而且于归刚才就看出来了,在这几人当中被他抓着的这个是领头的,擒贼先擒王,他制住了混混头就不怕其他人敢动。 果然,只见那小头头给旁边人摆了下头,几个黑人嘴里都骂骂咧咧的却也没再往上冲,于归便放了手,这些黑人又不服气地冲他瞪了几眼才勾肩搭背地走了。 “以后看到街上发东西的别乱拿,小心给自己惹事。”于归见人都走了就回头对刚才那人说道。 那人看着他稍显惊讶:“同学,没看出来你这么厉害,太感谢了!” “不客气。”于归把书包背好就继续往地铁站走,然而这时那人又在他背后追问一句:“同学等等,请问你是中国人吗?” “嗯。”于归用中文回答道。 “我也是!”那人也换成了中文很高兴地说:“自我介绍一下,我叫颜殊,颜色的颜,特殊的殊。” “于归,之子于归的于归。” “咦,那不是……”颜殊的话说了一半突然停住了,于归看他一眼,没有问下文。 “我该走了,回见。” “哎--” 于归一路走下楼梯,即使听见身后颜殊的声音也没有回头。 正好这时一号线刚刚进站,于归把自己的书包往前拉了拉,等车门刚一打开他就一个大步迈了进去。 萍水相逢而已,没必要搞得那么熟络。 ※ 算上换乘,于归在路上一共花了一个半小时左右,等他到家时已是十一点多了。 房间里灯黑着,奶奶已经睡了,于归轻手轻脚地走进自己的房间把门合上,将书包随手搁到墙边,往床上一躺,这才觉得紧张了一天的身体可以得到片刻放松。 每天三个小时的来回路程,于归已经坚持了三年。 倒也并非是他想这样,只是曼哈顿的房价太高,无论住宿舍或自己租房每个月都至少需要七百美元以上,这对于他的经济条件来说要负担就有些困难。 即便每年都拿奖学金,但是扣掉学费之后,剩下的部分要养活奶奶和他两个人就不剩多少富裕了。 更何况奶奶近几年的身体不太好,于归也不放心让她一个人住在法拉盛。这边虽说是中国人聚集地,外出沟通和生活都很便利,但整体的环境和治安水平还是偏低的,监管较松,不然也不会有那么多国内来的黑户窝在这里耗着。 出于对这几个方面的考虑,于归便决定让自己辛苦一些,反正男人多锻炼锻炼没坏处。 其实麦启贤已经提过好几次让于归搬过去跟自己一起住,但于归都没有答应。就算是朋友,在一些原则性的问题上他也有他的坚持,于归不喜欢单方面亏欠别人人情。 话又说了回来,于归现在躺在床上想起明天要做翻译的事,就又翻身起来用手机查从法拉盛到大西洋城的路线。虽然那里他已经去过不止一次,但因为纽约地铁在周末的时候经常会因维护而停运,所以他在每次去之前都得重新确认一遍线路的可行性,以确保自己不会迟到。 这年头一百美元一个小时的零工可不多,他不想因为一时偷懒而搞砸了。 临睡前,于归合上双眼,脑海里不知怎的竟浮现出今天遇见了三次的那个年轻男人的脸。即便每次都只是匆匆打个照面来不及仔细观察,但于归发现自己竟还把他的样子记得挺清楚的。 大概是因为他长得有点帅,所以印象才比较深。 于归这么想想不由在心里笑了笑。 不过也罢,多想无益,以后大概都不会再见到了。 ※ 作为世界四大赌城之一,大西洋城在这十几年间俨然发展成为美国东海岸的一个休闲度假和疗养胜地,来自国内外的游人络绎不绝。 而凯撒酒店的赌场就是大西洋城中最为著名的赌场之一,里面设备齐全、条件一流,只要你有钱就一定能享受到最顶尖的娱乐服务。 于归也是在到了之后才知道,原来吴丹妮这回给他介绍翻译工作的服务对象竟是她老爸,还有其他几个中国人。 “哎于归,”在简短的自我介绍后吴丹妮就把于归拉到一旁低声说:“你今天全程跟着我爸就好,我已经告诉他了你是我的朋友,他不会为难你的。” “像叔叔他们出来不应该都随身配着翻译么,怎么还专门找外人?”于归也低声问道。 吴丹妮给他做了一个嘘声的手势,声音压得更小了:“他白天开完会就给翻译放假了。你也知道,现在查得严,出来玩还是谨慎些得好……” “嗯,我知道了。”于归示意她不用再说下去,他已经明白了。 吴丹妮的父亲在国内是个不小的官,应该算得上是子|弟出身,这种人身边经常都有不少双眼睛在盯着他的一举一动。虽说趁着出来开会的闲暇时间偶尔玩一玩并不是什么违规的事,但要一直被系|统内的人跟着还是感觉别扭。 于归识趣地没再继续这个话题,停顿几秒后又问吴丹妮:“那一会儿我跟着叔叔,你要去哪?” “我呀--”吴丹妮吐了吐舌头,胸脯稍挺,让她那条晚礼裙下的身材显得更加玲珑有致:“我要去约会。” 于归听见不由笑了:“是个美女?” “没你美,不过也够美了。”吴丹妮眨眨眼睛,探头一看她爸那边的人都到齐了,就把于归推了过去说:“爸那我把人交给你了,于归特别厉害你有什么事就找他!我得走了!” 吴丹妮她爸看起来严肃,但在看向女儿时眼中还是含着明显的宠溺,有些无奈地说:“你注意安全,别玩得太疯了,晚上早点回房间休息。” “知道了、知道了!我真走了啊!”吴丹妮说完就踩着她的细高跟一路大步走远了,留下她爸更加无奈的表情。 “老吴,你们先进去吧,我约了人,等下谈完事情再去跟你们汇合。”这时刚刚姗姗来迟的那位看起来跟吴丹妮老爸身份相当的中年男子开口道,吴丹妮他爸点点头:“行,让赵秘书陪着你吧。” “不用,我这点子英语还够用。”那人爽朗地笑笑,语气却颇为强势。 于归听着就将头转向了另外一边,他知道在这种时候自己最好装作什么都没听见比较好。 不过就在此刻,他的余光却忽然捕捉到了一个身影,正在往凯撒酒店的大门里头走。 于归下意识把目光跟了过去,随即便认出这个让自己觉得熟悉的身影正是昨天那个男人的。 居然,又碰上了…… Chapter 003 赌场里面人声鼎沸,热闹非凡,男男女女都打扮得光鲜亮丽,一派纸醉金迷的样子。 吴丹妮的爸爸刚才玩德州小赢了几把,这会儿正在兴头上,心情特别好,随手递给于归一张印着安德鲁·杰克逊头像的钞票说:“小于你也别一直在这儿站着,去买点喝的休息一会儿吧,暂时我这里用不着你。” “好,谢谢您。”于归把这二十美元接了过来,欠了下身就调头往赌场门口的自动贩卖机走去。算上在路上的时间,他差不多有近四个小时滴水未进了,这会儿嗓子的确有些不舒服。 在去往自动贩卖机的路上会经过一个调酒的吧台,于归目不斜视地走了过去,然而还没等他多走两步就听见后面有一个声音叫他:“于归?!哎!于归!” “……”于归颇为无奈地回过头,就看到一个人已经站到了他身后,英俊的脸上露出惊喜的笑容。 “好巧,我们这是第四次见面了!” 应该是第五次……于归默默在心里纠正道。 如果没记错的话,这个人昨天好像说过他叫颜殊,颜色的颜,特殊的殊。 颜殊应该是个不喜欢冷场的性格,见于归还不开口就又问道:“你今天也是来玩儿的?一个人吗?” “不是,”于归发现颜殊说话的时候目光一直落在自己身上,不禁淡淡笑了下说:“我是来打工的。” 颜殊眼中闪过一丝惊讶,刚想开口却已被于归抢了先:“我先不跟你说了,得赶去干活儿,下回有机会再聊吧。” “诶于归等等!我还没--” 颜殊话都没说完于归已然走得没影了,留下他一个人有些发怔地站在原地,小声地把自己刚才那句话补全:“……还没有你的联系方式……” 然而于归并没有听到。 于归快步走出去后买了瓶水,拧开就直接咕咚咕咚地倒下去大半瓶,感觉胃一下子有些胀,他就踱着步绕到位于赌场另一侧的入口进去。 从这边走的话应该就不会再碰上颜殊了,于归想。 其实他也不清楚自己心里的这种对于颜殊的淡淡抵触源自何处,只是下意识认为自己应该对他敬而远之。 可惜,天不遂人愿。 当于归再次回到吴丹妮她爸那里时竟发现颜殊就坐在她爸旁边,两个人还有说有笑、相谈甚欢,很是熟稔的样子,单看吴丹妮老爸的表情就能感觉出来他对颜殊很是欣赏。 那分明就是在给自己相未来女婿的眼神。 于归不由在心底叹息一声,看来吴丹妮还没有把自己的事情告诉家里人,也不知道等他们将来知道的时候会作何反应。 “哎,小于回来了。”于归这时是站在颜殊的正后方,但是跟吴丹妮爸爸却有一定的角度,她爸一回头就看见了他。 于归嗯了一声走过去,刚好这时颜殊也朝身后望了过来,结果一看见于归他就愣住了。 吴丹妮的爸爸看到颜殊这个反应只当他是不知道于归是谁,就介绍道:“颜殊,这位是丹妮在哥大的同学于归,今晚我请他来帮忙当翻译。” “哦我知道--” “你好,我叫于归。”颜殊的话还未来得及说出口于归已经朝他伸出了手。 颜殊怔了怔,然后也伸手跟他握了一下,稍显别扭地说:“我叫颜殊,颜色的颜……” 吴丹妮她爸呵呵笑了两声,问颜殊道:“你刚才想说你知道什么?” “哦……”颜殊迅速朝于归瞟了一眼:“我是说我知道丹妮在哥大。” “你这孩子,”吴丹妮爸爸笑着拍了拍颜殊的肩膀:“这事你又不是今天才知道。” “嗯,刚才下意识就……”颜殊不好意思地笑笑。 于归能感觉到颜殊一直在用余光偷偷打量着自己,心下有几分怪异,就又往后退了几步站着,显示出自己不愿探听他们谈话的意思。 吴丹妮她爸应该是对他的这种做法很满意,倒是颜殊在几分钟之后就有些沉不住气地扭头看着于归说道:“于归,你别一直站着啊,过来坐吧。” “不用,我站着就行。”于归客气地回绝。 吴丹妮她爸这时也拍了下颜殊道:“小于年轻,身子骨结实着呢,不用担心。咱们继续说事,有需要再叫他过来。” 颜殊见于归和吴丹妮老爸都这么说也不好再坚持什么,只是在接下来的时间里他时不时就会往于归这边看上一眼。 其实有颜殊在,于归这个翻译的存在意义已经没有多大了,不过既然吴丹妮她爸没有提出让他走,那他宁可多待一个小时是一个小时,那可都是钱。 后来吴丹妮她爸又跟几个外国人新开了几把德州,颜殊可算逮到了机会让于归坐回来翻译,自己则站在一旁观战。 就这么着,吴丹妮老爸一直玩儿到了晚上两点多,大概因为他赢的比输的多所以精神头特别好。 于归自然是全程陪同,而颜殊竟也一直没走,哪怕期间他吴叔叔说了好几遍让他有事就去忙颜殊都说自己没什么事,始终盯着看,他自己却不下场玩。 到了凌晨两点四十分,吴丹妮她爸似乎终于觉得累了,连打了好几个哈欠说:“不玩了,该回去了,小于我把钱给你、你就赶快回家吧。” “嗯。”于归看着吴丹妮她爸从钱包里面数出八百美元,拿过来装好,心里着实踏实。 “吴叔叔,那我先回去了。”已经没他什么事了,于归便告辞道。 吴丹妮她爸冲他笑笑点了点头:“今天辛苦你了,快走吧。” 于归不再逗留,转身往地铁站走去,心里却在想颜殊应该不会跟上来吧-- “于归!等一下!” 果然……于归叹了口气,预感要不要这么准。 刚才颜殊对他那么友善,这会儿要是再对人家视而不见就有些说不过去了。于归于是停下了脚步,转过身就看到颜殊正朝他跑过来,表情还挺着急的,像是怕于归会不等他。 “有什么事吗?”于归等着他跑到跟前了才问。 “没、没什么特别的事……”颜殊略显局促地看着于归,摸头笑笑说:“我只是想跟你说现在时间太晚了,坐地铁不□□全。你家住哪儿?要不我送你回去吧,我开车。” 于归没想到颜殊竟会专门提出要送自己回家,在他看来他们两个人的关系应该还没发展到这种程度。 “多谢,不过不用了。我坐地铁的时间经常很晚,没什么不安全。”于归说。 “还是让我送你吧……都这个时间了,路上不堵车,开车绝对比地铁快,你也能早点回去。” “真的不用。”于归再次拒绝后发现颜殊的表情有些尴尬,便又把语气放缓了一些说:“谢谢你,但是我不喜欢给人添麻烦。” “不麻烦--”颜殊后面说的几个字被一阵巨大的轰隆声盖了过去,原来他们这时就站在地铁站上方,于归一听便也顾不上跟他多说,大声道:“车来了、我得走了!你快回去吧!以后有机会再说!” “诶于归你先别走我还没--”颜殊说着话就看到于归站在地铁口冲他挥了下手然后人就跑下去了,他有心想追却找不到一个合适的理由,只好呆呆站在原地。 等到轰隆隆的声音再次响起,颜殊知道于归已经坐上车走了,不禁默默地低头叹了口气。 “我还没有你的联系方式呢……” ※ 第二天,周日。 于归在这一天里要做三个家教,上午一个,下午两个。其中下午的最后一家就在哥大socialwork(ssw)楼附近,所以他一般习惯在结束后就直接去ssw里的图书馆自习,待到晚上十点左右再回家。 今天也不例外。 于归下了课直接过来是七点刚过,他照常往平时最喜欢的那个角落走,结果等到了跟前就发现自己常坐的那个位置已经被人占了,还是那个半生不熟的人。 颜殊…… 于归都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生命中有些人要么干脆不出现,要么一出现就停不下来,实在是个令人费解的现象。 大概是感受到了于归的视线,颜殊这时把头抬了起来,看见于归后眼神明显一亮。 还好因为是在图书馆里他才没有张口叫出声,于归就对他客气地笑了笑,没再往前走,而是就坐在了跟颜殊隔着一张桌子的地方,把书都掏出来做出一副要专心学术的样子。 见状,颜殊很有眼色地没有上来找他搭讪,而于归则在思考等下该怎么走才能不被他发现。 根据昨天的经验,于归觉得想要靠拖时间这一条的话是绝对行不通的。那还有什么方法? 于归眼睛盯着书边看边想,忽然胃部传来一阵抽痛。 他不由用手抵在了胃那里轻轻按着,本以为过一会儿就能好,但没想到胃部的抽痛却越来越严重起来,于归的额头上渐渐开始冒出冷汗,脸色也越来越难看,嘴唇上一点血色都没有。 于归的胃一直都不太好,不规律的作息加上遇上活儿就顾不得吃饭的习惯让他经常饥一顿饱一顿的,长期下来胃就被作得有些脆弱。 今天他也是在中午给人上完课后因为地铁延误的关系赶到第二家楼下时已经来不及吃饭了,他就干脆没吃,下午那会儿有一阵特别饿,可是他硬撑着让自己饿过了劲儿,结果直到刚刚下课他都没什么吃饭的*,就直接来图书馆了。 早知道应该先买点什么东西来垫垫,也省得这会儿这么难受。 于归现在想后悔已经迟了。 “……于归,你没事吧?”肩上突然多了一只手,于归听见颜殊紧张的声音就轻轻摇了下头。 他刚才已经撑不住趴在了桌子上,现在疼得不想说话,只能用拳头死死地抵在胃那里才觉得稍微好过一点。 “喂,于归……”旁边颜殊看他这样显然很是担心,他用力捏了捏他的肩膀,然后松开,于归感觉到他走远了,但是没过一会儿就返了回来。 “于归,你喝点热水吧。”颜殊半蹲在于归身边,声音里满是担忧:“是不是胃不舒服?你下午吃饭了吗?” 于归点了下头,又摇了摇头,颜殊居然看懂了。 他看于归现在这幅有气无力的样子估计也拿不住杯子,就拉了张凳子坐到旁边,将于归扶了起来,然后把一次性的水杯贴近他唇边喂他喝水。 于归心里别提有多尴尬了…… 他现在几乎是被颜殊半圈在怀里,俩人又是这样的一种举动,要是被别人看到还不定会怎么想。 但是偏偏他现在使不上什么力气,而且胃里也的确难受,被颜殊喂了两口温水后就觉得稍微好了些,所以他也不好把人推开,只能又保持着这个姿势多喝了几口。 “怎么样?还疼得厉害吗?”眼见大半杯水下去了,颜殊将杯子放到桌上,目光却一转不转地盯着于归问。 于归看见他担心的眼神,心里微动,不由将目光移开了些道:“好点了。” 颜殊松了口气:“那就好。这样,你在这里等我,我去给你买点吃的很快就回来。”说完他就站起了身要走。 “哎不用!”于归忙去拉他,结果他的手都抓住颜殊的衣角了,却因为力气不够又让那一角给滑了出去。 颜殊站在他够不到的地方回头冲他比划了一个“ok”的手势,然后就快步走出了图书馆,于归看着也是无奈,要不是他现在胃还没缓过来他肯定已经追上去了。 真是风水轮流转啊。 于归想,终于他也有被颜殊撂在身后的经历了。 Chapter 004 颜殊这一趟出去来回只用了不到二十分钟,他走进来的时候还有些喘,鼻尖覆盖了一层薄汗,衬衣的扣子都解到了第三颗,显然是跑得有些热。 于归这会儿还在桌上趴着,颜殊走到他身边拍了拍他,小声说:“出去吧,我把吃的放在休息室了。” 于归直起身点了点头,脸色依然苍白,用胳膊撑着桌子往起站时第一下愣是没站起来,到第二下才成功。 “你小心……”颜殊下意识伸手去扶他,但却被于归给挡掉了,他摆摆手说:“没关系,不用扶。” “哦好……”颜殊有些尴尬地收回手,跟在于归的斜后方和他一起从阅览室走到休息室里。 “就是那张。”于归在颜殊给他指之前就看到了有张空桌子上面放着一个外卖袋,过去后打开一看发现竟是哥大小馆的中餐。 “你怎么跑了那么远?”于归有些惊讶。 哥大小馆离ssw楼有十条街的距离,平常光走过去就得花七、八分钟,可想而知刚才颜殊是以什么速度跑过去的了。 颜殊这时已经把袋子里面的东西都拿了出来摆在桌上,抬头对于归笑着说:“这附近我还不太熟悉,只知道这一家的中餐做得不错,所以直奔那儿去了。你快来吃吧,我怕放凉了。” 于归低头一看,一荤一素外加一个汤,都是偏清淡的口味,倒是齐全。 “你也没吃晚饭?”他问颜殊。 “我吃过了,这些都是给你买的。” “这么多,你确定我吃得了?”于归坐了下来,看着这三样儿有些发愁。美国这边的餐厅量给的很足,通常他们去吃的话一个人要一个菜也就够了。 不过颜殊并不觉得自己买多了,仍笑着说:“吃不了没关系,别不够了就行。你先喝点汤吧,让胃缓一缓再吃其它东西。” 于归见他说得一脸理所当然一时竟不知该怎么接了,犹豫片刻才低头照做。 说句实话,于归现在整个人都感觉非常怪异。 他极少和刚见过几次面的人有这样亲近的互动。颜殊对他的关心让他很不习惯,甚至有些心慌。 “味道怎么样?”颜殊这时看于归舀了一勺汤放进嘴里便有些急切地问道。“我不太清楚你的口味,只是觉得胃疼的话吃这些可能会舒服些,你觉得呢?” 于归冲他点头嗯了一声,颜殊一下子就笑了起来,嘴角向上扬着,嘴唇却往中间微收,有些腼腆,像是个受到老师表扬的孩子。 于归不由得多看了他两眼。 “对了,吃完我送你回家吧,你身体不舒服就别继续在外面耗着了,早点回去休息。”颜殊等了一会儿又道。 “不用。”于归想都没想就拒绝了。现在胃那里稍微好受了些,他说话的底气也比刚才要足,颜殊听了表情就又有些怔怔的。 于归抬起头看见他这幅模样先是一愣,随即说道:“你别介意,我不是针对你,只是习惯了。” “习惯可以改啊……”颜殊小声嘀咕了一句,于归听见了却没有答话。 又过了一阵,于归吃得差不多了,看菜还剩了不少就对颜殊说:“这些我干脆打包带回去吧。一共多少钱?我把钱给你。” 颜殊一听他这话先是跟没反应过来一样地“啊”了一声,旋即连连摇头:“不用、不用、不用!你不用给我钱!就当是我请你的好了!” “那不行,没有这个道理。”于归边说边掏出钱来,态度不容拒绝,颜殊看起来相当无奈。 “于归,你真得不用给我,这些钱对我来说不算--”颜殊的话音到这里戛然而止,盯着于归脸瞬间就红了,表情说不出的尴尬。 于归知道他肯定是想到自己昨天打工的事情了。就像他现在知道颜殊不是个官二代就是富二代一样,颜殊肯定也猜到他家庭条件一般。 刚才颜殊的本意是为了于归着想,却不料一不小心说出显示他家境较好的话来,生怕伤了于归的自尊心这才骤然止住。 不过,虽然于归的自尊心的确很强,但像这种程度的话还不会对他造成什么影响。 看颜殊还一脸沮丧地站在那儿,于归便主动对他说道:“这不是钱多钱少的问题,只是我个人不喜欢随便占别人便宜。你快把钱收下吧,不然以后我再见到你只能躲着走了。” “啊?那可不行!”颜殊脱口而出,手一下子伸了过来从于归这里把钱给抽走了,于归微微一愣,紧接着不由轻轻笑了一下。 “你这人怎么这么逗,像小孩儿一样。”于归打趣地说。 颜殊略显窘迫,用左手轻轻挠着耳朵根:“抱歉,我不太会说话……” “这有什么好道歉的,”于归无所谓地耸了耸肩,“逗一点多好,别人开心自己也开心。” “哦……”颜殊大概是没想好该怎么回应于归的这句话,憋了半天才憋出俩字:“谢谢……” “别这么说,应该我谢谢你,今天真是多亏有你。”于归说着站了起来,把需要打包的盒子都重新装回到刚才那个袋子里面去。 “你现在胃还疼吗?”颜殊等脸上的温度退下去了些才问。 于归点点头:“已经好多了。我决定听你的,现在就回家休息。” “那我--”颜殊说着就看到于归一道淡淡的目光飘了过来,便改口道:“那我送你去地铁站吧。” “真没这个必要……”于归差点就想说兄弟咱真没熟到这个地步……然而他忍住了。 颜殊这会儿则像是没听到于归刚才那句话一样,走到门口说:“你稍等我一会儿,我去把我们俩的书包拿出来,你提着吃的就别进去了。” “诶……” 于归望着颜殊那有些雀跃的背影,想阻拦的话最终也没能说出口。 有一种莫名其妙就“被好友”了的感觉、 从第一次见面到现在不过三天,发展到这个程度也算是打破他人际交往的记录了。 于归默默叹了一声,心里那种想要跟颜殊保持距离的警示依然存在,他不得不提醒自己不要因为对方一些善意的举动就轻易放松警惕。 危险的并不是颜殊这个人,而是要跟他接近的这件事。于归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就是有这样一种极强的预感。 “于归,我们走吧。” 在他发呆期间颜殊已经背着他们两人的书包走了出来,于归伸手去拿自己的,颜殊却往旁边闪了一步有些顽皮地笑道:“先走吧,到地铁站再给你。” “……拜托,你是把我当姑娘来对待吗?” “我没有!我只是……”颜殊急忙辩解,但是“只是”后面的话他却半天没说出来,没一会儿脸就又红了,弄得于归都不好意思起来。 “那……你先拿着吧,等下再给我,多谢了……”于归妥协地说。 颜殊终于鼓起腮帮子迅速笑了一下,点点头:“好的!” “……走吧。” 于归说完就先往外面走了,颜殊跟在他后头,大概也察觉出现在两人之间的气氛有些尴尬,所以他一路上都没怎么说话,于归也一直沉默着,直到走到地铁口跟前时他才长舒了一口气。 “书包给我吧。”于归转过身,朝颜殊伸出手道。 颜殊这下再找不出拒绝的理由,只能乖乖地把书包递给于归:“那你路上注意安全,回去好好休息。” 于归的心情有些许微妙,想笑又笑不出来地说:“我知道了,先走了,回头见。” “嗯……回见。”颜殊眼睁睁看着于归走了下去,心里头总觉得忘了点什么事可这当口就是想不起来。 “啊!糟了……” 几分钟后颜殊忽然想了起来。 “我又没有问他要联系方式!” 难得这回于归不是急匆匆地走掉的,可是他竟然把这件事给忘了。 “不过,应该还会再见到吧……”颜殊站在原地喃喃自语道。 然而同一时间于归站在站台边上心里想的却是:最好不要再见到了。 若是还照这个节奏继续发展下去,会出什么事真不好说。 ※ “喂喂于归!等下跟哥们儿去蹭堂课呗!”这天于归正在butler图书馆里自习,旁边的麦启贤忽然把身体探了过来说道。 “什么课?”于归看了他一眼问。 “《风险管理的数量化基础》,商学院的!”麦启贤很是兴奋地说。 于归有些奇怪:“你什么时候开始对风控感兴趣了?我上学期喊你去选修这门课的时候你不果断拒绝了吗?” “上学期是上学期,这学期是这学期!那怎么能混为一谈!”麦启贤扬了扬眉毛,于归看他这得瑟样儿就直接毫不留情地揭穿了他:“说吧,你是不是盯上商科的什么人了。” “知我者,于归也。”麦启贤说完哈哈地笑,胳膊搭在了于归肩上道:“我实话跟你说了吧,哥们儿这次是冲着这门课的教授去的。” 于归瞬间皱起了眉:“教授?你又作什么死呢。不知道学校有规定严禁师生恋的吗,被查出来你们两个人都得毁。” “你看你说哪儿去了!又想歪了是不是!”麦启贤说着故意把于归肩头使劲往下一压,然而于归对他早有提防,趁他发力的瞬间使劲抬了下肩膀,麦启贤差点没扭到筋,隔了一会儿才讪讪地说:“我这回的目的特别纯洁,真得只是被人家教授的人格魅力给吸引去的。” “哦?”于归并不怎么相信他的话。 “再说了!我又不正式选课!那样没有直接的师生关系是不算在学校禁止范围内的!” “哦。”于归依旧淡淡地。 见状麦启贤只好摆出一副正经的表情,沉声道:“于归同学,我要郑重地告诉你,我以上所说的全部是实话。听我认识的同学说,这次这位新来的教授讲课特别赞,而且履历也超牛!据可靠消息称,他十六岁就从中科大少年班毕业,然后就去了哈佛,在七年里面先后读完一个经济学博士、一个应用物理博士和一个电脑工程硕士,今年刚刚毕业,年仅二十三岁!你说是不是牛逼到爆了?!” 麦启贤激动地一口气说了好长一段,然而说完后却发现于归并没有他预想中的反应,不由十分气馁。 “喂于归,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啊?!” Chapter 005 “喂于归,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啊?!”麦启贤气馁地问。 “我在听。”于归说着将手中的书又翻过去一页,说道:“是挺厉害。不过这种履历在常春藤里面也不算特别少见,你至于这么激动?是不是还有别的原因?” “你这个小朋友说话能不能别总这么犀利啊!”麦启贤的眼神一亮,又往于归身边凑了凑压低声音说:“我跟你说,最关键的一点是,听说这位教授不是一般的帅!啧啧啧,你说说像这样颜值高的小鲜肉,我能不感兴趣嘛!” 于归对他的这个回答虽然无奈却也是见怪不怪了,摇了摇头道:“那你去蹭吧,我就不陪你了。” “为什么?!你难道不想看看他长啥样儿吗?” “没特别的想法。”于归说着拿起手机看了眼日期,“而且我最近太忙了,没时间去蹭课。” “你作业不都写完了吗,还忙什么?!” “快期中了,准备复习。还有这周五不是有个招聘会吗,我想去看看,还要准备简历。”于归伸了个懒腰道。 “于归你……”麦启贤的表情忽然变得深沉起来,这回他脸上的正经和刚才装出来的明显不同。“你真得不打算申请研究生院或是博士了吗?” “嗯,研究生花费太高,博士周期太长,无论哪个对我来说都不合适。”于归的表情淡淡的,像是在说一件和自己没什么关系的事情。 麦启贤眉心紧蹙,趴在桌上盯着于归,满脸都写着欲言又止。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于归见他如此就替他把话说了出来:“不用为我觉得可惜,路是我自己选的,我不会后悔。” “再说了,”他停了停又道:“直接工作也没什么不好,很多人都是这样,我也不特殊。” “但是你成绩那么好,要是申博的话绝对没问题……” 于归笑了笑:“麦子,如果将来有机会我会再申请的,不过现在还不是时候。” 麦启贤听着他的话就知道自己再劝也没用了,于归一向主意都拿得特别正,但凡决定了的事便不会轻易更改。 叹了口气,麦启贤用袖子当抹布又在桌子上蹭了两个来回,坐直道:“那我真自己去蹭课了?” “你去吧,我等你下课一起吃饭。” “好,到时候联系!”麦启贤说完又看了于归两眼才背着书包走了。 而于归等他离开后,就把自己电脑里那份还没有修改好的简历打开,盯着这个word界面发起呆来。 其实他又何尝不知道本科生求职可能遭遇的困境,但是现在他若想继续念书的话实在不现实。 研究生就不说了,一年将近五万美元的开销,还没有奖学金,这他根本负担不起。而博士虽然有奖学金也可以拿工资,但毕竟不多,一上就是五年,于归怕这当中要是奶奶身体出现什么状况他都拿不出足够的钱来支付这边昂贵的医药费。 所以,综合各方面的考虑,于归决定他还是先工作挣钱,等以后条件允许了再回学校修一个学位也不迟。 只是不知道他的第一份工作能找个什么样的,起薪又能拿多少。 于归一想到这些事,心里就觉得沉甸甸的了。 ※ 去参加招聘会那天,于归换了一套正装,西装革履地,胡子也特意刮干净了,看上去十分精神。 第一印象很重要,这是他在出门前奶奶反复叮嘱他的。 不过于归好歹也面试过几次了,实习也做过两个,如今便不是特别紧张。只不过因为这一回是冲着正式工作去的,所以心里多少有些忐忑。 一个下午下来,于归几乎把他感兴趣的公司都投了,和各家公司负责招聘的代表人员也都聊得不错,只有个别几个招聘代表对于于归只是本科学历这件事委婉地表达了惋惜之情。 对此于归也没什么好抱怨的,他就把希望放在了其它几家身上,简历对方已经收下了,接下来他就等着看能不能收到面试通知。 “诶--抱歉!”于归刚才一直低着头想事情,边想边往洗手间走,结果在要进门时一不留神竟撞到了一个人身上,他赶紧道歉,可抬起头时就傻眼了。 “于归!”颜殊眼中的惊喜不加掩饰,直接把于归拉离了洗手间门口然后看了眼他的穿着道:“你是来参加招聘会吗?” “刚才,是的……” “那现在呢?要走了吗?”颜殊好奇地问。 于归看看他,特别无奈地说了一句:“现在我想去厕所……” “……” “……” 两个人面面相觑,几秒钟过去了,颜殊突然往旁边迈了一步,低头红了脸说:“抱歉、你快去吧……” “……哦。”于归有一瞬间特别想笑,强忍着说道:“其实也不是很急。” 颜殊愣了愣:“那要不我们先一起去吃饭吧?” “……”见于归一脸无语地望着他,颜殊又默默地加上一句:“餐厅里也有洗手间……” “噗--”这下子于归实在绷不住了,捂着肚子使劲笑了起来,弄得进进出出洗手间的人都朝他们看。 颜殊还一副不知所措的模样站在那儿,于归一看他就禁不住笑得更厉害了。最后还是颜殊实在看不下去,弯身把已经笑蹲在地上的于归给拉了起来,温声温气地说:“别笑了,你这样肚子会疼的。” “我也不想,是你太逗了……”于归背靠着墙、一手按着肚子、另一只手则搭在颜殊肩上喘着气,慢慢让自己的情绪平稳下来,而等他终于不笑了的时候才意识到自己现在跟颜殊之间的距离很近。 于归有些尴尬,不动声色地把颜殊推远了一点然后将手收回。 “你刚才是说要一起吃饭吗?”于归将话题拉了回来问。 颜殊此刻还在纠结刚才于归推开自己的那个动作,听见这个问题后反应了一下才很快地点了点头说:“嗯,既然碰见了,又正好是饭点儿。” “行,那你等我先去完洗手间出来咱就走。”于归这次答应得很痛快。 其实他心里也是没辙了,越不想见就见得次数越多,也不知是不是该说他跟颜殊太有缘了,居然一碰一个准儿。 既然是这种情况,于归想那索性就不要刻意躲着了,大大方方地相处说不定反倒没这么多事。 况且颜殊这人很逗,有点天然呆的属性,跟他在一块儿还挺开心的,于归并不排斥这种感觉。 唯一让他有所顾虑的就是颜殊对他所表现出来的那种超出寻常熟人间的关心。 但是,应该不至于这么巧吧。 那么大的校园,他随便碰上的一个男人就刚好是个弯的?而这个男人还偏偏就看上他了?这得是多小的概率…… 说不定人家颜殊只是觉得他比较合眼缘,想交个朋友,是他想得太多。 于归这样自我开解道,可是心底却始终有一抹挥之不去的不安。 到底,在担心什么? ※ 于归从洗手间出来时就看见颜殊笔直地站在门对面的墙边,挺胸抬头,不偏不靠,一副好好学生的模样。 “走吧。”于归有些好笑地朝他走过去说,颜殊顺从地点点头,不过又回头看了眼招聘会的会场才跟上了于归的脚步。 “于归,”颜殊走在旁边像是想找点话题,问道:“你今天来是找实习还是找正式工作?” “正式工作。”于归说完才想起来自己还不知道颜殊是哪一级的,看上去颜殊要比他大一两岁,那应该已经读研了。再联想一下上次被颜殊叫住问路的事,于归猜测他大概是九月份刚入学的研究生。 这么一想于归便随口问了句:“你是来找实习吗?第一学期就开始了?” “呃,不是。”颜殊顿了顿,又道:“我只是来看看。” “哦。”于归点了下头没再说什么,美国这边的研究生教育大多以就业为导向,项目时间短且上课时间灵活,就是为了方便学生边工作边学习,所以像颜殊这样刚开学就开始关注招聘信息的人并不少见。 不过虽然于归没的说了颜殊却还有话想问:“那你主要是投哪方面的工作?有哪些公司方便说吗?” “嗯?”于归扭头看了他一眼,心下略感奇怪,但还是说道:“没什么不方便。我学的是应用数学,工作主要就找跟数量化或数据分析相关的,公司的话比较倾向于金融行业,像银行、投行、或基金这一类,你也知道,这一行工资的平均水平比较高。” 于归在颜殊面前完全不避讳自己想寻找高薪职位的想法。颜殊都知道他为了赚钱去给人当翻译、做家教打工的事情,在这一点上没什么好隐瞒的。 不过,于归还是不清楚颜殊问这事是出于什么原因。虽说这算不上什么机密或*,但一般在不太熟悉的人之间大家基本上不会问,以免被怀疑成是有心刺探,也算是约定俗成的一种习惯了。 于归倒不觉得颜殊是想探问出什么来,而且说实话他也不怕被探问。工作都摆在那里谁有本事谁上,大家公平竞争,没什么好藏着掖着的。 “其实我这么问你是因为我刚在里面看到了国商行纽约分行的招聘台,刚巧我认识里面一个人,听他说过他们现在比较缺做数据的人才,所以如果你想进那里的话我可以帮忙推荐。”这时不等于归开口问,颜殊自己就先解释道。 听了他的话于归也没觉得太惊讶,毕竟纽约的华人圈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谁还没个同学或是师兄、师姐什么的,相互推荐一下很正常。 但于归这会儿仍是不愿欠颜殊太多人情,本能地摇头拒绝道:“这就不用了,国商行的我刚才已经试过去投简历,但他们说现阶段不招本科生,你就不用麻烦了。” “那是你直接去投他们肯定这么说,但要是有内推就不一样了。”颜殊自信地笑了笑,看于归还想拒绝又赶忙加了一句:“你放心吧,我去说顶多也就是能帮你争取到一次面试机会,至于之后能不能被录用还要看你自己,所以你不用觉得我帮了多大的忙,只是说句话而已。” “这……”于归有些犹豫了,如果真能拿到面试机会,进国商行的确是个很好的选择。 像是看出了于归内心的想法,颜殊停住脚步回头冲他开心地笑道:“别多想,就这么说定了,你安心等我的消息!” 于归此时心里也有了决定,他不想因为一时抹不开面儿就放弃这么难得一个机会,于是说道:“那也好,多谢你了。” “不用客气!”颜殊扬起了嘴角,下一秒他总算鼓起勇气,把在心里憋了许久的那句话问了出来:“对了于归,为了以后联系方便,可以告诉我你的手机号吗?” Chapter 006 因为心里已经接受了会随时和颜殊偶遇的设定,所以当这周天于归做完家教、照常来到ssw的图书馆里、又在和上回同样的位置看到颜殊时,他一点都没感觉到惊讶。 没错,真得是一点都不惊讶。 “于归!”颜殊从于归刚一进门就注意到了他,眼神兴奋中还掺着一抹笃定,像是猜到今天肯定会在这里看到他一样。 于归现在也不好意思再特意跟颜殊隔一张桌子坐,就走了过去坐在他对面道:“你周天晚上也不出去活动活动?耗在图书馆里干什么。” “你不也是一样。”颜殊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他刚才在于归走近时特意把自己的凳子往里收了下以方便于归走到自己旁边,然而于归却直接越过了他坐到对面去了,这让他不禁有些小失落。 而于归在听到颜殊的话后就轻轻牵了牵嘴角说:“我是没有出去活动的条件,来图书馆最省事也最经济,你跟我又不一样。” “没什么不一样的……”颜殊的脸稍有些泛红,像是有几分腼腆地说:“我就是、就是喜欢来图书馆。” 于归望着他脸上的迷之红晕不禁好笑地说:“你脸红什么,知道的你是在说喜欢图书馆,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喜欢上这里什么人了。” 于归这句本是无心的玩笑话,说出来只是为了活跃气氛,可是没想到在他说完之后却发现颜殊两颊上的颜色愈发深了。 呃……该不会真被他给说中了吧? 于归自觉失言,他并没有窥探他人心事的习惯和兴趣,当即就对颜殊含着歉意道:“不好意思,我刚才玩笑开得有些过,你别介意。” “啊……?”颜殊还没从刚才那个问题中缓过劲来就又被于归这忽然的道歉给弄得更懵了,满脸都写着‘我怎么有点跟不上你的节奏?’ 而他的这种表情让于归看得也是一愣,如果他俩现在能互相看到对方心思的话就会发现,觉得自己跟不上对方节奏的并非只有一个人。 “我们还是跳过这个话题吧。”在这种状况下于归明智地提出了一个解决方案。 颜殊深表赞同,用力地点了点头。 “那你继续看书,我复习。”于归这时把自己的课件和笔记本拿了出来说道。 颜殊稍有些好奇地往他课件上瞄了一眼,见第一张标题页上面写着“数量金融:建模与运算”,眼中不由流露出很感兴趣的神情。 “你要考试了?”他问于归。 “嗯,下周二。”于归下意识地用手指按揉着眉心道:“这门课还没学得很明白,得抓紧了。” “你哪里不明白?这门课我刚好学过,你有不清楚的地方说出来也许我还能知道一些,帮你理理思路。”颜殊很快地说。 于归不由抬头看向他:“你也学这个?” “以前学的,不知道现在还记得多少。”颜殊摸了摸耳朵,接着他就站起身顺理成章地走到于归身边坐下,看上去是十分真诚地要替人答疑解惑的样子。 于归没想到颜殊会这么主动,连推辞的话都来不及说。 不过他这时侯转念一想,颜殊好歹也是个研究生,知识储备肯定要强过自己,能跟他讨论问题应该会很有帮助,于是也就不再拒绝了。 在于归整理思路的空当,颜殊已经拿起他的课件粗略地过了一遍,看完后微微蹙眉若有所思地说:“如果这个教授的每一节课都跟这份讲义是一个讲授风格的话,那就难怪你会有不明白的地方了。不止是你,我怀疑你们班上恐怕没几人个能彻底搞懂。” “为什么这么说?”颜殊说得非常确信,于归不免有些诧异。 负责这门课的教授是一位在华尔街很有声望的顾问级人物,他自己运用数量化建模的方法处理过各种大大小小金额的交易,他的方法甚至已经自成一套体系,在业界颇具名气。不过,这个人虽然在实际操作中非常厉害,但他在讲课方面就不是很擅长了,上他的课经常让人有种如坠云里雾里的感觉。 然而尽管如此,因为他的声望在那儿摆着,所以即使明知会听不懂还是有不少人来选他这门课,一方面希望自己能忽然领悟到某些精华的思想,另一方面也是想同教授本人搞好关系。若是有机会拿到他的推荐信,将来想进华尔街那些大公司难度就大大地降低了。 于归就是同时抱着这两个目的去选课的。 “你们的这位教授,应该属于实战经验很丰富,但在教学方面却没有过太深研究的类型。” 颜殊在拿着讲义时表情就莫名变得认真起来,于归看着他的样子等了片刻才肯定地说:“他实战很厉害,之前在大摩、花旗、瑞银都待过,现在在高盛。不过这门课的话,这学期才是他第二次开。” 颜殊听后露出个果然如此的表情:“怪不得,纯有实战经验的人来讲课就容易犯类似的错误,有很多基础概念他会想当然地简略一提,有的甚至不提,这种方式对于研究生或博士生来说也许可行,但对本科生而言就比较难理解了。对于你们来说,现在把最基本的概念和思维方式掌握扎实才是最重要的,不然以后再学得深一些时就会感到力不从心。” 于归听他说得头头是道,明明觉得很有道理却又忍不住想笑:“你怎么画风突然变了?” “画风?”颜殊先是一怔,紧接着脸上就出现了于归所熟悉的那种局促中又带着点小紧张的神情说:“我没变啊,一直是这样……” “嗯,现在又变回去了。”于归打趣他道。 颜殊面色泛红,头低了下去才说:“我们、我们来看课件吧……你哪里不清楚?” 于归看他的样子也不忍心继续逗他,就收敛了玩笑的神色开始认真地看起课件来,把不懂的地方标明然后再问颜殊。 其实于归已经算学得很好的了,不懂的地方并不多,但是他发现有些问题在颜殊给他讲了之后他反倒对另外一些概念有了更深刻的理解,很有触类旁通的意思。 而且原本于归并没有想过颜殊有多厉害,可等他一开始讲解就见了真章,那水平绝对不低。 闹不好颜殊其实是个博士,之前以为他是研究生还低估人家的学历了,于归默默想道。 “于归,还有其它问题吗?”颜殊的效率很高,一会儿工夫于归要问的内容都被他讲完了。 “暂时没有了。”于归还在盯着课件回味,脑海中的知识得以融会贯通的感觉着实不错,就好像练武之人的任督二脉突然被打通了一样。 听见于归暂时没有问题要问,颜殊刚才在讲解时的那种神采奕奕的神情又有些淡了下去,看起来好像很想再说点什么。 于归想起之前见面的几次每当颜殊露出这种表情时都会被他强行终止话题,心里多少有些过意不去,于是难得开口说了一句:“你想说什么就直说吧,不用憋着。” “诶?”颜殊的目光瞬间亮了好几瓦,右手两根手指头下意识地摸着耳朵根,有些开心地道:“我是想跟你说,以后你要是还有这方面的问题也可以随时打电话问我,或是如果我们都在学校也可以一起来图书馆。”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于归在听到颜殊说那句“一起来图书馆”的时候感觉就像是被他邀请约会了一样。 是他太敏感了么。 还是说颜殊,真得是…… “颜殊,”心里纠结着这件事,于归的语气不自觉就沉了下去,这一声叫得连他自己听了都感觉过于严肃。 颜殊显然也有点不明所以,定定地盯着他动了动嘴唇,却没敢出声。 意识到自己的语气问题后于归赶紧进行了修正,再开口时已恢复了正常的、友好的声音:“其实也没什么,刚才本来有话想对你说,结果突然就忘了。” “于归,你想跟我说是很正式的事吗?”颜殊似乎没那么容易被糊弄过去,仍然盯着于归问:“和什么有关?” “我现在真想不起来了,不过不是什么正事,回头我想起来再告诉你。”于归接着就将话题岔开说自己要继续复习,颜殊见状便不再打扰他,静静地坐在一旁看书。 这个时候要是有人看到他们两个一定会觉得他们之间那种平和安定的气氛非常和谐。 然而这样的和谐,恐怕只存在于表面罢了。 ※ 接下来这周二的上午,于归考完了那门数量金融的课之后整个人都感觉轻松不少,心情也变得很好。 在这样的条件下,当麦启贤又提出想让于归陪他去蹭课时于归就答应了,总不好一直让好友失望。 上课的地方还是在商学院里面,uris三楼,麦启贤拖着于归一路快走,硬是在距离上课还有十五分钟的时候就抵达了教室。 “着什么急,”于归坐下后看着旁边气喘吁吁的人忍不住道:“这教室还空着呢,又不怕占不到座位。” “你不懂!”麦启贤胳膊肘搭在他的肩头喘着粗气:“上这门课的人里绝大部分上一节还有课,所以等他们下课赶过来还需要一段时间,咱就是要捡这个时间差。不信你看着,再晚个一两分钟那就是人满为患了!” 于归听他说完不置可否地笑笑,结果没承想刚过了一分钟不到教室门口就涌进来一大拨学生,再一眨眼的工夫整间教室就已经坐满了。 “怎么样?哥们儿没骗你吧?”麦启贤看到这情景不由得意地搂着于归笑道。 “看来真挺受欢迎的。”于归点了点头说。 麦启贤听了一哂:“那可不!之前叫你来你还不来!我告诉你啊,今儿这一节课上完就叫你小子悔得肠子发青!” “先等听完一节课再说--”于归那最后一个“吧”字还未出口嘴却忽然被麦启贤用手给死死捂住了,他还没整明白是怎么回事,不禁有些郁闷地瞪向麦启贤。 然而麦启贤此时已经完全顾不上跟于归说话了,双眼直勾勾地盯着自己斜前方的一个人,眼珠子瞪得浑圆,嘴也张得老大还不停念叨着:“卧槽……卧槽……卧槽!!!” 于归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只看到了一个留着半长深棕色马尾的男生背影,但他并不认识。 “你这是怎么了,见鬼了?”于归终于把麦启贤的手从自己嘴上拽了下来颇为无奈地问。 而麦启贤在又对着那个背影盯了十来秒后才转过头来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于归说:“差不多……你知道我看见谁了吗!” 于归摇摇头,不过就在他准备问是谁的时候脑海里却忽然想起不久前麦启贤跟他说的那件事。 “喂,那该不会是……”于归心下愕然,想着该不会这么巧吧。 可是麦启贤接下来的回答却肯定了他的猜想。 “没错,就是上回跟老子睡了又玩儿雁过无痕的混蛋!老子找他好久了!”麦启贤眼中充满杀气地说道。 Chapter 007 大约在半个多月前的某天,麦启贤忽然兴冲冲地跑来找于归说他这两天勾搭上了一个男生,特别对他的胃口,对方也很主动,刚聊没几次就约了周末“见面”。 当然,见面之后要干什么大家都心知肚明。 于归当时听麦启贤说这事时觉得挺不靠谱,然而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不靠谱了。于归在大一、大二的时候还会对他进行规劝,后来发现自己的话麦启贤根本就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啥用都不顶,索性就不再多说了。 另外,虽说于归自己是个不爱玩儿的,但他也知道现在圈里大概是个什么情况。 本来圈里的事就比较复杂,玩得开的人不在少数,而有了大纽约这样一个国际化的花花世界做背景好多人就愈发肆无忌惮了,说一天换一个也算寻常,一天之内换好几个才真叫厉害。 于归本人并不欣赏这种做法,但他也不至于多事到去干涉他人的生活方式。 同性恋这条路已经足够曲折了,每个人都在尝试用自己的方法走下去,但却没有任何一种方法可以被称得上是“轻松容易”,他能把自己顾好就不错了。 至于麦启贤,于归跟他认识这三年多以来已经对这位死党十分了解,他相信他做不出太出格的事情。 说来或许矛盾,但于归心里头明白,虽然麦启贤看上去总是一副大大咧咧无甚所谓的玩乐样,但其实他一直都是想找一个人认认真真在一起的。只可惜,碰到的大多是抱着玩一玩心态的人,他在努力过几次却都以失败告终之后就不再心怀什么希望了。 至少表面上看起来是这样。 话又说回来,坦白而言,以麦启贤平时约人的频率于归并不能记住几个,绝大多数情况下他都只知道“哦,麦子今晚又要出去浪了”这么一件事情,至于跟谁、去哪儿以及对方的个人信息等等他通通都不知道。 而这一回他之所以会印象较为深刻是因为麦启贤难得在他面前提了超过三次有关于这次要约的人的信息。 大概的情况如下: “……诶诶于归!跟你说啊,哥们儿这两天新认识一汉子,那模样长得真不是一般的好看!都赶上电影明星了!!!” “……于归我跟你讲,我和troy那就是一拍即合!他跟哥们儿一样特别干脆!不事儿!我就喜欢这样儿的!” “……兄弟,有件事我觉得我有必要提前跟你打个招呼,我闹不好这次要来真的了。” “……面基就在今晚了!祝福我今天就能把他给拿下吧!” …… 这大概就是麦启贤在去见他口中那个troy前的一个简略的心路历程。 于归那时听他说这次要来真的了的时候就有些担心,然而还没等他开口多劝两句麦启贤就把他给打断了,说自己怎么说也算是阅人无数,绝不会看走了眼。 听他都这么说了,于归自知自己在这种事上也没什么发言权,只好闭口不再多话,而麦启贤就在当晚怀着一腔热忱兴高采烈地赴约去了。 开始的时候约会进展得应该不错,麦启贤还偷偷给于归发过来一条微信说:“哥们儿这回真赚到了!”后面还缀了俩笑得贱兮兮的表情。 于归看见后也就放了心,没再多想这件事,只等着第二天见到麦启贤时再从他那里听细节。 可他没想到的是,第二天一大早不到七点他就接到了麦启贤的电话,听声音是又气又委屈:“开玩笑呢吧!!!老子一睁眼房间里面已经没人了!联系方式什么都没有,他还把老子好友给拉黑了!!!” “麦子你先冷静下来,想想你们还有别的联系方式吗?”于归先劝他道,然而想了想又觉得有些话虽然不中听却还是得说出来,于是又补充了一句:“或者说,如果对方只是想跟你玩这么一次,那估计真得不希望再被你联系到了。” “怎么可能?!就为了睡一觉他犯得着之前跟哥们儿聊那么多吗?!纯约炮还劈什么情操啊,闲得蛋碎了吧!!!”麦启贤的愤怒一时半会儿之间显然平息不下去。 于归心中无奈,有心想劝却又怕一不小心话说重了更伤好友的心。 但说真的,像这种事在约之前双方就应该很清楚其无需负责、无需认真的性质,和四一九没什么区别。不管之前在软件或是网站上面聊得再好、再投机,那也仅仅是为了接下来的“会面”做准备罢了,并不能代表什么。 除非双方都明确让对方知道了自己想长期发展的意图,否则的话单方面的意愿是做不了数的,仅仅是一厢情愿而已。 这些道理于归明白,麦启贤更明白,有一些甚至还是他跟于归讲的。于归不相信他会是突然忘了这些“潜规则”。 既然如此,那对于麦启贤这回失手所剩下的唯一解释就是:他是真得认真了,甚至比于归之前所预想的还要认真。 只可惜,倘若联系不到人,再认真也是徒劳。 那天过后麦启贤又尝试了各种方法去找这个叫troy的男生,可惜最后都一无所获。 他们两个人是通过最近刚在美国年轻人之间流行起来的一个交友软件认识的,那个软件对注册人的信息完整性要求不高,基本就只是提供一个分享平台而已,剩下的全靠用户自己联系。而如今这位“troy”已经在软件上把麦启贤给拉黑了,可能连账户都注销了也说不定,麦启贤跟人家见面时又没有问到任何相关信息,所以现在这个联络就彻底被人家单方面地切断了。 于归怀疑“troy”根本就是那人随口编的一个名字,因为听麦启贤说他是个台。湾人,那肯定是有中文名的。但是他却将中文名保密,只用英文,估计是和不同的人约会时都会用不同的名字,可谓相当谨慎。 鉴于这样的状况,麦启贤在坚持了一段时间大海捞针般的寻找后终于绝望了,连着消沉了好几天,于归看着他都觉得于心不忍。 好容易这两天麦启贤的精神头好了些,却不承想他们竟然在哥大的课堂上看到了那个凭空消失的人。 真应验了辛弃疾那句话,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不过,眼下他们的状况和这句话中的意境还是有所区别的。 人家那词里头是千回百转、愁肠百结,而当下麦启贤看前面那人的眼神却有种仇人相见分外眼红之感。 饶是于归深知内情并且完全能理解麦启贤的心情,此时也不得不使劲拽着他的衣角让他的屁股不要离开椅子,压低声音说:“你先忍忍,别激动,这还隔着好几排呢你想骂想打都不方便,有什么事咱等下课再说。” 麦启贤依然气不过,但他知道于归说得没错,只好强压着脾气低低哼了一声,锐利的目光却恨不得能在前头那人的后脑勺上钻出个窟窿来。 而就在这个时候,仿佛是感觉到了身后有人在看自己一般,前面那个马尾居然慢慢将头转了过来,他边转眼神还边搜寻着,最后终于在看到麦启贤时锁定了目标,转头的动作也随之停了下来。 “艹……”麦启贤不由暗骂了一声。 而于归这时的心理反应也和麦启贤差不多。因为他看到那个马尾在看清麦启贤之后居然扬起嘴角极为轻蔑地一笑,然后就又若无其事地把头给转回去了,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这应该已经能算作是在挑衅了吧? 于归觉得好气又好笑,忍不住小声问麦启贤:“麦子,你那天晚上是不是对他做了什么丧心病狂的事,怎么人家对你仇恨值这么高?玩消失也就罢了,像刚才那样明明就是在看不起你,你到底怎么招他了?” “我他妈怎么知道啊!”麦启贤压低了声音火气却不小,显然刚才马尾那一笑对他刺激也挺大的。 于归叹了一声,又想到另一种可能:“会不会是因为你那天晚上状态不太好?时间太短了,人家不满意……?” “你放屁!你才时间短!你长不过十分钟!!”麦启贤这下音量稍有些大,幸好他们旁边坐的都是外国人,应该听不懂中文,只是往这边看了两眼也没什么特别的反应。 于归见麦启贤已经处在炸毛边缘了便不再火上浇油,虽说他刚才的确是出于关心的目的才问的,但很明显像“时间长短”这种问题并不适合在这种情况下去问,关系再好都得踩雷。 于归于是稍微等了一会儿,看麦启贤没那么生气了才拍了拍他道:“行了,刚才算我管得太宽,别介意。” 麦启贤瞄他一眼,低头泄了气闷闷地说:“于归,哥们儿现在心情不好,说话没个把门儿的你别往心里去,等会儿下课我还指望着你给我撑场子呢。” 于归听后不禁笑了:“咱俩这互相道歉算怎么回事儿,用不着这么客气。撑场子那是必须的还用你说。” “好兄弟!够义气!”麦启贤一下子揽住了于归,用力晃了两下,忽然下巴往上一抬道:“先不说这个了,快看!教授来了!” “哦?”于归听麦启贤前前后后地夸了那么多次,心里对这门课的教授还是有几分好奇的,此时便抬起了头来往门口看去。 然而不看不要紧,这一看他整个人瞬间愣住了。 将一身黑色暗纹西装穿得笔挺的颜殊这会儿刚刚走到讲台的位置,将手里的文件夹放在桌上,然后微笑着看向班里同学,却不料一下子就认出其中正目瞪口呆望着自己的于归。 颜殊当场就傻了。 他和于归大眼瞪着小眼,心里则忧伤地想道:是时候去唐人街买本黄历了。 Chapter 008 不可否认,于归在得知颜殊是教授的那一刻心里十分震惊。 他一直以为颜殊不过是长他几届的学长,没想到人家竟然已经是哥大的教授了。现在回想起之前麦启贤跟他科普过的颜殊的简历,再想想自己曾经对于他到底是硕士还是博士的猜想,于归就觉得有些汗颜。 有眼不识泰山,大概说的就是他。 而跟于归相比起来,此时颜殊的心情除了震惊以外还有另一种情绪,那就是心虚。 和于归认识也有段时间了,这期间于归也曾暗示地问过他的学历和专业,但颜殊都回答得比较模糊,就是怕被他发现自己其实是教授。 原本从一开始和于归相处的过程中颜殊就能感觉到他对自己有些淡淡的排斥,虽然后来这种感觉似乎没有了,但是颜殊担心一旦被于归得知他们之间还有教授和学生这一层身份差距的话,他恐怕又会跟自己保持距离。 几番权衡之下,颜殊终究是选择了不骗、不说的战略方针,他打算等两个人更熟悉一些的时候再将这件事说出来,可是谁能想到会这么不凑巧,于归偏偏就来蹭了他的课,自己发现了真相,颜殊刚才一看到他就有种做坏事忽然被大人逮住了的感觉。 “hey,shawn,areyouok?”这时一个坐在前排的白人女孩子问颜殊是不是还好,估计是看他沉默的时间有点久。 颜殊回过神来,下意识又朝于归那个方向看了一眼,却发现于归已经低下头不再看他了,他不禁有些讪讪地收回了目光开始准备上课。 “喂哥们儿,啥子情况噻?”麦启贤刚才把颜殊的全部反应都看在眼里,这会儿趁着颜殊开课件的空当就把头凑到了于归身边神秘兮兮地问:“我怎么瞧着教授看你的眼神不太对,你俩难道认识?” 于归淡淡地瞥了他一眼,无奈地说:“你不是刚刚还在为那个马尾的事气得要死要活的么,怎么这才过了几分钟就有精神来八卦我了。” “这可是两码事!不能混为一谈啊!”麦启贤眨了眨眼睛坏笑道:“以及,我听你这话的意思怎么像是变相承认了自己和小鲜酥之间有隐情呢??” 于归听着就蹙起了眉头:“哪儿有什么隐情,你都想到哪里去了。再说了为什么要叫他小鲜酥?” “因为他叫颜殊啊,又是个小鲜肉,所以我就叫他小鲜酥了!怎么样是不是很有创意?”麦启贤得意地笑着,然后不等于归回答就又把话题拽了回去:“你老实交代什么时候跟小鲜酥勾搭上的??想当初某人可是一脸正义地跟哥们儿说不要搞师生恋来着,你现在倒好,自己先忍不住下手了?!” 于归十分无奈:“这都什么跟什么--” “别解释!不用解释!”麦启贤截住了他的话:“于归你小子可真不够意思啊,我可是把自己约什么人、到哪一步都一五一十地全告诉你了,你可好,这么大件事还把我瞒了个密不透风,你自己觉得这样做合适吗?你老老实实地跟我坦白难道兄弟还能笑话你不成?!” 于归简直被麦启贤这种说事先占三分理的气势给弄得没辙,本来压根没有的事经他这么一渲染倒真像是自己刻意隐瞒了,他冤不冤得慌。 为了阻止麦启贤没完没了地八卦下去,于归果断在他下一次开口前把话语权给抢了过来,沉下嗓子严肃地说:“我跟他只是认识,并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你要是再废话信不信我直接废了你。” “……归归好可怕。”麦启贤的腰沓了下来做了个抱膝的动作,颇有几分委屈地说道。 于归简直要被他给气笑了。 “别闹了,该上课了。” “嗷。”麦启贤应了一声,没再继续装委屈,坐直了身子眼睛炯炯有神地望向颜殊小声笑道:“好好听课,我要数数小鲜酥这一堂课一共要往你身上看多少回。” “无聊。”于归这样说完麦启贤,想抬头时却发现自己竟有些不太好意思看讲台。 怕什么……难不成他心里也觉得颜殊会时不时看他吗?但是即便看了又怎么样,课堂之上教授和学生之间的视线交流不是很正常么,有什么好害羞的。 于归这样想着终于说服自己把目光投向了讲台,结果刚刚好就迎上了颜殊看过来的藏着几分紧张的眼神,俩人不由都是一顿,紧接着于归就把目光又收了回来。 “啧啧啧,瞧瞧这眉目传情啊,还好意思说什么都没有。”麦启贤坐在一旁声音很轻地取笑道,于归瞪他一眼,他把嘴一闭,脸上却依然是意味深长的表情。 于归已经不想跟他说话了。 他让自己把注意力集中到课程内容上,想着既然都已经来蹭了,那不好好听就有些说不过去。 不再去想那些有的没的事,于归静下心来,抬头专注地看着投影仪上的课件。 他发现颜殊讲课的确很有一套,条理清晰、重点明确,语言也十分生动,听的时候都不会感到枯燥乏味,难怪有这么多人喜欢他。 不过也是奇怪了,于归感觉在讲课时的颜殊和他之前认识的颜殊简直判若两人。 每次当只有他们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颜殊似乎说着话动不动就会脸红卡壳,可是看他现在讲课却非常得随意自如、侃侃而谈,这前后的反差可真不小。 或许是因为在讲自己专业领域的东西,底气很足,所以才会有这样的效果。 于归一边听课一边暗自猜测着,其实他身边也有类似的同学,平日里特别腼腆,一见人还没开口说话就脸红,但是等到了课堂上需要做汇报演讲的时候就一下子特别能放得开,言辞犀利敏锐,一点都看不出不好意思的样子来。 跟这样的同学相比颜殊还算是反差小的了。 于归想了想就觉得自己挺无聊的,人家性格如何跟他有什么关系,纯属咸吃萝卜淡操心。 就这样一直听到下课,颜殊刚说完结束立马他身边就围上去了好几圈的人,其中大多数是女生,感觉她们在看着颜殊的时候眼睛里都在往外冒着小星星。 于归本来还想在走之前跟颜殊打个招呼,但是见到这光景估计自己暂时是挤不进去了,而另一边麦启贤还在火急火燎地拽着他要去追刚才那个一下课就出了教室的马尾,于归已经答应了要帮忙撑场子自然不敢误了他的事,于是也就顾不得颜殊了,直接被麦启贤拉离了教室。 其实他这时要是能回头多看一眼就会发现颜殊正眼巴巴地盯着他的背影,想叫又不方便开口,就盼着他能稍微等自己一会儿。 可是于归头也不回地走了,留下颜殊失落地站在一群学生中间默默地收拾着自己碎了一地的玻璃心。 今天一定要去趟唐人街,颜殊心想。 黄历的事真是刻不容缓。 ※ 这一头,于归和麦启贤两个人连跑带赶地从uris里面出来,又追了几步,总算是在行政楼前的台阶上将那个马尾拦了下来。 麦启贤是个急性子,刚冲到人家面前就恨不得直接扑上去打一顿,还好于归及时把他往后拽了一步:“有话先好好说,这可是在学校里面。” “我还跟他好好说?!”麦启贤上课前的不淡定这会儿全都又爆发出来了。 而跟他的不淡定相比,这个马尾简直是淡定得有点过分。 只见马尾眼神淡漠地从于归和麦启贤身上了了掠过,冷笑了一声道:“你们是谁,找我有事?” “你再说一遍?!你他妈不认识老子是谁了?!”看麦启贤的表情像是要炸了。 然而马尾脸上却仍是淡淡的冷笑:“不好意思,没印象。” “你--” “麦子!”于归制止了又想往上冲的麦启贤,他看向马尾,不由默叹一声,心想麦启贤会看上他着实不奇怪。 这个马尾的长相非常秀气,但并不是像女孩子的那种,线条很硬朗。而且虽然现在天气冷了大家衣服穿得比较多,不太能显出身材,但于归还是能从马尾的站姿和动作看出他应该是有功夫在身的,身形绝对不差。 也不知道麦启贤到底是走运还是不幸,居然让他勾搭上了这么一位高水准的“朋友”,那动心也就在情理之中了。 这个时候那马尾见他俩没有要让路的意思便又开口道:“拜托让一让行么,我还有事要先走一步了。” “你等等!”麦启贤一把揪住了马尾的袖子,死死攥在手心,说:“你小子别在这里装大爷,当初不是挺主动的么,现在凭什么翻脸不认人!” 马尾听后冷笑:“我来澄清两件事。第一,我不是翻脸不认人,我是真得对你没什么印象了。你知道我一共约过多少人么?大家见个面上个床而已,要是每张脸我都得记住那我怕我的脑容量会不够用的。第二,就算我翻脸不认人了又如何?你可别告诉我你是第一次出来玩,不知道规矩吗?都是一次性的事情,以后要凑巧又约到了那也是后话,像你现在这样穷追不舍的就没意思了。” “你他妈说谁没意思呢!!!”麦启贤的怒气值越来越高,对方的眼神却越来越冷。 “嘴巴放干净点。”马尾声音毫无起伏地说,“给你一句忠告,以后不要再这么死缠烂打了,令人生厌。” “我朋友说话是冲了些,但你说话也不怎么好听吧。”于归这时淡淡插了一句,马尾的眼神往他脸上一扫,不屑地笑道:“如果不爱听就快点拉你的朋友走吧,离我越远越好。这次念他初犯我可以不追究,但若还有下次的话,我一定不会轻易饶了他。” “你以为自己算老几啊!还不--” “麦子,算了。”于归面上不露,手下却用了力气握住麦启贤的手腕捏了捏,声音清冷:“没必要再跟他耗时间了,走吧。” “喂于归!哥们儿还没说完呢!说好的撑场子呢?!”麦启贤甩着手想挣脱掉于归,只可惜并没有什么作用,他还是被于归拖着朝离开马尾的方向越走越远。 而于归之所以拉麦启贤走,并不是因为他真怕了那马尾的威胁,他只是不想让麦启贤再招惹那个人而已。 别看那马尾长得清秀的像个古代书生似的,说话还带着点咬文嚼字的劲儿,但从他身上那股子练过功夫的气质和几乎要拽上天了的态度来看这个人的背景恐怕不会简单。 哥大是个藏龙卧虎的地方,特别是这其中的中国人,闹不好随便碰上一个都是国内某些有头有脸人家的子弟。 马尾要是个官、富二代倒也罢了,但于归看着他却想到了另外一种可能。他曾经认识一个和马尾个性很像的台。湾人,那个人的身份就不一般。 如果麦启贤这回一不小心招惹上了台。湾某黑。社。会。头。目的儿子,以后再想脱身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Chapter 009 这一周接下来的几天里,因为那棕毛马尾的事于归少不得对麦启贤多加安抚和开导,像他这样一个平时话不怎么多的人连说了这几天就感觉把接下来一个月的额度都说完了。 还好这周末下午的第二个家教因为人家孩子生病的缘故把课程取消了,于归在松了一口气之余又觉得少赚一份钱有些惋惜,不过这也就是一个念头的事,他当天下午给第一个孩子上完课后就直接搭了地铁回家,准备给奶奶好好做一顿饭吃。 仔细回想一下,自从他接了这些家教的活儿以来就很少能在周天晚上跟奶奶一起吃饭了。 西方人还比较重视星期天的晚餐,中国人虽没有那么在意但老人家来美国这么多年多多少少也会受到些影响。想着别人家或许都是家人聚在一起吃饭,而自己却是孤零零的一个人,心里面总是不太好受。 于归想到这些就觉得十分过意不去。可是他也没有办法,毕竟如果没有钱的话那留给他的就不仅仅是过意不去这么简单的情绪了。 难得今天有个空闲的机会,他就想抓紧时间好好陪陪奶奶。 而与此同时,在哥大ssw的图书馆里,颜殊正满心期待地等着于归来自习。 自从那天的课结束以后他就没再见到过于归,心里惦记着自己隐瞒身为教授的事他就一直很忐忑。 好容易盼到周天,颜殊就想等于归来了他好当面跟他解释一下自己的想法,可是没想到一直等到晚上十点多了于归都没有出现。 是有事来不了了,还是故意躲着他? 颜殊生怕是后一种情况,他最担心的就是于归以后都要疏远他。要真是那样的话他还不如直接去辞职得了。 当这个念头骤然出现时连颜殊自己都被吓了一跳。 要不然打个电话过去问问? 可是那样做会不会显得太突兀了?他并没有跟于归约好在图书馆碰面,于归也从来没有说过自己在周天晚上一定会来ssw,那他现在忽然打电话过去问“喂你今天怎么没来”的话未免有些奇怪。要是让于归察觉到他是特意等在这边的说不定更会觉得他这人有问题,以后都不来ssw了,反倒是弄巧成拙。 头疼。 颜殊坐在那儿又纠结了将近半个小时,左思右想之后还是决定暂时不要打电话过去。等再过两天,倘若他还没有碰到于归的话再打不迟。 到时候他只需要找一个像样点的理由,让于归听不出破绽来就行。 那么现在问题来了…… 颜殊张开手臂用力地伸了个懒腰后就向前趴倒在桌子上,把跟前的书都推开了,末了还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该找什么样的理由才合适呢? ※ 下一个周二,麦启贤头一回没有嚷嚷着喊于归去蹭课,不仅没喊,连他自己都没有要去的打算,在离上课还有五分钟的时候他仍然定定地坐在图书馆里屁股都没有往起抬一下。 “你今天真不去?”于归看了眼电脑上的时间,扭头问他。 麦启贤轻轻地嗯了一声算是回答。 “你不是挺喜欢这门课的么,何必为了躲那个人就不去了。再说你之前上课的时候都没有见过他,说不定他上一节也只是去蹭课而已,这次估计就不去了。” “你不用说了,反正我不去。”麦启贤拒绝得十分干脆,于归摇了摇头也不再劝。 然而过了几分钟后麦启贤突然抬起头拍了下于归问:“诶,你是不是想去见小鲜酥啊?想去你就去,不用管我!” 于归听了禁不住无奈地笑了下:“谁说我想见他了,我只是担心你课程会落下。你要是不去我还去干什么。” “哟呵呵,瞅瞅你这一脸大义凛然的样子,再说下去没准儿哥们儿还真信了!只可惜啊小归归,你道行还浅,忽悠不住我的!”麦启贤笑得颇为夸张,就差把“不怀好意”四个字印在脑门上了。 于归骂了他一句不识好歹,顿了几秒又补充一句:“不要叫我小归归。” “诶你好奇怪!上回叫你归归的时候你没反应,这回叫你小归归你就不乐意了,看来你是对‘小’这个字很敏感啊!可是不至于啊,咱也不是没一起洗过澡,你那儿我见过的,不小啊--” 麦启贤的话还没说完头已经被于归狠狠地朝桌面按了下去又骤然停住,只差不到一厘米他的鼻子就要跟桌面来个“亲密接触”了。 “……我错了我不说了还不成么?”麦启贤索性把脸往桌子上一搁认怂道。 于归松了手,高冷地哼出一声:“成。” “归归好可怕……”麦启贤小声抗议,结果发现于归压根不理他,这让他自己觉得很没意思,于是又问:“对了你刚才还没回答我呢,到底去不去上课?如果你想去的话我可以陪你,不过我不进教室,我就去uris的图书馆自习!” 于归没脾气地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专心看你的书吧,马上又该到期末了,你再浪下去到时候谁都救不了你的绩点。” 麦启贤听他提到绩点瞬间就泄了气,往椅背上一靠揉揉鼻子说:“不是还有你么……” “我能替你考试吗?咱俩的课也不完全一样,你有的课我没学过也不可能帮你复习,你自己再不用功期末真得跪了。” 于归说得严肃,麦启贤听得满心满脸都写着忧愁,总算是把自己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收起来了些,拿出课件摇头晃脑地看着,也不知道究竟看进去多少。 大概坚持了有一个多小时,麦启贤终于坐不住了,跟于归说他要去趟健身房就率先开溜了,于归也是无奈。 一个人留在图书馆里面看书,到六点的时候于归的手机忽然震了起来,他拿出来看了眼上面的来电显示不由一愣,迟疑了两秒才边往阅览室外面走边接了起来。 “喂您好。”于归用的是很礼貌客气的开场白。 电话那头的颜殊因为是第一次给于归打电话,本就有些紧张,再听他这么正式地跟自己打招呼就更紧张了,停顿了好几秒才猛地吸了口气道:“于归!我是颜殊……你现在说话方便吗?” “方便。”于归此时已经走到了阅览室外面,就放开了声音道:“怎么了,你找我有事?” “嗯对,有事。”颜殊很快地回答,可接着就没下文了。 于归等了等才意识到他已经说完了,不由好笑,又问:“你倒是说说是什么事啊。” “哦对、是这样的……”颜殊打了个磕巴,紧接着道:“我今天刚听我那位在国商行工作的朋友说,他们最近银行内部在进行领导层换届,因为变动比较大,连同人事部都要进行较大的调整,所以招聘的事情会暂时延缓。不过你放心,等他们换届完了之后就会立刻展开招聘流程,估计就在这一两个月之内。” “一两个月之内的话那还好,正好我也不是特别着急,就算这里不行也还有其它地方可以投。”于归对这个消息倒没觉得有多担心,因为他前不久刚接到了三、四家公司的面试通知,就在下周,所以他暂时就想先考虑这几家。要是这时候国商行也让他去面试的话那他准备的压力就更大了。 不过听颜殊专门来告诉自己这件事于归还是很感激的,他对颜殊说:“多谢你了,还一直帮我记着这事。” “不用这么客气,”颜殊的声音稍显犹豫,多停顿了一小会儿才听他试探地问道:“对了于归,你现在还在学校里吗?吃饭了吗?” “嗯我在,还没吃。你也在学校?要不我们一起?” “好啊!”颜殊立马答应下来,“那你能不能稍等我二十分钟,我手头还有点事,弄好就去找你!”颜殊说着话已经用没拿手机的那只手一把抓过挂在一旁的外套,开始边穿边控制着脚步声往外跑。 于归正好这时还不太饿,看了眼时间说:“行,我就在butler,你弄完跟我说一声我下去等你。” “好好,没问题,那待会儿见!”颜殊这时刚跑到电梯前,他及时切了电话,以防进电梯后断了信号。 颜殊在心里大概估算了一下,从他现在所在的位置要想在二十分钟内赶到哥大去开车肯定是没戏的,因为这会儿正是下班高峰期,曼哈顿上面各条街道都堵得水泄不通,爬过去都比开车快。 看来只能坐地铁了。颜殊想的时候电梯已经到了一楼,他无视旁边人诧异的目光径直冲了出去直奔离这儿最近的一个地铁站。 其实这会儿地铁里头人也不少,但好在下班高峰车次较多,站台上不至于拥挤太多的人,颜殊下去后焦急地等了两分钟车终于来了,他也顾不上自己一身崭新的西装会不会被压成百褶的,硬是跟一堆人一起塞了进去,车开动的那一刻他才松了口气。 应该算他运气不错,这是一趟快线,最慢十五分钟就能到哥大了。 颜殊的额头冒出汗来,被四面八方的人挤着实在不舒服,但他心情却是无比的愉悦。想想自己为了吃顿饭从这大老远地赶过去、还假装说自己在学校里面,颜殊就觉得他也是蛮拼的。 不过,值得。 颜殊想着就禁不住一个人站在那儿傻笑,好容易等着车到了哥大那一站他一出地铁就抓紧时间向上跑,可是这时他的电话却响了起来,是于归打来的。 “喂于归我刚--” 颜殊接起来正要开心地表示自己到了就听于归那边声音略显着急地说:“抱歉颜殊我今天不能跟你一起吃饭了,朋友遇到点急事我得马上过去找他,你忙完了就自己先去吃吧,实在对不住,我下回一定补给你一顿,咱回头再说,先挂了。” 于归的话一气呵成,颜殊连句插嘴的机会都没有那边就已经传来了断线的忙音。 “这……”颜殊拿着手机有些发愣地站在哥大正门口,他看着这大敞的门却不想走进去了。 如果见不到于归,他还进去干嘛。 Chapter 010 原来于归这边刚才本来估计着时间差不多了,就收拾好了书包准备到图书馆门口去等颜殊,可是没想到麦启贤突然一个电话打过来,听起来是在一边快速奔跑一边急吼吼地跟他喊道:“于归快!快!哥们儿有难速来救援!!!” “发生什么事了?你在哪?”于归疾步走到图书馆外问。 麦启贤在那一头喘着粗气,话音都不太连贯:“没、没时间解释那么多、暂时!你快来找我!一百二十四街、百老汇大道交叉口那儿见!”麦启贤说完电话就挂断了,于归听他那么着急也不由紧张起来,立马给颜殊打了电话说自己不能等他了,然后就匆匆跑出学校正门往麦启贤说的那个路口赶去。 哥大的正门是在百老汇大街和一百一十六街的交叉口。据说当年还任哥大校长时的艾森豪威尔以其强硬果决的手段直接把一百一十六街这一段划到了哥大校园里面,成为了哥大专属,禁止外面车辆随便进入,从而提高了哥大师生的安全度,这还是挺为人称道的一件事。 因为一百一十六距离一百二十四不过八条街的距离,于归很快就跑到了,可是当他到地方了一看却发现等着他的不单单是麦启贤一个人,竟然还有之前那个棕马尾。 难道他俩打起来了麦启贤叫自己来帮忙?这是于归的第一反应。 不过下一秒这个想法就被他自己否定了。这俩人之间并没有上次那种拔剑弩张的气氛。 于归稍微放心了些,走过去先看了眼站在一旁微微喘气的马尾,他们相互打量了对方一圈却都没有开口说话,然后于归才走到已经瘫坐在路边上气不接下气的麦启贤身旁蹲身拍了他一下道:“喂麦子,你没事吧?到底发生什么了?听你那动静我还以为你被人追杀了。” “哎呦妈呀差不多!!”麦启贤抬起双手搭在于归肩膀上用力按了按,“我跟你讲,哥们儿刚才真得是死里逃生!!!” 于归看麦启贤的表情并不像是在开玩笑,皱了眉问:“你说具体点,这大白天的又在学校附近,你怎么就死里逃生了?” 麦启贤胳膊一举指向马尾:“你问他!我也不知道他从哪儿招惹来那么一帮人,但刚才要不是我这哥们儿早让人给剁了!” 这句话说完麦启贤又开始大口喘着气,看样子还没从刚刚的快跑中缓过劲儿来。 于归见状便站了起来转向那马尾,看对方还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他心里也有些起火,只是隐忍不发,淡淡问道:“怎么回事。” 马尾这会儿已经不喘了,他不看于归,反而冷冷地盯着麦启贤道:“多管闲事。” “说话不要太过分。”于归这时的声音也沉了下来,眼里温度骤降:“如果真是我朋友帮了你,你就算不说谢谢也不该这么不识好歹吧。” 马尾的脸色不太好看,他今天的脾气看起来非常差,隔了好一会儿才挤出一句:“我根本不需要他帮忙。” “诶诶你属狗的吧?!我就是那倒霉的吕洞宾!”麦启贤终于喘平了气,一跃身跳了起来站到于归身边忿忿地说:“刚才那一伙儿人手里头可都掂着刀子呢,要不是我眼疾手快拉了你就跑你现在恐怕早被人揍得不成人样儿了!还好意思说我多管闲事,我这叫做救人于水火之中你懂不懂?!不用谢啊您嘞!” 于归大概把事情听明白了些,但有的地方却更加疑惑,他问麦启贤:“你们刚才是在哪里?怎么会有一帮人大白天的拿着刀在路上招摇?” “咳,甭提了。”麦启贤耸了耸肩:“就在一百四十多街汉密尔顿高地那附近,你也知道我挺喜欢去那边一家日本料理店的,今天吃完就想顺便在那块儿走走当饭后消食,结果就撞见他们一堆人打群架的壮观场面。我也就是看人家都带着家伙儿,只有这哥们儿手无寸铁的,怕他真被人给砍死了才冲进去发了回善心,要是那帮人没武器我才懒得管呢,打残了最好,大快人心!” 于归听着麦启贤嘴上的抱怨,但以他这么久以来对麦启贤的了解就知道他是真得很关心这马尾,但凡让他撞见这马尾被他人威胁的场面他都不会不管不顾。 于归在心底叹了一声,这种时候他也懒得再去跟麦启贤说教让他少往一百二十六街以北的地方去了。 就为这事他前前后后大概跟麦启贤或苦口婆心、或疾声厉色、或生无可恋地讲过不下二十遍,可麦启贤从来没听过,胆子大得要死,仗着自己跑得快的优势有恃无恐,非说就算遇到什么危险他也肯定能跑掉,于归简直恨不得上去狠狠踹他一脚,给他踹个狗吃屎他就知道自己跑不跑得掉了。 心中无奈,于归再跟麦启贤说话时也就没多客气,直接道:“麦子,你这回可能真得多管闲事了。” “于归你说谁呢?!还是不是兄弟啊!!”麦启贤一下急了。 于归瞥他一眼不温不火,视线往马尾身上一扫道:“据我猜测,这一位应该是不需要你‘救’的。就算你那会儿没有冲进去把他拉走他也不会被人打残。” “哈?!”麦启贤像看傻子一样地看着于归,“你说梦话呢吧?” 于归不去接他的话,反而转过头来对马尾说:“不过我不明白的是,凭你的身手,要想甩开我朋友简直轻而易举。可你为什么任由他把你给‘救’走了?你这明显是故意让他来管这个闲事,对吗?” 马尾听完于归这番话脸色瞬间变了变,冷冷地瞪着他不言语。 “看来被我说中了。”于归看看他,“现在的问题是你为什么要故意这么做?明明打得过却选择避开,是因为你其实并不想和那些人动手对吗。看你也不像是个好脾气的人,人家都招呼到跟前了还不愿意动手,那说明叫那帮人来堵你的人要么来头不小,要么对你来说很特别。然而亲戚朋友通常不会下手这么黑,剩下最有可能的,就是你某位前任或炮友了。” 于归每说完一句,马尾的脸色就难看一分,本来挺清秀的一张脸这会儿倒显得戾气沉沉。 麦启贤都给听得愣住了,站那儿僵了半晌才忽然凑过来在于归耳边低声说:“兄弟你厉害啊!福尔摩斯看多了吧!都学会推理了!!” “推毛线。”于归同样压低了声音特别淡定地说:“全是蒙的,不过好像蒙对了。” “绝对的呀!你说的那还能有错,你瞅瞅他那张脸都成什么样儿了--诶……”麦启贤说的时候往马尾那边瞄了一眼,结果音调不知怎的就忽然降了下去。 于归见他反应奇怪,不由也看向马尾,结果竟发现那马尾此时半咬着下嘴唇,眼圈已经微微泛红了。 不是吧…… “你可别告诉我是我把你给说哭了。”于归头有点大,没想到这马尾的心理素质那么差。 然而在他这句话音刚落那马尾就从鼻腔里冷冷地哼出极为不屑的一声,身体转过九十度侧对着他们,然后从裤兜里面摸出一根烟和一个打火机,点燃后也不抽,就用手指头夹着支在嘴边。 马尾的皮肤很白,手指也较长,他做这个动作就像是故意在摆pose一样。你别说,还真有点帅。 麦启贤明显被他这幅模样给勾得又有些心痒痒,可嘴上仍是不饶人地道:“哎我说亲,你没听说过装逼过度容易遭雷劈的说法么?” 马尾继续夹着烟做冥想状,不理他。 “你这人真没意思,我本来以为我兄弟算是话少的了,没想到你比他话还少,装高冷给谁看啊!再说了,你一大老爷们儿被人说了两句居然就哭了,你丢不丢人!” 麦启贤再接再厉,而这时马尾总算有了点反应,瞪向他嗓音有些哑地说:“我没哭。” “那你这嗓子是怎么了?给烟熏的?可你根本没往嘴里放啊。” “关你屁事。”马尾难得爆了句粗口。 麦启贤一听倒乐了:“是不关我的事,但你自己以后可得小心了,万一那帮人又去找你怎么办?你千万记住没事别往一二六以北走,那边是黑人区,地方偏僻治安又不好,你脑子没病的话就别给自己瞎找事儿!” 于归默默听着麦启贤的话,越听越觉得好笑。这些话分明是之前自己讲给他的,他从来没听过,现在教育别人却还说得有模有样。 “诶我说话你听到了没有??”麦启贤说了半天马尾都没反应,这时忽然转身就要过马路,看起来是不想再跟他俩待在一起了。 麦启贤禁不住冲他喊:“喂你这人讲点道理行么!怎么说走就走啊?!看在你故意让我‘多管闲事’我还照做了的份上你好歹告诉我一个真名吧!” 于归在一旁听得差点吐血,这种时候麦启贤最关心的居然是这个。 不过,于归本以为马尾不会理麦启贤这个问题,但很意外地马尾居然真转过了头,看着麦启贤冷冷地吐出三个字:“李初谨。” “是木子李吗?哪个初哪个谨??”麦启贤追问道。 可这一回马尾没再回答他,只是在注视了他几秒后才又面无表情地加了一句:“你以后,离我远一点。” Chapter 011 这一回放了颜殊鸽子于归心里很过意不去,就主动约了颜殊下周四一起吃晚饭。 那天刚好是他最后一个面试的时间,于归面完后就直接去了跟颜殊约定好的餐厅,颜殊已经先到了。 两人挑了张空桌子坐下,颜殊发现于归的样子看上去有些疲惫,不禁仔细地瞧着他问:“这两天很累吗?” “还好。”于归揉了揉眼睛,却愈发觉得酸涩得睁不开,他便干脆将眼睛闭上用右手的拇指和食指用力按揉着眉心说:“你先看看要吃什么,我已经想好点什么了。” 颜殊望着于归有些担心:“你脸色不太好,没事吧?” 于归摇了摇头:“这一周就是忙了些,连着三天面试,还要上课,老得这么来回赶。” “你是不是一赶时间就不好好吃饭了?胃疼过吗?”颜殊又问。 于归没想到他会突然提到这个,看来上回在图书馆的事颜殊还记得。于归想起他那次对自己的照顾就觉得有些不好意思,随意地笑了下遮掩过去说:“疼不疼都习惯了,老毛病,好不了也坏不到哪儿去。” “你自己不注意保养它当然好不了了。”颜殊的语气忽然变得严肃起来,不过他说完后又自觉失言,脸上很快露出充满歉意的表情对于归说:“抱歉……我的意思是说,你应该好好照顾自己,别不把自己的身体当回事儿。” “嗯?”于归乍一下听到颜殊道歉还没反应过来,听了他后面的话才明白。颜殊这个人心思还挺细,其实他并没有介意什么。 “不用担心,道理我都知道,但有时候的确来不及也没办法。”于归不是很在意地说。 颜殊动了动嘴唇,再想劝时于归已经招手把服务生叫了过来:“可以点了吧,你要什么?” 颜殊见状只好暂时中止这个话题,可是等服务生走后于归却开始主动跟他讲自己面试的事情,颜殊不好强行再把话题转回去,只好顺着他说。 “那你现在面完的这些里有特别想去的吗?”在于归说了一会儿之后颜殊问道。 “特别想去倒谈不上,不过有两家应该还不错,面试的时候感觉彼此印象都比较好,拿到offer的可能性较大。”于归说着挑了一根乌冬面下肚。 颜殊若有所思地点了下头,又问他:“那国商行那边呢?” “那里能进去的话当然好,不过现在不是还没有着落么,等一两个月后也不知道会是什么情况,就算到时候真给了我面试我也未必能过,还是抓住现有的比较实际。” “有道理,”颜殊点头道:“那就是说,如果现在有还不错的公司给你offer的话,你就会接受了是吗?” “应该是。我想尽快确定下来,这样下学期就可以先过去实习。” 于归说的时候并没有特指什么,但颜殊明白他想尽早开始实习应该是为了能够早点赚到工资。 看到颜殊变得沉默了,于归大概也能猜到他想到了什么。 像颜殊这样从小到大都吃穿不愁、家境优渥的富家子弟恐怕无法理解他迫切想要赚钱的心情,而于归也不愿意多做解释。每个人都有各自的生活,他不需要别人来理解和认同,因为那些看法并不会让他的生活发生什么实质上的改变,他只想按照自己的规划认真过下去就足够了。 一顿饭吃到后面,两个人都没了声音,安安静静地像是在开冥想会,而他们彼此竟都没感觉到有哪里不对,也不觉得尴尬。 在冥想中吃完了饭,当于归再抬起头时正好颜殊也刚从沉思中回过神来,俩人对视一眼俱先一愣,随即便都笑了起来,像是达成了某种默契。 “吃完了,准备走?”于归稍扬起嘴角问颜殊道。 “好。”颜殊停了一下又说:“于归,我明天还能再见你一面吗?” “能啊,我明天有课肯定会来学校。你有什么事么?”于归问。 颜殊像是有几分不好意思地低了低头说:“有事,不过具体的等明天见面后再说吧。稍晚一点可以吗?大概五点半左右。” “没问题,到时候联系。”于归答应下来,虽然一时也想不出颜殊会有什么事找自己,不过他估计无外乎也就是一起吃个饭之类的,不然他们两个大男人大周五的晚上还能干什么? 想到这里于归不禁觉得好笑,如果颜殊跟自己是那种关系的话,两个人倒真得应该在周五晚上出去做些事情。但可惜他们并不是,那剩下的日常社交活动也就无非那么几样了。 ※ 到了第二天,于归早晨上完课下午就一个人待在图书馆里做作业,麦启贤已经又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他最近倒是不再像以前那么疯玩,吧也不泡了、炮也不约了,成天一门心思地都在打听有关于那个李初谨的事情,恨不得连人家每天去哪个教学楼上了趟厕所都给打听出来,简直像是魔怔了一样。 于归劝阻过他,毕竟那天李初谨说的最后那句“你以后,离我远一点”听起来像是一句认真的威胁。 然而麦启贤对他的话根本听不进去,他跟于归说自己不怕威胁,也并不是对李初谨那人有什么别的兴趣,他只是很不爽他那种拽上天了的态度,就想好好收拾他一顿。而为了达成这个目的,知己知彼是很重要的,麦启贤说他一定要尽可能多的掌握关于李初谨的信息才能处于战略的制高点。 他在说这些话的时候于归就安静听着,但是一句都没有当真过。 麦启贤这个性子他是再了解不过了,就喜欢嘴硬,明明已经看上人家了,想接近,还编出这么一大堆光明正大的理由来。 于归只是不愿去揭穿他。 一句话,他开心就好。 至于李初谨那边,在上次的事情之后于归基本能确定他们家的确跟黑社会有关系。有这种背景的人能不沾最好,但麦启贤死活就要往火坑里面跳那谁都拦不住他。即便是最好的朋友,在这种事情上也没办法做太多干涉,除非麦启贤能冷静一些,但以他现在的状态来看任何劝阻都是无效的。 不过好在有一点,对于李初谨,于归想麦启贤要是追得太紧了可能会吃些苦头,但不至于太严重,毕竟大家都是文化人。尤其李初谨还总带着那么一股子书生气,就算真惹急了也就是揍一顿了事,不会出大的危险。 若是因为碰了个钉子能让麦启贤以后死了这条心,那也算有正面作用。而如果他还不死心,那么…… ……那么自己也只能豁出去帮他追人了,于归十分无奈地想道。 就在于归有些出神的时候,手机响了。 于归一开始以为是颜殊打来的,因为看时间快到五点了,还以为他想提前见面时间,不过等看了来电显示却发现是个陌生的号码。 “喂,您好。”于归走出去接了起来。 “您好,这里是国商行人力资源部的tina,请问是于先生吗?”电话那头是一个非常官方的女声。 于归一听是国商行的来电精神立刻提了起来,回答道:“没错我是。” “于先生您好,是这样的,我们在大约一个月前收到了您的个人简历,经过我们招聘组审核过后认为您的背景很符合我们招人的要求,所以现在想对您进行一次面试,请问您愿意参加吗?” “当然,”于归迅速答道,“非常乐意。” “那好,我一会儿会把面试的可选时间、地点以及相关要求发给您,请您查阅之后确定一个您方便的时间尽快回复给我,我们好进行接下来的安排。” “好的,谢谢您。” “您不用客气,感谢您对我们工作的支持,期待下周与您见面,再见。”对方说完一系列流利的官方英文后就轻轻将电话挂断了,于归则立刻返回阅览室中用电脑将邮箱打开,等着接收对方发来的邮件。 对方发得很快,两分钟不到于归就听见gmail那标志性的“叮”的一声。 “下周二、四或五……就周二吧。”于归默默念道,然后将邮件回了过去,看着已发送的提示他心里不禁有些高兴又有些紧张。 没想到昨天刚和颜殊说过这件事今天就有了消息,比他预想的要快了很多。如果之后能拿到国商行的录用通知,那其它的公司他基本上就不用再考虑了。 谁不知道国商行是国内大银行在海外的分支机构中工资最高、福利最好、保障也最为齐全的一家,即便是跟华尔街上那些美国的大投行比起来也不算低。 另外,于归倾向于进国商行其实还有一层想法。不过这个想法现在实现起来很难,所以他暂时也就不去考虑那么多了,先把工作拿下来才是要紧的。 ※ 五点二十五分,颜殊提前了一小会儿到了butler图书馆楼下,于归下去时就看见他手里提了一个袋子笑眯眯地望着自己。 “你这拿的是什么?”于归想这袋东西肯定是给他的。 果然,颜殊把袋子往前一递说道:“专门给你的,算是保健品,吃了对胃好。” 于归愣了一下,探头往袋子里面一看发现果真是几瓶罐装营养品,那个牌子他认识,还挺有名的。 “保健品……你认真的?”于归十分无奈,“我只是偶尔会因为饮食不当导致胃疼而已,但还没到需要吃保健品的地步,你当我多大岁数了?” “这个不是给岁数大的人吃的,我专门问过医生了,他告诉我这个就是针对像你这样不喜欢按时吃饭的年轻人的!”颜殊一字一句地说得特别认真,可于归却禁不住轻轻牵了牵嘴角。 “什么叫像我这样的年轻人,你很老吗颜教授?” 颜殊一听他这话下嘴唇就皱缩了起来,脸上泛红,摸了摸后脑勺说:“你别叫我教授,怪怪的……还有这个,你就收下吧,每天吃一粒就好。你经常胃疼,吃这个很有帮助的。” 于归看着颜殊,发现他的眼神异常真诚,这倒让他的心里面忽然有了些莫名的情绪。 “颜殊,谢谢你,但这些我不能收。你要是非要给我的话,我就直接拿去退了然后再把钱还你,退不了我也要把钱还你,总之我不会白拿你的东西。”虽然很感激,但于归依然坚持。 颜殊的表情像是有些不知所措,那袋东西递在半空中给也不是收也不是,于归见他这样就主动替他将胳膊压了下去。 “你的心意我领了,真得,非常感谢。” “光领心意有什么用……”颜殊说这句的时候声音都有些委屈了,于归却被他逗乐了。 “我们现在是朋友了吧?”于归盯着颜殊问道。 颜殊的眼睛瞬间亮了一下,眼神中多了几分欣喜:“是啊!我早就把你当朋友了!” 于归听了点头:“如果是朋友,就把东西拿回去。我是认真的。” 其实就算他不这么说颜殊也看得出他是认真的,只是还有些为难,想送的东西没能送出去,说不失落绝对是假的。 不过,于归刚才亲口说他们是朋友了,这应该算是一个很大的进步吧? 从认识到现在,颜殊一直觉得他对于归来说只是从陌生人变成了熟人而已。但倘若被当作朋友了的话,那就是质的飞跃了。 …… 思索良久,颜殊终于直视着于归郑重其事地说出一个好字。 于归一下子没忍住笑了出来。 其实通常他没表情的时候居多,那张脸虽说也是英气逼人,但未免显得太过清冷。可是当他真正笑起来的时候,宛如雕刻一般的面孔瞬间变得生动起来,就好像夹心巧克力刚咬到中间糖心的那一刻,直入肺腑的甜。 颜殊看得有些呆住了。 他忽然就觉得,为了这一个笑容,让他以后做任何事都是值得的。 Chapter 012 “归归--” 麦启贤故意加了颤的声音刚在耳边响起于归就瞬间掉了一层鸡皮疙瘩。 “归归……” 于归掉了第二层鸡皮疙瘩。 “归归!” 第三层……哦不,是整层皮都快被他酸掉了。 于归终于无法保持淡定,抬眼朝麦启贤脸上无奈至极地瞪了过去:“你到底想怎样。” “我还能怎样?不就是想叫你一起去玩嘛!九天!九天的假期啊!!!不出去玩儿一趟简直就是在浪费生命你懂不懂!”麦启贤义愤填膺地说。 “不懂。”于归很不配合,揉了揉眼睛说:“放假在家休息不挺好么,还能看看书,出去玩又累、成本又高。” 麦启贤做出一个无语的表情,手伸上来揪住了于归的两只耳朵语重心长地说:“兄弟,我忍了很久了,今儿我必须得跟你说道说道。” 于归看他这幅模样有些想笑,把他的手拿了下来说:“洗耳恭听。” “唉。”麦启贤先重重地叹了一声,然后便开口道:“于归同志,从咱俩认识到现在也有三年多了吧?在这当中,我们一共经历过三个秋假、三个寒假、三个春假和三个暑假,加起来共是十二个长假期,我对你发出过十二次一起出去玩的邀请,可是你每一次都拒绝我,每一次啊!!当然了,我知道过去的事现在再说也没用,咱就说现在,现在已经是我们的最后一年了,你确定还要拒绝我吗?!” 于归原本并没有打算把麦启贤的话当回事,可是当听他说到这里时却不由得微微愣住。 如果不是麦启贤特意提出来,于归都没有真正意识到这已经是他在学校里的最后一年了。 似乎自从上大学以来他就没有闲下来过。 读书,打工,读书,打工,类似的生活日复一日地重复着,把娱乐的时间压榨到最短,甚至于到后来他自己都快忘记生活中还有娱乐放松这一选项了。 本来也该是最爱玩的年纪,也该是处于生命中最多姿多彩的时间段,然而他却没有多余的精力可以分出来做这些事情,就像一只陀螺似的被各种压力抽打着不停旋转,不舍昼夜。 好在于归很少去想这方面的事,即便偶尔想到了也不太在意,不会因此觉得生活有多不公平,只是有些遗憾罢了。 在条件不大能允许的时候,有些想法就不得不克制。 就像之前每次麦启贤叫他一起出去玩时他都没有答应,并不是因为不想去,而是不想多增加这一笔开销。 来美国快七年了,除了纽约周边东海岸的几个大城市以外于归还没有去过其他地方。 倒不是说出去一趟花费会有多高,而是对于他目前的状况而言,不必要的支出总想着能省就省。 “哥们儿,你这次就跟我一起出去一次吧!你说说就咱俩这关系,要等四年大学毕业了都没有一起旅行过的话它实在说不过去呀!好不好?去吧!去嘛……” 麦启贤又开启了撒泼打滚卖萌的轰炸模式,于归认真地想了一会儿,终于点头同意了。 “你当真吗?!你别骗我啊我还是个孩子!”麦启贤在看到于归点头的那一刻瞬间从台阶上跳了起来,不敢相信地确认道:“你发誓!发誓你一定会跟我去无论发生什么绝不反悔!” 于归无奈地盯着他:“无论发生什么?那要是不可抗力呢?” “是不是不可抗力得由我来判断,你只要先发誓不会反悔就行!”麦启贤目光灼灼,咧了咧嘴角说:“放心吧,哥们儿还能坑你不成?要真是不可抗力我绝不勉强!” “那好吧,我发誓,不反悔。”于归仰起头把胳膊垫在脑后躺了下去。 他们这会儿是在哥大行政楼前标志性的多级台阶上,大中午有很多人跑到这里来晒太阳,暖洋洋的很舒服。 麦启贤听见于归这句话后就欣慰地点头道:“你可算是开窍了,多亏哥们儿这三寸不烂之舌才能把你那个冰山脑瓜子给说化了!” 于归淡淡微笑却不言语,当是默认了。 最后一年,的确该给自己的大学时光留下一些特殊的回忆。毕竟再等下去的话就没有机会了。 麦启贤又在于归身边坐了下来,安静了好一会儿,于归还以为他是在酝酿某些文艺的小情绪,正考虑着要不要关怀一下就听麦启贤忽然开口神秘兮兮地说:“哎,于归我跟你说,这次出去我没打算叫别人。我知道你不喜欢和不熟悉的人相处,难得去玩儿一回咱就别给自己添堵了。” “好啊。”于归对此倒没什么意见,“就咱两个?”他单纯想确认一句问道。 可是麦启贤忽然就来了精神,一拍手道:“你也觉得两个人有点少对不对!天天就看着我有些烦是不是?那我们再加一个人怎么样?!加一个就好!!” 于归一听这话就坐起了身子,心里面已经有了预感,蹙眉问道:“你想加谁,李初谨?” “聪明!就是他!”麦启贤动作夸张地给于归鼓了鼓掌,表情看起来却有些发虚。 于归不由感到奇怪,打量着他问:“你跟他的关系已经好到可以相约旅行了?他现在对你不排斥了?” “哦,事实上……”麦启贤的眼睛往边上看了看,清了下嗓子道:“他现在已经要被我烦死了。” “……”于归有些凌乱,“逻辑呢?” 麦启贤这时猛地用双手捂住脸嚎了一声:“你就甭提了,说出来都是眼泪!不夸张地跟你说,哥们儿简直就是在用生命玩儿尾|行!!!” 于归已经不吱声了,静静看着麦启贤等他继续说下去。 “你也知道,我最近不是一直在搜集那小子的各种出勤信息嘛!然后,我就用搜集到的数据建了个时间序列套线性回归的混合模型,用来预测他每天每一时间段可能出现的地方,准确率高达百分之八十七!怎么样,是不是觉得哥们儿厉害到爆了?!”麦启贤颇为自得地说。 然而于归在听完后只淡淡地说了一句:“变|态不可怕,就怕变|态有文化。” “……诶,你这么说就不对了,我这才叫做真正的学以致用好吧!” “还学以致用?也就亏得你喜欢的是男人,你要是喜欢女人,这么干人家非告你一个性骚扰不可。”于归摇了摇头,又上下打量了一下麦启贤,问道:“其实我比较关心你□□的后果是什么,以李初谨的脾气,他没当场暴打你一顿?” “啊……关于这个嘛……”麦启贤先是露出了张苦瓜脸,但转瞬便又偷笑了起来:“我一直忘了跟你说,我已经弄明白上回他为啥在跟我睡了之后一声不吭地走了……” “嗯?” “其实是这样……我不是对他挺来电么,然后那天又喝了点酒,晚上办事的时候就有些没控制住情绪,在我俩都那啥了以后我就问他肯不肯做我男朋友……” “……”于归在沉默了好一会儿之后才勉强说出一句:“情有可原。” 麦启贤则蹲在那儿双手撑着脸,一副少女模样地说:“我也这么认为,完全情有可原!但是你也知道现在大家出来玩儿都有些心照不宣的规矩在里头,像这种要求确认关系的话是不能随便说的,特别我俩还是第一次见面,我那样一说也就怪不得他会躲着我了。” 你也知道啊。于归在心里默默地想。 “所以啊,在我想起来这事儿以后问题就好解决了。”麦启贤像是猜到了于归的想法,继续说道:“他不是烦我吗,好几次哥们儿差点就挨揍了!但幸好我闪得快!在他跟前刷了脸就走!!” “说重点。”于归的耐心已经逼近了临界值。 麦启贤对他的反应了如指掌,见状立刻加快语速道:“总之在数次交锋之后,哥们儿大大方方地跟他道歉了!你别看他那人看起来不好说话,但其实还蛮讲道理的,见我肯道歉也就不再对我那么急赤白脸了!嘿你说奇怪不奇怪,他是有多不愿意发展一段正常的感情啊??炮|友满天下,却连一个长久的都没有,啧啧,比我还会玩。” “他应该不是一直都这样,大概也就最近的事吧。”于归想了想那天见到李初谨时的情景,他明明就是一副刚受过情伤的样子,八成是被人给甩了。 想到这里于归忍不住又劝了麦启贤一句:“你小心一点,听你那天说围堵李初谨的那些人的气势,恐怕他前任也不是什么善茬儿,别为了谈个恋爱把自己搭进去。” “你放心吧!”麦启贤无所谓地挥了挥手,“咱这可是法制社会,没那么不安全!再说真要是发生点啥事我跑不就得了,你当哥们儿这么多年的运动会短跑项目霸主会那么轻易狗带?” 于归看着他,认真地说:“不要大意。” “行行知道了!你看看咱俩又把话题给扯远了,刚说哪儿了来着?哦对!出去玩、出去玩!我要是叫李初谨一起来的话你有意见吗??”麦启贤使劲搂了下于归的肩膀问。 所谓不到黄河心不死,不见棺材不落泪,说的就是麦启贤这种类型。 于归被如此心大的好友也是弄得没辙,暂时劝了没用只能等以后走一步看一步再作打算了。 叹了口气,于归抬起头对麦启贤说:“我没意见。” “真的?!” “嗯。”于归看着他忽然轻轻笑了一下,“只要你叫得来,我就没意见。” Chapter 013 于归去国商行面试那天很不凑巧,出门时明明还是万里晴空,可当他从地铁里出来后外面就已经飘起了小雨点。 好在雨不大,细细的像一层水雾,于归加快脚步走到国商行所在的特朗普大厦时身上只是稍微湿了一些。 特朗普大厦也算是纽约曼哈顿中城的一个地标性建筑了,有六十八层楼高,直耸入云,即便是在以高楼大厦聚集为名的曼岛上也依然显得非常突出。 于归今天要去的是第二十层,也就是国商行所在的那一层。 在前台确认了身份之后保安才替他打开门禁,于归乘电梯上去时已经有一个人力资源部的人等在电梯口了,见面打完招呼那人也不多说什么,直接领着于归进了一间小会议室。 会议室的桌子上放了一圈电脑,于归知道这是先要做网测,便就近挑了一个位置坐下,看起来今天就只有他一个人来面试。 网测时间一共是八十分钟,分三项,具体要考察的内容和于归之前所做的其它公司的网测都差不多,只不过在具体题目上有所差别罢了。 这一部分对他来说并没有什么难度,于归用了不到四十分钟就做完了。 接下来就是由人力资源部的代表来进行面试。 给于归面的就是刚才领他进来的那位年轻女性,一身黑色职业装穿得十分精干,表情和语气都是非常官方的做派,一看就是专门朝这个方向训练过。 她跟于归聊得都是一些比较基本的问题,主要目的在于考察候选人的综合素质,掌握基本信息,包括对工资的期望之类等等。 于归没办法从她始终起伏不大的语调中推测出她对自己的满意程度,但他自我感觉答得还比较顺畅。 而等到了最后一部分,就是直接去和部门里面的人进行面试,这就要开始考察专业技能了。 在于归过往的经历中,他面试时所遇到的面试官最多只有三个,而今天当他被领到那间办公室里时不由有些惊讶,一间不大的办公室里居然满满当当地坐了六个人。其中有三个人坐在办公桌的后方,另外还有三个人手里都拿着个文件夹坐在墙边,于归刚一进门他们的目光就齐齐射了过来,把于归看得有些紧张。 “neal,请坐。”说话的是坐在办公桌后正中间的那个中国人,他先自我介绍了一下,原来竟是这个部门的大老板,接着其他人都大概说了说自己负责的领域和所做的工作,于归一边听一边默记。 介绍结束后,就开始由坐在办公桌左手边的二老板主问,其他人补充或追加问题,大老板则只是旁听,并不怎么插话。 于归开始还有点紧张,但是渐渐地,因为他们问的都是他本专业相关的问题,所以回答起来十分流利,他也就稍稍放松了下来。 大约过了有二十分钟,二老板他们终于把想问的内容都问得差不多了,二老板便朝大老板看了一眼,大老板点点头,对坐在最靠门边上的一个人说:“叫david进来。” 那人应了一声就出去了,没过一会儿敲门声响起,从门口进来一个个子高高的男子,穿着白衬衫和黑色西装裤,衬得身材很好,他把两只袖子都被卷到了手肘以上,露出修长的小臂,显得有些随意。 于归不由得多看了他一眼,视线却刚刚好和这人撞上了,他朝于归笑了下就转头对大老板说:“eric,你叫我来是?” “让你来帮忙的,替我们看看这位新人适不适合留在这里。”大老板半开玩笑地说,“我们刚才已经问过一些了,水平是没有问题的。不过因为如果他要留下来的话就是跟着你做数据,所以你再看看你还有没有什么特别需要他掌握的内容。” “我知道了。”david点点头,回头又看向于归,笑了一下说:“问题我倒是没什么要问的,做数据主要的技术难度就集中在编程方面,看你能不能准确高效地实现我们所需要的功能。这样吧,你直接用r语言给我写一段代码好了,就写最基本的那些功能,从数据的提取到求各项基本统计量还有基本分析图的绘制,限时五分钟,你能写多少写多少。” 这个要求看似提得十分随意,但于归已经心知这个叫david的人编程水平绝对不低。用这样一种方法来检测他对r语言使用的熟练程度非常有效,r有那么多的函数和语句,首先你要很清楚哪些是最基础的东西,然后还要在时限内尽可能多地写出来,且要保证不出错,这还是比较有挑战性的。 于归深吸了一口气,走到白板前拿起记号笔,稍微理了下思路就动笔写了起来,足足写满了五分钟,中间连超过一秒的停顿都没有。 “时间到。”当david说出这一声时于归即刻停住,感觉自己手腕都发酸了。 “不错,不错。”david眼睛盯着那块板子,嘴角含笑,又看了几秒后转身对大老板和二老板说:“我没有意见了。” 于归听完松了口气。 其实刚才在他一边写的时候david就拿着板擦一边把他写完了的擦干净,替他腾出空地。他们二人的速度几乎是一致的,这也就证明david在于归写下的那一刻就已经判断出他写的是对是错,熟练度可见一斑。 而这时大老板和二老板先低声交谈了两句,然后大老板抬起头来看着于归说到:“neal,今天辛苦你了,面试已经结束,我们还需要跟人力资源部那边统一完意见之后才能做出是否录用的决定,大概在五个工作日内给你答复。” “好,谢谢您。”于归稍弯了下身。 “不用客气,”大老板笑着说:“david,那麻烦你带neal出去吧,我们要再讨论一会儿。” “好的。”david说着已经将办公室的门拉开,示意于归先走,于归也就没客气,和其他人点头示意后就先出去了,david也跟在他身后出了门。 “你挺厉害的。”等着门刚一合上david就忽然换了中文对于归说道。 刚才面试的时候全程用英语,于归乍一听还稍微停顿了一瞬才也转成了中文回答:“没什么,只是学这个的而已。” “你不用谦虚,我看得出来。”david笑笑,引着于归往电梯那里边走边问:“刚才看到你的简历了,你是哥大本科?” “嗯。” “毕业了吗?” “还没,明年五月毕业。” “哦,怪不得看着这么年轻。”这时候他们刚刚走到电梯口,david伸手按了向下的按钮,接着手也没收回来,直接伸向于归道:“认识一下吧,我叫戴斯茗,伯克利的本科、哥大精算硕士,我们应该算是校友。” “那你是我的学长了。”于归也伸出手去和他握了握,“我叫于归。” “于归?这名字一听就很有文化底蕴。”戴斯茗脸上是玩笑的神色,声音却很认真。他看到电梯已经上来了,就又对于归友好地笑了一下说:“方便留一下联系方式吗?我是今年五月份刚毕业,现在还住在哥大那边,以后有机会我们可以约着一起吃吃饭、聊聊天。” “嗯,好啊。”于归说着将自己的手机拿了出来,然而在输入电话号码时他却忽然想到了颜殊。 想起颜殊当时第一次问他要电话号码时那副脸色泛红、不好意思的样子,明显是纠结了许久才问出口,于归就觉得想笑。 “想到什么了?心情这么好。”戴斯茗忽然问了一句。 于归回过神来顿了顿,摇头道:“没什么,那我先走了,有时间再联系。” 戴斯茗微笑着点了下头,目送于归走进电梯,又一直看着电梯门缓缓合上才转身离开。 而此时此刻,于归的心里却不知怎地感觉有些微妙。 大概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刚才在他想到颜殊时眼中曾不经意地流露出颇为温暖的神色,若不是戴斯茗一语点出他根本就不会去留意。 这应该不会是在预示着什么…… “--于归?!”当颜殊的声音骤然钻进耳朵里,于归的第一反应居然是自己幻听了。 不过很显然,他并没有幻听。 因为颜殊这个大活人现在就站在他面前,正一脸惊喜地望着他。 于归这会儿是刚下到一层从电梯走出来没两步,不想竟然和颜殊面对面地碰上了。于归感觉十分诡异,特别是在他心里正想着颜殊的时候。 默默在心底又感慨了一遍他们偶遇的概率,于归定了定神才开口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颜殊脸上的惊喜依然在,嘴角扬起的弧度很大,专注地盯着于归说:“我今天刚好有事过来找我那位朋友,你是来面试吗?” “嗯,刚结束。”于归可能是因为刚才面试表现还不错的缘故,这会儿觉得心情很好,就主动对颜殊道:“你是正要去找人还是已经见完了?我准备回学校,要一起走吗?” “好啊一起!”颜殊的眼睛已经弯成了两道圆滑的弧线,受宠若惊一般地迅速点头道:“我跟你一起走!人我已经见过了!” 于归看他这么积极不由得轻轻扬了下唇角,只是幅度小得几乎看不出来。 “那走吧,我们去坐n线然后到时代广场再转一号线?”于归向颜殊征求意见道。 颜殊正开心着呢,没有表示出任何异议。 于归见状便先转身往门口走去,而颜殊则趁着于归不注意,迅速把自己从刚才起就一直握在手心的车钥匙偷偷地塞进裤兜里。 塞完后颜殊心满意足地偷笑了一下,然后就脚步轻快地追上于归跟他一同走出了大厦。 Chapter 014 纽约的天气说变就变。 于归来之前外面只是有点毛毛细雨,然而现在当他和颜殊走到特朗普大厦门口就发现雨势已经变得很大了,还夹着风,风卷着水珠速度很急地打在人身上,看起来就算打伞也没多大作用。 于归身上是带着伞的,在纽约待一段时间你就不得不养成出门时刻带伞的习惯,保不准什么时候就会忽然下起雨来。 “我们打一把?”于归已经看到颜殊两手空空,就把伞从书包里面拿了出来问道。 颜殊有几分不好意思地舔了舔嘴唇,像个孩子似的把手伸到空中试了试雨的大小,然后扭头对于归说:“太大了,你一个人打吧,两个人打太勉强。” “我打伞让你淋雨像什么话。”于归看他一眼,将伞撑开:“而且我的伞也不小,底下站两个人没问题。” 于归说这两句话时并没有用商量的语气,颜殊听完想了下也就不再推拒,主动从于归手中把伞接了过来说:“那我来打吧,我举着方便一些。” 知道颜殊这是在委婉地表达他比自己高,于归不禁在心里面笑了笑。 其实以他一米八的净身高在身边的亚洲人当中已经不算低了,不过颜殊还要比他稍高一些,看起来能多个三、四公分的样子,和麦启贤差不多。 “准备好了吗?”颜殊这时候单手持伞,眼睛望着雨幕,配上他莫名有些斗志昂扬的声音感觉就像要上战场了一样。 于归忍着笑:“走吧。” 他说完就迈开了腿,结果还不等落地就又被颜殊给拽了回来。 “怎么了?”于归回头奇怪地看着他问。 而让于归更加奇怪的则是颜殊此时的表情。 颜殊现在满脸都写的是‘你等等,先让我组织一下语言’,过了几秒他才开口有些难为情地说:“于归,我们俩这样走中间的距离有些远,容易被淋到……你、你介不介意我搂着你?” 于归微微一怔,随即道:“不介意,怎么方便怎么走吧。” “嗯!”颜殊得到了于归的首肯显得非常开心,走到于归身边将他轻轻搂住,并不敢用太大的力气,手几乎只是虚搭在于归肩膀上。 他的这个动作,让于归莫名觉得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戳了一下。 不是那种尖锐的触感,反而软软的带着温度,好像无名指的指尖一般。 好奇怪。 其实倘若颜殊大大方方地搂上来于归也不会觉得什么,男生之间的勾肩搭背本就稀松平常,于归几乎天天都要遭受麦启贤对他的“熊抱”袭击,一不留神就会被抱个满怀,搂搂肩什么的更是家常便饭。 但是,颜殊对他的这种小心翼翼反而让他有些不知所措。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为什么要不好意思? 问题的答案于归不愿往深了去想。或许这只是颜殊的个人习惯,或许他对别人也都是如此,不需要特别在意。 于归想到这儿下意识地深吸一口气,脚下的步伐也不由加快了些。路面上的积水溅起来打在鞋面上,裤子的边缘早已湿透了。 从特朗普大厦到地铁站的距离在晴天的时候走会觉得非常近,但一下雨这段路程就被主观拉长了。 一直等到两个人下到地铁站里面于归和颜殊才同时松了口气。 “我没有地铁卡,现在去买一张,你稍等我一会儿。”颜殊这时收了伞对于归说道。 “好。”于归刚应完又觉得不对,追问一句:“对了,你刚才是怎么过来的?来的时候没有坐地铁?” “我刚才啊……”颜殊的话一下子卡壳了,他本来想说自己过来时买的是一次性地铁卡,然而话都到了嘴边又被他给吞了回去,他还是不想对于归说谎。 于归也不傻,看着他这个表情稍微一想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你该不会是开车来的吧?”于归轻蹙眉头问道。 颜殊咬了下嘴唇,表情十分尴尬:“是、也不是……” “到底是还是不是?” “那应该……算是。” 于归也是没脾气了,等了等才又道:“那你还坐什么地铁,车放在那边就不管了么?我把伞给你,你现在快回去开车吧,我自己坐地铁就行。” “诶别啊!”颜殊瞬间抓住了于归的手腕,像是担心他会突然跑掉一样。 “你是不是生气了?”颜殊紧张地盯着于归的眼睛问。 于归一听就不自觉地笑了下:“这我有什么好生气的,我只是担心你的车,停在那边应该不至于不安全,但停车费肯定很高。当然,对你来说可能没什么,如果你不在意就当我没说吧。” “于归!……”颜殊先急急地叫了一声,然而叫完之后却似乎忘了下面应该说什么,愣愣地看了他好一会儿才终于认真地说:“你的话,我不会当没听到的。” “……嗯。”于归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去接,转而道:“那你快去吧,路上小心。” “你跟我一起,好吗……”颜殊依旧拉着于归说:“雨下得这么大,我要是把伞拿走了你回学校后也不方便,还是我们一起走比较好。” “这不是来回折腾么,你刚才怎么不说自己开车了?” 于归觉得自己说这句的语气还挺平和的,丝毫没有责备的意思,可是颜殊的脸却瞬间红了起来,望着他的样子像是做错了事。 “我刚才……是因为突然碰到你太高兴了,忘了自己开车这回事……”颜殊说的时候声音都变小了,于归看到他这种反应不免开始反省自己平时是不是给人感觉过于严肃。 于是他有意把声音放得缓和了些,说道:“行吧,我跟你一起过去,难得蹭一回车。” “great!itissure!”颜殊一高兴直接甩了句英文出来,于归想了下这个意思要是用中文说还挺尴尬的,但用英语就不显得那么突兀了。 “我们赶快上去吧,我晚上还有节课,再耽搁恐怕要迟到了。”于归拿着伞率先往楼梯上面走去,颜殊紧跟上来几步把伞顺了过去,于归笑了笑也就由他。 不过,就他们俩说话这一会儿的工夫,外头已经下成了倾盆大雨。 通常在纽约这么大的雨肯定下不了多久,但寸就寸在它偏偏赶在这个时候,你越赶时间它就越来事。 “瞧这架势我们也别打伞了,打也白打,还不如直接跑过去可能还少淋一会儿。”于归站在台阶上朝上面看了一眼说。 “跑过去?!你等等!”颜殊被于归的提议吓了一跳,自己也看了一眼然后忽然调头下去跑到售票窗口那儿买了张地铁票,转过身回来又拉住于归边进站边说:“车就停那儿吧,先不管了,我们直接回学校。” 他这一系列的举动速度非常快,于归都没来得及叫停人已经被他带到了刷票口,颜殊先他一步刷卡进去,于归愣了两秒才也拿出卡跟着过去。 “你这是什么突发状况?车真不管了?”于归一进来就问颜殊道。 颜殊挠了挠头笑着说:“暂时管不了了啊,没办法。” “我不是说了可以一起跑过去吗?”于归有些无奈。 “不行,万一淋雨感冒了怎么办。我倒没什么关系,可你还要上课呢,生病了多受影响。”颜殊认真地说。 于归忍不住扶额:“所以我开始就说你一个人打伞回去开车,我坐地铁走,这样问题不就解决了?” “可是我想和你在一起。” 颜殊的这句话将每一个字都说得异常清晰。 偏偏他的目光极为干净,连一丝杂质都不掺,说话时就那么专注地望着于归,如同宣誓。 在他这种目光的注视下,于归甚至无暇去顾及刚才那句话当中一语双关的含义,只能身体有些发僵地与他对视。 好在这个时候车来了。 “先上车。”颜殊竟似毫无顾忌一般拉起于归的手腕就上了车。 于归自己都觉得诧异,按理说以他的反应速度,只要他不想被抓那一般人怕是连他的袖口都碰不到。可是从今天见到颜殊开始,他就几乎毫无防备地被他拉住三次了。 是他的反应变慢了,还是他的警惕性降低了。 于归暂时想不出个所以然来,然而这两种情况对于他来说都不是什么好的征兆。 “于归,你抓紧我,我扶着栏杆呢。”于归这时听见颜殊对他说道。 今天因为下大雨的缘故,地铁里的人比往常多出至少一倍,刚才他们进来时车厢里就几乎没有多少空间了,他俩还是被身后的人给强行挤了进来塞到两扇车门的中间。 因为前后左右都是人,于归已经找不到可以扶的地方,他要是非去抓栏杆的话胳膊就只能压在旁边一位墨西哥裔阿姨的头上。 颜殊的位置则比于归要更靠中间一点,他的手可以够到车门中的那根栏杆,现在他就紧紧抓着,另一只手则扶着于归的肩膀。 于归看他这个姿势就觉得很不得劲儿,因为前后都被人挤得很紧,胳膊根本撑不开,一直保持窝住的动作时间久了很容易抽筋。于是他稍扬起头对颜殊说道:“你把胳膊放下来吧,不用扶着我,周围这么多人根本倒不了。” “嗯……”颜殊犹豫了一下答应了,又用一个很别扭的姿势才将胳膊收在身侧,不过手还是虚扶在于归腰间。 于归虽然没有低头去看但却能感觉得到,可是这时候他已不好再开口说什么。 又过了大约十几秒列车终于启动了,由于惯性,位于车厢中部的好多人一下子都没有站稳,身体一晃大家就跟多米诺骨牌似地挨个往旁边倒,于归也不防被身后的人给使劲撞了一下,正好撞在颜殊胸前,下巴磕在了他的肩膀上,幸好衣服比较厚所以并不疼。 “没事吧??” “没事……” 颜殊在于归撞过来时就下意识地搂住了他,然而这时候再想松开就没那么容易了,因为经过刚才那一甩于归身后的人整体往这边发生了位移,站在门边的人肯定不想再被挤在玻璃上自然不会往后退,于归等于是整个人都被压进颜殊怀里了。 一时间,两个人都有些尴尬。 于归就盼着车赶紧到站好下去一些人让他换个位置,可是没想到这时列车却又是一甩,然后一个紧急刹车就停了下来。 于归已经不想说什么了。搞不懂这车为什么左右摆得这么厉害,每次还都是朝同一个方向,把一车人活生生甩成了千层饼。 “怎么停车了?”旁边有个老外问了一句。 他话音刚落就听从广播里面传来了列车长的声音:“女士们先生们,由于天气原因我们遇到了一些交通上的小问题,可能需要占用大家一些时间,请各位耐心等待,造成不便还请您谅解。” “……” “真是不凑巧。” 于归听见声音便抬头看向颜殊,发现他也正在看着自己,脸上红彤彤的,不知道是被挤热了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只能耐心等了。”于归说完又低下了头。 时间在一分一秒地过,随着等待的延长,周围渐渐变得嘈杂起来。 而在这片嘈杂声当中,有一个声音于归却是越听越清晰。 扑通、扑通的。 每一下,都掷地有声。 Chapter 015 在地下,和一堆人动弹不得地挤在一个封闭空间里是一件极其不舒服的事情。 于归被压得紧紧贴在颜殊身上,听着他越来越明显的心跳声,就觉得自己脸上也渐渐烧了起来。 停车时间已经超过七分钟,车厢里从安静变得嘈杂现在又重新回归安静,看起来大家的耐心都被磨得差不多了,已经懒得开口,即便开口声音也都压得很低,像是怕惊扰到别人。 颜殊此时的动作是单手环在于归身后,他能感知到于归背上传来的温度,自己的心脏那里也难以自禁地变得愈发滚烫。 “于归……”颜殊忽然低低叫了一声。 “嗯?”于归抬起头,他已经热得脑门和鼻尖上都是汗了,面颊也泛着浅浅的粉红色,像是害羞了一样。 颜殊有些发怔地望着他,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所处环境的催化,亦或是体温升高所引起的思维紊乱,下一秒他竟鬼使神差地问出一句:“于归,你喜欢男人吗?” 于归的身体一下子僵住了。 因为是在地下铁轨上,即便车厢里的人都不说话周围也不会太安静。而颜殊的声音又很轻,如果于归想,他就可以装作什么都没听到的样子把这事糊弄过去。 可是他确实听到了,一字不差。 于归沉默着,不去看颜殊的表情。 半晌,他才低着头嗯了一声,瞬间感觉到放在自己背上的手握紧了。 “于归我--”颜殊的声音里透着激动,只可惜他话没说完就被突然放出的广播给打断。 “女士们先生们,我们的交通故障已经排除,列车即将恢复运行,请您站稳扶好,注意安全。谢谢!” 列车长洋溢着热情的声音就像在电视剧正演到关键剧情时突然插|入的广告一样,等他说完后,原本弥漫在两人之间的那种淡淡的暧昧气氛就消失了大半,于归心中方才一时升起的燥热也重新冷静下来。 差一点,好险。 到了下一站趁着旁边人下车的时候于归便往后退了一步,跟颜殊之间隔开一段距离,不远,但用于表明态度已经足够了。 颜殊嘴唇微抿着,在接下来的路程中他没再说话,只不过还是会时不时地看于归一眼。 一直等到下车,颜殊走到站台上才拉住于归问道:“于归,我能把刚才的话说完吗?” 于归看着他,点头:“你说吧。” 任何的话都可以但说无妨,只不过会产生不同的后果罢了。 颜殊望着于归的目光十分认真,眼底还有些模模糊糊的情绪,像是委屈,又像在隐忍。不过当他开口的时候却是笑着的:“于归,我也喜欢男人,是不是很巧?难怪我们能成为朋友。” 于归静静看了他几秒,然后道:“嗯,太巧了。” “说明我们有缘,能让小概率事件连续发生!”颜殊笑得很单纯,跟于归一起上到地面后他把撑开的伞交到于归手里,又问了一句:“于归,我们还能继续做朋友吧?你不会因为我喜欢男人就跟我保持距离吧?” 于归愣了愣:“当然不会。我自己就是弯的,怎么可能只和直男交朋友。” “那我放心了。”颜殊显得很高兴,“你快上课去吧,我们回头再联系。” “喂!颜殊--” 颜殊刚说完话就一头扎进雨里往uris那边跑了,于归站在原地却不知该如何反应。 雨依然没有变小的趋势,层层水幕中于归很快就失去了颜殊的视野。 然而,人虽然已经看不见了,但颜殊方才问的那个问题还萦绕在于归的脑海中。 我们还能继续做朋友吗? 当然可以,只要两个人都继续装糊涂就没有任何问题,关键只在于他们是否愿意装这个糊涂?愿意的话,又能装多久? 在这一点上于归对颜殊那边倒不是很担心。 要忽略别人的感受相对来讲容易得多,忽略自己的感觉才难。 如果…… 算了。 于归转了个身,撑着伞往教学楼走去。 有些事明知不该想,那就不要再想了。 ※ 同一时间,本来应该和于归上同一节课的麦启贤却出现在了另一栋楼的教室里。 这间教室接下来要上的课是一门跟他专业八竿子也打不着的选修课,名字叫“东亚现当代文学作品研究”,麦启贤对这方面内容有兴趣但兴趣不大,他来的目的纯粹是为了另一个人。 显然,这个人就是李初谨。 在对李初谨展开了持续近一个月的“变态式死缠烂打追踪术”之后,麦启贤还是收到了一些成效,虽然不是正面的。 李初谨是那种很典型的因为受过高等教育而对自己的行为举止有着较高要求但却脾气很差的人。 这种人很容易活得憋屈,因为别人一旦惹了他,他第一反应绝对是上去把这个人臭揍一顿,可是内心的理智却告诉他不应该这么做,这样两相纠结最后多半都得把自己憋出内伤来。 可是麦启贤跟他在很多地方则恰恰相反。看起来风风火火,两句话说不对头就爆粗口,时刻一副战斗准备中的状态,但其实心里特别藏不住事儿,大大咧咧地跟谁都不至于真记仇,顶多骂上几句打一拳消了气之后也就没事了,过得十分不讲究。 看似两个在性格上天差地别的人,怎么就能约到一起去了呢?在认识李初谨后麦启贤时常会装模作样地思考这个问题。 不过后来他自己给自己想出了一个还算合理的解释:最开始大家勾搭聊天就是为了约|炮,性格什么的都是次要的,只要干得爽谁管你豆腐脑吃甜的还是咸的、吃面加不加香菜、喝酸奶舔不舔盖儿啊,正常人一般是不会边吃东西边办事的。 可这也只是一方面的原因,不能适用于全部,否则就说不通。 麦启贤不是第一次出去找人玩儿了,在国内读高中时还颇为收敛,可是等他来到自由的美利坚帝国后就如同一匹野马来到了一片广袤的大草原,放眼望去处处是芳草,真是乱草渐欲迷马眼,他也就越来越肆无忌惮。 若不是认识了于归这个“禁欲系”时刻在一旁提溜着他,恐怕他还会更疯。 所以麦启贤也搞不明白,在自己“阅人无数”之后,为什么就偏偏对他一个李初谨念念不忘起来。 就像野马掉进了土坑里,眼前唯有这一棵草。 不吃吧,整日抓心挠肺地想;吃吧,又舍不得,生怕一下嘴就没了。 麦启贤现在对李初谨就是这样一个并不复杂却十分纠结的心情。 之前他还上网发帖子问别人想认真交友的话有什么经验之谈,有人跟他说一块儿旅行是个不错的选择,在旅行当中两个人往往会遇到各种意想不到的事情,这对于感情来说会成为很好的转折点,让感情突飞猛进。 麦启贤觉得还蛮有道理的,就想试一试,所以他才撺掇着于归在感恩节长假的时候出去旅游,“顺便”叫上李初谨。 如果于归不去,只有他单独邀请李初谨用意就太过明显了。虽说即使于归去他的这点司马昭之心也是路人皆知,但好歹还是能遮上一层,将来万一有点什么情况双方都好有个台阶下。 当然,要搭这个台阶找别人也不是不行,但是其他人都没有于归靠得住,搞不好还会弄巧成拙。 另外麦启贤也的确是想在毕业前跟好兄弟一起出去转一趟,只不过这个目的没那么纯粹罢了。 那天在征求过于归的同意之后,麦启贤剩下的任务就是去想方设法说服李初谨答应他的邀约,这可不容易。 麦启贤坐在最后一排冥思苦想着,忽然余光里一个熟悉的人影走进门来,他眼睛瞬间一亮,在那人屁股刚落到凳子上时他也已经窜了过去坐在人家身边。 “哟,小谨!”麦启贤热情地打招呼道。 李初谨被他“偷袭”了这么多次仍是做不到宠辱不惊,脸都黑了,压着嗓音说:“怎么又是你。” “不是我还能是谁?也就我对你这么死乞白赖的。”麦启贤笑嘻嘻地用胳膊肘扛了扛李初谨,直接道:“哎,问你件正事儿,感恩节长假有安排么?” “无可奉告。”李初谨还是一副憋气的模样。 麦启贤毫不在意,仍笑着问:“那你就告诉我约了别人没有?” “不关你的事。”李初谨声音稍大了一些。 “啧啧,”麦启贤见状表情变得狡黠起来,“看来是没有约别人,不然你也不至于这么幽怨了。” 李初谨转过头狠狠地等了麦启贤一眼:“你能不能不说话。” “当然不能了!我接下来的话很重要!”麦启贤板起了脸强装严肃道:“你看,哥们儿就知道没有别人来约你,这才专门赶来替你排遣寂寞。感恩节,跟我一起出去怎么样?还有我兄弟,咱仨去美西浪一趟,保准你玩儿得开心又尽兴!” 李初谨看着麦启贤的眼神就像在怀疑他脑子有毛病一样,隔了一阵才冷淡地挤出俩字儿:“不去。” “诶诶诶,小同志,别这么急着拒绝啊!你先听听我给你描绘的蓝图嘛!”这时候教授已经来了,麦启贤便压低了声音,看李初谨明显不打算搭理他,他就又小声笑了一下说:“行行,我不说也行,不影响你听课,我给你画出来!” 李初谨全当身边坐着一团肉色空气。 麦启贤从本子上撕下来一张纸,开始忙活起来,过了十来分钟后他忽然直起身伸了个懒腰,把纸推到李初谨面前小声说:“小谨,赏脸看看。” 其实他要是真用说的李初谨未必听得下去,可是他这样画出来就让李初谨不自觉地有些好奇,忍不住低头看了一眼,结果在目光和纸张接触的瞬间他的嘴角就猛地抽动了一下。 在那张纸上,麦启贤以堪称灵魂画师的笔触画了三个姑且能算作是小人的图形,丑的让人想哭。 可是更让人想哭的还不是因为它的丑,而是李初谨一眼就认出了这三个小人分别是谁。 一个小人头上翘着条辫子,那是他;另一个小人明显比其它俩高出一倍,显然是麦启贤自己;还有一个小人无任何特征,肯定就是于归了。 估计于归要是看到这幅画非跟麦启贤绝交不可。 最可怕的是,李初谨看到代表他和麦启贤的那俩小人竟然是手拉着手的,在“小人麦启贤”旁边还用欧体行书写着很漂亮的四个大字--“移动炮|友”。 真是瞎了狗眼了。 Chapter 016 在李初谨对着那张纸看了半分钟之后麦启贤又给他递过来一张纸条,上面写着:“怎么样?我画得不错吧?” 看这家伙好像还对自己的画技挺满意的,到底哪来的自信…… 李初谨简直控制不住内心的疯狂吐槽,可是他不得不承认麦启贤的字写得相当好看,跟他的画一比简直是天壤之别。 “你是不是被我的蓝图给迷住了?已经开始脑补了?”又一张纸条传过来,李初谨看了就觉得这笔字配上这种内容完全是暴殄天物。 第三张纸条传来:“轻度脑补,上课中,别弄出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来。” “……” 李初谨又想打人了。 他怕自己再无视下去麦启贤真得会没完没了,于是拿起笔在他最原始的那张画上面大大地画了一个叉,然后就给麦启贤拍了回去。 “唉,”麦启贤轻轻地叹了口气,“何必呢?小谨,何必呢?为什么不能正视自己的本性?我知道你一定是想去的。” “闭嘴。”李初谨沉声道。 麦启贤眨眼看了看他,然后提笔又写道:“日则有美西风光,夜则有炮|友相伴,人恒乐,何不为之?” 李初谨也是被惹急了,扯过他手里的纸挥笔批下四个字:狗屁不通。 “哇哦--”麦启贤在一旁看了忍不住发出一声赞叹,“颜真卿的小楷,写得不错啊!小谨,你自己说说,就光凭咱俩这字儿都可以配一脸了!” “不要脸,谁跟你配。”李初谨低声骂道。 麦启贤吊儿郎当地笑着,手却把李初谨写了字的纸给拿回来小心翼翼地折了两折,然后又很仔细地夹进了钱包里。 “小谨,等以后咱俩老了我再把这张纸拿出来给你看,这可是我跟你的定情信物啊!”麦启贤合上钱包笑眯眯地说。 “你信不信你再说下去我让你活不到老的那一天。”李初谨威胁道。 然而麦启贤却一脸不在意地笑着回答:“别冲动,没有我谁陪你一起慢慢变老。” “你--” “哎你别把话题扯远了,先回答我你感恩节跟不跟我一起出去啊?”麦启贤始终没忘了今天的重点。 不过李初谨的答复也是显而易见的:“不。” 麦启贤笑了笑,并不意外,反而十分笃定地说:“小谨,生活太有确定性就没意思了。不然这样吧,哥们儿跟你打个赌,赌赢了你感恩节跟我走,赌输了我跟你走,怎么样?” “这两个条件有区别么。”李初谨冷冷瞪他一眼。 “区别可大了去了!主导权明显不一样啊!”麦启贤故意瞪大了眼睛装得十分吃惊地说。 李初谨盯着他看了几秒,表情似乎是不为所动,口中却问:“你先说说你要怎么赌。” “唔……”麦启贤单手支着下巴,先定定想了一会儿,然后开始环顾左右,漫无目的地扫视了两分钟才终于把目光锁定在这门课的教授身上。 “要不就赌教授待会儿去哪?”麦启贤扭头很新奇地看着李初谨说。 “这是什么赌法,太随机了吧。”李初谨的回应十分冷淡。 可是麦启贤却摆了摆手跟他解释说:“随机性对于赌博来说是必要的,不过我这个提议绝对没有你想的那么随机。我们俩一人说一个确定的地方,然后下课跟着老师走,看他第一个停留时间超过十五分钟的地儿在哪儿,最后取距离较近的一方为赢家,如何?” 李初谨禁不住冷哼一声:“真是符合你跟踪狂本性的一个方法。” “我变态嘛,我认了。”麦启贤咧嘴笑道:“那你到底赌不赌啊?” “赌。”李初谨眼中迅速闪过一抹锐利之色,如同野兽看见猎物时的眼神。 果然不管平时隐藏得再好,他骨子里到底也不是个安分平和的人。就像麦启贤所说,李初谨也认为太有确定性的生活实在无聊透了。 所以,难得有这样一个可以增加不确定性的机会,他又怎么可能放过。 李初谨的反应都在麦启贤的预料之内,见他答应了麦启贤就说道:“那你先说吧,以保证公平。” 李初谨听了也不客气,想了想说:“我猜他会去mudd。” mudd是哥大计算机系大楼的名字。李初谨猜一个教文学鉴赏的教授下课后会去那里看似不合理,但其实都是心机。 mudd位于哥大主校区的东北角,跟主校区内部的几栋楼都离得很近,而对于在主校区外的楼它也能比较快得到达,像著名的教师学院还有于归常去的社会科学楼都在那一片区域。 李初谨想到他们所打的这个赌最后能不能赢的关键并不在于具体的点位置,而是在于距离。只要这位教授下课后往那一片走他的选择就是颇为有利的。 麦启贤很清楚他的这些小心思,认同地点了点头说:“你确定了?那我选了?” “你选吧。”李初谨胸有成竹地看着他。 麦启贤盯着他多看了一会儿,忽地促狭一笑道:“我选butler五楼西边的那间小阅览室。” “你--”李初谨在听到这句话的瞬间就知道自己上当了。“你这个跟踪变态……” “这话是怎么说的?我只是凑巧碰上过他几次,所以才这么猜!” “碰过几次?” “也就那么一二三四五六七八次吧……”麦启贤眨巴着眼睛,笑得人畜无害:“其实真不用碰到太多次,有个三、四次就可以做预测了。” “你的脸呢?”李初谨第一次见有人可以变态得如此理直气壮。 麦启贤就趴在桌子上看着他,说话时面不改色:“脸去哪儿了不知道,但是心在你那儿我是知道的。” “……我不要,你拿走,离我远点。” “别啊,咱刚打完赌还未见分晓呢,男人做事要有始有终!”麦启贤说完后也不知是不是故意的,又慢悠悠地加了一句:“洛杉矶,旧金山,拉斯维加斯,大峡谷,行程就这么定吧。” 李初谨感觉心里的火都快烧到嗓子眼儿来了,他拼命让自己冷静一点,再去想刚才麦启贤所说的话时就发现有些不对。 “等等,你说你跟踪过这位教授七、八次,可他两周只上三节课,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就计划着骗人了?!” “是‘凑巧’碰到。”麦启贤纠正他,“以及我并没有计划过骗人,只是想有备无患而已,谁让你那么磨人呢,追得哥们儿好辛苦。” “也就是说你搞跟踪只是为了能跟我打这个赌,至于赌注是什么你一开始并没有想好对么?”李初谨已经明白了。 麦启贤大大方方地笑着承认:“我说小谨你先别这么激动嘛,凡事都有突发性,说不定教授一会儿改主意不去butler了,那我也不可能绑着他去,所以还都说不准呢!” 李初谨已经被他气得没话说了,也无心听课,拿起讲义就自己看了起来。 “小谨你怎么又淡定了?我还以为你会抱怨一下这个赌不公平呢。”麦启贤饶有兴致地观察着李初谨的表情道。 李初谨用鼻腔深深地吸了一口空气进来,又缓缓地呼出去:“兵不厌诈,虽然你这是小人行径,但我不会做食言而肥的事。” “好样儿的!”麦启贤一脸“不愧是老子看中的人”的表情,虚做了几下鼓掌的动作,嬉笑道:“那就等下课一起去看看吧。” 李初谨没有出声,却也是默认了。 当然,最后的结果还是麦启贤赢了。 应该说这位教授是一个行为非常有规律性的人,麦启贤连他到图书馆后会先去五楼的洗手间、在洗手间里停留大约四分钟、然后到阅览室坐在靠窗的沙发上都一一预测了出来,李初谨听他讲完就明白自己在这段时间以来为什么总甩不掉这个人了,推断得太准。 简直就是阴魂不散、如影随形。 “怎么样小谨?这下你信了哥们儿有多厉害了吧!”在等着手机上的时间过了十五分钟之后麦启贤带着胜利的笑容望向李初谨。 “信了你的确是个变态。”李初谨铁青着脸说。 麦启贤噗得笑出了声,拍拍他的肩膀:“都一样。那你现在这感恩节是什么打算啊?” “愿赌服输。”李初谨每个字都说得十分艰难,说完都恨不得把自己的舌头咬下来。 不过麦启贤这会儿是高兴坏了,实打实地拍手道:“好好好,太好了!那你留下我手机号,回头订好了机票我把信息发给你。” “订票?你都不问下我的生日吗?”李初谨含了几分嘲讽地说。 然而麦启贤随口就接道:“你生日我知道啊,身为跟踪狂我也是有职业追求的好吧。” “……你真是变态中的极品!” “您谬赞了。”麦启贤说着话已经拿出手机给于归发了一条信息过去:“搞定。” 而李初谨这会儿实在是欲哭无泪到了极点。麦启贤不逼不绑,全靠忽悠就哄着他自己走上了贼船,这种感觉简直是智商和心灵上受到了双重碾压,让人抓狂得想去撞墙。 “小谨,要不咱现在一起吃一顿去庆祝一下?”心愿达成的麦启贤有些得意忘形,一不小心就勾上了李初谨的肩膀,然而瞬间他就感到一阵剧痛袭来,肩周那里疼得像是要脱臼了。 “你最好,立刻消失。不然我真打人了。”李初谨声音异常冷冽地发出警告。 “我走我走……立刻马上!”麦启贤深谙见好就收的道理,说完也不留恋、拔腿就跑,那速度兔子都追不上他。 得赶紧找到于归,要是真脱臼了还得让他帮忙给接上才行,麦启贤这么想着。 他虽然疼得呲牙咧嘴,但心里却是止不住地窃喜。 只要把人带出了门,那剩下的事可就好办多了。 Chapter 017 于归收到麦启贤短信时正在教室里面看书,那会儿下了课他懒得挪地方,就直接留在这里自习了。 上课的时候老师讲的他几乎没怎么听进去,现在不得不跟有强迫症似的把课件从头到尾再看一遍。 不过即使是看课件,于归也有些静不下心来。 刚才和颜殊分开前的画面还历历在目,那些已经到了嘴边却没有说出口话让人一想到就有种被吊在半空中的感觉,不上不下。 其实于归宁可颜殊把想说的直截了当地说出来,这样他也好给他一个明确的答复,给这件事彻底画上句号。 可是颜殊似乎猜到了他会这么做,所以才将本来要在地铁上说的话又给忍了回去,只说了那么一句不痛不痒的“我也是”,让于归没办法给出更进一步的反应。 到底该说颜殊太迟钝还是太聪明,于归现在也有些看不明白了。 “在哪儿呢?”麦启贤又发了条短信过来。 于归刚回了条“教室”就看到麦启贤从门口走了进来。 “我猜你就在这儿!”麦启贤一只手捂着自己刚才被摧残了的那只肩膀,坐到于归旁边后背朝着他说:“你快给我看看是不是脱臼了?” 于归心里奇怪,但还是伸手上去给他捏了捏,听着麦启贤在那里“嘶--嘶--”地不禁无奈地道:“终于让人给收拾了一回?” “嘿我说于归你这叫什么话!什么叫‘终于’啊?!敢情你盼着哥们儿被收拾是不是?” “不是,我只是觉得这种事迟早会发生。”于归很是淡然地说,手下却猛然一用力,麦启贤大骂一声“卧槽”最后还破了音。 “好了,你悠着点儿。”于归把手放下,看麦启贤眼里都泛起了水光不由一笑:“有那么疼么,不就是脱个臼。” “你脱一个试试啊!站着说话不腰疼!”麦启贤揉着自己的肩膀,十分心疼地说:“幸好这人我是成功约到了,不然哥们儿白受这一次伤多亏呀!哎于归!你想不想知道哥们儿是如何机智地把李初谨那小子给说服了?” “说实话,并不是很想知道。”于归把视线转回到书上,淡淡加了一句道:“反正过程一定不是猥琐就是变态,不过这次我觉得你应该是把这两者给综合了。” “啧啧,要不怎么说你是我好兄弟呢!简直跟我肚子里的蛔虫一样!!”麦启贤笑得哈哈地,可是发现于归不理他后就又贴近了问:“你怎么了?心情不好?” 于归无奈瞥他一眼:“你哪儿看出来我心情不好了。” “眉毛眼睛鼻子嘴!哦还有耳朵!”麦启贤稍稍眯起眼睛认真地打量着于归道:“在我面前你就别尝试着装了,都是徒劳!即便你有些面瘫的倾向,但对于我来说你的情绪还是太一目了然,就像是白纸黑字写出来还带高亮的那种了然!说说吧,今天怎--么不开心?” “想专心看书的时候总是被打断,你说我开心得起来么?”于归不看他说道。 “你得了吧,要为这事不开心你早拿拳头招呼我了。你现在明显是心情有点小郁闷,为啥呀?面试不顺利?可是不应该啊,我兄弟这么优秀的人才去哪儿不都是抢手货么!” 麦启贤用一只手勾住于归的脖子,然后吊在他身上把脑袋慢慢往下移到和他面对面的位置,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于归问:“归归,你大姨夫来了?” 于归对他淡淡笑了一下,下一秒就把右手撑在麦启贤脑后,然后左手同时用力把他朝后按了下去,麦启贤没坐稳差点滑到地上,要不是于归早有准备用腿接了他一下、右手也从身后将他扶住,麦启贤的屁股和脑袋怕是都要遭殃了。 “归归你下手真黑……”麦启贤刚惊魂未定地坐回到凳子上就满脸委屈地向于归控诉道。 “我下手再黑也没见你有觉悟悔改的意思。”于归无动于衷地说。 麦启贤悲愤地哼了一声:“哥们儿这是什么命啊!身边的人都他妈是抖s!兄弟是,炮|友也是,还让不让人好好过日子了!” 于归一听忍不住笑了:“身边都是抖s只能说明你是一个抖m,和命没太大关系。” “你你你--”麦启贤做吐血状,伏倒在前面凳子的靠背上,十分“虚弱”地说:“我迟早要被你们给玩儿死!” 于归笑笑摇了摇头,不搭理他。 无人捧场的戏是没人愿意演下去的,麦启贤见于归这么不配合只好又坐了起来,盯着他看了两分钟的课件,忽然问:“对了,你最近见过小鲜酥吗?” 于归手中的笔明显一顿,在纸上划出不长的一道黑线,看上去像是印刷失误。 “我跟他见得不多。”于归定了定神回答。 不过他这一瞬间的停顿已经被麦启贤捕捉到了,麦启贤脸上很快浮现出一抹意味深长的微笑:“矮油,有情况啊归归。” “什么情况?”于归下意识握紧了笔问。 麦启贤打量了他几秒:“他对你?还是,你对他?” “没有的事,你别乱想。”于归很快地说。 可是麦启贤却嘿嘿地笑了起来:“我想什么了?我还什么都没说呢你就连想都不让想了,这么心虚?” 于归眼神一紧,声音严肃地说:“我没有心虚,是你问话的暗示性太强了,没情况都要被你问成有情况。” “你俩要是真没情况为什么在我提到他的时候你会那么紧张?”麦启贤挑了挑眉毛问。 于归现在是特别不想回答他诸如此类的问题,就很敷衍地说:“我真没紧张,你能不纠结这个了么?” 麦启贤沉默地笑了一会儿,忽然用英语说道:“如你所愿。” “谢了。”于归舒了口气,可心里却比麦启贤来之前还要沉甸甸的。 他现在已经明白自己在刚认识颜殊的时候为什么会想跟他保持距离了。 只可惜他当初明明有这个预感,却没能控制住自己的行为,任由两个人的关系近了这么多,如今再察觉到这一点已经没什么太大作用。 除非他从现在开始就疏远颜殊,能不见面就不见面,能不联系就不联系,渐渐地把关系放淡。 只是这种做法放到文学作品里面容易,放在现实中真得可行么?或者说,合适吗? 而最重要的一点是,于归其实想问自己,你做得到吗? ※ 这周四下午,麦启贤又去商学院蹭颜殊的课了,于归没有跟着一起去,他觉得这段时间就算不主动疏远颜殊但也别走得太近比较好。 可是麦启贤一个人去上课却还非要替他操着心,刚过上课时间十分钟于归就收到他的信息说:“小鲜酥感冒了,可怜。” 于归心里飘过一连串的省略号。 想了想他给麦启贤回道:“你专心听课,别开小差。” 可麦启贤几乎是秒回过来:“现在没在上课,小鲜酥去洗手间咳嗽了。” 于归握着手机愣了愣,纠结再三才打出三个字:“严重吗”。 “你自己过来看看不就知道了。”麦启贤在这句话后面还加了一个坏笑的表情。 于归一看果断给他发道:“不去。谁还没感冒过,用得着大惊小怪么。” “哦。” 麦启贤回了一个字,紧接着又是一条:“那你别来。” 于归看着这句话都能脑补出麦启贤那贱兮兮的语气,没心情再理他,就把手机随手扔在一边继续写作业。 ……都需要专门出去咳嗽,那是比较严重了么…… 于归看着题脑中闪过的却是这个念头,他极力想把思绪收回来,但眼前却浮现出前天颜殊一个人跑进雨里的画面。 那么大的雨跑到uris肯定全身都湿透了,可也不至于这么轻易感冒啊。虽然那天温度是低了些,但如果身体素质够强偶尔淋淋雨也没什么大碍。 他一定是平常缺乏锻炼,时间都用来做学术了,难怪简历那么厉害。 早知道那天就该把伞给他,自己淋点雨应该不会感冒,至少不会像他这么严重…… 于归就这样坐着发了一会儿呆,忽然惊觉自己刚才居然一直都在想颜殊的事情。 虽然理智在很清晰地告诉他感冒只是常事,正常人谁都会感冒,犯不着为此牵肠挂肚的,可是他却没办法压制住自己心里的担心,总忍不住去想颜殊现在情况到底如何,根本看不进去书。 而就在这个时候,像是猜到了于归的心思一样,麦启贤又发了一条消息过来,竟然还配了张照片。 “瞅瞅,这憔悴样儿。” 麦启贤发的是一张颜殊双手撑在讲台的正面照,说实话并没有像他形容得那么夸张,憔悴还谈不上,但看上去的确是有些疲惫的样子,脸色有些苍白。 于归对着这张照片看了一会儿,终究还是放心不下。 就去看一眼情况吧,他想。 不管怎么说他们已经算是朋友了,朋友之间必要的关心还是可以有的,更何况之前颜殊一直很照顾他,现在他要是不管不问未免显得太没有良心。 嗯,做人要有良心,仅仅关乎于此,并不是因为其它什么缘故。 于归决定之后就给麦启贤发信息问:“教室里还有空位吗?” “一直给你留着呢!说真的兄弟你要是今天不来哥们儿就得被边儿上人的眼刀给戳成筛子了!”麦启贤回过来又补上一句:“倒数第三排面向讲台的左侧,速来!” 于归看了一眼没再回复他,收拾好书包就直接向uris走去。 如果今天有机会,他该劝劝颜殊去加强锻炼了。 Chapter 018 于归到了颜殊上课的那间教室之后就从后门轻轻地推开门进去,直接绕到麦启贤身边坐下,一看这家伙果然又挑李初谨的斜后方坐。 “就知道你忍不住。”麦启贤等着于归坐定后小声笑着说。 于归没理他,把目光投向颜殊,发现他正在看自己,眼睛里是刻意收敛着的笑意。 “啧啧啧,你看你一来小鲜酥的精神立马好了几分。”麦启贤没有看于归,盯着幻灯片自言自语似地说。 “少八卦,多听课。”于归把自己的目光往下沉了些,这样可以让他显得不是在直视着颜殊,但同时还能观察颜殊的身体状况。 不知道是不是真让麦启贤说中了,自于归进来后颜殊的精神明显比刚才要好了些,脸色不像照片上那么苍白,说话中气都足了。 于归听他讲着课还是会时不时地咳嗽,虽说不至于心疼,但心里却一直像是绷着一根弦,颜殊每咳一次他这里就颤一下,让人放松不得。 “咳嗽了还来上什么课……”听了一会儿于归实在是自己都有些受不了这种心情了,忍不住低声嘀咕了一句。 麦启贤在一旁噗嗤一声轻笑道:“说明小鲜酥敬业啊。归归,你是不是心疼了?” “心疼个鬼。”于归平淡地说:“他这样自己讲得不舒服,别人听着也别扭,何苦呢。” “谁说别人听得别扭了?我不觉得别扭啊,挺好的,特别感动,激励着我不开小差!”麦启贤说着把手伸到前面拍了拍李初谨的肩膀,凑过去小声问:“小谨,你听小鲜酥讲课的时候咳嗽觉得别扭吗?” 李初谨头稍偏过来毫不掩饰地瞪他一眼:“别跟我说话。” 麦启贤笑着点了点头,坐回来朝于归一摊手道:“你看,他也不别扭,还听得津津有味呢。” 于归简直想把他直接从三楼的窗户给扔出去。 大约在课上到一个小时的时候,因为颜殊的嗓子实在是哑得有些出不来声音了,他没办法便说今天提前下课。 好在他的课程进度一向都是超前的,所以这一次少半个小时也耽误不了什么。 同学们大多比较体贴,见颜殊是这个状况下课后也没多少人再围上去问他问题,而于归则看到颜殊在说下课的时候就很用力地朝自己看了两眼,这暗示给得已经明显得不能算作是暗示了。 麦启贤也看到了颜殊这个“小动作”,扛了下于归道:“看来小鲜酥要跟你私聊,我就不掺和了,哥们儿就是这么有眼力见儿的人!” “你得了吧,自己想去追人就直说,别拿我当借口。”于归无情地揭穿了他。 “你这个人哟……”麦启贤撇撇嘴,然而下一秒没绷住自己就笑场了:“算了不跟你玩儿了,我先走了啊,你好好把握,回头给我汇报情况!” “速度闪人。”于归下巴朝门口扬了扬。 正好这时李初谨从座位上站了起来,麦启贤也顾不上再多八卦两句,直接提起书包就跟在人家屁股后面走了。 于归看着麦启贤那副欢欣雀跃的样子不由觉得心累。 想当初第一次在ssw碰见颜殊时他也是类似雀跃的样子…… ……为什么又想到他了。 于归手指用力按压着眉心,感觉自己这两天想到颜殊的频率实在是有点高,必须得控制一下。 现在教室里的人已经差不多走光了,还剩下四五个在整理东西,颜殊也站在讲台那儿把自己的文件夹装进包里,于归就站起身往门口走准备去外面等他,可他刚一站起来颜殊就看了过来,似乎误以为他要走,便用自己那已经哑了的嗓子急急叫道:“于归你等一下!” 估计是没怎么见过教授这样主动喊学生的情况,教室里的那几个人都有些诧异地看了颜殊一眼,又朝于归看了看,眼神中透着疑问。 于归见状只得停下了脚步,走到颜殊旁边假装说道:“教授,上回作业的事我已经跟助教发邮件说过了,问题都解决了。”他说完又压低声音迅速加了一句:“我去外面等你。” “啊……?哦--解决了就好!”颜殊表情呆呆的反应了一下才说:“那、那你先去吧。” 于归嗯了一声就继续往门外走了。到走廊上他不想站在太显眼的位置,便走到尽头那儿的窗户边,没什么人,但颜殊如果出来的话左右看看就能看到他。 等了两分钟左右,颜殊终于兴冲冲地走了过来,到于归身边刚想开口就被于归用眼神制止了。 于归给他使了个眼色,然后率先进了一旁的安全通道,颜殊也跟着他进来。 其实都等进去之后于归才发觉自己的这种做法异常奇怪,好好地他心虚个什么劲儿?又不是要做贼。 然而这个时候再出去就显得欲盖弥彰了,于归只好装没事人似的转过身面向颜殊,就看他正满脸笑意地看着自己。 “于归!”颜殊先大声跟于归打了声招呼,嗓子听得都要劈了,他不得不把音量稍降下来了一点问:“你今天怎么迟到了?” 于归瞬间一头的黑线:“……颜教授,你要扣我的考勤分吗?” “啊不……不是的!”颜殊两手在胸前使劲摆了摆,很认真地澄清道:“我只是课前看到你那个朋友一个人来,还以为你今天不来了,结果没想到上了一会儿你又出现了,我就在猜你是不是因为什么事情被耽搁了。” 于归此时当然不能说自己一开始并不打算来,只好糊弄过去道:“是有点事,办完才过来的。” “原来是这样,”颜殊笑得有几分腼腆,但是眼睛却弯弯的显得十分开心:“你能来我真高兴,说明我上课还没那么无聊。” “你上课很有意思啊,至少比我听过的大部分教授都讲得好,要是不好我朋友也不至于每次都心心念念来蹭课了,他那个人一般没什么长性。” 于归这话是实事求是地说,可是说完就看到颜殊脸红了,弄得他也尴尬起来。 “对了……你感冒怎么样?严重吗?”于归总算说到了正题上。 颜殊怔了一下,眼睛亮亮地回答:“你是在关心我吗?” “……不然呢?”于归很想说一句:朋友,你答非所问了。 “哦,那真好。”颜殊的眼睛在那一瞬间仿佛有色泽很暖的水彩慢慢从瞳孔中央扩散开来,像是夕阳下被微风柔柔拂过的湖面。 于归望着他几乎要失了神,真得很好看。 “于归,等会儿我们一起去吃饭好不好?”颜殊这时仍笑着问道。 于归稍有些犹豫,而颜殊忽然又咳嗽起来,他背过身去伏在楼梯扶手上咳个不停,于归忍不住过去轻轻帮他拍着后背问:“你怎么样?要不你在这儿等一下我去给你接点水喝。” “不--咳--用--”颜殊边咳竟还把手伸到后面拽住了于归,“等下--咳咳--就好了--” 于归看他这样也是相当无奈:“我只是去帮你接水,又不是要跑路,你不用拉着我。” 颜殊已经说不出话来,背对着于归摇了摇头,手下也没有放松,又使劲咳了一分多钟才终于消停下来。 “呼……”咳完之后颜殊的脸都涨红了,他慢慢等气息平稳了些才又回过身看着于归笑了下说:“你看不咳了吧。” “你怎么……”于归的话音到一半就停住了,颜殊奇怪地问他:“你想说什么?” “没什么。”于归摇摇头,想他要是说出“傻得可爱”这种话只怕又会让颜殊产生别的想法。 颜殊见于归不肯说虽然十分好奇却忍着没再问,接着刚才的话道:“去吃饭吧,你想吃什么?” 于归一听颜殊直接从征求意见变成了假定自己已经同意要一起吃饭,有些无语却也不忍心再拒绝。 看在他生病的份上,就顺着他这一次好了。 于归在心底发出一声叹息,抬起头望着颜殊:“看你了,找些对嗓子刺激性小的东西。” “我没事,不严重!”颜殊朝于归眯眯笑道:“还是吃你爱吃的,我都行。” “咳成那样了还不严重?”于归没脾气地反问,问完后又想起今天自己来之前想到的那件事,便顺口提了出来:“你以后有时间多去做做运动、锻炼一下吧,体质增强了就不容易感冒。” “啊?”颜殊愣了愣,没想到于归会突然提到这事,不禁有些诧异地说:“我有做运动啊,我身体很好的!真的!” 于归看看他觉得这话的真实性还有待商榷,于是道:“你说好就好,不过再增强一些也没坏处。前天你走的时候就该让你把伞一起带走的,我走到教室那一段路程比较短,就算淋了雨问题也不大,你也不至于会感冒了。” 颜殊这下总算是听明白了,于归是在很委婉地暗示他因为缺乏锻炼而导致体质较弱。虽说是出于关心,但颜殊还是听得红了脸。 男人不能说不行,尤其不能被在乎的人说不行!这可是原则性的问题。 想到这里颜殊也站不住了,他忽然拉起于归的胳膊就重新往楼里面走,一直走到男厕所门口才回头意味深长地看了于归一眼,然后便推开门将于归一起带了进去。 “你要干嘛……”于归刚刚吓了一跳,开始还以为颜殊是憋急了来不及解释,为了不影响他解决生理问题只好不反抗地跟着他走,生怕万一自己拖延了时间会产生什么不得了的后果。 可是等进了洗手间之后于归就发现不对,因为颜殊还没有进隔间就先把西装的扣子给解开了,然后又把衬衣从裤子里面抽了出来开始从下往上解,看样子并没有进隔间的打算。 他该不会是发烧烧糊涂了吧……这算什么,隐藏的暴露癖突然爆发了?? 于归觉得有点惊悚。 俩大男人站在洗手间里面一个看着另外一个脱衣服,这场面要是等下被进来的其他人看到了一定会想得歪到火星上面去,用天山雪水浸身都洗不干净。 “喂我说……” 于归忍不住开口想要阻止颜殊,然而颜殊这时已经把自己的衬衣纽扣全部解开了,他接着便把衬衣直接往两边掀开,十分较真地看向于归道:“我真得有锻炼,你看,我有六块腹肌呢!不信你要不要摸摸看?” “……” 于归整个是一个懵逼的状态。 他沉默了好久,最后终于在颜殊充满期待的“求表扬”的眼神中憋出一句话:“我信……之前还真没看出来……” 颜殊咧开嘴笑得特别开心:“穿上衣服就看不出来了!于归,我们下回一起去健身吧!” “呃……”于归咬了下嘴唇,让自己把视线从颜殊的人鱼线上移开。 “颜教授,你先把衣服穿好我们再说健身的事吧。” Chapter 019 最后,在颜殊“一切都听你的”毫无建设性的建议下,于归决定带他去学校附近一家韩国餐厅吃晚饭。 “这家有个红枣糯米鸡汤味道还不错,是清汤的,不辣,应该适合你吃。”坐下后于归打开菜单对颜殊说道。 “那我就点这个吧。”颜殊连看都没看一眼菜单就答应了,双手趴在桌子上笑眯眯地盯着于归。 于归被他盯得有些尴尬,低下头做出在专心看吃什么的样子,等着身边正好有一个服务生经过他才抬头把人给叫住了。 “就要这两份。”于归给服务生指了指他们要的东西,人家记完后就把菜单都收走了,于归手里一下子没了东西也不好假装自己在看什么,只能把目光投向颜殊。 然而还是好尴尬…… 说实话刚才在洗手间的那一幕真是超出了于归的预期,他怎么都没想到颜殊会干出那么不着调的事情来。好歹他在人前也是个体体面面的大学教授,谁知道私底下竟是个豪放派。 脱也就脱了,露也就露了,可他居然还问自己要不要摸一下?!于归实在不太能搞懂颜殊的脑回路。 “于归,刚才说到健身,下回我们能不能约个时间一起去?”颜殊这时一脸期待地问,他从刚在学校里那会儿就一直保持着这个表情,只不过此时看上去要更明显一些。 “先等你身体好了再说吧。”于归想了想选择了一个比较折衷的回答,不过颜殊显然不会满足于如此模棱两可的答复。 “我感冒好起来很快的,不用担心。”颜殊用宽慰的语气对于归说道,顿了一下又继续问:“对了,你一般什么时候会去健身?多久一次?是固定的还是随机的?” 于归一瞬间有种自己对面坐的是个健身教练的错觉。 其实真要说起来的话,于归也有段时间没去过健身房了。 大四之前他基本每周都会和麦启贤去一两次,就在哥大里面,凭学生卡所有设施器材都是免费的,非常方便。不过到这学期以来因为事情一下子变多,他比以前还要忙,也就顾不上去健身了。 运动这种事情一旦养成了习惯突然停下就会觉得很不适应,于归最近也在考虑抽时间尽量保证每周能彻彻底底地出次汗,不然人老这么静着时间长了总不是办法。 不过,去健身房一般结伴去会比较有动力,互相督促着也不至于太无聊,但现在于归是指望不上麦启贤了,那人如今全部的时间表都围绕着李初谨转,想跟他确定一个固定时间实在不容易。 而颜殊就在这个时候提出要一起去健身房的邀请,按理说于归应该觉得正好才对,可如今在他想要跟颜殊保持距离的前提下这个邀请就显得没那么恰到好处了。 “于归,你在想什么呢?”颜殊这边问完话之后等了一会儿不见于归有任何反应不由又问了一句。 于归回过神来,对颜殊略含歉意地笑笑说:“没什么,我只是想最近一段时间我可能都没空去健身房,就先不和你约了,你可以找别人一起去。” “哦……可我也不认识什么别人。”颜殊的眼神有些小失落,说这话时脸上分明就是一副‘我很委屈但我不说’的表情,让于归看了不禁想笑。 “你在哥大不可能只认识我一个人吧。”于归好笑地看着颜殊道:“你好歹也当了两个多月的教授了,同事和学生里就没个能一起去运动的?” “教授私底下不能和学生走得太近,学校有规定……”颜殊摸摸耳朵,说完一看于归又赶紧解释道:“不过你不算在内的!你没有选我的课!” 于归无奈地笑:“那同事呢?” “同事啊,”颜殊的表情里多了几分不好意思,眼睛往旁边看了看道:“同事大多数都比我年长,又都是潜心研究学术的类型,平时我们交流也不多……” “所以你的意思就是,在整个哥大里面你就跟我还算认识是吗?”于归没脾气地问。 颜殊鼓起了一边的腮帮子嘟着嘴点了点头,眼睛弯弯地说:“嗯,我只跟你比较熟,你也是我在纽约认识的第一个朋友。” 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于归感觉自己要是再说出什么拒绝的话简直就像在摧残小朋友脆弱的心灵一样……也不知道颜殊都这一大把岁数了怎么还能露出那样可怜巴巴的像小狗一样的眼神,让人看了就忍不住心生怜悯。 最后,在又坚持了几十秒之后,于归终于还是妥协了。 “你周一到周五什么时候比较方便?周末我比较忙,但平时没课的时候倒能抽一天去。”于归想了想对颜殊说道。 颜殊一听眼神立刻亮了起来,往前趴了趴说:“我晚上五点半以后都有空!你挑一天吧!” “那就周三晚上?六点怎么样?我五点四十下课,之后可以直接过去。” “刚下课就去运动你会不会很累啊?”颜殊的眉头皱了皱,“而且那样一来你不就又得推迟吃饭时间了?你本来胃就不太好,应该好好照顾自己才对。不如我们换一天?” “我周二、三、五这三天都是作业的截止时间,前一天晚上很有可能要赶作业,就怕不能保证每次都去了。”于归沉吟着说。 “那周五呢?”颜殊脱口而出,说完又觉得不对,因为在美国这边大家都很重视周五晚上的安排,要么约朋友、要么自己找地方放松,就连公司老板都极少要求员工在这天晚上加班,更别说是像他这样一个固定性的健身邀约了。 颜殊感觉自己有些逾越,便偷偷地瞄了于归一眼说:“抱歉……如果你周五有其它安排的话我们就还是换成别的时间……” “这我倒无所谓。”于归的反应没什么特别的地方,不过他看着颜殊时眼里却有几分打趣的意味:“你周五晚上通常也没有安排吗?不约约人,参加一下派对什么的?” “没有、没有!绝对没有!”颜殊急急摇头道,像是生怕于归会怀疑他的“清白”。 “于归,只要你没问题,我也都可以!”颜殊又着重强调了一遍。 于归看着他心情稍有些复杂地点了点头:“那行,就先定在周五吧。” “好!”颜殊干脆地应了一声,紧接着便问:“我们是从这周就开始吗?明天就去??” 他这一说于归才反应过来原来明天就是周五了,虽然觉得时间隔得太近然而刚说出去的话又怎么可能反悔,他只好嗯了一声道:“明晚六点在健身房门口见?” “好!你记得提前吃点东西,可以少吃些,运动完我们再一起去吃晚饭!”颜殊又不放心地叮嘱道,一副操心的样子。 于归静静望着他,忽然就有种不知该拿他怎么办的感觉。 远不是、近不是,疏不是、亲不是,像被悬在一根绳索上的圆环,始终都在来来回回地摆动,却从未能彻底到达绳索的任何一个端点。 还要踌躇多久呢。 总不可能一直像这样吊着,况且于归很清楚自己并不是一个很有耐心的人。倘若圆环一直无法到达端点,那他最有可能采取的措施就是直接从中间将绳子给剪断,让圆环掉下来,好歹也算是有个确定的结果。 当然,这应该算是最为破釜沉舟的一个办法了,可能的话于归还是希望自己不至于这么做。 于归就这么一边想着一边沉默地吃着东西,而颜殊也是个在吃饭时不喜欢说话的类型,所以两个人都安静地对着自己的食物也不觉得尴尬。 不过就在他们快吃完的时候,于归的肩头忽然被人拍了一下,他回头一看发现竟然是前天在国商行认识的那个叫戴斯茗的男人。 “真的是你。”戴斯茗见于归回头就冲他笑道:“我刚才看背影觉得像,就试试手气,结果真被我猜对了。” 于归听了也对他点了点头:“好巧,刚认识就碰到了。” “那也不一定,说不定我们以前也碰到过,只不过没有留意而已。”戴斯茗说着眼神往颜殊身上掠了一眼,笑着问:“你继续吃吧,我那边也有几个朋友,我先过去找他们了。” “好。” “下次有时间我约你,保持联系。”戴斯茗勾起嘴角用右手在耳边做了个接电话的手势,动作很是洒脱,就像电影里的某些场景。 于归朝他点头致意后也就没再多说什么,看着戴斯茗走了便继续低头吃饭,而颜殊却还盯着戴斯茗的背影多看了一会儿才把目光收回。 “是你的同学吗?”颜殊面对着于归,头稍低,状似无意地问道。 “不是,是那天面试认识的。”于归随口答道。 “哦。”颜殊安静了一会儿,于归以为他没话要说了却忽然听他又问了一句:“于归,你喜欢他那种类型的吗?” “……啊?”于归觉得一般人很少能在毫无铺垫的情况下问出这种话,颜殊也算得上是“语不惊人死不休”了。 还好颜殊并没有迟钝到不懂人情世故的地步,他问出口也察觉到不妥,但因为心里实在想知道答案所以还是硬着头皮道:“我的意思是……我是想问你、你会喜欢什么类型的男人呢?是像他那样的……还是、还是……” “你先告诉我他是什么样的?”于归放下筷子颇有几分认真地问道。 颜殊略微一怔,接着便有些迟疑地说:“就是看起来比较、比较有男性魅力……很……阳光,而且很外向、人缘很好的类型……” “你之前不认识他吧,才看一眼就总结出这么多条来?”于归神色淡淡地问。 颜殊显得有些急切,但开口时语气却颇为克制:“只是一个大致的推断。你还没告诉我是不是喜欢这一种呢?” 于归抬眸朝他看了一眼,拿起手边的勺子在自己的豆腐锅里搅拌了两圈才淡淡笑道:“这种类型一般都会喜欢吧。” 颜殊的眼神瞬间黯了黯:“那这么说……”他喃喃地说完这四个字后却没继续把话说完。 于归看看他,复又把头低下道:“别想这些了,吃饭吧。” “嗯……”颜殊听话地没有再问,然而只要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的心思还放在这件事上。 如果能再大胆一点就好了…… 颜殊发呆地咬着筷子头儿,心里仍在纠结自己刚才没问出口的那个问题。 于归,你会喜欢什么类型的男人呢。 是他那样的,还是,我这样的? Chapter 020 第二天,也就是周五,于归打发了麦启贤之后就一个人在图书馆里面待着,等到快五点那会儿下楼买了个面包吃,然后又上来一直看书到差一刻六点他便收拾好东西往哥大的校内健身房走去。 不过还没等到健身房门口,于归远远就看见一个身穿天蓝色运动服的颀长身影,直直地站在墙边一动不动,站姿比标兵还要标准。 除了颜殊还能有谁。 于归走了过去,颜殊一看见他就高兴地迎了上来,于归忍不住好笑地说:“你怎么每次都站那么直,又不是放哨。” “呃,”颜殊抬起胳膊摸了摸后脑勺,有些局促地笑道:“从小家里面都是这么要求的,习惯了。” 于归淡淡笑了一下,示意他往里走,边走边说:“对了,你这身运动服还挺好看的,特别好认。” “我新买的,颜色是不是太扎了?”颜殊没什么信心地问。 “不会,挺好的。”于归笑了笑,低头看了眼自己那一身黑,又对颜殊说道:“运动服还是鲜艳一点好看。” “不会啊,我觉得你比较帅。”颜殊的声音听上去有几分懊恼,也不知他是在懊恼自己选错了衣服还是懊恼自己不够帅,总之他顿了顿又嘀咕了一句:“下次我也要穿黑色的,和你的配套。” 于归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接他的话,等了一会儿才说:“蓝色很适合你。” “真的吗?”颜殊快走几步赶到于归身前,一边保持跟他匀速倒着走一边问:“你真觉得我这样穿也很帅吗??” “噗--”于归没忍住一下子笑了出来,有一瞬他几乎以为自己面前的人是麦启贤,便少了些顾忌地调笑道:“你穿什么都帅,不穿最帅。” 然而颜殊听完脸腾地就红了,本来倒着走得好好地忽然就打了个踉跄差点摔倒。 “……我只是开玩笑……”于归这时也反应过来自己搞错了调侃对象,颜殊和麦启贤不同,搞不好任何话听到耳朵里他都能当真。 “没、没事……”颜殊十分尴尬地又老老实实走回于归身侧,还要稍靠前一些,为了不让于归看到他脸上的红晕,只可惜他这一脸红都红到耳朵根了,于归想忽视都难。 两人之间的气氛又变得奇怪起来了。 要不是在运动过程中不用交谈恐怕他们俩待会儿都得犯尴尬症。 刷卡进到馆内,于归径直朝跑步机走去,颜殊跟在后头等着他上了其中一台才也走上了旁边的一台。 “我开着音乐,一会儿如果你跟我说话我没反应,你就拍我一下。”于归站在跑步机上拿出耳机说。 颜殊哦了两声,自己也掏出耳机,但是想了想又放到一边,用余光瞥了眼于归那里的显示屏后便将自己的数值设定成跟他一样跑了起来。 于归虽然没有看他,但其实对他的小动作一清二楚,只是装不知道罢了。 一段时间不运动状态果然会下降,于归之前一口气跑一个小时都不成问题,而这次刚刚半个小时就觉得有些气喘,他便把速度调慢了一些,让自己稍微缓一缓。 身上的衣服已经被汗水浸透,头上的感觉更为明显,汗珠从额头、鬓角成股留下,把眼睫毛都打湿了,垂下来遮挡住视线,于归不得不频繁用毛巾来擦汗,脸上烧得像是一个高功率的电热炉。 “啪--” 正当于归专心致志调整自己气息的时候就听旁边忽然传来一声不小的动静,他下意识地回头去看,结果就刚刚好看到颜殊正以一个半蹲的姿势从跑步机上滑溜下来,手忙脚乱地去捡他掉在地上的手机。 “你没事吧?”于归见状便按了暂停键然后跳到地上,腿一时有些发软,但好在能站住。 于归站稳了就朝蹲在地上的颜殊伸出手去,颜殊捡起手机抬头看了他一眼,脸上说不出的窘迫,不过还是握住他的手站了起来。 “你是跑得太忘我了么?手机都跑掉了。”于归不想让颜殊觉得太尴尬就用开玩笑的口吻道。 颜殊满脸通红,但在健身房里他这样倒不会显得太突兀,别人也分不清他到底是生理上还是心理上的脸红,反正都是一个色。 于归见他抿着嘴,对着自己看了一会儿才微微动着嘴唇低声说:“我刚才就是走了下神……” “走神有什么大不了的,谁跑步还没走过神,你别这么紧张。” 于归拍了拍颜殊,怕这一次的经历给他留下什么心理阴影就又打趣道:“你该不会是在心疼手机吧?我刚才看屏幕没裂,内部应该也不会有太大问题,现在手机还是挺抗摔的,你别担心。” “我没在心疼手机……” “那怎么还一脸忧郁?要继续跑吗?” “嗯……”颜殊这回把手机放进了跑步机旁边用来放水杯的那个槽里,然后自己又站了上去。 于归看他脸上写的还是一个大写并加粗的“尴尬”,虽然隐隐猜到原因却也不好再劝。他估计颜殊十有八|九是觉得在他面前毁了自己的形象,心里一定十分沮丧。 但其实这又有什么呢,这种事在跑步机上再常见不过了,于归见过有不少人戴着耳机边跑步边听歌结果手一不小心打在耳机线上把手机整个从兜里或槽里带出来摔在地上,反应慢的甚至还会一脚踩上去,就那样也没见人家有多尴尬。 颜殊就是想得太多了,而他之所以会多想无非是因为太在乎。 在乎形象事小,在乎人就…… 于归想着想着自己思绪也有些抛锚,而注意力一不集中气息就容易乱,他又跑了一会儿实在喘得厉害只好停了下来。 “颜殊,我去那边试试,你跑你的。”于归从跑步机上下来后给颜殊指了指位于健身房另一头的器材,那些都是用来锻炼胸、腹、还有肱二头肌什么的,于归以前不怎么用,今天则是为了跟身边这位“脸红纠结易自燃生物”暂时分开一点距离才决定换个器材来玩。 不过等于归走到那边之后就发现是自己想多了。 在他刚找了台器械躺下后就感觉到旁边又多出一个人来。还是熟悉的感觉,还是一样的蓝色。 “颜殊……”于归几乎是有些无奈地又坐了起来把头转向旁边,盯着那个正有些不知所措望着他的人问道:“你怎么也过来了?” “我也不想跑了,想换换。”颜殊回答完于归的问题就迅速扭头躺倒,因为这一台是用来坐仰卧起坐的,从腰部到头部有一个向下的趋势,他躺下去后上衣t恤就跟着滑落到了肋骨的位置,露出若隐若现的腹肌和两条清晰的人鱼线。 这样的身材和他的性格真是不搭……于归不禁想道。 光看颜殊的外表就该属于那种不喜欢运动的乖孩子,从小一直好好念书,一路学霸到毕业,然后继续留在校园里面做教授,家境优渥也不需要为生计发愁,可以全身心地投入自己所喜欢的事物,没有什么特别值得烦心的存在,整个人都活得非常干净和单纯。 而自己,则跟他走得几乎是完全不同的路。 从家庭背景到人生轨迹,他们没有丝毫相似的地方,如果说都是学霸这一点还勉强能沾得上边的话,那于归也是属于较弱的那一方。 他没有什么是能够和颜殊比肩的。 相差如此悬殊的两个人,相处时间久了之后,一定会出现无法理解对方的情况吧…… 于归的思绪一时发散得有些远,他忘了自己还在怔怔地盯着颜殊的人鱼线看,而颜殊这会儿已经被他看得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了。 兴许是觉得再这样被看下去自己的脸非烧得着起火来不可,颜殊终于忍不住一个翻身起来推了推于归问:“于归?你想什么呢?” “嗯?”于归回过神来,骤然对上颜殊近在咫尺的脸不由吓了一跳,往后仰了仰才说:“抱歉,刚才想了些事情,没注意你说话。你有说什么吗?” “哦……倒也没有。”颜殊这时也意识到自己离于归有些近,看他向后躲的这个反应虽然明白是无心却还是有些失落,讪讪地坐回自己那台器械上,脑海中却忽然真想起一件事来,便问道:“对了于归,我想问问你感恩节有什么安排吗?如果没有的话我们--” “我有了。”于归迅速答完后感觉有点怪,又修正了一下语句道:“我已经有安排了,抱歉。” 颜殊咬住嘴唇愣了愣,继而又问:“你是什么安排?出去玩吗?跟同学一起?” “嗯,去西海岸。”于归尽量让回答听起来很简短,从而让颜殊意识到他并不想继续这个话题。 然而颜殊这回却是铁了心要问个明白,接着道:“你们有多少人一起去?哪天走?行程是怎么定的?” 于归被问得有些招架不住,沉默了片刻才如实回答道:“具体情况我也不太清楚,都是我朋友在负责,我们一共三个人,除了我和他还有他炮|友。” “炮……炮|友?!”颜殊惊呆了,仿佛不相信这两个字是从于归口中说出来的一样,张着嘴呆愣了好一会儿才挤出一句:“你所说的朋友的炮|友……该不会是我课上的学生吧?” “如果我说是,你会不会觉得三观尽碎?”于归抬头玩味地看他一眼问。 颜殊放下手臂按在膝盖上,乖乖地点了下头:“会……” “哦。”于归强忍了一秒却还是被颜殊这副天真无邪的样子给逗笑了,过了一会儿才说:“颜教授,同学们都成年了,要搞基要约|炮你就随着人家去吧,管不了。” 颜殊低着头稍显沉默,忽然他又抬起头看向于归问:“那你呢?你也会这样吗?也会约、约--” “放心吧,我不会。”于归接过了他的话,虽然说的时候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就顺口加了个“放心”进去,但主旨还是在后半句上。 颜殊听完不由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露出一个轻松的笑容:“我就知道你不会。” “你就知道?”于归不由得反问一句,眼神变得复杂起来:“万一你想错了呢?万一我会这么做,你又怎么想?” 有的问题还未经大脑仔细斟酌就问了出来,大概是一时的好奇占了理智的上风。 颜殊定定地看着于归,过了半晌方才笃定地说道:“于归,你不会。” 听了这个答案,于归不知为何,只觉得心内五味杂陈。 Chapter 021 “来小谨,帮我看看酒店该选哪家好?”麦启贤抱着电脑用身体撞了下一旁的李初谨道。 李初谨朝他电脑屏幕上瞥了一眼,冷淡地说:“米高梅。” “嗯就这家好了!我订一间大床房,够咱们三个人睡的!”麦启贤说着就准备去点预定,结果手直接被人从触摸屏上狠狠地给打了下来。 “你干嘛?!”麦启贤委屈地朝李初谨瞪了过去,搞不懂这人突然来这么一下是要闹哪样。 “订两间。”李初谨这时冷冷地说:“你跟他要住一起是你俩的事,不要加上我。” 麦启贤一听他这话就啧啧了两声:“小谨你这么说就不对了,你以为是我非要让三个人住一起吗?我这样做还不是为了节省经费!” “不用节省,我的那份我全出。”李初谨干脆地说。 麦启贤显得有几分无奈:“我知道你不差钱,我也不差,但于归那边就比较拮据了,我总得替他考虑不是?我们三个人平分的价格肯定比两个人平分要低啊。” “既然你这么替他着想直接多付一点不就完了。”李初谨不为所动。 “这就是问题所在啊!”麦启贤一拍桌子道:“他那个人最不爱占别人便宜,多付钱这一条肯定是行不通的,万一被他发现我就惨定了!” “既然又拮据,又不愿欠人情,那他最开始就不该想着出去,哪里还这么多事。” 李初谨这边话音刚落就听麦启贤的声音骤然沉了下来:“喂小谨,说话注意点。没人能在我面前说我兄弟的不是,就算是你也不行。” 麦启贤说这话时脸上一点笑容都没有,李初谨看得出他是动了真格了,便转过脸去不再说话。 而麦启贤也沉默着,就听他在键盘上噼里啪啦地不知在打些什么,过了好一会儿才又拍了李初谨两下心平气和地说:“小谨,我刚才对你态度凶了些,我道歉,你别介意。” “你爱凶谁凶谁,我犯不着介意。”李初谨给他顶了回来道。 麦启贤见他是这个反应反而笑了:“真生气了?你这么在乎我对你的态度啊?” “自作多情。” “就当是吧,”麦启贤嘿嘿笑道:“但是我说谨儿啊,哥哥真得要跟你说一句,你刚才说我哥们儿那话确实不太合适你知道吗?” 李初谨瞪了他一眼,不吭声。 不过麦启贤是个说话不需要别人回应就能继续下去的人,对于李初谨的无视他毫不在意,接着说道:“这不合适的地方至少有两点。第一呢,于归跟你之间并没有什么过节,就算我把你缠得心烦你也不该把火撒到他身上去是不是?第二呢,就是你刚说的一开始就别想着出来的问题,他其实一直都这么想,我大学跟他同学三年多每次假期约他出去他都没有答应过!你说我这回好不容易求爷爷告奶奶地把哥们儿给约出来了,你再提这茬儿不是伤感情吗?” “我说过了,你们的事与我无关,既然觉得我说话过分我以后不说就是。”李初谨说完顿了顿,又道:“订一间也不是不可以,不过要双床的,你跟他睡一张,我绝对不要和你们睡在一起。” “小谨我爱你!就知道你心地其实蛮善良的!”麦启贤扑上去狠狠抱了李初谨一下,后者脸已经黑得可以去当门神了。 “你没完没了了是吧?”李初谨使劲推了麦启贤几下都没能推开,这人抱得太紧了,最后他实在没耐心了直接下了狠劲儿一把就将麦启贤从椅子上推到了地上。 “嗷--!”麦启贤落地的瞬间发出一声惨叫。 他俩这会儿是在butler图书馆一楼休息大厅里,周围坐了很多正在吃饭聊天的人,听到这一声都不由朝他们看了过来,李初谨就觉得自己脸上臊得发烧。 真丢不起这人。 “你少在那儿装疼了,快起来。”李初谨压低声音对还坐在地上嗷嗷叫的麦启贤说道。 麦启贤狡猾地笑了笑,坐着不动:“那你拉我啊。” “你做梦,爱起不起。” “那就不起呗。”麦启贤嘻嘻地偷笑,“你看,大家肯定都以为我俩是小两口在闹别扭呢。” “谁跟你是小两口!”李初谨已经有些脸红了,周围能看到有人在边看他们边笑,偏偏地上那个死猪不怕开水烫的主儿还非赖着不肯起来,李初谨想了又想发现除了自己妥协还真没有能让人误会更小的办法。 “赶紧!”他终于万般不情愿地朝麦启贤伸出了手说。 谁知麦启贤仍然保持原来的动作,笑着问:“你在跟谁说话呢?指代不明啊。” “我警告你最好适可而止。” “不然呢?”麦启贤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 李初谨没辙了,又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才咬着牙说:“麦启贤,你赶紧给我起来。” “好嘞!”麦启贤伸手一把握住了李初谨的手,借着他的力撑了下自己就从地上跳了起来然后屁股一扭又坐回到刚才的位置上去。 “小谨。”麦启贤一坐下来就蹭到李初谨身侧充满愉悦地叫道。 “干嘛。”李初谨没好气地问。 “没事,就叫叫。” “……” “小谨!” “神经。” “开心!” “你有病吗?” “我有啊,你有药吗?”麦启贤说着又往李初谨脸跟前凑了凑,结果不等他靠近李初谨直接一巴掌呼到他脸上将他连头带身子都推开了近一米远。 “请你消失,好吗。”李初谨现在虽然语气还算淡定,但说出来的每个字都带着火气。 一般在他这样说话的时候麦启贤就知道自己又把这孩子逼到极限了,是时候撤退一波深藏功与名了。 “那我走了啊小谨,你别太想我,明天你就能再见到我了!”麦启贤说话前先站起身往后退了一大步,确保自己站在一个安全距离才敢贱兮兮地开口。 “明天最好别让我看见你。”李初谨嘴上这么说道,但心里也明白自己此时的威胁并没有多大作用,麦启贤明天肯定还会在他跟前阴魂不散地晃悠。 幸亏他现在总算要走了,能清净一会儿也算数。 麦启贤看自己着实不受人家待见,耸了耸肩,这才三步一回头地从大厅里面出来。 他走到图书馆的门厅那儿,给于归发了条短信过去:“在哪儿呢?我找你去。” 于归隔了一会儿给他回过来道:“uris,颜殊也在。” 麦启贤拿着手机盯了半天,嘴角慢慢浮起一个甚是欣慰的微笑,他想了下又给于归发:“那我就不过去了,你俩好好那啥。” 于归瞬间给他打了个句号过来,麦启贤忍不住一个人站那里傻笑。 “吃斋当和尚”这么多年,自己这个哥们儿的感情可算是能有着落了,真是一件令人高兴的事儿。 麦启贤念头忽然一转,想到了一个主意,虽然这个主意于归是绝对不会赞成的,但是没关系,先不告诉他,等他发现的时候说不准生米都煮成了熟饭他也奈何不了他。 麦启贤下了决心,这一回他要做一个神助攻。 ※ 距离感恩节还有一周的时候,于归接到了国商行打来的电话,通知他面试过了,已经可以被录用了。 于归听到这个消息自然很高兴,想起这个职位最初还是颜殊帮他推荐的,于归想自己至少应该请颜殊吃顿饭来表示感谢。 约颜殊的过程非常迅速,在于归说要一起吃饭之后颜殊二话不说就同意了。 正好这天是个周四,颜殊要上课,于归就陪麦启贤一起去商学院蹭课,等他上完就直接去吃饭。 “等会儿我们去吃龙门阵,你和李初谨要不要一块儿去?”于归在去之前问麦启贤。 麦启贤当时那个表情特别欠揍,夸张地呲着牙说:“你开玩笑呢吧兄弟!你以为人人都有你这种魄力,跟教授吃饭还能谈笑风生的?换成别人肯定得尴尬得冷场!再说了,我家小谨是真选了课的,你说万一到时候小鲜酥不满我们两个电灯泡跟过去发光发热,故意扣我家小谨的分怎么办?这个险我们可不敢冒!” “你哪那么多话,我请他只是为了表示感谢,没你想的那些事。”于归无奈地说。 “好嘛,就算你单纯是为了表达谢意,可人家小鲜酥是不是也这么想呢?我敢跟你打赌,小鲜酥对你绝对有意思,他就差把‘喜欢’俩字儿刻在脑门上了,你是瞎还是故意装看不见?”麦启贤十分犀利地问。 “我瞎。”于归半是自嘲半是敷衍地说,他最近越来越不愿意去想这个问题。 颜殊对他有好感,这一点毋庸质疑。他对颜殊也并非全无感觉,这一点骗不过自己。 但是彼此有感觉又能代表什么?谁说两个人有了感觉就一定要在一起、就一定可以在一起了?不是有那么多无疾而终的双向暗恋吗,何必把自己搞得那么特殊。 能一直像现在这样正常做朋友就不错了。 想要更进一步的关系,只怕没那么容易实现…… 过往的回忆如针尖一般刺痛了大脑中敏感纤细的神经纤维,进而刺激到神经中枢,对于归下达了一个简单而明确的指令。 适可而止吧。 Chapter 022 龙门阵是哥大附近另一家比较有名的中餐馆,在一百零九街上面,位于百老汇大道和阿姆斯特丹大道之间,离哥大正门只有七条街的距离。 大一大二的时候麦启贤是在一百零八街上租房子住,那会儿他还没申请到学校宿舍,所以经常于归来找他时麦启贤都会让于归帮忙从龙门阵带份外卖过去,于归对这里也就比较熟悉。 不过自从大三麦启贤搬去宿舍之后于归就很少往这一片走了,好久不来,这次临时决定跟颜殊到这儿吃饭还觉得挺亲切。 “于归,今天为了庆祝你被录用就让我来请客吧,你要点什么?”颜殊这会儿坐定了就拿着菜单问。 “不行,说好了今天是我请你。”于归淡淡的声音里透着压力,丝毫不给颜殊留讨价还价的余地。 颜殊又将菜单放下,看起来有点悻悻的:“我只是想庆祝。” “对啊,所以我才要请你吃饭,顺带表达我的感激之情。”于归一本正经地说。 颜殊一愣,表情更窘了些,别扭说道:“你跟我不用这么客气,说什么感不感激的……” 于归不由轻轻笑了笑:“开玩笑的,我没那么客气,不过的确是想谢谢你。如果有机会的话你也帮我谢谢你那个朋友吧,多亏了他我才能把简历递进去。” “嗯,”颜殊犹豫地点了点头,“我会转告他。” “多谢了。”于归说完继续看着菜单,等他把菜都点好后再抬头看颜殊就发现这人正聚精会神地盯着他。 “你在干嘛?”于归差点被他给看笑了。 颜殊听到于归问就抿起嘴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说:“我在看你。” 于归显得有些无奈:“我有什么好看的。” “嗯,好看。”颜殊盯着他颇为认真地回答,可于归想了下自己刚才那并不是条问句…… “对了于归,上回你是说你感恩节的时候要去西海岸吗?”颜殊这时又很感兴趣地问道。 于归嗯了一声,他上次其实已经很委婉地拒绝了颜殊想要同行的请求,就说是机票和酒店都已经订好了,再多加人不太方便,而这的确也是事实。 美国的感恩节有很多人都会出门旅行,其中又以旧金山、洛杉矶还有拉斯维加斯等几个大城市最为受欢迎,航班和酒店必须要提前预定,否则到时候现找实在太困难。 颜殊问的那会儿麦启贤已经把他们三个人的机票都买完了,而且据说在买的时候可选座位也不剩几个,可见其火爆程度。 于归并不想存心去骗颜殊,所以当时得知订票是这种状况的时候心里还是松了口气,至少他不用编造其它的理由来拒绝他。 只不过于归不清楚之前明明已经把话说明白了,为什么颜殊这次又问到这件事,难道是还不死心吗? 一时想不出个所以然来,于归稍等了片刻才回答道:“没错,是去西海岸。” “那巧了,正好我感恩节的时候也要去加州那边见我伯父,到时如果时间上合得来我们还能一起去玩!”颜殊笑眯眯地说。 于归一听就觉得奇怪:“可是机票不都卖完了吗?你哪天走?” “下周三!应该跟你是同一天!”颜殊鼓着嘴笑:“我伯父帮我提前买了票,但是没告诉我,直到前天他才跟我说了这件事。” “这样啊。”于归很不走心地应了一句,假装随口一问道:“你飞哪?” “洛杉矶!你呢?” “我也是……” “那更巧了!说不定我们还是一趟航班呢!”颜殊兴冲冲地望着于归,拿出手机翻到自己的航班信息后又问:“我是泛美航空的,你是哪个?” “抱歉,我不太记得了。”于归感觉自己简直是昧着良心说出的这句话。 当初麦启贤把他们订好的所有机票信息拿给他看时,他只扫了两眼就全部记住了,根本不存在忘了的情况。 而他也的确记得,他们下周三所要乘坐的飞往洛杉矶的航班正是泛美的,闹不好还真和颜殊是同一班。 颜殊在听到于归说忘了的时候显得有点小遗憾,不过他的精神很快又振奋起来,打赌似地说:“没关系,我有预感我们应该是同一趟!” “嗯,但愿吧。”于归说得言不由衷,不过颜殊似乎没看出来他这话并非发自真心,还显得挺高兴的。 于归看了他一会儿,又沉默地将目光收回,他已经不知道还应该说些什么。 在事情还未发生的时候,再多的担心都是多余的。而等事情真得发生了,那也就没了担心的必要。 于归叹了口气,劝自己先不要想太多。 等真碰上了再说吧。 ※ 感恩节前一天,为了赶早上七点的飞机于归和麦启贤还有李初谨三人一大早不到五点就在哥大门口的地铁站集合了。 因为考虑到路程的远近,前一天晚上于归就住在了麦启贤宿舍,结果麦启贤一晚上都在欢天喜地地高呼“太阳打西边儿出来了!于归住在我这儿了!” 他这么兴奋弄得于归也睡不着,到了后半夜困得不行他差点没把麦启贤直接从床上踢下去,后来想了想这毕竟是人家的房间,还是忍忍得了。 出于这个原因,现在于归整个人都觉得有些犯晕,感觉他也就睡了不到半个小时就被闹钟给吵醒了,急行军一样地洗漱完、穿好衣服、提上箱子出来、再赶到哥大门口,这一系列的动作他几乎都是靠潜意识来完成的。 李初谨看上去精神也不太好,穿了件很欧美范儿的军绿色长风衣半倚着他那个大号箱子站着,长过肩膀的头发难得没有扎起来,就松松散散地披着,脸上还是种睡眼朦胧的迷离表情,搞不好人家看见他还会以为是哪个明星来街拍。 其实他要是心情不好于归还挺能理解,毕竟起这么大早就为了和自己不待见的人一起出去旅游换谁都不会感到愉快。 而跟他们两个的状态形成鲜明对比的就是麦启贤。 明明昨晚上他睡得比于归还要少,现在却显得格外兴奋,一双眼睛亮的都能当灯泡使,还在旁边一刻不停地叨叨,于归也是觉得诡异极了。 “喂小谨你不是吧?!我们带一个箱子里面都是空的,你怎么还带了俩?而且这个居然还这么大!”麦启贤一看见李初谨就咋咋呼呼地扑了上去说。 李初谨略显嫌弃地避开了他的直接“袭击”,往旁边站了站,声音还带着起床气说:“我东西多不可以吗?” “可以是可以,但你这样就得托运了。”麦启贤有些发愁地盯着李初谨那俩箱子说道。 因为在美国飞机是很平民化的一种交通工具,通常机票都要比火车票便宜得多,航空公司本身利润就低所以也不会提供各项免费福利,无论是机上的餐饮或行李托运全部都要收费,免费的行李只允许带一件不超重的标准登机箱,最多再加一个背包而已。 于归大概目测一下李初谨这两个箱子的重量,只怕都在超重的范畴了。 “喂,我托运花的是自己的钱,你可不可以别再多管闲事了。”李初谨这时颇为不耐地对麦启贤道。 麦启贤不甘心地撇了下嘴:“我还不是替你着想么。” “用不着。”李初谨不领情地说。 “行了,我们先下地铁吧,别误了飞机。”于归眼看麦启贤又准备跟李初谨“讲道理”就赶在他前面说道。 然而李初谨听见他的话却冷笑了两声:“误了正好,不用去了。” “你说什么呢!这倒霉孩子!”麦启贤过去一把从李初谨手里抢过那个大箱子,然后抢先快跑两步到了地铁口冲于归喊道:“归归,哥们儿暂时顾不上你了啊!你自己提箱子吧!” “麦启贤你把箱子给我放下!不用你提!!”李初谨直接被麦启贤的这个举动给气清醒了,拉起小箱子就追了下去,不过麦启贤即使身负两箱速度也比他要快,等于归不急不忙地下到站台上时就看见这俩人正面对面地对峙着,麦启贤把李初谨的大箱子推到了轨道边上,看那架势很明显是在说“你敢来抢我就敢把它推下去”。 于归被这一幕弄得有些心梗。 他径直走到麦启贤身边直接把箱子给夺了过来,推给李初谨,然后又对着眼中已经泛起委屈和震惊的“麦影帝”十分无奈地说:“你都多大人了,别这么幼稚。” “于归……你胳膊肘往外拐……”麦启贤又开启了他的飙演技模式。 只可惜于归太了解他了,完全不会上当受骗。 “你差不多行了,再装下去我连昨晚的账一起跟你算。”于归淡淡地说。 “……嗷……”麦启贤极不情愿地瞄了于归一眼,然后又看了看李初谨,嘴里开始跟念咒似的一直嘟囔着什么。 起初于归并没有听清他到底在说什么内容,然而过了一会儿麦启贤应该是故意为了让他和李初谨听到,就走到他俩中间把声音又放大了一些说:“两个抖s,两个抖s,两个抖s……” 于归简直要被麦启贤给气笑了。 他朝李初谨那边看了一眼,发现李初谨也在默默看他,两人对视之后竟难得在心里有种达成共识的感觉。 这一刻,他们都是想把麦启贤推下铁轨的人。 Chapter 023 在地铁上花了一个多小时,于归三人到达肯尼迪国际机场是六点二十分,时间紧紧张张,麦启贤先去选好座位换了登机牌,然后他们又陪李初谨一起把他的那个大箱子给托运了,再赶去过完安检找到登机口人家已经开始登机了。 “好险好险,差一点就赶不上!”麦启贤摸着自己胸口感慨道。 然而于归和李初谨都没有接他的话,他就不满地看着他们两人,结果发现自己完全被无视了。 “你们可真不厚道。”麦启贤一直到上了飞机还在念叨。 因为选座位的时间比较晚,麦启贤说他没有找到三个连在一起的座位,只有一个二连的和一个单独的。 李初谨当然是想要那张单人的,可惜麦启贤一转手就把那张登机牌给了于归,不怀好意地笑着说:“兄弟,这张上面刚好是你的名字,不要怨我。” “太好了。”于归接过来发自内心地慨叹一声。 虽然他也觉得自己这么嫌弃好友不太仗义,但这一路上总共六个半小时的行程,要是跟麦启贤坐在一起旁边就跟有个怎么按都按不停的闹钟一样,非把人给吵懵了不可。 于归这会儿已经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了,为了睡觉让他出卖一把李初谨对于现在的他来说完全可以接受。 这是一班大飞机,于归坐在左边三人一排靠窗的位置,他坐下后就问空乘要了条毛毯往身上一盖就闭上了眼睛。 过了一会儿,于归感觉到旁边中间的座位上坐下来一个人,他本来对坐的是谁并没有什么兴趣,但在闻到那人身上一种淡淡的类似于奶香的味道后就瞬间睁开了眼睛。 “……” 于归觉得自己反应会这么灵敏并不是因为他的嗅觉有多敏锐,而是因为像这样的体香他大概只在还没断奶的小宝宝和那唯一一个成年人的身上闻到过。 当然,他身边也有可能坐的是一位抱着孩子的母亲,但根据之前的经验于归还是更倾向于相信这又是一个巧得“令人发指”的巧合。 “颜教授……”于归睁开眼后看清身边这人就不由叹了口气。 颜殊正低着头在看手机,听见声音立马回过头欣喜地看了过来:“于归!你怎么醒了?是不是我吵到你了?我刚才坐下的时候看到你在睡觉就没有打扰你。” “不是你吵醒的我,是我本来就没睡着。”于归稍坐直了些,望着颜殊道:“我们果然是同一趟航班。” “嗯!”颜殊开心地猛点头,“实在太巧了!不光航班相同,连座位居然都是挨着的!” “是啊,太巧了。” 大概是因为睡眠不足,于归这会儿觉得有些头疼,他便用手指轻轻按着眉心那里,颜殊看他这样就关切地问了句:“于归,你不舒服吗?” “没有,”于归摇摇头,“就是困。” “那你快接着睡吧,路上时间还长呢,你可以好好休息。”颜殊十分关心地说。 于归这会儿也的确没那个精神继续跟他聊天了,就嗯了一声:“你看你的。”说完他就重新把头偏向窗户那边。 “于归……”颜殊这时忍不住拉了拉于归的袖子小声问:“要不你靠着我睡吧?能睡得踏实些。” “不用了,这样挺好。”于归朝他淡淡笑了下就把眼睛闭上了。 颜殊对着于归的脸又盯了好一会儿,掰弄着自己的手指左掰右掰也掰扯不出一个法子能让于归靠过来,最后他只好满脸惆怅地作罢。 又过了几分钟,飞机终于起飞了。 在机身不大明显的震荡中于归渐渐进入熟睡状态,也不知道睡了多久,似乎机上有空姐开始给大家倒免费的矿泉水,顺便询问有没有购买其它食品的需求,于归听见这个声音后稍微醒过来了些,他动了动身子,颜殊在一旁感觉到了,就靠过来声音既低沉又温柔地问他:“于归,你要喝点水吗?” 于归现在仍处在下一秒就会睡过去的状态,没什么心情说话,只摇了下头表明自己的意思。 不过他刚摇完头就感觉到有什么东西触碰到了自己的唇边,接着就听见颜殊轻声细语地对他说:“少喝一点吧,长途飞机上面很干燥,人体容易脱水,你喝一点会比较舒服。” 于归不由睁开眼睛,喉咙里确实有点干,但他还没到需要别人给他喂水的地步,就对颜殊说了声谢谢然后从他手中接过杯子将里头的水一饮而尽,空杯子则被他卡在前排座椅靠背的圆槽中。 “于归,你真得不靠着我吗?”颜殊趁于归醒着又不放弃地问了一遍。 于归有些无奈地笑笑:“真得不用。你也休息一会儿吧,早上肯定起得早。” “没关系,我不是很困……”颜殊眼睛看了看手里的报纸、又朝于归瞄了瞄,小声道:“反正我不会睡的,你不用担心会影响到我,想靠的话随时可以……” 于归看到他有几分羞涩的表情自己心里也变得奇怪起来,只好用笑容掩饰掉尴尬对颜殊说:“我知道了,多谢。” “不用客气,”颜殊又瞄他一眼,“你睡吧。” “嗯。”于归把头转开,以防被他看出自己脸上的不自然。 然而这一回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心里有事的缘故,于归虽然很困但始终都无法彻底睡着。 他就倚在靠背上假寐,迷迷糊糊中却听见旁边传来一位空姐跟颜殊说话的声音:“先生您好,是这样的,我们对头等舱的顾客会提供免费酒水和零食,请问您有什么需要的吗?” 颜殊开口时把声音压得很低,还显得有些紧张:“谢谢,不过不用了。我不是和那位女士换了座位吗,请您去问她吧。” “可是先生,虽然您跟她换了位置,但购买头等舱机票的人还是您啊,您才是我们相关服务的接受对象,这与您实际坐在哪里没有联系。”空姐有几分为难地说。 “我真得不用了,”颜殊听起来着急,他又把音量降低了些问:“请问我可以把这些服务转让给那位女士吗?你们如果之后还有其它要提供的也都直接去询问她就好。” “这……”空姐又犹豫了一下,终于说道:“那好的先生,我知道了,我们会尊重您的意见。祝您旅途愉快。” “嗯,谢谢。”等着空姐走了颜殊才轻轻地呼出一口气。 接下来,于归能感觉到颜殊应该是偷偷朝他这里看了一眼,似乎是为了确认他没有醒,于归就装作什么都没听到的样子继续“睡着”。 其实就算不出这个小“意外”于归也压根不相信颜殊会那么巧刚刚好换到他旁边座位的登机牌。 他想到颜殊应该是提前跟别人换了位置,然而没想到他竟然是用头等舱的座位来换的……真是既缺心眼儿又符合他性格的做法。 心底,莫名发出一声悠长的叹息。 于归自认并不是一个多愁善感的人,在他之前的生活中也已经很久没有什么值得他感慨的事情了,然而自从遇见颜殊之后他发现自己的这种介于无奈和为难之间的状态就越来越多。 于归估计在颜殊心里他一定是个不太容易相处的人。而对于他来说,颜殊也是这么多年以来头一个让他感到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的人。 在这种时候他就很怀念自己从前那种干脆利落的性格,现如今已不知被抛到了哪个次元中去。 飞机继续摇摆着,于归的思绪也越飘越远,飞散在云间还不留下一丝痕迹。 他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就又睡着了。 …… 再次醒来,飞机已经快要降落了,机上的广播里正在播放前方洛杉矶国际机场的地面温度、湿度和风速等信息。 “在飞机上都不忘查看股市状况?”于归扭头看颜殊时就见他正拿着手机盯着纳斯达克指数,便打趣道。 “没有,就是在wi-fi关之前随便看看。”颜殊抬头对他笑着说,“你睡得好吗?” “挺好的。”于归终于感觉自己清醒过来了。 颜殊将手机锁住,放入兜里时略小声地问了一句:“对了于归,中间空姐有来过一次,没吵到你吧?” 这点小心思啊……未免也太明显了。 于归真是又无奈又好笑,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地说:“我没听到,可能睡得太沉。” “那就好、那就好……”颜殊连说了两遍,说完似乎怕于归起疑便又解释说:“睡得沉就好,那样才能得到充分的休息。” “嗯,挺充分的。”于归说完这话飞机已即将着陆,两人便暂时都没再出声。 轰隆隆的响声在耳边持续了一段时间,直到最后飞机停稳才彻底安静下来。行李架在头顶打开,颜殊站了起来问于归:“你的箱子是哪一个?” “黑色的,靠边。”于归被挡在里面不好出去,这会儿也就不跟颜殊那么客气了。 颜殊闻言就先将他的箱子取了下来,然后又拿自己的,正好这时坐在后面隔了两排的麦启贤跟李初谨也都站起来拿箱子,目光往这边一扫就看到了颜殊。 “哟教授!”麦启贤直接激动地喊道。 机上的其他人听见颜殊是个教授不由多看他几眼,而颜殊则有些难为情地转过头冲麦启贤笑了笑。 “这都能碰上……”站在麦启贤旁边的李初谨表情有些怪异地嘟囔了一句。 麦启贤咧嘴一笑,低头冲他小声道:“盆友,听说过缘分吗?” Chapter 024 加利福尼亚州和纽约州有三个小时的时差,早上七点从肯尼迪机场起飞,虽然路上用了六个多小时,但到达洛杉矶时当地时间才是早上十点半。 下了飞机,于归、颜殊、麦启贤还有李初谨四个人站在一起,彼此面上都有些淡淡的尴尬。 眼下的这个局面乍一看真有些复杂加诡异。 不完全算是朋友的“朋友”,不纯粹能当炮|友的“炮|友”,实打实的师生,还有好到穿一条裤子的死党。 贵组合真乱…… 就这么默默僵持了一会儿,还是麦启贤先哈哈着打破了尴尬:“真是缘分啊!没想到出来玩还能碰上教授!颜教授,你也来加州旅游吗?” “我来看人。”颜殊瞄了眼于归后对麦启贤说道:“在外面就不用叫我教授了,直接叫名字吧。” “好啊”,麦启贤把手掌合在一起:“英文名还是中文名?” “都行,你们随意。”颜殊跟他说完又微微转头看向于归,问道:“于归,你们接下来是什么安排?怎么走?” “我--” “他不知道!”于归刚想说话麦启贤就把话头接了过去,举着手说:“他万事不操心,这次出来的行程都是我定的!啊我想起来了!教授--哦不颜殊我们暂时没工夫跟你闲聊了,我们仨得赶紧去赶十一点半开往旧金山的大巴,再晚就赶不上了!” “旧金山?现在就去?”颜殊像是为了确认似的看着于归问。 于归朝他点了点头:“嗯,时间比较紧,你也快去找你家人吧。” “可是如果你们第一站要去旧金山的话为什么不从纽约直接飞过去呢?从这里坐大巴过去至少又得六个小时,连续在路上耗这么长时间不是很辛苦吗?”颜殊仍不解地追问道。 麦启贤朝他摊了摊手:“教--颜殊这你就不知道了,我们这样倒一下路费至少节省一半!反正大家也不赶时间,路上久一点没关系。” “原来是这样。”颜殊怔怔地点了点头,于归怀疑他对于路费这种事情根本就没什么概念。 “好了,我们真得走了。”于归看见麦启贤冲自己使了个眼色便对颜殊说道。 麦启贤这时也附和:“我们有机会再约!先去坐车了!” 颜殊知道不能再耽搁只好点头:“那行,你们路上注意安全。” “放心吧教--啊啊我改不过来!就先这么叫吧教授!走了小谨!”麦启贤说着招呼旁边站得有些远的李初谨,李初谨脸上还是一种很莫名其妙的表情,听见他叫自己就先看向颜殊,说了声再见之后才跟在麦启贤身后往车站走去。 于归本来也要跟他们一起走的,但等李初谨刚转过身颜殊就忽然把他的手腕给抓住了。 “于归,你路上也注意安全,在车上好好休息,别太累了。”颜殊望着于归的眼睛真诚地叮嘱道。 于归心里那种奇怪的感觉更强了些,他便故意开玩笑地说:“怎么又专门和我说一遍,难道你刚才说的‘你们’里头不包括我?” “包括!包括……”颜殊舔了舔嘴唇,略显腼腆地看了看于归才又说:“我只是想单独跟你说句话。” “……嗯。”于归微怔,一时找不出合适的语言来接。 而颜殊此时将于归的手腕抓得更紧了,于归努力想把自己的胳膊抽回来愣是没成功,无奈之下他只好用另一只手指了指麦启贤他们走的方向说:“我真得该走了,有什么话我们下回见面再说吧。” “哦……”颜殊听完这才很是不舍地将于归的手腕松开,挤出一个极不自然的微笑说道:“那你快去吧,回见……” “嗯,回见。”于归跟他挥了挥手然后就加快脚步去追赶麦启贤和李初谨了。 虽然没有回头,但他几乎都能脑补得出来颜殊站在那里是以怎样的表情在注视着他的背影。 一定是望穿秋水、我见犹怜的类型…… “喂!于归!快点!”这时候车已经到了,麦启贤站在车门口冲于归大声喊道。 于归提起箱子跑了过去,上车后发现车上人不算多,后面几排都是空的,麦启贤跟李初谨坐在一起,见于归上来了就给他指指过道旁那一排说:“坐这儿、坐这儿!” “归归,我不跟你坐你不吃醋吧?”待于归坐下后麦启贤又问道。 于归瞥他一眼无所谓地笑笑:“不吃醋,习惯了。” “啧啧啧,好兄弟就是好兄弟!真够意思!”麦启贤感慨一句,又扭头对李初谨说:“小谨,瞧见没?交朋友就得交这样的!” “真新鲜,我怎么交朋友还不需要你来告诉我。”李初谨冷冷地顶了回来。 麦启贤又啧啧两声用一副叹其“朽木不雕也”的语气沉声说道:“小谨,你知道为什么你上回在小鲜酥那门课的期中只拿了八十分吗?理解啊,就是理解力有欠缺!你就没get到我刚才那句话的重点!” “等等!你怎么知道我期中成绩的?!”李初谨的目光瞬间锐利起来。 然而麦启贤却只是满不在乎地摆了摆手说:“知道成绩是多简单的一件事啊,只要我想全班人的成绩我都能知道,但这不是我要说的重点!” “我管你是什么重点!你先跟我把这事说清楚,你怎么知道的?!” “哎呦喂,科技兴国,有技术什么事不能做啊?还好哥们儿不是一个反社会的激进分子,你们应该感到庆幸。”麦启贤说到这里还不忘摆了个装酷的pose。 李初谨估计是忍无可忍了,下一秒于归就听见麦启贤发出了一声惨叫,像是猫尾巴被人踩住了一样。 “我靠!!!你下手怎么比于归还黑!!!”麦启贤边嚎边叫道。 “你自找的。说,你到底怎么知道我成绩的?”李初谨这回也是跟麦启贤杠上了。 偏偏麦启贤就是不肯说,李初谨就毫不客气地对他痛下黑手,于归听着这俩人在那里打打闪闪十分无奈,自己不愿意掺和到这场“斗争”中去,就挪了一个位置坐到窗边,戴上耳机边听音乐边看风景。 看了一会儿,于归不知怎的又想起颜殊来。 如果不是因为他们之间的关系太别扭,于归其实还挺想跟颜殊一起旅行,有他在旁边就不会觉得无聊。 明明已经是二十三岁的人了,居然还会时不时地脸红害羞。给学生讲课的时候也没见他尴尬或是不好意思过,偏偏在面对自己时就变得像个情窦初开的青春期小男生,一点一滴的心思都清清楚楚地刻在脸上,他却还要竭力地去掩饰…… 不对。 于归忽然意识到,自己刚才在要形容颜殊的举动时所选的词汇竟是“情窦初开” 几乎没有经过大脑任何的思考,他就毫不犹豫地用了这样一个修饰。 所以说,他其实很明白不是吗? 现在的颜殊,有多么像曾经的自己。 小心翼翼,战战兢兢。 …… “于归,于归??” 于归感觉头昏昏沉沉,胃里也在翻江倒海得很不舒服,听见麦启贤叫他就只是动了动眼皮表示自己听到了。 “你怎么样?是晕车吗?”麦启贤这时已经坐了过来,在于归身边一手扶着他、另一只手则轻轻拍着他的后背。 于归不知道该回答他是还是不是,他觉得自己主要并不是晕车,但胃里又确实难受得让人想吐,最后只好很轻地点了下头。 看来下次不能再在长途巴士上面思考太沉重严肃的问题了,让人愣愣是从心理纠结想到生理纠结。 “我错了,忘了你胃不好这回事……刚刚下了飞机就该先让你吃点东西的,但那会儿看时间才十点多就没想起这茬儿来……”麦启贤的声音透着深深的自责,于归就安慰地拍了拍他。 “我没事。”他轻声说。 然而麦启贤还沉浸在自我检讨的漩涡里无法自拔,恨恨地骂了自己一句道:“我他妈实在太不靠谱了!归归,认识我这种朋友真是苦了你了……” “……”要不是因为于归现在着实没力气估计他已经笑出来了,“你行了,收。” “嗷……”麦启贤改拍为揉,在于归后背上轻轻画着圈问:“那你现在感觉怎么样啊?只是晕吗?胃疼吗?” “嗯。”于归不愿意多说,往前趴在前排的椅背上,而麦启贤也跟着贴了过来。 “是我的失误,从早上五点到现在都十个多小时了居然没想起来要让你吃东西……问题是你不饿吗?怎么也不提醒我一下?我跟小谨都是皮糙肉厚的晚一点或是干脆少吃一顿都无所谓,可你自己总该清楚自己的状况吧!” 于归深吸了一口气:“没顾上,也忘了--” “哎哎好了你别说话了,看在你现在是病号的份上哥们儿暂不跟你计较这事,你这会儿要不要吃点东西?” 于归摇了下头:“不想吃。” “倒霉孩子……”麦启贤重重叹了口气,“那喝点水吧。小谨,能从我书包里拿瓶水出来么?” “给你。”李初谨很快把水递了过来,同时还附带了一个小药瓶。 “这是晕车药吗?”麦启贤拿过来后好奇地举起来看着问。 李初谨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语气平平地说:“一次吃三粒,见效很快。” “我的天!我家小谨果然是有天使属性的!”麦启贤被感动得不行,然而对方回应他的却只有冷冷的几个字:“我不是你家的。” “你不承认没关系!反正我心里知道你是就够了!”麦启贤说着把那瓶药支在于归眼前问:“要不试一试?晕车和胃疼咱至少先消灭一个。” “好。”于归抬起头来,从麦启贤那儿接过三粒药就着水吞下去,也不知道是这药真得很管用还是因为李初谨刚才的话所引发的心理作用,于归在吃了这药之后没一会儿就觉得晕车的感觉减轻了一些。 “你先缓缓,等不晕了就吃些东西,不能一直这么饿着。”麦启贤边说边又从包里翻出了面包,坐在一旁像是时刻准备着要递给于归。 “你们先吃吧,别等我。”于归对他说道。 麦启贤没答应,不过倒是转头对李初谨道:“小谨你先吃吧,我陪他。” “我想什么时候吃你管不着。”李初谨把他递过来的面包直接放到了旁边座位上说。 麦启贤忍不住一笑:“小谨你别太想我,等于归好了我就回去!” “你最好一直别回来。” “哟!那这么说你是承认我坐你旁边是‘回去’咯?”麦启贤得逞地笑道。 “你--”李初谨被他气得够呛,索性偏过头去不再理他。 麦启贤见状也不急着上去哄,就用李初谨能听到的声音对于归说:“归归你看,我为了你连媳妇儿都不管了。” “这能怪我?”于归这会儿想吐的感觉已经没有了,只觉得胃疼,但程度还在他日常可以忍受的范围内,于是他直起身从麦启贤手中拿过面包打趣地笑笑说:“你快回去吧,我好了。” “真的假的?”麦启贤仔细盯着他的脸问。 “真的。”于归拿出手机说道。 刚才那会儿难受的时候他感觉好像来了条短信,但当时没有心情去管,这会儿想起来就打开来看,然而在看到之后他却怔住了。 信息是颜殊发来的,只有一句话。 “于归,记得吃东西。” 在这件事上,他比他都记得清楚。 Chapter 025 “旧金山,又名三藩市,是美国西海岸的一座风景优美、三面环水的山城。市里为典型的丘陵地带,有很多直上直下的街道--” “你能不说话吗。”李初谨打断了正在兴致勃勃进行科普的麦启贤。 麦启贤扭头看了眼于归,摊了摊手说:“为什么我的博学就不能增加别人对我的好感度呢?” “前提是你的博学没有建立在照读百度百科上。”于归淡淡地说。 这会儿他们是刚到旧金山,从巴士上下来后因为麦启贤说预定的那家青年旅社走路十五分钟就能到,所以他们就决定走着过去。 不过这里的坡真是又高又陡,往远处望过去看到的就是一条跟水平面垂直的大路,仿佛一张画纸被人从中间对折又立了起来一样,视觉效果非常壮观。 “三藩是个好地方啊!”麦启贤这时又感慨了一句,扭头冲于归和李初谨挑了挑眉道:“你们知道吧,那个很著名的卡斯特罗同志区就在这里,这回如果有时间咱也可以去转转!” “再说吧。”李初谨的响应不是很积极。 于归对这事也觉得可去可不去,毕竟其他人去那里是为了参观,他们要去的话见到的都是同类,似乎没有太大的吸引力。 “唉我说你们两个怎么就一点好奇心都没有呢??你们就不想看看我们广大同胞维权的成果??”麦启贤恨铁不成钢地说。 李初谨听了之后便极其难得地转头主动对于归说道:“渔人码头和金门大桥,你对哪个更感兴趣?” “金门大桥吧。”于归思索了片刻答道。 “我喜欢渔人码头。”李初谨用的是不太认同的语气。 于归点了下头:“哦。” “……”麦启贤走在前面脸上相当委屈,忿忿道:“无视我是吧?装没听到是吧?好!从现在开始我不说话了,让你们两个冷场王来活跃气氛,我看你们尴不尴尬!” “好。”于归和李初谨异口同声地说。 “……友尽,再见!”麦启贤气哼哼地一个人拖着箱子大步往前面走了,于归忍不住笑了一下,再看李初谨依然是一副冷冷的样子,没有什么变化。 不过麦启贤这气其实也是装出来的,他走几步发现身后俩人都没有来哄他的意思只好又认命地放慢速度等他们,嘴上还坚持着不说话,只用一副“我是怕你们迷路才等的”表情站在五米之外望着他们。 一直到三个人都要走到旅社门口了,憋了半天的麦启贤才忽然开口对于归神神秘秘地说了一句:“对了归归,那会儿你在车上犯晕的时候发生了一件事,但当时看你不舒服我就暂时没告诉你。” “什么事?”于归抬头问他。 麦启贤呲了呲牙,神秘地笑:“好事,等下你就知道了。” 听他用这样的语气来说“好事”于归就觉得事实一定是相反的…… “喂麦子,你别跟我卖关子,直接说什么事。”说话间他们三人走上了旅社门前的台阶,电动门自己打开,于归还没等到麦启贤的回答就先听见了另一个人的声音。 “于归!你们终于来了!”坐在大厅沙发上的颜殊一眼就看见了他们。 于归觉得自己现在要是喝一口水绝对能瞬间喷出来……这人是在玩瞬移吗?? “你怎么会在这儿?你不是去亲戚家了吗?”于归不太淡定地问。 颜殊摸摸头笑着跟于归解释道:“我只是给他们送个东西,东西放下我就走了,直接坐飞机赶了过来,没想到还比你们到的早。” “你是特意来找我们的?”于归一下子抓住了他话里的重点。 颜殊愣了一瞬随即腼腆地笑,声音放低了一些说:“是特意来找你的……嗯……你们,都一样。” “可是你怎么知道我们住哪儿?”于归这话刚问完就想到了刚刚进门前麦启贤还没来得及说完的话,心里顿时明白了,他还真会先斩后奏。 而这边颜殊还不知道于归已经清楚是怎么回事了,他觉得自己不能出卖麦启贤,但是又不想对于归撒谎,结果一时半会儿想不出个合理的理由只好干瞪眼站在那儿,脸又憋红了。 李初谨本来一直在后面冷眼看着,此刻见是这种情况就默默地转身走去大厅另一边的宣传专区去看各种旧金山市内相关游玩项目的小册子,估计也是实在看不下去自家教授的那副娇羞模样。 “诶小谨!等等我啊我也要看!”麦启贤看李初谨走了便也识趣地跟了上去,只留颜殊和于归两个人还站在原地。 这一下就又尴尬了。 于归看看颜殊,颜殊看看他,有那么十几秒俩人愣是一句话都没说。 最后于归实在是觉得这样下去不行,总得找个话题出来,最起码不能让气氛就这么僵在这里…… “对--”于归酝酿好了刚准备开口,可颜殊却比他更快地问出一句话来。 “对了于归,你怎么脸色不太好?哪里不舒服吗?” 颜殊的眼神透着十分的关心,于归被他看得不由稍微把头低了低。 其实他现在的脸色跟那会儿在车上比起来已经好很多了,不是特别细心的话根本看不出跟平常的有什么区别。可偏偏颜殊就是个细致到极点的人,像这种细微的差别他都能注意到。 于归又想起方才在车上收到的那条短信,不禁在心底默叹一声,开口时却无所谓地说:“没有不舒服,可能是坐车时间太长人有点肿。” “是这样吗?”颜殊头稍歪着,看上去还有些怀疑,又问:“那你后来上车有记得吃东西吗?我给你发了信息,但是你没有回我,所以我也不确定你看到没有……” “哦,看到了。”于归稍显别扭地把脸往旁边转过去了一点,眼睛看着颜殊肩膀的位置说:“我上车吃了东西就睡觉了,醒来才看到你那条短信,谢谢关心。” “不、不用……”颜殊总算笑了笑不再继续这个话题。 于归看了眼宣传区那边麦启贤和李初谨手里都各拿了厚厚一沓宣传手册,估计他们也看得差不多了,就对颜殊说:“我们先办入住吧。” “好啊。”颜殊附和地点点头。 之前麦启贤在网上订的是四人间,两张上下铺,但因为他们三缺一所以有一张床肯定得睡外人。 而现在颜殊也来了,正好四个人,于是麦启贤把情况跟前台的工作人员说了之后人家倒是很痛快地就把颜殊调进了他们这一间里。 “你们真幸运,”那位扎着个大辫子的白人姑娘一边帮他们办理入住手续一边感叹地说:“本来我们的房间都已经订满了,但之前要住你们这间的那位客人今天下午忽然决定取消预订,这才腾出来一个空缺。若非如此的话,你们这位朋友只怕还得去找别的地方住了呢!” “那要这么说我们的运气真是好到爆了!你说是不是颜教授?”麦启贤很熟稔地搂上了颜殊的肩膀,明明嘴上还喊着教授但行为上明显已经不把颜殊当教授来看待了。 也就是他和颜殊差不多高,这样搂着也不觉费力。 颜殊本来定定地站在于归身边,忽然被麦启贤搂住他还显得吓了一跳,也不知道怎么想的他第一反应竟是先朝于归看了一眼,发现于归像是没注意到自己这里的情况后才稍有几分惆怅地转头对麦启贤说:“运气是挺好的。” “可不是嘛!诶我看这下正好了,教授,你跟于归睡一张,我跟小谨睡一张!”麦启贤接过白人姐姐递给他的床铺表,上面刚好就是按他说的分的。 于归这时也把工作人员放在柜台上的四张门卡拿了下来,分别递给其他三人,李初谨淡淡说了声“谢谢”,麦启贤豪爽地吼了一声“谢了”,只有颜殊在接过去时只腼腆地对他笑了笑。 “都办完了?我们先去放箱子吧。”于归说完果断地转过身走到前面带路,不想再和颜殊玩“看谁更尴尬”的游戏…… 他们的房间是在二楼,因为嫌等电梯的时间太长几个人就直接拎着箱子从楼梯走了上去,七拐八拐地才找到目的地。 这里的四人间空间很小,基本上把箱子立在墙边后就没有多少可以自由活动的空地了,不过好在卫生情况看着还不错,床铺都洗得很干净,铺得平平整整。 麦启贤一进门就挑了离洗手间较远的那组床,扭头拍着栏杆对李初谨说:“小谨,你想睡上铺还是下铺?” “上铺。”李初谨毫不客气。其实谁都看得出来下铺的高度比较矮,估计一米七以上的人在下铺都坐不直,更别提麦启贤那一米八四的个头了。 不过听见李初谨挑了上铺麦启贤倒是毫不介意,开开心心地走到下铺那里直接往床上一躺,舒服地伸了个懒腰说:“哎呀妈呀,可算是住下了!” “你们今天一天跑得很累吧,”颜殊看向于归:“于归,那你--” “我睡下铺。”于归打断了他,自己也走到床边坐下,然后又对颜殊说:“你比较高,睡上面宽敞,而且我也懒得爬。” “哦……”颜殊看起来仍有些小纠结,不过于归已经是一副“朕意已决”的样子了,他知道自己再反对也没用,只好走过去把东西放在上铺的床上。 “那现在怎么着?咱几个出去吃顿饭然后回来睡觉?”麦启贤躺在床上懒洋洋地问。 颜殊先赞同地说:“嗯,吃了饭再休息吧。” “说得是!”麦启贤一下子从自己床上翻了下来,跑过来坐到于归身边,揽住他的肩膀说道:“不能一整天都不让我们归归正经吃顿饭,他那会儿在车上又是晕车又是胃疼的,元气大伤,得好好补补!” “晕车?还胃疼?”颜殊的眼神一时变得有些莫测,不过也只是一瞬的事,下一秒他就静静地看着于归不再说话。 于归差点就没忍住朝麦启贤翻个白眼……真是猪一样的队友。 “教授,你不知道于归他啊--”麦启贤还非常热心地准备给颜殊描述一下详细情况,结果骤然感觉身边射来一道锋利的目光,让他身体莫名觉得一寒,下意识地就停了下来。 于归站起身,顺带着把麦启贤也拽了起来,淡淡地说:“去吃饭吧。” “哦,好。”麦启贤乖乖地应道。 李初谨不发声算是默认了,颜殊则默默点了下头。 不知道为什么,看见颜殊是这种反应于归竟忽然觉得有些心虚。 他是不是有毛病了……为什么,要心虚呢。 Chapter 026 当天晚上,于归他们四个人到旅社外面就近找了家日本居酒屋各吃了碗拉面和一些小菜之后就直接回房间休息了,没有再去周围转悠。 这一天其实大家都累得够呛,纽约跟加州三个小时的时差听起来不算长,但真得要倒起来也不算容易,等于是白天多加了三个小时,到晚上十点多睡觉其实已经是平时的凌晨一点多了。 因为身体上的疲惫,这一夜几个人都睡得很沉,第二天于归最早醒来,睁开眼一看表已经是早上八点多了,几乎睡了十个小时。 看另外三个人还睡着,于归便轻手轻脚地起来去洗手间洗漱完,尽量不弄出什么大动静,等洗完了之后他又回到床上半躺着拿起昨天麦启贤带回来的那些小册子随手翻看着。 又过了差不多半个小时,李初谨也醒了。他从床上坐起来看了眼于归,俩人的视线默默在空中碰了一下又各自移开,然后李初谨就翻身直接从上铺跳了下来。 他的这个往下跳的动作做得十分漂亮,而且落地很轻,于归自认身手是比不过他的。 然而不过就是下个床而已,有必要这么炫技吗?于归忍不住在心里淡淡吐槽了一句。 这个时候大概是李初谨忽然下来的身影让麦启贤眼前的光线骤然发生了变化,他也悠悠地醒了过来,刚好看见李初谨的背影进了洗手间,麦启贤就又揉了揉眼睛看向于归,懒懒地问:“几点了?” “八点五十八。”于归看了下表说道。 “啥??连九点都不到你们起来干啥?!”麦启贤哀嚎一声又把自己的头蒙进了被子里,不过他这一下却把颜殊也给吵醒了。 “于归,”刚醒来的颜殊说话时带着点娃娃音,扒在床头嗓子有些沙哑地问:“今天我们什么安排?” “具体安排我也不清楚,得问那个在被子里的。”于归说着下床走到麦启贤身边猛地把被子从他头上拉了下来,麦启贤又是要死要活地一声:“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起来吧,你可是导游,怎么能让游客等着你。”于归开玩笑地说。 这时他忽然又想起一件事来,昨天晕晕乎乎地居然忘了问。 “对了颜殊,你是要和我们一起转吗?你这个假期原本的计划是什么?”于归回过身抬头对正坐在床沿盯着他看的颜殊问。 颜殊还是一副睡眼惺忪的模样,听见于归的问题反应了两秒才怔怔回答说:“我没有计划,去送完东西就没事了,但我也不想立刻返回纽约……你们方便带我一起吗?我挺想加入的。” 于归不由看了眼麦启贤,斟酌地说:“多一个人问题倒不大,但我们之前订的车票和宾馆都只有三个人的,就怕你到时候这些都不好解决。” “这个不用担心!”这时刚刚还躺在床上挺尸的麦启贤忽然就来了精神,坐起来一脸八卦地对颜殊说:“教授,我们提前订是为了省钱,但如果你不在乎价格的话那票和房间总会有的!” “麦启贤。”于归警告地朝他瞪了一眼。 然而颜殊这时已经顺着把话接了过去,非常痛快地说:“价格不是问题,机票和酒店我会自己解决,你们不用替我担心,只要能带我一起转就行。” “那搞定!”麦启贤啪得打了个响指,得逞地笑道:“这下就平衡了!三个人在一起总会有一个人被冷落,但四个人就正好可以两两分组,我再也不用纠结自己每次上飞机或上车应该和谁坐在一起了。” “这两天我也没见你纠结过。”于归白了他一眼。 麦启贤顿时啧啧了好几声,装出十分为难地样子道:“兄弟,你看你果然误会我了!其实我每次抛弃你的时候,都特别地,于心不忍啊……” “……你先去穿裤子好吗。” “得嘞!” 麦启贤故意从于归面前扭着走开,颜殊这时也下了床,看起来因为能跟于归他们一起玩耍而显得格外开心。 “于归,那之后坐车的话我是跟你坐在一起吗?”颜殊又确认地问了一遍。 于归不由反问:“不然呢?难道我们俩还要特意分开坐?” “哦,那不用!”颜殊的两只眼睛一下子弯成两道细长的弧形,嘴角似扬非扬地,边倒着往后走边说:“那我先去洗漱了!” “诶你等等--” 于归的第二个“等”字还没说完就见颜殊已经将手放在了卫生间门把手上,这时里面的李初谨刚好也要出来,他把门锁一拧往里一拉,颜殊顺着就栽了进去,差点摔个跟头。 “抱--歉、抱歉……我忘了里面还有人……”颜殊自己刚撞到了头却还不住地道歉说。 李初谨表情怪异地说了句“没事”,然后稍显犹豫地从洗手间里走了出来,等着颜殊把门关上他才像自言自语一样地低声念叨了一句:“我的存在感有这么低么。” “噗--”麦启贤直接一口气喷了出来,捂着肚子哈哈大笑:“小谨你太逗了!” 而于归此时则还在回想着刚刚颜殊跌进洗手间的那个姿势,过了一会儿他不由得扶了扶额头。 实在是没眼看了…… ※ 上午等着四个人都收拾好已经差不多快十点了,麦启贤让他们都先少吃了点早饭,然后就说要带他们去一家很有特色的餐厅吃正餐。 他口中所说的这家餐厅就是在旧金山比较有名的“悬崖小屋”。顾名思义,之所以取这个名字是因为这家餐厅的位置就在旧金山西边靠近海岸的悬崖边上。 他们去的时候赶得很巧,刚好有一张靠窗的位置空了出来,四个人坐在那里可以透过窗户清楚地看见外面的海浪和礁石,偶尔还有几只海豚从浪花中一跃而起,再一头扎进水里,衬着那壮观的浪潮它们的动作也要比在动物园里看到的海豚表演更为优美动人。 餐厅外还建有专门的楼梯一直通到底下的沙滩上,在这边吃饭或是排队等着叫号的客人可以随时沿楼梯下去,近距离地观赏太平洋上波涛汹涌的壮丽风光。 在这样的环境下用餐着实是一种享受。 考虑到后面还有很多人在等候座位,于归他们不好意思吃得太久,不过尽管如此他们还是待了差不多一个半小时才不舍地离开。 看了下时间,这个时候已经是下午两点多了。 虽然吃饭不算太久,可耗在路上的时间却比较长。这里跟他们住的地方几乎是两个相反的方向,美国的公共交通速度又很慢,他们先前过来就用了两个小时。 接下来按照麦启贤的行程安排是直奔渔人码头,那在路上又得花两个钟头。好在旧金山市内沿途的风景还不错,街边一栋栋小别墅建得各有各的风格、各有各的特点,四个人坐在公交车上一会儿晃一会儿停的,睡睡醒醒似乎没觉得过了多久就已经到达渔人码头了。 “你们快看!那个画着只大螃蟹的转盘!”刚一下车麦启贤就兴奋地给他们指道:“那个就算是渔人码头的一个标志了,来这里可一定得吃螃蟹!我已经瞄上了一家餐厅,咱晚上一起去吃!” 于归听他这么说不由眉梢一挑:“我怎么听你这意思像是在暗示我们接下来要分开了呢?” “机智!哥们儿,你真机智!”麦启贤用力拍了拍于归的肩膀,嘻嘻笑着说:“这里虽然不大吧,但转的地方还挺多,我估计咱每个人的侧重点都不太一样,要强行一起转就怕没办法让大家都满意!所以我做了一个艰难的决定,咱们不如两两分组来转!我嘛,当然是跟小谨一组,至于于归你就辛苦一下,陪着咱颜教授好好玩儿,晚上吃螃蟹的时候咱再会合!” 这要换作是在平时,像麦启贤的这种提议李初谨肯定是不会同意的。但是这一回,在加入了颜殊这个变量之后李初谨就不得不改了主意。不管颜殊的年龄和他们有多么接近、性格有多么随和,只要想到他是自己教授这件事李初谨就觉得别扭,所以还是尽量分开得好。 看到麦启贤和李初谨都是这个态度了,于归自然不能强求,当然他也不能故意甩下颜殊单独走,于是只好点点头答应了。 “那说好了,我们晚上七点半在三十九号码头那里见!两个半小时应该够了吧?”麦启贤向于归征求意见道。 于归嗯了一声,知道麦启贤说的那个三十九号码头是这里最热闹的一个码头,好多商铺和海鲜馆都集中在那一片,不管他们怎么转最后都得去那儿。 “好的!小谨我们走吧,教授回见!”麦启贤说完就兴高采烈地揽上了李初谨,只不过下一秒就被人家给甩开了。 于归看着这俩人的背影,就见麦启贤还锲而不舍地一遍遍搂上去,又一遍遍被抖下来,心里也不知道该说他什么好。 “于归?”忽然想起的声音让于归意识到自己身边还站着一个人。 他转过头看着颜殊,舒了口气问:“你想怎么转?” “我都行,听你的。”颜殊抿了抿嘴笑着说。 “我也没什么特别的想法,就想随便走走看看,你有什么好建议吗?”于归环顾了一圈说道。 颜殊摇摇头:“我没有建议,你想随便走走的话我就陪你走好了。” “……”于归再一次不知道该如何接话,只好默默转过身往前面走去。 正好他们这时刚刚路过一个小广场,广场上停着数不清的鸽子,还有很多拿着饲料在一旁喂鸽子的游客,于归不想惊扰到这些鸽子就把脚步放得很慢,小心翼翼地在鸽群中间穿梭,颜殊就也像他一样跟在后面缓步慢行。 又走了几步,于归在要抬腿时忽然感觉自己的裤子被什么东西拽了一下,他不禁回头去看,结果发现竟是一个长得十分可爱的外国小女孩儿,看样子估计只有五、六岁。 小女孩儿仰着头睁着大眼睛眨巴眨巴地看着于归,于归不禁被她这个模样给逗笑了,蹲下身跟小女孩儿平视,温和地问:“小妹妹,请问你有什么事吗?” 小女孩儿听见于归跟她说话脸上一下子就笑得红红的,闭着嘴不肯出声,但却主动拉过于归的一只手,然后将自己另一只手里的东西一把全塞给了他,紧接着就调头跑远了。 “诶?”于归还想叫住她,再一看这孩子已经跑到了一位年轻妇女的身边,可能是她的妈妈,母女俩一边说话还一边往于归这里看。 “那小姑娘好像很喜欢你呢。”颜殊这时在于归身后充满笑意地说。 于归不禁扬了扬嘴角,低头一看自己手里竟是一把鸽食,看来小女孩儿是把自己喂鸽子的机会让给了他。 “女孩子的心意要好好珍惜啊。”于归抬起头看向颜殊,抓起半把朝他伸出手去:“你也来试试?” “我、我吗?”颜殊先是一怔,继而脸上就浮现出惊喜的笑容,从于归手中小心翼翼地将鸽食接了过来,然后蹲在他身边,学着他的样子把手朝外伸了出去。 刚开始颜殊看见鸽子向他走过来时还稍有些紧张,不过看于归却是十分熟悉的样子,他便问道:“你以前经常喂鸽子吗?” 于归听了微笑着点了点头:“来美国之前我奶奶家就养过,后来到了纽约鸽子也不少,有段时间我早餐一半的面包都掰给它们了,后来实在饿得不行才渐渐给它们减了量。” “原来是这样……”颜殊喃喃地说,其实他这会儿已经有点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 从刚才开始,颜殊就发现自己没有办法将目光从于归的脸上移开,他几乎是有些发呆地盯着于归的侧脸看,感觉自己的魂魄都像被定住了一样。 此时正值夕阳无限好的时段。 不再刺眼的阳光斜斜地从于归身后投射过来,给他精致的脸庞镀了一层柔和的金边。 于归平时笑的时候不多,而现在他却目光温柔地望着在手边啄食的鸽子,眼底被晚霞晕染得呈现出璀璨而细碎的笑意,唇角也微微向上翘起,整个人美好得像是从画中走出来的一样。 颜殊承认自己已经彻底被于归给迷住了。 他被迷得神魂颠倒,神志不清,以至于在接下来的那句话脱口而出时他甚至没觉得有哪里不对。 颜殊就这么出神地望着于归,仿佛梦呓一般地轻轻开口。 “于归,我喜欢你。” Chapter 027 “于归,我喜欢你。” 颜殊这一声很轻却又十分清晰地落在于归耳边,于归的身体瞬间僵了一下,手还伸在那里不知该作何反应。 不过此时只要看到他的表情就能看出他对这句话的反应绝对不是惊喜。 颜殊看出来了。 于归脸上的神色也让他瞬间清醒许多。 “于归,我喜欢你喂鸽子的样子。”颜殊又说了一遍。 加了几个字,却是与刚才截然不同的含义。 听颜殊自己先更改了自己的话,于归微微松了一口气,顺着他这句接道:“大概是喂的次数比较多,所以看着熟练些。” “嗯,我就想说这个。”颜殊笑了笑,然后转到了于归的背面去喂其它鸽子。 于归看他转过去了,本想开口叫他一声,可是那两个字却像是卡在喉咙里了一样,他试了两次都没发出声来,索性放弃,继续回过头默默等着自己手里的鸽食被一点点地啄完。 安静,默契,宛如一出画面精美的哑剧。 仅仅是在一起喂鸽子而已。 而相比起他们两个人之间这种静默的状态,麦启贤和李初谨那边就显得闹腾多了。 刚刚和于归他们分开后,麦启贤就贴在李初谨身边一路跳着走,那脚步欢脱得就恨不能直接飞起来,边走还边不停地讲着各种事情,从渔人码头的历史沿革到街边的哪家小店的冰激凌最好吃都能扯上老半天,后来李初谨都快被他烦死了,直接拿出耳机塞进了耳朵里,但就算这样也架不住麦启贤那个中气十足的清亮嗓音。 “喂喂小谨!你喜欢鱼吗?我们去海洋馆怎么样??”走了一段路麦启贤停止了科普,开始询问李初谨想要去哪儿。 “不去。”李初谨回答得相当干脆,“小孩子才喜欢去海洋馆。” “谁说的!我也很喜欢去啊!”麦启贤不服地说。 李初谨瞥了他一眼:“那你去,正好我一个人转。” “我不!一个人去还有什么意思?!”麦启贤猛地一下把李初谨的胳膊抱在怀里,蹭着他说:“哎小谨,那你想去博物馆吗?你不是挺喜欢逛博物馆的吗?我们一起去?” “不去。”李初谨的反应跟上个问题一模一样,又补充了一句:“这里的博物馆我去过,东西不多,看一次也就够了。” “那还有哪儿呢?”麦启贤搂着李初谨胳膊的那只手还紧紧地环着不肯放松,另一只手则支到下巴那里做沉思状:“渔人码头这里本来就不大,好些地方我之前来的时候也去过了,这次没有什么特殊的愿望,要不你定吧,想去哪儿啊到底?” “我也不知道。”李初谨很不配合地说。不过刚说完他忽然像是看到了什么感兴趣的事物,往前做了个手势说:“走,去那边看看。” “哪边?诶--”麦启贤没听到回答直接被带着走了,然后他就看到在他们前进的方向上有一大群人围成好几圈站在那里,看样子应该是有什么表演。 在渔人码头这一片因为游客众多、人流量大,所以有好多的街头艺人都会选择在这里进行演出,有的是为了多赚些钱,有的则单纯只是想让更多人看到自己的才艺。 大概是出于这种轻松的心态,这里的人在表演时脸上都洋溢着非常热情放松的笑容,仿佛只要有观众看他们就已经非常开心了,至于你给不给钱他们并不是很在意。 李初谨和麦启贤现在看的这个是一个单轮车表演,有两个人骑在差不多有三米高的单轮车上来来回回坐着各种高难度的动作,下面还有一位头发都花白了的老者在颇为陶醉地为他们弹着电钢琴伴奏。 表演者的这种专注和热情的情绪很容易就感染了周围的观众,大家都看得津津有味,并且越看越觉得心情舒畅。 “小谨,原来你喜欢看这个啊,那下回我可以请你去看杂技!或者魔术?!”麦启贤兴趣盎然地问道。 李初谨没有看他,淡淡地说:“我只对钢琴感兴趣。” “原来你喜欢乐器啊!你知道吗我会吹口琴!!!” “……我说了,我只对钢琴感兴趣。”李初谨有些无语地说。 麦启贤撇了撇嘴:“音乐都是相通的嘛,干嘛瞧不起我们口琴!它虽然小,但也是琴啊!” “能不能请你不要说话了,安静地听人家弹行么。”李初谨已经对麦启贤处于“不能再忍”的状态,这时候如果手上有个遥控器他一定会把麦启贤调成静音的。 好就好在麦启贤每次都会刚刚好让自己卡在把李初谨惹得将怒未怒的那个临界点上,眼见又要把人给逼急了他便老老实实地偃旗息鼓,开始做一个安静的美男子。 于归曾说过这算是他为数不多的优点之一。 就这样,两组人又分别转悠了一个多小时,看约定的时间快到了,就都往说好的三十九号码头那里走去。 于归和颜殊要早到一小会儿,他俩等了差不多四分钟就看见麦启贤大大咧咧地、而李初谨则是一脸阶级斗争地走了过来。 看来这孩子是被“折磨”得够呛,于归默默心疼了李初谨三秒钟。 “走吧!咱吃螃蟹去咯!”麦启贤一见面就伸起手招呼道。 “好啊,你在前面开路。”转到这会儿大家都饿了,所以也不再多说什么,直奔麦启贤选好的餐厅。 临海的地方吃海鲜十分新鲜,尤其是这儿的螃蟹更属于地方特色,个头又大、肉又饱满鲜嫩,麦启贤边吃还边感慨说以前在国内吃过的螃蟹里面估计就只有阳澄湖的大闸蟹能与之媲美了。 “于归,螃蟹是寒性的,你少吃一点。”吃了一会儿之后颜殊在于归旁边小声说道。 不过他虽小声这句话还是被麦启贤给听到了,麦启贤就十分八卦地笑着揶揄道:“教授您这样可不合适,在座的几个人里面只有于归不能算是您的学生,您却只关心他不关心我俩,我跟小谨会吃醋的!” “呃……”颜殊被他这么一说就显得有些尴尬,无助地朝于归看了一眼才略显心虚地说:“他、他胃不太好……你们也别吃太多了。” “啧啧啧,”麦启贤摇着头晃着脑:“我懂我懂,我们只是顺便一提,沾了我哥们儿的光了。” “麦子,你吃饱了?”于归这时抬起头淡淡地看着麦启贤问。 麦启贤嘴一撅,倒向李初谨装作很凄凉地说:“小谨你瞧瞧!你瞧瞧这什么兄弟啊!这就可倒胳膊肘往外拐了!” “你话太多了。”李初谨克制着自己的嫌弃将麦启贤一把推开,于归也跟着说道:“是啊,你话太多。” “嫌我话多,我不说了还不行吗!”李初谨说完当真就不再出声了。 于归和李初谨对此都没什么异议,只有颜殊看起来还很善良地想劝几句,结果被于归一个眼神就给制止了。 就这么安安静静地吃了五分钟左右,忽然,麦启贤用屁股使劲撞了一下李初谨,同时眼睛还跟抽搐了似地左瞄右看。 李初谨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你干什么?” 麦启贤不说话,依旧用肩膀以上的部位坐着各种匪夷所思的动作,于归看了半天只觉得他是希望有人能帮他把头给拿下来…… “你还能不能好好地了?”李初谨的耐心快要消耗殆尽,冷冷地瞪着他道:“有事说话。” 麦启贤一听顿时一脸的不开心,把头一扭然后用余光瞄着于归,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于归不由叹了口气,无可奈何地说:“行了,让你说话,快说。” “这可是你们求我的!!!”麦启贤一开口就是副要被憋坏了的样子,而紧接着他就又撞了撞李初谨道:“快、快让我出去我要去厕所!!!” “……” “……” 李初谨无语地站起来让开路,麦启贤绕了出去就迅速往洗手间跑了。 剩下的三个人都有些目瞪口呆地盯着他火急火燎的背影,过了一会儿,他们几个忽然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连李初谨那个冰棍脸都暂时融化了些。 虽然烦起来的时候的确挺烦的,但不得不承认的是,身边有麦启贤这样一个活宝有时候还挺有意思。 他还不至于太令人讨厌,李初谨这样想道。 ※ 这天晚上从渔人码头回去后四个人早早就洗了澡休息,第二天他们花了大半天的时间去金门大桥那里各租了一辆自行车、按指定的线路竞速骑了一圈,等最后结束去还车的时候几个人都觉得屁股疼。 因为当晚他们还要赶十一点的大巴返回洛杉矶,所以从金门大桥回来他们便顺路去旧金山的唐人街吃了中餐,然后回到旅社将行李取好,接着就直奔车站了。 回洛杉矶的巴士和他们上次来的那趟一模一样,只不过时间改在了晚上而已。 上车后于归和颜殊坐了一排,麦启贤和李初谨坐在他们前面那排,四人都将随身携带的外套取了出来准备一觉睡到洛杉矶。 颜殊还惦记着上回于归晕车的事,就关心道:“于归,你要是感觉不舒服的话就跟我说,别自己忍着。” “放心吧我没事,”于归对他笑了笑,“上回是胃疼并发症,我一般不晕车。” “那就好……”颜殊点了点头,不过表情看起来倒没怎么放松。 这个时候前面的李初谨转了过来对于归说:“我这里还有晕车药,你要吃吗?” “不用了,多谢。” “嗯。”李初谨又转了回去,结果麦启贤已然是一副深受感动的模样感慨道:“哎呀妈呀我家小谨真是太贴心了!” “别说话,我要睡觉了。”李初谨语气平平瞪他一眼。 麦启贤哦了一声,然后又小声道:“那你靠着我睡吧!” “不。” “靠嘛!” “不。” “求你了就靠着我呗……” “……不。” …… 于归和颜殊听着前面这俩人的对话禁不住无奈地对视了一眼,彼此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尴尬。 “于归……”颜殊稍纠结了一会儿低声问:“你困了吗?要不……” “我还不困。”于归的声音也放得很轻,对颜殊说道:“你困了就睡吧,我暂时睡不着。” “哦……我也睡不着。那再等会儿吧。”颜殊半低着头说。 过了十多分钟,前面麦启贤和李初谨已经没动静了,颜殊又问:“于归,你现在想睡了吗?” “还好。”于归头倚在靠背上,看了眼颜殊:“你呢?” “我也还好。”颜殊说完差点打了个哈欠,他赶紧忍住了。 其实这会儿颜殊已经困得眼睛都快睁不开了,但他不想比于归早睡,就硬撑着,估摸着又过了差不多一刻钟,颜殊听见旁边于归的呼吸声似乎变得平稳下来,他便偷偷朝那边看了一眼,发现于归眼睛已经闭上了,看上去像是睡着了。 “于归?”颜殊把声音放得极轻,为了确认于归有没有睡着他就多叫了两声,不过于归都没有反应,颜殊这才轻轻地呼出一口气来。 他舔了舔有些发干的嘴唇,脸上的神情有点紧张,抬起胳膊时全身的神经都绷紧了,小心翼翼地将手臂环到于归脑后然后控制着力道慢慢将于归朝自己揽了过来,光这个过程就花了他将近五分钟。 颜殊生怕会把于归弄醒,最后在于归的头即将在他肩膀“着陆”时他还特意用另一只手的手掌垫了一下,以减轻降落的重力。 终于,当成功让于归靠在自己身上的那一刻,颜殊已经浑身是汗了。 不过,只要于归能睡得踏实,这都算不了什么。 颜殊这么想着,嘴角不禁露出一个小小的微笑,随即他也合上了双眼,似乎还没来得及多想就睡了过去。 而在他睡着以后,原本应该“已经睡着了”的于归却睁开了眼睛。 其实刚才颜殊来扶他的时候他全程都知道,但他却假装成没有察觉,就那么顺从地靠了过来。 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在这一刻,连于归自己都不清楚了。 Chapter 028 乘坐的大巴车是在第二天早上六点半抵达洛杉矶的。 根据麦启贤制定的行程,他们今天是要去环球影城和好莱坞,晚上在这里睡一晚,明天又要坐车去拉斯维加斯。 考虑到时间比较紧、洛杉矶又很大,随便去一个地方开车都得一两个小时,他们也就懒得来回瞎折腾,准备吃了早餐后直接去环球影城。 正好今天四个人决定租辆车,把箱子都放进后备箱里,他们每个人都有美国驾照可以轮流开,这样也不觉得麻烦。 洛杉矶的公共交通实在太糟糕了,说得再直白些就是几乎等于没有,在这里你要是自己没有车简直寸步难行。 本来之前第一天刚到的时候麦启贤就说想租车,但那个时候因为他们还要去旧金山,开长途车比较辛苦,再加上玩就太累了,所以才等到了这次。 在路边找了家麦当劳吃过早餐后,麦启贤就先开着车按照导航路线往环球影城那边走。 “今天我们赶得巧,正好是节假日,那边九点钟就开门了,平时都是十点。”麦启贤说着打开了车上的音乐,里面正在放一首经典摇滚,麦启贤就跟着充满激情地唱了起来。 “你每天都这么有精神么。”坐在副驾驶座上的李初谨没好气地问。 他自己按说也算得上是“习武之人”了,从小接受的训练都很严格,精神已经比普通人要好上不少。但即便这样每当看到麦启贤时李初谨还是会感到自愧不如,自认做不到像这个人一样每天每时每刻都跟打了鸡血似的。 “小谨,这你就不知道了吧!”麦启贤边用手拍着方向盘打着节奏边说:“像我这样一个有理想、有抱负、热爱生活、热爱地球的好青年,每天从睁眼开始就觉得精力无限、魅力无边啊!怎么样?你有没有被我蓬勃的朝气感染到??” “没有。” “哎我说你--”麦启贤憋了有好几秒,然后突然重重地叹了一声道:“算了,你没感受到说明我的朝气还不够,以后我会再接再厉的!” “……”李初谨有点后悔自己刚才那么回答了。 “对了于归,咱一会儿还是老规矩?”麦启贤这时又从后视镜里对于归眨了眨眼说。 “你专心看路。”于归严肃地提醒了他一句,然后问:“什么老规矩?” “哎呦哥们儿咱的默契呢?!还能是什么老规矩?当然是两两分组玩儿了呀!”麦启贤说着又朝颜殊瞄了一眼:“是吧教授,你也想这么玩儿对不对?咱彼此都不搁对方跟前发光发热,多好!” 颜殊听了他的话后只是迅速浅浅地笑了一下,看向于归道:“我听他的。” “哎我说小鲜酥他这还没过门--” “麦启贤。”于归猛地沉下了声调,警告地盯着麦启贤的后脑勺说:“你说话前先过过脑子。” “哦……好好好我知道了,不说了呗……”麦启贤口中妥协脸上却仍在坏笑,“那你到底同不同意我的提议啊?分组玩?” “嗯,行。”于归转过了头不想理他。 然而这时刚刚听话听了一半的颜殊忽然道:“我能问一个问题吗……” 于归回过头来看着他:“你想问什么?” “呃……” 颜殊的表情看起来莫名有种呆萌的感觉,偏偏他还用十分认真的眼神和语气问道:“我想知道,小鲜酥是什么?” “……” “噗---” “哈哈哈哈哈……” 颜殊的问题就像在车里凭空投下一个“笑气弹”,麦启贤双手紧紧抓着方向盘身体已经抖得不行了,而于归和李初谨也没忍住笑,就颜殊一个人还不知所以地带着几分不解和几分心酸的眼神看着他们。 “于归……”等着他们又笑了一阵儿,颜殊大概实在不能忍受这种被蒙在鼓里的感觉了,他转向于归用求助的口吻稍显可怜地说:“你能不能告诉我小鲜酥到底是什么……” “哈哈哈教授你该问的不是‘什么’,而是‘谁’!哈哈哈哈哈--”麦启贤在前面简直笑得停不下来。 于归无奈地看他一眼然后努力让自己憋住笑对着颜殊说:“‘小鲜酥’是前面开车的那个给你取的绰号,你把他记住了,下回有小测或是考试之类的可以报复回来。” “喂于归你怎么能把哥们儿卖了呢!不厚道啊你!”麦启贤刚准备回头抗议一下旁边李初谨已经伸手挡在了他耳边说道:“看路,拜托你专业一点行不行,不能开下来换我开。” “哎我说你们两个对我善良一点行么?!我上辈子是造了什么孽了!” “上辈子造了什么孽我不知道,但你这辈子也已经造了不少了。”李初谨淡淡讽刺道。 麦启贤一脸生无可恋:“行,算你们狠,哥们儿不跟你们计较!不过教授啊,刚才‘绰号’那事儿您可千万别记恨我,我没恶意的!” “放心吧,我不会。”颜殊这时倒像是觉得很好玩地笑了笑,温和地说:“我觉得这个绰号还挺有意思的,你们如果这么叫习惯以后也不用改了。” “哎呀妈呀!要不怎么说教授就是教授呢!瞅瞅人家这气度!!你们这些乳臭未干的小毛孩子跟人家就没法比知道吗?!”麦启贤这顺杆儿拍马屁的功夫已经练得炉火纯青,通常于归都会不客气地泼他冷水,但今天看在他拍的对象是颜殊的份上于归就只淡淡笑了下没有说话。 这会儿路上的车渐渐多了起来,因为是假期,来环球影城的人不少,他们出发本来还算早但等到了影城门口已经超出预计时间三十七分钟。 “票我已经在网上买好了,现在去取,你们稍等我一会儿。”把车停好后四人走到门口麦启贤对他们说道。 于归他们点了点头,就在环球影城门口那个标志性的大地球仪下面等着。 麦启贤取票用了十几分钟,回来的时候手上还拿着几份地图,他把票和地图分别发到每个人手里然后说:“我的建议是我们先一起去做‘影城之旅’,因为那个排队时间比较长,持续时间也长,先把那个坐完剩下的项目我们就各自挑感兴趣的好了。” “行。” “没问题。” 在这种时候麦启贤还是挺有领导气质的,其他人对他的决策都没有异议。 而正如麦启贤所说,“影城之旅”那里的队排得老长,其中还有不少中国游客,估计能占到总人数的一半,看着像是来了好几个旅游团。 好在于归他们不用专门去排中文解说的队伍,就排英语解说的队时间还相对能快一些,大概等了有三十多分钟就轮到他们了。 听着车上解说员热情洋溢的讲解,还能亲身感受拍摄电影的场景,一趟四十五分钟的旅程让人过得惊心动魄、身临其境,看到一些知名电影中的熟悉场面出现在自己面前那种感觉还是相当令人激动的。 等这个结束之后,麦启贤就笑得贱兮兮地拽着李初谨一起跟于归还有颜殊分开了,走之前他还小声对颜殊嘀咕了几句,于归也不知道他究竟说了什么,反正颜殊听完脸就红了。 “来说吧,想玩哪些。” 待麦、李二人走后于归摊开地图,又到了做选择的时间。 “随--” “你敢。”颜殊刚说了一个字就被于归给堵了回去,于归抬头含着淡淡的威胁看着他说:“你敢说随便我就不带你玩了,想清楚。” “啊……”颜殊咬住下嘴唇,重新把目光对准地图纠结地看了一小会儿才冲于归腼腆地笑了笑说:“小黄人行吗?” “行,走吧。”于归合上地图,在转身的瞬间就忍不住扬起了嘴角。 感觉颜殊会说出“小黄人”这个答案来他一点都不觉得奇怪,和他的气质还蛮配的。 他们这里所说的“小黄人”其实是一个以小黄人为主题的3d高清成影动感列车的项目,游客两人一组坐在一辆底部固定在地上的小车里,项目开始后小车会随着大屏幕上的动画发生前后、左右、上下各种运动,让人好像参与到电影中去了一样。 这个项目其实主要面向的应该是小朋友,但有很多成年人也喜欢玩,比如像颜殊这样的。 于归看到在他们这一趟结束时颜殊脸上分明是意犹未尽外加恋恋不舍的表情,他就忍不住想笑,感觉颜殊像个童心未泯的大孩子。 “你这么喜欢小黄人?”走出场馆大门颜殊还怀念地回头看了两眼,于归便好笑地问。 颜殊有些不好意思,挠了挠耳朵根说:“喜欢,他们挺可爱的。” “嗯,你也挺可爱的。”于归不禁打趣道。 然后在颜殊还有些发愣的工夫于归已经指着场馆边上的一个娱乐小店,是那种用塑料环来套小黄人玩偶的,有很多家长带着孩子围在那里,于归就扭头微微笑着问颜殊:“想要吗?我去给你套一个。” “诶?可以吗?!”颜殊瞪大了眼睛问。 “为什么不可以?”于归反问,然后笑了下率先走了过去,花五美元从店主手里买了两个塑料环。 颜殊这会儿也已经跟过来了,看见于归手中的环不禁有些担忧地问:“就两个能套中吗?我再多买几个吧。” “别买了。”于归拉住了他,“其实一个就够,但他是两个起卖。这个给你吧,你要不要先试一次?” “哦……”颜殊看着于归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不禁有些犹豫,想开口可又显得有些为难。 于归以为他是担心自己套不中,就对他说:“你放心扔吧,我这个肯定能给你套一个回来。”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颜殊忙摆了摆手澄清道:“其实我是想问你一件事,但又怕你笑话我……” “我不笑话你,你说。”于归认真看着他。 颜殊听完迅速瞄了他一眼,稍稍低下头,过了几秒忽然又抬起头露出一个顽皮的笑容,眼睛亮亮地笑着问:“于归,你要是拿两个环的话,能不能套中两个玩偶啊?” 于归:“……” 原来重点在这儿呢。 Chapter 029-031 于归对于套圈这件事的自信是有原因的。 曾几何时当他还是个熊孩子的时候,就用学校里发下来的那种成套的数学模具进行过充分的“练习”。 那种模具里通常都包括几个用来画圆的小塑料圈以及用来当多边形棱边的细长小棍儿,于归就用胶带把小棍儿竖直黏在桌子上,然后站得远远地把小塑料圈扔出去套桌上的棍儿。 这其实就是个考眼力和准头的活儿,经过坚持不懈的自我培训后于归在小学二年级时就能做到百发百中了。 等他后来渐渐大了些就又改变手中圆圈的材质、重量、大小等等,场地也从室内转移到户外,再综合考虑上风力和高低落差等因素从而增加中的难度,这门“手艺”也就被他练得愈发精通。 虽说等他更大了一点就觉得自己这种行为十分幼稚,但谁也不是一出娘胎就长大了的,总得有个逐渐成熟的过程。 于归现在当然也不会主动去跟别人提及这段“不堪回首”的往事,不过平常一个人在家时他偶尔也会用自己特意从国内带来的“铁环兄弟们”扔着玩玩儿,感觉在这么做的时候思考的效率会比较高。 麦启贤见他扔过一次,然后就临时起意跟于归说他们干脆一起去把所有的套娃娃店给扫荡一遍,套中的娃娃可以拿回来卖,然后他们就发了。 然而这个主意被于归毫不客气地拒绝并且鄙视了。 赚钱都不容易,何必为难人家。 于归不想仗着自己技术好就去把别人“套穷”,但偶尔玩个一两次还是可以的。 现在站在小黄人这里,于归问了颜殊他最喜欢的两个玩偶,接着便一圈一个,毫无悬念,店主的眼睛和嘴同时张得老大。 “恭喜、恭喜!好厉害、好厉害!”店主小哥使劲拍着手给于归鼓掌,拍了好一会儿才将那两只小黄人的玩偶取了出来,一起递给于归。 “都给你。”于归转手就给了颜殊,颜殊抱在怀里顿时喜笑颜开。 “麻烦您给我一个袋子吧。”于归扭头对店主说。 店主点着头给了他们一个很大的卡通袋,然而在于归把袋子打开之后,颜殊却只放了一只小黄人进去。 “这只我想拿在手里。”颜殊笑眯眯地看着于归说。 于归奇怪地看他一眼:“为什么拿着?袋子里能放下。” “不是怕放不下……”颜殊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顿了几秒才说:“这样抱着效用比较高,而且还能让别的小朋友们看了羡慕。” “……” 别的,小朋友们…… 于归这时觉得颜殊对他自己的定位还挺准确的。 “你要是喜欢就这么拿着吧。”于归默默叹了口气说。 颜殊用力点了点头:“嗯!于归,回头另外这个你拿着吧,这样我们俩就一人一个了!” “我不要。”于归很快地说,他脑海中忽然浮现出自己像颜殊一样抱着个小黄人玩偶的模样,差点浑身打了个寒颤。 “我绝对不要。”于归又坚定地重复了一遍。 “哦……”颜殊好像还挺失望的,等了一会儿又小声说:“反正我先帮你收着,等你想要了我再给你。” “……那你就好好收着吧。” 于归说着禁不住加快了脚步,让自己稍微走在颜殊前面一点,这样他就不用一直看着那副有些诡异的画面。 一个身高一米八五左右、长相十分英俊的成年男子,对着自己怀中抱着的小黄人玩偶时不时露出那种有点傻乎乎的痴汉笑…… 不,我跟他不是一起的。于归自我安慰道。 接下来,他们要去的就是下园区几个项目比较集中的地方,像“木乃伊”主题的过山车、“变形金刚”主题的动感列车以及“飞跃亚马逊河”主题的激流勇进都在那一块儿。 于归和颜殊先去排了“变形金刚”,那个的队伍特别长,光等就用了一个小时。 不过花了这么久等待最后坐上去不过几分钟的时间,屁股还没坐热人就已经下来了,感觉十分不过瘾。 “估计还是木乃伊那个好玩一点。”从“变形金刚”里出来后于归看着地图上的简介说。 “那我们下面就去‘木乃伊’!”颜殊附和道。 刚好“木乃伊”的场馆就在“变形金刚”隔壁,这边排队的人不多,两个人过去后只排了二十来分钟就轮到了。 与刚才的“小黄人”和“变形金刚”不同的是,“木乃伊”这里就是真正的过山车了。只不过它整个建筑都不是露天的,所有轨道都隐藏在一片漆黑之中,你根本不知道哪里会升、哪里会降,也不知道这些弯有多高又有多陡,可以说玩儿的就是一种心跳的感觉。 “那个……于归……”在他们坐到车上后,安全杆刚刚扣紧,颜殊就转过头来一脸紧张地看着于归。 “于归,我等下能不能拉着你的手……”颜殊咬了咬嘴唇问。 于归看他的样子不大对劲,便问:“你怎么了?你害怕坐过山车?” “不全是……”颜殊顿了一下,又道:“我恐高……” “……恐高你上来干嘛??你刚才怎么不说呢?!”于归简直无语了,然而这个时候再想反悔也来不及了,因为列车已经缓缓地启动开始往隧道里面走。 颜殊的表情说不清是尴尬多一些还是紧张多一些,可怜巴巴地望着于归又问了一遍:“我能不能抓着你啊……” “你这人--”于归已经没脾气了,一把抓住颜殊的手跟他十指相扣紧紧握住,在列车加速的前一秒他又对他很快地说了一句:“别紧张,有我呢。” 颜殊用力地回握了他两下表示自己听到了。 紧接着就是一段横冲直撞、不辨方向的“惊悚”之旅。在大约几十秒的时候车忽然停住了,但他们并没有从隧道里面出去,大家都猜到接下来肯定还有一段,于归便趁机问颜殊道:“你怎么样?” “……还、活着。”颜殊等了一秒才声音发紧地回答。 于归拍了拍他的手示意他放松些,而这时车子忽然又动了起来,还是以一个极快的速度向后坠了下去,连于归都被吓了一跳,更别提颜殊了。 当他们最后终于从隧道里面出来看见外头亲切的灯光时,于归敢肯定自己绝对听见旁边颜殊声音很小地说了一声:“谢天谢地。” 其实这会儿于归是有点想笑的,但实在觉得笑出来不太厚道,只好一路忍着走了出来,再看颜殊还是一脸惊魂未定的模样。 “颜教授,我们商量一下行么,以后你再有类似于‘自己开了车’或者‘恐高’这样的事情你一定要提前说出来好吗?”出了“木乃伊”于归将颜殊拉到路边站定了问。 颜殊尴尬地舔了下嘴唇,点了点头,但又很快摇了两下说:“我每次都不是故意要隐瞒,只是事发突然来不及说。” “事发突然?”于归都给他气笑了,“你要说上回突然碰见我忘了自己开车这回事我觉得还勉强说得过去,但你明知道自己恐高却还同意来坐过山车,直到出发前一秒才说出来,这也算事发突然?” “……于归,你看天阴了,是不是要下雨?”颜殊右手放在胸前,伸出一根手指头小心地向上指了指说。 于归顿时觉得心好累。 说不定真得领一个小朋友来玩都没有这么累。 “算了,走吧。”于归已然不想再在这个问题上纠结下去。 而颜殊一看于归是这个反应瞬间又紧张了,他稍稍把上身放低平视着于归的眼睛问:“你生气了吗?” “怎么会,下次记得提前说一下就好。”于归淡淡地说。 可他越这样颜殊就越不踏实,拉住于归的袖子轻晃了一下:“没生气为什么要走呢?刚才不是还说要玩激流勇进的吗?” 于归一听忍不住无奈地笑了:“还玩?等船开到最高处的时候你再告诉我你恐高是不是?” “不是的!”颜殊赶紧反驳,“这个跟过山车不一样,时间短,一下子就到底了,我可以的!” “你确定?”于归探询地看着他,“万一到时候你又紧张了怎么办?” “你只要让我拉着你我就不紧张。”颜殊极其顺溜地接道,说完还下意识地挺了挺胸,像是在显示自己没有说谎。 于归看他这样当真是无奈又好笑,本来很不靠谱的事颜殊却能说得理直气壮,而且在他说完之后你都想不出有什么好方法能去反驳他,这才是最令人无语的。 不过,谁让自己摊上了呢。 想了一会儿,于归又认真地望向颜殊确认道:“你真得要玩?不怕吓出意外?” “不怕!”颜殊坚定地保证道。 于归不由唇角往上一挑:“那就去排队吧,难为你有这么高的觉悟。” “嗯嗯,好好!”颜殊高兴地回答完就跟在了于归身侧,走了几步之后他就又靠近了些,几乎是贴着于归在走,边走还边时不时地用余光偷偷看于归一眼,然后就自己在那里一脸隐忍地傻笑。 然而,于归也是有余光的正常人。 对于颜殊的这些举动他其实心知肚明,只不过装没看见罢了。 这会儿园区里的温度稍稍降下来了些,抬头看天上也是阴沉沉的,走到队伍末端排上之后颜殊就对于归说:“你看,有可能真要下雨。” “不至于这么巧吧,加州一年都下不了几场雨,这次就偏偏被我们赶上了?”于归说着拿出手机看了眼天气预报,结果发现在接下来的一个小时内降水的概率竟会变成百分之百,明明早上看的时候还是全天大太阳。 “看样子坐完这个我们就该回去了。”于归收起手机又抬头看了看天空说。 “没关系!”颜殊这时忽然轻松地笑了一下,笃定地说:“这次我不会再被淋感冒了。” ※※※※※ 加州这地界儿能下场雨不容易,于归他们偏偏就给赶上了。 在排队的过程中,他们眼看着天越变越阴,等快到他们的时候天空中已经飘起了小雨点。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麦启贤的电话打了过来:“喂于归,你们玩儿怎么样了?现在在哪儿?” “挺好的,我们正在‘飞跃亚马逊河’这里排队,快到了。” “那成,你们玩儿完这个就赶紧出来吧,我刚看天气预报这雨可能会下大,你们还是早点出来比较好。” “你跟李初谨已经出去了?” “对啊,我跟小谨已经在车上了,我准备一会儿和他在车里‘沟通沟通’感情,”麦启贤抑扬顿挫地说,结果他话音刚落电话那头就传来一声惨叫。 显然是麦启贤发出来的。 “小谨我不就随口那么一说么,你反应这么大干嘛……”于归听见麦启贤小声对身边说了一句,然后大概又把手机拿近了些说:“行了兄弟我先不跟你讲了,你和小鲜酥好好玩儿,一会儿车上见。” “嗯,一会儿见。”于归挂了电话,正好下一趟就该他们了,他便和颜殊站好队等着。 等他们坐到船上后,颜殊就很自觉地像刚才那样把于归的手抓住。 “这不是还没开始上吗?”于归看了他一眼问。 颜殊做了一个深呼吸,目视前方答道:“我有点忐忑。” “……” 所以刚才到底是谁信誓旦旦地说自己没问题来着?于归默默地想。 接着,随着船体一点一点攀升,颜殊也将于归的手越抓越紧,在快到最高点的时候他忽然问了一句:“对了于归,现在这种天气如果我们衣服被水打湿了是不是不太好晾干?” “嗯……应该是。”于归的话说完,船就刚刚好停在了最上面一点。 而颜殊这时却忽然以极快地速度把外套给脱了塞进自己的短袖衬衫里紧紧抱住。 “你在干嘛--”没等于归问完船忽然一个猛子扎了下去,所有人身上瞬间全湿了,就算是买了那种一次性塑料雨衣的也起不了太大作用。 “喂,你刚才为什么脱衣服?”下了船于归一边拧自己身上的水一边问颜殊。 “确保它不湿啊!”颜殊突然拉起于归就往一旁的男洗手间走,同时说道:“你进去把上衣都脱了吧,穿我这件,湿衣服贴在身上很难受的。” 于归的脚步猛地顿住,扭头看着他问:“你是为了让我穿才特意脱掉的?那你自己呢?” “我不要紧,”颜殊笑呵呵地说:“我之前刚感冒过一次,有抗体了,最近都不会再感冒,但你就不一样了。” “我不用,你穿吧。”于归把自己的手腕从颜殊那里挣脱了出来,往旁边站了一步说:“我身体好,这点程度没什么。” 颜殊在每次于归拒绝自己的时候就显得有些束手无措,他拿着外套想了一会儿又劝道:“你就穿上吧,刚才你坐在边上、我坐在中间,你身上湿得肯定比我透,再不换件干的这种天里很容易着凉的。” “我真得不穿。”于归的眼神变得复杂起来,隔了一会儿又补充一句:“颜殊,你不用这么照顾我。” “我……我没有--我只是……”颜殊一时语塞,憋了老半天他忽然又把衣服往于归跟前一递,用恳求的语气说道:“于归,你听话……” “颜殊。” “我只是担心你会生病,看在我好歹还是个教授的份上你就听一次吧……” 于归看着颜殊有几分可怜的眼神,几乎就要心软了,但却在即将答应的那一刻又警醒过来。 不能开这个头。 于归反应过来,倘若这次自己妥协了,那以后颜殊要是再拿教授身份说事他就都不好拒绝了。 想到这儿于归便抬头确定地对颜殊说道:“我肯定不穿,你要是也不想穿的话就拿着吧,我们赶紧回车上。” “诶于归--”颜殊见于归直接往出走了只好赶紧跟了上去,现在雨已经变得大了些,两人身上总共就没多少干的地方,等他们小跑着回到车里时基本上一块都不剩了。 “我说什么来着,雨要下大吧!看看你俩这样子,离落汤鸡就只有一步之遥!”麦启贤一见他俩上来就忍不住开玩笑道,顺手脱下自己那件卫衣给于归递了过来:“你先把你衣服脱了穿我这件,干的。” “嗯,谢了。”于归也没二话,接过来把t恤一脱然后直接套在身上。 “啊……还有教授呢!”麦启贤忽然想起来旁边还有一个人,表情有些囧,推了推驾驶座上的李初谨说:“喂小谨,你还有干衣服吗?给教授一件呗,你瞅他身上都湿成什么样儿了。” 颜殊听见他这么说就先开了口:“不用了,我自己的外套是干的,谢谢。”颜殊说完还朝于归看了一眼,但是目光瞬间就收了回来。 麦启贤不知道他俩刚才发生的那一段,还颇为赞赏地感慨道:“不愧是教授!真会未雨绸缪!你看你边儿上那个多傻,都不知道给自己留件干净衣服!” 颜殊听了又瞄了于归一眼,但没有说话。 麦启贤敏锐地察觉出此刻的气氛有些小尴尬,他便拍了拍手道:“很好很好,环球影城我们就算转完了!接着等会儿再去好莱坞把相片一照!咱这次在加州的行程也就算圆满结束了!大家开不开心啊?!” 李初谨朝他瞪了一眼:“你要是没正经事要说我就发动车了。” “诶诶先别!小谨你不用这么着急嘛!”麦启贤回头看向于归和颜殊,问:“你们都检查一下,看东西都带齐了没有?没落下什么吧?” “没有。”于归看了看自己身上说。 “我也--”颜殊话说一半突然顿住了,表情一下子变得很着急:“我的小黄人!” 他这么一说于归也意识到那两只小黄人从他的视野里消失好像有段时间了,应该就是刚才在坐激流勇进之前颜殊把它们存在了场馆内的柜子里,但玩完之后因为下雨的缘故两个人着急回来就把这事给忘了。 “抱歉你们稍等我一会儿!我很快回来!”颜殊说完直接拉开车门跑了下去。 “喂!颜殊!”于归见他跑了心里一急也顾不得多想,紧跟着就追了出去。 而车里剩下的俩人都是一副没搞清楚状况的样子,等了好一会儿麦启贤才用十分疑惑的表情看着李初谨说:“如果我没听错的话,教授刚才是说‘他的小黄人’了么?” “嗯。”李初谨神色怪异地点了下头。 “哇哦……”麦启贤眨了眨眼睛,低声感慨:“果然年轻。” 李初谨没接他的话,只默默无语地看着窗外。 雨下得更大了。 于归跟颜殊跑到入口那里跟工作人员说明情况后人家倒是很通情达理地就让他们进去了,二人又跑回到“飞跃亚马逊河”那里打开柜子一看两只小黄人正静静地坐在里面。 “太好了。”颜殊安心地说了一声,然后他把两只都装进了那个卡通袋里面,将袋口封得严严实实地又紧紧抱在怀里。 于归看他这小心的样子便笑了笑说:“你是宁可自己湿透了也不想它们被淋着吗?” “嗯。”颜殊点头,没有看于归说道:“快回去吧。” 于归忽然觉得颜殊像是在跟他闹别扭。 一路跑回车上,麦启贤从前排把他俩挨个仔细看了一遍说:“得,小谨咱赶紧开上回吧,这下可真没衣服换了。” “嗯。”李初谨也是干脆,熟练地倒车出库一甩头就驶到了大路上,顺便还甩掉了旁边四辆车。 颜殊这时把他保护得很好的两个小黄人从袋子里拿了出来又仔细检查了一遍有没有弄湿,看到都干干净净的这才放心。 于归看了他一眼问:“能给我一个吗?” 颜殊迅速看看他,又低下头,声音听着有些委屈:“你不是不要吗。” “改主意了,不给?” “给。”颜殊把两个一起递了过来:“你要哪个?” “这个吧。”于归拿了他左手上的放在自己腿上。 前面麦启贤眼睛都快看直了,到这时终于忍不住发出一声感慨:“我靠!你们俩连信物都有了??” “说什么呢。”于归瞪他一眼。 颜殊脸有些红,看着麦启贤说:“这不是。” “好好我知道了!你们又嫌我多话,我不说了,不说了!”麦启贤冲于归意味深长地扬了扬眉毛,然后就带着一脸荡漾的笑容转了回去。 而在接下来的路程中,颜殊始终闷闷地没再说话,于归虽然知道原因却不方便说破。 这种淡淡的尴尬和别扭便一直持续到他们转完好莱坞。 看麦启贤强拖着李初谨在星光大道上兴高采烈地照相,而颜殊则始终与自己不远不近地站着,于归心里无奈可也不好说什么。 本来就不是那样的关系,又怎么能用那种关系的标准来要求两个人之间的相处模式呢。 心理预期和现实状况出现偏差的情况有很多,如果自己不能进行修正就只能一直失望下去。 于归觉得,至少在这一点上,自己做的要比颜殊好很多。 ※ 晚上回到酒店,因为同一家酒店在颜殊想要预定的时候已经没有空房了,为了方便第二天赶路四个人便决定暂时在一个房间里面将就一晚。 麦启贤订的是标准间,两张床,每张的实际尺寸比它网站上说的要小一些,能让两个人刚刚好躺下,但不能随意翻身。 李初谨原本十分不乐意跟麦启贤睡在一起,但如今看来他也没有别的选择,跟于归或颜殊睡只会更奇怪,他也就只能降低标准了。 麦启贤自然是无比兴奋,早早地就洗漱好了上床等着,而于归这边却依旧尴尬着。 颜殊基本一晚上都没再主动和于归说过话,于归想自己这次大概是真得伤到他了,心里也不舒服。 两个人安安静静地躺下,关了灯,一会儿便听见麦启贤和李初谨那边像在低声争执着,八成是麦启贤想做什么却被李初谨拒绝了,那俩就开始来来回回地“博弈”着。 于归把注意力从他们两人身上收了回来,又躺了一阵儿,发现自己根本睡不着,而且越躺越觉得心里闷得慌。 身后颜殊似乎从躺下就没有动过,于归知道他也没睡着,内心挣扎了半天终于低声说:“颜殊,白天的事,抱歉。” “没关系。”颜殊的声音隔了一会儿才传过来,有些迟疑:“于归,晚安。” “晚安。” 于归合上眼,隐约觉得自己开始头疼了。 ※※※※※ 第二天早上于归起来的时候身体比平时要沉,脑袋里也是昏昏的,还有些头疼。 看来有时候说话真得不能太自信。想当初他还信誓旦旦地跟颜殊说自己淋点雨一点问题都没有,这一下可倒就感冒了,打脸的速度太快。 不过于归不想让其他人看出来自己身体不适,就正常地起床、收拾东西,然后出发去车站。 从洛杉矶坐大巴到拉斯维加斯要花五个多小时,于归上了车见颜殊也没什么聊天的*,他的头也越来越沉,就干脆眼睛一闭直接一觉睡了过去。 其实颜殊这会儿心里是十分得纠结。 他特别想跟于归说话,但因为昨天的那一点小插曲又让他非常别扭,来的路上他就一直在酝酿着该如何开口,结果还没等他酝酿好于归就已经睡着了。 颜殊很是憋屈,早知如此他当时又何必非跟于归较这个劲儿呢。不就是于归死活不要他的衣服却毫不犹豫地穿了麦启贤的吗?这有什么呀?他们俩都是那么长时间的朋友了,于归跟他之间自然无需客气,这不是很正常的事情么…… 更何况昨晚睡觉的时候于归还特意跟他道歉了,说明他心里还是在乎他的…… 颜殊越想就越觉得懊恼,感觉自己这次玻璃心得有些莫名其妙,也不知道是不是每个月的那几天来了。 等一会儿于归醒了自己绝对不能再闹情绪。 颜殊这样想着,又鼓起腮帮子默默地叹了口气,明知道于归睡着了却还是小心翼翼地看了过去,偷偷打量着他睡着时的模样。 他的额头现在有些出汗,眉头蹙得有点紧,纤长的眼睫毛在不停颤动着,呼吸似乎也不太顺畅,听起来断断续续的…… 颜殊感觉不太对劲,他看到于归此时手臂下意识地在胸前抱紧,身体还在不易觉察地微微发抖,很像是发烧的症状。 想到这儿颜殊赶紧伸出手去探于归额头的温度,而刚刚接触到他就忍不住惊呼一声:“好烫!” “怎么了教授?”前面麦启贤听见后就转过头来问。 “于归在发烧。”颜殊的声音里满是担忧,麦启贤一听就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转过身趴在椅背上,然后伸手覆上于归的额头,眉毛不由就皱在了一起。 “这倒霉孩子!”麦启贤低声骂了一句,“发烧了也不说吱一声,瞎抗什么呀!” “你说谁呢?”于归这时被他们摸得已经醒了过来,眼睛半睁着说:“只是有点发热,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你那脑门都快能煮鸡蛋了你说值不值得大惊小怪?”麦启贤白了他一眼,“你还真把自己当小强啊?” 颜殊这时候已经把自己的衣服脱了下来盖在于归身上,他又打开一瓶水递到于归嘴边说:“你们先别争了。于归,你喝点水,然后好好睡一觉吧。” “谢谢。”于归接过水喝了两口,感觉自己现在也没力气说别的,就抬头对麦启贤道:“那我接着睡了。” “嗯,但你别靠着窗户啊,那儿漏风,你还是靠着教授吧。”麦启贤说着还不忘看了眼颜殊问:“教授你不介意让他靠吧?” “当然不!”颜殊是生怕于归不愿意靠着他,他自己哪还有不愿意的。 麦启贤听了十分欣慰地点了点头:“于归你听见了吗,赶紧地!” “我不用靠。”于归的眼皮已经重得抬不起来了,拒绝的语气听起来也没有那么坚定。 麦启贤见状便不再不客气,二话不说直接上手将于归的头掰了过来按在颜殊的肩膀上。“行了,就这么睡!” “……”于归心里那叫一个无奈,他本来就晕着,现在被麦启贤这么“暴力地”一按就更加晕得没边儿了,想抬都抬不起来。 而颜殊一看于归居然连反抗都没有试着反抗一下,就知道他肯定已经非常难受,心里又是心疼又是着急,有什么顾忌此时都想不起来了,也不管于归同不同意就直接抬起胳膊把他搂进怀里。 “喂……”于归低低地抗议了一声,但身体却完全没有动,不知道是真得没力气还是其实他也并不排斥颜殊这么做。 于归自己更倾向于让自己相信前一个解释。 麦启贤看于归肯乖乖躺着不动了不由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悄悄给颜殊竖起大拇指然后用口型说:“干得漂亮!” 颜殊尴尬地笑了一下,随即又低头担心地望着于归。 麦启贤识趣地轻轻坐回到自己的座位上,颇为羡慕地对李初谨说:“小谨,要不我也搂着你睡?” “不。”李初谨嫌弃地偏过头。 “那你搂着我睡?”麦启贤还不肯放弃,又贴了上去。 李初谨一把将他半个身子都推到了过道上,冷冷地说:“你有病吧。” “你小气!”麦启贤不服地说。 “你能不出声吗。”李初谨又冷冷看他一眼,说:“后面还病着一个呢,你这么吵他怎么睡。” 麦启贤听了这话瞬间就没了气势,回头心虚地朝于归看了一眼,将声音压得低低地说:“我错了,我不说了。” “知道就好。”李初谨说完就扭过头不再搭理他。 空气又安静下来。 一路颠簸。 当他们到拉斯维加斯的时候还是下午,但在这座世界闻名的“赌城”中心区域已经是一片灯光璀璨了。 为了吸引更多的游客,拉斯维加斯的各位大老板可谓在住宿上面下足了功夫,坐车上了主街道后就可以看到两旁的酒店一个比一个豪华,有的里面居然有过山车,还有仿造的自由女神像和帝国大厦,有一家酒店的外形竟完完全全就是一个黑色的巨型金字塔。 麦启贤这次给他们订的是这里的米高梅大酒店,这是拉斯维加斯的一家老牌酒店了,里面的住宿和赌博设施自然都没得说,去年美国公告牌音乐大奖的颁奖典礼就设在这儿,同时它的夜店和dj也都是超一流的。 当时麦启贤问李初谨要订哪里的时候李初谨选择了这家,主要就是惦记着这家的夜店。 到达酒店大堂,因为办理入住手续需要排队,麦启贤和颜殊就让于归和李初谨站在外面看着箱子,他们两个去排。 于归这会儿感冒的症状依然强烈,身体疲疲地提不起劲儿,而他和李初谨也没什么话好说,两个人就干站在那里等着,直到另外那俩办完回来他们都没开□□谈过。 “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更好的消息,你们想先听哪个?”麦启贤走过来后就扬着手里的房卡说。 李初谨冷哼了一声不答话,于归按了按眉心道:“别卖关子了,直说。” “……你俩真没劲儿!”麦启贤拿房卡用力在自己手上拍了拍,走过来搭住于归的肩膀说:“好消息是,我们本来不是要三个人挤一间吗?但现在教授那儿还有一间,所以咱就正好可以两两分开睡了!” “然后呢?”于归问。 “然后就是更好的消息了!”麦启贤给自己鼓了鼓掌,狡猾地笑道:“教授订的时候已经没有标间了,所以他那是一间豪华大床房,于归,你小子运气真好!” “我--” “你先别说话!让我说完!”麦启贤猛地将于归的话音截住,然后把他拉到了旁边故意小声说道:“拜托了兄弟,你就答应吧!你看你和小鲜酥昨晚已经同床共枕过了那还怕什么呀?已经没有不好意思的必要了对不对?” “不--”、 “再说了你也替我考虑一下,如果你坚持要咱仨住一起的话,那小谨肯定让我跟你睡,你说说我费这么大劲儿把他骗出来要是最后连独处一室的机会都没捞着我多亏得慌呀……你就当帮哥们儿一个忙行不?你去跟小鲜酥住,这样我和小谨晚上要办啥事儿不就方便了么?至于你跟小鲜酥睡一起要不要发生点儿什么那完全在你自己的控制范围内对不对?你如果真得只想跟他保持纯洁的革命友谊你们可以只把房间当成个睡觉的地方、其他事儿别想就行了啊!你说哥们儿说得有道理吧?” “什么事到了你嘴里都有道理。”于归无奈地说。 麦启贤哈哈一笑,又抱住于归的胳膊开始边晃边撒娇:“哎呀,好归归,你就成人之美一下下吧……” 于归瞬间感到一阵恶寒。只怕感冒又得加重了…… “行了你快打住吧,我同意了。”于归也是被磨得没办法。 麦启贤脸上露出一个胜利的笑容,又把于归给搂了回去对颜殊和李初谨两个人说道:“决定好了!于归和教授住,我跟小谨住,有人反对吗?” 没人答话,麦启贤就合起了手掌,郑重地宣布道:“那现在我们就先回房间休息,晚上一起吃饭!于归尤其是你,要休息好!” “知道了。”于归叹了口气。 然而,等于归和颜殊都走到前面时,李初谨这才压低声音冷淡地对麦启贤说:“你一开始为了帮于归省钱不让我自己开|房,非要三个人住一间,现在怎么又让他去和教授一起住了?” “哎呀小谨,这凡事都要随机应变!我们得分清轻重缓急对不对?那几十美元和一个靠谱的男人比起来你说哪个更重要?”麦启贤贱贱笑着说。 李初谨哦了一声,又说:“既然这样,那没有了价格方面的限制我也不用非跟你住一起了,我自己去开一间。” “不好意思,已经没空房间了。”麦启贤一副吃定李初谨的样子说。 “我可以找别的酒店。”李初谨瞪他一眼站定了道。 麦启贤这一下显得没辙了,弯腰做了个服软的动作:“小谨,咱不折腾了行么?说好了一起玩干嘛总要分着走呢?而且你也不想想,如果你真得去住别的地方了,我可能让你一个人舒舒坦坦地去么?” “麦启贤你这是在耍无赖!”李初谨像被逼急了,狠狠瞪着麦启贤准备继续找词儿开骂,但他的目光却忽然被麦启贤身后的什么东西给吸引了。 “怎么了?看什么呢?”麦启贤好奇地转过身左右看了看,但没发现有什么特别的存在。 而等他再次回过头来时李初谨的目光也重新落回到他身上,只不过变得比刚才还要冷。 “你想让我跟你一起住在这里是吗?”李初谨面无表情地问。 麦启贤心里有些疑惑,但还是点了点头说:“对啊。” “那走吧。”李初谨说完就拉着箱子往电梯那头走了。 麦启贤又不傻,见他前后反差这么明显心里不由咯噔一下。 “我靠,他该不会看见前男友了吧……” 麦启贤小声嘀咕一句,心里忽然就不安起来。 Chapter 032 于归和颜殊的房间位于酒店的十六层,而麦启贤和李初谨则住在二十三层,需要乘坐不同的电梯,于是两组人在电梯口就分开了。 到了房间里,于归把箱子放到墙边后就坐到了沙发上,感觉这会儿头又有点晕。 “于归,你要不躺床上再睡一会儿?”颜殊走过来半蹲在于归身前问。 “不睡了,”于归用手捏着鼻梁回答:“之前睡了一路,这会儿不困。” “不困也不影响啊,你可以只躺下来休息,多休息感冒才好得快。”颜殊关心地说。 不过于归还是摇了摇头:“估计等下麦子他们就要喊去吃饭了,我怕现在躺下等会儿起不来,还是晚上回来再说吧。” “那……也行。”颜殊并不十分认同地说。 于归看他还蹲在原地不动,就伸手拉了他一把:“放着沙发和床你不坐,一直蹲着干嘛。” “于归……”颜殊抬起头,微微嘟着嘴还咬着下嘴唇,表情又是纠结又是内疚,憋了半天才开口道:“昨天下午到今天早上我对你的态度不是很好……我很抱歉,你能不能不生气?” 于归一听就笑了:“你看我像生气了吗?想太多。” “啊……”颜殊顿了一下,又小心确认道:“真得一点都没生气吗?” 于归听他的话音中似乎是有些失落的意思,不禁好笑:“你到底希望有还是没有?” 颜殊迟疑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尖,等了一小会儿才回答:“我当然是希望你不要生气,但又不想你完全不在乎……” “……那正好,我就是你说的这种感觉。”于归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被颜殊给带的缘故,说话也显得有些犹豫。 而颜殊估计是以为于归故意顺着他才这么说的,所以表情变得更加尴尬,他又纠结了片刻就站起身来说:“那你先好好歇着,我去烧点热水。” “这里没有热水壶吧?”于归喊住了他,美国的酒店里大多数都没有烧热水的装备,因为这里的人极少会喝热水,就连大冬天喝水都要加冰块,完全不怕凉。 于归记得他来这儿之后上高中时有一次感冒了,为了方便吃药奶奶就给他用保温杯带了一杯热水,结果到学校里他那个杯子就成了稀罕物件儿,同学都围过来看,等他们看完水也凉了。 后来随着时间变长,于归也渐渐都习惯喝冰水,冬夏不忌,估计他的胃也是被他这么作得越来越敏感。 现在看颜殊已经走到了放咖啡机的台子边上,于归不由扬了下眉问:“你该不会打算用咖啡壶来烧水吧?那个速度很慢。” “总比没有强啊,”颜殊扭头认真地看了他一眼说:“你本来胃就不好,再加上发烧感冒,不喝热水怎么行。” 于归听完发现自己竟然无言以对,于是就默默地不再吭声。 其实他这会儿头晕的感觉跟刚才相比更加强烈了,但是考虑到马上就要出门,于归想自己还是撑着不要睡得好。要是他待会儿因为身体缘故不能起来吃饭的话,恐怕另外三个人也不会吃得踏实,难得出来一趟让大家扫兴就说不过去了。 于归这么一边想着一边用手肘抵在膝盖上、双手撑着头轻轻地揉着太阳穴,有好一会儿房间里面都是静悄悄地,像没有人一样。 而就在这时,忽然听颜殊兴奋地叫了一声:“出水了!” 于归不由抬头朝他看了过去,发现颜殊正聚精会神地盯着那个咖啡机,平时往外滴咖啡的那个口现在正一滴一滴地往出漏着白开水,颜殊的表情则像是被这个过程给深深吸引住了。 这孩子大概小时候没怎么玩过玩具……于归默默地想,顺便又回忆起颜殊刚拿到小黄人时的样子,竟莫名觉得有点心酸。 又等了几分钟,颜殊终于捧着半杯子热水小心翼翼地走了过来递到于归手里,颇具成就感地说:“你先喝着,我那边还接着呢,小心别烫到。” “谢谢。”于归低头喝了一口,眉心却不由轻蹙一下。 因为这杯水接的过程历时较长,所以现在喝的热度已经达到刚刚好的程度了,但于归在咽下去时还是觉得心口被烫了一下,是心理作用么…… 而颜殊这时也注意到了于归脸上细微的变化,不禁弯下腰担心地看着他说:“还是烫吗?你慢一点,边吹边喝,要不我来帮你吹?” “不用了,我慢点喝就好。”于归把目光移开,感冒的劲头一下子又窜了上来,让他眼前有些模糊。 颜殊对他还是放心不下,不过看于归似乎没有继续跟自己交谈的打算,他就又多看了他一会儿才起身回到自己的咖啡机旁边,不过这一次他却没办法再像刚才那么全神贯注。 在颜殊的第二杯水刚接好的时候,麦启贤的电话就打来了。 “你怎么样了?现在出去吃饭可以吗?”麦启贤问于归。 “好多了,去吃吧。我们楼下大门口见?”于归看了眼站在那边正呆呆举着杯子的颜殊说。 “成!那你俩都记得加件外套,晚上比较凉。”麦启贤说完挂了电话,于归站起来把手机装进兜里,走到颜殊身边说:“我们走?” “哦……”颜殊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手里的水,身体左右转了转都没将杯子放下,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然而即使他不说于归也知道他现在心里在想什么。 于归从颜殊手中把水杯接了过来,仰起头一口气全部喝光,再低头将杯子放到台面上,对颜殊淡淡笑道:“走吧。” “啊--嗯!”颜殊一下子就乐了,欣喜的表情丝毫不加掩饰,就好像所有的心理活动都被投射在脸上了一样。 只是因为这么小一件事,他就可以这么开心。 仿佛得到奖赏一般的、发自内心的喜悦。 于归站在门口等着颜殊换衣服,右手却下意识地按在心脏的位置。 刚刚那一整杯水喝下去的瞬间确实是有些烫的。 不过,那是一种能让整个身体都暖和起来的烫,没有不适的感觉,反而觉得很舒服。 或许这样的温度对于此时的于归而言,已经能够接受了。 ※ 晚饭四个人是在这边一家很有名的酒店里吃的自助餐,麦启贤选的地方,环境和味道俱佳。 拉斯维加斯的自助也算是很招牌式的一个宣传点了。因为汇聚了来自世界各地的游客,来到这里都是为了追求最高端的享受,所以它们这里的酒店都对自家的自助餐厅下足了功夫,不光餐品种类繁多、样式齐全,口味也都争取做到精致新鲜,偏偏价格还不算贵,性价比非常高,这也就吸引了很多人慕名而来,像于归他们来的这家就足足在门口等了四十分钟才有空位进去。 虽然是内陆城市,但拉斯维加斯的海鲜都十分新鲜,据说每天早上都是由专机从沿海那边送过来,运输成本已经远远超过了采购费。 不过这些就不是顾客需要考虑的事情了,大家只管吃饱喝足就行。 “对了教授、归归,我跟你们说我已经把晚上要看的表演的票买好了,就是这里最有名个一个表演叫梦幻秀,我觉得看这个花的票价还比较值。像其它的那些秀,大卫科波菲尔的魔术表演我觉得到咱这个年龄看已经没什么意思了,脱衣舞的话四个基佬去也看不出激情来,猛男秀虽说还不错但观众主要都是些年轻小姑娘,我意思咱也别去凑热闹了。你们说呢?”麦启贤一口气说了一长串。 于归从来没有确定地跟麦启贤说过颜殊喜欢男人的事,现在听他直接就把颜殊归到基佬这一类里面不免有些无奈,但看颜殊自己似乎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 “都没意见了?”麦启贤刚才问完见无人反对就又接着说道:“表演是七点开始,两个小时,之后我还买了咱酒店里那家夜店的门票,不过就两张,我和小谨去,估计你俩肯定对那儿不感兴趣。” 于归边听他说边点头:“嗯,我今天这个状态就算去了也待不了多久。” 颜殊听完就接着于归的话道:“我也不去,看完表演我们就一起回房间吧,你好早点休息。” “只休息?不干别的?”麦启贤这时贱兮兮地问了一句,结果被于归一瞪又乖乖地闭了嘴。 李初谨从刚才开始一直在安安静静地吃饭,并不加入到他们的谈话当中来。虽说他最近几天基本都是这样,但今天于归看他总觉得他还有些心不在焉。 “你们晚上去夜店也小心些,这里的夜店里肯定是鱼龙混杂,什么人都有,什么东西也都有,自己多留心。”于归这话是对麦启贤和李初谨两个人说的,不过他目光却主要放在李初谨身上。 李初谨听了后抬眼看了下于归,又往旁边麦启贤身上扫了一眼冷淡地说:“你跟他说吧,让他控制住自己,不然要是出什么事我可不管。” “诶我控制什么呀?”麦启贤一看于归正颇为严肃地望着他,就很无奈地挥了挥手说:“放心吧,哥们儿还是个有分寸的人,知道什么该碰、什么不该碰。” “不管怎么样都要多加小心。”颜殊这时候大概也刚意识到自己还是个教授,终于拿出些平时在课堂上的气势说道:“如果遇到事也别慌,立刻给我打电话。还有,这里的保安都很管用,越是像这样黑白混杂的场合他们越要注意安全,否则真出点什么事他们面临的就是停业整顿,那损失就大了,没有任何一个老板愿意冒这个险。” “得得得,教授咱别这么紧张成么,那么多人都去夜店玩儿根本没什么事儿!您就和于归好好休息,咱明早还得一早出发去大峡谷呢。” 麦启贤在说“好好休息”四个字时又刻意加重了语气,颜殊现在已经搞明白他在暗示着什么了,脸色顿时有些泛红,刚刚凝聚起来的“教授气质”就这样轻易被破了。 “演出不是七点吗,现在都六点半了,再不抓紧吃就该走了。”于归这时淡淡地说。 麦启贤知道他的意思,不由坏笑着小声嘟囔了一句:“啧啧,护夫狂魔。” 于归差点就把手里的刀插在他手背上。 Chapter 033 晚上的梦幻秀十分精彩,然而于归却看得相当煎熬。 差不多在演出到一半的时候他就觉得身上感冒的症状愈发明显了,因为在发烧的缘故身体还时不时打着冷颤,头也越来越沉,到最后半个小时他完全是在靠毅力往下撑。 等到表演终于结束,灯光亮起来,于归这才松了口气,跟颜殊他们一起往起站时只觉得双脚像踩在了棉花上,腿一软差点又坐回椅子上去,还好旁边颜殊察觉到不对及时扶住了他。 “于归?!”颜殊紧张地望着于归,语气十分担忧。 “没事。”于归借着他的力站直了说。 麦启贤转头看了一眼,对颜殊说道:“教授你先扶他一下,我们出去直接打车回酒店。” “好的。”颜殊说完就很自觉地从腰后将于归搂住,于归这会儿也没有反抗的余力了,就这样半靠着他走了出去。 坐车回到酒店之后,麦启贤先和颜殊一起把于归送上楼,又嘱咐了他两句就下楼去找李初谨了。 而在麦启贤走后,颜殊又打开了咖啡机的开关,拿了个杯子放在下面像白天那会儿一样慢慢接着水,他自己则回到床边仔细观察着于归的状况。 于归这时已经躺在床上了,双眼紧闭,因为气息不畅的缘故他现在的呼吸声听起来有些粗重,而且时断时续,光听着就让人觉得十分辛苦。 颜殊伸出手去摸他的额头,温度依旧烫得吓人。 照这样烧下去可不行啊…… 颜殊心里担心得不得了,他忽然想到房间里虽然没有热水,但冰块却是要多少有多少,正好可以用来给于归降温。 一不做二不休,颜殊快步走到冰箱那里拿保鲜袋装了一小袋冰,因为是制冰器做出来的每块冰的大小、形状都差不多,装起来很容易。颜殊拿着这个袋子走到洗手间系紧后又将其包在一条毛巾里面,用手掂了掂感觉重量刚好,于是便回到房间里将这一袋冰轻轻放在于归的额头上。 头上忽然传来的低温让于归不由皱了皱眉,不过又过了一会儿他的眉头就渐渐舒展开了些,呼吸也不再像刚才那么急促。 颜殊坐在床边,小心地将于归一只手握|住,看他眉头时紧时松自己心里也跟着上上下下的,始终不踏实。 也不知道像这样握着于归过了多久,颜殊忽然感觉到于归的身体开始微微发抖,看他的表情又变得难受起来,被子也在身前抓紧,颜殊禁不住倾身过去在于归耳边低声问:“于归,你冷吗?” 于归应该是点了点头,只不过幅度很小,颜殊却看了出来。 颜殊稍微想了一下,然后就迅速把自己的上衣都脱了躺进被子里,将于归搂入怀中紧紧抱住,轻声说:“这样能不能好一些?” 于归这次没有回答他,但是身体却不由自主地又与他贴近了一点,颜殊在他贴上来的瞬间就觉得有一口气从心脏那里直直窜至嗓子眼儿然后就给生生卡住了,半天都没呼出来。 身体的某个地方在这种时候很不争气地起了“不良反应”,颜殊脸都憋红了,生怕被于归感觉出来,但他们两人现在贴得太近而他也不愿推开他,就只好自己拼命在那里大口喘着气。 颜殊实在是心酸得可以。 他觉得这事严格说起来也不能怪他精虫上脑,换成任何一个那方面正常的男人,在第一次赤|裸上身怀抱着自己喜欢的人时应该都不会淡定得下来吧…… 喜欢的人……吗…… 颜殊忽然怔怔凝视着怀里的人发起呆来。 想法开始变得纯粹、干净。 体|内的那股冲动渐渐平息了下去,颜殊全部的注意力都被集中在一个人、一件事上面。 “于归……” 颜殊下意识地将于归搂得更紧,嘴唇几乎就贴在他耳畔轻轻地唤道:“于归……” “嗯……?”于归这时候整个人都是晕晕糊糊的,颜殊的声音他听得很不真切,远远地,像是从几十米开外传来的一样。 颜殊或许是没想到于归能听到他的话,听见他回应自己便不由愣了愣,神色变得有几分尴尬。 要不要接着说下去?还要说出来吗? 如果他听到了怎么办? ……可如果他听不到,那自己说的意义又是什么? 颜殊默默地望着于归,内心纠结无比,过了半晌他才终于下定决心,在气息已经渐趋平稳的于归耳边一字一顿地说:“于归,我喜欢你。” 于归的眼皮似乎瞬间颤动了一下,但除此之外他没有任何其它的反应。 颜殊等了一会儿,不由苦笑地垂下头,自我开解地想道:也许他睡着了…… 既然睡着了,那就算再说一遍应该也没影响了吧。 颜殊觉得自己仿佛是这几天以来的感情全部被积压到了今晚,已经到了不吐不快的地步,不管于归听见与否、回应与否,此时此刻他只想把自己的想法认认真真、完完全全地表达出来,一直憋在心里实在太难受了。 “于归,其实最早在我们一起坐地铁回学校那次我就想对你说,那天在渔人码头我想说的也是同一句话。”颜殊抱着于归,把声音压得很低,声线却是异常的柔和,温柔得好像在给孩子讲睡前故事。 “我真得喜欢你,非常、特别、超级喜欢你……一点都不夸张……” 颜殊说到这里时话音忽然顿住了,他埋下头等了片刻又抬头自嘲地笑了一下轻声问道:“你会不会也有那么一点点喜欢我呢……哪怕只有一点点……” “……喜欢啊。” 于归沙哑的嗓音骤然响起,颜殊在最初的几秒内还以为是自己幻听了。 而当他回过神来再去看于归却发现于归仍闭着眼睛时他就更怀疑自己刚才是不是听错了。 “难道这房间里有人吸过大|麻……残留下来的量还能使人致幻么……”颜殊摸着耳朵喃喃自语道。 于归听后不禁没脾气地笑了,虽然双眼仍然闭着,但嘴角却是明显地向上弯起一个弧度。 “哪有什么大|麻残留……”于归气息较弱地说。 其实他刚才一直都是听得到的,从颜殊的第一句告白开始。 之所以没有立刻回应,是因为他内心也在激烈地挣扎着。 该如何去回应颜殊的心意?这个问题不是在今天的这一刻才产生的,而是从很早以前就已经存在了,一直延续到现在,并且每日每夜都在提醒着他。 于归知道自己从察觉到这个问题以来就始终都更倾向于采取消极的反馈措施,能疏远的时候疏远,能拒绝的时候拒绝,让自己尽量保持冷静和理智,不愿为感情所困。 可是事实又哪有那么容易呢。 如果他真得能够彻底掌控自己的感情,那恐怕他早就被各个国际知名实验室抢去做大脑及神经研究了。 其实,于归能够清楚地感觉到自己在与颜殊相处过程中对他态度的转变,有些时候他心里本来想的是一种做法但是等真正做出来往往就变了样,对此他无能为力,甚至没办法去反省自己不够坚定,实在是内心的想法过于诚实。 感情已经存在了,就看你愿不愿意去面对。 于归刚才听着颜殊对他说的那些话,到后来就觉得他不能再自欺欺人下去。 或许在身体的状态不是那么健康的时候,人对自己内心的认知就会更加敏锐和清晰。只有在这种时候,人才能够真正明白自己的想法到底是怎样的、真正想要的又是什么。 当颜殊问出那句“你会不会也喜欢我”时,于归就彻底想通了。 他喜欢颜殊,他想和颜殊在一起。 如此直白而简单,就是他此时此刻内心深处对这个问题最真实的回答。 所以……“喜欢啊”。 已经喜欢上了,那就只能承认了。 颜殊这时还处于一个呆愣状态中,怔怔地不敢相信自己刚才听到了什么。 于归有心想跟他多说两句却觉得眼皮重得抬不起来,嘴也很难再张开,头上烧得发烫身上却冷得发抖,喉咙里也是又干又涩,他便轻轻推了颜殊一下哑着嗓子问:“有水么……” “水--有啊!你稍等!”颜殊猛地回神,迅速从床上很小心地滑了下去,把被子给于归掖好不让风漏进去,然后快步走到咖啡机前把之前已经接好的那杯水端了过来,放到床头柜上,再将于归慢慢扶起来靠在自己怀里后又将水杯递到他唇边。 这样的情景似曾相识,两个人第一次在ssw图书馆遇到时于归就这么“强行”被喂水了。 于归想到这件事不由稍稍扬了扬嘴角,颜殊明显也想到了,但他并没有笑,只是专注地看着于归。 “我……喝完了……”于归发现自己在他的注视下变得不自在起来,只好指了指杯子示意已经空了。 颜殊哦了一声,把杯子放在手边,但抱着于归的这个姿势却没有变。 他不动,于归也没力气挣脱,体力似乎已经到达了极限,他这样靠在颜殊身上没一会儿就觉得意识有些模糊。 而又过了好久,颜殊终于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低下头在于归嘴唇上很快地碰了一下,几乎是在接触的瞬间他就又给弹了回去,脸色已经红得堪比火烧云。 “于归,这样我已经很知足了。”颜殊抱着于归轻轻躺下,眼睛晶亮地望着他的侧脸说。 不过这一次于归是真得睡着了,沉沉地倚在颜殊怀里,睡得很安稳。 颜殊静静看着他熟睡的样子,看了很久都舍不得合眼,边看还边忍不住偷偷地笑着。 哪怕刚才的那句话是他自己脑补出来的幻觉,但至少这一刻于归的体温他可以真真切切地感受到。 能这样,就已经足够了。 Chapter 034 米高梅酒店的夜店里,麦启贤刚刚和李初谨汇合后就一起进来了。 这里到处都充斥着各种男、女士香水混合在一起的浓郁味道,混成这个样子谁也闻不出来谁的前、中、后味分别是什么,感觉都一样。 不过即使香水的味道再浓,也无法完全将室内那股大|麻的气味给遮掩住,一种什么东西被烤焦了的刺鼻气味,让人闻着很不舒服。 “小谨,咱先去搞两杯吧?”麦启贤搂住李初谨的肩膀想带他往二楼吧台走,不过李初谨直接甩开了他,自顾自地朝楼梯走去,麦启贤见状耸了下肩也跟了上去。 这家夜店因为名气大的缘故生意非常火爆,即便已经控制了门票数量但里面依然人满为患。 麦启贤和李初谨两人基本上是一路跟其他人挤着才上了楼,短短的路程竟用了十几分钟。 “诶,吧台在那里!”麦启贤看到李初谨一上来就往卡座那边走便赶紧上来拉住了他,示意他走错方向了。 可李初谨压根没理他,一脸严肃地让目光从楼梯边的卡座一一扫过,像是在搜索着什么。 “你在找谁?”麦启贤不再拉他,反而一转身绕到了李初谨身前挡住他的视线笑着问:“小谨,如果你想找今晚的伴儿眼前不就有现成的嘛!” “你让开。”李初谨冷冷看他一眼,将他拨开,忽然瞳孔骤然一缩,看来是发现目标了。 “你留在这里不要跟过来。”李初谨对麦启贤说完这句就径直朝对面较远的一个卡座走了过去,麦启贤显然不能放他一个人走,还是选择了无视他的话跟在后头。 待走近之后,麦启贤看清楚了在李初谨的目标卡座里一共坐了四个年轻男人,说实话长得都不错,而且据他目测应该都是弯的。 其中一个留着黑色短发的男人还没等他们还没有走到跟前就看了过来,原本随意的目光却在落到李初谨身上时忽然变得锐利起来。 “我说今天怎么右眼皮老眺,原来是要遇见老相识。”短发男说话时手臂还环上了自己身边那个模样很清秀的男人的肩膀,望着李初谨充满挑衅地说:“好久不见了,阿谨。” “是啊,好久不见,你又换人了。”李初谨双手紧紧握拳瞪着他道。 短发男看了眼怀里的人又挑眉冲李初谨笑了笑:“没办法,上回那个被你打了之后人家就不愿再跟我处下去了,我怎么拦都拦不住。” 李初谨听了不由冷笑:“你不是还特意摆了那么大的阵势要给他报仇么,这么下力气都没把人留住?” 短发男摊了摊手:“阵势摆出去了,人却没打到,自然不算数。” 麦启贤听到这里忍不住上前插了一句:“闹了半天你就是上回那伙人的主使?!” “是我。”短发男挑眉打量着麦启贤,眼中似有寒光闪过,嘴角却带着笑意问:“难道你是上回带他跑的那个人?” “我--靠--”麦启贤刚要说话腹部却忽然被李初谨重重捣了一拳,疼得他瞬间捂着肚子弯下了腰。 李初谨回头淡淡地瞥了他一眼,冷笑道:“就凭他,他像吗。” 短发男见状撇了撇嘴不屑地笑道:“这么弱,看来不是他。” “别废话了。”李初谨这时忽然提高了音量:“林辰,你躲着我也有好一段时间了,今天既然碰上了我们不如把话来说个明白。” 被叫做“林辰”的这个男人听了李初谨的话似乎是非常想笑,但是又憋着说道:“阿谨,我并不是在躲着你,我只是不想见你。至于你说要把话说明白,我以为我们之间已经说得很明白了,还有什么好说的?” “明白?”李初谨的火气都烧到了眼睛里,牢牢盯着林辰语气发狠地问:“你当时跟我说不得不分开的理由是因为家里要求你必须找一个女人,可是之后呢?之后你找的那个包括现在坐在你旁边的这个,哪一个不是带|把儿的??还是说我眼瞎,已经分不出人的性别了?!” 李初谨越说越激动,可是林辰听着却笑了起来,看向李初谨的眼神中还多出一份怜悯。 “阿谨啊阿谨,我们俩认识都多少年了。我只是不想在分开的时候太伤你感情所以才故意那么说,让你容易接受一点,不然我要是直接告诉你我对你没感觉了,我怕你会受不了。”林辰说着捡起桌上一根卷得很精致的雪茄,叼到嘴边然后凑近他怀中那个男人,那人替他将雪茄点燃,林辰吸了一口之后把雪茄移开又凑过去在那人嘴上亲了一下才抬头看着已经脸色铁青的李初谨。 “林辰,你怎么可以恬不知耻地说出这种话来。”李初谨咬着牙说。 林辰看看他,又跟和自己一起的三个人互相笑了笑:“怎么说?张嘴,发声,不就是这么简单么。” 这时坐在林辰对面的两个人站了起来,他们看上去是中国人,但一开口讲得却是非常标准的英语:“辰,我们先过去了,等你解决完自己的‘桃色事件’就到老地方找我们。” “嗯,你们先走吧。”林辰跟他们挥了下手,又回头看着李初谨,也站了起来。 “阿谨,以我们这么多年对彼此的了解我想很多话我不用对你说出来,感情这种事本来就没什么道理,产生的时候没道理,消失的时候更没道理。老实说,我能在对你没有感情的第一时间就选择跟你分开已经是非常体贴的举动了,你应该感激,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怨恨我。” “感激?”李初谨冷眼看着林辰:“我该感激你在跟我分手的第二天就带着新欢招摇过市么。” 林辰呵呵一笑,把身边的人又搂紧了些道:“别说得这么理直气壮,阿谨,分开之后我们俩谁玩得更狠,你自己心里最清楚。” 在说完这句话之后林辰忽然朝李初谨迈近了一步,麦启贤刚刚一直在后面边揉肚子边听他们说话,这时一看见这情景还以为林辰要动手便下意识地冲上来挡在李初谨身前紧盯着他问:“你要干嘛。” “让开。” 麦启贤刚站稳就又被推到了一边,而这一回的这句话却是林辰和李初谨同时说的。 “喂!你们也太瞧不起人了吧!”麦启贤也有点火大,指着林辰对李初谨道:“他这样我也就忍了,但小谨你怎么也敌友不分!” 李初谨没有看他,只冷冷地说:“我不需要帮忙。” “敢情还嫌我多管闲事了是吧?!诶你无视我也要有个限度!”麦启贤的表情相当不服气,可那边的两个人已经不再理他了。 林辰这会儿从口袋里掏出一小包东西,扔给李初谨,被李初谨看也不看地接住。 “这什么?”他问。 “好玩的。”林辰勾起嘴角笑得有几分邪性,挑衅地说:“阿谨,我们继续在这里相互指责没意思。现在我跟几个朋友要去玩这个,地方都找好了,你可以选择一起来,我跟你也可以顺便修复一下感情。” 林辰说到最后一句时嘴几乎都要贴到李初谨的耳朵上了,麦启贤和林辰身边的那个男人脸色都极其难看,但都忍着没有动。 而林辰在说完之后就自觉地退了一步,李初谨往麦启贤这边看了过来,林辰双手插在裤兜里略带嘲讽地笑道:“当然了,你要是舍不得你的朋友也可以选择不来,我不强求。” “他不是我的朋友。”李初谨说。 “小谨你--” “我说错了么,我从来没说过我们是朋友,你自己一厢情愿的事情不要赖到我头上。”李初谨看向麦启贤冷漠地说。 麦启贤脸上是深深受伤的表情,他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又开口:“好,不是朋友就不是朋友,这没关系。但我现在想对你说一句,你最好听我的,不要跟他走。” “我的事不用你管。”李初谨把头转了回去,看着林辰:“算我一个。” “好啊。”林辰说时还颇为玩味地看了眼麦启贤,脸上的表情让人捉摸不透。 而麦启贤这时也着急了,走上来拉住李初谨苦口婆心地说“小谨你听我说,虽然我不清楚你跟他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我--” “没错,你的确不清楚。”李初谨冷冷打断了他:“你现在最好放开我,否则别怪我动手。” “咱不这么玩儿成么……”麦启贤再要说话却已被李初谨给甩开了。 “你回去也行、继续待着也行,我先走了。”李初谨说得干脆,林辰笑了一下朝他伸出手:“要不,我们手拉着手走?” 李初谨瞪他一眼直接绕开了,而麦启贤还不死心地又跟了两步急切地问:“小谨,我们明早不是还要去大峡谷吗?你应该会回来吧??” 李初谨停下脚步看他一眼:“再说吧。” 他说完就再没回头跟林辰他们一起走了下去。 麦启贤看着李初谨的背影消失在人群中,苦笑着,却没有继续追。 他回到吧台点了一杯威士忌,一口气喝完直接把杯子还了回去,然后也转身下楼离开了夜店。 进来的时候是两个人,回去的时候是一个人,这跟他以往的模式正好反了过来。 麦启贤自嘲地一笑,有一瞬间觉得自己像个不讨人喜欢的小丑。 然而,这是他自找的。 Chapter 035 可能是因为昨晚休息得不错,于归第二天早上醒来时就觉得身体轻快了许多,感冒的症状似乎都已经消失了。 他睁开眼睛动了动身子,却发现自己竟被颜殊紧紧地圈在怀里,他的后背紧贴在颜殊□□的胸膛上,胸腔那里传出的热度烤得他整个后心都暖烘烘的。 于归不由得深吸一口气,看了眼床头闹钟上的时间,轻轻地露出一个微笑。 要不是时间紧的话,能这样多躺一会儿也不错。 于归这样想完,然后就稍用力地推了推颜殊:“起床吧,该去大峡谷了。” “唔……” 颜殊被弄醒时的眼神十分迷茫,他努力了半天才只把眼睛睁开一条缝,用手揉了揉,又盯着于归,过了好几秒才忽然松开手臂一个翻身坐了起来结结巴巴地说:“于、于归、我--不是……我没、没对你做、做什么……我只是、只是抱着你而已没、没干别的!我发誓!!” 于归一下子笑了:“我什么都没说,你干嘛这么紧张。” 颜殊脸又开始红了,小心地看着于归:“我怕、怕你误会……我真得什么都没干!”说完他停顿了一下,又心虚地小声重复一遍:“什么都没干……” “嗯,我知道了。起床吧。”于归强忍着笑先从床上下来,颜殊则仍盘腿坐在那儿盯着他看。 于归换好了衣服听到身边还没有动静便扭头往床那边看了过去,发现颜殊正呆呆地盯着自己,不由好笑地说:“你还不进去洗漱吗?你不去的话我先去了。” “嗯……”颜殊傻傻地应了一声,愣了几秒才又道:“你先去吧,我不着急。” “你这是怎么了?”于归觉得颜殊现在这个状态非常奇怪,傻傻呆呆地像个仿真机器人似的。 “该不会是被我给传染得发烧了吧,烧糊涂了?”于归自言自语了一句,走到颜殊旁边想看看他额头的温度有没有升高。 不过颜殊刚才听到“发烧”两个字时就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眼神一顿,在于归把手伸过来的同时他也猛地拉住了他,而于归的身体本来就有个前倾的趋势,被他这样用力一拉一瞬间没掌握好平衡,整个人直接就朝颜殊压了过去,下一秒他就发现颜殊已经躺倒在他身下了。 “……” 颜殊的脸更加红彤彤了,眼睛还一眨一眨,璀璨得像是里面缀满了小星星,一脸天真又羞涩地望着于归。 “……” 于归感觉再这样下去自己的脸也得红,于是立马翻身起来。 “呃……” 颜殊这会儿大概终于清醒过来,脸上有点后知后觉的不好意思的神情,咬了咬嘴唇问:“对了于归,你感冒好点了吗?” “好差不多了。”于归假装整理领子的样子掩饰掉自己的尴尬,轻轻咳了一声说:“我先去洗漱。” “嗯。”颜殊睁圆了眼睛看着他点了点头。 “……” 于归没再说话,直接转头进了洗手间。 他发现每当颜殊露出那种莫名其妙的呆萌表情时,自己心里就会产生一些奇奇怪怪的感觉,像是有人拿着一截麦穗在心尖上头挠来挠去,很痒却又抓不到,让人不禁有些抓狂。 “呼……” 于归站在镜子前面做了几个深呼吸,把那种抓狂的感觉给暂时压了下去。 而这个时候待在房间里的颜殊则在尝试着压下另外一种感觉。或者说得更准确一些,是压下一个“地方”。 真得是不能好了……已经到了只要亲密接触一下就控制不了的地步了吗?? 颜殊对自己感到有点绝望,他曾经一直都把自己归为自控能力很强的那一类人,但自从遇到于归之后他就再不好意思这么说了。 为什么就不能克制一点呢…… 于归要是知道了该不会把他当成变态吧?那可就糟糕了…… 颜殊“生无可恋”地又抱着被子在床上坐了一会儿,好容易等着冲动下去了,他这才轻手轻脚地下床开始换衣服,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怕于归听见。 等于归从洗手间里出来时,看到的就是颜殊穿戴整齐地乖乖坐在沙发上的画面。 “我洗好了,你去吧。”于归略微顿了一秒才开口道。 颜殊蹭地站了起来,朝他干脆利落地点了下头后就一言不发地冲进了洗手间将门锁住。 于归有点懵。 “闹哪出……?”他默默说道。 不过当颜殊再次出来时整个人就看着正常多了,至少恢复到他平时的画风。 “现在要下楼了吗?”颜殊走过来看着于归腼腆笑着问。 “嗯,时间差不多了。”于归说着拿起放在桌上的手机,一不小心把放在一旁的便签纸给带到了地上,他就俯身去捡,却正好跟也已经弯下腰来捡的颜殊的手碰在一起。 “啊……”颜殊在自己的手跟于归的手接触到的瞬间就迅速缩了回去,然而紧接着他又把手伸过来,抓住于归的手腕屏着呼吸说:“于归我有话想跟你说、我--”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于归的手机却在这时响了起来。 于归看了眼是麦启贤的,就对颜殊说稍等然后接起电话。 麦启贤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的事,只是提醒他们可以下楼了,于归跟他说完后再看颜殊已经将便签纸放回原处,正站在门口等他。 “你刚才想对我说什么?”于归走过去问。 “嗯?”颜殊愣了一下,但接着就打开门说:“先走吧,等有时间我再跟你说。” “也行。”于归应了一声没再问,假装没看到颜殊脸上稍显紧张的表情。 其实他想说的话于归大概已经猜到了。 下楼来到说好的见面地点,只有麦启贤一个人在。 “李初谨呢?”于归走了过去问。 麦启贤耸了耸肩:“不知道,我一晚上没见他了。” “一晚上?”于归稍稍蹙起眉头,盯着麦启贤又问:“你跟他昨晚没在一起?” “没有,我们后来分开了。”麦启贤说着往身后的柱子上一靠,看起来精神并不是很好。 刚好颜殊这时也过来了,听说李初谨彻夜未归后他就有些担心:“应该不会出什么事吧?打电话联系过他了吗?” “联系过了,关机。”麦启贤抬头看了颜殊一眼,安慰他道:“教授你甭担心,他出不了什么事,顶多是上哪儿玩儿过了时间,起不来了。” “你就别装了,明明自己也在担心。”于归看着他说。 可是麦启贤却矢口否认:“我才不担心他,爱去哪儿去哪儿,我管得着么。” 于归见他这样不由叹了口气:“那现在你想怎么办,等他来?还是不等?” 麦启贤看了看他,眼神十分纠结,等了一会儿才说:“等等吧,等到说好的时间如果他还没出现的话我们就走。” “真得不用我们去找一找吗?他还有没有别的联系方式?我怕他一个人在这里遇到什么事。”颜殊仍然不放心。 麦启贤这时从嗓子里哼出一声像是在自嘲:“他才不是一个人,他跟相识多年的前男友在一起呢,有什么好担心的。” “前男友?”颜殊显得很惊讶。 不过于归这下算是明白麦启贤为什么会是这个反应了,虽然有些心疼他却也没办法。 “怎么会这么巧刚好在这里碰到他前男友。”于归低声说。 麦启贤也哼笑一声附和道:“是啊,怎么这么巧。” “可能只是偶遇……”颜殊这时默默跟了一句,于归看他一眼,不禁也反应过来自己在“偶遇”这个问题上真得没什么发言权。 眼看时间已经到了说好的那个点,李初谨却还没有出现,麦启贤忽然直起身道:“行了不等了!走!” “先别急,”于归伸手拦住了他:“再等十分钟吧。” “于归……” “就十分钟。”于归看着他又说了一遍,“是我让等的,跟你没关系。” 麦启贤定定看了于归好一会儿,终于他点头拍了下于归的肩头,又退回柱子边靠着。 其实他在想什么于归又怎么可能不了解。倘若今天李初谨不来,那麦启贤绝对是最失望的那一个,他比谁都更想多等一会儿。 既然明白了好友的想法,那这个台阶就只能由于归来给了。 还好,在他们等到第八分钟的时候,李初谨终于从酒店外面走了进来。 他过来时目光先若无意地从麦启贤脸上扫过,然后才看着颜殊和于归说:“抱歉,我有点事耽搁了,来晚了。” “没关系、没关系!来了就好!”一旁的麦启贤忽然生龙活虎起来,猛一下搂住了李初谨高兴地说:“而且其实也没多晚,就十分钟而已,耽误不了什么事儿!” 他这个前后的转变让于归看得都不由挑了挑眉,而李初谨倒是难得没有把麦启贤直接甩开,只是不接他的话。 “那我们现在可以走了吗?”麦启贤见这一位不理他就只好又回过头来问于归和颜殊。 于归嗯了一声,颜殊点了点头,麦启贤故意无视了他们俩脸上那意味深长的表情高呼一声:“来次够!”然后就搂着李初谨先往外走了。 于归看着他这瞬间跟打了鸡血似的背影不禁有些无奈地轻声叹道:“真是心大,刚才还愁绪满怀的,这么快就不计较了。” “他应该很喜欢他吧。”颜殊这时忽然接了一句。 “嗯?”于归不由看向他。 颜殊对他微微一笑,十分温柔地说:“因为喜欢一个人的时候做任何事都心甘情愿啊。” 于归,换成是我,也不会计较等待多久的。 Chapter 036 科罗拉多大峡谷,世界七大自然奇迹之一,位于美国亚利桑那州的西北部,距离拉斯维加斯大约五个小时车程。 这一次于归他们四个人自己租了辆车,本来说好去的路上颜殊和于归轮流开,但由于于归感冒才刚好,颜殊和麦启贤都不同意让他开,只让他好好休息,结果最后就是颜殊一个人开完了全程。 等他们到达峡谷上面的时候已经过中午了。 阳光洒落在峡谷间,谷底有一些很薄的雾气,被太阳一照就反射出亮灿灿的光,仿佛一条巨大的镶着金片的丝带盘旋在峡缝之中,景色兼具旖旎与壮观,让人看着十分震撼。 “于归,我跟小谨去那边看看,你和教授注意安全别掉下去!”麦启贤跟于归打完招呼就拉着李初谨往另一头走了,于归和颜殊还站在老鹰峰的正对面,看着那山体延伸的趋势正如一只即将展翅高飞的雄鹰,很是生动,便又拿出手机来多拍了几张照。 “于归,我们要不去那边坐一会儿?”这时候来了几个外国游客想在这里拍照,颜殊就拉了拉于归的袖子说道。 “好啊。”于归跟他一起走到稍微偏了一点的地方,这里因为看不到那些象征性山体的全貌所以没什么人,俩人就找了一块离悬崖不那么近的石头坐下。 颜殊的表情变得有些局促起来。 于归回头看了他一眼,不由笑笑,又将目光转回谷中问道:“想说什么?” “啊……?”颜殊一副被人看破心事的紧张样子,咬着嘴唇纠结了一会儿才道:“于归,我其实是想问……昨晚的事你还记不记得?” “应该都记得。”于归看着他说。 颜殊咽了口唾沫,感觉嘴唇有些干,下意识舔了一下又问:“那、那你还记得你跟我说过什么吗?当然,我知道你那可能只是发烧的时候意识不太清醒说出来的话……你如果不当真,我就当没听到……你千万别觉得有压力!我没别的意思,也不想强迫你……” 颜殊说得有些停不下来,小心的神态和斟酌的用词让于归看在眼里竟忽然觉得心疼。 很心疼。 “颜殊,”于归在心底叹了一声,然后看着颜殊微微笑着说:“我只是发烧,但还没有到头脑不清醒的地步,我知道自己说了什么。” “那你的意思是……”颜殊呆呆地望着于归似乎有些不敢相信他接下来要说的话。 于归冲他点了点头:“我也喜欢你,是真得喜欢。” “于归……” 颜殊好像高兴傻了,都不知道该用什么方式来表达此刻内心汹涌而出的喜悦。 又过了两秒,他忽然伸出手将于归放在岩石上的手紧紧抓住,眼睛也牢牢地盯住于归,于归差点以为他要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话来,然而颜殊开口时声音却放得很轻。 “于归,”他凝视着他,低声却很清晰地问:“我现在可以吻你吗?” “……”于归看到他这个样子本来是想笑的,然而颜殊脸上异常虔诚的表情却让他笑不出来。 心里面是一种糅合了无奈与感动的情绪,于归把掌心翻上来也将颜殊的手握|住,浅笑着打趣道:“你昨天晚上都没有问我要过许可,现在怎么又矜持起来了?” 颜殊一听脸腾地红了,瞬间鼓起腮帮子像只松鼠一样可怜兮兮地望着于归,半晌才漏了气心虚地问:“原、原来你知道啊……” “本来我也不能确定,”于归看着他扬起了嘴角:“但是看到你早上的反应后就确定了。” “有那么明显吗……”颜殊脸颊通红地勾着头说。 于归憋着笑:“嗯,颜教授满脸都写着‘我干了坏事,我心虚’。” “你还是不要叫我教授了……”颜殊偷偷地打量了于归一眼,又有些挫败地说:“其实我昨晚也只是碰了一下……” 于归这次是真被他这一脸惋惜的表情给逗笑了。 “那现在呢,要弥补吗?”于归忍不住跟颜殊开玩笑地说:“或者,如果颜教授不好意思的话,换我主动一回?” “啊?”颜殊反应了一下才意识到自己被调戏了,看了看于归又把头转回来,屁股却朝着于归身边挪近了些、再挪近一点……直到两个人完完全全靠在一起。 “还、还是,交给我来吧。”颜殊扭过头相当紧张地看着于归说。 “现在?”于归看了他一眼,因为两个人的脸现在挨得太近所以于归说完话就又转了回去。 颜殊从嗓子眼儿里挤出嗯的一声,接着就准备贴近,却不想忽然听于归干脆地说:“还是算了吧。” “……啊?”颜殊刚刚好容易鼓起来的勇气瞬间就被打了回去,他有些委屈地看着于归小声问:“怎么了……” “太尴尬了。”于归不由好笑地说:“这种事都需要一个自然而然的过程,哪有像我们这样还事先准备半天的。” 颜殊怔怔地眨了眨眼睛:“好像有道理。” “就是这个道理。”于归无奈地笑了笑,将颜殊的手松开然后撑住石头准备起身。 然而颜殊这时却忽然像是脑袋开窍了,他在于归站起来的瞬间就眼疾手快地将他拉住同时自己也跟着一起起身、然后用另一只手环住于归的腰将他紧紧扣进怀里,毫不犹豫地吻了下去。 “喂……”于归刚发出一声唇齿就立刻被封住了。 颜殊的这个吻并不激烈,甚至可以说是缓慢、慢到能让你能够很清楚地感受到他在极其认真地吻着你。 从最初的嘴唇相贴,再将唇瓣轻轻含入口中,用舌尖细细研磨着,仿佛要感知到那上面每一条细小的纹路。 于归觉得颜殊吻得过于仔细和温柔,这让他感觉很奇怪,好像有什么温暖的东西从心脏里涌出渐渐遍布全身,充盈于五脏六腑,就连指尖都不放过,这让人浑身都觉得又酥又痒。 有些地方,有些感觉,不太对…… 于归听着自己愈发加深的呼吸声,还有颜殊跟自己死死相抵的那里所起的变化,他的脸上也开始发烫,脑海中的一些想法已经在试图脱离理智的控制,而他就是在这时猛地清醒过来。 还好,没有继续失控下去。 于归率先终结了这个吻,他把头偏开了一点距离,将颜殊环在自己腰后的那只手臂放了下来,稍退后一步微微喘着气说:“在这里,不太合适。” 颜殊的眼神此时还有一些迷|离之色,他又朝于归走近了一步,于归本来要推他但是颜殊却先开口说道:“只是拥抱可以吗?” 于归准备推开他的手停在了半空中,随后缓缓放下,他看着颜殊笑着点了下头。 下一刻,他就被颜殊轻轻地拥入怀中。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于归总觉得颜殊在抱着他时有一种异常珍惜的感觉,就好像小时候刚刚拿到心爱玩具时的那种心情,小心翼翼捧在怀里,轻轻呵护着,不让它遭受一丝一毫的损坏。 “颜殊。”于归不由自主地低低叫了他一声,这两个字对于他而言已经不单单是一个名字那么简单了。 从什么时候开始有了变化,或许连于归自己都说不清楚。 一直以来的否认和拒绝不但没能让他做到置身事外,反而让他对颜殊的感情一天天愈发鲜明地显露出来。 所以说,自欺欺人这种事是最没用的。 于归回想起刚才和颜殊接吻时的感觉,生理和心理上的双重反应都真实得让他无法再回避下去。 而他之前的那些“所谓想法”,如今想来实在是太单纯也太可笑了。 “于归?” 颜殊这时疑惑地问了一句:“你刚才要对我说什么吗?” “没什么。” 于归沉下了气息,让自己全身都放松下来,倚着颜殊,抬起手臂也将他轻轻抱住。 没什么。 只是终于让自己承认了喜欢你这件事,很开心。 ※ 同一时间,在峡谷的另一头,另外两个人之间的气氛就没有这么温馨了。 李初谨在来的路上就几乎没说过话,这会儿只跟麦启贤两个人在一起他就愈发沉默。 而麦启贤对他倒还是一如既往的热情洋溢,又是嘘寒、又是问暖的,三分钟问一次渴不渴,五分钟问一次饿不饿,相当殷勤。 过了一会儿李初谨也是实在受不了了,没忍住对他说道:“你这是干什么,想让我产生负罪感吗,我可以明确告诉你我不会有的。” “小谨,这么说就见外了,我没那么想过。”麦启贤晃了晃手里的瓶子,又举到阳光下透过瓶子看着峡谷。 李初谨见他还是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表情略微变了变,隔了一会儿又忍不住问:“你不生气吗?” “我为什么要生气?”麦启贤一扭头看着他反问:“因为昨晚的事?” 李初谨点了下头算是回答。 麦启贤冲他大大咧咧地笑了笑:“小谨你多心了,我没自作多情到那个地步。你从来没有对我承诺过任何事,所以你要跟谁、去哪儿都是你的自由,我没资格指手画脚。” “你昨天不让我跟林辰走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李初谨目光清冷地直视着他。 麦启贤摊手一笑:“你就当我突然觉悟了呗,就像一休那样,‘叮咚--’一声就想明白了!” 李初谨的眼神显然不相信这句话,但他不想让自己问得太细,好像他很在乎一样,其实他根本不关心。 “我今晚还要去找他。”李初谨忽然淡淡地说。 麦启贤下意识看他一眼,随即就无所谓地笑着说:“去呗。不过你能答应我一件事么,你晚上不回来这事等会儿别告诉于归和教授,省得他俩操心。” “可以。”李初谨点了下头。 麦启贤做了个感谢的手势,又跑到悬崖边转了两圈回来凑到李初谨身边看似八卦地问:“小谨,其实我还有件事特别想问你,那个林辰上次喊那么多人来打你居然都不记仇吗?居然还能心平气和地去找他?我记得你不是这么好性儿的人啊。” 李初谨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把目光投向远处回答道:“这不是我们第一次这么打,有来有往,没什么大不了。” “啊哈……”麦启贤感慨了一声,往前走了两步伸了个懒腰,笑嘻嘻地说:“你们牛,真得,哥们儿佩服。” “你能不要这么阴阳怪气地说话吗。”李初谨盯着他冷冷地说。 麦启贤不由挑起了眉梢,看着李初谨的眼神变得有些复杂:“小谨,我没有阴阳怪气,为什么你会觉得我阴阳怪气?是你幻听了,还是说在你心里对我应该有的反应有这样一个预期?” 麦启贤边说边逼近了李初谨,站在离他只有不到三十公分的地方,低头平视着他问:“你是觉得我应该会因为在乎你而不开心?还是你希望我会因为在乎你而不开心?” “你有病。”李初谨瞪他一眼就转过身背对他站着。 麦启贤看着他的背影,没有绕到前面去,脸上却逐渐浮现起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 “小谨,你也有病,心病。” Chapter 037 这天晚上于归他们从大峡谷返回拉斯维加斯时差不多是快八点,四个人一起吃了饭,然后又去百乐宫大酒店门口看了著名的音乐喷泉就分别两两回了酒店房间。 李初谨因为事先跟林辰已经约定好,所以回去后洗了澡换了衣服就又出门了,麦启贤则一个人无聊地下楼到赌场里面打发时间。 至于颜殊和于归这边,在两个人彼此表明了心迹之后又独处一室时,气氛就变得有些微妙了。 进了屋,于归见颜殊一直跟在他身边不说话,只静静盯着他看,尴尬之余又觉得好笑,他便停下来站定问颜殊道:“你想下楼去赌场玩吗?” 颜殊快速地连摇几下头,仍凝神盯着他说:“不去,我想和你单独待着。” “那我们也不能一直这样大眼瞪小眼吧,”于归不由笑了:“找点事做?” “我都行!”颜殊望着于归特别纯真地眨了眨眼睛:“只要是和你一起,做什么都行。” 于归听了他的话先是一怔,随即无奈地叹了口气,淡淡笑着说:“真是输给你了。” 于归说完走到床头拿起遥控器将电视打开,然后走到床边坐下,颜殊也跟着他过来一起坐下。 “看电视?”于归扭头问了一句。 颜殊点了点头,但是没过一分钟他就忽然开口试探性地问:“于归,你累了吗?” “还好。”于归看看他:“今天应该是你跟麦子比较累,都是你们两个在开车。” “我不累!”颜殊挺了挺胸膛,眼睛亮亮地看着于归说:“其实我是想如果你觉得累了的话,我们可以就这样坐着聊聊天。” 于归一听忍不住笑了:“想聊天你就直说啊。”他又把电视给关了,转过身面对着颜殊认真地问:“想聊什么?” “我……其实我也不知道……”被他这么一问颜殊反而显得有些局促,摸着后脑勺想了一小会儿才眨巴着眼睛有几分紧张地问:“于归,你真得喜欢我吗?” 于归不由愣了愣:“为什么这么问?” “也没有特别的原因……”颜殊将双手合十放在胸前上下搓了搓,随即露出一个特别真诚的笑容望着于归道:“就是感觉像在做梦一样。” “颜殊……”于归莫名觉得心里有点堵。 而颜殊这时却仍笑得真诚而小心地说:“之前我总觉得你对我有些抵触,好像不太喜欢我接近你……于归,我身上是有什么地方让你不能接受吗?还是你有什么别的顾虑……” 颜殊的问题可以说是正中于归心坎儿里,于归知道关于这件事他迟早得跟颜殊说出来,但是此时此刻,看着颜殊紧张中又难掩兴奋的眼神,那些话到了嘴边又被他给忍住了。 “我们要不换个时间再谈这个?”于归看着颜殊,说完又低下了头。 颜殊显然看出于归有所顾虑,停顿了两秒却道:“于归,你不用照顾我的感受,我早晚要知道的不是吗?” “话虽这么说没错,”于归望向颜殊发出一声叹息。 在意的东西多了,人就会变得犹豫。 “于归,我也不知道自己的想法对不对……”颜殊的目光忽然变得十分认真,舔了下嘴唇说道:“但是我觉得,如果你真得有什么担心的事情,那还是越早说出来越好!” 颜殊说着将于归的双手都握在自己手心里,注视着他好像在下决心一般:“于归,我想让你跟我在一起时是踏实和放心的,你能不能告诉我,我应该怎么做?” 手心的温度,穿透皮肤暖暖地渗入体|内,又随着血液的流动一点点汇聚于心脏,仿佛给心脏加热了一般,让其跳动的速度都快了起来。 于归禁不住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地呼出,他认真地看了颜殊几秒,终于轻轻叹了一声。 “你真得想听,那我就说了?”他最后跟颜殊确认一遍。 颜殊郑重地点了点头:“你说,我在听。” 于归点了下头,先把一只手从颜殊手中抽了回来,转直了身体目光望着脚下的地毯开口道:“其实最开始那会儿,我是真得不想跟你走太近,因为我们两个人家庭条件相差太大了,成长背景和环境也大不相同,这会导致我们在人生观和价值观的形成上产生很大差异,我觉得我们不可能合得来,所以才想疏远你。” “可是我看麦子的家庭条件应该也不差,你不是也跟他成为很好的朋友了么……”颜殊忍不住问。 “只是做朋友的话就不用考虑这么多了,”于归看了眼颜殊:“从我第一眼见到麦子就知道我不可能喜欢上他,所以也不会刻意避讳这些。” 颜殊一听他这话就敏锐地捕捉到了重点:“你第一眼见到我就觉得会喜欢上我吗?!” 于归不由淡淡笑了一下:“至少不排除这种可能。” 颜殊的嘴角一下子就咧开了,笑得特别灿烂地说:“于归你放心,我们一定能合得来!我们现在不就相处得很好吗,以后也会的!” 于归听着点了点头,将眼底那一抹复杂之色小心地藏了起来。 不过颜殊能感觉到于归在说完这件事之后非但没变得轻松,反而显得更加心事重重,他刚刚咧起的嘴角便不由又收回了些。 颜殊将于归没抽回的那只手的四指和大拇指分别握在自己两只手心里,有些紧张地问:“除了这些之外还有别的原因吗?” 话都说到这里了,不继续下去显然不可能。 于归下意识地将手握紧了些,感受到一边传来的阻力他便扭头看向颜殊,定定凝视了他一会儿才慎重地说:“颜殊,如果我接下来的话说错了我先向你道歉。我只是从个人的观点去想,以你家里的情况,想让他们接受并支持你喜欢同性这件事应该不会很容易。” “于归……”颜殊的表情一下子怔住了,大概是没想到于归会想得这么远,这个问题他自己之前是从来没有仔细考虑过的。 于归看他这样便先说道:“抱歉,我知道现在说这种事还为时过早,只是我习惯想得多一些。” “你不用跟我道歉啊!”颜殊忽然急急地道,而他的眼神里此时又多出一份惊喜:“于归,你想这些是应该的。你会这么想说明你真得有认真考虑过跟我在一起的事对吗?” 于归被他如此直接的问法问得有些尴尬,但是转念一想这是颜殊一贯的风格又忍不住笑了:“我不喜欢折腾,也不想一遍遍重头认识新的人。” 说到这里时于归不由停顿了一下,不过只是一瞬的事,他又接着道:“如果真得认准了一个人,我不会抱着‘只是玩一玩、试一试’的心态。” “那……我现在对你来说,是这个人吗?”颜殊紧张地做了一个吞咽的动作,于归能清楚地看见他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 莫名的,有些性感。 “咳……”察觉出自己有片刻的走神于归便清了清嗓子掩饰过去,抬头看着颜殊状若无奈地笑了笑说:“其实不希望是你,但已经是你了,我也没办法。” “于归!” 颜殊忽然将于归紧紧抱住,于归被他吓了一跳,一个愣神的工夫就听见颜殊在他耳边缓慢而郑重地说:“于归,你不要担心,我家里的事情我会解决好的,一定不让你受委屈。” “委屈还不至于--”于归想装成随意地开个玩笑,然而颜殊却又将他搂紧了些,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话音也生生中断了。 “于归,”颜殊压低了声线,优雅的嗓音柔柔渗入耳朵里引来头皮一阵发麻,他是无比正式地在承诺着:“我喜欢你,而知道你也是喜欢我的我就已经很知足了。于归,你相信我好不好,不要担心那么多,需要解决的问题交给我去解决,你只要相信我就好,可以吗?” 这是一段几乎用上了自己全部真心的告白。 然而,在颜殊的这番话说完之后,迎接他的却是长久的沉默。 颜殊心里的忐忑在短时间内攀升到了顶点,可是于归还没有说话,他便也静静地等待着,不敢去催促。 可以还是不可以? 此时于归的内心其实也在努力挣扎着。 单要说出“相信”两个字非常简单,不过是嘴一张一闭的事。 但是他现在不想用一句好听的话来敷衍颜殊或是自己,如果他要说相信,那必须得他心里真正相信颜殊所说的话。 他能相信吗? 于归又想了一会儿后发现,至少对于他来说,仅仅一句口头上的承诺是无法让人信服的。 不是故意挑剔也并非刻意为难,更不是在针对颜殊,而是就他自己而言,在对出柜这件事的态度上他从很久以前开始就不再相信口头承诺了…… 终于,于归开口满含歉意却又显得迟疑地说:“颜殊,对不起。” “没关系!于归,没关系的……”颜殊在于归说完后就很快接道,像是已经猜到了他会这么回答。 “于归,我知道光靠说的不可能让你放心,所以你能不能多给我一些时间?我会用实际行动向你证明,只要你能给我一次机会。” 说到最后一句时颜殊的尾音已有些轻微发颤,不知是出于紧张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但无论出于哪一种原因,于归都无法再拒绝他。 “好。”于归在答应颜殊的同时,双手也抬了起来主动将他抱住。 虽然他的动作很轻,但是颜殊却在他这么做的瞬间呼吸就变得急|促起来。 于归靠在颜殊的肩头,听着自己耳边颜殊的气息越来越明显,灼|热的温度也将他颈侧敏|感的皮肤烤得发烫,身体里开始有一种麻|酥|酥的感觉,于归便有意放开了颜殊想和他分开一点距离。 然而他的这个举动却似乎让颜殊会错了意,在两人刚刚分开至面对面的位置时颜殊就直接倾身朝于归吻了过来,一只手还卡在他后|腰上不让他往后退,于归感觉自己的反应都变迟钝了,居然没有躲开就直直迎上了他,还在他嘴唇贴上来的瞬间下意识地闭上眼睛。 仿佛过|电般的快|感在几秒内袭遍全身,等于归意识到的时候他已经开始主动回吻颜殊了。 急|促的喘|息和压抑的低|口今在房间里面此起彼伏地响起,大概在这种时候身体所做的一切都脱离了理智的控制,只剩下彼此对对方情感最真实的表达。 …… 最后,当一切都结束了的时候,颜殊抱着已经筋疲力尽、身体还有些颤抖的于归低声问道:“于归,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 “记不清了……”于归轻轻喘着气,感觉自己现在想翻个身都困难,从腰以下的部位都重得不像是自己的一样,颜殊身上那六块腹肌果然不仅仅是拿来当摆设用的…… 而颜殊此时听完于归的回答似乎稍稍有些失望,不过等他抱着于归想了一会儿又自我开解地说道:“记不清也没关系,只要你现在喜欢我就好。你还喜欢我的吧?” “……喜欢。”于归没脾气地笑了一下说。 颜殊听了不禁露出一个满足的笑容,搂紧了于归,手在他月匈前轻轻抚膜着道:“那就好,于归,太好了。” 听着他这么高兴的语气,于归的嘴角便不由自主地一直扬着,沉重的念头都先抛开,至少此时此刻两个人能在一起就已经足够了。 至于颜殊刚刚问的那个问题,他到底是什么时候喜欢上他的? 于归想,大概要比他自己以为的还要早。 Chapter 038 当李初谨凌晨四点回到酒店房间时,他没有想到麦启贤居然还醒着。 “你怎么回来了?”麦启贤听见声音就把床头灯给打开了,然后翻身起来看着他。 李初谨的表情看起来有些阴沉,他敷衍地嗯了一声,瞥了眼麦启贤问:“你怎么还没睡?” “睡不着,你不在我睡不踏实。”麦启贤似开玩笑地说。 李初谨看了看他没再吭气,坐到自己的床上开始脱鞋换衣服。 麦启贤静静打量了他一会儿,忽然问道:“你跟他睡过了?” 李初谨目光一凛:“没有。” 麦启贤立马松了口气,又问:“那你这是怎么了,他对你不好?说好的带你玩结果把你给鸽了?” “你哪来那么多话。”李初谨瞪了麦启贤一眼就开始沉默,进洗手间洗了个澡,等他出来躺到床上麦启贤还坐在那儿一动不动地对着他看。 李初谨似乎是没打算理他,不过躺了一会儿他却忽然自嘲地开口道:“我真是太蠢了,居然还会相信他能有所改变。” “论点正确,论据错误。”麦启贤咧嘴笑了笑,但是眼睛里却没有多少笑意:“小谨,你蠢是因为你没有看到自己身边还有一个更好的选择。” “你吗?”李初谨嘲讽地冷笑道:“别开玩笑了。” “在跟你的事情上我从来没有开过玩笑。”麦启贤的表情忽然变得严肃起来,他望了李初谨一会儿又说道:“小谨,为什么不试试呢?跟我在一起,看看事情会发展成什么样,万一真成了不就皆大欢喜?” 在听他说完之后,李初谨惊讶地发现自己居然真得在心里认真思考了一下这件事的可行性。 但是不行。 “不可能。”他斩钉截铁地对麦启贤说道。 麦启贤摊开手笑了笑,看起来一切都在他意料之中,并没有显得失望或是受挫,反而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说:“那看来我只好继续努力了。小谨,总有一天我会让你说愿意。” 李初谨被他那种笃定的目光看得心头一震,本来还想再说些决绝的话来打消这不切实际的念头,但是此时此刻他却发现自己有些说不出口。 最后,他只干巴巴地挤出一句:“祝你好运。”说完就闭上眼睛转身背对着麦启贤准备睡觉。 然而这时他却听到旁边床上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紧接着就感觉一个人迅速爬上了他的床还钻进他的被窝里。 “麦启贤你给我滚下去!”李初谨话刚说完就被麦启贤给死死地抱住了,气得他使劲想甩开,可身上这人就像浑身涂满了五二零一样怎么甩都甩不掉,李初谨不禁威胁地说:“你放手!再不放手我就把你踹下去!” “别啊小谨,我只抱着你睡觉,别的什么都不干!我对灯发誓!”麦启贤死活不肯撒手地说。 李初谨这回是真准备上脚了,然而麦启贤此时的一句话却生生让他的动作给停了下来。 “其实如果你去找他会觉得开心的话我也没什么可说的,但是我见不得你伤心,特别还是除我以外的人来伤你的心。”麦启贤语速很快声音很轻地说。 李初谨的身体僵了一下,停顿几秒后冷冷逼出一句:“我没有伤心。” “好好好,你说没有就没有。”麦启贤虽然这么说但手上却把李初谨抱得更紧,他贴在他耳边低低笑了两声:“但这样抱着也没坏处不是么。伤心--哦不,‘不伤心’的时候有个人陪着总比自己孤孤单单的强,如果你嫌我太聒噪了大不了我从现在开始不说话,就安静陪你躺着怎么样?” 李初谨又尝试着推了他一下,没有推开,而事实上他这次也没有用太大的力气。 “那你闭嘴,不要说话。”李初谨终于妥协了,感觉麦启贤在他身后点了点头,他这才放松下来,身心都是一阵疲惫。 夜深人静的时候人的意志力最为薄弱,有些事情白天想想也就过去了,可到了这时就觉得怎么想都过不去。 麦启贤抱着李初谨,在安静了几分钟之后他忽然感觉到怀里的人身体开始微微颤抖起来。 这又是何苦呢……麦启贤默默地叹道。 他把头稍抬起来了一些,凑到李初谨的耳畔声音很轻但又异常认真地说:“小谨我就再多说一句,那个叫林辰的是眼瞎才不要你,但我会一直陪着你的。只要你回头,我就在。” 李初谨翻了个身把自己的脸整个埋进枕头里,身体的颤抖却变得更加明显了。 麦启贤看着他,其实特别想问一句,你就那么喜欢他么? 喜欢一个人到了痛苦的地步,明明对方不在乎却还舍不得放手,这样做值么。 把自己活成一副凄凄惨惨、冷冷清清的模样,不在乎你的人也依旧不会多生出几分心疼来,反过来还会进行嘲笑也说不定,笑你没出息,笑你自作多情。 不得不说这大概是单恋最为可悲的一个地方。被你视为珍宝的感情,在被你视为珍宝的人的心里其实一文不值。 麦启贤想着想着就发现他已经分不清他到底是在替李初谨抱不平还是替自己感到悲哀了,原来他们俩从根本上来看几乎是一样的,只不过他之前并没有看得这么清楚。 有了对比,才显出这令人啼笑皆非的相似性来。 所以,最终麦启贤也没能将那句话问出口。自己明知道答案的问题,就不必刻意讲出来自讨没趣了。 “不过我还是会坚持的……” 麦启贤忽然自言自语地说了一声,李初谨估计是睡着了,身体和气息都变得平稳起来。 麦启贤又看了看他,然后松开手让他躺好,自己则重新回到了旁边的床上躺下。 “哥们儿这次出来可算是亏大了……”麦启贤小声嘀咕一句,闭上了眼睛。 “也罢,至少成全了于归和小鲜酥。” 这是他睡着前说的最后一句话。 ※ 第二天白天,麦启贤和李初谨俩人窝在酒店房间里面睡大觉,颜殊则领着于归去把拉斯维加斯几家著名的酒店都转了一遍。 看他对路线的熟练程度就知道他肯定来过这里不止一次了,于归忍不住问他:“你说实话你真得有伯父在加州吗?” 颜殊愣了一下回答道:“当然有了,我怎么可能骗你。” “那你真得是为了给他东西才来的?”于归挑了挑眉。 “嗯……”颜殊缩起下嘴唇偷偷地笑了一下:“主次关系就不要分这么清楚了吧……” 于归看着他无奈地笑笑,却也没再说什么。 毕竟坦白地说,知道颜殊是特意为了自己才来加州的,他心里不可能不高兴。 之前还得兜着、逼着自己要端正思想,现在却已经没有这个必要了。 中午他们一起回酒店退了房,跟麦启贤和李初谨汇合,看着这俩人一人顶着俩黑眼圈不禁觉得奇怪。 “昨天晚上没有休息好吗?”颜殊自上回被麦启贤吐槽过之后现在倒是时刻记得关心自己的学生,他看着他们两个很体贴地问道。 李初谨摇了摇头站一边不说话,麦启贤则走了上来勾住于归的肩膀说:“教授你不用管我俩,先说说你俩的事儿怎么样了?该办的都办了?” 颜殊是个心里有什么想法都反应在脸上的人,于归就看着他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起来,心底默叹得找个时间专门锻炼一下他的心理素质才行,不然以后他肯定会为这个属性吃不少亏。 “你还是别八卦了。”于归想着以手握拳支到身旁麦启贤的肚子那里,本来只是象征性地意思一下,但不料他的手背刚接触到他就听麦启贤“嗷”得惨叫一声,立刻弯下腰躲出一米之外。 “你要不要演这么夸张?”于归好笑地看着他。 可麦启贤脸上吃痛的样子倒不像是装出来的,他边揉着肚子边说:“你打在我旧伤上了,当然疼!” “旧伤?”于归收起了笑容:“你怎么了?为什么受伤?” “别提了,那晚不是去夜店嘛,喝多撞桌角上了。”麦启贤说着又呲牙一笑道:“看在我负伤的份上你这两天可对我好点儿。” 于归注意到刚才在麦启贤说自己负伤的时候,李初谨似乎下意识神色复杂地朝他身上看了一眼,于归心里大概有了数,他根本不相信麦启贤会撞在桌子上,这个人最引以为豪的就是他那发达的运动细胞和超出常人的平衡感,从认识到现在,每次于归见他喝完酒之后走路都是稳稳地跟清醒时没什么两样。 虽然不知道麦启贤到底又做了什么丧心病狂的事才惹得李初谨终于忍无可忍地揍了他,但此时既然两个当事人都不说,那于归也没有多问的意愿。 除非明确被好友求助,不然两个成年人之间的事还是交给他们自己解决比较好。 ※ 晚上十点,四个人已经坐到了由拉斯维加斯飞往纽约的飞机上。 飞行时间大约五个小时,再加上时差,预计到达纽约是在明天早上六点。 麦启贤原本说要订一辆车去机场接他们,但是颜殊说不用,他当时是自己开车去机场的,车还在那边停着,这次直接开回来就好,顺便带上他们三个人,这也帮他们省了一些时间。 “于归,我们马上就要回去了……”颜殊坐在座位上看着旁边于归的侧脸,似乎有些失落,又有些不舍。 于归看向他,淡淡笑着说:“是啊,要回去了。你在想什么?” “我是想……”颜殊的神情略显犹豫,顿了顿才又说道:“我在想,我们两个现在应该算是什么关系啊?” “你希望是什么关系?”于归定睛看着他:“如果你觉得以教授的身份公开这种事不方便,我们可以当做什么关系都没有。” “不会啊!”颜殊一下子显得很激动,在意识到自己音量有些大之后又降低了声音,但表情仍旧十分认真:“于归,我希望我们是确定的恋爱关系……我想跟你在一起,是光明正大地在一起!” 于归听了不由对着颜殊笑了起来,过了几秒后他轻轻点头道:“那就在一起吧。” “于归。”颜殊一双清澈的眼眸里瞬间宛如倒映出一整片灿烂的星空。 他小心地凑了上来,在于归唇边落下浅尝辄止的一吻,然后自己就像个孩子似的笑了起来。 “于归,我们在一起了。” “嗯。” 两人十指交握的瞬间,便有种得到了全世界的错觉。 Chapter 039 回到纽约之后,迎接于归他们这些学生党的就是接踵而至的期末考试周。 麦启贤是一到考试就发愁,明明以他的脑子要把这些东西学明白根本不成问题,但他就是平时懒得下功夫,回回都得临时抱佛脚,到现在于归已经不耐烦再劝他了。 最近这段时间于归基本上天天耗在图书馆里面复习,颜殊是一有空就来陪他,但大概因为在现在这个时间他们教授的工作也很忙,通常他来找于归都得到晚上五、六点以后了。 于归倒没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好,反而颜殊自己每次来都是一副“抱歉我来晚了又错过了全世界”的样子,于归看他是恨不得一天二十四小时都跟自己在一块儿,心里就觉得暖暖地好笑。 到了十二月中的这天,于归早上考完试后照例去图书馆占座,准备放下书包就去吃饭,不过他刚走到图书馆门口就听见手机响了一声,拿出来一看发现是戴斯茗发来的短信,说他今天刚好来哥大办事,现在还在学校里,问于归待会儿有没有空一起吃饭。 这个邀请说实话有些突兀,一般除非关系很近,像相约吃饭这种事至少都得提前一天来说。 不过于归想着自己暂时也没什么事,对方又是今后要一起工作的人,多交流一下没有坏处,于是就回了短信过去同意了。 “那一会儿在龙门阵见。”戴斯茗很快回了过来。 于归先上楼放下书包把位置占了,然后只拿了手机和钱包往龙门阵走去。 等他到餐厅时还没有看到戴斯茗的身影,于归找了个位置坐下,大概三分钟之后就看到戴斯茗从门口大步走了进来,一看见他就先笑着抱歉道:“真是不好意思,我知道这么约你实在太突然,不过因为刚好在学校就想碰碰运气看能不能约到,还算我赶得巧。” “没关系,我正好刚考完试准备吃饭,你的短信就来了。”于归也对他略微笑了一下说。 “还剩几门了?”戴斯茗问话的口吻十分熟稔,完全不像是刚见第三次面的人。 于归想了想自己身边似乎总是出现“自来熟”的类型,心底觉得无奈又好笑,抬头对戴斯茗道:“还有最后一门。” “那挺好,考完就解放了。”戴斯茗笑起来的样子颇为洒脱,他抬手朝服务员示意了一下,等服务员走过来后他就干净利落地点了四个菜,然后把菜单还给人家让下单,中间完全没有询问于归的意见。 “这顿饭我请你,就当恭喜你顺利被录用。”戴斯茗等服务员走了后才又笑着对于归说道。 于归稍稍蹙了下眉:“不用这么客气,还是aa吧。” “那多不合适,菜全是我点的,万一你不爱吃还让你付钱心里多郁闷,就让我来吧,正好我也好久没来这里吃了,这次点的全是我自己爱吃的。”戴斯茗表情随和,语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 于归估计当初他给颜殊也是类似的感觉,喜欢占据主动权,自己的想法一旦形成就不容他人拒绝。 “如果是你请客的话这顿饭就吃不踏实了。”于归看着戴斯茗淡淡地说。 “有什么不踏实的,”戴斯茗耸了耸肩笑道:“我们马上就要一起工作了,以后需要你辛苦的地方还有很多,你就当是身为前辈事先给后辈的一点犒劳吧,这样我之后再压榨你也比较踏实。” “该安排的工作你正常安排就是,我不会因为自己掏钱吃了一顿饭就不好好干活。”于归看着他依然坚持。 而这时戴斯茗却忽然笑出了声,过了几秒他才说:“于归,你一向习惯于这么拒绝别人吗?虽说清高一点不是什么缺点,但等你真正走入社会开始工作的时候就会发现,有些人情是不能不担的,该有的人际关系要学着去建立和维持,你要是一直抱着在校园里当学生的心态将来可能会吃大亏。” “这算是前辈的忠告吗?”于归抬眸看着他。 戴斯茗随意地笑笑:“刚才是开玩笑,你不用真把我当前辈,算是朋友的一个建议吧。” 于归一时没有开口,戴斯茗见状便又补充道:“请客吃饭、你来我往,今后都是很平常的事,你不可能每次都跟别人算这么清楚。不如就当成一个适应的过程,从这顿饭开始怎么样?”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于归想了一会儿终于说道。 他会答应并不是说他要改变自己一直以来坚持的原则,只是戴斯茗有一点说得很对,进入社会了,有些只适用于校园的心态就该适时抛掉。 戴斯茗见他不再有意见便又换了谈论的话题,他的思维很有跳跃性,讲话的节奏很快,而且发散的方向也没什么预知性,好在于归也不是个思路慢的,听他这么海阔天空地说着偶尔应上两句,也不觉得混乱。 不过就在他们饭吃到一半的时候,前一秒还在探讨欧洲经济形式的戴斯茗忽然随意地朝于归看了一眼问:“对了,你现在是单身吗?” 这是哪儿跟哪儿…… 于归看了看他,摇头道:“不是。” “是么,那真是太可惜了。”戴斯茗这么说着脸上也露出惋惜的表情:“我对你有好感,本来想约你出去的。你应该也喜欢男人,我没看错吧?” “嗯。不过我有男朋友了。”于归点了下头说。 “是上回我碰见的和你一起吃饭的那个?”戴斯茗看上去饶有兴致地问。 于归微微顿了一下:“是他,你居然还有印象。” “他是很引人注目的类型吧,跟你一样,帅哥通常都让人印象深刻。”戴斯茗合起手掌支到下巴上玩味地笑道:“更何况,他上回看见我的时候好像还有点紧张,我觉得他挺有意思的。” 他这么一说于归倒也想起来上回在戴斯茗走了之后颜殊曾问过他喜不喜欢这种类型,那时他没太注意这些细节,现在想来就理解当时颜殊为什么会那么问了。 他的那点小心思也实在是敏感。 于归想着不禁笑了笑,而戴斯茗看着他又问:“你跟他是认真的?” “当然是认真的。”于归未经思索就回答道。 戴斯茗的眼神看起来有些不解,他又仔细端详了于归片刻方才说道:“感觉他不像是你喜欢的类型。我的意思是说,他看起来还挺像个孩子,而你需要的应该是一个更加成熟的男人。” “我无法认同你的观点。”于归很直接地说:“我认为在两个人的关系中有一方负责承担成熟的角色就够了,要是两个人都很成熟,在一起恐怕很难感到放松。” “那得看你对放松的定义是什么。”戴斯茗往前坐了坐,他现在和于归就像是在参加辩论赛的正反两方一样,两个人的表情都尤为专注和认真。 “你说的对‘放松’的定义是指什么?”于归问他。 “就是你对放松的要求到底是什么。”戴斯茗意味深长地看了于归一眼:“跟一个小孩儿心性的人在一起或许最初你会觉得心灵上能得到放松、能得到治愈,但是等时间久了你会不会反而觉得心累呢?于归,你觉得他能够彻底了解你吗?如果处在恋爱关系中的两个人对对方思想的理解存在偏差,会产生什么样的后果?” “你所说的这种不理解的情况只是一个会短暂存在的现象,只要两个人沟通及时、消除误会、把自己的想法确确实实地告知对方,就可以避免因不理解而产生的隔阂。” 于归发现自己竟也莫名较起真儿来,他停顿了一瞬又道:“就算是再成熟的一个人,也没办法从一开始就了解另一个个体的全部想法,毕竟人的想法过于复杂,所以才需要磨合。不成熟不是什么大问题,只要智商和情商够就可以了。” “如果你这么说的话也有道理。那你是认为你们两个人可以相互理解了?”戴斯茗状若思索地问。 “为什么不能呢?”于归反问。 戴斯茗忽然笑了一下:“我似乎把话题带得太远了。抱歉,只是刚刚说到这件事正好感兴趣,就没忍住多问了几句,你别往心上去,我没其它意思。” “不会,”于归嘴角轻轻勾了一下,无所谓地说:“我以前没跟别人探讨过这方面的事,偶尔谈谈也不错。” “你不介意就好,不过我们还是换个话题吧,省得回头让你家那位知道了会觉得我别有用心。”戴斯茗开玩笑地说道。 “那不至于。只是你刚才说要约我出去的时候我还挺惊讶的,最近发现在纽约,身边的同类比我想象中要多。” “纽约算多吗?”戴斯茗不以为意地笑了说:“你知道我本科是在加州念的,听说过那儿的湾区吗?” “听过是听过,但那个湾区的湾又不是直弯的弯。” “用直弯的弯也没什么不对啊,”戴斯茗挑眉道:“湾区才是真·名副其实的‘弯区’,纽约在我眼里已经算是个遍地直男的地方了,想找对象不容易。” 于归听他这么说不禁扬了扬嘴角:“想找还是会有的,别着急。” “嗯,现在你又给我排除掉一个潜在对象,我又得重新定位了。”戴斯茗边笑边朝于归伸出了手:“谈恋爱没戏那就还是当朋友吧,有意见吗?” “没有。”于归跟他握了握手,心里却想到自己应该找时间跟颜殊更正一下,以免他一直误会着。 记得上回颜殊问他喜不喜欢戴斯茗这种类型时他的回答是“一般都会喜欢的”,但是这句话却还有一个“但是”在后面。 …… “这种一般都会喜欢的吧,”但是我喜欢的却是你。 不需要区分什么类型,也无需加一个大的框架用来形容,只是喜欢这个人而已。 恐怕连于归自己都没有意识到,颜殊已经成为他心里那无可替代的,唯一一份喜欢。 Chapter 040 考完最后一门试,于归从教学楼里出来就看到已经等在门外的颜殊。 现在天气已经比较冷了,也不知道颜殊站在这里等了多久,于归看他耳朵都冻红了不禁有些心疼,走过去问:“你怎么不到楼里去等?” “里面人太多了,我怕看漏你,还是外面方便。”颜殊说完就伸出双手放在嘴前哈了口热气,然后把双手捂在于归耳朵上笑眯眯地说:“这样你就不冷了。” 于归被他这个动作弄得有些窝心,无奈地笑了笑说:“我本来就不冷,你应该给自己捂啊。” “你不冷我也不冷!”颜殊嘿嘿一笑,忽然把一只手伸进于归大衣口袋里将他的手握住,然后又将两人的手一起拿了出来放进自己兜里:“这样更暖和!” “你啊……”于归看着他笑了:“走吧,找个暖和的地方待着。” “嗯!”颜殊开心地点了点头,于归总觉得自己最近每次和他拉着手走路时他的脚步都有些跳,按都按不住,一点当教授的沉稳气质都没有了。 “你这样要是被你的学生看见了会怎么想?”于归忍不住打趣他。 颜殊迅速地吐了下舌头,一副想憋笑又憋不住的样子:“怎么想都没关系,于归,我还想把你介绍给他们所有人认识呢!” “你还是先忍住吧,等我毕业了再说。”于归玩笑地看了他一眼:“万一下学期我要选你的课,我们就还是低调一点比较好。” “诶?!”颜殊一听他这话眼睛立马就亮了:“你下学期要选我的课吗??真的吗?!” 于归一下就笑了起来:“当然不是真的了,学校有明确规定,我们总不能顶风作案吧。” “也对……”颜殊的眼神又稍稍暗了下去,头也垂下来了,看起来有些沮丧。 于归看他这样就在兜里将他的手又握紧了些,微微笑着说:“不过虽然不能选课,但只要是你上课我一定会去旁听,这样行吗?” 颜殊瞬间抬起了头,惊喜地问:“你会来吗??” “嗯,除非你不想让我去。”于归话音刚落就感觉自己身体猛地一转,直接被颜殊抱了个满怀。 “我希望你来!”颜殊抱完又松开定定望着他,脸上的笑容特别干净:“于归,我想一直看见你,你来的话我上课就不会走神了。” 于归听他说这话心里其实十分感动,但还有些不好意思,嘴上便道:“颜教授,你的专业性和严谨态度都去哪儿了,上课就是上课,怎么能走神。” “你、你又叫我教授……” 于归看他脸都红了不禁好笑地问:“我叫你教授你就这么不习惯吗?” “不是不习惯……”颜殊眨了眨眼睛看着他,忽然把头低下埋在于归颈间,一副不好意思见人的样子。 “你这是--喂……!”于归刚想跟他开两句玩笑就感觉自己脖子那里传来一个潮湿柔软的触感,颜殊居然在这光天化日之下用舌头舔他! 于归脸上也瞬间开始烧了,轻轻推了颜殊一下低声道:“这么多人呢,你好歹注意下形象……” “于归……”颜殊这时用牙齿很小心地咬住于归颈侧的一点皮肤,用舌尖在上面轻舔着,嘴唇还时不时地跟周围皮肤发生摩擦,于归觉得就像是有一道电流从被他咬着的地方迅速窜至大脑皮层,激得他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呼吸也不自觉地抖了一下。 越来越发现颜殊有时候就像个任性的孩子,说话、做事前都不会仔细考虑时间、场合是否合适。 但是又很奇怪,他的这种特质似乎只会在于归面前表现出来,有其他人在场时他又会变得非常得体稳重,如果不是看他的表情每次都那么纯真无辜,于归都要怀疑他是不是故意的了。 “于归……”颜殊此时松开了牙齿,只用唇瓣和舌尖在于归颈侧慢慢吮吻着,同时还用低低的嗓音温柔地说:“于归,每次你喊我‘教授’的时候我都很难控制住自己想要抱你、吻你的冲|动……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每次听你这么叫时感觉就特别强烈……” “……”于归淡定地做了一个深呼吸,然后道:“我以后不再这么叫你了。” “也不是任何时候都不能叫啊!”颜殊一下子把头抬了起来,脸红红的,眼睛看着于归的下颌说:“像在做、做那什么的时候……还是可以、叫,的。” “……一会儿想吃点什么?”于归强行换了话题。 可是颜殊却又变得不好糊弄起来,仍拉着于归满脸青涩地笑着说:“于归,我们从拉斯维加斯回来之后还一直没有过……你现在也考完试了,下周又是圣诞节,要不我们?” “……哦,你说圣诞节我倒是想起来一件事,”于归别过头去让自己保持淡定地说:“你圣诞节和元旦不回国吗?” 颜殊乖乖地摇了摇头:“我不回,应该一直都在纽约。你呢?” “我也不回。”于归略微思索了片刻:“这样吧,你平安夜有安排吗?如果没有的话要不要来我家?” “你、你家?!”颜殊的表情一瞬间说不上是惊讶多一点还是喜悦多一点,他张着嘴愣了几秒,居然还偷偷对起了手指。 于归一看他这样就知道他想歪了,摇摇头叹了口气好笑地说:“你别多想,只是叫你去吃饭,我下厨。麦子也会来,我这次还让他叫上李初谨一起,过节人多一点热闹。” “哦……是,人多热闹。”颜殊说的时候摸了摸后脑勺。 于归忍住笑盯着他问:“那你要来吗?如果觉得不方便也不用勉强。” “我当然要去了!”颜殊赶紧表态,偷瞄一眼于归稍显别扭地说:“我又不是只想着做那种事……” “是么,”于归眉梢微微向上挑了一下,扬了扬嘴角却没说什么。 颜殊知道他不完全相信自己的话,红着脸笑笑,自觉将话题岔开了道:“于归,那我要是这回去你家里算不算见家长?我是不是应该带些礼物过去,叔叔阿姨都喜欢什么?” 颜殊问完这个问题之后就发现于归的表情似乎有些发怔。 “怎么了?”颜殊不由紧张,“是不是我说错话了?” “没有。”于归忽然对他笑了笑,然后转过身带着颜殊边往前走边说:“你不用带东西,人来就可以了。家里只有奶奶和我两个人,她老人家就喜欢热闹,平时总让我多叫麦子去家里,你能去她就很高兴了。至于要不要算作见家长就看你自己的意愿吧,我都无所谓,我奶奶那边知道我的情况,所以在这方面你不用有什么心理负担。” 于归这段话几乎是一口气说完的。 再加上他刚才那个勉强的笑容,颜殊觉得他似乎是在刻意回避着什么。 毫无疑问,颜殊心里很想知道原因,但现在并不是一个合适的询问时机。 颜殊扭头悄悄看了眼于归,发现他此时的表情已经恢复如常,但是口袋里的手却还下意识地紧握着他,从刚才开始就没有放松过。 所以说,表情或许可以骗人,但身体的反应却是最诚实的。 再等等吧,颜殊默默对自己说。 等他愿意讲的时候,他再问不迟。 “于归,”颜殊这时忽然松开于归的手将胳膊抬了起来把于归揽在怀里,低声问:“我可以这样搂着你走吗?” 于归看向他勾起了嘴角:“你不是已经搂着了吗。” “嗯!那就这样走吧!”颜殊说着又将于归搂紧了些:“这样更暖和。” “你很冷吗?再稍坚持一会儿,马上就能进楼里了。”于归说着便想将自己的手从他兜里拿出来,然而颜殊胳膊却又猛地收紧,让于归没能成功做出这个动作来。 “别拿出去,就放我这里吧。”颜殊的手在于归肩膀上摩擦两下,又补充说:“我不冷。” 于归看了看他,没说话,却将手落了回去。 以前总觉得身边有人陪伴便会觉得温暖这种说法很矫情,可如今自己却有了切身的体会。 有这样一个人在身边,这个冬天大约都不会再有冷的时候了。 ※ 十二月二十四号,平安夜当天。 于归跟颜殊和麦启贤都说的是下午五点以后来他家就行,他知道麦启贤通常都会晚一个小时左右,而颜殊却把时间掐得准准的,在五点整就按响了门铃。 “你这么早就来了,”于归去将门打开,结果一看见颜殊那身打扮就乐了。 “帅哥,你找谁?”于归倚在门口打趣地问。 颜殊本身刚才在外面走了一段脸就冻得有点红,听见他这话就更显得局促了,拽了拽自己那件崭新的西装下摆,盯着于归稍有些紧张地问:“于归,我穿成这样来见奶奶你觉得得体吗?” “唔,”于归的目光在他这身笔挺又修身的藏蓝色暗格西装上面逡巡两圈,然后点头颇为认真地说道:“我觉得你穿成这样去参加国宴都是得体的。” “你就别开玩笑了……”颜殊腼腆地笑着说。 正好这时于归的奶奶也从卧室里面出来了,看见颜殊站在门口就快步走了过来十分慈祥地说:“是小归的同学吧,第一次来家里呢,快进来、快进来!坐下说话!”奶奶说着还拍了一下于归,用稍带嗔怪的语气道:“这孩子,怎么还一直让人家站在外面!” 于归笑了一下侧身让颜殊进来,在他身后把门关上,随即转过来对奶奶介绍道:“奶奶,他就是颜殊。” “原来就是这孩子!”奶奶露出一个恍然大悟的表情,接着就将颜殊的手给握住了,轻轻拍着说:“我听小归说过你特别厉害,年纪轻轻就当教授了!真是了不起!” “您过、过奖了……”颜殊脸憋红了说。 于归看颜殊那样子像是都快不知道该怎么呼吸了,为了让他喘口气便主动接过了话道:“你不用这么拘谨,我已经跟奶奶说过我们的关系了。” “啊!……” 颜殊瞪圆了眼睛看看于归又看看奶奶,整个人像是当机了一样。 于归觉得,自己这句话似乎是起了反作用。 Chapter 041 在颜殊彻底把自己搞休克之前,于归果断地将他推进客厅按在了沙发上,拍拍他的肩膀笑着说:“你放松一点,又不是鸿门宴。” 颜殊的脸依然红着,但这会儿看样子似乎渐渐回过神来了,他又蹭地一下站起来,面对着于归奶奶说话流利了许多:“奶奶,我跟于归、我们两个,在一起……谢谢您!” 于归奶奶被颜殊这个样子逗笑了,过来拍了拍他示意他坐下,慈爱地说:“我知道,小归都告诉我了,真好,有个伴儿就好,这样奶奶也能放心些。” “我有什么好不让人放心的,”于归这时笑了笑,看了眼颜殊从进门就一直紧紧攥在手里的那个礼品袋说:“你打算一直提着吗?” “啊?哦!”颜殊顺着他的目光往自己手上看去,然后像是刚意识到自己还带了这么一件东西一样,猛地从沙发上弹起双手提住袋子朝于归递过来,特别郑重地说:“这是我专门送给奶奶的!请你们一定要收下!” 于归早已看到里面装的是几瓶深海鱼油,跟颜殊上回准备送他的胃部保健品是一个牌子,心里莫名觉得想笑。 而颜殊见于归没有立刻伸出手来接便又快速说道:“于归,我知道你不让我带东西来,但今天是平安夜啊,又是我第一次来见奶奶,空手的话太说不过去了。而且我也没买特别贵重的东西,这只是一点心意,你们就收下吧!” “好孩子,别这么紧张,坐吧。”于归奶奶这时主动将颜殊手中的袋子接了过来,对他温和地说:“礼物奶奶收下了,心意我也领了,谢谢你。” 颜殊脸上终于露出个惊喜的笑容,看起来大大松了一口气,十分感激地望着奶奶说:“您不用跟我客气!您肯收下是我的荣幸,应该是我谢谢您!”说完他还下意识瞄了眼于归。 于归知道他在想什么,不由笑道:“今天是特殊情况,你放心吧,我不反对。” “那就好!”颜殊这一口气总算是彻底松了下来,脸上的颜色也看着正常多了。 “那要不你先跟奶奶聊会儿天,我回厨房继续准备晚饭的材料。”于归说完颜殊就马上点了点头,看起来特别听话。 不过倒是奶奶看着他俩笑了笑说:“人家小颜来家里可不是为了跟我聊天的,你就让他跟你一起说说话吧,不用在意我,我回屋了。” “那也行,”于归知道奶奶一向喜欢给他留出充足的个人空间,所以也不多劝,看奶奶回房间之后就对颜殊说:“做饭也没什么好看的,你觉得无聊的话可以看看电视或手机,再过一会儿麦子应该就到了。” “我不看电视,我就看你!”颜殊紧跟在于归屁股后面一直跟到厨房。 于归拿他没办法,只好说道:“你现在待着也行,不过一会儿等我开始炒了你就还是回客厅吧,厨房里面比较呛。” 原本美国的厨房一般都跟客厅连在一起,而且没有换气扇或者抽油烟机一类的设备,因为美国人通常不会炒菜,没有那么大的油烟也就不需要这些。而于归家里的厨房则跟好多在法拉盛这边住的中国人家里一样,炉灶那儿是经过自己改造了的,上面装了换气装置,并且还在厨房和客厅之间隔了一堵墙,这样炒菜的时候油烟就不会扩散出来,也不至于触发烟雾报警器。 颜殊进来之后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厨房里面,又看了看于归放在案板上的已经切好的菜,忽然说:“你稍等我一下。” 紧接着他就回客厅去了,等他再回来时已经脱了西装外套,里面看上去崭新熨帖的浅灰色衬衣袖子也被卷了起来,一副摩拳擦掌的样子说:“我来帮你吧!” “不用,你等着吃饭就好。”于归好笑地看着他:“你那一件衬衫的价钱就够买下我家整个厨房了,万一不小心弄脏了你让我怎么过意的去。” “这个没什么!”颜殊挠了挠头:“看起来有好多东西,你一个人弄多辛苦,我想帮忙。” “真的?”于归回头看了他一眼问。 颜殊使劲点头:“真的!” “那你能不能帮我把那里的围裙拿过来,我刚才忘系了。”于归淡淡笑着给颜殊指了指门背后。 颜殊听完哦了一声,似乎被指派了任务显得很开心,从门后的挂钩上将围裙取下然后走过来站在于归身后问:“可以让我来帮你系吗?” “嗯,多谢。”于归刚说完就感到颜殊的手臂从他背后环了过来,先将围裙上面的带子套在他脖子上,然后手又往下穿过他的腰间,将两侧的带子拉到背后仔细地打了个结。 围裙系好之后,颜殊却没有从于归身后离开,反而将手从他围裙下面探了进去把他轻轻抱住。 “怎么了?”于归稍稍侧头问他。 颜殊弯下腰将下巴搁在了于归肩膀上,用含着几分鼻音的嗓音低声贴在他颈侧说:“于归,我想你了……” 颜殊在说话时手还不安分,已经伸到了于归上身那件长袖体恤下面从锁骨开始轻轻摩挲着,还在一分分地往下试探。 于归被他这样弄得身上的力气也像在被一点点抽走一样,握着刀的手都有些不稳,为了安全起见他不得不先把刀放回案板上。 “喂……这才是下午……”于归觉得有些口干舌燥,他便下意识咬紧了牙关对颜殊说。 然而颜殊这时却越弄越来劲儿了,索性把两只手都伸到了于归衣服里,左手继续撩|火一般地往下揉|摸,右手则从领口探了出来将于归的下颌轻轻卡住,让他保持一个头高高仰起的姿势,以便于自己可以更加肆无忌惮地舔|舐他诱人的脖颈。 “于归,天都黑了……”颜殊说这句时左手已经下移到了关键部位,火|热的温度隔着布料都能感知得一清二楚。 “你疯了么……奶奶还在……” 颜殊手下开始刻意用力,于归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但令他觉得更加羞耻的是明明知道现在不是合适的时机但他竟还不想把颜殊推开…… “没关系,小声一点不会被听到的。我刚才看了奶奶的房门关着,厨房门也关上了,再把抽油烟机打开外面根本听不到我们这里的动静。”颜殊说着已经把于归的头朝后扳了过来开始和他接吻,两个人灼|热的气息喷在对方的口鼻之间,眼神都变得迷|离起来。 于归现在脑海中还存着一丝理智,他扭了扭头尝试着跟颜殊分开了些,低声道:“拜托,这里是厨房,不是用来做那种事的地方……” 颜殊右手加了些力将他的下巴又转了回去,舌|头也跟着探|入他口中含混地说:“没有这样的规定吧,哪里都可以。” “……万一有人来……” “叮--咚--” 于归刚才那句话还没说完就听见外面传来一阵清脆的门铃声,两个人动作瞬间都是一顿,紧接着于归就斜跨一步跟颜殊分开,深吸一口气,理了理自己的衣服检查看有没有不妥当的地方,然后又检查了下颜殊身上发现除了脸色稍红以外倒都还好,不过这也算是他的常态了,确认没有其它问题之后于归才拉开厨房门跟颜殊一起走了出去。 来的人是麦启贤和李初谨,奶奶已经先一步将门打开了,麦启贤正满口跟抹了蜜一样在那儿跟老人家说好话。 “奶奶,您比我上次见您更年轻美丽了呢!身体也看着比上回硬朗!最近心情不错吧?”麦启贤倒豆子似的说着,忽然目光一转看见了颜殊,又热情地跟他打招呼道:“哟教授!你先来了啊!跟于归俩人窝厨房里干嘛呢!” 于归知道麦启贤会这么说完全是因为他那八卦的性格,不管有事没事他都会这么问,但偏偏因为他刚才和颜殊的确在厨房里做了些不好意思见人的事,这时听见麦启贤的话就有些心虚。 “你是不是忘了自己不是一个人。”于归走到颜殊前面转移了话题,不用看他都知道现在颜殊脸上是什么表情。 还好麦启贤也没打算跟他在这个问题上纠结,听他这么一说就赶紧闪身把自己后头的李初谨让了出来,拉到于归奶奶跟前帮忙介绍道:“对了奶奶,我这次还带了一个朋友来!他叫李初谨,您叫他小谨就行!” 李初谨在面对长辈时还是十分礼貌的,他稍稍弯下腰说了声奶奶好,神情并没有往常的倨傲。 于归奶奶看起来很喜欢李初谨,笑眯眯地看看他又看着麦启贤问:“小麦啊,你跟奶奶说实话,只是朋友吗?” “暂时是这样的!”麦启贤朝奶奶挤了下眼睛,勾住李初谨的肩膀说:“这小孩儿可害羞了,我得慢慢来!” 李初谨听了就瞪了麦启贤一眼,但麦启贤就是吃定他当着长辈的面不会对自己下重手,所以又有恃无恐地加了一句:“奶奶,等回头我真收了他,一定再带着他特意来拜见您一次!” 于归奶奶笑呵呵地点了点头:“好,好,那奶奶就等着你们的好消息。来吧小谨快进来坐,小麦已经很熟了我就不让你了。” “不用不用!您不用让我!我早把您这儿当自己家了,特别不客气!”麦启贤豪迈地说,然后看着李初谨被于归奶奶手拉着手走到沙发那里,虽然脸上有些尴尬却没有甩开,他就忍不住地偷笑。 于归这时走到他边上小声道:“没想到你真能把人给带来,我以为他肯定不会同意。” “他当然不同意了,”麦启贤哂笑一声耸了耸肩,回头狡黠地朝于归看了一眼:“但是哥们儿有招儿啊,不服不行吧!” 于归也忍不住笑了一下:“服,特别佩服,你厉害。” “那是!”麦启贤说完却又忽然压低了声音,往颜殊那边瞅了瞅然后坏笑着问:“话说回来,你刚才跟小鲜酥到底在厨房里头搞啥呢?” “……去找你家小谨吧。” 于归转过身,看向颜殊,脸却有些红地微微笑了。 Chapter 042 “你怎么又进来了?”于归正炒着菜,结果一回头就看到本应在客厅跟麦启贤他们说话的颜殊又将门推开一个小缝侧身悄悄溜了进来。 颜殊见自己这么快就被发现了脸上有些不好意思,鼓了下腮帮子说:“我还是想陪着你。” 于归望着他不由笑了:“只是陪着的话倒没问题,不过这次不许做别的事。” “你放心我明白的!”颜殊十分认真地点头道:“大家都等着吃饭呢,不能再拖时间。” “……重点不是这个吧……” “那是什么?” 于归看着颜殊脸上异常单纯的表情就觉得自己都不好开口跟他解释,于是无奈地摇了摇头说:“没什么。你站远一点,别让油溅到了。” 然而颜殊非但没有退后反而又往前跨了一步,就站在于归身侧道:“还有什么要准备的,那个土豆要切吗?我帮你切。” “真不用,今天你是客人,怎么好让你动手。”于归说着用身体将颜殊挡在案板的另一侧。 可颜殊却直接伸出胳膊绕过他把案板上的土豆给拿走了,然后举起来神色带有几分顽皮地说:“你不让我切我就不给你!” “……” 于归默默地扶了下额头,将案板让出来没脾气地说:“你切,你切。” “好的!”颜殊露出个得逞的笑容,拿刀的感觉就像他刚从谁家孩子手里抢来什么流行玩具一样,迫切地想要试试手。 于归稍有些不放心,不禁嘱咐了一句:“你小心别切到自己。” “不会的!”颜殊自信满满地应了一声,然后问:“是要切丝还是切片?” “切片,不过你能切成块儿就行了,也能用。”于归把要求放得很低。 然而他给的这个低标准显然有些刺激到颜殊,只见颜殊不服气地瘪了下嘴,接着握刀的那只手就快速动了起来。 所谓手起刀落,如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不到十秒,颜殊手底下的那个土豆就变成厚度几乎完全一致的薄片了。 于归在一旁看得也是惊呆了。 “怎么样?”颜殊有些小得意地看着他问。 “碉堡了。”于归发自内心地感慨一句,望着颜殊有些不可思议:“你经常自己做饭?感觉不像啊。” “最近是做得少了,不过之前在哈佛上学的时候常常自己做。那边学校附近的亚洲餐馆不像哥大这里那么多,吃西餐不是特别习惯,只能靠自己来满足自己的口味了。”颜殊笑眯眯地说。 这倒是有些出乎于归的意料了。他原以为以颜殊的家世背景,就算来美国上学也一定会配有专人照顾他,但事实看来是他先存了偏见。 虽然是少爷出身却没有少爷作风,颜殊真得是一个很优秀的人。 “于归!你想什么呢?”颜殊忽然凑近的脸打断了于归的沉思,他摇了摇头没说什么,不过接下来他倒是放心让颜殊帮忙一起准备晚餐了。 两个人干起活儿来的确比一个人快很多,于归也轻松不少。 半个小时后,终于所有的菜都做好了,于归跟颜殊将菜端出来摆到餐桌上,麦启贤也跑过来帮忙,只有李初谨还被于归奶奶拉着在那里唠家常。 “喂于归我跟你说!”麦启贤第二次进厨房拿筷子的时候一把将于归拽过来小声说:“你知道么简直太阳打西边儿出来了!刚才你跟教授都不在,我坐那儿听奶奶跟小谨聊天,他俩竟然有种相见恨晚的感觉!!!” 于归被他这一惊一乍的语气弄得想笑,问道:“怎么个‘相见恨晚’法?” “那你是没看见!”麦启贤猛地合住手掌,神神道道地说:“奶奶可喜欢小谨了!一直嘘寒问暖的!当然这也不奇怪,奶奶一向都很疼我们。可问题是小谨居然一点不耐烦的意思都没有!你也知道他平时是个什么样儿,话说不了两句半就要给你甩脸子的人,刚才居然就那么安安生生地坐着特别耐心地听奶奶说话,还有问有答的,哥们儿在旁边听得下巴都快掉下来了!” 于归这回是真没忍住笑了出来,拍拍麦启贤的肩膀说:“奶奶喜欢他我倒不觉得奇怪,有机会给你看看我爷爷年轻时候的照片你就知道了。” “啊?!”麦启贤夸张地大叫一声:“你在逗我?小谨长得像你爷爷??” “单论长相并不是很像,但他跟我爷爷的气质比较相似。我爷爷那会儿也算是个颇为时髦的文艺青年,头发也是留长扎在后面的。” “哇哦!”麦启贤张圆了嘴:“老爷子那么潮!怎么以前没听你说过!” “谁没事会跟你说这种事。”于归一把将筷子都塞到他手里:“快出去吧,别在这儿八卦了。” “得嘞!”麦启贤高举着筷子张牙舞爪地跳了出去,于归跟站在旁边的颜殊对视一眼都无奈地笑了笑。 开始吃饭之后,麦启贤依然是谈话的主力,有他在就不怕气氛不活跃。 不过于归发现奶奶的确是很喜欢李初谨。 麦启贤就不说了,早已熟得不拿他当外人,但若跟同是今天初次见面的颜殊相比,细心一点便能看出来奶奶对李初谨更加喜爱。 应该说,奶奶对颜殊也是非常和蔼可亲,从外人的角度来看肯定感受不到什么差异。但于归是从小跟着奶奶长大的,他对奶奶的态度太熟悉了,能觉出今天奶奶对待颜殊似乎中间总隔着那么淡淡一层。 大概就像是他刚和颜殊认识时所采取的那种态度。 奶奶是不喜欢颜殊么?但是,不应该啊。 于归对这个现象感到有些费解,不过现在当着其他人的面他肯定不能表露出什么,只是看到颜殊还非常礼貌并且专心地看着奶奶说话就略微觉得心疼。 当下只希望颜殊不要察觉到就好。 饭后,麦启贤拖着李初谨说自己想多待一会儿再走,而李初谨竟然也同意了,麦启贤就把他拽到沙发上让他先跟奶奶说着话,自己则跑进厨房去洗碗。 “你不用管了,回头我收拾。”于归看他进厨房就跟了过去说道。 麦启贤抡起胳膊划了好大一个圈,手势很夸张地说:“那怎么行!今天你跟教授做饭了,洗碗的活儿当然得交给我!” “真不--” “嘘--”于归还没说完就被麦启贤捂住了嘴,然后麦启贤偷偷往客厅瞄了一眼又缩回头压低声音对于归说:“而且我跟你讲,我主要是现在还不太想过去打扰奶奶跟小谨说话。你没发现么,小谨在听奶奶说话的时候看起来整个人就像被治愈了一样,那气质从恶霸一秒变天使!所以啊,我准备让他多被治愈一会儿,我们晚点走,你没意见吧?” “你跟他住下我都没意见。”于归叹了口气笑笑说。 麦启贤冲他竖起两个大拇指,紧接着脸上又浮现出熟悉的坏笑:“你也别愣着了,赶紧跟小鲜酥办事儿去啊!趁着奶奶跟小谨说话也顾不上你们!” 于归没忍住瞪了他一眼:“办什么事。” “得了吧您就甭装了!”麦启贤用力在他后背上拍了两下,笑得一脸淫|荡:“哥们儿可是过来人,这种事见多了,就你俩那会儿刚从厨房里出来的小表情你以为我还不清楚发生了什么吗?快去解决一下昂,别憋出病来!” “……洗你的碗吧,洗干净记得擦干再放回原处。”于归不想再跟他说话,果断转身走人。 “喂,你俩要那啥不?我随身带着呢!”麦启贤又在于归身后小声吆喝了一句。 于归脚步一顿,接着走出厨房干脆地将麦启贤关在里头。 交这么个朋友实在是心累…… 于归在心底感慨完,看到颜殊正跟李初谨坐在一起听奶奶说话,就悄悄给他使了个眼色。 颜殊会意地站起身走过来,没等开口就被于归拉进了自己房间。 “于归,怎么了?”颜殊进来之后才问。 “没事,就是看你在那儿坐着无聊,进来说话比较方便。”于归说着转过自己的椅子示意颜殊坐下。 不过颜殊这会儿并没有在看着他,反而在认真地打量着他的房间。 于归的房间非常小,基本放下一张单人床、一个书桌和一个衣柜后就没多余的位置了,连站的地方都没多少。 因为于归家里的这间房子本来是一室一厅的结构,当初为了跟奶奶两个人住他们就在卧室中间加了一面墙,把一个房间分成两个,这样空间自然就小了。 颜殊看到于归为了增加空间利用率在墙上钉了很多块板子用来做简易书架和储物架,所有东西都摆得整整齐齐,让人看着十分舒服。 “我们还是坐下吧,这屋站两个人就没地方走路了。”于归这时开玩笑地说。 颜殊点了点头,一回身却差点和于归撞到一起,还好于归早有准备扶了他一把这才防止了两个人都栽到床上。 待两个人都坐下后,颜殊的目光顺着从于归床头掠过,忽然被他枕边的一样东西吸引了注意力。 那是一张三口之家的全家福。 “于归!这是你小时候吗?好可爱!”颜殊惊喜地看着那张照片,回头殷切地看着于归问:“我可以拿起来看看吗?” “嗯,可以啊。”于归点头道。 颜殊一听就伸手去把照片拿了过来,仔细看了几秒后神情颇为激动地问:“这是你的父母吗?阿姨真漂亮!叔叔也是英俊潇洒啊!怪不得你这么帅,遗传基因真好!你还有别的照片吗?” 于归看他这么兴奋只是淡淡摇了摇头:“没有了,这是唯一一张我们三个人的合照。” “诶?”颜殊愣了愣,其实他之前就想问于归为什么说家里只有他跟奶奶,这会儿趁着正好说到这事了便斟酌了一下问:“于归,叔叔阿姨现在是在哪儿?国内吗?嗯……我就是问问,如果不方便的话你就不用回答了。” “没什么,”于归从他手中接过了照片看了看道:“他们离婚了,这张照片是在他们去民政局的路上找了家照相馆照的。” “啊……”颜殊一听就怔住了,过了一会儿才小心地问:“那……你在那之后就跟着奶奶了吗?” 于归点了下头,但随即又摇了摇说:“本来还有我爸,但他在我初三那年去世了,所以现在只有奶奶和我。” “……” 颜殊整个人就像被电击中了一样,呆呆地望着于归却说不出话来。 片刻之后,反倒是于归先抬起头来冲他淡淡笑了一下,握住他的手安慰地说:“没事,都过去很久了。” 已经七年了。 Chapter 043 在真正喜欢上一个人之前,你或许永远都想象不到自己会为了一个毫无血亲关系的人心疼到什么地步。 颜殊现在怔怔望着于归,感觉自己连呼吸都是涩的,一吸气就有一连串细小的刺痛从鼻腔蔓延至心肺。 他都不知道自己此刻应该说些什么。 若是安慰,像失去至亲这样的事,又隔了这么多年,他说再多都不会有太大意义,更何况于归也始终没有表现出需要安慰的脆弱的一面。 他看起来若无其事,可他还是心疼得无以复加。 “颜殊,我真没事。”于归这时又用力握了握颜殊的手,不想让他那么担心。 “于归……” 颜殊忽然转过身来将于归紧紧抱住,此时方能更深刻地体会到为什么说行动比言语更靠得住。 他不知道要怎么说,但他知道该怎么做。 陪着他,抱着他,把自己所有想要表达却表达不出的情感都融入到这一个简单的动作里。 一个拥抱就抵得上千言万语。 于归被他抱住后,很久都没有说话。 身体从最开始的紧绷到慢慢放松,最后完全靠在颜殊身上,闭上眼睛将头埋在他颈窝里。 若真说起来,于归从来不觉得自己可怜,此刻也并不是特别需要安慰。但如果是在颜殊怀里的话,他也不介意让自己悲伤的情绪略微流露出一些。 有些事无论过去多久,当回忆被触及时心里的那份感觉都一如当年,只不过外面被岁月包裹了层层屏障,让人可以更加平静地面对。 也不知道像这样抱了多久,几分钟或十几分钟,于归没有刻意去衡量,只是难得地想让自己在一个人身边把所有精神上的负担都暂时卸下,什么都不用去想,仿佛身心都得到片刻解脱。 良久,终于是颜殊先将手臂稍微松开了些,在于归耳边轻轻落下一个吻,用极为温醇的嗓音说道:“于归,只要你愿意,我会一直陪着你。” 颜殊说完之后就感觉到手掌下于归的后背似乎僵了僵,而且他也没有立刻回应他的话。 似乎上一次在拉斯维加斯的酒店里,当他想让于归相信自己的时候,于归也是类似的反应…… 为什么他会对这样的话如此缺乏信心? 就算是再理智的一个人,在恋爱过程中听到恋人对自己说出这种话时都会感到高兴吧,至少不该是抗拒。 颜殊十分想不通,自己琢磨了一会儿还是没忍住问道:“于归,你对我们以后是否能一直在一起特别没信心吗?” 于归直起身看着颜殊的眼睛,在那里面他看到了刻意压抑着的难过,心里刹那间变得酸涩起来。 “颜殊,对不起。”于归低下头说。 “在有关于以后的问题上我不相信任何口头上的承诺和誓言。不是针对你,只是我自己,做不到。” “为什么……” 颜殊从发梢到脚趾都刻着委屈,他把环在于归腰后的胳膊收了回来然后两手交握放在腿间,使劲咬了咬下嘴唇才又开口:“我知道你有你的担心,我也能理解,但是于归--” 颜殊的声音忽然提高了些,扭头看着于归异常较真地说:“--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跟我在一起的时候一直都在做着将来我们总有一天会分开的心理准备,我会是什么感觉?如果你从一开始就做好了要跟我分开的打算,我该怎么办……” 颜殊说话时双手也在身前越绞越紧,能感觉到他心里是十分难过的,可是又忍着不发泄出来。 “颜殊……” 于归不由伸出了手去将颜殊的手握住,看到他这样的表情竟让于归觉得自己身体里也在一阵阵地发凉,手上温度骤降,指尖在触碰到颜殊手背时都分不清他们俩谁的手更冷。 “颜殊,你误会我的意思了,你听我说完好吗?”于归抓着颜殊的手晃了晃,示意他看着自己。 颜殊不大情愿地转过来,表情委屈得就差喊出“宝宝要哭给你看”了,于归看着他的样子就觉得心里像堵了块石头,沉甸甸的。 “我从来都没有抱着将来总有一天要跟你分手的打算。”于归直视着颜殊的眼睛认真地说。 “可你不是说不相信我们以后会一直在一起这种话吗。”颜殊用自己的右手拔着左手的食指说。 于归略微停顿了一下,他不想让自己随口说出的话又给颜殊造成什么误解,可是思虑再三都觉得他的想法不管怎么说都会伤人,所以,只能实话实说了么…… “颜殊,”于归轻轻叹了一声,把自己发凉的手指收了回来,在身边紧紧握住,然后才又深吸了一口气说道:“我无法相信以后的事,完全是我个人的心理问题。” 他顿了顿,继续道:“初中的时候,我喜欢过班里的一个男生,他当时也是喜欢我的,我们互相表了白,虽然是偷偷摸摸地,但也觉得很开心。可是在初三上学期我爸走了的时候,因为心里太难受了,所以我变得特别依赖他,几乎是到了每时每刻都离不开的程度,而他对我也特别迁就,总是尽可能地陪在我身边、安慰我,我真得很感激他当时为我做的一切,如果没有他的话我大概……”于归说到这里时摇头轻轻笑了下:“我也想象不出来自己会怎么样。” 颜殊听得有些发愣,在于归说到自己曾经喜欢的人时他心里其实是有些苦涩的,可是更多的还是心疼,因为他已经能大致猜到这个故事的结局。 于归这时从床上站了起来,可能是觉得有些憋闷,他就靠在书桌上才又说道:“不过,因为在那段时间里我们两个人相处得太过亲密了,只要眼睛不瞎的人都能看出来有问题,有的同学开始拿我们俩的关系开各种恶劣的玩笑,这也还好,但后来有人把这件事报告给了班主任,班主任听了就把我们叫到办公室去问话,在问到他跟我的关系时,他竟然承认了他喜欢我,当时我们老师脸上的表情只能用惊吓来形容。” “那……然后呢?”颜殊忍不住问出了声。 于归仰起头看着天花板,嘴角向上勾了勾,声音淡淡地说:“然后啊……然后班主任就给家长打了电话。当时我家里没有大人在,奶奶因为我爸的事住了院,其他亲戚也没有近到可以来暂代监护人的地步,所以我这边就没有家长能来。但是他家里却是父母都来了,他妈妈听班主任说了这事之后一进门就抱着他哭,而他爸……” 于归微微地叹了口气。 颜殊则屏住了呼吸,感觉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他爸又跟他确认了一次是不是真得喜欢我,他说是,然后他爸就当着我的面打断了他一条腿。是真的,打断了。” “怎么能……”颜殊有些呆住了,动了动嘴唇,却没说出后半句。 此时于归脸上是真真切切的苦笑,他低下了头看着地面,隔了一会儿才说:“当时他爸说的话我现在都还记得,他说‘老子今天就算把你打死在这儿也不会让你出去丢这个人!喜欢男人?你还要不要脸了?!’” “于归……”颜殊伸手去拉于归,却发现他身体竟在微微地抖着,拳头紧握掰都掰不开。 “后来还好是办公室里的几个老师一起把他爸给劝住了,他被送到了医院,等我再见到他时他脚上还打着石膏,是偷偷从家里跑出来见我的。”于归说到这时忽然将身体背了过去,让颜殊看不到他的表情。 “他那个时候对我说的第一句话是,于归对不起。然后他告诉我他要转学了,以后,恐怕没机会再见面。而那也的确是我跟他见的最后一面。”于归的声音听起来依然很稳,并没有颤抖的迹象,可是身体愈发明显的抖动却出卖了他的内心。 颜殊终于情不自禁地站起来将他紧紧抱住,低声说:“有我呢,于归,你现在有我了。” 于归呼出了一口气,点了点头:“是啊,现在有你。但我想说的是,那个时候在这件事发生之前,我跟他也曾无比确定地说过将来会一直在一起的话,说过无论发生什么、无论遇到任何人的反对都要坚持两个人的感情,说好了谁都不许放弃,可是结果,显而易见了不是吗。” “你就是在担心这个吗?你是担心我以后也可能因为家人的反对而放弃吗??”颜殊用力将于归的身子转了过来,声音有些激动,眼神却是异常坚定:“我不会的!于归你相信我,我绝对不会的!” 究竟会还是不会,现在下结论都太早了。 于归静静望着颜殊,心里想的是这句话,却没有说出口。 然而颜殊并没有错过他眼中一闪而过的迟疑。 “于归,”颜殊的语气加上了几分恳求:“我知道现在要让你说出相信的话很难,可你能不能至少对我有一点信心?我家里是什么情况我自己很清楚,我知道要跟家人出柜不容易,到现在为止我没有把自己是同性恋这件事跟他们说过也是事实,可我从未想过要把这事一直瞒下去!之前不说是因为没有遇到喜欢的人,但现在有了你,我会跟他们说明白并且让他们接受的!” “可是万一--” “没有万一!”颜殊不等于归说完就截住了他的话音,定定看着他道:“于归,不会有你所担心的这个万一。不管将来我家人对这事是什么看法,他们所施加的压力我会全部自己去承担,绝不让他们转嫁到你的身上,你相信我好吗?我希望你能够相信我,好歹、至少在这一点上,我需要你的信任!” 颜殊在说到最后一句时双手都握紧了于归的肩膀,像是在表明自己不愿意再听到否定的回答。 将心比心,在这种时候于归若还是无动于衷的话,那他自己都要怀疑自己是铁石心肠了。 “于归,你在那个人之后,还喜欢过别的人吗?”颜殊这时又低低问了一句。 于归摇了摇头,看着他:“自他之后,你是第一个。” “那就说明这对于你来说已经是个突破了对吗?”颜殊将于归垂在身侧的手握住,拉了起来放在自己胸前心脏的位置,眼神中多了一抹灼热。 “于归,你既然已经让自己冒险跟我在一起了,那再冒险相信我一次所产生的边际影响又能有多大?感情中不确定的因素本来就多,比起用回归分析我认为拿随机过程来拟合会更为合适,你也知道,在一条马尔科夫链中下一状态的概率分布只由当前状态决定,与时间序列中之前的事件均无关联,我们两个人的关系以后会怎样发展也不会受到你之前的经历的影响啊。” 于归从听他说到随机过程时心里就忍不住笑了,到这里终于微微扬起了嘴角道:“颜教授,你再讲下去我就该把课件拿出来了。” “……那、那你现在到底有没有相信我?”颜殊红了脸问。 “嗯,你说得对。”于归点了点头,回答时下意识握紧了双手,却意识到自己有一只手还按在颜殊的胸前。 “就算我不能相信自己,但我可以相信你。”于归把手从颜殊的胸前移到他身后,轻轻抱住了他。 而颜殊却在他说出这句话的瞬间就紧紧地将他圈入怀中。 “于归,谢谢你。”颜殊由衷地说。 于归听了眼眶稍有些发热,等了等才道:“我应该谢谢你。” “这就不用分这么清楚了吧……” 颜殊忽然把声音降低了些,贴在于归的耳畔用嘴唇含住他的耳垂,舌尖温柔□□着。 “……于归,你刚才,是不是又喊我‘教授’了?” Chapter 044 当年晚上麦启贤和李初谨在于归家待到快十点才走,麦启贤说他们俩接下来还有别的安排,一副神神秘秘的样子,生怕别人不往歪了想。 颜殊则要待得更晚一些,到了十一点多还是于归先提出要送他下楼,颜殊这才恋恋不舍地起身穿衣服走人。 不过就在出了楼往停车场走的时候,于归忽然想起来那会儿颜殊说的一件事,便问道:“对了,你刚才是说自己之前一直没有喜欢的人吗?” “嗯?”颜殊先扭头看了他一眼,随即扬起唇角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是的,顶多有一两个稍微有些好感的,可真正意义上喜欢的人你是第一个。” 于归觉得有些神奇:“你青春期的时候都没对谁情窦初开一下?” 颜殊摸了摸耳垂:“那个时候心思就没花在这上面。而且我不喜欢比我年龄大的,但当时同学都至少比我大四、五岁,根本没有情窦初开的可能。后来等我进了中科大少年班,虽说周围有了同龄人,可大家生活的重心都放在学术上面,我也是一样,一路读到博士毕业,连一丝一毫恋爱的念头都没产生过。” “这么说我算是你的初恋了?”于归忍不住笑了说。 颜殊捣蒜似的用力猛点几下头,一本正经承认道:“是初恋!于归,人家不都说初恋是最难忘也最刻苦铭心的吗,我真高兴这个人是你!” 于归听后不由微微一怔,回过神来就有些无奈地笑笑:“难忘和刻骨铭心这种话都是在分开之后才会说的,大概因为很少能有人跟自己的初恋走到最后。” “诶……”颜殊愣愣地眨了眨眼,此时方反应过来自己刚才那话说得不太合适,而且他也想到了于归的初恋并不是自己,心里就有些淡淡的失落。 “于归,那对你来说也是这样的吗?初恋……失去之后真得会刻骨铭心吗?”颜殊拉住于归站定了问。 他脸上的表情非常认真,眼神中还透着几许忐忑,想知道答案又怕知道答案。 于归静静注视着他没有立刻开口,想了一会儿才说道:“颜殊,过去的感情都已经过去了,不管当时是什么感觉,对现在的我跟你来说都没有影响。纠结以前的人和事没有意义,我们关注当下不就好了?” “可是我想做你心里最特殊的那一个!”颜殊说完这句话后咬了咬嘴唇,略微酝酿了一下又说:“我不想有人在你心里比我还要重要……像什么初恋一辈子都会藏在心底这种,我不想你心里还有别人……” “我心里没有别人。”于归握住颜殊的手十分耐心地说:“对于我来说不会有其他人比你还重要,因为根本就没有其他人的存在。” “那如果、我是说如果……”颜殊偷偷瞥了于归一眼又迅速低下头,声音听起来像是有些心虚:“如果将来有一天我们分开了,那我才是最让你刻骨铭心的人!这样可以吗……?” 于归听着他的话禁不住没脾气地笑了起来:“你怎么像个孩子一样。难道你希望我们真得分开一次来为这件事进行验证吗?” “不是的!”颜殊立马摇头:“不用验证!只要你答应让我当最特殊的那个人就行!” “看来我刚才说的话你压根没听进去啊。”于归挑了挑眉毛,微笑道:“虽然不知道你是为什么忽然把自己绕进这个圈子里来,但类似的问题我希望我们只谈这一次就好,谈多了对两个人的关系有害无利。” 颜殊脸色一下子就变了,神情怯怯地问:“你生气了吗……” “没有,”于归定定看着他:“但是既然都说到这里了,我就该把话跟你说清楚。” “嗯……你说……”颜殊紧张地做了个吞咽动作,喉结上下滚动了两下,脸部的表情也显得有些僵硬。 他担心自己这次说得太过火了,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了出来,万一于归嫌他烦的话…… 可他就是忍不住想问啊。 明知道初恋对一个人来说可能意味着什么,他就没办法让自己不去在乎,说成是如鲠在喉都不算过分。 初恋果然是比单纯的前任更讨厌的存在……颜殊委屈地想道。 “颜殊。” 于归这时忽然开了口,颜殊浑身一紧,瞬间又站直几分。 于归看他这样,本来还有几分严肃的神情不由就放缓和了些,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说道:“你在我心里不是最特殊的,而是唯一的。我知道你在纠结什么,但其实真得没有纠结的必要,过去的事情无法更改,将来的事也不可能预测,只有现在我们可以靠自己把握。我们两个现在在一起,并且彼此都是对方心里唯一在乎的人,还需要担心别的事吗?” “于归,你真是这么想吗?我是你唯一喜欢的人??”颜殊眼睛晶亮地问。 于归点了点头,感觉颜殊又没有把自己的话全部听进去,只关注了他最在乎的那几点,于归虽然无奈却也拿他没办法,对颜殊这种每次面对自己时都容易智商掉线的情况已经习惯了。 颜殊此时看上去精神头又恢复过来,一改刚刚委屈惆怅的模样,兴奋地说:“于归你放心,我以后不会再问这种问题了!之前会担心是因为从来没有听你说过对我的感情到底是怎样的,你只说了喜欢,但具体到什么程度我也不确定……所以有时候就容易多想,害怕你对我只是一时的好感而已……可是现在我就放心了!就算我不是你的初恋,但我会努力让你比喜欢初恋更喜欢我!” “颜--”于归差点又喊出一声“教授”来,幸好话到嘴边被他及时收住了,最后他只是看着颜殊笑了笑:“快走吧,站这里说了半天话你不冷吗?” “不冷!”颜殊元气十足地回答,然后把于归紧紧抱住说:“你别送我了,我自己过去开车就行。” “说好了陪你走过去,哪有送到一半就回去的道理。”于归拍了拍他的后背,笑着说:“走吧,也不远了。” “那好吧。”颜殊一双眼睛都笑得眯了起来,显然听到于归愿意陪他还是很高兴的。 “于归,那你这周末打算做什么?我周末都没什么事,可以来找你吗?”颜殊边走边充满期待地问,脚步都是一跳一踮。 于归不禁笑了笑,右手放在颜殊的大衣口袋里被他的手心捂得很暖和,让人心情都跟着暖了起来。 “我周六、周天都要去给人做家教,恐怕没多少空闲的时间。” “啊……”颜殊扭过头十分不解地看向他:“还有人会在圣诞节期间让孩子上课吗?” “这次是临时加的。就是因为圣诞期间我其它的课都停了,这两家家长才特意叫我过去,都是快要考sat的学生,可能比较着急。” 颜殊挤起眉毛想了想问:“那你要给他们讲多久?是男生还是女生啊?” “上一整天,都是男生。”于归说完看到颜殊瞬间鼓起的脸颊不禁好笑地揶揄他道:“你该不会连这种都要吃醋吧?放心好了,就像你不喜欢年纪比你大的一样,我也不喜欢比我小的,不用担心。” “我……我才没有吃醋……”颜殊被他一语揭穿了心事,心里的尴尬都体现到脸上来了,偏偏口中还不肯承认。 于归也不继续揭他的底,倒不是因为不忍心,实在是像颜殊这样全部心事都写在脸上的人揭穿了他也没多少成就感。 不过他虽然不提了,颜殊自己却还在耿耿于怀。 刚好这会儿他们已经走到停车场颜殊的车旁边,颜殊先打开副驾驶的门让于归坐了进去,然后他才走到驾驶座那边去发动车。 “我就陪你坐十分钟,已经很晚了,你该早点回去。”于归侧头看着他。 于归刚才已经想到颜殊肯定不会到车跟前就乖乖开上走的,而他这会儿其实也不太想跟他分开,所以就顺了颜殊的意思坐进来主动说道。 颜殊瞄了他一眼,开始讨价还价:“半个小时可以吗?要等车热起来呢。” “二十分钟,足够了。”于归勾起嘴角不容置疑地说。 颜殊抿起嘴点了点头,忽然又凑了过来说:“那我们先坐到后座好不好?这里隔着这么远说话都不方便。” “……好。”于归发现自己现在对颜殊的各种要求都没什么反驳的动力,大概是先前把他拒绝了太多次,如今就总觉得亏欠他,下意识地就想进行弥补。 “于归,”换到后面之后颜殊就直接把于归搂在怀里,下巴蹭着他的额头央求道:“你做家教的时候可不可以带我一起去啊?” “带你一起?”于归以为自己听错了:“我是去给人家上课又不是去玩,哪能带其他人去?” “但我不是其他人啊!”颜殊说得理直气壮。 于归不禁一笑:“男朋友可不算是一个充分的理由。” “我不是指这个,”颜殊坐直后目光灼灼地看着于归,笑容里还透着几分狡黠:“于归,你想想我可是哥大的教授啊!什么家长会拒绝哥大教授亲自登门拜访呢?你想想,你想想嘛,是不是很有道理?说不定连时薪都会涨呢!” “噗。”于归忍不住拍了下他的大腿:“亏你想得出来,哥大教授去当家教,有几个人请得起你?” “不是请我,我只是附赠的!只要他们给你涨工资就行了,我免费!”颜殊说着看于归依然没有同意的意思,便又轻轻拉住他的袖口可怜巴巴地说:“你看现在放了寒假我在学校都见不到你,周一到周五白天我还得上班,只有周末有时间,可你还要去做一整天的家教,我都没时间和你见面了……” 于归看着他的表情强忍着不让自己动摇,好笑地说:“哪有那么夸张,不还有晚上吗。” “晚上才几个小时啊……而且你还到点就赶我走……”颜殊对起了手指。 “几个小时还不够吗?”于归无奈地笑着,感觉就差那最后一根稻草了。 “不够!”颜殊这时忽然圈住于归的腰低头吻在了他的唇上,舌头也朝他齿间探了进来,口中只剩下低低的呢喃:“于归,我想每时每刻都和你在一起……” “喂……” 于归顿了几秒,可紧接着就情不自禁地去回吻他。 也罢……不妨就带颜殊去试试,万一到时候人家不同意让他们一起辅导的话再让他回去也来得及。 “诶你干嘛……”于归一个走神身体已经被放倒在后座上,颜殊手的位置也放得不太对,于归不由推他:“不是刚刚才……你还要不要回去了?” “做完就回,可以吗?”颜殊说完手已经朝着被他解开了的地方探了进去。 “唔……这可是、车里啊……要是有人来……嗯……”于归被颜殊弄得话都说不完整了,心想这哪里是征求意见的态度……就算他现在说不可以颜殊也绝对不会听话停下来。 而颜殊这时已经整个人都压了上来,灼|热的目光身寸入于归眼底,动作未有一丝停顿地说:“这个车的窗户从外面是看不到里面的,放松一点,于归,放松。” “……你真是……” 于归还想再挣扎一下,然而身体里传来的快|感已经盖过了理智,他终究还是妥协了,将自己完全地交给颜殊。 他是彻底败给他了。 Chapter 045 于归这周末去做家教时当真就带着颜殊一起去了。 原本人家家长打开门看见有两个人的时候还有些奇怪,但在颜殊表明了自己的身份之后,人家态度立马就变了,忙不迭地将他往里请,嘴上客气动作更是殷勤,于归这个正经“家庭教师”反倒被晾在了一旁。 不过他也不在意,反正都是预料之内的结果。 好在颜殊并没有忘记他们主要是来干什么的,他从那两个家长一叠声的有关于升学、选校、选专业的问题中好容易抓住一个话缝,便赶紧插了进来说:“我们还是先去给您家孩子辅导功课吧,讲完如果还来得及再说这些。” “好好好!都听您的!”人家听他这么说完就笑逐颜开地把他往书房里让。 “不不,不是我讲。”这时颜殊忽然摆了摆手,一把拉过站在一旁看风景的于归,把他推到自己前面解释说:“我只是来旁听的,他才是老师!” “啊?要不您看……”这家的男女主人互相看了一眼,目光又在颜殊和于归之间来回看了看,那意思很明显是希望由颜殊来对他家儿子进行辅导。 于归很识趣地往边上退了一步,扭头对颜殊说:“要不你来?” “那怎么行!我又没有考过sat,而且高中的知识也好久不用了,现在早忘差不多了。”颜殊又把于归拽了回来对这家主人说:“只能由他来讲,我是为了陪他才来的。而且你们相信我,他讲得绝对要比我强多了,我是不知道该怎么给高中生讲课的。” “原来是这样,”女主人尴尬地笑了笑,又不好意思地看着于归说:“小于你别介意啊,我们没有别的意思,那还是麻烦你……” “嗯,好。”于归点了点头说。 “那我们就先不打扰你们了,一会儿要喝水或是吃东西随时叫我就可以!”女主人特别客气地说道,接着就从书房出去轻轻合上了门。 于归不由看着颜殊笑笑:“沾你的光了,一般没有这种待遇。” 颜殊摸摸头笑了起来:“那我以后都陪你来好不好?” “再说。”于归说完把目光投向坐在书桌后面的那个男孩子,他正一脸不满地瞪着他们两个。 “喂,什么情况,讲不讲啊。”这男孩子见于归看他便很不客气地问。 “抱歉,刚才耽搁了一会儿。”于归走过去在他身旁坐下,用眼神示意颜殊坐到另一头的单人椅上。 “为什么今天是两个人。”这男孩明知故问,明明刚才他爸妈在客厅里面跟颜殊和于归说的话他都听到了,而且他妈妈还专门给他介绍了颜殊的教授身份,可是此时他仍故意挑衅地问道。 于归当家教这么长时间自然是形形□□的学生都碰见过,对于这种类型的叛逆少年已经习以为常,虽然不喜欢他的态度却也能够接受。 反倒是颜殊有些沉不住气地想说话,但于归淡淡地看了他一眼,眼中是阻止的意味。 “闲话等下课再说吧,我们先讲课。”于归把自己准备好的课件拿了出来,递给这男孩一份。 可是这男孩接过去后看都没看一眼就扔到一边,右手还不停地转着笔说:“为什么要看你给的课件,难道不该是我有什么不会你就给我讲什么吗。” “我是觉得这样讲更系统化一些,便于你掌握,不过你说的方法也可行。”于归平淡地说,只是在说的时候又看了一眼颜殊。 “那行,你等着我,等我看到什么不会的再叫你。”男孩往后一仰靠在了转椅上,双脚则抬了起来放在桌上,腿摇晃着,口中还哼着小曲,一副不把于归放在眼里的样子。 “我说小同学,于归是你的老师,你对他应该有最起码的尊重吧。”颜殊这时终于忍不住站了起来走到桌前直直瞪着这男孩严肃地说。 男孩斜眼看着他:“老师怎么了,他又不白讲,我爸我妈付了钱的。” “付钱是应该的,别人付出了劳动成果就应该得到报酬,但这不能成为你不尊重人的理由。”颜殊的脸色沉了下来,于归第一次见他这个样子,便站起来拉了拉他。 “别生气,没必要。”于归说完回头又从桌上随手捡起一本那男孩做的习题册,看了两眼后说道:“你刚才说让我给你讲不明白的地方,但看你做题的情况我觉得差不多就等于要把全部高中数学知识都讲一遍了,这要花不少时间,所以我建议我们最好不要再浪费时间,现在就开始吧。” “你什么意思!你以为我听不出你是在讽刺我吗!”男孩猛地坐了起来,对于归怒目而视道。 “我没有讽刺你,只是实事求是。”于归又将习题册放了回去,眼神清冷:“要考sat的人不是我,要上大学的人也不是我,你爸爸妈妈花钱让我来是为了帮助你学习,他们希望你能够有所提高。但是如果你不配合的话,我是不可能帮到你的。” “切,谁稀罕。” “既然你不稀罕,那我也不用再费口舌了。”于归说完就把自己的东西又都装回书包里,不打算再教下去。 而这男孩这时才显得有些着急,眼睛眯了起来用威胁的口吻对于归说:“你这是什么服务态度,你就不怕我告诉我爸我妈你故意不好好教课吗!亏他们之前还听别人介绍说你教得不错,现在看来真是太一般了,我要他们把这话传出去看以后谁还来找你!” “你--” “你就是这样长大的吗?”颜殊忽然抢在于归前面沉下了声音说:“你从小到大受到的教育就是让人这样去对待别人吗?无中生有、无理取闹,缺乏对人最基本的尊重,你不明白在你这样对待他人的同时也等于是在贬低自己吗。” “要你管!我爸妈花钱找人来是给我补课的,不是来给我讲道理的!”男孩斜着眼不忿地说。 “我觉得跟功课比起来,道理才是你现在最需要补的东西。”颜殊说完就拉住于归的手:“走吧。” 正好这时男孩的父母也推门进来了,里面发生这种情况外面不可能听不见,就见他妈妈颇为担忧地瞪了自己儿子一眼又看着颜殊,含着歉意说:“颜教授、于老师,真是抱歉,这孩子从小就没规没矩,但请您二位相信我他没有恶意的,你们别跟他一般见识。” “夫人,您放心,我们不会跟他计较,但今天的课我们也不会再上下去。”颜殊把于归稍稍挡在身后,有一种充当他代言人的感觉。 女主人一听这话就着急了起来,上前一步恳切地说:“颜教授,我知道都是我儿子的不是,但能不能请您看在我们做家长的面子上再给他一次机会?无论如何还请您能把这次的课上完,我们可以多付钱!” “这不是钱的问题。”颜殊拒绝得异常果断,于归刚刚其实还在考虑这事有没有回旋的余地,而现在他看出颜殊是铁了心要走也就默默站在后面不说话了。 “夫人,我知道我以外人的角度没资格对您的孩子指手画脚,我也不方便去评判什么,但是于归是我的人,我不想看到他被别人这样对待。”颜殊的话越说越硬气起来,到最后一句直接干脆又果决地收尾:“抱歉,我们先告辞了。” “哎颜教授!于老师!”这家女主人还想再劝几句,可惜颜殊已经牵着于归大步往门外走了,根本没有再留商量的余地。 一直等他们从这家走出去好远,于归看颜殊脸上还是一副气鼓鼓的模样,不由拽住他说:“好了,都出来了还想他干嘛。” 颜殊回过身嘟着嘴深吸了两口气才开口道:“他凭什么那么对你啊!你可是老师!他居然是那种态度!” 于归看他这样不禁微微笑了下:“确实有些过分,不过这还不是我见过最过分的,现在的熊孩子比较多,这种情况总是不可避免。想开点儿就好。” “我想不开……”颜殊低头嘟囔了一句,又抬头双手环住于归特别较真地说:“我还是生气。” “没什么好生气的,”于归拍了拍他,笑道:“你脾气一向很好,今天怎么反应这么大。” “我心疼你。”颜殊说着就把于归揽入怀中,下巴搁在他肩头声音闷闷地说:“于归,你以后别去做家教了好不好?万一又碰上这种熊孩子怎么办?太让人生气了!” “家教是比较合适的临时工作,第一不费体力,第二工资也相对较高,不做可惜啊。”于归叹了一声。 颜殊抱着他想了想,忽然语调扬了起来颇为兴奋地说:“那你可以不给别人做家教,只给我当家教吧!” 于归听了差点没笑出来,推开他无奈地问:“给你当家教?你让我教你什么?” “什么都可以!我除了自己专业的那点东西以外其它什么都不会!你就随便挑,想教什么教什么,我都愿意学!”颜殊说这话时眼睛都亮了起来,显然是觉得自己想到了一个特别棒的主意。 于归就看着他笑笑:“你还是别异想天开了,我没有什么能教你的,就算有,我也不教。” “为什么??”颜殊拽住于归两边的大衣袖子,边晃边说:“我一定会是个好学生的!我从小到大都是好学生!” “不教。”于归的回答依然没有变,看向颜殊的眼神中却多了一丝玩味。 颜殊这下看上去也是没辙了,他现在已经大概能摸准于归的脾气,如果一件事于归觉得还有商量余地的话他一定会让你明确感受到这个余地的存在,而一旦他已经做了决定,那无论是撒娇卖萌或是耍赖打滚对他而言都不再起作用,就算你拿把刀架在自己脖子上去威胁他,他也只会淡淡看着你说一句:别闹了,危险。 颜殊在心底大大地叹了口气,放弃前他又最后挣扎了一次,不甘心地问于归:“你为什么这么坚持不肯教我啊……” “你真想知道原因?”于归嘴角微扬看着他。 颜殊点了点头,然后就听于归靠近之后在他耳边轻轻落下一句话。 他说:“如果你是我的学生,我怕我会忍不住想上你。” “……” 颜殊刹那间感觉自己灵魂都出窍了。 Chapter 046 十二月三十一号晚上,跨年夜,纽约处处都是灯光璀璨的欢乐气氛,帝国大厦顶端的灯光甚至调成了实时变化的状态,五颜六色地彰显着这一天的不同。 于归和颜殊一起吃完晚饭后两人又去百老汇听《歌剧魅影》的音乐剧,票是颜殊事先买好的,二层包厢的位置,看舞台十分清楚。 于归这次没有再非要坚持把买票的钱给他,事实上自从两个人成为恋人之后他对于经济上的区分就不再像之前那么执着。 他有这种改变的原因并不是因为自己的原则变了,而是于归很清楚,以他和颜殊之间的条件差距,在一起之后如果他还把谁花钱多、谁花钱少的问题分得太清楚的话两个人势必会产生矛盾。 所以在这种情况下,把心放得宽一些或许才是更为正确的选择。 于归依然不喜欢占人便宜,但他也不想成天为了钱的事和颜殊发生争论。如果是别的事情也就罢了,但在这方面,由于两个人经济情况所造成的开销上的分歧不可避免,因而为此所引发的争论也就毫无意义。 要想好好地在一起,他们双方就必须做出让步。而在这让步当中,于归明白自己应该是所占权重较大的那一方。 于归从前极少会向人妥协,但现如今他觉得自己是把攒了二十年的妥协份额全部用在了颜殊身上。 这倒也没什么不好,反正他是心甘情愿的。 至于因为妥协而造成的金钱上的亏欠,他会想方设法从其它方面去补偿他,终归还是要让自己良心上过得去才行。 “于归,这个给你!”颜殊这时刚刚买完饮料回来,将手里一个上面印有“歌剧魅影”图案的纪念杯递给他然后坐了下来。 于归接过来将盖子拧开,结果还没等他拿近就闻到一股扑面而来的酒味,不由蹙了下眉扭头问颜殊:“你怎么买的是酒?” “我想要这个杯子,可他这种杯子里装的只有酒……”颜殊挠了挠耳朵根,讨好似地对于归低低笑着说:“于归,你喜欢这个杯子吗?我觉得挺好看的。” “说你什么好,”于归看着他无奈地笑笑,见颜殊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便又拿起杯子仔细端详了一会儿道:“不过是挺好看的,换成我去也会买这个。” “真的吗?!”颜殊一下子又开心起来,乐呵呵地说:“我就知道你会喜欢!” 于归笑了笑没再说话,感觉要哄颜殊开心实在是一件非常容易的事情。 不过颜殊今天本来心情就特别好,因为在他的“再三”央求下于归终于答应了今天晚上去他家住,他为这个兴奋得连音乐剧都没怎么听进去。 好容易等到结束,颜殊几乎是在人家谢幕刚一完毕就站起了身,接着他把于归也拉了起来,声音极富动感地说:“我们快走吧!快走吧!赶到别人前面就不会被挡住了!” 于归顺从地跟在他身后还忍不住想笑:“晚十几分钟也没差啊,你至于这么火急火燎地么。” “有差别!当然有差别!”颜殊都顾不上站定,边快步走边用非常认真地语气对于归说:“人一生当中的时间非常有限,我们不能浪费!” “算你说得有道理。”于归好笑地接道。 两个人从剧院里面出来,又往时代广场的方向走了一段路后终于拦到一辆出租车,他们便坐了上去直奔颜殊住的地方。 于归事先其实已经做了心理准备,想以颜殊的身份住的地方肯定不便宜,但饶是如此在他进到这套位于第五大道上的顶层公寓时心里还是被震撼到了。 上下两层的结构,每层面积至少都在三百平米以上,外加阁楼和一个半露天的顶层阳台,从那里看出去就是曼哈顿中城各栋林立的摩天大楼和中央公园,视野好得无法用语言来形容。 “你住在这里。”于归在心中的震撼慢慢平复下来了之后,看了眼站在自己身旁正倚在阳台栏杆上欣赏夜景的某人。 他用的是陈述句,但颜殊听完却莫名感到一阵心虚。 “嗯……你喜欢吗?”颜殊小心翼翼地盯着于归问。 “喜欢。”于归把身体转了过去,面对着阳台外面,深吸一口气,然后沉下了嗓音一字一顿地说:“你跟我说,你恐高?” “……啊……” 颜殊懵了。 于归回头瞥他一眼,咬着下嘴唇,似笑非笑地打量了颜殊一会儿又道:“恐高,是吧。” “于归……我错了……” “颜教授说笑了,您哪儿错了。”于归微微笑着说。 “于归我真错了……”颜殊这下可算是回过味儿来,上前抱住了于归异常诚恳地说:“我那次坐过山车的时候不是故意骗你的……但、但是我怕如果我不那么说的话你就不让我拉着你的手了……” “说对了。”于归挑起了眉梢:“如果你不恐高,当时绝对不会让你拉。” “于归……”颜殊现在的表情委屈极了,鼓了鼓嘴才又说:“你别生气嘛……我知道是我不对,可我当时实在没有别的办法了……我不知道怎么做才能亲近你,也不知道怎样才能让你接受我,我是把自己能想到的法子都试了,就怕好容易得来的一次机会被我浪费掉……有做错的地方你原谅我好吗……” “你啊……” 于归终究是轻轻叹了口气,抬起手臂主动抱住了颜殊。 “对不起。” 他的声音很低,落在颜殊耳中却显得格外清晰。 “于归……你为什么要跟我道歉?明明是我做错了……”颜殊尝试着想让于归抬起头来,可于归现在却把他抱得非常紧,十指从背后牢牢地扣在他肩膀上,头也深深埋在他颈侧的凹陷处。 “对不起。”于归又说了一遍,这次他的声音要略微大了些,后面还接着一句:“让你为难了。” “别这么说啊……” 颜殊不知道为什么,听到于归像现在这样认真地跟他道歉,他心里竟比之前被拒绝时更加难受。 大概是因为太在乎了,所以见不得他受到丝毫的委屈。 哪怕自己难过一点都没关系,却不愿在他脸上看到一星半点悲伤的情绪。 “于归,你不用对我说对不起。” 颜殊更加用力地抱紧了怀里的人,紧到彼此都能感知到对方胸腔中心脏有力的跳动。 一下,一下,宛如军队行进中的鼓点,仿佛在催促着什么。 此情此景,又映衬着曼哈顿最为灿烂华丽的辉煌灯火,大抵没有其它时刻能比现在更适合表白心迹了。 “于归,我爱你。” 颜殊的右手覆上于归的后颈,低头在他发间落下一个极其温柔缠绵的亲吻,低声缱绻:“因为我爱你,所以,不要跟我说对不起。” “颜殊……” 于归的手臂在颜殊背后绷紧,然后又放松了下来,缓缓垂到身侧。 心脏像是被置于半开的温水中。 不烫,却无所遗漏地蔓延至五脏六腑,暖得让人想要流出眼泪来。 “于归,你摸这里。” 颜殊这时忽然又将于归的手抓了起来按在自己的左胸口,笑吟吟地凝视着他说:“不管你能不能相信我的话,我现在都想把自己真实的想法说出来。于归,我这里从第一次见到你就再也装不下别人了,我向你保证,无论以前还是以后这里都有且仅有你一个人。哪怕有一天你不要它了,这个事实也不会更改。” 从今往后,从始至终。 颜殊的这番话,让于归听得整个身体都烧了起来。 脸颊的温度最高,因为颜殊那灼热的目光正牢牢地锁定在那里,于归就算是有心闪躲也无法将自己的视线移开分毫。 更何况,他并没有想要闪躲的意愿。 “你这么说,是让我负责到底的意思么?”于归稍稍垂下了眼帘,依然是直视着颜殊,只不过将他眼中滚烫的温度遮挡掉一部分。 颜殊抿起嘴定定注视着他,忽然握紧了双手认真说道:“于归,虽然我知道这个时候应该否定的,应该说你希望听到的答案,说我不会勉强你、尊重你的任何决定,但是我并不是这么想的……我想让你负责到底,我想让你一直跟我在一起!” 颜殊说完就浑身绷紧了站得笔直,牙关紧咬着,脸上的表情异常凝重。 然而于归却笑了起来。 他唇角勾起的弧度尤为精致,如被匠师细细雕刻出来的一样。 “这才是我想听到的回答。”于归眼中同时被夜色与灯光晕染,呈现出一种斑斓而深邃的色彩。 他静静地看着颜殊,开口时连声音都仿佛不沾染尘嚣的干净与清冷,但渗入耳朵里却莫名多了一丝烟火气,格外入心。 “颜殊,你说的,就是我想听的。我相信你说的每句话,我也想今后一直和你在一起。只要你坚持,我就不会放弃。”于归缓慢而郑重地说道。 “于归……”颜殊闭上了眼睛,俯下身贴上他柔软的唇瓣,温声呢喃:“我会坚持到底。” …… “我也爱你。” Chapter 047 现在是二十二点零八分。 李初谨刚洗完澡出来,头发还湿着,身上的水珠也没有完全擦干,只在腰间松松系了条浴巾,光脚走在木地板上留下一连串水渍。 “小谨,你这样太性感了,简直诱人犯罪。”麦启贤盘腿坐在地毯上盯着李初谨裸|露在外的身体咽了口口水说道。 李初谨朝他淡淡瞥了一眼,语气无甚起伏地说:“你电影找好了么,找好了就放吧。” “找好了!按你的要求,经典灾难片,看起来一定爽!”麦启贤说着扬了扬自己手里那张蓝光dvd,李初谨扫了眼封面,点点头表示同意。 “不过我说小谨啊,你这里怎么还有这么多上世纪的武打片,你不是对这一类型不感兴趣吗?”麦启贤又在手边的抽屉里翻了翻回头问道。 谁知李初谨听到之后忽然快步走过来一把就将抽屉合上了,同时冷冷地说:“不关你的事,问那么多干嘛。” “只是问一问,你至于发这么大火吗。”麦启贤定定看了他两秒,扯了扯嘴角:“好歹也是跨年,你对我稍微温柔点呗。” “我今天晚上让你过来就已经很温柔了。”李初谨坐到沙发上说。 麦启贤显得有些不服气,从地上站起来走到沙发旁边弯腰直视着李初谨:“你这么说话就不对了,我来找你咱一起睡觉最后又不光是我一个人爽,很明显你也有需求啊,既然是彼此都有需求的事怎么能把我说得像占了便宜一样!” “找谁睡不是睡,你以为非你不可么。”李初谨斜了他一眼就将目光转到一边。 “你跟别人的契合度哪有跟我的高?我以为这一点在我们俩第一次做的时候彼此心里就都很清楚了。”麦启贤笑嘻嘻地贴到李初谨眼前,跟他眼对眼:“小谨,你就承认吧,我对你来说也是不可取代的对不对?” “你现在只有两个选择。”李初谨冷冷看着他:“第一,闭上嘴安静坐下来看电影;第二,立刻穿上衣服走人。” “嘿你真当我不敢走是不是?!”麦启贤一拍沙发站直身子显得特别硬气:“就爷这暴脾气,不发威你真当我是机器猫吗?” 他说完就一扭头往李初谨身后走了,但没过一分钟又返了回来,手上还多了条毛巾。 “小谨,你坐侧过来一点,我帮你把头发擦干。”麦启贤单膝跪在沙发上讨好地说。 “你不是要走吗。”李初谨问的时候眼睛都没看他。 麦启贤嘿嘿笑了两声,又跟他挨近了些:“我这不是舍不得你嘛,大跨年的晚上,你一个人孤零零地待着多可怜啊,我不忍心。” “你多虑了,要走就走,我不留你。”李初谨用一副不稀罕的语气说道。 麦启贤在他背后迅速吐了下舌头,但说话时还是好声好气地:“我刚才就开个玩笑,哪儿可能真走啊,是我不想自己一个人待着,你就让我让你陪着我好不好?” “……什么乱七八糟的。”李初谨话音刚落就感觉自己头上多了个什么东西,原来是麦启贤已经把毛巾压在了他的头发上。 “我不擦。”李初谨把麦启贤推开了说。 不过麦启贤哪是这么轻易就会放弃的人。 他又蹭了过来,扶住李初谨的头不撒手:“小谨你乖一点不要乱动,就没见过像你这样免费享受高端服务还这么不配合的人。” “没必要,你让开。”李初谨嘴上这么说,身体却坐着没动。 麦启贤最近早把他的脾气摸透了,心知他这样基本上就等于同意了,于是乐得边笑边道:“我跟你讲,纽约冬天湿气比较重,洗完澡不把头发擦干很容易感冒,就算房间里面有暖气也不能掉以轻心。” “你擦都擦了哪来那么多废话。”李初谨闭上了眼睛,顺着麦启贤的力道半靠在他身上。 麦启贤手上的动作忽然停顿了一下,几秒之后他又继续轻轻擦拭了起来,口中却道:“小谨,你说现在我们俩之间的气氛是不是特别温馨?好像真的情侣一样。” “没觉得。”李初谨答得十分干脆,仍闭着眼说:“对我来说你现在充其量就算个擦头师傅,只不过是上|门服|务的那种。” “上|门服|务的擦头师傅??”麦启贤怪叫了一声,感慨道:“你可真够重口的,是不是真这么玩儿过啊?” “要你管。” “好好,不让管就不管。”麦启贤这时低下头把嘴唇贴在了李初谨的耳朵外沿,轻轻往里吹了口气,然后用十分撩骚的低音说道:“不过小谨,我敢跟你保证,我的技术可比擦头师傅的要好多了。” 李初谨下意识地把脖子扭向一边,不置可否地说:“没感觉出来好到哪里去。” “诶嘿,你还敢挑衅我?少年你知不知自己在玩火。” 麦启贤说完就放下了手里的毛巾,将修长的十指直接插|入李初谨的发间。刚洗完的头发柔柔顺顺的,流淌在指缝中的感觉非常舒服,还带有一丝时有时无的清淡香气,麦启贤闻得有些情动,手指的动作便不自觉地加上了些情|色的味道。 指尖在头皮上或轻或重地游走按压着,每一方寸都不放过,从上往下,由内而外,一只手继续揉|搓,另一只手却顺着颈椎缓缓下移再来回抚摸,干燥的手掌覆在还有些潮湿的颈部皮肤上让人心里隐隐产生一种难言的熨帖感,还有丝丝缕缕别样的情绪在心中滋长蔓延,沿血液流向四肢百骸,连皮肤表面细小的汗毛都仿佛被刺激到了一般地直立起来。 能立起来的,都立起来了。 “小谨,你家沙发还挺宽敞的。”麦启贤在李初谨的耳边低低笑道。 李初谨这时耳根有点发红,他扬起下巴,睁开眼睛露出一抹玩味的笑意:“特意买的,方便。” 麦启贤的心跳瞬间停了一下,随即脸上的笑容也变得意味深长起来:“我有没有告诉过你,你每次在前|戏的时候都特别撩人?” “大概吧。”李初谨勾起嘴角笑了笑:“他们都这么说。” “他们?”麦启贤眼底忽然一暗,手直接伸了下去一扯就将李初谨围在腰间的浴巾给拉开了,于是这个人现在就是□□地呈现在他眼前。 麦启贤被这幅画面激得有些呼吸不稳、心跳加速,而李初谨这时已经弯腰从茶几下面的柜子里拿出了需要的东西,扔给麦启贤说:“自己套。” 说完他又拿起手边的另一样管状物,往手上挤了些出来,竟自己做起了扩|张。 “小谨……你这样……”麦启贤看得有些发呆。 而李初谨只扭头极其淡定地瞥了他一眼:“你怎么这么磨蹭,不想做吗?” “想,特别想。”麦启贤终于站了起来三下五除二把自己也给扒干净了,让两个人坦诚相对。 李初谨看着他脸上颇为复杂的神情忽然诡异地笑了一下:“又不是第一次了,难道你还不习惯么?” “没有的事。”麦启贤上前拿过李初谨手里的东西,嘴角又露出张扬的笑意,连带着将李初谨正在做的事也接手了,边弄还边用挑逗性十足的语气说:“小谨,我最爱你这样。” “废话少说……” “听你的。”麦启贤呵呵笑着,紧接着,一探到底。 “嗯……” …… 大约在两个人进行到一半的时候,李初谨放在茶几上的手机忽然不合时宜地震了起来。 麦启贤按住李初谨,微微喘着气说:“不要接。” 然而李初谨刚才瞥了一眼已经看到了来电显示上的人名,他目光一凛,突然猛地推开麦启贤将手机拿了起来按下接听键。 “……有事么。”李初谨的声音淡漠,但麦启贤却能看出他面部的紧绷。 电话那头的声音传过来很清晰,房间里又十分安静,所以麦启贤也能听到对方说了什么。 “我等下去你那儿,方便吗。” 是林辰。 即使只见过一次面麦启贤也记得他的声音。 李初谨没有拿手机的那只手握得很紧,他隔了一会儿才又冷冷地问:“你来干什么。” 林辰似乎是笑了笑:“我想见你。阿谨,跨年的时候在一起过不是我们的传统么?” “传统?”李初谨冷笑一声:“你怎么不跟新男友开发些新传统。” “新的就不叫传统了。”林辰停顿了一下,又道:“阿谨,至少在今晚我想跟你在一起。可以吗?” “……”李初谨沉默地看了一眼麦启贤,而麦启贤也定定看着他,眼中分明是希望他能够拒绝。 然而…… “你过来吧。”李初谨对林辰说完,挂断了电话。 麦启贤从沙发上起身,没有跟李初谨说话就直接捡起自己的衣服进了洗手间,几分钟后他再出来时已经穿戴整齐了,站在门口望着李初谨,面带微笑、语气平静地说:“小谨,再给你个机会挽留我,别让他来。” 李初谨看了他几秒,起身又将浴巾系回腰间,淡淡道:“你还是走吧,这次算我欠你一回。” “你确定?”麦启贤的笑容里没有真实的笑意,事实上仔细看他的眼神是能看出些许难过的。 “小谨,如果我现在走了,今后除非你求我,否则我不会再来。” “嗯,知道了。” “……真不挽留吗?” “新年快乐。” “……” 麦启贤最后又冲李初谨笑了下,系好扣子转身走向门外。 “我快乐不起来,小谨,你高兴就好。再见了。”麦启贤说完就真不回头地走了。 李初谨望着他的背影微微有些发怔。 一扇门关上,隔开两个人。 为什么走得越近,却觉得距离越远了。 Chapter 048 这个元旦于归在颜殊家一共住了三个晚上,本来说好只住一晚的,但他耐不住颜殊那卖乖又装可怜地苦苦央求,最后不得不妥协。 而因为一月一号那天正好是个周五,连着周六、周天刚好三天假,颜殊不用上班便整日都跟于归腻在一起,有时候他们俩甚至什么都不做,他就只单单看着于归都能一个人傻笑半天。 于归对他这样是有些无奈,但心里并不排斥,反而有点喜欢两人之间这种默契相处的感觉。 不过,假期的时间总是过得很快。 一月四号周一这天早上,不到十点于归就接到了国商行人力资源部门的人打来的电话,告诉他从这周三开始就可以正式上班了,还嘱咐了他一些注意事项。 于归听到这个消息后就打电话告诉颜殊,颜殊的反应听上去既为他高兴又有些担忧。 “于归,其实……”颜殊在电话那头欲言又止的,于归问他怎么了他还不肯说。 “你该不会是在担心上回我们一起吃饭时遇到的那个人吧?”于归等了一会儿忽然想到之前颜殊看见戴斯茗的反应,估计以他那点小心思肯定还在纠结自己当时回答说喜欢那一类型的话。 “啊……你说的是那个长得又高又帅的阳光外向男吗……”果然颜殊在提到这事时声音听上去更犹豫了。 于归不由笑笑:“去掉‘外向’这一条,剩下的词说的不都是你自己么。” “话是这么说没错……”颜殊在那边小声嘀咕了一句。 于归一听他这话忍不住笑出了声:“既然颜教授这么自信那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我不是担心,我只是上次见他就觉得他对你有想法……”于归听着颜殊的声音就知道他肯定鼓起了腮帮子,隔了两秒又听颜殊压低声音说:“你刚才又叫我‘教授’……” “对啊,叫了。”于归好笑地说:“你要从电话里面爬过来?” “你这不是故意的么!”颜殊有点小委屈地说,可在这种情况下他越委屈于归就越觉得好玩。 “好了先不说了颜教授,你忙你的吧,我也得去看书了。”于归用一本正经的嗓音说道。 颜殊听得眉毛都快隆成个“川”字,要是不了解他的人看到估计还以为他在思考什么事关民生疾苦、金融危机一类的大问题,而若是被人家知道了真相,恐怕都会笑趴到地上去。 颜殊自己个儿又苦恼了半天,最后估计于归当下肯定是不会改口了,只好叹了口气有气无力地说:“那你先看书吧……我晚上去找你。” “你累的话就不用特意过来一趟了,早点回家休息。”于归担心他来回赶路太累便这么说道。 然而颜殊并不领情,仍可怜兮兮地问:“你不想见到我吗?” “怎么会。”于归没脾气地笑:“还不是怕你太辛苦,不过你要是坚持来我也随时欢迎。” “那你晚上等着我!我一点都不辛苦!”颜殊终于又开心起来,于归听着他愉悦的声调自己也不由自主始终扬着嘴角。 “好,你开车注意安全,晚上见。”于归微笑着挂了电话。 而在电话挂断后他又拿着手机默默出了一会儿神,想到晚上能见到颜殊,心里的某个地方就像被什么软软的东西填满了一样,又仿佛整个人都跌进了棉花堆里,从头到脚都放松下来,身心是无比的舒坦。 恋爱究竟会给一个人带来多大影响,不亲身经历或许永远无法理解得足够贴切。 心里装着一个人,而恰巧那个人心里也装着你,这该是多么奇妙的缘分,又是多么美好的感觉。 在自己真得拥有过这样的一份感情之后才会明白,为什么从古至今有那么多人愿意为了爱情赴汤蹈火、粉身碎骨都在所不惜。 因为放不下。 所谓情至深处,大约就是我宁可放弃我自己,也绝对不愿意为了任何事或任何人而放弃你。 他已经放不下他了。 ※ 一月六号,周三,于归上班的第一天。 因为之前就被告知他要和戴斯茗一起做数据分析的工作,所以当于归早上到达国商行看到戴斯茗等在门口迎接他时并没有觉得太意外。 虽然以工作伙伴的身份来看这么做太客气了,不过跟戴斯茗打过两次交道之后于归认为这还挺符合他的性格。 “走吧,我先带你去看你的座位,老大已经安排好了。”戴斯茗一见到于归也不说多余客套的话,直接拍了拍他将他往里面引,颇有几分熟不拘礼的意思。 仔细算算他们俩其实一共也就见过三次面,相处的时间加起来都不到两个小时,按理说肯定没熟到这种程度。 不过鉴于戴斯茗在上次吃饭时就已经提出了要跟于归约会,之后俩人又探讨了那么多有关择偶标准方面的话题,就谈话内容而言他们倒真可以算是关系比较近的朋友了。 “于归,你就坐这里,我在你背后。”戴斯茗这时已经领着于归走到了一个小隔间旁,指了指空着的桌子对他说道。 这是一间很大的办公室,中间有四行四列的双排隔间,所以总共是三十二个位置。旁边还有一些没有隔断的座位,只有桌子和电脑,一排三到四个人挨着坐,看起来就没有隔间的*性好。 于归发现无论是中间还是旁边的位置都空着好几个,心里稍有些疑惑,他本以为像自己这种新来的员工应该要从相对不好的座位坐起,可没想到一来就跟戴斯茗坐在同样的位置上。 而戴斯茗站在旁边似乎看出了于归在想什么,主动解释道:“这个座位上的电脑是重新改装过的,加了内存,因为我们在处理大数据的时候必须要确保电脑能够跑得起来。” 于归这时也意识到似乎在整间办公室里只有他跟戴斯茗等个别几个为数不多的人桌上是有两个显示屏的。 看起来刚来就享受到不错的待遇。 “这也算是老大给我们的特权,因为咱们部门的主要职责不是做数据分析,但需要用到数据的部分处理起来又比较麻烦,正好赶上最近美国监管部门要来核查,eric就特批给我们一部分资金用于电脑升级。” “那我们一共是几个人在做数据?”于归左右环视一圈,感觉戴斯茗并没有要给他引荐其他人的意思,不禁有些奇怪。 而戴斯茗听他这么问就忽然笑了笑:“总共两个人,你和我。” “只有我们两个?”于归略显惊讶。 戴斯茗点点头:“之前只有我一个人在负责,但后来因为工作量实在太大了,我只好跟eric提让他再招一个人进来帮忙,然后你就来了。” 于归听着不由蹙眉:“这么大一个部门处理数据只需要两个人就够了吗?” “足够了。”戴斯茗又把他的衬衣袖子都卷了起来,刚才见于归时他似乎多少还注意了下形象,这时便不再拘着。 “我刚才也跟你说了,需要我们做的部分并不多,只是他们需要的功能要实现起来比较麻烦。你先开机看看人力资源给你发的各种邮件熟悉一下流程吧,今天早上暂时没有什么事,等你都弄好了就告诉我,我再给你说下一步要做什么。” “嗯,我知道了。”于归听完就坐了下来,开始设置开机密码、软件登陆密码等等一系列比较基础的东西,因为是银行系|统所以对安全性的要求尤为严格,处处都有保护,不同的地方还要求密码不能设置为一模一样,的确很严谨。 一上午的时间基本都花在基础准备上面,在临近下班还有二十分钟时于归却突然收到颜殊的短信,问他要不要一起吃午饭。 于归盯着那条短信看了好几秒,想了一会儿才给颜殊回道:“你总不至于就为了吃个午饭专门从哥大赶过来吧,别折腾了,你就近吃就好。” “不折腾!我刚好在附近!”颜殊很快地回过来。 于归看见就忍不住笑了,发过去问他:“你是不是打算以后每天中午都要‘刚好’在附近?” “不是……今天真得是刚好就在……” “你分享一个实时位置给我。” “……”颜殊在一串省略号之后又跟了个心虚的表情,接着又发一句:“你能不能等我五分钟?” “五分钟?你确定够你赶到附近吗?”于归想着颜殊的表情就不禁觉得好笑。 “够了!你等等!” 颜殊在回完这条之后就没动静了,于归让他别折腾的信息他也没回,而在整整五分钟之后他终于卡着时间给于归发过来一个位置分享,于归看了眼发现他居然真得就在这附近一个路口。 想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从哥大赶过来肯定来不及,那这么说颜殊今天真来这边了?看来是自己错怪他了。 于归觉得有些过意不去,便给他回说:“那我们十分钟后在特朗普楼下见,午饭我请你当是补偿怎么样?” “谁请谁到时候再说,我先去楼下等你了!” 于归看着颜殊回过来的信息不由淡淡笑着叹了口气。 刚巧这时戴斯茗从他背后把椅子转了过来问:“于归,中午一起吃饭吗?” “抱歉,我今天中午已经跟人约好了。”于归放下手机说。 戴斯茗听后无所谓地笑了下:“没事,那你去吧,我们下次再一起吃。” “好。” “对了,看你心情不错的样子,跟你约好的人难道是你男朋友?”戴斯茗忽然又多问一句。 于归点了点头,看着他:“是他,怎么了?” “没什么,八卦一下而已。”戴斯茗说完便笑着转回自己座位上。 于归想以戴斯茗的性格,在上回他们把话挑明了之后应当不会再对他抱有什么兴趣,可刚刚看到他有一瞬的眼神又有些奇怪。 希望只是自己多虑了。 不然的话,万一戴斯茗真对他还有什么想法,某人知道后只怕要从此泡在醋缸里不肯出来了。 Chapter 049 于归从一月六号开始上班,还没等上够两周哥大就开学了。 虽然他已经是大四的下半学期课程不多,但毕竟还是有课,而且还需要考虑毕业设计的事,不可能一周五天全勤来工作,戴斯茗就让于归把他的课程表给了自己一份,两人商量之后决定于归以后每周来上三天半的班,基本上就是没课的时候都要来。 其实于归这学期自己的课大都选在晚上,白天除了一门专业必修课换不了时间以外,剩下就是颜殊的课。 虽然于归并没有真得去选,但他之前答应过颜殊会去听,就得说到做到。 这天晚上,于归下班后就赶回学校来听一节答疑课,正好麦启贤也在,于归感觉自己似乎有日子没听见他的动静了,还有点想念。 “你这个假期在忙什么?”于归坐到麦启贤身边按住他的肩膀问。 麦启贤正在埋头沉思没有注意到于归来了,忽然被他按住就猛地坐直,看上去吓了一跳。 “哟归归,好久不见。”麦启贤抬头看见是于归就朝他咧了咧嘴角,可是整个人却看起来没什么精神。 “你怎么了?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于归帮他捏了捏肩头,而麦启贤就直接趴在了桌子上。 “没怎么,就是没睡好。”他声音嗡嗡地说。 于归看他是这种状态,估计可能的原因只能是李初谨又对他做了什么、或是没对他做什么,于是劝道:“你又被冷处理了?这也不是第一次,我以为你早就决定要对他屡败屡战、愈挫愈勇了,怎么现在还这么消沉?” “不消沉……我能不消沉嘛!欺负人也不带这么欺负的呀--”麦启贤一个挺身坐了起来,一脸哀怨地正准备向于归倾诉,可他的手机却在这时响了起来。 来电显示:麦子么么哒。 于归不由默默别过了头。 不过,于归本以为麦启贤会立马屁颠屁颠地跑到教室外面去接电话,可没想到他居然在愣了几秒后忽然把手机调成了静音,然后直到对方把电话挂了他都没有接起来。 “什么情况?几天不见你这么能耐了,连你家小谨的电话都不接了?”于归回头看了眼麦启贤问。 麦启贤此时的表情异常纠结,他拿着自己的手机在已经黑了的屏幕上面戳来戳去,显然是十分焦躁,等了好一会儿才想到要回答于归的话。 “我不想接。”他的声音听起来很是不满:“我刚才还没有跟你讲完呢,他太欺负人了!你知道么,他居然在跨年那天晚上办事办到一半的时候把我从他家里赶出来了!就因为他前男友的一个电话!!!” 于归愣了一下,然后道:“的确有些过分。” “有些?!你管这叫有些过分吗??”麦启贤一抬头看到助教进来了便又压低声音说:“他这简直就是要骑到人头上来了嘛!他把哥们儿当成什么了??就算我跟他现在不是情侣关系,就算他只把我当成是个炮|友,但我也是有尊严的好不好!他凭什么把老子当成个按|摩|棒一样想用的时候用、不想用了就往边儿上一撂,真当老子就对他一个人死心塌地了是吗?!我告诉你,就算哥们儿真对他死心塌地,他也不能这样把人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呀!!!” 麦启贤越说越来气,又因为不敢大声只能压着嗓子,结果说到最后脸都憋红了。 于归静静地听完他的话,末了却只是轻叹了一口气。 “你的这些话,有没有跟他说过?”于归问。 “没有!”麦启贤别扭地梗了梗脖子,语气很冲地说:“我干嘛要跟他说这些,没必要!” “那当时他让你走的时候,你就忍心吞声地走了?” “怎么可能!哥们儿像那种任人拿捏的软柿子吗?!”麦启贤气哼哼地吸了吸鼻子,掰着手里的圆珠笔解恨一样地说:“我可是非常硬气地告诉他了,要么立刻挽留我,要么以后除非他求我、我才会再来!” “然后他隔了多久联系你?” “啊?!这个啊……”当被问到这个问题时原本还怒气冲冲的麦启贤一下就泄了气,肩膀都耸了起来,声音很小:“刚才……那是他今年给我打的第一个电话……” “……”于归默默望着好友,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 “于归……”又过了一会儿麦启贤先开口问:“你说我是不是好歹应该给他一次承认错误的机会?” 于归看着他,想了想说:“机会的确应该给,但就怕李初谨打电话来并不是为了道歉。” “你是说他还没有认错的觉悟吗?那怎么可以!我告诉你我这回绝不轻易向恶势力低头!”麦启贤恨恨地又在手机上戳了两下,估计是把那个屏幕想象成李初谨的脸了。 于归看看他,感觉自己再劝的意义也不大,反正知道麦启贤迟早都会向他口中的“恶势力”低头的。 只要他还放不下人家,就不可能不低头。 想到这里于归便不再多说什么,只是又拍了拍麦启贤道:“你自己决定吧。” “我自己怎么决定啊……” 麦启贤把脸放在了桌子上,嘴唇被挤得嘟到了一起,就听他不清不楚地说着:“要不我先试探一下,看他有没有深刻认识到自己的错误……要是认识到了那就一切好说,要是没有……要是没有我就继续不理他!让他着急!” 怕就怕到时候着急的还是你自己啊。 于归在心里默默地想,却没有出声。 其实麦启贤自己应该也明白,在他跟李初谨的关系中究竟谁才是始终占据主导的一方,现在他不过是嘴上在逞能罢了。 就这样坐立不安地熬到下课,于归本想着麦启贤大概还会多纠结一会儿,可谁料他几乎是在助教宣布结束的瞬间就冲出了教室,开始给李初谨回电话。 第一通,对面没有人接。 第二通,依旧无人接听。 第三通,在电话铃响了许久直到麦启贤都差不多要放弃了的时候,李初谨终于把电话接了起来。 “干嘛。”李初谨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冷淡。 虽然知道他平时也这样,但可能是心理作用的缘故,麦启贤这时听着就觉得比平常更为明显。 一瞬间,自己刚才的那些豪言壮语都被抛到九霄云外去了,麦启贤低下了声音好声好气地说:“小谨啊,好久没听见你声音我都想死你了!你刚才不是给我打电话了吗?是不是你也想我了??” “刚才么?”李初谨似乎是把手机拿远了一点,然后又拉回来淡淡地说:“哦,好像拨错了。” “拨、拨错了……”麦启贤刹那间的表情像是要哭出来,憋了好几秒才顺出一口气说:“小谨,我想你了,我明天去找你好不好?” “从什么时候开始你来找我还要征求我的意见了。”李初谨淡淡地问。 麦启贤这边冲于归做了个鬼脸,然后便用上了他恶意卖萌的声线开始跟李初谨磨:“上学期我那是在清楚你所有课表的情况下才能那么干,这学期我这不还没顾上调查么……你就告诉我你明天在哪儿接见我比较方便?我绝对准时准点赶到!” “你想得美,我不会告诉你,要怪就怪你自己没做调查。”李初谨拒绝得十分干脆,可麦启贤听到他这么说反而一下子就变得乐不可支起来。 “小谨你是不是生气了?你生气我这次没有做调查对不对??你是不是觉得我没把你放在心上所以伤心了?!啊我知道了!你一定是这两天一直在等着见我却没有等到,所以今天才忍不住给我打电话对不对??没关系、没关系,你不用承认,我都懂!你放心吧,看在你这么迫切的份儿上,哥们儿今晚就算不睡觉也会把你的课程表给黑--哦不,查出来的!咱明儿见!” “……神经病。”李初谨在那头低声骂了一句,接着就把电话挂了。 然而,在他挂了之后嘴角却不自觉地噙了一分笑意。 既然没有在第一时间接他的电话,那就别指望他会承认刚才自己是特意打过去的。 至于说想不想,李初谨并不认为自己对麦启贤的感觉可以被归到这一类中。 大概,只是有点不习惯罢了。 而此时在麦启贤这一头,他正满脸荡漾地看着于归笑个不停。 “刚才不还说要让人家深刻认识到错误、绝不轻易向‘恶势力’低头么,怎么这么快就缴械了?”于归有些无奈地揶揄他。 麦启贤看上去又恢复了生龙活虎的样子,靠过来勾住于归的肩膀说道:“这不是一回事儿!我愿意去见他又不代表我已经原谅他了!我去就是为了让他当面跟我道歉!你也知道的,小谨那人面皮薄,你不给他个台阶的话他都不知道怎么下来!谁让我宠他呢对不对,体谅一下咯!” “随你怎么说吧。”于归不由笑了笑,心知麦启贤还在嘴硬也不拆穿。 所谓一物降一物,人生在世总是逃不过要载到另一个人手里的命运。 而且,一辈子,恐怕也只心甘情愿地载这么一次。 为了这个人,做任何事都觉得是值得的。 Chapter 050 第二天,麦启贤找到李初谨是在butler图书馆四楼--他经常待的那间阅览室里。 “喂,小谨!”麦启贤轻手轻脚地绕到了李初谨身后然后伸出手想猛地拍他一下,结果还没等他碰到李初谨、手腕就先被人家给死死抓住了,疼得他顿时挤出个鬼脸。 “放放放放、放手!”麦启贤拼命晃着胳膊,李初谨回头淡淡瞥他一眼终于松开了他。 “你怎么这样啊……”麦启贤拉开旁边的椅子坐下来边揉着自己的手腕边委屈地说:“这么久不见你就是这样欢迎我的吗?” “谁说我欢迎你了。”李初谨不咸不淡地说。 麦启贤在他身侧来回蹭了蹭,低下头打量着他道:“你不欢迎我吗?可是我刚才看到你笑了!你其实想我了吧?没有我在你身旁唠叨不习惯了吧?心里是不是有点小失落啊?是不是觉得缺了点什么整个人都不痛快?做什么都提不起劲儿来?睡不好、吃不香,连以前最爱做的那些事都没有吸引力了?” “你在说梦话吗。”李初谨把椅子往边儿上挪了挪,垂眸镇定地说:“如果你患了妄想症,还是尽早去治疗比较好。” 麦启贤听他这么说委屈的表情就摆得更明显了,椅子没动他自己身子却贴了过来,把李初谨的一只手臂抱在胸前蹭着,一副凄凄惨惨的模样:“小谨我这才不是妄想,至少从跨年那天到现在我都是这么过来的,我刚才说的每一条都是自己的真实状况,难道你都没有吗?就算你没有,你也可以心疼我一下吧?心疼一下嘛!” “……” 李初谨深深地呼出一口气,语气依然听不出半分热络但胳膊却没有要抽回来的意思:“你再不坐好我就要打人了。” “好好、我坐好!你别打我,我这两天身体比较虚经不起打。”麦启贤放开他趴在桌子上小声说道。 李初谨的瞳孔骤然缩了一下,淡淡地问:“身体比较虚?” “对啊,最近桃花也不知道怎么了一下子特别旺,估计是你身上有克制桃花的属性,我跟你待在一块儿的时候就约不了别人。但这回你看我俩二十来天没见面,来约我的人那叫一个络绎不绝!哥们儿拒都拒不过来……诶诶--小谨你别走啊!” 麦启贤话还没说完李初谨已经开始收拾东西了,或者更准确地说他那根本不算收拾,只是把桌上的书和笔记本电脑都全部一股脑地摞到一块儿抱在怀里,书包用脚尖往起一挑、胳膊一接就往阅览室外面走,麦启贤赶紧急急地跟了上去。 “喂喂,这话还没说两句半你干嘛要走啊?”麦启贤挡住李初谨的去路贱兮兮地问。 李初谨威胁地瞪着他:“让开。” “我不让!你不把话说清楚我就不让!”麦启贤双手叉腰,“小谨,你是不是吃醋了?听到我约别人你不开心了对不对?” “自作多情。让开。”李初谨又往前走了一步。 可是麦启贤这回寸步不让。 “你在乎我。不对,你不可能不在乎我。我现在就想问你,你心里到底在乎我到什么程度?” “你这样自说自话觉得很有意思么。”李初谨冷冷瞪着他。 麦启贤耸肩一笑:“是不是自说自话就是我接下来想验证的事情。小谨,知道我跟别人睡觉这件事让你心里不舒服了对吗,那你想没想过,在你为了跟前任见面而把我赶出家门的时候我是什么感受?” “你是什么感受与我没有关系,我不在乎也不关心。”李初谨说完这两句后忽然冷冷地笑了一下:“你该不会是为了报复我才去约别人吧,那样可真没意思。” 麦启贤听完扑哧乐了:“怎么可能。” “那你是真得想约才去约的?”李初谨握紧了拳头。 “怎么可能……”麦启贤定定望着他,自嘲地笑了笑:“小谨,我刚才是骗你的,我怎么可能去约别人。在我喜欢你的时候,我怎么可能想跟除你以外的任何人在一起。” 李初谨的表情微微有些顿住,过了几秒他才说:“无聊。” “可不就是无聊么,不无聊谁没事闲得蛋疼来开这种玩笑。”麦启贤的表情忽然变得认真起来,收起了没心没肺的笑容,他整个人突然就显得有些忧郁。 “小谨,其实今天在来之前我本来已经决定要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地继续追你了,可等见了你之后我发现我做不到。” 麦启贤说着低下了头,但因为他身高的缘故即使低着头李初谨也能大约看到他脸上的表情。 是有些悲伤的表情。 “我可以不在乎你怎么对我、继续死皮赖脸地去追求你。但是,如果你打从心底里是厌烦我的话,我追求得越紧只会让你更讨厌我。”麦启贤的声音变得异常冷静,没有了平时那种毛躁、夸张的成分,让人听着却莫名有种心脏被揪紧了的感觉。 “小谨,我其实真得挺害怕你会讨厌我来着。” 现在麦启贤和李初谨之间的距离很近,忽然麦启贤抬起手臂扶在了李初谨肩膀上。 李初谨看他做这个动作的趋势分明一开始是想抱住自己的,但是不知为何他又在一瞬间改了主意。 “我知道,我一直以来做的都不是会讨人喜欢的举动,我也一直在告诉自己结果最重要、不要在乎细节和过程,但这其实都是在自欺欺人。你也明白的吧,如果过程错了,那想要的结果又怎么可能如你所愿地发生呢。就像我现在所做的事情都只是让你更讨厌我,你最后又怎么可能喜欢上我。” 麦启贤轻轻地将手从李初谨身上拿开,往后退了两步,把两个人的距离拉开。 “你到底什么意思。”李初谨终于忍不住开口冷声问道:“你是想说,你不打算再追我了么。” “你希望我继续追你吗?”麦启贤略显忧伤地望着他反问。 李初谨不知为何自己竟下意识地咬紧了牙关,沉默了好几秒才回答:“我当然不希望。” “那好,那我就不追了。”麦启贤干脆地说,说完脸上就露出一丝苦笑。 “小谨,今后我做任何事都会尊重你的意愿。你想找人约|炮,打电话给我,我随叫随到;你改主意不想约了,告诉我,我立马闪人;你不想我成天在你跟前晃悠,我会消失;你不想跟我发展成情侣关系,甚至连试都不愿试,我也不会再强求。总之,直到我能够彻底放下你、对你没感觉为止,我都会这么做的。” 麦启贤说完就住了口静静看着李初谨的反应,心里其实已经紧张地在发抖了,可是表面上却丝毫都未流露出来。 这番话,对于他而言就像是一场赌博。 如果赌赢了,那这大概就是他有生以来用得最好的一次欲擒故纵;可若是赌输了,那他无异于是自己给自己绝了后路。 话都说死了,没有反悔的余地。 李初谨的嘴唇也紧抿成一条线,看得出内心也在纠结着。 良久,他终于抬头,用一种莫名平静的眼神看向麦启贤,不再是冷冷的语调,而是有几分认真地问:“如果给你时间,你是不是真得能放下对我的感觉去骚扰其他人?” “……骚扰吗。”麦启贤低低地笑了两声,点了下头:“是啊,日子还得照常过,我不是那种会在一棵树上吊死的类型。” 李初谨听了也点了点头,接着又是一段让人压抑的沉默。 最后,到底是麦启贤先沉不住气,看李初谨不再说话便又问了一句:“小谨,那你是认同我刚才的话了么?” 李初谨看看他,没说是也没说不是,只是在安静了十几秒之后终于淡淡说道:“你随意吧。” 麦启贤的心一下子就沉到了底。 终究,还是赌输了。 再一次,他觉得自己又成了一个表演拙劣的小丑,拼尽全力想逗人发笑结果引来的仅仅是嘲笑而已。 心脏拔凉拔凉的说法果然很贴切呢…… “你去哪?”李初谨见麦启贤默默转身要走不由问道。 “哪儿都好,只要看不见你就行。”麦启贤背对着他挥了挥手说。 “难道现在是你反过来嫌我烦了么。” “不是啊。” 麦启贤的嗓音有些哑,隔了一会儿才又说出下一句话:“小谨,我现在要是继续看着你一定会哭出来。” “……麦启贤,你以为这样就会让我对你感到愧疚吗,不可能。” “你现在连我的情绪都要干涉了吗?”麦启贤忽然回过了头,李初谨不禁愣住了。 他的眼圈是切切实实的红了…… “小谨,我大概,真得喜欢上了不该喜欢的人。” 麦启贤说完这句话就突然死死咬住了嘴唇,或许他还想再说些什么,但最终却没有开口,回过头后就再没有转身地走了。 “早这么做不就好了。” 李初谨直到他背影消失还对着他离开的方向看了好久,然后说出这句话,想让自己能有一种松了口气的感觉。 可是事实上他心里并没能感受到这样的轻松,反而像是被人压上了一块儿大石头,让他不得不慢慢靠在墙上来对抗这份沉重。 “道理不是都明白么,那为什么不从一开始就……” 他垂下头,压抑着又把方才的话说了一遍。 “早这么做,不就好了。” Chapter 051 待学校课程渐渐步入正轨之后,课业的压力也逐渐压了上来,于归每天在上课和工作之间奔波,两边的负担还都不轻,这样一来饶是他身体素质够强时间长了也稍微觉得有些疲惫。 戴斯茗能看出他状态不太好,最近便会有意替他多分担一些工作,但于归自己不是个喜欢偷闲躲懒的人,他觉得既然来给人家干活那待一分钟都得切切实实地做点什么,所以在发现戴斯茗的做法后他就主动去找他又把自己的部分要了过来。 戴斯茗跟他说状态不好会影响工作质量,但于归让他检查自己做完的内容戴斯茗是一点问题都挑不出来,这个理由站不住脚,戴斯茗也不好再继续给于归“减负”。 有一次戴斯茗看于归实在脸色不太好看,那天中午他为了赶工愣是连午饭都没吃一直留在座位上争分夺秒地写代码,到了下午戴斯茗起身去接水时就回头多看了他两眼,结果发现于归从脸色到唇色都是惨白的,一问才知道他胃不好的事。 “于归,你这样太拼了。”戴斯茗看于归的眼神里是恰到好处的关心,也不知道他是不是故意控制到这个程度。 于归那会儿胃疼稍微好转了一些,额头上还有些冒着虚汗,他便接过戴斯茗递过来的水喝了两口之后对他说道:“还好,主要是今晚有课不能加班,我怕弄不完。” “弄不完你可以留给我,不用这么逼自己的。”戴斯茗叹了口气:“虽说工作很重要,但身体更重要,我们做事不能本末倒置。” “我也就是偶尔,不会经常这样。” “我指的不光今天这一次,你最近这段时间以来都是在超负荷地工作,长期这么下去身体肯定吃不消。”戴斯茗用手扶住下巴略微沉思了一下又道:“要不这样吧,你把每周来的时间减半天,三天对于实习来说足够了,留出那半天来你好好休息。” “真得不用。”于归有些无奈,可戴斯茗的态度却是不容他反抗。 “我现在算你上级,我的话你得听。”戴斯茗收敛了笑容严肃地望着于归道:“三天,就这么定了。” 于归见状知道争辩也没用,只好同意。 紧接着就在这周五的早上,于归去听颜殊的课时竟然在课堂上睡着了。 他之前从来没有过这种现象,就算困了也会努力克制睡意把一节课撑过去,然而这次于归却是连自己怎么闭上眼睛的都不知道,大脑似乎在意识到自己困了之前就先行入睡了。 毫无知觉。 …… “……于归?”有人在轻声叫他,声音还蛮好听的,就是此时响起来让人不太开心。 “于归?”又是一声,还伴随着肩膀上轻微的摇晃,人又清醒了几分。 “于归,醒醒。”这次于归彻底听清楚了,是颜殊的声音。 他努力睁开眼睛,看到颜殊的脑袋就支在他面前,脸上写满关切和担心。 “于归?”见他醒了颜殊又小声地叫了一次,伸手替他将额头的汗擦了擦,趁着周围没人低下头迅速在他唇边吻了一下才说:“你一点钟还有课吧,现在已经十二点四十了,我想带你去买点吃的东西再去教室。” “哦,对……”于归像是刚想起来自己还有课这么一回事,揉了揉眉心坐起来,等头脑清明了些便抬头对颜殊充满歉意地说:“抱歉,刚才不小心睡着了……” “这有什么好道歉的。”颜殊将于归揽了过来,于归便顺着靠在他怀里。 “于归,你最近太累了。”颜殊下意识抱紧了他,嘴唇跟脸颊轻轻研磨着,勾得人心里有些痒。 听到自己身边的两个人连续两天说出同样的话,于归不得不开始反思,自己这段时间以来可能的确把精力透支得有点过。他是该调整一下了,至少不该让别人担心。 想到这里于归便用宽慰的语气对颜殊说:“放心吧,我从下周开始每周的上班时间减了半天,不会像之前这么忙了。” “才半天……那改变也不大呀……”颜殊仍然很忧虑地说。 于归笑着拍了拍他:“行了,我得先去上课了,还有一刻钟。” “你这节课要交作业吗?”颜殊抱着于归没有撒手问道。 “今天不交,怎么了?” “要是不用交作业的话……于归,要不你今天翘一次课吧?”颜殊的声音小小的,像是怕被谁听见,虽然他们周围并没有人。 于归一听他这个提议不禁好笑:“翘课?你身为教授说出这种话来像话吗?再说刚才不是你把我叫起来让我去上课的么。” “是我叫的,可是我现在不想让你去了……” 颜殊故意用鼻尖蹭着于归的脸,像只小动物一样,连蹭还边晃着脑袋说:“休息一次好不好?偶尔翘一次课没关系的,就算是我的课,如果知道一个学生很累的话,那我也宁可他好好休息等状态恢复了再来上课,强撑着听下去没什么效率。” “可我这节是专业课,如果不去听可能会漏掉比较重要的知识点。”于归扭过头轻轻笑着说,嘴唇几乎就要跟颜殊的挨在一起。 不管于归是不是故意的,他这种行为在颜殊眼里已经算是在撩火了。 本来颜殊就是个不用撩自己都能着起来的人,此时此刻于归这样就好像给一个自燃物还加上了催化剂,那反应根本控制不住。 “于归,别去了,回头我给你讲肯定更全面……”颜殊说着已经扶住于归的下颌朝自己偏了过来然后吻住了他,手也在他身前来回摩|挲,于归耳朵都烧了起来。 “颜殊!我先跟你说清楚打死我都不会在这里做……”于归推开了颜殊起身坐直。 然而颜殊眼中的热度反而升得更高了,他目光灼灼地凝视着于归,声音不似平时的温文尔雅反而有些可爱的感觉:“于归,那我们换个地方好不好?或者我们先去吃饭!反正你下午也没别的课了,吃完饭不如你直接跟我去我家怎么样?给奶奶说一声,你今晚就别走了!” “……”于归有点凌乱,吸了口气才说:“我们的话题是怎么从我一会儿要不要翘课转移到我今晚住不住你家的?” “啊……”颜殊怔了怔:“我以为翘课的事情已经说定了。” “谁跟你说定了?”于归好笑地瞧着他问:“你听见我说同意了吗?” 颜殊眨了眨眼睛,抓住于归的袖子:“没同意吗?同意吧……别去了、别去了……” “……说你什么好。” 于归拿颜殊这个样子一点办法都没有,人家都是“摸头杀”或“壁咚杀”什么的,颜殊这个难道要叫“扯袖子杀”? 想到这儿于归不由摇摇头叹了口气笑道:“走吧,答应你了。” “翘课吗?”颜殊眼神一亮。 “对啊。”于归没脾气地说。 “一起吃饭?”颜殊继续问。 “不然呢?”于归反问。 “吃完跟我回家?!”颜殊又凑到于归脸跟前用鼻尖蹭他两下。 于归差点就要伸出手爱抚地摸摸他的头了,他不得不强忍着这股冲动道:“可以,但去了之后你得先给我把这节课讲了,讲完再说其他的事。” “没问题!那你晚上住下来吗??”颜殊是打算一口气达到目的了。 不过于归还稍有些犹豫:“……这恐怕……” “住下来么?” 扯袖子、扯袖子、扯袖子。 “……” “于归,都周五了!周五晚上是约会的日子,住下么?” 扯袖子、扯袖子、扯袖子。 “你啊……” 于归彻底败下阵来,无可奈何地点头说道:“就住一个晚上,明晚我就回去了。” “好的!”颜殊笑眯眯地应完还自己在胸前鼓了鼓掌,于归看着他想不笑都难。 “我们吃饭去吧!”颜殊这时站了起来,又回身朝于归微弯下腰极为绅士地伸出了手,像是在舞会上邀舞的动作,儒雅地问:“于归,我可以吗?” “你又想到哪一出了。”于归不禁好笑,但还是把手配合地交给了他。 颜殊拉住于归后脸上就露出满足的笑容,用了点力将他拉起来,然后一边体贴地帮他穿外套一边开心地说:“我一直都想试试这么做,以前看电影里面有演到男主人公站在旋转扶梯下面迎接女主人公的时候就是用这个姿势,特别浪漫!” 于归一听就笑了出来:“你既然喜欢这种场景,那应该是由我来充当男主人公的角色,而你才是女主人公啊。” “不不、不是的!”颜殊说话间已经帮于归把大衣的扣子都系好了,他轻轻揽住于归的腰将他半拥在怀里,低下头跟他额头相抵地说:“于归,我一直的幻想都是我能够像那些男主人公一样迎接自己的心上人,谢谢你,让我实现了这个愿望。” “还没有实现。”于归此时却低声说道:“少一样东西。” “啊?少什么??”颜殊怔怔地眨了眨眼问。 “旋转扶梯啊,没有这个怎么能算数。” “说得也是……” 颜殊看上去又多了几分失落,然而于归这时却对他轻轻地笑了下,然后抬头在他嘴唇上印下一个吻。 “别担心。下次我们找个有扶梯的地方再来一遍不就好了。” “于归……” “我一定会帮你实现。”于归望着他笃定地说。 只要是颜殊想要的,但凡他能做到,他都会去做的。 Chapter 052 下午的时候做完那种事人就觉得懒懒的,躺在床上不想动弹。 在做过这么多次之后,于归对颜殊的能力也是有了清楚的了解。 这人表面上看着一副人畜无害天真烂漫软萌可捏易推倒的纯情小男生模样,可等一上了床就完全不是那么回事了。 于归已经算得上是体能很强的类型,按理说也非常经得住折腾,可尽管如此他每次和颜殊弄到最后身体都会有点吃不消的感觉。 也不知道颜殊哪来那么多精力,基本上只要于归不主动叫停他就不会自己停下来。 为这事于归偶尔还会觉得有点惆怅,毕竟一向引以为豪的身体素质就这么被人给轻松比下去了。 现在已经是晚上七点左右,于归仍趴在床上不想动,颜殊则在厨房里面准备晚餐。 他的手艺之前元旦于归来这儿住时就已经领教过,当真是没得挑,虽说跟自己比起来还稍欠那么一点火候,不过就拿平均水平来比已经很不错了。 门外这时传来了脚步声,过了十几秒终于看到颜殊的头从卧室门口探了进来,偷偷朝床上打量。 “你躲在那里干嘛?”于归坐了起来好笑地看着他。 颜殊摸摸头不太好意思地走进来,挪到床边后蹲下,抬头仰视着于归露出一个暖暖的笑:“我在猜你会不会睡着了,怕吵到你。” 于归不由伸手按在了他的头发上,轻轻揉了两下笑着说:“这会儿哪里睡得着,你等等我,我马上起来。” “于归!”颜殊在于归即将把手拿开的时候忽然用自己的双手按在了他的手背上,有点犯傻地边笑边晃着脑袋:“你再多揉两下好不好?” 于归禁不住笑了,顺了他的心意又多揉了揉。 颜殊的头发略微带点自来卷,但不明显,只在发尾有些微微往起翘的趋势,发质偏软,摸起来手感特别好,像只小狮子一样。 颜殊现在一脸被顺毛顺得很舒服的享受表情,双手抱住膝盖乖乖地蹲在那里一动不动,于归看他这样真觉得自己像是养了只大型宠物。 天然呆的藏獒?想想就觉得蛮可爱的。 “好了,你等我先起来吧,至少让我把衣服穿上。”于归又揉了一会儿才对颜殊说道。 颜殊抬头眨眼望着他,头稍歪着:“可以不穿衣服呀,家里暖气开得很足,如果你觉得冷我再去调高一点。” “……不穿衣服,跟你在家裸奔吗?”于归扬起嘴角轻轻推了他一把,自己先站起来,然后朝颜殊伸出手道:“别蹲着了,一会儿腿该麻了。” “哦……”颜殊看见于归已经用另一只手拿起上衣就幅度很小地撇了撇嘴,抓住于归的手往起站,但于归却在他站起来的过程中忽然靠近迅速在他唇上亲了一下。 颜殊的脸一秒就变成天边的晚霞。 “我去洗把脸,你快回去盯着你的菜,别糊了。”于归微微笑着说完,随即便一转身去了卫生间,剩下颜殊还有些发呆地站在那里一副没搞清楚状况的样子。 不过等于归从卫生间出来时他已经回到厨房开始一本正经地做饭了,只是脸还有点红。 “怎么样了?需要我帮忙吗?”于归走到了他身后问道。 “不用不用!”颜殊转过来直接将于归推到了厨房外面。 不过虽说是外面,但其实颜殊家里的厨房和客厅并不是隔开的,他家里整体都是西式的装修风格,厨房的空间很大,外围是用打磨得十分光洁的大理石板做了半圈酒吧吧台那么高的台子,旁边放着高脚凳,看起来大方又别致。 颜殊现在就把于归按着坐在一个高脚凳上,弯下腰很是认真地说:“你就安心坐在这里等着吃就好,其它的都交给我!” 于归也不跟他争,笑笑说:“那行,我就于心不安地等着吃白食了。” “你怎么能是吃白食呢!明明是我被提供了这样一个可以给你提供服务的机会,这是我的荣幸!”颜殊说完就抿嘴笑着转身回到厨房里面继续看他炖的那锅排骨冬瓜汤,已经有诱人的香气飘了出来,勾得人就算不饿也馋了。 于归静静地看着颜殊在里面忙活的身影,不知怎的心里忽然生出一种很踏实的感觉,仿佛只要看见那个人站在自己面前就感到格外放松。 所谓的安全感,大概就是这样吧。 只要有他在就没什么好担心的,即便有,也不可能过不去。 “好了于归,可以吃饭了!” 在于归出神的工夫颜殊那边已经都做好了,于归过去帮他把菜和汤都盛出来,端到餐桌上一看还真有模有样的,比之外面那些大餐厅都差不到哪儿去。 “于归,你觉得汤的味道还行吗?”颜殊紧盯着于归舀了一勺汤放入口中,然后便有些紧张地问道。 “嗯,很好。”于归发自内心地称赞道:“这比我以前喝过的都要好喝,你的水平出去都可以当大厨了。” “哪有那么夸张……”颜殊像是有几分害羞地摸了摸耳朵,但脸上还是因为听到心上人的夸奖而露出喜悦的表情。 他又专注地盯着于归喝了两口,从于归的各种表现上判断他应该是真得很喜欢自己煲的汤,于是声音就多了几分信心地说:“我还会学着煲其它种类的汤,以后有时间都做给你喝,喝汤对胃好,虽然不能治本但能缓解一下也好!” 于归听了不禁微微怔住,一瞬间竟没说出话来。 颜殊还在兴致勃勃地讲着他准备如何修炼煲汤技艺的详细计划:“……下次炖冬笋乌鸡汤怎么样?还有上回在韩国餐厅吃的小鸡红枣糯米粥也不错!西湖牛肉羹呢?海鲜豆腐汤也不错……于归,你都喜欢喝哪种?” “我……都喜欢。”于归迟疑了一下才回答道。 “你怎么了?”颜殊看他表情有些奇怪就从餐桌的对面移了过来坐到他旁边舔了舔嘴唇问:“我是说了什么你特别不爱吃的东西吗?” “没有。”于归头稍低着说。 “于--”颜殊还想再问,但没等他话说出口就忽然被于归抱住了。 “于归……”颜殊怔了两秒,接着便将于归搂得更紧。 “我做这些都是心甘情愿的,你不要有什么负担。”颜殊凑在于归耳边说道。 于归轻轻点了下头:“我知道。” 就是因为知道才觉得窝心。 颜殊身上淡淡的奶香味在这种时候竟发挥了镇静精神的作用,于归安静地在他怀里靠了一会儿,再闻到这味道就忍不住想笑。 “你怎么像个奶宝宝一样,平时我也没怎么见你喝牛奶,这股奶香味到底是哪儿来的?”于归先将颜殊放开了后微笑看着他说。 “奶香?”颜殊眼中流露出一丝疑惑,自己扯起袖子左右闻了闻,眨眨眼,再使劲闻了闻,然后就一脸困惑地说:“哪里有奶香味?我闻不出来啊。” 于归不由笑了,将他的胳膊拉住按下来道:“闻不出来就算了,大概是你天生自带的,自己已经习惯了。” “我、我怎么会天生自带奶香呢……”颜殊瞬间鼓起了脸颊,目光中含着几分不服气地望着于归认真说道:“我又不是小孩子,我已经成年好久了!身上有奶味的是小宝宝,我不是……” “那大概是我闻错了。”于归点头强忍着笑道。 颜殊也跟着他一起点了点头:“估计你是把排骨冬瓜汤的味道和其它味道混在一起了才会产生这种效果!” “好好,你是教授,你说得对。”于归说完就夹了口菜放进碗里,借着埋头的工夫把自己那抹没来得及收回的笑容给隐藏起来。 颜殊坐在旁边默默地将自己的下嘴唇拉起来盖在上嘴唇上,表情有点纠结还有点惆怅,仍没想明白于归为什么会说他闻起来像个奶宝宝。 不过这种事他就算再想也肯定是想不明白的。 过了一小会儿颜殊终于决定放弃了,偏头偷偷看了于归一眼,抿了抿嘴唇,两只手的手指又来回绕了几圈才颇为不情愿地开口:“对了于归,我想起来还有件事要跟你说……” “嗯,什么事?”于归抬起头看着他。 “就是……”颜殊还是一副“宝宝不大开心”的样子,嘟了嘟嘴说道:“我过年的时候要回国一趟……” “那不是挺好么,能回去和家人一起过年。” “可是我想跟你一起过……”颜殊说着对了对手指。 于归不禁笑了:“你这么说要是被你爸妈听到了得多伤心啊,儿子为了谈恋爱过年都不想回家了,这不是白养了?” “伤心倒不至于……”颜殊叹了口气:“我已经七年没回去过过年了,我爸妈对这事没什么硬性要求,如果想见我他们会直接过来。而且家里亲戚朋友很多,关系比较复杂,我从小就不太喜欢在过节的时候应付这种场面,他们都知道的。” “原来是这样,”于归握住了他的手,想以颜殊的性格的确不太适合应对关系太复杂的场面,就略显担心地问:“那你这次回去呢?” “我这次是必须回去一趟。”颜殊忽然反手将于归的手抓住,扭头异常认真地看着他道:“于归,我这次回去要把我们的事告诉家里人。” “这么快?!”于归也是被他这个突然的决定给惊到了。 然而颜殊却肯定地点了点头说:“早说晚说都一样,我都已经跟你在一起了,就不该再对家里隐瞒自己的性取向。不过你放心,我要说也只会告诉他们我喜欢男人,暂时我想还是先不把你的情况说出来比较好,防止他们来找你的麻烦。我家里的有些长辈,在做事方法上可能会比较偏激……” “颜殊,其实你不用这么急。”于归感觉自己心里又不可遏止地沉重起来,深呼吸都不能让这种感觉减轻多少,反而连胃部都被影响得有些抽搐。 颜殊握着于归的手,能感觉到他不太对劲,就靠了过来抱紧他说道:“于归你不用担心,这次和你之前的情况不一样,我是成年人了,我有能力决定自己想跟谁在一起,就算是我爸妈在这一点上也没办法进行干涉,本性就是如此。” 于归总觉得颜殊现在的想法过于天真,但他却无法在这种时候打消他的积极性。 斟酌再三,于归还是担心地问:“颜殊,你有没有想过在你说出这件事之后你家里人可能会有的反应?比起言语上的反对,我更怕……” “不用怕!于归,船到桥头自然直!”颜殊十分乐观地笑着说:“我从小到大都很少挨打,这一回要是为了这事挨次打也算值了!” 颜殊说完看于归脸色又变了变,便连忙补充道:“不过我向你保证,我一定会好好回来的!走的时候什么样回来就是什么样!你安心等我,就一周!一周我就回来了!” 于归定定看了他一会儿,知道颜殊已经下定了决心,那他再多说也无用,反而会拖他后腿。 于是,他只能静静地点了下头。 “好,我等你回来。” Chapter 053 颜殊回国的那一周,因为刚好是国内的春节,国商行里也有不少人请假回去过年,公司里虽说不是放假但从气氛上来看整体都轻松了许多。 而在学校里,由于颜殊请了一周的假,于归也不用去蹭课,所以空闲的时间也变多了。 这天又到了通常颜殊该上课的时候,于归想起下周要交一个大作业就发短信给麦启贤约他一起去图书馆自习。 麦启贤收到信息很快就过来了,最近他们两个人见面次数比较少,于归一直以为他还在对李初谨施展“牛皮糖”攻势,但等一看见他于归就意识到自己想错了。 “你还好吧?” 近四年的交情让于归对麦启贤任何细小的情绪都感知得很清楚,他情绪是好是坏、兴致是高是低都看得出来。 只不过经常于归看出来了也不会戳穿,因为他知道麦启贤虽然表面上看着大大咧咧其实心思很细,如果有什么事是让他连对自己都要隐藏的,那最好还是不要过问太多。 但是这一回,于归却看出麦启贤和往常的状态不太一样。 具体哪里不一样于归也说不清楚,但就是有一种感觉,麦启贤似乎非常消沉。 “怎么了?”于归等他坐下后又问了一遍。 麦启贤一边往出拿书一边满不在乎地说:“什么怎么了?你在问什么?” “我是问你怎么了。”于归依旧盯着他看:“和李初谨发生什么事了么?上回你去见完他还没听你说过是什么结果呢。还是为了那事?” “没。”麦启贤说完发现于归还看着自己,就又叹了口气颇为无奈地说:“真没事,别操心了。” “你哄小孩儿吗。”于归表情稍变严肃了些看着他道:“如果你真不想说我可以不问,但是在我面前你不用刻意假装没事。” 麦启贤往出掏电脑的手顿了一下,接着他深吸了一口气,回头看了眼于归低声道:“我现在不想说这个。” “那我不问了。”于归终于回过头,把目光移到了自己身前的课件上。 然而麦启贤那边却迟迟没有动静。 过了好半天,他终于把手里的东西都一把推到桌子上,然后低着头转过来对于归说:“出去说会儿话行么。” “走吧。”于归也放下课件,站起身直接往阅览室门外走去。 他们这会儿是在三楼,于归本来以为麦启贤指的外面就是在楼道里,但没想到他一直下到一楼出了图书馆大门,走到一旁位于墙边的石头长凳上坐下。 “不冷吗?”于归看他穿得不是很厚不由问道。 现在的气温大约零下三度左右,虽说不是特别冷但在外面待久了感觉就比较明显。 麦启贤耸了耸肩,把大衣的拉锁往上拉到脖子的位置,吸了口气:“里面太闷了。” “嗯。”于归点点头坐到他旁边,安静等着他开口。 麦启贤又沉默了两分钟左右,盯着图书馆门口进进出出的人群,忽然轻声问:“于归,你说我这次是不是真得喜欢错人了?” “那要看对和错你是怎么区分的。”于归轻叹了一声说。 “不是有那种天生八字不合的吗,你说我跟小谨算不算这一种?就是他无论如何都不会喜欢上我,不管我做什么、怎么做都只会起到相反的效果,忙活儿了半天,到最后就是竹篮打水一场空,这样应该就属于喜欢错人的那类了吧?” “我觉得不是这样。” 于归看到麦启贤低垂着头,就搭住了他的肩膀认真地说:“麦子,如果这话你是在几个月前问我,那我肯定会毫不犹豫地告诉你,你的确喜欢上错的人了。但是现在,说老实话我也不清楚你们两个对彼此而言到底是对是错。” “为什么这么说?”麦启贤扭头迅速地朝于归看了一眼,然后又低下头去,眼中却是藏不住的难过。 于归看着他心疼,顿了顿才继续道:“我本来觉得李初谨肯定不适合你,但随着跟他接触变多,我发现其实你们两个在一起的时候会意外让人感到很相配。而且,之前我们出去玩那一趟,我感觉他跟我一开始想的也不太一样,至少没有我想的那么危险。” “他不危险,他只是……”麦启贤没有说完就停住了。 于归看看他,又收回目光望着远处的行政楼,那也是他第一次跟麦启贤一起把李初谨拦住的地方。 “麦子,李初谨的性格其实跟我有点像,但他比我要更决绝一些,自我封闭的意识也更强一些。对于他这样的人来说,要对一个人真正动心是一件很难的事情,而一旦动了心,那再想放弃就会更难。我想这大概也是他迟迟放不下他前男友的原因,因为之前投入的太多,如今要想一口气断干净无异于是让他将全身的关节打断再重连,这个过程太痛苦,所以他选择逃避。” “这我也知道……”麦启贤握紧了拳头:“可是难道就要一直这样下去吗??我是真心喜欢他,可他却一直把我当成是个对他有感情的炮|友,这也太不公平了吧?!” “从一开始就是不公平的,但你不是一直都对他说不在乎吗?” 于归淡淡地看向他,用非常冷静的口吻说道:“如果你一直说自己不在乎,那他也许就会把这当成是理所当然的了。但是,我觉得李初谨不可能一点都不喜欢你。他的性格你比我清楚,如果他真得很厌烦跟你在一起,他才不会任由你在他跟前做那么多小动作,真惹急了就狠狠揍你几次,确保你自己知难而退,哪里还会像之前那样因为一个赌注或一点礼节性原因就被你拿捏在手里?” “你的意思是说……?”麦启贤听得腰都直了起来,眼中又透出些希望:“他真得有可能喜欢上我吗?” “不是有可能,而是已经喜欢上了。” 于归说完这句不由微微发出一声叹息,联想到先前他面对颜殊时的表现,他想李初谨可能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如今对麦启贤究竟是什么感觉。 心里一直在进行主观性否定的话,人就容易看不清自己的真实想法。 “于归你说我要不再试着联系他一回??” 麦启贤这会儿已经被于归说得心痒难耐了,坐也坐不住,他干脆从凳子上跳了起来,双手在身前合十紧握,神情十分迫切地说:“我觉得应该再给他一次机会!不然要是就这么算了的话也太不甘心了……你说得对,他对我不可能一点感觉都没有,虽然我接近他的时候总会被嫌弃,但至少一般情况下他都不会用武力赶我走!这一点的确很能说明问题!” 于归看着他,想了想道:“这种事只能你自己做决定,不过你想好了,之后不管发生什么,都不要为你现在的决定后悔。” “嗯。”麦启贤难得郑重地点了点头,不过还不等他这幅郑重的表情多维持两秒就见他已经换了张笑脸拿出手机拨了一个电话出去。 打给谁根本无需去猜。 “喂小谨!”电话刚一接通麦启贤就热情洋溢地开口喊道。 “你想我了吗?哦,没事,我就想问问你有没有什么事需要召唤我!” “……你声音怎么了?听起来怪怪的,该不会感冒了吧??” “……什么?拔牙?!那是不是很疼啊!吃东西也不方便吧??” “……诶等等好好好你先别说话了,你告诉我你在家是吗?好的我这就过去找你!半小时内绝对到!你等着我啊一会儿见!” 麦启贤挂了电话,紧接着就催促于归:“快快、快上楼!我得走了!” 于归对他如此迅速的变化也是不知该说什么好,紧跟他回图书馆里面边走边道:“他拔个牙你都这么紧张,我觉得短时间内你是走不出来了。” “这不是明摆着么!哥们儿这回算是一生风流全砸他手里了,想要也要不回来,我能有什么辙?”麦启贤这个急性子连电梯都不愿意等,直接从楼梯跑了上去,进到阅览室里他便把声音压低了对于归说:“归归,那对不住你了,这回又得舍你而去你别怪我,很快你家小鲜酥回来你就不用一个人单落着了!” 于归无奈地笑了笑:“你就甭□□的心了,快去吧,不跟人说好半小时以内么,去晚了好感度就刷不上去了。” “对对!我真该走了!”麦启贤使劲拍了于归肩膀两下:“那咱回头再见!你一个人要记得饭点儿啊!” “知道了,赶紧走。”于归淡淡地说完,看着麦启贤火急火燎冲出去的背影神情却变得有些莫测。 他刚才对麦启贤说的那番话,不知道产生的作用究竟是好还是坏。 最后到底会发展到什么程度,只能看麦启贤和李初谨两个人各自的选择了。 ※ 李初谨住的公寓是在曼哈顿对岸的长岛市上,中间隔了条东河,临河建着好几栋高档酒店式公寓,看上去十分洋气。 这里从哥大坐地铁过来大约要四十多分钟,距离不近,但李初谨当初就是看上了这里的风景所以才把住址选在这儿。 麦启贤嫌地铁太慢,于是就直接打了车过来,赶到公寓楼下总共用了二十七分钟,加上乘电梯到三十三楼的时间他最后站在李初谨家门前时正好是半个小时。 “小谨!”麦启贤先敲了敲门,然后直接去拧门把手,发现没有上锁便径直走了进去。 “小谨?”麦启贤先进卧室看了一眼,没发现人,他又出来到客厅,这才发现李初谨就在沙发上面躺着,身上盖了条毯子,刚才被靠背挡住了所以他才没有发现。 “你怎么样了?牙疼得厉害么?”麦启贤走过去后蹲在沙发旁边,望着脸色发白的李初谨担心地问。 李初谨一边的腮帮子还有点肿,他朝麦启贤瞥了一眼,声音发虚地说:“你上次不是说不求你就不来么……” “我反悔了,我说话不算数还不行么?”麦启贤接得理直气壮,伸手摸了下李初谨的额头又啧啧两声:“我就知道你肯定不单单是牙疼,听声音就能听出来了,你这是在发低烧啊。” “是又怎样。”李初谨没好气地说。 麦启贤咧嘴一笑:“是就说明我来对了啊!就是为了来照顾你的,感动吧?” “不稀罕。” “得,您不稀罕算我自讨没趣,反正我在你好转之前不会走,你就将就一下吧。”麦启贤说完起身,又弯腰给李初谨把毯子往上拉了拉:“我先去给你弄点东西吃,拔牙只能吃流食,煮稀饭可以吧?哦对我忘了,你们那里应该是叫粥,稀粥!不过先给你打个预防针,我其实不会做饭的,就会煮大米粥和小米粥,你别嫌弃。” “我才不喝。”李初谨别过头道。 麦启贤的眼底略微一黯,不过下一秒他就又没心没肺地笑道:“喝不喝可由不得你了,反正你现在也没别的吃的,这里外面餐厅少叫外卖也不方便,你要是不想饿着最好还是委屈一下吧,我先去弄了,你再躺会儿。” “……” 李初谨眼睁睁看着麦启贤大摇大摆地进了自家厨房,眼神不禁变得复杂起来。 每次在他以为麦启贤真得要放弃了的时候,他就又像个没事人一样乐乐呵呵地出现在自己面前,他是真得不在乎自己怎么对待他么…… 李初谨发现自己竟然开始在意起这件事来。 万一,他又一次把麦启贤逼到不得不说放弃的地步…… 那下一回,他还会再回来吗? Chapter 054 “我说小谨,你家厨房怎么都是空的呀?”麦启贤刚刚下楼去超市买了米回来,还有些油盐酱料一堆的瓶瓶罐罐,一边往橱柜里面摆一边说道。 李初谨躺在沙发上不搭理他,他就继续自顾自地说:“一看你就不是个会做饭的主儿,但你好歹该备的东西多少备一点在家里吧,不然万一哪天半夜突然饿了,你连点吃的都找不出来那多凄惨。” “还有啊,我跟你讲你可以买个煮蛋器,那个特方便,你就算再懒得弄、加杯水按下开关总是可以的吧?那个就这么简单。算了,你也别买了,回头我给你拿一个过来,省得你买不对牌子。” “……” “顺便我再给你买个烤面包机好了,你看看你,当真什么都没有!家里都不积攒点儿烟火气,干住这么大间房子有什么意思?还是得我多来几次给你添添人气。” “……” “不过要不怎么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呢,你看看人家于归和小鲜酥两口子,手艺都是杠杠的,拎任何一个出去都是可以开餐厅养活自己的材料,再看看咱俩,将来别抱团饿死就不错了。” “谁跟你是两口子。”李初谨忍着牙疼说道。 麦启贤站在厨房朝他看了一眼,无所谓地笑笑:“开个玩笑,别当真嘛。我现在也就能在口头上占占便宜,你不会连这么点乐趣都要给我剥夺了吧。” “……” “好了,粥我已经煮上了,一会儿就能吃。” 麦启贤把火调小,洗了手回到客厅在沙发旁边的地板上盘腿坐下,又用手覆上李初谨的额头感知了一小会儿,皱了皱眉,放下手吐槽道:“我就搞不明白了,你说你跟于归俩人按道理说都算是专门练过的,武力值比我高的不是一星半点,但这大半年以来我啥事儿没有你俩倒各感冒一次,看来以后真不能把武力值和身体素质挂钩。” 李初谨气得瞪他一眼:“我这是拔牙并发症,跟身体素质有什么关系……” 他说的时候一不小心牵扯到牙根的神经,顿时又疼得脸色发白。 “诶诶--好好好,你身体素质好、你身体素质在我见过的人里面是最棒的!没有之一!别激动啊,乖,我不勾你了,你好好歇着别说话。”麦启贤伸出手在李初谨没有肿起来的那半边脸颊上面轻轻摩挲了两下,动作异常温柔,眼底全是心疼。 李初谨看着他的眼神莫名觉得心口一窒,有点喘不上气的感觉,他便转头将目光移开。 麦启贤看他这样大概明白自己又让人家尴尬了,于是也背过身去靠在沙发上,轻轻地叹了口气。 李初谨听到了他这一声叹息,不知为何心里忽然就变得难受起来。 难道他,真得对麦启贤…… “玩会儿游戏应该粥就煮好了。”麦启贤这时拿出手机自言自语地说了一句。 李初谨下意识往他那边看了一眼,结果从他现在这个角度看过去刚刚好就瞧见了麦启贤的锁屏和密码。 是他的照片,以及,他的生日。 “……喂……” “哎呀!怎么被你发现了……”麦启贤扭头做了个鬼脸,倒也没有急着把手机收起来,反而大大方方地笑着问:“小谨你感动吗?” “……不,肉麻。” “嗯,我也觉得不肉麻!拿自己喜欢的人的照片当屏保是天经地义的事嘛,这样每次看手机的时候心情都会变好!”麦启贤说着还故意将手机在李初谨眼前晃了晃。 李初谨瞪着他,已经有点失语了。 “啊--我错了,刚说了不勾你现在又没忍住,我还是去看着锅吧,让你清净一会儿。”麦启贤识趣地站了起来走到厨房里面。 然而他这样的“体贴”却让李初谨觉得有些不习惯。 他不应该死缠烂打、怎么甩都甩不掉吗?怎么突然开始懂得保持距离…… 房间里面静悄悄的,只听得见锅里微微往出冒气的声音。 麦启贤果真再一句话都没说,一直等着粥煮好了,他便先盛了较稀的一碗晾凉了些拿过来递给李初谨,自己回厨房也弄了一碗吃完,又等着李初谨那边也喝完了才走过去问他:“还要吗?” “……嗯……”李初谨低着头哼出一声,明明刚喝了一碗下去他却觉得更饿了。 大米煮的粥自带一股淡淡的香甜味道,可能因为没别的可吃所以对这味道就更加敏感,勾得人食欲都涨了不少。 “你是不是觉得还挺好喝的?”在李初谨喝完第二碗时麦启贤笑眯眯地接过碗问他。 “没有,”李初谨别过脸不看他:“只是没其它东西吃而已……” “诶,我觉得还挺好喝的!”麦启贤不以为意地摇了摇头然后就转身去洗碗了,李初谨在沙发上又坐了几分钟,忽然站起来说:“一会儿你看电视吧,我回房间了。” “哦。”麦启贤应了一声,并没有提出反对意见。 李初谨回房的脚步不由顿了一下。 这不是正常的状态…… 他不该缠着他说不想一个人看电视、非要两个人待在一起才行么? “对了小谨,”麦启贤这会儿见他还没有进屋便又叫他道:“你别担心,等会儿我也不会待太久,等半个小时以后看着你把止疼药和消炎药吃了我就走,不会一直留在这儿打扰你。” “……嗯。”李初谨表情僵硬地点了下头,再抬腿时却觉得步伐更加沉重。 麦启贤继续低头洗碗,洗完就自己默默待在外面,李初谨也不知道他在干什么,一直到三十分钟后才看见麦启贤端了一杯水进来,放到他身旁的矮脚桌上说:“你把药吃了吧,这个药吃完很容易困,你就早点睡觉,我先走了。” “……”李初谨下意识地张了张口,他发现自己在这一瞬间居然是想要挽留麦启贤的,可是挽留的话他却没能说出来。 麦启贤定定看了他两秒,低头像是笑了一下,回身走到大门口才又朝里面喊了一声:“小谨,我走以后你记得把门锁了!” 紧接着李初谨就听见了门被关上的声音。 在这个声音响起的同时,他感觉自己心里也一下子空了。 不想让他走--原来心里是这么想的。 不想再让他当着自己的面离开了…… 一次,两次,三次…… 李初谨发现自己竟然真地在害怕,万一有哪一天麦启贤走了之后就不再回来,到时候他再去挽留会不会已经来不及? 想到这里李初谨的身体忽然不由自主地抖了一下,他没想到仅仅是这样一个想法就让他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他终于忍不住从床上翻起身大步走出卧室。 他想去追他。 可是,他要追的人此时却就站在他家大门内侧,靠着墙,眼角微红地望着他。 “小谨……” 麦启贤看到李初谨出来时就咧起嘴角淡淡笑了一下,可是这一抹笑容配上他此刻的眼神却让人觉得尤其悲伤。 “你先告诉我,你出来是为了关门,还是为了追我?” “我……” 李初谨说不出话来,他站在原地,内心还在激烈挣扎着。 又等了一会儿,麦启贤看上去已经准备放弃了,转身想走,可李初谨却忽然上前一步拉住了他的手。 麦启贤愣了一下。 而下一秒他就回身紧紧地把李初谨抱在怀里。 “小谨……你要是再不挽留我,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李初谨听着他委屈至极的声音,感觉自己眼眶都变得酸涩起来。 “你知道我刚才有多害怕你不会出来么……我怕我在这里站一晚上你都不会想要找我回来,那我以后大概真就没有勇气再去缠着你了……” 麦启贤深吸一口气,再开口时就像在撒娇求安慰:“人脸皮再厚也是有极限的,小谨,如果你还是不要我的话,我就真走了,这次一定是真的……不是开玩笑也不是赌气,我会真得放弃你……” “……这么容易就放弃,我还以为你很坚定。”李初谨忍着牙疼说道。 “我是很坚定,但我不想盲目地坚持追求自己注定得不到的东西。我从来都不觉得飞蛾扑火是一个多么伟大、多么值得人称赞的行为,人不该给自己愚蠢的执拗找出那么高尚的借口来,很多时候学会放手才是更明智的选择。小谨,我是真得很喜欢、很喜欢你,但如果你真得让我彻底绝望,我一定会放手。” “你现在是在威胁我?” “是的。”麦启贤不假思索的回答反倒让李初谨给愣住了,都不知道该怎么回他。 麦启贤见他不答话便继续道:“小谨,我就是要告诉你,今天是你能得到我的最后一次机会。如果你愿意接受,那你就从此忘了林辰好好跟我在一起。当然,我知道要让你彻底忘了他一时半会儿也不可能,但你至少要答应我会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去切断跟他之间的联系,不再单独跟他见面。如果一定要见,那就让我陪你一起去,或者退一万步说你实在不想让我在场,那也要让我知道你们都干了什么。最关键的一点,除非有不可抗因素,你跟他绝对不能再有任何肢体上的接触。” “麦启贤,你不要得寸进尺。” 李初谨听着这番话牙就疼得更厉害,刚刚才对麦启贤涌起的一些心疼和愧疚之情就这样被揉碎在齿缝中,气得他冷冷瞪着他问:“如果我不答应呢。” “唔……”麦启贤定定看了他两秒,然后松开环在他腰间的手臂,指了指大门说:“你要是不答应那我立刻就走,并且从今以后和你彻底断绝往来,你将会失去一个最爱你的人和一个最适合共度一生的伴侣。” “你……”李初谨也不知是被麦启贤气得还是因为牙疼引起的并发症愈发严重,他只觉得大脑瞬间一阵晕眩,眼前发黑,身体晃了两下就向前倒了下去。 “小谨!” 还好麦启贤抢先一步抱住了他,李初谨这才没直接摔到地上。 “小谨……”麦启贤担心地望着怀里的人,看着他白得吓人的脸色,自己方才想要一口气把话说清楚的冲动也在瞬间被浇灭了。 “算了……先不说这事儿了,等你好了再说。” 麦启贤站起来一路把李初谨抱回到床上,替他将被子盖好,又在床边坐了下来。 “小谨,你知道么,我是真得希望自己可以放下你。” 麦启贤自嘲地一笑,轻声道:“自从认识你以后我的生活就全乱套了,心里也乱套了,感觉我每天都不是在为自己活着……这种感觉很不好。我是心甘情愿,可我已经不想再继续下去了。” “所以,等你醒来之后,给我个痛快好么。” “答应还是不答应,我们来快刀斩乱麻,早死早超生。” “……喂,你一个人自言自语些什么……”李初谨这时意识刚刚恢复,听到麦启贤的话稍微反应了一会儿才开口道。 “你怎么醒了,”麦启贤瞬间回头,望向李初谨的眼神异常落寞:“你要不接着睡吧,至少给我一个可以用来守着你的借口。我就守今天一晚上,等明早起来再告诉我你的答案,到时候或许我就不得不离开了。” “既然要走,多守这一晚上还有什么意义。”李初谨偏过头说。 麦启贤目光一晃,声音瞬间变得有些发颤:“那也就是说,这是你的答案了么?” “是……” 李初谨的话说完,却忽然起身拉住已经站了起来的麦启贤。 “……本来应该是这样的……本来就该只是随便玩一玩,不该认真的……” “小谨……” “但是为什么……怎么可能……?我怎么会喜欢上你……” “……” 麦启贤又缓缓地蹲了下来,扶起李初谨的下巴,看着他发红的眼角,两个人愣是有种执手相看泪眼的感觉。 “小谨,路都是自己选的,你其实完全可以不走得这么辛苦啊。相信我,接受我,从现在开始跟我在一起好吗?” 然而李初谨并没有回答麦启贤的问题。 他直接扯过了他的衣领重重吻上了他。 牙齿被碰撞到时传来的钻心疼痛让他能更加清晰地认识到自己做了怎样一个决定。 尊重内心的选择,豁出去了。 “等等,小谨,别这样。”就在这时麦启贤却忽然用力将李初谨推开。 李初谨不解地望向他,以为自己的意思未能准确传达出来,但看麦启贤时却发现他在笑。 “小谨,你今天牙疼,还是让我换个地方亲吧。”麦启贤说完就笑吟吟地低下身去,难为他情绪转换得如此迅速,前一秒还分外伤怀,这一刻已经兴致高涨。 不过,或许正是因为他的这种个性才让自己欲罢不能。 李初谨这样想着,同时感觉自己身上烧得愈发厉害,已经不单单是额头那一块儿了。 …… “嗯……松开……”李初谨嗓音沙哑地说。 身后传来麦启贤低低的笑声:“小谨,这算不算是我们以情侣身份做的第一次?” “……你怎么这种时候都这么多废话……” “你就说算不算嘛?”麦启贤继续堵着急待释放的那里,慢条斯理地问。 李初谨的眼底都能喷出火来,然而又坚持了一会儿他实在忍不住了,身体难耐地扭动着求饶道:“算、算还不行么……求你了……放开--啊--” 在他承认“算”的瞬间麦启贤就放开了手,又急速地律动几下,两人的感受达到同步,一起哼出声来,李初谨在瞬间艇直腰后就浑身瘫软地靠在麦启贤怀里。 “我们是情侣了,对吗?”麦启贤继续安抚着他还未彻底平息下来的身体问。 李初谨无力地嗯了一声,而紧接着又听麦启贤问了一句:“你跟我?” “……疼。” “好好好,不说话了,快休息吧。”麦启贤温柔地在李初谨耳边说道,将刚被踢到一边的被子又拉了上来盖在两人身上,然后就安静地抱着李初谨不再出声。 等了这么久,终于如愿以偿了。 Chapter 055 今天是颜殊回美国的日子,于归正好没课,也不用上班,就去机场接他。 虽然在颜殊回国的这一周内他们两人每天都会视频通话,不过不能亲眼见到还是觉得想得厉害。 颜殊出来后一看见于归就冲上来紧紧抱住了他,也不管周围人来人往,于归不禁好笑地回抱住他,只是脸上还有些不好意思。 “路上都顺利吗?”等抱了一会儿之后于归才把颜殊轻轻推开了问。 “顺利!”颜殊一双眼睛晶亮地凝视着于归,看得十分仔细,不过没等多看几秒他就又扑上来把于归抱住了。 “我好想你。”颜殊伏在于归耳侧边蹭边说。 于归拿他没有办法,只能像哄小孩儿一样轻拍着他的后背:“我们先去坐车吧,你坐十几个小时的飞机肯定很累,先回去把东西放下好好休息。” “那我休息的时候你会陪着我吗?”颜殊拉住于归的手认真地问。 于归忍不住笑:“不然呢,你以为我大老远跑来就为在机场见你一面?” “那就好!”颜殊又开心地用鼻尖在于归脑门上蹭了蹭,然后快速地亲了他一口,这才抿着嘴恋恋不舍地站开,一手拉着于归一手拉起箱子道:“走吧,今天我让司机来接我了。” “你有司机?”于归问完就觉得自己似乎问了个很傻的问题,以颜殊的身份配有私人司机一点都不奇怪,但因为之前从来没见他用过所以他就当没有来着。 不过颜殊并没有觉得于归的问题多余,仍然认真地跟他解释道:“公司硬要给配,我推也推不掉只能答应了,其实一般都用不着,我喜欢自己开车,比较方便也自在。” “公司?你不是哥大的全职教授?难道还在外面帮人做顾问?”于归奇怪地问了句。 “啊……”颜殊的表情瞬间变得有些窘迫,用两根手指搓着耳垂小声说:“我其实算是客座教授……然后还有一份正式工作……” 听他这么一说,于归倒是想起来之前寒假的时候他还很奇怪为什么学校都放假了,颜殊却还每□□九晚五地去上班,如果是这个原因那就说得通了。 于归又看了眼颜殊,这孩子正一脸紧张地盯着他,像是做坏事被抓了现行,于归及时在他开始对手指之前拉住了他继续往前走:“原来是这样,那看来以后除了‘颜教授’以外还能给你取个新的名号。” “于、于归……我没告诉你这件事,你不生气吗?”颜殊小心翼翼地问。 于归看向他笑了笑:“为什么要生气,我们从来没有谈论过这方面的话题,我也没问过你。” “可是你不会觉得我在故意瞒着你吗?” “这属于你的个人情况,要不要说出来决定权都在你自己身上,不能算隐瞒啊。” “那你不想知道吗?”颜殊有些在意地问。 于归停下脚步看着他:“你想说吗?” “呃……并不是不想说!只是……” 颜殊犹豫着,于归便拍了拍他:“等你想说的时候再告诉我就行。” “哦……” 颜殊嘟了嘟嘴没再说别的,于归看着他心下略微有些怪异。 不过等过了一会儿坐到车上后颜殊看起来又恢复如常了,他跟于归一起坐在后排,用胳膊紧紧搂着于归还不停盯着他看。 于归被他这么看着有些哭笑不得:“你应该还在倒时差吧,要不现在先睡一会儿?靠着我就行。” “我不睡!”颜殊用力摇头:“好不容易才见到你,睡觉多浪费!” “……这还不算好不容易吧,才一周。” “一周已经很长了!” 颜殊似乎是有些不满于归这么轻描淡写的语气,十分较真儿地对他说:“人都说一日三秋,我们这都二十一个秋了!我真得感觉过了好久,你就不想我吗……” “你什么时候听到我说不想了?”于归握住他的手放在自己腿上说。 “那就是想?”颜殊锲而不舍地问。 于归点头:“嗯。” “你可以把话说全吗……说全……”颜殊露出了央求的眼神。 于归实在忍不住笑了起来,扬起下巴做出个要吻颜殊的动作,颜殊见状便自觉地把脸凑了过来,然而于归却顿了一下绕到旁边贴着他的耳朵轻声说道:“我想你了。” “于归……” 以颜殊的体质哪里受得了于归这么撩他,他放在于归大腿上的手这时已经很主动地顺着根部摸了下去,但在接触到关键部位之前就被于归按住了。 “现在你知道我为什么一直不说想你的原因了。”于归朝他微微笑道,看着颜殊那满脸挫败就更觉得有趣。 “您身为教授,在外面好歹也该克制一点吧。”于归又把声音稍压低了些对颜殊说道。 “没关系的,只要隔板关着从驾驶座既看不到后面的情况也听不到声音,不用担心。”颜殊说着身体又开始往跟前凑,手也不老实,被按住一只他就用另一只。 于归觉得自己再这么被他弄下去最后还真保不准会干出什么没羞没臊的事情来,于是为了防止意外发生他果断地将颜殊推开,稍微认真了些对他道:“别闹了,真不行。” 颜殊就怕于归跟他动真格儿的,一见他这么说便不敢再往前,靠向另一侧的门边坐着委屈地戳着座椅小声说:“之前不是在车上做过么……” “那个时候车上可没别人,而且还是半夜十一点多,哪像现在是个大白天。”于归都给他气笑了,但是看颜殊那么委屈又不忍心,只好坐了过去搂住他哄道:“不用这么心急啊,一周都等了,就路上这不到两个小时的工夫都等不了?” “那一周你又不在我身边……” 颜殊可怜巴巴地在那儿用两只手的食指来回绕圈圈,于归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然后叹了口气,把胳膊从他肩膀上拿了下来。 “诶……”颜殊一看于归不再搂着他还以为是自己装委屈装过了惹于归生气,急急地转过脸正准备承认错误却刚好看到于归靠着他躺了下来,他便顺势将他抱在怀里。 “于归。” “我也想你啊。”于归靠着颜殊有几分懒洋洋地说:“再等一会儿吧,不是马上就到家了么,现在先休息一下。” 于归的声音在放松时会变得很低,沉沉的仿佛每个字都能渗入心里,异常好听。 颜殊对于他的这种声线完全没有抵抗力,听到之后整个人就跟魔怔了似的,呆呆点头说了声:“好,都听你的。” “真乖。”于归抬起手向后揉了揉颜殊的头发,而被他摸到的某人几秒之内呼吸就又变得粗重起来。 “你既然让我等现在就别再逗我了……”颜殊把头埋在于归颈后小声说道。 谁知于归这时面上竟露出一丝坏笑,勾起嘴角:“不逗你怎么行,不能光我一个人在忍。” “……” 颜殊这时忽然按下了隔板的开启按钮,对前面的司机说:“麻烦您开慢一点,保证路上时间超过一个小时就行,辛苦了!” “好的。”司机点头答应。 紧接着颜殊又将隔板关闭,然后不由分说地把于归压在身|下。 “喂!” “于归,忍着多难受,还是让我来帮你……” 颜殊说着直接低头咬上了于归的侧颈,用舌|尖轻一下重一下地舔过,不给身|下的人留任何反抗的机会。 于归终于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行为有多么错误,但是已经迟了,他知道一旦没在最开始的时候制止住颜殊,那等发展到现在这一步就不可能再让他停下来。 果然自己还是太低估颜殊了……他真得是随时随地都可以…… “唔……” 忽然传来的一个强烈刺|激让于归禁不住哼出声来,颜殊趴在他耳边低语:“于归,我们只有一个小时,你要是再出神会来不及的。” “……那就尽快……”于归说完便将自己身上碍事的物件儿都除去了,开始主动地配合颜殊。 反正已经阻止不了他,那就索性…… …… 八十分钟后。 “您好,已经到了。”司机的声音从传话机中传了过来,颜殊看了眼身边的于归,然后按下通话键道:“知道了,谢谢您。” “下车吧。”他跟司机说完又扭头对于归笑着说。 此时两个人已经都穿戴整齐,也不知道这位司机师傅是不是料到了他们在做什么,还专门在外面多绕了二十分钟才回来。 想想就觉得好尴尬。 “我先说好,回去你就好好休息,别指望我会在短时间内再来一次。”于归又拽了拽自己的衣角,确定看不出什么异常之后才抬头对颜殊说。 “可是我还不累啊--”颜殊举手想抗议,结果直接被于归一个淡淡的眼神给制止了。 “我累。”于归实事求是地说。他这会儿是真有点筋疲力尽的感觉,在移动的交通工具上做那种事可没有想象中那么轻松。 颜殊听了他这话眼睛瞬间眨巴两下,趁着这时司机将于归那侧车门拉开的空当他便迅速打开自己这边的门一溜小跑到了于归那里,在于归还没来得及反应前就伸手将他从车里直接抱了出来。 “颜殊……!你把我放下!”于归的脸一下子烧了起来,偏偏颜殊还仗着他这会儿力气没有完全恢复就死死地抱着不放手,并且嘱咐司机帮他把行李送上去,自己则抱着于归大踏步地往公寓里面走。 这里的门卫已经极有眼色地替他们将电梯按好扶着门等着,颜殊抱着于归走进去冲他微微一笑说了声谢谢,那门卫便会意地点点头报以一个“都懂”的笑容。 于归觉得自己再也不好意思在大白天出入这里了。 “对了于归,等下回去我--” “不可能!”于归用双手捂着脸生无可恋地回绝道:“你想都不要想。” 颜殊抿着嘴笑笑:“你听我把话说完嘛,我不是要说这个。” “那你要说什么?”于归把手移开了些问。 颜殊先嗯了一声,然后顿了两秒才回答:“我是想跟你说我这次回去后向家里人出柜的情况。” “……” 于归突然觉得身上更没劲儿了。 Chapter 056 偌大的客厅里,落地窗前,于归静静望着窗外将近黄昏的天景有些发呆。 刚才听颜殊说,他这次回家后把自己喜欢同性的事告诉几个关系很近的亲人,他们竟然都没有出现什么过激反应,似乎就那么平静地接受了。 颜殊觉得这事非常奇怪,然而他还是高兴更多些。本来都做好了被揍得头破血流的准备却没想到最后连一句重话都没挨上,实在令人意外。 现在颜殊已经欢天喜地地去洗澡了,像是终于完成任务、达成心愿一般,心里就放下一块大石头。 然而于归却仍然感到有些许不安,会这么顺利吗? …… “于归,你等下要跟我一起睡吗?”刚洗完澡的颜殊身上还没来及擦干,穿了条小内裤就从浴室跑了出来找到于归一脸期待地问。 于归看了眼他内裤的颜色不禁笑了:“今年是你本命年?” “……嗯,”颜殊不好意思地笑着点了点头:“我妈买的,非要让穿,拗不过她……” “挺好看的。”于归试了试手感,纯棉的很舒服。 颜殊被他摸自己内裤的这个动作又勾得心里痒痒起来,握住了于归的手腕用指尖轻轻摩挲着,压低声音道:“我们要不现在……” “你该休息了。”于归拨开他的手,好笑地往旁边站了一步:“我猜你在飞机上肯定没怎么睡着吧,那到现在你差不多该有二十个小时没合眼了,不能这么熬着。” “可是我还不困……” “不困也得睡。”于归的态度强硬起来,颜殊一见没辙,只好不情不愿地小幅度点点头。 “刚才在车上明明自己还说忍不住的……”他侧过身小声嘀咕一句。 于归强忍住笑,板着脸说:“不服气?” “服气!服。”颜殊迅速偷瞥于归一眼,然后就乖乖地往卧室走去,走之前还不忘把于归一起拽上。 “至少你答应要陪我的。”回到房间颜殊坐在床边认真看着于归说。 于归点了点头,淡淡笑道:“嗯,不过我晚上得回家,明天上班有些资料要拿。” “啊……”颜殊委屈地哼出一声:“那你晚点儿走好不好?走的时候叫醒我,我送你回去!” “不用了,你就安心睡吧,能一觉睡到明天天亮最好,时差倒得快。” “不行!”颜殊的表情变得着急起来,把于归拉到身前一把搂住了他的腰:“你一定不能在我睡着的时候不打招呼就走掉!否则的话等我醒来发现你不见了肯定会非常伤心的!” “……” 如此理直气壮的话也就颜殊能说得这么自然而然了。 于归不由无可奈何地轻叹一声,抱着他的脑袋轻轻揉了两下妥协道:“我知道了,走的时候一定告诉你,这样放心了么?” “拉钩?”颜殊眨着眼朝他伸出了小拇指。 于归差点没笑出声来,伸手配合地跟他勾了个“一百年不许变”,颜殊这才踏实地躺了下去。 其实于归那会儿并没有说错,甚至还说少了,颜殊从昨天晚上开始就没怎么睡着,一想到今天就能见到于归他整个人都亢奋得不行,盼星星盼月亮地好容易挨到出发,上了飞机后就更没有睡意。 刚才他一直没觉得困也是因为精神还处在一个非常活跃的状态,其实身体已经很疲惫了,只是他自己意识不到。 现在躺在床上,精神终于放松下来,身心感受立刻自行进行统一化处理,熬了一天多的困意全部涌了上来,颜殊连两分钟都没撑到就已经睡熟过去了。 于归静静望着他睡着时的样子,还有他枕头边上放着的那只从加州带回来的小黄人,之前心里那种忐忑不安的情绪便渐渐平息了下去。 不管怎么样,暂时的顺利还是可以让人松一口气。 至于以后会发生什么他现在也无法预料,提前为未知的事情感到担心未免有些不值当,还是该等发生了之后再想办法应对。 只要他们两个人都足够坚定,就不会有太大问题。 …… 一觉睡到自然醒,颜殊睁眼时只发现屋里黑洞洞的一片,安静得一点声音也没有。 他下意识就想到于归肯定趁他睡着时偷偷走了,心里瞬间涌上一股极大的委屈,翻身想看床头的时钟却不想床边竟还趴着一个人。 “于归?” 颜殊轻轻唤出了声,于归在他翻身的时候也醒了过来,抬起头嗓音沙哑地问:“你醒了?几点现在?” “三点半,你怎么睡在这儿?不是说叫我起来的吗?” “看你睡那么熟不忍心叫,你又不让我悄悄走,我只能等你睡醒了。”于归这会儿显然是困得厉害,撑起上半身头还是晕的,眼睛都睁不开,努力让自己保持醒着的状态道:“不过我定了五点的闹钟,如果你到时候还没醒那我就真得叫醒你了。” “你怎么这么傻……”颜殊心疼地抱住他:“困了你也该上|床睡啊,怎么能趴在这里。” “我上去会把你弄醒的。”于归拍了拍他,又使劲睁了下眼睛才又说:“你要是困就继续睡吧,我先回去了,你别送我,我坐地铁挺很方便。” “这大半夜的我怎么可能放心让你一个人去做地铁!” 颜殊说着就下床直接将于归抱了起来放进自己被窝里,按住他道:“于归,你接着睡吧,把钥匙给我,告诉我你要取的资料放在哪我去奶奶家帮你取,明天早上你从我这儿走就好。” “那怎么行--” “没什么不行的!”颜殊替于归把被子盖好,没用多大力气就阻止了他想要起身的动作,柔声劝道:“你就听我一次吧,好好睡觉,你要是休息不好明天上班状态也不会好对不对?我现在已经彻底清醒了,正好起来也没事做,跑趟法拉盛就当早起兜风了,你告诉我要拿什么、在哪就行,我办事你放心。” “……” “告诉我吧,这个时段路上车少我可以很快的,保证两个小时以内回来!”颜殊低下头用嘴唇轻轻蹭着于归的脸庞说。 于归被他磨得没办法,更何况此时也实在困得没多少力气,想了片刻终于答应了。 “那你路上小心,就算车少也别开太快。”于归叮嘱道:“资料就放在我书柜中间那个架子上,一个蓝色的文件夹,你都拿过来就好。” “放心吧,我知道了。”颜殊说完在于归额头吻了一下,站起来轻声道:“你快睡吧,我走了。” “嗯……” 于归回答完他感觉自己意识都有些恍惚,似乎连颜殊关门的声音都没有听到就睡着了。 而颜殊则是一路畅通无阻地开车到于归家,为防惊动奶奶他连开门都是小心翼翼地,轻手轻脚进了屋,走到于归房间去取文件。 不过就在他拿到东西准备离开时目光却无意落到于归桌子上,看见一样东西后他便顿住了脚步。 那是于归的个人简历。 颜殊想到于归曾经给他发过一份,如今这份看起来略有不同,有些地方他把句子和修饰改得更精致了。 颜殊俯下身又对着这张简历仔细看了一会儿,忽然想起自己最近在忙的一件事,心里便生出一个主意来。 只不过,这个主意一旦实施,有些事情他就不可能继续瞒着于归了。 让他知道应该也没关系吧……颜殊自我安慰道。 然而想起上回于归发现他其实并不恐高时的反应他就又紧张起来。 希望他这回可以平安过关…… 颜殊默默地叹了口气。 ※ 第二天早上于归一直睡到八点才起来,颜殊这里离公司很近,所以不用着急。 难得在工作日的早晨体会到一种悠闲的感觉,于归便不紧不慢地洗漱完,换好衣服出来一看颜殊已经将早餐都准备好了。 “于归,你先坐下,喝点柠檬水,我这就给你倒咖啡。”颜殊看见于归出来便殷勤地说。 于归笑笑走到餐桌那儿,挪开椅子问:“喝咖啡不喝牛奶吗?” “有牛奶!你要喝吗?”颜殊扭头认真地问,却发现于归笑得有几分狡黠。 “我是问你要不要喝,毕竟你才是奶宝宝啊。”于归憋着笑说道。 要换成是以往于归这么说的话颜殊肯定会立刻红着脸反驳他,然而今天他虽然脸还是毫无悬念地红了,但却没有开口抗议,只是声音很低地嘟囔了几句,于归也没听清他到底说了些什么。 “你怎么了,这么反常。”于归坐下来含笑打量着他道。 颜殊小心地将于归的咖啡端了过来,动作很轻地放在桌上,然后又从门口将昨晚取回来的文件拿了过来,十分恭敬地递到于归手边莫名乖巧地说:“都在这里了,请您检查一下有没有拿错。” “……你早上是不是吃错东西了?”于归神色怪异地盯着他:“你该不会大清早就想玩角色扮演吧,这次是主仆play?” “不是这样的……”颜殊咬了咬嘴唇,眼神颇为纠结,在心里甄选了半天词句才谨慎开口问道:“于归,你现在心情好吗?” “好……吧……”于归不太敢给他肯定的答复。 而颜殊见状就又讨好地凑近了些说:“那你能不能答应我今天一天都保持一个好心情啊?” “保证不了。”于归向后靠在了椅背上,仔细端详着颜殊:“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要告诉我?” “我……你还是先吃早点吧!时间差不多了!我的事可以等下班后再说……”颜殊说完就在于归审视的目光中极不自然地把自己关进了洗手间,直到于归要走了他才出来。 “你确定现在不说?”于归临走前又跟他确认一遍。 颜殊摸了摸鼻子,看向旁边:“嗯……还是等晚上吧……” 反正等到了那个时候,你该知道的肯定都知道了。 Chapter 057 “……这里要不加个循环试试?写在代码里就能让excel少处理一步,速度也更快。” “可以是可以,但我觉得这么做意义不大。我们已经把数据量分解得很小了,用数据透视表实现会更方便,别人看起来也更一目了然。” “说得也是,那就按你说的来,你用透视表做,我去把代码写出来,我们可以两个人对比一下最终结果。” “嗯,两种都试试吧,我先--” “于归!” 于归的话还没说完就听见一个同事叫他,他回过头就见那人给他打了个手势说:“老大找你。” “找我?”于归心下奇怪,但还是点了点头道:“好的我马上过去。” “eric估计要给你派活,你有个心理准备。”戴斯茗拍了下于归的肩膀就转身坐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被大老板亲自召见并不常见,于归走进他办公室时门口坐着的几个人都状若无意地抬头多看他两眼。 “eric。”于归进去后跟大老板打了声招呼,大老板目光一扫示意他关上门,然后就很客气地对他说:“来,坐下说话。” 于归依言坐下,eric对他笑了笑,先是很随意地问道:“最近怎么样?工作上有什么问题吗?” “挺好的,跟着david能学到很多东西。” “那不错,刚工作的时候能学到越多越好。”eric说到这里话音顿了一下,于归知道该切入正题了。 “对了,今天找你来主要是为了另一件事。”eric从手边拿起一份文件递给于归:“上头想办一个中美中小企业的联合论坛,为了方便实现智能化匹配、让中美双方相关企业都可以找到自己适合的合作对象,领导需要一个精通编程又了解相关业务的人,我刚刚得到消息,这个人选已经确定是你了。” 于归一听这话心中瞬间涌上无数疑惑,不得不思索片刻才斟酌地问:“为什么会指定让我去?我刚进来不久,对业务的熟悉程度肯定比不上david,他去应该比我更合适。” eric看着他的眼神有些意味深长,笑笑说:“david的确懂得更多些,不过就是因为他对业务更熟悉我们部门现在的工作才离不开他。如果他被借走,那数据这一部分就全都落在你一个人身上,到时候万一出什么问题恐怕你也不好解决,耽误了进度我们损失就大了。所以还是你去比较合适,让david先一个人顶一阵子,他辛苦一些,等你回来了再帮他分担工作。” “原来是这样。”于归点了点头,eric这番话听上去似乎有理有据,但要仔细去想还是觉得说不通。 能被上层领导直接指定去参与如此正式的一个活动策划,怎么想都是非常难得的好机会,可不是用一句“离不开他”就能把这个机会跳过戴斯茗来给他的,于归对于自己是新进员工这一身份很有自知之明。 “eric,那上面叫我去主要是做什么?”于归又想了一会儿问道。 “这一点具体的我也不清楚,领导会亲自跟你解释。你回去稍准备一下,十五分钟以后去楼上大会议室开会,会上要讨论具体细节。” “我知道了。” “嗯。以及我们这次的联合论坛是跟jp合办,跟他们的人共事一定能学到更多,你好好把握。”eric在于归出去前又叮嘱一句。 “好的。”于归点点头。 真是越听越奇怪。 jp在美国的地位就跟国商行在中国的地位差不多,全美最大的商业银行之一,在世界范围内都有很强的影响力。 光国商行自己举办一个中美两国都参与的经济论坛就已属于不寻常的事,jp再加入进来这个项目的分量就更重了,真得能轮到他去吗? …… 回到座位上,于归先跟戴斯茗说了自己等下要去开会的事,戴斯茗也没多问,在这种分寸上他一向把握得很好。 十分钟后于归拿好笔记本往楼上走,到会议室门口有小秘书拿着签名簿让他签字,于归接过来刚准备写时却在上面看到一个异常熟悉的名字。 “开玩笑吧……” “什么?”小秘书还以为他在对自己说话,有些不解地看着他。 “抱歉,没什么。”于归定了定神,在簿子上签下自己的姓名就走了进去。 会议室里这时一共坐了八个人,于归一进门就看到了坐在正中间的那一位,心情复杂得让他不想说话,就默默地坐到了最末的位置上去。 “人都到齐了,那我们就开始吧。”这时坐在中间偏左位置上的那个男人说道。 “今天我们有幸请来了中国驻美国总商会和jp方的代表,颜副行长也亲自出席以示对这次中小企业联合论坛的重视,希望我们可以在这次会议上就把一些重要细节确认下来。下面我先对各位分别进行介绍……” 这人开始一个个地介绍出席人都来自何处、官居何职,而于归的目光却一直停留在正中间那位颜副行长身上。 颜殊,是国商行的副行长。 这事听起来就像个笑话。 但若仔细想想就会发现,若以此为前提的话很多事就都说得通了。 当初是颜殊把他的简历递进国商行的,面试那天他是在特朗普的楼下碰见颜殊,之前颜殊中午找他吃饭那次就在特朗普大厦附近,上回说到正式工作时颜殊的吞吞吐吐,还有今天早上,颜殊那些奇怪的举动和反应…… 原来如此。 于归一下子都想通了,不禁默默在心底叹了口气。 这会儿国商行这边的人已经介绍完毕了,下面就是由jp那边派来的技术部主管来对他们即将设计的算法和模型进行说明。 于归刚才听到他的名字是叫叶煦,没想到是个中国人,而且看着还很年轻,五官颇为精致。 感觉是个很厉害的角色,就是看上去不太好相处,于归这样想道。 而等叶煦一开口就验证了他的猜想。 “其实我觉得没什么好讲的,这个算法设计起来一点都不难,交给我们来做就可以,不明白为什么你们还非要坚持加一个人。”叶煦说这话时自带一种“在座各位都是垃圾”的强势气场,言毕还淡淡瞥了眼于归,眼中的意味不言而喻:要你没用。 “您先不要这么急着下结论,我们这边的人也很优秀,双方可以互相学习、共同进步。”颜殊这时淡淡笑着开口,气场竟也不输叶煦,和他平时那副呆萌的模样简直判若两人。 这人的精分程度是得有多厉害才能做到在反差如此大的两种表现之间切换自如…… 于归忽然有种细思恐极的感觉。 “你都会什么。”叶煦突然的问题让于归回过神来。 对方眼神过于敏锐,他不得不集中精力来应对,暂时不敢再开小差。 于归吸了口气给自己一个缓冲的时间,然后便一条一条清晰地将自己都会哪些编程语言以及分别掌握到什么程度都讲了出来。 于归的能力已经算是拔尖的了,更何况他表达得也十分清楚明了,能让大多数听到的人都印象深刻。 然而,叶煦听完却只是淡淡地“哦”了一声,看不出满意还是不满意。 “这样吧,我们先试两天,下周一和周二你来jp找我,跟我们小组的人一起设计算法,根据你的表现我会决定要不要让你留下来。颜行,这样可以吗?”叶煦对于归说完又看向颜殊问道。 颜殊先跟于归交换了一个眼神,然后点头:“可以,就按您的意思来。” “事先说好,我这人不喜欢看什么情面。无论是谁,只要工作质量达不到我的要求,我都会从团队里面开除,没有例外。”叶煦又神色淡淡地补充一句。 “我明白,不过我相信我--们的人一定没问题。”颜殊这句话说得十分自信,中间的那个小停顿不注意的话倒是听不出来。 “那就这样吧,我这边暂时没有问题了,咱们继续往下讨论。”叶煦合上笔记本说。 接下来他们再讨论的事情就跟于归关系不大了,不过于归还是认真听着,特别是每次颜殊开口时他都听得尤为认真。 没有废话、切中要害,颜殊讲课的时候也是这个风格,但此时又略有不同。 于归发现,颜殊在讲课时一贯都是平易近人的形象,而此时他周身却散发出一种淡淡的压迫感,仿佛在金融街浸淫了十几年的“老江湖”,让人无法轻视。 银行行长,教授,还有男朋友,颜殊把这三个角色都扮演得很完美。 完美得让人分不清究竟哪一个才最为真实。 于归的心情忽然变得有些乱。 他倒还不至于天真地认为一个人在面对所有人时都该是一个面孔,但至少,差距不该这么大…… 虽然相识、相知、相恋的时间不长,但于归一直觉得自己还是比较了解颜殊的,因为他非常好懂,所有的想法都写在脸上。 可是现在,于归却发现自己想错了。 如果说颜殊只是故意表现出好懂的一面,那他的演技未免也太过天衣无缝,和这样一个人长期相处……于归忽然不敢再想下去。 手机这时在口袋里震了一下。 于归下意识抬头看了眼颜殊,他有预感这条是颜殊发过来的。 颜殊对上他的目光后就微微点了下头,于归拿出手机一看,果然:于归,今天下班去我那儿我们谈谈好吗? 于归不由轻轻地呼出一口气,关掉手机又放回裤兜里。 这种事,要怎么谈啊…… Chapter 058 会议结束后,颜殊作为领导还要留下跟几个负责人谈些事情,于归就先回部门了。 等他回去刚刚坐定身后戴斯茗就把椅子转了过来,拍了他一把道:“我刚才听老大说了你最近要去忙论坛的事,那这边工作你就先放下吧,等会儿把你现在的进度跟我说一声,我好排下接下来的计划。” “嗯,我马上整理完就告诉你。”于归从戴斯茗的脸上看不出他对于上层这项决定有什么不满的情绪,但他觉得自己还是应该解释一下,不能太心安理得,于是斟酌片刻又道:“斯茗,这次论坛的事--” “于归,不用在意。”戴斯茗打断了他,笑笑说:“领导让你去自然有领导的用意,何况这边我也的确走不开,你去更合适。” 戴斯茗原意是宽慰,然而于归在听他说到“领导的用意”时就觉得心里一沉。 这件事是由颜殊主要负责的,那会找他去参与算法设计恐怕不是个巧合…… “对了,我听说这一回论坛是颜副行长亲自操办,你刚才见到他了么?据说很年轻但是能力很强。”戴斯茗忽然又说道。 于归愣了一下,想起上回戴斯茗是见过他跟颜殊在一起的,不禁问:“刚才开会的时候有他,确实年轻,你之前没见过他吗?” “没机会见,副行长级别的哪是我们这种小员工说见就能见到的。”戴斯茗笑着摊了摊手:“而且他也就刚上任半年多,时间短,还没来得及各个部门走一趟。” 半年多,那也就是说从他们刚认识开始。 于归的思想有些抛锚,戴斯茗看他心不在焉的样子还以为他是因为论坛的事感觉压力较大,便又按了按他的肩膀鼓励道:“别想太多了,总之这次是个非常好的机会,你好好把握。” “嗯,多谢。”于归说完戴斯茗就转身回去了,于归看着他的背影却更觉得过意不去。 这样不就等于走后门了么…… 可现如今会也开了、人也见了,连计划都排好了,他已然没有拒绝的可能。如果强行推掉的话,那无论是颜殊或是国商行这边对jp那头都不好交代。 于归愣神地想着,手机却在这时又震了一下。 “晚上见好吗?”依然是颜殊发来的。 大概因为刚才那条没有得到于归的回复,他心里就有些着急。 逃避不是办法,于归也知道自己肯定得当面跟颜殊好好谈一次,他只不过是那会儿还需要一个消化的时间。 想了想,于归终于给颜殊回了过去:“晚上见。” 颜殊没有再回复,于归想他大概也需要时间考虑到底该怎么去说这件事,只可惜无论他给出的理由是什么,于归觉得自己都不会在短时间内若无其事地接受。 毕竟不同于一般的欺骗或隐瞒,这件事的性质是让于归觉得自己对颜殊的认识整个出现了偏差,这对于正处在恋爱关系中的两个人来说实在是有些恐怖…… 可惜事已至此,于归也不知道还能有什么办法去补救,因为根本无从补起,他不可能把之前六个月的记忆全部打碎重塑。 所以……只能先听听颜殊怎么说了吗。 自在一起以来,于归第一次感觉到如此强烈的无力感。 ※ 晚上,于归下班之后特意拖了一阵儿才走,给自己一段心理准备的时间。 而颜殊则早早就在家里等着,于归不来他就一直忐忑不安地在房子里面绕圈,直到听见电梯“叮”的一声响他便大步冲到了电梯口。 “于归!”颜殊一看见于归就猛地抱住他,像是十分害怕他会突然走掉,紧紧抱了十几秒才心虚地开口:“你是不是生我的气了?” “没……”于归下意识想说“没有”,然而出声后第一个字都没说完他就觉得自己都不信自己的话,于是又沉默下来。 颜殊看他这个反应是真慌了,将于归松开又抱紧,然后再松开,紧紧地盯着他小声地说:“对不起……我知道我应该提前告诉你,但是我担心我要是提前说了的话你会生气……于归,把你推荐到国商行的事我真得只是帮忙递了下简历而已!没有做别的!你千万不要觉得你是因为我的关系才能进来,真得不是!” 于归一直静静看着他,听到这里不由叹了口气:“你以为,我是在为你没有告诉我自己是国商行副行长的这件事生气吗?” “啊……”颜殊愣了愣:“那不然是因为什么……” “颜殊。”于归忽然变严肃的语气让颜殊的表情更加紧张,但于归这次却没有多余的心情去照顾他的情绪,继续道:“你诚实地回答我,你平时面对我的时候所表现出的样子,是装出来的么?” 颜殊的表情一下子怔住了,过了好一会儿才又呆呆问了句:“什么??” “我是说,像你现在的这种天真单纯,究竟是不是真的?” “于归……” 颜殊的眼神变得异常受伤,怔怔望着于归,有那么几秒于归觉得他都像是要哭出来。 “你怎么会这么问呢……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我也不想这么想。” 于归看他这个样子便止不住心疼,可停顿片刻还是硬下心肠说道:“颜殊,聪明人想装傻很容易,但是反过来却很难。你在私下里和在公司完全是两种不同的表现,你想让我相信哪一个才是真正的你?不管怎么想都会觉得现在这种状态才是你伪装出来的吧。” “……” 颜殊将双手从于归身上慢慢拿了下来,用自己的左手死死攥住右手手腕,像在竭力克制着什么,表情也是说不出的难过。 “于归,我在你面前,从来没有伪装过。”他一字一顿声音发涩地说。 于归心里也不好受,喉咙发紧,深吸了一口气后才道:“难道你要说你在公司里那种沉着老练、精于世故的样子才是装出来的么?” “是……但也不完全是这样……”颜殊的手垂到身体两侧,头也低着,让他的声音听上去更显压抑。 “于归,我没有骗你,在你面前我从来没有伪装过自己。但是你所看到的在公司里面我的样子,那也是真实的我,只不过是从小到大被家里所训练出来的另一面而已。” “训练出来的另一面?”于归不禁蹙起了眉头。 颜殊把头勾得更低,闷闷嗯了一声,接着说道:“我家里的情况可能比较复杂,简单来说就是从我太爷爷那一辈开始世代从政,家里的孩子从生下来就是往从政的道路上去培养的,打小耳濡目染的都是些官场上尔虞我诈的事,有些气质和手段就算不想学也慢慢被灌输会了。” “世代从政……”于归忽然感觉肩头变得十分沉重,他往后退了两步靠在墙上,缓了缓神才抬起头看着颜殊问:“那你将来也会走这条路?” “我不想走!我不喜欢政治。”颜殊猛地抬起了头,声音也变得坚定起来:“于归,你应该看得出来,与人勾心斗角、玩弄权术不是我的强项,我还是更适合做学术。” “是么,以前我的确会这么想……但是现在,我也说不好了……” “……你不相信我吗?”颜殊委屈地问。 于归看着他,好多话一起涌上嘴边结果却一个字都没能说出来,因为不知道到底该先说哪一句,只好沉默。 就这样静静对视了好一会儿,于归终于长长呼出一口气,对颜殊说:“我不是不相信你,我只是不知道到底应该信什么。如果你说你是因为从小耳濡目染官场上的事情长大,从而培养出了那种堪比政治家的气场我可以理解,但是你又说你跟我在一起的时候从来没有伪装过,那你至少得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为什么你可以在反差如此大的两种性格之间切换自如?” “因为我跟你在一起的时候从来不需要伪装啊!” 颜殊有些急了,眼角都是红的,提高音量道:“因为我跟你在一起的时候是最放松的,所以我可以无所顾忌地把自己最真实的那面表现出来,我不用刻意去维持什么气场还是魄力,我不需要你怕我、敬畏我,我只想让你爱我、接受我!于归,我承认我在公司的时候会表现得不那么像平常的自己,但是我对你,一直都是真实的啊……你可以怀疑别的,但你怎么能怀疑这一点……” 颜殊说到后面声音越来越小,整个人看上去已经不仅仅是委屈了,倒像是受了什么天大的冤枉。 可是于归这个时候心里也堵得厉害。 按理说他平时遇事都是很冷静的,但今天就偏偏觉得静不下心,没有办法冷静思考,对颜殊的迁就也就少了许多。 “你问我怎么可以不相信你,那你换位思考一下呢?假如换做是你,有天忽然发现我跟你一直以来想象中的那个我截然不同,你会一点感觉都没有吗?” “有感觉又能怎么样??”颜殊蓦然反问,胸口随着气息变化起伏也渐渐加大:“无论你是什么样的人我都会爱你啊!不管你天真也好、老成也好、冲动也好、冷静也好,只要那个人是你,我都可以接受啊!于归,你对我难道不是这样的想法么?就因为发现了我身上你所不熟知的另一面,你就要放弃我了吗??” “……我什么时候说要放弃了?”于归满心的无可奈何。 而颜殊却说得极为肯定:“我说错了吗?如果按照你刚才的话接着说下去,那最后的结论不就是你无法接受这样的我所以要分手么……你真得,要跟我分手吗?” “……” 话说到这里,于归已经意识到不能再继续了。 或许在来之前两个人的本意都只是好好谈一谈,然而谁都没能想到谈话会发展到这种地步。要是再不停下来,恐怕他们两个真得会因为话赶话而不得不提出分手。 不应该为此事闹到那种地步。 最起码,不该是在这样的状态下。 于归想到这儿不由在心底默叹了一声,主动让步道:“颜殊,我们今天还是先别再说下去了,彼此都冷静一下好吗?” 颜殊眼睛红红的,看了他几秒后把身子转向背面,挤出一声“好”。 于归知道他心里难过,可是自己又何尝不是…… 不想妥协,也就无从安慰。 “那我先回去了。” 于归走到门口看着颜殊的背影说。 “嗯。” 压抑的回应,颜殊依旧保持着背对他的姿势没有回头。 开天辟地,头一回。 于归从颜殊家离开,第一次,连声再见都没有听到。 Chapter 059 跟颜殊闹矛盾的第二天,于归去学校里面找了麦启贤。 麦启贤赶来的时候风风火火,一见面就冲上来给于归一个“熊抱”,屁股还没坐定就开始说:“哎呀妈呀跑死我了!刚把我媳妇儿送去上课,又横穿大半个校园来见你,怎么样感动吗??” “嗯。”于归点了点头。 麦启贤扬起眉毛凑近看了他两眼,胳膊搭了上来问:“怎么了?电话里你也没说清楚,跟小鲜酥闹什么别扭了?看起来还挺严重的。” “我也不知道算不算闹别扭,”于归禁不住叹了口气:“说不好。” “诶你真是急死个人!你把我叫来就为了听你说‘说不好’仨字儿吗?赶紧地,从头到尾如实招来!你跟我说齐全了哥们儿才好帮你分析啊!”麦启贤摆出一副要跟于归谈人生谈理想的架势。 左右于归也没打算瞒他,于是稍微组织了下语言就把昨天发生的事都讲了出来。 “哦……”在于归说完后麦启贤等了好一会儿才发出这么一声。 “有什么建议吗?”于归问他。 “让我先弄清楚,你生气是因为觉得小鲜酥一直以来面对你的那副样子都是假装出来的?” “嗯……”于归沉默了片刻,又摇摇头说:“其实我昨晚也想过了,他不可能都是装出来的,如果是那我一定能感觉到。” “那不就得了,还生什么气?”麦启贤摊开手问。 于归对他这种反应有些无奈:“可是难道你让我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么?以后我在上班和下班期间要分别面对两个不一样的颜殊,时间久了确定不会精神分裂?” “啧啧,”麦启贤搂着于归的肩膀拍了拍他:“兄弟,你说过一个词儿叫做‘反差萌’吗?就是在一个人的身上出现两种截然不同的属性,我觉得小鲜酥就属于这类!” “你这不就是精分的另一种说法么。”于归白了他一眼。 麦启贤嘴一撇,不服道:“精分怎么了?你瞧不起精分啊?!按说有我这么个精分专业户在你身边这么多年你早该被训练出来了啊,还有什么不能接受的?” “你跟他不一样--” “表面而已,本质上没区别。只能说小鲜酥的精分是个离散函数,他从一个点直接跳跃到另一个点,看起来太突兀、太明显了,你就会觉得不太适应。但像我这样精成连续函数的已经可以做到在一个区间内来去自如了,你自然容易习惯。不过我跟你说实话,小鲜酥已经算是很耿直的了,要是他真精分到我这个地步你可绝对受不了!” “这话你倒是没说错。”于归叹了口气。 麦启贤一听便象征性地捶他一拳:“又嫌弃我是吧?我这好心好意、苦口婆心地劝你,你还嫌弃我??” 于归抬头看他一眼,复把头低下说:“抱歉。” “诶别啊!我开玩笑的!” 麦启贤赶忙紧了紧搂着于归的胳膊,又好声好气地说:“哥们儿看出来了你今天是真不开心,那我先不跟你开玩笑,咱说正经的。归归啊,其实说真的,这次听你告诉我小鲜酥这件事的时候我第一反应是高兴!你知道为什么高兴吗?因为之前我一直都觉得小鲜酥太单纯了,虽说单纯不是坏事,可过于单纯、又是个男人,这就让人有点忧心。我希望你能找一个可以代替我好好照看你的人,而不是一个需要被照看的人,这样我才能放心把我兄弟给交出去对不对?” “……怎么说得你跟我家长一样。” “差不多!奶奶年纪大管不住你,这种事当然得交由我来把关!” 麦启贤拍了拍胸脯,又道:“不过从这次的事情可以看出小鲜酥也是个厉害人物啊!该硬的时候还是能硬起来的嘛!男人就要有这种魄力!不过这只是对外人,对自己媳妇儿肯定不敢对不对?你看看我在小谨面前怂成什么样儿?你以为我真怕他吗?并不是!我就是想宠着他、让着他而已,我想小鲜酥对你应该也是一样的,只不过我们俩的表达方式略有不同。我是装孙子,他就是放飞自我了,在你面前不用伪装也不用防备什么,就是单纯表现出他爱你的一面,没什么不对啊!反正不管这话你信不信,我已经信了。” “但是--” “没有但是!我跟你讲,你俩就是在一起的过程太顺利了,所以才把磨合期留到了现在,不像我跟小谨是一直在磨合等磨合得差不多了才在一起。这两种模式呢,咱也别非争出个谁好谁坏,应该说各有利弊。不过我想如果你跟小鲜酥当初再把战线拖长一点,那说不定你早知道他的这一面了。” 于归听他说的感觉脑子里一时有些乱,摸不清头绪,过了半晌才问:“所以,现在呢?” “现在什么呀?”麦启贤反问道:“归归,你就这么跟我说吧,你觉得你们俩之间的感情是真的吗?” “当然是。”于归不假思索地回答。 “那不就得了!”麦启贤一拍手:“你再告诉我,你会因为小鲜酥突然多出来的这种白领精英气质就不喜欢他了吗?” “……不会。”于归将双手在胸前合十握紧道。 麦启贤听完欣慰地又拍他两下,语重心长地说:“这就对了嘛,不是很简单的事吗?你们之间的感情是真的,你对他的感情也不会变,而小鲜酥对你--不是我故意向着他啊,只要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小鲜酥对你绝对没得挑,既然如此还需要在意别的事吗?不用了啊!想那么多都是在给自己没事找事,真错过这么一个人你一定会后悔的!” “嗯……你说得对。”于归轻声说道。 “可算是开窍了!累死我了!”麦启贤不由得感慨,而感慨完他又忽然想起件事,猛地一拍于归道:“诶,小鲜酥不是今早有课吗?” 于归低头嗯了一声。 “你没去??” “不然我怎么坐在这儿跟你说话……” “哦,也对。” 麦启贤淡定点了下头,紧接着却一把将于归从座位上拽了起来:“对什么对!你赶紧去!我告诉你这节课你要是不出现那你俩这矛盾可就就变大了,赶紧去把问题解决了,好好谈你们的小恋爱,别再为这些有的没的瞎操心。” “……这怎么就成瞎操心了……” “不是瞎操心又是什么?我看你俩就是甜过劲儿了非要生出些幺蛾子来不可,多大点事儿!” “……不跟你说了,我去教室找他。” “诶等等!”麦启贤在于归要走前又叫住了他,脸上笑容收起来了些道:“你昨天跟小鲜酥闹别扭那会儿应该没有直接表露出你不相信他的意思吧?” “……” “你表现出来了??” “……当时没有想太多,我只是说我觉得他在面对我的时候都是假装的而已……”于归偏过了头。 “还而已??”麦启贤这下完全是用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瞪着于归:“归归,这种话对一个真心爱你的人来说伤害可是相当大的,你应该立刻澄清,不然留下去都是将来的‘安全隐患’。正常人一般都接受不了,更别提你家小鲜酥那如玻璃般晶莹剔透的少女心了,指不定当场就已经‘吧唧’一声给地上摔碎了,你一会儿见了他可得好好给人家粘粘!” “我知道了……”于归被他越说越觉得坐不住,想到昨晚颜殊最后的表情就一下子觉得揪心的疼。 “麦子多谢了,我先走了。” “快去吧,我也找我媳妇儿--去。”麦启贤话都没说完于归已经大步走远了,留下他在那儿默默地叹了口气。 “到底是谁欠了谁啊……” ※ 于归急匆匆赶到颜殊上课的教室时离下课还剩不到十分钟。 他喘着粗气到最后一排坐下,胃里稍有些难受,但不算严重,估计只是刚刚跑得有点急。 而讲台上,颜殊从看到于归的那一刻起眼神就骤然一顿,表情也有些僵硬,他不得不停顿了几秒才又继续讲了下去。 然而思绪已经乱了。 还以为他今天不会来。 但是他既然来了,那说明什么?自己该怎么做? 颜殊同时想着好几件事,好在他最终还是把课程完完整整地讲完了。 “下课。” 随着这一声响起,同学们陆续走出教室,只有于归还一直坐在那儿等着,等到问题的人也都走了,教室里就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颜殊,”于归走到正在收拾电脑的颜殊身边,放低声音道:“抱歉,昨天我有些话说得很过分,你别生气好么?我们再谈一次?” “还谈什么……”颜殊表情未变,语气却相当委屈。 于归不禁伸手按在了他的手上,轻轻握|住说道:“我知道昨天我没把自己的意思说清楚,你至少给我一个解开误会的机会。” “有什么误会?”颜殊把手抽了回去,转过来定定望着于归:“不是都说清楚了吗,你不相信我在你面前都是真实的,那我还能说什么,反正无论我说什么你都会以为是装出来的。” “不是这样。我昨天太着急了,说话未经大脑,其实我不是那个意思--” “可我听得就是那个意思!”颜殊让于归再一次伸过去的手抓了个空,他退后一步咬紧嘴唇,像是不想听解释却又舍不得走。 而这时候于归胃疼的感觉开始愈发强烈起来,他不得不牢牢扶在讲台边缘来迫使自己站直,可是颜殊异常受伤的眼神却让他觉得胸腔里一阵阵地发冷。 又坚持了一会儿,于归感觉自己实在快站不住了便下意识地伸手想去拉住颜殊,可颜殊却又往后退了一步,于归身体一个不稳直接蹲了下去。 “于归?!” 颜殊瞬间慌了,一步冲上来将于归紧紧抱住急急问道:“你怎么了?胃疼吗??胃疼怎么不早说呢!你早点告诉我就不惹你生气了啊!……对不起……对不起是我错了……你别生气、千万别生气!我先扶你起来好吗?我先扶你坐下!” 颜殊说完就尝试着把于归搀起来,然而于归此时已经疼得直不起身,颜殊见状便直接把他抱了起来走到一旁的座位上坐下,让于归坐在自己腿上。 “于归,你好点没有?要不你稍等下我去给你接点水喝。”颜殊说着便准备把于归放下,却不想于归忽然伸手把他给抱紧了。 “过会儿就好,别走。”于归头枕在颜殊的颈窝里低声说道。 “可是你--” “别走。”于归又说了一遍,手臂也将他搂得更紧。 “于归……” 颜殊的眼角忽然就有些湿了,抑制不住地。 “对不起……” Chapter 060 在颜殊怀里静静靠了一会儿,于归终于感觉好了些,胃里不再那么作妖地疼了。 他身体放松下来,手也从颜殊的背后垂到身前,却被颜殊紧紧抓住。 “于归,好点了吗?还疼吗?”颜殊紧张的眼神牢牢定在于归脸上问。 “好多了。”于归让自己坐了起来,脸色已经渐渐缓了过来,就是嘴唇还有些发白。 颜殊满脸都写着自责,盯着他小声说:“对不起,我刚才不该故意惹你生气……” “跟这个没关系,”于归反握住他的手:“主要是我昨晚和今早都没吃东西,刚才跑过来又有点急,一不小心刺激到了。” “……可你不吃饭也是因为我不是么……还是我的错……” “你确定现在要跟我纠结这个?”于归认真地看着颜殊说:“我们不是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谈吗?” 颜殊怔了怔,点了下头:“好……你想怎么谈?” “我--” “诶等等!”颜殊忽然打断了于归的话,搂紧他说:“于归,我们要不先去吃饭吧,等吃完再谈好吗?一直饿着万一等下你又胃疼了怎么办?” “也行。”于归同意了。 颜殊松了口气,扶着于归站了起来,动作还是小心翼翼。 “没事,胃疼就是疼过那一阵儿就好,现在已经没问题了。”于归安慰他。 不过颜殊却略显犹豫地沉默片刻,忽然问:“于归,你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 “你说。” “你能不能答应我,以后就算生我的气也别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我惹你不高兴了你可以之后想怎么收拾我都行,但吃饭还是要定时定点啊,绝对不能连着两顿都不吃,一顿不吃都不行!” “我知道了。”于归看看他,又补充一句:“但是没胃口的话我也没办法,硬撑下去胃也会不舒服。” “多少垫一点儿啊……” 颜殊的目光甚是心疼,于归看着不忍,只好说道:“放心吧,以后我会注意的。” “嗯……” 说完了自己关心的内容颜殊就变得沉默起来,静静走在于归身旁,于归也不知道他此时此刻都在想些什么。 从楼梯下到一层,两个人并肩往uris外面走去,却不想竟在门口碰见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于归?” 忽然听到这声音于归便将头抬了起来,发现居然是戴斯茗。 “斯茗?”于归有些惊讶:“你怎么来了,又回学校办事?” “是啊,我请了半天假,下午还得回公司继续干活。”戴斯茗冲他笑笑,又把目光投向旁边的颜殊,主动伸出手道:“你好,第二次见面了,上一回没来得及认识,我叫戴斯茗,是于归的同事。” 颜殊微微颔首,也伸手跟他握住道:“你好,我是他男朋友,叫我shawn就可以了。” 像这种对方报了中文名而自己只说英文名的行为在中|国大概会被认为是对人不够礼貌,但在美国没那么多讲究,大家一向是中、英文名想用哪个用哪个,也就不显得奇怪了。 戴斯茗看上去并没有对名字的事介意什么,对颜殊友好地笑笑说:“我听于归不止一次提起过你,你们两人感情真好,让人羡慕啊。” “嗯,是挺好的。”颜殊也笑着回答,只是笑容稍显牵强。 于归不由回头看了他一眼,感觉颜殊是想对外宣布自己的“主权”,但又碍于他们俩之间刚刚发生过不愉快而显得不那么自信。 “对了斯茗,你今天回学校是做什么?”于归为了转移话题便问道。 戴斯茗哦了一声,对他说:“我有一个伯克利的学弟去年年底申请了哥大商学院的博士,这两天过来见导师面试,我答应了今天陪他一起转校园来着。” “这样啊,那你继续等他,我们先走了。” 于归说完便准备跟颜殊离开,然而戴斯茗却拉住了他的胳膊说道:“于归,既然凑巧碰上了就先别急着走,好歹见一面。我这个学弟跟你是一届的,也很优秀,大家互相认识一下、多交个朋友总没坏处。” 于归听了这话便抬头看了看颜殊,颜殊冲他点了下头道:“听你的。” “那也行,一起等吧。”于归这样回答之后戴斯茗就拍着他肩头笑了笑。 “对了,提前跟你们说一声,我这个学弟也是弯的。” “怎么都凑到一块儿了。”于归不禁无奈地说。 戴斯茗嗤笑一声:“我们这类人相互之间的引力比较强啊,一呼百应,想扎堆儿太容易了。而且正因为性向相同的缘故我跟他才走得比较近,关系也比跟其他学长、学弟的要好,不然他来纽约也不至于专门联系我了。” “说得也是。”于归稍稍牵了下嘴角,等了一会儿又问:“那你跟你这个学弟之间有没有过--” “感情?”戴斯茗顺着接过他的话,于归点点头,戴斯茗一下子笑了起来:“我跟他没可能的。” “这么肯定?” “百分之百肯定。”戴斯茗说到这里轻轻叹了口气,扭头朝于归耸了耸肩:“他有喜欢的人,而且是喜欢了好多年还不在身边的那种,从我认识他开始就没听说他跟任何人谈过,别说暧昧了,连一点花边新闻都没有,让人又佩服又好奇。” “好专一。”于归低声感慨。 戴斯茗附和地嗯了一声,忽然声调扬了起来、看着前方拍拍于归说:“看,他过来了。” 于归闻言便顺着戴斯茗的目光看了过去。 他脸上原本保持着礼貌的微笑,然而却在看清来人的那个瞬间消失殆尽。 如遭电击。 戴斯茗的学弟这时也已经看见了于归。 他的表情也在顷刻间僵住了,连脚步都不知不觉停了下来,在三米开外默默站定不动。 戴斯茗看到他们两个这种反应不禁有些奇怪,来回看了看问:“你们怎么了?以前认识?” 而颜殊却已经意识到了什么,只觉得自己心脏那里骤然缩紧,像是被人从外部前后左右、四面八方地死死压住一样,憋得他喘不过气来。 “于、于--”颜殊伸手拽住了于归的衣角,想要叫他的名字,可声音竟有些发不出来。 反倒是戴斯茗的学弟这时已经先一步缓过神来,慢慢走近,然后站在距离他们有一臂那么远的地方声音发涩地叫出一声:“于归……” “……习阳。” 于归的双手在身侧紧紧攥着,出乎意料的重逢让他浑身肌肉都紧绷起来,仿佛在代替大脑来告诉他要冷静,不要让过多的情绪外泄。 “你们俩原来真得认识。”戴斯茗又开口,打量着于归和习阳若有所思地说:“等等,你们该不会是--难道于归你就是……?不至于这么巧吧……” 习阳跟于归默默对视着,事实上他们两人当前的状态已经足够回答戴斯茗的问题了。 过了好一会儿,习阳又往前迈了一步,跟于归站得非常近,眼底情绪翻涌着:“于归,好久不见了……你还好吗?” “嗯……挺好的。你呢?” 于归的心情还没有彻底平复下来,说话时不由得做了个深呼吸。 “我,也好……” 习阳说完忽然伸出手扶住于归的双肩,刻意压抑着声音道:“于归,我没想到竟然会在这里重新见到你……你知道吗,当初分开之后我有回去打听过你的情况,可是……他们却告诉我你去了美国、没有留下任何的联系方式,我当时真得很绝望……” 于归目光一滞,隔了几秒才低声说:“当时走得仓促,除了你以外也没什么需要告知联系方式的人。” “我知道……学校里那些人……”习阳的声音顿了一下,眼神紧了紧才继续说道:“我走之后他们一定更加为难你了吧?一想到留你一个人在那里面对那些事情,我就……” “习阳,都是过去的事了,不提也罢。” 于归轻轻拍了拍习阳搭在他肩上的手,本意是想让他放松下来,而习阳却猛地将他拉近想要抱紧他。 于归第一反应是要推开他,可这时身后却有一个更大的力道把他用力拽了回去,于归差点没站稳,但在他想要调整自己的重心之前已经跌进一个怀抱里、被人紧紧搂住了。 “不好意思。但是要说话能不能请你好好说,别拉拉扯扯地行么。”颜殊含着压迫力的话语在耳边响起,于归回头看他,发现他已经抿住了嘴唇,眼睛则牢牢地盯着习阳,充满警戒和防备的神情。 “颜殊……” “于归……这位是?”习阳眼中是无法掩饰的震惊,虽然已经猜到了颜殊的身份,却还是忍不住想亲口问一遍、再亲耳听到答案。 “习阳,他叫颜殊,是我男朋友。” 于归的语速较慢,在说的过程中能够清晰地看到习阳眼中的光亮一分分暗了下去。 “你的,男朋友。原来,你已经,有男朋友了。”习阳的声音就像是磁带卡带了一样,一个词、一个词地从嗓子眼儿里卡出来,听上去格外憋闷。 于归只能默默地点了下头,望着习阳欲言又止。 他想对他说些什么…… 可是他不知道该对他说什么。 就这样沉默着等了许久。 终究,还是习阳再次开口。 他看着于归,唇角上扬的弧度有些勉强,但好歹还能看出几分笑意,故作轻松地说:“于归,挺好的。看到你好,我也就放心了。” “习阳--” “于归。” 颜殊忽然出声,截住了于归的话音。 “于归,我们该走了。” Chapter 061 面对习阳,颜殊的反应既在于归预料之外也是意料之中。 按理说以他的身份和年纪都已经过了会对男朋友的前男友产生如此强烈排斥感的阶段,但考虑到他们两个人刚刚闹过不愉快,而于归也知道颜殊一直对初恋这事儿耿耿于怀,他会有现在的举动也就不奇怪了。 于归自然是不想让颜殊产生不安全感,但是习阳…… 他跟习阳七年未见,没想到今天竟会在这异国他乡再次相遇,心里不可能不感慨。 戴斯茗这时已经看出气氛很不对头,便对于归说道:“于归,你们两个有事就先走吧,我带习阳去转校园。反正大家既然都认识,那等回头时间方便的时候再联系也不迟。” “嗯,”习阳也看着于归开口道:“你们走吧。有时间,再联系。” 虽然已经极力掩饰过了,但于归还是能从习阳的眼神和声音里察觉出他的不舍。 不是不明白,想了这么久的人终于亲眼见到,怎么可能舍得就这样分开。 只可惜。 于归又回头看了看颜殊,发现他的眼中也满是央求和委屈,显然只是让他跟习阳一起站在这里他都浑身不自在,多一秒都不想再待下去。 面对这样的状况,于归知道自己必须在两者之间做出选择。 心底,漫过一声悠长的叹息。 于归最终还是对习阳和戴斯茗点了点头,说道:“那我们先走了,回头有时间再见。” “好,回见。”戴斯茗挥了下手道。 “……于归!等一下!”习阳却忽然把于归给拉住了。 本来这时颜殊已经转身拉着于归要走,但于归另一只手被习阳抓住后脚步便不由顿了一下,颜殊还在往前走,习阳站着不动,于归被这两个人一前一后地拽着心里也是十分无可奈何,他不得不先让颜殊停下来。 “怎么了?还有事吗?”于归转过身问习阳。 习阳先看了眼颜殊才看向他,内心的挣扎都表现在脸上,他沉默了几秒才勉强挤出个笑容来说:“于归,我是后天晚上的飞机回加州,所以……明天一天或后天白天你有没有时间出来?我们见一面。” “别误会,我没别的想法。只是太久没见了,有些话……想跟你说。”习阳又斟酌地补充上一句,看得出他是在顾忌着颜殊。 而这一次于归也无法拒绝,无论颜殊乐不乐意,他都要去见习阳这一面。 毕竟当年在一起的时候是他亏欠习阳更多。 如今要是连这样一个简单的见面请求他都不答应的话,未免也太不近人情。 “明天是周六……” 于归这会儿略微想了一下:“那就明天中午吧,你住在哪儿?我过去找你。” “我这两天暂住学长家,在曼哈顿下城,你去那边方便吗?” “方便。”在习阳问完后接话的却是颜殊,他把手搭在于归肩上道:“我家就在中城,于归明天从我那儿过去很近。” “……” 听到颜殊这么说戴斯茗站在一旁都不由微微挑了下眉,而习阳则在怔了两秒之后脸上就露出淡淡的尴尬。 ……不尴尬才怪。 于归扭头看了颜殊一眼,不禁轻轻叹了口气。 “就像他说的,我过去很方便,你把地址告诉我就好。”于归对习阳说。 “好,那我之后发到你手机上。” “你有我的号码么?” “我--” “放心吧,我有,回头我把你手机号给他不介意吧?”戴斯茗插了进来说。 于归嗯了一声:“不介意,那麻烦你了。” “这有什么麻烦的。”戴斯茗耸肩笑了笑。 颜殊这时却又攥住于归的袖口轻轻扯了扯,催促道:“于归,走吧。” “行,那明天见。”于归看着习阳。 习阳也定定望着他:“明天见。” “走吧。”颜殊拽住于归的手,已经一刻都待不住了,转身步子迈得又大又快,于归只能紧赶几步跟上他。 一路走出去好远,等出了校门于归见颜殊还跟急行军似的大步前进便用力拽住了他。 “好了,都到这儿了还急什么。” “……我没有着急。”颜殊低着头说。 于归有些无奈地看着他:“你还不急?再走快点儿你都能起飞了。” “……要起飞这种初速度还差得远呢……” “……你认真的?” “于归……” 颜殊的声音软了下来,将于归的双手都握在手心,用拇指指腹轻轻摩挲着他的手背道:“那个习阳……就是你之前跟我讲过的初恋对吗?” 面对他这种明知故问的行为于归只能点头:“嗯,是他。” “怎么会这么巧啊……” 颜殊的表情有些委屈,撅着嘴说:“他怎么会也来了美国……来美国也就算了,在加州待着不是挺好吗,为什么偏偏要申请来哥大……来哥大也就罢了,怎么刚好就赶在今天,还刚好和你碰到……” “颜殊。” 于归用略微有些严肃的口吻截住了颜殊的话,然后道:“你这样是不是太小心眼儿了?” “我没……” “还有刚才,你不觉得自己的表现有失风度吗?”于归认真打量着他说。 颜殊脸上的神色显出几分心虚,咬着下嘴唇鼓着嘴沉默了半晌才嘟囔道:“我知道我刚才那样不太好,但是当时没有意识到……” “没意识到。你认为这是个说得过去的理由么?”于归淡淡地问。 颜殊声音更小了:“说不过去也已经过去了……于归,当时看到你的初恋突然出现的时候我整个人都懵了……到后面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做出那些不礼貌的举动,都没来得及细想就已经做出来了,我很抱歉……” 看到他这个样子认错,于归也不忍心再责备什么。 “算了,不说这些了。”于归说着反手将颜殊握住,对他微微笑了一下道:“先去吃饭吧。” “那你还生气吗?”颜殊不放心地问。 于归没脾气地摇了摇头:“这有什么好生气的,我只是觉得,你实际的气度和涵养应该比你刚刚所表现出来的要好得多。不过事发突然,你会有那种反应我也能理解。” 颜殊瞪着眼睛愣了愣:“你是不是对我感到很失望……” “没有。” 于归说完之后发现颜殊还怔怔看着他,不禁又认真地重复一遍:“真没有,你别想太多了。” “那……就好。”颜殊咬着嘴唇默默转过身,牵住于归的手道:“去吃饭吧。” “嗯。”于归多看了他几眼,没再说话。 本以为他们两个人之间旧的问题就快要解决了,没想到习阳的出现又带来新的问题,而这个新问题不光解决起来更加棘手,同时也令于归不得不重新考虑他处理旧问题的态度。 有些原本计划好要对颜殊说的话,如今看来已经不适合说出来了。 虽然他当初在想如何面对颜殊精分的事情时跟习阳毫无关联,但以颜殊的性格,倘若他现在还按原计划跟他谈颜殊一定会把两件事联系到一起去想。就他那点小心思,肯定会认为自己在见到习阳之后态度发生了变化,到时候还指不定要怎么委屈。 于归想想那个画面就感到一阵强烈的无可奈何,所以决定暂时还是能避免就避免的好。 只不过,如果是这样,于归就不得不按照麦启贤所说对之前的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心里多少还有些别扭,但这实在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若是硬要把话说透,颜殊就很有可能会因为产生误解而伤心,与之相比于归宁愿让自己多担待一些。 麦启贤至少有一点说得很对,哪怕是在发现了颜殊的另一面之后于归也没想过要跟他分开,更不会因为此事而放淡对颜殊的感情。所以,要是还想好好地在一起,他只能妥协。 至于精不精分的,把它当成是用来调剂生活的一种情调,倒也没那么不能接受。 于归就这样默默为自己开解了一路,连什么时候被颜殊拉进餐厅里坐下都没有察觉,直到颜殊将菜单递到他眼前于归才猛地回过神来。 “先点东西吧。”颜殊的声音听上去像在刻意压着,声线很稳,但没多少底气。 于归不由看了他一眼,当着服务生的面不好问,便先选好了菜让去下单。 “怎么了?还在想刚才的事吗?”待服务生走后于归才问。 颜殊垂着眼帘,眼睛被长长的睫毛挡住,让人看不太清楚他的神情。 “于归……”颜殊仿佛纠结了一会儿才开口,问的时候语气也很犹豫:“你在想习阳吗?” “什么?”于归愣了一下就反应过来,果然自己刚刚在路上沉思得有点久就已经让颜殊开始误会了,不得不说这位年轻有为的教授兼行长吃起醋来可毫不含糊。 于归心里无奈,面上却忍不住笑了笑,故意道:“对啊,我是在想他。” “……哦……”颜殊把头勾得更低了。 “你不问问我在想他的什么事?”于归笑着说。 颜殊轻轻摇了摇头,隔了几秒才回答:“想知道我也不问……” 于归一听不禁更觉好笑,倾身过去用手抬起颜殊的下巴迫使他看向自己,然后他也直视着他说:“我是在想,见过他之后该怎么做才能不让你吃醋。” “你都答应明天去单独见他了,还关心我吃不吃醋么……” “这怎么成我答应的了?”于归挑眉笑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刚才迫不及待跟人家说‘方便’的人可不是我。” “我--”颜殊瞬间嘟起嘴,却被于归眼疾手快地给按了下去,他的表情就变得既搞笑又可爱,像小孩子一样。 “你什么?难道不是你说的?” “……我那还不是为了--” “--为了在习阳面前显示‘主权’,对吗?”于归的笑容淡淡的,看得颜殊心里发虚。 于归等了一会儿不见颜殊再开口申辩,便又伸手拍了拍他的脑袋说:“所以啊,事情既然是你答应下来的,那你就不能再表示不满了,听话。” “就不满……”颜殊把声音压得低低的,可惜于归还是听到了,只笑笑不语。 而就在这时颜殊的手机响了起来,他先看了眼来电显示然后接起来恢复到正常音量道:“喂,哥。” 于归听到这个称呼不由定睛看着他,而紧接着颜殊的表情就变得十分错愕。 “你来纽约了?正在去我家?!怎么不提前说一声!” “……诶?!哥你等一下听我说--呃……” 颜殊怔怔举着手机,对面已经把电话挂了。 几秒之后,颜殊终于做出一个回神的表情,看着于归眼神稍有些复杂。 “于归,我哥来了,他想见你。” Chapter 062 “于归,我哥来了,他想见你。” 颜殊这话说得有些小心翼翼,像是很担心于归会拒绝。 于归之前从来没听颜殊说起过他有个哥哥,而且他记得颜殊应该是独生子,于是问道:“是你什么哥哥?怎么没听你说过。” “表哥,是我伯父的孩子,之前没机会告诉你。”颜殊摸了摸耳垂。 于归点点头,忽然想起上回他们一起去加州的事,便又问:“难道是你那个在加州的伯父?” “对!就是他们一家!”颜殊立刻答道:“我哥之前一直在加州上学,不过假期的时候经常会去波士顿看我。” “你们感情很好?” “嗯,虽然我叫他‘哥’但其实他只比我大四个月,我俩几乎是一起长大的,从小感情就好。”颜殊说到这里忽然停顿了一下,然后猛地握住于归的手认真澄清道:“但是于归你放心我跟我哥之间只是单纯的兄弟之情!感情再好都跟我对你是不一样的!” “……你都想到哪儿去了?”于归也是好笑:“你哥难道也是同性恋?” “他应该不是。”颜殊支着脑袋斟酌地回答。 于归差点笑出声来:“应该?” 颜殊这时大概也意识到不对,又想了一下才说:“那就不是。我知道他有过女朋友!” “……”于归默默扶了下额头,忽然有点怀念颜殊处于“行长状态”时的智商。 “于归,那你要去见他吗?”颜殊又小声地问了一句。 于归点点头:“当然得见了。” “好的!”颜殊松了口气,又掰着手指计划道:“我们等下吃了饭就回家、见我哥、晚上一起吃饭、聊天、增进感情,然后回来一起睡觉!” “噗--咳咳--” 于归刚喝了一口水差点喷出来,结果被他强行咽了下去就开始猛咳嗽,颜殊赶紧坐了过来帮他拍着后背。 “你喝水别着急啊,又没人跟你抢。”颜殊看着他心疼地说。 于归又咳了一会儿才缓过来,抬起头来哑着嗓子道:“怪我么?谁让你说话之前都不仔细想想合不合适。” “哪里不合适了?我不就是说一起吃饭、聊天加睡觉么--哎呀……”颜殊一下子咬住嘴唇。 于归瞥了他一眼,无奈道:“你‘哎呀’,我还‘嘿呦’呢,现在才觉得奇怪么?” “……也没什么奇怪的,就是少加了几个状语……我的意思是说,分开,在不同的房间里、不同的床上,睡觉。当然了,我们俩肯定睡一张床!” 颜殊说着又不好意思地笑起来,声音放低了些继续道:“我已经想好让我哥住哪间客房了,不能是我们正下方那间,得在旁边,不然晚上办事的时候被听到有点尴尬……” “等等,”于归及时打断了颜殊的脑内小剧场,认真了几分道:“如果你哥住在你家里,我想我最近还是不要在你那儿过夜比较好。” 颜殊一听顿时急了:“为什么?!他住他的,你住你的,又不影响!” “那样感觉不是很奇怪么……” “哪里奇怪??很正常啊!”颜殊一把抱住了于归,边蹭边说:“不奇怪、一点都不会奇怪!于归,等你见了我哥就知道了,他那人性格很随和、很好相处的!而且他知道我和你的事,我过年回去的时候跟家里人说完他也表示支持,所以你放心,跟他在一起不用有压力!” “原来是这样,他支持的话倒是能好很多。”于归沉吟着说。 颜殊用力点了点头:“相信我,一定没问题!你就安心住着吧,我哥顶多待一周,就算真有什么不方便等这一周过去也就没事了!” 于归笑了一下:“你是说忍耐一周没问题?” “当然了!绝对、完全、必然没问题!”颜殊说得信誓旦旦,每一个重音都点一下头。 谁知于归听完就顺着说道:“既然忍一周没问题那你就忍忍吧,我这周不过去了。” “……啊?”颜殊此时才意识到他把自己给绕进去了,不禁扯下了嘴角委屈地道:“于归……你怎么突然就不愿意去我家过夜了?该不会……” “该不会什么?”于归听他话说一半就主动问道。 颜殊抬眼小心地看了看他,低声说:“该不会是因为你见到了习阳,想去找他吧……” “……” 于归听完这句话只觉得心底一凉。 沉默片刻,他还是耐下性子解释道:“我没这么想过。你也知道习阳后天就走了,就算他不走、仍然留在纽约,我也不可能在不告知你的情况下私自去见他,这一点你可以放心。” “于归……” 颜殊已经感觉到了于归的情绪变化,有些紧张地拉住他的手道:“你别生气好吗?我只是随口那么一说--” “随口?你确定?”于归扭头看着他。 大概是因为于归此时的眼神有些严肃,颜殊愣了几秒才低下头回答:“也不是完全随口……” 于归不由轻轻叹了一声,想了想才开口:“颜殊,我知道习阳的出现会让你感到不安,我也明白你想要试探并且确认我想法的心情,但是我希望你可以控制好程度。从我的角度来讲,我会尽最大的努力去保护你的安全感,我不想让你因为这件事伤心,更不想看到我们两个的关系为此受到影响。可是我也不可能把事情做到完美,尤其是在这种事情上,我想无论我怎么做都不可能完全消除你心里的不愉快。” “于归,我……” “我知道你或许会一直在乎,但你不能一直都来试探我。试想一下,如果换成是你一直被我怀疑你对我的感情,还要被怀疑你心里是不是还喜欢别人,你能忍多久?” 于归觉得自己说得还算是心平气和,可颜殊的表情却像是快要听哭了。 “我知道被怀疑的滋味不好受……可你之前不是也怀疑我在你面前都是伪装出来的吗?”颜殊忽然抬起头,眼神既委屈又较真。 而于归发现自己对他的话竟然无言以对。 把两件事情搅在一起果然很难谈下去…… 其实要是他们两个人都能多做些让步、多迁就对方一点,话题也不至于被搞得这么僵。只可惜话赶话地,负面情绪不断累积,到现在这种程度大概除了发泄已经没有其它更好的消解途径。 于归默默地看着颜殊,心里感到十分疲惫,不想继续僵持下去便深吸了一口气说:“我们能不能先别把两件事情混为一谈?一件一件来解决可以吗?” “那为什么不先解决我这件,按时间顺序也是这件在前面啊。”颜殊看上去也有了点脾气,一副不肯轻易妥协的样子。 于归实在有些忍不住,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道:“你是不是非得激着我跟你吵一架才踏实?” “……我没想吵架。”颜殊抿了抿嘴唇,似乎有点心虚,可是过了一会儿他忽然又定了定神色,把心一横说道:“可刚才不是你要把话说明白的么?既然要说明白难道我都不能表达自己的想法吗?是你一开始先对我产生不信任,那个感情深厚还异常专一的前男友也是你的,我还没做什么就挨一顿训,我当然觉得冤枉了……” “你今天怎么--”于归忍了又忍,好歹是把“胡搅蛮缠”那四个字给咽了回去。 “算了……吃饭吧,再说下去我们真得吵了。”于归做了一个深呼吸后重新拿起筷子道。 可是颜殊却反而将筷子摆到一边,定定坐着小声说:“没胃口,不吃了。” “……” 于归觉得,今天大概就是平常大家所说的“水星逆行”的日子,诸事不顺。 想一想自己刚才的态度也的确不好,在颜殊说完习阳的事情后是他反应有些大,之后又一直在呛,于归心里不太好过,便先放缓了语气:“该吃饭还是要吃啊,为这点事饿着自己多划不来。” “对你来说只是这‘点’事吗?”颜殊现在格外委屈,仿佛无论于归说什么对他都只会产生副作用。 于归的耐心也在一分分被耗尽,到此时仍然竭力保持平和地问:“你想说明什么?” “我想说你不能太□□了!”颜殊气鼓鼓地说。 “□□?”于归静静看着他:“我让你吃饭怎么就成□□了?” “不是指这个,我是说之前的事。不管谈不谈、怎么谈、什么时候该谈、什么时候不该谈都由你一个人说了算,你都不考虑一下我的感受吗?!” 颜殊一口气说完之后看于归没有立刻说话,就等了等,可是过了两、三分钟于归依然没有说话。 “你看,你又不理我了……又给我施加无形的--压力……” 颜殊说到后面声音忽然就变小了,因为他发现于归微垂的眼睛里面似乎有些晶亮的光泽,他不由又仔细看了两眼,却在看清楚之后一下子就慌了神。 “于归、于归……”颜殊想去抓于归放在桌子上的手,却不想于归瞬间就收了回去。 “于归……别这样……我刚才--” “我先走了。”于归忽然站了起来,表情变得有些冷,就像他们刚认识的时候那样。 颜殊着急了,也站起来去拉他,却被于归退后一步躲开。 “别跟着我。”于归淡淡地说。 说完,他就转身头也不回地走出餐厅,没有再看颜殊哪怕一眼。 Chapter 063 “于归!” 在于归出去后颜殊也立刻结了帐、连找零都顾不上拿直接追了出来。 “于归!等等我!” 于归走得很快,但颜殊跑得更快,没一会儿就追上了。 “于归!你先别走好吗?”颜殊跑过来一把将于归抱住,于归挣扎了两下没撑开,索性不动了,就静静站着,低着头不说话。 颜殊看他这个样子反而比吵架更害怕,不敢撒手,只能紧抱着他说:“对不起……是我说错话了……别生气好不好?” 于归依然沉默着,仿佛没有听到颜殊的话。 “于归……我知道我刚才很过分,你别跟我计较好不好?我只是一想到习阳的事就忍不住……”颜殊偏了头想用嘴唇去蹭于归的脸颊,却被于归轻轻躲开了。 “你别这样好吗……不要不跟我说话啊……”颜殊有些无措,手臂又环紧几分,央求道:“你要是生气就拿我来发泄,别憋着好吗?你想做什么都行,想说什么也都可以,就是别不理我……” “于归……” 颜殊已经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怀里的人还是不给他丝毫回应,那种感觉好像又回到了当初他最开始追求于归的时候,也是像现在这样忐忑不安,不知所措。 颜殊心里有些难受,慢慢埋下了头说:“于归,别再像最初那样把我拒之千里了好吗……我最怕这个……我好容易才让你接受我,我们又在一起了这么长时间,有什么问题不能好好解决呢?冷战很伤感情的……” “……是啊,有什么问题不能好好谈。但你刚才是这么想的么?”于归终于叹了口气道。 当听颜殊提到以前的事的时候,他就不可避免地心软了。 “刚才是我错了!”颜殊见于归总算肯理他便打起了精神,估摸着这会儿于归应该不会再扔下他走了,这才小心地松开了手,让彼此面对面站着。 “于归,都是我不对,我刚说完不会再惹你生气就食言了,真得很对不起……”颜殊在放开于归后又认真地说了一遍。 于归抬眸看了他一眼,复低下头:“我也有错,抱歉。” “你没错!有错也没错!”颜殊想故意用开玩笑的语气来缓和一下两人之间严肃的气氛,但说完却发现于归脸上仍是一点笑容都没有。 “于归……你还在生气吗?你要不告诉我哪句话说得不对?”颜殊这么问完又迅速更正道:“不对……我知道我刚才说得都不对……你告诉我你最生气的是哪一句好不好?给我一个澄清的机会。” “颜殊。”于归这时轻轻出声,声音听上去很累:“我们现在这种状况不是因为一两句话造成的,而是很多因素综合起来的结果。” “那我们就不单论是哪句话,就谈有哪些因素可以吗?我们这回平心静气地谈,不吵架!” “谈?”于归抬头淡淡看了颜殊一眼:“我刚才想跟你好好谈的时候你全给我堵回来了,现在我真得没有继续谈的心情。” “……那怎么样你才会有心情呢?”颜殊拉住于归紧张地问:“我已经深刻认识到错误了……这次我一定会好好谈!” “至少,不是今天。”于归把手抽了回来说。 “于归……” “我想先回家了,你就别再跟着我了,也早点回去吧。” “可是不是说好一会儿还要见我哥的吗?”颜殊还想试图挽留,然而于归的眼神已经给了他答案。 “今天恐怕不太合适,改天吧。”于归说完就把书包带子往肩上拢了拢,绕过颜殊朝地铁站走去。 颜殊的脚步动了动,最终却还是选择留在原地,眼睁睁地看着于归越走越远。 心里一下子变得很空。 而于归站在地铁里心情也是低落到了极点,胸口发闷,压抑得让人透不过气来。 像这样的不欢而散已经发生两次了。 虽然从绝对数量上来看并不多,但于归的心理预期一直是零,他本以为在他和颜殊之间是不会发生这种情况的。就算真得发生了,那也应该是在很多年以后两个人感情归于平淡的时候,但绝对不是现在。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明明前两天还那么好,怎么转眼就变成现在这种局面。 事实上于归隐约能感觉得到,无论是忽然发现颜殊是行长、亦或是习阳突然出现这两件事都不是造成他跟颜殊争吵的真正原因,反而更像是两根□□,先后点燃继而引爆了他们之间蛰伏已久的问题。 至于这个问题到底是什么,于归此时此刻还说不清楚。他的大脑中已被各种各样的事情所填满,乱糟糟地搅和在一起,已经分不出多余的脑细胞去理清这件事。 想起在刚才那会儿,虽然他对颜殊说的是有很多因素造成了他们谈话无法进行下去的结果,但其实于归知道自己最在乎的确实就是那一句话。 就是那句,颜殊所说的,“你有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 他怎么可能不考虑呢…… 于归承认自己在听到颜殊那么说之后心里也是十分委屈的。 他还不够在乎他的感受吗?他已经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去为他考虑、为他着想了,可是他都感觉不到么? 而于归这时却又想到,昨天晚上当他说出怀疑颜殊在他面前都是假装的话时颜殊的反应,跟他现在应该一样…… 他们俩这一次,都是真得伤到对方的感情了。 于归心里交织着委屈、后悔、不安、心疼还有压抑的情绪,一路颠簸到终点站,他拖着脚步慢慢走回家,却发现颜殊竟然等在他家门口。 “你怎么到这儿来了……” “你不让我跟着,我只能自己来。”颜殊抿了抿嘴唇看着他,眼神十分可怜。 于归不想让自己看见他就心软,于是移开目光掏出钥匙准备开门,然而颜殊却忽然从身后把他给抱住了。 “……放手。”于归沉下声音道。 “我不放!”颜殊坚决地回答。 于归又把声音冷下几分:“我让你放手。” “……就不!”颜殊虽然有点害怕于归但还是鼓足勇气道。 “你信不信我现在就能--” 于归话还没说完就看见自家门被打开了,原来是奶奶听见了外面的动静,推开门奇怪地看着他们俩说:“小颜来了啊,怎么还站在门外说话,快进来!” “谢谢奶奶!”颜殊仗着有奶奶在场于归不敢赶他走,于是就抢先一步踏进了门。 于归默默看着他有些无奈,但为了不让奶奶担心只好也装成没事人一样地走了进来。 进屋后,于归看颜殊已经自觉地换好拖鞋就拉着他往自己房间走,同时对奶奶说:“奶奶,我们俩要说点事,您去忙吧不用管我们。” “好好,我知道了。”奶奶笑眯眯地望着他们,又问一句:“晚上小颜是留下来一起吃饭吧,奶奶一会儿给你们多做点好吃的。” “不用了奶奶,他晚上--” “我晚上一点事都没有!辛苦奶奶了!”颜殊接话接得特别顺溜,笑得那叫一个乖巧懂事,十分礼貌地说:“我们会尽快说完事情出来帮您!” “不用了,你们说你们的,我一个人弄足够了。”奶奶慈祥地笑着,接着就转身进了厨房。 而颜殊再一回头就发现于归正一脸无语地瞪着他,他便拍了拍于归的肩头主动拉开卧室门道:“我们进去说吧。” 于归已经没脾气跟他争了,就点点头进了自己房间。 “我已经告诉你我今天不想再谈了,为什么非要过来。”于归进去坐到床上说。 颜殊站在他身前静静看着他,过了一会儿忽然轻声问:“于归,你很累是吗?” “嗯。”于归深吸了一口气,他现在确是身心俱疲。 颜殊又等了等,然后在于归身边坐了下来搂住他,低声道:“我也是。” “于归,我知道你今天不想谈,我也不想。” “那你过来干什么?”于归扭头问道。 颜殊将另一只胳膊也环了过来把于归抱进怀里,自己的下巴搁在他肩头,嗓音有点哑地说:“我来当然是为了见你,看不到你就静不下心,我不想一个人待着。” “明明是我们俩待在一起才更容易静不下心……” “不是这样的……我们不吵了好不好?”颜殊边说边用手指探入于归发间轻轻揉捏着,像是在帮于归按摩,从脑后缓缓移至颈后再返回,就这样循环往复。 于归觉得自己应该推开他,但是颜殊的怀抱太过舒适,他靠着他就舍不得起来,只能在心里骂自己没出息。 既然像这样离不开人家,于归再开口时语气就不得已地软了许多:“吵不吵又不是我一个人说了算……” “那我们现在商量好都不吵了可以吗?拉钩?”颜殊从身下找到于归的一根小拇指勾住了问道。 于归沉默了一会儿,终于点了点头。 而这时颜殊又贴在他耳边轻声说道:“你知道吗,那个时候看到你走了我真得特别着急,生怕自己会赶在你后面,还好我比你快一步。” “那么着急干什么?”于归低沉着嗓音问。 “因为我不想让你回家的时候是一个人。” 颜殊的声音忽然有了轻微哽咽的感觉,他搂紧了于归不让他看到自己的表情,继续道:“于归,不管我们之间的事情有没有谈好、问题有没有解决,我都不想让你一个人回来。因为我知道,如果当时我是一个人回家的话一定会非常难过的,我不敢去想自己也会让你那么难过,所以我一定要来找你。” 于归静静地靠在颜殊颈间,感觉自己鼻头都有些发酸。 “还好你来了……” Chapter 064 “奶奶,您需要我帮什么忙吗?”颜殊从于归的房间里轻手轻脚地溜了出来走到厨房悄声问道。 奶奶回头看着他笑笑:“不用帮忙,你快去歇着吧。小归呢?” “他太累了,我让他睡一会儿,刚刚睡着。”颜殊依然很小声地说,像是怕隔着两道门都能把于归吵醒。 奶奶看他这样眼中不由浮现出一抹感动的神色,望着颜殊表情更加和蔼可亲:“既然他睡了,你也去休息一会儿呗。” “我、我就不用了……”颜殊摸摸头腼腆地笑了一下,他当然不能说其实是因为于归的床太小,他怕自己躺上去之后于归就睡不好了。 不过虽然颜殊没有说出来,奶奶也能猜到。 “你要是觉得他那儿床小,要不就躺沙发上休息一会儿?”奶奶给颜殊指了指客厅。 颜殊连忙摇头:“我真得不用休息奶奶!我挺精神的!” “那你要不去看看电视?等着饭好了叫小归起来。” “看电视有声音我怕吵醒他……”颜殊挠了挠下巴想了一会儿,终于说:“那我还是去他房间找本书拿出来看好了。” “好,去吧去吧,累了就歇一会儿。”奶奶又叮嘱道。 “我知道了!”颜殊有些活泼地眨了眨眼睛,又打开厨房门踮着脚尖退了出去。 回到于归的房间门口,颜殊旋开门把手的时候动作十分小心,控制着不让一点声音发出来,直到完全拧到头他才稍微加了点力将门一点点推开。 因为知道于归的睡眠一向比较浅,经常一些细小的动静都会把他弄醒,所以颜殊格外注意。 踮着脚进到房间里之后,颜殊又把门像刚才那样小心翼翼地合上,本来准备在书架上找一本书看,却在视线掠过床上于归的睡颜时改变了主意。 他慢慢地挪到床边,不敢压到床板,就贴着床沿慢动作坐到地上。 等坐定了之后颜殊终于松了口气,擦了擦鼻尖渗出的汗,这才把目光重新投在于归身上,露出一个安心的笑容。 刚才那会儿于归靠在他身上,颜殊能感觉得到他身体和精神上的双重疲惫,心里就止不住地心疼。 而且这种心疼还和以往的不太一样,因为在那些时候他都是因为别的人或事对于归造成的影响而心疼他,可是这一回,却是他自己把于归逼到了这一步。 明明于归一直想跟他和平解决问题,明明于归一直都在对他忍让、迁就,可是他却不依不饶地非要把两个人推到要爆发争吵的境地。 之前他明明都信誓旦旦地保证过不会再让他伤心难过,可这次他又是怎么做的…… 当在餐厅里几乎看到于归要哭的那一刻,颜殊才意识到自己犯了个多大的错误。 如果这一次他真得让于归哭了,那颜殊想他大概这辈子都无法原谅自己,恐怕不等于归对他做点什么他自己都要请求自裁了。 一个会让自己心爱的人这么伤心的男人,不扔难道还留着过清明节吗? 颜殊越想越懊恼,越想就越生自己的气,简直恨不得抬手给自己两个耳光把自己给打清醒一点。 幸好今天他追过来于归还让他进门了,要不然颜殊估计自己真得回去找根绳子把自己倒吊在天花板上以示惩……。 思绪一时飘得有点远。 等颜殊回过神来时,再看于归依然睡得很熟,呼吸平稳,面容沉静。 颜殊想到就在刚才他劝于归先睡一觉的时候他还硬撑着说不用,结果颜殊就轻轻抱着他,像对婴儿一样一边小幅度晃着一边在他耳边低声哄着,没一会儿就听见于归的气息沉了下去,静静地,已然是熟睡的模样。 现在,颜殊就安静地对着于归的侧脸看,这张脸他觉得自己永远都看不腻。 人家都说再好看的人看时间久了也就习惯了,可是从他最初跟于归在行政楼前遇见直到现在,他第一眼看到他时的那种惊艳感一直都存在,并且有增无减。 好想用指尖沿着他脸部的轮廓细细描摹一遍…… 从额头开始,轻轻地划过眉梢…… 沿着鼻梁往下,在人中处停留一瞬…… 继续下移至嘴唇中间微微翘起的那个小尖儿,左右摩挲几次…… 紧接着就是下颌精致的弧度,轻轻绕过,指尖滑落到敏感的咽喉部…… 喉结在有节律地起伏着,可以用手指在周围多绕两圈…… 再往下,就是突显的锁骨…… 如果用舌头舔上去口感一定很好…… ……等等,他在干什么?! 颜殊猛地反应过来,及时停止了自己那即将一发不可收拾的脑补,心脏都开始扑通扑通地跳。 他居然光靠想都快把自己给想石更了,简直没救了…… 颜殊深深地吸了两口气来平复自己体|内的冲动,而于归就在这时翻了下身,颜殊赶紧屏住呼吸生怕自己的呼吸声太吵,可这样一来他就能无比清晰地听到自己那像是要爆炸了一样的心跳声,颜殊简直恨不得直接一头栽倒过去。 幸好于归这时是真得醒了。 他睁开眼就看见颜殊脸憋得通红定定望着自己,虽然心里奇怪但还是起身拍了拍他:“你这是怎么了?” “呼--嘶--呼……”颜殊距离成功把自己憋昏过去只有一步之遥,被于归打断他这才立马喘了几口气,脸色也渐渐恢复过来。 “干什么呢?”于归好笑地瞧着他。 颜殊又顺了顺气才有些尴尬地说:“我刚才是怕呼吸太吵弄醒你……” “呼吸太吵??”于归默默扭头看了眼床边的闹钟,又回过头来用一种研究珍稀动物的眼神仔细审视着颜殊:“你憋气憋了多久?应该可以破世界纪录了吧。” “……”颜殊脸上红色又加深了,小声嘀咕道:“我是刚开始憋的,又不是一直……” 于归听见不禁一笑,伸手拉了他一把:“起来吧,别坐地上。” “嗯。”颜殊听话地站起来,拍了拍自己的屁股又看了眼于归的床,还是决定站着。 “怎么不坐下?”于归抬头看着他问。 “裤子上有灰,会把床弄脏的。”颜殊认真地说。 于归忍不住笑了一声:“什么时候讲究这么多,你坐吧,没关系。” “我还是站着吧--” “坐下。” “好。” …… 于归看着颜殊乖乖一屁股坐下的样子,忍了几秒,最后还是没绷住笑了起来。 “你突然这么听话我都要不习惯了。”于归打趣地说。 颜殊心虚地瞥了他一眼,嗫嚅道:“我绝大多数时间都很听话……” “嗯,说得也是。”于归认同地点了点头。 “于归……”颜殊咬了咬嘴唇又靠了过来,有些犹豫地问:“你现在不生我的气了吗?” 于归的眼神顿了顿,低下头轻轻笑道:“刚睡醒,没那个力气。” “……那、那是一会儿还要继续生的意思吗?”颜殊看起来怯怯地拽住他的袖口问。 于归故意板起脸看着他,语气很严肃地说:“生什么?怎么生啊?要生你生,反正我生不出来。” “我……”颜殊怔怔地眨了眨眼,等看到于归开始笑的时候才意识自己又被套住了。 “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 于归看颜殊还很在意便不再跟他开玩笑,笑容微敛说道:“放心吧,我不生气了。其实先前也算不上生气,只是有些……” “我知道……”颜殊将于归抱住:“对不起,于归,是我错了,你原谅我好吗?” 于归在他怀里轻轻叹了口气:“除了原谅你我还有别的选择么?赶又赶不走,分也分不开,我长这么大也就拿你一个人没有办法。” “那不是很好嘛!说明我对你来说是最特殊的!”颜殊声调上扬地说。 而于归听了便又轻轻将颜殊推开,看着他的眼睛道:“说起这个,关于习阳--” “这个就不用说了,”颜殊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是我之前反应太过激了……我不该那么小心眼儿,你别生气……” “难道你已经想通了?”于归有些怀疑地问。 但颜殊很确定地点了点头:“想通了!你放心我不会再反应过度了!就算你明天去见他,我也不吃醋。” “你说真的?” “骗你我是小狗!”颜殊举起了三根指头。 其实他刚才那句话还有后半句:反正习阳后天就回加州了。不过颜殊却忍住没说出来。 于归现在看颜殊态度这么坚定虽然仍不能百分百地相信但多少能放心一些,于是就伸手摸了摸他的头,用表扬的口吻道:“你能想通最好。不过你要是事后又吃醋,我就叫你‘狮子犬’。” “……好,一言为定!”颜殊又竖起了他那根光荣的小拇指。 于归禁不住笑着跟他勾了勾:“一言为定。” “剩下就是我的那件事。”颜殊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下决心一样地凝视着于归说:“于归,你今晚能不能给我一个机会,我会把我家里的事尽量讲给你听,你想听什么我就讲什么,还有关于我自己的事情,你想知道的我也都告诉你。” “嗯,好。”于归也认真地点了下头:“不过你确定今晚来得及?最好还是早点回去。” “我今晚不回去了!可以吗?”颜殊握紧于归的手用充满祈求的目光注视着他:“于归,你今晚别赶我走,收留我一下好不好?” 于归不禁没脾气地瞪着他:“不是我想赶你走,可是你哥不是今天来了吗?你不用回去陪他?” “不用,他都那么大的人了根本用不着人陪!他去我那儿就是借住,我跟门卫打好招呼了他上去没问题,各种生活用品放在哪里他也很熟悉,之后就是他忙他的、我忙我的!” “可是我这里床太小了,怕你睡不踏实。”于归眼看着颜殊嘟起了嘴,便又沉吟片刻道:“要不这样吧,你睡我的床,我打地铺。” “你同意我留下过夜了?!”颜殊瞬间兴奋起来。 于归扬起嘴角笑了笑:“批准了。” 谁知他话音刚落就被颜殊扑上来一把抱住,于归差点又烖回到枕头里去。 “于归,我们晚上都睡床上吧,我想抱着你睡。”颜殊用鼻尖蹭着于归的耳朵低声道。 于归被他弄得有些痒,不由扬了扬下巴:“你不嫌挤吗?” “不嫌……”颜殊低下头轻轻咬在于归裸|露的颈部,内心是无比的满足。 这下终于不用再靠脑补了。 Chapter 065 周六中午,颜殊开车将于归送到跟习阳约好见面的地点后就乖乖回家了,不哭不闹,看起来还真像是突然懂事了一样。 不过于归并不相信他真能做到一点都不在意,但只要他肯控制,于归也就不再多说什么。 跟习阳约定的地方是曼哈顿中城的一家茶餐厅,于归进去后看到习阳已经到了,坐在靠窗的位置,一看见他就站了起来。 “于归,你来了。”习阳的声音还算克制,但是情绪翻涌的眼神已经暴露了他不平静的内心。 于归看着他也是百感交集,片刻后点了点头:“嗯,坐下说话吧。” “好。”习阳等着于归先落座他才坐了下来。 而之后又是一小段莫名的静默。 两个人似乎一时都没想好该如何开口,只静静看着对方。 他们都能在彼此眼中找到熟悉的样子,但更多的,却是这未见的七年时光里被岁月所镌刻下没有自己参与过的那部分痕迹。 原来很多事,过去了就是真得过去了。 而与之相关的人,大概永远都会停留在记忆里,也只会留在记忆里。 习阳凝望着于归忽然就有了这样一种深刻的体会。 未曾见面的时候心里时常发疯一样地想要见到他,可是等真得见到了,才发现重逢竟然意味着结束。 良久,还是于归先打破沉默。 “你现在饿了吗?想吃点什么?”他拿起手边的菜单问习阳。 “我都可以,点你喜欢的吧。”习阳看着他微微笑了一下说。 而于归听到他这句话却不禁愣了愣。 想起以前他们还上初中的时候,每次放学到校门外的小吃铺吃东西,习阳也是这样笑眯眯地对他说:“我都行,点你喜欢吃的。” 这么多年过去了,他在迁就自己这一点上却依然没变。 “习阳……” “于归--” 两个人忽然同时开口,听见对方的声音后都顿了一下,紧接着又同声道:“你先说。” “……” 气氛又变得尴尬起来。 等了一会儿,习阳终于问:“于归,你刚才想对我说什么?” “呃……也没什么,就想问问你最近的情况。”于归犹豫了一下说。 习阳定定看着他:“我挺好的。” “那你呢?刚才想说什么?”于归问。 “我……”习阳的表情有些迟疑:“于归,其实我今天来之前本来想了很多话要对你说,但是像现在这样面对面坐着我反而不知该从何说起。” 于归轻轻地点了点头:“我明白。” 窗外忽然开始下雨了。 细小的雨点打在被擦得干净明亮的玻璃上,流下一道道蜿蜒的水痕, 潮湿的天气对人的心情似乎有镇定和净化的作用,也适时地分散掉一些两个人对过往的注意力。 大约过了几分钟,或许只有十几秒,习阳开口轻声问道:“于归,你那个时候为什么突然去了美国?” “应该说是赶巧了。” 于归回想起当年的事,思绪便渐渐陷入回忆里,他沉思了片刻才娓娓说道:“你也知道,当年我爸去世之后,我奶奶很担心我,又因为我是同性恋的事在学校里面曝光闹得沸沸扬扬,我也不好再待下去。所以,奶奶就想联系我妈,想问她能不能帮忙给我换一个环境。然而我妈那个时候刚再婚不久,嫁了个房地产老板还给人家怀了孩子,她说不方便接我过去,但是可以给我跟奶奶一笔生活费让我们自行安排。” 于归说到这里略微停顿了一会儿。 亲生母亲的这种做法说实话他当年并不太能接受,但是随着年龄增长,他渐渐地也能理解她所谓“成熟的选择”。 他曾经也在心里暗恨过、埋怨过、痛苦过,而如今这些感觉却都已经淡化成为记忆边缘的一缕轻烟,看一眼,还在那儿,走近些,就散了。 这世上无论亲人也好、恋人也罢,有些缘分真得强求不来。 所以才有毫无血缘关系的人在一起情同骨肉,也有本是至亲至爱之人最终却形同陌路。 都是不需要感到奇怪的事情…… 于归把飘得有些远的思绪又拉了回来,眼睛看着窗外继续说道:“刚好那个时候,有我爷爷以前的一个老朋友他们家准备举家迁到美国,知道我家的情况后就主动跟我奶奶提出可以帮我们一起办理移民手续,只是要花一些钱。而我奶奶当时想到了我妈的话,又想到我的情况,她觉得我来到美国之后应该可以受到更公平的对待,所以最终就同意了。” “奶奶真得很疼你。”习阳深深地注视着于归。 “是啊,”于归点点头:“她为我付出太多了。” “对奶奶来说应该很不容易吧,来美国。”习阳顿了一下说:“我想他们那一代人应该对背井离乡这种事非常抵触,更别说是离开祖国了。” “或许吧。”于归在回答这个问题时却显得有些犹豫。 习阳不由关心地问:“怎么了?难道不是这样?” 于归默默点了点头,想了一会儿才又说道:“我爷爷……当年是在‘文化大|革|命’的时候,被人打成‘右|派’批|斗致死的。” 习阳目光一顿:“怎么会……” “嗯。”于归组织了一下语言,继续说:“他曾经去法国留学,回来之后就跟我奶奶在同一所大学里面教书,他教西方文学,我奶奶教古典文学,两个人从认识到在一起都进展得十分顺利,像童话故事一样,只可惜到了最后结婚那一步却遭到我奶奶家的强力阻拦。” 习阳没有打断他,静静专心听着。 “我奶奶家应该算是根正苗红了,据说我的曾祖父非常看不上像我爷爷那样的‘自由青年’,所以坚决反对我奶奶跟他。但是我奶奶厉害,瞒着我曾祖父先跟我爷爷偷偷把婚结了,后来我曾祖父知道这事气得不行但也没办法,只是差点就跟我奶奶断绝父女关系。” “再后来,‘文|革’爆发,我爷爷遭学生举报被抓了起来,我奶奶也受到牵连,幸好当时我曾祖父说话还有些分量,拼尽全力去保却只保下了我奶奶跟我爸,而我爷爷却没能逃过去。” “原来有这样的事。”习阳叹了一声:“这么说国内对于奶奶而言也算是伤心地了。” “不止这个。”于归也低声叹道:“后来‘文|革’结束之后我曾祖父一家又被定为‘左|倾’,这些事要真展开了讲就太复杂了,总之最后的结果就是曾祖父和曾祖母因为各种原因相继去世,我奶奶先后失去了爱人和父母,在她眼里当时的国家就成了一种非常可怕的存在。虽然后来情况渐渐好转了,曾经的一些错误也逐渐被纠正,但她还是经常会说政治是很可怕的东西,政治家也很可怕,从我爸到我她都是教育我们要远离这些的。” “奶奶是希望你们可以平安地过完一生。” “嗯,所以我想她当年带我走的时候应该是松了口气的。” 于归说到这里忽然轻声笑了笑:“好像一不小心谈到了很严肃的话题,你别见怪。” “怎么会呢,你说什么我都愿意听。”习阳顺口接道,然而说完看到于归顿住的表情他才意识到有些失言,便装作不经意地问道:“对了,那奶奶她老人家现在身体还好吗?” “其实……不算太好。”于归提到这个不禁微微蹙起眉头,不过随即他又笑了一下道:“但也不坏。你知道人老了不可能身体上一点毛病都没有,至少现在奶奶看上去还挺硬朗的。” “那就好。”习阳略显放心地说。 “别光聊我了,说说你的事吧。”于归微笑地看着习阳。 到了这会儿话题差不多都打开了,他们两人交谈起来都感觉放松不少,至少对话时不再那么拘谨。 习阳听见于归的问题也冲他温柔地笑了笑,问道:“我的事,你想知道什么?” “我想想,”于归端起杯子喝水润了润嗓子:“随意说吧,说什么都可以,比如你为什么也来美国了?我记得初中的时候你的梦想不一直都是t大土木系吗?” “你还记得这个。”习阳勾起了嘴角,低下头:“这个想法后来就放弃了。” “为什么?” “因为……”习阳忽然停住了,隔了好一会儿才抬头看着于归有些悲伤地说:“因为你不在那里。” 于归望着他,一时没说出话来。 而习阳这时又接着说道:“于归,因为知道你在美国,所以我才一定要来。即便知道来了之后能遇见你的几率非常之小我也想试一试,至少跟你身处同一个国家就总有碰面的希望。可是如果我留在国内,那就连这一点渺茫的希望都没有了。” “……” “好在,我们总算是遇到了。”于归隔了半晌才轻声说道:“希望终究没有落空。” “没有吗?”习阳反问,目光忽然变得异常落寞。 “于归,对我来说已经没有希望了。” Chapter 066 于归跟习阳一共在一起待了不到两个小时。 从刚才那段颇为直白的表露之后,他们两个人都默契地没有再谈到相关的话题。 谈多无用,多谈无益。 临别前,习阳礼貌地拥抱了于归一下,于归并没有拒绝。毕竟这在西方是很常见的礼节,他要是故意推拒反而显得心里有鬼。 更何况习阳的动作也是点到为止。 “于归,我明天就回加州了。但是如果这次面试能顺利通过,那我五月份左右还会来纽约并且长待下去,到时候我们还能见面吗?”习阳抱完于归后看着他认真地问。 “当然能,你再来的时候我会跟戴斯茗一起帮你接风。”于归笑了笑说。 习阳也笑笑:“那你男朋友那边不会有问题吗?我看他好像比较容易吃醋。” “他啊……”于归想到颜殊的样子不禁无奈地叹了一声:“放心吧,他就是昨天有点敏感,只要我们是以朋友身份相处他不会有意见的。” “那好,说定了,到时候来找你。”习阳笃定地说。 “嗯,随时欢迎。”于归也很肯定地回答。 随后他陪习阳走到地铁站,习阳看他不打算下去便问:“不一起走吗?” “不了,”于归对他略含歉意地笑道:“我男朋友家就在附近,我过去找他。” “好的。”习阳的眼睛眨了眨,低头揉了揉鼻尖,又抬起头对于归说:“那我先走了……再见。” “再见。” 于归一直看着习阳走下楼梯转过拐角,等看不到他的身影时才准备离开。 然而就在他刚刚转过身走了三、四步,却忽然感觉到身后有一股气流涌动紧接着他就被人紧紧地抱住了。 “放--” “于归……”习阳压抑的声线里充满无奈和悲伤,他低低地乞求道:“于归,就让我这样抱你一会儿可以吗?只要一会儿就好……” “习阳……” “我知道这么做不对,可是我真得控制不住……我没办法让自己就这样离开你……” 习阳的声音带上了哭腔,他说话时就愈发地克制,仿佛每说一个字都在跟自己较着劲:“从昨天见到你开始,我就一直在忍,刚刚坐在那里,我也拼命地忍住了,我本以为我可以就这样忍到离开纽约、回到加州但是--但是我真得做不到……” “七年了……我想了这么久,等了这么久,好不容易能够重新遇见你,要是就这么轻易地走掉我会后悔一辈子……” 于归低下头,心底默默地叹息。 “于归,我可不可以吻你一下……就这一次……我保证等到再回到纽约的时候一定会控制好自己不让你为难,但是这次……” 习阳颤抖的声音让人听着异常心疼,可是于归在沉默了几秒之后,还是轻轻推开了他。 “习阳,”于归的眼神含着愧疚与无可奈何,垂眸低声道:“很抱歉,我不能答应你。我要是这么做了对颜殊不公平。” “只有一次也不行吗……”习阳恳求道。 “……关键不在于次数,而是性质。”于归不忍看习阳的表情不由把头低得更深:“如果他知道了这件事一定会很伤心,我不能这么对他。” 习阳眼中的神色渐渐黯淡了下去,轻声问:“你真得很在乎他,对吗?” “嗯。” “我知道了。”习阳重新把倒在一旁的箱子扶了起来,拉住手杆,退后一步道:“那我走了,于归,你好好照顾自己。” “习阳,抱歉……” “不要跟我道歉,你没有做错什么。”习阳说完就转过身,只用侧脸对着于归。 “是我来晚了。” …… 于归再一次目送习阳的背影离开,忽然仰起头看着天空。 是啊,太晚了。 ※ 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转了一个小时,等着心情终于舒缓了些于归才给颜殊打了电话。 “喂于归!”颜殊接起来的速度让于归不得不怀疑他一直在等着这个电话,明显是很在意的样子却因为昨天刚答应过自己不吃醋而不敢主动打过来。 意识到这一点后于归方才十分压抑的心情也不禁变得有些无奈,他拿着手机问:“你现在在哪儿?” “我在家!”颜殊迅速回答,随即又加一句:“跟我哥在一起。” “这样啊,那我现在方便过去吗?” “方便!正好我哥也想见你!”颜殊像是有些兴奋,估计是为终于能把于归介绍给家里人。 “那行,我这就过去。”于归说完就挂下电话往颜殊住的地方走,距离不远,他就不想再坐地铁了。 其实心里对颜殊的哥哥还有些好奇,又有点忐忑,不知道他是不是真得像颜殊所说那样对他们两个人的事理解并支持。 十多分钟后,于归到了颜殊家楼下,这栋公寓的门卫都认识他了,一看见他进来就替他按好了电梯。 “谢谢。” 于归走进电梯才发现自己忽然变得特别紧张,脑海里抑制不住地浮现着等下可能出现的各种状况,有好的也有不好的,短短几分钟于归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想到了多少种可能性。 当电梯门再次打开的时候他才深深吸气强行终止了这种胡思乱想。 “于归!”颜殊似乎一早就等在电梯口,看见于归便直接牵起他的手往屋里走。 而于归这时已经看到在客厅沙发旁边站着一个身高和颜殊差不多的年轻男人,长相也与颜殊有几分相似,但是看起来明显要精明稳重得多,比颜殊的“行长模式”还要更加成熟一些。 “于归,这位就是我表哥颜理。哥,他就是于归。”待走近后颜殊便替他们两人相互介绍道。 颜理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朝于归伸出手说:“听颜殊提过你好多次,很高兴终于见面了。” “颜理哥好。”于归也客气地笑了一下道。 “来坐吧。”颜理跟于归握完手就像主人一样把他往沙发上让,亲切的态度让人无从挑剔,可于归却隐隐觉得什么地方有些奇怪,但具体是哪里奇怪他又说不上来,只能暂时先保持微笑掩饰过去。 颜殊看起来倒始终是很高兴的样子,他应该很满意自己哥哥对待心上人的态度,看到他们二人能和谐相处心里就觉得很轻松。 “对了于归,下午我们一起吃饭吧。”颜理这时候说道:“本来中午就想约你一起吃,可是听颜殊说你中午已经跟朋友约好了,我想就改在下午。” “嗯,没问题,晚上我来请客吧,颜理哥难得来一趟我该尽地主之宜。”于归礼貌地说。 “不用--” “怎么能让你请呢。”颜理不等颜殊将反对的话说完就已淡淡笑着把话题接了过去,表情颇为诚恳地说:“我是做哥哥的,我来见你们当然得由我来请客。另外我听颜殊说起过你家里面的条件似乎不太宽裕,颜殊从小爱吃的那些东西在一般的餐馆里根本做不出味道来,我们要去好一点的餐厅价格可能会比较高,那就不一定在你的承受范围之内了,我怎么好意思让你出钱。” 于归听完他这段话不由愣了愣。 颜殊看上去也有些莫名其妙,表情略尴尬地看着颜理说:“哥,我什么时候跟你说过于归家里的情况?” 颜理瞥了他一眼,像是无奈地摇了摇头:“不就是今年过年说的吗,你忘了?看来下回真得看着你不让你喝那么多酒,省得回头连自己当时到底在哪、跟谁、干了些什么都记不清楚。” “……我怎么不记得我有喝这么多的时候,你说是哪天?” 颜殊更加发懵,而颜理却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道:“你是真忘了还是在这里跟我装糊涂,非得让我当着于归的面揭穿你是不是?你就不怕我说出来之后今晚你就没床睡了?” “不是--我--” “行了不说这个了,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让你们两个为此闹矛盾不合适。” 颜理端起桌上的茶杯细细抿了一口茶,又看着于归和善地笑了笑说:“于归,你也别太跟他计较,年轻人谁没几个朋友,你刚才不也去见了一个么,都是常事,你们相互理解一下就好。” 颜理的话说得意味深长,虽然他脸上的表情看着非常自然平和,但每句话的后面却都像埋着陷阱,细思恐极。 于归到这会儿已经彻底反应过来,曾经以为颜理真得能认同并且接受他的想法实在是太天真了。就目前这架势来看,他最后不把自己生吞活剥都算大发善心。 而颜殊此时此刻仍然是一个大写的懵逼状态,仿佛还没抓住谈话的走向,于归也不知道他有没有意识到颜理的真实用心。 “对了,还有一件事。” 颜理见颜殊跟于归都不说话便又开口道:“于归,明晚的派对你会去吧?” “什么派对?”于归抬头问。 颜理先诧异地望了一眼颜殊:“你还没告诉他?”然而不等颜殊说话他就紧接着说:“是一个朋友的生日派对,她家跟我家算是世交,这次邀请了我们兄弟两个肯定是得去的,我还以为颜殊会邀请你一起。” 颜殊看起来冤枉极了,冲于归解释道:“……不是我不邀请,是我自己也不打算去--” “说什么呢。”颜理语气淡淡地截住他的话,眼中蓦然多了几分压力:“都多大了,这种事还能由着你的性子来么。” “哥……我就知道你这次来的目的不单纯,你好歹也该事先--” “事先不事先你都必须要去。”颜理又看了他一眼,然后把目光转向于归:“怎么样于归,可以请你一起来吗?就当帮我一个忙,只要你肯来那我就不用再劝他了。” “看来我不答应都不行了。”于归不禁轻笑了一声道。 颜理眼中的压力褪去,微笑着说:“不用勉强,我尊重你的个人选择。” “那就去吧。”于归扭头看了眼正在认真瞪着颜理的颜殊,将他的手握住:“我跟他一起。” “很好,那就这么说定了。”颜理的笑容现出一丝玩味。 于归不由在心底暗叹。 看来明天的这场派对,注定是一场“鸿门宴”了。 Chapter 067 当天晚上,颜殊、于归再加上颜理三个人晚饭是在位于第五大道和麦迪逊大道之间的一家高档意式餐厅吃的。 用餐期间,颜理一直十分“贴心地”为于归介绍各种食物的名称、来源、配料的种类,以及最重要的一点--价格。 当然,颜理还不至于露骨到直接告诉于归每道菜多少钱,但是他所表达出来的意思就是:这些全都非常贵,至少你自己是吃不起的。 鉴于是这种情况,于归这顿饭就吃得相当糟心,如同嚼蜡。 另外,由于颜理是个说话很有技术含量的人,他开口的时候乍一听处处都是站在于归的角度上去替他考虑,完全一副“知心好大哥”的形象,除了当事人自己听着别扭以外旁人很难感觉出来,所以颜殊似乎没觉得有哪里不对劲,一直乐呵呵地吃着,愉悦的样子让于归看着就心累。 终于,好容易等着把这顿饭熬了过去,颜理又提议说一起找家酒吧喝点酒,而他所说的那些个酒吧都是一小杯酒动辄就要上百的,更别提那高的惊人的卡座费和小费,于归是真心不想再跟着去,可是想到颜理跟颜殊的关系他又不好直接开口拒绝,内心那叫一个纠结。 不过这个时候倒是颜殊先提出了反对意见,他抱着于归对颜理说:“哥,我们还是直接回家吧,外面的酒哪有家里的好,你想喝的话回去随便找一瓶就行,何必去酒吧呢。” “这不是时间还早么,回去太早也没什么事情做。” “谁说回去没事情做了?”颜殊抱紧了于归反问:“我俩回去还忙呢,你要是实在无聊就自己去吧。” “什么话。”颜理微微瞪了颜殊一眼:“在外面你该注意点影响。” 要在以往于归肯定也跟颜理是同样的想法,然而今天他却难得觉得颜殊说得太是时候了。 不过,颜理并不是一个容易妥协的人。 他见颜殊还是一心想带于归回家便稍稍沉下了脸色道:“好歹我也是你哥,这么不给面子?” “那要看是什么事。”颜殊忽然看着颜理似笑非笑地咧了下嘴角,颇有些意味深长地问:“哥,我怎么觉得你这次来整个人都有点奇怪。你是单纯来我这儿借住,还是带了什么任务?” 颜理听到他这么问眉心不由一皱:“我能带什么任务。” “没带任务就好,”颜殊开玩笑地说:“否则要是让我发现你目的不纯,我会赶人的。” “你还想赶人?”颜理一脸“你小子能耐了”的表情,“你要是真把我给赶出去了不怕二叔回头教训你?” 颜殊忍不住哈哈笑了两声,伸手拍了拍颜理的肩膀说:“哥,你在不在我这里住跟我爸有什么关系,他又不会知道,难道你还想专门找他告状?我们早就过了干这种事的年纪了吧。再说你这次来也没有提前给我打招呼,连点准备的时间都没给我留,也不考虑我这边方不方便,这可是你的失误。你一向做事很周全,这一回有点失了水准吧?” 虽然颜殊说这番话时全程在笑,但话中的含义却让人听得笑不出来。他似乎只是在针对刚刚颜理非要提议去酒吧的事,但再一听又觉得他另有所指,由不得你不往深了去想。 于归现在开始意识到他方才以为颜殊对颜理的意图毫无察觉应该是小看他了。 毕竟是可以当国商行副行长的男人,平时私下里不表现出有心眼的样子并不代表他真没心眼。 于归觉得,自己应该学着逐渐去适应并接受这个事实。 虽然刚知道的时候内心的确略崩溃,就算到现在他也无法完全消除自己心里的别扭,但不得不承认的是,至少在这一刻,于归发现这样的颜殊会让他感到更加可靠。 身边的这个人是一个值得依赖的成年人而不是个时时需要哄着的孩子,在想清楚这一点后心头竟还涌上一阵轻松。 看来麦启贤说得没错,颜殊精分这事并不算太糟。 于归这样想着,再看颜理的脸上已经看不出笑意了。 气氛变得有些微妙。 过了一会儿颜理总算开口道:“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你更厉害,我们这才几天不见你就可以来教训我了?” “哪有你说得这么严重!”颜殊看起来像没事人似的笑了笑:“我不是在教训你,只是陈述事实而已,你不能不让人说实话。” “还陈述事实?我看你自从毕业来了纽约之后人越大反而越不懂事。”颜理说完就把目光转向了于归,不动声色地施加压力。 不过没等他多看几秒于归就被颜殊拉了一把挡在身后,然后颜殊便略显介怀地盯着颜理道:“哥……你应该,是异性恋吧?” 颜理瞬间挑起一边的眉梢,定定看着他:“不然呢。你以为家里出你一个还不够?” “既然你是异性恋就别这样盯着我的人,我会怀疑你居心不良的。”颜殊假装正色道,顿了一下又说:“还有你刚才那句,什么叫做‘家里出我一个还不够’?你不是说理解我、也会支持我吗,可刚才听你的意思似乎又不是这样。能不能告诉我,你真实的想法到底是什么?” 颜理看起来像被颜殊问住了,等了等才叹了口气回答:“我当然支持你。” “那就好。”颜殊原本清澈的目光此时却显得有几分深邃,让人禁不住产生能够看透他内心想法的错觉,但再要细看时却发现自己已然迷失了方向。 颜殊这时看着颜理又说:“哥,还有件事我想拜托你。” “说吧。”颜理淡淡道。 “你也知道我这次过年回去并没有告诉家里人有关于归的个人信息,所以,原则上除了你之外,现在应该还没有其他人知道于归的事。我知道这件事不可能一直瞒下去,但在短时间内,我希望能保持这个状态。” “怕我回去汇报就直说,用得着绕这么大一圈么。你是越来越不坦诚了。” “我只是想委婉一点,哪有不坦诚。”颜殊笑了笑,回身正准备去牵于归的手时却又听颜理在他身后淡淡说了一句:“你对我坦不坦诚都无所谓,我不介意。但是他呢?” 颜殊的动作顿了一下,不过在他的目光跟于归对上时却又笑了起来,改了牵手的意图直接将人搂在怀里对颜理道:“我对他很坦诚。” “是么,”颜理看向于归:“你觉得他坦诚吗?” 于归刚刚一直在默默充当着聊天背景,现在忽然被拉到谈话当中来也只是简短嗯了一声:“坦诚。” 颜理对于这个回答不置可否,像是沉吟了片刻才微微笑了一下说:“行吧,既然你们两人都这么认为,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你们先回去吧,我去见个朋友。” “那好,我们先走了,你晚点回来也没关系。”颜殊立刻笑着接道,好像已经等不及了似的。 颜理对他无奈地摇了摇头,又跟于归告别后就自己开车离开了。 “我们走回去?”颜殊扭头问于归。 “好啊。”于归头稍低着走在他旁边,等了等还是没忍住开口:“颜殊,我总觉得你哥这次来的目的没那么简单。” “能简单才怪。”颜殊撇了撇嘴,搂紧于归侧过脑袋将两个人的头靠在一起,微微叹气道:“我早该猜到他们没那么轻易就能接受这件事,当着我的面一个装得比一个好,可等我一回来他们就派了特务来。” “特务……”于归听他这么形容颜理不禁好笑,“你怎么能肯定你哥是家里派来的而不是他自己主动要来?” “唔……”颜殊嘟起嘴想了想才说:“我哥这个人我还比较了解,过年的时候,在我第一次跟他说起这事时他的反应应该是真实的,至少当时是那样。可是我也不知道在我走了之后我爸他们是怎么给他洗脑的,肯定强度不小,导致他现在态度都变了。” 于归听着就觉得心里沉沉的透不过气,想了一会儿又问:“那现在怎么办?如果你家里人真得都反对的话,我们……” “别担心。于归,别担心。”颜殊站定后轻轻将于归拥入怀里,在他耳边安慰道:“你相信我,有我在不会让他们对你怎么样的。” “我不担心他们会怎么对我,我是担心你。” 于归感觉到颜殊环在自己身后的手臂紧了几分,便深吸了口气又继续说道:“其实他们要真得明着来反倒还好,至少是在预料之内。可是,如果是像现在这样不按常理出牌,我就怕会更难应对。” “嗯……”颜殊也稍稍有些沉默,继续搂着于归慢慢往回走,边走脑海中还边不住地想着自家那些“老狐狸”可能采取的各种手段以及相应的对付措施。 越想他的眉头就蹙得越紧。 终于,在快到公寓楼下时颜殊忽然长叹一声颇为无奈地感慨道:“太可怕了……太可怕了!一家人都能算计到这种程度……所以我才不喜欢参与政治。” “你都脑补出什么来了?”于归不由看他一眼问。 颜殊又沉默地思索了十几秒,忽然转过来双手扶住于归的肩膀,目光直直看进他眼底异常认真地说:“于归,你要答应我一件事,今后不管颜理或其他任何人对你说任何有关于我的事,如果不利于我们两个人的关系,你都不要轻易相信好吗?” 听他这样说于归瞬间就明白颜殊想到了什么,轻轻点了点头,也同样认真地看着他道:“我答应你。但要是反过来类似的事发生在你身上,你能做到吗?” “我能!”颜殊肯定地回答,“于归,不管以后会发生什么我们两个人之间一定要相互信任。虽然这么说很不好,但是,我真得对我家里人在一些做法上的底线没有信心……为了达成目的,任何事他们都有可能做得出来……所以……” 于归眼见颜殊越说神情越严肃,手也将自己的肩膀抓得生疼,便轻轻拍了拍他道:“颜殊,你先别想太多,不是还没发生么?先别自己吓唬自己。” “我也不想……可是--” “再退一万步讲,你所说的‘他们’可都是你最亲近的家人、包括你的父母,我想就算他们再反对最后也不至于真得做出会伤害到你的事。” 于归说着将颜殊的两只手都从肩上拿了下来握在手里,继续宽慰道:“至于我你也不用太担心,我们现在毕竟是在美国,你家里人想对我在国内做些什么或许容易,但在这边就难了。你先把心放下来,我们犯不着在这会儿就开始如临大敌,正常生活、静观其变就好。” 颜殊静静凝视着于归,良久,终于缓缓地点了下头:“好。我听你的。静观其变。” “嗯,”于归应完,忽然眉梢向上挑着问:“所以说,你今年过年到底有没有趁着喝多干了些不能让我知道的事啊?” “……你想听真话?”颜殊的表情从严肃变成了委屈,可怜兮兮地问。 于归忍住笑绷着脸道:“当然了。” “哦……” 颜殊小心看了他一眼,忽然凑了过来轻轻咬住于归一边的耳垂。 “你真想知道的话,一会儿我会在床上给你交待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 颜殊这低沉惑人的嗓音一响起来,于归就知道他等下回去将要面临的是什么了。 Chapter 068 “于归,今天的派对如果你不想去我们可以不去。”颜殊坐在床边看着正在整理西装的于归说道。 关于这个问题其实他们两人已经在昨天晚上讨论过了,但看得出来,颜殊还是有些担心。 “都已经答应了,临时反悔说不过去吧。”于归系好领带,转过来对颜殊笑了笑:“再说不就是个派对么,没事的,我还能蹭套衣服。” “于归……” 颜殊的眼底透着忧虑,他站起来走到于归身前替他将领带扶了扶正,手上不知何时多出来一个银色镶钻的领带夹,轻轻地将它别在于归的衬衫上。 “于归,凭我对我哥的了解,他绝不会只是单纯邀请你去参加一个派对这么简单,我总觉得让你去是个错误。”颜殊弄完领带夹后就将于归抱住了说。 于归也用手臂搂在他腰间,抬头微微笑道:“就算他的目的不简单,无外乎也就是想挑拨我跟你的关系,而手段也就那么几种,不是让我认识你以前的‘熟人’们、就是像昨天吃饭时一样让我深切感受到你我之间的差距从而知难而退,除此之外他还能怎么做?” “嗯……”颜殊点了点头,又把于归抱紧了些说:“那你到时候一定要待在我身边,有我在的话他多少会顾忌一些。” “好。”于归点头答应了,颜殊却依然是副忧心忡忡的样子。 “别担心了,随机应变。”于归轻轻拍着颜殊的手背,忽然想起来一件还算重要的事,他居然一直忘了问。 “对了,今天过生日的这个人跟你是朋友吗?那天听颜理说的身份似乎还挺重要。” “不能算是朋友,说成是妹妹更贴切。她家跟我家是世交,在国内的身份地位也相仿,所以为了今后可以互帮互助长辈们都比较看重维护这层关系。”颜殊说的时候看上去有点不经心,似乎是心里有些不屑但又克制着未表现出来。 而于归在听完他的话之后脑海中却忽然浮现出一个人,下意识问道:“你说的该不会是丹妮吧?” “诶?你怎么知道?!”颜殊诧异地看着他,但下一秒他也想起来最开始跟于归在大西洋城赌场偶遇那次:“我都忘了丹妮是你的同学!” 于归不由扶额:“原来真是她……世界太小了。” “我应该想到的……但是之前一直在担心我哥的事,思路就没往这上面走……”颜殊有些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像是稍稍松了口气地说:“你要是认识她那还能好些,到时候不至于太尴尬。” “嗯。”于归心里也是同样的想法。 吴丹妮不光是他为数不多的朋友之一,更是其中唯一的一个女孩子,于归在得知今晚是她的生日派对之后倒是特别上心了起来。 “颜殊,我们等下要不早走一会儿,我想去给丹妮买个礼物。”于归看了眼时间对颜殊说道。 颜殊微微一怔,接道:“礼物我已经准备好了,原则上我们两人送一份就行,你不用专门再去买。” “不一样,”于归摇了摇头,“如果是我不认识的人也就算了,但是丹妮的生日我不能就这样空着手去。之前她生日的时候我从没送过东西,今年是最后一年,临毕业前我也该有所表示。” 颜殊看于归坚持便也不再劝阻,想了下问:“那你决定要送什么了吗?派对我们晚一些到应该没有关系,你想好了要去哪买我们这就出发。” “嗯,想好了。”于归忽然笑了一下,看得颜殊又愣了愣神。 “走吧,去书店。” ※ 吴丹妮的生日派对就在她位于曼哈顿上东区的公寓里举办。 颜殊和于归一起到的时候吴丹妮正端着酒杯被一圈人围在中间说话,听到电梯响她的目光就下意识地投了过来,结果在看到他们二人并肩出现时表情瞬间变得十分惊讶。 “颜殊哥?于归?!”吴丹妮撇下其他人朝他们迎了过来,走近之后又不可思议地对着他俩观察了好一番才挑高了眉毛说:“于归,你可别告诉我你上次跟我说的有男朋友了,那个男朋友就是他??” 于归不由笑笑:“那我只好不说话了。” “还真是啊?!”吴丹妮佯装生气地板起脸,用威胁的语气道:“好啊你们两个,竟敢完全把我蒙在鼓里!还有颜殊哥你更过分!想当初不是说好将来要是有了‘嫂子’一定先介绍给我认识的嘛!” 颜殊被她说得脸上有些不好意思,看了眼于归腼腆笑道:“我还没找到合适的机会告诉你,今天正好。” “什么叫正好?分明是你们被我撞见了才不得不坦白吧!” 吴丹妮一脸早已将他们看透的神情,然而忽然又拍了下手道:“哎呀!不过你们怎么都来了?颜殊哥之前可是以学业重脱不开身为理由缺席了我好几年的生日会呢,每次都是只能见到你的礼物却看不见你人,你是有意在躲着我吧,怎么这次舍得露面了?还有于归,我记得你一向不喜欢出席这种场合,所以特意没邀请你、就怕你为难,怎么你倒自己来了?你俩到底是谁随了谁?” 吴丹妮的这一段话说得语速超级快,颜殊跟于归听的时候感觉就像是耳朵上装了个加速器,效果十分可乐,两人听完后不禁相视一笑。 “干嘛,还非得来个眉目传情?对对口供吗?”吴丹妮故意翻了个白眼,但没等翻完她自己都笑了,“算了不逗你俩了,我还得去招呼其他人。哦对了颜殊哥,我刚才看到颜理哥也来了,现在那头跟人聊天呢,你要想跟他说话可以去找他。” “我知道,我暂时还不找他。”颜殊看了眼颜理那个方向说。 “都行,随你。你们俩照顾好自己,在我这里不用客气,我先失陪一下。”吴丹妮说完举起酒杯跟他们虚碰一下然后就转身走了。 于归看着她的背影问颜殊:“丹妮原先就知道你的事?” “嗯,是我告诉她的。”颜殊的表情稍显迟疑,等了等又道:“有段时间家里一直在试图撮合我跟她,满脑子都是想让两家联姻的念头,但你也知道我不可能答应,为了防止丹妮产生什么误会我就跟她说了实话,告诉她我不可能跟她结婚。” “够直接的。”于归轻声感慨:“幸好丹妮也不会想要嫁给你。” “嗯?”颜殊忽然回过头,探询地望着于归:“这么说你知道?” 他这样问于归就明白了,点了点头:“原来你也知道。” “是啊,在我告诉她我喜欢男人之后,她就告诉了我她不喜欢男人。”颜殊说完似乎是觉得这句话很有趣,不禁自己乐了起来。 “嗯?”于归的目光这时忽然定在前方,低声道:“颜理过来了。” “别担心。”颜殊在身侧轻轻握住他的手说。 他话音刚落颜理已经走到跟前,看到他们牵着手便淡淡笑了一下:“来参加别人的生日派对还这么难解难分?多少克制点吧。” “这跟克不克制有什么关系,你带女伴来不也得揽着人家的腰么。”颜殊这样说完倒是更加明目张胆地弯起手臂让于归挽着他。 颜理见此状况脸上的表情并未发生太大变化,只眼中多了些意味深长,牵了牵嘴角淡定笑道:“挽不挽随你们自己的意思,先跟我过那边去一趟,给你引荐几个人。” 颜殊和于归对视一眼,心里想的都是:果然不出所料。 “走吧。”颜殊对颜理点了下头,手臂又收紧了些让于归跟自己贴得更近。 而等一起走到颜理所说的那几个人身边后,他们看见颜殊和于归便纷纷笑了起来。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现在有些草木皆兵,于归在感受到他们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时就觉得有些不舒服。虽然大家脸上都是无可挑剔的友好和客气,但在眼底更深处的地方有些情绪却无法完全遮掩掉。 那应该是源于内心最真实想法的潜意识流露。 有不屑,讥讽,和淡淡的鄙夷。 一种身为社会上流人士在面对普通人时所产生的非良性优越感,难免让人心生排斥。 “给大家介绍一下,我表弟颜殊,哈佛双博士毕业,现在同时担任我们国商行纽约分行的副行长和哥大商学院的客座教授。”颜理这会儿正拍着颜殊的肩膀颇为自豪地说。 而等大家把对颜殊的崇拜和欣赏之情都表现得差不多了,他才又像是随口提及一样,看了眼于归:“这位是他的朋友于归。” “纠正一下,于归是我的男朋友。”颜殊忽然开口道。 但是在他说完之后于归本以为这些人会很惊讶,却没想到他们只是和颜理相互交换了一种“诚如你所说那样”的眼神,再看向于归时神情反而更加微妙。 显然,刚才颜理一定事先对他们说了什么。 颜理早就料到颜殊不会避讳自己是同性恋的事实以及于归的身份,所以他特意抢在前头,先给其他人灌输了某种思想,以致于让他们在听到颜殊的坦白后不仅不会当真,反而加深对于归的误解。 若真是这样的话,那颜理说了什么于归也就大致能猜到了。 颜殊此刻看上去对颜理非常不满,脸色都沉了下来,于归不得不轻轻拽了下他暗示他要冷静。 凭借颜理对颜殊的了解,他肯定早就能预料到颜殊会有怎样的反应,而他既然预料得到就一定会做好应对准备,说不定颜殊的反应越激烈就越正中他下怀。 还好,颜殊到底也是个聪明人。 只见他稍稍沉默片刻脸色便恢复如常,干脆将于归搂入怀中笑着说:“看来我哥之前已经跟你们说过详细情况了,怪不得他刚才的介绍那么简略,哥,是我错怪你了。” “没什么。”颜理也笑了笑。 “不过我比较好奇你都说了哪些,要不我们再重温一遍,我看看有没有需要补充的地方。”颜殊继续道。 颜理听了不禁略带玩味地瞥了他一眼,回头看着其他人说:“我看不必了吧,该说的我都说了,就你那点事还要让人家听两遍么。” “是啊,颜理跟我们说得挺全面的。”有人附和道。 “是嘛,那太好了。”颜殊忽然露出一个颇为天真的笑容,低下头旁若无人地在于归嘴上亲了一口,再抬头时眼神却变得有些莫测。 于归感觉自己被他搂紧,隔了几秒,耳边就响起颜殊那在正式场合下常常用到的标志性低音。 只听他优雅而客气地问:“既然都知道了,那婚礼的时候,你们要来参加么?” Chapter 069 “既然都知道了,那婚礼的时候,你们要来参加么?” 颜殊刚刚的这句话无异于是在在场的几个人中投下一颗深水鱼雷。不光把颜理他们炸蒙了,连于归都呆在那儿说不出话来。 “婚、婚礼?!”终于有一个人先忍不住反问一句:“你是说谁和谁的婚礼??” “还能是谁的,别人的婚礼肯定轮不到我来发邀请啊。”颜殊笑得一脸云淡风轻,手臂下移环在于归腰间又收紧,低头嘴唇轻轻蹭在他额头上说:“当然是我们两个人的婚礼。” “这是在开玩笑吧,刚才颜理不是说--” “他说什么了?”颜殊的眼神忽然变得锐利起来,看看那人又望向颜理:“哥,难道你不是这么告诉大家的?是漏说了,还是你根本没讲实话?” 这下就算是再没眼力见儿的人也能看出来颜家这两兄弟之间存在问题了。 有俩还算识趣的立刻随便找了个理由先行撤退,还剩两个看起来跟颜理的关系比较不错,仍然坚守在阵地上替他摇旗助威。 “颜殊,你哥刚才并不是没跟我们说实话,而是像结婚这种事实在挺大的,你自己都决定不了,他又怎么可能乱说呢。”“留守二人组”中较矮的那个这时说道。 颜殊听了不由奇怪地一笑:“我承认结婚是件大事,但是再大我都可以自己决定。” “颜理,看来你这个弟弟因为一直待在校园里面,想法还十分单纯。”高个儿选手发言道:“一般人家里孩子结婚都得先征求双方父母同意,更何况是你们家。颜殊啊,我替你哥劝你一句,有些事尝试过、玩一玩也就算了,别当真。年轻人喜欢尝鲜这谁都能理解,一不小心没控制好程度、导致自己认知出现短暂混淆也有可能,但不管怎样都别闹到结婚那个地步。一旦产生法律上的正式约束,留下记录,那以后再想清除会很麻烦。” 于归就站在那里听着这些话,对方好像是刻意说得很“隐晦”,但其实意思都已经摆在明面上了。 完全不顾忌他的存在。 也就是于归的心理承受能力较常人还算强大,姑且能够保持住心平气和的姿态,但心里也已经不大好受。 “你刚才,是说‘尝试过、玩一玩就算了’对吗?”颜殊此时忽然敛容严肃地问道。 那人耸肩笑了笑:“别这么较真嘛,谁也没说不许你玩这个,你要是真喜欢回头我还能给你介绍几个不错的,只要别当真,你想怎么着都行。” 颜殊听完就静静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把那人看得身上都有些发毛。 “颜理,你家小弟似乎不太高兴,你要不回去劝劝?”高个儿躲闪不开颜殊的目光只好向颜理求助。 颜理在旁边拍了颜殊两下:“干什么呢,连基本礼貌都忘了吗?看来回去真得和你好好谈谈。” “要谈何必等到回去,就现在谈吧。”颜殊把目光淡淡转向颜理,“哥,借一步说话可以么。” “也行,既然你不想等那就依你的意思。”颜理轻笑一声就先往电梯那边走了。 而颜殊则转身扶住于归的肩膀对他说:“于归,你在这里稍微等我一会儿,我很快就回来。不想说的话就不要说,不想理的人也不用理,要是实在有不长眼色的来烦你想动手也随意,医药费我出得起。总之,答应我别让自己受委屈好吗?” 他这一席话听得边上俩人脸都僵了,于归原本压抑的心情愣是被他说得想笑,稍显无奈地点了点头道:“放心吧,我像是会吃哑巴亏的人么,你第一天认识我?” “那就好!”颜殊说完又有意无意地看了“二人组”一眼,威胁的意味不言而喻。 “你快去吧,别让颜理干等着。”于归好笑地说。 颜殊这才点点头仍不太踏实地去乘电梯,于归看他每走几步都要回头看自己一眼不禁觉得心里涌起一股暖意,把方才的憋闷都冲散不少。 “你们没事的话我也先换地方了。”看着颜殊走后于归便转过来对那两个人说。 其中高个儿的那个这时却用颇为复杂的眼神盯着他,见他想走便急忙拦住:“等一下!于归是吧,你能不能告诉我刚才颜殊说的那些是真的吗?” 于归淡淡看着他:“你具体指哪件事。” 这人方才压根没把于归放在眼里,可此时细看时就发现于归比他想象的要厉害得多,从气场上就能感受得到。 见状那高个儿便也不好太过张狂,看上去客气了些道:“就是,关于你们要结婚的事。” “这你还是亲自去问他吧,我无可奉告。” “于归!”高个儿忽然又扯住了于归的胳膊肘,看似语重心长地说:“身为外人我劝你一句,不管颜殊到底是不是真的同性恋,也不管你们俩之间到底有没有感情,你最好都别对未来抱太高期待,也别让自己陷得太深。不是我危言耸听,颜家,是不会允许自家子弟出这种事的。你可考虑清楚,想想自己将要面临的是什么再做决定。” “多谢忠告。”于归沉默了几秒才道,同时将自己胳膊上的束缚一把甩开。 “我希望你把我的话听进去了。”那人说完又补充一句:“真得是为了你好。” 于归点头嗯了一声:“我听进去了,谢谢。先走了。” 这一次高个儿终于不再挽留他,于归便绕过客厅中三三两两的人群直接来到露台,因为夜深风凉的缘故这里现在除他以外没有别人,于归正好可以一个人清静清静、透透气。 今天晚上所经历的这些,说实话都在他预料之中。 但是,之前做过心理准备是一回事,当这些事情真得发生在自己身上时又是另一回事,于归发现无论准备得多么充足他仍然无法做到彻底的坦然。 果然还是十分在意的。 来自于颜理,或者说得更准确些,是来自于颜家的压力已经真真切切地降临在于归身上。他的感觉就像是明明已经做好了挨打的准备,但是当对方一棍子抡过来时他还是被打了个措手不及,脑袋发懵。 颜家对颜殊出柜的事到底会产生多大反应…… 于归很清楚刚才那个高个儿所说的那些的确不是危言耸听。 现在只来了一个颜理,那么将来呢,迎接他的又会是什么?如果有朝一日终于轮到颜殊的父母亲自上阵,他究竟能不能坚定地跟颜殊把这条路走到底…… 于归越想就越觉得头疼起来,许是这两天一口气发生了太多事,他发现自己的神经竟也变得异常敏感,开始容易多思并且犹豫。 这不是一个好兆头。 于归把胳膊支在了围栏上,埋下头,静静地让自己把思绪放空一些。 过了一会儿,身后传来玻璃门被拉开的声音,于归没有抬头,因为直觉告诉他来的应该是颜殊。 果不其然,几秒后他就被人从腰后轻轻抱住。 “怎么一个人待在外面?不冷吗?”颜殊抱住于归之前就把自己的外套敞了开来,正好能搭在他肩膀上。 于归摇了摇头,起身往屋里看了一眼,说道:“你这样抱着我是不是不太好,万一被人看到……” “看到又怎么了?”颜殊收紧了手臂,声音听上去有些担心:“于归,你怎么突然开始在乎这种事?是不是又有人对你说了什么?” “没有。”于归微微垂下头,“没什么特别的。” “那说明还是说了对不对?”颜殊用了点力将于归的身体转过来面对着他,极其认真地问:“你听到什么了?” “颜殊,我们……”于归话还没有说完,却先把头轻轻靠在了颜殊肩膀上,有了支撑才感觉心里恢复了些底气,继续说道:“你家里真得会同意你跟我在一起吗?……如果他们坚持反对的话,我们应该怎么做……” “别担心,一定会有解决办法的。你现在不要想太多,也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既然是我家里的人和我家里的事,那就全都交给我去解决就好,我不会让你失望的。”颜殊搂紧于归信誓旦旦地说。 “嗯……”于归没有再追问或是辩驳,毕竟在这种时候听到颜殊这样的话心里好歹能获得一些安慰,他也没多余的精力去考虑所有未来会发生的可能性。 他只是想和喜欢的人好好在一起,仅此而已。 “于归?”颜殊这时却将于归稍微松开了一些,托起他的下颌仔细观察着他的脸色,眼神中透着心疼问:“于归,你是不是累了?累了我们现在就回去吧。” “回去还得面对颜理,更累……”于归一不小心把实话说了出来。 谁知颜殊听到后竟低低笑了两声,凑近他耳边道:“放心吧,等我们回去的时候他应该已经走了。” “走了?”于归一下子抬起头:“怎么突然走了?难道是你刚才……” “别误会,我可没赶他!”颜殊无辜地拌了个鬼脸,“我只是告诉他,要么真心实意地接受我们两个在一起,要么就从我家里搬出去,然后他就说要搬出去,我就同意了。” “……这样好么?”于归忧心忡忡地看着他:“如果他把这事告诉你家里长辈--” “告诉了正好。”颜殊的眸色瞬间暗了一下,但再看时就已恢复如常,仿佛刚才那一瞬只是错觉。 “我还真希望他能把我的态度转达给家里人,让他们有什么不满或怒气都直接冲着我来,不要总是在背后耍手段,这都成职业病了!” 于归见颜殊说得上火便劝道:“你别光说我,你自己也别着急啊,急也没用。” “我知道。” 颜殊这时忽然握住于归的双手,定定地望着他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略显紧张又郑重其事地开口。 “于归……我想过了。我们、我们--结婚吧!” “……” 于归在原地足足愣了十几秒,然后才用难以置信的眼神盯着颜殊又确认一遍:“你说什么?!” “我说,我们结婚好不好?”颜殊紧张地双手都在微微发抖,声音也打着颤,于归还是第一次见他这样。 “颜殊……” “只有这样,我们才不会轻易被分开!”颜殊睁圆了眼睛,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 “所以、所以--于归,嫁给我好吗?” Chapter 070 颜殊突然的求婚让于归猝不及防。 他知道颜殊一向都不是个喜欢按常理出牌的人,但能离谱到今天这个地步也是开天辟地头一回了。 于归不得不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情,认真想了想要怎样说才不会太打击到颜殊,过了好一会儿才斟酌地道:“颜殊,我觉得我们现在就谈结婚的事情,会不会有点太早了?” “早、早吗……”颜殊的表情怔怔的,“你是不是……不愿意?” “……不是。” “那就是愿意了?!” “……”于归看着颜殊眼中的惊喜不禁微微有些失语,酝酿了一下才说:“这不是愿不愿意的问题,而是在我看来,对于结婚这件事我们还没有准备好,我们两个人都没有。” 颜殊看上去不太能理解于归的意思,有些受伤地问:“还需要准备什么吗?我已经准备好了啊……” “真的吗?”于归认真望着他,眼神也稍微变得复杂起来:“你确定你这次突然提出要结婚不是因为受到习阳和颜理突然出现的双重因素影响吗?他们的出现让你产生了不安全感,所以才想尽快把关系确定下来不是吗?” “我……”颜殊一时语塞,感觉被于归正正戳中了心事,让他不知该如何辩驳。 于归见他不说话不由轻叹一声:“而且,在习阳和颜理这两个人当中,习阳对你的影响应该更大吧。你很担心我会因为跟他的重逢而改变心意,所以才急于给我们两个人的关系加上一层强有力的约束对么。” “于归……”颜殊低着头眨了眨眼,忽然拉起于归的手道:“可是我这样想有什么不对么……你自己不是也说过吗,这种事换成是谁都会有危机感。我不怕任何来自于外界的阻挠,但是,但是我害怕你会对他……” “我明白,我也理解。可是颜殊,”于归忽然正色道:“如果你求婚是建立在对我们的感情不够信任的基础上,请原谅我真得没办法答应你。你会产生这样的想法不也正说明你其实心里并没有准备好吗?如果在这样的状态下我答应跟你结婚,我们后面的路真得会变得更顺利么?” 于归的一个个问题已经彻底把颜殊给问住了。 他虽然是极度地不情愿,却也不得不承认于归说的都是对的。 是他想得太简单了,他的确是在自己心里都没有做好充分准备的情况下就着急忙慌地向于归提出结婚的请求,而他竟然连戒指都没有…… 颜殊一瞬间觉得自己蠢透了。 不仅蠢,还很不负责任。 向心爱之人的第一次求婚就被他搞砸成这个样子,以后就算他能够弥补,但这一次的记忆也肯定无法消除了…… 想到这里颜殊就觉得心口像填了块儿大石头一样,堵得他又闷又疼,深重的自责和愧疚在几秒之内袭遍全身的每个角落,他连道歉的话都说不出口。 不过,虽然颜殊不说话,于归却能猜到他在想什么。 “颜殊,”于归忽然上前了半步将两个人的距离拉近,伸手扶住颜殊的肩膀把身体稍稍靠了过去,低声道:“虽然这次我没有答应你,但是你今天跟我求婚的事我这辈子都不会忘。” “……于归……你一辈子都不打算原谅我么……”颜殊的表情惨兮兮的,虽然他也知道自己错大了,但听于归这么不婉转地说出来还是倍受打击。 “你猜我现在是什么心情?”于归不由看着他笑。 颜殊瞥他一眼低下头,声音小小的:“想杀了我祭祖的心情么……” “噗--” 于归被他这个回答逗得想不笑都忍不住:“你的脑回路到底是怎么长的?是不是像火车轨道一样还能随时随地切换路线?我觉得至少有三条,‘行长线’、‘教授线’,还有你现在这种--不知道应该叫什么名字的线……” “于归……”颜殊看起来有些窘迫,不过看到于归还愿意跟他开玩笑便觉得心里能踏实些,“你不生气了吗?” “为什么会生气?”于归挑了挑眉:“我说的一辈子不会忘不是你理解的那个意思。我没有怪你,而是觉得很感激。” “感、感激?!”颜殊怎么都没想到于归会这么说,一副不明所以的样子。 于归见状不由好笑,却也不想给他详细解释,总觉得那些话还是在心里想想就好,说出来实在太肉麻了。 于是,于归就只是又拍了拍颜殊的肩膀笑着说:“好了,进屋吧。” “诶?你还没告诉我为什么是感激--”颜殊话都没顾上说完已经被于归推着走进屋里头,周围一下子吵了起来,他也不好再多问什么,表情就又挫败又好奇。 于归对他的这种反应见怪不怪,随便说了两句就把话题引开了。 鉴于颜殊的身份,这会儿来找他聊天的人渐渐多了起来,而看到于归和颜殊站在一起他们不免都会问到于归的个人情况,或许心里都在猜测于归应该也是国内某高|官政|要家的孩子,毕竟在这些人眼中能结交到颜家的肯定也不是普通人,问他话时都十分客气。 不过,当他们知道于归家里似乎并没有什么背景、只是哥大的一名学生之后,这份客气就不自觉地打了折扣。 虽然态度上还是挑不出什么来,但从眼神和身体的姿态上已经能让人感觉出一些轻慢了。 他们这个样子,显然让颜殊很不开心。 在随意地打发了几个人之后,于归看颜殊的表情便知他已经十分不耐烦了,估计再来一个人就是自己往枪口上面撞。 虽说于归对这些见风使舵、看人下菜的所谓“名流”也没多少好感,但他从跟颜殊在一起开始就已经想到这些接触都是无可避免的,这是颜殊所在的阶层,他不能让他为了自己把这些关系都搞僵,面子上总得过得去。 尊重、理解、并且接受对方的世界,他和颜殊的关系要想长久就必须做到这一点。于归对此非常清楚。 所以,该忍让和妥协的时候,他就不该让颜殊为难。 想到这里,于归便主动对颜殊笑了笑说:“你知不知你现在的表情特别像催债的?” “啊?”颜殊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于归是在说他表情可怕,不禁鼓了鼓腮帮子放松了些道:“所以我才不喜欢来这种场合,所有人来跟你说话都带着目的,恨不得在一场派对上就能织出一张关系网来,就不能单纯一点么?” “你问我?”于归不由笑笑:“我也是不喜欢太复杂的人际关系,所以长到现在朋友就只有一只手数得过来的几个,但是都很靠得住。” “朋友不在多,关键时候有那么一两个靠得上的要比平时一呼百应那种强得多。”颜殊感慨了一句,又往周围看了看,忽然道:“于归,要不我们去跟丹妮打个招呼先走吧,待在这里好无聊……” 于归听了就笑:“你怎么比我还待不住。” “实在是待着也没别的事做,不如我们早点回去还能……”颜殊眨着眼睛对于归说。 “……你成天就想不了别的事了。” “人之本性,这不是我的错……” 面对如此“直率”的回答于归也是实在没有办法,另外他自己也的确不想待下去,所以他跟颜殊又商量了一下,最终决定去跟吴丹妮打了招呼就走。 而当他们两个过去的时候,吴丹妮看见他们就先开口问道:“要走了?” “嗯。”颜殊点了点头:“丹妮,抱歉,我们想先回去。” “我知道。”吴丹妮笑吟吟地看着他俩,狡黠地眨了下眼睛:“我还在想以你们两个的性子能坚持多久呢,不错不错,比我预想的要长!” 于归跟颜殊听后不禁对视一眼,两个人都有些想笑。 “丹妮,你对我们俩就这么没信心吗?”于归开玩笑地问。 吴丹妮特别干脆地一点头:“你跟颜殊哥俩人中的任何一个要是能把一场派对完完整整地坚持下来都是件天大的奇事!行了我就不耽误你们时间了,你们快走吧,回去该‘干’什么‘干’什么。”吴丹妮特意加了重音地说完又坏笑了两声。 这一下别说是颜殊连于归都觉得脸上发烧,虽然关系好,但是头一回被一个女孩子当面暗示“那种事”还是让人觉得有些绷不住。 “那……我们先走了……”于归尴尬地跟吴丹妮道了别,和颜殊两人往电梯走的时候还能感觉到她的目光停留在他们后背上,让人十分不自在,直到进电梯后等门关上两人才同时松了一口气。 “你说,丹妮是不是为了报复我们在她的生日派对上提前离场才故意那么说的?”颜殊脸上莫名有种惊魂未定的表情问道。 于归默默看着显示屏上跳跃的数字,过了一会儿才道:“应该不会吧……” “不一定,”颜殊摇着头说:“那小姑娘可厉害着呢……” “小姑娘?你也没比人家大多少吧。”于归扬起了眉毛说道。 “唔……也是……” 颜殊说完后两人又莫名沉默了一会儿,但是等从一楼电梯口出来走到公寓楼外时他们却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 “于归,既然丹妮都那么想我们了,那我们绝不能蒙受这不白之冤!快回去落实一下吧!”颜殊笑完了就搂住于归一脸荡漾地说。 于归的笑容还有些无奈,但并没有拒绝的意思,想了一下说道:“今天晚上不能折腾得太狠,我明天还要去jp,那位技术部的主管看起来是个挺严厉的人,我不想第一天去就让人家挑出错来。” 颜殊听他说起这事表情倒是稍微正常了些:“你说的是叶煦?” “嗯。”于归点了点头,“上回开会的时候就能感觉出来,应该不是好相处的类型。” “他呀,”颜殊沉吟片刻,随即颇为欣赏地说:“他确实性格上要难亲近一些,但是能力绝对没得挑,要不然也不会年纪轻轻就当上jp的技术部主管。而且他本科是国内p大毕业,研究生在哥大读的,还算是你的学长,只比你高几届而已,我想他看过你的简历之后对自己的学弟总不至于太苛刻。” “苛刻我倒是不怕。”于归想起那天叶煦对面自己时的态度,又听到颜殊对他评价这么高,心里便又多了几分压力。 而颜殊这时却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搂紧了他宽慰地说:“于归,别担心。叶煦虽然对人要求严格但是这也正说明他最关注的就是个人能力,只要你用心去做,我相信以你的实力肯定没问题!” “嗯。”于归点了下头,然后深吸一口气看向颜殊,眼神中多了丝玩味:“所以颜行,您现在是不是可以告诉我,当初为什么会选我去做这个项目了?” “啊……诶于归你看今晚太阳好大!”颜殊指了指天空说道。 “……” 莫名心累。 于归忽然觉得自己开始喜欢上“行长状态”的颜殊了。 Chapter 071 第二天早上八点四十分,于归早早就到了jp楼下。 他在接待处先登记了自己的姓名和要去的部门,人家又问他要找谁,于归说出叶煦的名字后其中一个接待员就点头说让他先在一楼大厅等,到九点再上去。 于归知道他们这里门禁卡得非常严,所以也不多问,默默站到了一边等着。 这样站了有十几分钟,在八点五十八分的时候那位接待员终于叫于归道:“你可以上去了,在十二层,乘坐三至六号电梯都可以到达,到了之后会有人告诉你该怎么走。” “谢谢。”于归接过他的临时访客卡,略一点头就从身旁已为他打开的访客通道走了进去。 乘电梯来到十二楼,果然,一出电梯门就有一名年轻白人男子上前迎向他道:“你好,我是叶煦的助理chris,他让我来带你过去。” “好的,谢谢。”于归跟他握了下手,然后就跟在后面往里走去。 技术部在jp并不算是一个很大的部门,但位置却很重要,可以说能待在这里的都是些编程和金融工程方面的精英。于归也曾经憧憬过来这里工作,只可惜人家要求的学历至少要研究生以上,于归没办法只能暂时放弃了这个想法。 现在他们刚刚走过一小片隔断区域,接着就能看到前面是一排由透明玻璃隔开的办公室和小会议室,chris领着于归一直走到靠里倒数第二间办公室前才停了下来,看门开着仍先敲了两下问道:“可以进去吗?” “嗯,请进。”房内传来叶煦的声音。 其实于归刚才就已经透过玻璃看见叶煦坐在办公桌后面,听见他们来了之后叶煦只稍稍抬头瞥了一眼,然后道:“把项目组的人都叫到五号会议室开会,我五分钟后过去。” “知道了!”chris连忙应了一声,又看了眼于归问:“他是留在这里还是跟我一起去?” “一起去,有话会上说。”叶煦像是不愿多说的样子,chris便迅速点了点头,给于归做了个手势就先行出去了。 看到他这么小心谨慎的样子,于归心里对于“叶煦不好相处”的猜测便又确定了几分,心里还觉得挺神奇的,难得有他认为别人不好相处的时候。 五分钟后,叶煦准时走进会议室的门,里面包括于归在内一共是四个人,算上叶煦五个,从数量上来看并不多。 “人都齐了,那开始吧。” 叶煦坐下后先环视一圈,废话一句没说直接切入主题,三下五除二地把每个人本周的工作计划和整体时间表安排完毕,总共才用了不到十分钟。 “现在开始提问。”叶煦说完就把目光依次从其他四人身上一一扫过,等着他们开口。 但其实叶煦已经把细节说得很清楚了,而且工作还没有真正开始,所以大家暂时还无法产生任何实际上的问题。只有两个人对他们自己的工作进度安排稍微有些不确定,想跟叶煦商量适当减点儿量却被一口堵了回去,那俩人便不敢再争什么。 “没有问题就回去各自开始吧,一旦有问题随时来找我,不要带着错误的理解做下去。”叶煦最后又看着他们严肃地说了一句,接着把目光投向于归:“你们可以走了,于归留下。” 于归听见他叫到自己名字就莫名有点紧张,明明之前去各个地方面试的时候他都没有这种感觉,但是面对着叶煦他却总是下意识地绷紧神经生怕自己说错或做错什么。 难道真是叶煦气场太强了?但是颜殊气场强的时候他也没紧张过…… 大概还是性格原因…… 于归默默地腹诽一句,而这时又听见叶煦清亮的嗓音悠悠响起,语速较慢地问他:“我有那么可怕么?” 于归不由一愣,看向叶煦时发现他正用一种探询的眼神望着自己,于归便稍微等了两秒才答道:“没有,您怎么会这么问?” “要是没有,你那么紧张干什么。”叶煦挑眉问道。 “呃……”于归正纠结着应该怎么回答却见叶煦忽然放松地向后一靠,手在胸前合十说道:“不开玩笑了,说正事吧。” 原来刚才那是玩笑么……于归默默地想。 而叶煦却像是知道他在想什么,嘴角勾了一下似笑非笑道:“一般在我说‘开始说正事’的时候,你就不该再想别的事了,明白吗?” “……明白。”于归顿了一瞬立刻回答。 叶煦微微点头,又问:“刚才给你布置的任务都记清楚了?” “都清楚了。”这下于归一点迟疑都没有,感觉自己就像被上了发条一样。 “好,现在还要另外交给你一项任务。因为只有你是国商行的人,所以这件事只能交给你做。”叶煦说完就从桌面上给于归滑过去一份文件,继续道:“这是贵行这次提供的所有要参与论坛的企业名单,我们又按不同的业务、规模和融资需求做了排列,而你现在要做的就是通过上面的参数模拟出各个企业与美方相关企业的合作意向有多大。因为这些企业本来都是国商行自己的客户,所以如果你在建模过程中遇到困难需要交易或借贷数据支持的话就直接跟你们内部沟通,” 于归一听差点懵了,叶煦所说的这些基本就是他们这回设计算法的一个最大难点,至少要占到全部工作比重的三分之一,没想到他竟然能如此干脆地把这份“光荣而艰巨”的任务交给自己。 于归不得不仔细考虑了一会儿,然后才开口斟酌地说道:“叶总,我能明白您的意思,但是客户数据应该是很机密的东西,就怕是为了建模需要行内也不会轻易给,我担心想要拿到手会有困难。” “不用叫我叶总,叫叶煦就行。”叶煦先说完这句才接着道:“我的要求就是这样,至于怎么要数据、能不能要到这些都不在我的考虑范围之内。我们无法设计出一个完美的程序,但至少也要做到尽善尽美,而为了达到这个目标有些数据的支持是必不可少的。当然,我们不要求全部,只是希望客户可以公开一部分出来用于模拟,除此之外这些数据不会被用在其它任何地方。” 于归听他这么说便微微沉吟着道:“如果只是部分也许有可能……” “不是有可能,是一定得有。”叶煦说得斩钉截铁,目光也变得锐利起来:“颜行当初说过会尽一切努力来确保这次交流论坛的成功举办,我希望他能说到做到。毕竟我这个人比较追求完美,一件事要么不做,要做就得做到可以让自己满意的地步。如果你们拿不出相应的诚意来,那我看我们还是趁早终止这个企划比较好。” “……我知道了,我会回去向领导请示,尽快给您答复。”于归说时不自主地在桌子下面握紧了双手。 叶煦看着他下颌微收,淡淡道:“尽快也得有个期限,就今天之内吧。” “今天?”饶是于归再冷静的一个人这会儿都有点坐不住,他让自己深吸了一口气才说:“今天是不是太着急了?要汇报给颜行估计得一段时间--” “你要是到公司走流程自然慢,但如果是以私人关系打个电话说一声就方便多了吧?”叶煦盯着他玩味地笑笑。 “私人关系……”于归一时没有接话。 而叶煦此时的目光却突然冷了几分,望着于归似有些许讽刺地说:“难道没有么?那天开会的时候我就看出来了,你跟颜行之间的关系不一般,虽然不知道你们两个为什么处于这种关系中还能在同一个公司里工作,不过别人的事与我无关我也不想打听,你只要把我交待的事情都原原本本、不出差错地做好我也不会多说什么。” 于归这下彻底听愣了。 他没想到就那天一起开了次会叶煦就已经发现了他跟颜殊之间的事,是他的观察力太敏锐还是他们隐藏得太不小心……于归想想就忽然担忧起来。 然而这时叶煦却又说道:“放心吧,应该只有我一个人看出来了。毕竟大家性取向相同,看到这种事就会格外敏感些,其他人面对俩男人一般不会往这方面去想。” 什么叫做说话一句一个炸弹,于归这下算是领教了。 先撇开叶煦也是同性恋这件事暂且不提,就说他观察人的这份直觉,也实在是敏锐得可怕。 于归知道,如果自己这个时候再去解释说他当时进国商行并不是通过颜殊走了后门,别说叶煦不会信,连他自己都会觉得这种说法太苍白。 而且就算那个时候没有走后门,但这一回论坛的事情肯定有颜殊在背后帮忙推荐他才能被选中,如此一来于归就更没有为自己辩解的底气。 叶煦看他半天不说话,等了等终于让自己眼里的温度升上来了一些,看似安抚地说:“行了,你也别多心,算我多嘴。不管怎么说你都是颜行亲自力荐的人,简历也的确看得过去,那就好好干活吧,至少证明你确实有能力。” “……好。”于归慢慢点了下头,沉默片刻却又看向叶煦认真地道:“关于开放数据权限的事我还是会通过正规流程汇报给公司,但是您放心,今天之内我一定给您个结果。” “嗯,我说过了,我不在乎你的过程,只看结果。”叶煦拿起桌上的笔在手里转了两圈,抬眸打量着于归:“没别的事你就可以回去了,找chris给你安排一个座位。” “好的。我先走了。”于归说完就起身开门出去了。 而叶煦望着他的背影,眼底却渐渐涌上一种莫名的情绪。 似乎是,很感兴趣的样子。 Chapter 072 当天,于归还是赶在下班前把是否开放数据的结果报告给了叶煦。 经过颜殊他们讨论后,决定先向每一家参与企业发出邮件询问他们是否同意将自己的借贷及其它相关业务的信息公开一部分用作模型的建设,让他们在三日之内回复后再对名单进行进一步筛选,对于不愿意公开的企业会事先发表免责声明,说明可能出现的配对不匹配的情况,对此现象国商行和jp都不负有责任,而若是拒绝签署免责声明则将被从名单中去除。 叶煦对这个决定似乎还算满意,于归这才感觉松了口气。 听于归汇报完之后,叶煦倒也没再问他别的事情,嘱咐了一句工作要抓紧进度就让他回去了。 这会儿已经到了下班时间,办公室里瞬间空了不少,于归本来还以为jp的人加班都很疯狂,没想到看到的却和想象中相差甚远。 他回到座位上,拿出之前颜殊发给他的“晚上一起吃饭”的短信盯着看了一会儿,却忽然轻轻叹了口气。 私人关系……走后门吗…… 这些话原先没人说过,所以他也就刻意地回避不让自己去想,自我安慰地说当初进国商行凭借的还是自己的实力。 但是事实真是这样吗? 就算真得是这样,但倘若他跟颜殊之间的关系被其他人发现,那大家首先的想法肯定都会认为他是凭借这份关系才进来国商行,到时候只怕任何辩解与澄清都是徒劳的。 而且,一旦这种事真得发生,受到影响的就不单单是他一个人。 于归自己倒还好,大不了从国商行辞职重新找一份工作,反正他不过是个普通人,是走是留都激不起多大波澜。 但是颜殊就不同了。 如果他被人指责说他滥用职权行私人之便的话,凭他在国商行的位置和颜家本身的名头一定会引起不小的风波,于归无论如何也不希望颜殊因为自己的缘故被人说三道四。 或许当初他只是想帮忙,但那个时候毕竟他们两人还没有在一起,只是从内部给人力资源递一份简历还勉强说得过去。但是现在他们俩已经是恋人关系了,果然还是应该避嫌…… 于归一个人默默地坐在位置上出神地想了很久,直到颜殊打来电话他才骤然回神。 “于归,你还没下班吗?我已经下了!”颜殊的声音听起来很轻快,心情应该不错。 于归看了眼桌上的时间,已经五点半了,没想到自己居然发呆发了这么久,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也下了,不过还在jp,正准备走。” “嗯那你收拾好就下来吧,我就在你楼下!”颜殊在那边嘻嘻地笑了两声:“我已经想好晚上吃什么了,一会儿带你去吃日料!” “嗯……好,那你等等我,我这就下楼。” “好的不着急,你慢慢来!” 于归挂下电话,把今天叶煦给的一些文件和他自己整理的资料都装进书包里,而当他准备去坐电梯的时候没想到竟然跟叶煦迎面碰上了。 “你还没走。”叶煦按下按钮,扭头看了于归一眼说。 “嗯,您也是。”于归面上镇静,心里却开始紧张起来。 他知道颜殊就等在下面,要是一会儿跟叶煦一起出去正好碰上的话那估计他对他们的误会就更要加深了…… 不过,等进了电梯之后于归按了一层,叶煦却按了地下二层,他应该是要去停车场,于归见状不由松了口气。 “我不跟你去同一层你很高兴?”叶煦这时看着电梯内壁上反射出的于归的身影说道。 于归眼神一顿,隔了两秒才摇头道:“没有。” 然而叶煦却不给他留反驳的余地,继续用陈述的语气说:“他应该在楼下等你吧,你们还真是一点也不低调。” “……”于归不知道该说什么,肯定也不是、否定也不是,只能缄默。 “高调不是坏事,但在高调之前最好分清楚时间地点合不合适。”叶煦又说了一句,看着显示屏上的数字从“2”跳到“1”,他便往后退了一步给于归让出道儿来:“不多说了,明天见。” “……明天见。”于归深吸了一口气走出电梯门,拼命克制着自己想要大步远离叶煦的冲动,尽量保持步调平稳地走出jp大楼。 “于归!”门口颜殊一看见他就迎了上来,本想一把抱住他,却不料在他刚有这个动作的时候就被于归轻轻躲开了。 “这么多人呢,还是别太张扬了。”于归压下颜殊不肯死心的胳膊说。 “怎么了?”颜殊看出于归有些不对劲,就拖住他站定问道:“出什么事了吗?你好像不太开心,是不是在jp遇到什么问题了?” 于归先摇了摇头,随即又点点头说:“我们先去吃饭吧,边吃边说。” “嗯。”颜殊又忧心地看了他一眼,然后就紧紧牵住他的手,温暖而干燥的触感,给人以心安的力量。 在路上,于归没怎么说话,好好地组织了一下思路和语言,等到了那家日本料理店坐定之后他就把今天发生的事情以及叶煦对他说的话都告诉了颜殊。 颜殊安安静静地听着,全程都没有出声打断,直到于归彻底讲完他才轻轻抓住他放在桌子上的手,认真地问:“就这些?” “就这些。”于归点点头,揉了揉眉心道:“颜殊,我觉得叶煦对我的看法其实很有代表性,如果被更多的人知道这件事,恐怕大家都会是类似的反应。” 颜殊低着头沉默地想了一会儿,再开口时声音有点发闷,较他平常的音色也要更低沉些:“于归,我没有想到他会拿这事去刁难你……如果我早知道他会这么做--” “--你就不会让我参加这个项目了?”于归接过了他的话问。 颜殊微微怔了怔,然后点头迟疑地嗯了一声:“就算要参与,也不会是以这种方式。” “所以说,我果然还是受到‘特殊照顾’了对么,叶煦并没有说错……”于归不禁长长地叹了口气,心里五味杂陈,顿了片刻才又说道:“既然叶煦没有说错什么,那他就算不上是在刁难我,只是当面揭穿事实而已。” “于归,你不要这么想……其实……”颜殊说到这里却忽然没了声音,显然他自己也认识到这里面的确存在问题。 两个人这下都沉默了,静静吃着东西,至于自己究竟吃了些什么、是怎样的味道都没有真切的感觉。 又过了好一会儿,九宫格小食盒里的食物已经快空了,颜殊这才抬起头看着于归,有些犹豫地问:“于归,我想过了,要想避免你所说的那种情况发生就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我--” “我会从国商行辞职。”于归打断了他,自己则异常肯定地说。 “这怎么行呢?!”颜殊一把抓住了他,神情有些着急:“如果我们两个人中必须有一个人要离开国商行那一定得是我啊!当初是我背着你递交了简历才让你进来的,这次也是我推荐了你,你什么都不知情也没做错任何事,无论如何都不该让你承担这个后果!” “这怎么能叫承担后果?你还不是为了我好。”于归对他笑了笑:“再说辞职又不是什么严重的事,工作再找就可以了,你对我难道连这点信心都没有?” 颜殊听他这么说表情反而显得更凝重了些,特别认真地道:“于归,我当然对你有信心,但这是两码事。一开始就是我做错了,我不该让你陷入今天这种尴尬的境地,是我做事有失妥当,该我承担的责任就要由我去承担。如果我装成若无其事的样子眼睁睁地看着你辞职,你让我怎么看得起自己?本来就没有这样的道理啊!” “你怎么越说越严重了。”于归轻轻叹了一声。 其实刚才那会儿在跟叶煦说完话的时候他心情的确十分低落,但是现在,于归发现当他做完要辞职的决定后就忽然感到一阵轻松,仿佛眼前都豁然开朗了起来。 不就是换个工作么,说容易不容易、但说难也不难,于归现在对于自身已经比从前自信了许多,这还是颜殊的功劳。 跟颜殊在一起的这段时间里,于归受他的影响感觉自己对人对事的态度都不像以前那么消极了,仿佛人生都变得更加生动有趣起来,让他不再每天都充满压力地活着,反而是动力和希望更多些。 所以,要是换做在半年前于归得知自己不得不失去一份工作,那他一定会感到非常压抑,可是现在不会了。 “于归,就这么决定吧,等这次的中美企业交流论坛结束后我就提出辞职。”颜殊这时还十分较真儿地边想边说:“当初我坐上这个位置就有家里人在背后使力的缘故,我也坐得不踏实,不管工作做得好与坏别人看到的都只是你身后的那层关系。这次正好,我辞了职也就没那么多事了。” 于归还是第一次听颜殊说到他的工作,此时不禁稍稍陷入了沉思。 之前他的确能感觉出来颜殊不太喜欢谈论自己在国商行工作的事,瞒着他的那段就不说了,而在后来于归知道真相以后他却还是能不提就不提,尽可能地在回避这个话题,好像有什么难言之隐一样,于归现在总算知道了原因。 原来他也一直在为这事苦恼着。 “颜殊,”于归又思索了半晌终于开口:“我想你家里人安排你去国商行应该是有目的吧,不管是为了锻炼你或是增加经历,他们肯定做了很多考虑。如果你忽然不打招呼就辞职,难道他们会轻易遂了你的心意么?” “估计不会……但是如果我坚持--” “会不会产生更严重的后果?”于归定定看着他问:“现在颜理已经知道你跟我的关系了,如果你在这个时候坚持辞职,那两件事加在一起的话我担心你家里人反应可能会很大……到时候……” 一席话说完,于归和颜殊都不约而同地蹙紧了眉头。 可是没等多蹙一会儿,颜殊忽然露出一个颇为奇异的表情,像是非常得想笑但又因为刚才的气氛一时转不过来,看起来就是哭笑不得的。 “你怎么了?”于归松了口气看着他问。 “我……没什么,只是想到一句话……”颜殊用右手食指轻轻挠了挠脸颊,莫名有些腼腆的模样。 于归看他这样就知道他一定又想到什么奇怪的事情,不禁好笑:“这种时候你能想到什么话让你这么开心?说来听听。” 颜殊舔了下嘴唇,眼睛看向一旁的桌角小声道:“我是想到那句,‘为何我要生在这帝王之家’……” 说完他就涨红了脸。 而再看于归,已经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抱着肚子趴倒在桌上了。 Chapter 073 于归那天跟颜殊讨论的最终结果是,先把这次交流论坛的事组织好,等论坛结束后两个人再好好地商量一次,究竟是一个人辞职还是两个人一起走,等到时候再做决定。 虽说拖延一般都不是什么好的选择,但他们最近的确也都分不出多余的心思去认真考虑这件事。颜殊要总揽整个项目的进度和具体情况自然是忙得脱不开身,而于归现在几乎成了jp的常驻,成天也是被叶煦把工作排得满满的。 于归感觉得出来叶煦对他有看法,交给他的工作量绝对要超过正常负荷,还限定他每天必须要完成到什么程度,要不是因为于归对自己专业内的东西掌握得足够熟练,那估计他就算天天睡在办公室里都很难完成任务。 不过好在,工作总是越做越少的。 随着论坛召开时间地逼近,他们的匹配程序设计也接近尾声。 这天下午,于归难得在六点以前完成了所有任务,把进度提交给叶煦之后因为太累了,他觉得自己要是现在走恐怕能直接睡在大马路上,于是决定还是先趴在办公桌上休息一会儿再说。 迷迷糊糊地也不知道趴了多久,于归感觉自己没有睡得太沉,周围一直有窸窸窣窣的声音,好半天才安静下来,但没过一会儿于归就听见有人在用指关节轻轻敲他的桌子。 于归眼睛动了动,撑起身子坐起来扭头一看发现叶煦竟然站在他旁边。 “今天周五,怎么还不回去?”叶煦见他起来就问道。 “刚才有点困。”于归又坐直了些,抬头看着叶煦:“您也没走。” 叶煦点了下头:“我在等人。”他说完抬腕看了眼时间,像是思索了片刻又问于归:“现在要走么?一起下楼?” 于归不禁愣了一下才答应道:“好。” “走吧。”叶煦冲他扬了扬下巴,一转身就大步往外走去,于归也迅速拿好自己的东西跟了上去。 而在等电梯的时候,叶煦一直用一种含着审视的目光望着于归,于归想起几天前他在给一个项目做评估的时候似乎也是这种目光,心里就有点摸不准这位主管到底在想什么。 难道是他今天交上去的工作出了差错?但是不可能啊,如果真有错叶煦早就把他叫去□□了。 那既然不是工作上的问题,还能是因为什么?总不至于在隔了这么多天之后又惦记起他“走后门”的事…… 于归自己一个人越琢磨越不知所以,好在叶煦并不打算一直吊着他的胃口,看电梯上来了忽然开口问道:“于归,你有没有想过换一份工作?” 于归一听这话目光瞬间紧了紧,等了两秒才说:“工作我一定会换,但是目前得先把该做的事情做完。” “嗯。”叶煦点了下头,可是稍等片刻他又问道:“那你觉得,来我这里怎么样?” “来这里?!”于归有些吃惊地看向叶煦:“您的意思是,让我进jp工作?” “我肯定不能直接让你进来。但是如果你有这个意愿,我可以帮你内推。”叶煦脸上露出个似笑非笑的表情道。 于归这回更觉诧异,眼前的状况有些混乱,让他摸不清头绪。叶煦不是始终对他没什么好感么,如果是这样的话,他又为什么会提出帮他内推?这不合逻辑…… “你在想我为什么要帮你对吗。”叶煦忽然一语道破了他的心思。 于归见他猜中也就不藏着掖着,点点头道:“我以为您对我有看法,应该不想用我才对。” 听他这么说叶煦便淡淡地笑了一下:“以前的确有看法,但是通过这段时间的了解,我觉得你是有真本事的,就算不通过颜行的关系想找一份好工作也不难。你当初为什么非要进国商行?” “我进国商行的时候还没有跟颜殊在一起,也不知道他是那里的副行长。”于归终于把这句话说了出来。之前不说是怕叶煦不会相信,但是现在,他应该会信了。 “这么说,你进去工作其实跟颜行没有关系?”叶煦拿出手机边发信息边问。 于归略微顿了一下,想了想还是摇头说:“有关系,是他帮我把简历递进去的。” “是么。”叶煦扬眸瞥了他一眼,“你倒是诚实。” “没有隐瞒的必要。”于归定定看着他道。 叶煦不禁轻笑了一声,正好这时他的手机传来别人回信的声音,叶煦看了之后嘴角的笑意就更加明显。 “我的建议你考虑一下吧,”叶煦回复完又看着于归:“如果你跟颜行之间有长久的打算,那肯定不可能一直一起待在国商行。而以当前的状况去看,肯定是你离开要更现实一些。” 于归认同地点了点头:“我知道。” “你想得明白就好。”叶煦收起手机,正了正衣领:“说实话,以你的能力待在国商行里是屈才了。这里毕竟是美国,国商行在国内的确是规模最大的,但在这边肯定比不过美国本土的大银行,客户少、交易量低,能接触到的业务种类和对象也相对比较单一,你在那里很难得到锻炼和提高。” 听到这话,于归不禁有些沉默,没有表示赞同却也没有反驳。 而打心底里来讲,他其实知道叶煦说得都是对的。 虽然在国商行的时间不长,但因为平时接触的主要是交易数据这方面的信息,所以于归对他们整体的交易类型和交易量还比较了解,确实如叶煦所说,因为量太小所以并没有给数据处理方面太大的提升空间。 毕竟一件事如果用简单的办法就能实现,那就没有必要再去研究更复杂的算法,自己缺乏动力不说、领导也不会真得给你时间去做这“看似无用”的事情。 对于这一点,于归相信颜殊也是深有感触。 当初颜殊还在哈佛读博士的时候就曾经去美国几家大的商业银行、投行和基金公司工作过,他当时所接触到的自然都是最先进的交易模式,从这当中他学到了很多,所以在后来他作为教授给大家讲课时所举的案例都是从这些大公司里挑选出来的。 但是现在,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他接手了国商行纽约分行,坐上副行长的位置,以他的水平在面对国商行内部的交易系|统时一定会感到很不习惯。说好听了是比较传统,说不好听就是落后。 于归也是后来才听戴斯茗说,当初颜殊刚入职后本来是想在银行内部推行一次改革,从系|统到部门规划、再到人员分配整体来个大变动,然而他这个想法一经提出就遭到行内几乎所有高层的反对,连实施都没实施就已然胎死腹中。 这大概,是十月初的事。 想起自己在那个时候所看到的颜殊的样子,于归不得不再次感慨这人的隐藏功力太强,在他面前愣是把一个傻白甜痴|汉的形象演绎得天衣无缝,一点破绽都没露出来,细想的确是挺可怕的一件事。 不过好在,于归现在已经可以比较坦然地接受了。 这一次力主要举办交流论坛恐怕也是因为颜殊不甘心就这么平庸地做一个无所事事的副行长,想切切实实地做点什么出来,至少可以让自身价值得以实现,所以他才会对此极为上心。 既然他这么上心,那无论如何于归都是想帮他达成目标的。 所以,在论坛圆满落幕以前,他都不会主动离开。 想到这儿于归便扭头对叶煦说:“您能再给我一段时间么?等这次的项目结束之后,我会给您答复。” “可以。不过先说清楚,因为我这里的名额也很有限,所以如果在你给我答复之前公司就招来了更合适的新人,那到时候我就爱莫能助了。”叶煦说这话时秀挺的眉毛微微向上挑了挑,眼神清泠泠的,像在威胁但又好像不是。 于归看电梯已经到一楼了,就加快了语速道:“如果真是那样也没办法,我现在肯定不能离开。但是无论最后能不能进jp,我都感谢您今天对我说的这番话。” 叶煦听了不禁笑笑:“虽然你这种讲义气的行为在我眼里跟傻没什么区别,但我还挺喜欢跟你这类人打交道。” “……” 于归觉得光天化日之下被人说“傻”也是蛮尴尬的。 而叶煦看了眼他的反应又道:“确实是这样,我有个朋友也是特别傻--” “煦煦!” 于归跟叶煦这会儿刚刚走出jp大门,叶煦话音未落就听到有人叫他。 而紧接着,于归就看到叶煦眼中不自觉地流露出一种含着淡淡嫌弃却又温暖到有些宠|溺的神色,整个人都变得柔和起来,于归还是头一回看见叶煦的这种模样。 几秒钟后,刚才喊叶煦的人已经跑到了他们跟前,笑眯眯地上来就给了叶煦一个拥抱,而于归则发现他们一贯自带“高冷勿近”信号的叶主管竟然丝毫没表现出排斥的样子,只是翻了个白眼等了等才把身上的人拨开。 “不是跟你说过以后在公共场合不要这么叫我么。”于归看叶煦一脸嫌弃地对那人说。 而此时等那人跟叶煦站开了一点之后于归也刚刚注意到他的样子。眉目清秀,五官精致,比叶煦要稍微高一点,整个人看上去有种温暖而干净的气质。 据不准确目测,颜值甚至要在叶煦之上…… 于归略微有些出神地想着,而那边来人还正在跟叶煦辩解:“我不这么叫你还叫什么?难道你想让我在公共场合叫你‘娘娘’或‘母后’吗??那样是不是太羞耻了……” 叶煦脸都黑了:“你的脑细胞是不是都被身寸出去了!你当大名起出来是为了当摆设用的吗?!要不我以后也当着外人的面喊你大乌龟怎么样!” “不是,煦煦啊……”这人忽然轻轻拉了叶煦一下,看了眼旁边的于归小声说:“现在的确是当着别人的面呃……” “……老子都要被你气哭了好伐!你一出现就拉低一个曼哈顿的智商!!!”叶煦气得用手指猛戳这人几下,这人就一直好脾气地乖乖站在那里任由他戳。 而这时叶煦又转过头来对于归不好意思地说:“抱歉,有点尴尬。” 那是相当的尴尬…… 于归心想要不是因为刚才叶煦的话没有说完他早就撤了,谁想到留在这里竟看到他们叶主管画风突变的诡异场面,于归还有点适应不过来。 再看叶煦身边这人,虽说叶煦从开始跟他说话眼睛里的嫌弃就没断过,但明显两人的关系很不一般。 于归想到之前叶煦曾在他面前无意提过自己是“下面的那个”,那现在这位莫非…… “你别多想,他是个受,底层受。”叶煦不知怎的又猜中了于归的想法,特别干脆地说。 可旁边这人一听这话立刻炸了,大声道:“我明明是攻--” “闭嘴吧你。”叶煦一把捂住他的嘴,然后略显无奈地看着于归说:“对了,忘了介绍,他就是我刚才跟你说的那个很蠢的朋友,易生。” Chapter 074 现在是晚上七点多,于归刚看着叶煦和易生一起亲密无间地离开,自己倒忽然想起麦启贤来。 算一算离他俩上次见面又隔了好久,之前的三年多时间里几乎朝夕相处、形影不离,可是等两个人分别谈了恋爱之后见面的次数和时间就越来越少了。没想起来时倒也没什么,可一旦想起来就会觉得有些不习惯。 刚好颜殊昨天回国出差去了,于归今晚也没别的安排,他犹豫了一会儿就拿起手机给麦启贤把电话拨了过去。 先问问他在干什么。 如果是在跟李初谨约会就不去打扰他们了,但如果是像他一样闲着没事那就正好可以见一面。 “喂,于归。”电话接通后麦启贤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无精打采。 于归不禁奇怪:“你怎么了?心情不好?” “没有。”麦启贤这么说完却长长叹了一声,“你找我有事?” “没有重要的事,就是感觉好久不见你了有些想念。”于归说着自己不由轻轻笑了一下。 而麦启贤那边也忍不住笑了笑说:“真是一谈恋爱连说话风格都变了,以前可从没听你主动说过想我。得嘞,看在我们归归难得召唤我一次的份上,我去找你吧。你现在在哪儿呢?” “麦迪逊大道四十七街这里。你在家?”于归问。 麦启贤嗯了一声:“你吃饭了么?” “还没有,你呢?” “我也没有。那要不这样吧,咱一会儿在麻辣东村见,我这边过去大概二十七分钟,你别着急。” 麦启贤决定做得很快,于归听了不由问道:“李初谨呢,你跟他一起来么?” “他不来。就咱俩。”麦启贤说完这句可能是想到于归还会问他跟李初谨的情况,便又加了一句:“有什么事等见面再说吧。” “嗯。”于归点点头不再多问,挂了电话就先坐地铁往麻辣东村那边走。 到周五的这个时候地铁站里已经比较空了,人少车次也少,于归换线前后的两趟车都等了好久才来,结果他前脚刚踏进餐厅门麦启贤后脚也到了。 “要等座儿吧?大概多久?”麦启贤来了之后就大大咧咧地搂住于归的肩膀,仍是一副嬉皮笑脸的样子。 “大概二十分钟。”于归有些担心地看着他:“你还好吗?” “挺好,挺好。”麦启贤连说了两遍,眼睛却有一瞬的失神。 挺好才怪。 于归轻轻叹了一声:“不打算跟我说说?” 麦启贤看他一眼,低下头像是自嘲地笑了笑:“我不知道怎么说。归归,太丢脸了。” “跟李初谨有关?”于归看到麦启贤的头更低了些,又问:“是你做了什么吗?” “呵……”麦启贤摇了摇头,“不是我,你该问是他做了什么才对。” “他?……难道他又跟那个前任……你们之前不是很好吗?” 于归十分不解,因为自从麦启贤和李初谨正式在一起之后俩人一直打得火热,成天出入也是成双成对、如胶似漆,没看出有任何朝不好方向发展的趋势。 况且在于归的印象中,李初谨并不是一个会做出脚踏两条船这种事的人,他或许固执,或许难忘旧情,但一旦他已经决定要跟麦启贤在一起就不会再和前任纠缠下去。 而麦启贤对李初谨又一贯是宠上了天,指东绝不往西,要星星不给月亮,有这样一个人在身边李初谨还不知道珍惜那不是有毛病么…… 于归想到这里自己的思路却一不小心打了个结。因为当他回忆了一遍就发现,在这一对身上剧情似乎从来都没按正常节奏发展过。 那样的话李初谨有“毛病”也就不是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事了…… 而就在这时,麦启贤忽然用力勾了勾于归的肩膀深吸了一口气道:“我跟你讲,算上今天,应该是第三次了。虽然他不承认,但我知道他肯定是去见林辰了。归归,你听说过‘事不过三’的道理么……” “……你难道想--但是你明明费了这么大劲儿才终于追到他……”于归说时心疼地看着麦启贤。 麦启贤也点了点头:“是啊,费了好大劲儿……但我总不能等到自己头上都绿成一片草原了才放弃吧……” “麦子……” “算了先不说了。”这会儿餐厅的人刚叫到他们的号,麦启贤便拍了拍于归说:“先吃饭吧,吃完晚上陪我去喝酒怎么样?” “随时奉陪。”于归叹了口气道。 已经不知该如何安慰了。 ※ 饭后,麦启贤说要带于归去喝酒,于归本以为他会就近找一家酒吧,却不想麦启贤直接打了辆车一趟把他们拉到第五大道上的一栋大楼下面。 “你确定,我们是来这里喝酒的?”于归抬头看了看四周林立的高楼大厦总有种来错地方的感觉。 然而麦启贤却揽住他笑了笑:“一看你家小鲜酥也是个乖孩子,家住这么近都没带你去过。我跟你说啊,这儿的酒吧可都是高级别的,小谨就喜欢这种地方,我也陪他来过不少次。不过你放心,今儿哥们儿不会让你花钱的,你只管喝就行!” “你得了吧,一顿酒我还喝得起,你要是让我白喝我就不跟你走了。”于归定定看着他道。 麦启贤挤出个无奈的表情,一摊手然后迅速揽住于归的胳膊:“行行行,你说啥就是啥,我都听你的还不成么?你可别把我一个人丢这儿!” “同意了就好。”于归笑笑,接着就被麦启贤拉进一栋楼里面,坐电梯直达顶层,麦启贤在电梯门开的时候还小声说了句:“这家是小谨最喜欢的。” 于归听了默默不语,此时他们从电梯出来后入眼先是一处空间较小的室内酒吧,光调酒台就占了大半的地方,还有个别几个座位摆在墙边。 但是从这室内的另外一个门出去后,视野就瞬间变得开阔起来。 露天的楼顶花园装点得别致而有情调,在由透明玻璃围起的大楼边缘有一圈沙发座椅和矮脚茶几,坐在那里可以一览无遗地看到曼哈顿辉煌的夜景;中间的位置也不差,每一处卡座都被鲜花与木质复古挡板小心地隔开,兼具隐蔽性和独特的意境。 于归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乍一看还觉得挺新鲜,目光便下意识地在周围逡巡。 但他没想到的是,当他的视线转过一个拐角时,竟在那边靠边的位置上看见一个熟悉的背影--李初谨。 于归从认出他的那一瞬心脏就猛地揪紧,因为看到李初谨并不是独自坐在那里,他身边还坐着另一个男人。 “归归,要不我们坐那边--”麦启贤这时拉了于归一下,于归怕他发现便下意识想挡在他身前,可还是晚了一步。 “麦子--” “……小谨。”麦启贤拨开了于归,怔怔望着那个方向,眼神竟有几分茫然。 于归能理解他的感觉,在猜测被证实之前终究也只是猜测,但是一旦确认了猜测的真实性,那就连自欺欺人都做不到了。 “麦子……你先别太--” “等等于归。”麦启贤打断了他,忽然摸出手机按下一个快捷拨号,于归猜到他要打给谁不禁有些紧张地看向李初谨那边。 果然,几秒之后李初谨做了一个掏兜的动作,但是电话却没有被立刻接起来,又响了好几声才看李初谨把手机举到了耳朵边上。 “小谨啊。”麦启贤的声音淡淡的,听不出情绪,因为这里不放乱七八糟音乐的缘故也不用太担心穿帮。 事实上于归甚至怀疑他是否还在乎穿帮。 “你现在干什么呢?”麦启贤声音平稳地问道。 李初谨说了什么,麦启贤就笑了一下:“你一个人么?” “……嗯,我知道了。那你今晚什么时候回来?” “……是么,那你尽量早点回来吧,我有话跟你说。” “……好,注意安全,晚上见。” 麦启贤说完后,握着手机的手臂缓缓落至身侧,然后他转过身,看向于归咧了咧嘴角:“要不,我们换个地儿?” “……走吧。”于归主动搭住他的肩膀说。 不过虽然说是换地儿其实他们也没去别处,而是直接去了麦启贤新租的房子。 “我这边租好以后你还没来过吧?”麦启贤打开门对于归说。 他这间新公寓跟李初谨那套一样都在长岛市,也是临着东河,能看到开阔的河景和曼哈顿的夜景,不过是不同的楼而已。 “本来说好了小谨过两天就搬过来,但是现在……看来我得重新找室友了。要不你搬来跟我一起住?呵呵,开玩笑的,别当真。”麦启贤很平静地边笑边说,但是于归很清楚,他此时的状态越平静说明他心里受到的冲击越大。 “麦子,你难过别憋着。发泄出来会好一些……”于归看着他心里很疼,但又深深地感觉到一种无能为力。 “我知道,所以我才说要喝酒啊,不喝酒怎么能发泄痛快。”麦启贤这时已经走到了厨房冰箱那里,拎了一件啤酒出来,全部提过来放在茶几上。 “得,咱也别整那高级货了,就它吧,便宜管够。”麦启贤说着就盘腿坐到了地上先开了两瓶,一瓶递给于归,另一瓶直接自己拿着仰头喝了一大口。 于归看他这样不由伸手把他的酒瓶给按了下来,劝道:“你别喝太急了--” “别拦着!”麦启贤猛地将他的手甩开,但是紧接着他就用十分抱歉的眼神看着于归低声道:“别拦着……于归,是兄弟今天就别拦着我……” “……好。”于归半晌后终于点了点头。“今天就随你。只要喝不死,怎么来都行。” 麦启贤一听竟噗嗤一声笑了:“你说的!一言为定?” “嗯……一言为定。” Chapter 075 这天晚上,于归也不知道自己最后到底陪麦启贤喝了多少,事实上他后来意识都已经不清楚了,连自己什么时候停下来的都不知道。 而在于归喝倒之后麦启贤还处于半清醒的状态,他眼瞅着于归前一秒还在跟自己说话下一刻就趴在桌子上不动了不禁觉得好笑,自言自语地说:”我说什么来着,让你多出来练练,就这点儿量将来被人灌傻卖了都不知道。” 说完后麦启贤又轻轻推了推于归,确认这人是真没意识了,他便喝光自己手里那瓶然后站起来把于归扶到了自己房间里躺下。 ”今晚你就睡这儿吧,我现在这个状态要想送你回去也是够呛。”麦启贤也不管于归能不能听见,反正他就当自己说过已经算是征得于归的同意了,把被子给他盖好后就从卧室里出来,关上门,自己继续在客厅喝剩下的啤酒。 大概又过了将近一个小时,十二点半的时候,麦启贤听见门口传来钥匙开门的声音,是李初谨回来了。 麦启贤抬起头看着天花板,轻轻地扬了扬嘴角。 ”什么情况?” 李初谨一进门就闻到一股扑面而来的酒味儿,他不由蹙紧了眉头快步走到客厅,看着半躺在地板上的麦启贤问:”你怎么喝这么多?不是有话要跟我说么,这算怎么回事?” ”呵呵……”麦启贤向后靠在沙发上,用两只胳膊肘撑着地板,低低笑了两声道:”小谨,先别急着兴师问罪,你难道没喝酒么?啊--别编,你骗不了我的!我鼻子可灵了……让我闻闻--威士忌,还加了雪碧对不对?” ”你发什么酒疯。”李初谨蹲了下来有些严肃地看着他,但还有些不忍,于是叹了口气伸手扶住他的后背说:”先起来吧,喝了酒还这样坐在地上容易着凉。” ”小谨!”麦启贤这时却忽然拽住了李初谨的手臂,紧紧地抱着,因为酒精作用他的眼神已经变得涣散起来,但还是用力地睁大盯着李初谨:”小谨,你还是关心我的对不对??” 李初谨不禁愣了一下:”你是真喝傻了?什么白痴问题都能问出来。” 麦启贤听他这么说脸上便露出一个十分欣慰的笑容,然而他接下来的话却是:”真好,小谨,真好。可是明明你还关心我,我却要对你说分手了……” 这句话说完的瞬间麦启贤脸上笑容还没消失,眼泪却已经淌了下来。 ”小谨,我们分手吧。”他又哽咽着重复了一遍,最后三个字抖得几乎听不清。 李初谨整个人都怔住了。 他在回过神来后的第一反应竟然是想今天是不是愚人节,但随即便想起来愚人节不久前刚刚过去,那麦启贤现在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看他的表情,应该不是在开玩笑,不然他不至于哭出来…… …… 对啊,他怎么哭了…… 李初谨没有见麦启贤哭过,从来没有。哪怕是在之前自己对他那么恶劣的时候他最多也只是红了眼圈。 可是此时此刻,他确是真真切切地哭了,脸上已经湿成一片。 李初谨开始慌神,他用另一只手抓住麦启贤的领子疾声问:”你是不是吃错药了??突然之间这是为什么?!” ”为什么……” 麦启贤哑着嗓子轻轻重复了一遍,垂下眼眸失神地看着地板上的纹路:”小谨,为什么你去见林辰不告诉我?为什么要对我撒谎?为什么明明答应过我的事却连声招呼都不打就反悔了?为什么你就不能多在乎我一点、多喜欢我一点呢……” ”林辰……你怎么知道我去见他……”李初谨怔怔地问。 麦启贤露出一丝苦笑:”是啊,我知道你去见他,我还知道你今晚一直跟他在一起,我说错了吗?” ”我……” ”你还告诉我是跟一帮同学出去的……”麦启贤抬起一只胳膊用袖子胡乱地擦了擦眼泪,然后就用胳膊压在眼睛上,仰起头靠着沙发。 ”小谨……我就算是贱,但也不应该活该被人当傻子一样玩弄吧……”麦启贤的嘴角还向上勾着,声音却已经苦涩无比。 ”你听我说,不是你想的那样……”李初谨有些犹豫地探出手去握麦启贤的手,麦启贤并没有躲,只是一动不动地任由他握,从手心到手背都冷得像是刚从冰窖里拿出来的一样。 李初谨用力地攥着他,手不知怎的竟微微有些颤抖,他感觉心里正在不可遏制地涌上一阵阵恐惧,一种令人很不舒服的灼烧感从五脏六腑逐渐蔓延至全身,可是烧得越旺人却越觉得冷。 ”麦子……”李初谨放低了声调,努力压下心头的不安,第一次细细地跟麦启贤解释道:”我去见林辰是因为他之前受伤了,而且受伤的原因还是因为我……我不好不去,但是我想如果告诉你肯定不会同意,所以我才什么都没说。至于今晚,是因为他的伤终于好差不多了,我就想约他跟他把话说清楚,告诉他我已经跟你在一起,以后不想再跟他有更多瓜葛了,仅此而已。” ”是么,是这样么。”麦启贤轻声说。 李初谨的瞳孔骤缩了一下,语气变得急切起来:”你不相信我吗?我说都是实话!” ”我信。”麦启贤把遮在眼前的手臂放了下来,双眼通红地望向李初谨,惨淡地笑了一下:”我信,小谨。可是,可是我……真得没力气再继续下去了……” ”……”李初谨想开口时只觉得喉咙一梗,竟没说出话来。 ”小谨,其实我知道,你放不下林辰。”麦启贤说完顿了顿,朝李初谨露出一个极为窝心的笑容又道:”既然放不下,就别跟自己较劲了。如果他对你也是这种感觉的话,你们就顺从内心的呼唤在一起吧……别再折磨自己和对方了……” ”麦启贤你说什么呢?!”李初谨眼睛也红了,一把揪过麦启贤的衣领大声道:”我为什么跟你在一起你不知道么!你现在说我放不下林辰是什么意思!” 麦启贤脖子被勒得有些难受,忍不住咳嗽两声,李初谨见状便又猛地松开他往后一推,麦启贤的头狠狠撞在沙发上,虽然不疼但却引起一阵强烈的晕眩,胃里也泛起恶心。 ”你怎么不说话了……你说啊!”李初谨不忍心再动麦启贤就一拳打在地上,牢牢盯着他道:”当初不顾一切非要追我的人不是你么??你当时怎么不说让我去找林辰?!现在我都答应跟你在一起了,我见他也只是因为看在这么多年的交情上不得不去而已,见面之后我没有跟他做过任何对不起你的举动,尽管这样你都不能接受吗?!” ”你都已经背着我去见他了……还要什么样的举动才算对不起我?”麦启贤醉眼朦胧地看着李初谨问,声音也像被关在一个罩子里,含混不清。 李初谨的表情看上去恨不得一巴掌把麦启贤给打清醒些,他的火气明显也已经快压抑不住了:”你到底怎么回事,我们没在一起时你不是气量很大么,怎么现在反而越来越小心眼?!” ”这不正常吗?”麦启贤忽然提高了音量:”小谨,你在成为我男朋友之前所有的行为都是自由的,我无权过问更无权干涉,除了忍我没有其它办法。可是现在不一样了啊!你既然也知道自己已经跟我在一起了,那你就该明白你现在的所作所为不能只单纯地站在自己的立场上出发,你多少也得考虑一下我的感受吧?” ”我怎么没考虑你的感受?!”李初谨霍得一下站了起来,眼中交杂着愤怒和委屈:”难道你的意思是说,我和你确定关系的代价就是要接受自己人身自由受到限制这种待遇么?!我去哪儿、见什么人、做了什么都必须跟你汇报吗?!你凭什么要求我这么做,你有这个资格吗!” 麦启贤抬头静静看着李初谨激动的反应,等了一会儿自己也撑着沙发摇摇晃晃地从地上站起来,双手扶住李初谨在他耳边说:”小谨,你要是这么混淆视听的话我真得很难过……我什么时候限制过你的人身自由啊……从开始到现在我哪件事不是由着你?只有林辰,就只有林辰一个人……我就这么点小小的要求你都做不到吗?还是在你答应过我的情况下?!” ”……我也没求着你事事都由着我。既然是你自愿做的,何必到了此时又在我跟前找委屈。”李初谨气性上来也是寸步都不肯让,沉下脸冷冰冰地说。 麦启贤听见他这话不禁咧嘴笑了:”我的付出在你眼里特别可笑是么……小谨,你说得对,是我自愿的,我活该,我自讨苦吃自作自受咎由自取自掘坟墓行了吧??”他说着猛地退后一步又跌坐回沙发上,眼前再次变得模糊起来,”所以我现在决定放弃了不可以么……我决定不再自虐了不可以么?我放手让你去寻找自己真正的心之所属不可以吗?!” 李初谨这时也已经哭了。 他的表情还在勉强保持着冷酷的样子,但是眼泪却控制不住地滑落下来。 ”可以。”半晌后他终于压抑地开口。 ”不过是分手。你既然这么想,那我成全你。” 李初谨说完再无二话,转身就决绝地走了。 而在他把门关上的那一刻,麦启贤忽然弓起腰一路跌跌撞撞地闯进洗手间趴在马桶上就狂吐起来,反应之剧烈仿佛要将自己的五脏六腑都吐出来才肯罢休。 ”小谨……”他一边吐还在一边哭着。 再见。 Chapter 076 于归早上睁开眼时就感到一阵天旋地转,头晕得让人想吐,他一动不动躺在那里强忍了一会儿,却发现根本没办法将这种感觉压下去,于是不得不撑着爬起来摸索到卫生间开始蹲在地上干呕。 “没事吧你?”麦启贤听见动静就过来了,也蹲了下来帮他揉着后背说:“吐不出来不要勉强,你这样不停地干呕胃会受不了的……哎呀!”麦启贤忽然大叫一声:“昨天光顾着让你陪我喝酒了,怎么忘了你胃疼的事……你现在怎么样啊??” 于归轻轻摆了摆手,努力遏制住干呕的冲动小声说:“没事,又不是空腹喝的,问题不大。” “归归……我错了……”麦启贤的表情变得异常自责,他低着头不好意思看于归,喃喃地说:“我怎么做朋友也这么糟糕……” “这跟你有什么关系,酒是我自己喝下去的,你又没强迫我。”于归回过身来拍了拍他,结果这一扭转胃部倒像是被刺激到了,突然一股强烈的恶心涌上来于归便及时趴回到马桶上吐了起来。 麦启贤心疼地帮他轻轻拍着,口中还不停地埋怨自己:“就不该让你喝那么多……我应该拦住你的……” 于归现在正吐得脑袋发懵根本顾不上理他,等着终于没东西可吐了他才觉得稍微舒服了些,又蹲了一会儿缓了缓精神,再站起来时就有种重获新生之感。 “你先出去吧,我洗漱一下。”简单地漱了漱口,于归扭头对麦启贤说道。 “嗯……”麦启贤看看他,伸手将镜台的柜子打开,从里面拿出一支还没有拆封的牙刷递给他:“你用这个吧,之前买来备用的。” “多谢。”于归从他手中接过,而刚才他还没顾得上仔细看麦启贤,这一瞥却发现麦启贤眼睛里面全是血丝,红通通的甚是吓人。 “你眼睛怎么成这样了?”于归拉住了刚转身准备出去的好友,又把他的身体扳了过来仔细看着问:“你昨晚喝了多少?几点睡的?” “没喝多少,就是睡得晚了些。”麦启贤揉了揉眼睛,结果揉完就更红了。 于归意识到不对,又问他:“李初谨呢?” 麦启贤神色一滞,微微偏过头去说:“哦,他啊。我们已经分手了。” “已经分了?!”于归睁大了眼睛瞪着他:“什么时候的事?” “就昨晚你睡着之后,小谨来了,我们就顺便分了。”麦启贤耸了耸肩,似乎还想做出一种无甚所谓的姿态来,可惜收效甚微。 于归对他现在的样子十分担心,不禁用力捏了捏他的肩膀:“麦子,你心里难受就别硬撑,想发泄就发泄出来,那样好过一点。” “我没硬撑。”麦启贤吸了吸鼻子,“最难过那劲儿已经过去了,我想了一晚上也想通了。不是我的,再努力都强求不来。如果他跟林辰在一起可以幸福,我也会真心祝福他们两个。” 不知道为什么,于归听麦启贤说完这段话之后竟觉得他是认真的。他真是这么想的。 但是比起那种看透一切之后的豁然开朗,他的反应倒更像是一种失去所有之后的绝望。 淡然而决绝的神色,竟和先前习阳离开时的表情如出一辙。 就像习阳所说,“没有希望了”。因为没有希望,自然也就不存在放不放下的问题,反正都没有任何区别…… “对了归归,”麦启贤这时忽然又扯起了嘴角说:“我现在得开始找新室友了,你要不也帮我打听着点儿看谁最近有租房的意愿。最好是你认识而且信得过的人,其它我对生活习惯上没有特别要求,就看对方对我有什么要求了。” “你确定你还要住在这里?”于归有些犹豫地问。他知道李初谨就住在这附近,万一以后两人一不小心碰上…… “放心吧,没问题。”麦启贤猜到他在担心什么,主动笑了笑说:“这一片儿住的人不少,不会那么巧我老能遇到他,而且就算遇到也没多大事儿,不就是前任么,顶多尴尬一下而已,我们也没闹到你死我活的地步。再说,我这边合同都签好了,要毁约还得多交三个月房租,划不来。” 于归看他一副想得很开的样子,虽不全信却也不好多劝,最后只能点点头道:“那行,我帮你问问,有合适的就介绍给你。” “好好好!”麦启贤乐呵呵地拍了于归两下:“对了,我刚才还忘说一条,室友也是弯的就更好了!理想值在零到零点七,不过要是纯一--唔,我想想啊,纯一还是有点介意的……但也没关系!大不了只当室友不干别的!” “……”于归知道他这是在故意转移注意力,此时便配合地叹了口气说:“你就等着吧,等我真给你找个纯一过来,让你成天看得着又干不了,到时候别太感谢我。” “诶我说归归!你学坏了啊!!是不是被你家小鲜酥调|教的现在说这种话都这么顺口!啧啧啧,我怀念曾经那个纯洁善良的你……”麦启贤一脸痛心疾首地抚掌感慨道。 于归深吸了一口气,用眼神朝门的方向示意了一下:“出去。” “得令!”麦启贤“啪”得做了个敬礼的动作,倒退着出了洗手间的门然后把门给轻轻关上。 结果还不等于归一口气松下来他却忽然又把门推开,沉着嗓子说了一声:“归归,你不再纯洁了!” “……我数到三。三--” “我去给你弄早点!”麦启贤这下果断在于归话音落下之前就迅速关门跑远了。 于归听着他在外面叮叮当当的动静,表情却从最开始的无奈慢慢变得苦涩起来。 不可能恢复得这么快啊…… 那些高兴和无所谓的样子只不过是假装出来的,他真得以为可以瞒住别人么。 从去年十月份到现在,半年多的时间,麦启贤对李初谨是怎样的心思于归最清楚不过。他是全程看着他们如何一步步走过来的,本以为麦启贤在历经“九九八十一难”后终于修成正果、心愿得偿,可谁能想到这个“正果”的持续时间竟如此之短,让人还来不及多高兴一阵子就戛然而止。 于归实在无法理解李初谨是怎么想的。 宁可放弃一个对自己这么好的人也不舍得割舍过去,青梅竹马就那么让人放不开么? 虽然过去或许非常美好,但是现在才最重要,于归一直都这么认为。 如果总是让自己沉湎于过去而忽略了眼前的人和事的话,那等有一天真得醒悟过来再想珍惜的时候可能就发现身边的那些人和事也已经成为过去了。 一辈子,都在不停地错过。 这样的人生真得有意义吗?或许每个人不到最后一刻都无法回答。 但是,于归不想一直等到生命的尽头才去搞明白一个问题的答案,更何况是这么重要的问题。 他只想抓住当下自己最想要的东西,至少这样做,可以让这一刻的人生变得有意义起来。 而以后的事,谁又能说得清呢…… 其实连于归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如今的想法和最初认识颜殊时比起来,已经改变太多了。 ※ 这个周末因为担心麦启贤的缘故,颜殊又出差没回来,于归就在麦启贤家陪他待了两天,直到周天晚上因为不得不准备周一上班要穿的衣服和要用的材料,于归这才回了家。 等到第二天早上去公司,本来于归应该是跟eric简单汇报一下自己当前的进度然后就要去jp继续做收尾工作的,但是当他出了电梯进到部门里时却感到周围人看他的眼神都有些奇怪。 于归心里微微犯着嘀咕,但还是装作若无其事地走到自己座位上,结果还不等他坐定身后戴斯茗就过来轻轻拍了拍他,小声道:“去外面说话。” “好。”于归也正好想问问他这是什么情况。 两个人又乘电梯下去,到公共休息室里找了张靠角落的桌子坐下。 戴斯茗表情略显严肃地看着于归,稍稍酝酿了一下才开口道:“于归,凭我们的关系我就不跟你兜圈子了,有话咱直说。今天早上我刚来办公室就听别人说你想跳槽去jp,而为了讨好对方你甚至把我们的客户信息给泄露出去,有这回事吗?” “泄露客户信息??”于归一听这话差点直接站起来,他强按住自己稳定了一下情绪才不可思议地问:“这话是谁说的?没有证据就可以胡说八道么。” 戴斯茗紧紧皱着眉,又仔细端详了他一会儿才迟疑地说:“源头现在恐怕已经查不清楚,这事已经在全部门传开了,估计连老大都知道。于归,我相信你不会做这种事,但是无风不起浪,你之前是有接触过客户信息方面的问题吗?” 他这么一问于归也想起来了,点点头道:“我之前的确请行里提供过一部分客户资料,但那是为了这次论坛的建模需要,而且是在上层领导批准之后才拿到的。否则的话,以我现在的职位怎么可能有这么高的权限,这不是想想就能明白的事吗?” “我也这么认为,但是……”戴斯茗的眼神十分犹豫,“于归,我担心这事就算澄清了也会对你造成不太好的影响。”他等了等才又说道。 于归听了也不禁沉默下来。 隔了半晌,他终于一字一顿地说:“清者自清。” 戴斯茗听到他这话眼中却闪过一抹不明的情绪,低下头想了一会儿,站起来说:“那我们先回去吧,出来久了不太好,这件事等回头再想想办法看怎么处理比较好。” “嗯。”于归应了一声,心里却在想这事背后的人究竟是谁,如果可能的话他想尽快找出来。 然而,他并没有这么做的机会。 再次回到楼上之后,于归跟戴斯茗刚一进去就有一个同事朝他走了过来说:“于归,老大叫你去他办公室。” “这么快?”戴斯茗担心地回头看了于归一眼。 于归拍拍他:“没事,先去听听情况再说。” 既然他相信自己没有做错事,就不怕任何可能产生的后果。 问心无愧就好。 Chapter 077 “eric,”于归走到大老板门口敲了敲门,“您找我?” “嗯,进来吧。把门关上。”eric难得表情颇为严肃地说。 于归的预感不太好,关门坐下后就听eric开门见山道:“有关客户信息泄露的事我已经听说了。你自己有什么说法?” “您相信这件事?”于归不由反问一句,“如果是其他同事这么想我可以理解,但是您的话,应该可以直接跟上面确认我是不是在经过批准之后才拿到那些数据的。只要您确认过,就该知道这件事并不属实。” 于归的反应似乎有点出乎eric的意料,他又定定看了他一会儿才颇为斟酌地说:“于归,其实我也不想去怀疑什么,虽然接触时间不长但我对你的为人还比较了解,你做不出这种事来。” 于归听了就稍稍低下头,根据他的经验这后面一定跟着句“但是”。 “但是,”eric果然又继续道:“虽然我相信你,但是这件事的影响毕竟不太好。其实我刚才打电话问过数据中心,他们说当初这件事是颜副行长亲自授权的,可是他现在人在中国不方便联系,上面还有其他几位领导的意见已经给出来了,希望我们可以把这件事解决得利落些。” “利落些?”于归忽然淡淡笑了笑:“eric,这件事您应该是今天早上来才听说的吧?” “没错,我来了之后就听到大家都在议论。” “那不是很奇怪么。”于归的眼神渐渐冷了下去,打量着他:“先不说您身为大老板是如何‘随便’就听到员工之间八卦的,就假设您真得无意之中听到了,这件事处理的一般流程不该是您先找我确认事情的真实性么?” eric的表情看起来有些僵硬,顿了两秒才道:“我的确是想确认真实性,但是直接跟数据中心那边确认会更可靠,反馈也更迅速。” 于归笑容淡漠地点了点头:“这也说得过去。只不过--”他说着忽然拿出手机看了眼上面的时间,然后把手机屏幕转向eric::“现在才刚刚九点半,您是想告诉我,在短短不到半个小时的时间里,您就已经跟上层的几位领导分别沟通过并且他们之间也协商一致最终做出让您利落处理的决定?还是在这个项目的直接负责人颜行不在的情况下,仅仅因为一条流言就要对我做出处置吗?” “于归……”eric的眼中显出些愧意来,沉默了一会儿,他忽然重重叹了一声:“抱歉,我知道这么做对你不公平。但这是上面的决定,有些事我也无能为力……” “我明白了。”于归平静地看着他:“那现在您打算怎么做?是直接辞退我,还是让我主动辞职。” eric的表情混杂着尴尬与惋惜,能看得出来这其实并非出自他本意,但是没有办法,谁让他是于归的直接上司,只能被推出来当枪使。 “于归,你主动申请辞职吧。至于辞职的理由你可以自己写,反正能对你越有利越好,写完拿来找我签字然后去人力资源办手续即可。”eric说着将手置于胸前交叉握紧,看上去相当为难,等了等又补充一句道:“今后你要找别的工作,如果需要推荐信之类的,不用客气,直接给我发邮件就好,我能帮的也就只有这么多了。” eric说完又是长长的一声叹息。 于归看着他,能感觉到他的那份无能为力,心里也就埋怨不起来了。 “老大,谢谢您。”于归对eric发自内心地说了一声,eric冲他点点头:“去写吧,写完来找我。” 于归答应一声就出去了。 等他把辞职信写好、找eric签完字、又到人力部办理完离职手续之后,看时间居然才不到十点半。 办公室里的其他人还不知道于归已经辞职了,于归只告诉了戴斯茗,看到他万分无奈的反应自己心里也觉得无可奈何。 “非这样不可么,难道就没有其它解决办法?”在于归收拾东西的时候戴斯茗就靠在旁边低声问。 于归摇了摇头:“已经这样了,就别多想了。” “可是这也太突然了,不管怎么想都很不合规矩,也不合逻辑。”戴斯茗用手托着下巴,深深蹙眉道:“这件事只要跟数据那边确认一下就可以了解清楚,全银行内有权限开放客户信息的人就那么几个,他们怎么可能在没接受到任何指示的情况下就把这么机密的信息给你呢。如果真是这样的话,他们的责任应该还在你之上,若真要追究起来恐怕都不是单纯的辞职那么简单,可现在凭什么只让你一个人辞职了事?” “你以为这些不合理的地方eric和那些高层就看不出来么,”于归挑了下眉梢,手上动作暂时停了下来:“这件事显然没有看上去那么简单。既然上面有人想让我离开,那我最好还是尽快遂了他们的意,省得之后还不知道会折腾出什么别的事来。” “怎么偏偏就赶在颜行不在的时候……”戴斯茗低声感慨道。 于归抬起头看了他一眼:“斯茗,你应该已经知道了吧,我跟他的关系。” 戴斯茗的表情微顿,但是并没有否认。 “我就知道。”于归笑了一下,“上回在哥大遇见的时候,虽然颜殊自己没有介绍他的中文名,但是后来我却不小心叫了他一声,以你的敏锐程度不可能察觉不到。” 戴斯茗依旧没有肯定也没有否认,只静静听着。 正好于归这时候刚把所有东西都装完,他将书包立了起来颇为轻松地对戴斯茗说:“所以,你既然知道了这件事就该猜到我在国商行待不长,这次只是比我预期得要早一点而已。” “于归,”戴斯茗轻轻地叹了口气,单手扶在他肩膀上,神情稍有些复杂地看着他:“我相信你离开这里一定能有更好的发展,不过,就算你走了,我们也还能继续做朋友吧?” “那是肯定的。”于归对他笑了笑:“我上回还跟习阳说好,等他再来纽约的时候我跟你会一起帮他接风。” 戴斯茗略显宽慰地点了点头:“没问题。” “嗯,那我先走了,保持联系。”于归跟他说完又最后去向eric道别之后就径直搭电梯一路坐到一楼,大步走出特朗普大厦。 从当初心心念念地想进来,到如今毫无留恋地离开,不得不说人的心态真得可以在短时间内发生巨大变化。 而至于今早所经历的这场风波,于归其实已经大致能猜得到背后的主使者是谁。 这个人,或者说这些人想让他离开国商行,但是又顾忌到颜殊的形象所以不能公开他跟颜殊的关系,只能在他一个人身上做文章。 有如此大的权力,能让国商行那些身处高位的人都肯照他们的意愿去做事,行动迅速且不讲道理,摆明了不怕于归会找他们对质或质疑,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还透着一股浓浓的不要脸的霸道气质。 特意挑选颜殊不在美国的时候,又刚好赶在于归已经完成配对程序的设计这一周伊始,既避免了被颜殊及时发现出来阻拦、同时也保证了论坛的进程不会受到影响,可谓是哪头都不亏着。 于归甚至想到,恐怕颜殊这次回国出差待了这么久应该也不是巧合。 说实话,尽管事先已经猜到颜殊家里要想拆散他们两个肯定不单单是派来一个颜理那么简单,但是真等对方有所动作的时候,于归才意识到他还是把问题想简单了。 势力大,手段黑,百分之百的政治家做派。 如果说这次只是个开始的话,那今后很可能还会面临更困难的境况。 于归想到这里不禁叹了口气,然而这时他脑海中却忽然浮现出颜殊那句“为何我要生在这帝王之家……”于归一下子就笑出了声。 也罢,谁让自己当初立场不够坚定、不顾“门当户对”之说选择了跟颜殊在一起,那现在连同以后所要面临的任何事都是他自己选择的结果,他必须要为自己的决定负责到底。 况且他的身边不是还有颜殊么。 来自于家庭的压力,就算从外部的结果上来看可能是于归受到的影响更多一些,但其实在心理上,肯定颜殊要比他沉重得多。 被最爱的双方夹在中间才是最难受的。 所以,既然两人都清楚地了解彼此不容易,那就一起去面对好了。 有了这个念头于归便觉得心情也跟着变好了些。 而就在这时于归的手机却忽然响了,他一看是叶煦打来的,不禁怔了一下才按下接听键。 “你人呢?怎么还没过来?是打算直接等着吃中午饭吗??”电话刚一接通就听叶煦那边不加寒暄、不打招呼直接劈头盖脸的三个问题甩了过来。 “……叶煦,不好意思,我刚刚辞职,以后应该都不会过去了。”于归组织了一下语言说道。 “辞职?”叶煦停顿了几秒,又问:“你不是说等论坛结束才辞职么,怎么提前了?” “出了点小问题。不得不提前。”于归简单地说。 叶煦听起来像是嗤笑了一声:“小问题,你跟颜行的事被人举报了?” “不是。”于归不想再多说,就准备终止话题:“如果您没有其他事了的话我就先--” “你先什么先,赶紧过来。”叶煦忽然干脆地说。 于归不明白是自己没说清楚还是他没搞清楚状况,只好又解释道:“我已经办完离职手续了,现在再去参与国商行的项目不合适。” “谁让你来参与项目了,我是叫你来面试。”叶煦的声音有点脆,听上去十分减龄,感觉他这会儿似乎情绪也非常好:“给你半个小时,速度来,我这就安排人。” “……叶总您等一下这样是不是太--” “你还有二十九分钟。”叶煦直接打断了他,声音很淡却极富威胁地说:“来不来随你,但如果二十九分钟后你没出现,那后果你可想清楚了。挂了。” “叶--”于归那个“煦”还没出口对面就已经是忙音了。 “什么情况……”于归默默地嘀咕一句,虽然感觉这事太不靠谱了,但他知道叶煦是认真的。 那就……去试试吧。 反正不管能不能面成功都没坏处。 再说,万一成了呢? Chapter 078 虽然有叶煦的内推,但是想进jp正式的面试流程还是一个都不能少。 那天于归过去之后先连续参加了一面和二面,本来以为只会有他一个人,却没想到同时等在那里的还有五、六个。 初始结果当天晚上就公布出来了,于归看到自己过了还很高兴,但是想到接下来还有第三轮面试和终面,他也不敢让自己放松神经,始终保持着一个紧张的状态。 而就在于归参加终面的当天,颜殊也回到了纽约。 先前他们两个已经打电话约好在jp楼下见,按道理说不该再有什么惊喜,但是当于归出了电梯往外走看见站在门口的那个身影时还是禁不住加快了脚步,心情也不由地变得很好。 “于归!”颜殊也看见他之后就直接迎面过来将他紧紧抱住。 要是在以往,每次两个人分开一段时间后再见面时颜殊一定会像只小动物一样在于归耳边蹭来蹭去,边蹭还边说着类似于“我想你了”、“我想你想得睡不着觉”、“你有没有想我啊”等等一类肉麻的话,可是今天他却难得地有些沉默,只是静静地抱着。 于归感觉到他有些反常,便轻轻拍了拍他问:“你这次回去没什么事吧?” “没事。”颜殊松开了于归微微笑了一下,牵住他的手说:“走吧,先回家。” 于归看着颜殊的样子不禁愣了愣神,反应过来时人已被拉到了车跟前。 “于归,今天晚上你想吃什么?我给你做。”颜殊替于归把车门打开道。 “我都可以,你想吃什么?”于归等着颜殊也坐进来便扭头问他,“还是我做吧,你今天刚回来,路上那么辛苦就好好休息吧。” “不用,我不累。”颜殊说着踩下油门,而在他侧过头去看后视镜时,于归却不小心看到了他一瞬间变得十分严肃的表情。 这显然不是颜殊正常的状态。 其实于归之前就觉得奇怪。在几天前他刚把自己从国商行辞职的事告诉颜殊的时候,他的反应除了最开始有些强烈但后面竟渐渐稳定了下来,没有于归预想中的愤怒或是焦急,倒是省了他事先准备好的一大堆安抚说辞。 然而颜殊所表现出来的这种平静是不太寻常的,于归察觉到他这次回来后整个人都好像发生了一些变化,似乎忽然之间变得稳重深沉起来,于归也不知道这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 但是无论这种变化是好是坏,有一点至少可以肯定,那就是颜殊这次回国一定跟家里面的人谈过些什么,而谈话的结果显然不容乐观。 于归想到这里便朝颜殊看了一眼,他还在沉默地开着车,眉心蹙着、嘴唇紧抿,一副不轻松的模样,不知在想些什么。 “颜--” “于归。” 于归刚想开口颜殊却同时叫了他的名字。 “你先说。”颜殊停顿了一下道。 “还是你先吧,”于归吸了口气,“我再组织一下语言。” 颜殊听了不由扭头看看他:“于归,我们要说的是同一件事对么。” “嗯……应该是。” “对不起。”颜殊忽然道歉,“于归,对不起……我承诺过的事情却没有做到……” 于归看他把方向盘抓得死死的,手指上的骨节因为太过用力都发白了,不禁伸出手覆在他的手背上轻轻握了握。 “你又没错,干嘛道歉。”于归叹了口气把目光挪向窗外,像在劝颜殊也像在开导自己地说:“不管中间牵扯到什么人、又是出于怎样的理由,我从国商行辞职的这个结果都是件好事。之前不也说过么,不可能一直待下去,现在论坛那边的事已经不需要我做什么了,应该说离开得正是时候。” “但是自己要走跟被人设计陷害之后赶走性质是不一样的。”颜殊的声音此时格外低沉,听得出来他在极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 “颜殊,既然结果没有造成任何坏的影响,那就别太在意了。” 于归很平静地笑了一下说:“如果我这次终面能够通过被jp录用的话,那结果反而对我有利。不管怎么说,他们所做的仅仅是让我主动辞职而已,但是并没有曝光我跟你的关系,这说明他们心里还想维护你。单从这一点上来看,即便我还心存不满,你也不该对他们有太多埋怨。” “我还不该埋怨吗?!”颜殊这时刚把车停好,转过头来一副很难接受的样子看着于归:“我已经很明确地跟他们说过了,伤害我爱的人就跟直接伤害我没有区别!可是他们听进去了吗??居然趁我不在的时候这么对你,他们当我这个副行长也只是家里放在纽约的一个摆设吗?!好啊,既然他们打心底里压根没把我当回事,那我为什么还要在乎他们的想法和意见。等这次论坛结束之后我就辞职,我也走,他们要是还想操纵什么就另请高明吧。” 只见颜殊越说气性越大,于归不得不拉了他两把建议道:“我们先回去,回家再说。” “……好。”颜殊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让自己略微平静了些,然后才下车握紧于归的手往电梯走去。 进电梯之后,按下顶层的按钮,颜殊又忽然转过身将于归轻轻搂住,在他耳边含着十分的歉意说:“对不起,我们都好几天没见了,可是一见面我却对你说这些……于归,我知道我应该让你开心的,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把自己的负能量都发泄在你身上……” “这不是应该的么,你不跟我发泄还能找谁发泄。”于归也抬手抱住他,感受着胸前和手心两处传来的温暖热度他就觉得心里逐渐踏实下来。跟喜欢的人相拥就是有让人精神放松的力量。 “我应该自己消化并且处理好,不该在你面前表露出来……”颜殊懊悔地说:“本来之前我都消化得挺好的,但是刚才一看见你我就突然觉得特别生气!然后就没忍住……” 于归听了他的话禁不住笑了起来:“我还在想你那副凶神恶煞的样子能保持多久呢,结果比我预期的要短。颜殊,你不是说在我面前不需要伪装么,那就想说什么说什么,有什么情绪直接表露出来就可以,别一个人憋着,你对我不用顾忌什么、也不用考虑那么多。” “于归……”颜殊的表情有些欲言又止。 他等电梯到了后就忽然弯腰把于归整个抱了起来,大步向客厅走去。 “……你这是干嘛?!先放我下来!” “是你说不让我憋着的,那我现在生气,我就是有劲没处使,你都不让发泄一下么。”颜殊答得理直气壮,一路到沙发那儿才把于归放下。 于归看他下一步的动作就准备要脱衣服了,赶紧往旁边退了一大步阻止道:“我说颜教授,我们能不能先把话说完再做别的事啊?!” “边做边说不行吗?”颜殊眼巴巴地问。 于归差点对他用出最近在叶煦那里“被迫”学到的“翻白眼神功”,忍了忍才颇为无奈地说:“不行,先说再做。” “那……听你的……”颜殊这会儿的神情终于不再像刚才那么沉郁,画风稍微恢复到正常状态,对于归的话也是一副乖乖地不敢违背的样子。 还是这样的他看起来更为习惯,于归默默想道。 “那我们继续?”颜殊在于归身边坐了下来,小心地问。 于归点了点头,说道:“其实我是想问你这次回去,是不是跟家里说过些什么?或是他们对你说了什么?感觉你看起来很难释怀的样子。” “我……”颜殊的眼睛微微垂下,眼睫毛长长地遮在眼前,把眼神隐藏得很好。 “有什么不方便说的吗?”于归盯着他问。 颜殊先迅速摇了下头,但是接下来他却又沉默着,等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道:“于归,不是我不方便说,而是……有些话真得不好说出口……坦白讲,我这次回去见了我爸妈还有我爷爷,跟他们交谈过之后即便我已经深知他们是怎么样的人却还是被再次刷新了下限。我实在很难接受,我最亲的亲人,居然会那么--” 颜殊说到这里时话音忽然止住,于归扶起他的下巴就看到他的眼神十分痛苦,让人异常心疼。 “颜殊,如果你不想说就不要说了,我已经能大致猜到是什么情况,我也不会再问了。”于归又朝颜殊身侧挪了挪,搂住他的肩膀轻声说道。 但是颜殊却摇了摇头。“让我说完吧,我想说完。”他将双手从于归的腰间穿过,把人紧紧地圈进怀中。 “我这次回去之后就坦白地告诉我爸妈让他们不要再演戏了,如果不能接受我是同性恋这件事就大大方方地说出来。别再背后搞小动作。”颜殊这时顿了几秒,又接着道:“然后我爸就表态了。你知道他说什么吗?他居然对我说,你是不是同性恋我们并不在乎,但是你不能让外人知道你喜欢男人这件事。在明面上,你必须要正常地跟家里认可的女人结婚生子,但是暗地里,只要不被人发现,你想怎么胡来都可以……” “这不是……”于归想起上回在吴丹妮生日派对上颜理那个朋友对他说过的话,几乎如出一辙。 “怎么可以……这么无耻呢……”颜殊的手臂逐渐加大力度,于归被他勒得几乎不能呼吸。 他稍用力推了颜殊两下,然而于事无补,颜殊正沉浸在对亲人深深的失望中无法自拔。 “颜殊,颜殊!”于归见状便又大声叫他,在叫到第四声时颜殊总算有了反应,回过神来怔怔地望着于归,手也终于松开了。 “于归……抱歉……”意识到自己干了什么颜殊的表情已经不能用自责来形容,他看起来都像要哭出来了。 于归用力吸了几口气后才靠在他身上说:“还好还好,千钧一发……” 他刚刚因为吸气太猛所以现在就觉得大脑有点缺氧,头有些发晕,便枕在颜殊肩膀上安慰他道:“这或许不是他们真实的意思,只是想以此来劝你放弃,先别太当真了……我想以你父母对你的了解,肯定知道在他们这么说过之后你会是怎样的反应,万一你因为生气而一时冲动做出些什么来,正中他们下怀,那不是反倒不好么?” “嗯……”颜殊低低地应了一声,低下头用嘴唇蹭着于归的侧脸,“我知道,我不会冲动的。” 于归点了点头,而紧接着他就感觉到自己的嘴唇被颜殊给轻轻咬住了,还用舌尖在上面柔柔地舔舐。 “……现在么……难道已经谈完了?”于归问这句时上衣也已经被掀开了,后腰还下意识地挺直,他都不知道自己现在怎么变得如此“自觉”。 颜殊手上一边动作一边将于归轻轻放倒在沙发上,嘴唇已经移到了下颌那里将敏感的皮肤一点点轻舔咬过,温醇的声线竟也可以充满诱惑的情调。 “都谈完了,于归。” 颜殊俯下身将于归完全地控于身|下,耳语一般地道:“我想要你,现在就要……” Chapter 079 跟颜殊折腾了大半天,等于归终于歇下来的时候一看表已经晚上八点多了。 刚才做那事时或许因为太过投入所以不觉得,但现在停了下来就忽然感觉肚子好饿,几乎是一刻都不能等立马要吃到东西的状态。 “我去弄吃的。”于归从床上坐了起来,腰还有点发软,结果不等他下床就又被人给按了回去。 “我去吧,你再躺一会儿,我弄好了叫你,很快的。”颜殊说着已经翻身下床,把于归的头轻轻放在枕头上,给他搭好被子后还忍不住用手在他脸上温柔地摩挲了几下才有些舍不得地走了出去。 于归不自觉地看着他的背影笑。虽然这会儿应该是他这几天来身体上最累的时候,但同时也是他精神上最放松的时候,显然后者所带来的效用要远远超过前者的副作用。 “于归!我煎牛排可以吗?!”颜殊的声音远远从外面传了进来。 “可以!”于归也提高音量喊了一声,然后就听到颜殊又特别认真地喊回来:“我知道了!” “这人……”于归忍不住笑,从床头拿过手机想随意翻翻,却不想竟看到一条未读消息,发信人是习阳。 因为开了勿扰模式,所以刚才没有注意到。 于归稍稍犹豫了几秒才将那条信息打开,看到里面写着:“于归,我下周一就要去纽约了。有时间的话,方便见面吗?” 于归想了一会儿给他回道:“方便,你下周来的话住处找好了么?” “找好了,我住在博士生宿舍,就在哥大旁边。”习阳回复的时间只用了几秒,紧接着他就直接把电话打了过来,待接通后就问:“于归,我们什么时候见?” 于归这一下隔着电话听到他的声音竟稍微觉得有些恍惚,好像两个人上一次像这样通电话已经是好多年前的事了。他不由地顿了片刻才道:“我都可以,你想哪天?” “要不,周二?我周一到的时间比较晚,要见你恐怕不太合适……”习阳的声音有些低了下去,于归听出他话音里想尽快见到自己的意思,心里就像被什么东西压住了一样。 习阳没有听到于归回答这时便又小心问了一遍:“于归,周二可以吗?” “嗯……?”于归回了回神,然后立刻说:“周二我没问题,那我再跟斯茗确认一下他的时间,要是他那边也方便我们就约周二?” “呃……好。”习阳犹豫地答应道,但是等了几秒他又说:“于归,要不学长那边我来联系吧,你就不用管了,我跟他说好之后再告诉你。” 于归猜测习阳找戴斯茗可能还有别的话说,于是道:“也行,你们商量好了通知我。” “好。那--” “于归!饭好了!”习阳的后半句话还没说完颜殊就已经从卧室门外探头进来,看见于归拿着手机他就自己给自己做了个嘘声的动作用口型说:“可--以--吃--了--” 于归朝他点了点头,然后听见对面习阳低声问:“你跟你男朋友在一起吗?” “嗯……”于归嗯完这一声后却也不知还能说什么了。 “那……你去陪他吧,先挂了。下周见。”习阳的语速很慢,说完却迅速把电话挂断,这样的对比让于归在听到听筒里骤然传来忙音时心脏都下意识地收紧。 到底该如何去做才能把对他的伤害减到最轻…… 不忍心拒绝他说不见,但若是见了之后反而让他更难过的话,是不是还不如不见的好。 于归放下手机,心情有些压抑。 而颜殊这时已经凑了过来略显好奇地问:“是谁的电话?有什么事吗?” “是习阳。”于归刚说出这个名字就看到颜殊目光一滞,但他还是接着说了下去:“他下周就来纽约了,约我跟戴斯茗一起吃饭。” “哦……”颜殊的表情纠结起来,盯着于归犹豫了好一会儿才支吾地说:“于归,你跟他能不能、能不能尽量保持些距离?” “你上回不是说已经想通了不吃醋了么?”于归看向他问。 颜殊咬了下嘴唇,看上去又酝酿了一下才说:“我没有吃醋,我只是担心……” “担心什么?” “担心他……”颜殊说到这里却不肯再往下说了,过了半晌他终于摇摇头叹了口气道:“算了,我编不出什么像样的理由,的确是因为自己吃醋所以不想让你接触太多……于归,他以后就要常待在纽约了,你能不能答应我别跟他走得太近?” “放心吧,我也不想走得太近。”于归叹了一声,轻轻拉住颜殊的手。 “其实我知道,虽然他现在是想见到我,但事实上我们真见了面反而会让他更为难。所以,等这次一起吃过饭之后就尽量少联系比较好。这么做,无论对他还是对我,都应该是更为正确的选择。”于归这样说的时候并没有抬头看颜殊,因此他也错过了他眼底那一抹复杂的情绪。 仅仅是因为,这是更正确的选择吗? 颜殊低着头,目光垂落在于归纤长的睫毛和挺立的鼻梁上,嘴唇动了动却最终没将自己的心里话说出来。 “于归,先去吃饭吧,牛排冷了就不好吃了。”颜殊露出个笑容说道。 于归看了他一眼,心中隐隐察觉出有哪里奇怪,但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好点了点头说好。 不过一直到吃饭的时候于归还在想这件事,他不知道是不是自己说错了什么话才会让颜殊有那种不自然的反应,但是想来想去他都没找出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难道是他太敏感了么? 若真是这样就好了。 ※ 于归和习阳还有戴斯茗一起吃饭那天倒是没发生任何尴尬的事情,一顿饭无比正常地吃完,习阳全程都表现得非常自然,没有半点逾越的言语或举动,弄得最后于归反而觉得这气氛有点过于正常甚至显得诡异起来。 可是他显然不能把这种感受跟另外两个人分享。 而等他们买完单之后,戴斯茗却借故先走了,说他晚上还有别的约会,只留于归和习阳两个人相对无言唯有冷场。 或者说,他们这也不能算作是冷场,因为两个人并不是真得无话可说,只是想说的话都已错过了该说的时间。 后来于归觉得不能一直这么拖下去,便鼓足勇气对习阳表达出希望今后尽量少见面的意愿。 虽然措辞已经斟酌再三,也是极力地想要说得更委婉些,可惜这种话无论再怎么修饰、也无论给它的表面裹上再甜美柔软的糖衣,终究都无法掩饰掉那锋利尖锐的本质。 一旦开了口,就一定会伤到人。 果然,习阳在听到之后眼神是异常痛苦的,但是他并不惊讶,像是在来之前就已经预料到了于归会这么说。 “于归,我的出现,给你带来困扰了是么?”习阳的双手绞在一起,放在桌上可以清晰地看到每一个突出的关节。 于归看到他这样心里也难受,缓了口气才勾着头道:“怎么会是困扰呢……能再次见到你我真得很高兴……但是,我害怕反而是我的出现会让你为难……” “我不为难啊……”习阳的声音极轻,要很用心地听才能听见:“于归,在纽约重新遇到你,是我这七年来所经历过的最幸运的事情。” “……习阳……” 于归的眼眶有些发酸,他用力睁了睁,却看到习阳已经用手捂在了眼睛上。 “习阳……不要只把目光放在一个人身上,有那么多比我优秀的人……” “客观上来说,或许吧。”习阳轻轻接过了于归的话,可是紧接着他却苦涩地笑了笑,低声道:“但是对于我个人而言,你永远都是最好的、且无可替代的那一个。” 于归不由怔在那里,这样的话实在让他不知所措。 如果对面换成是另外一个人他或许就能冷下心肠用简单粗暴的方法解决问题。但是对面的人是习阳,是他曾经那么喜欢过的人,他还做不到冷酷无情到那种地步。 该怎样去回应他?究竟要怎样去回应…… “于归。”正当于归陷入深深的纠结中时习阳却忽然把他的手给握住了。 他用的力气很大,明显是不希望于归挣脱的意思,十分认真地说:“对不起,我又说了让你为难的话,但是,就当这是最后一次了吧……” “最后一次?”于归总觉得习阳的话中有让他感到不安的成分,不禁担心地问:“你说‘最后’是指?” “于归,以后,我不会再来找你了。”习阳说着眼圈就红了。 “我们能够再次遇见,我能够得到机会把七年前想对你说的话都说出来,你能够知晓这七年来我对你的思念,并且还让我知道你并没有忘了我、还记得我,这些就已经足够了,我应该知足……” 习阳的眼泪开始在眼中打转,但是他却固执地不让它们流下来,强行忍着,甚至还扯起一个勉强的微笑。 “于归,你说得对,我该让自己放手了……就算是为了不让爱的人为难,我也该放下了。” 于归听到这时已经快要忍不住,他别过头看向身侧,生怕自己再看着习阳恐怕眼睛也得红。 而这时习阳却忽然换上了一副轻松的语气问道:“于归,有句话都被说滥了,但是我目前也想不出更好的表达方式,所以,请允许我再对你说一遍好么?” “你说。” “谢谢。” 习阳道谢完又停顿了好一会儿,像是调整了下情绪才再次开口。 “于归,你一定要幸福。” 只有看到你幸福了,我才有可能安下心来去爱别人。 Chapter 080 jp终面的结果在一周后就出来了,叶煦亲自打电话给于归告诉他通过了,于归自然是十分高兴。 不过因为他最近都要准备毕业的事,所以就跟叶煦说好暂时先不去上班,等真正毕业之后再正式入职。 至于颜殊那边,中美企业交流论坛也办得很成功,从后续反馈就可以看出被配对的中美企业双方对于这次会面的满意度都非常高,有好几笔融资方面的合同甚至当场就谈好了,国商行作为代理也是收益颇丰。 而在颜理回去之后,颜殊家里似乎也没有采取进一步动作来干预他们两个人之间的感情,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之前颜殊的警告起了作用,忽然就没动静了。 一切看起来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 只是偶尔心头还是会涌上些许不安。 毕竟颜殊和于归心里都很清楚,能有现在这种平静的状态并不是因为问题都已经被解决了,而是仅仅被暂时掩盖了而已,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重新冒出头来。 还好,他们两个都不是会掉以轻心的人。 如今只能先采用“敌不动、我不动”的策略,继续正常地工作、学习,保持生活常态,以不变来应万变了。 ※ 这天于归刚从导师那里讨论完论文的事情后出来,接着便接到麦启贤的电话让他去butler,说要让他见见自己新找到的室友。 于归还挺好奇,就尽快赶了过去,等到butler一楼休息大厅时就看到麦启贤正勾着一个男生的肩膀埋头说着什么。 “你这是,在给人家讲题吗?”于归走近后就听清楚了他们在说什么,不由好笑地问。 麦启贤抬头一看是他来了便用下巴朝对面椅子指了指示意他坐下,咧嘴笑着说:“怎么着,看不起人啊!我就不能给人讲题吗?” “能,能。”于归很不走心地点点头,“就是太少见了。” “归归你这话说得哥们儿就不爱听了!虽然哥们儿绩点不高,但是不代表哥们儿不会啊!”麦启贤说完就用力拍了拍他胳膊下面那男生的肩膀,“来先不跟你计较,给你介绍下我的新室友振振,也是我学弟,比咱低两级。” “学长好,我叫余振振。”那个男生这时从麦启贤的手臂重压下直起身来非常礼貌地对于归点了下头说。 “你好,叫我于归吧,不用那么客气。”于归也看向他,目光却下意识地多停留了一会儿。 是个十分干净清秀的男孩子。 一眼看上去就知道是非常单纯的类型,眼神清澈不染杂质,像是可以被人轻易猜透所有心思。 明显跟李初谨是两种截然不同的风格。 于归想到这时忽然意识到自己竟已先入为主地把余振振当成是同性恋,说不定人家并不是,可是看起来又有点像…… “诶对了,我来帮你俩澄清一下。”麦启贤这时忽然又勾住余振振的肩膀说:“你的于和他的余不是同一条鱼,归归你是那个‘于’,我们振振是那个‘余’!” “……这都什么跟什么。”于归无奈地瞪了他一眼,“还有你这么快就叫人家‘我们振振’了?人家乐意么?” “怎么可能不乐意!”麦启贤猛地搂紧余振振,脸转过去跟他靠得很近地问:“振振,你乐意吗?” 余振振看起来有些不好意思,耳朵根微微泛红地说:“学长想怎么叫都可以……” “看到没有?我家振振就是这么懂事!”麦启贤得瑟地晃着脑袋说,然而就在他把头转回来的过程中表情却骤然顿住了,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于归身后。 不用回头,于归都能猜到他看见了谁。 麦启贤这时将手从余振振肩膀上拿下来,舔了舔嘴唇忽然轻轻笑着开口道:“小谨,好久不见了。” 李初谨沉默地走了过来,目光在余振振身上停留片刻又转向麦启贤:“好久不见。你这么快就……” “对啊,”麦启贤点了点头:“这种事当然得尽快了,多拖一天就多一天的成本,就算不差钱儿咱也不能随便挥霍对不对。” “成本?”李初谨微微眯起了眼睛,“什么成本?” 麦启贤摊手笑了一下:“当然是房租啊!你当我一个月花将近四千刀在租房子上面好玩儿么?肯定得找人来分摊啊。” “这么说,他是你的--” “室友。”麦启贤直接替李初谨把话说完,而李初谨又接着问了一句:“那你跟他……没有……” “你别想多了,我们目前还只是室友。” 于归看到在麦启贤说完这句话时李初谨的眼神明显轻松许多。 他又默默站了一会儿,麦启贤见他不说话了便问:“你还有事吗?没有的话就去忙你的吧,你再在这儿待着我尴尬症都要犯了。” 李初谨的目光霍得一跳,望着麦启贤像是不相信他会对自己说出这种话。 而麦启贤这时又继续说道:“小谨,上次我们分得太急,而且那天我还喝了酒,大脑不是很清醒,有些话就忘了说。” “你还想说什么?”李初谨忽然语速很快地问,表情也有些急切,一双眸子紧紧盯着麦启贤:“如果你真得觉得那个决定太仓促了的话,我不介意我们--” “是有些仓促。”麦启贤打断了他,“但是这跟做什么决定没关系,只是没来及把该说的话说清楚。小谨,我是想告诉你,我不是一个分手后还能跟前任若无其事做朋友的人。如果你没有意见,那我比较倾向的方式是,老死不相往来。” 老,死,不,相,往,来。 最后这六个字,麦启贤说得格外缓慢与慎重。 “麦子……” 李初谨在那一瞬间整个人就像被什么重物打懵了一样,眼神无比的茫然,表情也是呆呆的。 而接下来,他就把头一分分地转开,花了好久,直到连身子也一起背了过去,然后就慢慢走远了。整个过程没有再说一句话。 麦启贤自始至终都在看着他。 从他转身,到他走,再到彻底看不见他的身影……麦启贤的眼睛似乎连眨都没眨过。 “学长……学长,你的手!”余振振这时忽然低头紧张地喊了一声,于归听他声音不对便赶紧从对面绕过来一看,发现麦启贤握笔的右手手心里正往外渗着殷红的液体,而在他手下的地面上已经落了几滴,明显是血迹。 再看他手里那支笔,从虎口处露出那截的角度来看显然已经被折断了。 “麦子!松手!”于归想要掰开麦启贤的手,但又怕太用力会伤到他,只能希望他自己配合,可麦启贤却像是跟他较劲一般反而攥得更紧。 “你别这样!先放开!”于归的话就像一阵风一样,吹过去就消散了,麦启贤依然一点反应也没有。 于归看他这样心里也是着急,想了一瞬便故意刺激他道:“当初分手不是你提的么?既然心里这么放不下刚才当着他的面又何必把话说那么绝?” “谁说老子放不下?!”麦启贤猛地抬起头,于归刚好趁他转移注意力的工夫扳开他的手把已经断成两截的中性笔取了出来。 “是断裂处的塑料太锋利了,学长又握得太紧,这才受伤了。”余振振从于归手中接过断笔仔细观察了几眼说。 要不是因为当下的气氛不太合适,于归差点都要被这孩子莫名认真的语气给逗笑了。他朝余振振简单点了下头然后就拉麦启贤道:“跟我去医务室把伤口处理一下。” 然而麦启贤坐着一动不动,仍然扬着头一脸倔强地瞪着于归,脸上的肌肉都绷得紧紧地。 于归十分无奈,只好又说:“刚才只是为了让你松手,我知道你能放下,别较真了。” “是啊学长,处理伤口要紧,生气可以等回头再生。”余振振也劝道:“你看这支笔从中间断开的程度,万一有碎屑残留在肉里造成感染就严重了,还是快点去看看吧!” “你都听到了,还不走?”于归又拽了拽麦启贤。 这次麦启贤总算站了起来,但是他却轻轻将于归的手给甩开,垂眸低声道:“我自己去,你们别管了。” “如果换成是我,你能放心让我一个人去?”于归有些严肃地看着他问。 然而麦启贤却微微扯了下嘴角:“如果换成是你,会希望有人跟着你去吗?” 于归一下子没接上话来,而麦启贤就抬起左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放心吧归归,我去处理好就回来找你,你先好好自习。”说完他又把目光移向余振振,“振振,抱歉先不能给你讲题了,不过你要是有什么不会直接问于归学长就行,他比我厉害多了,肯定能给你讲得更清楚。” “诶等一下学长!”余振振忽然急急地叫住麦启贤,犹豫了几秒才又问:“那我也在图书馆等你,晚上一起回家可以吗?” “嗯,我走了。”麦启贤跟他们挥了下左手就提上书包出去了。 余振振的表情看起来还有些欲言又止,等了好一会儿才问于归说:“学长,刚才那个男生是麦学长以前喜欢的人吗?” 于归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 “那好奇怪……”余振振默默嘟囔一句。 “奇怪?” “对啊,很奇怪。麦学长很明显还放不下那个人,而那人看起来也很喜欢学长,既然彼此都这么喜欢为什么还要分手呢……”余振振拧着眉表情十分认真,一副百思不得其解的样子。 然而于归听了他的话却不禁轻轻叹了一口气。 古往今来,感情这种事要想长久从来都不是只要两情相悦就可以,还有太多的因素需要被考量。 不过这些话于归暂时还不想太早地说出来去打击一个年轻人的积极性。 于是,他没有再去接余振振的问题,而是淡淡地说:“别想了,我继续给你讲题吧。刚才麦子讲到哪儿了?” Chapter 081 别人常说平静的日子维持不了太久,但是对于于归来说,这一次自辞职之后的平静持续的时间倒大大超过他的预期。 一个多月以来都没发生什么特别的事,一切风平浪静。 他跟麦启贤就这样在五月末纽约难得的好天气里毕了业。 毕业典礼那天,不光颜殊在,连奶奶也来了。于归在哥大待了四年但期间奶奶都没怎么来过,这一次趁着离开校园之前,于归就想着正好带奶奶四处转一转。 而在于归等着参加学位授予仪式的时候,奶奶就由颜殊陪着,于归站在台阶上回头隔着好远仍能一眼看到他们两个在对着自己笑。奶奶脸上的笑容在今天显得尤为欣慰和骄傲,于归能看懂她眼中还蕴含着许许多多不可言传的情绪,心中感触颇深,在意识到时自己已经鼻头发酸。 来美国这七年多的生活经历,无论对奶奶还是对他而言都不容易。尤其是奶奶,为了他实在付出太多。 好在现在他终于毕业了,也找到了一份足以让奶奶过上好日子的工作,在以后的时间里他一定会尽自己所能好好孝敬她老人家。 于归这样想着不由又扭头对奶奶那边笑了笑,而在跟奶奶对视过之后他的目光却被粘在了旁边那个人身上,很难移开。 要说起今天比于归这个准毕业生更高兴的人,那除了奶奶以外应该就是颜殊了。 从刚才在奶奶家楼下接到他们开始,一路上颜殊都显得格外兴奋,于归猜测他是觉得终于能跟自己脱开“师生”这层关系了,所以觉得非常轻松。虽说之前这层关系也没有对他们两个人造成什么影响,但终归是自己心里面会潜意识地加一道坎儿,让人老得想着是不是需要顾忌些什么。 而如今,这道坎儿已经没有了,颜殊那副模样就像被放飞心灵了一样。 在仪式开始之前大家有各个同学聚在一起照相的,他便也积极地挤上来凑热闹,拉着于归照了一张又一张,换了一个姿势又是另一个姿势,于归估计要不是因为奶奶在场他还能玩得更嗨,完全就像个孩子似的,弄得最后于归都搞不清楚到底要毕业的是谁了。 这会儿正式的仪式刚刚结束,学生都散开来自由活动,于归便朝奶奶他们走了过来。 “奶奶,我们稍等一会儿,等下麦子也来跟我们一起转。”于归走近以后说道。 奶奶笑着点了点头,却问:“麦子这孩子今天是一个人来的?他家里没人过来参加他的毕业典礼吗?” “没有,他爸妈都在国内,本身工作就忙,而且因为单位的关系签证不太好办,所以这次麦子也就没让他们来。”于归解释道。 “原来是这样。”奶奶有些惋惜地叹了一声,“一个人来参加这种场合心里多少会有些寂寞吧,等会儿咱们就一起,你们几个孩子好好热闹热闹。” 于归听到奶奶这话不禁稍稍觉得有些奇怪。如果把颜殊也当成是孩子的话,那满打满算他们这里也就一共三个“孩子”,但是听奶奶的意思似乎还另有所指。 可身边比较熟的应该也没别人了……于归又想了想最后得出结论:大概是自己多虑了。 “于归、于归!你看那边!”颜殊这时忽然有些兴奋地拍了拍于归的肩膀,于归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就看到有一群小朋友手里拿着气球正在草坪上面你追我赶。 “教授,你该不是打算让我去帮你抢一个气球回来吧?”于归忍着笑问。 颜殊脸一红,偷偷看了眼奶奶才说:“不是……我是想让你看旁边,你看有好多人在拿着气球照相……” 听他这么说于归再一看便发现草坪边上的确还站着三五成群的人,好多手里都拿着色彩不一的气球,看起来应该是从同一个地方领的。 “我看到了!在那边!”颜殊突然仰起脖子看着远处说道,“butler旁边有发的!” 于归被他逗得止不住笑:“你怎么比我还积极,要不我也去给你买身学士服让你装回毕业生?” “那倒不用了……”颜殊看看他,稍微犹豫了一下才压低声音说:“其实我昨天还真想过要不要把自己的毕业服穿来,但看了下哈佛和哥大的学士服颜色差异有点明显,我就没好意思穿。” “幸好你没穿……”于归没脾气地笑道,又开玩笑地说:“要是穿了说不定会被人扔出去。” “啊……会吗?”颜殊有些紧张。 “会吧。”于归一本正经。 奶奶在一旁看他俩说话都忍不住笑了起来,对颜殊说:“你别听他吓唬你,这孩子,从小就能用玩笑话唬住不少人。” “奶奶您这不是揭我的底么。”于归笑笑,刚好看到对面麦启贤走了过来,后面还跟着余振振,就朝他俩招了下手。 麦启贤发现目标后便加快脚步小跑过来,亲切地拉起奶奶的手就开始说:“奶奶真是不好意思让您等这么长时间,我刚才是去找我的小室友了,人太多,没办法耽误了一阵儿,您别生我的气啊!” “傻孩子,你跟奶奶还这么客气?”奶奶握|住他的手拍了拍,又往后看着余振振问:“这孩子是你的室友?看上去还小的很呢,大一新生吗?” “没,他比我们低两届!叫余振振,‘余’是年年有余的‘余’,‘振’是振聋发聩的‘振’!”麦启贤边说边用力拍着余振振的后背,那小孩儿瘦削的肩膀眼看就要被他给拍下去一截,却又甚是神奇地挨了过去。 而于归刚刚在听到麦启贤这段介绍的话时还略微有些吃惊,因为平时很少能听到他用到这么讲究的词汇。估计是和某人在一起时间久了…… “刚才我还在问小归你今天是不是一个人来的,他说应该是,没想到还带着这位小朋友呢。”余振振刚问完奶奶好,奶奶便看着他跟麦启贤笑眯眯地说。 “我本来没叫他来,是他自己非要跟着,明明都考完试了不说好好出去玩儿、偏偏要来蹭个毕业典礼我也不知道他怎么想的!”麦启贤说着又是一巴掌呼到余振振肩膀上:“说你呢屁孩儿,不是昨天告诉你不让你来的么,怎么今天又先斩后奏?” 余振振瞪圆眼睛做了个鬼脸道:“我好奇嘛,想看看毕业典礼是什么样子。” “这有什么可好奇的,两年后你也有!”麦启贤摇头叹气冲于归摊了摊手,用口型摆出“搞不懂现在的孩子”,于归不禁笑了笑。 “那我们现在带奶奶去转学校吧?正好还能多照几张相!”被冷落了一小会儿的颜殊这时终于找着个话缝便赶忙插了进来提议道。 于归知道他的心思,点头笑着说:“好啊,边走边拍吧。振振也跟我们一起么?” “嗯!一起!”余振振把身后的书包拽到前面来,拉开拉索手伸进去摸了摸,竟直接拿了台单反出来。“奶奶,学长,我来帮你们拍照吧!我是专业的!” 见众人脸上露出讶异的神色,余振振便又极其认真地重复了一遍:“我真的是专业的,我学过摄影!” “噗--” 这下是麦启贤先绷不住捂着肚子笑了起来:“妈呀,我家这小朋友实在太逗了!” 于归看看颜殊也不由无奈地笑,而奶奶这时则好像看见了什么人,朝前方招了招手。 于归心里纳闷,难道奶奶在这里都能碰上熟人?他怀着疑惑看了过去,却没想到正向他们款款走来的人竟是李初谨。 于归的脸色顿时有点僵,颜殊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也朝前看去结果表情也微微顿住了。 因为麦启贤此时是背对李初谨来的方向站着,所以并没有发觉,还把胳膊肘支在余振振肩头笑个不停。 而余振振已经注意到于归跟颜殊的反应,好奇地把目光跟他们凑到一起,在认出李初谨之后嘴就张成了“o”型,使劲抬了两下肩膀示意麦启贤:“学长、学长!你前男友来了……” “……”麦启贤脸上的笑容在一瞬间消失殆尽。 他回过头,李初谨已经走到他跟前,宽大的学士服罩在他身上让他整个人看起来要比往常单薄许多。 “你怎么来了。”麦启贤问这句时声音十分淡漠。 李初谨的瞳孔微缩,嘴唇下意识往里抿了一下才开口道:“你忘了我也是今天毕业么。” “没忘,恭喜毕业。”麦启贤顿了一下,“但我问的是你过这儿来干嘛。” “又不是来找你的,自作多情干什么。”李初谨的语气也冷了下来,“我是看见奶奶在才过来的。” 于归奶奶听到这里便点头说:“是这样的,是我刚才看见了小谨才招手让他来的。” “这样啊。”麦启贤忽然拉住了正站在一旁围观的余振振,对奶奶礼貌地笑了一下说:“那奶奶你们就先慢慢转吧,我刚想起来我跟振振还有点别的事,挺急的,今天就先不陪您了,回头我再找机会带您去别地儿玩儿。” “诶小麦啊!这是怎么了突然?你跟小谨以前不是可好了么,怎么这次见了倒像是闹别扭的样子?” 于归奶奶看看麦启贤又看看李初谨苦口婆心地劝道:“年轻人容易冲动,脾气上来了说几句重话、吵两句都是常事,但那都不是真心的,你们要是真吵架了可都别把对方的话往心里去。小麦,想想你当初跟奶奶说过什么来着?今天能不能就当给奶奶个面子,咱一起走走?说不定等会儿你跟小谨就冰释前嫌了呢。” 于归看到奶奶说完就给李初谨递了个眼色,结合之前听奶奶说的那句意义不明的话,他心下已明白几分。 而麦启贤这时则仍坚持地说:“奶奶抱歉,我是真有事不能再待在这里了,您别多心,我也是迫不得已。” “迫不得已?”李初谨忽然冷冰冰地反问一句:“你明明就是刚找出来的借口,哪里真有什么急事。奶奶难得请你陪她一起走走你就这么不给面子,还撒谎骗她,这样做你认为合适吗。” “谁说我撒谎了?”麦启贤偏过头,淡淡地望着他。 “小谨,我不管你怎么想,但是对我来说,此时此刻跟你拉开距离、越远越好就是第一急的事情。话或许难听了些,但事实就是你在这里我根本待不下去。所以抱歉,奶奶,再次跟您道歉,您要是怪我就等我下次亲自上门请您原谅吧。再见。”麦启贤一口气说完这番话就拉上余振振大步走开了,余振振被他猛地一拽单反都从手里掉了下来,还好他事先挂在脖子上这才未遭“砸地”的命运。 “喂麦子!”于归见麦启贤就这么走了不免有些担心,便扭头迅速对颜殊说了声:“你先陪着奶奶,我去看看他很快回来。” “诶--于归!”颜殊还没反应过来眼前的人已经跑出三米之外了,他不禁默默地叹了口气。 再看李初谨,正怔怔望着麦启贤走开的方向眼圈越来越红了起来。 “小谨啊……”奶奶这时抓住他的手轻叹一声,颇为无奈地道:“奶奶很想帮你,但是小麦这孩子的脾气你也清楚,一旦他下定了决心,旁人只怕很难说动他……你要是真想让他重新接受你,还是得你自己用心啊。” “嗯……”李初谨缓慢地点了点头,有些哽咽:“奶奶,谢谢您。” “不用谢我,奶奶只希望你们这几个孩子都好好地、开开心心地生活。”奶奶说完这话又颇为感慨地看了眼颜殊,但是没再说什么。 然而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颜殊从刚刚奶奶看他的眼神里,似乎看到了某种熟悉的含义。 那是在他第二次跟父母摊牌时,与他们的眼中相似的东西。 Chapter 082 于归追上麦启贤的时候他还没走太远,只是脸上已经阴云密布,感觉很快不是要下冰雹就是下暴雨。 余振振在他旁边一副担心又不敢说话的样子,不住地回头,看见于归过来了他倒是松了口气。 “于归学长!学长等等,于归学长!”余振振用力拖住麦启贤,别看他人瘦瘦的但力气还挺大,麦启贤被他拽得下一步愣是没迈开。 而于归这时也已走了上来拉住麦启贤的胳膊:“麦子你先等等!” “等什么?!”麦启贤猛地回身:“于归,奶奶不了解情况也就算了,怎么连你也来拦我?!” “你先冷静一下,别这么急行么。”于归按住他把他按到了路边的长椅上坐下,有些犹豫地说:“麦子,其实我想说,上回的事我们是不是真得误会李初谨了?能看出来他是真心在乎你,如果是这样的话他又怎么可能不顾你的感受去跟林辰私下联系呢?应该是有什么不得已的原因--” “当然有原因。”麦启贤骤然打断了于归,低着头说:“他当时也是这么跟我说的,说他是不得不去见林辰,而被我们撞见那次则是为了告诉林辰以后都不再跟他见面。” 于归不禁一愣,他还没听麦启贤说过跟李初谨分手前的详细情形,此时听到略微有些不解。 “这个解释,似乎还比较合理啊……”于归斟酌地说,“你不相信他吗?” 麦启贤摇了摇头。 “我相信。”他沉着声音道。“其实他说的,我都信。” “那为什么你还要跟他……”于归看到麦启贤微微颤动的睫毛忽然就有点问不下去。 但是麦启贤这时却抬起了头,幽幽看着他道:“于归,最可怕的就是实话。因为相信他所说的,我才更没有办法接受这种事。你想想啊,林辰是他的青梅竹马,这层关系无论如何都无法清除掉。也就是说,从我的角度来讲,我已经要接受自己的爱人心里永远存在一个除我之外无法磨灭的人了。好,我接受,谁让咱来得晚呢……既然我爱上他,那我就认了。可问题是……” 麦启贤说到这里声音忽然哽住,他等了片刻才继续道:“可问题是,我能接受他心里有这个人的存在,但至少在表面上他可以装得没有吧,至少别让我感觉到啊……我真得……我对他就只有这一个要求啊……不要见林辰、不要跟他联系、实在要联系那也别背着我……就这个要求,很过分吗?于归,很过分吗??” 于归被麦启贤说得自己眼眶都有些发酸,咬住嘴唇一时没有说话。 “你知道在我们分手那天他对我说什么吗?他说我不能因为自己是他的男朋友就限制他的人身自由……呵呵。”麦启贤唇边溢出一丝苦笑,“你能想象我当时是什么感受吗?对,我的确限制了,可是如果不限制的话我以后要怎么办?难道任何时候只要一个‘因为是青梅竹马所以不得不去’的理由我就要眼睁睁地、心平气和地甚至欢欣鼓舞地看着他去找林辰吗?!就算他已经跟林辰说好今后无特殊情况不再见面了,但万一有特殊情况呢?那个林辰要是个普通人也就罢了,但他明显不是啊!那显然是个没有特殊情况也会自己制造出来的主儿,你说我可能放心吗?老子又不是他妈的圣父!” “麦子……我能理解你的心情,只是……” “学长,我觉得你的部分观点是不对的。”在于归还在斟酌措辞的时候余振振已经嗓音清脆地开口了。 麦启贤和于归不禁都愣了一下,将目光转向他。 余振振一看忽然吸引到他们两个人的注意力难免有些紧张,故意清了清嗓子才又道:“学长,因为我并不清楚你跟前任之前的事情,所以我的看法应该也会比较片面,但我现在只想说说自己的理解,如果有哪里说错了我先跟你道歉,你可千万别生气。” 麦启贤定神看着他:“我不生气,你说吧。” “好的。”余振振点了下头,又咳了两声说道:“刚才听你说那位前任学长跟他青梅竹马的事,我觉得你可能是因为太在乎了,所以有些关键的地方反而被你忽视。学长,你有没有想过,其实前任学长在去见那个人的时候心里也很为难呢?” “他为难??”麦启贤声调都扬了起来,“他要是真为难那不去见不就好了。” “这里面原因很多啊,哪有说不见就不见那么简单。”余振振小声嘟囔了一句,又提高音量道:“我想他一定有自己的难处,就像现在如果换成是学长你的青梅竹马来找你,你会狠下心来连一面都不肯见吗?” “那他至少可以告诉我而不是瞒着--” “瞒着才说明他真得很在乎你的感受呀!但是却用错了方式……这个经历难道不是大多数人都有过的吗?越是想保护一个人、越是担心有些真相被知道后会伤害到那个人就越会保持沉默,可结果却让对方受伤更深,以为自己不被信任,最后两个人之间的误会越来越大直到难以挽回的程度,好好的一段感情说散就散了,这多可惜啊。”余振振说完自己还似乎感触颇深地点了点头。 而麦启贤却听得稍稍有些愣神。 说实话于归也没有想到余振振这小孩儿讲起道理还真有一套,连他都深以为然,对李初谨的行为比先前理解包容了不少,估计麦启贤的心里也有些动摇了。 “麦子,我跟振振的想法比较一致。”于归想了想也决定再劝劝他。毕竟他看得出自从麦启贤跟李初谨分手以后,虽然他表面上都在努力给人营造出一种积极乐观、开朗淡定的姿态,但其实他心里根本就没有放下过,一时一刻都没有。 说得残忍些,“打肿脸充胖子”就是麦启贤近期最真实的状态。虽然偶尔他也会爆发一下,但都收得很快,时间短到你连安慰的话都没说完他就已经又云淡风轻地笑着对你说:“我没事了。” 看到他这样折磨自己,于归心上也始终像压着块儿石头。 所以,如果,如果他跟李初谨之间还有可能的话,于归是更倾向于看见他们两个人重新在一起的。 于是他对麦启贤说道:“麦子,我觉得李初谨跟你说,他决定断了与林辰之间的联系是认真的。如果不是这样的话,像今天毕业典礼这么重要的日子,林辰怎么可能不在他身边呢?而且,我猜他刚才在那里遇见我们并不是偶然,他应该是提前拜托过奶奶帮忙说和的。虽然他那个人嘴上不喜欢承认,但以你对他的了解应该能看明白他每句话和每个行为背后所隐藏的真实想法。他是真得喜欢你。” “于归……别说了……”麦启贤垂下头,脸藏在阴影里,只能听见他有些沙哑的嗓音,“别说了。” “学长……”余振振的眼神充满不忍与心疼,握住麦启贤的肩膀安慰他:“你别这么消沉啊。你现在只是一时半会儿想不通而已,等你想通的时候一切就会迎刃而解了!相信我!” 于归看了眼余振振,心里是真有点喜欢这个正能量满满的男孩子了。 不过就在他正准备再宽慰麦启贤几句的时候,于归却忽然听到背后有人叫他,声音熟悉而犹豫。 “于归?” 今天到底是什么日子…… 于归感觉自己整个人都不太好,但还是下意识地转过头去,就看到习阳一袭正装,胸口抱着一簇浅绿色的花束,正定定地凝望着他。 “于归,真得是你……”习阳的话似乎让两个人又回到再次相遇时的第一面,他那时的表情和现在如出一辙。 于归按下心中的惊讶,尽量让自己保持平静地问:“习阳,你怎么会来?是要参加谁的毕业典礼吗?” 习阳的眼神微黯,点头道:“嗯……来陪一个朋友。” “哦。那你怎么没跟他在一起?”于归未免尴尬就左右看了看问。 习阳却轻轻摇了摇头,笑了下说:“走散了,找不到了。” “那你要不打电话问问他在哪儿?还是你没带手机?我借你吧--” “不用了。”习阳忽然接道,“不找了。于归,这束花就送给你吧,反正这里我也没别人可以送。”习阳说着就把手中的花朝于归递了过来。 然而还不等于归伸手去接余振振就抢先说道:“等一下学长!这花不能随便送的!” 于归的动作停顿了一下,疑惑地看向余振振,余振振就给他解释道:“这是桔梗花,桔梗花的花语是‘永恒的爱’或‘无望的爱’。知道为什么会有两种不同的含义吗?因为啊,据传桔梗花开代表幸福再度降临,但是这幸福有人能抓住有人却注定与他无缘,所以才有了这双重含义。因此,绿色的桔梗通常要么送给自己爱的人,要么送给自己注定得不到的爱人。于归学长,你要是从别人那里收了这花恐怕颜教授知道以后会吃醋的。”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余振振的这番话说完,习阳和于归的脸色都变得异常尴尬。 “我……是不是说错话了?”余振振意识到不对便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而他刚问完就突然被麦启贤给一把拽到了身后。 “原来你就是习阳啊!我听归归说起过,久仰久仰!” 麦启贤已经从刚才那副低沉的样子转换成平时的大大咧咧,主动伸出手去跟习阳握了握又嬉笑着问:“我说哥们儿,刚才那小屁孩儿的话你甭搁心上,小小年纪不学点别的竟对些花语草语的感兴趣,这不是很奇怪么?你说咱大老爷们儿谁没事干会管那么多,花看着好看自然就买了,我觉得这绿色的花就很别致!谁管它代表什么意思你说是吧?” “啊?……嗯……”习阳还没从刚刚的尴尬中走出来,表情仍有些发怔。 而麦启贤又接着说道:“但是呢,虽说咱不管意思,可现在托屁孩儿的福咱仨都被迫知道了,那归归再收下这花就不太合适,毕竟他是有男人的人,万一造成误会还挺伤感情的。要不你看这么着行不行,这花你拿着也麻烦,干脆送给我,我也是毕业生啊!今天既没男人又没花好像有点惨,你就当可怜我一下?” 习阳被麦启贤忽悠得头都大了,但他也清楚这束花于归肯定不会再收,索性等着麦启贤说完就一把塞给了他:“送给你,恭喜毕业。” “多谢多谢!”麦启贤笑呵呵地搂住于归:“归归,我发现你朋友人都不错!” “……想夸自己也不用绕这么大弯子。”于归无奈地瞥了他一眼,那股尴尬已经散去不少。 于归现在就想赶紧找个什么理由跟习阳分开,省得两人待在一起等下又得尴尬起来。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刚刚劝李初谨先回去了的于归奶奶和颜殊正好走过来找他们,结果颜殊隔着老远就看到了站在于归对面的习阳,心里顿时咯噔一下。 等又走近了些,于归奶奶也看到了他们几个,目光落在习阳身上时却不由一顿。 “那不是……”奶奶又仔细看了几眼,神情越来越惊讶,直到能完全看清习阳的脸,她也终于认了出来。 “那不是、当年小归的那个……” 颜殊在旁边听到表示自己已经心塞得要晕过去了。 Chapter 083 这边习阳的事情还没解决,于归就听见麦启贤在自己耳边轻声说了一句:“这下可真是热闹了,看那边。” 于归依言往旁边扫了一眼,结果就看见奶奶和颜殊正走过来,顿感头大,可还不好表露出来,只能假装没事地迎上去问:“奶奶,你们怎么过来了?” “刚才小谨走了,我和小颜在那边也没事,就过来找你们。但是……”奶奶说到这里目光又落回到习阳身上,有些犹豫地问:“小归啊,这个孩子怎么那么像你初中时候经常跟你在一起的那个小同学,我记得是叫阳阳的?” “奶奶,没想到您还记得我。”习阳此时也已走了过来,跟于归奶奶说话的态度十分恭敬,眼里还透着亲切:“奶奶,我是习阳。这么多年没见您身体还好吗?” 奶奶一听他真是记忆中的那个孩子神情也立时变得欣喜起来,抓住了习阳的手仔细瞧着他说:“果真是你,奶奶没记错!可是你怎么也到美国来了?当年你转走之后我们小归啊--” “奶奶,”于归忽然出声,走到颜殊身侧道:“今天时间比较紧,就先不叙旧了吧,习阳等下应该也有事,我们就别耽误他了。” “是么,如果还有事那就不耽搁了,你快去忙你的吧。”奶奶说完这句却还有点不舍,拍着习阳的手又补充道:“看来你跟小归早就见到了,这孩子也真是的,居然没告诉我。你们两个互相留过联系方式了没有?要是留过了下次记得找时间来家里看看奶奶,奶奶给你做好吃的!” “这……”习阳迟疑地看了眼于归。 而不等于归表态奶奶已经又道:“你不用看他,奶奶让你来他还敢不同意吗,再说这几年来小归想不想见你我心里是最清楚的,你放心来就好!” “那……好吧,我答应您,一定找时间去看您。”习阳又朝于归看了一眼之后终于应承下来。 而麦启贤这时却突然清了清嗓子,挤到了于归奶奶跟习阳之间然后一把将奶奶的手握了过来,佯装吃醋地说:“奶奶,您是不是偏心了、是不是不喜欢我了呀?明明以前每次都是让我去家里玩儿,这次居然换人了,我好伤心……” 于归奶奶微微一愣便看着他笑:“什么时候少过你,你想来奶奶也随时欢迎啊。” “那好!就这么说定了!”麦启贤一下子立正站直做了个宣誓的动作,“下次要是您叫习阳去可一定得召唤我一起!您也说过人多热闹对不对?有我在保准让您更开心!” “好好好,”奶奶笑呵呵地望着他,“一定喊你一起来。” “那成!”麦启贤放开奶奶的手,又用胳膊肘抗了抗习阳:“诶哥们儿,再次感谢你的花!你要是忙就先走吧,不用跟我们在这儿耗着。” 习阳看看他,没说话又把目光转向于归,等了几秒才略微笑了一下道:“那我先走了。回头……再见吧。” “嗯,回见。”于归点点头,没再说别的。 习阳听到他如此简短的回答嘴角那一抹本就不明显的笑容似乎更加挂不住了,表情显出几分勉强,身体将转未转时又往于归这边看了一眼但并没有把视线抬起来,低声道:“对了于归,忘了对你说,毕业快乐。” “……谢谢。”于归说完微微低下了头。 这一下习阳也实在找不出继续逗留的借口,跟众人道别后就朝出校门的方向走了。 而等他走出去一段距离之后,不知道是在场几个人当中的谁先轻轻叹了口气。 “诶?我家振振呢??”麦启贤惊讶的声音率先打破这令人憋闷的沉默。 听他这么一提于归也意识到似乎从刚才开始就没看见余振振的身影了,也不知道这小孩儿跑到了哪儿去。 “真是奇怪了。”麦启贤拿出手机准备给余振振打电话,却发现自己有条未读短信,正是余振振发来的,里面写道:“学长,情况太复杂了!我先去买杯奶茶压压惊!” “噗--这屁孩儿,溜得倒快!”麦启贤忍不住笑出了声,又跟于归他们摆了摆手说:“别担心,他就是口渴了买喝的去了,我这就叫他回来,然后咱继续转校园!” “嗯。”于归应完却看向沉默了半天的颜殊,问道:“要不我们也去买点喝的?” 颜殊看了看他,点了下头。 “那奶奶,您先跟麦子坐这里休息,我们很快回来。”于归说着把奶奶扶到了椅子边坐下,又问麦启贤:“你想喝什么?我给你带回来。” 麦启贤摇摇头道:“不用管我,我已经让振振帮忙带了,你们买自己的就行。” “好,那一会儿见。”于归说完就拉起颜殊的手走开了。 其实虽然打着“买水”的幌子,但他本意只是想让颜殊趁这个机会透透气。于归心里很清楚,以颜殊对奶奶的礼貌程度如果他不提出要离开,那颜殊自己是绝对不会主动提的,就算再憋屈他都会忍着。 “于归,你想喝什么?”颜殊这个时候终于说了句话。 于归将他拉住走到路边,认真看着他问:“你还好吗?” “挺好的。”颜殊扬起嘴角对于归笑了一下,然而那个笑容里却写满了委屈。 于归对他这样的欲盖弥彰也是十分无奈,叹了一声道:“刚才奶奶对习阳的态度你不要放在心上,主要是小时候奶奶很喜欢他,后来又因为他承认喜欢我而被打那件事奶奶就更对他心存感激,所以,这次突然在异国他乡见到奶奶才会表现得比较惊喜。但是你放心,就算之后习阳真去我家,顶多也就是跟奶奶叙叙旧而已。我上回也跟他说清楚了希望今后尽量少联系,我想他能明白应该怎么做。” “嗯……”颜殊轻轻点了点头,但是表情并未好转多少,于归感觉他应该有话要说,于是便静静等着。 果然,过了差不多半分钟之后颜殊终于抬起头问:“于归,你今天是怎么碰到习阳的?” 于归没想到他最在意的竟是这个方面,不由顿了顿才回答:“我说是偶然,你相信么。” 颜殊看着他,点头。“相信。”但是他接着又问:“那他今天是特意为了见你才来的吗?为了祝贺你毕业?麦子手里的那束花原本也是要送给你的是吗?” “……他说是来陪一个朋友,但是,应该只是个借口。” “那就是说,他在甚至不确定能不能见到你的情况下,还是买了花过来想要恭喜你……都不知道花能否送得出去,即使抱着渺茫的希望也要在校园里面找你……”颜殊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最后一句说得尤其轻,如同梦呓:“于归,你感动吗?” 于归望着他微微愣住,脑海中不知怎地竟忽然想起之前余振振关于绿色桔梗花语的那一段话。 “……桔梗花的花语是‘永恒的爱’或‘无望的爱’。知道为什么会有两种不同的含义吗?因为啊,据传桔梗花开代表幸福再度降临,但是这幸福有人能抓住有人却注定与他无缘,所以才有了这双重含义。因此,绿色的桔梗通常要么送给自己爱的人,要么送给自己注定得不到的爱人……” 无望的爱,幸福再度降临却无法抓住,送给注定得不到的爱人……一句句,都如同习阳的内心写照。 所以他才会选这花送给自己。其中的含义,他一定是清楚的。 面对习阳的这份心意,面对他七年来都未曾改变的深情,于归要说不感动那一定是假的。但是相对于感动,他觉得自己对习阳更多的心情却是无可奈何的心疼。 习阳给得太多,他却回应不了。 因为在重逢之前他就已经把自己全部交给另一个人了。 而他偏偏又不是个喜欢左右摇摆的人。一旦做出选择,便不会轻易更改。 于归想到这里,便又重新看向颜殊。 “你刚才是问我感不感动对吗?”于归又重复了一遍问题,见颜殊点头,他便深吸一口气回答道:“我的确有感动,但也仅仅是感动而已。颜殊,我不知道要怎么说你才能完全相信,我只能告诉你,现在除了你之外,我没有喜欢上其他任何人。” “于归……” 颜殊忽然靠近将于归紧紧抱住,用力的程度仿佛是为了得到某种证明。 “于归,我相信你已经不喜欢他了,但是我担心,习阳并不会像你以为的那样轻易放弃你……”颜殊声音充满担忧地说。 于归听了不由从背后搂紧他,安慰道:“你放心,习阳的为人我还是了解的。他既然说了会放手,那他一定会尽力去这么做。” “可人是会变的……”颜殊犹豫着,松开于归直视着他的眼睛问:“你对他的了解只是基于你们上初中的那段时间,万一他现在跟以前不一样了怎么办?万一他跟你想象中的那个人出现偏差了怎么办?” “他不会,真的不会。”于归十分笃定地回答,眼神中没有一丝迟疑。 颜殊一时沉默了下来。他安静打量着于归,过了许久才把人再次拥入怀中。 “如果你这么相信他,那我也愿意试一试。”颜殊伏在于归耳边低声道。 于归不禁微微勾了下嘴角,轻轻点头,然而他却没有看到这一刻颜殊的眼神。 如被墨色晕染过的漆黑瞳仁里,深沉而压抑的气氛,仿佛暴风雨来临的前兆。 Chapter 084 这天因为发生了几个小插曲的缘故,最后于归带奶奶转校园也转得不十分尽兴。 大家心头都压着事,笑容怎么看都像是强行扯出来的。 虽然开始时还有麦启贤在一旁插科打诨,但于归知道他心里也不好受,他看着他这样隐藏心思还要逗大家开心更觉得心疼,所以到中间终于找了个理由把麦启贤和余振振劝走了,只剩颜殊和自己陪着奶奶。 而颜殊即使依旧对奶奶礼貌备至,但于归清楚颜殊对人情方面的感知并没有他表现出来的那么迟钝,他肯定早就察觉出奶奶对他有一些想法,但他却什么都没说,也没跟于归抱怨过。 于归知道自己不应该去评判奶奶有哪里做得不对,但是在这种状况下他心中的天平却不可避免地要更偏向颜殊一些。 他心疼颜殊,特别是在看到他隐忍情绪尽力讨好奶奶的时候。 怀着这样的心情,于归最后也没多少转的心思,而奶奶又何尝看不出来他在想什么,没过多久就说自己转累了,想回家,于归便也顺意地跟颜殊一起送她回去。 而等回到家后,奶奶就说要休息了,于归照顾她躺下后就将今天毕业典礼用到的证书、包括学士服在内的一堆东西都整理好放进自己房间的柜子里,然后就跟颜殊两人默默地坐在床上。 原本应该是很高兴的一天,谁都没想到最后竟会发展成这种局面。 就这样坐了一会儿,于归忽然倾身过去靠在了颜殊肩上。 “累了吗?”颜殊抬手将于归搂住,扶住他的头枕在自己的颈窝处,看到于归合上了眼睛便又轻声问:“要不要休息一会儿?” “不用了。”于归的声音也低低的,隔了一会儿又道:“给我五分钟就行。” 颜殊垂眸望着他稍稍有些无奈,叹了口气直接抱着人躺了下去。 “喂……” “别撑着了,歇一会儿吧,我陪着你。”颜殊说完就感觉于归靠了过来又跟他贴近了些。 心底某个地方忽然就变得异常柔软起来。 颜殊将于归抱得更紧,此时倒是难得地没有生出别的念头,只是一心想让这个人在自己身边可以踏踏实实地放松下来,不必担心其它的人或事。 大概过了有那么几分钟的时间,颜殊听到于归的呼吸声变得十分安静,不确定他有没有睡着,就轻轻地耳语道:“于归,你不用担心我,我不会轻易受到影响。不管其他人怎么看我、怎么对我,只要有你在,我都能承受。” “我知道。”于归忽然小声地说。 “我吵醒你了?”颜殊撑起了脑袋用嘴唇磨在于归耳垂上问道。 “没有,没睡着。” 于归被他蹭得很痒,便挪动了下身子,结果却是离颜殊的脑袋更近了些,紧接着他就感觉耳垂直接被某人给含住了,还用舌尖轻柔地舔着。 “现在不太想……”于归转了转身表示抗议。 而颜殊也并无进一步动作,很听话地说:“放心,我没想做别的。” “也不许撩……”于归说完这话莫名觉得耳朵发烫,臊得他一转脸就埋进了枕头里。 颜殊本来是真没动那方面的心思,然而一看到于归这幅情态心里就有些蠢蠢欲动起来,凑了上去手开始不安分地边来回摩|挲边往衣服里面探,音调也沉了下来,贴在于归耳边充满挑逗意味地道:“于归,究竟是谁在撩谁啊……” “……你先停下……” 于归现在本来是处于一个身心俱疲的状态,然而不知为什么此时身体却格外敏|感,刚才被颜殊那样舔了舔耳垂就有些受不了了,这会儿他就感觉颜殊湿尖还在自己颈侧的皮肤上游走,手也从短袖下摆伸了进去,温暖的掌心覆盖在肚脐的位置再一寸寸往上摸索,触碰到凸起的一点还未等多揉搓两下就已彻底挺|立起来。 于归觉得此刻自己全身都热得发烫,身体像是拼命地在渴求着什么,所以才用发热这种方式来不断地宣泄出来,从而引起他的注意。 颜殊也已察觉到今天于归的反应比平时要敏|感许多,他的手掌哪怕只是轻轻放在他身体上都能引起手下肌肤的一阵颤|栗,这么一来颜殊也被激得异常兴奋,感觉来得尤其快,没几分钟他就觉得口干舌燥,胸腔里头仿佛着了一团火,烧得他身上都冒出汗来。 “于归……你今天……”颜殊的话只说了一半,手已不满足于只在上半身活动,他从于归背后用右臂穿过他腋下将人牢牢扣在胸前,左手则一路往下探至于归的两|腿之间,隔着裤子直接覆上了那炙|热之处。 “嗯……好渴……”于归大口地喘着气,身下的触感简直让他整个人如被置于火炉上一样,而颜殊听到他的话后就扳过他的下巴与他接吻,两个人明明都是口干得不行,却犹如涸辙之鲋一般在对方的唇齿之间攫取着所剩无几的水源,还不舍得分开。 “于归……我忍不了了……”激烈地交吻过后颜殊眼中已被灼|热的情|欲所点燃,理智已被碾压至大脑皮层的狭缝间在苟延残喘,剩下的全部是此时此刻内心深处最真实的欲|望和本|能,以燎原之势将两个人包裹在内。 …… “于归,”完事之后颜殊抱着怀里的人,双手轻轻安抚着他尚未平息的身体,只觉得心里的满足感无法言表,于归则懒懒地靠在他胸前不想说话。 因为担心他着凉,颜殊等了等就抱着于归轻轻躺下把被子盖在他身上,不知道为什么感觉于归现在的身体特别软,仿佛全身肌肉都卸了劲一般。颜殊看他闭着眼睛睫毛微微翕动,就替他将额头的汗擦干等身体慢慢凉下来,可等十几分钟过后颜殊自己体温已经恢复正常了,于归身上却仍然有些发烫。 颜殊这时觉得不对,忙伸手去摸于归的额头,结果发现他额头上的热度要更为明显。 “怎么发烧了?!”颜殊的声音一下子紧张起来,他将于归耳侧被汗水打湿的头发轻轻拨到耳后,心疼地问:“于归,你不舒服吗?” 于归一时没有回应,隔了好几秒才几不可察地摇了下头。 “于归……”颜殊不由得叹了一声,把被子给他掖好后又轻声道:“你先躺着,我去烧点热水。” “颜殊……”于归应该是想伸手拉住他,但结果只是让手指微微动了一下。不过颜殊却停了下来。 他把耳朵凑到了于归嘴边问:“你说,我在听。” 方才的潮|红褪去之后于归的脸色就显得有些苍白,他的声音听上去也十分虚弱,略微等了两秒后才道:“今晚能留下么……” 颜殊望着他眼角不知为何竟有种发涩的感觉。他于是快速眨了眨眼,低头在于归唇边轻啄了一口,十分温柔地说:“放心,我不走,一直陪着你。” 于归似乎是舒了口气,微睁的眼睛轻轻阖上,应当是没什么力气再撑着了。 颜殊又盯着他多看了一会儿,眼神无限缱|绻,温柔如春水一般缓缓荡漾开来,让人禁不住地想要沉溺于其中。 而等颜殊离开床边走到门口时,又扭头朝床上的于归看了一眼,心里莫名涌起一股热流。 “我好像,又想跟他求婚了怎么办……”他默默地嘟囔道。 ※※※ 从毕业典礼上离开后,麦启贤就带着余振振去中城的一家中餐馆好好吃了一顿,俩人又一起到中国城买了些储备粮和零食,这才一起坐地铁回到家里。 回来时已经是晚上六点多了,按理说在这个时候纽约的天应该还很亮,但今天却十分阴沉,看起来一场大雨将至。 感觉房间里有点暗,余振振就到客厅把灯打开,但等他开完后路过麦启贤房间门口时却不由顿住了脚步。 从刚刚进门开始,麦启贤就忽然变得很沉默。 余振振对他的这种状态已经非常熟悉,毕竟他最近几乎天天如此。在外面就是一副没心没肺的开心样,可等回到家一个人独处时真实的心情便都渐渐显露出来。 现在他正安静地坐在窗台边上,头靠着身后的墙,眼睛不知是在看窗外的河景还是单纯在发呆,整个人周身都散发出一种压抑忧郁的气场。 余振振在心底叹了口气,故意咳嗽了一声然后开玩笑地说:“学长,要下雨了,你把窗户关上再思考人生吧。” 麦启贤听到后扭头看了他一眼,似乎笑了一下道:“谁思考人生了,我是在猜今天这雨能下多大。” “这哪儿能靠猜的呀,等它下下来你不就知道了。”余振振朝他无奈地摊了摊手,忽然又一拍自己脑袋惊呼道:“糟糕我忘了!” “你忘什么了?该不会把东西落学校里了吧,别指望我会陪你回去取。”麦启贤好笑地说。 “哎呀不是!”余振振瞪着他,又指了指窗外:“像这种天气就该一边喝着热巧克力一边看恐怖片儿!可是我刚才回来的路上忘记买热巧克力了!!!” “……”麦启贤离开窗边走了过来,到余振振跟前后双手扶住他的肩膀特别认真地说了一句:“冰箱里有盒巧克力,要不我拿去给你化了?” 余振振愣了一下,摇头:“不行。” 麦启贤不禁挑了挑眉梢,笑着问:“怎么了,舍不得?没关系,明天就去给你补一盒回来。” 然而余振振依然坚持:“真不行。”他拽住麦启贤比他刚才更为认真地说:“冰箱里那盒是费列罗,里面有榛果,化开了不纯,影响口感。” “……”麦启贤难得有被人挤兑无语的时候,表情从无语变成想笑最后索性认命地耸了下肩膀问道:“那意思呢,我现在下去给你买?” 余振振一下子笑了起来,表情恭敬语气客气:“这哪儿好意思劳烦学长您专门跑一趟啊!您瞅瞅外头这天气,万一您刚出去雨就下大了怎么办?” 然而还不等麦启贤说“算你小子有良心”就听余振振紧接着又特别殷勤地加了一句:“要不你拿我的伞?我的伞大!” “大你个头啊!”麦启贤气得一巴掌糊了过去,结果被人家小孩儿轻松躲开了。 “学长,你看你说话就说话,怎么能动手呢?此非君子之道也!”余振振这边说着话就听窗外忽然传来“哗啦啦”的响动,雨几乎是顷刻之间下下来的,势头还着实不小,余振振便假装惋惜地叹道:“这下好了,真开始下了,喝不着了。” “得,算我怕了你。”麦启贤忽然把余振振推到了一边,自己则绕过他走到门口开始穿鞋。 “诶学长你去哪儿啊?”余振振赶紧跟了过去。 麦启贤头也不回,一边系鞋带一边说:“还能去哪儿,给你买喝的去啊。” “真去呀?!”余振振瞪圆了眼睛,忙拉住他道:“我开玩笑的!没真想让你去买!” “没事。”麦启贤站起来冲他笑笑,“难得小朋友提点儿要求出来,不满足怎么说得过去,‘学长’不能让你白叫啊。” “但是外面这么大的雨--” “不是有伞么,”麦启贤弯腰从鞋架旁拿起余振振的大黑伞,抗到肩上:“说好了,我拿你的出去。” “诶诶学长你听我说!雨那么大打伞没多大用处的--”余振振话没说完就被麦启贤轻轻拍了拍头顶,只见麦启贤的笑容微微收起来了些,看着他说:“不用说了,正好,我也想出去透透气。” “这……”余振振听他这么说就忽然停止了阻拦,等了几秒后他点点头:“那你快去快回,热巧克力凉了就不好喝了。” 麦启贤不禁一乐:“毛病真多。行了,走了。” 他说完就转身出了门,门被弹簧自动关上,余振振却一时没有挪动地方,站在那里默默发呆。 良久,他才好似回过神一般慢慢地踱步进自己房间,一屁股坐进自己的懒人沙发里。 “学长人真得是很好啊……” ※ 麦启贤去买热巧克力的这家店其实是一家甜品店,就在地铁站对面,离他们住的地方步行大约十分钟。 麦启贤觉得自己来一趟也不算容易,只买一杯热巧克力太划不来,于是就又多买了两个甜甜圈和两个小蛋糕。 不过考虑到刚刚来的路上的场景,麦启贤觉得他要是就这么拿着回去等到家的时候估计这一堆早已该凉的凉、该湿的湿,于是他就问店里要了两层纸袋把这些包在中间,又用一个塑料袋从外面套了起来这才觉得比较保险。 走出店门,麦启贤撑开伞后就准备继续往回走。然而也不知是该说太有缘分还是冤家路窄,在他抬起头的时候,就正好看到刚刚从地铁站里走上来的李初谨。 李初谨显然没有带伞,但他似乎也不着急,步伐较慢地一步步走到红绿灯处等着过马路,却一不小心看见了正站在路对面望着他的麦启贤。 李初谨的表情一瞬间僵住了,脚步也被冻住,等绿灯亮了之后还是麦启贤先走了过去将伞遮在他头上。 “刚回来?”麦启贤看了眼他胳膊上搭着的学士服问。 李初谨微微点头,目光则投向麦启贤怀里的袋子,问道:“你不是不爱吃甜食么。” “家里小朋友想吃,出来给他买。”麦启贤仿若随意地说。 而李初谨的眼神却在刹那间黯淡下去。 “哦。我先走了。”他扭头冷淡地说。 “等等。”麦启贤喊住了他,李初谨虽然未回头眼中却又泛起了一缕淡薄的希望,控制着语气问:“还有事吗?” “伞你拿着吧,你住得比较远。”麦启贤又走到他身前把伞塞到他手里,然后用自己的衣服护住怀里的袋子,说了声“不用还了”竟直接跑进了雨里。 “麦……”李初谨话都未出口人已然跑远了,而他眼中方才刚涌起的一丝希望也如昙花顷刻开谢一般被大雨冲刷得连丝毫痕迹都未留下。 到底要到什么时候才能接受,这一次,这个人是真得已经离开了,不会再回头。 他不会再每天等在自己上下课的教室门口,不会在自己身旁天南海北地扯个不停,不会在他骂他、哄他走的时候死皮赖脸地非要留下来,更不会在假装生气之后、红着眼睛躲在门口,只等他一回心转意就立刻换上嬉皮笑脸来殷勤地哄他…… 胸口处蓦然传来宛如窒息一般的疼痛。 李初谨握着伞柄蹲了下去,旁边有路人吓了一跳来询问他的情况,他只轻轻摇着头说没事。 为什么当初没有意识到,他对他那么好。 好到让自己如今在他离开之后,一个人无论做什么都感觉不对了。 总好像缺了些什么。生命里缺了一个人,连心都空了。 他好想让他回来…… 每时每刻都想。 可是为什么每次见面的时候就说不出口呢? 大约是所谓的自尊心在作祟,让他每次见到麦启贤都无法坦诚地说出内心的想法。越是疯狂地想念他就越是冷言冷语,尤其是在看到他对自己的那种淡漠疏远后就更难以控制。 既然他都已经不在乎了,那自己凭什么要显出还放不下的样子。心里是这么想的吧……然而自欺欺人也总有一个底线。 骗自己骗到连呼吸都困难的时候,还怎么若无其事地假装成什么事都没有…… 更何况,在麦启贤的身边似乎已经有了另一个男孩子,那个看起来十分干净阳光的少年,一定要比自己更懂得珍惜和照顾他。 这么一想的话,李初谨忽然苦笑了一下。大概换成自己是麦启贤都不会想要回头再跟他在一起了吧…… 可是,不甘心啊。 李初谨又蹲了一会儿,几分钟后他突然站了起来,一瞬间脚麻的感觉差点让他打了个踉跄,但他只是简单活动了一下就快步往麦启贤住的那栋大楼走去。 他要去找他,就算是当做赌一把他也要把想说的话对他说出来,无论如何他都无法接受如此仓促地分开。 他甚至没有亲口对麦启贤说出过“喜欢”……虽然他央求过自己好多次,可他每次都以太过肉麻为由拒绝了。 因为总想着时间还长,总觉得以后机会还很多,于是一直等、一直拖,直到他们分手的时候麦启贤都没听他亲口表白过心意。 这么久以来,麦启贤到底委曲求全了多少,私下里又难受过多少次,李初谨此刻只是想想眼泪就已经控制不住地涌了出来。 麦启贤说得对,是他把这一切都想得太理所当然了。 所以,他今天一定要去找他,去那间本该属于他们两个人的公寓,见到他,对他说出所有早该说出的话。 至于说完之后他还会不会接受自己,李初谨此时此刻竟不敢放任自己去想那个结果了。 Chapter 085 听见门外传来钥匙清脆的叮铛声,余振振从懒人沙发上一跃而起几步就冲了出去。 “学长你回来了--”余振振最后那个“了”字没说完就卡住了,下一秒他惊呼道:“你不是打伞了吗怎么还淋成这样?!诶--我的伞呢??” “风太大,吹坏了。”麦启贤把怀里的袋子递给余振振,又补充一句:“回头还你一把。” “……吹坏了……我那可是把钢筋铁骨的大黑伞……”余振振对他的话实在难以信服,但是看到麦启贤身上几乎都湿透了却将自己这袋东西保护得很好,他又不好意思再追问,只能把这个回答当成是正确答案接受了。 “学长,你快去换衣服吧,都湿了。”余振振用两根手指夹起麦启贤t恤的一角抖了抖水说道。 麦启贤点了下头,转身进自己房间关上了门,余振振听里头窸窸窣窣的想他应该在换干衣服就自己先拿着袋子坐到客厅沙发上打开。 “咦,甜甜圈?……咦,蛋糕?……咦,学长?”余振振一抬头看见麦启贤刚走出来,于是扎起两只胳膊一边拎着蛋糕一边拿着甜甜圈好奇地问:“这些都是我的?” 麦启贤看他的表情就忍不住笑了一下:“你贪不贪,还都是你的,你一晚上吃得完么?” “来日方长嘛,再说你也不爱吃甜的呀。”余振振撇了撇嘴,放下胳膊认真想了两秒才问:“要不给你一个?” “……你吃,都给你吃,胖死你。” “诶你可别羡慕,我这体质就是天生吃不胖!毫无压力!”余振振说着话已经笑眯眯地把一盒蛋糕打开了,拿刀握叉准备下口,麦启贤无奈地瞪了他一眼然后走到他身边坐下。 “你想看什么恐怖片?”麦启贤打开电视问。 “唔……”余振振刚吃了一口蛋糕,叉子还叼在嘴里,支吾了两声道:“都行,越吓人越好,有推荐的么?” “你问我?不是你说要看恐怖片的么,连看什么都没想好还看毛线。” “我这不还没顾上想么。”余振振话音刚落,就听见门铃响了两声。 “这个时候谁会来?物业吗?”他梗着脖子朝门口探了探头,然后扭头看了眼麦启贤:“学长去开门吧,我手占着不方便。” 麦启贤直接翻了个白眼,一脸无语地站了起来:“我这是造了什么孽,摊上个比我还熊的。” 余振振坐在那儿乐得合不拢嘴:“蛋糕是你买回来的,我这么给面子地在吃,你还怪我咯?” “闭嘴吃你的吧。”麦启贤用手指象征性地戳了他脑门两下便走过去开门。 知道他跟余振振住址的人不多,所以对于来人是谁麦启贤已经大概猜到了。然而等打开后看见站在门外的李初谨时他的表情还是显出一瞬错愕以及一抹快得几乎抓不住的心疼,但又在顷刻间归于平静。 “来这儿干嘛。”麦启贤收起情绪淡淡地问。 李初谨手上握着那把伞,身上也已经湿透了,从脑后散落下来的长发上还不住地往下滴水,棕色光泽衬着脸上苍白的肤色让他整个人看起来莫名有种晶莹剔透的美感,格外惹人怜惜。 “可以进去说话么?”李初谨眼神有几分复杂地看着麦启贤问。 麦启贤沉默了两秒,开口时语气仍然十分平淡:“我们之间还有什么话需要说吗。我看没这个必要了吧。” “有必要!”李初谨忽然伸手抓住了麦启贤的手腕。 他的手极冷,接触到皮肤就感觉凉意仿佛都透过骨头渗了进来,麦启贤的心脏禁不住轻微颤了一下,身上的力气也似乎被这股凉意逼走了一半。 “你这是要干嘛。”再说话时麦启贤的声音就有点发涩。 李初谨紧紧攥着他不肯放手,表情异常坚持:“就谈一会儿可以吗,给我一点时间就好,我有话对你说……听我说完好么……” “……”麦启贤听着李初谨最后几近于恳求的语气,鼻头就克制不住地酸涩起来。 而这时余振振已经从客厅里走了出来,站在麦启贤身后有些小心翼翼地插话道:“学长,你们进来说话吧,我先回房间了。” “你用不着回避,他马上就走,继续看你的电影吧。”麦启贤没有回头地说。感觉加在自己手腕上的压力瞬间小了几分,他垂下眼睛不去看李初谨现在的神情,自己心里却也好像失重一般不断往下坠落。 不过余振振并没有听他的话回去看电影,反而又走近几步劝道:“学长,把人家堵在门口可不是君子的待客之道。不管你和这位学长之前发生过什么,咱都不能做这么失风度的事啊。” 说话间余振振目光一斜便看见了李初谨另一只手中拿着的雨伞,正是自己的,心下又了然几分。 他走到麦启贤身后几乎跟他贴着站着,压低声音道:“学长你就别绷着了,明明都放不下何苦彼此为难呢。” “……”麦启贤从背后推了一把余振振,沉下声音道:“回你房间去。” “得嘞!那你们慢慢聊!”余振振干脆地应完一闪身人就不见了,房门也关了个严严实实。 麦启贤见自己的小室友这么“有眼色”也是有点心累,再看李初谨还虚虚握着自己,脸上的表情已有些恍惚,终究还是狠不下心来继续赶他走。 “进来吧。”麦启贤终于往旁边让开一步,把李初谨拉了进来。 “你先进去坐。”他对他说完后就把手抽了回来,然后进洗手间拿出一条干浴巾来,又进自己房间挑了两件干衣服,出来一股脑儿地甩给站在正站在沙发旁发呆的李初谨,用满不在乎地口吻道:“擦干了换上吧,别回头生病了还得怪在我头上。” 李初谨听后扬眸看向他,睫毛上还沾着未干的雨水显得湿漉漉的,竟像是要哭了一般。 麦启贤不禁别过了头不看他,故意冷冰冰地说:“你到底擦不擦?” “……嗯。”李初谨低低挤出一声,可是拿着浴巾和衣服的手却在微微发抖,虽然答应了却半天没有其他动作。 又等了一会儿,见他依然定定站在那里麦启贤也是实在看不下去了,走过去直接将人一把按在沙发上,接过浴巾和衣服不容争辩地道:“把上衣脱了。” 李初谨下意识抬头看了看他,但片刻后就听话地照做。 麦启贤将他脱下来的湿衣服扔到一边,替他将后背上的水擦干就把浴巾披在他身上,“前面你自己擦,等我一下。” 麦启贤说完又转身去了洗手间,回来时手上则多了条干毛巾。 “擦好了么?”麦启贤走过来站在李初谨身旁,见他点了点头就又道:“你侧过来一点,先把头发擦干再换衣服,不然换完又湿了。” “嗯……”李初谨顺从地转了转身,让自己背对着麦启贤,随即就感觉到他将自己的头发隔着毛巾握在手心里,轻轻擦拭着。 …… “……我跟你讲,纽约冬天湿气比较重,洗完澡不把头发擦干很容易感冒,就算房间里面有暖气也不能掉以轻心……” “……小谨,你说现在我们俩之间的气氛是不是特别温馨?好像真的情侣一样……” “……□□的擦头师傅?你可真够重口的,是不是真这么玩儿过啊……” …… 李初谨不知怎的竟忽然想起了这段往事。 虽然在一起后麦启贤也时常帮他擦头发,但跨年的那次却是第一次,所以印象才尤为深刻。 就是在那天晚上,他因为林辰的关系,将他赶出了家门。 那大概也是麦启贤第一次认真地跟他闹别扭吧…… 连着几天都没有主动联系他,直到后来是他先忍不住假装拨错给他打了电话。 那个时候,他心里明明知道是自己伤了麦启贤,明明知道是自己做错了,可嘴上却无论如何不愿意承认,可即便如此他最后依然得到了原谅…… 麦启贤当时对他有多迁就,李初谨如今一想起来就觉得胸口发闷呼吸困难。谁能想到曾经最不珍惜的,竟会成为今日最为怀念的。 当时只道是寻常…… 李初谨的眼泪忽然就抑制不住地涌了出来。 起初他还拼命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发出声音,但没过一会儿抽咽的感觉就愈发明显,即便已经绷紧了后背却仍能看出轻微的抖动,麦启贤的手也停了下来。 知道他已经察觉到自己哭了。 但是等了好几分钟李初谨都没有听到麦启贤说话,也不见他有来拉自己的动作,在这样的等待中整个人仿佛全身的血液都在逐渐变冷,一分分地,让人能清晰地感知到那种正在失去什么却又无能为力的恐惧。 然而也不知又过了多久,就在李初谨觉得自己浑身都要被冻住了的时候,他却忽然听到背后传来麦启贤无比沙哑的嗓音。 他说小谨,你到底要让我怎么办才好…… 李初谨怔了一下,然后猛地转过身去,就看到麦启贤双眼也是通红的,眼神中还透着浓重的疲惫。 他看着他,又轻声地、却也极为认真地问了一遍:“小谨……你还想让我怎样啊?” “我追你、黏着你的时候,你总嫌我烦,还嫌我限制你的自由。可是我现在放开了……我已经放手了……我把自由还给你,让你想做什么做什么、想见什么人见什么人、想跟谁在一起就跟谁在一起,那你干嘛还要回来呢……” 麦启贤的表情充满悲伤,仿佛每说一个字都需要调动全身的力气。 李初谨只觉得自己嗓子眼儿里堵得厉害,尝试了好几次才总算发出声音:“我回来还不是因为想见你……我想跟你在一起……我只想跟你在一起!” “只想跟我在一起?”麦启贤轻轻地重复了一遍,眼中却浮现出一抹凉薄之意,如刀刃一般,割得人生疼。 “小谨,你是真心想跟我在一起,还是仅仅因为习惯了我对你的好而离不开我,你自己真得能分辨清楚吗?”麦启贤说到这里又苦笑了一下,接着道:“我在你心里,大概充其量也就算是一个有感情的高级备胎吧……是一个任何时候都能任你随意使唤的对象,永远以你的意愿为最优先,永远都在照顾你的情绪,可是一旦我稍微提出一点反对你的意见就会立刻惹得你不高兴,然后我就只能妥协再去哄你。你想要的,只是这样一个人不是吗?” 麦启贤的这一番话,落入李初谨耳中就仿佛每一句都化作刺刀直戳心肺,□□刀尖上面还在滴滴答答地淌着血。他就静静看着自己的血漫延一地,却已经疼痛到麻木了。 “你说的,都是心里话吗。” 李初谨觉得自己已经用上了毕生的克制力来让自己保持冷静地问出这句话。 最后再确认一次,真得是最后一次。用上他仅剩的自尊。 “你真得觉得,在我心里只是把你当成一个高级备胎么?” 李初谨万般艰难地问完,得到的却是麦启贤一言不发的沉默。是默认了吧。 “是么……”李初谨自言自语似的低声道:“看来,真得没什么好谈的了。” 他扯下身上的浴巾,走到沙发另一头捡起自己来时穿的那件衬衫重新穿好,扭头看了眼麦启贤依然是刚才那个姿势定定站在那里背对着他,想说再见却觉得已经说不出口了。 那就这样吧。 李初谨走到门口,拉开门,脚步停顿了十几秒后终于将门开大走了出去,没有再回头。 而他走了后,麦启贤也忽然坐到了地上,头埋在膝盖里大声哽咽起来。 “学长!喂学长!”余振振此时却忽然从房间里面窜了出来,跑到麦启贤跟前用力晃着他的肩膀:“学长你还坐在这儿干什么呀!坐这儿哭有用吗??人家都走了!你有工夫哭还不赶紧去追啊!” “……诶你听到我说话没有?!你这样自虐有意思吗??快去把人追回来!!” “……无视我是吧?!麦启贤!”余振振见麦启贤始终不理他终于急了,用力在他肩上拍了一下严肃地说:“你是不是傻?!看不出人家对你也是认真的吗??我这辈子还没听说过有人对待自己的高级备胎是这种反应的,你难道瞎么??为什么一定要伤害自己真心喜欢并且也喜欢你的人呢??” “喂!!!你听进去没有?!我告诉你你要是再不去追一定会后悔--的--诶诶--”余振振话没说完麦启贤却忽然站了起来,他身体控制不住地向后仰了过去却被麦启贤一把抓住转了半圈给他甩到沙发上。 “诶学长!”余振振眼瞧着麦启贤放下他后就往外面冲忙急急又喊了声:“带上伞--”可事实上在他这句话开口前麦启贤就已经拽开门出去了。 “嗯,这才是正确的剧本嘛。”余振振终于舒了口气躺倒在沙发上。 而麦启贤这边则焦急地根本不耐烦等电梯,直接从安全通道一路连跨带跳地冲到一楼,出了大门又跑几步总算在路边追上了李初谨,他连招呼都没打就径直上去将人紧紧抱住了。 “小谨……”麦启贤把头埋进了李初谨的颈窝里,因为怕他会反抗所以他抱得十分用力,但没想到李初谨竟然一点都没有挣扎。 “麦子……”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雨声太大的缘故,李初谨的声音听起来有些飘忽,麦启贤一瞬间都不确定他是不是真得叫了自己,但紧接着,他却听到了更清晰的一句。 “麦子……我喜欢你……” 麦启贤眼眶一下子又湿了,泪水混合着雨水一起在脸上肆虐,他把头埋得更深,也将人环得更紧,低声道:“我知道……” “我承认最开始的时候我没有把我们的关系当真……但是自从我们在一起之后,我就从来没把你当成过备胎……” “我知道……” “没有事先告诉你就去见林辰是我做错了,我当时真得是怕你知道后会对我感到失望,最后反而弄巧成拙……对不起。” “我明白……我当时也太不理智……” “还有,分手的时候,我应该好好跟你解释而不是火上浇油地说那些气话。其实不想分开的……我真得一点都不想分开啊……” “小谨……别说了……”麦启贤此时只觉得心痛到无以复加。听着怀里这个一向不愿在口头上让步半分的人正在认认真真地跟他道歉、认错,他却感到自己比当初分手时还要难受。 他曾经发誓绝不让他受到任何委屈,也说过无论发生什么都会陪在他身边,可是结果呢……居然是他亲自把他伤得这么深…… 麦启贤此刻的心情已经无法用自责来形容了。那些原本信誓旦旦认为自己没有做错、认为自己才更委屈的想法在这一刻都消逝得干干净净,满心满意感受到的都是怀中这个单薄的身躯所散发出来的难过悲伤的气息。 这才过了多久,他怎么瘦了这么多…… “小谨……”麦启贤禁不住把李初谨的身体转了过来又牢牢圈住,感受着两人胸腔处的热度合为一体他才觉得踏实了一点。 仿佛这段时间以来他都是在空中漂浮着的,没有方向也没有目的地,整个人空虚得快要疯了……直到现在,才终于落了地。 “对不起……小谨,对不起。”麦启贤在李初谨的耳边轻轻说道,如今除了“对不起”他都不知道还能对他说什么。 但是,李初谨却靠在他肩上摇了摇头。 “不要道歉,以后也不要总是委屈求全,不要再处处迁就我、容忍我。”李初谨异常认真地说,“也让我来迁就你吧,以后我不会再那么任性了。我会陪你看你想看的电影,听你喜欢的音乐,去你想去的地方,做你喜欢做的事……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会做到的。” “……小谨……你不用这样……” “这是必须的,我也想这么做。” 李初谨将麦启贤稍微推开了些,因为雨太大的缘故两个人的眼睛都有些睁不开,但他却还是固执地看着他,仿佛要将这个人彻底地刻入心里。 “麦启贤,我喜欢你。你要记住了。” 李初谨说完就忽然用力地吻上麦启贤,唇齿激烈碰撞后口中便漫起了一层血腥味儿,但是两个人却都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反而如受到鼓舞一般愈发深入。 大抵只有如此才能让他们彼此更加深刻地感受到对方的存在。 而从今往后,两人之间的这种牵绊也就如同烙印一样被深深打进了骨血里,再也磨灭不掉了。 Chapter 087 麦启贤再次领着李初谨回到家的时候,他们两个人都可以说是彻彻底底诠释了“落汤鸡”这个词。 余振振一直注视着他俩从门口走进房内,眼睛和嘴巴都张成了“o”型。 “那、那个学长们……你们还是快去洗个热水澡吧……淋成这个样子着凉的可能性太大了……” “放心吧,我们身体素质那不是一般的强--”麦启贤这话还没说完就听怀里的人“阿嚏--”了一声。 余振振立马露出一种“我就知道”的表情,麦启贤无奈地瞪他一眼,抱紧李初谨说:“小谨,那我们先去洗澡。” “嗯。”李初谨点点头,只是还有些顾忌地看了看余振振,神色略复杂。 余振振一看他这表情就明白是怎么回事儿了,赶紧识趣地摆了摆手说:“那你们洗、你们洗,我先回房间了,就不打扰了!”说完他就一溜烟儿地跑回自己卧室关上了门。 麦启贤不禁无奈地笑了笑,但暂时也没多做解释,把李初谨揽进洗手间后就帮他将身上的湿衣服都脱了,然后打开热水让他先站了进去,接着自己也把衣服脱光进到浴缸里面。 “一起洗没意见吧?”麦启贤从身后将李初谨抱住贴在他耳边轻声问。 现在两个人身上都是赤|裸着的,分开多日后再次肌|肤相贴的感觉十分强烈,甚至不需要别的刺|激他们下|身就已有了反应。 李初谨几乎是有些依恋地贴在麦启贤的胸|膛上,那两处渐渐变得不一样的触感和另一处的炽|热硬|挺也让他刚刚淋过雨本有些发凉的身体开始灼|烧起来。 他当然清楚麦启贤所说的“一起洗澡”肯定不单单是指洗澡这么简单,但是正好,他跟他的想法高度一致。 感觉到麦启贤的手还在自己小|腹上试探性地游走,李初谨下|面那根早已抬了头,他便干脆拉住麦启贤的手直接覆了上去,那一瞬间好像全身的汗毛都立了起来,李初谨禁不住仰头靠到麦启贤肩上,从口中溢出一丝颇为舒|爽的叹息。 “小谨……”麦启贤被他这一声勾得浑身都燥|热起来,一边用手握着李初谨那里上下套|弄着,一边则用自己那根已经胀得有些难|耐的东西在他腿|间来回蹭着。 因为他们两人今天情绪都来得很快,所以前|戏没维持多久就直接进入正题。 仿佛要把分开这段时间以来的伤心、痛苦、委屈还有想念都用这种方式发泄出来,两个人都撇下了所有的顾忌与矜持,抽|插|舔|弄之间不遗余力,碰撞时所发出的情|色水声跟喷头的流水声混在一起也降低了人心里的羞|耻度,连喘|息和口申|口今都不似往常那样刻意压抑着,只为将自己内心深处对彼此最真实的渴|望表现出来。 就这样,他们这一个澡足足“洗”了近两个小时。 期间余振振就算隔着两道门还戴着耳机也依然听了个面|红耳|赤,在心里不管感慨自己纯洁的小心灵就这样被“玷|污”了。 但是好在麦启贤跟李初谨从浴室出来后并没有再继续进行刚才的“活|塞运动”,余振振这才觉得松了口气,开始静下心来打开网页浏览他感兴趣的信息。 而在隔壁卧室里,麦启贤已经抱着李初谨躺在了床上。 刚才的“运动”让两个人都消耗了不少体能,再加上先前又淋了雨,此时便觉得身体上格外疲累。 “小谨。”麦启贤忽然轻轻叫了一声。 “嗯?” “问你个严肃的事儿。”麦启贤的语气认真起来。 李初谨不禁顿了两秒,然后道:“你问吧。” 麦启贤点了下头,然后突然翻身压在李初谨上面,跟他面对面看着说:“你诚实地回答我,你之前是不是吃我小室友的醋了?” “……”李初谨差点就想把他推到床下面去,忍住后别过脸没好气地道:“我才没吃醋。” “哦……没有啊……”麦启贤有些失落地低下头,叹了口气:“那你先歇着,我下午那阵儿答应了要陪小盆友一起看电影,等我跟他看完再回来找你。” 麦启贤说完就准备要下床,结果胳膊却被李初谨拽住猛地往回一拖,他还没看清人家是怎么动作的就已经反被压在身|下了。 “你敢。”李初谨居高临下地瞪着他威胁道。 麦启贤不由咧开嘴笑:“你不是刚亲口说了‘不吃醋’的么,怎么又急眼了?” “……我不是吃醋!我只是……”李初谨憋了一会儿却没想出别的解释来,索性也不兜着了,冷着脸问:“你跟那个孩子到底是什么关系?这么快就找来当室友,还专门在下雨天去帮他买甜点……” “振振是跟我同一高中的学弟啊,还在国内的时候就认识了,这次正好听说他在找房子我们就刚好凑一块儿了。”麦启贤笑眯眯地说,“至于买甜品的事,那学长照顾学弟不是天经地义嘛,无可厚非啊,反正我闲着也是闲着。” “……可是上次我在学校里看到你们两个,明明是很亲密的样子……你还搂着他……” 麦启贤听着李初谨最后这话音竟透出几分委屈,脸上玩笑的神色便收起了些,按住压在自己肩上的两只手道:“只是朋友啊,我跟于归不也经常这样吗,也没见你在意过。” “那不一样……你跟于归都认识那么久了……”李初谨的表情十分别扭。 “可要是从严格意义上来讲,我跟振振认识的时间要比跟于归认识的时间还早啊。”麦启贤一本正经地对他说道。 “麦启贤!”李初谨把双手握在了麦启贤的脖子两侧,做出要掐他的架势,威胁道:“你故意跟我转移重点是吧?” “嫌我转移重点?那你先回答我你到底有没有吃醋。”某人一副有恃无恐的模样含笑望着他。 李初谨也是实在没办法了。他觉得在自己那番“真情告白”之后,身|下这个人就跟拿到特赦令牌了一样,对他说话已不再像从前那样小心翼翼、百般迁就…… 但这其实正是他真正想要的相处模式。 想到这里李初谨的目光便不由自主地柔和下来。他松开麦启贤的脖颈轻轻叹了一声,声音很小地说:“好吧……我承认。” “承认什么?”麦启贤扬起眉梢问。 “你给我适可而止--唔……”麦启贤忽然撑起上半身吻住了李初谨,也将他后面的话都堵了回去。 麦启贤的这个吻比之前的要温柔许多,他不想再把李初谨弄伤,就控制着力度只用舌头在他口中翻|搅缠|绵。李初谨在这样温柔的攻势中身体也渐渐放松下来,他朝旁边躺下以便于麦启贤不用始终保持着那么累的姿|势,然后两个人认真地接吻,却在即将起反应前停了下来。 “嗯……?”李初谨还有些意犹未尽,身体里又有些渴|望涌了出来,他便下意识地往麦启贤身上贴。 但是麦启贤并没有任由他进一步动作,反而抱住他后在他额头轻啄了一下,用手抚着他的后背低声道:“今天先不折腾了,你有点发热,肯定还是刚才淋雨着凉了,好好休息一下吧。” “哪有那么弱。”李初谨抗议了一声,但身体上并没有反抗。 他把头枕在麦启贤的胳膊上,过了几秒后忽然问:“你知不知道我是跆拳道黑带四段和柔道五段?” 麦启贤一听就笑出声来:“你知不知道我对这些武学术语和段位级别一无所知?” “……我还以为你什么都知道呢。”李初谨有些鄙视地说。 麦启贤却反而笑得更厉害:“这不是我擅长的领域,但是如果你想给我科普的话我也没意见啊。就你刚才说的那俩,大概是什么水平啊?” “……”李初谨抬头白了他一眼,简短地说:“就是很厉害的水平。” 麦启贤听后便抑扬顿挫地哦了一声,继而好奇地问:“那一共是几段?” “跆拳道黑带的话最高是九段,柔道也是九段。” “那也就是说,你这一个四、一个五都是处于中间水平咯?”麦启贤故意用了一种“不过如此”的语气,果然就见李初谨瞬间皱眉坐了起来。 “拜托你有点常识好不好!这样已经很厉害了!黑带四段就已经是可以开道馆带徒弟的程度了,柔道的国家运动员平均水平也差不多都在五段……”李初谨说着说着就发现麦启贤正一脸坏笑地看着他,忽然就有种自己被戏弄了的感觉,下一秒他便住了口,瞪着他冷着脸道:“不给你讲了,对牛弹琴。” “哈哈哈哈……”麦启贤已经笑得停不下来了,一边笑他还一边狂拍着床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小谨你太可爱了--哈哈哈哈哈……太可爱了!” “……”李初谨就静静坐着看着他笑,心情从一开始的郁闷、无奈到慢慢的平静,直到最后竟变得充实释然起来。 他又恢复了以前那种“招人嫌”的样子。 但是,他就是喜欢这样的他。 李初谨又躺了回去,麦启贤看他这种反应倒是骤然止住了笑,讨好地凑了上来问:“小谨,你该不会真生气了吧?” “没有,我只是在想一件事。”李初谨盯着他的眼睛严肃地说。 “什么事……”麦启贤忽然觉得后背有点凉。 但李初谨这时却露出了一个微笑,把他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才颇为踌躇地说:“我是在想,以你的这种性格,要是被我带回台|湾的话会不会被我爸给打死。” “哦……诶?!what?!台|湾??你爸???”麦启贤感觉自己脑子腾地一下就懵了。 而李初谨却淡定地看着他点了点头,勾唇一笑。 “对啊,都毕业了我肯定得回家一趟,一起去吗?先说好,我们家大概个个都是我这个段数的。” “……” 麦启贤这回是真得心虚了。 Chapter 088 从哥大毕业,于归在jp的工作也就正式开始了。 开始前叶煦还问他要不要再多玩一段时间,毕竟学生时代的结束也就意味着这是他最后一次可以随心所欲休息的机会,但于归却婉拒了叶煦的好意。 颜殊忙,如果不能两个人一起出去的话他一个人玩也没有意思。 更何况相对于娱乐放松,于归现在更想做的事还是努力赚钱,甚至比先前还要迫切,因为和颜殊之间条件差距的悬殊。 当然于归也很清楚无论他再努力都很难追上颜殊的水平,但是至少他要尽自己最大的努力来缩小这份差距。至少,让颜殊不用在每次触及到钱的问题上时都小心翼翼地顾忌着他的感受。 麦启贤听到他的这个决定时反应十分夸张,他已经答应了要陪李初谨一同回趟台|湾,本来心心念念地想拉于归一块儿去帮忙壮胆,但没想到这个意图还未开口就已经泡汤了。 “归归,你说小谨他家该不会真是黑|社|会的吧……”麦启贤临走前一天跑来跟于归告别的时候还十分忐忑地问。 于归看着他愁容满面的样子就忍不住笑道:“是或不是这一趟你都免不了,谁让你铁了心要他这个人呢。” “我铁了心要他是没错……可问题是……他家要是真养了一堆打手我到时候可怎么办啊??怕怕的……”麦启贤捂着脸皱着眉说。 于归拍了拍他,安慰道:“你就放心吧,李初谨既然敢把你带回去,就一定有把你再带回来的把握。我估计最多也就是挨几顿打,缺胳膊少腿什么的倒不至于,要是伤筋断骨的话那等你回来了修养上两三个月也就好全了。” “……诶我说于归你还是不是兄弟啊?!”麦启贤听着这话越听越不对,最后直接委屈地跳了起来,“你就真的一点也不担心我吗??万一我到时候被他爸给秘密处决了可怎么办……你就不怕再也见不到我了?!” “这……”于归面色颇为凝重地看了他好一会儿,方才慎重地说:“还真不担心……” “……”麦启贤拉开于归房间的门,特别干脆地甩出俩字儿:“再见!”然后就潇洒地走了出去。 于归就坐在椅子上笑,心里读着秒,刚数到第五声就看见麦启贤又一脸郁闷地回来了,往他的床上一仰叹气道:“算了,我这人大度,我决定原谅你。” “别啊,我正准备去追你道歉呢,你怎么就已经原谅我了。”于归故意揶揄他道。 果然麦启贤听了这话之后表情更加生无可恋,像挺尸一样把两只胳膊平摊开来,有气无力地说:“我发现我平时就该多多忧郁,想当初我失恋那会儿你对我多好啊,一不动手二没重话的,哪像现在唉……” “那你的意思,是想再失恋一次?”于归勾起嘴角带出几分坏笑。 麦启贤连忙摆了摆手:“别别别!可别再有第二次了!一次就要了老命……” 于归听他这么说一时倒没再接着开玩笑,因为他知道麦启贤现在看着夸张其实说的却是实话。 还好他跟李初谨终于和好了,看他俩又腻歪在一起于归才算放下心来。 “对了,我听说振振搬出去了?”于归忽然想起这事便随口问道。 麦启贤点点头嗯了一声:“这小孩儿,心思又细、行动力还强,我跟小谨重新在一起的第二天他就告诉我已经在别处找到房子住了,要把房间让出来给小谨,结果弄得小谨本来还吃他的醋来着,这一下好了,醋不吃了,反而对他心怀愧疚、特别过意不去,小孩儿搬家那天他还上上下下地帮忙。你别看小谨表面那样儿其实心特别软,他就受不了别人对他好,给点儿甜头就栽了。” “哟,这么快就变了?我记得不久前是谁还说人家是‘喂不熟的狼’来着--” “喂喂!别提那不开的壶!!”麦启贤一挺身坐了起来,冲于归瞪着眼睛佯装生气道:“我发现你最近埋汰人的功夫渐长!学坏了啊!你要注意,于归同志。” 于归不禁笑了笑,嘴上没说话心里却想,大概是跟叶煦在一起待久了,受到了充分的熏陶…… “不过归归啊,”麦启贤这时忽然又换了副一本正经的神态说道:“这次我要出去玩的时间比较久,你在纽约可得好好照顾自己,别太想念我。” “嗯,我不想。”于归忍着笑,问道:“你们打算在岛上待多久?” “一个多月吧,主要看小谨那边是什么安排,我都无所谓,反正只要在八月份开学前回来就行。”麦启贤很随意地说。 他跟李初谨都是成功申到了今年哥大秋季入学的硕士名额,虽然专业不同但仍在同一所学校里还是十分方便的,于归也很高兴接下来还能跟他待在一座城市里面,不然真得要分开的话他还是会舍不得。 “对了,小鲜酥最近忙什么呢?”麦启贤伸了个懒腰又问道,“这周末的大好时光他居然让你一个人独守空闺,太不像话了!” “他这周末去加州了,见他伯父,应该是要跟家里谈一些事情。”于归提起这个表情便略微严肃了些。 麦启贤瞬间瞪大了眼睛:“你俩的事儿??” 于归摇了摇头,等了两秒才答道:“应该是工作上的事,他想离开国商行,但是不好不跟家里打招呼就直接辞职,所以这次去主要是为了谈这个。” “原来如此……”麦启贤沉默之后又变得忧心忡忡起来。 “操什么心呢?”于归推了他一把。 麦启贤搓起自己的脸看着他,叹了口气:“□□俩的心呗。怎么感觉你俩这事儿在小鲜酥家里那边还长路漫漫看不到头儿呢……而且……”麦启贤说到这时忽然显得欲言又止,往房门那里看了一眼确认门关严了之后才又压下声音道:“上回你不是跟我说,奶奶现在对小鲜酥似乎也……” “……嗯。”于归也默默地叹了一声。 “其实,从我最开始告诉奶奶颜殊家世的时候就知道奶奶并不是十分满意,但当时因为我已经做了决定,奶奶又一向尊重我,所以她就什么都没说地接受了。” “那现在呢?如果是突然的变化,是不是因为小鲜酥做了什么惹奶奶不高兴了?”麦启贤有些紧张地问。 然而于归却颇为沉重地摇头否认,等了等才继续说:“他什么都没做,只是奶奶自从上次在毕业典礼上见到习阳之后,心意就变了……” “习阳?!哦--就你那个青梅竹马是吧?奶奶原来站的是这一对……”麦启贤的表情稍微放松了些,啧啧两声:“这你就不用太担心了,如果奶奶真得有心让你俩复合,你就老老实实地告诉她你已经不喜欢习阳了不就完了!奶奶总不会强迫你吧。” “你以为我没说过么?”于归有些无奈地苦笑道,“我已经跟奶奶说过三次了,但她虽然没有明着强迫我,可是却三番五次地邀请习阳来家里做客,用意是什么不很明显了么?” “啊……”麦启贤眨了眨眼睛,“奶奶这招儿够高明的呀!让习阳频繁来你这儿不光可以增加你对他旧情复燃的几率,还能让小鲜酥吃醋产生不安全感,果然姜还是老的辣……但是我有一个问题啊,上次我见习阳的时候感觉是个挺有分寸而且挺讲道理的人,他应该不会做出在明知你有男朋友了还故意来挖墙脚这种事,奶奶让他来他就真得来了吗?” “他……”于归犹豫了几秒,斟酌地说道:“他应该也很为难吧,但又不好拒绝奶奶。” “来过几次?”麦启贤忽然问。 “到目前为止一共三次,还有几次被他找理由推掉了。” “那这事儿小鲜酥知道吗?” “知道。”于归顿了顿,“但他并没有表现出不满。我知道他心里肯定很在意,可是因为叫习阳来的人是奶奶,出于礼貌他才什么都没表露出来。” “小鲜酥也挺不容易的……”麦启贤感慨道。 于归没有应声,心里其实认同麦启贤的话,但是考虑到奶奶有些话他也说不出口。 那天在毕业典礼结束之后,因为他忽然发烧的关系颜殊便留下来陪了他两天,期间奶奶对颜殊的态度转变虽然十分细微可作为亲孙子于归还是看出来了。 事实上,于归一直都知道奶奶对颜殊家里政治世家的背景心存芥蒂,可是颜殊本人却让她挑不出毛病来,大概奶奶也清楚在于归身边没有比颜殊对他更好的人。 但就是在这个时候,习阳出现了。 于归还记得当初上初中时奶奶有多喜欢习阳。因为习阳对自己的孙子好,所以奶奶爱屋及乌地就很疼爱他,把他当成自家的孩子一样对待,每回看到他们两个在一起的时候奶奶都会笑得特别慈祥,仿佛只要他们快乐了她就很幸福。 只可惜后来他们分开得太仓促了。 于归想这件事恐怕也一直是奶奶心中的一个遗憾。惦记了这么多年,如今终于有机会去消除这份遗憾,她又怎么可能不上心…… 麦启贤看到于归的表情渐渐沉了下去,便坐近了些握住他的手道:“归归,我怎么突然不放心走了……把你一个人扔这儿面对这些事真得没问题吗?” 于归从沉思中回过神来,拍拍他笑了笑:“你就放心地好好去玩吧,我只是刚才稍微多想了些,没事的。” “但是你跟小鲜酥现在不分明就是前有堵截后有追兵的节奏么,万一双方都逼得紧了,你们怎么办?” “总会有办法的。”于归看着他笃定地说。 一定会有办法,至少他自己必须要有这样的信念。不然的话,他拿什么去面对以后呢。 Chapter 089 麦启贤跟李初谨一起去台湾的当晚颜殊也从加州回来了。 正好这天晚上奶奶又叫了习阳去家里“联络感情”,于归觉得留下来很尴尬,便说自己要去接颜殊就从家里出来了,提前到了颜殊家里等他。 而等颜殊到家之后,于归看到他的表情就猜到这次“谈话”的结果可能不是很乐观。但为了不给他增加更多的压力于归就忍住了没有主动开口询问情况。 “你先去把衣服换了准备吃饭吧。”于归从颜殊手中接过公文包对他笑着说,“刚才你打电话说下飞机那会儿我就把材料都准备好了,因为担心放久了会凉就暂时没炒,我现在去弄,你稍等一会儿马上就好。” “不用,等我换好衣服让我来做。”颜殊拉住于归的手道。 于归不禁无奈地笑了下:“这有什么好争的,你还跟我客气么。” “……那你等等我,我马上来给你帮忙。”颜殊说完就先进屋了,于归看着他的背影表情却变得有些凝重。 看来真得不顺利。 他在心底默默叹了口气,转身回厨房去做吃的,把菜放进锅里闷上后就靠大理石台站着发呆。 几分钟后,颜殊从卧室里出来看到他这幅愣神的模样便走过来将他轻轻抱住。 “在想什么?”颜殊吻了下于归的耳垂低声问道。 “没什么,等着有些无聊而已。”于归回过神来对他笑笑,“你呢,今天这么深沉,在想什么?” “我也什么都没想。”颜殊说完就看于归挑起了眉毛,犹豫了两秒又补充一句:“我只是……只是有点担心。” “担心?是辞职的事你大伯那边不同意吗?” 颜殊点了点头,又摇摇头道:“我大伯的确不太赞同,但他也做不了我的主,我们家主要还是我爷爷跟我爸说了算。但我现在最担心的不是这个。” 于归看到他的神情愈发严肃起来,就没有说话静静听着。 “于归,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才比较合适……但是总而言之,你需要记住一件事就是我家里面有些人的做法真得会不择手段,所以你一定要小心。” “你这话好像有特指,是不是知道了什么?”于归有些怀疑地问。 但颜殊并没有对他这个问题明确表态,而是抱紧他说道:“我不需要知道具体的事情,我只需要知道他们是怎样的人就足够了。于归,其实我不想恶意揣测身边人的用心,尤其其中还有很多亲朋好友。我相信他们不会有想要伤害我们的心思,但是,如果是为了他们自以为正确的目的而做一些事的话,你跟我都不得不提防。” “身边的人……”于归的表情怔了怔。 他知道颜殊忽然说这一番话绝对不是无的放矢,但要说他们身边有可能反对他们两个在一起的人,除了颜家以外,那就是…… “你是不是还在担心习阳的事?”于归把颜殊稍微推开了些看着他问。 颜殊没说是也没说不是,等了几秒后问道:“他还去你家里看奶奶吗?” “嗯……今晚也去了。”于归轻叹一声,随即又道:“但他也是没办法,奶奶叫他去他总不好一直推拒,其实他这样总被迫来见到我应该也很无奈。” “真的吗?”颜殊忽然十分认真地问了一句。“于归,你确定他不是心里也想去见你的吗?说不定他很赞成奶奶这种做法。” “他如果真得赞成就不用拒绝那么多次了。” “可万一那是他故意假装出来的呢?万一他是在采取一种‘欲擒故纵’的策略怎么办?” “习阳不是那种人。” 于归跟颜殊这样说着就发现两个人竟都渐渐较起真来。 为防引发矛盾,于归便让自己深吸了一口气把语气放平缓了些道:“颜殊,你对习阳的行为抱有怀疑态度我能理解,但是除非有确切的证据来证明你的猜测,否则我不会相信他会做出城府这么深的事情。伪装自己,欲擒故纵,这样的手段放在习阳身上实在不可能,他做不出来。” “于归……” “如果你是真得已经知道了什么事情那你就原原本本地告诉我,不要憋着。”于归迫使颜殊将目光对准自己,又格外认真地问了一遍:“你有证据吗?” “我……”颜殊的表情看起来十分纠结,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颇为踌躇地说:“我没有……我只是这么感觉。” “仅凭感觉就给人定性不符合你颜教授一贯的严谨态度吧。”于归听了不禁有些无奈。 颜殊眨眼看了看他,又把头低下小声道:“关心则乱……” “我看是叫‘醋意大发’比较贴切。”于归淡淡笑了笑,“你每天需要操心的事情已经够多了,再要分出一些精力去担忧根本不存在的威胁不是没事给自己找事么。放心吧,习阳那边不会有什么问题的,我相信他,如果你也相信我的话,就别再多心了。” “可他要是总去你那儿的话,就算主观上是不愿意的,但客观上来看影响还是不好啊……谁知道这样的状态得维持多久?”颜殊现在不扯袖子了改拽衣角,于归眼看着自己的短袖下摆被他缠了三圈在手指上也是好笑。 又认真地思索片刻后,于归将颜殊的手握住保证道:“这样吧,我回去会再跟奶奶好好地谈一次,这次一定把所有的事情都跟她说明白,让她以后不要再叫习阳到家里去了,可以吗?” “唔……”颜殊鼓起腮帮子犹豫了一会儿,终于点点头道:“只要奶奶能答应就行。” “她会答应的。”于归这句话用的是安慰的语气,也不知道到底是在安慰颜殊还是在安慰自己。 总觉得事情不会那么顺利就按照他所期望的方向发展。 而事实证明,于归这次的预感准得有点可怕。 就在这天晚上,当于归正准备从颜殊家离开回去跟奶奶摊牌的时候,却不想竟接到了戴斯茗的电话,并从他那儿听到了一个消息。 习阳出车祸了。 全身多处骨折,索性性命无碍。 至于出事故的原因,据说是因为他当时身上掉了什么东西,他不顾危险去捡结果就真发生了意外。 于归听到这个消息之后整个人都懵了,站在原地消化了足足有一分钟才让颜殊直接开车带他赶往习阳就诊的医院。 而颜殊在开车时心里也是五味杂陈。 出了这种事,想让于归不要再见习阳的心愿在短时间内看来都不会实现了。 ※ 因为打了麻药的缘故,等于归和颜殊赶到医院时,习阳已经躺在病床上睡着了。 他的四肢只有左手没有打夹板,但也是缠了一圈绷带,双腿都被吊起来绑着,脸上还有几处擦伤,整个人看起来伤得很重。 “情况怎么样了?”于归多看了习阳一会儿才压低声音问守在一旁的戴斯茗。 “不算最坏,但也说不上好。”戴斯茗重重叹了口气,跟于归说话时眼睛却望着习阳:“其它地方的伤应该还不算太严重,只有左腿……”戴斯茗又停顿了几秒,眉头紧皱:“刚才医生说他的左腿以前就骨折过一次,打了钢针,而这次二次受伤再要想恢复起来恐怕没那么容易。很可能……无法彻底痊愈……” 于归在听的过程中双手已是不自觉地握紧了。 习阳之前左腿受的伤,应该就是在初中被他爸打的那一次。于归只知道他伤得很严重,却也没想过竟会这么严重,因为就在习阳转学前来见他的时候还反过来安慰他说只是小伤,养上十天半个月就会好,让他不要担心。 他当时居然真得信了。 又或许……其实心里并非真得相信,只是因为知道马上就要分别,所以才更倾向于给自己留一份心安,假装去认为他就算离开也会过得很好,而自己也是同样。 回想起往事于归就觉得眼睛有些酸涩,但他不想让颜殊和戴斯茗看出异常,于是便微微转过了身问:“斯茗,你之前说习阳是为了捡东西才出了事故,到底是为了捡什么能让他连自己的生命安危都不顾了?” “这……”戴斯茗闻言神情中流露出几分犹豫,看看于归又将目光投向颜殊,似乎是在为难到底要不要把实话说出来。 颜殊见状也明白过来大概他是在顾忌自己,虽然心里别扭但还是忍了下来,拍拍于归道:“我先出去买几瓶水。你要喝什么?”这后半句他是对着戴斯茗问的。 “不用了颜行,您买于归和自己的就行。”戴斯茗婉拒,他还没心大到理所当然地使唤自家老板去给自己买水的地步。 然而颜殊却不给他拒绝的机会,沉下声音又问一遍:“在外面不用这么客气。说吧,喝什么。” “……纯净水就行,谢谢。”戴斯茗微怔了一下才回答。大概是因为颜殊此时面无表情的样子再配合上严肃的气场,他在刚才那一瞬间竟忽然感觉到一股强大的压迫感,而这种感觉在之前两次碰见颜殊的时候都没有遭遇过。 “不客气。”颜殊这时点了下头就出去了,戴斯茗不禁多盯着他的背影看了一会儿才把视线收回来。 “别介意,他不是针对你。”旁边于归猜到他的想法就替颜殊解释了一句,“现在可以告诉我了么?习阳捡的东西,跟我有关?” “嗯。”戴斯茗望着他稍显沉重地应了声,然后站起来从挂在门边衣架上的习阳的外套口袋里取出一张薄片来递给于归,“就是这个。” “照片?”于归略微迟疑了一瞬方伸手接过,待他看清上面的内容时表情就凝在了那里。 那是一张边角已有些泛黄的老照片,显影的色泽还带着十多年前那种独特的风格,仿佛看一眼就能把人带进回忆里。 照片上有两个少年,其中一个搭着另一个的肩膀,笑得满脸阳光灿烂,而被搭着的那个虽然看起来像是有些不好意思地微低着头,但是眼底和嘴角却都藏着含蓄的笑意,显然也是十分高兴的。 两个人身上都是一套白色的运动短袖加短裤,远离对方的手上还各拿着一副羽毛球拍,脸上仍有涔涔的汗意,背景则是体育场。 于归记得,这应该是在初二那年他跟习阳组队打羽毛球双打拿了全校第一的那次,刚好那天于归的爸爸来看他的比赛,等他们领完奖下来后爸爸就替他们二人照了一张合影。 这似乎也是他跟习阳之间唯一的一张合照。 本来当时洗出来后习阳一直说要给他一张,但后来总是忘,原想着在毕业前两人还有很多机会一起照相,却不料那之后没过多久他们就被迫那么仓促地分开了。而照片,也就一直被于归收在家里为数不多的那一本相册里。 没想到,习阳竟会找到这张照片,并且拿了出来带在身上…… 于归只觉得心里一时间又酸又涨,那种想哭又哭不出来的感觉让人憋得十分难受。 “习阳当时被撞的时候应该是下意识地将这张照片护住了,你仔细看,连点折痕都没有。”戴斯茗这时又轻叹着说了一句。 正好颜殊刚买完水回来,走到门口也听到了他的话。 除了沉默,于归已经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了。 Chapter 090 习阳受伤之后,于归因为放心不下便隔三岔五地去看望他。 虽然之后谁都没有再提过发生这起事故的原因,但于归心里总觉得愧疚,毕竟究其根本习阳会受伤还是因为他。特别是习阳的左腿,于归亲自去问过医生得到的也是跟当初戴斯茗告诉他的一样的答复,由于骨骼受到二次创伤并且两次都比较严重,想要彻底痊愈会比较难,很有可能留下永久性的损伤。 一想到这件事,于归就觉得心头沉得让他喘不过气来。 习阳两次受伤都跟他有关,他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如果习阳最终无法痊愈,那他今后该怎样面对他……于归实在是不敢往深了想。 在他和习阳的这段关系中,习阳实在付出得太多了,多到让他觉得自己要是再一次对他说出拒绝的话一定会遭到报应。 而于归的这种状态,颜殊自然都看在眼里。 因为习阳所在的医院离颜殊家更近一些,所以为了方便去看他于归最近几乎都是住在颜殊这里。 对于自己心爱的人每天为另一个男人牵肠挂肚、坐立不安这种事,颜殊虽然已经极力地在忍,但时不时还是会有些介怀的情绪表露出来。每当这种时候,于归的表情都是混合着无奈与疲惫。他劝颜殊要大度一点、想开一点,颜殊听了并且也在强迫自己这么做,可惜过度的强迫一定会产生更加深层次的问题。 时间久了,矛盾累积到一定程度就必然会爆发。 而这个爆发点到来的速度甚至要远远快于所有人的想象。 让人猝不及防。 ※ 这天,于归因为本身加班就加到了快九点,之后他又去探望习阳,等从医院回来时已经是半夜十二点多了。 最近一段时间以来公司的事情特别繁忙,叶煦完全是在按照每个人的最大潜能来给他们布置任务,每天把当天的工作做完就感觉要脱一层皮,再加上还要跑医院,往返这么一折腾人就更觉得疲乏,往往回到家就已经连话都懒得说了,闭上眼睛就能直接睡过去。 也是因为这个原因,于归这几天来都没能好好跟颜殊交流过。他知道颜殊对自己去看习阳这事心里憋着委屈,但是暂时他也实在顾不上去耐心安抚他的情绪,既没时间也没精力,于归就想等至少忙过这一段后再跟颜殊敞开谈一次。 不管怎么说,颜殊就算再小孩子心性,关键时刻还是知道要顾大局的,不至于仅仅因为吃醋就任性地跟他闹别扭。 可是当今天晚上于归回到颜殊家的时候,一进门就感觉气氛不对,心里隐隐有些不好的预感。 “于归,你回来了。”颜殊原本坐在沙发上,听见电梯的声音就站起身走了过来,表情格外凝重。 于归看他这样不由问道:“出什么事了么?还是你有话要跟我说?” “我有话跟你说。”颜殊走上前来拉住于归的手,又把人领到沙发上坐下。“于归,你能不能答应我,以后不要再去看习阳了。” 于归不禁一愣,“之前不还没事么,突然这是怎么了?” “没怎么。”颜殊抿了抿唇,有些纠结地注视着于归:“我就是不想让你去。” “……颜殊,这个问题我们已经谈过很多次了,我已经把我的想法和立场都跟你讲得很明白,你能不能先别这么小心眼儿,等过段时间再说好么?”于归此时感觉脑袋都是昏昏沉沉的,身体极度渴望着休息,他不得不强打起精神来,话音里也就不自觉地带出些不耐。 颜殊听着眼神就愈发变得委屈起来。 “我不是因为小心眼才这么说的……”他低下头嘟囔一句。 “那你的理由是什么。”于归十分无奈地看着他,“光凭一句‘你不愿意’总说不过去吧。” “为什么说不过去?不愿意就是不愿意,难道还必须有什么特殊理由我才能阻止你去见前男友吗??”颜殊声音稍微提高了些质问道。 于归听他这么说不由叹了口气,妥协了几分道:“你不需要特殊理由,我也明白你的感受,但是现在不是没别的办法么?习阳受伤跟我有关,我总不能不管不问吧,更何况他初中时第一次骨折也是因为我,这是我欠他的——” “你欠他什么了?!”颜殊骤然打断了于归的话,表情颇为愤慨:“就算他初中那次受伤真是为了你,但你不能把那次的事和这次相提并论啊!这次明明就是他自找的!” “你说什么!”于归一下子从沙发上站了起来,盯着颜殊目光已沉了下去:“颜殊,你有不满我能理解,但你说话不能太过分了。” “到底是我过分还是他过分?!”颜殊这时也有点急,跟于归一起站起来大声道:“于归,之前我一直不想说,就是怕影响他在你心里的形象,毕竟是初恋,我还是想让你把心里那份美好的感觉保留下去。可是事到如今我已经没办法再隐瞒了,习阳到底是什么人,你以为你真得清楚吗?!” “你这话什么意思?你隐瞒了什么?”于归皱眉凝视着他。 “于归,你还记得上回我从加州回来让你小心身边人的事情么?”颜殊咬了下嘴唇,又继续说:“我之所以那么对你说是因为我上次回去知道了一些事情,其中就有关于习阳的。如果我现在告诉你,习阳当初跟你在哥大相遇并不是偶然,你会怎么想?” 于归一时被颜殊的问题给问住了,隔了几秒后他才沉声道:“你把话说清楚。” “好,既然你想听那我就跟你全部说清楚。”颜殊赌气一般地握紧了拳头,酝酿片刻,然后严肃异常地开口:“于归,我之前没有跟你说过,颜理的本科也是在伯克利读的,习阳不光是戴斯茗的学弟,还是颜理的学弟。而且,颜理跟戴斯茗还是最好的朋友。” 颜殊说到这里就略微停顿了一会儿,而于归则听得有些发懵,大脑对于这些骤然冒出的信息来不及处理,只觉得嗡嗡地响。 “于归,我想更详细的过程应该不用我再对你一五一十地说出来了,你自己肯定能想得明白。”颜殊此时又继续道:“凭借颜家的手段和人脉,颜理想查出过去跟你有关系的人简直易如反掌,我想他大概也没料到竟能在一所学校里面发现习阳,又得知了你跟戴斯茗认识的事情。我先前就觉得奇怪,为什么颜理上次来只做了些不痛不痒的小动作,回去后又那么久没动静,原来是因为他早就把钉子埋在你我身边了!” “等一下,”于归忽然出声,“你说的这些事情只是你的猜测还是有实证?” 颜殊看着他表情像是苦笑:“这都是颜理亲口告诉我的,还需要什么实证?” “……” “还有这次习阳出的所谓‘车祸’,那辆车在撞完人之后就逃逸了,而事后调查的时候习阳说因为当时天太黑所以他没看清车子的详细状况,偏偏事故还发生在缺乏监控的地方,那根本不是从奶奶家去地铁站的常用路线,你就不感到奇怪吗?” “……你该不会认为——” “不是认为!是事实啊!”颜殊猛地握住于归的肩膀,两道锐利的眼神直直射入他眼底,“于归,你认清现实吧!因为怀疑我才去调查了这件事,而调查出来的结果竟然是习阳自己拜托颜理找人撞得自己!今晚我已经给颜理打电话确认过,他都承认了,难道你听到这些还会觉得习阳是你当年喜欢的那个单纯没有心机的人吗??” “……这怎么可能呢……”于归站在那里愣了几秒,忽然低低笑了一声,否认道:“不会的,我相信习阳不会做这种事。即便他真得事先就跟颜理认识,又或者他是因为已经知道我在哥大所以才来的,这些都无可厚非……但是找人撞自己这种事他绝对做不出来!绝对不会……” “于归……”颜殊的目光中多了几分落寞,他沉默几秒,问:“事实都摆在你面前了,你还要视而不见么?” “你怎么就能保证这一定是事实呢?”于归反问,“从你刚才的话里,我只能得到大部分‘事实’都是由颜理告诉你的这一个信息,可是颜理的话可信度又有多少?结合之前的经验我想我此时此刻怀疑他这些话的真实性也很合理吧?万一事实并不是像他所说的这样,他这么告诉你只是为了引起我们之间的矛盾,那你现在的反应不就正如他所愿了么??” 颜殊听完于归的话表情就顿住了。等了一会儿他才有些受伤地说:“于归,就算你不相信颜理,那你也不相信我的判断吗?还是说你宁可怀疑我,也要坚信你的青梅竹马不是我所说的这种人。” “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不知道你是什么意思!” 颜殊感觉自己心中的憋屈已经积累到了某个临界值,让他开始克制不住地说出一些话来,连会不会伤到人都不再顾及了。 “于归,我现在真得觉得你在乎习阳比在乎我多太多了……我甚至觉得你从来都没有真正发自内心地在乎过我!”颜殊朝于归喊出这句话时就看到对面的人目光一震,像是忽然被谁敲了一棍一样,整个人都愣住了。 可是虽然心疼,颜殊此时却无法压抑住自己心底想要发泄的冲动,他忍不住继续说道:“其实我也能感觉得到,从我们两个在一起开始你对我就始终不温不火,虽然对我的要求你很少拒绝,可却也很少主动地提出想要跟我一起做什么。就像上回你说到自己不该再去见习阳的时候也只是说‘这是更为正确的选择’,是不是你心里面也是这么想的?这就是你一直的做法对么?只做你认为正确的事情,只是在履行身为男朋友的职责,可是你对我,其实并不是很喜欢对不对……” “……你怎么、怎么能,这么说……”于归的声音微微有些发颤,短短一句话在中间停了两次才说全。 而颜殊这会儿已经彻底进入“翻旧账”的状态了。他双目微红,呼吸也有些急促,看得出是十分难过,声音闷闷地道:“难道我说得不对吗?你对我总是一副淡淡的样子……不管我做什么都无法让你特别开心也无法让你特别生气,就好像你的情绪根本不太会受到我的影响一样!我开始的时候还以为你只是比较高冷……但是现在我明白了!你只是没那么喜欢我而已!……” “……颜殊……”于归忽然轻轻地唤了他一声,声音低得仿佛耳语,但还是能听出一丝乞求的意味来:“算我拜托你……如果你现在只是因为习阳的事情才说出这些气话,可不可以先停下,我们等彼此都冷静下来再谈……” 然而于归没想到颜殊在听完他这番话后反而气性更大了:“又要等冷静?又是这样!于归,你为什么总能保持这么理智呢……如果你对我说的话感到生气你就发泄出来啊!你哪怕跟我吵、或者打我骂我都行啊!为什么一直都让自己那么冷静?!我真得搞不懂你是太冷静了、控制能力太好还是——” “——别说了!求你了……别再说下去……”于归感觉自己浑身的血液都凉了下来,身体还在不受控制地颤抖着。 心里仿佛有成百上千个声音在同时央求着,央求着颜殊不要把接下来的话说出来…… 可他最终还是听到了。 再一次,从至爱的人口中。 “于归,你不是冷静,而是冷情吧……”颜殊自己万般灰心地低头说出了这句话,他却没看到在听到的那一瞬间于归眼中的光亮也如同被人遽然断开电源一般全部熄灭了。 哀莫大于心死。 对于归而言,已经连心脏的存在都感受不到了。 Chapter 091 …… “……小苑呐,你就把小归领回去吧,毕竟你是他妈妈,怎么能对自己的孩子不管不顾呢……” “妈,您还是让小归跟着您吧,我现在这里真得不方便。” “你有什么不方便,不就是找了个老板吗?这事我知道,我也没有要拦着你的意思,但是你不该把自己的亲儿子当成累赘来对待啊……再说了,小归他一向是个懂事的孩子,他就算跟着你也绝对不会给你添乱的。” “既然您觉得他懂事,那就留他在您身边陪着您不是更好么。正好您现在只有一个人了,让小归照顾着您我也放心。” “是啊,他陪着我,我自然是能有个依靠,但这样对孩子的发展不利啊……我已经老了,也预备着退休了,无论从生活上还是教育上都没办法给孩子最好的条件,就算我再想把他留在身边我也不能耽误他呀……” “生活和教育的事您不用担心,我会再给您一笔生活费,连同下月的抚养费一起给您寄过来。有了这笔钱,您也就不用有那么多顾虑了。” “……小苑你怎么就拎不清呢??血肉亲情能用钱买断吗?他可是你唯一的儿子!” “谁说是唯一的了。” “……你说什么?” “妈,忘了告诉您,我已经怀孕了,就是您刚才口中那个老板的孩子。我们也已经检查过了,是个男孩,所以他已经准备下个月就跟我结婚了。” “你……这就是你不要小归的理由吗?!怕他阻了你嫁进豪门的路??” “话不能这么说。妈,人心都是肉长的,更何况小归还是从我身上掉下的一块肉,我怎么可能不疼他。但是您刚才自己也说了,小归一向懂事,在我看来他实在是过于懂事了,对于他这个年纪的孩子来说他有时候真得冷静得不像话。虽然我是他妈妈,可是他从小长到大我都觉得他跟我不亲,自我跟他爸离婚后每次隔许久见面他对我都一点热络的感觉也没有,这哪里像是亲母子啊。” “这难道能怪他吗?你说他对你不够亲近,那你为什么不想想你这个妈是怎么当的?!从离婚到现在,甚至是在离婚之前,你管过他多少?你在乎过多少??儿子长这么大你对他又了解多少呢?!” “……确实,我知道自己是个失败的母亲,但是您必须承认小归他太过冷静也的确是事实啊。就像这回他爸爸去世,您见他哭过几次?至少我是一次都没看见过。您说这孩子他是不是天生就是个冷性的?怎么捂都捂不热——” “小苑!你怎么可以这样说自己的儿子?!这要是被孩子听到了,可是会诛心的呀……” “他不是睡着了嘛,听不见的……总之我话就说到这里,小归我肯定是不会领走的,养个冷心冷情的孩子在身边我心里也不舒服,您既然这么心疼他那我就还把他托付给您,钱是一分不会少的,其他事就拜托了……” “……” ……听着门外传来的声音,于归窝在床上将四肢都蜷缩在身前,努力克制着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这天,他爸爸的丧事刚刚办完。 于归知道奶奶之所以把他妈叫来就是为了让自己能跟在母亲身边,人都说“有妈的孩子像块宝,没妈的孩子像棵草”,之前爸爸在的时候还好,可如今爸爸走了,奶奶就不愿让他做一个没爹疼没娘爱的孤儿,想着好歹能跟双亲中的一位生活在一起,总强过一直跟她这个老人家过活。 可是,刚才他妈妈所说的那些话,于归每一句都听得清清楚楚,每一句都像把刀子一样插在他尚未学会自卫的柔软心房上。 那可是……他的亲生母亲啊…… 为什么她会那么排斥他?为什么就那么不想要他…… 难道理由真得是那个,是觉得他太冷血了么……? “怎么捂都捂不热”、“天生就是个冷性的”、“养个冷心冷情的孩子在身边”……脑海中如同中了病毒一样,被这几句话翻来覆去地冲撞搅和着……犹如魔音贯耳,无论他怎么努力都始终挥之不散。 被自己的亲生母亲嫌弃是怎样一种感受…… 大概是,会让你甚至开始置疑自己为什么会存在于这个世界上。 …… 于归怎么都没能想到,时隔多年之后,他居然又从另一个自己那么在乎的人口中听到了类似的话。 冷情,应该已经是委婉的说法了。 他们真正想说的,其实是冷血无情吧……他么?或许吧,或许他们是对的,他真得就是这样一个人…… 就像现在,他从颜殊家里出来,明明心里感觉难受得快要窒息,可是他却哭不出来,只有身体在不住地打着寒颤。 不管怎么说,如果一个人哭不出来的话,应该就说明还没伤心到那个地步。 大家都是这么认为的不是么?不哭到歇斯底里、声嘶力竭就算不上真正的难过,不笑到上气不接下气、状若哮喘就不算真正的开心,这些就是大家用来衡量一个人情绪时所用的标准么。 如果这就是标准,那无论是从前他妈妈所说的、亦或是颜殊刚刚所抱怨的,都没有一丝一毫地冤枉他。 这一切都是他活该么…… 漫无目的地走在街上,于归一时也不知道自己应该去哪儿。 颜殊那里显然是回不去了,可他暂时也不想回家,就这么在外面晃荡着。 走了一会儿,手机忽然响了,于归拿出来扫了一眼发现是颜殊的电话就直接按掉了。颜殊又打过来,他又挂断,重复几次之后于归索性关了机。 其实不是不想接,只是不知道接起来之后还能说什么。 于归从来没有想过,在颜殊心里居然会把他们之间一直以来的相处当成是他在履行身为男朋友的义务,他没想过颜殊竟会觉得自己对他不够在乎甚至不够喜欢,更没有料到,颜殊跟他母亲一样,把他定性为一个冷血冷情的人。 他或许,真得不太擅于表达,可是他对他的感情自始至终——自始至终……都是真的。 心里头已经堵得让人喘口气都觉得嗓子像被什么人用力扯开了一样,又涨又疼,偏偏气息还都卡在了嗓子眼儿,下不去也上不来,一点憋闷的感觉都无法缓解。 于归最后实在是憋得太难受了,刚好路边看到有家日式的居酒屋还开着,他就直接拐了进去,连单子都没细看就让人家给他拿两瓶度数高的。 借酒浇愁,这种事他虽然从前没做过,但今天倒是想尝试一回,毕竟他也找不到其它可以用来排遣心绪的办法。 服务员很快把酒端了上来,而于归只用了不到二十分钟就将两瓶全部喝光了。 他发现在心情极度苦闷的时候,原先会觉得十分辛辣的酒味儿就没那么明显了,虽然依旧不是什么愉快的饮用体验,但至少他已经不再排斥,像喝矿泉水似的几口就没了。 “麻烦您,再帮我拿两瓶。”于归喝完就跟服务员招呼道。他这会儿感觉自己还颇为清醒,除了头有点晕之外并没有其它明显的醉酒症状,这么一想于归不禁颇有成就感,觉得自己的酒量竟在不知不觉间提高了这么多,还是挺厉害的。 “一个人喝酒……好无聊啊……”在喝完第三瓶之后于归已经趴在了桌子上,他喃喃自语道:“怪不得上回麦子一定要拉上我一起……” “……也不知道他现在在干什么……台湾之行顺不顺利……要不打个电话问问?嗯……” 于归的手现在不光不稳还没多少劲儿,伸进兜里试了七、八次才把手机成功地勾了上来。他摸索着开了机,等主页面出来,凭借着已经有些模糊的视力摸索到“最近通话”那一栏,然后点了下麦启贤的名字。 拨过去之后,电话里“嘟——嘟——”的声音响了很久,直到于归都等得有些不耐烦了,正准备挂断却听见听筒里传来电话接通的声音。 “喂,于归?”电话里麦启贤的声音听着不是十分真切,于归估计是因为酒精的作用导致他现在听力也有所下降,于是就先跟对面道歉说:“麦子……不好意思……我现在打电话是不是影响你了?你在外面玩儿着吗?跟李初谨在一起吗?方不方便接电话啊……” “……”电话那头似乎是说了些什么,然而于归什么都没有听清。 他趴在那里又喘了两口气才继续道:“麦子,我可能、可能听不太清楚你在说什么……可不可以只让我来说,你光听着就可以……就一会儿……我保证不会占用你太长时间……我真得……只是想找人说说话而已……可是我找不到别人……只有你……就一会儿、几分钟好不好?……” 这一次于归说完后倒是听见对面似乎说了一声“好”,他这才长长地呼出一口气,那一刻心里竟觉得无比的感激,感激终于有人肯听他说话了。 然而几秒钟之后,就在于归开口准备倾诉的时候,第一句话的第一个字一出口他就感觉到眼中毫无征兆地涌出了生理盐水。那一小股液体顺着他的脸颊蜿蜒流淌而下,沿着嘴角滑入口中,湿咸的口感让他禁不住皱了下眉头。 “麦子,你说,我是不是真得是个特别冷血的人啊……”于归先把这句话说完,然后又拿起另一瓶酒直接灌了一大口进去,用来冲淡方才口中那一丝令人不适的咸味儿。 真得太咸了。 Chapter 092 “……麦子,我们认识有四年了,你实话告诉我,在你心里我是不是一个特别冷情的人……” “其实我自己也知道自己的问题……很难跟别人交心,也很难亲近起来,总是想跟周围的人保持距离……但是,但是一旦我真得认准了一个人,那之后的交往就一定是真心的……不可能只是装样子……” “你知道刚才颜殊跟我说什么吗……他说,他觉得我其实没那么在乎他,也没那么喜欢他,我跟他在一起只是在扮演着一个男朋友的角色而已……而他得出这种结论的理由居然是我太冷静了……他觉得我跟他相处的时候很少会有大幅度的情绪波动,一直很冷静、一直很理智,所以他才认为我心里并不怎么在意他……” “可事实上不是这样的……” “我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就在下意识地克制自己的情绪了……应该是很小的时候……那个时候,我爸妈还没离婚,但是天天吵架,我听见他们吵架的内容里我妈总是在说生了我拖累了她,因为有了我所以她才不能随心所欲地去追求自己想要的生活……所以、所以我当时就特别害怕她讨厌我……生怕自己哪里表现得不好妈妈就不要我了……” “在别的孩子还可以腻在父母身边撒娇的年纪,我就已经在尽可能地让自己懂事起来……至少表面上一定得是这样……那个时候,他们吵架吵得严重时还会在家里砸东西……有一次我刚好就躲在客厅的电视柜和一个大花瓶中间,他们两个人都没注意到我,直到我妈拿烟灰缸把花瓶砸烂了的时候才发现我蹲在那里……” “那次还是夏天,身上衣服少,我脸上和身上都被花瓶的碎片划了好几道口子……但就是那样我也没哭……甚至一声都没吭……我怕如果我撒娇了的话会惹他们更加心烦……” “而且事实上那一回我事后还觉得挺幸运的……因为我受伤的缘故我爸妈暂时就没再吵下去,而是一起送我去医院……在那之前我们已经有好久都没一家三口一块儿出去过了……” 于归边说边喝,边喝边说,这一会儿工夫他就已经开到了第五瓶。 “……麦子,你知道我当时有多不希望他们两个离婚么……我只想和自己的爸爸妈妈好好生活在一起……只要他们能和好,让我做什么都行……可惜,他们最终还是分开了……” 于归说到这里又喘了两口气,胸口发闷的感觉让他有些难受,他便停了停继续道:“爸妈离婚之后,我本来以为这已经是能发生在我身上的最坏的事了……真的,直到我爸出事故去世之前我都是这么以为的……但是谁能想到生活比我以为的还要残忍得多……” “其实当时我真得很绝望……特别绝望……可是这种情绪我却不敢在奶奶面前表现出来……奶奶已经够伤心了,如果再让她看到我难过的样子,她一定会更加痛苦……所以我只能忍,只能强迫自己把所有情绪都压下来……不管一个人私底下哭过多少次都绝对不能让其他人发现……我不想让他们告诉奶奶……” “可是我这个样子……却让我妈把我当成一个没有感情的人……她不想要我,她宁可给一大笔钱打发我也不愿意把我领回到她身边……” “麦子你说……你说是我做错了么……是不是我再让自己任性一些反而不会失去这么多……我要是早把自己的想法和感觉都发泄出来的话,是不是他们就不会这样误会我了……” “可是我真得已经养成习惯了……这么多年,一直都是这么过来的……” “我也知道过度压抑着自己的感情不好……但是如果不让自己保持冷静,那在生气的时候就很难控制自己会说出什么……有些口不择言的话会有多伤人,我是亲身经历过得啊……我只是想让彼此心平气和地处理问题,不要因为无谓的争吵伤了感情,这么想真得错了么……” “颜殊他为什么不能理解呢……为什么要指责我不在乎他……我是因为太在乎了才更加不想伤害他、不想让矛盾发展到无法挽回的地步……” “……麦子……你告诉我现在应该怎么办才好……我该怎么做……” 于归的话音停在这里,他已经说不下去了。 而在他停下来之后,电话那头也沉默了许久。 于归就趴在桌子上等着,其实他现在已经觉得恶心得很想去吐,但是身体和精神又乏力倦怠得不行,完全没力气动弹,整个人都有种昏昏欲睡的感觉,莫名还觉得很冷,每隔几十秒身子就会不受控制地打颤。 就在他几乎快要昏睡过去的时候,于归才隐约听到电话里似乎飘出来一句:“你现在在什么地方?” “唔……不知道……”于归眼睛都要睁不开了,声音含混地说:“从颜殊家出来一直走……一直走……就到了……” “……是酒吧吗?你把电话给店里的人。”那头又说道。 于归听了便顺从地叫住一个刚好路过的小服务生,将手机推了出去道:“不好意思……能帮个忙么……” 这里的服务员对于在店里喝醉的客人已经见怪不怪了,一看就明白了他的意思,拿起电话后十分利落地报出这家店的地址,然后将手机还给了于归。 “先生,麻烦您稍等一会儿,您的朋友说马上过来接您。”服务生礼貌地说。 于归点了点头又趴倒了,虽然心里还隐约掠过一丝疑问,不知道麦启贤人在台|湾要怎么过来接他,但此时他实在是没有那个力气再去思考任何事,这个念头也就一闪而过。 反正有没有人来接他都无所谓,他现在只想一觉睡死过去,别的事爱咋地咋地。 于归这样想完,似乎是在下一秒,他就彻底地失去意识了。 ※ 鼻翼轻微翕动,呼吸之间就闻到一股淡淡的消毒水的味道。 仿佛神游了很久,一直处在一个虚无缥缈的空间里,此时却感觉到意识正在被这股气味慢慢地牵拉回来,力气不大却很持久,没有给他留逆转的余地。 随着意识地逐步回归,四肢上的知觉也在渐渐恢复了。 开始的时候只觉得身体很轻,像是置身于真空中一样,感受不到重力。而逐渐地,身体却变得越来越重,重到像被压在什么东西下面,完全动不了,连抬起一分都做不到。 而与此同时,五脏六腑里的知觉也都慢慢回来了。胃里除了一种令人气闷的恶心之外,更明显的感觉则是疼,作妖的疼。 就好像整个胃都被人当成是一块抹布,使劲地拧着,将其中的酸液都挤压出来,再松开倒流,然后再次拧紧,就这么不断重复着…… 这种磨人的疼痛还不如直接打一棍或砍一刀来得痛快……为什么他要清醒过来,要是能疼昏过去就好了…… 按理说胃疼这种事过一会儿就能好转一些,可是又强忍着过了度秒如年的几分钟后,疼痛的感觉却愈发强烈,几乎是达到了历史新高,于归终于没忍住从喉咙里哼出一声来。 而他刚一声,身边立时就有一个声音轻轻问道:“于归?你醒了吗?感觉怎么样?” 这个声音似乎是…… 于归尝试着去分辨,但此时他只觉得自己的大脑像死机了一样,麻木一片,任何信息都处理不了,他只好努力地将眼睛撑开一条缝儿,直至眼前的那个人影由模糊渐渐变得清晰了之后他才认出了这人是谁。 “叶总……怎么是您……”于归一开口才发现自己现在的声音简直难听得要命,又破又哑,简直跟嗓子里被填了一堆砂子一样。 叶煦走上前来伸手在他额头探了探,又弯下腰仔细看了他几眼,微微松了口气道:“这话你问我?要不是你大晚上给我打电话发酒疯,我也不至于半夜还跑出来给人当保姆。” “我……”于归头脑仍不太清醒,对叶煦的话毫无印象,感觉自己在此之前的一大段记忆都是空白的。 叶煦看着他迷茫的表情不禁又假装嫌弃地叹了口气说:“行了没发酒疯,跟你开玩笑的,你就是仗着喝多了把自己未来三年的话都说完了。” “……”于归继续迷茫。 “不是吧,你该不会一点都不记得了?”叶煦终于意识到问题所在,皱眉瞧着他,表情变得严肃起来。 于归不知道自己是该点头还是摇头,偏偏这会儿胃又猛地抽疼了一下,他禁不住缩了下身子将双眼紧紧闭了起来。 “于归?!”叶煦被他吓了一跳,赶紧俯下身查看他的情况,发现他把手紧紧按在胃部顿时明白了,在他肩头拍了两下迅速道:“你等等,再坚持一会儿,我这就去叫医生。” 叶煦说完就大步走了出去。而于归这时也才刚认清自己原来是在医院里。 他应该,只是喝多了吧……为什么会来医院…… 于归刚试图去理清一下思路头就仿佛要炸开一般得疼了起来,加上胃疼让他觉得自己随时都有可能昏厥,只能暂且放弃去回忆。 昨晚到后来,究竟发生了什么…… Chapter 093 叶煦把医生找来之后,给于归喂了几片药,又挂了瓶点滴就嘱咐他先好好在床上躺着休息。 于归等着吃下去的药作用了一会儿终于感觉胃疼减轻了些,他这才将紧绷的身体稍稍放松,浑身已经憋出一层冷汗。 “好点了?”叶煦站在床边看着他问。 于归点点头,结果瞬间就看到叶煦的脸色沉了下来。 “我说,你是不是不要命了,一次性喝那么酒是嫌自己活得太舒坦了么。”叶煦从表情到声音都是冷冰冰的,一副教训下属的样子。 于归此时其实还有些头晕,见叶煦这样他就更晕,等了两秒才说:“我没喝多少——” “没喝多少??”叶煦两根眉毛都挑了起来,音调也骤然拔高:“你都酒精中毒了你知不知道?!我昨晚找到你的时候你已经昏迷了,面色发白嘴唇发青,差点没把人家店里的小姑娘吓到,桌上还摆着七个空瓶子,这你还好意思跟我说你没喝多少?!” “……”于归动了动嘴却没发出声音。 叶煦继续狠狠瞪着他,眼神中多少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思:“于归,我一直以为你是挺有分寸的一个人,怎么能做出这么不靠谱的事儿?不管你是因为任何人、或者任何事,也不管有多伤心难过痛苦,你都应该对自己负责。要只是跟男朋友吵个架你就失控成这个样子,那要以后再发生更严重的事情你怎么办?直接抹脖子吗??” “……叶总——” “别叫我叶总,说了多少次直接叫我叶煦。” “好……叶煦……”于归十分无奈,喘了口气问:“您怎么会去那里找我?” “我跟你讲人家说喝酒影响智商这话真得一点都没说错,你是不是傻了,我刚才告诉过你是你把电话打到我那里了,虽然应该是打错了,但听你说了那么一长串又明知你喝多了,我身为你顶头上司总不能坐视不管吧,万一出点什么事儿回头警察调查最后通话的时候还得查到我头上,我还不够麻烦的。” 叶煦的语速很快,语气间也尽是嫌弃和不耐烦,但于归跟他相处了这段时间却已经熟悉他这种“刀子嘴豆腐心”的风格了,知道他是在关心自己,心里不由十分感动。 “喂你干嘛,别用这种眼神看着我,尴不尴尬。”叶煦注意到了于归的眼神就翻了个白眼转过身,拿出手机又是噼里啪啦一顿按然后扭头瞅着于归说:“你看看,为了你我还不得不请了半天假,本月的全勤记录要没了,你回头记得请我吃顿饭补上。还有,我也顺便帮你请了两天假,正好今天周四,连上周末一共四天,你趁这个机会好好缓缓,千万不能再沾酒精了,一丁点都不行。” “嗯……”于归发现自己似乎只有答应的份儿。 “哦对了,”叶煦这时忽然又转了过来,揉了揉眉心略微停顿了一下才又道:“关于你跟颜行的事,我是个外人不好插嘴,我只是想劝你一句,凡事不要太钻牛角尖。在一起的时候两个人闹矛盾是常事,发脾气的过程中说的一些话很多都不是当事人本意,要是因为这些原因导致两个人之间产生嫌隙实在不值当,你自己多考虑一下吧。” “您都知道了……” “你说了那么多我想不知道都不行。”叶煦白了他一眼,“还有别老‘您、您’的,生怕别人不知道你礼貌还是怎么着啊?” “……谢谢。”于归把头往枕头里偏了下说道。 叶煦看着他,过了几秒迅速叹了一声,像是有些无奈地说:“其实昨晚听了你说的那些大致情况我都明白了,感觉这件事责任不完全在你也不完全在他,应该说你们对彼此都还坦诚得不够。于归,我跟你的经历其实比较相似,虽不是完全一样吧,但我也有过跟你类似状态的阶段,所以我能理解你。” “跟我类似?”于归不由把头转了过来看向叶煦。 叶煦点了下头,平静地说:“我妈也是在我初中时候去世的,原因是发现了我爸找小三一气之下开车出去出了车祸。这件事情发生之后我也有很长一段时间把自己封闭起来,不愿与人交流甚至来往,就那样让自己活得很痛苦。” 于归听着已经从床上坐了起来,问:“那后来呢?” “后来啊,”叶煦说到这儿时淡淡笑了一下,“后来我就上了大学,认识了易生,哦,就是你上次见到的那个怂包。”叶煦的眼神里又不自觉地带出些暖意来,“他那个人,怎么说呢,就是很容易让人感到温暖的类型。估计是因为太怂了,任凭你怎么欺负他都不知道反抗的,所以欺负着、欺负着就习惯了,习惯之后也不知道怎么就成朋友了,然后到现在一直都是。” 于归认真听叶煦说话,再看着他的表情,心里就忍不住嘀咕:你确定你俩真得只是朋友么……怎么看都像是一对啊…… 不过叶煦却猜到了他在想什么,不屑地一哂道:“你别发散思维了,我和他只是朋友,要是找他那么蠢的当男朋友我可得累死。但是于归,我跟你说他的事是为了告诉你,不管你把自己封闭得再严实也总会遇到一个可以让你敞开心扉的人,这个人可能是朋友,也可能是恋人,如果你真得遇到了就得抓牢了。” “你的意思我明白,可是颜殊——” “这种事不能光靠一个人努力。”叶煦不等于归把话说完就猜到了他想说什么,直接接了过来:“虽然接触次数不多,但我能感觉出来颜行是个挺不错的人,他私下里应该是个不怎么喜欢把情绪藏起来的类型,所以对于你的克制才会那么介意。” “既然他介意,就应该早点让我知道。”于归已经回想起昨晚颜殊说的那些话,心脏又骤然疼了起来。 叶煦看了他一眼不由摇摇头,“于归,我知道颜行昨天说的话很伤人,主观上来讲我也认为是他错得更多。不过我还是得劝你一句,你心里那些难过、痛苦的回忆包括你之所以会有现在这种反应的原因其实都该早点告诉他,就跟你昨晚在电话里对我说的那样,再对他说一遍。” 叶煦说完见于归不吱声便继续道:“很多时候你认为对方应该知道的事人家并不知道,而在这种情况下你再保持沉默的话,他就更难去理解你的想法了。” “……我会考虑的。”于归总算出声。 叶煦颔首,“行吧,我不多说了,省得适得其反。” 他说完抬起手腕瞄了眼自己的江诗丹顿,理了下衬衣领子和边角,“快中午了,你想吃什么?我出去给你买回来就该回公司了。” “你不用管我,直接回去吧,我等会儿自己去买。”于归刚说完就被叶煦斜斜剜了一记眼刀。 “不管你?不管你等你回头身体垮了我压榨谁去啊,想得还挺美。”叶煦瞪着他,拿出平时开会时身为领导的威严来:“别那么多废话,告诉我吃什么,就你那个经不起折腾的胃你自己就少作一点吧。” “……只要是清淡的就可以。”于归侧过头有些别扭地干巴巴地说。 叶煦禁不住笑了一下,“人就是贱骨头,好话说着不听非得被收拾一顿才行。好了,你先躺下再歇一会儿,我刚查了这附近正好有家中餐,yelp上面评分还挺高,我去那儿买很快就回来。” “谢谢……” 于归看着叶煦走出去,身上卸了劲儿又一下子倒回枕头里。 除了胃疼之外,身体上其它部分的难受并没有缓解多少,他刚才强撑着精神跟叶煦说了那么长时间的话,这会儿就有种精力透支的感觉,从生理到心理上都是说不出的疲惫。 没想到从昨晚失去意识之后,再醒来已经是第二天快中午了……看来叶煦没说错,他应该真得是昏迷了。 于归把手移到了床头,摸索着去够放在那边柜子上的手机,想看看他昨晚到底是怎么把电话打串到叶煦那里去的,然而等他拿起来一看才发现手机居然已经没电了。 没电了……也好。于归发现自己一瞬间竟飘过这个念头。 虽然刚才叶煦劝他的那些话他都听进去了,也确实觉得有道理,可是至少在当下,他还迈不过心里那道坎儿。 倒不是说他不能原谅颜殊,他也明白自己身上的问题不小,可是只要一想到颜殊内心其实一直是那样看待自己的,他就不知道还能怎么去面对他。现在,以后,他都不知道该如何再继续下去。 心里面仿佛凉透了,暂时还看不到一丝一毫能捂回来的迹象。 就算真得只是气话,可气话也不全是无根无据,颜殊能那么说就代表他心里一定产生过类似的想法,而这一点也让于归最难以接受。 付出了真心却遭到否定……还是第二次…… 这回已经连怀疑人生的力气都没有了。 Chapter 094 在医院输完点滴,于归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下午快四点了。 他拿钥匙开了门,结果门刚打开就看到屋里面两个人同时朝他冲了过来,除了奶奶还有颜殊。 “于归!”颜殊先紧张地喊了他一声。 奶奶则是一脸担心地拽住他的手:“你去哪里了??怎么都不知道跟家里打声招呼??没去公司手机也不接,你知道奶奶有多担心吗?!” 于归看了看他们俩,对奶奶的心情尚且心存愧疚,但是看到颜殊眼中的焦灼他却没什么特别的感觉,就好像心底属于爱情的那个角落已经被冻了起来,冰封三尺,纹丝不动。 “我去我们老大家了。”于归拍了拍奶奶有些疲惫地说,“昨晚有个方案要急着赶出来,今天早上就要交给客户,我就被召唤去了,忙了个通宵结果后来做完就在他那儿睡着了。手机不知道什么时候没电的,那会儿也忙得顾不上给家里打电话,让您担心了。” 于归很少对奶奶说谎,但是此时他却是没有办法,他总不能跟老人家说他昨晚喝酒喝到昏迷,被送去医院躺了大半天,那样奶奶一定会比之前更担心。 而奶奶在听他说到通宵干活之后眼里的担心就迅速被心疼所取代,十分不忍地说:“我就知道,一看你就没休息好!看你眼睛红的,脸色也不好看……好了好了先不站着说话了,你快回房间再躺会儿吧!在别人家睡肯定没有躺在自家床上舒服!” 奶奶这么说完就把于归往卧室里推,忽然又像想起什么来,回头对颜殊说:“小颜啊,要不你今天先回去?有什么话等小归休息好了你们两个再谈?” “我……”颜殊显然是不愿走的,他把目光投向于归,希望他能让自己留下,然而于归却几乎连一个停顿超过一秒的眼神都没给他。 “那我回房休息了,奶奶你不用管我了。”于归说完就进了屋,关上门后故意把落锁的声音弄得很响。 颜殊听着那“啪嗒”一声心脏就跟着抽了一下,好像那道门不仅仅是从空间上将他们两人隔开了,还是于归将他锁于心房之外的一个信号。 “于归……”颜殊怔怔望着门低低唤了一声。 奶奶看着他叹了口气:“小颜,回去吧,你们真有了矛盾的话在任何一方状态不好的时候去谈只会越谈越糟,还是等再冷静冷静再说吧。” “我知道了……”颜殊终于应道,又多看了紧锁的房门两眼才步履迟疑地离开了于归家。 其实在颜殊心里,此时还并未觉得自己说了多么让人心灰意冷的话,他只是因为昨晚于归负气而走,而他又联系不上他所以十分担心,担心他会出事,所以才在大晚上的跑到奶奶家楼下等于归,等了一整夜都没等到,他便自我安慰可能于归赶在他之前回去了,于是今天一大早算着奶奶应该起来了,就去敲门询问于归在不在家。 结果奶奶本来不知道自己孙子昨晚彻夜未归的,他这一问就不可避免地露馅了,奶奶也跟着他一起提心吊胆起来,颜殊不放心让奶奶一个人待着,怕她着急出什么事,而他自己也无心做别的,就索性跟国商行那边请了一天假陪奶奶在家守着,就盼着于归能早点回来。 期间他们给于归打了无数个电话,都是关机状态,颜殊再打给jp对方则说于归今早没有去公司,找叶煦居然也不在,颜殊估计自己那会儿也是担心傻了,压根没往于归和叶煦会在一起的方面想,早知道这样他就打叶煦的私人电话了…… 然而想到这里时颜殊的思路却忽然卡了一下,他脑海中一下子浮现出刚刚在奶奶家看到于归时他脸上的表情,对他淡漠得不屑一顾,这让颜殊不禁更加觉得自己昨天的话说得都是对的。 于归不在乎他,甚至不在乎到了这种地步。他才刚跟他吵完架,他居然就可以一转身去找叶煦赶方案,似乎都没怎么受到影响……那这样看来,他昨天会那么生气地走也单纯是因为心事被他戳破了而恼羞成怒吧…… 颜殊勾着头一步一步地走,任凭心里那团黑色而邪恶的小火苗越烧越旺,等烧到车跟前他原本想要再来找于归好好谈谈的想法也都已经化作粉尘灰飞烟灭了。 他不会再来了。人家又不在乎,他干嘛来自取其辱。 颜殊上了车,一脚油门狠狠踩出去就像是为了发泄心中恶气一样,也想将还盘旋在心头的那些挥之不去的感觉一股脑地甩到身后。 ※ 于归此时此刻还不知道颜殊的心态发生了怎样的变化,从昨晚到今天的这顿折腾已经把他的精力都榨干了,整个人恹恹地什么都不想做,往床上一倒却又觉得心里憋闷起来,而这次没有了酒精的辅助作用他又哭不出来,愈发堵得难受,喘气喘到几乎缺氧,大脑一阵阵发懵,到后来他也不知道自己是睡过去的还是晕过去的,只是感到即使在意识远去之后胸口也一直沉沉得像压着块石头,有好几次他都猛然被窒息的压迫感给惊醒,又在下一刻昏昏沉沉地睡了回去。 就这样不踏实地躺着,等他终于醒过来时已经是晚上十点多了,身体上的疲惫恢复了不少,精神却比睡之前还要累。 于归从床上爬了起来,灯也没开,头昏脑胀地摸出房间后竟发现奶奶还没有睡。 “奶奶,你还不休息?”于归问。 奶奶见他出来了就赶忙上前关心地说:“起来了啊,饿不饿现在?奶奶给你弄点吃的去,你稍坐着等一会儿。” “不用了,这么晚您就别忙活了,早点睡吧。”于归把奶奶拦了下来,安慰她道:“我现在还不饿呢,等一会儿想吃东西了我会自己弄的。” “那怎么行呢!”奶奶打开了他的手,“看看你脸色都成什么样了,怎么睡了一觉反而更苍白了?是不是又胃疼了?!胃疼了就更不能拖!你坐下,我马上去做,不许顶嘴。” 于归见奶奶这么坚持只好无奈地妥协了,他刚想说自己也去帮忙,然而脚步才挪动了一下就又是一阵头晕目眩,于归赶紧扶着墙站住了,趁奶奶不注意悄悄溜到了沙发上乖乖坐下,不敢再到奶奶眼前去晃荡,生怕被她瞧出什么端倪来。 奶奶弄吃的速度很快,应该是早就给他准备好了,一直在锅里温着,刚刚只是加热了一下,端出来一碗小米粥放在于归身前的茶几上,勺子递到他手里,叮嘱道:“小心烫,慢慢喝。” “嗯。”于归心里有股暖意,表现在外面却只是点了点头。 他这时忽然想到颜殊说自己不够在乎和叶煦说他过于克制的话,心情蓦然又沉重起来,勺子也在无意识间放进了碗里却半天没有往起抬。 奶奶看出来不对,忧心地盯着他问:“怎么了?有什么烦心事要不跟奶奶说说?是不是和小颜有关?” “嗯?”于归微微怔了下神,随即摇摇头:“没事,没什么,就是刚睡醒还有点懵。” “小归啊,”奶奶叹了一声,拿出一副苦口婆心的态度来:“奶奶知道你们两个闹矛盾了,今天早上小颜来已经告诉我说是他惹你生气了,但他没说具体原因,我也没问,现在你可以告诉奶奶到底怎么了。” “真得没什么大事,就是气头上吵了两句而已。”于归并不想把实情说出来,因为感觉一旦说出来,这次争吵的性质就会落实了一样,到时候越说越冲动还不一定做出什么决定。他虽然失望,却还是舍不得。 然而这时于归却听奶奶问道:“小归,其实奶奶一直都想跟你说,你和小颜两个人在一起未必合适。你们两个都是脾气很随和的孩子,奶奶相信你们不会因为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闹别扭,如果真有了矛盾,那应该就不是小问题。” “问题大小跟合不合适没有必然联系,再合适的两个人也会产生矛盾,解决了就好了。”于归发现自己在这种时候还是会下意识地回护他跟颜殊的关系。 奶奶深深看了他一眼,仿佛知道他还有所隐瞒,叹气道:“小归,奶奶是过来人了,活了这么大岁数,就知道有很多事强求不来,尤其是感情。就像当年,原本你爸和你妈想在一起的时候我就觉得不合适,但还是尊重了他们的意见,可是结果呢?唉……奶奶也知道这些话你不爱听,可是你要相信奶奶不会害你的,对你说的自然都是为了你好。你跟小颜无论从家庭背景还是成长经历上都相差太远,你们两个以后肯定会为这些原因不断地发生争执,到时候你会很伤心的……” 于归被这番话说得眼角发涩,他沉默了片刻才低声道:“我跟他不会的。” “世事无绝对,你们都还太年轻了,容易把事情想得很简单,可事实上真等你们开始过日子之后就会发现,有太多的小问题会在你们之间堆积、发酵,最后一旦控制不好——” “奶奶。”于归忽然出声打断,知道自己很不礼貌却还是说:“您一定要让我跟颜殊分开不可么。” “我不是那个意思。但是在奶奶看来,习阳那孩子才是更适合你的人啊。” 这句话,就像□□一样点燃了于归心里憋了许久的不满。 “习阳……”于归的表情微微冷了下来,“您还提习阳?刚才不是还教育我说感情的事不能强求么,那奶奶你为什么非要把我跟习阳强拉在一起?我跟颜殊不合适,跟习阳就一定合适了吗?!” “怎么会不合适,你们俩从小时候起就很合得来。” “小时候跟现在能一样吗?我跟您说过好多次了,过去的事情就不要再提了,您一味地回顾从前只是在同时揭我们两个人的疤而已,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帮助!” “小归!”奶奶提高了音量很快又降下来,劝道:“你要明白,奶奶都是为了你好……” “为了我好?”于归感觉自己现在还有些昨晚的后遗症,情绪刚激动一些头就发晕,指尖也是冰凉的,他有些坐不住,干脆站了起来低头对奶奶说:“为了我好您才把我们初中的那张合照给了习阳吗?那您知不知道他为了捡那张照片被车撞了,现在还在医院里躺着呢!” 习阳出车祸的事于归一直没跟奶奶说,就是不想让她担心,可是此时却没忍住都说了出来。 看着奶奶瞬间变得震惊又自责的表情,于归心里又后悔了。 “小阳……出车祸了??”奶奶紧张地盯着他确认。 于归的火气降下来,点点头,不想再跟奶奶争执下去,便简短地说:“不过不用太担心,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马上就能出院了。” “小归……这……我当时给他照片的时候没有想到……” “不怪您,这种事又没办法未卜先知。但是奶奶,算我求求你,以后别再强行拉红线了……你是我最亲的亲人,颜殊是我——是我爱的人……这样被你们夹在中间我真得很不好过……你如果真得为我好,就不要再插手我们的事了。” 于归声音又慢又轻地说完,看到奶奶脸上稍有些受伤的神情,他就觉得自己真是个白眼狼。 可是当下他实在没有再谈下去的精神,只能改天再向奶奶道歉…… 于归转过身,末了又缀了一句,“早点睡吧奶奶,晚安。”说完他就进了自己的房间。 后来于归每每回忆到这一幕,都会忍不住地想,当时,奶奶看着他的背影时,究竟用的是怎样一种表情呢。 Chapter 095 第二天早上于归起来的时候奶奶不在家,但在餐桌上给他准备了早点,估计是出去买菜了。 于归默默吃完了早点,临走前奶奶还没回来,他在锁门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忽然居然十分沉重,手握着钥匙插在金属槽里停留了足足一分钟才退了出来。 昨晚他真得不该跟奶奶发火的,今晚回来就道歉。 于归这样想完才觉得略微好过一些,终于转身下楼去上班了。 而等他到公司了之后,叶煦看见他不禁惊讶:“不是让你请假在家歇着么,来干嘛?” “不用歇了,已经好了,在家闲着也没事不如来上班。”于归说的时候没看叶煦的眼睛。 叶煦一脸“老子信你才闹鬼了”的表情,嘴上却道:“哎呦呵,你把我这儿当什么地方?还‘不如来上班’?上班哪里不好了?我亏待你了??” “没有……抱歉,是我说话不够妥当。”于归低头认错。 叶煦看他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既不好调戏、也不忍心苛责,叹了口气:“行吧,既然来了就别干晃,十分钟以后到我办公室来,正好新来了一个活儿我还想着找谁做呢,就赏给你了。” “好。”于归完全没注意叶煦话尾的那句调侃。 叶煦也是无奈,有种“身为上司的我讲了个笑话下属却完全没get到点还不知道装出很好笑的样子”的挫败感,还好他现在脾气温柔多了,要搁在几年前就凭他那股刻薄劲儿非逼着人保持唇角上扬六十度、分贝六十db笑三分钟以上才肯罢休。 这么想想自己还真是越老越善良了,叶煦在心里给自己点了个赞。 十分钟后,于归从叶煦那里领来任务后就一头扎进了工作里,因为怕自己一旦停下来就会想到颜殊,所以他就强迫性地让注意力高度集中,十指在键盘上噼里啪啦地跟磕了药似的敲着代码,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有循环递归和svm…… 就这样全身心地投入,他都没有感受到时间的流逝,连身边同事的议论声也没有注意到,只顾着自己屏幕上的东西。 然而就在他这一个模块快要编完的时候,屏幕却忽然被人给从上面拿了个文件夹挡住了。 谁这么不长眼?! 于归心里一阵窝火,猛地抬头正准备质问一下这个影响他人工作的捣乱分子,结果却看到用手指夹着文件夹的人是叶煦。 “您找我有事?”于归还以为叶煦是来督查的,便对他说:“我马上就写完了,还差最后两行。” 叶煦看着他表情有些严肃,似乎是斟酌了一秒才道:“不是来问你这个,刚才叫你好几声没反应我就随手挡了一下,别介意。于归,刚才的新闻你看到了么?” “什么新闻?”于归有些茫然,他编程的时候一向都把各种会弹出的东西通通关闭,能设置成勿扰的就设勿扰,连手机也顾不上看,所以根本不知道叶煦在说什么。 叶煦见他这种反应眼神便更沉下去几分,又问一句:“你家住在法拉盛?” 于归点了点头,心跳却忽然变得有些快,让他有点心慌,“怎么了?” 叶煦大概是觉得不太好跟他说,就直接把自己的手机递到他眼前:“这里……应该离你住的地方不近吧?” 于归顺着他的手将视线落在屏幕上,还没等看清字,只在看到那条新闻配图的一瞬间人就呆住了。 就算是炸成灰,他也能认出那就是自己住了七年的楼。 而新闻的内容则是:法拉盛某民居发生天然气管道泄漏,引起剧烈爆炸事故,多层建筑整体塌陷,现正积极营救并统计伤亡人数…… 于归又对着这条新闻多看了几遍,但是眼前却有些花,好像视力突然下降了一样,让他怎么都看不清。 “于归?”叶煦见他呆坐着就担心地拍了他一下,然而下一秒于归就像突然回过神一般猛地从座位上窜起就往出跑。 “喂于归!”叶煦拼了老命才在于归冲到二楼的时候追上他,大声喊:“去地下车库!我跟你去!” 于归的脚步似乎短暂停顿了一瞬,紧接着就跟错觉一样又不要命地往地下跑。 等他俩都到叶煦车跟前的时候叶煦已经快跑断气了,但他不敢耽搁,迅速发动了车开出去。 路上于归的双手一直都在抖,叶煦用余光都能看到明显的振幅,有心想让他放松一点,便主动开口道:“你别太担心,就算离你住的地方近也未必就会影响到——” “我家……”于归忽然接过了话,声音也抖得不成样子,“我家……就在……塌了的……那几层……里面……” 叶煦的心一下子就沉到了底,下面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他知道于归只跟自己的奶奶住在一起,老人家又不上班,白天有很大的几率都是待在家里…… 又过了一会儿,叶煦也焦虑得不行,在一个堵车的空当就说:“要不你先给家里人打个电话问问?”他没敢直接提到“奶奶”俩字,怕给于归更大的刺激。 于归听了他的话下意识去摸手机,却发现刚才走得急把手机落在办公室了,叶煦就把自己的给他:“用我的打吧。” “谢……”于归接过去的时候没拿稳,直接把叶煦的手机摔到了地上,他又断断续续地道歉,叶煦截住了他道:“铺着垫子呢怕什么,就算真摔坏了正好我再换一个,你快打吧。” 叶煦说完之后,等了半天却不见旁边再有动静。 “你不记得号码?”他偏头问了一句。 于归几不可察地摇了下头,叶煦待要再问时却忽然明白了他的心情。 他在害怕。他不敢打。 事情没有确认的时候总还是会有一缕绵薄的希望,可万一他打过去了,却没有人接听,那会是怎样一种感觉…… 叶煦看了于归一眼,他心疼他,可是劝慰的话他此时却不想说。 这与其他事情的性质是不一样的。人命关天,任何一点没有依据的希望都可能造成事后更加致命的绝望。他自己经历过,所以不会对他人做这么残忍的事。 叶煦没再提这茬儿,于归也始终没有打。 他现在满脑子都想着奶奶要是不在家就好了。 希望奶奶不在家……只要出去了,做什么都好,买菜散步串门晒太阳,只要能出去…… 求你了……一定不要在家好么…… 于归听见自己内心一遍又一遍地祈祷着,他这辈子都没这么恐惧过…… 当初他爸爸去世的时候事故发生得太突然,等通知到他时就已经是确凿的死讯了……然而这次……这次一定不要……一定不会的…… 于归放任自己在心底存了一丝丝侥幸,他想不会那么不凑巧的,纽约的老房子很多,之前在曼哈顿上面就炸过三、四起类似的事故,但是都只有人受伤却无人死亡,说不定这次也是同样,奶奶就算在家也只会受点轻伤而已。 他强迫着自己去无视那张新闻配图上的惨烈状况,也不愿意承认这回的爆炸程度明显比之前那几起都要强烈…… “是前面那里吧。”他们这时已经到了法拉盛,叶煦不用看地图都知道目的地在哪儿,因为只有那一个地方被围得水泄不通,剩下的交通通道则是留给消防车辆的。 “车开不过去了,我们下去走?”叶煦这话问完于归就已经把车门打开跳了下去,他急得骂了一句却也不能把车仍在马路中间,等他找好地方停下车于归早跑得没影了。 叶煦怕他一个人再出什么事,便急急地往消防声那边赶,好在这里目标大并不难找,于归又属于在人群中比较突出的,非常好认,叶煦过来连挤带推总算是把人给拉住了。 “于归——” “叶煦,手机给我!”不等叶煦把话说完于归就忽然转身抓住他肩膀说。 现在发生爆炸的楼周围已被消防人员用警戒线给隔离起来了,还来了不少警察帮忙维持秩序,普通民众根本不让靠近,就算是原住户都不行。 于归显然不能就这么干等着,他这时也是实在没有办法只能寄希望于打电话确认。 然而,没有人接。 他打了一个又一个,每一个都等到彻底断线才挂断,然后再拨,可是自始至终都没有人回应。 最后他好像是真得绝望了,把手机还给叶煦,自己就定定站在警戒线外面看着,看着不断有人被从废墟里面抬出来,每出来一个他的心脏就要揪紧一次,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希望看见还是不希望看见。 叶煦看着时间,大概在一个半小时以后周围的人渐渐散了,不管是出于关心还是为了看热闹,不相关的人终归是不会把自己太多的精力花在观看别人的悲剧上。 而于归从刚才开始眼睛就已经有些看不清了,下午阳光大,他本身状态就不好,精神又绷得太紧,在这里站着渐渐就有些恍惚,而旁边还有其他几个明显也是家属的人跟他的反应都差不多。 又过了大约半小时,搜救工作终于结束了,于归本来是处于一个五感都有些麻木的状态,却不知为何将忽然的一句话听得特别清楚。 有个人说:“里面已经没人了。” “知道了。”一个队长模样的人朝围在外头的人群走过来,表情沉痛地说:“如果这里有家属的话,现在可以进来确认一下自己的家人。” 被抬出的人里,还有救的已经送去医院了,而没救的,都暂时被盖着白布躺在一边的空地上。 于归觉得自己走过去的步伐还算平稳,腿没有发软,身体也没有晃。 直到当他说出要找的家人是自己的奶奶,医护人员领着他,将其中一块白布揭开的那一刻。 叶煦跟在他身后,只觉得自己身前的光线骤然变强,反应过来时于归已经跪在地上了。 他没有昏倒,只是怔怔地望着躺在那里的人,嘴唇轻微地翕动似乎说了句什么。 叶煦没有听到,于归那句说的是:对不起。 Chapter 096 颜殊今天下午有个挺重要的会议,还是由他主持,全程手机都开着勿扰模式躺在兜里。 等他四点多开完会之后拿出手机想调回正常状态,屏幕一亮率先映入眼帘的却是一通来自叶煦的未接来电,颜殊皱了下眉,最近国商行跟jp之间没有什么合作项目,叶煦没事也不是个会打电话扯闲篇的人,那现在他跟他之间唯一有的联系就是于归了,叶煦是为于归的事打的电话? 颜殊心思一转,又随手往下翻着通知看有没有其它错过的信息,一不小心看到并成一列的新闻弹出头条里有几个特别刺眼的字眼:法拉盛、爆炸、楼房塌陷、伤亡人数…… 而点进去之后,图片上的楼景熟悉得令人心惊。 颜殊只觉得自己眼皮霍得一跳,心里瞬间把叶煦的电话和这则新闻联系在一起,无数不好的念头从脑海中急速飞过,他先给于归把电话打了过去,响到断线都没有人接,颜殊的心跳也是一点点加快了起来,到最后他拨给叶煦的时候都能清晰地听见自己心脏跳到嗓子眼儿的声音。 好在叶煦接电话很快,没让颜殊受太久的折磨。 因为过度紧张,颜殊握着手机的手都有点发抖,虽然心里也想到发生爆炸的时间于归应该在公司,可他就怕那个“万一”,万一炸的刚好就是他住的那栋楼……万一他刚好今天在家…… 颜殊不敢放任自己想下去,电话一通叶煦那头刚一句“颜行——”出来就被他声音发涩地打断:“叶煦,于归呢??于归在哪?!他……没事吧?” “这……”叶煦一瞬间的迟疑简直让颜殊浑身血液都凝固住了,直到听见叶煦的下一句:“他身体没事……” 颜殊一口气松下来,血液又开始流动,只是放得太急让他头都有点眩晕感,不过思路尚且清晰,叶煦说一半藏一半的话已经让他又有了另一层不好的预感…… “那奶奶呢?是不是奶奶受伤了??” 叶煦的一声叹息透过听筒传来格外沉重,“颜行,于归的奶奶……在事故中去世了……你赶紧过来吧,现在能让他好受一点的人,只有你。” 颜殊的心一下子沉了底,握着手机呆愣了十几秒才对叶煦说:“你们在哪。” “xx医院。”叶煦报了地方,颜殊就把电话挂了,火急火燎地往过去赶。 而叶煦这时候已经陪于归一起来医院办完了手续,去了的人显然不能一直留在那边,都被暂时带回了医院的太平间保管,而已经确认身份的人则需要家属签署一些确认文件和后续可能接受补偿的承诺书等一系列材料。 于归刚刚在看到奶奶的尸体之后就跪在地上一动不动,眼睛里被渔网般的血丝涨得通红,但是他没哭也没闹,就那么跪着。 叶煦想拉他起来,可他手臂受过伤不能太用力,于归又跟被钉在了地上一样纹丝不动,最后还是在医院的人要把尸体抬上车的时候于归才跟着像被勾魂了似地站起来。 他那会儿签字手抖得像筛子一样,那么多条款他连看都没打算看就往上落笔,叶煦也是操碎了心,怕这些文件里面有坑就先替他都检查了一遍,然后才扶着他的手腕让他能把名字不那么扭曲地写出来。 现在,所有在事故中罹难者的尸体都已被保存好,太平间门口还聚了一批家属,有的歇斯底里,有的面如死灰,也有的已经哭不出声来趴在地上不停抽泣着。 而于归,叶煦回头看了眼身边的人,正蹲坐在墙边,头埋在膝盖里,看不见他的表情,却能感觉到他周身笼罩着一层巨大的的悲伤,由外而内以排山倒海之势冲撞着他单薄的身躯,虽然身形未动,但内里怕是早已被震成血肉模糊的一片。 叶煦甚至都没有尝试着去安慰他,因为他知道此时唯一能安慰他的人并不是自己。 所幸,这个唯一的人选已经赶到医院门口了。 颜殊狂奔着跑了进来,叶煦已经告诉了他具体位置,他便马不停蹄地下到太平间所在的地下三层,平日里十分冷清寂静的地方此时因为有众多家属在倒显出几分喧哗来,然而这种喧哗却愈发让人觉得透不过气。 颜殊已经看到了叶煦,他把脚步略微放慢了些,怕惊扰到其他人,穿过人群走过来,顺着叶煦凝重的目光就看到了在一旁蹲坐着的人。 颜殊心里就像是被人拿鞭子狠狠抽了一下,忽然抽疼起来,他下意识用手抓了抓心口,然后缓缓蹲下身,将人紧紧抱住。 “于归……我来了……”颜殊一开口眼眶就红了,内心被心疼和自责填满,他感受到他的悲伤,自己就仿佛也要窒息了一般。 于归像是没听到颜殊的话,身体仍保持着原本的动作没有发生一丝变化。 颜殊以为于归还没有原谅他,心里万般无奈又苦涩至极,他此时竟有些不确定自己在于归心中的分量到底足不足够安慰他、劝解他…… 想到这儿颜殊的声音里便多了几分乞求:“于归,我们先离开这里好不好?先跟我回家好不好?” 然而“家”这个字眼,却犹如钢针一般刺入了于归已被强烈的痛苦煎熬得有些麻木的神经。 他忽然缓慢地将头抬了起来,一脸的魂不守舍,目光落在颜殊的脸上却是深重的绝望,“‘家’?”他的声音喑哑,低低的听不出几分生气,好像是在自言自语,“我已经没有家了……什么都没了……” “别这么说,你还有我,你看着我,还有我在这里呢。”颜殊急切而压抑地说完,就看于归闭上了充血充得厉害的眼睛,眉心紧紧地皱着,仿佛在极力克制着什么。 颜殊心里疼得要死,可又苦于自己的无能为力,有那么一刻他甚至冒出“是不是有习阳在这里会更好一些”的想法,但是转瞬又被他自己给否定掉了。他其实,真得做不到那么大度。他做不到在心爱的人最痛苦的时候离开,把他拱手交给别的男人去照顾…… 更何况以习阳现在的状态,来了恐怕也只会让事情更乱而已。 颜殊给自己的决定找到了合适的理由,心里好过一些,他想无论如何也不能一直让于归在这里这么坐着,先带他回自己那里,不管他的陪伴到底能不能安慰到他、又能安慰多少,他至少都得看着不让他把自己的身体给拖垮了。 颜殊于是先站了起来,向叶煦发自内心地道谢:“今天还好有你在,如果只有他一个人,我都不敢想象会发生什么……” 叶煦朝他摆了下手示意不用在意,望向于归叹了口气,又把颜殊拉着走远了一些,确保于归不会听到他们的谈话。 “颜行,这次事故对于归的打击有多大,我想你比我更清楚。现在他身边一个亲人都没有,连房子都毁了,唯一能依靠的人就是你,所以我想,不管之前你们之间有过怎样的成见和矛盾,现在都暂且放下吧,你好好陪着他,多开导开导他,他是个喜欢把什么事都藏在心里的人,你看着别让他把自己憋出问题来。” 叶煦的话和颜殊的想法不谋而合,颜殊知道他这是真心关心于归,心底感激更甚,只是对于叶煦知道他跟于归闹矛盾的事稍稍有些疑惑。 而叶煦这时又紧接着长叹了一声,像是在对颜殊说又像在跟自己感慨:“不幸中的万幸,今天他没有听我的话在家休息,而是来公司上班,要不是这样……恐怕他也……” “在家休息?”颜殊一愣,他清楚于归的个性,该休息的时候都惦记着加班,更别说会在正常上班时间请假了,不由问道:“为什么你要让他休息?难道是前天晚上通宵做方案太累了么?” 叶煦的眉心瞬间一皱,“通宵做方案??”他莫名其妙地反问,但下一秒便明白过来:“他这么告诉你的?我前天晚上叫他通宵工作了所以他夜不归宿是么?” 颜殊开始意识到不对,他昨天那会儿因为自己心里也憋着气所以对于归的话都没有细想,此时再回想起来才觉得不太合理。 叶煦看他的表情已经等同于默认了,考虑到场合不对强忍着没翻白眼,拿出手机边翻边说:“颜行不是我说你,当年在高盛那个六百亿的并购案你都能给谈下来,怎么现在谈个恋爱就变脑残了呢。你以为我是谁,周扒皮吗?就算jp忙起来的时候把员工当驴使唤,那也没有全天二十四小时拉磨的道理,能有面子让我们通宵一整晚往出赶方案的甲方得是多大的面子,至少得美国国|防部那个级别,很可惜现在并没有。” “……”颜殊被叶煦呛得失语,他先前在高盛的事迹在业内并不是秘密,履历都是公开的,有心多看一眼就能知道。然而这个一直以来让他引以为豪的光荣战绩,此时此刻从叶煦的嘴里说出来,却让他有种脸都要被打肿了的感觉。 他会谈生意,但是谈恋爱,他却没那么得心应手。 “喏,发给你了。”叶煦已经翻完手机,抬头一脸“我果然很机智”的表情,“前天晚上,于归喝多了给我打电话,但其实是打错了,我怕他第二天酒醒后会担心自己说错什么话,就录了音,打算回头给他省得他自己瞎猜。不过这一录音倒真录到了一些有用的东西,跟你有关的,你好好听听吧,还有几张照片是那天送他到医院之后照的,原本想等他醒了给他看吓唬他一下,让他以此为戒以后少喝那么多酒,结果第二天急着赶回公司也给忘了。” 在叶煦说的时候颜殊已经陆续收到了他发来的东西,录音比较大,还在传输中,但是照片却都收到了,颜殊看见之后表情就凝在了脸上。 “他那天是酒精中毒了,平时不怎么喝酒的人,一次性喝了七瓶还那么高的度数,跟自杀没什么区别。”叶煦看着颜殊眼中的惊痛,继续道:“不过还好抢救得及时,没出大事,而且医生说了,他那不争气的胃还救了他一回,因为吸收不好所以在某种程度上也阻碍了酒精的吸收,但因为这个我看他昨天醒过来的时候也是疼得够呛,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这才给他批了两天假让他好好休息。可是没想到,竟会出这样的事……” 叶煦说完,感觉颜殊的眼神已经痛苦得恨不能去以头抢地了,便又用颇为厚道的语气道:“颜行,我说这些本意不是为了让你难受,未经于归同意就把这些发给你也不合适,只是特殊时期,我个人觉得如果你们没办法相互理解的话,两个人感受到的痛苦都会加倍。于归现在什么情形你也看得到,我想,至少要让你理解他,不能再往他身上扔稻草了,不然真得会垮的。” “我明白。”颜殊忽然郑重地点了点头,又郑重地说:“谢谢你,叶煦。我先带他回我家,至于公司那边的事,就拜托你了。” “放心吧,告诉他位置留着呢,让他休整好再来。” 两人说完之后,颜殊便回身去扶于归,想扶他站起来,可是于归那会儿跪下的时候因为太过用力两个膝盖都受了伤,在处理奶奶的事情时还麻木得没有察觉,这会儿坐了这么久再一动两边同时传来一阵钻心的疼,他身体一晃又坐了回去。 颜殊见状便放弃了扶的念头,直接将人拦腰抱了起来,不顾周围人的眼光抱着于归往出走。 而于归几乎是没有任何反应地任由他抱着,他现在身上软得一点力气都使不出来,大脑也是一片空白,除了知道抱着他的这个人是颜殊以外没有其它任何认知。 好在当下他只要知道这一点就足够了。 叶煦跟着他们走到颜殊停车的地方,替他将车门打开看着他把于归放进去,然后又目送着他们离开才转身打车去找自己那辆还停在某停车场里的车。 世事无常。 经过了今天的事,他忽然特别想好好珍惜自己现在所拥有的人。 因为习惯了陪伴,所以才会时常忽略生活中那些看似平凡但其实十分难得的幸福。 叶煦决定,他今晚回去一定要亲自给自家“那口子”做一顿饭,估计他能被吓个半死再感动个够呛,毕竟他已经有差不多一两年没下过厨了。 但是今后,他会常常做给他吃的。 Chapter 097 夜已深,颜殊从背后抱着于归坐在床上,两人都没有要睡觉的意思。 回到家已经好几个小时了,于归依旧是毫无反应的样子,不吃不喝不动也不出声,整个人宛如一尊石雕,连身体都像石头一样格外冰凉。 颜殊那会儿替他处理膝盖伤口的时候,看到两边都已经磕破了,可是当他把酒精小心翼翼地涂上去时于归脸上连一丝一毫的颤动都没有出现过,仿佛压根感觉不到疼,亦或是已然没有对疼痛做出反应的力气。 颜殊给他上完药,就把人抱在怀里,寸步不离地守着,心里由最开始单纯的担心和心疼渐渐蔓延出一股愈演愈烈的后怕来。 按照叶煦的说法,于归今天本来是该留在家里休息的,要不是他自己非要硬撑着跑去上班……那现在,说不定他已经无法像这样抱着他了…… 颜殊一想到这一层就觉得心脏扑通扑通直跳,浑身的冷汗也是克制不住地往出冒,这让他禁不住将怀里的人搂得更紧,生怕自己手一松就会失去他,这是他无论如何都无法承受的。 此刻方知什么叫做心有余悸。 叶煦发来的录音颜殊之前已经戴着耳机听完了。他只听了一遍,但是于归说的每一句话,却都如同种子一般在他心底生了根,深深地扎进血肉里,难以拔除,清晰而鲜明的疼痛让他把每个字都记得异常清楚。 其实这件事,就像叶煦所说的那样,是他们两个彼此都不够坦诚、不够理解对方的缘故才会造成当时那种局面,两个人都有错,也说不清究竟谁错得更多或更少。 可是此时在颜殊心里,却已经把所有的过错都归咎到了自己身上。 他想起了那天晚上当他要说出于归太过冷情之前于归的那句充满乞求的“求你……” 他是那么害怕他会那样说他,他都那么低姿态地来求他,可他还是无所顾忌地说了出来,完全没有想过自己那句话会对他造成多大的伤害。 照片里,于归的脸色几乎是青灰的,嘴唇又白得吓人,颜殊对他有多少酒量再清楚不过,看到他把自己折腾成那个样子感觉自己一颗心都被揉了个乱七八糟,各种滋味汇聚到一起最后综合成一种令人难以忍受的酸胀感,堵得他整个胸口都是闷闷的,恨不得自己先捅自己一刀顺口气再说。 如果奶奶没有出事,颜殊想他大概会跟于归认错认到哭出来。 但是现在,奶奶走了,于归的身边只剩下他一个人,那他无论如何都要让自己坚强起来,至少坚强到足够撑过两个人共同跨过这一关。 他的孩子心性,也是时候要收起来了。 颜殊低下头,一只手环在于归腰间,另一只手覆在他胸前将他朝自己按得更紧,然后把下巴放在了他的肩窝里,面贴面地低声道:“于归,你难过就哭出来吧,别憋着自己好么……” 不过他说完后于归还是一如既往地沉默着,颜殊也没抱太大的期待他会回应自己,便又安静下来,努力地用自己的体温去温暖怀中的人。 仿佛又过了很久,颜殊没有看时间,但感觉至少是夜里两、三点了,怀里的人却忽然动了一下。 这个动作幅度非常小,但是跟先前的一动不动对比起来已经足够明显,颜殊瞬间坐直了些,脊背离开床头绷得很紧,手臂上也加重了力度,语气却放得极轻像是怕会惊扰到他:“于归……?” 于归没有说话,却把手缓缓抬起来按在胃上,身体不自觉地向一侧转了转,背也微微弓了起来。 胃疼,其实已经疼了很久了。只是疼到现在终于达到了让他无法再无视下去的地步。 “于归?!”颜殊紧张地叫了他一声,暂时不得不先把人放下道:“我去给你拿药!稍等!” 颜殊说完就匆匆地跳下床去,拿好药又接了杯温水过来,扶起已经双眼紧闭深陷在床里的人,尽量让他上半身不要弓得那么厉害,然后艰难地给他把药喂了下去。 “你身体不舒服要早点告诉我啊……千万别一直自己强忍着好么……” 看着他终于把药吞咽下去颜殊才舒口气却又眼角发涩地说,“于归,我知道你现在心里很痛苦,但你并不是一个人,你还有我,我不会离开你的,所以你也放心地来依靠我好么?不要什么都靠自己撑……你知不知看到你这么痛苦我却无能为力的时候,我有多心疼……” 于归听了他的话,头稍稍侧过去看了他一眼,只是那目光上扬的角度大概只够看到颜殊下巴的位置。 “颜殊……” 他到底还是肯开口了。 这一声虽然嘶哑异常,在颜殊听来却犹如天籁。 “我在。”颜殊把他的身体朝自己转过来了些,这样可以让自己看清楚他脸上的表情,“于归,我在呢。你想说什么?” 于归此时的目光是没有聚焦的,他的视线仿佛穿过了颜殊,茫然地投向远处哪个不知名的地方。 似乎是,窗外夜空的方向。 他安静而无神地盯了一会儿,才又开口道:“昨天晚上,我跟奶奶吵架了。我对她的态度很糟糕,本来是想等今天……等今天回去之后,就跟她道歉的。可是我,没机会了……” “……再也没机会了……” “于归……” 颜殊本以为自己的心疼已经达到了极致,却没想到在听完他的话后又变得更甚。 “你不要为这件事自责好吗?奶奶那么疼你,她不会怪你的。”颜殊把他搂向自己怀里说。 “……我知道她不会……就算她不会,可是我……” 于归忽然又没了声音,但是这次颜殊却感受到了他的双肩在压抑地颤抖着。 “想哭就哭出来……在我面前你不用顾忌任何事。” 颜殊把嘴唇贴近于归的耳廓,呢喃似的,“哭出来吧……哭出来会好受些……” 他的话音刚落,就听见于归发出一声宛如幼狼一般的哀嚎。 听到这一声颜殊只觉得自己身体上仿佛都传来真实的痛感,刻骨铭心、深入灵魂的那种。 他情不自禁地把人紧紧拥住,感觉自己身前的衣服都被于归揪紧成一团,他死死地攥着,紧接着就如同某个开关被突然触动了一般失声痛哭起来。 于归哭得撕心裂肺,颜殊也心疼得肝胆俱裂。 他在这一刻才忽然明白过来,在那段录音里,于归所说的当初自己父亲去世时由于害怕奶奶担心而不敢哭出来的真正含义。 原来看着自己在乎的人哭,真得要比自己哭还要难受好几倍。 可是为了不让他人担心,自己把所有的一切都默默承受下来埋在心底,又会有多痛苦呢?尤其还是在不被身边人所理解的情况下…… 于归从小到大,始终都在顾虑着别人的感受,又习惯性地将自己的感受隐藏起来。 他虽然嘴上不说,但是心里对于每一个他在乎的人都是在乎到了骨子里去,所以他才一直在竭尽所能又小心谨慎着维护着他们之间的关系,为了不失去所以总在努力避免着任何可能激化矛盾的争端。 只可惜,他的这份小心翼翼需要真正懂得他心意的人才能够察觉得到。如果察觉不到,就会误以为他过于冷静和理智,甚至会以为他不够在乎…… 颜殊现在特别想把自己从顶楼的阳台扔下去。 心中的愧疚和自责已经无以复加,他忽然意识到其实在他责怪于归不够喜欢他的时候,心里的确是怀了“因为我先喜欢上的他,所以我付出更多”这样的心思的。在他的潜意识里,大概一直都存在着“我们之间的感情并不对等”这样的想法,他还一直在无形当中给自己强化这个想法,而这样做的后果就是导致他对于自己的这份感情有种近乎于盲目的怜悯。 他怜悯自己,所以他很少主动去站在于归的角度上思考他那些行为的意义。尤其是在习阳出现以后,他就把自己幻想成一个具有悲剧色彩的角色,而于归对他但凡有的一点点不经心都会被他在心里放大数十倍。 或许,其实他一直都在等着这样的一个爆发点。 他把自己对于习阳、对于家里、对于归、甚至是对奶奶的不满都积攒起来,就想找一个时刻一口气地宣泄出来,让于归看到他为了他到底都付出了多少,又承受了多少。 他想让他感动,也想让他愧疚,让他觉得对不住自己,这样他就不会离开他,哪怕感情不够也会因为良心上的压力而无法离开。 颜殊没想到自己竟然存着如此邪恶的心思,在认清现实之后,他也是无法遏制地对自己产生了深深地唾弃。 他居然想用这样的方式来对于归进行“情感绑架”…… 颜殊忽然悲凉地想道,他到底还是一个颜家的人……也许那些卑鄙无耻的政治家基因早已隐藏在他的dna中遍布全身了。 …… 在颜殊开始自我厌弃的同时,于归的哭声却是渐渐低了下去。 他是真得哭哑了,嗓子似乎已经发不出声音来,但身体却在剧烈地颤抖。 一开始还只是小幅度的抖动,频率并不算高,但逐渐地颜殊却感觉到他抖得愈来愈厉害,好像打摆子一般,体温也由之前的冰凉慢慢变得滚烫。 颜殊怀抱着他,就感觉胸前像点了个炉子,火越烧越旺,于归的脸色也漾起一抹病态的红晕。 颜殊被他吓坏了,不敢再这么耽搁就要把人送医院,可是意识已经不太清晰的于归却不知忽然从哪儿冒出来那么大的劲儿,死死地扯着颜殊的衣服用已经劈了的嗓子沙哑不堪地央求道:“不要去医院……求你了……不去医院……” “不去医院怎么行?!这不是儿戏啊!”颜殊心里都快急疯了,既不忍拒绝于归的请求又不能眼睁睁看他这么难受,只能抱着人劝道:“听话,我们先去医院看看好不好?等检查完、开了药,确认没事了我就带你回来,绝对不多待行吗?” “不去……”于归的眼中竟有了些恐惧,“求你了……别再让我去……” “于归……”颜殊明白过来他在怕什么,内心酸涩交加,实在狠不下心来,终于咬了咬牙让自己柔声说道:“那我们等到早上七点好不好?如果到七点你还没有好转,就跟我去看医生好不好?不能拖得更晚了。” 于归听见后眼神怔了怔,他现在的反应有点像生病的小孩子,瑟缩又敏感,似乎是抱着能拖一阵是一阵的念头,等了几秒之后终于眼圈红红地点了下头。 颜殊看着他感觉心都要碎了。 他还是第一次看到于归这么无助脆弱的样子…… “你先好好躺着,我去拿冰袋和毛巾来帮你降温。”颜殊几乎是用上了他这辈子所能说出的最温柔的声音,于归听话地放了攥在他身前的手,但是他眼中顷刻间汹涌而出的不安和不舍又将颜殊烧得呼吸一滞。 “我马上回来。”颜殊俯身迅速在他额头吻了一口,然后就从卧室跑了出去。 虽然只需要短短几分钟,但是这几分钟对现在的于归来说,大概是无比漫长的。 等颜殊拿好东西回来的时候,就看到于归正眼巴巴地盯着卧室门口。明明他刚才已经难受得连眼睛都睁不开了,可是这会儿却强撑着一直盯着,那副专注而紧张的神态仿佛中间连眨都没眨过一样。 他需要他。 在这个时候,他需要的人只有他,也只能是他。 这样的一份唯一性已然证明了他在他心中不可替代的地位。 颜殊没有想到,自己居然直到此时才真正意识到这一点。 还好,现在明白过来,还不晚。 Chapter 098 这天晚上,颜殊抱着于归守了他一夜。 可能是降温措施采取得比较及时的缘故,到早上快七点那会儿于归虽然还在发烧,但体温终于不再像刚开始那么吓人了,身体的颤抖也停了下来,颜殊看他睡得昏昏沉沉,好歹能安稳下来,就如说好的那样没有送他去医院。 不过,到底还是放心不下。 颜殊没有考虑太久就给自己的私人医生打了电话让他过来。这个医生是家里给他安排的,原本在上回的“出柜风波”后颜殊不想再借助颜家的帮助,但现在一时半会儿他要想找个新的私人医生一是花时间,二来也不知道到底靠不靠谱,为了于归的身体考虑颜殊也就顾不了那么多了。 医生来得很快,听过颜殊的描述之后也是预先带来了很多可能用到的药品和器材。 检查时颜殊一直在旁边紧紧盯着,看着人家医生越蹙越紧的“川”字眉他就紧张得不行,生怕自己昨晚的一时心软会造成什么严重的后果。 只见那医生又拿着他那套西医的仪器测了一会儿,忽然把这堆东西放到一边,竟扶过于归的手腕号起脉来,俨然一副中西医通吃的模样。 颜殊在一旁看着都傻眼了,差点就想说“大叔您该不会是江湖骗子吧?!怎么看着这么不专业呢……”但是转念一想家里给他安排的人肯定都是挑最好的,说不定还真挑了位学贯中西的人才出来,他便又打消了质疑的念头,默默闭上嘴强打精神地等着。 几分钟后,医生大叔终于叹了口气收回手,表情有些严肃地站了起来。 他不知道自己那一声叹息叹得颜殊肝儿都在跟着颤。 “怎么样了医生??他还好吗??”颜殊等他刚转过身就急切地问。 那医生先点了点头,又微微摇头道:“没太大问题,听您所说,他应该是最近一段时间以来一直处于很疲惫的状态,前天又因为酒精中毒加重了身体的负担,在这种情况下骤然遭受亲人逝去的重大打击也让他的精神受到重创,这就吃不消了。免疫力下降,很多平时的小问题在这种时候都有可能造成非常大的影响,还好他以前身体底子不错,又年轻,要恢复起来还是比较容易的。” 颜殊心里七上八下地听完这段话,直到最后一句才觉得能松口气,缓了两秒又问:“那要想让他快点恢复我应该怎么做?” 医生沉吟片刻,说:“先说开药的事吧,我认为以病人现在的身体状态不太适合用西药治疗。西药药效猛,见效快,但是关注点比较单一,就算能很快治好他的发烧症状,但身体的其他部分却得不到调理。以他目前的状况来看,用中药好好地调养一段时间应该会更好,就是时间上要略微久一点。您的意思呢?” 颜殊眉头紧锁,对着床上的人苍白的面色看了一会儿,方才慎重地说:“那就用中药吧,一定得让他把身体彻底调理好才行,拜托您了。” “这是我职责所在,谈不上拜托。”医生说完就转身到外面去写方子,颜殊将于归的胳膊放进被子里后也跟了出去。 “我今天带过来的主要是西药,中药需要回去现抓,估计您也没多少时间用来熬药,自己熬火候也不好把握,我就直接在我那里熬好了给您送过来,一次送三天的量,您放在冰箱里等要喝的时候取出来加热一下就可以了。” 医生叮嘱一句颜殊就点一次头,最后又不踏实地问了一堆注意事项才把人给放走。 而于归这时还处于昏睡之中,颜殊把医生送走之后回到卧室,看着他静静地躺在那里,面白如纸,气息微弱,好像就要这么一直睡下去了一样,他就觉得心脏被揪得生疼。 身体上的病痛还在其次,心理上受得创伤才更为凌厉刻骨。 颜殊缓步走到床边轻轻地坐下,用指尖轻柔地熨开于归眉间的褶皱,于归在睡梦中有所察觉头微微动了一下,颜殊把手覆在他脸上,手指温柔摩挲,感觉手心里的人在呼吸顿了一瞬之后又很快趋于平静,心头不禁五味杂陈。 此刻的心情,真是异常矛盾。 颜殊一边极度盼望着于归能醒过来,只有看到他睁开眼睛再好好地跟他说几句话他才能放心。 可是另一方面,颜殊又怕于归醒过来。在昏睡的时候他尚且能得到休息,可是一旦他醒来,就不得不去继续面对残忍的现实。 想到现实……颜殊的眼神莫名又暗沉下去几分。 法拉盛发生爆炸这么大的事颜家怕是已经知道了,如果他们事先“查户口”的工作做得足够到位,那现在应该也能知道于归的奶奶在这次事故当中去世了。 对于自家的那些长辈来说,现在可是绝好的机会。只要他们稍微使一点手段出来,再给于归施加多一点的压力,那对于归造成的打击都可能是致命的。如果事情真闹到不可收拾的地步,他想和于归从此天长地久的愿望也就基本上等于破灭了。 颜殊了解自己的家人,在意识到这点之后,他就决定不能坐以待毙。 就眼下的情形看来,习阳那边暂时不会有别的动作,于归身边唯一的亲人又去世了,颜家手再长想搅和到jp这样的美国本土大公司里还是十分有难度,更何况还有叶煦这样的上司肯“罩着”于归,想通过这些途径来进行干预基本上行不通。那剩下的他们所能采取的着手点中,首当其冲的,应该就剩下一个人…… 于归的母亲,徐小苑。 当务之急,是要防止颜家拿捏住徐小苑作为筹码来要挟逼迫于归离开自己,颜殊知道自己要真想找一个人也不难,可是此时家里那边只怕早已将于归的全部背景查了个底儿掉了,而他现在要守着于归也脱不开身去做其他事,与其自己再浪费时间去找,不如走条捷径。 颜殊想到这里,就从卧室里面出来将门关上,走到阳台去,直接把电话打给了颜理。 “您好,哪位。”颜理接电话很快,但接起来之后却装作没看到来电显示的样子。 “哥,是我。”颜殊微微沉下声音道。 颜理那边连讽刺都说得温文尔雅:“原来颜大行长眼里还有我这个哥哥,我还以为上回打过电话之后你已经把我打进黑名单了。” “是拉进去了,刚拽出来。”颜殊懒得跟他绕圈子,开门见山道:“哥,我问你一件事,你们已经知道于归母亲的情况了吗?” 他说的“你们”自然指的是颜家包括他自己爹妈在内的一批人,颜理听后就笑笑:“这样不合适吧颜殊,你提到自己的家人怎么能像提到阶|级敌人一样,就算在处理你跟于归的问题上我们有些方法用得不是很端得上台面,但大家哪一个不是真心实意地为了你好,你不能好赖不分吧。” “到底是不是为了我好,我今天不想跟你争辩。我就问你,你们到底有没有查过于归的母亲?”颜殊把声音稍微提高了一些。 颜理似乎是轻笑了一声,“查过了,怎么了?你想兴师问罪么?” “不是。”颜殊的语气忽然变得郑重起来,停顿两秒后才继续道:“哥,我想拜托你,拜托你无论如何,不要让家里任何人对于归母亲做任何事,更不要再对于归本人做任何事。” 颜理听了不禁沉默了一会儿,问:“你凭什么觉得我会答应你?” “我不是觉得你会答应,而是请求你,一定要答应。”颜殊长舒了一口气,“哥,我没有别的选择。在这个家里,唯一有可能理解我的人就是你,所以如果这次你不帮我的话,我也没有其他能找的人了。” “好好说话。别用这幅我不答应你就要撒手人寰的语气,在我这儿不好使。”颜理淡淡地说。 颜殊不由苦笑:“这次大概真不是威胁,哥,你应该已经知道于归奶奶的事了吧。” 他用的是陈述句,颜理也没做多余的反应,只轻嗯了一声算是表态。 “既然你知道,那就能猜到他现在是什么状况。”颜殊顿了顿,“我原本就打算这辈子都跟他在一起了,现在奶奶走了,他身边只剩下我一个人,我就更不可能离开他。所以,不管家里面打算用什么手段,我都不会让他们如愿以偿。就算于归主动要离开我,我也绝对不会放他走,哪怕抗争到最后玉石俱焚,我都铁了心要跟他在一起。” “颜殊!”颜理的反应瞬间强烈起来,口吻格外严厉:“你知道自己都说了些什么吗?用自身安危来威胁家里人?我是该夸你长能耐了还是越活越幼稚分不清轻重了?!” “你怎么想都无所谓。”颜殊已经把话说出去了,索性就是一副不怕开水烫的态度,“哥,家里人这样阻挠我跟于归在一起,无非就是害怕我是同性恋的事情曝光出来之后会对颜家的政治地位产生什么不良影响,但我现在想知道,在你们的心里,究竟是地位更重要,还是我这个人更重要。我早就说过我不想走政治这条路,但是从来没有人认真听过,我也妥协了很多次,但是这次我不会再让步了。” “不让步?你想怎么做。”颜理厉声问。 颜殊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说:“如果你们觉得地位比我重要的话,那么抱歉,这个接班人我当不了,出柜我是出定了,家里真嫌我丢人就随便安排一起事故让我消失好了,反正我看你们对习阳做得还挺熟练的,只是这次记得别留活口。至于舆论那边,我想爷爷有的是法子把风向转向对颜家有利的这一边来,说不定还能借着我的事拉来不少同情分,也算意外收获吧——” “你放屁!”颜殊话没说完就听到颜理那边破口大骂起来,他一直以为自己这个一贯笑里藏刀的表哥只会用软刀子“杀|人”,却没想到骂起人来也是溜到不行。 “你他妈这么多年的书都念到狗肚子里去了?!什么狗屁话都说得出来!你把家里人都当成什么了?虎毒尚且不食子,还安排事故让你消失??这么混蛋的事你都想得出来?!你是不是疯了!!为了一个男人,你就想着要以身殉情了是不是?你出息了啊?他妈的你的良心是被粪坑给埋住了吗?!” “是,我知道我混蛋,我也知道我说的这些话没良心。但是哥,你换位想一想,如果我都能说出这样的话来那我现在又是怎样的一个状态??”颜殊的声音有些发颤,他稳了几秒才又说道:“我不夸张地说,于归现在真得不能再受刺激了,我也不能……我就是看到他当前的样子都觉得心疼得受不了,如果你们继续逼我,我就真疯了。” “没出息。” 颜殊听到颜理的声音降至冰点,无奈地笑了两声,“为了他没出息我也认了。哥,不扯别的,就说刚才我的那个请求,你能答应么?” “滴——” 颜殊刚说完就听颜理那边传来一连串的断线声,他竟然直接把电话给挂了。 但是,凭借他对颜理的了解…… 颜殊握着手机等着,过了大约十来分钟之后终于收到颜理发来的短信。 “我想想。” 看着这条短信,颜殊的嘴角几不可察地往上勾了勾。 有些时候,臭不要脸的确比讲道理管用多了。 Chapter 099 于归这一觉睡得十分难受,虽说一直没有醒,但人始终都是昏昏沉沉的,从头到脚没有一处感到放松,仿佛完全没得到休息一样。 等他终于醒过来的时候,就觉得浑身酸疼得厉害,也没有一丝力气,连动动手指都困难。 不过让他稍微有些意外的是,明明感觉到自己这次烧得很厉害,但醒来后嗓子里却没有以往那种干涩难耐的烧灼感,竟还有几分温润残留在那里。 于归动了动嘴唇,隐约想起来,在他半梦半醒之间似乎时不时地就被人喂进几口水,让他的喉咙那里始终都是湿润着的。 “于归?”床边的人这时已经察觉到他醒了,握着他的手凑到近前来,“你现在感觉怎么样?难受吗?要喝水吗?” 于归幅度很小地摇了下头,然而下一秒一滴眼泪就从眼角毫无征兆地滑了出来,滚落在枕头上。 那种一睁眼意识到自己已经家破人亡的绝望……在顷刻间就将他的五脏六腑烧成了千疮百孔的模样。 至于还有残留,还剩下的唯一一个可以支撑着他不任由自己走向破灭的理由,正坐在他身边,两眼通红满脸焦灼地凝望着他。 “于归……”颜殊看见他哭就弯身把人抱了起来紧紧搂进怀里,心疼的话已经无需说出口,全都化在了这个动作里。 于归的额头枕在颜殊肩膀上,双目微阖,眼泪便接连不断地涌了出来。 他其实不想哭的,但是他控制不住。 似乎自从他记事开始,身边重要的人就一个一个地离开了他。妈妈,爸爸,习阳,现在又是奶奶…… 每一次失去中间间隔的时间仿佛很长,但事实上用来平复伤口却完全不够……可他偏偏还要装出已经过去了,放下了,想开了,没事了的样子,不让剩下的人担心。 然而装到现在,他身边只剩下了颜殊,他实在已经装不下去了。太累了。 于归垂落在身侧的手稍稍向前挪动了一点距离,用手指将颜殊的衣服下摆卷了一圈捏在手心里,他的动作小心翼翼,又无比珍惜,仿佛手里攥住的是一根救命稻草一般。 颜殊不禁愣怔了下,紧接着就被一种难以言说的心酸袭遍全身。 这分明该是他的招牌动作……现在看到于归就这样下意识地做了出来,对调的情景让他感到格外刺心。 颜殊轻轻地将于归的手握|住,抬了起来放在自己心口,柔声道:“于归,别担心,我不会走的,也不会让你从我身边走掉,再也不会了……” 于归似乎是点了点头,把头在颜殊的颈窝里埋得更深,颜殊能感觉到他胸口处传来的轻颤,就把他拥得更紧,吻住他耳侧低声说:“对不起……” 这句对不起,是为他那天晚上所说的那些诛心的话,也是为他没能在奶奶出事的第一时间陪在他身边,但更重要的,却是为他这长久以来心中一直藏着的那些隐匿心思,那些对心爱之人的怀疑和误解,还有曾经那甚至想要报复找补的邪恶念头。 颜殊怀着无比愧疚的心情对于归说出这句话,但事实上此时的于归对这些早已不介意了。 之前所感受到的那些心寒和痛苦,在奶奶的离去面前都已变得微不足道。 经历过这样一番痛彻心扉之后,他此时此刻唯一想要的,也最离不开的,就是颜殊。 只要他爱他,只要他在这里、在他身边,对于于归而言就已经足够了。他不贪心,所求并不多,对于今后的人生会不会幸福这种事也不敢抱太高的奢望。但是万一,万一他还有那么极其渺茫的希望能够获得幸福的话……那必定得是和身边这个人在一起才会实现。 所以,就算颜殊不那么说,他也不会再从他身边离开。 如果说人在极度悲痛的境况中都需要一个心理寄托才能让自己振作起来的话,那于归的寄托就只能是颜殊。 像叶煦曾经对他说过的那样,如果生命中遇到了那个无可替代的人,就一定要抓住了。 于归把手从颜殊的胸口处移开,绕到他后背上,紧紧攀住他的肩头,让两个人贴得很近很近。 “颜殊……”他低低地唤了一声。 “嗯……?”颜殊贴在他耳朵后面应道。 “谢谢你。”于归闭上再次变得酸涩的眼睛,认真地说道。 “……”颜殊喉头一梗,骤然传来的刺痛差点让他呛出眼泪来,还好于归并没有看到他泛红的眼角。 没有人喜欢经历痛苦,如果有机会能够重新做选择,相信也不会有人愿意拿自己的幸福人生去换取所谓的坚韧心性和品格。 然而,人生永远不会给人重新选择的机会。 不幸的事情发生了,如果不想让自己以后都一直沉浸在回忆的痛苦中无法自拔,就只能咬紧牙关去把这些痛苦都承受下来,以血肉之躯去竭尽所能地消化、排解,盼着自己在经受过洗礼之后,终能等来一场宛如新生的涅槃。 当然,这个过程一定是万分艰难的。 但是倘若在这个时候,有一个人愿意不离不弃地陪在你身旁,跟你一同走完这条荆棘之路,那应当就是这不幸的境况中最值得庆幸的一件事。 一个人走可以收获坚强的内心,而两个人一起,收获的就是一份坚不可摧的牵绊。之于爱情,就是刻骨铭心。 “谢谢你。” 让我爱你。 ※ 奶奶的葬礼,是在两天之后。 麦启贤和李初谨得到消息后专门从台|湾买了最近一趟航班赶回来,下飞机哪儿都没去直奔颜殊这里,正好赶上于归坐在床上喝药,麦启贤看到他人形消瘦的样子哑着嗓子叫了一声“归归……”就上来把人给抱住了。 于归还没怎么着,麦启贤眼睛倒先红了。 “怎么会出这样的事呢……我才刚走不到一个月……怎么会这样……” 于归抬手轻轻拍了拍他颤抖的后背,想劝一句,可自己被他这么一勾心里又难受得说不出话来,只能又放下手,在他怀里缓缓地做深呼吸。 还好李初谨这时过来先把麦启贤给拉开了,朝他递了个眼色,示意他别当着于归的面伤心。 麦启贤本来刚在来的路上也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知道自己需要克制,但是没想到刚才一见到于归,看着他整个人那种由内而外的憔悴,他就心疼得没能忍住自己的情绪。现在被李初谨这么一提醒,他才拼命把想哭的冲动给压了下去。 “归归……对不起,我回来晚了……”麦启贤坐在床沿上勾着头说。 于归把手伸过去盖在他的手上,握了握,虽然笑不出来但还是尽量做出一个想让他安心的表情,“没关系,回来了就好。” 可麦启贤听到他喑哑的嗓音反而更难受了,实在受不了,站起身用力捏了下于归的肩膀后就自己一个人冲到了颜殊家的卫生间,在里面待了好久才出来。 于归能懂他的心意,再看李初谨,虽然话不多,也没有多余安慰的举动,但是在看向他时眼底的悲伤和心疼却是真真切切的。 还有颜殊。 于归抬起头跟站在床的另一边的人对视一眼,苦涩却深情的微笑,让他觉得自己终究还不算可怜得无可救药。 ※ 葬礼当天,于归、颜殊、麦启贤、李初谨、叶煦,甚至连习阳都来了。 习阳的腿还没有彻底好,不过已经可以下地走动。 在他见到于归之后,从第一眼看到他看他的眼神开始,他就明白于归已经知道真相了。 然而最可怕的是,他发现于归竟然不怪他。在他看他的眼神里,没有一丝一毫的怨怼和责备,反而是一种仿佛过尽千帆后的释然。 从前是他欠他多一点也好,如今是他欠他多一点也罢,都已经不重要了。他以一念之差做出的最冒险的一个决定,可以说是孤注一掷去赌他在于归心里份量的一个决定,却彻底将他们两个的关系推到了绝路上去,再无转圜的余地。 这一次,是真得应该放下了。 一场葬礼,便将过去也一同埋葬了罢。 ※ 从曼哈顿乘坐地铁去法拉盛,七号线,这条路线于归曾经坐过无数遍,却没有哪一次,像今天这样让他印象深刻。 或许他从来都是紧紧张张、忙忙碌碌的。即便是在地铁上,大多数时间也都是在让自己抓紧看书或是补觉,根本无暇顾及到沿途的风景。 直到今天。 第一次,想让自己再好好感受一次这段路程的他,才终于发现原来这条地铁线在刚过曼哈顿的这一段竟然这么美。 曼岛和皇后区中间是由东河隔开了的,地铁从隧道过河之后,再行驶一站,就由地下转到了地上,站在列车前进方向的左侧,就正好能看到隔河相望的曼哈顿,那些林立而极富标志性的建筑,帝国大厦,克莱斯勒大厦,还有高盛总部等等…… 正值黄昏,太阳悬在天边将落未落,染红了远处由高楼分割开来的曲折的天际线,余晖洒在河面上,粼粼的波光反射着阳光透出一种宛如金色系带又近乎透明的质感。 “真美。” 颜殊贴在他身后站着,手臂将他轻轻环住,跟他看着同样的方向低声感慨道。 于归没有说话,只是微微地点了点头。 是啊,真美。 夕阳并不刺眼,却不防被那金色的光芒闪到了眼睛,一瞬间竟然泪流满面。 身后的人顿了一下后就将他搂得很紧,低下头在他耳边轻轻地落下三个字,于列车的轰鸣声中,显得格外清晰。 于归脸上泪流更甚,却在几秒之后,情不自禁地让唇角扯出一个微弱的弧度。 无论如何,他很庆幸自己还能找到坚强的理由。 这是最后一次哭了。 对吗? 【正文完】 第97章 番外 最好的陪伴 给学生上完课回家已经是九点多了,颜殊开门的时候发现屋里灯黑着,还以为于归没有回来,但等他进去打开灯后才发现那人竟合衣躺在沙发上睡着了,一只手垂落下来,地板上还躺着本摊开的书,显然是他熟睡后不自觉松开手掉下来的。 颜殊见状不由无奈地笑了下,走过去极为熟稔地来了个“公主抱”,把人一路抱到卧室的大床上才放下。 跟他说过很多次,让他在他上晚课的时候如果困了就先睡,不用等,可他从来没听过,但是偏偏自己又累得熬不住,这样的“转移阵地”也就成了常态。 大概,还存了一些故意的小心思在里头吧。 颜殊想到这一层就忍不住在黑暗中轻轻笑着,伸手去帮于归脱身上的衣服,却不料在他手刚触到他胸前时就被一把抓住了。 于归躺在那儿低低地笑了两声,想把眼睛睁开却撑不开眼皮,索性就闭着,稍用力地把颜殊往自己身前拽。 颜殊顺势凑了过去在他唇上亲了一口,然后侧身在他旁边躺下,揽住人道:“把衣服脱了好好睡吧,难得你今天回来得早,可以多睡几个小时了。” “还没洗呢,怎么能直接睡。”于归闭着眼说。 颜殊笑着贴近让两人的嘴唇挨在一起,挑逗一样地,“没事,不洗也不嫌弃你。” “我嫌弃——”于归这句话没说完就打了个哈欠,眼看着下一秒就又能睡着过去,颜殊便趁机替他将上衣都脱了,而在要脱裤子时,他的手解开他的皮带,几乎是习惯性地顺着就滑了进去,于归轻嗯了一声,颜殊的动作就停了下来。 忍了又忍,他还是努力地将心头那簇小火苗给压了下去,过了好一会儿才终于长叹了口气,老老实实地帮于归把裤子脱下来,没再有其它不安分的举动。 于归这会儿已经半迷糊了,刚才察觉到颜殊的欲|望和犹豫,便扯了扯他说梦话似的道:“抱歉,最近太忙了……回头补偿你……” 颜殊的眼睛现在已经适应了黑暗,看到于归那一副随时要去跟周公报告的样子心底就变得柔软起来,手抚着他的额头低声笑道:“放心,都给你记着账呢,你赖不了,现在就快睡吧,别撑着了。” 于归似乎是哼了一下,下一秒就没动静了。 颜殊静静凝望着他,眼中是说不出的怜惜和心疼,他知道他累,所以根本不忍心去折腾他。 仔细算算,两个人也是有很久没有“亲近”过了。 于归本来就是个极其认真努力的性子,自从两年前升了VP后他手上的工作量也是与日俱增,成天转得像陀螺似的,恨不得把一个小时当三个小时来用,好几次胃疼发作还坚守在“第一线”,最后几乎疼晕在工位上,把身边同事都吓了个够呛,被颜殊知道后极为严厉地训了几次才有所收敛。 其实颜殊心里也明白,他把自己使唤得这么辛苦也是为了转移注意力,为了不让自己总是想着奶奶的事,就把时间尽可能地安排满,没命地干活。升VP前是主动如此,升VP后却是身不由己。 颜殊理解他,但他显然无法眼睁睁看着他把自己身体给拖垮,两人为这事沟通过多回,最后于归终于答应他会尽可能注意,不再那么拼,颜殊却仍不放心。 还好就在不久前,已经跳槽去摩根斯坦利做执行董事的叶煦内推于归去那边的金融衍生品部做总监,也就等同于之前叶煦在JP的那个位置,于归过去面试一切顺利,便也跳槽了。 金融衍生品这一块虽说也没那么好做,但工作量跟之前在JP比起来已是减轻许多,而且职位升了之后许多工作也可以交给底下的小组,于归总算是能多一些的休息时间。 但就是最近,不知道为什么他忽然又特别忙了起来,连着大半个月几乎每天晚上都要凌晨一点以后才能回来,一大早不到七点就又穿好衣服出门到公司去赶工了,颜殊有心想问几句,但是看到他每天回到家都已经要累趴了的样子又不忍心,所以就一直没说什么。 不过,看他最近这么忙,怕是已经忘了这周天就是他们相识五周年的日子了。 颜殊在心底默默叹了口气,但是想到自己为那天所做的计划,不一会儿嘴角又轻轻地翘了起来。 真忘了也不要紧,只要他记得就行。 ※ 到这个周末,于归在周六那天还加了一整天班,周天他又要去,但好歹还是在颜殊的强烈“抗议”下答应一定会在五点之前赶回来一起吃晚饭。 已经是九月份了,到下午五点这会儿虽然从外面看还是白天,但是进到房间里面,如果不开灯的话就会显得有些暗。 于归加班回来,电梯门一开就发现偌大的房间里只有餐厅那一小片地方是亮着的。 而那点光亮还不十分稳定,摇摇曳曳,颇有些暧昧的光线将整个房间里的气氛都衬得温馨起来。 烛光晚餐。 于归看清楚餐桌上摆的东西后就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假装往前迈了一步,下一个瞬间就被人从身后抱住了。 颜殊躲在后面的事他从刚出电梯就察觉到了,不过装作没发现的样子,也是想配合他特意为自己准备的这出惊喜。 或许是周围环境存在强烈的暗示,又或是彼此都已忍了太久,于归从颜殊抱住他的那刻起就感觉两人身上都变得燥热起来,颜殊的动作几乎没有一丝停滞,嘴唇贴在他耳侧用舌尖轻轻扫过耳廓,又顺着于归修长的脖颈一路往下边舔边咬,右手跟舌头的节奏同步,沿他的手臂缓缓下移至手腕处,在那里轻轻摩挲几下,于归有些控制不住地卸了手上的劲,手提包掉在地上,颜殊的手便趁机滑了下去贴在他手心跟他十指相扣。 于归被他这样撩拨一通身上早已发软,口干舌燥的感觉也愈发明显,他禁不住向后靠在那人肩头,扭过头去跟他接吻,唇齿相碰的瞬间身体里那些隐藏的火药都仿佛同时炸开了一般,火星以燎原之势将人从脚底烧到头顶,理智被烧了个灰飞烟灭,身体早在大脑给出指示之前就做出了反应。 颜殊干脆将人抱了起来,去卧室他都嫌远,直接放倒在沙发上自己就压了上去,一切的渴望都清清楚楚地写在眼睛里,反映在动作上。 就这样,等他们两个折腾完,外头的天已经彻底黑了下来。 于归躺在沙发上朝餐厅瞥了一眼,没什么力气地笑笑:“你的蜡烛都快烧完了,待会儿吃的时候怎么办?” “再点呗。”颜殊眼底柔情无限,低头又跟他交换了一个长吻,然后附在他耳边轻声道:“于归,五周年快乐。” “啊——”于归做出惊讶的样子,脸上还有点不好意思:“原来今天是五周年的日子,我就说你怎么还特意弄烛光晚餐。” 颜殊看着他无奈却宠溺地笑:“就猜到你会忘,还好我记性比较好。”他说着就先从沙发上下来,给于归搭了件衣服在身上,“我去把蜡烛换了,给你留点时间想想怎么补偿我受伤的心灵。” 不过颜殊虽然口中这么说着,眼里却一点埋怨的意思都没有。 这些年来他也是改变了不少。从以前的真委屈到现在的装委屈,点到为止的撒娇,更多的则是对爱人的包容和体谅。 颜殊打趣完于归就转身往餐厅走,没想到刚走几步就被拽住了,手里还被塞了个东西。 “这是?”他有些诧异地停下脚步,发现手里是个信封,不禁回头一脸莫名地看着于归。 “不是要让我补偿你受伤的心灵么,颜教授看这个能不能过关?”于归朝他露出一个狡黠的笑。 颜殊愣了一下,摸着里面薄薄的质感差点以为于归刚刚迅速写了张支票给他,结果等他打开来一看发现居然是四张已经打印好的机票,纽约到北京的双人往返,起飞时间是后天。 于归见他拿着机票还一脸怔怔的样子,便主动说道:“我知道最近这段时间我一直很忙,都没有多少时间跟你在一起,所以这回特意请了两周的假想好好弥补一下。因为知道你那边请假比较容易所以没提前跟你说,自作主张先把票买了,想用来当做周年礼物,不知道能不能让你满意。” 颜殊望着他又愣了两秒,忽然问:“你老板之前不是不肯放你休假吗?怎么突然同意了?” “他不肯放我还不是因为担心我走了工作没人做,”于归耸肩笑了笑,“但我这两天已经提前把接下来两周的进度赶上了,他没有再反对的理由。” “所以你最近才一直……”颜殊想到于归这段时间以来每天起早贪黑把自己累成狗的样子,原来是为了排出时间跟他一起出去,心里忽然就变得又酸又软。 “对了,”于归这时又有些犹豫地看着他,声音里多了些征求意见的意思:“我这次之所以买了回国的机票,其实主要目的,是为了去拜见一下叔叔阿姨。” “去见我爸妈??”颜殊的眉头一下子蹙了起来,拥住于归的双肩忧心地问:“怎么突然想去见他们了?你也知道他们说过……” “我知道。”于归平静地点了点头,“他们不想见到我。但是,这不代表我可以拿这个当借口去逃避他们,毕竟他们是你的父母啊。” 其实当年在奶奶出事之后,于归在伤心之余也感到奇怪,就是颜家居然没有趁那个时机来试图拆散他们两人的关系。 后来没过多久,颜殊就从国商行辞职了,除了继续在哥大当教授以外,他还跟几个哈佛的同学合办了一家对冲基金,经营到现在已经是有声有色,每年的净利润十分可观。 因为自己做老板的关系,对时间的自由支配性很强,所以于归这回在订机票前才没有担心他能不能请假的问题。 但是当时在他辞职以后,于归对于颜家没有任何反应这事也感到十分不解,可惜他那会儿并没有多余的心情去过问,颜殊没有主动提,他也就渐渐把这事抛诸脑后了。 后来,等颜家再次出现在于归视野里的时候就是颜理来纽约,同时见了他跟颜殊两个人,告诉他们自己已经准备回国,出任某政|府要职。 于归就是再缺乏政|治敏|感度也从他的话语间听出了这是要更换“接班人”的意思。 颜理看着颜殊,表情严肃,语气却有一抹不易觉察的无奈:“家里让我转告你,在他们心里,你比所谓的地位要重要得多。但是,即便如此也不能任由你胡来,颜家能有今天是几代人不懈奋斗的结果,不能轻易地就被你一个‘择偶标准’给毁了。所以,爷爷和二叔的意思都是,如果你已经确定了于归是你的选择,那他们可以尊重你的决定,但从今往后,你们两个要在哪里、做什么,就都跟家里无关了。二叔还说,至少在他们愿意主动接受之前,他不希望你们两人当中的任何一个出现在颜家,否则,他会毫不客气地把你们赶出去。” 颜殊听完目光一震,虽说事先不是没做过心理准备,可是当从颜理口中听到类似于家里要跟他“断绝关系”的委婉表达时,他还是感受到一种窒息般的难受。 有抉择,就有代价。 于归并不知道他之前跟颜理通过电话的事,但此时听着颜理的话也大约能猜到一些,颜殊肯定是跟家里表过态了,甚至还是以“最后通牒”的形式,所以颜家那边也给出了最终的回应。 可以不再进行阻拦,但是相应的,就当颜家没有颜殊这号人。 于归觉得自己喉咙发紧,抓住颜殊的手刚要开口,颜理却一道淡淡的目光扫过来,清冷地道:“于归,你不要劝他,他早就选好了。” 于归不由看向他,颜理便继续说道:“我今天让你们两个一起来,并不是为了让你在听到他付出了多少后知难而退。我让你来,是要让你知道他为了你承受了多大的代价,让你知道你们能在一起有多不容易,从而好好珍惜,无论是现在还是往后,都好好对待对方。” “哥……”颜殊颇为动容,于归也没想到颜理竟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颜殊,你心里不要觉得二叔和爷爷他们太绝情,其实在我看来,他们能做出现在这样的决定已经是能为你做出的最大让步了。”颜理又看着颜殊叹了一声道,“至于对关系的修复,一家人没有解不开的仇怨,但是需要时间,而你这个我估计时间不会短,一两年内肯定都没戏,你也不用做无谓的尝试,小心用力太过适得其反,让二叔对于归的怨气更重就不好办了。” 颜殊的头低着,微微点了一下,“我明白。” “所以你们暂时就先低调些吧,家里那头如果有可能,我会尽量劝的。”颜理说完又是一声叹息。 其实要不是他对这个弟弟心软,又对于归的境遇十分不忍心,也就不至于把自己放到这种进退两难的境地里。可惜现在后悔已经迟了,从接了颜殊那通电话开始他就被拉上了贼船,如今也只能帮人帮到底,一路替他们两个“保驾护航”下去。 于归至今回想起那天在颜理离开之后,颜殊所表现出的那种难过,都让他觉得特别心疼。 他当时就想,无论如何一定要努力让颜殊的家人接受他。抛开那个有也等于没有的亲生母亲,他已经没有亲人了,他绝对不能再看着颜殊跟他一样变得孤零零的。 而卡在五周年的这个节点上,于归也觉得是时候了。 在这之前他之所以没有去见颜殊的父母,一是因为他跟颜殊都是真得忙,他自己成天比陀螺转得还勤快,颜殊的对冲基金刚刚创办也要忙着招揽客户、拉项目、谈合同,谁也比谁好不到哪里去,两个人每年的“法定”带薪休假都变成了纸上干巴巴的一行字,根本没有履行过。 还有第二个原因,则是因为于归觉得以他当时的条件还不足以支撑他硬着腰杆站在颜殊家人面前,他还不够优秀,连自己都说服不了又怎么可能去说服别人接受他。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 二十七岁坐到摩根斯坦利部门总监的位置,拿着已经足以令很多人钦羡的年薪,这样的履历在于归心里总算是能够得上“还可以”的标准。虽然单从收入上来看他跟颜殊之间还差着一大截,但是至少,以他的起点来看,他这些年的努力已经切切实实地得到了回报。 他现在终于可以无比自信地说,他如今所拥有的一切都是靠自己努力得来的,他没有依附于任何人也不会成为任何人的累赘,他和颜殊彼此尊重、共同进步,他们两个人之间的关系不掺杂丝毫的权钱利益,只是因为彼此相爱,所以才要在一起。 即便颜殊的家里再要反对,那他也只会给他们“性别”这唯一一个理由,这也是他唯一无法改变的事实。但是其它的,他不会再被挑出不是来,吹毛求疵的不算,他希望自己不会让颜殊丢脸,至少不能让颜殊因为选择了自己而在家人面前抬不起头来。 现在,他看到颜殊手中拿着那四张机票,眼底光景已经几番变换,最后终于缓缓落到他的脸上,极为认真地问:“于归,你想好了吗?真得要去吗?哪怕去了之后他们会对你说出很难听的话,甚至做出更加过分的事情……” “我想好了。”于归倾身抱住了他,“不管他们怎么对我,都是我应该承受的。” “可是我怕你会受委屈……” “我都把人家颜大少爷给拐走了,受点委屈还不应该么?”于归轻轻笑道。 颜殊闻言微微顿了一下,然后叹了口气,放松身体也将于归抱住,把下巴搁在他肩膀上,过了好一会儿才低声说:“谢谢……” 于归跟他静静相拥,等了几分钟后才笑着推开他:“别光说谢了,你先告诉我用这个来弥补你的烛光晚餐够不够啊?” “够,够。”颜殊也笑了起来,把机票举到自己眼睛跟前又仔细看了两眼,然后故作惊讶地张嘴道:“哎哟于总出手真是阔绰!居然都是头等舱啊!这份心意别说用来弥补了,超过我的都绰绰有余,不行不行,我不能就这样被比下去!” 于归被他逗得不行,捂着肚子笑:“这点程度您就别演了,颜教授是什么人啊,分分钟百万上下的,您现在这么说感觉跟打我脸一样。” “没没!我哪儿敢!”颜殊讨好地过来用额头跟于归相互蹭了蹭,扫了眼他身上还几乎□□呢,便说了声“稍等”就跑进卧室,几分钟后再出来他居然已经换上了一套新崭崭的西装,连领带都打好了,显得格外庄重,但是给于归他却只拿了一件睡袍,直接罩在人身上就推着往阳台上走。 “喂——这是要干嘛?”于归还处在对他的“神奇换装”有些发懵的状态,不清不楚地来到阳台上,却发现这里不知何时竟摆满了鲜花,以玫瑰为主,还有各种他虽然叫不上名字但一眼看上去就知道不便宜的品种……这种华丽绚烂、香气缭绕的场景,莫名的很像…… 一个惊人的念头刚刚从于归脑海中闪过,他就感觉身前颜殊的身形低了下去,他的心跳骤然就不听使唤起来,下意识地将目光追了下去,就看到颜殊缓缓地单膝跪在他面前,从怀中取出早已准备好的戒指盒打开,里面盛着一枚模样极为精巧的钻戒。 颜殊仰起头,目光无比虔诚地望向他,在曼哈顿华灯初上的璀璨灯火中,一字一句地郑重问道:“于归,你愿意嫁给我吗?” 说实话,于归从来都不认为自己是个会被这种场景所感动的人。 然而此时此刻,听到颜殊用宣誓一般的语气问出这句话,他竟也不能免俗的于顷刻间热泪盈眶。 颜殊还在静静地等待着,于归好容易把自己激动的心情平复下去一些,但开口的时候声音却仍然控制不住地发抖。 “我愿意。” 在他说出这句话的同时,他看到了颜殊眼中一瞬间变得比周围灯火还要明媚璀璨的目光。 此生有你,夫复何求。 …… “戒指戴上了就是我的人,以后不能再反悔了。”又是一番温存过后,颜殊握着于归戴戒指的那只手按在自己心口,一脸满足地说。 于归忍不住开他玩笑:“你傻么,我们在这里可以合法结婚,结婚之后就要受法律约束,想反悔成本很高的。” “啊……?”颜殊蹭地坐了起来,鼓了鼓腮帮子看着他,“你这话什么意思?!真想反悔么??都考虑起成本了!” “这个……不好说啊。”于归继续逗他,看到颜殊已经憋黑的脸便强忍住笑道:“我刚刚才反应过来,有些人太心机了,像求婚这么重要的场合,他自己穿得西装革履,给我就是一件睡袍?合适吗?虽然我现在心情好不计较,但保不准哪天又想起这茬儿来就觉得对这次求婚非常不满意,反悔也就顺理成章了——” “别啊!!!”颜殊哀嚎道,“我本来是打算等吃完饭再求的……可是谁想到你忽然把我感动到了……我就没忍住呀……” 颜殊一开始装委屈本性就又暴露出来了,两个手的食指下意识就往一起对,声音也小小的,“再说了,求婚的关键就在于惊喜,不在着装!我要是先让你去把衣服换了再回来那都全露馅了,还怎么求呀……” “所以你还有理了是吧?”于归挑起眉威胁地问。 然而颜殊这几年下来翅膀早石更了,对他的威胁根本不怕,看委屈装差不多了就一个翻身又把人控在身|下,坏笑道:“究竟有理还是没理,等一会儿你再亲口告诉我呗……” “……喂!还来?!唔——”于归的嘴被封住,下面的话也说不出来了。 ……也罢,**一刻值千金,还是在今天这样特殊的日子里。 胜却人间无数的事,总是不嫌多的。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下是真完结了思密达!!!说好了甜的嗯~~~甜吧???!!! 至于最后颜家那边~虽然没写,但是你们想咯~肯定会同意咯~不同意我还写撒子咯对不对~~~~(≧▽≦)/~hhhhhhhhhh 再次感谢大家一路相伴!!!!!!后会有期!!!!! 【具体什么期泥萌关注下作者专栏就很容易知道了呢!么么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