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赐婚 三更天,厢房外小丫鬟般若倚着门打盹,一阵凉风袭来,般若下意识打了个哆嗦,头一歪,跟着就惊醒了。揉着朦胧睡眼,又是好一阵昏昏欲睡。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府外模模糊糊传来打锣人的声音,跟着呀地一声,窗上透着灯光,一个纤薄的身影还在案前秉书夜读。 推门入屋,斟上一杯茶,般若关切问道,“少爷,这都多晚了,您怎么还不睡啊?” “嗯?现在什么时辰?”秦甫沅接过茶。 “已是三更了。”般若也不忌讳下人身份,径自拿过书卷,合在一边,“少爷快去歇息,累坏了可叫奴婢如何是好!” 秦甫沅讪笑着,一边起身陪着收东西,“哈,一时入神便忘了时间,你这么一说,还真有些乏了。” “就是少爷没有这么刻苦,入榜也是肯定的!”般若嘀咕着,“虽说少爷进士是光宗耀祖的大好事,但,但,少爷怎么可能真的入朝为官呢?一旦被发现少爷女…” 秦甫沅神色剧变,轻哧,“般若!莫要以为你我相依为命,便妄图左右的决定!” “奴婢…”般若惊得无法言语,跟着便露出委屈。 秦甫沅却视若无睹,寒声继续说,“我意已决,此次春闱必将摘下会元,为父亲圆梦!所以,般若你,只需要守在我左右,做你该做的便是了!我自己知道该做些什么!” “是,刚刚是奴婢逾矩了,还望少爷宽恕奴婢。” “我知你怜我疼我,然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此乃母亲临走前的决定,我相信母亲是为了我好,那么做儿女的,自然应该…反正,这次就算了,你切不可再犯!”说完,秦甫沅便大步流星出了书房。般若无暇消化主子的感情,连忙落于身后半步,手持着灯台入寝室,伺候着人入睡后,才重新守在外房。 月色清雅,小丫鬟却平白添了一口浊气,长长一叹,内室床榻上,只着单薄中衣的人儿,手捏着胸前散开的布条,亦是一叹。 世人皆以为'士农工商',商人哪怕富可敌国,依旧不过是工农都不如的所谓奸商,入不得流的贩子,介于贫贱与富贵之间的商人们。想要抬高他们地位的便只有成为‘士’,想要赚更多的钱也需要‘士’,想要保住财富也只有得到‘士’的支持。然而,花高价努力讨好的官员吃不准哪一天就会背弃,赔了夫人又折兵的事例不在少数,此一来,最好的当然还是自家人出个‘士’了。 拥有的人更惧于失去,于已然成了京城第一首富的秦家老爷秦江勇而言亦是如此,他这辈子已经名利双拥了,可唯独家门阶级一事,使他很是遗憾。早年闯荡讨好各级官员打通利益关系时,秦江勇就誓要将日后的儿子都送入官场,为他秦家正门楣、添荣光。 而此时此刻,秦老爷大有被幸福砸昏了头的感觉。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夫妇之道,人之大伦,婚姻以时,礼之所重,帝女下嫁,必择勋旧为期,此古今通义也!朕感念爱卿年已弱冠,适婚娶之时,又仁爱既深善誉弥著,爰详稽于古典,特赐婚与荣安公主,命尔为驸马都尉。尔当坚夫道,毋宠,毋慢,永肃其家,以称亲亲之意,恪遵朕言,勿怠。” 驸马不及重权,多以闲职、挂名为主,虽有地位,却到底还是一心向仕途的人们心中避之不及的事,这对世家来说,确实不会是什么好事,但是对于地位卑贱的商人家庭而言,没有比瞬间成为天子亲家更好的事了。 早些年,秦江勇想为儿子指婚,当时便被专心备考为由而婉拒了去,寻思着妻子随时都好找,这考官可就不会等你的,所以秦甫沅至今未有婚配。此时想来,真是人算不如天算,何曾料想,考上了,婚事也来了呢?秦江勇回首看一眼儿子,见他满脸呆滞,只以为这是太过惊喜,并未放在心上。 转而迈步,走近宣旨的太监,不动声色地暗地塞了一锭元宝过去,明面上毕恭毕敬,“辛苦大人了!” 太监原本的不屑在沉甸甸的银子面前瞬间化为乌有,连头都低了几分,“秦老爷这是哪里话,礼部那边正择吉日,并安排修建公主府,三日后早朝正式昭告天下,届时,还望秦老爷和我们的驸马爷仰仗了。” “哪里哪里!不过,草民孤陋寡闻,竟不曾听闻这荣安公主,也不知公主喜好,日后若是怠慢了,可如何是好?”既然银子有用,那就没什么是问题了,秦江勇连忙趁机追问。一直愣神的秦甫沅也上前,对此表现了关心。 “荣安公主自小被养在德妃身边,随娘娘一起吃斋念佛为陛下祈福,少有走动,故而秦大人有所不知亦是常情。至于性情喜好,小人哪敢揣测琢磨,只是素闻公主友善,是个体己下人的主,想必秦大人就算一时怠慢,也不会多有重责的,秦大人便放心吧!”太监说完,秦江勇长长地松了口气。 一番客套后,这才将宣旨太监送走,秦江勇要去祠堂,好好拜谢列祖列宗,一路上,秦甫沅能看见父亲大人藏不住的欢悦,也看到府中下人投过来的目光中也含着喜悦,不免脸上和着、扯出笑容,只是心里的苦楚,又有何人知晓呢?若公主真是性格好的话,那么自己这等弥天大谎也能被原谅吗? 等秦江勇在祠堂里领着秦甫沅拜一圈下来,又突然觉得置彩礼应该由他亲自督办一下才行,絮絮叨叨地和儿子说了许多安置的话,“明儿开始,我会专门叫先生来教你礼仪,嗯,为父也要重新学学,怎么说这日后,也是皇亲国戚了…” “爹,孩儿有一事不明。”秦甫沅越听心里越难受,不由出言打断。 “嗯,你说。”秦江勇现在心情好,压根没把秦甫沅的插话放下心上,要是换了平时,多半是会呵责一番的。 “孩儿以为,爹的心愿是让沅儿入朝为官,最好是能登堂拜相。可如今孩儿若娶了公主,便是无权干政,只能就着简单的空职…”秦甫沅垂首,虽然赐婚一事已成定局,但是秦江勇的转变,到底还是太快了些。 秦江勇听了,还以为儿子是有心入仕,因着这婚事而不快了,细想一番,确实,沅儿自宣旨以来并未露出半分喜色。当下拉了脸,严声说,“如今御旨已下,木已成舟,你就应该放下那些贪欲,好好守着你该有的、能握得住的!” 又顿了顿,“为父知道沅儿这些年很是刻苦,只是官场阴暗,沅儿你向来为人正直、性情淡薄不知与人周旋,你若为官,可能日后会更风光,可是万一你遭人迫害,到时整个秦家又当如何?莫要忘了,民不与官斗,哪一天,难保没有人将我们当作肥肉妄图一口吞下。” “以我们的地位,圣上能将公主下嫁,多半也是对我们秦家的一种招安,与其日后被他人窥觑,不如以天子为后山,获得最大最有保障的平安!”秦江勇可不是什么傻子,否则秦家难有今日。虽不知当日殿试发生了什么,但到底,结局总是能往好的发展,那便足够了。 秦甫沅心里自然清楚这些道理,只是感情所致,一时难以看开罢了,“孩儿愚昧,父亲教训的是。” “嗯,不过…这荣安公主,我还要去查查,你等下也去你舅姥爷家探探看,顺便也算是把这事告诉一下那边吧!”秦江勇满腔欢喜,在这沉重话题下,渐渐也收了许多,交代两句注意言行后,便摆手让秦甫沅下去了。 回了自己的院子,秦甫沅还尚在门口,般若便一路小跑过来,这反应不难猜到理由。秦甫沅连忙先捂住她的嘴,带着回了房,锁好门,这才放开她。 “少爷,我听府上人说您被赐婚了?”秦甫沅坐下,点头承认了这事。般若顿觉头晕目眩,“这!这!这!可如何是好!少爷您怎么可以娶妻呢?这要是被公主殿下发现了少爷的身份,公主殿下再去向圣上告状,那就是欺君的死罪啊!” “般若,事到如今慌也没用,无论是逃婚,或是抗婚,秦家都难逃一劫。”秦甫沅低叹了一口气,沉吟些时后,“瑜表姐与官小姐们常有来往,午后我上门借表姐试探一番,看是否能在三日内牵线使我得见公主一遭,到时我便以不举为由,请求公主休夫拒婚。” “这…”脸被不举二字羞得通红,般若看着秦甫沅满是忧愁的俊美脸庞,一时不由有些痴了,竟口出心声,“若少爷真是男子,那该多好啊!” 秦甫沅闻言,并未训她说了不切实际,捏着袖角一声讥诮,“若我为男啊!” “少爷…”后知后觉自己说错了话,般若羞愧低头,更多的,到底还是心疼。 好好一个女儿家,却只能以假身份度日,如今还有可能要行那虚凰假凤的糊涂事。这世间,到底是如何个不平不幸啊! 第二章 公主殿下贵安 还在二十二年前的上元节,秦江勇与当时林府的表小姐周静影相识相恋,次年夏,两人珠胎暗结,当家的林尚书无奈痛将外甥女下嫁为商的秦江勇。但因朝官亲人不得从商,最后只能将周静影逐出家门。 但毕竟是妹妹的遗孤,林尚书到底没能做绝,和秦家左左右右没少联系,并利用户部尚书的直便,顺势将秦家扶上。直到秦甫沅出生,周静影难产而死,林尚书以为秦江勇说了保小心中记恨,先以保秦家为赌注,使他发毒誓此生不得续弦,秦家都将留给周静影唯一的孩子,也就是秦甫沅。 晌午前命小厮过来通报申时将造访瑜小姐,午后秦甫沅准时赴约,要说起以往登门,这些个下人不是拿鼻孔瞧自己的?这刚下马车,竟有门丁主动过来用背做台阶,这可真是头一遭了! 秦甫沅蹙眉,因身份问题,所以平日里总是惯于刻意对自己马虎些,行事举止大方些,以防被人看出端倪。这些个伺候,她根本就不在乎,但此时人已备好,若再三推阻,怕是太矫情了,心中暗叹了一口气,踩下去没一息,立即就踩回地上。 “表少爷,今个儿可是有什么急事?”那门丁随即跟在她左右,殷切地想要搭话,然秦甫沅最不喜如此趋炎附势的人,入了府,听管家说舅姥爷在书房,细思一番决定先去请安,便止步差管家前去通报。 秦甫沅年幼时曾被养在林府,记忆中舅姥爷不苟言笑,却将自己带在身边悉心教习,安排师傅教自己骑射。只是自十三岁回了秦家后,再想见舅姥爷,不知为何就屡遭拒绝。今日她既中了三元,又被赐婚,如此重要的一天,舅姥爷他老人家,会见我吗? 半晒后,管家从北苑出来,半躬着身子向秦甫沅致歉,“表少爷,大人要歇息了,不便见面,让奴才好生代为问候一番,表少爷可是来找小姐的?” “嗯,是的。”连失落都疲于感受了,直接拱手拜别后,让下人前面领路到表姐林清瑜院子。林清瑜的婢女姍儿在院子门口接了秦甫沅,领着她到凉亭外,便让开身子请她自行上前了。 亭中,林清瑜正泡茶,等秦甫沅落座在对面时,她正好停下,取出杯子斟上递过来,“沅儿来的可正好。” “瑜表姐的茶艺可真是日益精湛了,叫沅儿回去怎么喝般若的?”秦甫沅叹息一声,神情真挚沉重,虽不知其中多少真心多少刻意恭维,但确确实实取悦了佳人。 林清瑜嗔笑着,“好在今儿没带般若,不然沅儿是更加吃不到好茶了!” “那丫头,被我惯坏了!指不定什么时候懒了直接一杯白水就差我自便去!”秦甫沅说着,想起幼时在林府欢快的时间,不由随口而感,“若是能赖在表姐身边一辈子便好了!” “沅儿又犯浑了,你该!”秦甫沅以为姐弟间体己的话,殊不知听在林清瑜耳中是孟浪。在林府,早不知何时起,便已经有传言,老爷有意将小小姐许配给表小姐之子秦甫沅,随着林清瑜年岁过双十,却迟迟未嫁,提亲者皆被拒,这传言在冥冥中,俨然成了既定的事实,甚至林清瑜心中,也渐渐认定了那个事实。 现如今,沅儿说要与她一辈子,莫不是在做什么暗示?不然,除去成为夫妻,还有什么关系是能许终生的吗? 平白失了好心,落了个浑名,秦甫沅真真有点迷糊,看着表姐一张俏脸染上绯红,细细回想自己说过的话,这才恍然急忙道歉,“我这嘴笨的!表姐你可别恼,沅儿只是无心失言的!不,也不是无心,沅儿只是…” “沅儿别说了。”林清瑜被越说越羞,垂眼细声道,“沅儿的心意,我懂了。” 好不容易才听到懂了二字,秦甫沅总算是松了一口气,想起今天的目的,“今日突然造访,是想要托表姐一事。” “嗯?”林清瑜点头,“沅儿难得有事求我,清瑜自然要帮。” “表姐可知荣安公主?” “荣安公主?可是说德妃娘娘宫中的那位殿下?”林清瑜蹙眉,强压下心中不安,“沅儿有何事,竟与那位殿下有关联?” “一言难尽,但求表姐帮忙引见,越快越好,事成,沅儿知无不言。”到时自己是要求公主退婚的,知道的人越多,对公主的名声而言越是不利,所以,自然要低调行事了。 “知道了,这事清瑜定会帮。”秦甫沅不说,林清瑜也不强求,“若沅儿急,我这便动身去长公主府上。” “有劳瑜表姐了,沅儿感激不尽。”要将一个深入简出又尚无交情的公主带到林府,秦甫沅也知这拜托荒唐,林清瑜毫不犹豫的应承很是让她感动。 “沅儿你,总是这般客套。”林清瑜摇摇头,由姍儿扶着起身,“沅儿可回去候着,届时,我便差人告知。” 秦甫沅应着,又恐耽误林清瑜的时间,当下便急急告别。林清瑜就在院口,痴痴地目送那袭白影离去。姍儿在一旁见了,捂嘴偷笑,“小姐莫要再看了,这都快把表少爷的背影都看穿了!” “你这丫头又胡说!小姐那哪是看表少爷,分明就是我们未来的姑爷!”嬗儿佯装护主,到底却还是为了调笑自家小姐。 “你们两个!”林清瑜知道刚刚自己确实有些不害臊,一时更是无言以对,埋着脸,仅一只玲珑小耳在外,红得几欲滴血。 秦甫沅哪知她心中关系亲密的好表姐对她起了爱慕之心?带着一颗忐忑的心,等了两天,直到第三天,嬗儿带着长公主府上的婢女来请,将般若留在院中,秦甫沅又是一人出门。 出了府,发现外面竟然停着长公主府的辇,这可不是平民能随便坐上去的,秦甫沅迷茫回头去看那个婢女,对方淡然解释,“等下我们要去的是有德妃娘娘的皈依寺,若秦公子要进去,便只有坐我们公主府的辇。” 这才恍然大悟,小心入帐,却又是一惊,这身着华服的丽人,莫不是长公主殿下吧? “莫要再打量了,先坐下,该要启程了。”那位丽人看着秦甫沅,脸上似笑非笑,虽然没有说其他的话,但是身份已经不言而喻。 “公主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秦甫沅有眼无珠,竟不识长公主殿下!求公主降罪!”秦甫沅盘腿席地而拜,心中已是万千想法结成一团,原本是想着低调行事的,却惊扰了长公主,万一被殿下知晓自己的目的,可如何是好? “秦状元免礼,你我素未谋面,认不出也是应当的。而且,我们日后有的是平起平坐的机会,不是吗?妹婿。”长公主是皇室人员,荣安公主又是她的妹妹,知道赐婚一事并步奇怪,只是那眼神,似乎总是另外知道些什么,只是因有趣便暂且不点明一般。 “臣叩谢殿下不罚之恩。”这才小心坐到了一边,不过全程都是紧张状态,就怕无心失礼,惹得殿下不喜。 长公主却并不打算满足她不说话的希望,主动开口问起了话,“妹婿看上去果然相貌堂堂,气度过人,倒怎么也不像是商贾家的人呢!” 这话说来,便符合了现如今士农工商的观点,试问有谁不以为商者贱呢?有时候,连秦甫沅都不得不承认呢! 正待开口,长公主倒是才慢悠悠接上前面的话,“我以为,商贾出身的,大概都应该非常市侩,要不然看上去也要精明一些,可妹婿倒像个出尘的道童一般,看上去也颇为实诚憨厚呢!” “长公主过奖,臣到底还是个俗人罢了。”秦甫沅谨慎作答。 “嗯,如此看来,与荣安也是绝配呢,可惜,秦大人好像不想要娶本宫那妹妹?”长公主一直都是妹婿妹婿的叫的秦甫沅心中难受,只是等她改口的瞬间,竟有千万两压在心口的压力,叫人喘气不得,吸气不能。 “殿,殿下何出此言?”再次拜身,秦甫沅心中骇然。 “啊,不是吗?本宫以为大人特地匆忙赶见未婚妻,是想趁御命公告天下前,请圣上收回成命呢!看秦大人的样子,是本宫猜错了啊~!”长公主伸手扶起秦甫沅,对视间,秦甫沅清晰看到了长公主的戏谑。 秦甫沅低头,自己目的到底是不变的,如今长公主又是她唯一能求助的人,且最后无论自己事成与否,长公主必然知晓内情,与其最后惹怒殿下,不如现在老实招出,再看是否能借瑜表姐的交情求长公主通融。 “长公主殿下明鉴,臣不敢欺瞒。实际上,臣五年前曾落马,自那时起,大夫便说…便说臣伤至阳衰,这一生恐无法人事。”说到这儿,秦甫沅故作忐忑地偷看长公主一眼,殿下并未有任何反应,她又惊惊颤颤地接着说,“此事于男儿家而言,未免过于羞耻,故而瞒了下来。原以为考取功名,侍奉父亲晚年后,将婚娶一事就此揭过,不想…” 说到这,秦甫沅便停下了,只一脸悲痛地伏在车内,时间悄然过去,她都觉得自己的腿完全麻了,突然长公主松了扶在她身上的手,悠悠说道,“本宫不知秦大人秘辛,无意使大人难受,实在歉疚。只是不瞒秦大人,宫中之所以将堂堂公主下嫁于商贾家庭,其中到底还是因为荣安的身体原因。寻常侯爵间,知晓荣安一事的不少,虽皇家事不敢传外,但论及嫁娶之事,还是不当的。” 话说到这里,长公主便不再说下去了,但其中意思非常明显,堂堂公主与其嫁到家大势大的世家受人冷眼,倒不如放到普通人家让人供着的好。 长公主又接着说,“我那妹妹,最是使父皇歉疚。十三年前,随父皇南下途中遇刺客,当时尚在的丽嫔娘娘为护圣驾,失手同荣安一起坠入河中,事后寻回时,方知道丽嫔带着荣安在冬河中沾染了严重的寒毒,之后勉强撑住被岸边猎户救下。再找回后,娘娘受当时朝中奸人诋毁,父皇虽深信丽嫔清白,却难堵悠悠众口,娘娘知晓后,先将荣安送到德妃娘娘宫中,最后自刎了。” 丽嫔一案在秦甫沅小时候传的沸沸扬扬,最后关于案子是不了了之了,长大后听说的版本是丽嫔因失踪时期受苦而病死了,至于这荣安公主,也是少有听闻。如此听来,堂堂天子之女,竟然还有这般艰险困难的过去,未免有了些同情之心。 “父皇能选中秦大人,我想,秦大人心中已经有一定的计算了。退婚,果然是可能的吗?”长公主看着秦甫沅一张脸惨白,竟又轻笑出了声。 可能吗? 可能吗! 第三章 大婚 于秦甫沅而言,目前为止她所想做、所能做的,不过是避免欺君抄家之罪而已。倘若退婚是决计不成的,那她也就是徒劳添过而已。 说来也令人难堪,她一头热血劳驾长公主,想着孤注一掷,到头却是白费心机、换做笑话罢了。 长公主在一边见秦甫沅冷汗不止,去了那轻佻的态度,改而温声安慰道,“秦大人不必慌张,我那妹妹自小被养在寺中,比起寻常女子更不喑世事,是那些个俗规烂矩无法沾污的妙人。哪怕身有隐疾,我想只要秦大人诚心相待,两相依存便可。本宫亦会全心为秦大人觅得良药,除去这心头大患。” 秦甫沅知话说到这,长公主已是仁至义尽,心中长叹一声,面上还是仔细地行礼拜谢,“秦甫沅谢殿下厚爱!” “妹婿哪里话,先不说这是清瑜之求,更何况,少说啊,本宫日后不定还有什么事要劳妹婿照拂一二呢!”长公主这次是真正近身地扶起了秦甫沅,眼神里闪着的热切光芒,虽是对着自己,可实际又是为哪般? 以长公主之尊,已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那这股子的热血与野心…细思甚恐,秦甫沅连垂首,驱逐那荒诞的想法,“殿下之恩,甫沅定当竭力报答。” 长公主殿下笑着点头,算是应下。这时,侍女的声音在帐外响起,“秦大人,你要的马车已备好了。” 这见面以来,何曾交代要马车了?秦甫沅低眉,知道这是殿下的逐客令,便不敢废话,恭敬告退。 回府进自己小院的同时,心急的般若又是跑出来一路将她迎进去,自以为是少爷体己的小厮磐禅直接被拦在院外,看着这主子两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坏心地猜测那般若姐儿可是醋了,这一回来就狐缠主子去了? 少爷院子里丫鬟不多,平日里能近身伺候的就般若一个,就般若那小俏样,少爷真要收了她,倒也不怪!跟了几回少爷就自以为身价倍儿涨的小厮,荡笑两声离开了。 这边厢,般若掏掏耳朵,生怕是自己听差了,刚刚,少爷竟然说让自己配合府里的人,准备婚事? “退婚一类的事,从此休要再提。去府上问问,需要备的,需要配合的,都仔细跟好。”秦甫沅不愿再与般若细说,以这丫头的性格,如果不一次性堵死她,跟着必定少不了纠缠。 “是,般若知道了。”乖乖收了所有情绪,出了房,般若知道,就和会考时一样,少爷决定了,就决计不会再改了。 秦甫沅看着变得空寂的房内,无力跌坐在地上,娘亲啊,您离去前做这番安排,到底真正的用意是什么呢?您可曾想过女儿今日的为难,女儿今日心底竟有些怨娘亲了。 任般若如何放心不下,秦甫沅如何个不安,第二天传至全国的诏告正式还是下来了。秦甫沅到东华门受赏,由礼部侍郎当着百姓的面受封,再有圣上赐的玉制腰带、红锦金丝靴、尘笏、马鞍,还有红罗百匹、银器百对、衣料百身、聘礼银万两,秦家早早准备好的马车队此时派上用场,将赏赐运回秦家后,秦甫沅就陪着父亲秦江勇候在宫外。 开朝时,□□皇帝爱女下嫁,天子为显皇家风范,也为公主日后不受欺负,每每辰时将驸马叫到东华门受封,必使其在宫外干等到酉时晚宴前才迟迟召见。□□没曾想,他那么随便整的不成文规矩,竟留了几百年下来,祸害了多少代多少个驸马。 这就算运气好,没碰上坏的天气,站上那么大半天也很折磨人。运气不好的比如某驸马,天寒地冻的被风吹得落下病根,最终久卧不起,狼狈求先祖皇帝退婚了。不过这么个制度下来,慢慢的自然会有不少空子能钻,比如家中提前买通宫中的太监,多在皇上那边美言几句,让皇上能及时想起宫外还有人站着;又比如说买通宫外侍卫,偷偷换了站着的人…许许多多,但这些把戏,还不是秦家能玩的。 北方初春的风远不如诗中写得那么柔和,秦甫沅毕恭毕敬地拘着手,吹在脸上,藏在袍子底下的身子就抖了一下。巡守的护卫多多少少看不起这个商贾出生的驸马,一个个就像看戏一样看着她,换班时,有的还刻意大声戏笑,“这天可真冷,咱进屋暖和去!” 秦甫沅充耳不闻,心底里难免觉得有些凄凉。继续定神候下去,突然有一个丫鬟从门侧出来,手上抱着厚厚的狐裘,和守城的将军说了几句话后,就走过来了。 那丫鬟到秦甫沅身前,福身道,“秦大人贵安,我家娘娘见大人候于冷风之中,心生不忍,故而命奴婢前来,为大人送裘皮大衣用以取暖。” 秦甫沅乍一听娘娘,心中还有些疑惑,循着丫鬟来的方向看去,一顶金辇正停在门边不远,透着纱帘能隐约看到一个纤细的身影,能感觉到的是,那边也正往这边投着打量的目光。 秦甫沅心中不由狂跳,转眼看回丫鬟,小心作揖问道,“可是皈依寺的娘娘?” 丫鬟但笑不语,只是小心的服侍着秦甫沅穿上,然后有礼的退下了。 秦甫沅目光紧紧跟着那辇,内里已经肯定其中坐的便是自己未来的妻子,当今圣上的小女儿——荣安公主了。 毕竟无论秦家还是林家,素来都未听说和宫中哪位娘娘有特别深厚的交情的,这驸马候外门的规矩也不是谁都愿意轻易来搀和的,如此一像,娘娘中,也只有未来岳母德妃比较有可能。而那辇中的身影,那打量的目光,决计不会是来自那位娘娘的,所以,能打着德妃名义来给自己送温暖的,便只有那位殿下了。 虽说楚朝现今风气开放,但这出阁前的女子偷偷来瞧未来丈夫,还真是少有听闻。秦甫沅手无意识摸了摸身上的裘衣,不免为着这大胆的公主,而心生了一丝好感。 结束晚宴准驸马再宣系后,再过两个月后,秦甫沅终于是在尽可能的装淡定、般若焦急不已中,真正迎来了大婚之时。 一夜未眠,卯时喜婆和府上的妇人们已经候在外了,秦甫沅自觉先换上喜服,跟着这些个婆子就把他架到了台前,仔细伺候她梳妆打扮,画眉、抹唇红这些都是秦甫沅望都不敢望的,生怕一不小心就露了女态,如今这般体验,心底多少觉得有些奇怪。 等一切收拾好后已是巳时,秦甫沅骑着白马沿和华门到东华门,再到德妃宫外,请公主出阁。没过多久,先是举着红灯天文官领着八个分别持方扇、圆扇的小童出来,跟着是当朝太子与德妃娘娘的辇,最后才是一顶没屏障的轿子,上坐着头戴九翚四凤冠、身穿绣长尾山鸡、浅红色袖子嫁衣的女子,忙着行礼秦甫沅没敢打量公主的长相,一来不合礼,二来无论容貌如何,于她而言不过都是无用的。 阵仗后跟着几位皇子王爷,秦甫沅一一见过,心里不免感叹,果然是受宠的公主,想自己一小小商贾之子,哪来的机会让这一群皇亲贵叟陪着娶亲? 一路上百姓夹道围观,虽有秩序,但繁文缛节一通下来,等到了新建的驸马府,便是午时了。里面已经是宾客满堂,圣上端坐正位,皇后居其左,其下是长公主殿下与她的驸马,还有其他皇子和王侯,舅姥爷也在一侧候着;右边堂下是秦江勇孤独一人就席。等德妃落于右首后,秦甫沅便牵着红绸引着荣安公主过大院入正堂,当着百官的面,分别向正堂的皇帝、皇后、德妃行礼,再向秦江勇行礼,接着才是拜天地、夫妻对拜。 拜完后,皇帝主持的九盏宴会开始,偌大的堂中院中皆是宾客,中间空着,每行一盏酒后便是请来的戏子开始表演,行酒九盏后,皇帝、皇后、德妃三位长辈先离去,再是太子与公主私下的祝贺,敬酒后再离去。 再之后,公主要将礼单奉到公公秦江勇手中,等行完最后的礼,公主便要先回房,秦甫沅心中纠结着如何向公主解释避了洞房同床之礼,一直不敢放开喝。好在这些当官的都是精明人,见这新驸马总是往后院看,自然就懂她心不在此,便一个个相继开始告辞离去,秦甫沅想要留下来收尾,让父亲先回去。 “今天这么重要的日子,你便先过去吧,剩下的由为父来便是。”秦江勇笑呵呵地说着,两父子让来让去半天,最终还是从宫中来的管家站了出来。 “老爷和驸马爷都歇息去吧,这边由奴才来便是。” 秦甫沅向父亲拜安后,这才由小厮领着,到了主卧。看着门,好一阵怅然,突然听见房内有交谈,“门外那身影可是驸马?” “嘘,殿下,快别说话,不然驸马该不欢喜您了!”连跟着是制止的声音。 “呀,父皇明明说了,本宫的驸马会是这世上最爱我的人啊!我才说一句话就不欢喜我了,那可是不行的!”这软软的声音听着非常舒服。 秦甫沅正准备开门,倒有人抢先了。 “嘘!”女官打开门,老脸上肉堆成层层褶子,看着秦甫沅一副要笑不笑的表情。“驸马爷,站在外面怎么行呢,还是速速进来行礼吧!” 秦甫沅心底本就藏了事,不安着又被那双眼看得发恘,尴尬应下,随之入了房中。 第四章 洞房花烛夜 荣安公主正端坐在榻上,两个婢女侍在左右,分别端着剪子、盒子和酒。秦甫沅向公主简单行礼,后再坐到她左边,由女官为今日的婚礼做最后礼节。 堂下候着的另两个婢女在此时上前,分别从荣安公主、秦甫沅头上剪下一绺头发,由女官亲自将两束发结二为一,最后小心拿过备好的鸳鸯锦囊,装进去同时,口中朗朗念着,“交丝结金玉,镂彩结云霞,一寸同心缕,百年长命花。” 这锦囊封好后,便小心地放进檀木盒中,由婢女收着。再接着拿起另一盘子上的玉制合卺杯,斟满酒后递过来,女官还不忘仔细交代,“这酒,只能喝一半。” 秦甫沅只以为这是女官的职务所在,等以后才知道,这是为了提醒公主殿下的。等小饮半杯后,再交由女官将杯中酒兑调中和后再分两杯,以示我中有你、你中有我,方能饮剩下那半杯。 忍着心中怪异,将酒一饮而尽,再由女官把杯子置于床下,秦甫沅的杯子覆着,公主的杯子仰着。秦甫沅在成亲前受过宫中内官教育,知道这暗示着房事中男俯女仰,强忍住羞涩之意,撇开眼不看。 女官最后的任务是为床中央铺上一块方帕,正要开口仔细解释,秦甫沅却没法再听下去,便连忙制止,“这些我自然知道,还有什么规矩?若没有了,便先下去吧!” 女官愣了一下,竟为老不尊的啧了两声,“驸马爷勿急。” 秦甫沅大窘,想开口为自己辩解,却怕越说越错,只好讷讷地垂首不语。这女官到底也没打算继续为难这对新婚的小夫妇,收拾一番后,拉下帷帐,便彻底出了这婚房。 秦甫沅却跟着这气氛,更加紧张了起来。挺直腰杆,内心纠葛万千,该如何开口向公主殿下说明自己的苦楚呢?是诚实相待,还是隐瞒为先呢? 偷偷地想要看一眼公主,却不料直接对上了公主的目光。秦甫沅慌得立即躲开视线,只是自己这么干坐上还没事,殿下估计就不行了。无计,秦甫沅只好闷闷转头,努力忽视那直接的视线,“殿下…” “驸马叫我綰儿便是,楚綰。”公主却是非常快速地先抢断了秦甫沅的话,毫不带半点掩饰地正观察着秦甫沅的脸。 “额,殿下…嗯,綰儿,时辰不早了,不如,我们歇息吧?”秦甫沅几番想要解释,最后出口的却就是这样了。 “哦,好。”楚綰听到此言,双颊飞起了疑惑的晕红,秦甫沅正奇怪着,就见这位公主乖乖躺平在了正中央,眼和嘴唇都紧紧闭着,小手紧紧相互绞着,一副任君采撷的娇俏模样。 竟然将早些歇息的意思曲解了去!秦甫沅一时哭笑不得,该怎么形容这位公主呢?这又叫人该如何应对呢?女儿家做出这番姿态,为夫者却无动于衷,不说是对公主,就是对寻常人家的小姐来说,也该是非常有侮辱意味的。 果然还是应该主动坦白的…秦甫沅深叹一口气,正待起身下跪,,倒是公主殿下先扯住了她,软软地说道,“可是綰儿不中驸马心意,所以…” 秦甫沅大惊,忙摇头,“殿下何出此言?” “因,驸马不曾像书上所画,覆在綰儿身上。”公主殿下语气中满是委屈。 这都被教了些什么浑事啊!秦甫沅被看得头皮发麻,只得干巴巴说,“甫沅愚钝,并不是不欢喜殿下。只是…只是看殿下,看得痴了。” 这么一说,秦甫沅才正经看了公主殿下的长相,素闻丽嫔之丽,取自美丽的丽,之前尚无法得知到底是多美才使圣上念念不忘,如今见荣安公主,才大概能解。 不过比巴掌稍大了一点的脸,休整得很是秀气的柳叶眉,随时都隐含着笑意般的桃花眼,小巧玲珑的鼻,薄薄的唇小小的嘴,大抵实在是秦甫沅不知如何形容。甚至有些不解,眼前这张脸,明明是妩媚艳丽的,却不知为何又有种可爱娇俏的感觉。特别是那唇一开一合时的形状,秦甫沅从未见过这种,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她也是觉得越看越有魅力,随口一说的看痴了,此时,竟真的是看痴了。 公主兀自说了许多,也不管驸马是听了没听,还是接着说自己要说的,“嬷嬷教綰儿,若是驸马不喜綰儿懵懂无知,可主动…” “主动什么?”秦甫沅勉强回神,就是看见殿下兀地伸手将自己扯过去一些,防不胜防下竟被扯着倒下去压在了公主身上,慌张想要起身前,就被喜欢的那双薄唇贴住,有自己想象中的软,还有点儿凉。 一点而过,公主已离去,在她身下俏生生地问道,“驸马可欢喜这样的?” 秦甫沅几乎不敢呼吸,脑海中,刚刚那一息的画面,如今正在千百遍地重复着,心间咚咚咚跳着似乎下一秒就能从自己喉间逃出来。就连现今再看殿下,满心满眼的,竟只剩那粉润的小嘴了。 冥冥中似乎有种魔力,让秦甫沅放下了那点可怜的理智,任殿下勾着脖子时那点力气下降,直至终于再得到无法剃去的那美妙滋味,单纯的浅尝已经难以满足内心满填的渴望了。 有些行为总是无需教导,等需要时就自然而然会了的,正如此时此刻,秦甫沅的舌,很自然地伸了出来,小心试了一番后,便会大胆地继续寻找探索。当公主因沉不住气微微张口的瞬间,舌就自动溜了进去,仔细搜刮出所有香甜软嫩,一一仔细汲取。 “唔…”秦甫沅常年锻炼身体,常年娇生惯养在闺中的公主怎么比得了她?没一会就快要背过气一般,出于本能地开始用最大力气开始推揉秦甫沅的肩膀。 乍然醒来,秦甫沅看着身下急促喘气的公主,骇得直发懵,这…这!自己怎能做出这等惊世骇俗、颠倒阴阳的行为!到底是之前喝多了?所以才会如此孟浪? “驸马?”楚綰不解好好的一个人,前面还亲热相待,转眼又突然像见了鬼一般失魂落魄,连叫好几声还是没有回应,这位公主殿下不免在心中暗暗嘀咕开,嬷嬷昨夜叮嘱时曾说,行房前,要顺着驸马来,不然驸马会伤了自尊,可是,刚刚自己的推拒恼了驸马? “驸马是恼綰儿吗?”秦甫沅闻并非听不见楚綰说了什么,只是心里是在苦恼,便不好应答,只是听殿下此时此话,不免苦笑。“甫沅冒犯殿下,还请恕罪。” “驸马何罪之有?”楚綰听得糊涂,也不知道这驸马是生气了还是没生气。 秦甫沅也回答不上来,脑中仿佛蒙了浆糊一般,只好低头不答。楚綰无法,又怕自己再说下去更会惹恼驸马,便闷闷不乐地点了头,“好,本宫恕了驸马的罪。” “谢公主殿下!”秦甫沅拜完,大概是不喜欢她这客气的样子,也可能是为了刚刚的事而羞恼,殿下在这之后就别过身子,睡到了内侧,能见的是她正鼓着脸嘟嘴,那样子真真惹人爱怜。 只是心口跳的力度,又让秦甫沅想到了刚刚那不堪的举止,便连忙移开视线,将边上的灯盏吹灭,再摸索着上了床,背对着殿下开始假寐。这装假没能过多久,就实在装不下去了,因为耳边一直响着公主殿下十分沉重的呼吸声,任谁听了都是在表达不开心的。 无奈转身,借着帐外的光看过去,这公主殿下一双眼瞪得圆圆的,琼鼻随着每一次刻意加粗的呼吸而起伏,嘴也高高挂着;再细看一遍,还发现眼中隐约闪着水光,似乎再接着,就该要流出水来了。 早在之前,长公主曾说殿下是不喑世事、天真可爱的妙人,今晚这么一见,确实是比较有那么些意思,叫人既忍不下心去恼,更叫人舍不得她生恼。秦甫沅心中不免想到,假若自己真是男子,定然是无法拒绝殿下的,然不存在这假若,她到底是女子,与殿下,更是不可能的。 收拾了杂乱的心思,小心问道,“殿下呼吸如此不稳,可是哪里不适” 秦甫沅故意装了傻,省得实话实说又会得罪公主那薄脸皮,只她虽是女子,却自小除了对学习外都不甚关心,身边多也是男子,并没有一颗多么玲珑的心,有时倒是更像块榆木疙瘩。这明知故问的态度使得楚綰更是羞恼,气鼓鼓地哼了一声,把脸埋到枕头中,不让秦甫沅再看自己。 秦甫沅不得犯起了难,无论自己最终将会选择,亦或者被处以怎样的后果,但她都希望可以和这位殿下相处和睦,至少不是现在这样徒看着殿下生气的样子,而自己手足无措。 “甫沅愚钝,若是殿下不喜,可直接说出来,甫沅必定改正。”秦甫沅伸手小心将殿下的身子扭过来一些,“殿下何须独自受气。” “可是…驸马为何不欢喜綰儿?”楚綰激动地直接转了身子,顺着秦甫沅张开的手搂住了她的腰,“綰儿不好吗?” 这么楚楚可怜、没有什么气势的话,却将秦甫沅所有能说的、能做的都堵全了,讷讷地干张嘴半天,最终能做的,似乎就是将那娇小薄弱的身子轻轻揽住,然后小心地说着,“公主殿下很好,是秦甫沅不好…” 公主殿下很好,是秦甫沅不好。 第五章 让人难以琢磨的殿下 想来昨夜两人都没能好好睡,又是极早就被叫起,一日奔波下来定是十分疲惫,殿下在秦甫沅怀里,一个委屈一个小声哄的,不知何时起,这对新人便都睡着了。 次日早上,秦甫沅朦朦胧胧觉得脖颈处有些痒,迷糊醒来,才发现自己身上趴了个人,小脑袋不安分的蹭着,发丝跟着扫在脖子上。初时有些吃惊屋里多了个人,随即才模糊想起来昨儿个成亲了,身上的是公主殿下。 跟着,秦甫沅就有些尴尬了,因为殿下这么趴着不偏不倚,可正压在自己胸前。虽因为长期的束缚,那处并未有多少隆起,但是男女之间到底有极大偏差,这要是殿下发觉不对,可会直接认定秦家欺君之罪呢? 这么想着,秦甫沅越是心惊,好不容易将殿下的身子挪开些,谁料她跟着就黏得更紧了些。再三尝试,每次都是刚推开就又贴了上来,最怪的是殿下居然还未醒来…正此时,秦甫沅捕捉到殿下眉间轻颤的模样,这才明了,原来是装睡! 秦甫沅此前接触过的女子不多,代表的就表姐林清瑜,丫鬟般若,长公主殿下。表姐温婉知性;般若虽然平时喜欢闹自己,但多数时候其实是个比较实在可靠的姐姐;长公主殿下,秦甫沅虽只见过那两次,但是却留下了无法磨灭的印象,那种女子,就算真有那般野心,也并不为过吧? 然而,荣安公主给秦甫沅的感觉有些奇怪,东华门一事后,她就知晓殿下本性率直善良;昨日一夜,殿下似乎连大多数名门小姐随教条限制而来的矜持隐忍都不存在,更别说印象中皇室严谨端庄的风范了。就现在这般淘气行为,都透着一股稚气,让人一时反应不来,但又奇怪的恼不来,只觉得这叫直率可爱。 秦甫沅到底是比较书呆榆木的,心底就算受用了殿下的可爱行为,行动的瞬间,却还是坏了气氛。 她推了推公主的身子,自以为很是亲和的说着,“殿下原来醒了,可是身子乏?要起来吗?” 楚綰暗暗扁嘴,她不大懂这个驸马,若是不喜欢自己的话,偏偏是那么温柔体贴;若是喜欢自己,可为何总觉得,驸马不甚愿意接触呢?这么想着,抬头看向秦甫沅的眼神就幽怨了不少。 秦甫沅被看得不甚自在,大概猜着公主是不喜欢方才戳破的事,有些纳闷了,半晒才小心问她,“公主可是不想起?甫沅会向父亲仔细说明的,殿下可继续歇息。” 今日后,秦江勇便无由住在驸马府了,所以秦甫沅只记得自己要去送父亲。 楚綰却是急了,“驸马心中,莫非綰儿是那等目无尊长之辈?” 秦甫沅怔住,因秦父常年在外行商,在家的日子本就不多,她又极不喜那些迂礼客套,故而秦家向来没有请安的规矩。秦甫沅平日里要注重的实在太多,骨子里到底是有些许贪懒的,虽重礼,但在唯一的亲人面前,久而久之便会跟着也放下了。 细细一想,殿下已嫁给自己,而今早要去的,乃是新媳妇的第一杯请安茶,怎能和平常的请安相提并论?这才悻悻地摇头,“平日里,秦家是没有请安的规矩,甫沅一时不惯,竟忘了这般要事,实在是无颜了。” 楚綰的表情这才好了些,从秦甫沅身上爬起来,见他一身喜服被自己蹭得凌乱,不免红了脸,跟着身上还完好的喜服就叫人有些为难。好像,不能这样直接去请安呢… 恰巧外面候着的丫鬟出声,“殿下、驸马爷醒了吗?” “先候着!”秦甫沅直接制止,对公主指了指那边的屏风,楚綰会意,跑到了屏风后。借着这一会,秦甫沅也不犹豫,先将自己身上的喜服脱下,快速而潦草地换上了常服。 猜着公主就算脱了喜服大抵也羞于见自己,所以秦甫沅径自去开了门,门外两列婢女整整齐齐地朝着她施礼。秦甫沅从未见过这种阵仗,很是尴尬,只点了般若让她为自己备水洗漱,剩下那些婢女就一窝蜂地朝屋内去了。 秦甫沅刚进偏房,就见般若一副松了气的样子,瘫倒在门边,看上去很是好笑,“你这是怎么了?一大早就要死了?” 般若直接白了她一眼,“少爷说这话也真是没良心,昨夜般若一宿未眠,提心吊胆地等着,就怕您出点差错!” 跟着又唏嘘,“果然是皇室贵族,这排场也是够多的,寅时就开始候着呢!天,还要不要人睡觉的?” 秦甫沅摇头,“你要是不想随着就别起,我本就不用什么伺候的。” “这怎使得!秦家虽只是商贾之家,但是是这京城最富硕的!若非少爷身份特殊,要不啊,论排场,咱们秦家绝对不输于任何皇亲国戚!般若才不愿给那些宫里的人小瞧了,省得日后那些人还没完没了的,怠慢了少爷!”般若乃是秦家的家奴,从祖父辈就开始了,所以到现在,于般若而言,秦家是绝不能让人随便轻瞧了去的。 孰不知,隔壁荣安公主的四个大丫鬟,刚刚已经把所有排场给赶了下去,起因呢,皆为床榻上被褥下那块依旧洁白的锦帕。 两个不明状况地还在继续伺候荣安沐浴,剩下的两个丫鬟看着锦帕直发怔,其中一个突然直接取了头上的簪子,跟着往手指上用力一戳,用力挤了几滴血到锦帕上,血红的花顺着锦帕绽放。另外一个这才反应过来,连忙用手帕为她裹住。 顺从地让其为自己包裹,这个丫鬟名叫水儿,是丫鬟中最有话事权的人了,此时她正一边挥着锦帕,一边低声说道,“这事咱们暂且先掩下,共儿,你速速拿着这个回了宫里的人去!” “知道了!”共儿乖巧地接了帕子,小心置于锦盒中,跟着才快速离开了。 这边水儿确认指尖看着没血出了,便快步走向了里间,随便找个理由将调儿歌儿支了出去,然后小心为殿下揉着肩。大着胆子打量了一番,怎么都觉得殿下身上并没有传说的那些痕迹。 心里更加笃定了几分,她小心地问了出来,“昨夜,殿下和驸马相处融洽吗?” 楚綰没听出水儿的暗示,只是直白地袒露了自己的小心思,“驸马好像不怎么喜欢我,还特别笨,一点都不懂我的意思!” 接着又不住轻笑了,“书中说的榆木疙瘩,大概就是他这种人了吧?又坏,还叫人说不得。” 水儿失笑,“殿下哪看来的这些东西!” “书里有啊~而且,寺里来求姻缘的怨女何曾少了,我常常听她们抱怨。我觉得啊,我都快可以当个解签尼了!”楚綰不在乎甚至还颇有些自得地袒露着光辉历史,水儿是哭笑不得,还有些担忧。 “所以,殿下与驸马,圆房了吗?” 这次,问得未免也太直白了些,楚綰脸不自觉就红遍了,头快垂到水里了,才慢吞吞地摇摇头。 虽然心底早有了答案,但实际确认时,水儿还是有些惊讶,跟着便问,“殿下是做了什么让驸马…没了兴致吗?” “我明明都是照着你们教的做。”楚綰向来依赖水儿,正好心中有些疑惑,便将昨夜事无巨细,一一托盘而出。 水儿仔细听着,边是又惊又羞,沉吟了一阵,“按殿下所说,驸马是想要亲近殿下的。我听闻驸马性子内敛,大概是一时放不开,殿下不,不用急。” 楚綰连呸了两声,“我才不急!” 不急的话,刚刚多愁善感的是谁呢!水儿也不点破,服侍着楚綰出浴,再换上宫装。 因已出阁,公主也不免随俗,将原有的刘海全部往后梳,绾成随云髻,这般慎重的打扮,对于秦甫沅和般若来说都是生平未逢。尤其是秦甫沅,长久习惯随便打理,昨日那般折腾已经觉得很是难受了,没想到殿下居然天天都要承受那捣腾的压力,竟因此有些庆幸自己不是作为女儿家养的了。 等彻底收拾妥帖,秦甫沅和绷着一张小脸、要表现端庄得体的公主殿下一起,在近十名婢女的簇拥下,移动到了驸马府的主厅。 秦江勇早就候在了主厅中,见儿子和公主一起进了屋,秦甫沅的相貌本就俊美,公主那长相更是没得挑,那远远望去,当真是天造地设的郎才女貌,绝配!绝配啊! 秦老爷对这儿媳妇的满意还不会摆出来,暂且还忍着,想要仔细瞧瞧品性,虽然驸马通常都是与受气挂钩,但秦老爷心中难免是有期望的。 堂下早有人备好了茶,楚綰拿着茶盏,小心请到秦江勇面前。秦江勇从殿下近了的同时便一直在端详了,借着这会的近距离,才真正看清了新媳妇容貌,那细皮嫩肉的,细得几乎见不到什么毛孔,嫩得好像轻轻一戳就能滴出水般,可人极了! 秦江勇心下更满意了,再赏看其举止,到底是宫中出来的金枝玉叶,这礼仪举止,就是不一样,却不知,他这打量叫楚綰实在受不住,直盯得人羞涩腼腆,只羞答答地再次补了一声,“公公,请喝茶。” 秦甫沅也觉得父亲过于夸张,便干咳一声,“爹!” 秦江勇这才回神,连忙将茶接过,边喝着,已笑成了弥勒佛,公主更害羞了。 昨晚殿下可不像是那么害羞的人啊!秦甫沅心里嘀咕着,面上继续恭敬给秦江勇请茶,“爹,请喝茶。” 第六章 殿下是个可人儿 “爹,请喝茶。” “好好好!”秦江勇点着头,从袖囊中掏出了一只檀木盒,打开来,里面正是一对玉坠,略有感怀地说道,“当年我不过小小的玉饰商,也拿不出特别好的聘礼,身家根本配不上你娘亲,你娘却只拿着这么一对玉,毅然嫁与了我。这么多年来,我一直守着这对玉聊以慰寂,如今你娶妻,为父思来想去,还是觉得,只有把这对玉给你们,才是最合适的。” 事实上,这对玉秦甫沅并不是头一次见。幼时父亲醉酒,曾取出过这对玉,自己就在那会偷偷拿走了玉,等第二天秦江勇把整个家翻遍了最后找到她这时,曾很是忿恨地吼了一句,“你带走了我的影儿!如今连最后的念想都想夺走吗!”那时起,于秦甫沅而说,娘就是自己害走了的。 如今听提到了娘,秦甫沅心中自是难受极了,那玉也沉重了数倍。虽这婚娶之事犹如儿戏不应当真,可此刻,她倒是真希望,娘亲若在天之灵,能多看自己两眼,看看她的孩子,如今已成家了。 楚綰并不知秦甫沅与这玉有何过往,喜滋滋地接过玉,虽说她贵为公主之尊,这么一块最多不过中等偏上的玉并不怎么稀罕,但嫁过来前,就一直听说,秦老爷只娶过一个女子,也从未有过外室,那般感情,想来都是十分美好的,如今这般重要之物到了自己手上,可不是证明公公很喜欢綰儿吗? 秦江勇当然是很满意公主的,特别是看到她如此喜爱玉坠之后,便更是欣慰,公主长得倾国倾城,这品性也是极好的! 行过早饭秦江勇最后的担忧没了,便要离开,“时间不早了,爹要准备走了,商行琐事繁多,那是一天都丢不得啊!” 秦甫沅知道父亲确实有事,且规矩所在,实在不好说留,秦江勇先行几步后,她便转身同公主说,“殿下在府中暂候,甫沅便去送送爹。” 楚綰点点头,正还想问一下要不要用自己的马车,但秦甫沅早在她点头的瞬间追了出去,再叫住都怕来不及了,撇嘴,作罢。 秦江勇被秦甫沅追上的时候并不意外,只是嘴中还要教训她,“为父如今不过半百,只是几条街的距离而已,还要你来送?速速回去!这新婚燕尔,怎能将殿下一人留在府中?” “父亲下午不是要启程去苏州吗?此一去便又是好长时间不得见,父亲便让孩儿送这两条街吧!”秦甫沅心尖泛酸,以她秦家商籍,能娶公主已是祖上庇佑的大幸不差,哪能再奢求公主为她破矩,再让父亲住在府上? 两父女一路无言,秦甫沅当真就只是送一般,等到了秦家商行,和店里伙计打了招呼,秦江勇便又开始赶人了,“行了,别让殿下等久了。” “爹…”秦甫沅话在喉间难开口,最终只好低头避开视线,免得被见了眼红的样去。 “唉,你这孩子,都已经成家立室的年纪了。”秦江勇何尝会不知道孩子真正的担忧?虽想想老来独身处日是有些涩然,可这世上,哪有一辈子不展翅的鹰?“你要好好待殿下,到时入宫规矩多,你要自己清醒点。父亲在外,你该替我去你舅姥爷那多尽孝,这些年,还是亏了他的照拂。” 秦甫沅一一应下,还有不舍,倒是秦江勇直接转身闭门了。叹了一口气,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走着,竟到了东华门,将士均以为奇,秦甫沅也觉得自己是魔障了,怎么就偏偏又到了这里呢? 不禁自嘲着笑了出来,这才抬补,往府上回去。 此时一个时辰过去,殿下早已不在堂中,秦甫沅本意是去书房,倒是管家,兀地对秦甫沅说,“殿下正在后山。” 秦甫沅只以为殿下吩咐,便点点头,示意其在前带路。 一路上,秦甫沅不免为府上的装潢而再三惊叹,秦宅沿袭先祖简朴之风,并没有多么富丽的光景可看。远远就能看见地面一条银带,原来是还凿了一片小湖,湖边桃林粉色自成海,粉白相隔,很是怡人。 或许是爱美天性,原本有些低落的心情一时间得到了极大的舒缓。再往深处走,还能看到湖面花瓣飘洒散开,隐隐有要将湖也染成粉色的架势。 湖边桃树遮掩后,有座小凉亭,一个穿着鹅黄色宫装的少女趴在栏杆上,百般无聊地向湖面挥手,走近再看,原来是手上捧了花,隔了许久又撒下一瓣,隔了许久又撒下一瓣。 秦甫沅不免仔细打量起了她名义上的妻子,虽昨日已感叹过,也惊艳过,只是美不胜收,叹何以止? 此时殿下已换下早间的宫装,只着一袭素粉常服,漫天漫地的粉映在脸上,把那本就娇俏可爱的人儿,显得更活似一副画了。 “咳咳!”突兀的动静惊醒了画中仙女,也点破了秦甫沅偷窥的事实。 有些羞恼地看向始作俑者,管家却只是淡淡地低头,“奴才对桃花,过敏。” 此间,殿下已小跑着往这边来了,“驸马!” “既然管家对桃花过敏,那就先下去吧。”这窥视之举实在过份丢人,秦甫沅只好先赶人了,说话间,余光瞥到殿下竟一个踉跄,来不及多想,身子已先奔过去,扶住这人。 秦甫沅未受过裹足之苦,倒是见过般若哭求奶娘时的场景,所以对此时向来深有畏惧,在她想来,那般三寸小足,还能正常行走便已是了不起了。如今见殿下险些摔倒,更是有些情绪,“殿下!您刚刚…” 秦甫沅止住了话,因此时怀里的人儿笑得实在太灿烂,叫她实在不忍心苛责,只好把话拐个弯,“殿下,您刚刚那样,是很容易受伤的。”楚綰嘟了嘟嘴,“可驸马回来了,綰儿开心啊…” 秦甫沅失笑,“这是什么理由?甫沅只是出门了一小阵。” “才不是一小阵!”楚綰蹙眉,“綰儿足足等了五柱香的时间!” 甫沅惊讶,“殿下还仔细算了时间?” 殿下眼珠子一骨碌,“倒不是,就是顺便让调儿关心了一下而已。” “嗯?”本来信了也是无事的,只是殿下那小动作太明显,秦甫沅想看不到都难。 楚綰伸手挠了挠嘴,看着便能知道,现在那里正痒着呢!秦甫沅不动声色将殿下的身子扶正,然后背着手看她。殿下没能忍很久,果然主动说了,“我是很关心的,可是调儿说,綰儿要矜持一些,驸马才会觉得綰儿贤淑。她还说,若是綰儿总是那么不知羞,驸马准就不喜欢我了!” 秦甫沅嘴角不自觉牵动颤抖,还强忍着,“调儿?” “嗯——调儿姐姐可厉害了,什么都知道!还会医术!长得也漂亮!”楚綰说完,又有些苦恼地嘀咕了句,“不行,调儿姐姐那么好,驸马可不能喜欢她,不喜欢綰儿。” 秦甫沅嘴角持续往上提,故作神秘地问,“那么殿下可记得,那位调儿姑娘,再说完那些后,曾交代过您什么吗?” “嗯?”楚綰瞪着大眼睛,不解。 “比如,别告诉别人,是从哪儿听来的?这些,未曾交代过吗?”秦甫沅说到此时,竟很想要见一见那位调儿姑娘,倘若她此时在边上伺候着,该是怎样的神情呢? 公主恍然大悟,“啊!调儿姐姐说过!可是,驸马怎么知道的?” 秦甫沅但笑不语,只是望着殿下,任她自行纠葛。过了一阵,秦甫沅觉得站着有些乏,便往凉亭抬步,亭中还散了一地花瓣,小拘一把,也倚在栏前,似殿下之前那般慢慢洒下。 “驸马,你还没说你是怎么知道调儿姐姐与我说过的话呢!”公主的眉一时皱成了八字,被无视了有些羞恼,却又不好对秦甫沅做什么,便闷闷地鼓着小脸,在一边冲那些死物发泄,一捧捧地直接扫到亭外,等秦甫沅露出惊愕神色时,殿下便噗地一声,发出了银铃般的笑声。 得,方才自己取笑过殿下,如今算是又被讨回去了,打平!打平了!秦甫沅扯了扯嘴角,等殿下稍歇了笑,便主动问起,“如今我与殿下虽为夫妻,但殿前素未相识,如今更是连殿下年岁几何、性好何物、何事都不曾得知,心中难免有些怪异。” “綰儿如今已有十六,惧热畏冷,好的事物我都喜欢,不好的我便都不好!”公主答得极快,一双眼对着秦甫沅正闪闪发亮。 秦甫沅有些疑惑,“殿下以何种标准判断好与不好呢?” “嗯…”公主似乎是一时被难住了,看着秦甫沅却又旋即明朗了,“驸马觉得好的,綰儿便都喜欢;驸马觉得不好的,綰儿就都不喜好!” 秦甫沅呆住,蹙眉问道,“殿下怎么会做此想?” “书上、母妃、嬷嬷还有水儿,都说夫为天,驸马是綰儿的夫,自然也是綰儿的天,所以,綰儿自然事事都依驸马啊!” 公主,乃是这世间掌权者手中珍贵的明珠,楚□□皇帝以来,对公主们的宠爱更是严重,一度在民间也带起了‘爱女’之风。也正因此,常期以来,驸马们虽外表看似光鲜,内里却多少都是为人不齿的,冥冥间,似乎早已成了窝囊受气的代表词。 虽秦甫沅无意恶化那些公主,但必须要承认的是,夫为天这般话语,估计早已不成礼了。如今再看荣安,这话实在是太讨人欢心了些,也不知是几分真几分假,只不过单凭这两句话,已足够世间无数男子为之折腰了。秦甫沅状似无心地问了一句,“殿下这话,是单指驸马吗?” 楚綰似乎没能听出那话中话,只是歪着头,“这话,当然是指驸马啊!” 秦甫沅心中不自觉一落,紧跟着,殿下竟又接着说,“自那日东华门远远一见,綰儿就觉得,这世间只有那人能做荣安驸马。” 这个殿下!秦甫沅绷紧脸,不知是为了掩盖自己的羞涩,还是矜持不愿显露喜色,默默将脸扭向侧边,视线无着落地飘荡了起来。 第七章 殿下有些护短 午膳后,楚綰犯了春乏,原本说要陪秦甫沅一起念书的,却是身子倒了半边,意识早已恍惚。秦甫沅见了,便让她回屋睡下。 “不要,綰儿要陪驸马一起念书…”殿下是守信的殿下,只是身体上似乎已经不是殿下控制得了的了。 秦甫沅感动于殿下的坚持,也无奈于此,“可殿下自刚才开始,书便拿倒了。” 楚綰一惊,连忙把书转了过来,为了显得自己不困,还刻意把眼睛瞪得椭圆。不过片刻,秦甫沅便发现殿下的眼都红了,实在不忍心继续下去,更不可能在这种状态下泰然看书,起身的同时,楚綰也跟着立即站了起来。 “来人!”秦甫沅说完,一直守在门外的般若与水儿就进来了,行礼后,等着吩咐。“水儿,你带着殿下回房小觉。” 水儿暗中早已奇怪,殿下往常用膳后都是要午睡的,只是这连着两天,竟然都不睡了,如今听驸马吩咐,再看殿下睡眼朦胧,便温婉地应了一声,“是。” “驸马,綰儿不困!”楚綰努了努嘴,示意水儿附和自己,可惜水儿竟低着头,全看不到她的眼神。 “殿下勿急。”秦甫沅又指了桌上的书本,“般若,你将这些搬到房中,今日起,凡午后,我便在那看书。” “是。”般若也很奇怪,少爷读书时向来容不得身旁有人,如今却要为了配合公主殿下,而把读书的地方都跟着挪一挪,这算什么事呢? 秦甫沅这才向公主温言道,“如此,甫沅在床前看书,殿下午睡,便也算作是陪着,如何?” 楚綰有些苦恼,低着头不答。秦甫沅又说,“如此,殿下若答应甫沅每每乏了倦了,该歇息时就去歇息,甫沅便愿在旁处着,不离开殿下。倘若不依,甫沅为了殿下的身子着想,只好搬入西厢…” 楚綰一听,这哪能行?当即便连点头,“依得!自然依得!” 秦甫沅这才笑了,“那殿下便先去歇着,申末之时甫沅再来唤醒殿下,晚上一齐到林老尚书府上去。” “林老尚书?”楚綰似乎曾听女官说过,户部的林尚书和驸马乃是表爷孙的关系。如此一来,带自己去见老尚书,便也不足为奇了。 林老尚书虽是秦甫沅的舅姥爷,但当朝最忌官商交集,如今自己虽已入皇籍,不可同昔日相较,可如果把自己也做官家人看,父亲的立场可就实在是太尴尬了。故此,秦甫沅便将娘亲那里的亲缘隐去,更将舅姥爷一说埋了下来。 只淡淡地点头,“嗯,大人是甫沅最尊重的长辈,所以更想要带殿下,去见见尚书大人的。” “行!”殿下刚说完,这边便已忍不住打了个哈欠,水儿在一边连忙扶着这小祖宗往榻上去,一边还要仔细伺候着,把外衣给去掉。 秦甫沅则如约守在旁边的桌子上看书,等到了申末,水儿进来告知时辰,秦甫沅放下书,来到榻前唤楚綰。 “殿下,该起了。”秦甫沅轻轻推了两下公主的肩。 “驸马…綰儿还想再睡会。”楚綰昨日晚睡,今日又早起,故而此时特别困乏,根本睁不开眼。 秦甫沅有些为难,舅姥爷向来极看重时间,最不喜不守时的人,顿了顿,便说,“若殿下实在疲惫,那便好生歇着,今晚甫沅一人去…” 殿下兀地抬头,嘟嘴嗔道,“我起来了!驸马怎么就这么不通人情呢!” “甫沅愚钝,多有得罪之时,还望殿下见谅。”秦甫沅拱手,似有不解地看着楚綰,“只是,甫沅恐怠慢殿下,故方才那般提议。” “可我是因为驸马在才歇得如此舒适的!驸马若是走了,我怎么还能安睡?”公主的嘴倔的都快可以挂灯笼了。 秦甫沅呆住,有些不知所措地别开了脸,“殿下说话,总是这般直白吗?” 楚綰毫不犹豫地反问,“驸马是綰儿的夫,夫妻间直白无隐瞒不该是好事吗?” 秦甫沅一时怔住,殿下一心将自己视作夫,可天知道,自己这个夫,到底是个怎样怪诞的笑话呢?不愿在此问题上做纠缠,别了脸,“若是要去,殿下便要快些起来准备了。” 楚綰撇撇嘴,对驸马总是突然退却既失望又难受,可饶是她如何直白,也还是个女儿家,直白坦言心声已实属不易,又如何还能上赶着追问回答呢?看着驸马出屋后,就像被抽了魂的人一样,瘫倒了在床上。 水儿见了无奈,“殿下,怎么又使小性子了?” “才不是使小性子…”楚綰坐起身子,任水儿和歌儿摆弄,侧头看着水儿,欲言又止。 “那就是驸马爷待殿下不周?”歌儿皱了眉,“以殿下金枝玉叶,何须看人眼色?且与圣上说了,休掉这驸马也是行的。” 楚綰吓了一跳,直接起身就要拦门,可着急了,“可别瞎说!不能休!绝不能休驸马!” 水儿和歌儿见了这架势,相视一笑,把楚綰的脸羞红还不够,连带着手都带粉了,这两丫鬟才止了笑。歌儿给楚綰理着衣角,嘴里边说,“殿下莫急,若是您不愿意,谁真能强逼呢?” 楚綰恼极,磨着小牙恨不得将她们一一咬上几口。 公主到府,林府上下自然不能怠慢半分。秦甫沅单骑白马于驾前,老远就能看见林府上下嫡系旁系子孙在府前候着,户部尚书林劲松便在其首,一双鹰眼中,似正望着自己。 秦甫沅当即下马,小心护着公主从辇上下来,再到林劲松面前,除去老尚书年迈由陛下特许免跪拜礼以外,林府其余人等均行跪拜礼,“老臣林劲松协林府上下恭迎荣安公主、荣安驸马!” “臣等(草民)恭迎荣安公主、荣安驸马尊驾!” 楚綰此时全然不同府上那玲珑可人的样子,小脸绷得紧紧的,淡淡瞥了那拜倒的人们,之后才对空虚拖了一把林劲松,“老尚书无需多礼,还请快起!” “老臣谢过殿下、驸马爷!”林劲松直起身子,手还躬在身前,背后尚还有数人跪拜,其中不乏秦甫沅的父辈人物也正毕恭毕敬地垂首候在地上。 公主身份尊贵,自然对这般礼仪无动于衷,秦甫沅却有些不自在,暗暗想要提醒殿下,却见她轻轻摇了头,然后俏皮地眨了眨眼,这意思,似乎是要自己来?秦甫沅恍惚了一下,心中好是无奈,几次张嘴,却又无言,而殿下似乎也和她耗上了一般,就是不松口。 再耗下去,如今还是初春,沾了湿气可不好。秦甫沅只好硬着头皮,故作威武,“其余人等,便也都起来吧!” 林府一众一时没了着,想不到那往日府上连家丁都不如的秦甫沅,如今却是轻易能决定他们的膝盖了。士农工商的理念十分根深蒂固,叫这些天生觉得高人一等的世家子弟自尊上,怎么过得去呢?故而秦甫沅免礼的话已出,却未有人起身。 楚綰暗自气得差点没把牙咬碎,先不说如今驸马是她的驸马,单就这些人现在的姿态,便足以想象过去秦甫沅在林府是何等待遇了!正欲发话,林劲松却抢先露了怒容,“都还跪着做什么,没听见驸马爷的话吗?还是,你们让了道再继续跪,直到天亮!” 这话下去,已是摆清了立场,跪,就跪到死;要不然,就起,起了便意味着,姓秦的商人之子,真要爬到他们头上了。虽后者实在叫人心气难平,但林劲松怒喝也叫人惊吓,瞧着荣安公主的架势,也会护秦甫沅到底… “谢殿下、驸马爷!”齐声的一句话中,又饱含了多少不甘呢? 等所有的门面礼都完了,秦甫沅与楚綰便随着林府人引领,直到了大堂,堂中那些个姨婆子,除去嫡夫人有三品淑人之职,可免去跪拜大礼和草民之称外,其余的虽占着长辈的份,但到了此时,都只有毕恭毕敬行礼的份。 有了门外的经验,秦甫沅也知道殿下那小脑袋是打的什么主意,也不多端着,主动出身免礼。那些姨婆子似乎也早听说了门外的事,故而这会儿精明得很,好生谢过后,也免了平白的折腾。 等到孙辈的家眷再上来拜,秦甫沅才发觉,此间竟没有表姐在内,心下生疑,但又不便问到,只好按捺着,将这些繁琐复杂且无趣的礼节行完。等行完礼,又是好一阵的谈话,席间也未曾听舅姥爷提到表姐,一时眉间积着愁云,难以舒展。 楚綰见了,趁林劲松与下人交代晚宴时,便偷偷细声问,“驸马有哪里不适吗?” 秦甫沅摇头,“只是不见表姐林清瑜,故而有些疑惑罢了。” “表姐?”楚綰一听便有些吃味了,“早先便听闻驸马与林府孙小姐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如今虽不知是否一对,但熟捻是真呢!” 秦甫沅失笑,蹙眉时语气也有些严厉了,“表姐尚未出阁,殿下休要胡说!” 发觉自己语气过份,秦甫沅顿了顿,稍作缓和后,又说,“我乃家中独生,幼时被养在嫡夫人那儿时,是表姐处处维护我。于甫沅而言,表姐亦是长姐。” 有言是,长姐如母,楚綰很乐意将驸马的话,把那位素未谋面的表姐理解成驸马‘娘亲’一般的人物,自然就不会是需要醋的对象了。如此想来,楚綰心定了下来,便对秦甫沅说,“稍后晚宴开始,我会试着替驸马打听一下的!” 话到如此,秦甫沅也别无他话,点点头,算是应下了。 “等会我不在,驸马可也要小心着,不能多看别的女子一眼!”这直言不分场合的,又出来了,直吹得秦甫沅脸上发燥,不自在地点点头,然后便有些刻意地稍微拉开了些距离。 又躲自己!楚綰嘟了嘟嘴,鼻息呼呼喷洒而出。 第八章 医者为欲医者医 自古以来,凡外客来,便分内外两宴,内宴迎女客,外宴贺男宾。 宴会开始前,殿下已由夫人们领着到了内院,秦甫沅则依旧留在主堂,与林劲松同席北坐,其余人依次随族内辈份地位自觉两排坐开。 无歌舞不成宴,且一群男人,自然会适当有些美人才行。果然,等乐师入场布置完善,接着一群看着就极为悦目的舞姬便入场了。乐师奏乐,歌舞齐升,满载红粉。 秦甫沅对这些素来无兴趣,此时满心惶惶地,只因身边板着脸的舅老爷,林老尚书了。 昨日大婚虽一见,却无暇正面细察。仔细思来,上一次有如此相近机会的,还要数十二岁离开林府那一天了。距今已是八年白驹,林劲松如今已年近七十。 或许是平日注意休养生息,故而林劲松的精神派头依旧很好,只是那容姿,比之当年苍老了不少。此时他正闭目端坐,似身边无人,也没有任何值得他在意的事物。 正望着,突然林劲松就睁开了双眼,淡淡地问道,“驸马爷,可是不喜这些歌舞节目?” 秦甫沅大感堂皇,连摆手,“不,这些节目不错。” “不错的话,就多看看吧,是个不错的戏班。”言下之意,便是要秦甫沅别再看他了。 秦甫沅只好应下,干涩饮下盏酒,收敛心神,当真去认真看那舞了。心下竟突然想起殿下分别前说的那话,“等会我不在,驸马可也要小心着,不能多看别的女子一眼!” 若是殿下知道自己正在看一群貌美的女子,又会是作何想呢?必定又是嘟起嘴,借粗重的呼气声告诉自己,那是她在生气,自己该哄她了。想着,殿下那容颜似乎栩栩如生就在眼前,叫秦甫沅不由轻笑出声。因她想事时,视线时正对着舞娘们,故而这一笑,倒叫姑娘们误以为是瞧着自己的。因她相貌俊秀气质儒雅,又随主位齐坐,官人们亦未曾说过是为驸马舞,所以一时,倒各抱着乱颤芳心跳得更卖力了。 后院这边,比之前院的歌舞,倒是自成一派节目了。夫人们小心寒暄着、力求伺候好这位受宠的公主;而楚綰心里则仔细计较着,哪些是以前欺负驸马的主,哪些曾经是对驸马好过的姨娘。因着后者比前者少了许多,而那些好的,似乎跟着也是比较低调的性子,并不怎么主动搭讪,所以楚綰倒也轻松,只需一直故意板着脸装严肃便是——这大概也是为公主者最为畅快之处了,哪怕端着架子摆了臭脸,也自有人美化成皇家威仪、得体大方。 正听着那些人诉儿长女短,兀地想起之前答应驸马的事,便插了个空,直接问道,“素闻林家小小姐是个天仙人物,今儿,怎么不见那位姐姐?” 林清瑜生母嫡夫人任氏一呆,之前林府多传清瑜是要嫁给秦甫沅的,一度甚至她这个为娘的也信了这事。今日见荣安公主与秦甫沅极是恩爱,该不是背后却生了小心眼,惦记上了清瑜吧?一时好是不安,“小女腊月里沾染了风寒,一直都未曾病愈,故而不便请安,还望公主殿下恕罪。” “风寒?”楚綰心下奇怪,什么风寒能从年里病到现在? “清瑜那孩子,自小体弱,那夜失眠难寝,便在外呆了会,不曾想,第二日就倒下了!”任氏这话虽是实话,却也是半真半假的话。那日不知道是哪个丫鬟说漏了嘴,叫清瑜知晓了甫沅被赐婚一事,那丫头一时伤感之极,在外吹了一宿,直到现在,还是未曾好全,可真叫这为娘的伤心啊! 楚綰细想,那林清瑜是长姐夫的表妹,又与皇姐关系密切;还是一直照顾驸马的人,刚刚自己还担保了帮驸马妥帖掌握好这位表姐的情况…便说,“皇姐常常向本宫说起这位林家小姐,驸马也不少提过,故而今日来,心里真盼着能与那位姐姐相交一番。” 任氏表情一僵,明摆出了为难的样子,可这会儿楚綰装得跟不懂脸色的人一样,还继续说,“等下回去若只是这么说林小姐病了,驸马肯定会怪本宫不够周全,倒不如我代驸马去瞧一瞧,正好也圆了那结识的心愿。” 任氏皱眉,比较委婉地拒绝她,“小女病重,若是不小心使殿下沾染了风寒,可教臣妾如何是好?” “没事!而且我丫鬟中有个常跟在太医院的,小通些许,或许能帮着瞧一瞧呢?”楚綰话刚落,调儿便施礼,附和说。 “家父李敬兆,自幼便带着奴婢出诊,虽不如爹爹善歧黄之术,但小寒小感,或许还是能试着瞧一瞧的。” 任氏脸上露出了讶色,李敬兆乃是前太医院的院首,虽之后因救治太后不及,最后被问斩,但其医术之高明,在楚朝尚且是无人能及的。早听闻圣上因爱怜故未罪于亲属,但从未曾知道,那李敬兆的女儿,到了殿下身边。而殿下幼时又受了苦,一直身子不好,当年有太医下了定论是活不过十五的,如今看荣安公主的气色,难不成这丫鬟真有本事?若是能医好清瑜… 思定,任氏的脸色瞬间有了变化,堆出和气的笑,“哪里话,只是既然殿下身边有医生,至少臣妾不必担忧传病给殿下了。若是殿下想的话,便随臣妾来吧!” 楚綰心下暗喜,表面依旧柔柔地应了下来。 林府院子是十分富丽的,无处不昭显着其世家底蕴,在内院转了好一会,又过了人工湖,才到了林府小小姐林清瑜的院子。尚未入院,便先听到其中传来琴声,瑟瑟的感情随着风扑来,叫人不免心里俱跟着一沉。 “瑜儿!”任氏心里又痛又惊,一时竟忘了楚綰在身边,便要抢步入内。 调儿寒着脸,看向楚綰,后者轻轻摇摇头,她才恢复常色,又静静地跟在了边上。楚綰走进去时,任氏已到了数十步外,怀中正护着一个女子,想来那便是林清瑜了。 此时林清瑜脸上挂着僵硬的笑容,任氏不知道正和她说什么,她只是乖乖地点头,等再靠近些,荣安公主才算是看清楚林清瑜的脸了。 “姐姐,你怎地清减到此般容貌?”楚綰瞪大眼睛,跟着止不住讶声问道,引得任氏一惊,殿下方才还所未曾谋面,怎现今如此熟捻地叫了姐姐? 林清瑜也被这突地一声吓了一跳,迷茫看过去,分明她也不识得公主殿下。楚綰也知自己过于突兀,便解释说,“我去皇姐宫中时,曾见过这位姐姐的画像,那时只知是皇姐友人,却不知道这就是林小姐。” “长公主殿下那儿的画像?”任氏心下奇怪,却不忘礼数,及时从旁提醒林清瑜,“瑜儿,你身前的这位,乃是荣安公主殿下,不可失礼!” “荣安公主?”林清瑜愣住,眼睛定定地落在楚綰脸上,这般直视,唬得任氏好是惶恐,连忙在边上轻扯她的衣服。林清瑜这才回了神,有些复杂地别开眼,躬身施礼,“臣女林清瑜初见公主殿下,恍然失神下,多有冒犯失礼之处,惶恐至深,还请殿下降罪!” “林家姐姐免礼。”楚綰虚托起林清瑜的身子,毫不避讳地端详起了人家的长相,叫林清瑜母女一时都有些怪诞,这位主儿是一点也不知道般,半晒过去突然嘟了嘴,蹙眉道,“真是好漂亮的姐姐,可是如今看着,气色实在差了些,叫人好生难受!” 林清瑜不由张口瞪目,不待她出别的反应,楚綰先转身对调儿说,“调儿姐姐,你快给瞧一瞧啊!” 眼看着调儿就要来探自己的手腕,林清瑜终是耐不住将手直接抽出,往后退了两步,“殿下您这是?” “瑜儿,这是殿下的贴身侍女调儿姑娘,也是前太医院院首李敬兆大人的女儿,算是杏林个中好手。”任氏搀着林清瑜的手臂解释道,“殿下听闻你染了风寒,便想要让这位调儿姑娘为你看一看,你该感谢殿下厚恩的。” 林清瑜这才知道是这个意思,看了眼一脸难色的母亲,到底是将手伸出去了。调儿也不含糊,托着林小姐的手,另一只手便探在腕间,闭目秉神。 等了好一会,调儿才抽回了手,楚綰忙问,“调儿,怎么样?” “林小姐的病,奴婢医不了。”调儿淡淡回答,垂首中,谁也看不清她到底是何种神情。 “调儿你都医不得?”楚綰脸上露出了讶色,跟着便换上了苦恼,“这可怎么办?你不行的话,还有谁行?回去驸马知道,必要难受好一阵了。” 楚綰语毕,林清瑜便剧咳了好几声,整张脸更煞白了好几分,似乎下一秒随时就会被风带走了一般。调儿这才轻轻地说,“这病,非但奴婢医不得,而是任何大夫都医不来。” 调儿这一句话出来,叫任氏可难受极了,捂着心口紧紧地盯着她,楚綰也有些不满,“这话怎么说的!调儿你别胡作玄虚!” “殿下,正所谓医者,病者,乃医者愿救,而病者渴救。如今林小姐心中并无病痊之欲,此时纵奴婢有神农之能,也做不得数。”调儿说完,复又低下了头。只低头前那一瞥落在林清瑜眼中,仿似一切已归对方掌控,没得半分保留。 第九章 天赐的良缘 得知秦甫沅赐婚一事前,林清瑜还在闺中为其制香囊,上次匆忙一见,甫沅腰间香囊还是去年给他的,如今已旧更别说香味。秦府上无几个妇人,般若也是个粗心的,这些还是她来做的好。 边做着,脑中不禁浮出秦甫沅带着香囊的样子,一时嘴边不知不觉,便溢出了丝丝甜意。 珊儿刚从外回来,刚听说了秦甫沅一事,回房又见小姐这般情深意切的样子,不免忿忿,竟上前就要夺林清瑜的香囊。林清瑜大惊,手上依旧紧抓着没放,蹙眉间有些愠恼,“珊儿!你这是做甚么!” 珊儿也不含糊,“小姐,您就别为表少爷这些操心了!以后自当有公主会为他置好,您这又何必呢?” 林清瑜一愣,“你这是说什么?什么公主殿下?” 珊儿低头,咬唇捏拳,“难怪说天下男子最无情,小姐在这里辛苦做着针线,表少爷却威风堂堂地在东华门等着受赏!” “珊儿!”林清瑜听得奇怪,刚刚也不是未听见,只是心底,到底还是存着侥幸,渴望时自己听错了的原因。 撇撇嘴,珊儿老老实实把自己知道的说了出来,“今日皇榜贴出,秦家表少爷被封为驸马都尉,三月中便与荣安公主大婚,此时,表少爷正在东华门候着,只等圣上召见了。” “这…这…”手上紧握着的香囊不知何时已松开落到了地上,一张脸此时如宣纸一般煞白,叫人看了不禁也生出两分失落。 珊儿捡起地上的香囊,叹息道,“小姐,如今表少爷婚事已定,小姐再做这些,日后还不知那位公主会怎么误会您。” 前日,嬗儿还开她玩笑,改称沅儿作姑爷,如今衬着此景,实在是有些可笑了。失神滑坐在床上,天旋地转间,时间似乎在闭眼间就直接跨到了数月后,荣安公主已离开,而沅儿体贴地扶着殿下上辇的那一幕,似乎已取代了世间千万景色,只余下那对璧人的身影。 那两人该是多么相配啊!殿下貌美,沅儿俊朗,似乎一早就注定了这样的人该是要在一起的… “瑜儿啊,就听娘一句劝,忘了甫沅吧!你们已是无缘的了!”任氏在旁见女儿较之前,更似丢了魂一样,心都要碎了。林清瑜凄笑着,也不说话,两行清泪默默流下。 秦甫沅刚出生不久,便被养在了林府任氏院中,当时长秦甫沅两岁的林清瑜便有了最合适的玩伴。可谓是真正的两小无猜,青梅竹马。还记得秦甫沅离府前,曾抓着大哥林清峰的衣袖问,“大哥,你们为何不能到甫沅家去住?” “因为我们要住在自己的家啊!”已成婚的林清峰转而又露出了调笑的神色,“你是舍不得你清瑜姐姐是吗?” 秦甫沅用力地点点头,林清峰便去摸他头,“甫沅是男子,不能老和女子在一起的!除非啊…” “除非什么?”秦甫沅眼睛亮了。 “除非成亲了,那才能整天在一起,否则啊,是不合礼数的!”十四岁的林清瑜已有了婚嫁成亲的概念,躲在大哥身后羞的说不出一句话来,更不敢去看表弟。 “甫沅若是和清瑜姐姐成亲了,就能像大哥和嫂嫂一样整天在一起吗?”秦甫沅天真地问道,林清峰点头应下后,她便笑了起来,“那甫沅要和姐姐成亲!” 那句也许是童言傻话,当不得真,可谁又知,这话于一个正值初开的豆蔻少女而言,又是怎么个难以忘怀的承诺呢?而及笄、碧玉之年,提亲者一一被拒,家中流言又说她日后是要嫁给甫沅的,知晓这流言的林劲松和林璞毅也未制止、否认。种种迹象,叫本就芳心暗许的人儿,便更是难以自拔了。 这段时间,林清瑜常常想,若是当初的婚约已定,那么陛下就不会赐婚,甫沅和自己是否就能顺利成婚呢? 任氏深知女儿本性固执,此时这哀莫大于心死的模样也实在她心碎,“瑜儿,甫沅如今是驸马,就算他心里有你,也隔了个公主在那里啊!” 林清瑜只陷在臆想中,根本就听不见任氏的话。这样子叫任氏更难受了,心里悔恨起,若是一早便说下这门婚事,哪里还会出这么多幺蛾子?一时竟想到,“今日瞧着公主殿下纯真善良,若是甫沅对瑜儿真心一片,娘就是舍了这夫人的号,也要厚着脸皮去求娘娘和殿下,使你当上那秦夫人!” 此时任氏满脸认真,叫林清瑜听了,想想甫沅那俊逸的身姿就着大红喜袍牵着自己,接着便被骇得满脸羞红,讷讷地看着空处,“秦夫人什么的便罢了,瑜儿只愿此情君不负。” 自那时后还是第一次见女儿露出这般神情,任氏心下,更是坚定了几分。 “哈湫——!” 秦甫沅一个喷嚏,水儿在旁见了,有些关切问道,“驸马爷可是有哪儿不适?” “无碍。”秦甫沅摇头,她惯来比别人多穿了些东西,又怎么可能会轻易沾染风寒呢? 水儿还有些挂心,般若便好是开解她,“水儿姐姐,驸马爷他自小别的都不好,但是身体是真的好!用不上担心的!” 般若还要再说,小脚就被实打实地踩住了,嘴也被牢牢捂住,惊恐地斜眼去看,竟是歌儿不知何时已经到了身后,“嘘,别废话!” 这什么人啊!般若用力反抗不得,才发现歌儿与秦甫沅都正呆呆地看着窗外,循着望去,不禁也跟着呆住了。 殿下身就一袭粉衫,与那片绵绵连成海的桃色自成一体。她伸着小手似是想要留住每片落下的芳华,又似是为着纷飞的花雨而雀跃,长袖翩翩拂过时已是舞姿流出。因着这似舞非舞,那自然而又恰到好处的每一举一动,都成了最赏心悦目的画卷。 蓦然间,佳人回首,笑靥将整片粉海比成了黑白卷,“驸马!你瞧着,可美?” 楚綰原意为问桃林美不美,秦甫沅眼中却失神地只留下那俏丽的人儿,不禁笑着点头,“殿下真美。” “啊?驸马你这是答非所问!”楚綰嘟了嘟嘴,走到秦甫沅身边,后者还以为她真恼了,她却抿嘴又笑了起来,“可綰儿喜欢驸马的回答!” 秦甫沅失笑,瞧着她得意,不禁伸手捏了下那琼鼻,“殿下不累吗?” “嗯…”定定地点了点头,然后又摇了摇头,“和驸马在一起,不累!” “殿下又说傻话。”公主张口闭口似乎都总是这般直来,偏又让人舍不得半分训诫,只是,秦甫沅是怎么都习惯不来这些话的。 歌儿也笑了,“成亲前娘娘还千叮咛万嘱咐,要殿下成熟些,没曾想就这两日,倒愈发像个孩童了!明日瞧了,还不知该怎的个叹气呢!” 共儿摇头晃脑接道,“唉,綰儿你这孩子,何时才能成熟些呢?” “胡闹!母妃才不这样呢!”楚綰撇了小嘴,别扭地抱着秦甫沅,把脸埋在她颈窝里去。 原来共儿是在模仿德妃娘娘!水儿、歌儿都笑得喘不过气,连调儿都不住勾了勾唇角。可惜秦家两主仆根本没见过德妃娘娘,不过联想一下,倒也很是有趣的。 “还笑!”楚綰恼了,从秦甫沅怀里起来,叉着腰便喝,“本宫令,不许笑了!” 这还得了,更是惹得大家想笑了,最后还是秦甫沅好心,帮公主殿下解围,“昨儿我便觉得水儿、调儿、歌儿、共儿名字特别,且日后共住一府,我觉得还是稍微熟络一点的好。” “啊,其实我还有两个丫鬟,不过最近她们躲起来玩去了,所以驸马才没看见她们,不过每次我一叫,她们好像很快就可以赶回来,所以应该是在附近玩吧?”楚綰随口说着,却叫水儿几人听了哭笑不得,更叫躲在暗处的人叫苦不迭:咱在暗处不分昼夜地保护殿下,结果殿下您倒好,一个玩儿就叫成了我们渎职之罪啊! “还有两个?”秦甫沅是习武的人,听了这话,心底就跟明镜似地,那两个大概是藏在暗处的护卫了,再看歌儿和共儿脚下步子,多半也不简单。先前还觉得公主府戒备不够森严,如此说来,才是合乎情理了。 “嗯,一个唤作婵儿,一个唤娟儿!” “水调歌,诉共婵娟?”秦甫沅想了想便笑,“这定不是殿下想出来的。” “驸马!”楚綰嘟了嘴,不快地嗔她,“水儿是可靠的大姐,十七入宫,如今照顾我已有七年了。” 秦甫沅点点头,水儿看着就觉得是可靠的大姐姐呢! “调儿姐姐,十一岁时和水儿姐姐一起到我宫中,也是第七年了。”楚綰兀地想起那日说起调儿姐姐,驸马感兴趣的样子,忙挡在她身前,补充了一句,“调儿姐姐可漂亮了,驸马你不能看她!” 还以为调儿好看自己就会喜欢她么,秦甫沅失笑,只好转移话题,“调儿姑娘听说是懂医的?” “嗯嗯!调儿医术真的很好!每次我生病的时候,太医院老头子们医不好的,全是调儿医好的!”楚綰说完,秦甫沅就皱眉。 “殿下身子不好吗?”早前听闻过的荣安公主,多数都是养病在皈依寺之类的;长公主殿下似乎也说过,陛下之所以将殿下赐婚于自己,其中正有着身体原因。 既然已成婚,虽其中参杂了许多欺瞒,但对于楚綰的关心,秦甫沅是真情实意的。不过这一次,殿下破天荒地选择逃避了秦甫沅的问题,别开脸好是犹豫地支吾道,“我的身子很好啊!驸马怎么突然有此一问?” 太明显了,殿下!秦甫沅盯着楚綰,“嗯?殿下?” “唔…”楚綰嘟嘴,既不想惹驸马生气,又不想让驸马知道呢! 调儿突然上前,“禀驸马,殿下幼时随御驾南巡,期间遇刺险还一事,想来驸马爷是知道的。” “嗯,此事我是知道的。” “当时正是初冬,天色骤变,举国雪灾也是那时。走失的时候,娘娘和殿下恰好被猎人救下,因此免了性命之灾,但因南方潮湿,殿下身上也留了寒疾。夏日畏热,冬日胃寒,小疾无数。”调儿说到这里便收了嘴,退回楚綰身后。 秦甫沅心里早就猜测殿下身体会受幼时遭遇影响,但连太医院都无法根治的寒疾,却是难以想象的严重了。 般若见气氛都有些奇怪,却是不以为然,“巧啊!驸马爷自小就是东热夏冷的体质,可招大人们欢喜了!” “真的?”共儿听了双眼一亮,“驸马果然是上苍送给殿下最好的礼物了!” 共儿这话说的实在是太好听了,可瞬间把楚綰给哄得开心了,眯着眼笑嘻嘻地搂了秦甫沅,“就算没有这些,驸马就已经是上苍对綰儿最好的恩赐了!” 第十章 殿下不知羞 又是一日清晨,不过,今日比之前几日,驸马府的气氛明显紧张了许多。 般若仔细为她冠发,一张小脸绷得紧紧的,叫秦甫沅瞧了不免好笑,“今儿怎么格外知道紧张了?” “少爷啊,你可别再说些不上心的话了,今日您是要陪殿下回宫的,见的那都是在宫中的娘娘们,一个个火眼金睛的,我这不该把你再打扮的俊朗阳刚些吗?”自秦甫沅确定府上有暗卫起,便交代般若平日私底下注意着,如今便都只把话说一半了。 秦甫沅知道般若为自己忧心,所以也就任其折腾摆弄了,反正她是不懂自己瞧着会与平时有不同的。秦甫沅不解风情,不过般若手艺是确实过人,这不,秦甫沅打扮出来后,荣安一见便露出痴相,呆呆地看着叫秦甫沅极是不自在。 “嗯?殿下?”秦甫沅皱皱眉,就公主这般天仙似的人儿,怎么会因为好看而瞧着人发痴呢?或许,“甫沅如此装扮,很奇怪?” “不!绝对不是!”楚綰摇摇头,跟着竟将手直接伸到了秦甫沅脸上,速度之快,叫她居然没能反应过来。 “原先就知道驸马好看,但没想到居然可以更好看!”楚綰说完,似乎是怕秦甫沅还不能充分理解她的话,“这世上若是有男子比驸马更好看的话,必定是换了个打扮的驸马!” 谁不喜欢被夸呢?秦甫沅虽是害羞,但心情却是不错的,忍着笑意问,“殿下说完了?” 楚綰没见秦甫沅开心,有些低落了,“綰儿是不是又说错了话?” 秦甫沅愣住了,“嗯?殿下怎么突然这么说?” “要是驸马夸綰儿,綰儿肯定开心极了。可驸马都不怎么表现的,綰儿笨,猜不到驸马心思。”楚綰碎碎念着,“驸马又不喜欢亲近綰儿,夜里都不碰…” “殿下!”秦甫沅急忙打断这个什么都敢往外吐的主,偏偏楚綰还以为她真是生气了,一副特别委屈的样子。 “连亲亲綰儿都不了…”秦甫沅大羞,往边上一瞄,般若早就被共儿扯到庭外,水儿和调儿带着一众小宫女也往后连连退了好多步,一个个时不时偷瞄一眼的。这真是!太不像话了! 秦甫沅头疼得不行,偏殿下此时还懵懂不知,那是些多令人误会的话啊!正经解释是不可行的,直接拒绝也不好,秦甫沅轻叹,只好附在殿下耳边低声道,“殿下,这些是闺房话,是不能在外面说给别人听的。” “为什么?”楚綰眨眨眼睛,很是不能理解。 秦甫沅头皮发麻,但想到日后殿下若与自己和离还是这般,便极有可能因这些小事为人诟病,于是只好解释说,“因为,这些是夫妻之间才能做的事,所以自然也就是夫妻二人间的秘密,如何能与外人知呢!” 公主殿下顿悟,“驸马这是在许诺綰儿,待房中只剩你我二人时,就能好生亲密了是吗?” 秦甫沅卒,这般话题多说一句外人便多听了些去,还是等晚上回房时再细细教殿下的好。如此想好,便直接转身下令,“时候不早了!出发!” 水儿知道自家殿下的性子,瞧秦甫沅那郁闷的样子,不难想象具体说了些什么。调儿却是似乎知道了什么一般,无意中与秦甫沅的对视,里面都带着说不尽的戏谑。 爱女儿是楚历来皇帝们的同病,以天子为天的后妃间,自然也会跟着这个风向来。偏如此爱女儿的楚帝们,却总是没几个女儿的,到了当今圣上这儿,更是只有两位公主了。 长公主早熟,平日里清冷怪异,故妃嫔们满腹的母爱倒实在不好贴过去;□□安公主就不同了,其母妃早逝、身子不好都叫妃嫔们煞是怜惜;德妃低调,平日里倒是祈福好能记得给妃子们都求个,无半分偏颇,这份上荣安便不会成为迁怒的对象;其本人性子纯真可爱,干净得叫人下意识想呵护着。 刚被赐婚时,秦甫沅还以为荣安公主是失宠的帝女,哪怕之后长公主殿下提到过,也不曾想过会有今日的局面。 皇后正坐于坤宁宫正殿北位,华贵妃虽比德妃位高,但因今日是荣安回省,自然德妃的位子要跟着提上去,故两人时平坐左右的;下手分别是以入宫和抬举时间排资历的贤妃、淑妃、惠妃三人;惠妃和淑妃身边又以等级规矩左右坐着五个嫔…除去皇后与德妃外,其他娘娘都是初见的,一个个打量的目光都不带遮掩的,聚在一起倒是可怜秦甫沅了,身上似是压了千斤巨石,连喘息都不能用力了。 楚綰和她可是完全不同,早早就被心啊肝地,虽皇后娘娘一起坐着,两人不知在说些什么,雍容得体的皇后居然时不时发出了咯咯的笑声。 真正绷着脸的就德妃一人,“綰儿,你看看你这样子,一点也不符身份,也不知道这几天在驸马面前失了多少规矩!” 瞬间所有娘娘眼神都变得带上了丝丝威胁,秦甫沅大汉,忙说,“不碍事不碍事,殿下性情淳朴,直率可爱,得妻如此,乃是秦甫沅三生有幸!” 这话出去,身上的压力才全部走了。楚綰在堂上看着她,看着似乎恨不得下一秒就扑过来一般。 “驸马相貌脱俗,和荣安在一起可真是赏心悦目啊!”惠妃在一旁突然笑了起来,似乎看了很久,秦甫沅的相貌才算是入眼了一般… “步伐稳定,器宇不凡,虽不够健硕,但好在均匀。”淑妃父亲乃是任大将军,故而见多了军中男子,对练没练过的,一瞧便知。 “瞧荣安如此依恋驸马,想来驸马这两天待这孩子也是极好的!”贤妃下了最后的判断,掩嘴一笑,“不错不错!” “好了,你们莫要为难沅儿了,小心荣安不依!”皇后刚说罢,荣安便抓了她的手摇晃了起来。 “娘娘你们这样左一句右一句的,驸马该紧张坏了!”楚綰撅着小嘴,煞是孩子气地对贤妃吐了吐舌。 “荣安!”德妃心中大是头疼。 贤妃笑着拉了德妃的手,“没关系的,妹妹就喜欢荣安这性子。” 德妃无言,这些妃子平日没事斗来斗去的,在宠荣安这事上,倒是特别团结。荣安也知道这一点,乐得躲在皇后身后偷笑呢!她是开心所有宠她的人在这,可秦甫沅此时却越是感受到了压力。 正此时,就听外面传来爽朗的笑声,“哟!今天这儿怎这么热闹?” 跟着,穿着朝服的文帝便走了进来,在众人行礼前虚拖了一下,“都免礼了,现在这里的都是一家人!” “谢陛下!”秦甫沅得以抬头,然后便发现,原来长公主殿下也来了。 “父皇!”荣安直接连谢安这一步都省了,几步便扑到了文帝怀中,仰着小脸有些抱怨地说,“父皇来晚了!” “你这丫头,朕刚下朝就直接过来了,你还埋怨不够早啊?”文帝佯怒,用力地捏了捏荣安的鼻翼后,才抽空看了一眼秦甫沅,只是那样子,似乎并无好意。 果然,秦甫沅的直觉无误,陛下很是古怪地看了自己一眼后,便对公主问道,“朕以为有了驸马,荣安就该忘了朕这个糟老头了呢!” 荣安却把重点放到了别处,“糟老头!咯咯,父皇两天没见,还真像老了不少呢!” “嗯?”文帝明显没想到荣安会这么说自己,整个表情都僵硬了不少。 “看,父皇明明根本没法接受糟老头这种说法!还好意思故作大方地来说綰儿,这个呀,綰儿不依的!”楚綰皱着鼻子,闪电般直接跳到了秦甫沅身后站着。 文帝被噎个结实,又不忍心训楚綰,只好作罢,把那些幼稚玩笑的成份收起来。恢复九五之尊的威严姿态,朗声喝道,“秦甫沅!” 秦甫沅被公主当作挡箭牌时就知如此,不惧不恐地应下文帝这一喝,“臣婿在!” “要是朕知道你有亏待于荣安,必饶不了你,你可知道?”文帝对秦甫沅的态度虽不善,但也只是作为一个父亲该有的嘱咐而已,这自是好理解的。只是再想到自己的父亲秦江勇,为了避嫌改常住到苏州去,孑然一身的也没个体己人能照顾着… 文帝点点头,稍缓了颜色,“明日起,你便要开始上朝了,当初你殿试中元后,未曾入官反是先备婚去了,也是朕的疏漏。” “陛下厚爱,是臣婿之荣幸也。”秦甫沅拱手,心里已经猜着自己会入个怎样的闲职了。 文帝身后的红衣太监这才上前,将一直端着的神秘圣旨展开,朗声宣旨,“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国家施仁,养民为首。荣安驸马都尉、恩科状元秦甫沅、庶民秦江勇,为商不奸不欺,曾德惠广济,慈爱布施,能捐金谷,赈济充荒助皇恩于沾足之外,裕饥民于转散之中。督抚司道奏闻,朕知之甚慰,实嘉之。今特命尔为江宁贾首,秦江勇为荣身官。锡之敕命于戏,民康物阜,黎庶无遗漏之憾,家给人足,皇恩鲜冒滥之敝,褒嘉忠厚,表励风俗,钦哉!” 秦甫沅深深拜下,声音里都在打颤,“秦甫沅,谢主隆恩!” 荣安不解其意,故而有些模糊,但见秦甫沅语声激动,而且又是嘉又是特命的,定不会是什么坏事,便也笑嘻嘻地陪着谢了旨。 “其职巨细,由太华为你交代。朕还有事,便不扰你们了。”太华是长公主的封号,秦甫沅随着长公主一齐送御驾到坤宁宫宫前,直到陛下完全消失在眼前,这才转身,由长公主带着,往御花园走。 秦甫沅不免想到初见长公主时,她为了退婚结果被长公主劝下,如今听着圣上安排,是要自己随长公主殿下办事? 第十一章 在商为官 秦甫沅正纠葛感叹着,这边长公主突然先开口说话了,“今日见荣安与妹婿的相处得十分融洽,将本宫记挂在心上的担忧全部消掉了,这真是极好的事呢!” 秦甫沅一惊,跟着便连拱手,“承殿下恩情,秦甫沅自当自律,努力维系这段天赐之缘。” 长公主却是极奇怪地笑了笑,“以后共事,妹婿与本宫便算做一脉,叫本宫好是亲切。倒是突然想起件趣事,前日入宫,一个婢女正撞了本宫,说是公主府送进宫来的。” 前日,也就是大婚的第二日,秦甫沅尚有迷茫,只是直觉长公主说的与自己有关。 长公主似乎也不意外,自顾自笑着说,“那婢女恍惚间撞落了一条锦帕,偏偏本宫也有一条相似的,上面也沾了些血,便叫那宫女一时难以分辨,也是有够木讷的!妹婿是个文人,广识天下,倒是说说,那是过了一夜的血,果真还是鲜红的吗?那婢女才算是没坏了事,匆匆忙忙地退下了。” 秦甫沅一惊,这才恍惚想起大婚当晚那块帕子,长公主说的,分明是次日往内宫送喜帕的事!当时她心情混乱,便未顾上那些事,自己出房时,丫鬟们已开始进屋收拾… 秦甫沅不敢再细想,深深一拜,“秦甫沅愚钝,还劳殿下照拂指点一二!” “妹婿总是这般见外,只不过本宫能帮一次,却帮不得二次,日后若是妹婿不想为人诟病,还需小心些才好。特别是在众位娘娘前,可要小心谨慎候着才行呢!”长公主知晓秦甫沅并非愚笨之人,明人不再说暗话。 “是!”秦甫沅低头,虽不知长公主殿下如何知道那日她们未同房一事,更猜不透她为何要助自己,但是如今哪怕殿下是另有目的,秦甫沅却是确确实实的,已欠下了相当的恩情。 长公主殿下颔首,别开脸露出正色,“至于方才圣谕为何是在后宫中,而非明日在朝堂上,你可知是为何?” “臣愚钝。”讲到正事上,秦甫沅也很自觉地收拾了自己的身份。 “秦家乃是京城数一数二的富商,妹婿可曾听过金贾门?”长公主不等秦甫沅回答,又自顾自地接着说,“国库有分内外,世人皆知其外,并归由户部管理;而内库,便是知道的,也只当做是圣上敛财所设的私库。” 秦甫沅年自知此时不应随便搭嘴,亦不知其详,故而只听不言。长公主也不管她,接着说,“自古以来更朝换代,朝朝代代如何得权,又是如何失权呢?无怪乎一物,银。权利诞生于军力,军力以粮草维系,粮草以银购得,民以银足而满。古商汤为削弱夏的国力,使族内妇女织布纺纱,以换夏粮,其以贸易作武器,终灭夏建商朝。故而,虽世间皆说士农工商,然,商在其中却有着不可轻视的作用。” “以史为鉴,□□为巩固我楚氏皇权,特另设一门,曰金贾,拟规,仅族内直系所有,后子孙当自律,以纳财而保权,不可骄奢、不可滥财。”长公主微微侧头,“与外人所知私库相同,丝、茶、盐、铁等皆有私库掌管,但青楼、酒楼、客栈、钱庄亦有涉及。其中牵涉许多监督性质的作用,范围之广,用意之深,妹婿如今可还觉得,委屈了?” “秦甫沅无才,得此重任,惶恐至极。”长公主一番解释下来,这金贾门,原来是祖皇帝为子孙特设用来敛财巩权的机构! 长公主却突地嗤笑了一声,“重任?这不过是把所有无威胁性、便于舍去的人集合在一起,物尽其用后彻底抛弃!” 秦甫沅低头,这意思,她自然也是懂的。无论驸马、公主,自古都是与权无争的代表人物,不是不愿意争,而是根本就不会给掌权的机会。如今这金贾门听似重要,皇商听着也很威风,但到底还是皇帝防着人反他的资本,这生财守财的便是走在了悬崖边,一朝高于万鼎,亦能一夕粉身碎骨。 “不过,这也不尽然是些坏事。”长公主见秦甫沅表情沉重,又笑了起来,“看来本宫给妹婿很大的压力了?” “不,自然不是这样的!”秦甫沅连摇头,“只是,家父受封荣身官一事,还要多谢殿下!” 长公主兀自看着满园春,不应下,也不否认。 一时两人皆无话,秦甫沅心中正思着是否自行告退,倒正好有个宫女在身后说话了,“太华公主殿下,皇后娘娘命奴婢前来,问殿下可要一起在坤宁宫用膳。” “你代本宫回母后,就说馥郁和悦俞还在府上等着,今日便算了。”长公主说完,那宫女便应了一声,率先退下了。 长公主转身,该是要离开的,却又转了头,突然问道,“我以为妹婿与荣安是世间最登对的,而荣安也很是喜欢妹婿,想来,日后该不会有负独钟之情吧?” “啊?”秦甫沅瞪目结舌,连连摇头,“殿下明鉴,秦甫沅与荣安公主即成结发,便许一生白头偕老。且公主美若天仙,又怎忍心辜负呢?” 此话中虽有违心,但相对于殿下暗示的纳妾一事,又少了些荒唐。 “那便好,希望妹婿,能谨记在心。”眼中带着笑意,似有其他,但不等人细究,长公主已领着宫女们离了御花园。 真是,越来越习惯说假话了啊!秦甫沅想起自己刚刚许诺的样子,一时在原地好是怅然。不过,荣安美若天仙这句还是实话呢!若自己为男子,有殿下在,眼里又如何容得下他人? “驸马爷,该是用膳的时候了。” “嗯!” 与荣安一起在坤宁宫用了膳,饭后各处娘娘一一告别,楚綰和秦甫沅按理,自是要跟着德妃回宫的。因着德妃喜素雅,故而其德馨宫也十分淡雅,对比坤宁宫的富贵华丽,这里配着娘娘的身份,隐隐还有些简陋冷清的意思。 进了侧殿,是一个小书房,架子上琳琅满目的书叫秦甫沅瞧着有些瞪目,果真宫中还就是不一样,光就这架子的书,多少都是有价无市的藏本啊!德妃瞧见了,便笑,“驸马这点与荣安真极是不同,平日里叫荣安看书,便似催命一般,驸马若是有想看的,带走便是。” 秦甫沅有些口干舌燥了,若是别的物事,她可能还是不在乎的,可书就不一样了,“这,臣婿哪怕只要能瞻仰一番,便已是心满意足了…” “无事,这里的书本宫多数都已是读过了的,自参佛后,住在皈依寺,也无时间打理这些,倒不如叫爱书之人拿去,代为好生保管,省得在这儿尽吃灰去了。”德妃说着,便叫了宫女进来,“把书架上的那些拿下来,送到公主府去。” “是!”宫女点头,不时便有几个太监跟着进来,小心地开始收拾。 秦甫沅看着那些书卷被装起,一时更是移不开眼,便是坐下来了,视线都还固定在了那边。 德妃对商人从未有过偏见,且能连中三元,又岂是凡俗呢?初见秦甫沅,德妃便极为满意,出身虽必为他人诟病,但这品相是极好的,今日再瞧,光就这书气,也很好。 德妃欢喜她这行为,楚綰却有些吃味,拉着秦甫沅要她瞧自己,“驸马!这些书都给你了,不会跑!府上老看书就算了,今日就不能好好瞧瞧綰儿吗?” 秦甫沅满是疑惑,瞧殿下?这是什么典故?德妃听这直白的话,不禁脸红,嗔怒道,“荣安!你怎么说话还是没个小心的!” “唔,都不是外人呢…”楚綰缩了缩脖子,她只是实话实说,才不是没个小心的。 德妃也知道楚綰这习惯一时自己也改不了,如今驸马在旁,再说只会徒增尴尬。只得摇摇头,就着宫女新呈上的茶具,开始泡茶。 表姐喜摆弄茶道,听说长公主也喜欢,如今瞧着娘娘娴熟的动作,便知也是个爱茶之人。可殿下呢?秦甫沅有些怀疑地看了眼楚綰,暗下结论,殿下弄茶的话,自己还要担心烫着那小手才是。 “之前我与母妃都是住在皈依寺的,这边也就是宫中有重要节目了才会回来住上一遭,下次驸马便同綰儿一起去那边瞧瞧如何?”楚綰想给秦甫沅也送点东西,但歪着脑袋想了小半天,发现这边还真的什么都没有,“皈依寺可漂亮了!那边有片花林,有一眼泉,后山有好大一片农田,入秋后坡上金灿灿的,可漂亮了;还有一片果林,那些果子全是师傅们挑着泉水养起来的,又大又甜的!綰儿在那特地整了间小屋子,每天傍着水、看着花、吃果子,然后舒爽地睡觉~” 楚綰说着,秦甫沅脑中便跟着也出现那画面,一时好笑。 德妃也对她似是极无奈,“那些果子是寺中师傅们辛苦种着给自己吃的,你总是摘来吃,也好意思说给驸马听!” “诶,那么多果子,我就吃那么点呢!”楚綰吐吐舌,“大不了,下次綰儿再去,就带一些还给方丈们!” 德妃哑笑,有些尴尬地笑了笑。手上茶好了,为秦甫沅倒上,“明日是双日,驸马该是要上朝了。” “是的。”秦甫沅点头,轻轻在杯口嗅了嗅,皇妃用的茶果然非是民间所谓‘贡茶’能比的,而娘娘泡茶的功夫更是将这香茗表现得更完美了些。 “朝上的事本宫不懂,不过驸马看着便不像是会惹事的人,本宫就不加多说了。”德妃转头看着楚綰改了语气,“荣安,你要改改你那懒性子,明日驸马早朝,你可别自己睡死了!” “驸马要提前住到侍漏院去吗?”楚綰眨眨眼睛,自成亲以来,日日都是同床的,驸马尚不主动圆房,今后所有双日前夜都特地出去住的话,可不知会拖到何时去! 秦甫沅闻言,也认真想了,寅时入宫,就公主府到午门所需的时间,还是比较短的吧? 德妃这次也就不说楚綰了,大概是觉得新婚燕尔,不舍是正常的,反而还主动开解,“驸马自然不同寻常百官,且公主府到宫路程不长,早些出发便足矣。” “好吧!水儿姐姐!你明儿早可要叫我一起起床哦!”楚綰握了握小拳头,那坚决的样子叫秦甫沅瞧着好笑。 “殿下若是起不来便自个儿睡就是,不必勉强的。” “那可不同的!”楚綰绷着小脸,突然顿了顿,“对了,驸马,你今日封的是什么官?” “殿下之前没有听吗?” 干笑两声,“没听懂啊…” 这个殿下!秦甫沅叹气,又露出温柔的笑,轻轻拍了拍公主的手,“是份轻松好做事的官。” “那就好,之前还怕父皇给驸马太多事呢…”说完,又有些小心地看看秦甫沅,“可是这样,好像有些委屈驸马的才华了,要不,綰儿去求父皇换个?” 德妃知道陛下今日封的官身后藏了多少危险,所以在一边并未阻止荣安。 秦甫沅轻轻摇头,“殿下不必,这样的,就很好了。” “哦…那驸马觉得好,綰儿也觉得好!” 第十二章 初现争端 五更初,水儿和婵儿在屋外候着,秦甫沅因紧张,故而睡得也很浅,一听到动静便起了。小心地将公主往旁边挪,大致理了裹胸布,确认可以后再开门。说起来,婵儿还是第一次见,那表情乍一看真像是调儿,不过比之调儿,大概是偏娇俏的长相。 若她真是暗卫,武功该是极好的,秦甫沅点头主动打招呼,算是表达自己的尊重。婵儿上前,帮着水儿一起给她换官服,绷着脸自始至终都没给个回应的。 大概是有调儿在前,所以秦甫沅并不觉得纳闷,就是有那么一点点的好奇,殿下曾说过婵儿是功夫最好的,到底是有多好呢? “驸马,要把殿下叫醒吗?”等秦甫沅冠发完整时,楚绾还在床上熟睡,水儿也有些为难了。 “不必了。”秦甫沅话音刚落,婵儿已经走到榻边,喊了好几声公主。 水儿瞧见了,不免露出无奈的表情,上前拉住婵儿,“你这是做什么?” “不然,殿下起床后,肯定会抱怨的,我听着,聒噪。”婵儿定定看着水儿解释,说完了才附赠般,稍微瞥了秦甫沅一眼。 水儿不禁捂嘴偷笑,秦甫沅也算是知道了这其中意思,以殿下喋喋不休起来的方式,作为不能离开的暗卫,多少是会显得有些无趣了。 这么一闹,楚绾怎么可能不醒呢?睁开迷蒙的双眼,首先就看到了打扮完整的秦甫沅,撇撇嘴,“呜…” “嗯?”秦甫沅无奈,坐到床边伏下身子,想要听清殿下说些什么。 “我想送驸马,可是身子使不上力!”楚绾借着秦甫沅的搀扶,这才算是半立起了身子。 无论是过了几天,秦甫沅自觉还是无法适应殿下亲密的行为,但又不好推开她,便有些别扭地僵着,干笑道,“殿下继续睡就好,甫沅无妨的。” “才不是驸马觉得没关系就行了的事…”楚绾摇摇头,特别正经地想要开始长篇大论,省得驸马总是这个没关系、那个也没关系的。 “殿下,驸马该迟到了。”一直安静呆着的婵儿居然主动开口了,秦甫沅不免投出感激地目光。 这几个人的动作真是太明显了,楚绾蹙眉,突然往前一扑,在秦甫沅脸上用力亲了一下,跟着就像兔子一样,迅速躺下了。闭着眼睛煞有其事地说,“那绾儿就不耽搁驸马了,驸马路上小心!” 这个公主!秦甫沅脸不争气地红了红,没命地出了房往外走,婵儿那惊讶又带着戏谑地样子,想必是很久都难忘记了。 秦甫沅走后,这边楚绾才敢睁眼,呼呼地大力吸了两口气,便吃吃笑了起来。 水儿瞧见了,便笑她,“殿下你这般,实在是太不矜持了些。” 楚绾嘟嘴,“驸马好看,我忍不住想亲近亲近他啊!” 水儿无奈看了一眼婵儿,坐下,任殿下把头枕在她腿上,跟着低头小声问道,“殿下和驸马,还未圆房?” 不说还好,一说楚绾就委屈,“水儿姐姐,你说绾儿哪没做好,怎地驸马就不如那日嬷嬷给看的那画上男子般,也那样亲近绾儿?驸马难道还是不喜欢我?” “这…”水儿一时也说不出话了,红着脸支支吾吾不好怎么接话,只答非所问,“殿下长得极好看。” “好看?这有什么用,要是只瞧着好看就能喜欢,你说驸马怎么就对我没点表示呢?”楚綰瞪大眼睛,满是费解。 “可,可一般人,尤其是男子,对着好看的人都是很容易喜欢的啊!”饶是水儿,此时不免也干巴巴地不知所措了,“大抵是驸马爷他不同凡俗男子,不喜以貌取人…” 不说后面那句还好,这一说,楚綰真的要哭了,“不看这皮囊,我还怎么让驸马喜欢我?” “谁说殿下除却皮囊就没有让人喜欢的地方了,咱们殿下性子好啊!多讨人喜,瞧瞧宫里娘娘,哪个不宠殿下的?”水儿就怕这公主哭,一流水就堵不住的那种,叫人心都跟着揪起来了。 “婵儿说的,婵儿几次都说,除却这皮囊,我一无是处了!”楚綰真伤心了,“我觉得婵儿说得头头是道的,大概是对的,水儿姐姐,我该怎么办啊?綰儿真的可喜欢驸马了!” 水儿下意识往后一看,婵儿早就遁没影了,摇摇头,煞是认真地数,“殿下会跳舞,会唱歌啊!” “这个算是有用的地方吗?”楚綰被这么一说,有些开心了,但是紧跟着一细想,“水儿姐姐,我学过跳舞吗?” 是了,殿下平常就是瞎蹦,因着长得好,气质好,所以瞧着觉得是舞,但仔细算来,真不是跳舞。水儿有些头疼了,这时候要是调儿在就好了,那孩子两句话就能开解殿下。水儿皱眉想了半天,自己是年纪大了吗?怎么就不懂殿下这小姑娘…诶! “殿下,您今儿虚岁十六,还差多少才正满?” “还差好几十天呢!”突然换了话头,楚綰真有些反应不过来。 “不就是了!”水儿一拍手,焕然大悟状,“殿下如今年幼,驸马又是个体己的人,必定是舍不得伤害了殿下,所以一直忍着了呢?” “真是这个原因?”楚綰听进去了。 虽然很是害臊,但是为了自家主子,水儿还是绞尽脑汁的,“差不离了,殿下,夜里驸马爷待你如何?” 楚綰眼珠转了转,“驸马会亲亲綰儿额头,然后抱抱,不过,驸马不喜欢綰儿动来动去的,若是动得多了,就会故意背过身子,缩着不让抱了。” 水儿似乎是得到了印证,终于露出了笑容,“很明显,驸马爷不是不喜欢咱们殿下,是为了保护殿下,在忍着呢!殿下别想些乱糟糟的东西,更别听共儿婵儿她们胡说,驸马爷啊,比殿下想的,该是更喜欢殿下的!” “真的?这就好!”楚綰欢快应下,在榻上连滚了好几圈。 而秦甫沅完全不知那些为了防止被殿下发现端倪的举止,如今已被水儿和殿下看作是体贴的意思,若是亲眼目睹了主两的对话,估计该是好长时间地难以呼吸吧?只是,此时此刻,她也正有些难以呼吸。 早朝前,皇子们、文武百官需在殿前候驾,以秦甫沅的秉性,此时自当低调。而实际上,她也是极尽低调地站在自己的位子上,低头一言不发,除却有人主动行礼,否则她就只做木头人了。可防不住有些人,就是会找着她来啊! “秦大人。”太子在不知觉间已站到了秦甫沅身边,明明只是一个称呼,却彻彻底底透出了让人不舒服的气息。 秦甫沅虽处世经验不多,但是基本谁不喜自己还是能看出来的,更何况,这个太子丝毫未掩饰眼中敌意呢? “太子殿下千岁。”弯腰拱手行礼,成为皇亲国戚最好的一点,大概就是无需见谁都下跪了吧?秦甫沅竟有闲暇自嘲了一声。 “昨日父皇指派我批折子,故而忙着也没能去宫中,有失礼数,还请见谅。”太子的话是请见谅,但任何人都能瞧出,他的话并无实意,反倒…使秦甫沅感受到了一丝示威的意思。 可是,堂堂当朝太子,皇上钦点的下一任继承人,何须刻意来向她这无依无靠的小小驸马示威?最令秦甫沅费解的是,印象中,除却大婚当日,似乎与太子就再无交集,这是何时得罪的?又是为何得罪的?太子也不等秦甫沅的回应,便又径自站到了百官前列,叫秦甫沅好是纳闷。 朝上秦甫沅封官的旨与昨日在坤宁宫所受有所不同,是挂在礼部一个素未听闻过的地儿,冠少司,取次四品,垫着帝婿的身份,倒是有了朝上奏本的资格。虽今日这官职来得莫名其妙,但思及长公主昨日说到的利害关系,便又猜到了些许:圣上总不能直接开诚布公告诉大家除却国库,堂堂天子还要另取一库,敛财纳银,行那奸商勾当吧? 圣上留了丞相及几位尚书,下了朝,出殿便有太监宫女接着,引她去那所谓地职司之所。地方离宫不远,地方也不大,就门面而言远不如其意义之大,只是进了这府,过了外殿,过了花园又入后院,中途换了好几个人引路,等最后才发现,这门面平平的府内,竟另有乾坤,这后面居然有这么大的地儿!且如此富丽堂皇! 正随着新的的婢女走在园中,突地一幼小女童直直地便冲进了怀中,再看时,原来还有一个小男童追在后面,手里执着一卷纸,正气咻咻地对着过来。 “任馥郁疯了!大哥哥!快救救我!”小女孩说话间,再加上这衣着,还有她口中唤的那任馥郁,都叫秦甫沅心下吃惊,这里难道… 那男孩远远见了,便顿了脚步,站定几步外,看着领路地婢女问,“这是母亲的客人?” “是的,小少爷。”那婢女答着,又转身对紧紧扒着秦甫沅的小女孩施了礼,“小姐,这是荣安公主的驸马,您的姨夫,秦大人。” “哦?”那小女生一时来了兴趣,眼睛紧紧盯着秦甫沅后,突地伸出两只小手,甜甜一笑,“姨夫抱抱~” 秦甫沅心下讶异不止,瞧着这两位小主,多半便是长公主那一儿一女了。只是,为何这两个孩子,会在这里? 第十三章 站队 苦恼且是一时,眼下最苦恼的,还是这个可爱的小女娃。 这孩子跟长公主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只是比之长公主,属于孩子的那份天真干净倒是显得更可爱了几分。这,便让秦甫沅想到荣安了。平心而论,长公主与荣安的脸廓是有几分神似的,这女娃娇俏的笑和那软绵绵的声音,还有那总是带娇含嗔的语气,倒是更像自家殿下一些。 “姨夫抱抱~”这话,和殿下平日里没羞没躁的样子重叠,叫秦甫沅不禁笑了起来,这位小主撒娇是年幼,便也可以谅解;至于公主殿下,虽也小,但到底啊,还是觉得叫人怪难为情的。 大抵是因为秦甫沅半天没反应,所以任馥郁以为他有所不愿,便要来扯妹妹,“悦俞,别这么没规矩的,母亲要是瞧见了可是会责怪你的。” 任悦俞撇撇嘴,好是幽怨地看着秦甫沅,似是在问,“您真的不抱抱我吗?” 秦甫沅讪笑,哪还忍心拒绝这小主子?便伸出了手,边温言道,“抱是愿意的,只是我从未抱过孩子,要是觉得不舒服就说。” “嗯!”任悦俞赶紧靠过去,由秦甫沅抱起后,自个儿蹭了个舒服的姿势,然后就笑嘻嘻地冲任馥郁吐舌头。 任馥郁撇撇嘴,跟着又仔细瞧了瞧秦甫沅,啊了一声,“悦俞,我们这么闹着,该耽误姨夫了!” 话说着,长公主便携着两个婢女到了,含笑望着这边,“馥郁,你怎的把功课做到这边来了?” “母亲,方才悦俞将夫子交代我的作业画花了,孩儿一时气不过,便追了出来,这又偶遇荣安驸马姨夫,故而又耽搁了时间。”任馥郁小心抬头看了眼长公主,跟着又迅速低了头,“事因不专而生,以此,馥郁请罚。” “嗯,那么,悦俞呢?”长公主转目,眼神偶然对上瞬间,抱着任悦俞的秦甫沅便成了最尴尬的人。 悦俞知晓母亲性格,自觉从秦甫沅身上爬下来,站到了哥哥身边,耷拉了脑袋,“悦俞错了,母亲莫要怪哥哥。” 气氛一时不能更诡异了,按礼,秦甫沅见长公主是要行礼的,何况如今长公主是她的上司;而按理,此时长公主教育儿女,随意掺和他人家事,这实在是不符合秦甫沅的为人作风。 “嗯。”长公主沉吟了小半晒,突然发出了轻笑声,“你们两啊,这是要在客人面前,让为娘成为那青首黑脸的坏人的?” 任馥郁和任悦俞两兄妹这时倒很是默契,连连摇头表达不是。 “今日既是有客,自然要叫你们享受一下有客的好。别管功课了,想去哪玩就去哪玩着,不过要带人在身边,知道了?”长公主交代下,两兄妹便连跟着下人跑了,似乎生怕反悔一般。秦甫沅瞧着不免好笑,一时竟然忘了行礼的事。 “让妹婿见笑了。”长公主站在了边上,也望着两孩子,眼眸里一如往常带着那不知为何的笑,秦甫沅望去,总觉得那笑容里缺了许多,仔细说缺什么时,便又说不上了。 正嘀咕困惑,就听见长公主问,“今早,听说太子与妹婿有生不快?” 太子与自己照面不过一瞬的事,拢共过去不到两个时辰,殿下却在此时已了然,秦甫沅心下叹息,作揖恭敬道,“不快倒不是,大抵是太子忙碌,致使气色不佳,被旁人看差了去。” 长公主捂嘴发出了咯咯地笑声,“太子如何本宫姑且不论,倒是妹婿总这般虚伪,瞧着也是有趣!” 秦甫沅汗然,一时不好接话。 “宫内乃至朝堂上下,早已传遍了太子与荣安家驸马不和的传闻,版本之多,公主府内都不下三个。”长公主这话一说出来,秦甫沅方才知晓为何那两小主在这了,原来,这儿根本就是公主府!而长公主依旧轻松地说着,“妹婿待荣安不好;太子看不起商贾出身的妹婿…这些便都是笑话,不过有一个版本,听着倒是挺有说服力的。” 所谓另一个版本,十有*是长公主知晓的真相了,秦甫沅心里端的跟明镜似地,拱手请着,“愿闻殿下说来。” “嗯,早先流言便是荣安的驸马将会被封金贾门第二个主司,而驸马又多数取自金科状元。费心布置好各色青年才俊的太子,却突然被一个小小的商贾子弟破了好端端的算计,自然不可能有好脸色了。”长公主说到此,便又摇头,“真是天真,金贾门自建成后只有一个主司,那便是历代圣上。一山不容二虎,这一门又如何会容二主呢?” 秦甫沅垂头,“殿下说的是,如此荒诞之说,自然不能当真。” 太子想要把手伸到陛下的底线来,若只是不知内情,便也无碍;若是知晓,那么便是再了当不过的现实了。天子多疑,若是陛下以为是后者,那么…秦甫沅不敢再深想,自赐婚之后,她便更是决心远离朝堂争执,如今再想那把椅子的事,就实在有勃初心了。 “不过,如今妹婿入了金门,便算是本宫手下的人;我那太子哥哥啊,向来就因他不是嫡皇子而疑神疑鬼,自小五出生后,便是更严重了。”太子是排行最大的皇子,乃是华嫔所生,之后嫔提作华妃,又因着前几年大皇子入东宫,便有现在的太子与华贵妃了。而长公主口中的小五,则是皇后所生的嫡皇子,近年来深受帝宠,朝中以礼部为主,执礼大臣隐隐地都在推崇嫡皇子,太子有危机感,自然是可以理解的。 秦甫沅细细一一听着,知晓长公主此时所说的,乃是自己身处朝堂所必须谨记的,“小五与我同出一母,太子哥哥便更是将我与小五视作异己,许多误会。若是妹婿被太子针对,多半还算是受了本宫的连累呢!” 心里虽已赞同,面上却连现惶恐,呼绝无此意。长公主便点头,对秦甫沅的理解而表示赞赏。 好是两个虚伪的人! 静了许久,秦甫沅忍不住问,“殿下,恕下官无礼,为何我入的分明是礼部的门,最后,却到了殿下府上呢?” 长公主难得俏皮,“本宫主管的地儿,放手边看着岂不更方便?” 秦甫沅没来由地一个寒颤,正想问起,突然一个中年女官走到了她们身边,礼后,问长公主,“殿下,驸马请见。” 长公主也毫不忌讳秦甫沅在场,摇头,“就说本宫身体有所不适,叫驸马回府好生休息。” “是,殿下。”女官点头应着,正要退下,又被长公主叫住了。 “与他再说一下,本宫有好转的话,无需自请也是会传唤他的。”言下之意,便是没主动找的话,驸马就别自己过来了。 与平常维护公主守妇德的女官不同,这个女官竟一一应下,“尊殿下所愿。” 依照今律,公主与驸马分住两府,离之百里。公主府外挂红灯,则驸马当日可过府一聚;若无传唤,别说住下,就连入府都算作强闯,是要问罪大宗正司被削夫籍的。心里虽奇怪长公主与其驸马的相处,但一边,秦甫沅在心里又不免感叹,其实参照史实,大多数像长公主这般的似乎才是正常的,而她这日日住在公主府、与公主同房的,反倒是异类才对。 说起来,他的驸马府在哪里呢?秦甫沅曾大概听说过这个,却一直没有去过。自公主府那里离开,因着刚上任,连基本职务都不懂,所以长公主交代的是,这一周内,只需要把账务本、主要职要做一下详细了解便是,而这些,都是回府做的事。 秦甫沅回荣安公主府,正赶上午饭时间,楚綰正在屋内闹着不吃这不吃那的,等她一进去,就欢天喜地的直把布菜地水儿调儿都赶去置碗筷了。 调儿本就泛着冷气的脸,此时更是严重了几分。秦甫沅会意,连接着给殿下布菜,“殿下怎地就不喜欢吃肉?” “綰儿不是不喜欢吃肉,是不喜欢豚肉!”楚綰嘟着嘴,故意使筷子避开了那些肉。 秦甫沅有些为难了,“为什么单就不喜豚肉?” “豚看着多丑啊!”楚綰生怕秦甫沅不知道那是什么程度,还刻意拿自己的脸比划,叫秦甫沅看得又惊奇又好笑。 “可现在这碗里的,与相貌是无关的吧?”秦甫沅的性子本就不适合勉强,便改了话,“那,殿下喜欢什么肉?” “驴子肉。”楚綰一说便忍不住舔唇,“牛肉,羊肉!” 调儿在一旁凉凉地说,“殿下,那些偏阳火,您的身子受不了的。” “唔,鸡鸭呢?” 秦甫沅有了少许幽怨,“殿下,这两日,早中晚吃的都是鸡鸭。” 楚綰蹙眉,“那鱼肉呢?” 水儿温柔地解释说,“上次殿下心急卡了鱼骨,德妃娘娘便交代,不能再给殿下上鱼肉了。” 楚綰终于惊恐了,“我只吃素菜不行吗?” 三人无一回答,但是答案已不言而喻。楚綰委屈得不行,低头专心用筷子戳碗里的肉,但就是半天不想吃。 秦甫沅也没注意,自顾自吃着,突地想起了之前好奇的问题,便直接就问了出来,“水儿姐姐,你知道我的驸马府建在哪吗?” 她问得无心,公主听来却以为有意,一时吓得小脸发白,紧紧抓住秦甫沅的衣袖,连连摇头,“驸马,你该不会就因为綰儿不吃豚肉,就想搬出去住吧?” “啊?”秦甫沅一愣,跟着不免失笑,“殿下误会了,我只是一时好奇而已。” “别好奇!好奇不得的!那什么破驸马府,哪有我公主府好!驸马要是生气就说,别想着分开住啊!”楚綰语无伦次地说着,瞧着那气鼓鼓地样子,似乎赶明儿就能把驸马府给烧了一般。秦甫沅正待安慰,又被殿下的话给堵住了,“本来驸马就不怎么与綰儿亲密了,这要是分开住了,綰儿可不就正成了书上说的那守活寡吗?” 因着这话,秦甫沅真真是被空气给呛个正着了,“咳咳!咳咳咳咳!” 水儿与调儿对视一眼,默契地肯定了一件事,便是回头要把殿下那些小说本全给藏了才行。 第十四章 风雨欲来 一句‘守活寡’,将在场几人都惊住,而楚綰本人还明显未意识到其失言,见秦甫沅咳得脸都红了,在边上忙端茶,“驸马怎么呛着了?” 那还不是因为殿下您语出惊人吗?可惜这话只能想想,一时秦甫沅有苦难说,只好转个话头,“殿下刚刚说书上?” “嗯!”楚綰连连点头,似乎很是自豪。 “殿下不是说看书就脑仁疼吗?”秦甫沅不免觉得新奇,到底什么书上,会教殿下守活寡这种词?“殿下看的,都是哪些书?” 楚綰正想给秦甫沅仔细数数,这边水儿便讪笑着抢了话,“殿下哪里会看多少书啊~平日里看不到两眼就准能睡的主儿呢!” “诶?”楚綰瞪大眼睛,极为不快地想要反驳,调儿便凉凉地接着水儿,“歌儿平常似是既喜欢看些不正经的东西,倒没想会教到殿下这来,真是欠教训了。” 调儿的表情看着实在不明朗,一时倒是叫秦甫沅楚綰面面相觑,跟着便识相地不再继续这个话题。水儿跟着扯扯嘴角,心里小声地对歌儿道歉,为了殿下那微薄的皇室颜面,只有歌儿你能背这个锅了。 饭后,秦甫沅在房中开始看书,楚綰坐在边上守着,等不到半个时辰,便开始哈欠连连了。调儿端着药上来,光是闻闻从碗里飘出来的气,秦甫沅都不免跟着皱眉头,这一大碗黑糊糊的,对比殿下白白的脸蛋,看着更可怜了。 “调儿姐姐,怎么突然又开始要喝药?”调儿不答,继续面无表情。 水儿在一边给好生哄着,“殿下,快入夏了,您现在吃点苦,夏日里会好受很多的。” 秦甫沅也有些于心不忍,“冬日里祛寒的药我喝过,不过防着入暑的药…” “殿□□子薄,白日里玩闹易中暑,晚上睡觉易入寒,稍微松一点,出点事,可就是大病一场了。殿下,您真的忘了痛吗?”调儿难得话多,叫秦甫沅也侧面意识到了利害,立即就改了想法,认真瞧着公主,无声催促。 “呜…”楚綰撇嘴,绞着帕子,“驸马偏心调儿姐姐。” “这,这自然不是。”秦甫沅堂皇地连摆手,“只是,殿下的健康更重要而已!” 调儿轻飘飘地瞥了秦甫沅一眼,然后才慢悠悠地开口,“昨日婵儿得了不少蜜酿回来,殿下喝好药,水儿姐自然会给殿下解苦的。” “真的?”楚綰一听,立即来了精神,不过旋即又有些狐疑,“婵儿是专门找来给水儿姐姐用的,能给我吃吗?” “殿下这是哪里话?水儿本就不喜甜,婵儿那孩子只是不好意思直接给殿下罢了。”水儿说罢,就要出房给殿下取蜜来。 秦甫沅瞧着这主仆三人也有意思,“不过,这么说来,怎么不见歌儿和共儿?” “歌儿与共儿都去德妃娘娘宫中,帮忙预备殿下与驸马夏日用度了。”因水儿不在,调儿便主动代为解释了。 “那婵儿娟儿呢?”秦甫沅仔细想了想,“我入府以来,似乎还从未见过娟儿。” “娟儿也忙。”调儿蹙眉,“驸马是对奴婢有不满,故而不想见到奴婢吗?” 秦甫沅大骇,“不不不,绝无此意。” 恰此时,水儿回屋了,“殿下,蜜水调好了,赶紧趁热把药喝了吧?” “唔,闻着就好香!”楚綰眼定定地被吸在了蜜水上,小舌舔舔唇,侧头试探调儿,“我能先喝点甜水润润嘴吗?” “不行。”调儿皱眉,“殿下再拖,这甜水就端下去了。” 楚綰知道行不通,只好作罢,“知道了,我喝还不行吗!” 言罢,接过药碗,看似大义凛然,却又卡在了嘴边,刚想移开调儿便冷哼了一声,楚綰忙皱脸将药一口往下咽。那架势,瞧得秦甫沅都觉得舌尖发苦,按理说,她真不是个惧苦的人,只是如今看着殿下,不知不觉便有种感同身受般的滋味。药被喝尽瞬间,调儿将碗收走,水儿就递上甜水,虽咽下去是甜的,可等末了,留在嘴中的还是那苦味。一时嘤嘤在床上打起了滚,秦甫沅又不能当作没瞧见,却不知该怎么帮殿下,好是纠结不已。 “驸马抱~”滚了好一会,楚綰还是觉得痛苦,转头发现秦甫沅没在看书,便坐在床边,张大双手唤她。 此时水儿早就和调儿都下去了,门也都是关闭的,秦甫沅思着若这般抱一下便能缓了殿下的痛苦,那倒是无妨的,大不了便当作是抱悦俞吧?思定,便起身真走过去,矮下身子瞬间,便被公主紧紧抱住,秦甫沅僵硬地回抱着以寻找平衡。 “驸马!”突然殿下喊了一声,秦甫沅正抬头准备听其巨细,却正迎着殿下迅速地靠近,那张小嘴正好覆在她的嘴上,甚至还刻意舔了舔。 秦甫沅正要推开,殿下倒自己松开了,又似什么都没发生一般,紧紧抱着她。这来回两下不过一息的时间,叫秦甫沅又羞又恼,偏偏还不好出声训斥殿下,只能干巴巴地呆着了。 “驸马生气了?”楚綰许是感觉到秦甫沅的僵硬了,便有些惶惶不安。 秦甫沅摇头,自然不会是生气。 “明明感觉驸马待綰儿是极好的,驸马也未说过不喜綰儿,可是人家都说,但凡有情人总是亲密无间的,每每想到驸马还是迟迟不与綰儿圆房,綰儿这心里就总是吊着,不安极了。”楚綰嘟嘟嘴,一时情绪上涌,“綰儿,真的好喜欢好喜欢驸马,不是因为驸马是綰儿的驸马喜欢,而是因为驸马是驸马而喜欢。” 秦甫沅心下黯然,若自己是货真价实的男儿,又何尝会不喜欢殿下呢?可天命弄人,到头来,她如何还得起殿下这一腔淳淳情意呢?心下沉重,不免尴尬难受,想起每每水儿调节气氛,便强笑着想要模仿,“殿下说的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不成句!” 楚綰吐吐舌,“反正就是那个意思,驸马这么聪明,又不是没听懂!” 这个殿下!秦甫沅被噎了个正着,正待起身安置殿下午睡,却又被拉住。公主仰着头看秦甫沅,很是小心地问,“驸马是因綰儿年幼吗?” “嗯?”愣住,对于不圆房一事,秦甫沅始终都是找不到合适理由的,如今殿下却直接给她送了个藉口上来了,瞧殿下那双明眸,秦甫沅心软着,终是顺着话,哪怕是越来越有背她只瞒不欺的愿望,“殿下怎么知道的?” “唔,真的是因为这个吗?”楚綰小松了一口气,跟着又忍不住歪头,“綰儿下个月就满十六了,是不是那时候就?” 既然已经撒谎了,那便说大些吧,省的自己一拖再拖反更伤了殿下,秦甫沅想着,便摇头,“十六对于甫沅而言,还是小了些。” “啊?十六还小吗?”楚綰苦了脸,“要等綰儿十七吗?” “不是的。”秦甫沅摇摇头,后年是舅姥爷辞官的年纪了,那时再叫父亲把家业慢慢移到塞外,般若嫁人了…自己就算一死,也算无憾了吧?伸手帮殿下扶平了秀眉,“于甫沅而言,殿下十八才算长大了。” 楚綰张大小嘴,满是不可置信,“两年!这也太久了吧?” “可殿下那时也不过十八。” “母妃十八时已生下了綰儿!”楚綰自然不记得母妃的事,这些还是德妃娘娘告诉公主的。 “殿下的身体比不得常人。” “可是綰儿不想要等么久啊!” “殿下…”秦甫沅顿了顿,“其实,甫沅一直就想问殿下,这些事总是挂嘴边,真的不羞臊吗?” 楚綰歪头,“上次驸马说不能当着外人讲,现在只有綰儿和驸马二人,为何不能说?” “可…”寻常女子哪会如此直戳了当地将这些挂在嘴边? 楚綰不等秦甫沅说,又急着续前面的话题了,“驸马说綰儿十八的时候再圆房,可是寻常时候的亲密呢?綰儿喜欢驸马的怀抱;喜欢驸马甜甜的嘴;喜欢驸马…” 实在是听不下去了!秦甫沅侧开脸,忙起身离开,坐回了案前,严肃地说,“殿下若是再这样无所顾忌地乱说话,甫沅便搬去驸马府。” “诶!”楚綰一声哀嚎,还待继续说,秦甫沅已执卷掩面做认真看书状,目前还真不敢打搅驸马看书的公主殿下直倒在床上,心里还要自己安慰自己,驸马刚刚说的是不乱说才会离开,那么相应的,若是綰儿做好了,驸马可是会给奖励? 这边,秦甫沅与殿下热热闹闹地,城外也毫不示弱。 “你是何人?若是要入城,便赶紧入!别挡在中间阻碍了寻常百姓!”原来是一个男子骑着骏马,立在城门前不进不出。 那男子满脸风尘,还留着乱糟糟地胡子,任守城兵怎么说都无动于衷,只是痴痴地看着城门上‘楚都’二字,眼神不知飘到了何处。 “说你呢!这乡巴佬德行!快给爷下马!这楚都是你能撒野的地方吗?”守卫终是因为忽视恼了脸,只觉得在一群平头百姓中无故失了威严,执着矛就要去挑马肚。 那男子反应过来,提绳转马,一剑正架住那矛,“呔!大胆!” 守卫一试便知对方不是自己单人能对付的,眼神落到对方发卷的蓬发上,起身便喊,“胡狄细作来犯!胡狄细作!快抓住他!” 男子蹙眉,正待说话,身后便有队马奔腾的声音,跟着就听见有人大喊,“将军!将军!等等属下再进城啊!” 一众守城兵面面相觑,不自觉都跟着往远处那旗子瞧去,楚的大旗,这男子竟是我朝的将军?但是,近段时间未曾听闻有将军回城啊! 最终巡城官上前,有些小心地向那男子拱手,“下官管下有疏,不知驾上,是哪位将军?” 那男子爽朗一笑,“在下乃镇边吞狼军正三品参将,林氏林清峰!” 第十五章 三月三 三月上巳,九月重阳,使女游戏,就此祓禊登高。 秦甫沅就职上任后没等两日,倒是先闻到了踏青的假期来了。 因着楚綰体内有‘疾’,在这么一个节日里,便更是受人眼球了些,初一时,便被德妃带回了宫中,好生带着入药汤,行巫治。秦甫沅自小学的虽都是男子的学问和观念,骨子里到底是女子,便不免更为女子不平,更不愿信那门子的邪。只是宫里已下了命,她违抗不得不说,且德妃又是为着殿下好… 不过,荣安进宫前还是好一阵子别扭的,“驸马和綰儿一起入宫不行吗?” “殿下,后宫夜不留男。”宫中女官板着脸,严厉拒绝了。 “那用了药再回来不行吗?”楚綰还要挣扎,可不,早就习惯了抱着驸马睡,如今少了见面,怎么能接受呢? “殿下,用药期间,夫妇不便同房。”女官依旧寸步不让。 “用个药怎么就不能同房了?之前的上巳,我可还不是和水儿姐姐一起睡的?” “殿下,就三日而已,过完三日便能回来了。”秦甫沅顿了顿,“这几日,殿下可以和之前那般,和水儿一起睡。” 说罢,便把自己被殿下紧紧揪住的衣服轻易解开,往后站了几步。没了驸马这个障碍,几个女官同水歌共三人很轻易地就半哄半推地带上了入宫的辇,直到走前,殿下还不望掀开纱帘,幽怨地望着秦甫沅。 那眼中的情,似乎都快要化作水了一般,叫秦甫沅不免有些难安,说起来,这大半个月的,还是头一次身边没了殿下在旁呢! “驸马爷,不进府?”守在边上的调儿凉凉地问道,因荣安身边巨细都少不得水儿,于是可靠的丫鬟中,自然还是由她坐镇公主府了,只是每日用药前她还是要入宫一趟的。 秦甫沅不禁抖上一抖,殿下每每总是喜说她身子凉,稍有热的时候摸着正舒服,可真要说纳凉,到底还是调儿更在行些,要是再加个婵儿,倒也真是绝了!跟着便又飞速自己否认了,真是和殿下呆久了,竟然也想些如此不着调的事! 走在府中,秦甫沅不免问起了平日不便问的事,“调儿,殿下的身子是很差的那种吗?” “不差,难医。”调儿简短地概括了一下,似是怕秦甫沅听不懂,才稍微又补上一句,“不得根治。” 秦甫沅点点头,不再说话。因自小学习受过不少伤,故她与般若都是学过一些医的,自然也知道许多疑难疾病,并不是很严重的,却总是留着,治不好,譬如老年人中常有的风湿。 又是无言,整个公主府因一个人的离开,似乎瞬间失去了所有的热闹。连般若都忍不住感叹,“殿下不在,府内也太安静了些。” 秦甫沅闻言一愣,不由赞同地点头,“习惯了噪杂,如今静下来倒是看不进书了。” “以前这会儿般若可精神着呢,可最近自府中殿下带起了午睡的习惯后,好困啊~”般若撑着下巴坐在门槛上,极是无聊地开始点起了地上的树影。 “何止是嗜睡了些!”秦甫沅摇头,丫鬟多了,般若要做的事更少了,无所事事起来自然会养成睡觉的习惯,捧了书卷也干脆坐到了门槛边,瞧着她数影子。叶影子零零碎碎散着,风一吹,便都乱了,般若也不知道怎么算的,口中竟然还有准确的数儿。秦甫沅一时大感新奇,竟忍不住也跟着数,却刚开始一段便糊涂了,偏般若还在坚持,好胜的秦自然以为是有什么窍门被自己忽略了去,便较劲地反复重数了起来。 “驸马爷,般若,你们…在做什么?” 共儿回来时瞧见地便是两主对着地上瞪眼的画面,不免大是神奇,驸马爷和殿下真是不知不觉间相似了起来,可…那似乎并非什么好事吧? 秦甫沅现今数得有些懵,甚至还有些困惑,便推了推般若的肩,“这些影子动来动去,时不时换个地儿的,你是怎么数的?” 共儿这才了解这两人是在做什么,便不免笑了起来,秦甫沅她不敢嘲弄,但般若却无需半点忌讳的,“般若,你这是做些甚么,居然还带着驸马爷一起!” “你懂什么!”般若抬眼,不屑撇嘴,“这段时间殿下白日经常数,那时我也这般不懂。”“” 秦甫沅这段时间多是忙差事,日落方归,故不知殿下最近生了新的名堂;共儿这几日都在宫里伺候,自然也不知道公主府里的事。一时两人不免都有些期待起了般若的下文。 “殿下说,树上叶子有长有落,地上影子不分你我,都是数不尽的,只要自己数到觉得适合的数了,停掉便是,再勉强可就会作茧自缚了。”般若歪着脑袋,先后连指了房外的几棵树,“那棵,两万三千片叶子;那棵三万五千片;三万六、四万二…” 共儿有些吃惊,“殿下都数过了?” 调儿不知何时又出来了,冷冷地补充道,“这些殿下并没数完,因为驸马回来,便不需要数了。” 秦甫沅愣住,一时看着那地上影子,沉了声。 “是这样的吗?”般若挠挠头,煞是苦恼,“我一直当真以为那些数是对的呢!” “笨!”共儿伶俐,自然一下子便通晓了其中意思,“殿下数的从不是树叶的数,也不是影子的树,是离驸马还有多少个数才是!” 般若噤声,低头吐了吐舌。 秦甫沅转身,摇摇头,似无意识地呢喃了一句,“三日啊…” 而长公主府上,女官依旧无表情地站到了长公主身前,“殿下,驸马带了林小姐请见。” “哦?”长公主挑眉,看了一眼任馥郁,勾唇点头,“快要过节了,馥郁也该见见你的父亲,叫他瞧瞧功课了。” “馥郁正巧也想叫父亲听背诗!”任馥郁连点头,满脸殷切。 “嗯,那便见吧!”长公主伸手,满是疼爱地抚了抚任馥郁的脑袋,言笑盈盈,“馥郁学了如此多文章,自然会想要向父亲说说,但要好好表现哦~” 任馥郁重重点头,随长公主出了书房,又跟在其身后道,“悦俞醒了该是也要见父亲的。” “嗯,你带着父亲去见见也好。”长公主坐到亭中,下人的糕点果子刚上来,那边驸马任重远与林清瑜两表兄妹也就到了。 “长公主千岁。”问礼刚毕,任馥郁便挣开了长公主的怀抱,直直扑入太华驸马任重远的怀中。 “爹!” 任重远尚未来得及与长公主说一句话,便先被儿子完全吸去了精神,微躬下身子,问,“馥郁想爹了?” 任馥郁用力点点头,一张小脸都充了红,不过片刻又摇头,“母亲说了,男子汉大丈夫需早自立!” “哦,是吗?”任重远瞥了长公主一眼,此时殿下正专心倒着茶,连脸都瞧不着。 “是!爹快随馥郁到书房!上次爹说要看的书,如今馥郁全背熟了!”任馥郁蹦蹦跳跳地,就要拉着驸马走。 任重远是为长公主而来,虽儿子也极是重要,却…长公主总算抬了脸,露出端庄而又疏远的笑容,“驸马便随馥郁看看吧,他也想表现表现呢!” 言之至此,自然也不便再多说,任重远只好堆笑,随儿子往书房去。 “清瑜怎么还傻站着?坐下吧,茶正好呢!”长公主自然转目,招待林清瑜间,似乎方才从未有过他人。 “谢殿下。”林清瑜是爱茶之人,而长公主善弄茶,这一喝,气色都跟着上去了,“殿下又捣了新茶!” “特地备着等清瑜来的。”只要管着金贾门,普天之下,便是当今圣上宫中,好茶也不见得会有长公主的多。长公主跟着嗅了嗅,又泯了一小口,便摇头笑,“不如清瑜的。” “殿下何出此言,要知与殿下手艺一相比较,清瑜连拿壶都不行了。”林清瑜皎洁一笑,知者自然知其意。 长公主摇摇头,视线落到林清瑜脸上,“好两个月不见清瑜来,前些时日才听闻是病了,如今可好些了?” 林清瑜脸上不免失色,那日秦甫沅过府拜托请见荣安时,自己匆匆忙忙便赶到了长公主府,那时,大抵是甫沅与公主的初见吧?以荣安公主仙姿,甫沅真的心中还能有清瑜吗?想归想,面上不由强自振作,“有劳殿下挂心,清瑜一时大意,倒没想到一病数日,如今确实好许多了。” “嗯?”长公主突地隔着桌伸手挑了林清瑜的下巴,细细端详了一番后,认真地摇了摇头,“瞧着气色,到底还是让人忧心的。” 林清瑜愣着时,长公主已收了手,侧头对下人吩咐,“今夜有鸡汤?” “是有的,这会估计差不多炖好了,只等加参…” “不用加参了,直接端一盅上来,给清瑜喝。”长公主命下,下人便快速退去后厨吩咐去了。 “殿下何须这么麻烦…”林清瑜有些不好意思了,“殿下对清瑜总是如此关切照顾,清瑜无以为报。” 长公主勾唇,又是那不知其意的微笑,“怎么会没有呢?” “嗯?”林清瑜歪歪头,每逢长公主这般笑时,她便尤其不敢直面,明明知晓殿下无坏意,却…难以为情。 “清瑜能多来帮我看看馥郁便也好了,馥郁一向比起我,更喜欢听清瑜说书。”长公主咯咯两声,收回眼神,“此番,清瑜应该还有他事吧?” 林清瑜点点头,“初三踏青,娘该是会与夫人们在一起的,清瑜不便,这不,想要赖在殿下这边图个清净的好。” 长公主自然应下,“清净虽不至于,不过有清瑜,也不会太吵。” 这指的,便是任馥郁、任悦俞两兄妹了。两人闲聊许久,天色渐晚,林清瑜自觉当辞,“殿下,时辰不早了,清瑜便先回府了。” “嗯,我叫人送你回府。”长公主也不多留,起身送人,林清瑜推拒不得,便只好应下了。 等林清瑜离开,女官便又到了长公主身边,“殿下,要留驸马用膳吗?” “府中食斋,恐驸马吃不惯吧?”长公主手中收拾着那盅鸡汤残渣,“若是驸马也喜斋,便备一份送到驸马府去…本宫倦了,今日提前闭府吧!” “是,奴知道了。”女官应下,静悄悄地又离开了。 三月上巳,九月重阳,使女游戏,就此祓禊登高。 秦甫沅就职上任后没等两日,倒是先闻到了踏青的假期来了。 因着楚綰体内有‘疾’,在这么一个节日里,便更是受人眼球了些,初一时,便被德妃带回了宫中,好生带着入药汤,行巫治。秦甫沅自小学的虽都是男子的学问和观念,骨子里到底是女子,便不免更为女子不平,更不愿信那门子的邪。只是宫里已下了命,她违抗不得不说,且德妃又是为着殿下好… 不过,荣安进宫前还是好一阵子别扭的,“驸马和綰儿一起入宫不行吗?” “殿下,后宫夜不留男。”宫中女官板着脸,严厉拒绝了。 “那用了药再回来不行吗?”楚綰还要挣扎,可不,早就习惯了抱着驸马睡,如今少了见面,怎么能接受呢? “殿下,用药期间,夫妇不便同房。”女官依旧寸步不让。 “用个药怎么就不能同房了?之前的上巳,我可还不是和水儿姐姐一起睡的?” “殿下,就三日而已,过完三日便能回来了。”秦甫沅顿了顿,“这几日,殿下可以和之前那般,和水儿一起睡。” 说罢,便把自己被殿下紧紧揪住的衣服轻易解开,往后站了几步。没了驸马这个障碍,几个女官同水歌共三人很轻易地就半哄半推地带上了入宫的辇,直到走前,殿下还不望掀开纱帘,幽怨地望着秦甫沅。 那眼中的情,似乎都快要化作水了一般,叫秦甫沅不免有些难安,说起来,这大半个月的,还是头一次身边没了殿下在旁呢! “驸马爷,不进府?”守在边上的调儿凉凉地问道,因荣安身边巨细都少不得水儿,于是可靠的丫鬟中,自然还是由她坐镇公主府了,只是每日用药前她还是要入宫一趟的。 秦甫沅不禁抖上一抖,殿下每每总是喜说她身子凉,稍有热的时候摸着正舒服,可真要说纳凉,到底还是调儿更在行些,要是再加个婵儿,倒也真是绝了!跟着便又飞速自己否认了,真是和殿下呆久了,竟然也想些如此不着调的事! 走在府中,秦甫沅不免问起了平日不便问的事,“调儿,殿下的身子是很差的那种吗?” “不差,难医。”调儿简短地概括了一下,似是怕秦甫沅听不懂,才稍微又补上一句,“不得根治。” 秦甫沅点点头,不再说话。因自小学习受过不少伤,故她与般若都是学过一些医的,自然也知道许多疑难疾病,并不是很严重的,却总是留着,治不好,譬如老年人中常有的风湿。 又是无言,整个公主府因一个人的离开,似乎瞬间失去了所有的热闹。连般若都忍不住感叹,“殿下不在,府内也太安静了些。” 秦甫沅闻言一愣,不由赞同地点头,“习惯了噪杂,如今静下来倒是看不进书了。” “以前这会儿般若可精神着呢,可最近自府中殿下带起了午睡的习惯后,好困啊~”般若撑着下巴坐在门槛上,极是无聊地开始点起了地上的树影。 “何止是嗜睡了些!”秦甫沅摇头,丫鬟多了,般若要做的事更少了,无所事事起来自然会养成睡觉的习惯,捧了书卷也干脆坐到了门槛边,瞧着她数影子。叶影子零零碎碎散着,风一吹,便都乱了,般若也不知道怎么算的,口中竟然还有准确的数儿。秦甫沅一时大感新奇,竟忍不住也跟着数,却刚开始一段便糊涂了,偏般若还在坚持,好胜的秦自然以为是有什么窍门被自己忽略了去,便较劲地反复重数了起来。 “驸马爷,般若,你们…在做什么?” 共儿回来时瞧见地便是两主对着地上瞪眼的画面,不免大是神奇,驸马爷和殿下真是不知不觉间相似了起来,可…那似乎并非什么好事吧? 秦甫沅现今数得有些懵,甚至还有些困惑,便推了推般若的肩,“这些影子动来动去,时不时换个地儿的,你是怎么数的?” 共儿这才了解这两人是在做什么,便不免笑了起来,秦甫沅她不敢嘲弄,但般若却无需半点忌讳的,“般若,你这是做些甚么,居然还带着驸马爷一起!” “你懂什么!”般若抬眼,不屑撇嘴,“这段时间殿下白日经常数,那时我也这般不懂。”“” 秦甫沅这段时间多是忙差事,日落方归,故不知殿下最近生了新的名堂;共儿这几日都在宫里伺候,自然也不知道公主府里的事。一时两人不免都有些期待起了般若的下文。 “殿下说,树上叶子有长有落,地上影子不分你我,都是数不尽的,只要自己数到觉得适合的数了,停掉便是,再勉强可就会作茧自缚了。”般若歪着脑袋,先后连指了房外的几棵树,“那棵,两万三千片叶子;那棵三万五千片;三万六、四万二…” 共儿有些吃惊,“殿下都数过了?” 调儿不知何时又出来了,冷冷地补充道,“这些殿下并没数完,因为驸马回来,便不需要数了。” 秦甫沅愣住,一时看着那地上影子,沉了声。 “是这样的吗?”般若挠挠头,煞是苦恼,“我一直当真以为那些数是对的呢!” “笨!”共儿伶俐,自然一下子便通晓了其中意思,“殿下数的从不是树叶的数,也不是影子的树,是离驸马还有多少个数才是!” 般若噤声,低头吐了吐舌。 秦甫沅转身,摇摇头,似无意识地呢喃了一句,“三日啊…” 而长公主府上,女官依旧无表情地站到了长公主身前,“殿下,驸马带了林小姐请见。” “哦?”长公主挑眉,看了一眼任馥郁,勾唇点头,“快要过节了,馥郁也该见见你的父亲,叫他瞧瞧功课了。” “馥郁正巧也想叫父亲听背诗!”任馥郁连点头,满脸殷切。 “嗯,那便见吧!”长公主伸手,满是疼爱地抚了抚任馥郁的脑袋,言笑盈盈,“馥郁学了如此多文章,自然会想要向父亲说说,但要好好表现哦~” 任馥郁重重点头,随长公主出了书房,又跟在其身后道,“悦俞醒了该是也要见父亲的。” “嗯,你带着父亲去见见也好。”长公主坐到亭中,下人的糕点果子刚上来,那边驸马任重远与林清瑜两表兄妹也就到了。 “长公主千岁。”问礼刚毕,任馥郁便挣开了长公主的怀抱,直直扑入太华驸马任重远的怀中。 “爹!” 任重远尚未来得及与长公主说一句话,便先被儿子完全吸去了精神,微躬下身子,问,“馥郁想爹了?” 任馥郁用力点点头,一张小脸都充了红,不过片刻又摇头,“母亲说了,男子汉大丈夫需早自立!” “哦,是吗?”任重远瞥了长公主一眼,此时殿下正专心倒着茶,连脸都瞧不着。 “是!爹快随馥郁到书房!上次爹说要看的书,如今馥郁全背熟了!”任馥郁蹦蹦跳跳地,就要拉着驸马走。 任重远是为长公主而来,虽儿子也极是重要,却…长公主总算抬了脸,露出端庄而又疏远的笑容,“驸马便随馥郁看看吧,他也想表现表现呢!” 言之至此,自然也不便再多说,任重远只好堆笑,随儿子往书房去。 “清瑜怎么还傻站着?坐下吧,茶正好呢!”长公主自然转目,招待林清瑜间,似乎方才从未有过他人。 “谢殿下。”林清瑜是爱茶之人,而长公主善弄茶,这一喝,气色都跟着上去了,“殿下又捣了新茶!” “特地备着等清瑜来的。”只要管着金贾门,普天之下,便是当今圣上宫中,好茶也不见得会有长公主的多。长公主跟着嗅了嗅,又泯了一小口,便摇头笑,“不如清瑜的。” “殿下何出此言,要知与殿下手艺一相比较,清瑜连拿壶都不行了。”林清瑜皎洁一笑,知者自然知其意。 长公主摇摇头,视线落到林清瑜脸上,“好两个月不见清瑜来,前些时日才听闻是病了,如今可好些了?” 林清瑜脸上不免失色,那日秦甫沅过府拜托请见荣安时,自己匆匆忙忙便赶到了长公主府,那时,大抵是甫沅与公主的初见吧?以荣安公主仙姿,甫沅真的心中还能有清瑜吗?想归想,面上不由强自振作,“有劳殿下挂心,清瑜一时大意,倒没想到一病数日,如今确实好许多了。” “嗯?”长公主突地隔着桌伸手挑了林清瑜的下巴,细细端详了一番后,认真地摇了摇头,“瞧着气色,到底还是让人忧心的。” 林清瑜愣着时,长公主已收了手,侧头对下人吩咐,“今夜有鸡汤?” “是有的,这会估计差不多炖好了,只等加参…” “不用加参了,直接端一盅上来,给清瑜喝。”长公主命下,下人便快速退去后厨吩咐去了。 “殿下何须这么麻烦…”林清瑜有些不好意思了,“殿下对清瑜总是如此关切照顾,清瑜无以为报。” 长公主勾唇,又是那不知其意的微笑,“怎么会没有呢?” “嗯?”林清瑜歪歪头,每逢长公主这般笑时,她便尤其不敢直面,明明知晓殿下无坏意,却…难以为情。 “清瑜能多来帮我看看馥郁便也好了,馥郁一向比起我,更喜欢听清瑜说书。”长公主咯咯两声,收回眼神,“此番,清瑜应该还有他事吧?” 林清瑜点点头,“初三踏青,娘该是会与夫人们在一起的,清瑜不便,这不,想要赖在殿下这边图个清净的好。” 长公主自然应下,“清净虽不至于,不过有清瑜,也不会太吵。” 这指的,便是任馥郁、任悦俞两兄妹了。两人闲聊许久,天色渐晚,林清瑜自觉当辞,“殿下,时辰不早了,清瑜便先回府了。” “嗯,我叫人送你回府。”长公主也不多留,起身送人,林清瑜推拒不得,便只好应下了。 等林清瑜离开,女官便又到了长公主身边,“殿下,要留驸马用膳吗?” “府中食斋,恐驸马吃不惯吧?”长公主手中收拾着那盅鸡汤残渣,“若是驸马也喜斋,便备一份送到驸马府去…本宫倦了,今日提前闭府吧!” “是,奴知道了。”女官应下,静悄悄地又离开了。 第十六章 乱来的殿下 上巳(si)节,曹魏前,这个节日固定为三月三日,旧俗以此日在水边洗濯污垢,祭祀祖先,叫做祓禊、修禊、禊祭,或者单称禊。魏晋以后,便又成了水边饮宴、郊外游春的节日。不过,一朝君王一朝臣,何况是改朝换代?楚朝多以古战国后人自居,便自然随着楚地的规矩变,只认三月的头一个巳日为三月三,且道教中有传,上巳节亦是西王母的生辰,如此一来,便更意义非凡了。 这一天,秦甫沅早早地就起了,调儿、共儿昨晚就都去了公主那边,又不好把般若吵醒,便自己收拾了一下,在园中练剑,等般若醒来找到她时,就该收拾着出门了。 以往去皇宫的路上总是冷冷清清的,今日却已经有不少人家开始了忙碌,似是都在为着这一日的远足踏青做准备。 也因着这特别的日子,大臣们一改平日严肃阴沉的氛围,多添了几分愉快轻松的意思。秦甫沅按着自己该站的位子站好,一如平日不言不语,只有任重远随意招呼了一下,不等秦甫沅反应便又离开了。再看,又发现武官中多了个眼熟的身影,正想一探,那边便报皇上驾到。 陛下下辇简单为节日宣文一份,又是礼部出来奏乐奏词,一通礼下来,文武臣皆分跪两道,御辇行由大将军护着在最前,接着是皇后、太子、华贵妃、长公主、德妃…资历恩宠稍低一些的,便是有妃子的位,也无格随驾踏青。 按律,秦甫沅紧随大臣队伍,步行出城十里,叫做代君表诚。只是中途休整时,秦甫沅便堂而皇之地被德妃娘娘宫中人招去,改作是随了娘娘们的队伍。虽如今以她驸马身份,此番是再合理不过的了,只是当着众多累了许久甚至普遍都年长了不少的大臣面前,甚至长公主驸马任重远也还在大臣间,未见其与长公主有所关联,这便叫秦甫沅实在有些难为情了,这可如何是好? 抱怨纠葛千万头绪,只是刚入帐,便彻底没了理清的必要。 “驸马!”随着一身软软地呼唤,接着怀中就直直地多了个娇小的人儿,下意识张手搂住,再低头,殿下那张小脸也正殷殷抬高着,视线一对上便露出了欢快的笑颜,叫人心都跟着化了般。 但别扭如秦甫沅,自然不懂也不会承认刚刚的心动,反板起了脸,“殿下,您这样很容易受伤的,若是不小心崴了脚、若是甫沅没能及时接住您,若是…” “驸马说的,这不是都没发生吗?”楚綰吐吐舌,“綰儿好想驸马!晚上没有驸马抱,睡的都不怎么安落…” “殿下!”秦甫沅捂嘴都捂不赢,再看德妃娘娘那奇怪的眼神,便更是想找个地缝钻进去了。 “好了,荣安,你且让驸马好好歇着,刚刚随驾跟着,该累坏了。”德妃眼瞧着秦甫沅飘红的脸,再对比一下荣安依旧白皙的脸,一时不知作何想,竟长长地叹了口气。 “哦!”楚綰吐吐舌,想起从宫中那么远一路跟来,自己坐在辇上都嫌颠,现在还隐隐觉得臀有点儿发烫,驸马该多累啊!便不再耽误,殷切地带着秦甫沅坐下。 秦甫沅坐下,德妃随意问了两句近况,一一谨慎答着,便忍不住改问,“殿下这两日,在宫中可还好?” “嗯?刚刚不是说了吗?没有驸马,晚上睡不安落~”楚綰一直蹙眉有些不满,“明明听见了,驸马还喜欢装没听到!” 秦甫沅愣住,不好意思地挠了挠鼻子,“殿下不是晚上抱着水儿吗?” “不行!现在綰儿已经是驸马的人了,怎么可以和他人随意共寝呢?”楚綰撇了眉,煞是苦恼,“且綰儿根本就不是要人哄着睡,只是想要身边有驸马!这是完全不一样的哦!没有人可以替代驸马~” 又来了,这个殿下!秦甫沅有些苦恼地揉了揉鼻翼,虽然殿下前面那句话在常人间,那都是再正常、理所应当的,但是对上自己身份的这瞬间,总是显得那么令人堂皇而又难以招架。 无奈,“所以,殿下大抵是除去晚上没睡好以外,其他方面都安康吧?” 这话秦甫沅自以为会是很明显的暗示,实际上德妃也大概理解到了女婿的意思,跟着给荣安使着脸色,“可连睡都没睡好,其他方面怎么可能安康呢?大婚前夕綰儿开心得睡不着时,还记得水儿姐姐调儿姐姐都说,一个人要是没睡好,精神就不会好,精神不好,怎么做得好事情呢?” “这…”秦甫沅一时语塞,想来堂堂连中三元的金科状元,如今却被一个以不懂事闻名的公主教训了,这还真是件其事。 德妃嗔怒地瞪了楚綰一眼,“就你,还能给驸马说道理了?不知羞!” 楚綰嘟嘟嘴,只是做稍不服气的样子,真正羞到的,到底还是秦甫沅而已。 安楚山,闻名便知其不凡,当年□□定江山时,从皇宫远眺,望此山遥遥与楚皇都相对,山顶高耸入云。又闻其山民皆说此山之高,登不能及其项背,目不能全其整躯,乃是上天与凡间相接之地。□□听闻,派当朝将军领兵数百上山探顶,最后只将军一人归来,还有一块刻着楚的仙石。拖此一事,安楚名定,每逢节日,帝必携皇室、聚大臣纷纷为此山修禊献文。 这些事说来虽神,秦甫沅也不是无知自大自满之辈,自然心底里不信,却又矛盾地,很尊重这些风俗礼习。只是奈何身份有限,幼时最多在那些朝廷允许的下游地区,随着平民百姓一起凑热闹,这正儿八经地上山一览风采,到底还是头一遭的事。 据荣安说,上山两三百米处有座行宫,地处隐蔽,乃是与那仙石一起发现的,金碧辉煌比皇宫,玲珑俏美比仙境,今日多半是会歇息在山上,明日一早祭拜后才会结束。秦甫沅是爱美之人,便如现今,爱的是天地自然的美,居高望都城,一切竟全在一掌之间,紧密细小,可爱得紧。 秦甫沅哪里舍得干待在辇中错过如此趣事?何况,这被人抬着,着实不快了些。由人牵着马来,她骑上,边望着底下葱绿,更是心情飞扬了些。 “驸马喜欢这里?”楚綰趴在小窗边,不厌其烦地撩着那一方纱帘,殷切地瞧着秦甫沅,“要是驸马欢喜,我便与父皇说,就我们多呆几日如何?” 秦甫沅乍一听,真有些被诱引,只是随即一想,此处几乎可说是楚朝的龙脉之地,殿下在如何得宠,也不该要求些这样的事,更何况只是为了她的一句欢喜呢?便连摇头,“这些景,一见已是终生难忘,秦甫沅不敢妄贪享乐。” “驸马又在别扭地说些綰儿听不懂的事!”楚綰吐舌,但秦甫沅说的话还是听了,“那驸马细细看,回头綰儿再带着你一起看,叫驸马这一见更完整些!” 这些可便无需再推拒了,秦甫沅也无心拒绝,便垂首笑着,“还要谢过殿下才是!” “嗯!”秦甫沅说完,又专心地看起了周边的景,那无心的欣喜叫楚綰能忘了所有被忽视的委屈,只痴痴看着她的驸马,无意识地嘟囔着,“驸马真美…” “殿下,您说什么?”秦甫沅有些古怪地看了公主,美这种词,用在男子身上,到底是有些古怪吧?或者不是殿下古怪,而是甫沅古怪呢? “唔,驸马又不喜欢吗?”楚綰做出了同样古怪的表情,“驸马这般不喜称赞的,真是别扭极了…” 秦甫沅干咳两声,不再接话,心中不由苦笑,殿下最近怎么就净喜欢说别扭呢?明明,是殿下在做一些让人别扭的事呢! 而这对新人,似乎全然不知这些小动作全被人看了去。长公主辇中,林清瑜、任馥郁任悦俞兄妹、都能透过纱清楚看到后方动静。 “哦!那是小姨和小姨夫吗?”悦俞眨着眼睛看得入神,“娘,您说要是小姨与姨夫生个妹妹该是多好~我便要天天与妹妹玩,还能被姨夫抱抱!” 童言无忌,却又不失道理,林清瑜自己有眼,自然能看到秦甫沅与荣安公主是多么相配的一对,甚至听了这话,禁不住在心中,想了两人的孩子会是如何个好看,那会是多么令人艳羡不已的一家…可,叫她如何自处?数年来,心底里,沅儿已是半个夫,曾经有过的懵懂情动还历历在目!如今沅儿却成了别人的夫,与她人约白首定终身! 长公主挑眉,“悦俞,你不若到了后再去问问,荣安与妹婿何时才给悦俞添个妹妹?” “咳咳咳!”林清瑜一口气到底没能上来,呛着连咳了好多下。 长公主便关心地靠过去了些,“清瑜,你怎么了?可别风寒未痊,又生新疾。” 这病的哪是风寒,是心啊!林清瑜摇头,“劳殿下费心了,清瑜好多了。” 长公主似有不信,抓了林清瑜手,细细摸了几下,才半信半疑地点了头,“无事便好。” “不过,殿下,驸马…”光瞧着秦甫沅与荣安公主自己伤感,还是方才想到,沅儿既是如此与公主辇,那么同为驸马的表哥,怎么至今还在之后呢? 长公主浅笑一声,“驸马?他一向重视在朝人脉,这会儿可不正是时候吗?本宫可不愿意打搅了他。” 林清瑜听到这儿,细想表哥确实是好友之人,平日里四处广交才子…只是,接下来至少还有一里的山路,也该累吧?不过长公主为妻的都不在乎,自己一个表妹,又何必如此关切呢? 第十七章 揭穿 安楚山腰的行宫,在寻常百姓听闻来,就同那神家故事一般,只敢敬仰,奢想不能。而实际上,这里自然也着实戒备森严,别说一睹仙宫,只要稍逾山关,便会被巡兵问罪。 行了不知多久,秦甫沅终于能在雾帘下隐约看到那巨大的轮廓,说这是宫,大抵都是谦称了,这分明是山上一座小城! 傍着山,其以阶梯式延伸,最高最壮阔的地方漆着红顶,镶着游龙,尊贵不可以语言表述。下方的装潢虽也富丽,但若是与顶上的那几座宫殿相比,那是必不可行的。 队伍中,先是要拥护着圣上安住了,等圣上亲兵布置妥当,再是后宫众妃、皇子公主们,最后才在圣上下令间,由人领着自寻对应住处。秦甫沅这个驸马,既没有大家族的倚靠,自己也不到列府独位的官位,好在有个黏人的荣安公主,秦甫沅苦恼未出,她便主动为其排忧了。 “驸马驸马!收拾自有下人摆弄,我们好生出去到处看看吧?”楚綰拉着秦甫沅的手左右摇晃着,“綰儿好多话想与驸马说!” 话可以稍后说,此时行装未整,无论是德妃娘娘,或者是一介婢女来整理,像秦甫沅这般自律惯了的人,满心只觉得要是现在撇下半分,那半日都是难受的。可殿下这般神色,又实在是叫人难以拒绝…这,可不是矛盾了吗? 德妃娘娘眼力极好,自然知道小辈心思,对秦甫沅更是喜欢了几分,一笑道,“驸马便带着荣安出去吧,不然留在这,也只是给人添乱的。” “这…是!”秦甫沅转目,如今由娘娘一说起,她便记得那日自己来兴致,想要整理书房。 “驸马驸马!这是你画的?”楚綰对秦甫沅做什么都且是能跟就跟的,“这画可真好看,驸马送给綰儿吧?” “那还是幼时初学胡画出来的,这正准备丢掉呢!”秦甫沅从柜子里翻出好几轴画,搬入公主府后,只是叫般若搬些书来,结果倒是有的都搬过来了! 楚綰大惊,“这好生生的画,为何要扔?” “可,画技实在稚拙,这可…”秦甫沅有些羞涩,对于自己不好的作品被看到,总是很难受的。 楚綰连把一堆画卷揽在身后,大眼睛瞪着秦甫沅,“绝对使不得!这不能扔!” 秦甫沅挠挠头,又不好去夺,只能苦着脸,“不扔留着做什么?殿下若是喜欢,来日甫沅必送一幅给殿下…” “好啊!驸马说好了!来日要为綰儿丹青一幅!”嬉笑着说话间,还不见将那些旧画交出,“不过这些也不能扔!綰儿一直悔恨不能早日嫁给驸马,想要知道驸马更多的事,与驸马有更多的时间,所以,这绝对不能扔!” 秦甫沅无奈极了,只好点头应着,转身又去收其他的,便又听见殿下啊一声,“驸马驸马!这是你什么时候写的帖?” “殿下,这还是幼时刚学字时用的,扔了吧?” “这么好的字为什么要扔?给綰儿!” “……” “驸马驸马!这是你什么时候作的文章?” “殿下,这还是幼时上学堂的习作,扔了吧!” “这么好的文章为什么要扔?给綰儿!” 秦甫沅看着身后堆起小山的殿下,一时无奈极了,“殿下,如此一来,甫沅还要整理什么?” 楚綰还未觉秦甫沅意思,看着今日收的一堆宝,人畜无害地继续甜笑,“驸马真是太不知福了,那么多珍贵稀罕的东西怎能说扔就扔~对綰儿来说,这都是驸马过去啊~这样啊,过去的驸马是綰儿的,现在的驸马是綰儿的,以后驸马还是綰儿的!现在綰儿,好开心啊!” “这…殿下又在说些胡闹话!”秦甫沅扭开头,却禁不住自己扬了嘴角。 “驸马方才又在自己想些什么趣事呢?不能告诉綰儿吗?”走在路上,却发现驸马心思在别处,可叫楚綰有够纳闷的,“驸马不会是在想别的女子吧?” “嗯?”秦甫沅没能转过弯来,想别的女子?自己为什么要想别的女子? “不是想别的女子,那么是在想綰儿?”秦甫沅心虚地下意识把脸扭开,楚綰才算是得到了肯定,站定在她面前,笑嘻嘻地歪头,“驸马真的想綰儿吗?连着三天和刚刚?” “殿下,您这是说什么?”秦甫沅自是不会愿意承认这些事的,此时便当然要装傻充愣了。 “綰儿想要与驸马亲密。”伸手搂住秦甫沅的腰,一边仰头闭眼,那神情表示得不能更明显了。 秦甫沅下意识往四周都看了一遍,虽眼下无人,但这光天化日又是外面,怎,怎么可能…不,现在的问题是,甫沅不能对公主总是这般亲昵,日后若和离,对殿下的名声多不好! “驸马~”楚綰不知秦甫沅心思,“驸马不想綰儿吗?” 想要否认,可秦甫沅无法说谎,她这几日身边没有殿下,做什么都不得劲;若是说殿下因为不能抱她而睡不好,那么秦甫沅便是根本睡不安心,一夜反反复复,心里不时想到殿下的状况…“可,可这与亲密没关系啊!” “嗯——若是不喜欢,怎么会想呢?若是喜欢,怎么会不想亲密呢?就像綰儿,喜欢驸马所以每日想驸马,每秒都在想,就算驸马在眼前,綰儿还是想…”楚綰蹙眉仔细数着,“喜欢驸马,故而想驸马也喜欢綰儿,想驸马主动抱綰儿,想驸马亲綰儿,想驸马与綰儿圆…” 再说下去便又要说些甚么羞人的话呢?秦甫沅用唇封了殿下的嘴前,只剩这个想法了。只是,殿下的唇,和那时感受的一样,还是那么柔嫩香甜,叫人…怪无法自拔的。 驸马,楚綰紧了紧抱住秦甫沅的手,真的,欢喜驸马这般与自己亲密,欢喜这般驸马只在意自己的样子… “咦?小姨与姨夫这是在做什么?” 秦甫沅正吻得忘情,再听到那糯糯的声音时,只觉得头皮一麻,忙将殿下拉开,同时再藏到身后。等看到带着两个孩子的长公主与表姐,还有几个婢女后,只觉得头脑一热,几欲晕厥。 “悦俞,非礼勿视!姨夫这是在与小姨亲密,我们应该安静走开才是…”任馥郁板着脸,煞是严肃的教训着妹妹。 能让我安静走开吗?秦甫沅低着头,早已烧成熟虾,焦躁不安地恨不得就地找个地缝钻进去才好。 偏生楚綰不知羞,越过秦甫沅看着那两小孩,好半天才不肯定地问,“这是馥郁和悦俞?怎么干的事还是这么讨厌!打扰我和驸马…” 秦甫沅忙不迭地用手捂住荣安公主的嘴,长公主就在后面,做了不符长辈威严的事不说,如今还要教训什么都没错的孩子…殿下还真是太胡闹了,“长公主殿下贵安,还有表姐,好久不见…实在羞愧。” “妹婿与荣安感情好,当皇姐的瞧了,自然是欣慰的。”长公主笑着,“不过,还是要注意下场合才是。” 秦甫沅低着头,细细算来,长公主还是她的上司,在她面前出这样的事,越想,便越是没脸见人了。可是,楚綰是真没眼力见的。 “皇姐你快别说了,驸马的脸好红啊,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哦~大概是闷的吧?”长公主侧头看一眼林清瑜,后者僵硬地也跟着笑了笑。 分明长公主是为调侃,楚綰却当了真,“闷?今日天气不错啊?还有风,怎么会闷呢?” 秦甫沅再也无法忍受,只好借着话说,“殿下,甫沅如今有些累,大概是一路颠簸所致。” “真的?那我们还是快些回房吧!皇姐还有林姐姐,綰儿与驸马先走了。”楚綰也不管人家分明是在自己的院子里,毛毛躁躁地只急着快些带秦甫沅回去歇下。 秦甫沅跟着只好简单向长公主和表姐告退,任悦俞远远看着两人离开,好是忧愁地撇了嘴,“我是来找姨夫玩的呢…” “悦俞,走吧,改日让你去小姨府上玩。”长公主脸上展着笑,再看林清瑜满脸苍白,沉下嘴角,“清瑜,你怎么了?脸色怎地煞白煞白的?” “啊,没事。”林清瑜有苦难言,沅儿那样守礼的人,却在这样的场合下失了礼,该说,是情深意切所致吗?沅儿心里,果真会有清瑜吗? “荣安自小被娘娘们惯着,有时是比较不重礼仪,懵懂唐突甚至是惊世骇俗了些,不过却也率真可爱,善良体贴。许多时候,本宫常羡慕荣安,不拘世俗的,自由自在。”两个孩子在前面自己玩开,长公主在后面与林清瑜平行,婢女则跟在身后近十步左右。 “是,荣安公主殿下貌若天仙,性子也好。”沅儿比起清瑜,自是更喜欢殿下那样的吧? “清瑜,非是本宫多管闲事,但是,放下如何?”长公主偏头,眼中闪着亮光。 “殿…殿下?”林清瑜大骇,望着长公主,心跳,到处都是心跳声了。 第十八章 过往 满园红,不是花红,是绸缎。 楚曌坐在凉亭,看着下人忙碌的身影,脸色阴沉。 “殿下,为何您会妥协?”婢女小心地给她揉着肩,边问着,“殿下如今之势,何必委屈自己?” 楚曌摇头,“本宫委屈?不,本宫绝不委屈自己。” 婢女虽是不解,但长公主殿下已有决定了,那做下人地,自然只有追随而已。 “啊,大夫那里,问好日子了?” “是的,殿下,那几日都是。”婢女应答,楚曌满意地点点头,闭上眼睛假寐了起来。 长公主大婚任大将军嫡长子任重远,有道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只是大婚回省后当天,长公主便开始大病,长公主驸马任重远被遣住到驸马府,一住便是两个月。 再到长公主府时,是因楚曌被诊出了喜脉,任重远初为人父,自然兴奋不已,连连对殿下许诺,说着关切的话,只见得圣上皇后为他表现而欢喜连连,却不见楚曌那戏谑的目光。 刚送完圣上皇后回宫,再想回公主府,府门却早已紧闭,“驸马,殿下累了,还请您先回去。” 任重远睁大双眼,可公主与驸马分住两府,是自古就有的规矩,如今长公主未挂灯,驸马按理,确实无资格留宿,呵! 八月后,楚曌诞下一子,任重远再次随着圣驾入府,此时的驸马已学聪明了,老老实实呆着,不刻意表现自己,倒是身边跟的一个小丫头,时不时忍不住去碰碰孩子的脸。 满脸柔色,语声动人。 等人走开,楚曌才懒懒地冲任重远问,“方才的是谁?” “啊?”任重远新婚以来首次被长公主问话,一时受宠若惊,“那是我的表妹,林家的孙小姐林清瑜。” 跟着忍不住问,“清瑜可是有哪里冲撞了殿下?若是有…” “怎么?驸马有意林小姐?”长公主转眼,凉凉地望着任重远。 “不,这怎么可能?清瑜年幼,且已有殿下,臣怎会妄想?”任重远唬了一跳,忙摆手,心里还甜丝丝地,以为殿下如今体弱力虚,该是依赖他这个丈夫的时候了,方才必是醋了。 “嗯,知道了。”长公主点头,然后瞌眼,“本宫累了,驸马回去吧。” 变化突生,将幻想瞬间击碎。任重远一惊,正想说话,女官已站在他面前,面无表情得叫人心虚,“驸马,请。” 任家是楚朝上下响当当的将士家,自然有其底蕴和威严,嫡长子娶公主本就委屈,如今还累累被辱,自然憋不住告了御状。天子盛怒,将长公主招进宫,这一天,也是公主府首次且惟一一次在外挂灯。 任重远虽是如意了一次,却也清楚在第二日意识到了公主府的巨变:以往公主府下人对他虽不热切,却也不至于带上敌意和冰冷;皇后娘娘一改之前慈祥;王公臣子间,对他甚至整个任家,隐隐间都带着嘲弄…是了,被妻子一直拒之门外,偌大的任家,居然靠着向圣上告状,这个驸马才勉强留宿公主府一次。何况,长公主素来施恩于百姓间,名望极高,勉强除去任家军,整个任家在楚朝百姓间,俨然从守关有功的大家族,因以卑劣方式侮辱了长公主府,已成了最可恨的笑话,轰然不如前。 虽只有一晚,似乎上天有意,长公主再次怀孕,任重远这段时间因家族情况转变,低调着好不易将风头降下,如今早已学乖,随驾看完后,便主动告退,回到他的驸马府。 “殿下,林小姐请见。” “嗯?让她过来。”楚曌拿着书,又淡淡开口,“下次直接带人进来。” “是的,殿下。” 此间,任家老将军病逝,圣上有意间扶持关家与林家,任家势力受前后两次冲击,从一家独大,手上军权早已散去大半。长公主生下女儿后,不经任家族室,不循其字,取名为悦俞,并为长子改名馥郁。此举实在是嚣张,可这又如何?任家却敢怒不敢言,因现在的任家,已不具备威胁圣上的资格。 一日,长公主在书房作画,林清瑜来时,只见繁花盛开,却分明留白了许多,煞是怪异别扭。 楚曌感觉到了,便笑,“本宫原先想着,这花间该是有貌美姑娘的,可一时,到底是找不到合适的。” “这倒也实在是遗憾了些…”林清瑜点头,心下是真的为此画觉得可惜。 “嗯,清瑜,你且往那一站。”正发愁间,殿下却牵了她的手,走到花丛间,稍站远了一些,发出了轻笑,“方才还愁着,眼下,可不是最合适的人吗?” “啊?这,合适吗?”林清瑜愣住,叫堂堂长公主为自己作画,这实在有些不合礼仪了。长公主却摇头,“本宫原先作画时,心中已有了清瑜,如此一看,便更肯定了几分。” 说罢,不等林清瑜多说,回房对着窗,挥笔画下。 “此画是本宫初次画人像,倒是极有意义。不过,清瑜愿意本宫将此画装裱在书房吗?”殿下说是初次,但却将人惟妙惟肖地照搬到了纸上。林清瑜心下觉得自己画像挂在别人府上怪异,但换言之,殿下只是自爱作品罢了,又何必辜负呢? 此后的日子,林清瑜渐渐不再是因受表哥所托而来,便是任重远不曾说起,她也会来拜访一下长公主,与殿下讨论丹青,学茶艺…慢慢地,还会开始说自己在乎的人,比方,秦甫沅。 “前日里沅儿来府上,送了我几方苏绣,清瑜瞧着好看,便想要借花献佛一番。” “嗯,很不错。” “今日殿下生辰,这是我特地拖沅儿从西域带来的美玉…” 秦甫沅啊,拖林清瑜日日说起,长公主虽从未见过此人,却对其喜好了如指掌,未婚女子对未婚男子如此关切,原因大抵不过就那么一个,且那人,似乎还是清瑜的表弟,表亲联姻可不是自古就有的吗?比如她和任重远。 后来正式见秦甫沅,还是那日殿试,其优秀的容貌让长公主轻易认出来了,虽然那秦甫沅出身不好,却在世家子弟间风采不逊,举止谦恭有礼,文采见解也另有一番特点,也难怪,清瑜会倾心于他。殿后,圣上召见,问及其感受。 “世家势大,易忘主。”长公主话刚落,太子已急着为自己的人辩护。 “长公主此话差矣,张家历代为我楚皇室鞠躬尽瘁,此无妄之言,慎之啊!” 长公主挑眉,瞥了一眼后,淡笑着看着他们的父皇,真正能做主之人。 太子正欲继续,圣上已抬手,“行了,太华,你有什么想说的,便直说!别藏着掖着的。” “秦家卑躯,其贱,单一子。抚之,易如反掌;弃之,易如反掌。”长公主说罢,抬头间能看见圣上意动的神情。 礼部尚书出列,语声惶恐,“陛下,奸商作状元,难以服众啊!” “嗯…”这话出来,圣上再次皱了眉,眼神自然转到长公主身上,顿明,“拟旨,秦甫沅才华横溢,风采不俗,为状元。” “这!”太子瞋目,却不敢名言反对。 “荣安公主正及笄之年,那秦甫沅瞧着也是当世青年才俊。”顿了顿,看着一脸铁青的太子,接着说道,“礼部择吉日,公榜时,将婚事也一便说了。” 圣上说罢,便率先离开了议事厅,留下几位大臣面面相觑,大概是任谁都无法想到,一个平平的人,竟真的抢了太子想要得到的状元之位,更成了驸马!而长公主勾唇,看着太子歪头,“啊,真意外父皇的决定呢!” 太子别开头,拳头紧握,方才虽长公主话不多,但分明谁都看得出,刚刚的那几句,已足以影响圣上的心思。 “殿下,林小姐来了。”长公主正教着悦俞认字,便见林清瑜拘谨的神色,似有心事。 “清瑜,怎么突然过来了?有什么事吗?”长公主抬头,将悦俞放开,任她自己跑开。 林清瑜有些迟疑,“今日清瑜来,其实是有一事相托。” 长公主微微蹙眉,旋即收敛,改了笑容,“好是难得,清瑜竟然会说有事要拜托本宫?说来听听。” “荣安公主…” “荣安?怎么提到她了?”长公主捏着手上杯子,心中早已有数。 “嗯,实不相瞒,今日清瑜的表弟,也就是沅儿,想要与荣安公主一见。”林清瑜绞了绞裙角,心中到底不□□心秦甫沅与其他女子接触的事,“具体事宜,沅儿只说事后详解。如此荒诞唐突之举,还请殿下见谅。” “本宫以为会有多难,这倒容易。”长公主伸手,笑着将林清瑜的手拿起,“且安心交给本宫便是,毕竟…这是清瑜第一次向本宫提出请求呢!” 林清瑜松了一口气,看着那握一起的手,隐隐有丝丝怪诞。 二月初,秦甫沅与荣安大婚,楚曌漠然观礼。礼成,回公主府,“林家小姐,还在生病?” “是的,殿下。” “明日煮些鸡汤。”长公主看着漫天星空,淡淡地下了令。 次日,婢女来到盛装打扮的长公主身前,“殿下,鸡汤备好了,要走吗?” “今日才第二日,太急了,明日吧。” “啊?”什么太急了?婢女心下虽有疑惑,但还是本能地遵命,“是,殿下。” “春日湿寒,你叫厨房的人每日都煮些汤备着。”长公主顿住,见婢女神色古怪,便又淡淡接着说,“馥郁不是爱喝汤吗?” 突然被点名的孩子吓了一跳,“啊?” “嗯?馥郁不喜欢?”长公主看向儿子。 “喜欢,孩儿非常喜欢喝汤!若是日日都能喝,便更好了!”任馥郁忙用力点头,似乎稍微力气小了些,便有人不会相信他一般。 长公主满意地点了头,“下去吩咐。” “是!” 长公主一走开,任悦俞便凑到了哥哥边上,“你何时开始喜欢喝汤的?” 任馥郁苦着一张小脸,对妹妹僵硬一笑,“方才。” 第十九章 踏青令 挣扎,挣扎了许久。 最后只是长长一叹,看着长公主偏开的脸,林清瑜颇有自嘲,“殿下,清瑜可是让您失望了?” “感情是清瑜的,谈何失望?”长公主语调平平,展步继续缓缓前行。相识九年,林清瑜自觉这一刻,是最让人沉重的一刻。 “好自为之。” 与这边的沉重不同,荣安这边虽也不太明朗,但到底是别样的。 荣安皱紧好看的眉,在房门前急得直打转,“驸马哪儿不舒服?怎么落下綰儿就进去了?倒是叫调儿姐姐帮驸马瞧瞧啊!” 调儿在边上也蹙眉,闷闷地撇开脸,“不治。” 水儿瞧见了,也大概从嘴碎的丫头那里知道大概,一时真不好怎么给殿下说理。真要说起来,水儿还有丝幽怨,怎两人出了一样的事,驸马羞得躲房里不出来,倒是殿下还在这里没事人似地?要能换下该多好? 只好安抚公主殿下,“殿下,驸马大概只是累着了想要休息,等一会,许是就好了呢?” “真的?方才驸马也是那么说的,可是休息为什么要把綰儿留在外面?和綰儿一起休息不好吗?”楚綰歪头,“綰儿好几天没和驸马同床了…” 话刚说完,门瞬间就打开了,楚綰正想说话,就被捂着嘴扯了进去,门再次用力地被关上。 “额,水儿姐?”几个丫鬟面面相觑,等下就是用膳时间了,这两主子,该不会是… 水儿红了脸,“你们先退下,这边有我们几个伺候着便足矣。” 话是这么说着,等其余人下去后,水儿这几个大丫鬟还是刻意离房间稍微远了些,各自眼观于心,不敢走半分神,就怕听到一些不方便的声音。只是以秦甫沅的性子和身份,自然不会出现她们想象的事。 “唔,驸马!”眨着眼睛愣愣看秦甫沅,楚綰眼神飘在堵在自己嘴上的那只手上。 “啊,殿下,是秦甫沅失礼了。”脸再次回温,秦甫沅连忙收回自己的手,埋着脸恨不得直接钻地缝里去的好。 荣安摇摇头,才不管秦甫沅说的什么礼什么礼的,把她要收回去的手又重新拉起来,抓着仔细看了好久,“驸马的手可真好看!” “嗯?”秦甫沅抬眼,她一向对自己的手有些自卑,既不如殿下那般标准的白玉青葱,也不如林大哥那般厚实有力,卡在中间一如她目前的身份,古古怪怪地忒难看了。 □□安好像非常喜欢她的手,仔仔细细不剩分毫地摸着,叫秦甫沅怪异极了,“驸马的手,指节分明、长长地,摸着真舒服,是綰儿目前最喜欢的样子!” “殿下看别人的手时,都是这般看法的?”感觉是相对的,殿下在摸她的手时,秦甫沅也能清楚感觉到,殿下的手软乎乎地,带点儿凉,对比她有些发热的掌心,非常舒服。 “没有,就只正经看过驸马的手。” “那哪来的最喜欢?” “这是驸马的手啊!本来就好的事物,和驸马有了关联后,就都是最喜欢的了!”楚綰陡然拉着就亲了一下,“因为驸马是綰儿最最喜欢的人啊!” 秦甫沅迅速将手抽回,别开脸恍若未闻,殿下这时不时冒出的胡话听多了,居然也渐渐没那么羞了,应该说这是进步吗? 午膳一般都是由各宫自己就着分位排的吃,过了午时,便有正儿八经地踏青了。安楚山上有一自然的水源,顺流而下,淌水的地方就被定在了中游的部分,溪水涓涓,正是盛春。女眷以皇后娘娘为首,在水边或嬉戏或聊天观景;官人们则随圣上御驾往上攀,登长廊,凌绝顶,凭栏眺望楚都。 长廊上挂着代代楚帝的文书,开楚三百年,帝书三百卷。早在读书时,秦甫沅便听闻,安楚山上绝廊书数百,文人儒士皆以诗作被圣上赏识提笔共挂栏栅为荣,留名青史这些美名秦甫沅自然是不图的,但若是能亲眼一赏那些佳作,就另作它说了。 “秦大人。”正默默躲在后面看,突然被搭话了。 秦甫沅回头看,却是太华公主驸马、骁骑参领任重远。若是说起对这位驸马的印象,秦甫沅有的就是那次在长公主府上,长公主冷漠将人拒在府外的那次了。这般突然热络地招呼,是为哪般呢? “久前就从清瑜那处听闻了秦大人,按理说来,也算半个表亲。只是苦于无缘一见,这相交的愿望,便被不断拖了下来。”任重远有礼有矩的样子,叫秦甫沅瞧了,一时有些疑惑。仔细算起来,这位驸马相貌堂堂,为人自律,广交人才,谈吐也不带寻常武官那股子大大咧咧,倒更像个文绉绉地才子,是京城里一等一的好公子…怎么会让长公主殿下那么不待见呢?曾几何时,秦甫沅还会梦一回自己以女子之身,将来要嫁个差不多的良人,差不多与任重远有几分重合。不过这也只限于一时的瞎想,秦甫沅深知,长久以男子身份处世的自己,既无法接受相夫教子的生活;也当不得那虚凰假凤的恶名,许是,孤独终老已算恩赐了。 正出神着,眼睛恰巧注意到脚下,殿下一反平常爱玩的性子,竟老老实实陪着德妃娘娘坐在一块大石上,仰着头看着这边,隔着远了,五官早就蒙着薄纱有些不清,秦甫沅却生生地能确定,那双眼正定定地锁在自己身上,不曾动摇半分。这个殿下,又是怎么了? 任重远在边上瞧见了,也跟着望下去,隔着数十米,是如何地默契,将面前这原是悲悲喜喜、焦躁难安的人,定了下来呢?不由也找起了长公主殿下,对那心中深深印着的人自然好找得很,可是长公主从头到尾,眼睛就只望着那一处,三个人,何时又会有他?苦笑一声,所有结交热情都化作了艳羡,只低沉一笑,“秦大人与荣安公主,感情真好。” 说罢,便自顾自地走开了。来的莫名其妙,走的也莫名其妙。 秦甫沅抽回神,圣上身边已绕了几个才子,什么“龙沿安栏,楚春繁京一面新”的,“癸未天迎夏将行,骏景宵云供楚京”的,秦甫沅听得头皮发麻,她最是厌烦作诗,一来自觉才情不足,玩不了那些对句工整的文章;二来以她这无大志无悲愁的性子,也感不出什么好诗,在这追求气宇磅礴的场地中,到底是格格不入了许多。 可秦甫沅分明是忘了,以她三元之名,此时的自觉避让,不仅辱了那些败将,还有些故作清高地成份。 怕什么来什么便是如此,“秦大人不来一首吗?” 这满朝文武中,姓秦的就秦甫沅一人,想要装傻充愣都难,秦甫沅瞬间招来所有视线,压力极大。再看太子那带着敌意的笑,不自觉露出了难色,“陛下恕罪,臣婿,确实不会写诗,只怕献了丑愚众,更坏了气氛。” 敢直接说这话,还是因为当初殿试时,圣上考诗时秦甫沅已献过一次丑,徒闹了笑话,故而她老实地说出来,倒叫楚帝想起了当日殿试时的场景。方才被胡乱溜须拍马地火消了不少,看着秦甫沅,煞是古怪地说,“秦爱卿不如直接写一首试试,朕想再见识见识。” 这…秦甫沅还真是不能违抗圣命,只好干巴巴地往周围看了一眼,埋头细思了一瞬,再抬头时,已是就大义般凛然了,“昔日与春踏,民藻济济游。今昔上踏春,深林树树幽。” 语音刚落,已是一片哄笑,带头的圣上抚着胡子,佯怒训道,“写文章是写,写诗也是写,怎的你诗就做成这样的!怪小家子气的!传出去还叫人笑话,今后每个月给朕交一份诗上来!” 秦甫沅暗送一口气,跟着连连答应着,还是用那胆怯低调的姿态。笑声中,只有林劲松低着头,看一眼山下后,又老神在在地闭了眼。 最后被陛下亲笔题上的,还是前探花郎、今太学少傅萧衍的诗。秦甫沅那昭显着过去到底是奸商出身的诗,倒也不是没有半点好处的,至少太子一系的人,七八分地敌意都化作了不屑,不屑将这样的人当作敌人。 廊下,荣安与任悦俞已闹作一团,两姨女隔了八岁,却跟平辈似地,却是分毫没个谦让的道理,你若泼了我一点水,我就给你泼一大捧水回去,你来我去,在一大群矜持守礼的小姐夫人间格外抢眼。 可到底是年长了八岁,高也不止一截,悦俞如何斗得过楚綰呢?看一眼自己满身狼狈的,便撇嘴不开心了,“你不知羞的!居然欺负外甥女!” “你不尊重长辈!”楚綰脸不红心不跳地说着长辈这个词,却不想,哪个长辈会与一个七岁的后辈闹。 林清瑜是瞧着悦俞长大地,多数时候都疼爱得不行,等下人刚把这小主抱出来,就赶紧陪着给打理身上,心下不免纳闷,殿下连小辈都不让,这在沅儿面前,该是多么任性啊? 荣安也在调儿满是威胁的眼神下,跟着出了水,几个丫鬟迅速围着,这边给擦干,那边给递上袍子,手忙脚乱得很。楚綰便又想起驸马还是头顶那边,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结束呢! 正望着,突然悦俞挣开了林清瑜,跑到了边上,人小鬼大地突然对楚綰说,“小姨,九年后,你就和小姨夫和离吧!” 楚綰一听,跟炸开地刺猬似地,紧紧瞪着她,“你突然说这话是什么意思!我为什么要和驸马和离!” 林清瑜一脸尴尬,想要拉开任悦俞,偏偏为人母的长公主却一言不发,只是淡淡地看着,这不,来不及拦就出事了,“我把小姨夫交给您保管九年,然后,悦俞十六了,就可以嫁给小姨夫了啊!” “那是我的驸马!一辈子都是我的驸马!”楚綰气得喘气都要呛到了,“不管任何人!多少岁!都不许跟我抢!驸马是我一!个!人!的!” 任悦俞还正待再说话,长公主一声轻咳,立即缩着脖子回去了。倒是林任氏与林清瑜这两母女,想到之前暗下的决心,俱是深深地一叹。 第二十章 殿下不好哄 廊上,秦甫沅跟在后面继续充不在,直到注意到林清峰不知何时已站到了她身边,一时欣喜,便打招呼,“林大哥!” 林清峰却意外地极为冷淡,她刚靠近一步,便连退两步,脸上也是满满地戒备,只是言不由衷地行了礼,“见过荣安驸马、秦少司大人。” 秦甫沅愣住,但也只好跟着还礼,“林将军太客气了。” “不敢!”林清峰说完这一句,便生生把脸又扭开了,明显地是要拒绝与其交谈。 童年住在林府时,秦甫沅遭了不少白眼,直接欺负她的人有,暗地里给她使绊子的有,甚至许多下人都不看好她。只有林清峰和清瑜表姐,对她诸多照拂,若说林清瑜弥补了失母的缺憾,那么林清峰就弥补了父亲常年不在身边的不安。 那时林劲松对秦甫沅严格,要她三日里学会骑马,是林清峰细心教她怎么与马儿交流,消去恐惧;其他人欺负她,是林清峰正护犊子般将她护了起来;甚至可以说,伪装男子时,秦甫沅心底里下意识地,那都是在模仿着林清峰。自十四岁那时林清峰到边疆守关,一来几近六年未见,偏偏得了这般冷淡疏远的态度,秦甫沅心下既是不解,又是委屈的,真是难为。 “林大哥对甫沅,可是心存芥蒂?”秦甫沅一时不解,只好试探着问。 林清峰冷冷地回道,“您是驸马爷,皇亲国戚,林清峰何德何能敢对驸马心存不满。” 话面上是无怨言的,可话里头满满的都是不快,秦甫沅自然也是感觉到了的。只是,林大哥似乎不满她驸马的身份,这…是为哪般? 恰此时婵儿以德妃的名义来找,得了圣上允,秦甫沅顺着廊下来的时候,明明中途和荣安是对上了视线的,但是在她过去后,公主居然装着没看见她似地,愣是把头给别开了。这,还是那个一听到动静就赶着粘过来的殿下吗?正暗暗称奇,再看一眼长公主边上也拉着脸有些闷闷不乐的悦俞,嗯?刚刚在上面瞧着,这两人不还是玩在一块的吗? 恰与林清瑜碰面,对于这从小一块长大关系最好的表姐,秦甫沅自然是喜的,点头招呼前,林清瑜却很是慌张地将视线移开,能见到的、记着的便是那带着哀愁的眼了。 林清峰如此,林清瑜亦如此,这林家两兄妹是怎么了?还有这里,氛围可真是不对劲! “殿下,这是怎么了?”耐着疑心,坐到一边,谨慎试探着去瞧荣安的脸色,自相识以来,这好像还是第一次遇上殿下这么正儿八经地闹脾气。 楚綰转眼往秦甫沅脸上瞟了一眼,跟着便忿忿地用力哼了一声,把脸扭得更开了。 秦甫沅无计,迷茫地看一眼边上水调歌共四个大丫鬟,低声问,“这是出什么事了?” 水儿有些为难,下意识地往边上长公主那边看去,半天没有个回答。还是调儿比较直接一些,“殿下方才与任小姐玩闹,讲到了不愉快的话。” “不愉快的话?什么话?”秦甫沅印象中,殿下总是那么好脾气、单纯善良的,能惹殿下置气成这样,得说了些什么呢? 秦甫沅这一问,似乎又勾起了荣安的小情绪,干脆把整张脸都埋起来了。秦甫沅无计,想着以前林清峰哄嫂子的样,便依葫芦画瓢地先将殿下拉到了怀里,殿下挣扎了两下,吓得秦甫沅赶紧把人松开。 这个不解风情的驸马!楚綰鼓起脸,瞪着秦甫沅,眼神时不时往秦甫沅双手看看。歌儿瞧见,也知道她们驸马哪哪都好,可那拐弯什么的就实在缺了点,便凑过去小心点她,“驸马爷,您还是继续抱着殿下吧。” “哦…”秦甫沅只好糊里糊涂地将人又塞怀里,然后眼神示意几个丫鬟快点给她解释一下。 不管人长公主就在边上,调儿依旧实话实说,“任小姐让殿下十年后与驸马和离,说是到时候好由她自个儿嫁给驸马。” 秦甫沅听得莫名其妙,下意识回头看一眼任悦俞,相处时间不少,这小主子也不像是那么淘气的人啊,怎么还会开这种玩笑?跟着又忍不住叹气,“悦俞还小,所谓童言无忌,殿下何须与她那玩笑话置气?” 偏偏任悦俞还不老实,非嘟囔着大家都听到,“不是玩笑话哦…” 荣安抬头,凶巴巴地瞪过去,长公主也拉了脸,冷冰冰地说,“任悦俞,你不知道道歉吗?” “可小姨夫那么好,都说好物多人惦记,我惦记着小姨夫,不是人之常情吗?”任悦俞鬼机灵地反问过去。 “悦俞,莫说你这小辈能否冒犯长辈,就单拿这人之常情来说,你可问过小姨夫愿意吗?”长公主凉凉的眼神落在秦甫沅身上,一时间几个人视线都汇在了一起。 秦甫沅顿觉事情比想象中闹得还大,一时有些转不过来,这当口,偏公主殿下还抬着头,可怜巴巴地说,“父皇与母妃都说,驸马是綰儿以后唯一的倚靠,是綰儿的天,是綰儿一个人的驸马,难道是假的吗?” 于秦甫沅而言,情之一事,早已非她所能触及的事,娶公主成家已是意料之外,却不可能再有其他理由,还在自己身边再添一人。若是非说日后□□,那么这个人,秦甫沅能想到的也只有公主殿下了。荒唐地发现自己一时居然把殿下绕进胡想里,暗自摇头,只要日后身份被揭穿时,殿下能放过秦家其他人等便已是好事,至于此时殿下要的允诺,也实在不为过。毕竟秦甫沅这一生,大概也只会是荣安公主的驸马了。 想罢,秦甫沅再望荣安,便很是坚定地点了头,“秦甫沅此生除去殿下,自然不会再有第二人。” 荣安眼睛亮了亮,“驸马可不是糊弄綰儿?” “自然不会是糊弄,秦甫沅愿立毒誓,为天所见。”应着这一声,荣安终于弯了眉眼,露出甜甜的笑,叫一众远远观着热闹的夫人妃子皆是松了一口气,对秦甫沅也是各有好感。 林清瑜转开脸,正对上长公主那明亮的眼,迎着那无声的关切,颤着唇微微抬头,心里越发苦了,方才,竟叫殿下又把泪全瞧了去。 而这边人却无一感知,楚綰还不忘得意地冲外甥女做鬼脸,接着又不放心地回头看秦甫沅,“毒誓不必说,但若是驸马哪天负了綰儿,綰儿就…” “就怎的?”秦甫沅知道这别扭总算是彻底揭过去了,连着身体都松了不少。 “叫父皇抄家…不行,太残忍了,没个余地地不好。额,还有什么呢?”把整张脸都憋红了,楚綰才啊地一声,惊喜地说,“驸马要是负了綰儿,綰儿就咬驸马!咬得驸马哪儿都不敢去!” “又在胡说了。”秦甫沅哂笑,殿下这逻辑非常人可解。 “才不是胡说,我咬人很痛的哦!牙齿很尖!”说着,还龇着牙给秦甫沅看。 瞧着殿下那平整的牙,秦甫沅一时真不知道该如何搭话,“殿下若是想以此限制甫沅,不应该说重一些吗?” 楚綰撇撇嘴,轻咬住了唇,“綰儿想了好半天,可不是哪种都舍不得么。” 这个殿下,又在瞎说些叫人暖心的话了!秦甫沅撇开脸,发现边上俱是看着她们两,一时脸迅速嗔红,茫然间,惊觉长公主一家与表姐不知何时已经走开了。今日虽悦俞未做对什么,但以长公主管教,也不知道会作何处理。 而楚綰则满心欣喜地看着自己的驸马,甜滋滋地搂着手臂摇晃,全然将皇姐和外甥女抛之脑后。直到数日后,楚綰才发觉,皇姐心眼,还是极小的。 那日,秦甫沅被长公主召见,殿下悠闲地泡着茶,等茶就好了,才不缓不慢地开口,“那日在廊上,妹婿的表现叫太华实在惊叹。” “还让殿下笑话了。”三月三过去两天,秦甫沅在廊上的那首小诗,也不知道从何处传出,一时倒是被当作笑话般,人尽皆知了。 还记得荣安知晓时,很是忿忿地为秦甫沅鸣不平,“说驸马文采不佳的,怎么不见他们也去那个三元回来看看?驸马低调,定是不愿意随他人出风头,不然轮得上他人?” 除去状元一事,秦甫沅是不知道殿下何来的底气,竟然如此肯定地站在了自己这一边,当时还振振有词,“那些人早几个月便煞费苦心想着如何作一首诗叫父皇青睐,倒也没见过有谁比驸马这般临场发挥来得好。” 那般,便好像被侮辱的不是自己,而是殿下一般。思及此,秦甫沅不自觉又是轻轻一笑,却发现长公主也在笑,那调侃的意味实在太过清楚,叫人有种被看透了心思的感觉,秦甫沅脸一红,连低下头。 知道秦甫沅着实是个脸薄的人,长公主也不纠缠在这个话题上,只是轻笑着,“如此一来,以我那太子哥哥的秉性,定是又不屑将秦大人视作眼中钉了。” “甫沅本就微小,太子自然是不必太过重视的。”秦甫沅下意识的接话,倒是想起了长公主对她的评价,虚伪。 “那么,做好准备的了吗?” “是。”秦甫沅低头,慎重地应了下来。 “此一去江宁,需十分谨慎。”长公主捏着玉杯,视线越过秦甫沅,不知想着什么,“其中巨细,便是荣安,你也说不得。” 秦甫沅沉了眸,“甫沅,自是省得的。” 第二十一章 短离别 荣安公主府,此刻楚綰正两眼汪汪地看着秦甫沅,好是哀求,“驸马,你若是要去江宁,便带綰儿一同去啊!” 边上,般若正在仔细给捡着行李,歌儿在边上偶尔也跟着捡两手,手一出去,就被荣安给瞪上了,吐吐舌,不敢再帮忙了。秦甫沅自然是看到了殿下那些小动作,无奈地转过身,去捡路上排忧解闷能用的书,便又被荣安死死缠住了身子,“驸马不能不去吗?” 摇头,自然是拒绝的,不说此番另有目的,且自己为江宁皇商的管制者,迟早都该去管辖的地方一遭的,只是刻意拖着耽搁了下来罢。 “那就带綰儿一同去啊!嗯?要不别去,要不就带綰儿去好吗?綰儿不想要和驸马再分离!”楚綰一直循环重复着两个问题,可怜的样子真别说,让秦甫沅有了些动摇,反正是要藏本意的,或许,带殿下出去也是可以的? 理智倾倒前,调儿那惯常的平淡音又来了,“不行,殿下前几日休息不当,受不得颠簸。” “我前几天休息得很好的!而且调儿姐姐你也来的话,不就万无一失了吗?”好不容易让秦甫沅有了松动,楚綰连出主意。 秦甫沅已然拉下了脸,想要训教殿下,却听调儿慢悠悠地说,“殿下稍作疏忽,一病可没哪次少折腾了。若殿下有个万一,奴婢赔命倒是小事,只是叫驸马爷早早地孤身一人,最后若是继个妻…” 楚綰一听,直接红了眼,直勾勾盯着秦甫沅,“驸马允诺过綰儿,不会…”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殿下若是为着一时任性罔顾性命、还要叫驸马当那大不孝的罪名吗?还是孤苦伶仃一世?”调儿也是什么都敢说,那严肃的态度,似乎楚綰踏出楚京一步,便等同踏入鬼门关般。 话说到这份上,秦甫沅自然不可能再心软,先是安抚公主,“殿下在府中好生随调儿姑娘调养身子,等日后好了,甫沅便带着殿下将那江南八府尽数游玩一遍。” 跟着,便转头看着调儿,有些严肃,“调儿姑娘,殿下的身子真的很不好?” “无病,便无事;一旦病起,不堪设想。”调儿这次倒是知道要节省着说话了,还是水儿知道,便细声细语地解释。 “前年夏,殿下中暑,当时久烧不退,随之数次停息,还有一阵时间失聪了,最后还是整个太医院与调儿熬了大半个月,好不容易让殿下挺过来了。” 秦甫沅还是第一次听说这般严重的情形,常人而言只是一时聚热,到殿下身上,却能轻易拿了性命… “除此外,殿下有轻微气喘,印象中江南潮湿,于殿下而言,是极危险的。”歌儿也忍不住补充道,“故而,便是养好了身子,游遍江南八府,还是有些困难…” 还未说完,调儿冷冷一瞥过去便轻易打断了她,“歌儿,你不懂,别瞎插嘴。” “哦…”歌儿身子抖了抖,“张嬷嬷说是这样的呢…” “气喘是因环境而出,向来有北病南养的道理。之所以惧潮湿,是殿下痛风(风湿疼痛)。”水儿摇头,见秦甫沅一脸担忧,便不再说下去,“殿下身子虽是不好,但平日里多注意,还是无碍的,驸马爷毋须过于忧心。只是,这次殿下您是真不能与驸马同行。” 秦甫沅切实再一次知晓了殿下身子,再想想殿下本人却恍若无事人一般,丝毫不引起戒备,不免拉下了脸。楚綰知道驸马是有了不快地意思,却还是稍有倔强地撇嘴,“才没有那么严重…” 这话虽说得没良心,但到底是放弃了随行这一说,至于叫秦甫沅不去,便又是不可能的。几个丫鬟一时都闭了嘴,只有另一边的般若还在忙活,进来时看几人面色不对,咦了一声,“爷,书卷要我捡着吗?” 真是,楚綰陡然沉下脸,突然地就非要将秦甫沅拉走,叫后者十分堂皇,“殿下?” “便只剩那么些相处的时间了,驸马便好生与綰儿一处,其他的行李,叫水儿姐姐她们帮忙捡上不行吗?”说这话时,殿下俨然有了三分哭音、二分泪意,之前已是两次拒绝,此般再推拒到底是不好看的,故而秦甫沅不加沉思便应下了,出房前还不忘对水儿几人点头致歉。 依着殿下的喜好,说到底倒也并无甚特别,出了房,便又是直直地入了后山。不过,不是上凉亭,而是坐在溪边,秦甫沅尚未问殿下要作何,便见她直接撩了裙底,惊呼非礼勿视,连掩面转身。 “驸马,你又怎么了?”楚綰被秦甫沅唬得不轻,捏着靴子惊疑不定地望了四向,驸马这又是为哪般? “殿下如此唐突…”秦甫沅说着,到底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跟着才叹了口气,“殿下为何突然脱鞋?” “觉得会很舒服啊!驸马也来吧?”说完,根本就不等秦甫沅反应,直接抓了她的脚便来。 虽然秦甫沅自觉不齿那些禁锢之则,但却多少还是会受着影响,比方将足这般私密直接袒露在外,“殿下!” 楚綰不等秦甫沅后悔,连带着袜都在水里带一遍,只觉得湿了,驸马便跑不了了,却不想,“这些便罢了,可是,殿下何以将袜子打湿?等下叫甫沅如何起身?” “綰儿乐得就这样与驸马一直相伴水边呢!”楚綰一想,便喜得咯咯笑,两只小脚丫也在水中扑打了起来。 秦甫沅因着这动静,不由自主将视线放在了那双小足上:最初相识时,自然理所当然地以为殿下是裹了足的,等之后殿下在府上赤脚行走时,才偶然知晓殿下未受裹足之礼。 自小作为男儿家长大,在秦甫沅这,自然不存在裹足一说,倒是还常常为着不如寻常男子的足大而苦恼不已;幼时曾亲眼见过奶娘为般若裹足,那般苦痛到底让人心疼;后来再见清瑜表姐那三寸金莲,秦甫沅当真在内心里有些恐惧。当发觉荣安公主未曾裹足时,秦甫沅是真的非常吃惊的,在严苛礼教的皇室,竟有自然长成的,如何不叫人诧异? 而此时在柔柔的水光衬托中,殿下那对天然的玉足便显得格外可爱,骨量窄小,嫩肉丰足,当真似那些羊脂白玉般,好看极了。殿下这般娇俏且可人的身姿,命中就应是有这样一对大小合适的美足,哪怕不合乎礼教,也不希望殿下配着那些个古怪的小足之美。 “驸马会嫌弃綰儿吗?”秦甫沅一直低头看,楚綰是看不到她的表情的,便不免有了些不安,“綰儿自小怕痛,那时又体虚,等好转时,便已来不及裹了。” 秦甫沅这才回神,殿下竟以为自己是那般迂腐之辈了,失笑,“甫沅很喜欢殿下这样的,很美。” 这话说出来,秦甫沅才发觉殿下居然脸红了,细想这般恋足之言,确实怪诞十足,便也撑红了脸,转头干笑,“甫沅的意思是,殿下不肖那苦,是好事,和殿下性子一般,很天然质朴,故而好。” “殿下本就生得极美,每一处便都是那么恰当…”越说,似乎越羞人了。 停住话,便见公主将一双小脚从水中抽出,秦甫沅只以为是要躲开了,却不想殿下微转着身子,满目羞涩地将小脚伸到秦甫沅怀中,拉着她的手放在了上面。秦甫沅只满头雾水,却见殿下羞中含嗔地说,“驸马怎么偏就喜欢綰儿最不自信的地方呢?驸马若,是…若是喜欢…便…” “……”作为女子三大私密处之一,殿下这般话实在叫人难以消受,秦甫沅连撇开眼,从边上取了湿袜照旧套上,想直接走开,到底还是先用外衫为殿下拭去水,再快速套上袜靴,这才起身疾步离开了。 “驸马?驸马!”秦甫沅的速度着实太快了些,叫楚綰根本就没时间反应,再也想找人时,秦甫沅早就把自己锁在书房里了。 次日早,楚綰起了大早,难得赶上了秦甫沅的动作,叫水儿把准备好的食盒一个个往车上塞,到后面,干脆还要找水儿问她的小金库在哪。 “殿下,您这是忘了甫沅是秦家的少爷吗?秦家商行遍布全国,何曾落到了要殿下掏私房钱的地步?”共儿实在看不下去,便拉下了这瞎打转的主,“就殿下那些小金子,还不够买驸马屋里那些书贵呢!” 楚綰愣住,呆呆地看她,“驸马的书很贵?” “许多都是孤本,贵重着呢!”歌儿掩嘴笑道,殿下平日里还总喜欢埋怨,净看些破书也不看看她的。 “驸马有很多银子?”楚綰听着,歪了头,“宫中人不是说驸马是贱商的出身吗?” 秦甫沅表情凝了下来,共儿忙答,“殿下别乱听人说,秦家乃是京城首富,贱商这说法更是没有过的。” 楚綰听了,小脸换了忿忿不平的表情,“既然驸马家世如此出众,那些不如驸马家的人,有何资格嘴碎?倒叫我真以为驸马家中平实,一直想为驸马省钱呢!” 自成婚来,殿下似乎确实未曾问过秦家,成婚以来也为去过秦府,唯一知道的,似乎也就从别处听来的寄住林府的过往。想清了后,秦甫沅又有些想笑,“殿下原来还为甫沅省了钱吗?” 楚綰正待说,便听水儿在边上解释,“殿下,府上的吃穿用度是按着你的品阶,尽数报到大宗正司后,再由长公主批过发来的,故而便是省,也不该是说为驸马省。” “哦,是这样啊!”楚綰这才恍然大悟,再看歌儿共儿俱是表情怪异,终于知晓自己又无知了一回,只好闷闷地苦着脸,拉了秦甫沅的衣角,“驸马别嫌弃綰儿…” 那可人样,又有谁舍得嫌弃呢?忍不住露出了笑,抚着荣安的脑袋,“殿下,甫沅这一去,您要吃多些、睡多些、听调儿姑娘的话用药,若是在府上无聊,可以去陪陪德妃娘娘,要不然我与清瑜表姐带悦俞来。二十天,殿下耐心等二十天,甫沅便会回来了。” “嗯!”楚綰知道秦甫沅这是要走了的意思,猫儿似地蹭进了她的怀里,紧紧抱着,还不忘抱怨,“不想要悦俞过来,她会欺负綰儿。” 秦甫沅哂笑,这个殿下! 第二十二章 颍州 为着低调行事,绕是荣安再怎么不舍,秦甫沅也只让人送到府前。卯时,除去秦甫沅外,有般若做伺候的,一个叫磐禅的护院小厮做使唤,再有便是长公主安排的护卫八人,马夫二位,带着简陋的行当,一行十三人十四匹马,趁着天色未醒,踏上了官道。 秦甫沅自是选择骑马的,倒是般若,分明是为了伺候自己跟着一起出来了的,午时用餐时,却见这小妮子无精打采的,脸色也不怎地好。等再出发时,就听见她尖叫了一声,几个护卫同时拔剑,换上了紧张的姿态,连秦甫沅都把剑握在了手上。 好一会没有感觉到危险,这般剑拔弩张地气氛便显得有些尴尬了,秦甫沅暗送了一口气,跟着便驱马到了帐前,磐禅代她抢先问道,“般若姑娘,你怎么了?” 说罢,正待掀开帘子,却是从里面已经死死捂住了,秦甫沅瞧见,想起般若方才脸色,再对下日子,这才算是有了底。转脸对磐禅吩咐,“你且退下。” 跟着,又低声隔着帘子表明身份,进了车内,般若那苦巴巴的脸和垫子上那点红叫秦甫沅印证了心中所想,转头对那几个紧张的护卫笑,“无碍,只是这妮子不舒服,原地休整一会吧!” “是!”一众护卫如释重负,拱手遵令,有序地散开,带着马儿去饮水吃草,或是遁入隐密处方便。 车内,秦甫沅看着般若直叹气,“你怎地连月事来了都不自知?若是早说,便不会带你出来了。” 般若撇嘴,“不带我,还有谁能照顾少爷您呢?” 秦甫沅语噎,除去般若,她还真没有合适的人了。但却又有些逞强,“我这么大了,自己还不照顾自己?” “少爷也就是读书精明,真要说到过日子,糊涂的地方多了去了!”似是想到什么,般若嗤笑出声,“少爷不在府上时,没少听公主殿下向歌儿抱怨说您木讷,不解风情。” 殿下说她木讷早不是第一次了,不过此时从般若口中说出,多少便叫人有些不甘心了,秦甫沅做了严肃脸,“主子面前,简直放肆!” “便是放肆了,少爷也罚不得我,般若还担了殿下许的重任呢——不能让少爷被别的女子带去了!”般若做了个鬼脸,衬着憔悴的脸蛋,倒是更可怜了些。 秦甫沅心疼着,又忍不住好气,“殿下不知情天真嬉语我惯着便是,你这满嘴胡说调侃,我可不会任着你来!” 般若笑笑,知道秦甫沅性子,便换了话,脸上染着微红,细声说,“少爷,您先出去,般若要稍作处理了。” “知道了,我帮你守着。” 队伍一盏茶后再次出发,再接着好几个时辰,便都不停歇了,直到天色渐晚,秦甫沅才有了一丝迟疑。眼下两三里外便是颍州,去江宁并非很赶,连夜行路想来般若也吃不消,何况,这骑马一天,别说秦甫沅是女子,便是那些个从战场下来的将军,也少不得难受一番。 还正想着如何吩咐,便有人主动替她开口了。 “爷,前方是颍州,我们不如在那边歇息一晚?”护卫长名叫张卓,瞧着大概四十多岁,身材十分魁梧,皮肤比常人白了许多,微棕的头发,额头隐约有字。虽除去见面时的简单介绍外并无对话,但从他对待手下那几人的态度便可看出,这很明显属于调儿共儿那一类人,拒人千里却又重情。 至于他额头上隐约存在的烙印,好奇是肯定的,只是仔细一下,对方刻意遮掩还多事去问,实在非礼,所以秦甫沅自是不便过于细问的。 压下思量,秦甫沅点点头,“还要麻烦张大哥代为安排了。” 称秦甫沅作少爷,张卓便是护院的张大哥,这些称呼是中间闲暇时商定好的。 “你快马先过去安排一下。”张卓领会,对身后一个副手吩咐道,跟着,那人风似的策马飞奔消失在了众人眼前。 暗里不免瞧着叹息,真是安逸不得,会试那段时间,秦甫沅海自觉隔几天便去练习骑射,大婚后,连剑法都少练了许多。此时腰酸背疼,只觉得人要散架了,再一想,般若已来了月事,按理自己与她隔着没两天,防着万一,还是要提前注意的好。 队伍又前行了近一里,前面被吩咐先去城里安排的副手竟急匆匆地赶回来了,看着秦甫沅和张卓呈尴尬表情,“爷,颍州县衙在城外恭迎。” “什么?你确定他们是迎驸马?” “我未上前,便有县令问起驸马。”听到这儿,秦甫沅沉了脸,张卓脸色也不大好看,荣安公主府对外宣称驸马休病,出发的时间也是特地赶早,这般又不是打着御命招牌下来的,这颍州县令到底是怎么知道他们这行人的行踪,又如何知道来的是驸马? 张卓转身,“爷,还要过去吗?” “过去吧!”对方早早知晓自己这一行人的行踪,分明可以藏着羽翼躲过去,静候时机的,却偏生一早摊牌,看来这不是示警,便是对方心虚,急着先虚晃一枪了。秦甫沅心底知道,此时若是稍有忌惮,此番目的达成便难上了数倍,也会平添许多危机,“不然难道今晚睡在荒野?都出来迎了,想来该站了挺长时间的,总是不好辜负吧?” 金贾门在官场上少有明面的说明,各主管都被分到了六部不同的角落,挂着不起眼却又有相应品阶的虚职。入职以来,秦甫沅所能知道的也就长公主一人,其中具体有哪些人,各自管着什么产业,这倒又是一个不解的地方。 如今新官上任,完全不亲自管自是不当的,听长公主解释,圣上为着荣安,特地把自己安在了离京不远的江宁,以便来回管制。按着秦甫沅所想,其实远些也并不是坏事,如今公主殿下懵懂不知事,只满心地想要圆房,之前虽有以年龄做拖,暂且是有了正当理由推拒;但殿下那些亲密的行当,到底还是叫人惶恐不安了些。若是远些,或许该好上许多? 只是,按着殿下的性子,若是时间久了,极有可能直接跑到自己身边了吧?就像昨日那般不舍的,想到此,秦甫沅不禁勾了唇角。 “驸马爷?”不和谐的呼唤传来,秦甫沅这才回神,看向身前的人。 “啊,许大人有礼。”秦甫沅拱手,回礼。 “不知驸马爷过府,匆忙之下有所失当处,还请驸马爷降罪。”颍州的县令,姓许名裕缜,探花出身,前几年一直都京城做那文职,在文人中也小有名气,秦甫沅幼时在林府曾听他讲过文章,是个才华了得的人。却不想是被调到了这么个小地方,叫人一时极是错综复杂。 值得一提地,还要说这人的家世,比之秦甫沅这般商贾出身,许裕缜则要更‘贱’一些:他的祖父许正沆曾任江西府同知,却被查到了扣押朝廷下发的粮饷,变卖赈灾所用的粮食,中饱私囊。当时江西一带饥荒,民怨四起,先帝震怒,将许正沆、许家男丁一应问斩,妇孺充奴发配边疆,唯有许正沆长子媳妇肚中还留着孩子,那便是许裕缜了。奴籍的许裕缜也争气,作诗救母的佳话流传极广,也给他的才名打出了名气。及当今圣上登基,大赦天下,许裕缜去了奴籍,就越发刻苦了,后来被太傅收入门下,之后荣安公主出生,普天同庆,圣上再次嘉奖,这时许裕缜才有了参与乡试的资格,最后乃至为官。 秦甫沅并不知道这些细节,倒是看着许大人言语真挚,怎么看也不像那般别有用心的奸邪之人,甚至也是临时知晓自己的身份了似地,满满地不知所措。想到这,秦甫沅心底的气压下去了不少,“许大人,不知者无罪,还请免礼。” “谢驸马爷恕罪!”携着县衙数人,许裕缜拜了下去。 客套完,许裕缜身后一个县丞又说,“驸马爷,一路奔波,下官等方才特在纳香苑定了几席,望为驸马爷和诸位大人接风洗尘。” “那个暂且滞后,歇息的地方在哪?我需先行梳洗一番。”秦甫沅可没忘记般若身子不舒服,且她本讲究,一身脏兮兮地参加宴席,这种事可不是秦甫沅能做的。 “是是是,驸马爷请随下官来。” 颍州作为通往江宁等一带要地的中间县,自是要特别设有驿馆的,根据品阶的三六九等安排住所,而像秦甫沅这般和皇室有了亲属关系的,虽然官职品级不高,却也是最尊贵的那种,自然也就配上了最别致的院子。 看得出来,秦甫沅想要晚些过去这件事,也让许裕缜和县丞都大大地松了一口气,“驸马爷放心歇息好了,再来晚宴便是。” 离去时,隐约能听见县丞对小厮吩咐,“快去纳香苑叫人再准备仔细了!可千万别出差子!” 秦甫沅从未想过自己有何能力叫这些地方父母官紧张成这样,这一切,都是因为娶了殿下吗?现在这个时辰,殿下应该是用晚膳的吧? “少爷,房里好险已经备好了热水,般若服侍你洗漱。”般若此时说话都有气无力的,一张脸蛋苍白得不成样,叫秦甫沅哪里还敢叫这姑奶奶伺候自己? 便将人扶到旁边的房里,又引来下人叫她们再置热水到房里,这才对般若说,“你平素一来月事就痛,今晚那劳什子的晚宴你就别去了,好生歇着!” 般若懒懒地趴在床上,眯着眼也不知道听到了没听到。秦甫沅则回房沐浴,因没有般若在外守着,所以也不敢洗久,大致收拾妥当,这才出房到大厅,随许裕缜前往所谓地纳香苑。 第二十三章 易桦苓 纳香苑是颍州最大的酒楼,也是当地最大的烟花地。 秦甫沅心里早已猜着这不是正儿八经的地方,只是踏入苑中的瞬间,她倒觉得,自己是侮辱了这些女子。 十六岁那年,秦甫沅曾被人胡乱拉着去过一次青楼,当时瞧见的孟浪场景和浓俗的胭脂香混在一起,叫她至今想起都忍不住皱眉。这处却不同,能闻到地便是适宜的清香,修整也是十分别致清雅,大堂一个大台子,两个素衣女子正在台上唱着婉转的曲,台下的男子多数做文人打扮,个个正襟危坐,目中也并未露出急色的样子。 许裕缜似是看出了秦甫沅的疑惑,忙低声解释,“驸马爷,这儿多数都是清倌…” 秦甫沅这才明了,却又听县丞说,“若是驸马爷看上谁,下官倒是可以安排一番。” 话出突然,秦甫沅有些惊愕,许裕缜与张卓也有些尴尬:秦甫沅是荣安公主的驸马,圣上的女婿,新婚不过两个月,就给驸马送女人,这不是要给荣安公主添堵,对圣上大不敬吗?可这话偏不好明说,男人多数是吃着碗里瞧着锅里的,能老实本份得了吗?若是人家有意,他们这些下官又能如何?虽对于一个驸马,将这些风月事撕开了不见得好看,但说到底,许裕缜这般出身,等着踢掉他的人实在太多,小心驶得万年船啊! 那县丞见秦甫沅半日不说话,许裕缜又对他不停使脸色,猜着是自己太直接了些,便老实低了头,“下官一时失言,还请驸马爷恕罪。” 秦甫沅无奈,点点头算是遮过去了,只因这些官都是老油条,说这些话已经成习惯了,自己的能力根本管不来。倒真是可怜了这些女子,也不知道背后有着多少辛酸故事。 厢房在三层,秦甫沅居在首位上,下方许裕缜与一些主要的县城官员,一一介绍下来小半个时辰便过去了。所幸许裕缜还记得这位驸马爷一路累着了,今日是图个歇息的,所以没敢废话,跟着马上叫人上菜。秦甫沅虽不忌荤,但还是更喜素的,菜一上来,瞧着那清一色的鱼鱼肉肉,偏不好明说,便耐着性子挑着一些叶子菜先果了腹,便又想起了殿下:平日里用膳,便是自己强求殿下吃些蔬菜,而殿下又瞧着自己只吃素而操心着给自己布菜。 正神游在外,突闻一阵琴声响起,转眼一看,场中不知何时多了一个白衣女子,这女子一双芊芊玉手在素琴上轻点,举止流畅优雅温柔;她的脸上蒙着纱,纱上还绣了荷花,叫人更看不清长相,只依着大概的轮廓却能肯定,这是一位绝美的女子;浅浅吟语,似歌似泣,又似有绝然不屈之意,叫人感动之余油然生出了不敢亵渎的感情。 “君游弋兮苦做酒,惜流水饮不尽兮。若有伊兮亦愁乎,不如尽欢一时矣。侬侬云兮颍纳香,多少胭脂散楚江。还请与此曲听之,载来日还此香兮…” 秦甫沅听得入了情,曲中细细词句尽是自叹为女儿家的无奈,其中绝望更是叫人心中沉重。再回想幼时初次知晓自己不同其他男子,迷茫懵懂地只听奶娘说是娘的遗愿,便糊里糊涂地开始有意隐瞒自己作为女子的身份,多少次,却又会怀疑不算男子又做不得女子的自己是个怪物,那些难熬的时间,便是到了现在,或者是这一生都将无法真正过去。 好的曲子叫人感同身受,而这般心酸之余,秦甫沅瞧着堂下那女子便多了几分好奇,这人,又该有着怎样的故事? 一曲终了,秦甫沅拦下众人要鼓掌的动作,“这曲子声声含哀,如何做得这么反应来糊弄真情呢?” 众官一时面面相觑,手尴尬地从半空收回桌下。这小县城里能听得懂其中深意的又会有几个人呢?许裕缜能感觉到,这驸马爷,是尊重人的意思;其他人却只能往一个方向想,驸马爷,这是在惜花? 这话间,那女子眼中还夹着丝丝愁绪,一点清泪从眼中溢出,最终浸在面纱上,悄然散开。缓缓回神,发现秦甫沅正看着她,不解其意,一时竟然没做反应。 “易姑娘,这是礼部秦少司秦大人。”那县丞不知是图着什么,竟隐去了秦甫沅的名字和驸马爷的称呼,反而提起了那不知几点芝麻大的官位,外人听了,还真以为礼部来了了不起的大官呢! 秦甫沅也没有说什么,更没有多想,只单纯觉得这身份就跟目的一样,没必要见个人就说清楚。 “奴婢易桦苓见过秦大人!”她就那么盈盈一拜,口中虽自称奴,但丝毫无自卑的意思,与那纱上地白荷,不知不觉似有了重叠。 秦甫沅虚扶了一把,跟着问,“易姑娘琴技高超,曲调也是极好,是自己作的?” “回秦大人,是奴婢作的。”易桦苓除却问题外,便不多说半句多余的话,这个习惯与秦甫沅有着几分雷同,故而更是挠人,叫人想多与她说上几句。 “词也是自己填的?” “回秦大人,是的。”淡声应着,语气中有种说不出凄然,又似是不屑看场中众人一眼,便默默垂着头。 八成以为自己是那些登徒浪子了,秦甫沅自觉无趣,摸摸鼻子有些尴尬,既不好解释,又觉得被误会了难受。半晒,只讷讷地问,“瞧着易姑娘气质脱俗,不像寻常贫苦家庭出来的人,怎么到了这里?” 易桦苓才抬眼看了秦甫沅一下,跟着便报,“家父被查受贿,几番波折,因我会琴,最终被安排到了这里。” 又是受贿的案子?秦甫沅下意识看了许裕缜一眼,不忍心再提她伤心事,便叫磐禅代为打赏,叫她下去歇着了。 作为主要的驿城,此处县衙的官虽不见得有知识,但却一个个鬼精着,秦甫沅对易桦苓出于什么目的而关心无所谓,只要他关心了,这便可以了!便听人说,“驸马爷,您有所不知,这易姑娘是纳香苑里最好有名的倌儿,之所以那般惆怅,到底还是迷茫着下个月的初三啊!” “下个月初三?”秦甫沅见场下俱是古怪的笑,转念一想,不肯定地反问,“莫非,此处的清倌也有个固定时候,非要把自己送出去?” “这纳香苑与纳香阁是一家,纳香苑里的清倌要不就趁着有良人好把自己赎出去;要不就是等时候到了,转到纳香阁众拍那入幕宾。如今易姑娘已是二十年华,那边想是不愿再拖了。”县丞故作怜惜地叹着,一边仔细瞧着秦甫沅的表情。 秦甫沅本就可怜这些女子,如今对着欣赏地人就更别说了,心中已决定至少能救一个是一个,便问,“帮易姑娘赎身,需要多少银子?” “何需谈银子,驸马爷要,下官这便去…”左手下有个衙役,看着便粗俗地。他要起身,被人给拉下,正要发作,就见县丞干笑,“下官这便去替爷问一下,如何才能赎出易姑娘。” 秦甫沅点头,以秦家财力,便是身价再高的人,都有把握将其赎出来,哪里还用得着被这些人刻意捧着贿赂才行?“磐禅,拿着我的坠儿去,若是钱不够,便去秦家的商行取钱。” “是!”磐禅一声应下,跟着之前的那衙役便出了门。 许裕缜瞧着这转变,心中多少有些奇怪。驸马这才出来第一天,便是真瞧上了人家姑娘,也应该回头悄悄地派人来接,这样光明正大的将人接出来,着实招人腹诽。他是因荣安出生而彻底脱了贱名,再而入仕,故对荣安公主多少有丝丝感恩之心,心中便也跟着叹气,驸马真是那般风流人物的话,只是可怜了公主啊! 秦甫沅并不知道自己一时善心,倒是找来了这么多叹息和猜测,只觉得身上本就又累又乏,还吃不饱,便起了心思要离开,试探着问,“明日我还需继续赶路,如今亦吃饱喝足,实在辛苦各位大人的陪同了,不如都早些回去歇息吧?” 驸马这是急着回去和美人一聚吗?众人包着许裕缜在内,都不免同时想到了一处,皆是一副了然的笑容,爽快着要告别;许裕缜苦着脸,唉声叹气地陪着强笑,本应将驸马送回府上才是,只是看一眼张卓几个护卫后,便直接告退了。 等人全走了,秦甫沅忙叫人上几个素材,等齐了之后,才转脸看向那些护卫,略不好意思地说,“这些子酒菜,将军们若是不嫌弃,便陪着一起吃吧?” 张卓等连拱手拒绝,“驸马爷自行享用便是,在下等人…” “这儿这么多饭菜,又是食素的,岂不浪费?甫沅自认不是那般高贵的人,更无心讲究这些无用的规矩,还请坐下吧!” 几个护卫见推拒不得,终于在张卓点头后,都坐到了席上,秦甫沅一看就笑,“现在瞧着,才觉得像是宴席了。” 之前那些县官多半都是肥头大耳、神态散漫、气色发虚的,对于秦甫沅这种一直被养在严苛环境中的人而言,看着总是有些别扭,如今换上这些个个精神抖擞、威严朝气的人,自然顺眼了许多。 几个年轻的听了夸奖,笑嘻嘻地谢了驸马爷,还未端起酒杯,就听见张卓冷冷的声音,“还要保护驸马爷,所有人只许用食,禁酒!” 秦甫沅摇头失笑,正想说什么,就见磐禅进门,就改口问道,“办得怎样了?” “易姑娘正在收拾行李。”磐禅讨好地笑着,将秦甫沅的玉坠还给她,“少爷放心好了,这些事小的绝对妥当处理了!” 一声冷哼,张卓在旁冷声点道,“是驸马爷,不是少爷。” 第二十四章 荣安的拥护者? 等吃好了之后,还未待问起,易桦苓便带着一个丫鬟进了雅间,衣服已换了一身,不过却依旧是白的,行礼后便保持着一样的姿势,在那淡淡地看着秦甫沅。 秦甫沅被盯得有些莫名,按理说自己怎么也算是个恩人,怎的是这般眼神?莫非,是自己长得有些失礼吗?殿下分明说过几次喜欢瞧这长相啊…只好开口问,“易姑娘,有什么不妥的事吗?” 易桦苓摇头,回答说,“回大人的话,奴婢是在等着大人指令。” “我的指令?”秦甫沅歪头,反应过来了,“易姑娘已是自由身,自然该随姑娘所愿,做想做之事啊!” “啊?爷,你要把人直接放走啊?”磐禅在旁算是听出意思了,惊诧地看了秦甫沅好几眼,似是无法理解她为何要将一个这样的绝色佳人往外送。 “当然!”秦甫沅回视磐禅,“不然,我为何要赎易姑娘?” “自然是…”爷不是看上了这姑娘吗?磐禅一时噎住,说不出话了。 张卓侧目看了秦甫沅一眼,又回到了那副无所关心的样子。而易桦苓也有了一丝动容,跟着却勾了嘴角,露出了毫无真情的笑,“谢大人的抬爱,可是于奴婢这种人,孤苦伶仃一人在外飘荡,到底还不是一样的苦命?出了这,谁能保证我不会再入另一个魔窟?大人还不如去妈妈那里,把银子拿回来,莫要为了奴婢这种人浪费。” 说罢,便低了头准备离开。 秦甫沅大骇,身体先于思想直接出去拦在了她面前,“易姑娘留步。” 易桦苓是停下来了,一双明亮的眼看着秦甫沅,“秦大人?” “之前是我有缺思量,未能仔细注意姑娘的意愿。”之前听人说,这易姑娘多半已经没了亲人,无所依靠的一个弱女子,在外确实容易遭到欺负。可分明易桦苓是不想要留在这儿的,那么她能去哪儿?秦甫沅着急,却一时就是转不过来,不知道能让她去哪里,只好悻悻地问,“易姑娘想去的地方吗?只要除了这里便都可以。” “奴婢是大人赎的,自然应该随着大人。”易桦苓抬眼,凉声陈述,“至于到底是为妾为奴,便由大人说了算。” “我?”秦甫沅愣住,跟着又不禁为难,这为妾一说是不当的,先不说自己女扮男装的身份,且安楚山那次又不是没见着,殿下那孩子脾气,怎么可能受得了?至于为奴,这也为难,她欣赏的就是易姑娘那不卑不亢、高洁清冷的气质,拿来做使唤的,怎么瞧怎么觉得多了个调儿似地,而且比调儿更叫人不住发虚。心底倒是觉得易桦苓该当像殿下、瑜表姐那样,就应该被好生尊重着、好好养着。 只好绕着圈子开脱,“易姑娘,实不相瞒,明日秦某为公事便要离开颍州前往江宁,一路颠簸无趣,只怕到时候是姑娘悔恨啊!” “普天之大,去哪儿不是颠簸无趣的?”也不知道是不是秦甫沅的错觉,说到去江宁时,易桦苓的眼睛闪过了一丝别样的光彩。 “这…”秦甫沅又说,“秦某已有家室,也用不着要姑娘这般天仙人物当奴,像易姑娘这般身段的人,又何必委屈自己?” 易桦苓摇头,“大男子三妻四妾实属人之常情,奴婢这般污浊之人,大人能不嫌弃便已是福气,何谈委屈?” 秦甫沅才觉得这好听的声音在某些时候听着,未免骇人了些,“我的妻子是荣安公主,我是驸马,何时有驸马纳妾的道理?” 易桦苓又看她一眼,低头补了个礼,“见过驸马爷,奴婢有眼不识泰山,还请降罪。” “易姑娘,甫沅问你个问题。”秦甫沅郁闷坏了,“你,刚刚算是在戏弄我?” 按理此时易桦苓应该说不才对,但她什么都没有,像是默认般。 “噗嗤——!”磐禅一时没忍住,竟笑出声音来,见众人望了他,连把嘴捂紧,干巴巴地站在原地不敢乱动。 秦甫沅这才无奈地叹了气,“易姑娘若是实在没有去处,不如先随着秦某一起好了,待日后易姑娘想离开时,秦甫沅绝不阻拦姑娘…只是此地,于词中可见,姑娘定是不可多留了。” 接着,她又是一叹,想着那时亦这般迷茫地自己,喃喃说,“我是真心,希望让你变得幸福快乐的。” 易桦苓呼吸不由都重了几分,捏着衣袖,回话说,“驸马爷,可要记得这约定。” 众人只以为她说的是绝不阻拦的约定,秦甫沅亦是如此,展了笑容,“秦某自是说到做到的,易姑娘尽可放心!” “苓儿,驸马爷叫奴婢作苓儿便是。”易桦苓偏过头,纱上隐约飘着粉。 秦甫沅没感觉什么,只是点了头,“苓把东西都收好了吗?” “除却一些胭脂和简单的衣物,便只有这把琴了。”易桦苓身后的丫鬟总算是开口说话了。 “那就走吧,明日还要上路,早些歇息的好。” 回驿馆后,秦甫沅先将易桦苓安置在了隔壁厢房,又去了一趟般若房中,小妮子睡得像猪样的,能睡得好,想必身子也不会不适。如此想着,这才回到了自己的房间睡下。 次日早,自大婚那日起,秦甫沅难得又睡了个懒觉。巳时收拾好身上在出房时,般若正顶着一头乱发,打着哈欠从井里捞水,眼睛眯成线还满是迷糊的,叫人看了不由叹气,“您老人家要是直接一个跟头到了底,我可就没法把你拿上来的!” 说话间,把人安在了边上,帮她舀了水,便不再理她。想起隔壁的新客人,便试探着敲了门,“易姑娘…嗯,苓儿?醒了?” “驸马爷进来就行了。”屋内传来易桦苓的声音,一大早听着,正好和鸟鸣一起,曲儿般悦耳。 “一个时辰后我们便要出发了,苓儿准备…”秦甫沅进屋时,易桦苓的丫鬟正在帮她梳头,而她并未戴着面纱。 昨日光依着那眉眼和大致轮廓,秦甫沅便笃定对方是个美人,亲眼所见时,还是惊为天人。秦甫沅认识的美人何其多?林清瑜、长公主殿下、荣安公主、甚至是水调歌那几个丫鬟,拎出去都是数一数二的大美人,可这些与易桦苓这般的,到底是截然不能比较的。单从长相上,可能就荣安那般能比上一比,可易桦苓除却五官,真正叫人惊叹的是,那说不出的清冷雅洁。之前多少嘀咕易桦苓性子还是太叫人难对付了些,此时却觉得,这样的容貌天生就该有那般性子。 比起人,易桦苓更像是画,是那些圣手精心琢磨了一生出来的神作,除了惊叹外,起不得异心。 “天,这是哪里来的仙子?”般若不知何时清醒的,跟着进来后瞧着易桦苓眼睛打直。 “瞧,小姐你的容貌一下子迷了两个人的眼!”丫鬟见这一主一仆的反应,捂嘴偷笑了起来。 “莫要废话,取我的面纱过来。”易桦苓将头发理好,挂上了面纱,才起身走到秦甫沅身边。“驸马爷?” “啊,是秦某失礼了。”秦甫沅脸红了红,尴尬地继续前面的话,“要准备出发了,苓儿你可准备好了?” 易桦苓看一眼屋内,昨日搬来的倒几乎没动过,点头,“随时都可以的。” “啊,那就好,我去吩咐厨子置些早膳去。”秦甫沅说完,便直接出了房,手上还不忘记把呆滞着的般若扯出来。 出了房,般若勉强回神,跟着便是一声哀嚎,“完了,出发前殿下还仔细交代不能让少爷你招惹别的女子,结果不但惹了,还是这么天仙般的人物!” 秦甫沅无奈,“你别乱说,易姑娘是个可怜又值得尊重的人。没准啊,还没回京,人家便会回她的仙宫去了。” 说道后面,她自己也觉得好笑,般若却相当赞同,跟着用力点头,“可真别说,这姑娘虽然好看,甚至比殿下都不差!可是怎么看,般若还是喜欢殿下那样的,真切实在有人气儿!不似这姑娘,似乎随时都能做烟雾散了去一般,一点都不真切!” “唷,你什么时候这么向着殿下的?”上次上巳节前是,这次也是,张口闭口都是殿下殿下的,倒更像是一直跟着殿下的丫鬟一般。 般若撇嘴,“这不是自然的么?要真情待殿下了,殿下才会记得这些情,日后哪怕有一天出了事,也好求殿下饶了您啊!” 所谓的事、怎么个饶法,主仆二人心中都是有底的,相视一眼,到底是怎样的情,也只有她们二人知晓。 因着多了两人,也多了一堆行当,再思量着易桦苓的性子,与般若在一起想来都是尴尬的,于是秦甫沅干脆叫人多买了一辆车过来,为着舒服,她还特地叫人多搬了两床垫子在车里铺好。 出城前,许裕缜看着多出来的那车,叹了气,在众官都一一行礼告别,等他与秦甫沅说话后,竟按捺不住,与她说,“驸马爷是不可多得的才子,而公主也是不可多得的佳人…驸马爷莫要负了才子佳人的大好现今啊!” 秦甫沅听得迷糊,先是应下,等行出了数里,才回过味来,合着那许裕缜是因为易桦苓,从而担心自己会负了公主?再仔细想想自昨晚起到早上,张卓等护卫瞧着易桦苓的冷淡态度,这些人,难不成都将自己当作那薄幸冷情之人?在替殿下抱不平? 第二十五章 家书 楚朝历来对公主们,便是有着极高的尊崇和别扭的感情的:一面都忌讳成为驸马,又一面会将保护公主的颜面和品格。若要说起这般复杂感情的理由,还要追溯到开朝前,□□旗下一将军领兵失利,十万大军竟半数被俘。前朝大臣为达到警示作用,广告天下将坑杀这五万被俘大军。那时□□的长女巾帼不让须眉,竟然领了一万精兵直奔敌军,而更神的是,她战败了敌军,还将五万被俘大军带回来了。□□称帝后,便特立其为长宁长公主,要为她选最优秀的男子,谁知道驸马不喜长公主才识过人,在外偷养了一房。 这于全国百姓而言,是对长宁长公主极大的侮辱,江南才子尽数联名要长公主休夫,殿下不以为然,只一句,“吾名之薄,焉能辱?”将对那驸马的蔑视和不在意表现到了极致,一时间休夫的舆论不再,只有那公主府挂灯召驸马的规矩更严苛了许多。 因那长宁长公主施的恩惠在军中为最,故而在军士间,对长公主便更加遵从了几分。本来按着这数百年下来,这些事慢慢地被人淡忘了才对,不过张卓等人不但是从军队出身的,又是在长公主府听差;许裕缜自认是收了荣安恩惠的人,都对秦甫沅这番大有效仿长宁驸马的行为,而心底里暗生了不满的心思。 可惜秦甫沅对这些并不太了解,一来她从未觉得对易桦苓会有特别的感情;二来荣安太粘她了,比所知的驸马公主相处都要厉害,以至渐渐地秦甫沅已经忘了那些规矩。一路上,她还数次关心了易桦苓,在别人眼里那都是献殷勤,分明只是觉得易桦苓身子纤弱,很有可能是受不住颠簸而已呢! 一路并未歇息几次,总算在天黑前赶到了江宁。出城迎接的人寥寥无几,为首的是江宁同知曾岑溪,以及一些六部的下派地方官,相比较颍州阵仗的显得随意敷衍了许多。所幸秦甫沅并没有什么官架子,更不会因为没被重视就觉得被怠慢了心生怨忿。 曾岑溪正要说带秦甫沅去要住的院子,结果一队小厮随着一老头站在城门边,远远地看着这边,秦甫沅也不隐瞒,直说,“那是我秦府的管家,在江宁,我还是住自家吧,不劳曾大人费心。” 江宁是江南州的首府,而江南素来便都是贸易繁盛之地,秦家以商立家,又如何能错过这么个地方呢?秦江勇常常来江宁,自然需要个歇脚的地方,依着秦家的才粗气大,再自然的当然是直接盘地建府了。 “少爷。”管家元伯见到眼色,便小跑着上来了,在别人看来,秦甫沅是荣安公主的驸马;在秦家,却只有少爷和少夫人。故而很多老仆人都并未改口,秦甫沅也不会去勉强她们。 “曾大人,今日我便先随着府中人回去歇下了,有事可来秦府寻我。”秦甫沅和那些个大人一一拜了别,然后随着元伯往秦府的方向走。 “少爷好久不见,那时少爷不过奴才腰间那般高,如今却以长成这般俊朗的样子,真是叫人感叹。”元伯以前是在京城府中伺候的,后来因身子问题,便送到江宁养病。气色确实比幼时印象中的元伯好了许多。 寒暄了一会,秦甫沅又问,“元伯,爹这些日子在哪里?” “老爷这几日去了余杭,若是知道少爷来,必定推迟出去的时间。”元伯说罢,往身后两副车看去,“般若那丫头呢?” “般若身子不适,在车里休息着呢!”般若除了随姨娘以外,就属元伯管教了,说是休息,倒极有可能是躲着不敢出来怕元伯教训呢!秦甫沅不无恶意想着。 天色渐晚,江宁城却更热闹了一些,四周灯火通明,繁华程度丝毫不让楚京,秦淮河上更是热闹,哪怕秦甫沅不感兴趣,也少不得为那份热闹而火热了几分。 秦府特地选在了秦淮附近,倚着山,入府后远眺,正好能看到河上斑驳火光。这般地段的院子,在整个江宁,便都是难得的。张卓手下的护卫进府的同时便分走了四个,说是提前去寝居那检查一番。元伯有些不快,他是秦府的管家,要是还不能保证少爷房间安不安全,叫他已何颜面自处?只是碍着对方为了秦甫沅好,又是朝廷的兵,便耐着性子装作不见。也在此时,注意到了易桦苓和缕柳。 女眷的话,难不成是少夫人荣安公主?只是转念一想,若公主同行,秦甫沅怎的未提前通知? “少爷,这是?” 秦甫沅反应过来,便答,“哦,这是殿下的朋友,易小姐,此番随我来江宁游玩。还有这个是缕柳姑娘。” 大抵是因为秦甫沅极少说谎,又或者是因易桦苓的气质实在让人信服,元伯信以为真,做出了恍然大悟的样子,忙招呼她们两,“奴才失礼,不知两位是少夫人的朋友,不妥之处还请见谅。” 易桦苓淡淡地说了一句无妨,眼神似有似无地飘到秦甫沅身上,若是有,多半是因为她隐瞒的事了。无缘计较,元伯为了赔罪,要招呼着带易桦苓去另一个小园,直接将人带走了,结果倒是少主人秦甫沅,愣愣地连自己的院子在哪边都不知道。 最后还是喊了个小厮过来,才由人带着去。因着秦甫沅也是第一次来江宁这边的秦府,故而路上少不得仔细瞧上一遍,与京中的宅子比较,此处多了几分南方的精致,少了北方的大气。倒是她的院子,竟然与京中的布置一模一样,除却藏书,连隔间里书桌上常有的固定布置也一样!秦甫沅大婚后就一直住在公主府,此时再见着这熟悉的布置,不禁为布置的人那份细心而动容。 正闲看着,突然发现床榻上有一封书信,走过去拿起,便见信封上写着几个爬虫似地的小字:驸马亲启。 世间能写这样字的有多少秦甫沅不知道,不过秦甫沅肯定的是,她身边只有一个能写这种字的人。 般若瞧见了动静,便凑过来看,“咦!这不是殿下的字迹吗?怎么会在这里?按理说从楚京到江宁,再怎么快马加鞭不停歇也要一天的时间,难不成我们上午出门,殿下下午就写了信寄过来?” 秦甫沅捏着厚厚的信封,笑道,“以殿下的性子,这种事并不是不可能的。” 般若瞧了连吐舌,“这又不是去边疆要待上三年五载的,怎么家书都寄上了?” “这个殿下,不能作常理理解的!”秦甫沅走到桌前,将信封拆开,一大沓被墨渗过的纸便出现在了面前,捏过纸的手再看时,都沾了星墨痕。苦笑着继续将纸摊开,一大半的内容都是渗得看不清原字了,只能模糊找到几个字,诸如‘想’、‘綰儿’、‘想’,想弄清楚殿下写的信上有什么,似乎注定没可能了。 别说秦甫沅无言以对,饶是般若都不禁寒颤了两下,“少爷,您说殿下是刻意这般弄的,还是无心做的?或许里面藏了其他的玄机呢?” “殿下是那有心机设玄虚的人?”虽然这信来的奇怪,也结束得有些无厘头了,但秦甫沅心中还是忍不住想象起了荣安写信的场景:就渗墨这一点,多半根本就没知会水儿调儿她们,自己想要磨墨,顺便图着有趣,等自己回去后可以称赞表扬;想着要写许多许多的内容,便注多了水,磨了半晒后就觉得小臂发酸发软,开始想要偷懒,觉得颜色差不多能用就行,等一用发现渗墨时又慌张磨了几回;看信封上的字还有信结尾清楚的落款,墨色彩匀称也没有半点渗着的感觉,多半是水儿或者调儿发现了,便帮着研了,不过因殿下藏着不让看,便不知道那信最后会变样,不然必定会告知殿下… 越想越是有趣,亦为自己不知不觉对殿下的了解而讶异,待般若点醒她,便笑着说,“般若,帮我备纸笔、研磨。” 般若依言照做,等都备好了,便见秦甫沅提笔在纸上写下,“诫荣安公主书。” 秦甫沅边写,般若在旁瞧着,随着她写下‘望殿下严于律己,勤加习字,待甫沅回京检阅’一行,不禁轻笑,“以殿下的性子,必定是要愁上好几天了。” “也好,比起浪费时间写这些看不到内容的书,不如练好一些实用。”秦甫沅笑着盖上了自己的章子,将信叠进了封中,“去吧。” “两日便互传家书,想来那信使也该犯嘀咕了!”嘴上取笑着,却还是听话地将信接了过来,又瞧着秦甫沅找了个锦囊将殿下的信收好,抖了抖身子。随着公主殿下在一起久了,少爷许多时候矫情了不少啊! 整理这些,秦甫沅干脆自己就着还有墨,开始写字。而般若出去没多久,屋外又有动静,她都以为是般若回来了,连抬头都没有,依旧仔细地写着。等一首诗写完,想起般若,抬头却是易桦苓站在了身前,一时有些尴尬,“抱歉,我一时入神,还以为是般若呢…” “奴婢还生怕影响了秦大人的兴致。”说着,一边忍不住凑近了身子去看秦甫沅的字,端详了好久,以至秦甫沅都跟着紧张了,她才无心地一句,“驸马不愧连中三元的才子,字写得真好。” “那是考得文章,又不是考的字好不好看。”秦甫沅一直不觉得自己的字好看,经这么一说,才稍微留心了一番,却依旧不解好在哪里。 “嗯…”易桦苓不置可否地一句回答,好一会的沉寂,突然随口问道,“驸马与公主,关系可真和睦。” “啊?啊!你说的是般若那里吗?”秦甫沅以为她是见到了自己要寄的家书,故答得也比较随意,“殿下年幼,比较随性,我不过是陪着一时胡闹罢了。” 易桦苓这回,没有任何回应。 第二十六章 明察暗访 江南富硕,烟雨风尘犹多。便是把楚京算进去,也比不得秦淮河上。 时江宁知府张衡路正在一精致的画舫上,搂着娇媚的伎子,用着美酒,和着风正是潇洒时,突随着船身一震,好好站着的人险些载到了河里,到底还是因为有人牵拉着直接坐到了地上,才避过了这一劫。等船停稳时,他才在下人的扶拖下起了身,脸上已换上怒色。 “这是发生了何事?” “回大人,前方一画舫不让路,致使船身不正,晃动了几下。”那下人颤颤巍巍地禀告道。 “是什么画舫?竟敢来冲撞本官!”张衡路听了更是拉长脸,森然随着下人到了船头,但见前方小巧的画舫上,一位白衣公子翩翩立在舟上,朦胧间,还未来得及看清容貌,就见他身边两个黑影一闪,再回神时,脖上已多了两把银刀,凉凉的锋刃正挨着咽喉,那两蒙面人只有眼睛露在外面,冰冷得似乎随时都能将他的性命勾走。 那两人速度极快,几个下人根本来不及做反应,只惊呼,“大人!” “阁下何人?我乃江宁知府张衡路,你们这般可算是要谋害朝廷命官吗?”张衡路想要故作淡定,奈何一开口似乎就会划伤喉,故而小心着显得胆怯十足。 “谋害朝廷命官说的还是有些过了,今日月好水好,何必污浊了呢?在下只是来好心为大人送上一句。”船中声音飘忽,“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不是无人知,而是报未时。” “你!你到底是谁?”张衡路瞬间就像被踩了尾巴的猫,色厉内茬地质问着,手脚却已在发凉。 那人不再答,船慢慢后退行远了数米,架在张衡路的剑少了一把,剩下的黑衣人反身一脚踢在他的脸上,直将人眼冒金星、脑中也混成了一片。等下人手忙脚乱地将他扶起,他才羞恼地将人全部推开,咆哮了起来,“还愣着做什么!给我去追啊!” 这些人才乱糟糟地应着,等真正追上那方画舫时,早已空无一人,只余下个眼花的老渔夫,一问三不知地,气得张衡路直砸东西。 “大人,对方是在针对着什么似的,您看?”闻讯赶来的曾岑溪仔细看了一番后,惊疑不定地问道,“难道大人,您真有…” “那般贼子的话怎能轻信!”张衡路冷哼一声,直接封了他的疑问,“去查!就算挖地三尺,也要把那胆敢诬陷朝廷命官的贼子找出来!” “是!”曾岑溪正色应下,背过身子瞬间,脸上却浮出了一分讥笑。 到江宁的第二天,秦甫沅用了早膳,与张卓等人早早地一起出了门,等进了江宁府礼部馆,便留着几人在外守着。进了屋,秦甫沅在古屋中左穿右插一番,最后到了一间厢房前,开了门,榻上摆着一套深蓝色跑堂装。换上后,再收好了原有的衣衫和玉佩,往里间走去,在墙上翻了半天,总算摸着一道凹槽,用力一顶后,才往旁边移,从中走出时,已全然换了一间屋。 这儿原是与长公主府那般的设置,在外人看了,这是完全背着的两座屋子,想要来回都要大半天才是,然实际上,却是紧紧挨在了一块的。 里面有个人见了,只看着秦甫沅不说话。等秦甫沅把怀里的章子拿出来了,他才简单作揖,然后就带着她从房里出来,左拐右带到最后,是一间热闹地酒楼,穿过客人上了顶楼厢房,才见着正主。 “少司大人。”那人拜道。 秦甫沅好奇地看了眼房内,晒笑,“该不会每次想见你们,我都需要这么走上一番吧?” 那人跟着也笑了,“少司大人无需过虑,此次只是历来一个不成文的小仪式而已,毕竟,对于门内,好奇的视线实在太多了。” “那么,前面几任的也这样?”秦甫沅有些许好奇地问。 “前江宁贾首在晚秋秦淮上见的,游了小半个秦淮。”那人笑得明朗,任谁都能瞧出来,所谓的游,多半不是坐在船上那种简单的游法。 如此一对比,只是要她换上另一身下人衣裳跑小半个城,已经是相当客气的了。秦甫沅干笑两声,这才想起,“还未请教这位大人的名字?” “下官宋友丙,是大人日后的副手,门内一切事物皆由下官禀报,大人的安排也一应由下官代为安排下去。” 秦甫沅恍然大悟,之前便腹诽门内保密性过高,管理落实时必然十分繁琐,还苦恼着如何整理头绪,如今看来,还是自己多虑了。 “故而,今日一见,还请驸马爷提前做好准备。”宋友丙笑得高深莫测而又有一丝狡猾,十足商人坑骗顾客的感觉。 “准备?”秦甫沅有了一丝警惕。 分明是希望得到解释,却只得到了更模糊的回答,“嗯。” 按下纳闷,秦甫沅只好改问,“门内有动静了吗?” “啊~说起来,少司大人听说了昨晚的事吗?”宋友丙却并未回答秦甫沅的话,而是很自然地转了话题。 这看似是越矩,只实际上,首官虽是决策者,却因实施者是门内安排来的副手,故而若决策相左时,副手便可单方面选择不做,这便致使多数时候,实权者反倒是副手。不过秦甫沅通过长公主那边给的资料,也知道能出任副手的大多数都是经历了严苛挑选的,同时身后多数还留有了要害在门中,记录中有谈及某个副手持权自大,最终经首官监察上报后全家尽数亡故。总的说来,其实首官和副官的地位并无差异,而只是形成刻意相辅相成、相互监察牵制的。 想通这一点,秦甫沅自然对于问题没被回答而感到着恼,只是顺着歪了头,“昨晚?昨日甫沅刚到江宁,一路疲惫,早早地便歇下了,来之前也未曾从下人那里听到什么。还要烦请宋大人解惑。” “张衡路张知府昨夜于秦淮河上遇刺,虽是毫发无损,但是张衡路却下了死令,刨地三尺也要找人出来。”宋说着,见秦甫沅还是那番无所谓的样子,“也是,说这个做什么呢?那张大人便是死了,查起来也不能查到我们秦驸马的这儿,更动不得秦府片寸土呢!” 秦甫沅僵硬地点点头,跟着干笑两声,眼中复杂了些。 昨夜秦淮河上拦下张衡路的,是秦甫沅不错。原本打算找个由头好叫张衡路这蛇惊上一回的,奈何他老奸巨猾,竟没留什么漏洞在外,叫人难得为难。只是到了用膳时,易桦苓突然没头没脑的来了一句,“驸马爷,能代我向那人递一句话吗?” 那人是谁,没有明说,秦甫沅却觉得易桦苓说的,与自己所苦恼的,都是一个人。 “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不是无人知,而是报未时。”易桦苓好听的声音却用在了无情的话语上,引得秦甫沅侧目端详了许久,她倒是自在地解释了出来,“大人若是要出来整治坏人,苓儿倒是知道,但凡越做了坏事的人,心底便越不安,担惊受怕着何时被发现,何时会有复仇的人来。” 秦甫沅将那记在了心底,到了晚上说这话时,果然张衡路整个人都开始焦躁不安了起来。那时有长公主的影卫相助,秦甫沅只待成功,便乘着画舫,再趁着盲点,换了一方小舟,随着小舟游走,几步轻踏,秦甫沅顺利而又隐秘了离开了秦淮。 至于宋友丙说的要做准备,初时秦甫沅还以为那人会是在暗处候着,直到刚回府,便见堂中多了个儒生装扮的人,等他转头的那瞬间,秦甫沅生生吸了一口冷气,这可不就是宋友丙吗? 元伯好茶好吃地招呼作者宋友丙,见秦甫沅尴尬,还笑着说,“驸马爷若是想找合适的西席先生,怎的不与奴才说?” 西席?秦甫沅看向宋友丙,心里犯了嘀咕,‘难怪是说要做好准备,原来还打算跳到上司头顶了。’ “孙某初闻时也诧异十分,驸马爷乃是当世闻名的三元,如何还要我这一无名书生来当这西席。”宋友丙随口就来,“后来猜着才知道,驸马爷应该是叫孙某给荣安殿下教点书吧?” 若说荣安流传在外的的名声的话,大抵不出三点:儿时苦难、身娇体弱、心智不开。故而宋友丙教书这借口,来得并不是毫无根据的,这不,元伯立即就要信了,只是还有些疑惑,“恕我直言,便是教书习字,与外男子,到底传出去不好听吧?” 宋友丙眯了眯眼,正待解释,就被秦甫沅伸手拦了下来,颇有皮笑肉不笑的滋味,“是啊,孙先生,你这猜的可就错了,殿下若是想要习字学文章,甫沅便是再忙也会陪着的。至于请来做西席嘛…” 秦甫沅脱了音,似有苦恼,“其实甫沅一直便觉得,为人者,学无涯。人因学习而进步,因学习而圆满,故而细思一番,准备开设学堂,为公主府附近的贫苦孩子们供出一个机会。” 明明秦甫沅知道,教荣安公主只会是借口,实际上真教或是不教,又有多少人会刻意留心?如今这改个说法,便是骑马难下,自己硬生生多了一分苦差事。想到这里,宋友丙便不住多看了秦甫沅几眼,方前还觉得他木讷好欺,不曾想牵扯到荣安公主时,倒是突然精明了起来,这般醋着,倒是有趣! 顶着宋友丙奇怪的眼神,秦甫沅满是疑惑不解,却不好细问。不过就算宋友丙明说了,她又如何知道,她这算得上是醋了吗呢? 第二十七章 归家 在江宁呆的第五天,秦甫沅由真成了西席先生的宋友丙——化名孙郝带在外游览江宁风光,一边暗中由他指导着大致的情况,偶尔会谈到一些文学上不同的见解,以及商人对当世影响的讨论。虽然秦甫沅并不喜宋友丙那般性格,但是在才识和能力方面,便不得不承认其目光独到。 而随着一起来的易桦苓也并不闲着,这几日她时不时自己带着般若和缕柳出去满城逛,只是秦甫沅却屡屡觉着,苓儿瞧着自己,似乎有哪里不满? 江宁这边一片祥和,而楚京早来了几封信,全是荣安写来的:有时信使上午送了一封过来,下午便又有另外的人被委托着来到这边送信。大致内容便都是问秦甫沅何时回京、布置的功课可否少一些、正在想且时时想着驸马…絮絮叨叨地,俨然是个小老太一般。 捏着信,秦甫沅不住为着所见的内容而轻笑了起来,宋友丙进屋一看,便看到她这般神情,不免打趣,“我们的驸马爷平时瞧着淡然镇定的,此时不过一封书,便使驸马如此雀跃,难怪乎外人皆传荣安公主夫妇伉俪情深呢!” 对于这般调笑,秦甫沅自然是不想理的,可在外看来,似乎确实算是感情极好的了。便干脆点头,算是承认,眼见宋友丙要说话,便立即拉了脸,“别说闲的,只问你,情形如何了?” “一切如计划之中,今夜收网。”说到正事,宋友丙依旧还是那副轻松的姿态,似乎这并不是多么了不起的事一般。 秦甫沅多少有些忐忑,此番到江宁,还要牵扯到初上任那时,秦甫沅了解途中,察觉账簿中有些古怪,因经验不足,一时也不敢直接去报给长公主,而是拖秦家代为勘察。因秦家是平商,明谈暗访时自是麻烦众多,等那边将私盐、贡茶、冶铁庄一应仔细统计常理量过来,再发现问题,便已是大半个月都过去了。 三月三后,长公主布置妥当,秦甫沅也可以无记挂地离京一段时间,剩下的,自然只有剃牙虫的事了。只是话虽如此,其中以江宁知府为首的张衡路、与其勾结的门内掌柜,这些人的背后,都有着太子的身影搀和在内。 这般案子,要不是一查到底的,便会是闭眼放过。秦甫沅自认发现了错的地方做不到不改,而长公主似乎乐得秦甫沅去灭太子势力,最终,便有了以上那般商议收网的对话。 自上次在秦淮出手后,易桦苓教着说的话想来是极有用的,张衡路一面疯狂地找着秦甫沅,甚至几次秦甫沅刻意拜访,他倒是以各种由头拒绝了。呵!除去驸马这个身份,秦甫沅确实不过这个知府的势大。而之后几日,张衡路寻人无果,心里有一直加挂着那些话,不安到了极致时,秦甫沅再适当叫他身边不知不觉消失几个人,张衡路提心吊胆着,如今想来,为了不坐以待毙,应该要有动作了才对。 正说着话,突然一本厚厚的本子打在了桌上,一个冷冰冰地声音适时出现,“得手了,何时回京?” 秦甫沅回头,婵儿那脸拉得极长,似乎对秦甫沅积怨已久一般,“这么快?” “那人疑神疑鬼,磨蹭得很,我便直接代劳了。”要说起婵儿为何出现在此,还要拖荣安的福。原定代为行动的人是张卓,偏他学的都是战场上用来杀敌的功夫,轻功的水准自然是不高的。婵儿的出现,便是正正好的。 “还需替你做些什么,今日一并说了。”蝉儿顿住,怨念极深,“这几日,殿下非常吵闹。” 这十足的女匪,秦甫沅拿着手中的账簿,大致看了几眼,对婵儿的话却不甚在意,“刚收网就记着站出来,可不正明摆着是要宣告那渔父便是我,来我这儿有鱼分吗?” “所以呢?”婵儿似乎赶着回京做什么似地,对秦甫沅这话迅速拉下了脸。 “我们,不妨再多看看热闹。”秦甫沅难得露出淘气的神情,“越是看得到希望的人,便自会为人带去更多趣事。” 婵儿一个极大的白眼,“驸马爷,别的我不管,只是,明日不回,大抵又要收一封家书了。” “殿下的信又如何?”秦甫沅歪头,怎么想也不是叫婵儿苦恼的事。 “一团黑墨挤一堆,扎眼睛。” 这话一出来,秦甫沅与宋友丙皆是笑了,殿下的字,又被嫌弃了呢! “哈湫——!”楚京荣安公主府,楚綰一声哈欠,水儿便急急地伸手探额头来了。 “殿下,您可是哪里不舒服了?风寒吗?要把调儿叫出来吗?”调儿平日无事,便喜欢钻到自己房间里摆弄瓶瓶罐罐,因其医术好,早先陛下便特许了她能自行研究,只盼哪一日可以根治了楚綰身上的寒气才好。 想起调儿那些苦药,楚綰便不由自主地缩了缩脖子,“水儿姐姐,我无碍,只是鼻子痒了而已。” “真的?”水儿有些怀疑,只是殿下如今气息好着,确实不像不舒坦的样子。 “真的!”楚綰用力点头,跟着便撇嘴,“水儿姐姐,你说綰儿若是病了,驸马可会从那些劳什子的破事中脱出,直接赶回綰儿身边呢?” 水儿柔柔地笑,“殿下,自己盼着自己病是不好的,若是调儿听了,非要给殿下多配几丸不可!” “吃苦药也比驸马不在身边要好啊…”楚綰依旧把嘴撅着,“药烫了,驸马在会给綰儿呼呼;药苦了,驸马就给綰儿吃甜甜…驸马不在,这便全部都没有了!” 公主说话的时候,总是如孩童一般,生怕不懂似地,会给人仔细全部比划一遍。水儿瞧着,不禁伸手摸了摸殿下头,边问着,“甜甜?什么蜜饯吗?要水儿为殿下买来吗?” “甜甜啊~”一说楚綰便想到了什么似地,捂着小脸蛋发出吃吃吃的笑,少有的脸上呈出了粉,“那是驸马独有的,是这世上最蜜的。” 楚綰这笑,再和着这姿态,水儿不难猜出那个‘甜甜’是什么,一时也闹了红脸,嘴上却不禁感叹,“那日东华门将袍子给驸马爷时,便觉得驸马与殿下合适,如今殿下若是幸福,瞧着就更好了。” “可是,驸马却说要等綰儿十八才圆房…”楚綰说道这,不免有了些许失落,“分明皇后娘娘生皇姐时也才不过十七。” 水儿早不是第一次听楚綰抱怨,也有了一套哄她的路子,“殿下生的这般美,世间又有何人抵得住殿下的魅力呢?能承诺,想必驸马爷也是花了极大的耐心忍住的…” 还未说完,楚綰便惊叫一声,气鼓鼓地质问,“既然不是綰儿的魅力不够迷倒驸马,那驸马为什么要忍!綰儿日思夜想只盼与驸马圆房呢!” “……”秦甫沅傻愣愣地看着背对着这边的殿下,一时只觉得思考能力被留在了江宁一般。 “驸马!”在秦甫沅转身要走人时,楚綰也注意到她了,飞奔过去直接搂住了秦甫沅的腰,“驸马怎的回来了?綰儿不是在做梦吧?” 秦甫沅还记得殿下方才豪迈的话,且这话还是当着水儿说的,更是羞得不行,埋头掩面急急地答,“是的,殿下是在梦中,所以,甫沅先走了。” “唔,才不对!綰儿闻到了驸马的香,梦里是闻不到气味的!” “甫沅落了东西在江宁,十分重要的,现在准备去拿回。” “有东西落下了,叫下人去取不就好了!”楚綰才舍不得放手,满心欢喜地蹭着秦甫沅的背,“驸马怎的突然出现了?” 秦甫沅叹了口气,“前日殿下来书,中间夹了调儿姑娘的纸,说殿下几日来茶饭不思,若不早些赶回,殿下将大病。甫沅便提前了一日出发,一路也不敢多停歇。只是,没想到殿下精神头比甫沅好多了,还有心思瞎说不知羞的话。” 水儿识趣地从园中退到房里,心里为着殿下与驸马而欣慰,可惜殿下的身子要不得孩子,不然以殿下和驸马爷的结合,那孩子该是何等优秀的啊!而楚綰还为秦甫沅的话而吐舌,也不打算做辩解,只因着那确实是她日思夜想的事。见秦甫沅似乎不打算走了,便延着她的身子,慢慢、慢慢地转到了前面,仰着脑袋仔细看了秦甫沅许久,毫无预兆地又发出了咯咯地笑。见着这般纯良无害的样子,心中再多别扭也尽数销声匿迹,化作了温柔,“殿下这又是在笑什么?” “唔。”楚綰咬了下唇,然后猛地把头别开,只牢牢缩在秦甫沅颈窝,“只要是驸马在,好像幸福喜悦没有理由地便全部齐了呢!綰儿,好像真的非常、非常喜欢驸马呢!” “殿下,又开始胡言乱语了。”秦甫沅听在心里,手却不自觉回搂了娇小的身体,这份切实的感觉,也叫人好生幸福喜悦啊! 这么一对璧人相拥时,多少人会为她们的般配而不忍心做半分干扰呢?只是这些,对调儿似乎是永远都行不通的,“驸马爷,殿下,该如何安置大堂中的客人?” “客人?”楚綰有些好奇地眨着眼睛。 调儿凉凉的眼神飘过秦甫沅的脸,跟着有些古怪地欲言又止了一下,才说,“一位貌美的女子。” 分明大堂中应有宋友丙、易桦苓和她的侍女缕柳,然而调儿偏生只重点说苓儿的存在,秦甫沅来不及好奇其用意,就看见殿下那双明亮的眼中泛了红,“驸马,你带了女子回来?” 秦甫沅一时说是也不好,说不是也不好,尴尬极了。 第二十八章 危机开端 秦甫沅虽自认与易姑娘之间清清白白,自然是不存在什么龌龊关系,只是在当世人看来,男子带女人回家,八成都是有了其他意思的。 眼前殿下的表情实在是忍人怜惜,抛去公主的身份,秦甫沅还是不愿让她心里不快的,便解释说,“那是易桦苓易姑娘,我途经颍州,经接待后,见到了易姑娘,当时只觉得她那般人物不该被红尘摆弄,便赎了出来,绝无二心。” 说罢,秦甫沅还仔细地说了那天的情形,再把易桦苓自作的小曲唱出来后,楚綰果真动容,眼睛瞪得极大,“驸马竟然唱起曲来,也这般好听!” 略微尴尬地扭了脸,却又听殿下说,“不过驸马日后还是别唱这种曲子的好,綰儿心里听着难受。” 秦甫沅摇头,“此曲是易姑娘真心所做,甫沅自认并不是什么济世之人,如此一举,日后势必有流言蜚语,若殿下都不信甫沅了,便更不会有人信甫沅了。” 楚綰连连点头,“綰儿自是相信驸马的!” 嘴上说着相信,心底里确实也是想要相信的,可是看到易桦苓的那一刻,楚綰到底还是又怀疑了起来,驸马真的会不喜欢易姐姐这般天仙人物吗? 眼前易桦苓已经摘下了面纱,站在堂中,引得一众人侧目不已,就着那袭白裙,叫天地都没了颜色,叫人自觉惭愧了许多。只有缕柳一脸骄傲自得,似乎人们那欣赏的眼神是朝着她的。楚綰和水儿也看着惊叹,前者更是仔仔细细地又摸摸自己的脸蛋,视线在调儿和易桦苓脸上换来换去,最后好是小心地拉了秦甫沅的衣角,“驸马觉得,调儿姐姐好看还是易姐姐好看?” “殿下怎么落下了自己?”水儿在旁边听得好笑,殿下总是只记得调儿好看,却不知如何对自己的美总是没个计算的。 “可是易姐姐看一眼就很聪明,驸马也喜欢她作得词,肯定是很聪明的。而这里好看还最聪明的,自然就只有调儿姐姐能比。”越说越委屈了几分,“綰儿不是驸马喜欢的聪明…” 这言下之意,到底是承认她漂亮,还是抱怨不够聪明呢?况且,那是怎么比得来的?秦甫沅看了眼调儿,又看看同样冷冰冰地易桦苓,只觉得殿下这问题很聪明,“且不说那外貌一事,自古便是有情者,眼里是西施。这对比毫无依据,故殿下正好是甫沅喜欢的那种聪明,也是甫沅觉得最漂亮的人儿。如此,殿下还要再妄自菲薄吗?” 綰儿歪歪头,咬了下唇,“驸马说这些话时就像宫中的老大人,正正经经地。” 秦甫沅无奈殿下的胡想功夫,便又听得楚綰说,“可是綰儿好欢喜驸马说这些话,现在想想,最好看的人,分明是驸马才是!” 调儿依旧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倒是易桦苓突然施礼,“奴婢易桦苓见过荣安公主,荣安驸马。” “唔,声音也好听。”荣安下意识嘀咕了一句,跟着便展露笑容,“易姐姐无须多礼,綰儿觉得别扭极了,总觉得你这般的人物,瞧着就不适合低人一眼!” “荣安公主殿下过奖了,若不是有驸马善行,如今奴婢早已沦入风尘,任人糟蹋了。”易桦苓神色淡淡,完全不像是在说自己的事一般,倒叫人更不住生出了怜惜的情绪。 楚綰忍不住伸手扶了易桦苓的身子,“易姐姐可不能那样说,听着使人好生抑郁!今后住在公主府这边,把那些规矩给全省了吧?嗯…这府里的都是好人,没人敢欺负你的,便是有欺负你的,也一定会遭天谴的!” 秦甫沅在边上听得忍俊不禁,这好端端,既不是说惩罚,也不是说赶人,居然是说人家遭天谴,真是殿下独有的风格啊!楚綰也不管别人怎么想,还兀自表示亲近,“易姐姐同驸马那般,叫綰儿作綰儿便好!” 驸马一直都是称殿下做殿下的吧?水儿几个侍女都知道实情,故而俱是捂嘴偷笑了起来,这算是殿下小心的抱怨吗?秦甫沅也悟到了味,有些尴尬地撇开脸,叫殿下的名,始终是太亲密害羞了些。 易桦苓低眼顺带稍过秦甫沅,轻轻摇头,“如此委实不符礼仪,恕奴婢不能从命。” “怎的都这么说呢…”楚綰有些丧气的垂眉,宫中多少都是唤自己的封号,宫外的全是殿下殿下的,她的名字好好的,又不是很难听,怎的都不愿呢? 秦甫沅还记得那日自己固执叫易桦苓离开时,她那更为固执的反应,有些怕她与公主为着这么小事冲突,也不想面对殿下的问题,故而连忙转了话题。 “殿下,那位是易姑娘的丫鬟,缕柳。”秦甫沅又指向宋友丙,“这位是孙郝孙夫子,因想要在外开设学堂,故而便请过来了。” “西席?”楚綰眼睛一亮,“那应该是比较聪明的吧?驸马驸马~我想要变聪明!我也要学课!” 宋友丙一听,眼睛亮了不少,他天生不喜欢吵吵闹闹的孩子,更别说专门去教孩子念书了,如今听楚綰主动说起,恨不得直接开课才好。 他这笑在秦甫沅看来实在不怎么舒服,只觉得他对荣安实在是失礼了一些,先前在江宁时也好,现在也好,只要是宋友丙和殿下有了关联的那一刻,就格外使人不快。秦甫沅大致能猜到,或许是因为宋友丙是男子,而殿下也是个女子,男女相处久了,自己与殿下一直又无实质的关系,这两人便是生了情,也是理所应当的。 秦甫沅又不禁荒唐地想到,若殿下与宋友丙真是两情相悦了,那么日后自己这假男儿身份出去,正好就可以成全了殿下,那时,或许殿下感念时,愿意放过秦家呢?只是这般想了后,心里便更难受了许多。有些复杂地转头看向荣安,“殿下一向看书就瞌睡,真的要学课吗?” 楚綰吐舌,跟着便用力点头,“綰儿决心要做的事,自然会尽全力去做好!” “如此…”听着秦甫沅似乎是要答应般,宋友丙眯着眼就要行礼和荣安招呼,结果只听秦甫沅话锋一转,“殿下若是想学,与甫沅说,我自当尽力相助,可是殿下却未曾提及过。” “綰儿自然是想要的啊,可是驸马白日里要在外行差,剩下那么些时间,綰儿哪里舍得用来读书呢?”扳着手指数了秦甫沅在外的时间,楚綰可委屈了。 忙?秦甫沅倒是忙不到哪去的,除非偶尔长公主召见,固定的上朝,剩下的都是一些可以在府里解决的事。只是因殿下在身边,多少会有些许窘迫,为图个心里平静才有了在外行差的一说。可江宁一行,没有殿下在旁,秦甫沅也没觉得心里有多少宁静,与其这般做无用功,不如在自己可以的范围内,多满足殿下一些,日后离开时,也能少些愧疚吧? 便说,“接下来的日子里,甫沅都是在府中做事的,早朝后殿下随我学习,午后殿下不打扰甫沅的话,早些结束了,甫沅便早些来陪殿下。” 楚綰有些不敢相信,睁大眼睛看秦甫沅,“驸马这话当真?” “自然做不得假。”秦甫沅笑着抚了抚楚綰的脑袋。 “那綰儿不要学习了!”欢呼一声,楚綰不顾他人眼光直接顺着秦甫沅的手蹭进了她的怀里,眼睛眯成了一道月牙。 秦甫沅失笑,“殿下这又是再说什么?真地又不学了?” “不学嘛不学!与驸马在一起的每一刻,綰儿都省不得用来做别的事情!”楚綰知道秦甫沅肯定还会要训她,接着说道,“原先想学,除去一丝讨驸马欢心的意思外,再就是打发等驸马的时间。可若是不需再等驸马回府了,那綰儿为何还要学?” 这理由一大箩筐的,却一点都不像话,秦甫沅懒得再听,“明日甫沅恢复早朝,水儿姑娘,还要麻烦你唤醒殿下,我回府后,便开始教殿下习文。” “是。”水儿应下,心里却还是为殿下而感到欣喜。 “至于孙先生,公主府边上有合适的地址,稍后甫沅便带你前往。” 宋友丙自然知道秦家在楚京中到处都购置了地皮,只一个白眼翻过去,这驸马爷,醋起来真是不输任何女子啊! 公主府一片欢快,东宫里却一片怒气,几欲冲天。 楚臻将屋内一应能摔的尽数摔了出去,口中连连咆哮,“废物!废物!废物!” “太子殿下息怒!息怒啊!”李公公抱着楚臻的腿,连连惊呼,“便是一时失算,以太子之能,再推一个知府也是无事的啊!” 楚臻置若未闻,直到手边没了能摔的,这才歇住,眼睛冷冷落到李公公身上,“还不放开本宫?” 李公公闻言,知道他这算是发泄完了,连忙松手,待楚臻坐下后,仔细地给他揉着手臂和肩,一边尖着嗓子问道,“殿下,不就是区区一个知府和管事吗?便只是他们不仔细被查了而已,如何值得这般动气?” “你这阉人懂个什么!金门难探,光是为着那个小小的管事,本宫花了多少心思进去!竟就就这般被斩了去!”楚臻一说起金门,便是更怨了几分,“父皇明知太华是向着小五的,还把金门全托给了她!却不容插手半分,此为废我啊!” 李公公笑了笑,“奴婢虽是个阉人,却也知道所谓立长不立幼,先皇弥留之际,曾手指殿下这边托付楚家江山,皇上也是为着这个立的太子。这于情于理,相比五皇子根基年岁尚浅,圣上明鉴,怎会选错呢?” 说起先皇驾崩那时的事,楚臻倒是记得的,那时他与太华还未闹崩,便站在了一块。说是先皇在指着他,但当时,分明是偏向太华那边一些,只因太华是公主,自己是皇子,大家便理所应当地说成是自己。那时只觉得光荣无比,又狂欢于受封太子,便也信了,如今再细想来,心底便不舒服极了,只觉得一根刺卡在心尖,拔不出又忽视不得。 “太子爷,比起五皇子,奴婢倒是觉得那驸马爷更需被敲打,不过商人出身,竟敢屡屡坏了爷的大事…”此时,尖细的声音入耳,似乎那刺便去了些,楚臻睁眼,寒芒乍现。 注:文中太监自称奴婢,是历史实情,远从古代商朝起到清朝前,就有奴婢称呼,无论婢女,宦官,没有奴才这一说法。奴才这个是到了清朝,有些家臣会自称奴才,而位高的宦官也有少许会自称奴才,不过得是和皇帝亲近的表示,是一种荣耀,代表是皇上跟前的红人儿。 最近的电视剧考究不严谨,所以给大家误导成了古代太监都是自称奴才的,之前若有磐禅用到奴才,是因为文章开始那时就说了,他是自认在秦甫沅身边得宠,是一等的家奴,故而用了奴才。若是别处用了奴才,便是我手误了,望大家告知,我好修改 第二十九章 出事了 秦甫沅说要开学堂,虽然开始似乎是为了搪塞元伯,但是实际上是确有此打算的,甚至早已做过一类的事——这城中,早已有好几间秦家开的学堂了。 宋友丙接了建立学堂的差事时,已不是一个幽怨足以形容,偏秦甫沅视而不见,故而只好乖乖地照做,谁让秦甫沅是他的上级呢? 而同说好的一致,每日秦甫沅都在上午抽一个时辰教殿下读书,下午便减少殿下午睡的时间,多半个时辰来练字,而秦甫沅则趁着上午剩下的一个时辰和下午殿下练字午睡的时候,做那枯燥无味的公事。 初时楚綰不能习惯,几次秦甫沅看时间到了去叫人时,殿下趴在纸上睡着了,脸上还沾了墨。至于为何没有下人管,那也是殿下自觉羞愧,便不让人在旁守着她写字,常常是叫水儿她们研了墨便出去。 今日秦甫沅照常正要去看殿下习字的情况,突然有人通报,说林清峰林参将请见驸马。在安楚山那会,林清峰分明对她不加颜色,怎今日主动上门请见?秦甫沅按下好奇,便对歌儿交代,“你且去看殿下写得如何了,就说府中来客,我去招待。” 又想到林清峰似乎对她驸马身份有所不满,对殿下也并无善意,便又加了一句,“直接让殿下去午睡便是,不用出来。” 歌儿应下,秦甫沅便转身加快脚步往前厅去。还为站定,只见林清峰直直地冲上来,秦甫沅因不防,一时被抓了个正着,“秦甫沅,你算什么男子汉大丈夫!” “驸马爷!”下人瞧了,都吓得不轻,不知道林参将为何突然暴起,揪着秦甫沅的衣襟就要打。 “大胆!”拳头尚未落下,随着一声冷哼,一把软剑直对林清峰面门,后者勉强避开后,那剑却如蛇一般,又对着咽喉缠来。剑势实在犀利,林清峰不得已连退了几步,再定睛看时,却是一个穿着婢女服的女子。这便是婵儿了,原本她应该守在楚綰身边才是,只是方才听水儿说林参将满脸忿恨地上府求见驸马,便依言过来瞧一眼,却不料正好赶上了林清峰如此大不敬的行为。 婵儿护在秦甫沅身前,瞧着林清峰,面带不屑,“也不看自己有几分功夫,竟在公主府便意欲对驸马行凶。” 林清峰脸青了不少,而秦甫沅也总算缓过神了,连叫婵儿收起剑,“婵儿,我无事,方才林将军并无恶意,你且先退下吧?” 婵儿脸上还是有些严肃,看着便不像是准备听话的样子。秦甫沅只好补充,“方才是我疏忽了,不说林将军是否还会动手,我也不会招架不住的。” 秦甫沅每日早起习武,婵儿在暗处是见过的,故而说了这话,婵儿便依言,让开了身子,却并未站远,似乎是算好了若林清峰再动手她就能及时上前的距离。秦甫沅也不好说什么,看向还有些心气难平的林清峰,“林大哥,今日突然到访,不知有何急事?” “呵!瞧你在这公主府中好生享受,想来我这般叨扰你也是可笑。”林清峰的自嘲听得秦甫沅直皱眉,她与林清峰、林清瑜两兄妹自小一块长大,感情一直很好,只是这次回京后,林清峰不知怎地,就跟换了个人似地,处处看她不顺眼。 心中虽是感伤,但秦甫沅说话还是非常客气的,“林大哥哪里话,之前虽不知何处得罪了大哥,但若是有甫沅能助的,必当竭尽全力。” “竭尽全力?呵!你能休了公主娶清瑜吗?”林清峰也不在意这是在什么地方,没头没尾地便说了这句话,叫人堂皇。 “这…实不是甫沅所能。”秦甫沅摇头,肯定地否认,又急急地问,“瑜表姐?可是表姐那儿出了何事?” 林清峰冷笑一声,“虚伪!你若真关心清瑜,当初便不该背弃她。” 秦甫沅也不管林清峰胡说,只固执的问,“表姐出事了?” 林清峰这才黑着脸答,“父亲要强迫清瑜嫁给张尚书的儿子,张建宏。” “什么!怎么能是他?”张建宏是同龄的世家公子间唯一未婚的,只因他在公子哥中风评极差,民间多次传他强抢民女,而张尚书偏还看中门当户对,一般的世家哪会愿意把好好地闺女嫁过去?直到去年,张建宏不知在何处瞧见了清瑜表姐的样貌,自此之后便一直往林家提亲。 秦甫沅表情很是不好,“侍郎大人那般糊涂便罢,任夫人怎么会同意?” “若不是你,自然不会有这糊涂事!前几日你带个美人入府而公主同意的消息走出,清瑜那傻丫头知晓后,只以为自己也有机会,还与娘说哪怕为妾,只要是你便可。”说道此处,林清峰实在气不过,便又狠狠瞪了秦甫沅一眼,接着又说,“说那话时,父亲与我正好在房门前,父亲震怒,恰那姓张的混蛋又上门求亲,父亲竟就应了下来,还定到明日成婚。因觉得娘偏帮清瑜行那糊涂打算,任娘怎么劝,父亲就是固执不变。” 说完,又是长叹,“那时包着我、娘、清瑜三人,林府上上下下谁不以为你会娶清瑜?谁知你高中以后,便忘恩负义、行那薄情之举!” 秦甫沅早已呆若木鸡,与瑜表姐婚事这一谣言,当初她也略有耳闻的,不过却因觉得荒唐,并不曾放在心上。却不曾想,瑜表姐竟将自己放在了心上,甚至连做妾都愿意!要知道以林清瑜的出身,便是做那些皇子的妻都是绰绰有余的啊!惊完之后又是担心,如今有关自己与易姑娘的谣言四起,再去管人家亲事,指不定被扭曲成什么样的。便皱眉问林清峰,“林大哥以为,我能做什么?” “你来送走清瑜。”林清峰似是有意传遍公主府一般,丝毫不加收敛。 秦甫沅知道他存了离间的心思,蹙眉制止,“我与表姐绝无男女之情,为表姐而弃殿下更是无稽之谈,林大哥何必这般做无用功,反倒容易坏了瑜表姐的名声。” “可是要了这名声,清瑜便要嫁给张建宏那般畜生吗?我那妹妹,若不是为着你耽搁这么多年,岂会落到这般田地?姓秦的,你但凡还记得当年林府的半点情分,便断做不得这般绝情的!”林清峰最疼爱的便是妹妹,一时说着竟红了眼睛,“她本该配最好的!她在林府的地位,丝毫不输任何公主啊!” 自然,林清瑜还是太后当年想特封公主的人,只是还为正式册封,太后便病危,之后又薨了,这事也就无限期的耽搁下来了。秦甫沅听得压抑,一面是有恩的清瑜,一面是殿下…那头都放不下。 想到这,秦甫沅定了神,问,“我能去看看表姐吗?” 林清峰沉重地点了头,秦甫沅便回头,对婵儿说,“府内嘴碎的人多,还要烦请姑娘帮我。” 之前林清峰说话的声音实在不算小,婵儿便是不想听也听见了,所以现下只是对秦甫沅也算支持的,淡淡点了头,秦甫沅得到答应,不再耽搁,跟着林清峰直接架马前往林府。 人到了林府,却不料护院守在门外,秦甫沅上前,为首的便站出来说,“驸马爷,今日林府不方便接待客人,请回吧!” 明眼人一看便知道,林府不是不方便接待客人,而是不方便接待秦甫沅罢了!林清峰也不料自己去公主府的消息走漏,更没想父亲决心如此之强,一时也不管不顾了起来,提刀直接去刺那几个护院,他是战场上下来的人,凭的都是真刀实枪的杀人功夫,那些护院既不能伤他、也不如他厉害,对招时哪里敢走神?护院一个个慌张应付起了林清峰,秦甫沅会意,提绳驾着马闯进府,林府以父辈分院,而林清瑜喜静,便特地选了最偏僻的位置。那林侍郎为了不扬家丑,这几日遣散了许多院中的下人。正过庭院,突闻见一声惊叫,秦甫沅心底直升起一股子不祥的预感。 策马更快速地飞奔至林清瑜的院子,院外几个陌生面孔守在外,两个丫鬟被制住捂住嘴,几个小厮有说有笑,时不时还动手动脚。听见马声动静,那些人刚看过来,秦甫沅的马鞭便挥了过来。 平日过府,这些个丫鬟与她关系还是极好的,如今她们却由人糟蹋,这简直是不可饶恕,秦甫沅挑着点用力抽去,那几个护院因这架势,根本没个拦截的便被打得没了脾气,其中一个丫鬟见她着魔似地还在鞭人,忙唤,“表少爷,快去小姐那儿!快救救我们小姐!” 秦甫沅一震,翻身又上了马背,马蹄在门上用力蹬了几下,直把门给震开,再进去时,只见亭中林清瑜被一男子压在石桌上。 之前林清峰说的话响在耳边,顿觉一股血气上涌,秦甫沅提马直接对着那男子的头便是一蹄子,林清瑜衣衫大开,肚兜露了大半在外,脖子上有许多凌乱的红点和齿痕,脸上挂着个清晰的掌印,两行泪痕上双眼失焦…自小相识这么多年,林清瑜一向便是温婉得体的,何时像这般露出绝望失落的神情? “啊——!痛死爷爷了!”张建宏此时被踢得精神恍惚,眼前一片模糊,却还狞笑狂言,“你是林府的谁?不管如何,如今林清瑜已不洁,本就年纪大,想来再也不会有人愿娶她入门!现在想退我张家的婚!以后叫你们来求我!啊啊啊!好痛!虽不知你是谁,但你死定了!” 原来他是为了被退婚一事刺激,然后便大胆起了歹心,只以为坏了林清瑜清白,最终林府为了名声会咽下这口恶气而将错就错。而秦甫沅心中竟觉得,以林府的作风,这般结局不是不可行的。颤着手为林清瑜合上衣襟,余光瞥到那地上哼哼唧唧的男子时,秦甫沅心里有多疼惜,便有多少恨。 杀了这畜生,否则最终受害的,只会是瑜表姐,对,杀了他!秦甫沅理智已化作愤怒和杀意,不分地方的一通狠踢,耳中什么都不存在了,只有发泄,只要发泄。 “表少爷!表少爷!”几个丫鬟吓坏了,也把失神的林清瑜唤了回来。 “沅儿,别这样…沅儿,别这样…”只是越喊,便越是止不住悲伤地哭了出来,“沅儿,停下,清瑜不值得啊!” 第三十章 入狱 楚綰这日并未睡下,在书房练字还远不如前几日的效果,只觉得心里不时发突,难受得很。正想着时间到了驸马便会来找自己,却换成了歌儿来,说驸马临时有事与林将军出去了。 虽交谈地内容模糊不清,但林清峰出手与秦甫沅起争执是确实的,楚綰强压下不安落的感觉,坐在前厅翘首等着驸马回来。谁知,一下午过去,等来的不是秦甫沅,而是长公主给过来的消息,说陛下震怒,将秦甫沅打入牢狱的消息。 荣安驸马、礼部少司秦甫沅,将工部张尚书的儿子张建宏打死了。 坊间流出的说法不一,大抵归结起来,却都是秦甫沅不满张建宏要娶林清瑜,争风吃醋下便把人打死。 荣安哪里会想要信那些流言?恨不得插上翅膀快些到秦甫沅身边才好,好不容易耐着性子赶到太宗正司,却被死死拦在了门外,“殿下,还请别为难下官!皇上有旨,任何人无陛下恩准,不得探看!” 楚綰怎么能听进去?头一次刁蛮任性地以权示人,那些护卫还是不为所动,倒还算好心地劝,“秦大人杀人在先,又有失夫德在后,皇上的怒火一时是下不去的。殿下还且回府,待皇上消气,或许还能放过秦大人。” “什么秦大人?那是父皇赐婚的驸马都尉,你们这称谓可算是大不敬的!”水儿也不信秦甫沅会因争风吃醋把人打死,可眼下局势所在,这些下人好歹是知道些许情况的,这般改口,莫不是… “殿下,还请回吧,此事说不定还有内情。您在此干为难我们,出了事,皇上是不能罚您,可是他人,便说不准了。”太宗正司的人话已说了□□分,莫说水儿调儿这般聪明的,便是楚綰也感觉到了。 坐回辇上,楚綰再也忍不住,一颗颗泪珠打下,瞧着可怜极了。水儿心疼,忙劝她,“殿下,方才那大人说了,还有内情,也就是还有转机啊!” “水儿姐姐,你说怎么就那么一会,就出了这么大的变故呢?”楚綰抽泣着,为了听清她说话还真当仔细又仔细了,“驸马那般温柔的都会杀人,你说对方得做了多不可饶恕的事?不会伤到了驸马哪儿吧?驸马身子单薄,我见过张建宏的,比驸马高了半个头呢!” 水儿有些吃不准,每日见秦甫沅练剑,也听婵儿说他功夫不错,只是实际如何,谁又知道呢? “素来便听说狱中条件苦,还会随意刑罚…”楚綰越想越是着急,泪眼婆娑地看着两个最依赖的丫鬟。 水儿有些迟疑地回答,“目前为止,太宗正司比不得寻常牢狱,只要驸马还是驸马,想来应该亏待不了他吧?” “真的?”楚綰将信将疑,但至少心里稍微好受了些。 “殿下想知道驸马是否受伤,问那林清瑜不就行了?或许,还能顺便知晓那所谓的内情。”调儿突然发声,如往常那般凉凉的声音,此时流入心间却引起一股热流。 只是她们不知,此时林清瑜也并不好过。为着张尚书这事,此时没了林劲松在府镇着,林府已乱作一团,偏房子弟背地里看笑话,直系的几兄弟则唉声叹气。 “这等家丑,断不可外传!”这几个儒士有如恶魔,叫林清瑜瞧着便是心寒。 林清峰气得不行,“爹,叔父!若非甫沅相救,清瑜已被那贼子糟蹋!那人死不足惜,怎地到了您们口中,却只有面子二字了?” “你懂什么!如今父亲在外,以我们之势焉能得罪张家?”林清峰的爹林岳阳没开口,倒是小叔林岳殷发作了,“如今那歹人已死,我们何必再干撞上,弄得你死我活?” “所以便向皇上造谣,说是甫沅与人口角,待清瑜赶到时人已被打死?”林清峰此生最受不得欺瞒虚伪,更看不得林家这好面子的风气。因着这次,他对秦甫沅的气早已消了大半,还觉得当时若换了自己,便将那人五马分尸,挫骨扬灰的好! 林岳彁冷哼一声,不甚在意地说,“秦家因我林家受了多少便利才有今日的,也是他自己认罪,主动把清瑜撇清的。” 这话叫林清瑜又想到了那绝望的一幕:秦甫沅脚胡乱踹在张建宏的身上,那张建宏开始还惨叫连连的,到了后面便逐渐没了声,林清峰过来探其鼻息时,人已经断气。跟着张建宏来的那几个小厮见到自家少爷毫无生气地躺在秦甫沅脚下,当即连滚带爬地回张府通风报信。 而林岳阳也过来了,看着张建宏无一完好的身体,脸色沉沉的一言不发。任氏抱着女儿好是伤心愧疚地哭着,带着林清瑜要去收拾仪态。秦甫沅便拦在她身前,仔细交代,“如今我为驸马,再罚也不过禁闭一生。可表姐你断不能把这污名安在自己身上,甫沅过往多有辜负之处,如今只求保表姐清白名。所以,无论接下来甫沅如何,还请表姐与此事彻底撇清。” 林清瑜所知的只有这些,而不知等她被带走后,张尚书竟是随着圣驾一同到了,随同一块的,还有太子楚臻。 那张尚书一入院子,便连滚带爬地到了儿子身边,抱着便痛哭了起来,“我的儿啊!你怎忍心叫爹白发送黑发啊!儿啊!” “有人能为朕说说到底发生了何事吗?”楚帝只看一眼,接着视线落在秦甫沅、林清峰、林岳阳的身上,“嗯?甫沅,你说。” 楚帝不称爱卿,而喊秦甫沅的名字,也是为了强调他驸马的身份。只是此时,秦甫沅只觉得无颜面对荣安,更勿论厚颜之下,结局到底会牺牲谁? “回皇上,是臣与张公子起了争执,一时失手,致使惨案。”秦甫沅直言不讳地认罪,林清峰当即便愣住,还待为他辩驳,却见楚帝脸色发青,问此话当真。 秦甫沅沉重地点头,“缺失自制,脾性暴戾,是为人之失。臣,还请皇上降罪!” 楚臻在后挑眉,张建宏什么样的人谁不知道的。且他死哪儿不是死,却死在林府嫡孙小姐院中,而秦甫沅这般虚伪小人都能撕破脸皮了,那么其中发生什么就不难猜到了。 而秦甫沅的不打自招,正遂了张尚书的意。无论儿子做错了什么,那林府之责不是一时间可讨回来的,但这秦甫沅却是一定不可放过的。既然他为了林清瑜而隐瞒下了儿子的过错,那么如今,便不怪他痛打落水狗了。 如此,张尚书爬到皇帝面前,哭喊道,“皇上!为建宏做主啊!老臣兢兢业业从先皇时便奔波效命,老来只此一子啊!” 楚帝蹙眉,被哭得心烦。太子察觉到,便代为宽慰张尚书,“张大人,父皇自是会为建宏表弟做主的,您且节哀。” 张尚书的妹妹,是宫中的宜嫔,故张建宏细算来,还是楚帝的外甥,太子的表弟。此时点出这层关系,多少藏了坏心在内的。此外,太子还不消停,“妹婿,你平日待人温厚,谦逊有礼,怎会做下这般天理难容的糊涂事,难不成你…” 说到这儿,太子顿住,似是懊恼说错话一般。楚帝想注意不到都难,压下不满,冷声问,“难不成什么,太子?” “早在荣安与秦状元成婚前,便听闻他与林府孙小姐,也就是侍郎大人的女儿林清瑜青梅竹马,虽无明媒,但林府人口口相传,林老尚书亦未否认。”太子有些‘为难’地又接着说,“情之一字,他人如何能断言?儿臣方才想,难不成是因着建宏与林小姐的亲事…” 太子未说完,张尚书便忙不迭地跟着答应,“皇上!犬子自偶然得见林小姐后,便茶饭不思,多次上门提亲,并承诺改过自新,林大人也终于应了下来。可如今,红事…便成了白事啊!” 你胡说!林清峰紧紧握拳,却见秦甫沅安抚担忧样子,再想想妹妹的清白,便咬着唇硬是忍下来了。 秦甫沅地不否认和不坦白,张尚书与太子的联合诬陷,楚帝便是真有心偏颇她,也因那固执而动了怒气,太子其他事或许都信不得,但有一事却说得不差:情之一字,确实说不准。若只有寻常感情,秦甫沅何必为保林清瑜的名声而做到如斯程度? 前段时间秦甫沅从颍州纳香苑赎了一个清倌,这笔帐还未说,这秦甫沅当真以为,帝女是能由她随意辜负的吗? “来人,将秦甫沅押下去,由太宗正司监管!未得朕允许,任何人都不得探望!”楚帝一声令下,秦甫沅也不挣扎,由几个护卫押着自己下去。 林清峰再看如今那些个叔伯,再想到太宗正司里的秦甫沅,似乎又见到了当年周静影被逐出家门,被这些个好面子的人冷眼旁观着。紧紧地捏了拳,强压下心中脾气,“若是今日那张建宏得手,你们可是打算尽快将清瑜嫁过去了事?” 一群叔伯被侄子瞠目唬住了气势,林岳殷假咳一声,还待辩白,“清峰,你不该…” “我知道了!平日里只以为你们是迂腐了些,如今再看,却都是面子蒙了良心,与那禽兽相比也不过多披了一层人皮!”林清峰说这话时,痛心地眼神扫过父亲林岳阳,“为着林家好,为了林家?呸!我且看,爷爷回来后你们这些所谓的长辈,又是怎样的一番嘴脸!” 此话说完,不待反应,便拉了林清瑜的手,直直出府,踏出了林家大宅。 第三十一章 生在帝王家 楚綰本该是去林府的,却半途被长公主府的人拦下了,也不知道皇姐是怎么知晓她行踪的。 “荣安公主,殿下已允诺,会代为处理此事。此事,便是公主殿下担心秦驸马,也断不能招摇啊!”那人不明说理由,便想叫楚綰平下满心担忧,这自然是不可能的。 楚綰也着实无法不忧心,能忍着现在都还没去宫中找皇上,除去水儿调儿二位外,于楚綰个人而言,也是实属不易啊! 调儿却似乎懂了什么一般,点头兀自答应,“好,有劳长公主殿下了。不过,毕竟事关我们公主的驸马,还烦请随时将细枝一一告来荣安公主府。” 那人松了一口气,“这是自然的。” 等人退下,调儿才冷声解释,“如今以那谣言看,至少皇上对驸马爷的不满来自于对殿下的疼惜,此时殿下越是迫切地赶上去,陛下便对驸马爷越是着恼。” 楚綰这才懵懂知道,自己越是着急想救驸马,便越有可能害了驸马,一时好是伤心,“我无法帮到驸马半分是吗?” “殿下安好,驸马爷才能安心。”水儿忙哄这小主,心里不免嘀咕,怎的殿下成亲后,愈加难哄了呢? 调儿冷眼看着,其实谁都知道,此次事件,这其中不见得圣上有几分是因对殿下疼惜而做的,倒更多地只是为了顾全颜面罢了,毕竟那为长公主的例子在前,如今若再出驸马风流的事,实在是不太好看啊! 楚綰回了公主府,只等着长公主那边出手,又偷偷叫人与德妃说上一遍,想来算是把能做的都做了,可本就少不得驸马的公主府,此时更加叫人呆不住了。楚綰坐在台阶上,数着树影,驸马啊,綰儿这次要数多少叶,驸马才会回来? 而林府这边,当林清峰踏出林家的瞬间,发现自己被‘休息’后,如今竟然无处可去。而林清瑜也带着些许迷茫,但两兄妹却肯定了一件事,若想救出秦甫沅,至少靠目前的林家是不行的。 正迷茫着,突然一辆马车停在了面前,陌生的面孔,却熟络地向林清瑜施礼,“林小姐。” “你是?”林清瑜有些迷茫地看过去。 “我是长公主府上的管事,名作睿诚。”睿诚说着,眸子暗了下来,似有深深的歉意,“之前府内出了事,一时忽略了林小姐,发生那样的事,实在羞愧难当。” “出了事?”这几日实在太混乱了,林清瑜只想自己劝回父亲心意,一时实在无闲暇心思去关心别的事,可谓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睿诚叹气,毕恭毕敬地先往轿上请,“人多口杂,林小姐若有疑惑,不如路上细说。” “好。” 清瑜往林清峰看去,本想带他一起前去,结果林清峰却摇了头,“方才是因为要照顾你故而不知该怎么做,如今你好生随着长公主,我好即刻启程去爷爷那。” 虽然近年来林劲松似乎并未亲近秦甫沅,但关系到底是在那里的,如今太子与张尚书虎视眈眈,圣意难测啊!林清瑜想通这里,便点头,目送林清峰离开。等他走远了,这才随着睿诚上了马车。 车缓缓行走起来,林清瑜还惦记着睿诚说的事,便问,“近来事多,不知殿下府上,究竟出了何事?” “殿下奉圣命,前往渝州监察治水。当地邪信横生,胡引鬼神之说,更不许殿下填河修坝,更有暴民起事。”睿诚说着,“寻常百姓自然无那胆量冲撞当朝长公主,却被异心者利用,几番纠缠下,殿下被刺客近了身。” 林清瑜轻啊了一声,“殿下可还安好?” “虽无性命之忧,但伤的很重。”睿诚脸色沉得可怕,几近咬牙切齿地说,“今日殿下秘密回京,用过宫中的药后,方才勉强醒来,还是荣安公主那边来人通报才知晓出了事情,便令我前来接林小姐。” 林清瑜见他表情实在不好看,便想安慰他,“此事又有谁能料到?” 睿诚更是羞愧难当,一时难以开口说话,好在没多久便到了长公主府,也不犹豫,领着林清瑜便一路往长公主的寝殿走去。等见了长公主,林清瑜才算是知道为何睿诚那般愤慨,因为比起平常的殿下,如今这么看着,着实让人痛心不已。那白里透红的脸蛋如今惨白如纸;那张樱桃小嘴干裂发青;原本丰腴的身姿,此时都因虚弱,而显得瘦了大一圈似的。这还是那个谈吐得当、高雅尊贵、风流恣意的长公主殿下吗? 枉自己还以为与殿下情义深重,却连殿下这么多日不在楚京也从不知晓,满心念着甫沅去了江宁,介怀安楚山上心意被点破一事…相对比殿下往日的无微不至,到底是清瑜太过份了。 “你来了?”长公主不知何时已经醒过来了,表情和眼神还是那么淡然从容,令人不由自主地生出敬佩之情,她轻轻勾起唇角,看着清瑜笑道,“这般狼狈的样子叫清瑜见了,真是有失礼数呢!” “殿下何来此言?便是如今身上不适,殿下依旧是气度非凡的,更莫要说有失礼数了。”林清瑜摇头,许多时候,她都忍不住去模仿学习长公主的行为举止,却又觉得,只有殿下那等□□,才会有那等风范。 楚曌点头,暗自用力将手抬起,轻轻在林清瑜头顶抚了几下,“本宫来晚了,抱歉。” 分明不安迷茫的,却在看到殿下那笑容时,便安定了不少。林清瑜知道这是殿下未明说的另一种承诺,殿下定是能救甫沅的! 确实要救啊,秦甫沅是荣安的驸马、是清瑜的表弟、是金门的贾首。楚曌也并不说这些,脑袋又开始有些昏昏沉沉了,便趁着意识散开前,说,“明日,明日本宫会…” 林清瑜叹口气,将长公主还放在头顶的手小心拿下来,放好,又呆坐了许久,才起身往下人安排的房间去。 长公主说话是从未食言过的,好在气色也好了些。林清瑜陪着看人为殿下穿戴,一面忍不住忧心,“殿下如此状态,真地适合吗?” “状态不好又能如何?”楚曌笑了,“清瑜分明早已坐不住了,不是吗?” 确实,便是如此林清瑜还是希望长公主去宫中,因为秦甫沅多在里面一天,便叫人愧疚和担忧多好几番。 “所以啊,清瑜且放心罢!”长公主的脸色在胭脂衬托下,又回了几分生气,“先攻人心,再定人事。这般的状态,正应着要做的事,显得分外有可能了呢!” “殿下…”自己的心思就那么轻易地全被看透,叫人更加复杂了。 收拾好了一切,长公主挥手让下人都去屋外候着,静静看了林清瑜许久,“清瑜,安楚山那问题,如今再问如何?” 安楚山上,长公主偏头,眼中闪着亮光,一样的姿势,一样的表情,与现在完美重叠,那句话,还响在耳边,“清瑜,非是本宫多管闲事,但是,放下如何?” 放下?早在甫沅大婚那一日、次日来林府那次、安楚山一行时,那么多次本该放下却未曾放下,固执到最后,如今又是怎的个结局呢?清瑜多愁悲戚地摇头,“殿下以为,清瑜还有何颜面抓着呢?” 又是好一会的安静,只听长公主轻飘飘地叹道,“清瑜,你这般,总叫人忍不住想要自私一些。” 林清瑜以为是说自己与甫沅的事,偏偏心底另有一个声音,朦朦胧胧地,不知道具体说的是什么,但,似乎那才是真正的答案了。 长公主入了宫,尚未见着圣上,候在御书房外,旁边还陪着个张尚书,摘了纱帽苦苦跪着目的似乎无需多猜,只是那般眯着眼东倒西歪,指不定精神飘到哪国神游了。未等多时,五皇子便赶过来了,陪她一块站着,等圣上召见。 “听闻皇姐遇刺,母后那且不敢告知,准备午后去探望,等确定情况了,在报给母后听。方才听说皇姐进宫了,还好生纳闷,怎地皇姐不仔细歇着?”楚嶸嘴上说得关切,却并不得楚曌侧目,他也不介意,接着问,“能伤皇姐,必是仔细部署了一番的,幕后主使…” “嶸儿,不说那大楚千千万万地子民,便只是这小小的御书房左右,都说不准有想害本宫的人,你说,我该仔细一一查来吗?”楚曌笑得欢快,似是听了笑话,“有了这次有下次,幕后是谁真的重要吗?对那些人而言,目的不都是一样的吗?” “可是…”话锋一转,长公主收回笑容,眼神几乎穿过灵魂,“既然都是想杀害本宫的人,与其费心地一一查来,不如一次性赶尽杀绝、永绝后患,不是吗?” 楚嶸到底没能继续对着长公主那眼神,干笑两声,“皇姐又在欺负小五了,明知我最不经吓。” “哪里会呢?我便只这么说说罢了,是你胆子小。”楚曌又回到了那端庄而又客套的笑,“这般相处,还不是因为你是母后的嶸儿,是我的胞弟。所以,自是不与别人比的。” “是。”楚嶸乖巧地点头应着。 御书房的门打开,将张尚书震得一惊,又把腰挺得笔直了许多。太子从中走出来,率先看到的便是楚曌,随之才注意到了她身后的楚嶸,嗤笑一声,反感和不屑毫不掩饰。楚嶸与太子的矛盾也早不是第一天了,亦是投以带着敌意的眼神。 “呵呵…”对这两人的较量毫无半分兴趣,楚曌挑眉,直接越过太子,也不待楚嶸追上,径自进了御书房。 第三十二章 退无可退 第三十二章退无可退 这世上,生为女子,便是再有能力,身份再如何尊贵,最终似乎也只会成为男人的陪衬。楚曌自觉,这世上,再没有比她更华丽的装饰了。 “嗯?”楚帝抬头,对着长公主的脸,仔细看了好一会,然后又低下头,开始批阅奏章,轻轻地问道,“昨天不是交代你静养吗?怎么今儿就进宫了?” 长公主抬眸,楚帝喜欢被人奉着享受知晓一切的滋味,她自然要配合。 有些悲哀地叹了口气,微鞠了身子,道,“如何能静呢?事大至此,到底有太华几分不是。” 楚帝继续批阅奏折,不甚走心,“这和你有什么关系?” “无关,但有过失之处。” “你要求情?”楚帝终于合起奏折,眼神落在长公主身上,“觉得朕此番不对?” 楚曌摇头,“父皇何必这般折煞太华。” “方才太子过来,要朕将林清瑜许给秦甫沅。”楚帝眼神飘向门外,又嗤笑一声,“张尚书跪了许久,只干喊主持公道。你,怎么瞧?” 将林清瑜许给秦甫沅,向林府示好,又好在皇上那里给秦甫沅添上两笔吗?长公主似笑非笑地看向自己的父皇,“太子哥哥这份心自是有合贤德,只过份仁厚到底是不好的。” 对着楚帝含夹探究的眼神,楚曌淡淡地勾了唇角,“这古来,何曾有为奴而为难主子的规矩?” 奴,指的是林家和张家;主子,说得便是皇上和荣安了。 如太子所言,许了林清瑜过去,荣安颜面有损,皇帝也断不能接受自己女儿与臣子之女共侍一夫;依了张尚书的意便更是不可能了,长公主一针见血,这天底下,何曾会有为了个奴而杀了主子的道理?秦甫沅既然是皇上御命赐的驸马,便是皇家的人,再怎么不是,也不能为着别人而赔了性命。 长公主顿了许久,楚帝未曾回话,直到好大一会,门外又禀,“皇上,张尚书跪请陛下一见。” 楚帝皱眉,张尚书在外跪着,明看是乞求,暗地里却形成了紧逼之势,实在是胆大包天!楚曌并为错过楚帝那一瞬间的皱眉,冷哼一声凉凉地说,“三百年张家,怎地不知安份呢?” 张家还是当年临阵归降的,之后三百年,代代为官,与林家任家,倒不差太多,但是作风上,素来是为世家中不懈的。楚帝隔着门,极是不快地喝道,“御书房安天下事,岂容他亵渎!滚回张家祠堂,且教张僕缮瞧瞧,这是为官之道?” 张僕缮便是那开国功臣之一,皇上盛怒,把人老祖宗搬出来了,张尚书哪还敢纠缠?都说长公主巧言攻心,不是一次见识过她一针见血讨得皇上欣赏,只是这进去不到片刻,便能说得父皇诛了张家的势头,太子与尚留在御书房外的五皇子瞧了,都是各自活动开了。 楚臻自认楚曌不会帮自己,想到的是长公主身后的势力,如今只是那么说上几句话,便能说垮张家。日后真存心与自己做对,这还如何赢得? 相比之下,楚嶸有些得意了,楚曌与他一母同出,与太子又水火不容,若拉来一助,何惧入不得那东宫? 这一针见血,果真那么容易吗?并不然,楚曌从不是那般愚昧自大之人。比起楚臻、楚嶸,她更擅长的是审度罢了。 楚帝有着所有皇帝的通病,多疑、自大、自私、好面子。表面上似乎是在宠着荣安,但到底还是为着他自己的面子,也顺带着抵消一丝愧疚吧?楚曌并不信楚帝对皇子公主们有多少父爱,好在她也不爱楚帝这个父亲。 楚帝并不等长公主对秦甫沅一事再多做议论,随口问了两句渝州的事后,便打发她离开。 再去了一趟太宗正司,果不然,依旧任何人都见不得秦甫沅。回到长公主府时已将入夜,林清瑜正站在堂中焦灼地转着步子,一见长公主过来,便急急地问,“殿下?” “清瑜。”长公主眼神示下的同时,身边的婢女皆自觉后退了数步,她表情难得沉重,叫林清瑜心里更是难受了几分。 “殿下…”想要故作坚强地宽慰一番,却又自己哽咽了起来。 “张家好景不长,此时看,秦甫沅暂且还是安全的。”长公主伸手,轻轻地拍了拍清瑜地肩头,“只是,确实不容乐观。” 林清瑜虽心中已有数,听到这话时,还是不免心尖都跟着颤了颤,脸色更白了,垂着头戚戚叹道,“都是清瑜的错,连累了荣安驸马和公主不说,如今殿下身上还有伤,却还要奔波…” 长公主摇头,“此事错的,不是你们。” 接着,便又说,“太子有心为难秦大人,向圣上请婚,说事已至此,不如把你赐给秦甫沅当妾。” 林府一案,虽秦甫沅有心护林清瑜的清白,但人多口杂,想要遮住那么大的事,还是很难的。再加上太子有意刁难,不过两日,市井中已有林清瑜*的流言,只是*的对象成了秦甫沅罢了。两人的故事被改了无数版,这些本来无碍,偏偏因着林劲松早年曾出任太学博士,在文学造诣上向来颇负盛名,才子儒生中尊其为师的不在少数,这些人受了煽动,而秦甫沅春闱文章被泄出来后,更是开始统一对现今的驸马制产生了不满。他们主张皇上应重用有才之人,而不论其出身;而又将荣安无出之体拿了出来,认为便是帝女尊贵,也不应叫秦家断后,故而支持林清瑜嫁给秦甫沅的,一时居然不在少数。 这看似无厘头的意气举止,成了悬在秦甫沅头上的刀,无论背后是何人在推波助澜,两天时间而已,便计划出那般捧杀之举,也着实是恶毒了些。长公主也不瞒林清瑜,把其中利害关系全部都说与她听。林清瑜苦涩摇头,“事已至此,清瑜如何能嫁?” 曾经那么多年,盼着嫁给秦甫沅,便是为妾都觉得满足,如今有人支持了,林清瑜却觉得这成了世间最恐怖的罚。 “你不愿嫁秦大人?”此番看,林清瑜是真的在断了那情。 “先不说不堪之处,只为着沅儿的前途性命,林清瑜有何颜面去累人呢?”想来,若不是自己的执念,事情也断不至此吧? 长公主颔首,道,“可除去秦甫沅,清瑜能独守一生吗?” 如今林清瑜虽未被证实清白与否,但那么闹一通下来,想嫁好人,便更是不可能了。 林清瑜似感到了不寻常的气息,定了神,“殿下不妨直说,清瑜已决心,嫁不得秦甫沅,便更不会随意委屈自己。” “清白名。”长公主沉了眸,“清瑜舍了清白名,本宫便能救出秦大人,治张家。” 次日朝后,林清瑜一袭素裙,入宫请见皇上,有长公主带路,自然一路无阻。到紫宸门前,百官尚未尽数退去,林清瑜拜倒在地,求皇上为她的清白做主。彼时,林清瑜面色惨白、头裹纱布,其中还隐隐透着血色,看着好不凄惨可怜。 “林氏不孝女清瑜,志在入道修德,无心婚配,那日退婚时,张建宏欲强加其欲,悲戚之下错手杀人。族弟承母恩,为清瑜顶罪,然罪女良心难安,不敢欺君之为,不求苟且于世,不贪淤名一时,只求圣上明察秋毫,罪女便以死谢罪。”林清瑜说话间,还自己用力又磕了几下。 圣上震怒,或者说是终于能借题发挥,一连查了张家数人的官,又对世家一一敲打警告一番,随着偌大的张家朝夕势去,圣上又以宅厚的态度免了林清瑜死罪,嘉奖了有情有义的秦甫沅,命刑部再制法规,严苛律例,一时好不威风。 “父皇,林清瑜素来清心寡欲,此番出了林家门入庵为尼,到底不美仁义。”事后,长公主来御书房见,“女儿思着那是驸马的表妹,又素来与我交情颇深,与其空耗红粉,不如取其才智,助管门中琐事?” 楚帝看着她的眼神便带着考究,“朕以为,你会有更好的方式。” 长公主不慌不忙,抬眼淡淡地笑,“父皇明知女儿为何如此。” “你公主府的事,自己做主便是。”楚帝避而不谈,将长公主谴了下去。 此一案,张家破败,林家元气亦是大伤,其余世家中多有损伤,细心者能发现,其中以太子队列者,首当其冲。 太宗正司这边,秦甫沅是被长公主府的人接出来的,林清瑜最终还是成了上位者利用的对象,而之前的顶罪一事,也自然成了笑话。秦甫沅知道这番只是为了让自己知道真相,并非真要去长公主府,等车停时,果然是到了荣安公主府。 下马车时,能看见公主府那从未取下的红灯,秦甫沅入府时,奴仆个个神色都有些古怪,只她心情沉重,便也无暇顾及,只随管家带引,到了后山。 小凉亭中,一个穿着鹅黄色宫装的少女趴在栏杆上,身后跟了四个丫鬟,那少女捧了花百般无聊地向湖面撒花瓣,许久撒下一瓣,隔了许久又撒下一瓣。 “殿下。”此情此景,何其眼熟,叫秦甫沅心中一酸,眼已湿了大半。 楚綰幽幽看了秦甫沅一眼,坐在原处丝毫不动。 秦甫沅叹气,主动走过去,坐到了边上,看着已是泪眼婆娑的殿下,伸手细细擦了擦,“殿下,甫沅回来了。” 第三十三章 暂归平静 回来了,这句话在秦甫沅自己说来也是极为神奇。 在狱中呆了两日,心中虽有一定的底气不会丢失性命,也丝毫不悔那日的冲动。只是一想到荣安,便忍不住担忧,殿下会被这突然的变故吓到吧?长公主那边不见动静,也不知道会不会出手相助,至少荣安是长公主的妹妹,应该会好生看着,不让她去陛下那边胡闹吧? “驸马?”楚綰咬着唇,伸着手指,好是小心地戳了戳秦甫沅的脸蛋,后者正奇怪,便见她神色更委屈了几分,“驸马你怎地才回来?” “抱歉让殿下忧心了。”秦甫沅温和地答着,“还请殿下见谅。” 楚綰摇摇头,仔细捧着秦甫沅的脸看了一会,跟着就着急地嚷了起来,“水儿姐姐,你瞧瞧,我总觉得驸马瘦了一圈,可是我瞧错了?” 水儿上前看了一眼秦甫沅的脸,然后又低头,“殿下,驸马确实有些憔悴了。奴婢这便下去,安排人尽早准备膳食。” “好的。”楚綰很是赞成水儿的做法,转眼想起秦甫沅的食量,便又小心向她提议道,“驸马,綰儿知晓驸马平日里不喜欢食荤,只不过这几天,就多吃些吧?” 说着还仔细计算,“得吃多少肉才能长回之前那样呢?” 秦甫沅看着好笑,“太宗正司又不比那些牢狱,条件很不错,并不如殿下那些杂书中写的那般不堪,里面的大人也并无刁难辛苦的地方。” 楚綰想想也是,天牢和太宗正司里的怎会一样呢?一处是关死囚的,一处只关犯事的皇亲呢! 秦甫沅又说,“便就是里面的条件不好,甫沅不过在里面呆了两天不到的时辰,怎会那么容易就消减了?定是殿下夸张了。” 不说还好,一说连歌儿都对她使眼色了,只见好不容易表情好了些的荣安,又是一撇小嘴,“两天不到的时辰,可綰儿却觉得过了两百年似地。” “嗯?”秦甫沅讪笑,“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这典故到殿下这儿,怎的变成两百年了?” “不管,上次驸马远行,綰儿便觉得一天一年的,此次更是一息一年了!”楚綰摇头,越说越委屈,看着秦甫沅有些气恼地埋怨,“都说到此处了,驸马竟不主动抱抱綰儿。” 歌儿共儿两个小丫头在边上偷偷笑开了,连调儿的表情都有了两分古怪,秦甫沅不好意思地撇开脸,偏偏楚綰还兀自张了手,双眼殷切地看着她,就差没有直接说出那一句求抱了。 秦甫沅与公主成婚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亲密的次数也不少,只是叫她在大家面前亲密,这便难了许多,更何况,“殿下,甫沅两日未梳洗,恐身上有异味,还是先回房好了。” “唔,可是綰儿很想要与驸马亲密…”楚綰才不管那些,凑近秦甫沅,倒不觉得驸马身上有怪味。转了转眼珠,豁然开朗道,“驸马与綰儿一块洗的话,不就不惧异味了?” 调儿看一眼羞红脸的歌儿共儿和秦甫沅,不由皱了眉,“殿下,矜持。” “唔,那个有什么用嘛…又不是可以让驸马现在就同綰儿亲密。”楚綰嘴上嘀咕着,但却又不敢不听调儿的话,只好眼巴巴地看着秦甫沅起身,逃一样的离开了后山,好是哀愁的又是一声长叹。 歌儿是知道殿下公主尚未圆房的,好是同情了一把驸马。这般孟浪的公主,尚未圆房便老是念念不忘那些羞事,若是以后尝了滋味觉得喜欢,嗯,殿下那妖媚的长相瞧着就颇有掏空驸马身子的架势。然后又顿悟自己这算是在暗诽主子,便又匆忙断了念想,碎碎念了几声罪过,叫旁边共儿大感古怪。 太宗正司里的条件确实比起常人所知的牢狱条件好了许多,至少秦甫沅并未见着什么脏东西,狱中设备也比较齐全,虽然态度算不上特别友善,但是也不恶劣。要看书便帮你找书过来,要写字就给你提供纸笔,饭食也从不亏待。只是唯一的缺憾是,秦甫沅身份问题,还真没法随便立个屏风便在狱中沐浴。 作为一个女子,还是富豪人家出身的,秦甫沅作为男子养大,虽不比那些娇贵的大小姐、脏活粗活也常常会做,但骨子里基本还留着许多性子,比如喜净讲究这方面,是很有小姐风范的。原本在秦府时,通常早中晚都会洗上一次,而到了公主府,因怕事多易出纰漏,便少了中午的沐浴,只留早上习武后的一洗和晚上睡前的沐浴。由此得见,对于一个讲究的人而言,两天没洗是多么可怕的事。 秦甫沅回房叫人备了两大桶香汤,第一遍大致去垢,第二遍才是正儿八经地的仔细清洗,等换上清爽的衣服后,便唤般若进来,叫她把换下的衣服和缠胸布带到僻静地方烧掉,上面还留了那会张建宏的血。 一身清爽舒适了之后,水儿也备好了午膳。秦甫沅落座同时,荣安公主便开始不停地劝她多吃,先是一碗浓浓地鸡汤,而后又是不断添菜。秦甫沅小小的一只碗里,各色各样多的肉叠成一堆,叫她好生无奈,总觉得随便一筷子过去,这肉塔就会轰然倒塌了。 楚綰见秦甫沅不下筷,还以为她是挑剔,便学着平日秦甫沅的语气,“驸马乖哦!吃了才能将身子骨补回来!” 这到底算是个什么事呢?秦甫沅被哄得既笑不出,又哭不得,表情卡在中间,好久才一副慷慨教义的架势,动筷将那些肉费力塞进腹中,心中还不时纳闷,这般油腻地的东西,平日里殿下怎就那般喜爱呢? 实在难受了,秦甫沅便装着,挑了她喜欢但是殿下不喜欢的蔬菜,尽数也叠在荣安的碗中,还不忘仔细叮嘱,“殿下身子弱,不可挑食。” 楚綰看着那些绿绿的菜叶,好看的五官一时皱到了一块,嘟嘴看勾着唇带着明显笑意的秦甫沅,“驸马——好坏!綰儿要把这些全部当作驸马!” “是是是,甫沅坏,殿下要全部吃下去才行。”秦甫沅心气平衡了许多后,对着殿下幼稚的话也更耐心了些。 楚綰也不客气,果真大口大口地将菜叶塞入嘴中,反复咀嚼着了好一番,却还不老实,突然问,“驸马要吃掉綰儿吗?” 在外受过不少‘教育’的秦甫沅,一时不知怎地居然自己绕到了不好的地方,一口气刚提上来,撞上饭粒,呛得差点尽数喷了出来。为了不失仪态,秦甫沅很是艰难地忍了那本能,又将饭咽下去,等口中空间一空,便迫不及待地大口饮茶,连着咳了好一会,整张脸都嗔红了,倒也算是掩盖了她那瞎想的真相。 楚綰着急地帮秦甫沅拍背,好不容易等她好了,便听驸马严肃地绷着脸,“殿下,食不言。” 可怜荣安公主怎么都想不出个究竟,嘴痒想说话,又怕说话再次害了驸马,可难受了。 荣安公主府这边一派和睦,而长公主府这边,便有些忙乱了。 “殿下,清瑜只需有一间能遮风避雨的房便足,何须这般兴师动众呢?”林清瑜自早晨从宫中回来后,只觉得把身上沉重的枷锁尽数去了一般,那清白名叫人那么难受,苦苦留着又有何用呢? “清瑜如今是本宫的女管事,要帮本宫许多事,如何是能随便对待的?”长公主坐在凉亭中,慵懒地撑着头,看着下人忙上忙下,“本宫还忧着,不如林府的那院子,委屈了清瑜呢!” “那也是…”林清瑜有些迟疑地说,别的院子不知与林府她的院子比起来如何,但是这里,却比那又好上太多了,叫人难以消受啊! “怎么好折走殿下的院子?” 原来,长公主为林清瑜安排的住处,便就在她的院子里,离长公主的寝殿只不过一墙,听闻原先这处是殿下留着藏画的,这下却尽数搬了出来,改做了林清瑜的屋子。细想一番,这般不但是赖住在长公主府上,甚至日后还会与殿下公用一处院子,与殿下只有数步之隔…林清瑜越想,越是觉得自己欠了什么一般。 “本宫原先便嫌着太大,生生显得冷清过头了,想改却也麻烦。如今若有清瑜作陪,自是极好的。”长公主说着,凤目流转,“莫不会是,清瑜不愿陪着本宫?” “自然不是。”林清瑜哪里会这么想,“殿下不嫌弃清瑜,便已是我的福分…且,府内确实,殿下的院子最好看。” 林清瑜喜岁寒三友,还好莲,长公主的院子正正好都有,且布置得十分别致,之前来做客时,林清瑜便多次表达了对此处的喜爱。如今却是将要入住,怎么想,都不免有些奇怪,就像置身在了梦中一般,真是叫人难以想象。 “这便好。”长公主依旧是那笑容,似乎昨日那为难之人不是她一般,一旦与她的眼睛对上,便连着灵魂都会被看透了似地,“清瑜喜景而居,本宫喜清瑜作陪,相得益彰,不错。” 话虽并不算是错,但是林清瑜听在耳中,到底还是有些奇怪,甚至连殿下那眼神,瞧着竟也与往常有些不同了般。 “殿下,林小姐,布置妥当了。”等到日渐斜时,下人们终于也算是完成了该做的。 长公主起身,伸了个懒腰后再看林清瑜,伸手过去,“清瑜不去看吗?” “好。”有些奇怪地看着长公主的手,林清瑜只觉得今天长公主做了太多自己陌生的事。虽然很堂皇,心中也觉得有些古怪,但是阶级尊卑观念不是一朝一夕存在心中的,让长公主尴尬,这是很不好的行为。 想与行动向来都有微妙地差异,林清瑜心里想着要坦然回执殿下的手,却又止不住有些迟疑缓慢。这拖延期间,突然便有孩童的叫声,接着,一个软软的小身子便扑到了怀里,林清瑜看着悦俞那张微红的小脸,禁不住笑了笑,“悦俞怎地突然扑过来了?” 长公主不在京中的期间,任馥郁和任悦俞两兄妹都被放到了皇后宫中,方才才被接回来,任馥郁不敢随便来打扰长公主,任悦俞却敢,此时抱着林清瑜,眨着一双大眼睛问,“悦俞听闻,清瑜姑姑要长住这儿了,可是真的?” 任重远是林清瑜的表哥,所以是任悦俞两兄妹的表姑,直接叫姑姑并无不当。林清瑜蹲下身子,看着那张红扑扑的小脸,也笑了起来,“悦俞很高兴姑姑住下?” “自然是!”任悦俞转了转眼珠,看到那边被改了的房间,好是羡慕,“姑姑日后都住在那间房吗?” “嗯,是的。” “唔,真好,平日里悦俞与哥哥都不能随意进娘的院子,而姑姑却能住进来…”任悦俞从出生起就没住在长公主这儿,一出生便有自己的院子,每日长公主有兴致看的时候就到这边,平日里只由乳母带在院子里,此时看见林清瑜居然能住,别说是任悦俞,便是任馥郁都忍不住脸上露了几分羡慕。 “是那样吗?”林清瑜愣住,她印象中似乎长公主府中,根本没什么地方是去不得的啊!望向长公主,殿下却撇开了脸,叫林清瑜一时更混乱了。 第三十四章 白日宣yin 用过午膳后,秦甫沅想起了这府上的客人,易桦苓。 刚回来那几天被楚綰缠着,且江宁一案收尾还需仔细整理文书,故而秦甫沅并没有仔细关心过易桦苓的情况,后来见了两次都是主动邀到了大厅中一同用膳,现在想起要见了,才发现,自己作为主人,连人家住那里都不知道。 “易姑娘具体被安排到了哪个院子?”秦甫沅问完,歌儿和共儿神色都有了几分古怪,连水儿都避开了视线,有意不答。这叫什么事呢?丈二和尚摸不着脑袋,秦甫沅也不知道,京中人暗地里把易桦苓传成了她带回来的情人,虽然公主府里这几个大丫鬟不那么认为,但驸马因其他女子入狱,如今刚从狱中出来,就找人家,未免太不是时候了些吧? 调儿脸色如常,扫了一眼若无其事的殿下,然后淡淡开口,“在书房往北过去的苓园。” “嗯,好。”秦甫沅点头,见殿下准备跟上,便伸手拦住,“殿下去房里歇着吧,等下不是要午睡吗?” 这下,几个丫鬟瞧着秦甫沅更尴尬了些,倒是楚綰无所谓,甜甜一笑,“驸马等下要记得直接回房哦!綰儿想要多看看驸马!” 秦甫沅点头应好,这几天被停职是理所当然的,所以便更加没必要忙着忽视殿下了。 苓园,原先叫娇春园,因易桦苓住进去了,想着多少对她的出身有些讽刺的意味,水儿便吩咐下人将牌名换下,改随易桦苓的名字叫,这般便都知道,易姑娘的院子。 秦甫沅很少在公主内闲逛,多数时候只来往于大堂、书房、后山、寝殿而已,如今一走,才发现府内还有这么大的空间,叫她转着转着,一时竟然迷了方向。巧在此时突然有一阵琴声隐约传来,府中会抚琴的可真不多,能弹出这般水准的,便只有那位易大家了。 秦甫沅循着琴声走,果真找到了苓园,与荣安那边的热闹奢华不同,易桦苓这儿冷冷清清的,竟没有一个丫鬟出入,院子里倒是别致清雅,想一下易桦苓的样貌,似乎确实是这般幽静的环境才适合那样的人。等亲眼再见易桦苓时,秦甫沅便更坚定了方才的想法。 易桦苓似乎并不怎么喜欢挽发,每一次都是很随意的束着,现在干脆是直接披着的。同是过腰长发,易桦苓的头发比殿下的看着便顺滑了数倍,好多次殿下都会因头发打结而哀叫不已,而易桦苓的看一眼便觉得,该是十分顺滑的。那样的长发,随着白色袍子经风一吹,翩翩间,便能轻而易举摄走心神,就像来勾魄的仙人一般。 只是,如今换了处境,易姑娘瞧着为何还是那般悲愁呢?或许还另有心事吗? 秦甫沅猜测着,易桦苓停下了弹奏,看到她先是楞了一下,跟着便福了身子,“驸马爷。” “嗯,易姑娘免礼。”秦甫沅虚扶一把,随之坐下后,突觉得有些口干,往四周看了眼,发现缕柳不在,院子里也没有任何丫鬟等候使唤。 “奴弄琴时,并不喜他人在旁,故而缕柳被我打发出去了。”易桦苓自己从屋里取了茶出来,为秦甫沅斟上,“她听不到琴声时,便会自己主动回来的。” 秦甫沅自然懂,只是听着易桦苓说这话,再想起在纳香苑,她时常受迫为他人演奏,心下不由生了怜意,便问,“易姑娘在府中,可有哪些地方住得不是?若有,找管事说了便行。” “谢驸马爷关心,于奴而言,如今还会有哪个更好的去处吗?这已经充分心满意足了。”易桦苓语气十分真诚,叫秦甫沅也觉得,若是多叫她提些要求,反而是刁难了。 易桦苓主动换了话题,“前日听闻驸马爷出事,如今能平安归来,恭喜。” 虽易桦苓是毫无坏意的,只是那毫无起伏的语气,使这句话平白别扭了许多,秦甫沅讪笑着点头,“易姑娘有心了。” “嗯。”谢来谢去,总是会没完没了的,易桦苓便干脆直接断掉这无聊的话题。 只是没了这些客套话,秦甫沅还真不知道该说什么话了,易桦苓的性子,叫她主动引话题,也是不可能,一时尴尬得可怕, “驸马爷,小姐。”好在缕柳进来了,秦甫沅蹩脚地装出了瞌睡的样子,便起身,边哈欠边说,“今日乏了,下次得空了,甫沅再来打搅易姑娘。” “驸马爷来便是。”寄人篱下,确实没有个主人家不能来的道理。 眼看着秦甫沅出了院子门,消失在眼前,缕柳才有些气恼地回头对易桦苓抱怨,“小姐,都说了驸马爷不但榆木脑袋,还有公主盯着,您得主动些,才能…” 易桦苓淡然打断,“下去吧,我要继续弹琴。” 等从苓园走回时,秦甫沅难得无心去看书,见殿下准备午睡,她也真有了丝丝乏意,便主动提起午睡,叫楚綰瞪大眼,满是期待地问,“驸马要与綰儿白日宣yin吗?” 调儿凉凉的眼神及时扫过来,秦甫沅有些艰难地回头看有些委屈的人,“殿下果真知道这个词是什么意思的吗?” “夫妻白天一起睡啊!”楚綰想当然地说完,见秦甫沅那别扭的神情,忍不住小心地拉了驸马的衣角,“綰儿说的不对吗?” 该实话实说来避免下次尴尬。还是善意帮殿下圆过去呢?秦甫沅眼睛无神地随着调儿将房门关上后,露出温柔的笑容,“意思虽然不是很准确,但差不了多少。不过,这个不可以随意到处说的…” “綰儿知道!又是夫妻之间才能用的私密词对吧!”楚綰笑嘻嘻地应着,见秦甫沅把外衫脱下,便迫不及待地抱过去,直把人压到了床上,听着驸马发出一声低呼,又自己发出了咯咯咯的笑声。 秦甫沅无奈地扶住楚綰东歪西倒的身子,“甫沅陪着一同午睡,殿下就这么高兴吗?” “高兴!自然非常高兴!”楚綰忙不迭地点着头,“只要是和驸马在一块,綰儿就很高兴!” “都说远了亲近了嫌,殿下会腻的。”秦甫沅将她散下来的碎发扫开,“殿下如今还小,再过两年,只怕会厌甫沅,恨不得再也不见了。” 那时,就算殿下不是腻了,也该知道自己的身份了吧?秦甫沅忍不住去想,却又自个儿难受了起来。 只是楚綰很坚定地摇头,“只要是驸马,綰儿便不会厌的。就像喜欢喝奶一般,嬷嬷们都说,綰儿打从出生的那一刻就喜喝奶,到现在一直不曾停过;还有水儿姐姐、调儿姐姐、歌儿共儿,与綰儿认识了这么多年,綰儿也从没有厌过一次哦!唔…共儿喜欢戏弄我,有那么一两次嫌弃过吧?反正,綰儿从小喜欢了,便就会一直喜欢下去,相信对驸马,也定是一样的!” 秦甫沅难受的心一时间竟好受了不少,便忍不住又问荣安,“可殿下如何确定,对甫沅的情,不是如水儿、调儿姑娘那般依赖?而是喜欢?” “驸马是男子,且是父皇为我挑的最优秀的人,綰儿喜欢上了难道不是正常的吗?”歪了歪脑袋,楚綰自心底不能理解秦甫沅的为难,复自顾自地接着说,“便不说那些,綰儿对水儿姐姐、调儿姐姐,是从未有过这般想要亲近的。想要被抱着、被亲吻、舍不得分开半会,这些情感只会因驸马而生,为何驸马总是不信綰儿呢?” 从未想过,总是如孩童一般懵懂不知世事的殿下,如今却说得头头是道,秦甫沅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滋味,只再想想殿下那句‘驸马是男子’,又忍不住自己钻了牛角尖地难受了起来。 楚綰不知秦甫沅那些想法,以为驸马是真的不信自己,有些委屈地将眉皱成八字,好一会无声。楚綰也无聊,便挺着脖子伸手点在了驸马的脸上,细细地顺着眉、眼、鼻,最后将视线固定在了那唇上,低声呢喃了一声什么,便缓缓低头,将自己的小嘴印了上去。 等秦甫沅回神时,便觉得唇上有一条凉凉软软的舌在小心地舔试着,而自己的手不知何时被殿下带着伸进了衣内,掌贴着嫩滑的胸,手心能清楚感觉到某一点的凸起。对于亲吻,秦甫沅并不陌生,因为殿下似乎格外喜欢那种亲密方式,而作为女孩家,多次主动索吻,秦甫沅也不好一直拒绝,半推半就地下来,倒是俨然接受了下来。只是再多的亲密,秦甫沅便下意识有些惧了。 当即想要抽手,殿下却似乎是较上了劲一般,死死地按住,一双眼已经充了泪,“驸马,您又要推开綰儿吗?” 这样的殿下与之前那般软磨硬泡差太多了,叫她一看便忍不住愧疚。殿下这般年纪,正是怀春的时候,这般出身与容貌,作为夫君的自己,在女子最重要的那一夜避了又避,其实,殿下一直都是很伤心介怀的吧? 之前都还狠心会选择忽视的秦甫沅,如今正是小别重逢的时候,也是最心软的时候。她自我判断了一番后,想到或许她至少不应该太坚决拒绝公主,也省得引殿下疑心,不如,稍微试着回应一下? 如此想着,秦甫沅终究主动伸了手将殿下的泪擦下,把人抱到枕上放好,又在楚綰有些惊讶的眼神中,轻轻压了上去。 瞧着公主红红的眼眶,秦甫沅低叹了口气,“殿下今日的眼泪,有些多了。” 第三十五章 惊疑不定 被主动亲吻了的楚綰一时还有些愣神,跟着便不由自主合了眼,搂紧了秦甫沅的腰。当秦甫沅含着她的唇时,她便主动伸出小舌,引着那一方深入。开始因怕楚綰喘不过气,秦甫沅每每纠缠间,会停下离开一些好让她换气,偏殿下像只食髓知味的馋猫般,迫不及待地又追了上来,最后倒是每日习武弄剑的驸马爷有些喘不上气了。 亲吻时,荣安似乎更迫切被抚摸一些,无论是脸、手这些寻常的地方,还是更私密一些的地方。而这样的殿下,很敏感。 本就松垮的中衣在磨蹭间已散开,露出一小方粉色的肚兜,白皙浑圆只是被堪堪遮住了点。秦甫沅有些犹豫,只觉得全身被羞得火热,手心像捏了团火一般,试探性地刚覆上去捏揉了一遍,殿下便轻啊了声,眉也跟着皱了些,秦甫沅下意识停手。印象中看到那些人说的、婚前那书上看的,不都应该是愉悦的吗?怎地殿下这儿好像有些不对? “殿下不舒服?”停了下来,看着公主殿下不敢继续。 楚綰迷迷糊糊地看着秦甫沅,眯着眼仔细想了想,“不是不舒服,就是怪怪的,不知道怎么说…但是綰儿很喜欢这样亲密,还想要驸马继续那样对綰儿。” 真是不知羞的殿下呢!不过比起懵懂单纯的楚綰,秦甫沅其实也好不到哪里去,否则又怎会停下来呢? 等仔细脱下了殿下的中衣,再将肚兜的绑绳解开,只要轻轻一挑,姣好的酮ti便在眼前,别说寻常的男子,便是秦甫沅自己都不可否认,殿下此时便像一道可口的佳肴,白皙的肌肤衬着屋外透进来的日光,透着光泽好似咬一口便能出水了,或许还会带些甜味。 楚綰躺着,身上的力气随着驸马的动作丝丝被抽走,最终丝毫不剩,小手不安地在秦甫沅背上摩挲着。如她所说,身上的感觉好奇怪,但是并不想要驸马停下,觉得驸马若是停了,才是真的难受。 “驸马…驸马…”殿下声音本就好听,此时句句软糯娇唤,更化了人心,不忍使她有半分失落。 秦甫沅原本只是想要通过点到为止的亲密,安慰殿下受伤的心思,也好叫殿下知道,并非她不好。只是随着一来一往的纠缠贴近,她渐渐有些失去了理智,殿下的每一寸,亲吻时抚摸时都带着心里暖起来,亲吻过抚摸过后白皙的地方会随之留下淡淡地粉色印记,这时殿下急切而可爱的呼唤合着…每一样都使没了考量,本能上开始不断做出了计划外的行为。若仔细问问她的内心,便知此时,她深深迷着那种触觉、视觉、听觉、再到嗅觉,每一处渴望都有了满足,每一处的希翼都有了着落。 手顺着殿下的小腿,伴着唇至大腿根,正待至要彻底解了殿下的中裙,殿下却突然用力死死按住了她的手,有些着急地摇头,“驸马,不要,綰儿怪怪的…” “嗯?”打断动作的同时,秦甫沅也终于醒过来了,尴尬地看着方才荒唐的痕迹,迅速翻身下来,跟着想起殿下的话,便躺倒她身侧,伸手揽过肩,“怎么了?” 头一次对秦甫沅的问题避而不答,而是推揉着要她下床,“驸马能先出去吗?” 这算是那些野书上说的,中途被赶下床了?确实让人有些气馁,只是如果不答应的话,殿下都会要哭了…秦甫沅虽觉得荒唐,但是不可否认,延着刚才的势头,这样及时结束,也并不算坏事。强忍下心中那诡异的遗憾,边点头下了床,还不忘为殿下盖上肚兜和中衣,这才拿着外衫出了房。 水儿看她堪堪披着外袍,中衣皱褶便直接出来了,这时便是不解释,也大概猜到了,殿下胡说的白日宣yin,成了真事。而调儿更是一副早已了然的淡然姿态,无言的默契来得着实尴尬,秦甫沅想起自己现在的装束,忙背过身子,慌乱地系着衣衫,“水儿姑娘,殿下好像需要你进去一下。” “哦,是…好!”算是勉强找回精神了,哪怕水儿是过来人,此时也不免红着脸,支支吾吾应下后,便小跑进了房。 等整理好身上时,便发现调儿以一种相当诡异的眼神望着自己。秦甫沅心中一跌,仅凭直觉,她却有了肯定,调儿姑娘多半是知道的。 而屋里,水儿进去,首先便看见殿下上身勉强遮了羞,未挡住的锁骨上几点粉印,再看时,殿下却涌了泪。水儿有些着急了,忙问,“殿下这是怎么了?” 楚綰充耳未闻,自顾自的哭着,水儿便更着急了起来,“殿下您快说话啊?难不成您本是不愿的,是驸马爷强迫了?” “不是!”驸马逼迫公主,这是要抓到太宗正司受刑的,楚綰怎么舍得秦甫沅蒙受那样的苦,连忙为他辩解,“驸马与綰儿亲密,綰儿自然是满心欢喜的,何须驸马强迫。” 这话说得不错,只是作为公主,丫鬟都替她感到脸臊。水儿无奈,只好改问,“那么殿下为何将驸马爷赶了出去,又是为何哭了?” “那是因为…因为好不容易等驸马主动亲近了,可是綰儿却…”说着说着,似乎随时又要哭出来了。 水儿知道状况是出自自家这位小主的,有些不知所措,“这种事不是躺平了由驸马爷摆布了来吗?” “綰儿有乖乖地躺好,驸马要碰哪儿便碰那里…”这些事,仔细说出来叫水儿听得羞极了,倒是楚綰一点感觉都没有,自顾自地说着,“本来是很好的,虽然怪了些,但是又很舒服,直到…” “直到?”水儿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上去平淡冷静一些,就怕让本来看着就不甚安定的殿下再受惊吓。 “我…我…”楚綰还是头一次遇上这般难以启齿的事,“綰儿好像病了,刚刚驸马准备脱綰儿裙子时,綰…綰儿失禁了!” “嗯?”原本还起了要把调儿喊进来的想法,现在听着却是愣在原处,接下去,便有些哭笑不得,“殿下,那不叫失禁,更不是因为您病了,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哦!” 楚綰有些恼,将头扭过去,心情很是复杂,“水儿姐姐就是喜欢哄綰儿,綰儿又不是那二三岁的稚童,却连那个都管不住,怎么会是正常的事呢?” “殿下莫急,水儿何时会欺瞒殿下?”水儿见这小祖宗钻了牛角尖,也顾不得害羞,急忙解释着,“所谓水乳交融,指的便是殿下方才说的那事物。因着男欢女爱本就是控制不住身体的,殿下只是因着身子愉悦了,才会出现那情形。若是殿下不喜驸马爷的亲近,那才不会有出水的可能。” “天,原来那样反而是好的吗?”楚綰来了精神,坐起来满是好奇地问水儿,“可是怎么会是如此奇怪的方式?好生丢人啊!” 水儿知道自家殿下是个受不得半分好奇的人,而自己若是现在不解释清楚,指不定这小主儿回头又闹出什么乌龙事,便压着心底的悸动,仔细解释,“交(河蟹)合时,若那处干涩,不但驸马难以进入,殿下也会很痛的。故而行事前,多半有抚摸亲吻的行为,用以*,若反应愉悦激烈,接下来自然如鱼得水,心满意足。” “唔…所以我刚刚不应该把驸马喊出去?”楚綰到底算是听明白了些,只是想到秦甫沅,便蹙眉不已,“好不容易驸马主动了的,竟然因綰儿无知而坏了事,水儿姐姐,你说我该怎么办啊?” “殿下初次还说不急,现在怎的一日不如一日了?越发没羞没躁了!”水儿心里有些暗恼自己说了那般孟浪的话,如今却故而忍不住故意要打趣打趣殿下。 楚綰却因着这个问题仔细想了好一会,最后豁然笑道,“因为一日一日过去,綰儿越发地喜欢驸马了啊!所以只要是和驸马一起,便什么都想做,什么都不愿意落下!” 真是叫人难以不喜欢的殿下! 水儿宠溺地伸手摸了摸她的头,“殿下与驸马定会好好的,是天生一对的!” 接着,便为楚綰穿上了衣服,好生处理起了方才留下的烂摊子。 门外,秦甫沅和调儿都是习武的,自然是能听到屋内两主仆的对话,气氛一时掺进了许多古怪,使本来有些冷凝的气氛一时全然变了味。 秦甫沅这下才算理解为何方才殿下着急赶自己出来,也顺便跟着听了些不正经的知识,若是方才没被赶出来,自己应该会为着那事感到很迷茫吧?看来日后还是要小心谨慎一些,方才也有些过份了,分明只是打算糊弄而已,若是真轻易坏了殿下的清白身子,这便更罪孽深重了啊! 之后听到殿下那句话,明明平日没少对自己说,但是这般听着,心情又完全不一样了,分明平常未做过什么,殿下为何会一日一日更喜欢了呢?又或许殿下现在是喜欢得紧,日后恨得更深呢? 勉强收回混乱的思绪,再看调儿时,秦甫沅眼神更复杂了几分,“调儿姑娘…” “驸马爷无需多想,奴婢只随着殿下的意愿行事。”调儿似乎知道她要说什么,冷冷地直接打断了她,“无论发生了什么事,如今因殿下喜欢驸马爷,故奴婢自然好生服侍驸马爷;若殿下恨了驸马爷,调儿也绝不留情。” 语气是狠,但意思上,到底还是好的。秦甫沅不能完全确定调儿安的是不是自己的心,但终究还是暂时压下了担忧,更坚定日后要谨慎再谨慎,不能轻易松懈,留了把柄。 第三十六章 永生债 自那日后,似乎殿下也觉得那般把人赶出去不好意思,倒是安分了几天没再整天瞎嚷嚷圆房什么的了。秦甫沅对此说不上失望,但是不可否认有些不习惯,毕竟之前天天都听得见,现在却听不见了。 这两日,林劲松也终于抽了时间,带着林清峰一起回京。林清瑜出了林府家门,住在长公主府上已成定数,只不过作为嫡长孙的林清峰却不可能出来了,好在林劲松似乎安排了什么,故而最后还是回去了。再之后,林清峰过府来赔礼道歉了一番,为的是上次在府上直接对秦甫沅出手的事,看上去都沧桑了许多。 “我也知道林家没什么好回的,但是,清瑜到底是林家的人啊!”林清峰边说还叹了口气,“之前是我固执己见,平白怨了甫沅你…清瑜在长公主那儿,我也不方便关心,还要麻烦你了。” 不少人都知道,秦甫沅是在长公主身边管内库的,且他家的公主又是长公主唯一的妹妹,所以林清峰的拜托并不奇怪。不过荣安对林清峰的印象并不怎么好,刻意端着架子对他没个好脸的,就连客套话都没一句,且试问,谁能对一个曾经跑到自家打自己丈夫的人好脸呢?故而林清峰也不计较,把话说完了之后,便快速地离开了公主府。 毕竟是作为儿时良师益友的人物,能和林清峰解除那生硬的关系自然是好事,只是再想起林清瑜时,秦甫沅不免又多叹了两口气。 楚綰瞧见了,与歌儿共儿窃窃私语了一通后,突然蹦蹦跳跳地过来,抱着秦甫沅的手臂先胡乱摇了一通后,才笑嘻嘻地说,“驸马,綰儿好几日未曾出门了,还有点想去皇姐那里玩玩!” “嗯?”秦甫沅愣了愣,跟着便笑了起来,“好,我叫磐禅先递拜帖过去,用了午膳后小睡一会再去如何?” 楚綰一见秦甫沅笑,便也跟着露出了笑容,“驸马说的,自然是最好的!” 午后,荣安小睡了一个时辰,便被水儿如期唤醒,迷迷糊糊地便起了身,任她们为自己换衣裳和头饰,因比平时少睡了一个时辰多,故一直半醒半睡之间沉了一口起床气,等全部整理好了才惊觉醒来,发现周围好大一圈没有秦甫沅,便嗯嗯啊啊地嚷着要驸马。 荣安公主平日里对谁都毫无架子,闹小脾气的次数也是很少的,难得别扭了一番,都觉得可爱,故而大家都乐得多看两眼,现在瞧着她一脸不快地胡嚷嚷,都只是偷笑几声。歌儿拉了脸,“没人听见殿下的话吗?还不快去告知驸马爷一声?” “是。”两个丫头吐舌嬉笑应下,便牵着手飞溜地跑了。 歌儿瞧了不免撇嘴,“也不知道收敛些,殿下还在看呢?” “嗯?”嚷着要驸马的荣安下意识顿下,好奇地看向歌儿,“她们要收敛什么?” “那对丫鬟在府中是对食的关系,也就是女子之间效仿夫妻关系。”歌儿歪了歪头,见殿下不闹了,她便说得更起劲了,“殿下若是仔细些,便能瞧见她们时不时牵个小手的啊,上次我还瞧见她们在花园里闹小别扭,然后就…” 歌儿发现婵儿正瞪着自己,又小心地看了水儿的眼色,有些犹豫不敢继续说了,楚綰听到一半哪里愿意停?便急急地催促她,“然后就怎的?” “便如夫妻那般亲密了呗!”共儿还为自己的聪明有些沾沾自喜,根本没见到歌儿那解脱般的样子。 “女子之间也能如夫妻那般亲密?”楚綰对这些都是头一遭听说,只觉得有着莫大的趣味,也有一肚子的疑问。 水儿倒是任这两个小丫头继续说,与其背着自己随便乱教殿下,还不如她瞧着,控制在一定的程度里。歌儿确保了安全后,便笑,“自然是会有法子的,还听很多人说,女女比男女之间的□□并不见得差,甚至更好些呢!” 楚綰是个擅长寻根问底的好孩子,“什么法子?” “咳咳!”嗯,这儿便是需要控制的程度了,水儿一咳,歌儿立马脸露难色,为了防止共儿这傻丫头没眼力见,她还特地抓着她,在她手心写了字。 “你们不知道?”公主等了半天没得到答案,有些遗憾了。 水儿掩嘴笑,“殿下,那些事便换了有经历的人来,也不见得说得清,更何况这里,并没有谁有那喜好啊!” 说这话时,歌儿和共儿下意识都看向了婵儿,后者绷着脸忍受这两人的同情,拳头捏紧蓄着力随时准备送出去。 “也是。”楚綰没注意到这些小动作,对着水儿说的话,想想也是,都没经历过怎么会知道呢?不如下次去问问那两个姐姐?便舒坦了些,不过还剩了最后一个疑问,“为何她们选择对食呢?” 公主府对想嫁出去的丫头一向宽厚,之前表现好的还能给些家用补贴,女子间又不能生子,也拿不到府上的补贴呢! “嗯,男子多薄幸,有些丫头若是不愿屈就,那般也并非不能理解。”歌儿说着,眼睛一转,便注意到门口秦甫沅正走来,“殿下,驸马爷来了!” “驸马!”一时间什么疑惑都被甩到了脑后,眼里便只有秦甫沅。 “殿下慢一些,莫要摔着哪儿了。”多次交代过殿下别总跑,偏偏没一次听进去了,故而秦甫沅也改变了方向,只盼着殿下能小心一些,然后她往前迎几步。如此若是公主被绊倒了,她就能提前接住。 将身子埋到驸马怀里的感觉果然是最好的,楚綰吃吃地笑了两声,恨不得把自己彻底融到秦甫沅身子里去了。 “殿下方才急着找甫沅了?” 原本在屋子里看着书,那两个丫头急急地过来说殿下召见,也不告诉她原因,所以过来的路上,秦甫沅是真的急了。方才进来,听见屋子里隐约有说有笑,想来应该不会有什么事。 “嗯…急事!”楚綰偏头,能看见方才那两个丫头一副讨饶的表情,抿嘴偷笑了一声,故作严肃地盯着秦甫沅的脸,“急着要抱抱驸马!” “……”秦甫沅叹了口气,果真没什么急事啊! ‘殿下,您别闹’一文由澹台经臧原创,欢迎与我交流,但是不许想着调戏什么的! 半个时辰后,秦甫沅骑马当先,荣安的辇跟在后,一齐到了长公主府,府外早有下人候着,带他们一路往花园走,还差了数十步,便听见悦俞银铃般的笑声,走近了再看原来是林清瑜将她抱在怀里,凑在她耳边也不知说着什么逗趣的话。 看到秦甫沅和荣安公主,林清瑜放下悦俞,起身行礼,等荣安说免后,长公主才出来,指挥着下人摆画案,按律,长公主位比皇后,故秦甫沅与荣安都是要行礼的,只是她挥手笑着摇头,“都是家人,这些礼数便免了去吧!” 秦甫沅还有些犹豫,荣安却不会计较这些,本来就极少对皇姐行礼,只是驸马注重那些,她才夫唱妇随的。倒是跑过去就要揪悦俞的脸蛋,“你怎的不与我问好?我可是你的小姨!” “小姨好!”馥郁在旁生怕引火烧身,忙抢先喊了,引来妹妹毫不掩饰的鄙夷。 “馥郁乖!这些日子不见你又俊俏了许多!”荣安得意地对任悦俞扬了下巴,跟着又较真地对馥郁补充,“不过你再怎么俊俏,还是比不得驸马的!” 任悦俞少有地与荣安达成共识,很认真地点头,“对,还是驸马最好看!” 任馥郁可怜兮兮地看了秦甫沅一眼后,认命地叹了气,“是,馥郁是决计不如姨父的。” 荣安偷笑两声,跟着反应了回来,“方才你唤谁作驸马呢!那时我的驸马,你应该叫姨父!” 突然被推了的悦俞毫不示弱,“我又不是公主,唤驸马并无其他意思,小姨自个儿乱想了去,还怪悦俞作甚?” 争端的主角秦甫沅在旁听得尴尬,不知道该帮自家的公主殿下,还是帮长公主的孩子为好,只是怎么看,这两人似乎都容不得自己有半分偏心。秦甫沅无奈地一转眼珠,便注意到林清瑜也正看着这边,亦或者具体之,是对着自己。 眼神撞上的同时,林清瑜愣了一下,跟着露出了温柔的笑。 秦甫沅坐在了林清瑜对面的同时,荣安与人小鬼大的悦俞都不再吵下去了,倒是偷偷摸摸地躲到了一边,不知说着什么,但是时不时还是能看出些许不和平。 “沅儿若是觉得对我有所愧疚,便大可不必。”两人对坐了许久,秦甫沅却没能说出一句话,最后反倒还是林清瑜主动开了口。 她又说,“你与我一同长大,也是知我的。若非我所愿,死亦何惧有之?你莫要瞎想,也无需愧疚,否则,我也是难以释怀的。” 秦甫沅听了好是怅然,鼻翼阵阵发酸,喉间也梗着一口气,不小片刻,便憋得生疼。 之前听闻林清瑜所为时,秦甫沅是难受的,林清瑜所对她付出的、为她所牺牲的,都是无任何弥补道歉能稍作挽回的。于是见与不见,成了秦甫沅心里扎的针。 今日主动上门,其中虽有林清峰的委托在其中,但到底是秦甫沅按捺不住了。盼着她能像从前那样过得好好的,或许自己能从中感到安心;又怕她会有半点不好,自己欠的债便更深了…如今清瑜所言,虽确实是很合适的开脱,只是来来去去,哪是能这么轻易便想开的?若真是那般,秦甫沅还觉得自己自私卑鄙得太过分了。 第三十七章 自私的人们 林清瑜也知道自己这般说着,很难真正化了这问题,而她,又何尝不是呢?叹了口气,起身到馥郁身边,随之悦俞跟着也来了,心情便好了些。 荣安则拉了秦甫沅凑到长公主身边,“皇姐是准备画什么?驸马画得也很好哦!” 秦甫沅尴尬地摇头,“甫沅不过解闷之余涉猎些许,怎敢与长公主殿下比较?” 长公主的画工,早在出阁前,借着太学夫子们的嘴而闻名天下了。秦甫沅虽然也苦练过,但到底缺了些天分,也少了许多时间。 “嗯,妹婿也要一同吗?”长公主摊开宣纸,突然抬头笑道,“不如各自取材,小比一遭如何?” “这…”秦甫沅有些惊疑,不解长公主为何突然会有如此一说。 长公主似乎已经下了决心,挥手便命下人再搬一张桌子过来,见秦甫沅还是一脸为难,便宽慰她,“不过是娱乐而已,妹婿毋须谦虚。而且这天下,又有多少人能与连中三元的妹婿一比画技呢?” 话已说到这般层面了,秦甫沅也不好多推拒,只好应下,“恭敬不如从命,甫沅献丑了。” “唔,比试的话,是不是应有题目才是?”荣安在边上有些犯难,支持驸马是必然的,只是皇姐应该会介怀吧?唔,让皇姐笔下留情是更不可能了… 歌儿在旁暗暗称奇,以往殿下对驸马定是毫不犹豫地相信,也不承认驸马爷哪里不如人家,只是现在这皱眉苦恼地样子,看来殿下是头一遭对驸马爷没了信心啊! “题目?”长公主抬眼看了一遭四周,最终定在了林清瑜与馥郁悦俞两个孩子的方向,满含深意地说,“画此刻心上的人便是。” 长公主所言,便又能说是画所爱之人,秦甫沅循着看过去,明知那处有殿下的孩子,但是因着林清瑜在其中,竟叫她心中闪过了一个怪异的想象,跟着便又自己快速否认了去。收回心神,命题所说的心上人,便也只能画作为夫人的的荣安公主了,目光落在殿下身上,她此刻似乎正眨着眼睛一脸的期待,这叫秦甫沅想起曾经答应过殿下,要为她作一幅画像,不如趁着此次,兑现承诺便是。 两人各自作画,自然是很有趣的画面,林清瑜因悦俞枕着她的腿睡着了,所以并不方便行动,倒是馥郁兴致勃勃地站到长公主身边,看着她无论是举止、亦或者是笔下,都那么流畅自然,叫人越看越是肃然起敬。秦甫沅不如长公主潇洒,只是就那真挚沉着的做派,连荣安都知道要安安静静地候着,顺带着呼吸都小心了许多。 因为是随性画,且秦甫沅和长公主都是个中好手,所以并未等众人过瘾,便惊觉画已收尾。秦甫沅画好时,长公主也才刚收笔。 荣安明知秦甫沅是描地自己,却不敢肯定,“驸马画的是綰儿对吧?” “除却殿下,哪个年少女子会有如此深闺怨妇的感情?”共儿与荣安同岁少四五个月,平日里说话也直。 原来,秦甫沅说描绘的,是楚綰坐在凉亭里向小池中撒花瓣的场景,虽只是短短不到一个时辰所出,却是完美重现了当时殿下脸上的无聊哀怨,还有只属于殿下的那份娇俏可人。长公主似乎并不是没有见过类似画面,很是了然地点头,“不愧是妹婿,□□俱到,好是精致!” “唔…”楚綰却有些委屈,“明明只要有驸马在的时候,綰儿便都是很开心的,如此一来,好像綰儿不好似地。” 秦甫沅只是把脑海中印象深的画面搬了出来,哪想到殿下会不喜欢,一时傻傻地愣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了。 般若最看不得自家少爷这么迟钝,有些恨铁不成钢地气恼了起来,“爷,殿下那是叫您以后再画几幅的意思呢!” 秦甫沅这才恍然大悟,尴尬地摸了摸鼻子,讪笑两声,“殿下想要的话,甫沅自然要尽力效劳了。” 这么一说,楚綰立即因为小心机得逞而露出了得意的笑,偏又怕秦甫沅反悔,所以还想努力藏着忍住不笑,这般要笑强撑不笑时看着很是搞怪,看得秦甫沅连连摇头,“殿下,驸马爷答应了,自然不会反悔的,你想笑便笑出来吧!” “唔…好的!”这才抱着秦甫沅手臂放心傻笑了起来。 再看长公主案上,众人不免俱是一叹,秦甫沅也当即认输,“殿下画工精湛,着实令人叹服!甫沅自认不如殿下…只是,为何觉得,殿下的画,与寻常的不同?” “哦,本宫幼时偶然识得一位西洋画师,比之中原画虽少了神,却完整了形,本宫便寻思作了一番结合,或许是不伦不类了些吧!”长公主说罢着,话语间倒并不见多少惭愧的意思。 而事实上,长公主的骄傲是有资本的,单凭她将众人眼所能见的画面,尽然搬到了纸上。林清瑜揽着悦俞温柔地说话,悦俞乖巧侧头作聆听状,馥郁则坐在一边听着,手撑了下巴若有所思…这一幕从形态到眉眼,甚至细微的一丝一发,都完美地到了纸上,甚至隐隐有脱离纸面的韵味,众人瞧了,不禁都是啧啧称好。 被窸窸窣窣地声音吵醒,任悦俞迷糊了一会便快速掌握了事态,连忙挤过来看,再得见画里的自己,便笑逐颜开,“娘画得真好!” 唯独荣安皱着小脸不说话,秦甫沅还以为殿下护短,不忍心承认自己输了,便笑着拉到一边安慰她,“怎么了?不是也觉得长公主殿下的画好看吗?” “好看是好看,可是比起平时的,总觉得这个,少了些什么似地…”荣安钻着脑袋仔细想了好大半天,秦甫沅还是第一次看见殿下这么严肃,“唔,按皇姐的能力,应该不会是失常呢…难道是故意隐藏吗?” “隐藏什么?”秦甫沅听得一头雾水,有什么好隐藏的?只不过是画而已! “唔…反正是有那么回事。”楚綰苦思了许久,却终究没能找到答案,所以也就不再胡乱纠结猜测了,抱着秦甫沅又一个劲地撒了娇。 晚上,用过饭后,秦甫沅与楚綰便走了,馥郁、悦俞两兄妹各自被带回院子里准备玩一会便去睡觉,而林清瑜则随长公主一同走,身后婢女依旧与她们留有听不到说话的距离。 “清瑜,你怨过本宫吗?” 长公主突然的问话叫林清瑜一惊,原本她自顾沉在杂想中,这么一来,连忙收敛心神,摇了头,肯定地说,“清瑜是从未怨过殿下的。” “应该怨过的。”楚曌勾了唇角,比之平时那无心虚伪的笑,此时多了些许涩然,“这几日,本宫时常会想,当初凭着一己私欲,若愿稍做努力,是否便有不一样的样子。” “嗯?殿下怎么突然说这些?”林清瑜暗中吃惊,长公主殿下看似平易近人,但是相识数年,从未觉得她会说起她自己的事。而此时殿下所说的,凭着直觉,林清瑜觉得那是殿下心底里的话。 “呵!”楚綰顿住脚步,“本宫知你难受,以本宫在其中充当的角色,也并不光彩到能装作宽慰清瑜的好人。” 所谓角色,其实不过就是在与皇帝、太子、五皇子、甚至文武百官的对峙间,因不便露出底牌,最终为保留实力,选择牺牲林清瑜一类罢了。林清瑜并不笨,长公主能有如此这般超然的地位,怎会真如外人所说那般简单?哪个皇帝真会容得下一个什么心思都猜得到的臣子?故而隐约根据殿下的身份,再从中猜到一些利害关系。无论是自己成了皇帝枪头,甫沅充当了牺牲羊也好,这些事说到底,林清瑜这个人与长公主楚曌这个人又是什么关系呢? 好友?还是丈夫的表妹?这些脆弱的关系算得了什么呢?作为好友或者丈夫表妹的时候,长公主从未亏待过半分,仔细算来,倒是恩惠之处许多,自己又能凭什么去怨殿下不做牺牲?又凭什么对殿下的努力视而不见甚至心生不满呢?莫不是,凭着殿下的亲近,便惘然自大吗? 想到此些,林清瑜便叹,“殿下还是不要这般内疚的好,人生在世,怎能不多为自己打算几分呢?” “清瑜总是这般纵容着,才叫本宫越发过份了。”长公主听到似乎并无释然,反倒听着语气更是奇怪了些,林清瑜侧目看过去时,她微斜了脸,与林清瑜的眼神正对,“清瑜猜着,本宫接下来或许还会做些什么呢?” 长公主说话时的眼神叫林清瑜已本能避让,偏她的身子也在逼过来,而她却又木然无力行动,只痴呆着不知所措。天地间,除却殿下细微的呼吸,便只剩自己如雷的心跳声了。 占有欲,殿下的眼中是清瑜,为何呢?林清瑜不解,可能永远都无法理解。 “看来,清瑜终于知道了。”楚曌在林清瑜闭眼的瞬间已停了靠近,正了身子看她,轻轻抚开那满目惊骇,“本宫果然,是这世间最自私的人呢!” 殿下,真正自私的人,是从不觉得自己自私的,更遑论,您还带着那么浓的不安呢? 第三十八章 脸皮薄 “殿下该知道,这并非好的时机。”林清瑜叹了一口气,这般相望无言,上次还是在安楚山上。 楚曌却笑,“这般话,若是有时机能抓,便等不到此刻了。” 她又说,“本宫自认是善于隐忍之人,也努力自律严己,可仔细计较一番发现,若是能那般恰好的计算,又如何会有伊始呢?” 这话说来有许多无奈,是了,以殿下的性子,不仔细反复思考的话,又怎会选这般无归路呢?至少方才那一刻,林清瑜还想要逃避一番,自欺作是错觉,只因那禁忌的关系,早已不仅限于她们都是女子,其中,长公主可是清瑜的表嫂,是表兄的夫人啊!且何况,林清瑜心中还有秦甫沅,还藏着十多年的执念。 “但是,既然已有了开始,本宫又如何舍得半途而弃?”长公主说完,有片刻的失神,最终才类似自嘲般,“本宫知晓你无法接受,着实应该是无法接受的。只是,因本宫觊觎于你,故而,至少希望清瑜知道,本宫为何对你好,也应该对你好。” 尚未收拾整理好这十多年来对秦甫沅的情,本就混乱疲惫的一天,如今便还知晓了长公主那不同寻常的心意,林清瑜觉得风拂得她脑袋生疼,或许是方才殿下在自己没留心的时候饮了酒?认识这么多年,她还是头一次见长公主这般固执的样子,偏这份固执还是因为自己,一时心更累了些。 好在楚曌到底没有她自己想的那般自私、狠心,亦或者说,那份狠,是永远用不到林清瑜身上的,便连这般表白心意,都留有着余地,最终也会主动为人找好下去的台阶,“今日不早了,你且进去歇着吧,便是难以入睡,本宫希望那并非因着他人。” 此话叫林清瑜能想到,有几次自己留宿长公主府时,殿下撑着头柔柔地笑着,“清瑜如此美好,梦里也该是很好的吧?嗯,真希望那里面有本宫。” 那时的林清瑜还会很单纯地笑一笑,以同样轻松的语气回答,“若是梦到了好的,清瑜便告诉殿下。” 原来在情一方面,自己并不比沅儿来得高明,或许是因为太熟络了,所以更容易被忽视吗?原来隐隐中,早有了许多暗示啊! 皓月明挂空心人,暗处有心叹嫦娥。今夜,似是注定难眠。 四月二十八,这一日是荣安公主的生日,二八年华,又美称破瓜之年、碧玉年华,依着楚律,这一年其实才算正正成年了。本来作为公主就极为尊贵了,又是嫁出去后第一次过生辰,自然是会隆重些的。 在生日前一日,皇后宫中便送来了定制的服侍,除却荣安的,还捎带了秦甫沅的一份,仔细对比规格下来,已然不属于皇子了。这般恩赐来得并非毫无缘由,其中深意莫说是秦甫沅,便是连般若都看出了宫中作些什么打算,接着便有些气恼,给秦甫沅整理衣衫时都带了狠劲,“前段时间让爷蒙受不白之冤,在那即受苦又蒙骂名的,如今倒好,拿这么两件破衣物便想要抚了爷的心,真真是个笑话!” 若说别的事,依着秦甫沅的性子,那能允许般若说这般大逆不道的话?只因此事的处理,实在叫秦甫沅心中难以平静,林家、张家那些世家如何她着实管不着了,可为何那般伤痛,却要被利用做再伤他人的武器呢?这对瑜表姐,实在是太叫人寒心了!说到底,泥菩萨尚有三分脾气,又何况她秦甫沅呢? 再故而,此时便听般若这么说,秦甫沅也不拦她,只是等她好长一篇抱怨下来,这才笑道,“般若,你又这般没个小心的,小心被抓去杀了,我可救不下来。” “哼!等晚上且看还有怎些个花样来!”等晚上,将以荣安公主府为宴会场所,邀请皇公贵族们上府与公主驸马同庆,昨日皇后除了送衣裳过来,随之而来的,还有厨子十名、嬷嬷五位,宫女太监数十、美酒佳酿无数。虽是皇后赐下的,不过实际上是由长公主批下,而其中因着秦甫沅主管金门江宁府,自然知道其中多少还是从自己手下送过去的,其他府上又进了多少过去,比之她所知的书少了多少,她也是知道的,虽无法理解这一国之母从中克扣有何意义,但秦甫沅到底还是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只是一旦摸清了这赏赐背后,那些一来一去的过程,当真是没个意思! 等秦甫沅穿戴好,便要去叫今天的小寿星了。随着相处的时日变长,秦甫沅与荣安之间俨然已有了默契的生活规律:五更秦甫沅起床,在院中冥想半个时辰,再接着练剑一个时辰、射箭半个时辰;之后沐浴一番换上常服,去唤殿下起床,在等殿下洗漱期间看书,之后再一起用早;上午一般是陪殿下在后山,偶尔则会去宋友丙那处,殿下随着在学院里与学生一起上课,而秦甫沅则会与宋友丙私下聊关于门中的要事;午膳后秦甫沅教殿下习字,再自己仔细处理公务,等差不多时,便同殿下一起小睡一遭,虽然此时秦甫沅多数还是捧着书在床上看的,但至少因为她在,公主会睡得更安稳些;晚上偶尔会一起看看易桦苓,又或者在府内闲逛以消食,时间到了再各自沐浴;同床时,楚綰并不如以前那般日日将圆房二字挂在嘴边,但是讨个吻是常有的,秦甫沅乐得满足她那点小要求… 而这些看似无趣的日子,竟然在一日日反复之后,叫秦甫沅不敢想象日后生出变化时,她该如何是好。 房外一众婢女守着,领头的是歌儿,还有另一个婢女,看着服侍打扮是同级的,宫中来的婢女便是来了府里,应该也是不够资格直接贴身服饰公主殿下的,唯一有可能的,便只有那至今未曾见面六大贴身侍女之一、与婵儿一样极少当值、却无处不在的暗卫——娟儿。 每每想到这府上有着自己没能察觉的人,而那些人正在暗处窥探着自己,秦甫沅心中到底是有些不舒服的,无论是有没有秘密,人们对于未知的,总是格外顾虑的。 “娟儿向驸马爷请安。”与其余五人都不同,娟儿的长相并说不上好看,拿到寻常人家或许还觉得五官端正、眉清目秀,但是在群美云集的公主府内、在另五个贴身侍女的对比下,着实没有特点了些,或许现在这么粗略一看,回头便有可能将她的长相忘了,这让秦甫沅心中怀疑,或许曾经娟儿便藏在了低阶丫鬟中呢? 大概是婵儿冷淡的形象在前,秦甫沅心中便对娟儿也有了固定思想,如今设想全被打破了,叫秦甫沅一时竟然忘了反应,最后还是歌儿小声唤了两声驸马爷,她才尴尬地点头,“免礼,免!” 娟儿反应平平,与调儿、婵儿那明显透着冷的样子不同,她从表情上瞧着,似乎便是真的不在乎,宛如一个迟暮老人看透了一切似地,故而风轻云淡,无所牵挂。奇怪,真是奇怪,殿下身边的人便都是这般各具色彩吗? 据歌儿共儿说,以往荣安公主的起床气除了德妃娘娘以外,便只有水儿敢去碰,只是如今越发地连水儿也治不住这小主,故而秦甫沅更加成了叫醒公主不可或缺的人物之一,对于此,秦甫沅也不知道到底该算荣幸还是怎的。 “殿下?时辰不早了,还请快些起床!”秦甫沅刚喊完,楚綰便熟练地循着声音的方向搂过去,在她肚子那处钻上几下。 “唔…”赖上一遭是肯定的,秦甫沅又接着在耳边唤了几声,连哄带拉了半天,才将殿下扯起来。 “要驸马抱…”眯着眼发出梦呓似地声音,又连伸了好几次懒腰,这才磨磨蹭蹭靠着秦甫沅的身子站了起来。 歌儿连着两日值早,便奇怪,“殿下今日比平日似乎更倦了一些?” 秦甫沅无奈笑了出来,“昨夜殿下兴奋得厉害,一直问我准备了什么送的吗,又自己想了好多想要的,数到三更半夜,才好不容易消停下来的。” 因为知道自家殿下不害臊,为了防止听到奇怪的声音,故而守夜的几人都会在合适的最远距离上,对于房里两人的小动作予以了最大的避让。能叫殿下消停了胡思乱想,还能顺带催眠,嗯,难怪乎殿下今日格外疲惫。歌儿暗自坏笑着,一边把漱口膏递给秦甫沅,这膏是用柳枝、槐枝、桑枝煎水熬膏再入姜汁、细辛制成,取一些粘在毛刷上,就着刚吐水便轻轻送到殿下的小嘴里,细细刷上一遍后,殿下已醒了七八分,配合着用清水把那些药味去掉,再含口薄荷水进去漱漱,毫不费力地便完成了洁齿的过程。 歌儿在旁边瞧着都不免叹息,换了德妃娘娘来,教训一顿倒是有可能的,试问这天底下,还有多少人能像驸马这般耐心着的? “呼噜噜——噗!”把最后一遍薄荷水吐到小盆子里,楚綰下意识皱了皱眉,对于她来说,薄荷的气味到底还是有些冲鼻的。旋即便看到了棉帕的娟儿,有些迷茫地看了许久,“你是什么时候替了娟儿的位置的?” “殿下,奴婢就是娟儿。”似乎早已习惯一般,平和地回答中,没有半分不快的感情。 “嗯?真的吗?”楚綰歪了歪头,仔细又看了半天后,有些委屈地瞥眉,“上次见娟儿还是三四个月前了,你都在去哪儿玩了?还贴身呢!见都见不着!” 歌儿是知道娟儿真正职务的,听了这话忍不住噗嗤一笑,“殿下,不是说了,娟儿主管殿下的北山上的别院吗?” “我在北山上有别院?”楚綰一副闻所未闻的样子,秦甫沅都看得有些迷糊了。 娟儿也不含糊,直接搬了调儿的原话,还更少了几分哄的意思,“殿下身子不好,所以还不适合去北山,等养好了才能去。” “好吧…”不再多纠结,擦了脸后,楚綰的视线便落到了秦甫沅的身上,露出痴痴的笑,“驸马~” “嗯?”此时殿下还坐在秦甫沅的腿上,整个人也正蜷在她怀里。 “驸马~” “嗯?殿下怎么了?” 楚綰这才贼兮兮地露出讨好相,偏还要正经地装作头头是道,“綰儿已经洗漱好了!” 秦甫沅点头,全程殿下只负责配合,她出主力的,能不知道吗?“是的,殿下已经洗漱好了。” “今天还是綰儿生辰对吧?” “是的,今日开始,殿下二八了。”秦甫沅的手掌刚挨着楚綰的头,后者便自觉顺着手掌蹭了蹭。 “那么,与綰儿继续上次的白日宣yin吧!”楚綰眼睛闪着异常的光亮,“綰儿忍了好久了,今日綰儿是寿星呢!不能顺着寿星的愿望吗?” 秦甫沅尴尬地快速抽回自己的手,将人直接摆到了榻上,歌儿娟儿早已背过身子去了,走过去干咳两声,“嗯,歌儿,你快些领着殿下洗一洗,然后再出来吧,今天我会在书房看一上午的书,便不要来打搅我了。” 说完,便快速离开了院子,仿佛稍慢一步,身后便有豺狼猛虎扑来似地。 楚綰委屈地在床上连滚了好几圈,“什么嘛…我以为今天说,驸马一定能答应呢!” “殿下,您忘了驸马爷脸薄吗?大家都在,您这么说,驸马爷能应下来吗?”歌儿要笑不敢笑地,还有实话不能说出来。 殿下,咱且说实话,驸马爷脸薄,还不是您没个遮拦地做法逼出来的吗? 注:破瓜之年,破瓜不是指邪恶的那个,而是因古人采取象形拆字的方法,将瓜一破为二,看似二八字,言其义为十六岁,并无任何破身、非处之意 第三十九章 殿下有点傻 早上当真那么多人的面,荣安却说了那么孟浪的话,秦甫沅只觉得谁对着她笑都是挪谕,便一整个上午都自己一人躲在了书房。荣安也不敢去轻易打搅她,好是委屈地望了许久的房门,之后又躲在亭子下掰花瓣,一直到了午时,到底撑到了秦甫沅主动出来的时候。 秦甫沅不自然地别开脸,生怕殿下还总是执念下去,也为着自己每次的仓皇面对而感到羞愧。 楚綰得了歌儿提醒,也知道秦甫沅到底是为着什么,虽然心底里并没有认错的心思,但是若这般被驸马恼着,还是很难受的。这不,一见秦甫沅出来,便连忙赶上前抓了她的手臂,不管三七二十一,开口便是道歉,“驸马,綰儿知道错了,下次定不会在那么多人面前说私密话了!” 殿下何止是不能在那么多人面前说呢?便就算私底下只有两人,也应该稍微矜持一点的!虽然以殿下的条件,还有那直率可爱的性格,换了任何人都抵不住,但是秦甫沅总觉得,除了自己奈得住殿下不分场合的孟浪,换了个寻常男子来,都不一定能耐心听下去了。 “驸马~!驸马~!驸马脸皮怎么这么薄啊…” “驸马~!綰儿今天是生日诶,你真的不打算饶了綰儿吗?” “驸马啊~你这样叫綰儿怎么办?看,美色~啊,不对,驸马一向不近綰儿的美色…”楚綰急得在一旁蹦蹦跳,好生不安分地各种撒欢,还刻意做了许多不好看的搞怪表情,秦甫沅也不知殿下哪里学来的无赖模样,一时忍俊不禁。楚綰只以为自己找到了法子,越发紧紧缠住了秦甫沅的手,似乎想要融到一块,好再也不分开了一般。 秦甫沅无奈地笑她,“殿下又是哪里学来乱七八糟的花样了?” “歌儿教的!说天下男子都吃这一套!”楚綰毫不犹豫地就把己方任劳任怨的军师卖出去,跟在后面的水儿僵硬地笑着,心里早已狠狠地给歌儿记上了一笔。 而且这一次,歌儿比平时还要更惨烈上几分,因为连秦甫沅都颇有微辞了,“歌儿怎么老是教殿下这些不正经的事呢?” 秦甫沅一皱眉,楚綰便想到他不高兴时的表现,再跟着想到秦甫沅把他自己闷到书房去,权衡一番便建议,“唔,要不把歌儿许配出去?” “哈?”秦甫沅愣住,殿下与歌儿不是玩得很好吗?怎么突然就要和人家分开了?回头看一眼水儿,后者回以同样迷茫的眼神,便问,“殿下说的是歌儿姑娘自己的意思?” 楚綰摇摇头,“歌儿知道得多,但是不像綰儿这般有驸马,所以才每天来毒害綰儿,若是她也有相公了,便能专心把那些坏心思用到她相公那处去了。再然后,驸马便不用再担心她随便教坏綰儿了啊!” 唔…歌儿听到该哭了。秦甫沅无奈地伸手捏了殿下的鼻子,“殿下真的舍得歌儿?想要嫁好人家的话,便不能在府上了,或许就算不是再也不见,也绝不能像现在这样,日日伺候殿下了。” 越说越觉得歌儿几人可怜,若是没个合适的伴,真是太可惜了。 楚綰仔细想了一下,撇下了眉,“那我们还是换个法子罚歌儿吧,綰儿舍不得…水儿姐姐也好、调儿姐姐、歌儿、共儿、婵儿、娟儿,都是自小便在了的,离了谁綰儿都不舒服。” 伺候殿下没有十四年也有十三年了,这话是听着最暖心窝的。水儿心里别提多感动,几乎都要抹上两把辛酸泪了,有主子这般,真是太叫人暖心了,可惜调儿她们都不在。 正感慨着,又听见公主絮絮叨叨地说,“綰儿肯定会很难受的,就像方才驸马在书房不理綰儿一般难受。” 水儿的泪水瞬间缩回去了,有些哭笑不得,连秦甫沅都忍不住投来同情的目光。都说见色忘义,谁曾想自家小公主也会这般?这心啊,偏了,且还真就不是单纯的偏,而是直接移居了。 楚綰似乎也觉得自己的话有些伤人心了,便又补充,“驸马不理綰儿的时候,綰儿只觉得驸马是不想要自己了,故而伤心难受得不行…至于其他的更悲伤的事情,綰儿似乎还没遇上,所以不好比较。” 秦甫沅轻叹一口气,“殿下还是别说了的好。” “哦…”楚綰乖乖应下,“不过,现在不应该去用午膳的吗?” 提及这个问题时,秦甫沅脸上有了丝羞红,“啊…是去用午膳的。” “可是这边是去后山的方向啊!驸马是迷了方向吗?难不成是綰儿自己记错了?”楚綰的追问叫秦甫沅越发窘迫,只是加快了步子,却愣是不回答。 楚綰自然是要跟着的,等到了后山,瞧见凉亭那处摆着丰盛的饭菜,这才回过味来,“驸马这是为綰儿备了惊喜吗?” “咳咳,毕竟是殿下的生辰,甫沅只是稍作安排罢了…”不自然地撇开脸,秦甫沅觉得殿下有些夸张了,不过就是叫厨子把饭菜摆过到另一个地方而已,怎么就像是逢了极大的礼物一般? 原来秦甫沅考虑到了晚上宴会后,光是为着所谓的仪容姿态,便已注定无法让荣安痛快吃个够,比较幼时乳母为自己备满满一桌,到底有些不像话了,这才有了现在这一幕。 荣安却不在乎她故作平静的态度,满心喜悦地松开了秦甫沅的手,小跑过去,看一眼桌上尽数是自己喜欢吃的菜,因平时养身体,故而便是肉食,也多半是清淡的。如今一看,辣椒和诱人的油光,简直是真切还原了肉这一字是何等直白的诱惑,分明平日便是再重要的日子,这般重味也只会有一道,现在却能摆满一桌了!小馋猫殿下用力吞咽了一口口水,有些犹豫地看向秦甫沅,“这些綰儿真的都能吃吗?调儿姐姐说了可以?” “能的,我之前便问过调儿姑娘了,一年吃那么一回,不会出事!”秦甫沅瞧了好笑,伸手摸了摸殿下的脑袋,“不过,饭后要饮一碗凉茶。” 平日里本来就常常喝药,一碗苦茶在楚綰这儿还真什么都算不上。边上是自己喜欢的景,有喜欢的人,还有喜欢的菜!楚綰乐得不由哼起了小调,吃到后面,甚至干脆把手都用上了。 秦甫沅见殿下吃好了,仔细给她擦好嘴和手,这才从怀中取了布包出来,在楚綰好奇的目光下,打开了包着的帕子。 别说是楚綰好奇,便是水儿共儿、甚至是婵儿,都露出了好奇。帕子展开后,是一块青玉,秦家主营金玉首饰,其次是锦布织绣,这般看着,怎么都觉得似乎不够合适。却见楚綰惊叫了一声,跟着眼都完成了月牙。 “只是闲暇时准备的,甫沅手艺粗糙,小小心意,既不昂贵也不精巧,委屈殿下了。” 秦甫沅挠了挠鼻头,她从未与公主这般身份的人打过交道,这以个人名义送礼,似乎也是头一遭,故而既担心心意不到、又担心失了价值,哪怕是现在殿下已将玉捏在手里了,她也还是羞怯,想着要不拿回来好了。 “这是驸马自己刻的?”本来就欣喜的人此时大有再也控制不住的趋向,等秦甫沅点头后,笑得更傻了。 也趁着这时间,水儿几人终于看到了殿下手上拿着的东西:那块色彩纹路普通的玉佩,中间竟是镂空着一个綰字,本就瞧着很好的物件,如今还有了更深的意义,不免都对秦甫沅那不解风情的形象有了新的看法。 秦甫沅被瞧得发渗,尴尬轻咳一声,“殿下不喜欢?” 楚綰用力地摇摇头,似乎稍微轻了些,就会变得不可信了似地,又小心仔细捧着看了好久,忍不住又痴笑了阵阵,“驸马是怎么想到把綰字这么刻的?驸马怎么什么都会?” “十二岁那阵,独自在家的时间居多,单是看书也实在无趣…” 楚綰眼睛一亮,思想迅速偏离重点,“驸马也会觉得看书无趣?” “那是自然,一天的时间是那么长,单是练舞习书,时间总是过不完,之后甫沅便找来了店里的伙计,发现打磨玉器,仔细雕刻也是趣事,之后学了好几年为了科考而弃了。”秦甫沅想起那时,虽说不上孤独无助,但是迷茫还是会有些的,若非之后奶娘去世,父亲重视科考,她大抵是不会有今日,更别谈此时了。 “唔,刻得可真好!”楚綰眼睛滴溜溜地一转,兀然冲秦甫沅皎洁一笑,“这算是驸马送的定情信物吗?” 秦甫沅愣住,差点没忍住将玉佩夺回来才好。 晚宴如秦甫沅预料的差不到哪里去,一番歌舞演奏后,皇上坐在高座上,先行宣了赏赐的礼单。再接着,便大有百官争相斗财的趋势,似乎谁送得好送得精贵,便能另得皇上青眼一般;那些庸俗的东西,公主府根本不需要啊…荣安撇开脸偷偷打了个哈欠,这便叫秦甫沅更加不舒服了些,明明今日过生辰的是殿下,怎的却更胜似皇上大寿呢?心底对这俨然变了味的生日宴会着恼,奈何再多的愤慨,都由不得她来说。 “怎的,朕的荣安瞧着并不是很高兴?”秦甫沅始料不及的是,皇帝竟然断了别人的话,而直接对着这边讲话,这时的皇帝再如何温和慈祥,秦甫沅也无法轻松去见,不仅是因为自己被关一事,更为他利用林清瑜一事。 天底下那么多人都是可利用的,怎偏生就选中了清瑜表姐呢?分明,那时表姐已那么不幸地遇到了不好的事,这般皇帝,至少已不是秦甫沅曾想过要效劳的模样。 “嗯!好无聊——!”秦甫沅发呆的时间,楚綰脆生生地答应,使得方才的热潮都迅速冷却了下来,只听她又含糊地埋怨,“驸马都不让喝酒…” 原先还担心荣安会胡言乱语,如今一听,楚帝表情都松了一成,爽朗地大笑了几声,“原来荣安竟然还馋酒?堂堂公主,怎会连喝酒都不行了?想喝便喝,秦甫沅不让你喝,便来朕这儿讨公道。来人!赐酒!” 秦甫沅回神时,荣安已好几杯下了肚,身子东歪西倒的,这才堪堪接住她,迎来的便是一个酒嗝。她咯咯笑了两声,伸出手探了好几遍,秦甫沅看得一头雾水,这才听到她说,“有一个…两个…三个…嗝!有三个驸马!” 普天之下,有史以来,估计能这般不拘礼节的公主也就独荣安一人了,楚帝看着时间也不算早了,便伸手抚了抚胡子,“朕的荣安真喝醉了,秦甫沅,你便送她回房好生歇下吧!” 如今荣安在她怀里乱蹭,楚帝的话叫秦甫沅大大地松了口气。 与水儿一齐扶着殿下告退后,一出门,秦甫沅直接打横抱起殿下,飞快地回了房。 “驸马…綰儿头疼,綰儿想要亲亲!綰儿想要圆房!”喝醉了的殿下可一点都不老实,扒着秦甫沅的脖子便胡乱要亲,骇得一众婢女连忙转身出了房,非礼勿视。 秦甫沅怎么可能搭理她呢?仓皇地摆正距离,想要唤回荣安的丝丝理智,“殿下酒量不好,怎么还喝这么多?” “唔,驸马不是不想呆吗?綰儿若是醉了,驸马便可以毫不失礼数的走了…”原以为不省人事的殿下却说得那么仔细,叫秦甫沅大感意外,凑近一些,又听见殿下呢喃,“不要驸马有半点不高兴的时候…綰儿瞧了,心疼。” 这殿下,到底是醒着的,还是醉着的?秦甫沅摸着那张精致的脸,想了好大半天,最后发觉无论是哪种,她想做的,能做的便只有一件。 亲吻她的殿下。 (强迫症受不了标题不小心留空) 第四十章 难为 秦江勇自从上次离京后,便是连秦甫沅被皇上处罚也未曾递过半分消息过来,之后清明也不见回来为娘亲扫墓。虽然一直没有明说,但是秦甫沅心里怎么说都还是有些难受的。 只是若早知道回来时会那样,秦甫沅便宁愿没有见的好。 这一日,秦甫沅刚从宋友丙那处谈完事出来,便被秦家的老管家拦了下来,“少爷!” “嗯?华叔,你怎么在这儿?”秦甫沅自从住入公主府后,便一直没有回去过了。 华叔表情并不如秦甫沅的明快,反而隐隐带着忧愁,“少爷,老爷回来了,想要少爷过去一叙。” “爹回来了?我怎么从未听说?”听到这句话,秦甫沅脸上不禁露出了几分喜色,跟着又有些不解,“爹怎的不到公主府上?华叔你怎么知道要这儿等我的?” “且路上说吧!”华叔看了眼秦甫沅身后的磐禅,后者很是机灵地连忙答。 “少爷,我去公主府说一声,省的公主殿下担忧!” 秦甫沅知道自上次匆忙出去后,殿下总是格外担心她再出事。便对磐禅仔细叮嘱,“同殿下那边说清楚,我回秦府,只是与父亲说些事,不要担心。” “是!”磐禅用力点头答应了下来,转身便小跑着往公主府的方向去了。 秦甫沅这才转身,“华叔,走吧。” “嗯。”华叔应下来,秦甫沅等他主动解释,只是他一直欲言又止的,叫人忐忑不已。 终于沉不住气了,秦甫沅便直接开口问,“华叔,莫不是父亲出了什么事吧?” “啊?”华叔叹口气,知道秦甫沅是担心秦江勇路上生病受伤之类的,便摇摇头,“老爷身子并无事,只是府上,出了些状况…” 秦甫沅一愣,以秦家的根基和势力,出事的可能性是很小的,毕竟是皇帝看中的荷包,谁会轻易去碰呢? “老爷,带回来了一个人。”华叔看上去很不好受,说完这话时,他突然又快速地对着秦甫沅拜了下去,“少爷,老身是向着你的,此次是老爷不对,只是如今老爷已年迈…” 秦甫沅听到这,心中其实已隐约有了猜想,只是一方面,她又极其不想要承认自己的猜想,当下伸手拦住了人,若无其事地笑着,“华叔,这大庭广众的,先别说了…” 华叔叹口气,闭上了嘴,只在心中连叹,孽债啊! 到了秦府,随着下人一路往里走,起先秦甫沅还以为是要去自己的院子里说,后来才发现是要去隔壁。这里,何时住了人?秦甫沅心下有了一丝不适,但终究还是强忍了下去。 “沅儿。”秦江勇正站在院子中间,见到秦甫沅,便扯出了个僵硬的笑,“你来了啊!” “爹。”秦甫沅有些哽噎了,看着秦江勇好生难受,不过两个月的时间,秦江勇怎的像是独自过了十年似地?白发多了,面容更苍老了,连眼神中的光彩,都少了许多。 秦江勇也看了儿子许久,有些欣慰,“到底是成家立室了,成熟了。” 说完,两父子俱是忍不住一叹,好是安静了许多。秦甫沅喉头发紧,憋得生疼,率先没沉住气,开口问,“听华叔,父亲此次,带回了一个人?怎么不让孩儿瞧瞧?” 秦江勇方才还至少带着笑意的脸,迅速地沉了下去,“你已经知道了?那…随我进来吧!” 这间院子一向很少住人,来客人了才会安排到此处,如今瞧着外面的打理,还有空气中淡淡的药味,这一切无不表示着,这里俨然是有了固定的新主人了。秦甫沅心中既无奈,却又强自宽慰自己,忍着心中万千复杂心思,等进了卧室,这才终于见着了秦江勇带回来的人。 那是个很年轻的男子,应该与秦甫沅差不多的年纪,他的脸色非常苍白,还有些蜡黄,眉眼间比秦甫沅更像秦江勇几分。他很消瘦,几乎是皮包骨的程度,露在被子外的手如枯槁老人一般… “这…”秦甫沅转头,因太过于荒唐,一时竟然反应不过来,或者说反应过来了,却不愿意相信。 “这是大你一个月的哥哥,秦甫霖。”秦江勇刚说完,秦甫沅便直接转身快速走出了房间,秦江勇跟过去,她站在院外,双拳紧紧握着,时不时抖上两下。秦甫沅的感情似乎早在秦江勇的想象之中,他长叹一声,“是爹对不住你。” 秦甫沅并不接秦江勇的话,只是强压着情绪问,“娘生前便知道此事吗?” 秦江勇顿住,一时似乎是被噎住了。 “看来是知道的。”秦甫沅抬头看向她的父亲,那双眼里已充满了红,隐隐透了泪,“娘…是因他惊了胎气的?” 秦江勇皱眉,张口似乎是要辩解,却又停住了。 “看来是这样的。”秦甫沅嗤笑一声,“乳母知道此事?所以幼时一直将我置在了林府?” “你,说的都没错。”秦江勇点头,算是将这一切都认下来了,“是我对不住你娘,对不住你。” 这根本就不是对不住便能解决的事!若是真感到抱歉,今日爹,爹就不会带着此人到秦府!还安排在了身为嫡子的,我的院子旁边!秦甫沅从不傻,自小她便能感觉到,秦江勇、林劲松、乳娘三人之间还有些恩怨一般,只是一直缺少了那个理由,故而梳理不清其中关系。只是,当房中那人出现时,这一切的脉络便清晰了许多。 为何舅姥爷会将母亲死去的过错揽在父亲身上,为什么乳娘对身为主子的父亲没有半分敬意,为什么临死前会要为自己安排这么个身份,许多个为什么,竟然这么轻易、而又虚无地有了答案。呵!大一个月!娘亲与爹相识于二十二年前的上元节,次年夏怀上了自己,一直以为爹娘是真心相爱,更为爹多年未曾续弦而骄傲,只是如今再看,竟然成了最大的讽刺! “爹,儿子想知道,这般藏了二十年的哥哥,怎的今日,突然领着来让我认呢?”秦甫沅说到儿子这个词时,不自觉带上了强烈的怨意,秦江勇却以为她的感情全因屋里的秦甫霖。 “虽然为父对不住你和你娘,但是已然发生的事,便看开些,这样对谁都好…而且,你哥哥可能活不久了,我带他来京城求医,但是最好的大夫都说过不了明年…”秦江勇声音低沉,作为父亲,似乎还要保留着他的威严,“为父听大夫说…京中最好医师,在荣安公主身边…” 太理所应当了,这般厚颜无耻的事,却用‘你是我儿子’这般平淡而又想当然的语调说出来,根本没有半分愧疚的意思!这叫二十年来的怨如何轻易消散?倒不如说,反倒更添了几分恨进去了!秦甫沅看向她所谓的父亲,“我原以为,天底下最衷情的男子是爹,与寻常男子不同,是最值得尊重和学习的人…若是爹太孤独了,便是续弦了,为人子理应安心,可是这般地,太寒心了。” 秦甫沅话语间、表情上,在秦江勇看来都太过了,为父的主动道歉了,儿子却还步步紧逼?秦江勇向来重颜面,哪里受得了?拉下脸冷声喝他,“秦甫沅!你便是当了再大的官,我也是你爹!轮不到你来说教!” 秦甫沅自然知道她的表现早已犯了不孝的大忌,但是怨忿在心,如何能轻易降下?秦江勇并非想要破坏好好的父子关系,便又稍微软了些,“谁没个年少轻狂?你还是太年轻了些,总之,你只需知道爹对你娘的感情,是任何人都及不上的。嗯,所以…殿下身边那个…” “调儿是殿下专属的大夫,虽是婢女,但位分等同御医局的首席大夫,我无权安排。”秦甫沅没耐心再听下去了,直接打断这话,跟着抬步便要走,“爹若要有指望调儿姑娘的时间,不如再另寻名医。反正,以秦家的财力,还怕请不了好大夫吗…” 秦江勇被气得瞋目,指着秦甫沅的身影连连说了几个你,最终冷哼一声,甩袖叹着,“不孝子!不孝子!” 刚出院子一阵,未到大堂,秦甫沅便被华叔拦下,他一脸坚定地向秦甫沅拱拳,“少爷,无论如何,秦家的下一任主人只能是少爷!只能是夫人的儿子您!” 听说华叔的儿子犯了事,之后是周静影救下来的,且秦江勇向来并不长住秦家,多数下人反倒是对秦甫沅更亲一些,此时见秦江勇带了个儿子回来,便都有些抱不平了。 秦甫沅此时心情并不好,并不愿意多说,更何况,她在乎的根本就不是秦家的家产。但是伸手不打笑脸人,她只好勉强打起精神和华叔说声谢谢,然后便离开了秦家。 走在回公主府的路上,突然听到身后有叫她的,“秦大人!” 应声望去,竟然是易桦苓院子里的缕柳,易桦苓依旧蒙着面纱,淡然站在几步外,与她对上眼了,才轻轻点了点头,算是行礼。 敛去复杂的心思,对着美人的眼,秦甫沅才惊觉身前真的是易桦苓本人。因为她自从住进公主府后,便没有听说出府的消息,甚至连出院子都极少,也难怪秦甫沅有些无法反应过来了,“苓今日怎么出来了?” “秦大人不愿意奴抛头露面的话,奴便不会再出来了。”难得主动避开了问题,只是听着未免有些古怪了,路过几个男子俱是对秦甫沅露出了艳羡嫉妒的神情。 秦甫沅干笑两声,还以为是自己之前语气不对的问题,“易姑娘严重了,你想去哪,便去哪,怎么会是随甫沅意愿决定的事呢?” 易桦苓却垂了脸,“大人赎了奴,奴便是大人的人,自然一切皆由大人决定。” “这…易姑娘真是言重了。”秦甫沅脸不禁红了红,分明她是个女子,但是怎么总有人对她说些这么直白而又难为情的话呢? 第四十一章 暖心的殿下 秦甫沅在很小的时候,便知道自己与其他男童不一样,再慢慢了解到女扮男装是母亲的遗愿,再渐渐发现伪装身份是唯一能选择的路,勉强思考好了,也做好了决定,却又发觉,自己竟然即不算男子,又不算女子,古怪得就像个怪物。 最近与殿下亲近多了,秦甫沅便越是难受,不止一次开始怨起了母亲,多数时候舍不得怨母亲,便会怨上天,怨它何必让她受这般折磨。偶尔也会感慨,若她生为男子,或许如今与殿下便是最好的?只是,若是生为男子,秦甫沅还会如今日这般,守着公主一人吗?真的会有现在的一切吗? 无解,一切都是无解。尽是一些永远不会有答案的问题。 话说回来时,易桦苓的卖身契,其实一直都还在秦甫沅那边,虽然一开始并没有打算拿着这个约束她,她这奴啊主人啊这些说法,更是让秦甫沅觉得太过别扭了些,可是多番纠正后,还是改不了易桦苓的固执,最后只能作罢。 只不过府上随她那么说无所谓,一直站在大街上,任人在旁边凑热闹,对于未出阁的女子实在不算好看,可是直接回府,秦甫沅又觉得自己状态并不适合,便自作主张地带着易桦苓进了旁边的茶楼里,包了个雅间坐下。而坐下之后,随之蔓延开的,便是无尽地尴尬。 指望易桦苓主动开口说话,这本就是很难的,偏偏秦甫沅不是善谈之人,且此时心情不好,勉强打起精神发现少了个人,便好奇问,“缕柳哪儿去了?甫沅可有打搅易姑娘的安排?” 只听见她轻叹了一声,跟着便回答说,“昨夜琴弦断了,一时修补不好,等待修补时想要随意走走,便遇上大人了。方才缕柳主动提出要去修琴那边,故而现在已经离开了。” 秦甫沅这才恍然大悟,平日里易桦苓对什么都漠不关心的,唯有对那琴,却有着极大的在乎,为了它主动出门,也确实理所应当。只是随之,便不免又没了话题。 这时不由想起了荣安公主,殿下每日似乎都有着说不完的话一般,从小到大的趣事、府中闲碎蜚语、杂书上的内容…叽叽喳喳地自己只管听便足矣,何曾会有半晒的安静?若是有,也只会是因为睡着了的时候。殿下…殿下… “大人,有心事?”易桦苓难得主动开口,只是这话比如问句,倒更像是陈述句一般,叫秦甫沅反驳不得。 “确实是有的。”秦甫沅点点头,殿下不喜欢她不开心的样子,只是这般事情怎能轻易释然?带回去叫殿下因自己难受,这并不是秦甫沅所愿的,故而此时,她心中是有隐瞒的打算的。 “奴虽不知大人为何心烦,但与其沉着,不如先放出来舒服。”易桦苓今日与之前大有不同,叫秦甫沅都有些惊讶,“奴自认,可一助。” 秦甫沅愣了愣,跟着便讪笑,“易姑娘确实是最合适的呢…” 事实上,秦甫沅也知道心口此时压了太多,若是没个说处,一直压着实在太疼了。要是拿到以前,若是有这些心事,秦甫沅总是会第一时间去找林清瑜,只是如今表姐在长公主府,与自己关系也有了变质,再去说也不见得好。此时易桦苓主动说起,那眼一直静静看着她,其中深意,奇怪地叫人想要坦诚出来。大抵是,易桦苓真的是有叫人忍不住信服的气势,还有性格吧? 在心中细细酝酿了许久,易桦苓却从未在中途有半分不耐烦,而是保持着那姿态没有动过。秦甫沅又捏了杯子,轻轻抿了一口后,才轻轻问道,“苓觉得,这世间果然会有情有独钟的男子吗?” “奴不知,但以奴的身份,周围注定不会出现那种人的。” 易桦苓虽是清倌,但少不了妄想成为入幕之宾的男子,甚至也有过想要强硬将她赎去做妾的,秦甫沅从磐禅那里偶然听到过,当时只是更加无悔赎出易姑娘,如今一想,倒是有些奇怪,“易姑娘为何愿意被我赎出来呢?甫沅听说,之前也有人想要为姑娘赎身的。” 易桦苓拿着茶杯的手轻轻一动,在秦甫沅几乎放弃等待的期间,她才淡淡地说,“大人,自然与那些男子有所不同的。” 秦甫沅愣住,心里不住生出一种奇怪的感觉,怎么觉得,易姑娘也看出来了自己的身份似的? 心中正不安者,便又听到易桦苓低低一句,“大人是最为俊俏的。” 秦甫沅愣住,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她以为自己的脸作为男子,必然会不伦不类,故而并不喜欢以男子妆容照镜子。从殿下那里听到对外貌的称赞,当时也只觉得是殿下感情判断而已。如今再从易桦苓这般天仙人嘴中听到说她好看,这叫秦甫沅真有些好奇了,莫不是,她真的算是好看的人? 易桦苓似乎也觉得有些不自在,便侧过脸,“大人的心事,莫不是身边有谁遇上了薄幸之人?” 大抵是如此一来心底不自觉感到亲近了不少,故而秦甫沅也不愿再掩盖,“易姑娘曾听过家父和母亲的故事吗?” 当年秦家虽远不如现在势大,但是也算是小有名气了;而林劲松是名满天下的大儒,外甥女周静影在楚京是第一的美人。当年周静影与秦江勇相恋,最终离了林家的事在整个楚朝,都很是有名,一度引起了许多争议。故而,易桦苓也是知道的。 见她点头,秦甫沅才接着说,“娘亲死后,父亲曾与舅姥爷起誓,今生永不再娶。更保证,秦家的一切都将留给我一人。那时我以为爹是对娘用情至深,更觉得是因我,夺去了母亲的性命。” 深深吸了口气,秦江勇那理所当然的姿态颠覆了她多年的观念,“甫沅一直以来,便认定有的罪应用我的一生来还,我为那罪孽而深深含恨数年,也为那罪孽而得的果,怨了许久…” “可今日,我却从有罪的人,变成了无罪的那一方,甚至也算是受害的一方…易姑娘以为,这算是讽刺吗?” 秦甫沅结尾只算是随口一问,想来易桦苓应该不会答的,偏偏她开口了!说话还是那平淡的语气,“若是放得下,自然是好;若是放不下,便找能放下的法子,无论做何事,别委屈自己。” 她这话越说越有些不平,说到最后时,隐隐还带了丝丝冷芒,叫秦甫沅大感意外,“苓看着,并不像是那般随性而为的人呢!” “嗯,是奴放肆了。”易桦苓又回到了没有感情的样子,好像之前那轻易动怒的人,根本不是她似的。 说出去确实好受一些,其中或许还因易桦苓的劝说起了效果,“苓…看来是个有故事的人呢!” 易桦苓不置可否,只是看一眼窗外,轻轻说道,“大人,该回去了。” “嗯,也是。” 秦甫沅是下午趁荣安午睡的时候出来的,如今这么耽搁着,渐渐地便要开始日落了。想来若是没有半点消息,又迟迟没有回去的话,殿下又该担心了。 缕柳大概是取了琴,便直接回去了。秦甫沅又不关心外面的流言,便也没个忌讳的,与易桦苓并肩一起走在回公主府的路上,拖着身边佳人的福,秦甫沅还是头一次,同时感受到了那么多男子的敌意。心里不由觉得有些好笑,林清瑜能与她一起外出时还是孩童,便是再貌美,也不至于有那么多男性的觑觎;到了殿下时,每次都是那么大阵仗,又静静呆在了辇里,哪能见人看到娇容?如今这般被人明目张胆的仇视了,还真是新鲜了。 只不过这些视线中,少不了认识她这个秦家大少爷、荣安驸马的,虽然不能肯定身边的人到底是不是公主,但是这并拦不住这些人好奇而不嫌事大的心。秦甫沅从小以男子身份生活,在很多方面并没有非常仔细地将自己当作男子,自然不会知道什么叫避嫌。且便是知道那些人的龌龊心思,她也没可能撇下易桦苓这么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独自回府。 公主府的门大肆敞开,隔着远远的,秦甫沅就能看见殿下正在大堂的桌子前趴着,也不知道手上又在做什么闲事,似乎并没有看见她。等再走近一些,共儿凑到荣安旁边提醒了,公主便露出了惊喜的表情,一声声‘驸马’连连呼出,一边往这边跑来,秦甫沅最是知道殿下的粗心,那细细的脚腕哪里稳得住这速度?连忙也往前走,当殿下重重地落入她怀中时,忍不住闷哼一声,轻叹,“殿下似乎比之前重了不少啊!” 原本还欢天喜地的楚綰瞬间从秦甫沅怀中蹦了出来,慌张地摸了自己的脸蛋,“真的吗?唔,所以驸马刚刚哼了一声啊!怎么办?綰儿离张大娘还有多少?” 张大娘是厨房里的一个姨娘,一身横肉胖出了名,秦甫沅一度被那庞大的身姿吓到,心里粗略估计一番,总觉得少说都要有两石米那么重了。好在对得起身材的是,张大娘因好吃,故而做出来的食物,都非常美味,对付荣安这般挑嘴的人早就自有一套了,故而楚綰与这个张大娘非常熟络。 “嗯——”秦甫沅迟疑的时候,楚綰便一直不安地转着眼珠,还特地踮起脚,似乎想要使自己看上去修长些,忍不住笑着拉住殿下,摸了摸她的头发,“殿下这样很好,看着可爱多了。” “呼…那就好,虽然可能对不起张大娘,但是想想若綰儿也那般身姿,便不好叫驸马抱了…会压坏驸马的。”荣安皱着鼻子,似乎那是非常严峻的事情似地。 秦甫沅一一点头附和,“是的,殿下秩序再长一点,然后就不能再长了!” 若说在易桦苓那里是撇去了悲伤,归于平淡的话;殿下便是轻而易举地,将有些冷了的心,捂得暖暖地,甚至有了几分火热。 第四十二章 小女子 秦甫沅原以为,自己那日将话说得那么清楚,但凡秦江勇对自己有一丝愧疚,便不能再逼过来了。只是秦甫沅发现,秦江勇消失两个月回来后,似乎就换了个人似地,叫她觉得陌生极了。 寒心,当管事将秦江勇与秦甫霖带到秦甫沅面前时,秦甫沅能感到的,便是如无底深渊一般的寒心。 身后跟着般若和歌儿,般若昨日也从秦府那边得到了消息,只是秦甫沅回来后,便一直与公主殿下在一起,看上去也并不是很低落,故而她也不好主动戳开秦甫沅的伤口。今日看到秦江勇带着人上门了,她护主的心思陡然烧起,恨不得将那秦甫霖单薄的身子烧出个洞来才好,只不过她是下人,再怎么样也改不了尊卑有序的规则,真要她主动出声去为难,她却连最基本的都不能说。 所幸歌儿是懂察颜观色的,一看秦甫沅的脸色、再看般若恨不得烧了那长得有几分像驸马的男子,细细一猜便有个大概了。摆出一张冷脸,严厉地扫向秦甫霖,“你是何人?为何对驸马爷、次四品少司秦大人不行礼?” 秦江勇的表情瞬间黑了下去,而秦甫霖本就苍白的脸隐隐也更煞白了几分,只是四周都是公主府的侍卫,如今看着这边,若坐实了不敬皇室的罪名,这可不是一时能解决的了。 秦甫霖下跪的速度极缓慢,也是,换了其他人,第一次与弟弟见面,就是要对弟弟下跪,这如何受得了?秦甫沅此时才想起长公主对自己的评价,伪善,如若这般邪恶心思是非善的,那么善良这一词,确实不适合她。 此时看着秦甫霖艰难的下跪,秦甫沅脑中想的却是母亲知道时,该多么伤心难过而气愤,最终才会在不合适的时间,被迫生下自己呢?跟着又想起那时秦江勇对她怒喝的话,丢了最重要的人的,真的是父亲吗?难,怎一个难字,才能数尽秦甫沅心中的怨呢? 般若看着秦甫霖似乎面临着奇耻大辱般,慢慢吞吞的,心里更是不屑了几分。而歌儿则淡淡地斜睨着,于她而言,那是再应当不过的礼数了。 皇宫里出来的丫鬟与外头的丫鬟是有着本质差别的,般若说到底,还是秦家的家奴,多年来遵循秦江勇命令的时候居多,于她而言,秦江勇是主子的父亲,也是她的老爷。那秦甫霖虽然来历不明,还生生伤了少爷的心,但不改的是,他也属于秦家主子那一行的,如何能轻易落人的脸?而歌儿便不同,她幼时尚不知事,受教养以来,便被皇上钦赐给了荣安公主作专用婢女,一直尊奉公主为主子,而荣安在宫里是什么地位?可以说,宫中的人一个个是最势利的,也是眼界最高的,哪怕她们是宫中最低阶的人。而本就高寻常宫女几等的歌儿,自然更不会对秦江勇有所畏惧了。 甚至可以说,若非担心被人传出去恶意诽谤驸马不孝,歌儿方才那话,便不是对秦甫霖,而是对秦江勇说了。嗯,护短的殿下怎么还没来? 这般正想着,便听见有人传示,“荣安公主驾到!” 秦甫霖刚拜完尚未站稳,随着荣安的出现,便随着秦江勇一起再次拜下去了。 秦甫沅作为驸马,自然没有拜的礼数,转身看换上盛装打扮的殿下,才突然觉得她今日似乎走得格外慢些,走近了,居然还偷偷对她吐了舌,尽显淘气的模样。这小妮子,多半是从下人那处先听说了情况,然后现在又搞怪了。 荣安冲着秦甫沅痴笑时,水儿连叹气的力都没有了,那么辛苦努力想要作出端庄华贵的姿态,怎的到了驸马爷面前,殿下便什么都没有了个注意呢? 看到这笑容地,还有偷偷抬了头的秦甫霖。楚綰感觉到了那炙热的视线,对过去的瞬间便皱了眉,重新绷紧了表情,走近时虚拖了一把秦江勇,“公公免礼,今日突然造访,綰儿有所招待不当,还请见谅。” 只叫秦江勇免礼,这般有针对性的话,用的还是与当初在林府前一样的把戏呢!秦甫沅无奈地看了眼楚綰,却不戳穿她,倒好奇殿下除此以外,难道就不会别的了吗? 秦江勇看一眼尚且只能跪着的秦甫霖,有些尴尬,偏他这儿媳妇不比寻常人,秦甫霖若想续命,且还有拜托的地方,故而便选择视而不见。虽他此时与秦甫沅之间确实生了芥蒂,但这并不影响秦江勇还有些许父亲的心,掩下复杂,倒显得有几分慈爱地看着楚綰,“殿下这些日子可还好?” “驸马好的时候,綰儿便好;驸马不好的时候,綰儿便不好。”楚綰这些话张口就来,从不忌讳也不拐弯抹角,甚至乐得叫所有人都知道,她对驸马秦甫沅的在乎。 这样的话本是孟浪的,但是从这样的人口中说出,却觉得自然而且可爱,这也是荣安在宫中得到后妃一致宠溺的原因。秦江勇不知道那几乎是楚綰对秦甫沅日常说的话,只觉得殿下是替儿子抱不平,暗暗埋怨秦甫沅被皇帝下狱时,他却不闻不问的事。秦江勇就像对秦甫沅的关心只是一时,很快他便将殿下的话,解作另一种答法。 “殿下,这是庶子秦甫霖,也是沅儿的兄长。因他自幼体弱,因道士说命相弱,经不得大场子的气,故而一直未公开于世。”是的,秦江勇趁着这个档口,将秦甫霖的身份引了出来,他语气里有许多悲苦,“前阵子天气反复无常,霖儿因此险些失了性命,我带着寻了许多大夫,才勉强续命到如今。等我知道沅儿的事时,已有了另一番结局了。” “草民秦甫霖,叩见荣安公主殿下。”秦甫霖并不蠢,连接着这话,仰头看着楚綰。 秦甫沅只觉得秦甫霖的视线过度集中在了荣安身上,下意识有些不满,不着声色地稍挡住了殿下的身影。仔细算来,殿下且是弟媳,看看是行的,但这般毫不掩饰地紧紧盯着,实在是不符礼仪了。秦甫沅说不上那是什么意思,但是很清楚地知道,她不喜欢那视线。 秦甫沅不喜欢的,楚綰自然更加不喜欢,更何况这一次,在秦甫沅之前,她便觉得这个男人,哪里都不叫她有好感。若说反感,那倒已经不是一星半点了。只不过这时,再干晾着让他跪,着实有些言不正名不顺了,便挥挥手算作免礼,跟着便奇怪地问,“驸马有兄长?綰儿怎的从未听驸马说起?” 这个问题有些微妙,秦甫霖与秦甫沅出生的日子差不了多少,怎么说都终究是要承认秦甫霖是私生子,而秦甫沅才是嫡出的儿子。别说秦甫沅对殿下的问题而感到惊讶,便就是水儿歌儿这些伴着殿下长大的人,都一时不觉殿下竟然问了这么敏锐的问题。 秦甫霖脸一直是煞白的,所以楚綰看都没看,倒是秦江勇自然些,“沅儿命中火旺,与霖儿相冲,故而没有说过。” “哦,原来如此。”秦甫沅火旺这个批,楚綰也是知道的,此时秦甫沅听了这般无懈可击的谎言,一时比起无奈,更多的是麻木了。楚綰点点头,看了一眼驸马后,还是那般懵懂好问的姿态,“綰儿自小在皈依寺长大,住持师傅与我说,我命中贵气,也属旺脉,兄长不要紧吗?” “不瞒殿下,犬子自母胎下来,便有痨疾,反反复复高烧着,找了许多名医,都说无药可医…只不过,许多大夫都与我推荐,说殿下身边…” 或许秦江勇曾经对周静影是有歉意的,但是作为男子,再怎么喜欢也是有限度的,他注定更爱自己的尊严和面子。随着时间过去,越发孤寂时,想到过去的糊涂事便会不安,他舍不得自己,便倒心安理得地借着一场怒火,将错推到了秦甫沅身上。而他还自认,哪怕再怎么亏欠了周静影,对秦甫沅,他却是分外看重的。便是此时,他还觉得秦甫沅应该看开些,不能为过去了的事,而一直埋怨活着的人。他对秦甫沅使脸色,希望秦甫沅协同说上几句。 可秦甫沅并不愿意开这个口,秦甫沅不开口,从来便只会爱屋及乌的楚綰便更不会松口。她暗自努了嘴,看一眼一直淡漠的调儿,而领到意思的管事主动往前站了些,有些严肃的望着两父子,“秦老爷有所不知,调儿姑娘原是御医局的首席,因殿下身子向来不好,皇上便将调儿姑娘调为殿下专用的医师,但是调儿姑娘身上还留了首席的位分,在宫中能请首席医的,便只有当今圣上、皇后娘娘了。换了其他贵妃,想要调儿姑娘医,还得再请示圣上呢!” 般若忍得很辛苦,这才勉强忍了笑意,管事的言下之意再简单不过了,皇上皇后和公主才能用的御医,一个不知哪来的庶子,竟然也敢随意来求医。你说这最尊贵的皇室才能用的人,轮到你这些人说了算吗? 话题中心的调儿依旧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姿态,一声不吭很有御医的骄傲。 秦江勇虽很苦恼,但到底没那个胆子再使殿下不悦,没有废话多久,便带着秦甫霖走了,或许是因为觉得丢了面子,故而秦甫沅说要送时,他一声不吭的还是选择走。秦甫沅此时并非一定要尽这个孝,也不执着,等人走了,看着楚綰,表情古怪极了。 “驸马,你生气了?”全然不复之前那凛然的气势,小心翼翼地看着秦甫沅表情,楚綰急促地戳着手指,表现着她的不安。 秦甫沅轻轻摇了摇头,伸手摸着楚綰的头发,问,“方才那些话,殿下自己想的?” “唔…谁叫他们使驸马不好受了。”楚綰哼哼说着,“特别是驸马那个兄长,那眼神看着綰儿可不舒服了。” 秦甫沅也注意到了,只是不知道具体,“嗯?他怎么了?” “他一直盯着綰儿,好像每次随驾捕猎时,那些将士捕猎的眼神。驸马怎么都不醋呢?”最后一句小抱怨秦甫沅是自动无视了,听着殿下轻易地下了最后的结论,“看着就不像驸马那样是个好人,驸马对他有兄弟情吗?” 为着殿下那个看着就不像她的说法弄得哭笑不得,秦甫沅忍不住随着殿下的话说下去,“并没有什么情分。” “那就随便他病死吧,住持说了,人有轮回,与其吊着这副身子害人害己,还不如顺其自然,早些积公德,求着下一世有个健康的身子呢!”荣安摇着小脑袋,可谓是说得头头是道。 秦甫沅忍不住笑弯了眼,顺着殿下的头发轻轻抚了几下,殿下,你这般想法叫人听了,估计他就等不到顺其自然的病死了。 第四十三章 情根 秦江勇自上次被无形羞辱一番后,便没有再上府了,倒是秦甫霖不知怎的,总是送各种各样的玩意到公主府上,也不知道是为了讨好荣安好得到调儿医治还是怎的。 楚綰开始嫌烦,来多少就退回去多少,秦甫沅也不掺手,直到今日看到下人居然将那些金银珠宝搬进府里了,秦甫沅才有些诧异,甚至可以说是吃味。 “殿下怎么收下了?” 楚綰看着下人搬,然后笑嘻嘻地说,“仔细想想啊,他送给綰儿的,全是属于驸马的东西,这便又可以说成是驸马送给我的啊!至于他人,都只是搬运工罢了,綰儿为什么要那么在意呢?” 圣上觑觎着秦家的家产,隐隐已不再是什么秘密了,只是没有谁会拿到明面上来说。而如今秦甫沅作为驸马,又是管了圣上钱袋之一的人,便又给人一种感觉,那就是皇上要拿秦甫沅做中间的人,不动声色的多个钱袋。这般下来,秦家未来命运,就捆在秦甫沅一人身上了,可秦江勇这么一糊涂地乱来,非弄个私生子出来,林劲松那边再摆出了脸色给些压力,这不,还不等宫里出风声,手底下就已多半主动向秦甫沅靠拢了去。 秦江勇也没想到自己会被儿子这般挖走权利,但是事实早已注定,秦家继承人始终只能是秦甫沅,故而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随着事态继续发展。,说到底,或许因着他心中女人地位不占重的原因,所以在感情方面便是混账了些,也并不会一直负疚。甚至对于秦甫沅和他闹僵时,他所想的也是血浓于水,男子汉大丈夫有什么看不开的? 秦甫沅并不是相当在意秦家的家产,但如今只有由她握住秦家,圣上才会放开这一大盘的肉,所以她不拿不行…而且,她不捏着,莫不是让给秦甫霖吗?她是个记仇的人,也隐隐有着不小的占有欲,故而无论从哪个方面,都无法接受让秦甫霖妄图她的东西。 点头,接受了楚綰的说法,不过秦甫沅仔细想了一番后,又说,“虽然都是甫沅的,但是却以别人的名义送来的,到底不能直接对等。” 楚綰听着,懂没懂意思并不重要,听驸马的话对她而言,才是最重要的,便点了头,“那么,全部不要?” 秦甫沅难得露出了坏笑,“嗯,叫他们全部搬到驸马府去,我的东西,自然应该以秦甫沅的名义送。” 楚綰的眼睛哗地亮了,拍着手欢笑,“好啊好啊,这样听着,确实叫人好感多了!” 真是不嫌麻烦的两个主子啊!歌儿在旁边目睹着驸马夫妇这般三言两语,便叫那些人费力搬进的东西又多跑两躺了,偏她还不好明说,便下去找到工头,与他交代,“你们把这些全部搬到驸马府去,那边的管事会点好礼单,拟好之后送过来,我们府上会多付十倍的工钱的。” 那工头原本还有些不情愿,只是一听工钱多了十倍后,便觉得这些大人再怎么折腾也是应该的,欢天喜地地又招呼着人把东西搬出去了。 秦甫沅和楚綰没必要一直守着,准备随便寻个清静的花园里坐下,突然发现路过的丫鬟看了她们,随即便暧昧地笑着走开了。秦甫沅奇怪地仔细想了半天,竟然都不能理解她们为何那般,去看楚綰,她便根本就没那个自觉,哪里会在意别人的视线呢? 直到般若过来,远远就奇怪地看着秦甫沅和楚綰,等站近了之后,还一副复杂的模样看着她们,不忍心当众训她,但是秦甫沅心底已决心回头私底下一定要训训她了。 “过几日便是夏苗的日子了,驸马会去吗?”楚綰说着,便苦了脸,“又要去配娘娘们去庙里祈福,还要随着做棕,唔,綰儿只喜欢吃粽子,讨厌做呢!” 五月初五天中节,乃是一年中除去春节以外最重要的节日了。这一日作为夏至日,之后便正是种黍和收麦之月,民间百姓又称为“地祗节”和“地腊”,上至后妃公主、下至农妇,都会要早早便去祭奠自然神和祖宗来祈福。 而祭祀用的食物,便是叫做粽子的一种食品,皇室重礼,在对待神明和祖先这一方面,比寻常百姓还要虔诚慎重数倍,祭祀用的粽子可不是随意吩咐下人做好,用时再端上就行了的。在节前两天,宫中便会布下量,各个宫中的妃子、连着公主,都要完成相应数量的粽子,用以供奉列祖列宗。 相对女眷们,男人们也不甘落后,民间多有赛龙舟之类的各色风俗,大人们自然不可能去划船比试,而是有更重要的事要参加——夏苗。 楚志·礼中有云,古之帝王,春搜夏苗,秋狝冬狩:四时出郊,以示武于天下。而其中,振旅春搜,则以祭社;茇舍夏苗,则以享礿;治兵秋狝,则以祀祊;大阅冬狩,则以享烝。夏苗,指的是皇帝带着百官前去围场,猎取残害庄稼的禽兽。 可以说,相比起上巳节,这次的更为讲究,而且也繁琐了许多。 “围场我是肯定要去的,祈福也是殿下必须要去的。”秦甫沅伸手将殿下皱在一起的脸抚好,然后又笑着说,“至于粽子,甫沅可以帮着殿下做的。” 秦甫沅话刚说出来,楚綰便惊喜地叫道,“驸马说真的?” “自然是真的。”秦甫沅笑着,“水儿姑娘她们的身份确实不适合,不过殿下别忘了,我也算皇室一员了,自然能帮这个忙的。” 秦甫沅说这话是有道理,但水儿和歌儿都有些奇怪,“驸马会裹粽子?” “秦家不是没有女眷吗?作为唯一的子孙…”说到此处,秦甫沅突地顿住,跟着有些自嘲的补充,“至少之前只有我一个…总之,那时想着总不能叫祖宗们连后代的粽子都吃不到,故而便与般若一起学着准备了。” 而且,实际上,秦甫沅作为女眷,本就应该做那些呢! 气氛一时有些低落,水儿和歌儿都后悔为何要问那问题。好在有个大大咧咧的殿下,没事人一般,听到秦甫沅说完,她还很是激动,“驸马果然最好了!学什么会什么!綰儿想要吃驸马裹的棕!” 那摸样,似乎巴不得今日便已经是天中似地,秦甫沅失笑,摸了摸殿下的脑袋,“还要等过几日呢!殿下忍着吧!” “唔,时间怎的过得这么慢?”楚綰满是遗憾地垂了头。 秦甫沅却想到了仿佛昨天都还是大婚之日,颇有感触的叹着,“时间是过得很快的,殿下就耐心的等等吧!” 楚綰也不知道听进去还是没听进去,兀自还在哀叹连连。秦甫沅笑着看殿下,余光突然突然注意到般若一脸严肃,且眼神稍一对上,便快速移开,这妮子,最近是怎么了? 耐着性子等到午后,荣安午睡去了,秦甫沅把般若唤到后院的武场,这里是给护卫校练用的,不过因为此时他们都在府里当值,故而这里空了下来。秦甫沅特地到这里,是顾忌府内无处不在的暗卫,而这里宽阔,周围也有自然的消音壁,便是真有人在附近,秦甫沅也并不怕被听了去。 般若也知道少爷的心思,但是却并不如平常的亲近,反而行礼后,便垂着头不说话了。 秦甫沅不禁更纳闷了些,“般若,我最近哪里得罪你了?” “啊?”般若一惊,连忙摇头,“少爷怎么会得罪我呢?” “那你老是躲我,还不敢跟我对视…”秦甫沅转念一想,突然严肃地问,“难道你闯了什么了不起的祸?还瞒着不告诉我?” “不是的,少爷你不知道就别乱说!”撇撇嘴,般若小脾气一上来,毫不客气地便瞪了秦甫沅一眼。 这么理直气壮地,看来确实是没有那回事。只是这么一来,秦甫沅就更迷糊了,“那你如何解释你最近的古怪?” “少爷真的自己没感觉吗?”般若也不再躲躲藏藏了,“不怪歌儿说少爷书呆子,因为我看来,少爷现在真的太没有自觉了!” 被训得措手不及,秦甫沅目瞪口呆,“我要感觉什么?” “少爷真的不觉得,您与殿下之间,越来越亲密了吗?”般若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思在里面,秦甫沅甚至能感觉到,若不是因着她是主子,估计还会要挨上一顿胖揍。 仔细想了许久,最后有些不肯定地问道,“真的亲密了很多?” “嗯!”般若咬了唇,“少爷看着殿下的眼神都变了…用大家的话来说,是看着挚爱的人似地,满眼柔情和笑意。” 秦甫沅怔住,也不作反应,而般若还接着说下去,“少爷虽然对谁都很和善,但是对上殿下时,虽然不好仔细形容,却叫人第一时间便能感觉到与众不同。而且与殿下,行为上也越来越亲近了,殿下搂抱少爷时、甚至…亲吻,少爷似乎都特别自然地一一接受了。” 秦甫沅不自觉地红了脸,搂抱是一直就有的,所以并没有怎么注意;但是说到亲吻,她也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了,不说殿下主动,偶尔秦甫沅自己都会情不自禁地亲一下,现在想来觉得奇怪甚至诡异,可当时分明是那么自然地做了… “那又怎样,我与殿下,便是亲密一点又怎样?”秦甫沅心里其实隐约有了想法,但那实在古怪了些,故而她一时难以接受。 “可少爷…”般若及时刹住自己的话,但还是有些着急,“少爷自己分明也知道,这般亲密已不单纯,且于殿下而言,您是夫…莫不是少爷您也喜欢殿下吧?” 般若虽是问,但若非肯定了,哪里会这么问出来?秦甫沅扯扯嘴角,随着夏日的凉风冷了心。原来,这般不愿承认觉得不可能的事,却早已成了他人眼中的事实了吗? 第四十四章 遇刺 “少爷,般若是个无知的小丫鬟,这一身大致也就围着您转了,对我来说,嗯…少爷的幸福是最重要的!”秦甫沅还在失神,般若又对她说,“可是少爷,殿下不知道啊!” 不知道秦甫沅不是男子,而是女子啊!早先不还提心吊胆地只想着要避着殿下才好吗?想着两年后,秦家搬迁出去后,然后主动向公主殿下请罪… 何时起,开始贪恋殿下的依赖,又是何时起,心安理得地接受着与殿下亲近得…就像真正的夫妻一般?想到此间,秦甫沅的脸变得煞白,她怎能那么轻易地丢去了所有防备呢? 秦甫沅脸色变差的瞬间,般若便有些后悔了,“少爷,您从小就缺少点化,行事也正直守矩,在□□上一窍不通没个自觉是相当正常的事情…或许,那不是恋慕…” “不,般若,你说得对。”秦甫沅却摇摇头,惨笑着点头,“你说得对,那份感情,除却恋慕以外,又会是哪种呢?” 若是寻常的恋慕,便不会时时记挂着;若是寻常的恋慕,便不会有情难自禁;若是寻常的恋慕,又怎会那般惶恐不愿相信呢?秦甫沅并不喜好明悟了还遮遮掩掩、自我否认,只是,这般惊世骇俗的禁忌情分,又如何面对才好呢? 虽然来之前心中已有了计算,但是得到秦甫沅的承认,到底还是另一番心情。作为唯一知晓秦甫沅身份、且关系最好的人,本该劝她在这紧要关头悬崖勒马才是,可一路陪着走来,般若太了解秦甫沅了,她一个旁观者又能凭什么拿着说教的语气去管这挣扎中的人呢? 若将世俗与秦甫沅摆一起叫般若看,毫无疑问前者远不如后者重要,“少爷无需自责,毕竟这些事又会是自己控制得了的呢?依着我瞧,殿下也并非那般世俗之人,许多地方反倒比常人看得开,或许能接受呢?反正以少爷这般境地,这世间已没有比殿下更合适的人了。” 秦甫沅错综复杂的心并未因着般若的劝告有半分缓解,这样低落的状态,一直持续到了五月初四。 荣安也不知道那日自己睡觉期间发生了什么,醒来之后驸马周围的气息都变了样,费尽苦心想要叫驸马开心,但秦甫沅当时可能会勉强笑一笑,但随即,便又恢复到了那般失落的状态了。这并不是所有,紧跟着楚綰便发现,驸马似乎又回到了刚大婚时隐隐透着陌生疏远的姿态,晚上睡觉时,也不会抱着自己了… 驸马心情不好,楚綰怎么能好呢? 眼巴巴地看着背对着自己的身影,楚綰小心凑过去,刚想要伸手抱住,秦甫沅便侧了身,状似无意却正巧避开了她。扁扁嘴,多日的不安到底忍不住流露了出来,“驸马,这都第六日了,可是綰儿做了叫驸马不喜的事?” 秦甫沅不转身,只因着这话,便似乎瞧见了殿下含泪委屈的样子。心里自然是不忍心,可是任着之前那般发展下去,最后会是怎样的呢?那般自私地凭着心意行事,又当真是负责的举止吗?无声吐出一口浊气,却多吸了一丝压抑,最后便只会更沉重,“殿下,别多想,明日要早起,还是快些睡了…” “睡不着!没有驸马抱睡不着!”楚綰委屈地控诉着,话语里有着藏不住的哭音,“綰儿不睡!这辈子都不要再睡了!那日睡一觉便与驸马疏远了,谁知道现在这样睡去,是不是醒来时,干脆驸马已经离我远去了!” “……”秦甫沅无奈,转身伸了一只手轻轻搭在荣安的手臂上。 “这般又如何算是抱!不要这样的!不要!不要!”得寸进尺,说得便是楚綰这般的了,她在床上扭着身子、摇晃着表达她的不满,若非秦甫沅坚定地睡在床边,多半要滚到地上去了, 半夜撒泼,却叫人那么心疼,秦甫沅何尝想过这般尴尬难受的时候?僵硬地稍微靠近了一些,楚綰竟然顺势靠过来,双手双脚齐齐用来拢住秦甫沅的身子,“驸马,不能再放开綰儿了,那样的时候再多一息,綰儿都觉得还不如死来得痛快些…” “这般胡话,殿下还是别说的好。”心口随着一个字而突了一下,这几日殿下睡得不安稳,她却也好不到哪去,放下与如何放下两个问题缠绕着,紧紧勒住她的咽喉,没一时能有舒适的。 明日事物繁多,暂且任性一回,放松罢… 五月初五,早上随帝后一同祈福祭祀初阳,皇后领着宫妃一同往皈依寺去祈福。而百官及皇子、长公主则随御驾前往南苑,也是今日夏苗的重要场地。 到地方后,参与骑射的青年才俊以及武官便都要换下官服,换上罩甲,再带一个随身小厮。 场中,皇帝拉弓对准刚从笼中被放出的胡狼,凝神对了一会,箭发出便直对那禽兽直直飞去,嗷呜一声,狼随即倒地不起。 “陛下神武!大楚万年!” 随着宰相激动地高喝,百官齐喊,这般套路一番后,才算是今个儿的开始。 任重远、林清峰这些年轻的武官自然是圣上最先表达期待的对象,而出乎意料地是,接下来被关心的,竟然是秦甫沅。 “早先便听闻爱婿不止文采好,且功夫了得,今日可要好生给朕表现表现!”皇帝似乎总是乐得给她出难题,招来一众侧目和戒备后,他才爽朗地笑着许下最后的、也是最重要的部分,“今日射猎,数多者,重赏!” 这个重赏二字一出,果然本就燃着胜负欲的人们更热情了许多。 几个有心在军中更上一位的年轻将士等着这句话,便率先领着下人一同策马入了林子。年轻地五皇子与长公主一声招呼后,也领着下人出发,只是路过秦甫沅时,竟主动笑着招呼了一声,“好奇妹婿表现!回见!” 秦甫沅愣了愣后,随之下意识看向太子的方向,果不其然,此时太子脸色阴沉,似乎已坐实自己支持五皇子一般,浓浓的敌意毫无掩饰。 “殿下要走哪边,我愿陪护在…”任重远不如林清峰那般急切于官位,在见到公主的那一刻起,他便满心欢喜地盼着邀美同行,最好还要好好表现一番,叫殿下对他改观。 奈何对于楚曌而言,这般纠缠着实惹人烦了些,面上还露着无心敷衍的笑,“驸马莫要忘了父皇的期望,这般耽搁着,已不知林将军猎多少了,驸马当真要那般虚无地输掉?” 任重远脸色一黯,哪会不知殿下这是拒绝?只是转念想着,若是赢了的话,不一样能叫公主侧目相看吗?这般想着,便好受了许多,领着人马也奔入了林中。 楚曌此时还是一身宫服,骑在马上,着实华贵靓丽了些,秦甫沅微微俯身,很自然地并过去,“殿下贵安,不如甫沅为殿下护驾如何?” 与方才不同,楚曌看着秦甫沅浅浅笑了笑,不明显,但是是真心的。 “妹婿近日还安好?”楚曌随口关心地问着。 除去与荣安公主的感情问题,自然哪里都安好。秦甫沅点头,“托殿下的福,自然安好。不知瑜表姐…” “自然是很好,难不成在秦大人心中,本宫会亏待了清瑜?”楚曌眉头轻轻一跳,并不打算与秦甫沅多谈林清瑜的事。余光瞥见前方从中动静,反手取了弓箭,并非便服,却轻易在一息间完成张弓瞄准射击的动作,行云流水般自然而悦目,再看护卫举起的小野兔,秦甫沅在旁瞧了,心下不禁感叹,不愧是长公主! 长公主淡定的收了弓,突然笑道,“今日天气很好呢!” “什么?”今日天气自然是很好的,只是此时从长公主口中说出,秦甫沅还是有些奇怪。 “外围是没什么好猎的,所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若是想与其他人拼一番,便只能深入其中了。”长公主并不解释,只静静地眯着眼,微侧头看向前方,语气藏着深意,“妹婿,确定要护本宫周全?” 在围场里,稍微大型一些的禽兽都被提前喂了药,以长公主身边护卫的情况,应是不会有不安全的事出现。虽不知道殿下何来的意欲,但撇开长公主一人,秦甫沅又做不出,便点头应下,“甫沅,自然说到做到。” “好。”秦甫沅的爽快叫长公主表情更精彩了几分,似乎是碰上了非常有意思的事情一般,“你要记住那话哦~” 秦甫沅心里奇怪,但如她所说的那般,答应了,自然不该有反悔的意思。 “此处如此幽静,总觉得有猎物的气息…”楚曌笑着与秦甫沅说,陡然张弓对着秦甫沅的方向射出一箭! 说时迟那时快,秦甫沅一侧头,险险避开箭势,尚未起身,惊觉有破肉的声音,扭头间便发现,那箭正中了一黑衣蒙面人的眉心…有刺客! “本宫与妹婿,果然有默契。”毫无半分愧疚之情地咯咯笑着,秦甫沅却听得心惊肉跳,拔剑堪堪挡住那对准长公主后背的刺客,而身边的护卫早已与同样蒙面的黑衣人战成一团。 所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原来是这层意思!殿下明知有人盯上了她,故而想要将计就计吗?秦甫沅相通同时,有了愠怒,她虽勤于习武,但却从未与人对招,简单说来,便是经验尚浅。而对方明显不差于她,且还剑招次次致命,不到十个回合,秦甫沅便开始有些招架不住了。 楚曌虽私心愿意叫秦甫沅吃点苦,但好在还拎得清轻重,以弓为剑为盾,连着秦甫沅一处,将情势瞬间倒转。 对方明显不知道长公主会武,且很清晰准确地将招数一一破解,一时越打越是吃惊,出招也乱了许多。秦甫沅看准机会找着对方脚筋挑去,那人惊慌躲开时,长公主已抽出身后羽箭,锋利的箭头轻轻抵在脖劲处,似笑非笑地扬了眉,“本宫与妹婿,果然有默契。” 秦甫沅叹气,再看护卫那边,只留一名刺客被包围着苦苦应对,拿下应只是一会的时间,心下不免有些气恼,“长公主殿下,不论有何计策,这般任性而为…” 楚曌原本还带着戏谑的双眼换上了愤怒,手腕一转,运气朝林中一掷,暴喝,“找死!” 秦甫沅茫然地看着右肩上地箭,抬眼是长公主挥舞的长袖,还有长袖后一双惊惶失措的眼,再之后,便是无尽的黑暗。 楚曌羽箭掷出同时,那刺客奋然运功,就着空档便要刺她的胸,因距离太近,虽滚着躲开,但手臂却与剑锋直直擦过,待直起身时,那刺客已跃出数十米。 “殿下!”这变故只在一瞬间,生怕主子受伤,几人撇了留活口的心思,一人上前,剩下的欲要再追,被楚曌抬手拦下。 “速速通知荣安公主过来!还要带上调儿姑娘!”楚曌看着闭目的秦甫沅,沉重地说,“将荣安驸马好生搬到本宫的帐中!荣安未到,不医治!” “是!”护卫朗声应下,跟着又有些迟疑地问,“殿下的手臂…” 抬手看一眼那浸着血的地方,楚曌淡漠地摇头,“不要紧。” 眼神飘向森林那处,除了要杀她的人,还有谁,竟然敢在此间盯上秦甫沅! 第四十五章 约定 在这么一个有着美好意义的日子里,长公主与荣安驸马却遇刺,且荣安驸马受伤昏迷不醒,这般消息实在不算是好事。楚曌深知圣上脾性,由亲信偷偷将秦甫沅送回她的帐中,又以陛下之名去招荣安过来。 皇后不知道长公主突然把荣安唤过去做什么,或许是陛下的意思吗?再看看荣安干巴巴地就那么静坐着,陪一群长辈祈福看着实在可怜了些,倒不如送到太华那里去热闹,还有她的驸马在那里呢…这么想着,便很是爽快地放走荣安。 楚綰刚上辇,便听见那位侍卫问及,“荣安公主殿下,请问调儿姑娘也在吗?” 下意识有些奇怪地看向调儿,后者同样也有些茫然,楚綰便问,“调儿在这,不知为何…” 那侍卫安了心,便压低声音解释,“长公主殿下与荣安驸马议事时,突遇刺客,驸马爷右肩中了暗箭,正昏迷不醒。” “怎么会…”吃惊地捂住了嘴,楚綰眼前闪现出秦甫沅倒在血泊里的画面,驸马…驸马… “将军,还烦请您速速将我们带过去!”水儿连忙搂住楚綰的肩,又摇了摇头,“不,婵儿!” 暗处的婵儿听了呼唤,站到辇边待她吩咐。 “你快马随这位将军带调儿先行一步,让调儿先去驸马那里医治后,再来接我们!”看至今还没出大动静,便说明消息根本还没出来,消息未出来,跟随圣上身侧的御医自然无法去救驸马爷…所以此时比起殿下,驸马爷更需要的是调儿,且刻不容缓! 婵儿领会,一声口哨,在另一侧的黑马快奔到她身边,便带着调儿与那位侍卫一起奔向南苑。 楚綰这边也跟着出发,只是车哪里赶得上马的速度?只捂着心口着急地哭,“只是右肩而已,驸马不会出大事的对不对?” 这些到底要看情况而定的,可是水儿却不忍心用理性的姿态去给殿下添些忧愁,“是的,不会出事的。” “可是方才那位将军说驸马昏迷不醒,没事的话怎么就昏迷不醒了呢?”所谓关心则乱,更何况楚綰将秦甫沅看得那么重要?现在只觉得天都要塌了似地,心里悔恨方才没能随人骑马过去。 水儿见楚綰呼吸变重,生怕这小主把好不容易压下去的肺喘弄回来,忙顺着哄她,“殿下别急,虽然不会出事,可毕竟是身体,所以肯定是很痛的,驸马爷若是睡着了,便感觉不到那痛苦了。” 这话别人听了多半是不信的,只是到了单纯的荣安面前,就跟定心丸似地,“是!肯定是那样的…驸马一定是很痛的。” 见楚綰情绪稳定了些,水儿便又补充,“殿下要相信调儿的医术,她不会让驸马爷出事的。” 调儿确实不想让秦甫沅出事,此时看着躺在长公主榻上的秦甫沅,那张脸早已煞白,因疼痛在昏睡中都不住冒冷汗。耽搁不得,调儿转脸对婵儿说,“你去接殿下过来。” “是!”婵儿领会,转身便离开了。只是,调儿目光转向长公主,看药箱在此,且长公主手臂上有包扎痕迹,便知御医已来过,却独不医治秦甫沅… “看来调儿姑娘已经有了计算。”聪明的人相对,并非什么都需要说出来才能明白,楚曌点头,指了屋内备好的热水等,“接下来的事,有劳调儿姑娘了。本宫就在帐外,有需要时,尽管明说。” 点点头,调儿目送长公主出营帐,这才快步走到秦甫沅身边,瞧着箭头方向,当时应该是想要瞄准左胸,只是秦甫沅及时躲了开来,故而入了右肩。挽起袖摆,走到秦甫沅身边,小心地去除外衫,敞开内衫便看见那缠了一圈又一圈的纱布。 用剪子将那些布剪开的同时,能发觉到秦甫沅呼吸的声音都平稳了几分。接下来,便要将那箭□□了,也不管秦甫沅听不听得到,“驸马爷,调儿失礼了。” 跟着,便将纱布揉成团,塞进了秦甫沅的口中,压着她的肩用力握住羽箭往外一拽,秦甫沅被痛醒,下意识紧紧咬住布团,看到调儿后,稍有慌神,“殿…殿下那…” “一个月,一个月后,调儿不会再帮驸马爷。”言下之意,却是现在荣安还不知情的意思。 虽然有一个月的期限,但是至少不是此时,秦甫沅心定下来后,随着痛感,便再次沉沉昏睡了过去。 这时,楚綰也赶到了,急匆匆地便要直接进入帐中,楚曌见了直接伸手拦下,“荣安。” “皇姐…”荣安注意到楚曌,迷茫失措地眼失去了焦点后,有些失神不定。 楚曌低叹一声,“调儿姑娘正在里面努力,你现在进去会打搅她的。” 楚綰愣住,跟着便连忙后退了几步,看上去似乎是犯了什么错事一般。水儿心疼殿下,想要安慰她,却被殿下抢先拦住,她惶恐不安地伸着手指细声说,“嘘,我们不能打搅调儿姐姐!” “殿下。”等了没多久,调儿便从帐中走了出来,先对两位公主行礼,而后说,“箭进去很深,且淬了毒,虽不难解,但是我要用的药材这里都没有。我认为,最好还是送回公主府更好。” 没有材料是假,秦甫沅的身份还继续停留在这里不便才是真。 楚曌点点头,转头对侍卫吩咐道,“护送荣安公主和荣安驸马回府。” 然后又转头对荣安说,“父皇那里待之后我会交代好的,你且会府好好待着,一切处理好了,再来看你们。” 楚綰一一地应下,却显得并不是很上心,事实上也是如此,她满心想着的,早已只有帐内的秦甫沅罢了。随着一同进去,地上块块染血的纱布飘着一股血腥味,楚綰再想到那都是秦甫沅的血,便心里难受得紧,咬着唇努力叫自己不能哭,可是随着进去看到驸马的瞬间,又难以抑制泪意了。 水儿瞧着也难受,平日里那么俊朗和气的驸马爷,怎么才几个时辰过去,就变成了奄奄一息的样子了? 调儿在旁边一一看着,却又不好直接明说,那些是裹在胸前染上去的,看着多,其实并不多的。又怎 楚曌送走了荣安一干人后,收回视线,“陛下在哪里?” “半柱香前,有暗卫与陛下禀告了。” “太子和老五呢?” “都与陛下一同呆着。” 长公主点点头,“那么…该来了呢!” 话音刚落,便看见前方一队人马飞奔过来,为首的两个皇袍,一个是楚帝,一个是太子,稍落后些的则是五皇子。 “怎么回事?”楚帝下马后,直接抬手免了长公主的礼,进了营帐,一看那狼狈的痕迹,紧紧皱了眉头,“秦甫沅呢?” “箭上淬了毒,便由调儿带回去了。”听了楚曌的话,楚帝这才点点头,还未说话,突然身后楚嶸惊叫一声。 “皇姐,你的手受伤了?” 因着长公主一直还穿着之前的宫装,鹅黄的袍子上沾着灰尘,袖摆上干脆被划开了很长一条,边上的血晕成了牡丹。楚曌抬手将包扎的纱布给露出来,这才说,“那时秦大人与我正说着琐事,刺客突然暴起,共七人,本以为能全部活捉了去,不料暗处还躲了一个。” “是对准你的,秦甫沅挡下来了?”楚帝敏锐地问出。 言下,问的不过是那路刺客的目的到底是谁罢了。长公主并不自己加以推敲,而是将当时情形如实再说了一遭。 “被抓的刺客似乎并不知道暗处有人,本来已放弃抵抗了,还是秦大人倒下后,趁乱暴起逃了去的。”想了想,她才谨慎地说,“与渝州的刺客,功夫套路有些相似。” 渝州的刺客,且尚未查出到底是谁在幕后指使,而此话一出,倘若还是同一人所为,那么已远不是针对一国长公主的居心问题了,天下谁人不知,围猎有展神威之意,此时行刺,简直是对皇权的一种挑衅!楚帝脸色更阴沉了一些,额边青筋跳动着,昭示着一国之君心中的暴怒。 楚臻和楚嶸也各自在思考着什么似地,场中气氛实在低沉得紧。 “有什么怀疑的人吗?”楚帝这句话刚问出口,太子还有五皇子都紧紧地盯住了长公主。 “怀疑的?嗯…”长公主冷笑了一声,“太华觉得,倒不如快刀斩乱麻,把能惹事的都给清理一遍…小忍,日后成大错!” 此事要抚平太华怒气,且这般不知道分寸,确实不是皇帝能忍的。故而楚帝沉吟半晒,点了点头,“朕会叫潘卓配合你的。” “父皇!”太子不由自主地惊呼了一声,那潘卓,乃是皇上身边的暗卫主管,竟然交到太华身上,这…这! 凉凉地目光落过去,“怎么,你对朕的决定有所以异议?” 这时候皇帝分明是向着太华的,说什么都不见得有用,只是话已喊出,太子只好硬着头皮回答,“潘大人身居保护父皇的要职,突然调离,实在有所不妥啊!” “你掺合在其中了?” 被楚帝的话骇住,楚臻慌张着就要往地上跪,“父皇!这,儿臣怎敢!” 楚帝冷哼地一笑,“哼,如果连儿女都护不得,朕还如何震得住黎民百姓?” 太子一脸菜色地低了头,楚嶸也不敢随便说话。楚曌也懒得陪着耽搁,“父皇,荣安那处我有些放心不下。” “嗯…綰儿应该被吓坏了,朕不便前去探看,你好好在旁帮衬着。”楚帝凌厉的眼神渐渐柔和了下来,还特地补充了一声,“用最好的药材去养好秦甫沅,不然啊,荣安秋后算账起来,谁都吃不消!” 楚曌似乎也想到了那场景似地,轻笑出声,“太华晓得了。” 第四十六章 与人心 秦甫沅醒来已经是第二天下午了,旁边调儿不知正在做什么,反正背对着她坐在桌子前捣鼓着东西,这里看上去并不像是她和公主的房间。 “醒了?”听到动静,调儿自然起身,走到秦甫沅身边在手腕上探了一下,点点头,“脉象已无异常,恭喜驸马爷您被医好了。” “这是哪儿?”秦甫沅开口,喉中却生了刺一般,干疼。 饶是调儿练过武,也只是模糊听到了一个哪字,在心里想了一下后,便猜着回答,“这是调儿的房,因觉得药材齐全…驸马爷您不裹胸,虽然看不大出差别,但稍微注意一下还是好的。” 秦甫沅小时候是见过林清瑜发生变化的,后面又有奶娘为她解释,便一直担心害怕那处长大了,便会容易出破绽,故而一直紧紧缠着,就像那些人缠足一般,只求可以也不生长。虽最后没完美抑制,但那处的大小,确实是远不如公主或是调儿这些偏于丰满的人…此时被调儿这般说,偏不好理直气壮地拿身份问题反驳,最后只是自己羞得脸火红火红。 事实上,调儿为了信守一个月内帮忙保住秘密的承诺,是非常不容易的。不但要隐瞒他人,最重要的是,如今让出了她自己的房间,这对一向看重房间禁止别人随意接近的调儿而言,是非常伟大的决定。这般虽稍微出了口恶气,但细细一想,调儿发现她对秦甫沅的害羞真没什么兴趣,反倒觉得有些别扭得紧。给她掖好被子,然后便要转身出房,“我去叫殿下过来。” “调儿,谢谢你。”秦甫沅也顾不得调儿听不听得到,只是此时听她说起殿下,便觉得理应好好说一句谢谢。 调儿回头看了一眼秦甫沅,很想回一句话,可再看秦甫沅躺的是自己的床,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然后直接走了。 等待的期间,或者说是疲惫的时候,秦甫沅便瞌眼假寐,没过多久,便听见一阵阵脚步声,微微侧头睁眼去看,便看见荣安急急地小跑了进来,水儿在后面快步追着,就怕她磕到碰到哪儿,秦甫沅也有些担心,“殿下走慢点,甫沅这会,可接不住您。” 声音很微弱,以那个距离连婵儿她们都不见得能听见,但荣安却听到了般,真的听话停了下来!她一步步慢慢地走过来,等走到面前,秦甫沅才发现殿下竟然又哭了。 费力伸手,眼看着就要捞到楚綰的小手了,她却缩了开来,秦甫沅心头一跌,难不成殿下已经发觉了?便有些紧张地问,“殿下怎么了?” “綰儿想要抱驸马,好想要…可是调儿姐姐说了,驸马此时受伤,抱不得。”楚綰吸了吸鼻子,又自顾自点头认同,“也是,綰儿总是那般不知轻重的,要是不小心把驸马弄得更伤就不好了!” “骗人…”秦甫沅扯了唇角,“殿下看着,并不像说上去那般想的。” 楚綰蹲在床边,吸着鼻子刚开始是摇头,后来却突然变成了点头,“唔,綰儿想抱驸马,綰儿会小心的嗝,真的不用…半分力气!想要离驸马近一些,这般…明明驸马此刻呜…哪怕驸马就在綰儿面前,綰儿还是觉得离了极远,太远了,驸马…” 秦甫沅想伸手给楚綰擦去眼泪,却发现殿下握得实在太用力了,她根本挣不开半分,“殿下,松手。” “嗯?”楚綰连忙松开秦甫沅的手,不知所措地看着他,心里一瞬间头一次复杂了起来,她想起了前几天驸马的疏远,想起驸马身子也不舒服… 秦甫沅看着这一连串的反应,比之肩膀上的疼,这样更难受了许多。伸手轻轻将楚綰额间的碎发扫开,手顺着发丝往上慢慢抚过去,最后微微用力地按着后脑勺下来,“殿下这般,离甫沅近了些吗?” 楚綰毛茸茸的脑袋在脖间动了动,只听见闷闷地一声,“嗯。” 静静地待了许久,听见公主殿下小声地问着,“等驸马好了,綰儿能离驸马更近一些吗?” 秦甫沅愣住,想来,殿下虽然单纯,不会那么多复杂心思,但也因她单纯,善于分辨憎恶,所以知道两人之间总是隔着距离的吗?可是殿下,您的语气怎么比平日多了那么多哀求? 余光注意到调儿,她也正望向这边,说不出是什么意思,但此时,无敌意便是好意。而那一个月的约定,虽然是一种压迫,但是从另一个角度而言,也算是给秦甫沅另一种解脱了。这般计算着,手不自觉放慢顿下,“会的,不止身体会好,一切都会好的。” 楚綰感觉哪里似乎变了,下意识抬头有些奇怪地看了两眼秦甫沅,似乎…不坏,于是便也扬起了笑靥,“嗯!” 秦甫沅醒来,楚綰个人而言,是巴不得随时守在一边的。只是调儿因此不但房间被人占了、没了安静的地方,还要为人做掩护,更嫌主子聒噪,最后终于忍无可忍,准备把公主殿下请出房间。而纠缠间,更巧的是宫里派人传唤荣安公主了,想来是皇后娘娘她们都得了消息,一是为了了解情况,二来还要宽慰一番楚綰。楚綰没法不去,最后离开时还不忘叮嘱,“调儿姐姐要好好照顾驸马…要记得换药…要…” “殿下,您忘了是这十年殿下的身子,都是拖调儿才好生保住的吗?”水儿知道调儿和婵儿一向烦殿下吵闹,故而连忙劝住,“殿下把这些低级的失误放到调儿身上,她该闹别扭了。” “唔…”絮絮叨叨地声音戛然而止,楚綰咬着唇小心地撇开眼神,有些委屈地埋怨道,“綰儿只是关心则乱…” 调儿点点头,勾唇凉凉地笑,“殿下又学会了新成语呢!” 楚綰眨眼不知如何应对,最后只觉得调儿姐姐脾气上来了,她是怎样都对不来,便快速扯了水儿的袖子,“母后和母妃应该都在宫里等綰儿等急了,水儿姐姐,咱们还是快走吧!” 调儿松了口气的表情到了秦甫沅眼里,不免有些觉得神奇,当院外一声,“调儿姑娘,易桦苓想要请见驸马爷,不知可行?”调儿脸上隐隐有了幽怨,看了秦甫沅几眼后,最后才闷着气,走到屋外,“易姑娘请进。” 等易桦苓进去后,她便干脆不进来了,似乎是干脆要来个眼不见为净。 秦甫沅体力和精神调理了两日后,已经好了很多,此时看着易桦苓进屋,有些惊讶的同时,却又旋即释然,“甫沅居然惊动了易姑娘,罪过罪过。” “大人受伤,奴迟迟来见,还望见谅。”易桦苓说完,身后的缕柳便有些着急地说。 “驸马爷,您是不知道,小姐这几日寝食难安…” 易桦苓皱了眉,“缕柳!大人如今听不得闹腾,你且出去呆着!” 声音不重,却透着毋庸置疑的威严,缕柳有些胆怯地矮了身子,悻悻地出了屋。 秦甫沅看到这儿,不免想起方才公主殿下与调儿相处,反倒是殿下更怕调儿一些,不免轻笑了一声。只是这笑得突然,易桦苓似乎以为是在笑她,“大人,笑奴?” “啊,不是的。”秦甫沅看向易桦苓,发现她白皙的耳朵染得通红,忙转话题,“谢谢易姑娘前来看甫沅…” 易桦苓摇头,“大人,唤奴婢苓便是。” “啊,总觉得易姑娘比较顺口罢了…感觉不好吗?”秦甫沅这才发觉似乎每次都被会被纠正一番,可是称呼这种事情,于她而言,只要有个开始,之后便难改了,比如殿下,比如表姐,比如易姑娘。 “大人是苓的主子,本就应与外人有别。”易桦苓说着,眸光突然暗了些,“过去楼里的客人都唤奴为易姑娘,轻佻者呼桦苓,妈妈(老鸨)称苓儿,唯有父亲母亲生前声声‘苓’。” 秦甫沅恍然大悟,跟着有些愧疚,“甫沅忽视了苓的感受,确实是不该。” 但旋即忍不住说,“只是那般称呼,并不曾规矩了谁必须那般用,如今你为清白身,过去云烟何必记挂?不若好生习惯,也撇去那些不好的想法?” “大人恐与奴有亲近之嫌?”易桦苓面上无表情,语气中却隐隐藏了一丝失落,“奴以为,不至于这般客气的。” 眼下再这么继续下去,便大有秦甫沅瞧不上易桦苓出身的嫌疑了,秦甫沅越到此时越觉得自己嘴笨,竟然无法仔细解释,最后只好低头,“易姑娘说得对,是甫沅,迂腐了。” 易桦苓不接这话,似乎是默认了。 对着那眼,隔了纱看不全表情,但秦甫沅心中竟有了默契,“易姑娘…又是在戏弄甫沅?” 易桦苓轻轻点头,眼角稍微弯了一下,很小的,但那分明是笑。秦甫沅有些纳闷,“是什么时候开始的?难不成是笑那儿开始?” “大人不愧为大楚状元。”易桦苓点点头,配合着此刻此景,分明是说秦甫沅所有智慧都只用在了状元那一事上。 秦甫沅长嘘一口气,直摇头,“与易姑娘比较,甫沅这状元来得真是纯属侥幸!” “嗯,可奴不是大人,奴并不能赴考。”易桦苓好想是想起了家人,无神地补充道,“便就算是,奴也没有大人那般的勇气。” “勇气?”秦甫沅觉得这个词用得新鲜。 易桦苓回神,很认真地点了头,“大概是因为,奴到底是个胆小的人吧!” “那这世间有勇气的真不少…”秦甫沅想起自己身份,不禁又自嘲笑了笑,“不过,我应该是最有勇气的那种吧?” 玩笑地一句话,易桦苓却很认真地点了头,“对的,大人,是最有勇气的。” 第四十七章 偏执 受伤后,让秦甫沅颇有些气馁的,到底是林清瑜竟然一句关心的话都没能过来,难不成那么多年的姐弟情分,便要这般断送了去吗?只是再换位一下,若见面便也要叫林清瑜想到最痛苦的事,也着实残忍了些… 林清瑜也许真的是会有芥蒂的,只是在那之前,还有另外的原因。 那日,因出了林家,又未许夫家,故而林清瑜成了最清闲的人,虽伴有几分涩然,但却并无多少后悔。白日替长公主教馥郁和悦俞两兄妹读书写字,下午陪着玩耍或学画奏琴,等晚上再照顾着他们洗漱睡觉后,回院子未多久,便听见长公主回府的消息。 如寻常一般,想要出房与殿下告一声晚安,先入目的,却是不一般的氛围。再走近一些,便发现长公主袖摆破了一大块,从那间隙中,还能看到雪白的纱布,“殿下受伤了?” 睿诚生怕自家主子随口敷衍装没事似地,抢先开了口,说长公主在南苑围场遇刺,被贼人伤着了手臂,还有同行一处的荣安驸马也受伤了。 睿诚说时,楚曌便看着林清瑜的脸,不得不承认,每次经历了生死关头,便愈加想多看眼前人一些。 “天!今日如此重要的日子,竟然生了那般事…”林清瑜正叹气,就看见楚曌转身要走的样子,来不及多想,便先喊人,“殿下!” 停下脚步,心里是有几分不情愿的,但另一方面,楚曌还是没能完全狠心地无视林清瑜,就只是蹙着眉,道,“秦甫沅需要静养,荣安也不好受,你去了不见得有用…还要避嫌。” 林清瑜却摇头,认真地正视了楚曌的眼,“殿下,让清瑜看一眼你的伤口好吗?” 楚曌先是一愣,跟着便转开脸,“这并没有什么好看的,你还是早些睡吧,别胡思乱想,秦甫沅不会丢了性命的。” “殿下!”林清瑜难得表现出了气恼的模样,“殿下真是自大到了自私的程度!” 说罢,便自顾自走到了长公主身侧,抬起那有破损痕迹的手,虽看不到伤口,可透过这衣服上的痕迹,还有血迹,便叫人不禁猜想伤口大小,跟着便是忍不住的担忧。看着林清瑜那皱到一起的眉,楚曌所有的阴郁便又云开雾散,有些无奈地勾了唇,“似乎总是,叫清瑜见着本宫狼狈的样子了。” “殿下无论何时都不曾狼狈,所以,那些玩笑话还是收敛一些吧!”林清瑜这次是真的没有太担心秦甫沅,一来总觉得刺客都是针对长公主去的,秦甫沅便是受伤了,应该也不会比殿下严重太多;二来,秦甫沅是男子,而长公主是女子,沅儿那般随林清峰一齐练出的人,又如何是娇生惯养的殿下能比的?所以这次,她是真心地更关心楚曌一些。 楚曌不由心中一动,轻轻按住林清瑜的手,“收敛的事,是每次与清瑜稍有亲近时做的,再多一些,本宫觉得会很累呢!” 林清瑜轻啊一声,因上次说了那些话后,长公主并没有再提起,故而她还以为是会渐渐放下遗忘的事,如今殿下突然再表现,实在叫她有些措手不及。 见林清瑜没有动作,楚曌干脆将那小手握在了手心,“以本宫度人心思的功夫,方才,清瑜先担心的是本宫对吗?” 虽然这说的是实话,却叫人难以如实相告啊!林清瑜缩了缩身子,想要将手抽出,却被握得更紧了一些。 “清瑜。”长公主又是那般,用深邃的眼看着人,嘴边总是似笑非笑的勾起一点,“本宫对你的期待,方才算是得到了回报吗?” 林清瑜说不上心里是怎么个滋味,长公主过往对她好的地方太多了,好到哪怕明知不可行,却又无法直接做出否定。且以旁观者清的姿态痛快地选择拒绝,从而忽视本人的感情…当初父亲不也是那般固执地将自己情分看轻了,最后出了那个事。若是要林清瑜以那种态度对待长公主,只哪怕单纯想象一下,她都觉得那是不可取的。 只是,这样的这份情,也算是情吗? “方才,清瑜说了本宫自私是吗?”林清瑜心中另有纠结,便只是敷衍地点了头。 “那,自私的人,再做一些自私的事,应也是可行的?”林清瑜无意识地随便点头,等反应过来不对时,楚曌已捧着她的脸,在开口前先堵上去了。 楚家两位公主体质似乎都是偏冷的,哪怕是唇,此时也带了凉意,贴在林清瑜温润间,有渴望,却并无急切,只怕稍微再霸道一些,便会把佳人弄破一般。林清瑜也因为太过意外了,愣在原处许久,才想起这到底是在做什么,而她本应该做什么。 正待推开,楚曌却自己退开了,只是看上去,似乎是吃到了好吃的,正回味一般。林清瑜被自己的比方再次骇住,也为长公主这般无赖的做法气恼。要知道,便就算是那次张建宏欲行不轨时,林清瑜也坚决保住了唇,没让他挨着半分。偏偏这事理论不得,甚至到了这时候,从礼仪讲,她都还无法直接转身走人,可真是太恼人了! “难怪荣安如此贪恋,原来个中滋味,是如此美好。”楚曌嘀咕着,目光落到林清瑜脸上,又不自觉流连到了方才不舍之处。 林清瑜被盯得不安,低了头,“殿下怎能…用那些登徒浪子的法子…” “因这世间,并非只有登徒浪子有那般欲(自行忽视)望,本宫也有,尤其是面对清瑜,本宫早已丢失了许多理智。”顿了一下,楚曌跟着又有些道貌岸然地说,“清瑜一日未亲口与本宫许终生,本宫自然应当一直克制。” 林清瑜咬唇,也不好明说殿下是怎么怎么个不可取,偏偏又有些不甘心,“可殿下方才…” “方才是克制不住了。”楚曌逮住林清瑜的眼神,又似笑非笑地补充了最重要的一句,“所以,清瑜要快些应下,本宫才能保证不破承诺。” 若是迟迟不应下,便要失信,然后…这!这简直就是无赖!瞪大眼睛,林清瑜觉得与长公主交流多了,明明越来越多陌生的地方,却又叫她确定,这才是殿下的真。到底是当初殿下藏得深,还是自己迟钝不知呢? “清瑜不知如何劝殿下,却也决计无法接受这般有违世俗的事!时间不早了,殿下还不如早些歇息,清瑜就此,先告退了。”生怕再待下去会有更多让人为难的事出现,林清瑜向长公主行了一礼,跟着忙不迭地疾步走向属于她的屋。 “殿下,需要我们安排一下,叫林姑娘更好接受吗?”不知何时消失,又突然出现,睿诚单膝跪地,认真地问。 “嗯?这些事,不如自然而然…想来,到时轮不到你动作,便另有安排了。”长公主轻轻摇头,不知想到了什么,扬出了一个浅笑,慢慢渡着步子,往房里去了。 按着林清瑜的性子,应该对长公主保持避让,直到确定殿下对自己没有那心思了才行。只是不过第二日,林清瑜却不由自主地破了例。 “殿下,驸马爷请见。”堂堂长公主遇刺并非简简单单便能瞒住的,更何况有心人刻意为之呢?很明显,任重远便是得了消息赶过来的。 “本宫身子不适,恐有失当之处,驸马不如回府,待本宫养好了身子,自然会找着合适的时机传唤的。”余光瞥向在馥郁身边的林清瑜,口中如常无情拒绝。 林清瑜早先也听任重远抱怨说殿下对他冷淡,此时不免想到这是因着自己,她这个表哥对她并不坏,甚至很多时候颇为照顾;那么优秀的男子,且又对殿下用情,怎的殿下偏偏会逆世俗而为,想走那荒诞的路呢?带着些许愧疚,便主动开口,“殿下受伤,驸马前来一见乃人之常情,想来此时没有比确认殿下无事,更重要的了。且所谓恐有失当之处,难以服人。” 林清瑜这话一说出来,馥郁和悦俞对视一眼,默契地捂了耳朵。而那女官则停下脚步,看着长公主,等她决定。 “清瑜…”长公主眉头一动,转头看向女官,“大人也觉得,本宫不应该?” 女官从善如流,“殿下所为,是为皇室颜面而尊礼重仪,臣以为,是驸马唐突了。” “那还请麻烦大人了。”轻笑一声,等女官走后,楚曌才再将目光放到林清瑜身上,“清瑜还是自觉,方才那话合适?” “殿下何必对清瑜紧紧相逼?不如趁如今为时未晚…”林清瑜说着,突然任馥郁偷偷拉了她衣袖,眼中更坚定了些,“殿下,又当真考虑过馥郁与悦俞吗?” 皱起了小脸,任馥郁有些苦恼地看着楚曌,无声叹了口气。 楚曌眼中此时确实没有那两兄妹,只是看着林清瑜笑了笑,“为时未晚?” “清瑜是希望,本宫认认真真说一遭如何生情、又思虑了多少、又守了多久?”楚曌敛了惯有的笑容,“还是希望听到,若非因为清瑜,这些年,任重远根本便不能踏入公主府一步?” “清瑜又以为,任重远当真什么都不知道?才会一次又一次邀你一同请见?莫不是,清瑜真以为,这世间,除去你对秦甫沅之情,其他人的便如儿戏?容得你轻言放弃?”楚曌当真气得不轻,一通重话后,才惊觉不对,蹙眉一叹,“本宫直白说来也无妨:对这份情,本宫始终有着最丑恶的偏执,不说能否得到,但却容不得他人质疑,哪怕是换了清瑜,本宫也无法接受。” 言罢,长袖一摆,离席而去。 林清瑜呆在原地,还是听到悦俞馥郁二人同时舒了一口气,才发觉这般龌龊的事,居然当着孩子的面说了去,一时好是愧疚不安。 “姑姑。”任悦俞小心地看了眼林清瑜的脸色,然后轻轻地搂住她的手,“姑姑知道馥郁、悦俞的名字是怎么来的吗?” 林清瑜愣住,不懂突然为何提起了此遭,只听馥郁沉着解释,“馥郁出生春天,正是馥字开时。” “悦,是为取(自行忽视)悦的悦。”两兄妹说完,便满是期待地看向林清瑜了。 馥郁出生,是林清瑜第一次到长公主府,并近距离见长公主殿下,那时带了一盆秦家送来的馥字给殿下作礼物。而无论郁、俞,都通瑜的音。这些分明已再明显不过的事,怎么能…林清瑜有些奇怪地低头,“你们,不介意殿下那般?” “介意,自是有的,开始也不能理解。但渐渐地,馥郁能瞧见,爹在的时候,娘的不甘不快;姑姑在时,娘的愉悦欢喜。人为己活一世,世人如何,与我何关?我若强大,再看世人如何追捧称赞!那些胆怯,是弱者才有的!娘,是馥郁的娘,是给了馥郁一切的人,馥郁又焉能成了娘的包袱?作其累赘?”任馥郁此时不过只到悦俞胸前的高度,却大有顶天立地的气势,口中说的话,也不见得他自己明白那意味着什么。 “悦俞不喜欢爹,爹爹看娘的眼神里总是叫人害怕。”见林清瑜不应声,任悦俞还想为自己娘多做一点事,便又甜甜地说,“悦俞喜欢姑姑,姑姑也喜欢悦俞;悦俞喜欢娘,娘也喜欢悦俞;娘喜欢姑姑,所以,姑姑也喜欢娘好不好?姑姑不说话,就是应下了?” “悦俞!”林清瑜哭笑不得,原本以为能是帮自己劝殿下的人,怎知一个个都那么默契地,想要帮殿下说情了呢?殿下也是,怎的反倒让两个这么小的孩子,就知道了这些事? “唔…”可惜了,要是继续不应声,就能糊弄姑姑应下了。 (注:馥字,为兰科花卉。由抿国初绍兴上虞沈氏选出,是春兰名品。外观上,是外三瓣长脚尖头,蚕蛾捧,大圆舌,花色绿,花葶高,落肩。) 第四十八章 决心 秦甫沅受伤第四天时,其实她已经基本恢复了行走能力,也非常想要起身走动走动,只是另一方面,又很别扭拘谨。 只因那日早上,秦甫沅自认自己已经好了许多,更觉得老躺着不是个事,便在调儿为她换药时问了出声,“调儿,我还是裹不得吗?我想要出去走走了。” 调儿楞了一下,跟着那凉凉的目光移到了秦甫沅胸前,很是认真的说,“其实,驸马爷这大小,便是起来走动了,只要体态自然,应该没人会怀疑的…毕竟,这世间,敢那么想的人都不多了。” 秦甫沅温和的笑容一滞,虽然调儿和易桦苓似乎都擅长说些让自己为难的话,但是比起易桦苓那种带着玩笑的调侃,调儿这般似含真心、而辨不清是不是戏谑的方式,才叫人头疼。而且,每每被说到痛处了,多半还是只敢怒不敢言的。 不过也因着调儿这么一说,秦甫沅是彻底打消了起身活动的念头,哪怕是作为男子而活着,但是身体却被狠狠鄙夷上一番,对于第一次被这般嫌弃的秦甫沅而言,实在是太伤自尊了。 而受秦甫沅的决定影响,楚綰真觉得自己的日子都快被分崩离析了。枕着脸哀声叹气看看床上睡着了的秦甫沅,时不时又发燥地蹦上两下,别说调儿看着烦,就连水儿都觉得殿下这样太无聊了,“殿下,您有话便直说了罢!何必在这瞎晃着,万一吵醒了驸马爷可就不好了。” “唔…”公主殿下这才停了下来,跟着一双眼睛贼溜溜地飘到调儿身上,“调儿姐姐,驸马什么时候才能彻底好了?” “殿下,伤筋动骨一百天,虽因着调儿姐姐在,肯定用不上那么长时间,可是,驸马这才躺第五日呢!”歌儿知道调儿心情不好,生怕她吓唬殿下,便自己抢了先。 撇了撇嘴,楚綰别扭地揪着帕子,“可是为何要一直呆在调儿姐姐房里?我不想要和驸马分房那么久…” 共儿在旁也劝她,“这不是怕殿下晚上睡觉不老实碰坏驸马爷吗?且就住在调儿姐姐的药房里,一旦有情况,她能最快拿出主意啊,殿下以前也是睡过调儿姐姐药屋的啊!” “唔…不能让綰儿也住过来吗?晚上睡觉,要是不放心,可以把綰儿捆起来!”楚綰说完,见众人神色古怪,便又连忙解释,“就是等綰儿抱住驸马后,再固定手脚,不就不怕綰儿乱动了吗?” 歌儿仔细想了想那场景,最后怀疑地看向她们殿下,“殿下,按着你睡觉的习惯,真那么做了,估计您睡时很可能会因为不舒服,然后挣扎着,更容易伤到驸马爷。” 唔…楚綰在脑袋里仔细一想,尽管心里不愿意,但无法否认事实会是那样。一时想不到还能怎样,便只是苦闷地趴在桌上,眼睛看着秦甫沅的方向,再次唉声叹气了起来。 调儿终于开口了,语气上隐隐带了丝不耐烦,“殿下,其实到底还要不要住在我这儿,是由驸马爷说了算的。” 其实以调儿的脾性,若不是答应了要帮秦甫沅,估计一开始根本不会让她住自己房里。而且还一下子就占了这么多天,这几日在隔壁娟儿房间,不知道多少次想要把秦甫沅扒光了、直接送到公主殿下身前。早知如此,应该将期限改作一周以内的。 调儿说完这话的同时,众人下意识将目光投向了关键人物秦甫沅身上,要把人叫醒吗?既有心疼的、也有畏惧的、更有幸灾乐祸的,最后实际给出了行动的,还是分明在暗处的婵儿自己跑出来了,“驸马爷,你是希望起来之后对殿下说好,还是我现在就把你搬回去?” 秦甫沅只有无奈地睁开眼睛,本来睡眠就潜,这些人还这么闹,能睡得着吗? 水儿轻啊一声,有些不快地嗔道,“婵儿!你何必非要闹醒驸马爷呢?” “殿下叽叽喳喳的,吵死了。”瞧着水儿脸色,婵儿干巴巴地挠了挠头,跟着身形一闪,又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般若,你留下陪我收拾一下,然后回院子去吧!”秦甫沅算是知道,除去殿下欢天喜地地想要自己赶紧回去以外,剩下的人巴不得自己早些走了的好。 楚綰笑嘻嘻地连忙扯着一干人往外走,“歌儿共儿,快些回去收拾一下,调儿姐姐你要带些每日必用的东西过去吗?啊,水儿姐姐,之前那谁送来的…那个特制的那车椅在哪儿?” 般若见秦甫沅拿着带子往胸前缠,不免关心地问,“调儿姑娘真的靠得住吗?” “如果靠不住,又怎会一直相安无事呢?”秦甫沅现在到底还是比较虚弱的,缠了没两圈,便有些喘不赢气了。 “那您,准备啥时候说?”般若自从知道这个约定后,便一直揪心地看着别人脸色,只觉得在这样下去,便要出大事了似地。 “唔,这种事,既然决定了要说,那便早些说了吧!”由般若为她披上外衣,秦甫沅顿了一下,又接着说,“我自会在这几日找时机的,你也多留个心眼,有不对,便自个儿逃远些…嗯,反正你并没有上奴籍,去外面找个好人家嫁了…” 般若一个大白眼过去,“少爷总是在这会儿喜欢说些胡话,自己都还没顾好自己呢!在有些地方,少爷真像那些庸俗的男人,只觉得好像自己挺身而出、做牺牲了,就叫伟大,人即便是被抛弃了的,也应该觉得感恩带谢的…却不知道,那大义凛然,看着烦人得很!瑜小姐的事,您怎么就没个记性呢?” 被呛了个正着,秦甫沅顿时觉得比起肩膀伤处,倒是牙疼了起来,“你本就伶牙俐齿的,怎感觉随歌儿共儿一处,越发犀利了呢?” “可不是,咱们殿下是个妙人,自然当奴婢的,也不能太傻了!”般若笑了笑,“别看殿下懵懂单纯,但是该知道的,都拎得可清楚了,心里通透明白着呢!” “你竟然说了咱们殿下?也是,这几日都专门伺候在殿下身侧了,倒是我这儿,难得见你一遭啊!”秦甫沅也说不上自己的心情,儿时至今一直伴在身边的丫鬟,怎的现在一点都不像是自己这边的人了?不过对于般若说的,她倒觉得,并没有哪里不对,“殿下,确实是与众不同呢!” “所以啊,少爷你也不要太担心了。”般若将秦甫沅的头发仔细再整理了一下,“只要少爷你有那份心意,且不要轻易退缩。或许啊,少爷你一直耿耿于怀的那点世俗所见,在殿下看来,一点都不重要呢!” 虽然不能轻易苟同般若的说法,但不能否认的是,哪怕只是想象成那般,秦甫沅心里竟然生出一丝丝的甜意。若真有那么简单,该有多好,可是,那是可能吗? 出了房,看着楚綰殷切地拍着车椅,就等她坐上去,秦甫沅干笑两声,“殿下,甫沅伤的不是腿。” “唔…可是不觉得有意思吗?坐在上面,别人推着就可以自己走了哦!”楚綰开心地拍拍椅子,比伤者还要急切一些。 “殿下,甫沅想要走走路,活动活动腿脚。”心里其实已看透是殿下贪新鲜,但是秦甫沅还真是无法满足她这份好奇心,摇摇头,自顾自走在了前面。 楚綰撇撇嘴,比起驸马,这新鲜还真是没法比。痛快抛开这玩意,然后小跑赶上,抱住了秦甫沅的左手,“驸马!你不是受伤了吗?稍微走慢点啊~” “殿下,甫沅伤的不是腿。”再次无奈地提醒荣安,秦甫沅余光落到手臂上,此时的亲密,不知还能维持多久呢? 楚綰大致能感觉到秦甫沅的情绪,不再像之前那样把整个人都靠过去,而是有些迟疑地稍稍松开了些力度,离开了一些。秦甫沅见殿下一脸失落,有不忍心,却别无他法,在没法向殿下坦诚一切时,所有的安慰,何尝不是另一种欺骗? 走回去的路上,秦甫沅突然感觉身边的殿下头越埋越低,再仔细多看两眼,便发现殿下走过时,有一滴水直直打落在了地上。按下心中同样的沉重,直到回了房,将丫鬟们全部打发了出去,并交代守在院外后,才关上房门,走到荣安身边。 荣安此时站在那里,将脑袋埋在胸前,肩几次颤抖。走过去矮下身子,伸手小心捧起那张脸,果然,那双好看的眼里此时蓄满了泪水,脸上淡淡的胭脂被泪晕开,小嘴紧紧闭着…秦甫沅长叹了一口气,伸手将泪痕抹去,“殿下怎的又哭了?” “驸马…綰儿是不是真的很不好,连驸马是为什么生气都不知道,出了事也不能帮上驸马什么,只会耍耍赖,然后哭哭啼啼地,只知道惹驸马心烦?”抽抽搭搭了半天,可才算是把话说完整了,这般可怜兮兮地,就跟兔子一般。 秦甫沅心里跟着被揪成一团,难受坏了,“殿下何以这般觉得?” 楚綰先是摇摇头,又兀自点头肯定地说,“綰儿以为,驸马也是会喜欢綰儿的,可是驸马在疏远綰儿,越来越远…仿佛喜欢綰儿便是什么奇耻大辱一般…” “殿下为何要将错揽在自己身上呢?”秦甫沅捏着殿下小巧的耳垂,跟着小心地将她揽入怀中,“殿下理应知道,错的全是甫沅;不是不喜欢殿下,是觉得配不上殿下;不是殿下帮不上忙,而是甫沅无法叫殿下帮忙;不是想要疏远殿下,而是,甫沅怕不舍…哪怕是这般简单抱着殿下,能好好抱住殿下,听您喊一句驸马,都成了甫沅不敢奢望而又惧于丢弃的事。甫沅,很喜欢殿下,无论发生了什么,甫沅是真心想要待殿下好的。” “驸马…”停了抽泣,紧紧回抱住秦甫沅,除去受伤这几日,还有之前那么长的冷淡,这是多难得的拥抱啊! 轻轻地吻了吻楚綰的发,不知静静待了多久,安静舒适到楚綰不住沉溺其中,精神惚恍于梦醒之间,突然听见驸马飘忽着而又沉着的声音。 “殿下,再给甫沅五天,甫沅再贪着这五天。之后,甫沅对殿下,将毫无隐瞒。” 第四十九章 捉弄 五天,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对于有的人而言,不过过眼云烟;而于有的人来说,那是至关紧要的时间。 楚綰是渴望了解秦甫沅,但是从另一面而言,如果了解,意味着秦甫沅不开心,那么她情愿什么都不知道的好。可是这一次,虽然无法解释驸马复杂的行为,但是她却清楚,这不是以往那些能撒个娇就改变的事。一如当初母妃死前将自己送去德妃娘娘那里;又如父皇宣布自己的婚事时;还有这时候,她能做的唯有换个乐观的心态去接受。 “綰儿只求,驸马还能记得,驸马是綰儿的夫,是綰儿的天。”楚綰在秦甫沅臂弯中蹭了两下,抿了抿唇后,用肯定的语气说,“不要因为平日里綰儿说多了,驸马便不放在心上。分明…句句都是綰儿的真心。” “殿下所言,甫沅自然会放在心上。”怀里人把脸扭开,只能透过发隙看到那只呈红的耳,叫秦甫沅不禁多看了两眼。从第一次见便是那般胆大直接的公主殿下,平日里也那么没遮拦的,却总是在最认真真挚的时候觉着害羞,还会犯别扭。 秦甫沅自小被当男生养育,长大后又刻意随族兄锻炼,身子骨自然是比常人硬朗几分。长公主第六日来见秦甫沅,来得很突然,易桦苓在花园里抚琴,而秦甫沅则捧着书想着事、随意在周围走走停停。 发现长公主,还是因为易桦苓停了琴声,秦甫沅收了书,连忙走过去施礼。 长公主看她无论是气色或是精神都好了不少,轻笑着点了头,摆摆手示意免礼,“本宫这几日一直心有歉疚,便是来这府上,也担心什么时候荣安会闹着将本宫赶出去。” “长公主殿下说笑了。”秦甫沅早从调儿那里大概了解到了情况,虽然奇怪长公主是何时发现、又为何帮她隐瞒,但现在看长公主并不准备揭穿自己,那她也并不需要太过慌张。说来奇怪,分明更早之前,因着调儿她日日不安,甚至一时还有了歹念;可是当有了一月限制,再与楚綰约了五日后,秦甫沅反而没了半分紧张,反而多了几分放手一搏的洒脱,甚至还觉得心安。 大概,是清楚意识到了,那些轻易能知晓秘密、又握着秘密能轻易杀死自己的人,却一直没有把秘密放出来,那么,相对应的,便说明她还不至于死。更何况,现在秦甫沅这个人的生死权,分明是送到了荣安手上才是。 楚曌笑着任秦甫沅思考,视线落在易桦苓身上,伸手抬起她的下巴。易桦苓未戴面纱,那张完美的脸蛋此时正正好清晰呈在长公主面前,轻轻一笑,毫不掩饰打量的目光,直直地望了许久,说话间都带着一分被惊艳后的愉悦,“这位…可是传闻中那位才名在外的易大家?” “奴婢易桦苓,拜见太华长公主,长公主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方才秦甫沅与长公主说话,易桦苓并无法插嘴。 只因长公主身份尊贵,从阶级上位同后妃,不过毕竟是母辈的人,所以楚曌还是尊重长辈们的;而到了兄弟姐妹中,哪怕是太子,也只是占着男子的便利,最后堪堪与长公主同位。在对各种位尊者行礼时,都是分着次序来的,秦甫沅是荣安公主的驸马,女子中能一同与她施礼的,只有荣安一人,这便是夫唱妇随。而易桦苓有奴籍,又不是妾,自然是不能一块行礼。 楚曌还是保持着那般笑容,点头扶起易桦苓,“方才走在外面便猜着是不是易大家,甚至还驻留了一会,就怕这般进来之后,便听不到了。” “长公主殿下实在是谬赞了,大家这二字,从殿下口中言出,实在叫奴惶恐。”易桦苓不着痕迹地松开了长公主的手,往后微退一步,头垂着不再抬起。秦甫沅在一旁猜着或许易桦苓会不会是心里难受了,毕竟大家一词,在许多人嘴里,不过是对一个清倌的抬举罢了,其中有几分嘲弄几分提醒,想来并不是那么轻易便能接受的事。 “易姑娘实在是太谦虚了。”楚曌看了一眼自己的右手,跟着便又笑道,“此前听闻,易姑娘整日蒙面示人,都只是猜着好看,到底还是没想到,面纱之下是这般仙容。本宫何其有幸,只是偶然一见,便能见易大家的真容!” “以前便觉得易姑娘挡了容貌有些可惜,不过摘下后,又总觉得不习惯了。”秦甫沅也笑了。 “有什么可惜的说法,奴自然所有行为皆由大人所言,非要说是为哪般,倒只能说,皆因曾经不过是些无奈之举。更遑论殿下所说的仙容,分明,殿下才是真正的天人之姿。”易桦苓语气平平,换了心思敏感的人听来,大概还会觉得这是讽刺。 秦甫沅听见,心下有些担心,无论是易桦苓的语气,还是最后那个词,只在一旁瞧着长公主,准备察颜行事。只是长公主的气度,看来并不狭隘,反倒还笑得更开心了,“易大家果然有大家风范。 跟着,又听见长公主说,“只是方才本宫心中便有疑云,不知为何,一见易姑娘,便觉得似曾相识。只是本宫又认为,若是之前有幸见过易姑娘这般容貌,理应难以忘记才是,怎会这般迷茫?或许,妹婿也会有这般感觉吗?” 秦甫沅闻言愣住,跟着便是苦笑,“甫沅不知殿下所言之人是怎样的,如何能有感觉?” 长公主却是不置可否,“摸不准啊!难不成是梦中仙子?” “殿下…恕甫沅愚钝,这是风趣话?”秦甫沅皱眉,觉得气氛古怪,又难懂长公主深意。 “嗯…算是一个无趣的风趣话。”楚曌看了秦甫沅几眼,突然抬手指了指易桦苓摆在一边的古琴,问,“易姑娘这琴是何处来的?” “楼中一位姑娘死前,知我好弄琴,便托给我了。听说,是宫中赐下的。”易桦苓回答说。 长公主走到古琴边上,点了点头,“确实是宫中出去的,本宫幼时曾用过,后来听闻是赏给了哪位大人…今日再看见,只觉得着实欣喜。” 说罢,手轻轻落在琴上,抹打勾挑,短短一段乐极有演奏者的威仪。收手,楚曌抬头看向易桦苓,“易姑娘方才所奏,可否稍示与本宫一遭?” “自是可以的。”易桦苓应着,走到长公主身边,按理殿下应起身的,只是此时却纹丝不动。易桦苓自然不好强调要求,便只得伏下身子,又尽量不能压着长公主。 “本宫与易姑娘,果然是极投缘的。”楚曌突然笑了,易桦苓疑惑地直了身子,往后退回那恭敬的姿态,“方才反应手臂还有伤时,再看易姑娘,竟是恰好避开了。要知道本宫在府中,经常被孩子们碰着呢!” 易桦苓低头,“是奴婢应该做的。” “这可不是,毕竟本宫从未声张受伤的是手臂何处,而易姑娘,却准确的避开了。”长公主眯着眼,笑中,藏了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情,“易姑娘还不愿意,主动认下…与本宫有缘吗?莫非,那是难以启齿的事?” 秦甫沅觉得自己虽然作为女子,但正儿八经地女儿家心思,她还真是难以猜透。面前长公主与易姑娘之间,似乎有着些神秘的关系?尴尬了许久,易桦苓终于开口了。 “殿下贵为长公主,奴婢如何能高攀?”顿了顿,又说,“至于殿下手上的伤,不过是方才瞧见殿下右手使力时相对费力,便妄加了猜测罢。若是偶然不小心触到,实在是奴婢该死。” “自然不用,本宫倒是瞧着易姑娘,心里越来越欢喜了呢!”楚曌站起来,在易桦苓的手臂上轻轻拍了两下,便改了语气,笑,“时间不早了,本宫该回去了。” 秦甫沅轻啊一声,“这时候殿下应该要醒了,长公主何不稍等一下?” “不必了,下次。”长公主摇摇头,秦甫沅无计,躬了身子准备送驾,只见殿下刚走两步,便又回了头,对易桦苓笑,“本宫有意邀请易姑娘过府小住,不过想来这般唐突是请不到谁的。只希望,哪一日易姑娘瞧着日子不错,还能记得本宫的邀约…无论多久,本宫都欢迎。” 不等易桦苓的答应,便领着下人一起离开了花园。秦甫沅有些尴尬,摸了摸鼻子,笑道,“殿下看着,非常中意苓呢!” 易桦苓坐回位子上,手轻轻抚着琴,“秦大人瞧着,还是先操心三日后的事为好。” “唔?嗯?”三日后,正是与楚綰约定的日子,秦甫沅脸不自觉红了红,“苓怎么知晓的?” “三日后,大人不是要复职吗?这两日天天计算着,想来能那么计较的事,实在是不多了…”易桦苓停住,“或许,是奴说错了,另有重要的事吗?” “哈,没有!没有!”秦甫沅连忙否认,只是干笑两声,“莫不是,苓又在胡开我的玩笑。” “啊…被发现得真快,可惜。”用平淡的语气和面无表情说着遗憾的话,秦甫沅觉得,易桦苓那声可惜绝对不是真的。还没来得及换个话题,就听见易桦苓又接着说,“大人很喜欢公主殿下,而殿下也喜欢大人。可是,奴觉得,大人和殿下两情相悦,实在不好。” 秦甫沅愣住,头一次在易桦苓说话时捕捉到一丝变化,可是说出来的内容,着实叫她吃惊,还有些紧张,“易姑娘…是什么意思?” “大人是明知故问吗?”易桦苓直直对着秦甫沅的眼,虽看不出什么,却依旧叫秦甫沅觉着奇怪。 秦甫沅突地大悟,“这,又是在捉弄甫沅?” “恩…”易桦苓点点头,微微勾起唇角,“大人,果真如府中传闻,是个呆极了的榆木脑袋。” 第五十章 坦白 这一天云层默契的叠堆着,与心中的重量一起,堆到最后,叫人多少有些喘不上气了。 秦甫沅早起的习惯并没哟改变,虽然还不能随意舞刀弄枪,但是简单的活动筋骨和吐纳吸气是不会耽搁的。收拾了一番后,绕到了水儿的小屋前,水儿这时候正在打扮着,见他出现十分吃惊,“爷就练好了?” 秦甫沅轻轻一笑,点了头说,“今日殿下起床时,便免了伺候的规矩,你们都歇着…婵儿和娟儿也暂且退开,我与殿下有些事需要商量。” 水儿听了秦甫沅这话,便直接皱了眉头,“不伺候这一点不算问题,只是…” 婵儿和娟儿轮流交替着在暗处要保护殿下,怎能说撤下就撤下? “只要一炷香的时间。”秦甫沅有些强硬地说完后,又觉得对水儿有些失礼,便又尴尬地补充道,“单这一次,还望水儿姑娘…” 哪怕平日里府内再不讲究主仆尊卑的规矩,这般主子来求下人,还是很不妥的。秦甫沅话说到这份上,水儿也知其中为难,便直接点了头,应下了这并不合规矩的拜托,“知道了,驸马爷与殿下说事,自然应该是给一个绝对安全保密的环境的。届时婵儿娟儿会在远处候着,等驸马爷与殿下传唤。” “嗯,还要麻烦水儿姑娘了。”秦甫沅这才放下心,离了水儿的小屋,特地绕道过了花园一遭,最后才回到她与殿下的小院子里。 “驸马?”床榻上,楚綰迷迷糊糊地看着秦甫沅,又看看他身后空荡荡的屋子,“今日怎么没人叫?” 秦甫沅坐到边上,一边解释,“我特地与水儿交代了,今日由我伺候殿下起早。” “驸马亲自吗?”楚綰凭着本心先搂住秦甫沅,再听这话,有些讶异,“为什么?” “殿下先起来。”笑着把楚綰抱下床,先是基本的洗漱,刷牙,再是洗脸。然后把宫装一件件依次为她着上,边穿边呢喃,“平日里看下人伺候着殿下穿衣时,并不觉着什么,自己来做,果然繁琐复杂。” 楚綰歪了歪脑袋,很是赞同,“对!真的好麻烦!綰儿至今都不知道怎么穿呢!” “是难了些,偶尔甫沅瞧着,会想若自己作为女子,穿上这般曳地长裙,会是怎样个样子…”秦甫沅旋即又自嘲地嗤笑一声,“不伦不类得很呢!” “才不会!驸马如今说到,綰儿便敢直说,皇姐为便于在外行事,曾着男装,那时綰儿便觉得比之皇姐,寻常男子瞧着都要逊色几分,直到那日远远瞧见了驸马…” 秦甫沅忍不住笑着打断,“殿下也知道,那日隔了极远,真能瞧见甫沅的皮囊去?” “唔…才不是看见了驸马长相,那时只能瞧见驸马的身姿,却心中肯定,驸马是不输于皇姐的。自成婚以来,越瞧越觉着驸马俊俏又美丽,风流得很,随意散发时,叫綰儿倒是忍不住将驸马与皇姐再比较一番。”楚綰絮絮叨叨说了一通,然后坚决肯定地下了结论,“驸马若是换了女装,也绝对是最俏的!” 秦甫沅并不是第一次从公主口中听到对她外貌的肯定,只是此时再说,多少有些窘迫了。按着以往的做法,她必然想着逃开这般尴尬古怪的气氛,只是如今,是与殿下约定的日子,张弓哪有回头箭?伸手将怀中的楚綰扶正,“殿下,五日前,甫沅曾约定届时将坦言一切。” 楚綰乖乖地站稳,却又有些不安,“不能抱着綰儿说吗?” 秦甫沅摇摇头,心里不由想,等说完后,只怕殿下觉着拥抱都是最可憎的吧?细细酝酿了几息,又带着楚綰坐到梳妆台上,捡起眉笔,凭着平日的印象去下笔,专注间慢慢开口,“甫沅与殿下,如今已有三四月了。” “甫沅常觉着,与殿下姻缘浅薄,有一日且算一日,福之命之,大抵上,都是幸事。”顿了一下,连着手一起,“近几日更是觉着,遇见殿下;与殿下成亲;被殿下关心在乎…恋慕着殿下,都是奢侈而又美好的。便是这五日,也是想贪得一时是一时。” “可这样的贪心,于世俗,于殿下,终究是不容的。那般可怖的心思,日日都缠在甫沅欢喜的端口,越是压下,便勒得又紧了几分,是罚。” “驸马喜欢綰儿,便是天大的喜事,如何能算得上那般罪根深重的事?”楚綰咬唇,眨着灵动的眼正经打断了秦甫沅的话,“驸马是綰儿的夫,那是父皇指下来的婚事。父皇乃是天子,普天之下,谁又能轻易否定了去?” 秦甫沅苦笑一声,收了笔锋,将放好后蹲下身子,扬起头擦去公主眼角边的湿润,“我最聪颖的殿下啊,话至此,您已猜到了,不是吗?” “綰儿听不懂…”楚綰用力地摇头,被秦甫沅扶住后,又可怜地糯着声音哀求,“驸马…綰儿听不懂,驸马知道的,綰儿很笨,甚至很多稚童都知道的字都不识,也习不好文章…别说这些好吗?” “那么,甫沅直说,殿下愿意听懂吗?”秦甫沅事先早猜着会难受,却不料会痛苦如斯,“秦甫沅是女儿身,与殿下一般,是女子充了男子身。” 捂住耳朵,楚綰眼泪再也管不住,“那般分明綰儿没有半分决定权利的事,为何要说给綰儿听?” “甫沅隐瞒身份,有欺君之罪,殿下若心有不满…”蹲着的腿撤下,改作了跪。 “驸马怎能轻易说这话?驸马是綰儿放在心尖上的人,是綰儿最在乎的人…但反之,綰儿真的是被驸马所在乎的吗?这般笃定,若是綰儿说,只要是驸马,无论究竟有何意外,那些劳什子只会害人的世俗,綰儿便都不在乎,这般,是否驸马便会遂綰儿的意,就此好生同綰儿一起长相厮守?”楚綰抽泣着,却又强自压低声音,她还不知道身边的暗卫已被撤下。 “驸马说出这些话后,想象中的后果中,哪怕有那么一个,是与綰儿一起的吗?驸马心中无法接受女子喜欢女子,觉得那时最可憎的、可怖的感情,觉得喜欢綰儿是罚,对吗?”楚綰急乱地喘息着,当秦甫沅羞愧地点了头之后,甚至有了失去自制的倾向。 虽殿下还在乎自己生死一事,暂且是意外之喜,但旋即却也发现,这般念头实在过于对不起殿下了,秦甫沅心中羞惭着。突然眼前楚綰矮下身子,轻轻闭着眼一次次将唇胡乱印了过来。 咸的,殿下的唇,又变了咸咸的味道。忍不住伸手拉住楚綰,取出手帕,想要将泪水拭去,最终却越来越汹涌了些。 “这般亲密,驸马厌吗?惧吗?憎吗?” 秦甫沅摇头,“是甫沅配不上殿下,那般情不容于世,于理不合…殿下分明应该配与最好的,殿下应该配最好的,而甫沅不是的。这虚凰假凤之事,若与世人所知,会污了殿下的名声,甫沅怎能任性妄为,将殿下带入那不见底的深渊呢?” “綰儿正因着那般世俗失去了母妃,如今驸马便真的忍心为了世俗所见,而选择离綰儿而去?为了那些自己都尚未顾全的人几句无心的恶语,而坏了终身?所谓世人,多少人一时贪图口中欢快,又怎能为了那些,轻易与自身为难?”秦甫沅还是第一次见楚綰气得这样发抖,殿下的语气、气息,都很陌生,却又有些熟悉…是了,殿下与长公主,是姐妹。 “是了,也正是因为世俗,天下人大抵都不觉得,有哪个女子能长久以往地以男子身份自居,且考科举,中状元,为驸马呢?再有世间皆知綰儿不能生育,无出是为常理所在,若綰儿咬定驸马是夫,难不成有人能强求驸马验明正身吗?驸马觉得驸马应该是男子,綰儿才…”楚綰平下语调,静静地平视着秦甫沅,“话至此,驸马已猜到了,不是吗?” “殿下!是何时开始…”秦甫沅目瞪口呆后,又觉得荒唐可笑,“世俗啊…殿下果然是个妙人儿!甫沅…甫沅的自以为,是多么的可憎可怖啊!” “綰儿,由始至此,对驸马的心意,都是发自内心的,且不会更变的。”楚綰拿起丝帕在脸上胡乱擦了擦后,又走回去就着微凉了些的水将脸再洗一遭。最终才起身,打开房门,一路走出去,没多远便看见候着的水儿和婵儿娟儿。 “殿下,您这是…”水儿大骇,霎那便闪了数个不好的猜测。 “婵儿,唤来般若,收拾妥帖后,好生带着驸马前往驸马府。”接着又对娟儿说,“娟儿姐姐麻烦前去府门外,将门上红灯…取下。” 公主府上红灯百百千千,却唯有一盏挂在了府门上,自大婚以来,从未取下的,‘驸马灯’。 娟儿闻言,闪身便飞了出去,倒是婵儿还在原地,与水儿面面相觑。水儿勉强镇定,问,“殿下与驸马…” “水儿姐姐,为綰儿冠发理容吧。”楚綰摇头,分明不愿与水儿详说,婵儿也知道情况,不等她再说,便消失在了眼前。 第五十一章 再见之时 今年夏天格外多雨,时不时还伴着雷鸣。秦甫沅坐在屋檐下看书,偶尔抬头,看雨水匆匆滴落,打在枝枝叶叶上,跳在池子里,散在土地里…殿下,最不喜欢下雨的天气了。 “少爷,要传膳吗?”般若少见秦甫沅这般明显地将心事挂在脸上,而这般境地,还妄图作出无事的姿态,便叫人更为忧心了。 “现在?”秦甫沅第一反应便是皱眉,这几日实在提不起胃口,仿佛一直堆着气在腹中,却又不忍心叫般若多操心,就选择了强撑。只是日复一日,胃口不见回来,倒是肚子越来越胀了,如今再想到要装作无事的样子再吃东西,难受的感觉便止不住上涌。摆摆手,秦甫沅谨慎地掩藏自己身体的状况,“尚无食欲,待我想吃了,便再传吧!” 般若扁扁嘴,知道秦甫沅的心思,也不纠缠规劝,反倒是主动提了另外的话题,“少爷真打算再次静静候着?不主动做些什么?” 秦甫沅年感觉有些怪,“虽然早知你被殿下收买了去,但是你这么勤快地偏向殿下,我心里还是会有些纳闷的。” 般若才不听她转话题,而且十分残酷地替她扳手指,“自那日出公主府后,今日已是第七天没被传唤了;在少爷默许下,递帖子请见没有十次也有八次了,七次被当场驳回,剩下的一应被扣下留中…用外人的流言,少爷同长公主驸马差不远了,是被打入冷宫了没错。” “递帖子我并非默许,我是不知情的…而且,这…情况不一样…”秦甫沅脸上一红,有些着急想为自己辨明,却又少了些底气,“长公主殿下任将军之间与荣安公主和我之间,不是一回事!” “那是少爷您自认为而已,在我瞧着啊,别看殿下平日里对您好得跟没脾气似地,可这脾气一出来,就绝对不算小事了,再怎么着,也是公主啊!”般若撇撇嘴,瞧着比秦甫沅急多了,“您若是对殿下真没那心思倒算了,要是您有,那就绝对不能还闷着不作声!” 秦甫沅还是那副心不在焉的样子,般若只一个白眼,“好,您不急,秦甫霖可在边上虎视眈眈,天天往殿下跟前凑。您说那么个就要死了的人,怎就那么欠地还想招惹殿下呢?虽然不想认,可好歹也是弟媳,人没死想事用的脑子倒先死了?”、 般若这话实在太毒了些,但也确实是太护主了,秦甫沅只是微皱了眉,说,“这般说话有违人本,你这嘴需注意。” 也不知听没听进去,秦甫沅自顾想起那日殿下的话语,所是,“因为世俗,天下人大抵都不觉得,有哪个女子能长久以往地以男子身份自居,且考科举,中状元,为驸马呢?再有世间皆知綰儿不能生育,无出是为常理所在,若綰儿咬定驸马是夫,难不成有人能强求驸马验明正身吗?” “殿下…”到底还是将般若的话听进去了,秦甫沅忍不住长叹一口气,手上捏着书本,眼前印着的,却尽是殿下的一颦一笑。只以为殿下自小被宫里众人捧在手心里长大,宠着甚至连寻常女子要读的女戒一类都没读过,也不加以教条过份束缚,那样天真无暇的殿下…只以为秦甫沅能好生照顾殿下,事事迁就殿下,却不料,终究是殿下在迁就秦甫沅,这般落差,可端的是讽刺啊! 却忽视,能叫宫中那些权势了得而又心计沉重的人都个个欢喜,这其中,是要怎样的聪颖机灵,单纯的会撒娇,又怎可能有这般荣宠?毕竟,不同掌着权的长公主,荣安公主的母妃丽嫔当初荣宠于一身,却最终被迫落了个凄残结局,没依靠的公主立场会是多么尴尬。传闻虽是说因着宫里公主少的原因,但那其中,又真是那么简单吗? 秦甫沅不确定自己是不是情切之下,思虑过份了些,但是须得承认的是,比较殿下,自己真是愚不可及的俗人。 “少爷,您能别自己想那么多吗?能不能直接做点什么?”般若在旁边待得无趣,心里早已怨声连天,因着被逐出公主府,她与歌儿共儿都多久没见了,这府里都没几个敢说话的人,日子好生无趣啊! 秦甫沅无底气地嗯了一声,许久才轻轻地问,“你觉着,我该做什么?” “啊…榆木少爷啊!你怎么能问我那么显而易见的事呢?”般若自认虽从未触碰过□□,却有个优秀的老师,带着看了杂书后,是觉着情人间那点门门道道都不过如此,“咱们殿下啊,估计就是想要少爷主动罢了,少爷您主动了的话,殿下心软,不就是那么点小事吗?嗯…殿下最想要的就是圆房了,要不少爷您…” “休要胡说!”秦甫沅的脸霎时变得通红,能知道殿下不厌恶自己身份已是幸事,那样龌龊的事,又怎能多加肖想?般若却一副鄙夷的样子瞧着她,似乎在嘲讽她的不诚实一般,秦甫沅只好实说,“我怎么可能会知道如何…如何…” 般若眨眨眼睛,这才迟钝地想起女子与男子有所不同,饶是平日里与歌儿在一处脸皮厚了不少,此时也不免跟着红了脸。又为了主子,忍不住小心计算,“多听闻宫中丫鬟和青楼女子有对食的,后者更是见多识广一些…取悦的本事也高。” “难不成我要为此事特地去一趟青楼?太胡闹了!不可取!且明着问那些,太危险了!”秦甫沅咬了唇,一副怎么都不愿尝试的样子。 “哎呀!少爷,我又不是您,这般敏感时候,怎能叫您去青楼?”般若神秘地凑到秦甫沅耳边,“您忘了,还有易姑娘啊!” “啊?易姑娘是清倌!云英未嫁的,我以男子身份过问,实在是太失礼了!”秦甫沅对易桦苓有着特别的感情,更从未将她与风尘女子挂钩,只觉得就这么一提,也是对她的玷污,当即对般若拉下了脸。 无计,般若只好改口,“府中说不准有丫鬟是那种关系,回头我仔细探一下…就当,是我起了那对食的心思,如此可行了?” “反正…甫沅并未交代过。”秦甫沅昧着良心说完,真觉得这般实在是太羞愧了些,抬起书本,不愿知晓般若是怎么个表情。 般若也习惯了秦甫沅这不争气的样子,便又回到原题,“虽然任将军对长公主的方法实在寒碜了些,但若少爷来做,可就说不准了,要不…您收拾收拾,等下就亲自去公主府前递贴?要不行的话,参考长公主驸马,每每能成功得见,多是带了林小姐去的…想来为了护住少爷的脸面,殿下应该不会再直接拒之门外吧?” “你怎么越发喜欢拿任将军与我说教了?”秦甫沅原本对任重远没半分不满的,甚至还有几分同情,只是如此被般若说一通,对那任重远,是实在膈应得很。 “因为那是一个活生生的反面例子和教训!”般若真是被秦甫沅惯坏了,那么说人家也没觉得有什么了不起的。 两主仆正大眼瞪小眼,突然管事远远地喊,“长公主殿下邀驸马爷同去荣安公主府,不知爷是要应下,还是回拒?” “长公主殿下?”说什么来什么这一事好到极致便是如此,秦甫沅反应过来之后,连点头,“恰甫沅正有此意,奉茶请殿下静候稍许,秦甫沅理衣冠后,便随驾同去!” 般若也慌慌张张地跑进里屋,手忙脚乱地给秦甫沅梳妆打扮,似是恨不得将秦甫沅打扮得好看了,能一举叫殿下舍不得放她回来。 “妹婿这稍许,实在有些久呢!”等秦甫沅出来时,长公主便含笑调侃,“本宫还以为,妹婿是又要大婚了。” 寻常男子一生打扮耗时最长的,唯有大婚之时。面对这样的取笑,秦甫沅也实在无法辩驳,只是干笑一声,“还请长公主殿下宽恕甫沅怠慢之罪。” “时间不早了,路上说吧!” 秦甫沅这才注意到,长公主今次出行,竟然是骑了马的。如今雨停了,迎着凉凉的风,每嗅一次气,便觉得舒爽了不少。加上路上行人极少,倒是能理解为何长公主今日这般决定了。 “妹婿过几日,应该需要入宫一趟了。”并骑在马上,长公主突然主动开口。 秦甫沅一愣,跟着苦笑,“听着,叫人心慌。” 以往时日,荣安公主与秦甫沅关系实在太好了,这次一闹,民间和宫里都关心了起来。而长公主还是那般意味不明的笑着,“宫里娘娘们确实有些担心,不过,最重要的是,那位身体开始不行了。” “什么?”那位,是隐指当今圣上。因着这伤,秦甫沅半个月都没上朝了,也没听闻朝堂上有什么动静,乍一听,还真愣住了。 “前几日便开始了,一直瞒着,本宫也是偶然得知的。”长公主紧了紧手上的缰绳,“境外蠢蠢欲动,去完宫里,你可能要代我去一趟边城。” 秦甫沅点点头,再瞧着天,竟也觉着有几分沉。许久,她才慎重地说了一句,“秦甫沅从属于殿下,自然听殿下安排。” 楚曌毫无所动地依旧看着前方,不再有话。 一路无言着,没多久便到了荣安公主府外,和秦甫沅不同,长公主是无需递帖的,只交代让人通报,秦甫沅竟似个普通随从一般,直到进了府,荣安公主府内的水儿才知道,驸马竟然跟着长公主一起来了。 对秦甫沅笑着也施了一礼,那眼里分明是好意,可秦甫沅却有几分赫意,只干巴巴地点头算作应答。 楚綰此时正在后山,水儿带着人从大殿一路进去,路上撞见的丫鬟不免为秦甫沅而惊叫连连,但看着多的是欢喜,这叫秦甫沅有了几分心安。 真到了后山,楚綰正趴在亭子里的石桌上,连头发都未梳地捧着杂书,哈欠连连。等她们走近了,这才听到动静,转头对上秦甫沅的眼时,那眼角边,竟破天荒地能瞧见乳白色的异物。 “呀!”楚綰惊慌地捂住脸蛋,背过身子缩在石桌后,待水儿去看时,就像受惊的小兔一般,那双眼红通通的,好是可怜。 第五十二章 抉择 讲道理,至少在长公主看来,为人者,无论是面对谁,只要是起了,这般蓬头垢面,到底是非常不合乎礼仪的。 “皇姐不是自己一个人来的吗?” 楚綰还兀自埋着脸背对着这边,话说得有些埋怨的意思,楚曌不免好笑,“也就是说,这般仪态,对着皇姐便是应当的?” 背对着皇姐努了努嘴,确实,如果只是皇姐一人,荣安并未觉得有什么不可的。只不过,此话断然不能直白地说出来的。 “莫不是,羞于见妹婿?”长公主眯着眼看向痴痴望着一个方向的秦甫沅,脸上是戏弄,语气上却满是疑惑,“按理说,之前荣安与妹婿那般如胶似漆的,这般…自然的样貌,想是常见才对,这般忌讳躲避,不是太夸张了吗?” 其实,那日殿下生硬而又透着她不熟悉的样子,在心底里到底是有几分惊恐而又疏远;哪怕殿下有那些样貌是应当的,但人且是自私的,秦甫沅还是贪心地希望,殿下于她面前,还是那没心没肺、喜憎分明又有着古怪小性子的样子…便是现在这般,也叫秦甫沅凉着悬在半空的心,舒坦了许多。 此时突然被提到,秦甫沅心中一凛,细琢磨着也有些奇怪。莫非,殿下并非因为形象问题而气恼,而是单纯气恼长公主带着自己一起来,所以,哪怕便只是这般一见,就觉得烦了?便一直不愿多看一眼?结合荣安的表现还有长公主戏弄的表情…大抵应该…就是这个意思吧? 呵,也是,哪有那般好事?秦甫沅对公主殿下,所作之事是那般自私而又可恶,依着殿下的喜憎分明的性子,又何必多做纠结?只怕,狠狠地厌着倒是有可能的… “荣安公主殿下仪态自是华贵得体,令人生敬,难得私下姐妹情深,难得一聚,正适合了这般亲近无防…尚此般情景,便随着一同过府,着实是秦甫沅唐突。殿下有所着恼,也是应当的。”句句从心间发出,都是背着心之所向而言的。秦甫沅却只能强忍住心中酸涩,埋着头拱了手,“还请两位殿下见谅,甫沅这便告退…” 秦甫沅话说的违心,在他人耳中听来,又何尝不是呢?水儿无声一叹,再见楚綰,果然拉下了脸,气得隐隐有些发抖,但到底还是有基本的应对能力在的,“驸马无需为本宫开脱,是本宫疏于打理罢了,还请皇姐和驸马稍等片刻,待荣安梳妆后,再布待客道。” 言下,将秦甫沅方才要退的路,一应封了去。水儿与歌儿共儿几个丫鬟取出丝帕,遮在脸旁护着楚綰离开,算是维护着公主殿下最后的体面。 秦甫沅尴尬地低着头,有些不知所措,等动静小了,再看长公主殿下时,后者只差没有直言取笑了。这时,秦甫沅才迟钝地反应过来,似乎,殿下方才那样,才是真正的生气了? “不解风情的榆木驸马!榆木脑袋!榆木!榆木!榆木!!”出了后山开始,楚綰便一直气愤地念叨着,越咬牙切齿时,脚下便走得更急了。 不解风情这一点,确实是无可否认的,只是要说怪罪,似乎也实在怪不得秦甫沅。要知道,她自幼生在了男人堆,认识的女子中,也没能为她一解女儿家心思,这般自然而然地,又怎能懂得女子心思?更何况,殿下的心思,果真能比寻常女子吗? “给我穿上最华贵富丽的衣裳!发式也要成熟一些的!一切以祭天大礼的标准来度量!”进了屋,楚綰不免更使了性子。 水儿听得好笑,祭天大礼是皇室最重要的头等大事,那般重要的节日,连着衣裳都得提前一年定制,又哪能是拿来日常打扮用?只是殿下都这般说了,做丫鬟的便只有尽量满足了才是。只是嘀咕时,竟自己都不自觉地成了,“驸马最喜欢殿下穿哪一套呢?” 楚綰耳朵尖,当即便有些抱怨,“才不要为那个榆木特地打扮!反正用心了也不懂!” “殿下,其实榆木也不是多坏的事啊…”歌儿正和调儿在后面一同为她梳发,便忍不住笑,“驸马爷长相俊俏,家世不俗,便就算并未考取状元,在青年才俊中也算得上炙手可热的。要不是咱们爷足够不解风情,可不早就随别的女子双宿□□了吗?怎又会与殿下有这么一段姻缘?” 真别说,这一想,楚綰便停了方才埋怨秦甫沅太不解风情的话,只是表面,还是忍不住有些气,扭头便瞪,“要你说话给我添堵!” “殿下,别乱动。”调儿凉凉地说着,把楚綰的脑袋扳回原本的方向,对着歌儿,可就更直接了,“你去帮共儿一块,为殿下准备好该有的洗刷用具,莫要在这碍手碍脚的!” 楚綰幸灾乐祸时,终于有了笑容,“对!还会添堵!” 等水儿挑好衣衫过来,楚綰那头长发总算是理顺了,手上忙碌地动作着,嘴上不免好奇,“按殿下所言,我们是应当一致对驸马爷疏远些,好叫爷意识到错误;还是稍微主动提点一番的好?” “哪来那些门门道道的…”楚綰刚想摇头,便感受到了调儿的反对,悻悻地挺着脖子不动,然后才小心计算着说,“大概,就别太热切就行了…也不需太冷淡,省得府外的人传不必要的闲话,平白给公主府带了难听的流言。” 事实上,那日早上殿下下令,将驸马爷秦甫沅‘请’离了公主府后,便开始闷闷不乐了起来,本就挑食的人儿一到吃饭时更是挑着法门不吃;晚上睡觉也总是不安稳地能听见动静;白日也只是独自发呆,连着午后的小睡时间都取消了。便是所有人都以为驸马爷是得罪了殿下,可哪有生气的人,却活得跟做错了事的人一般?每次驸马府递来帖子,分明都那般急切地想要一睹帖子内容,却又在确认那不是驸马爷的笔迹后,再度气恼低落了起来。 殿下,多半是很想见驸马爷,却又舍不下面子主动去找驸马爷。等再去探听驸马府上的情况时,才知道驸马爷也不见得好到哪儿去。虽然不知道那日殿下与驸马爷发生了什么,但是两个人都这般不好受着,又有何必要呢? 故而,方才水儿才刻意不做通报,大着胆子直接先把人领进门,省得旁人一不小心说多说错,反倒耽搁了好好的机会。 如今瞧着,殿下并不似有所埋怨的样子,反倒更像是,想要驸马爷尽早‘解’了那风情,好叫殿下有个名正言顺‘原谅’的台阶。一旦水儿得了楚綰的明言,更清楚了她那别扭的心思,就容易许多了。这般想着,水儿不禁笑得更温柔了些,“那自然是省得的。” 比起荣安这边多少带些喜意的气氛,长公主这边,倒是生分得很了。平日里总是长公主说话玩着人心思,叫人惴惴不安的,这会儿沉着脸静站着,秦甫沅本就心虚的心,此时更虚了不少。 一直沉到了荣安出现为止,长公主才稍有反应,看着她点了点头,“不错,这才是堂堂公主应由的风度!” 楚綰发觉皇姐神情严肃,而秦甫沅又埋着头的,忍不住在心里猜测着,莫非方才离开的期间,皇姐与驸马之间,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了? 还未有结论,楚曌便主动开口,“今日,本宫之所以会随秦大人一同前来,是因着朝中一些不好的风声。” 不待秦甫沅和楚綰有所惊疑,她便接着继续说,“之前,秦大人与清瑜有流言时,背后其实便已有人存心操纵,妄图使父皇下旨为荣安你和秦大人和离,并以此抢占秦家财产,进而又染指我门中事务。” “和离?”楚綰愣住了,虽然在宫中混得风生水起,但朝堂有别于后宫,她无心多关注,只是不曾想,这般不掺手时,便有人竟瞄上了她。 “原本随着清瑜那日一闹,那些贼子也该收心了,只是不肖想,这几日又蠢蠢欲动了。”长公主说完,有些迟疑地上前一步,保证隔开了秦甫沅与荣安后,这才接着,“父皇一向舍不得你,这般多番被耸动,便私传了本宫过去,并令本宫探一番,綰儿你是否真与秦大人无感情,最终,决定秦大人的去留。” 楚綰一听皇上已被惊动,不免慌了神。长公主还特地停顿了好一会,这才接着继续说,“本宫与荣安,自是不愿做那矫作的功夫,且直白当面一问。你们二人当真是外人所言的无情吗?若是有,自然容不得他人随意再侮辱一国公主;若是无,便是和离,父皇会依着荣安你自己所愿,为你另寻适当的夫家。彼时秦家没了凭仗,家产或许难保,但本宫承诺,秦家的人命,一条都走不了。” “怎么会…!”楚綰吃惊地连往后退一步,“一女如何能嫁二…” “荣安与秦大人,至今并未圆房…不是吗?”长公主还是那般意味不明的笑容,那般笑容,依着看的人心情决定意思。 而此时在楚綰和秦甫沅看来,都实在是太叫人胆颤了些。 静默了许久,似乎是觉着让长公主等太久了一般,又或者,是楚綰自己都不知道该如何应对,“有情或无情,到底不是綰儿说了算的。驸马说什么,綰儿的答案便是什么。” 说着,目光越过长公主的肩头,往上些,便是秦甫沅的眼。 自赐婚以来,秦甫沅最好的设想便都是和离的同时,保住秦家人命…如今明明就在眼前了,为何心中,那般难受呢?一面,是已然摆好了,是一直渴求的;另一面,或许会很幸福美妙,却也可能顷刻毁于一旦,荆棘遍布…再简单说,便是,自私地选择殿下,或者一如初心保住有养育之恩的秦家、却永远地别了殿下呢? 第五十三章 正好 荣安那日曾说,因为世俗,秦甫沅以男子身份继秦家、考科举、娶公主,哪怕有人觉得秦甫沅瞧着像女子一般美貌,也不会真去认定,而自然,殿下咬定秦甫沅是男子、是夫,难不成有人能强求她验明正身?是的,除非秦甫沅露了极大的破绽,叫别人捉了把柄,秦家根本就不存在受连累的可能,但是若从最坏的可能说起呢? 古人云,鱼与熊掌不可兼得,而这生死去留面前的选择,便是彻底选择了一边,而舍弃了另一边。而此时,摆在秦甫沅面前的,是当下得到秦家绝对的安稳以及数十年来的礼教廉耻,另一边,是从第一次远远见着便舍了礼数、毅然为她留下尊严和信任的殿下…两个女子呵! 世人都知,很多人得来容易,舍去难,便如习性、又有如观念…世俗礼教中,女子相恋是绝对有悖于礼的,哪怕古人那种心思,当真是复杂极了,便是同等事情,却也因着每个人想事方法和性情而有不同份量的为难,又有谁,能轻易将这纠葛,一言两语化去呢? 没有人。 秦甫沅安静了多久,两位公主便也在旁边等了多久,其中凝重,叫隔了数十步外的水调歌共婵娟六人及般若一应都跟着紧张了起来,尤其是歌儿共儿和般若,年纪小又藏不住情绪,瞧着浮躁极了…哪怕她们多半不知道其中隐情。 等得实在太久了,久到荣安脸上的期待都沉了下去,久到长公主那满是戏谑的嘴角没了收敛,久到调儿闭了眼默默从院中退了出去… “殿下…”秦甫沅再出声时,竟已带了沙哑,似乎久久未说话,都是因嗓子发不出声音了一般。 眼前两位公主,却在这一声呼唤后,一个自然往旁站了些,另一个静静地站在远处,只那双始终含情的桃花眼中,渐渐染上了水气。 这般语气的呼唤恍若隔世,这勉强支起的笑容,捏紧了又松开的手,温柔的目光…选择,尽在不言中。 “秦大人可是确定了?”楚曌表情严肃,“你需知,圣恩宽厚,事不过三,这一遭后,任何后果都只有你自己能担着,甚至是整个秦家,懂么?” “秦甫沅自是知道轻重的,多是有长公主殿下照拂,秦甫沅才有如今…”秦甫沅抬头,涩然一笑,勉强勾起的嘴角,担着千百石。 是啊,如何不重?这短短不过一炷香的时间,两个字,秦甫沅舍去赖以维持了近二十年的信念,为着不过半年的情,这一自私,便都被舍了去。 “驸马…”楚綰泪汪汪地唤着,“綰儿逼你,驸马恼吗?” 那撇嘴可怜兮兮的样子,可不就是平日里早起找不到自己那般吗?用软糯糯地话语,惹人心疼的神情,微微伸了些的手臂,那对上的一瞬间,可不就是想讨个拥抱的模样吗? 也不碍着长公主还在身边,秦甫沅三步迈出,一步比一步要大、要急,待殿下的手抬到了她腰的高度,这才将人收进了怀里,数日来悬着的心,瞬间安稳了下来。 “不恼,是甫沅不好,是甫沅愚钝…”是秦甫沅,爱得不如殿下深… 长公主挑挑眉,默不作声地走开,走时,除却婵儿娟儿,其他的便一应跟着她离开了院子。 而秦甫沅与楚綰,分明都没有半分反应。 听水儿说起殿下幼时,并不爱哭,整日挂着笑,可有福了。可秦甫沅自己都快忘记,这是第几次惹殿下哭了,殿下哭着,还抽抽搭搭地说话,“綰儿好生害怕…驸马真的不选綰儿…綰儿是不是应该一早便叫驸马知道,是否綰儿一早说明了,驸马就无需两难?綰儿只当人人都那么自由,却忘了驸马自小便有的规矩…” 楚綰一直数着自己若是怎么怎么做,便能不叫秦甫沅为难,原本那日犀利点出的话,如今也换了针头,一应推在了她自己身上…秦甫沅耐心地听,耐心地帮她顺气,等楚綰数不过来了,她才忍不住无奈地叹了气,“那日见了殿下威风,今日怎又这般可怜了?叫甫沅总觉着,这几日的分离,倒更像是一场噩梦似地。” 楚綰却听成了不好的意思,只担心秦甫沅还心存芥蒂,便委屈地申辩,“那时那样是对坏人用的…驸马叫綰儿伤心了,所以…” 这么来来去去的,心里确实好受了许多,秦甫沅忍不住轻笑了一声,“是啊,甫沅以前想着,哪怕不能好好做相公,也要好生待殿下,叫殿下日日安安乐乐。却不想,甫沅不仅是个榆木,还是个混账,不懂殿下的心意,还使殿下伤心流泪…” “驸马也承认自己是个榆木了!”楚綰破涕成笑,“想到驸马心中有綰儿,看着驸马如今站在身前,坦诚地说要与綰儿在一起,綰儿心间满满地,好是欢喜。” “甫沅想过许多,并非是方才被殿下问才想,而是一早便有了衡量,只是今个儿,才算清了…秦家可以没有秦甫沅,秦甫沅离了秦家或许也是双赢,虽然想着便难受,忍不住又蹿着坏想法,到底还能闪过一丝好的。虽有悖礼教,可甫沅这身份,其实才是最大的违逆,过份强求,最终反倒成了笑话,人活一世,多有苟且将就之时…再怎个难舍,都可苟且贪生一世,因甫沅也是有私欲的人。”秦甫沅顿了顿,很是无奈地说了最无奈的结论,“而没了殿下,甫沅难以苟且半晌。” 秦甫沅还是第一次听以这么肯定的态度表达心意,一时有些羞臊,便急急住了嘴,不自然地假咳两声后,原以为至少殿下会回一句什么话,却是安安静静地,没有半点反应。忙低头去看,楚綰靠在她怀里闭了眼,细听之下,还有轻微的鼾声,但不同常人那般难听,反倒因着那时不时地哼声,糯糯地跟猫儿一般,可怜坏了。 似乎是感应到了是什么事,婵儿和娟儿都过来,怕她这么睡不舒服,也会累着秦甫沅,想帮着扶殿下回房睡。可殿下的手还没拉开多少,人便更紧密地往秦甫沅那儿贴了回去,蹙着眉嘟着嘴,原本舒服的娇哼,也变了磨牙的声音,咯吱咯吱的… “便算了,让殿下眯眼休息一会就是。”秦甫沅笑了笑,抚着楚綰的背,好一会,小殿下睡着神情也安稳了许多。 似乎觉得自家殿下这样太没骨气,婵儿皱着眉头解释,“殿下自驸马那日之后,每日辗转难眠,一整日下来,睡不到两个时辰。主子不睡,丫鬟自然只能陪着,尤其是水儿,好几日都未瞌眼了。驸马应省得,这样累人的事,不要再有了才好。” 婵儿本就与调儿一样,老喜欢冷着脸,但好歹句里秦甫沅还能听出重点,虽严格说来婵儿是仆她是主,可到底不占理,所以说她的话,应下也是她该的。转念再一想,便说,“水儿姑娘确实是辛苦了,婵儿若是心里不平,便以殿下的名头,叫她休几日再来。” 婵儿表情这才缓和了一些,退在一边,同娟儿转身分别站在两边,守着殿下解困。 等了许久,觉得殿下再站下去会不舒服,而且天色渐晚,是用膳的时间了,与其这般难受,还不如早些洗了舒服地睡下。只是出乎秦甫沅意料的是,出院子时,竟然听闻长公主还并未离开,而是去了易桦苓的院子。早之前,为了摆去与易桦苓的流言蜚语,荣安便对外称为了学琴特地拜托驸马结识的易大家,这么一来,易桦苓住在公主府反倒才更合适。 正想着要不要去请,等到了大殿时,长公主竟然早早地已在那里等着,很明显是要辞别了。 “长公主殿下何不留下用膳?”秦甫沅知道,今个儿要是没有长公主,以她的性子,或许还要拖许久,甚至可能连第一步都难以迈出。 楚曌摇摇头,浅笑道,“今日出来时,未与清瑜说不回去。” 秦甫沅愣了愣,总觉得长公主这话和表情有哪里怪怪的,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只好就此作罢,不敢多加挽留,“那么便让甫沅送殿下吧!” “綰儿也要送!”小睡了一会后,楚綰精神好了许多,整个人又回到了之前的喜气。 楚曌摇头拒绝,倒是从袖中取了一个锦囊,放在秦甫沅手中,“之前本宫曾承诺妹婿寻得良方,趁着今夜月好,妹婿心头的那事,可就没理由再拖沓了。” 长公主眼神怪得让人心慌,不管别人如何反应,说完便潇洒地带着人走了。留秦甫沅在原地困惑不已,想了许久,打开锦囊看,发现里面是一条米黄色的锦帕,分明是大婚那晚,女官慎重铺垫在床上的…秦甫沅这才记起第一次求见殿下,为了退婚而扯出的荒谬由头,结合长公主方才说的话,叫她不禁脸上一红,心也跟着慌乱了起来。 “驸马哪里不舒服吗?怎么要皇姐帮忙寻方子?”楚綰好奇地从背后凑了过来,看到那帕子,霎时间便懂了,难得也羞红了脸,有几分恼,“皇姐怎么能…” “菜该凉了,还是快些用膳吧…等下好早些睡…”秦甫沅手慢脚乱地将帕子塞回去,见殿下脸更红了,回想刚刚那话,似乎是急着早…不免也跟着羞红了脸,着急地为自己辩解,“甫沅是看着殿下困乏,所以才说早些睡的,并无他意…” 楚綰撅了嘴,转开脸小声嘟囔着,“才不困…” “啊?”秦甫沅不知道是她有那坏心思所以听到了古怪的声音,还是殿下当真说了,一时心里更加慌乱。 楚綰竖眉一瞪,“不解风情的榆木!” “……” 今晚,月光正好,一切,正好。 第五十四章 如鱼得水 “殿下已沐浴妥当,爷可以进去了。” 这句话,自成亲一来,每日至少要听上一遍,只是这一次,只有这一次,叫秦甫沅格外地紧张,仿若又是大婚夜,四面张灯结彩,处处是囍。而秦甫沅似乎也再次回到那身披红袍,踌躇地站在了房门前,里面有她的娘子,荣安公主殿下正在等着她。 门打开,水调歌、共婵娟六个丫鬟分列在两旁,直盯得人发渗。 “爷,为何留在门外?”水儿可谓是这一切精心布置的大功臣,与歌儿、共儿巧笑嫣然,“殿下,正在屋内等着驸马爷。” 说罢,不待秦甫沅作反应,婵儿和娟儿得了示意,将人推入门中后,便相继离开,把门彻底带上。秦甫沅本来还有遁逃的心思,只是这般动静,她还避之不及的,殿下还不知道又会瞎想些什么。 果然,没多久,屋内就听见楚綰小声问,“驸马为何不进屋?” 秦甫沅不好解释那古怪的心情,更无法回答迟疑的原因,故只好随口搪塞,“啊,甫沅这就来。” 原本通过歌儿共儿那古怪的笑,就大概能猜着屋内会有一番布置的,只是当真一瞧时,秦甫沅还是暗惊了一遭。 桌上一对等长红烛昏昏应着月光一起照明了内室,一盏小酒两口玉杯,小小一桌后,是楚綰披着轻纱,长发柔顺地遮了肩头,羞低了脸,却又不住拿眼偷瞧过来,一不小心,被逮住了视线,便干干地望着,灼成满室温热。 喉间不自觉地吞咽,因秦甫沅绕开了桌子,发觉殿下那轻纱下,便单是一袭绣着粉桃的袍腹,下身搭着平膝的亵裤,将那白色纱罗,也映成了粉。楚綰本就生了一张摄人心魂的脸,没这打扮时便已有几分魅意,此时配着欲说还羞地神情,让秦甫沅悸动遐想之余,还有几分负罪感。 “想了许久,綰儿依旧未介意过驸马,只是驸马心中介怀,倒不如今日,清清楚楚的,再交杯一盏?”忍住羞窘拉了秦甫沅坐在一旁,楚綰小心在两个杯子里斟好酒,要递给她。杯子统共不过那么大,难免会有肌肤相触,冰凉的指不小心贴到了一丝滚烫,惊得楚綰轻啊一声缩了回去。今个儿,驸马投来的目光,可不同以往那般她胡搅蛮缠来的情动。 秦甫沅也不料自己也有这么难以自制的时候,但那份冲动是真,逃不开便只有坦然,看着与殿下交缠着的手臂,嗅着酒香和脂粉,倒是有些惚恍。那时酒过一半,对掺一半,是为‘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却心离千里,怪异难忍,此时再想起,说不准是觉着甜,还是涩苦了。 回过神,秦甫沅看楚綰杯中全空,“嗯?殿下,这…” 话未说完,楚綰已倾身过来,那少了的半杯酒随着滑嫩的小舌一同渡入了秦甫沅的口中,再随着后者的回应,来回流连,真正地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唇分时,秦甫沅才发觉酒杯已不知不觉放置回桌上,而小殿下,却是被抱在了腿上,掌心贴着光裸的背,早已游走不断。好歹是习武多年,毫不费力地抱着人一同站起,稳步走向床榻,娇小的人儿紧张得闭了眼,双颊飘红不知是否与呼吸一般,都是因方才的亲吻夺去了呼吸。 “驸马…”小手轻轻抵在秦甫沅胸前,楚綰咬唇保着几分清明,“綰儿的驸马,是女子。” 秦甫沅愣住,待楚綰散了她发簪,又解开她衣衫,为她除去裹胸后,旋即便又感动不已。楚綰这般,是再而三地清楚告知,她清楚她爱的是女子秦甫沅,如今与她亲密的,也是女儿身的秦甫沅,秦甫沅担心的那些,她丝毫不曾在意。 “殿下,甫沅何其有幸…”出身低微便就算了,甚至连带着,连真正的男子都算不得,却能得了这般完美的殿下一片真心,这感激,如何数得尽? 楚綰似乎是看出了秦甫沅心中所想,轻轻摇了摇头,“綰儿从未觉着驸马有任何不好的,使綰儿一见钟情的驸马,在綰儿眼中,从未变过。” 秦甫沅如何说得过?点了点头,最终很肯定地说,“殿下,甫沅于情之处多有愚钝,如今胆大与殿下约定。情之一字贵在坦诚,甫沅已错过一遭,日后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不再有半分隐瞒,倘若甫沅有所不当,殿下无需忍让,当场明说自是最好的。” 楚綰认真盯了秦甫沅许久,最终嘟了嘟嘴,环在秦甫沅脖颈上的手紧了紧,“驸马若是现在还无趣地说废话,綰儿才不愿应下。” 秦甫沅再次怔住,跟着楚綰的视线走,这才注意到殿下的袍腹不知何时已被松了绳结,此时只松松垮垮地搭在身上,小手紧张地胡乱揪着这处,却又漏了那处的春光,方才的燥热重新涌回,冲在脑门直接驱走此时未免多余了些的矜持,本就已动了欲念,偏殿下还要软糯糯地呢喃,“皇姐,水儿姐姐,可是都觉着,今夜驸马与綰儿要唔…” 殿下口无遮拦这习惯,该要改一下的。用唯一精通熟练的方式堵了不知羞的话,在缠绕亲吻中手胡乱将纱衣扔下榻,最终撩开了薄薄的布条,以手代之。 今晚,月光正好,一切正好。 第二日,秦甫沅难得没能起早习武,好在休沐不用上朝,她乐得偷这一日清闲,抱着累坏了的公主殿下多休息一会。 她难得任性,却是急了水儿。虽然殿下与驸马爷修成正果自然是好事,但是殿下身娇体弱的,驸马年轻旺盛,若是一时贪欢,累坏了殿下,到底是不好的。调儿在旁倒是对她的着急没有一星半点的兴趣,冷着脸等久了便直接默默自己走开,娟儿随后也直接闪身遁走;歌儿共儿还有般若三个小丫头站在边儿互相打趣着,顺途憧憬感情,一会又为小殿下昨夜动静而相互闹红脸;最终正儿八经陪水儿等的,便只有婵儿了。 “殿下有命,这几日你大可歇下。”婵儿说完,便见水儿推揉着肩部,不动声色地伸手在那几个点上捏了几下,僵硬地撇开脸避了后者的视线,“分明,殿下此时不愿醒。” “作息乱了对殿下身子也不好,我也不至于累到需要休几日的程度。”水儿摇头,又说,“你知道我是放心不得殿下的。” “孩子那边呢?”婵儿松了手上动作,凉凉地看着她的眼,“你不想见见她吗?调儿代几日是没问题的。” 水儿迟疑了一会,然后又强自撑出一分笑意,“姐姐带得也很好,而调儿,你知道她不比普通婢子。” 住了嘴,到底是几人中的大姐,婵儿有些僵硬地努了嘴,“那我与歌儿换一下,我帮你。” 水儿下意识回头看了眼歌儿,然后摇头,“你是武功最高的,歌儿维持明面上的便可。” 说什么都听不进去,婵儿沉着脸,突然大声朝屋内喊,“驸马爷,要侍奉起床吗?巳时了!” “一刻后再进。”秦甫沅被迁怒得莫名其妙,但是巳时不起,确实过份了些,再看怀中还是软趴趴抱着自己的殿下,不禁伸手捏捏又摸摸的。 楚綰被打搅得烦,开始是会用力把手拍走,到了后面越来越不想用力,便干脆扒着那两只手压在怀里,死死捂着不让动弹半分。直到觉得胸前凉凉地,这才猛然睁眼,看着秦甫沅温柔地笑,忆起昨夜的同时,下身那处也跟扎了针一般,动一下便胀疼胀疼的。慌里慌张地把秦甫沅的手从怀里丢出去,人缩到最里,连带被子也盖到了脸上,“驸马好坏!快走开!綰儿都说不要了,驸马还来,过份!” 秦甫沅尴尬地摸了摸鼻头,听着殿下这么说,倒像是她实在强人所难了一般,虽作业到了后面确实有一些,可是平日里,她自认还是十分自制的。 “出去!”命令随着秦甫沅的一个靠近便彻底弱了下去,好在秦甫沅有心依她,佯攻了一下后便取了外衣穿上,打理好确认妥当后,这才走出房门。 “有劳各位了。”秦甫沅后知后觉地发现,连带着婵儿竟然都红了脸,一个个看着他欲言又止的。 最后还是水儿成熟些,有礼地点头后,这才带着人进屋。而般若则随着秦甫沅一同走到偏房,连连啧嘴,在她迷茫地眼神中,在自己脖子上乱点了一通。 秦甫沅这才反应过来,昨夜殿下好几次失控咬在下巴、脖颈上,现在指地,都是齿印所在…且慢,莫不是,方才殿下急着赶自己出来,其实是因为怕自己计较这个? “呼,吓死我了,怎的一夜过去,那些齿印反而更明显了?”缩在被子里,楚綰看水儿几人顶着红脸收走地上的衣物,还有被中那染着血红梅花的锦帕,不由露出了痴痴的笑。 “驸马爷脖子上那些齿印,只怕没个三四日也消不下去吧?” “明日驸马爷上朝哪能逃?外人只道是少年风流,却不知是家养爱咬人的猫,啃错了鱼~” 歌儿共儿哀叫连连说殿下不懂矜持,嬉闹间被婵儿瞪了两眼,这才干巴巴地缩到汤池那边,老老实实为殿下备着洗浴的事宜。 “殿下这下可算是如愿以偿了?”水儿见楚綰精神比前几日好,总算是也把心落回了原处。 “嗯!”掩着火热的脸颊,楚綰用力点头,又忍不住咯咯咯笑出了声。 第五十五章 此间心意 一夜好月,朦胧地并不止水到渠成的□□,更有在夏夜躁动不安的心意,借着凉风,愈发浓郁。 林清瑜捏着手上的丝帕,看着那轮明月,却不时偷偷用余光去瞥侧边大门,而那里,许久能见的,只有夜晚巡逻的侍卫。 “林小姐,长公主殿下一时半会大抵是回不来了,不若还是歇息去?”林府的贴身丫鬟并没能跟出来,林清瑜身边守着楚曌安排的睿兰。 林清瑜咬了唇,还有些不愿承认,“我只是嫌时间早了些,何曾说是等人?” 睿兰只好顺着说,“小姐不是等殿下,只是这般在外吹着,回来殿下瞧见了,责备奴婢照拂不当事小,殿下那心疼急了才坏。” 这话明白得很,叫林清瑜不禁瞪目,“胡说什么…” 莫不是那般感情,藏着捏着还不行,却被长公主还到处宣扬了不成?要不然,怎的长公主府上下,瞧着就无人不知了呢? 正气恼着想要转身回房,就瞧见长公主领着下人回了院,正对上眼光的那刻,连楚曌都惊诧了一番,再回神时,便笑着摆手直接遣退了周边,上前走几步,虽并未完全拦住,但是也足以将林清瑜留在身前。 因着殿下那份情是从未遮掩过的,此时等人被撞见,便是林清瑜自己看,都觉得另有一番情意在其中,恨不能直接消失遁走才好…只怕这回,本该被理清的情,这回更要说不清了。到底礼数不可失,哪怕心思再如何翻腾,林清瑜施礼后还是老老实实站直身子候在原地。 说来也奇怪,此时看见楚曌整个人好生站在身前,方才还惶惶定不下来的心,不知怎的竟然安定了几分。自围场遇刺那夜后,再与长公主相处都带着说不清的疏远、冷漠、尴尬,一切不舒服的感觉,横在这一方院子里近近地两个屋之间。或许那些话太直接而又了当,竟也一直陪着过了每一日被忽视的日子,叫人尝了从未有过的苦恼,当真…失去了才知道要紧握吗?婚事,秦甫沅,曾经都深以为会是自己的,却轻易都被揭了去,而长公主呢? 抬眼看楚曌时,林清瑜都觉得那份不舍实在荒唐了些,不是对秦甫沅那刻骨铭心,没有那酥软的悸动,若是喜欢,分明哪怕只是一时,那感情便能浮在心头,清清楚楚的…如此,到底是卑鄙地无法接受失去,还是? “要是知道清瑜在等本宫,便不平白耽搁那些时间了。”说话间正走近一步,不曾想林清瑜也连忙跟着退了一步,再进再退,楚曌无声叹了口气,“莫不是,本宫是什么洪水猛兽?只是,清瑜啊,你应当知道,这般羞涩娇媚的姿态,倒越发叫本宫难以克制!” 不愧是长公主,轻飘飘一句话,似乎那么多日都不过昨夜一梦,那直接的眼神,只差不多直接动作了,叫林清瑜不禁红脸,只能可怜兮兮地将情绪发泄在丝帕上,揪來揪去,如她自己一直摸不清的心思,上上下下,好是难为。 “听闻殿下明日要启程去边城…是真的?”林清瑜说着,更觉得自己为人奇怪,今日不过是偶然听来,也并没有个准信,却为此一直守着…更可悲可叹的,是她连这份关心是图什么,都渐渐因为不同以往的关系,变得不清不明了。 楚曌嘴角细微勾起,“是真的,明日午后出发。” “应当,不会有上次那般危险了?”林清瑜顿了顿,“南苑的主谋,不是还未抓住吗?” 也不回答那些问题,只是避重就轻地答应,“若是清瑜忧心,本宫自然是谨慎再三。毕竟,比之那些皮肉伤,清瑜一丝不快才真叫本宫难受呢!” 林清瑜听得别扭,但是并不直言,想了许久,才问,“殿下,当真支持五皇子吗?那么…表哥…” 近日,随着边城被袭,而楚帝大病,帝京早已风起云涌,似乎边城外的是援兵,而那皇位,已开始准备择主一般。朝中已明分两派,□□一脉,而另一派是有长公主支持的五皇子…林清瑜口中那么难为的一声表哥,便是其母任氏外甥,长公主驸马,任重远了。 林清瑜从未在楚曌面前问过朝政,突有此问,难免叫人讶异,想那任重远与太子是昔日同窗,任家在五皇子前,便已站在太子一系了。若楚曌与太子对立,那便注定是与任重远对立了。楚曌惊讶后,再猜林清瑜的心思,那热切便全然淡了下来,“看来,今日清瑜,听了一些特别的东西呵!” “到底是夫妻,殿下何必…”林清瑜说这话都觉得古怪,殿下对自己有情,而表哥一心向着殿下,如今自己又劝殿下与表哥… 楚曌似乎是由此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一般,挂上笑容,“嗯,为男子,可当真是了不得,不择手段后只需一丝愧疚,女子便该感激涕零,而又夫妻和睦了,这可真是有意思了!人活一世,当尽兴,怎偏女子却被套那伦理常纲,做了牢奴,且还要心甘情愿呢?” 当年楚曌受先帝宠爱,之后又特封了长公主的官爵,任重远这么个刚入官场的人,如何娶得堂堂太华长公主?而婚后,为何夫妻冷淡如此,确实是为人疑惑的,只是随着时间过去,任重远洁身自好爱妻之名一直不断,所以当年的疑问,到底是被人遗忘了去。林清瑜那时年幼,也偶然听说过一二,可是只有此时经长公主一提,她才恍惚记起。 而这一提,却提起了长公主的情绪。 “以清瑜看来,本宫应该如何抉择呢?太子与本宫生芥蒂的时候,任家做过什么?本宫当初是如何下嫁任家的?那任家又是如何,在众人皆认定本宫是为五皇子一派时,却依旧站在对立面了不是吗?是,本宫确实不见得多么在乎被选择或者未被选择,可,单凭这样的关系,再谈仁义,清瑜不觉着,这份忧心,实在是荒唐了些吗?” 林清瑜咬唇,这话、这语气与那日是何其相似!竟然连地方都一致,殿下那失望的目光…按着上次的经验,大抵又是疏远,或许这次失望极了,便没了下次,只因着,这次连怜惜都已经没了。 “呵!清瑜不觉着,这世间实在残酷了些吗?任家如意算盘算得好,若站对了,太子登基,过往本宫给的屈辱便正好一应送还;若站错了,只需凭着长公主驸马、馥郁、悦俞的名头求得一命,你瞧着如何?从头到尾,到底是谁?到底是谁应该被担心?清瑜啊,莫不是本宫太在乎自尊了,才叫你误以为,所有事都是轻而易举便得到的?莫不是因着本宫心中有你,便活该这般被忽视吗?难不成一厢情愿,真地便再如何努力,都只当是徒劳?要不然,怎的你情愿关心那从未真心待你的一丝血亲,也不愿细细看看本宫?林清瑜,为何你情愿偏帮利用你的人,也不愿仔细算算,本宫的情不比谁人来得少呢?” “殿下…”林清瑜吸了一口气,话在喉间,难以成句。不过无心一问,便被这般凶狠夸张地训斥,本该反驳才是,可讽刺的是,细想来,殿下哪句说错了呢?不自量力而又擅作决定的事,少做了吗? 楚曌到底还是恋着林清瑜,疼着她的,哪怕这般气急了,也还是暂且收了锋芒,放柔了语气,“本宫不愿每一次与清瑜说话,便闹得那般不愉快。方才瞧见清瑜在等本宫,分明是快乐极了的…本宫知道清瑜对秦甫沅之情,并非一朝一夕能改,也暂且不再苛求你回应,只望清瑜你,在为你所谓的情理行事前,也考虑一下本宫的情理。” 楚曌说着,伸手缓缓遮了林清瑜的眼,“本宫的性子太糟了、也太自私了,指不定什么时候,那怒火烧起,便连清瑜也容不得了。” 糟糕的,当真是殿下吗?指缝间能捕捉到的,只有一珠光华,溢入脑中,再有林清瑜那一口气,随着心中的万千思绪,就此一齐落回肚中,或将腐烂。 “清瑜…” 一声声呢喃,多年过来听了少有万遍,何时起,这般复杂,叫人不禁黯然? 馥郁花开,少女年华正好,羞怯中幽幽灵动,温婉之余又脱俗,青葱玉指,几句涓涓细语,是怎的个美好的光景?那时且不知,一眼便深情,之后又是怎的个挣扎? 该是要谢任重远为男子毫无依据的自尊才是,不然,又怎会一次次想见,再相熟?若没有他那无用的冲动,用最拙劣的方法,有怎能彻底将林清瑜安在身边?所谓执念,不过便是这般,紧抓着不放,才能苟且贪来一丝快乐。可这快乐,当真是属于楚曌这个人的吗? “许多时候,本宫会想,若是本宫为男子,是否便不会有这些苦恼?” 羡慕啊,秦甫沅。 第五十六章 藏匿 你猜我瞒的事儿少了,秦甫沅和楚綰俨然如新婚燕尔一般,浓情蜜意黏稠得紧。其中变化,便是连悦俞这么小的孩子都一眼瞧了出来,直对着楚綰的脸蛋不断咂嘴,“小姨瞧着,怎的好像比以前越发好看了?” 难得从小外甥女的口中听到夸奖,楚綰自是得意洋洋,正要自爱一番,便听见任悦俞兀自补充道,“还以为这把年纪,早该人老珠黄了,到时悦俞正值华年…” 楚綰满十六也不过那么些时日,却被说这把年纪,一时气傻在了原处,等要发作时,小丫头已一骨碌溜到了秦甫沅身边,不待驸马伸手,便自发爬到了她膝盖上装可怜。 “小姨夫,悦俞分明是夸小姨好看的!”任悦俞紧紧搂住秦甫沅的脖子,那般亲近更是叫楚綰吃醋,费力从中分开两人后,飞快抓了任悦俞,背过身子后对这小屁股便拍了几下。【澹台经臧123言情首发,请尊重创作劳动的成果】 其实,悦俞现在正肉得可爱,楚綰也不见得使多大劲,根本不会有什么痛,但是那夸张的尖叫,还是让秦甫沅有几分惊诧。下意识有些心虚地回头看了看周围,这附近指不定有长公主的眼线,明明是为了让人更好照顾才送来的,这么一闹,也不知道会被怎么想。 “殿下…”秦甫沅刚喊一声,楚綰便想学之前悦俞那样也爬腿上来,正色将人拒开后,秦甫沅有些严肃地说,“殿下是长辈,对悦俞应该是宠爱一些的。” 撇撇嘴,楚綰望着秦甫沅宛如一个吃干抹尽的负心汉一般,幽怨几近变作实物,压向偏帮了别人的秦甫沅。偏小悦俞不懂事地还继续搂紧小姨夫,一副开心得意的样子,如此一激,楚綰扁扁嘴,眼泪似乎随时都能流出来了。 那模样实在端的是可怜了些,秦甫沅平白生出了愧疚的感情,只好伸手轻轻拍了殿下的头,再三确保殿下不会真哭出来后,再将小悦俞放到一边,“悦俞是孩子,尚且年幼,故而甫沅会护着悦俞。二来长公主将你兄妹托与我,自然甫沅要护着才是。但荣安公主是甫沅的妻,一辈子都是的,任时光境迁,这都是不会变的。哪怕悦俞与殿下所说的只是玩笑话,可殿下心思敏感,终究会难受的,再有下次,甫沅也无法多加袒护了。” 悦俞低了头,有些伤心地意识到,温柔地小姨夫这会是不喜欢自己的,可感情对于她来说,是娘亲想见小姑姑,小姑姑在身边,娘就开心。为什么,小姨夫与自己,就不行了? 楚綰心中为秦甫沅的话而雀跃,却见小外甥女一脸沉重,倒有些叫人不忍心了,嫌弃地稍微将她往边上推一些,才说,“你还年幼,所以很容易混淆。等大了,自然会懂,谁才是你真正要抢的人。” “殿下!”秦甫沅伸手揽住重新挤进来的人,无奈刮了刮她的鼻子,“乱教小孩做什么,怎么能说抢呢?” “唔…才不管别人!”楚綰嘟了嘟嘴,看向书房方向,闷闷地捏着秦甫沅的手,“皇姐要快些回来,将这个小讨厌鬼带走!叫她老是给綰儿添堵!一点也不可爱!” 悦俞那点伤心很快被不服气换下,只是方才秦甫沅还偏袒了楚綰,她再对着来,指不定小姨夫更不喜欢她了,最终皱着小脸,苦巴巴地对秦甫沅躬身,“小姨夫,我还是回清瑜姑姑和哥哥那儿去罢!” 说完,其实也不等秦甫沅答应,便自己小跑着离开了。楚綰愣住,看了许久,才别扭地努了嘴,“屁大点的人,脾气倒是有几十的年纪了!水儿姐姐,你便去跟着吧!刚住进来应该很多地方需要照顾的…” 水儿笑着称好,秦甫沅也笑,“殿下瞧着,与悦俞不像是姨甥,倒更像是一个院子里的同伴。” “驸马这是在说綰儿幼稚?”楚綰抱着秦甫沅的脖子,刻意用力扭着身子,瘦削的地方咯着秦甫沅不住聚眉,共儿和歌儿两个爱闹地则在后面毫不掩饰地笑了起来。 红着脸把楚綰从身上放下,干咳两声,伴着眉势,正是认真时,“也不知道长公主那边可还算顺利吗?如今特地托殿下照顾表姐和孩子,怪不安的。” “嗯,母妃都叫綰儿好好呆在公主府…明明父皇病重,为儿女应侍奉左右才是。”楚綰眼中,也跟着带上了几分忧虑。【澹台经臧123言情首发,请尊重创作劳动的成果】 前日,长公主受命前往边城与任守关大将军的吴海成交头,与来犯的草原军交涉停战。临行前,长公主亲自将林清瑜以及任馥郁、任悦俞送到了府上,要荣安帮忙照拂几日。按理言,林清瑜这种与秦甫沅有不白流言的女子,本应避讳三分不得多来往才是,长公主不可能算不出其中利害,只是拼着那代价,依旧如此行事,其中意味就自然值得考究了。想到近几日监国太子与五皇子之间的明争暗斗,后宫妃嫔间频频走动于陛下身前,又有多少个贵人被打入冷宫,还有边境蠢蠢欲动地草原势力…秦甫沅不禁沉了脸色,因她本就从属于长公主手下,其中还有楚綰、林清瑜这些牵连,对外,秦甫沅这位驸马其实早已被打上长公主派的标签,便就算无心站队,在别人眼中,她似乎也只能依附长公主了。 实际呢?先不说为了长公主多番的照顾,便只是为了自己,秦甫沅再怎么不关心朝堂,如今也必须要警觉几分。更何况,别人或许还不相信,可是她却清楚感觉到了,那位殿下所要的,绝非是将五皇子之流推上那位置…虽殿下从未明说,但是秦甫沅心中度量几分下来,竟然也有几分热血在灼热着,隐隐有了沸腾之势。 只是,这条路,是何其难走的路啊! “荣安公主还请停驾!不要为难末将!” 车轮伴着马鸣声一同惊乱错杂着,最终停在了三向包围下。婵儿一张脸有如寒冰,手捏紧剑柄,“区区小将也敢妄自拦驾!若是耽误了殿下的身子,你便是十个脑袋,也不够掉!” “圣上遇刺,五皇子护驾而如今生死未卜,御旨封城查凶,任何人不得出入楚京,殿下私自逃出已是违逆!”那护城军将领寸步不让,只死死地盯着车辇正中端坐着的那一男一女。 “可笑!殿下身子不适,急需前往药庄取药,那是圣上早年便亲自赐下的荣宠!怎到了你口中,便有私逃之罪了?诬陷一国公主,违逆的,到底是谁?”歌儿嗤笑一声,也抬了剑,似是稍有不对,便会拔剑杀敌。 那将领还正待辩解,一根纤细的银针便直直掠来,头盔下不过只有一甲耳垂露出,那银针便扎在那,若非闪光,便那发丝般细小的针,怎能发现?心中好是惊惧,再望去,只见那清冷的女子捏着针帕,凉凉地望着他,“堂堂公主驾前,骑马带刀拦驾,这般大不敬,按律可杀,下面的针,或有毒,或直接入死穴,尔等,可要一试?” 要说荣安受圣宠的体现,最有名的两件,一是在楚京附近,找了一处好山水,费了五六年之久,尽百户药农之力,造了只属于楚綰一人养药用的别院,这便是药庄,外人多有传,国库药不如药庄灵;其二,则是那位实力远胜太医院院首的调儿大人了。 虽说调儿在外有名的是医术,但是药毒不分家,谁能肯定这位大人没有在私下研究□□?虽然被三个女子轻易压制让人有些难受,但是另一方面,将领终究还是只能选择屈服忍让,比之那些有的没的,更重要的另有其他。 见那些兵士一律下了马,调儿才淡淡地收笼了针帕,又开声,“此次匆忙前往药庄,一是殿下烧热反复,急需要用的稀有药材府上已没有储备;二是因着圣上龙体不适,殿下孝心难安,故有意在药庄钻研,找寻救治之法。尔等耽误一刻,真有信心承担那一刻的罪责吗?” 与婵儿、歌儿那般喝止威胁不同,调儿这话,暂且还算是颇为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的,至少面子上还是好看了许多,将领缓了态度,尽可能使自己听着并非那么不敬:“末将等并无心为难公主,只京中久久未寻到那刺客,殿下在此敏感之时离京…” “大胆!”歌儿脸色急变,不曾想对方为了拦下自己一行人,竟然还敢如此出言不逊,“你莫不是想说我们殿下和驸马有意藏匿刺客!” 这般压力,真是头一遭了,将领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说,“若是贼人包藏祸心,只怕殿下也会受贼人所害啊!” “你!”共儿也气,眼睛瞪大,正要训斥,便听见身后楚綰的说话,“依将军看,本宫该是要如何配合,才算证明了清白?” 声音软糯无力,话语中时不时掺了越发明显的喘气声,接着帐中便有秦甫沅关切地声音,“殿下好好歇着就是,何必逞强?若是气坏了身子可如何是好?” 那将领瞪着双目,似是听到了多么不可置信的话一般,面上一片惨白,接着又听秦甫沅温声问,“你们查好了队中无嫌疑者,是否便能安然放行?若是那般,便快些看,殿下可经不得耽搁!” “是!冒犯之处,还请公主殿下、驸马爷恕罪!”一声应下后,几个士兵便默契地往随行的护卫里搜去,再是其他辆马车中,也只有林清瑜和两个孩子,关于刺客却是一无所获,而如今已应允下搜查后不得再多纠缠,将领尚不死心,眼睛死死盯着纱帘,恨不能直接入内一看。 秦甫沅一声轻笑,“怎么,将军还有事?” “贼人诡计多端,属下觉着,以防万一,辇中…” 这是连殿下的辇都想搜一遍了!几个护主的丫鬟哪里能容忍,不肖楚綰说什么,她们似乎随时都愿意将这不识好歹的家伙斩下,“真当荣安公主府是吃素的了?” 气氛再次剑拔弩张了起来,最终还是一声长叹打破这紧张的局面,“退下吧!将军也只是尽职尽责罢了。” 说话间,纱帘打开,楚綰正虚弱地靠在秦甫沅身上,闭着眼脸色惨白,守城的将领自然识得秦甫沅长相,复杂地细细盯了几眼后,有着说不出的荒诞,这里也没有半点痕迹!【澹台经臧123言情首发,请尊重创作劳动的成果】 秦甫沅轻笑一声,还是那般淡定从容,“将军看好了吗?那谋逆之贼,可在殿下这处?” “末将看好了,职责所在,耽误了时间,还请公主殿下降罪!”那将领退下,跪在地上请罪。 “不必了,将军还请尽快找寻真凶!”秦甫沅说完,拢了纱帐,“继续赶路!” “是!” 车队慢慢远离视线,而将领还站在原地皱眉苦思,莫不是哪里出了差错?竟然没有?这一路跟着,那么大个活人,难道还能凭空消失了去不成? 第五十七章 莫名其妙 秦甫沅横抱着楚綰一路入了药庄内,随着调儿带领来到卧室,把楚綰放到床榻上,又仔细关了房门,这才长嘘了一口气。 调儿为楚綰除去外袍,才发现右边肋骨处的红衬上染了一小块暗红,再次沉了脸色,“驸马爷,宋夫子的伤口再次裂开了,请出去。” 大概是因为那人前一秒还挂着楚綰的身份,这时候秦甫沅有点没能反应过来,倒是自顾直愣愣地盯着那张脸,口中嘟囔着,“好像!真的好像!” “驸马爷?”调儿感觉到秦甫沅视线所在,伸手挡住那张脸后,又用那凉凉地语气说,“莫不是,驸马爷是想耍个流氓才好么?” 边上的歌儿听见了,止不住捂了嘴,偷笑了起来。秦甫沅这才想起来,眼前这有着楚綰长相的,却并非她的殿下楚綰,而是宋友丙。虽然秦甫沅不懂宋友丙为什么没有看出来自己也是女儿身,但是此时扯这些闲碎的事,明显是极为没意义的,故而压下好奇,拱拱手,彻底退出了房间。 等秦甫沅彻底出了房间,调儿这才把视线放回在宋友丙身上,帮她把衣服去掉之后,再解开那纱布,原本被草药敷着起了血痂的地方,此时有一角微微裂开,鲜血便从中缓缓流出。无声地取出药箱,沉着冷淡的表情背后似乎总是藏着丝丝恼怒,叫人格外紧张,生怕冲撞了美人。 歌儿在边上负责打下手,眼神却是毫不加掩饰地落在了宋友丙脸上,“虽说宋夫子的轮廓确实与殿下有几分相似,只不过娟儿姐姐的易容技艺还真是了得啊!以往怎就未曾听说过呢?” “是啊!还要感谢各位姑娘的费心维护,只是宋某如此装扮,实在于殿下无礼了。”托歌儿的福,宋友丙紧张的情绪有了别处转移,自然舒缓了不少。 “哪里哪里~”歌儿厚着脸皮将所有的感激揽在自己一人身上,跟着忍不住在宋友丙此刻的打扮上转悠:脸便是抹了不少粉,到底还是不如殿下白,不过透着粉的底子,至少昭示着身子主人的体质是好的;殿下的身子比她要纤薄几分,娇小瘦弱许多;嗯,大概是因为裹胸多了,还是殿下生来得天独厚,那身段,远不如殿下的起伏有致… 歌儿看得热闹,可把宋友丙羞坏了,好在这妮子心思单纯,还只顾着自己好奇,“不知宋夫子,为何作此装扮呢?这般打扮被发觉了,可就不好了吧?” “啊?”宋友丙有点尴尬,“事实上,这般打扮,还是长公主殿下安排的。长公主殿下向来视能力用人,只是世道如此,殿下考虑门中女子行动不便,便叫我们以男装示人了。” 调儿听及此,顿了一下,跟着便又恢复那一丝不苟地样子,继续仔细为宋友丙处理伤口。 向来便有几分憧憬长公主的歌儿,又听到了关于楚曌的好话,不免更觉得以前还觉得有些猥琐的西席,此时亲近可爱了许多。 “是了,歌儿也觉着,长公主殿下英姿飒爽,实在是一代风流人物…只是你为何…”要去刺杀陛下呢?是长公主安排的,还是这人背叛了长公主?歌儿所知的只有这些,此时一番细想后,不免有些不得劲。她只是个下人,主子之间的事自然打探不得,更何况这些牵涉到江山社稷的大事?小丫头能咽下好奇已经实属不易,表情上也依旧还是那娇俏可爱的样子,自然跳开话题后,又与宋友丙一句句说笑。只是其中感情变化,对于相处了至少十年的调儿来说,还是十分明显的。 “换好了,只要你不打斗,这么包扎着,能维持两三日。”调儿边说,直接打开了房门,秦甫沅在院子里正与婵儿说着话,走近再听,大抵便是娟儿何时能偷偷将真正的殿下带过来之类的。等两人说完,调儿才淡然说,“驸马爷,宋夫子的伤已处理好了。” 秦甫沅点点头,“辛苦调儿姑娘了,接下来还是好生休息吧!” 调儿不置可否,只是行了礼,就自己退下了。 秦甫沅踏进房,宋友丙正倚在床边,挂着有些歉意的笑容看着他,与昨日突然出现在府上时一样,叫人看得难受。 宋友丙是秦甫沅在门中的下属,论实权却算得上平级,而真正劳累繁琐的事,却又都是宋友丙负责的。虽然早就猜测宋友丙的身份,只是又觉得太直白了反容易暴露自己,故而秦甫沅一直瞒下了那些怀疑。而撇开那上下属的关系,宋友丙是与秦甫沅年纪相仿的好友,大抵是因为同样女扮男装的处境,此时看着宋友丙,竟然比平日觉着更亲近了一些。 宋友丙挣扎着想要坐起来,对着那张楚綰的扮装,秦甫沅惯性的关心呵护习惯发作,忍不住下意识伸手想要去扶,却又醒悟那并非荣安,而明面上,两人男女授受不亲,便只是尴尬地顿在了半空,“你看,这时已知晓了你是女子,甫沅连阻拦都为难了。” 先是楞了一下,旋即又才反应过来,老老实实躺在床上,只是想说的话,却丝毫未改,“秦大人此恩、此情,友丙实在无以为报…” “这是什么话?佛门有道是,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更何况你我结识相交以来,友丙你帮我的,已足以抵上这微不足道的事了。”都说到这份上了,只是宋友丙却还是再三道谢。秦甫沅这会儿算是知道殿下面对她那些礼仪客套时,究竟是怎的个憋闷了,便有意转开这乱糟糟地圈子,便改口问,“宋…虽然那日我匆匆忙忙下就选择助你一次,但相应的,你应说与理由来,叫我知道,这一腔义气并非白付。” 从昨夜娟儿将受伤的宋友丙送到秦甫沅面前时,疑云便遮在秦甫沅心头,层层蒙着,毫无头绪。秦甫沅说不出地困惑,却又无法对着那脸恼怒,只好撇开头,硬生地问,“刺杀陛下的人,当真是你吗?以贾门势力,应该助你,为何却是寻我?你说长公主有难,而据我所知,皇上只是派遣殿下往边城督察,军中更有长公主驸马任重远,何来危机一说?还有,荣安与我也不可久住楚京,这是为何?” “秦大人一连串问题,友丙实在很难一次便说清…友丙知道的,定然是不加隐瞒的。”宋友丙扯了个似哭的笑,又重重地吐了口气,这才慢悠悠地问,“秦大人应是知道,最近朝中风起云涌的罢?” 秦甫沅点了点头后,她才有接着说,“门中暗线查出,关外草莽突然犯境,是朝内人有心勾结。” 月前,草莽不顾十年前定下的和谈条约,骑兵十万来犯边境,守军不敌,败退三山。自消息出来,秦甫沅便觉得这次犯境来得实在不甚明智,甚至可以说是莫名其妙,便是再结合楚帝的身体状况,也依旧不得头绪,只是如此一提点,秦甫沅才回过味来,大抵是不愿意相信有人会为了争那位子而做出那丧权辱国的勾当,故而多番无视了那个可能,想必长公主去边关,实际上也是为了此事吧? 那可是草莽啊!马背上天生的战士,楚朝如今上下已习惯于安逸,怎能敌下那狼子野心的外人?那人是谁?怎能这般引狼入羊群?只是如今再是心寒,也要知道,那夺位之争已开始了。这时若长公主出事,无论是谁出手,必定有一方再无翻身之日,如此一想,宋友丙所说的长公主有难也并非无由。只是,长公主会让宋友丙刺杀陛下吗? “殿下下令,让我在朝中查探真相。”宋友丙认真地回忆,“昨日,我在潜入礼部尚书府时大意中了陷阱,记忆晕晕沉沉着只知正被人搬动着,等我从昏迷中完全清醒时,已身处宫墙下,手中是染血的剑,身上已受了伤。凭着直觉,我觉得这事有异,更怕在原处待着便再遭暗算,便快速离开了那处,仔细躲了许久,最后还是娟儿姑娘发现我的。” 若宋友丙所言都是事实,那么朝中那人,当真是处心积虑地在害长公主啊!秦甫沅苦闷地皱了眉头,再以此推断,城中确实已不甚太平。要知道,派兵围住一个在城中的公主府将里面的人都软禁起来,和派兵来守这远郊行宫大小的药庄相比,后者毫无冒险价值,更何况秦甫沅和楚綰都不足以对朝局形成影响。 当下不免担心起了荣安,因料想强硬出城必然会引来搜查,最终还是想到了将宋友丙扮作荣安最为妥善:谁能料想负伤的刺客会扮作病重的公主,大摇大摆地就逃了呢?也好在来的将领未熟悉荣安,宋友丙说话时,也未曾觉察不对。如今算是先将人救出来了,只是真正的公主呢?虽娟儿再三保证可以将楚綰偷偷带出来,但忧心妻子的情,怎是轻易能解的? “你先好生养着…”说关怀的话,不免对上视线,秦甫沅顿觉尴尬,“可真与殿下相似…等娟儿来了,还是卸了地好,怪为难的。” “嗯?怎的个为难?”楚綰的声音从身后响起,跟着便蹦蹦跳跳地到了床边,笑嘻嘻地看着宋友丙,“方才听歌儿说,宋夫子表现得与綰儿十分相似呢!” “还要多谢殿下原谅友丙不敬之罪。”宋友丙今天已失礼节几次,似乎正十分地恼恨着。 这还是第一次楚綰无视了秦甫沅而关心别人,一口气不知何时梗在喉中,干咳了好几次,方才好受些,“殿下,宋夫子该是疲惫了,便让她安静地休息吧?” “真的?綰儿刚来就累了?”楚綰似乎有些难以接受,不过看着宋友丙脸色确实不好,就也信了,交代娟儿留下照顾后,便随着秦甫沅离开了房间。 左右拐弯,最终到了水儿安排的居室,秦甫沅其实也不知道为何突然这么急切,满心想着带楚綰离开那房间,大概…是因为宋友丙身上有淡淡地血腥味?秦甫沅苦思中,兀地对上楚綰一双晶莹的眼,她只是用力一勾,一踮,蜻蜓点水般的一吻便已主动离去,没头没尾地还在下人面前,秦甫沅惊诧地退了些,四周还有陌生的面孔,此时正一个个笑着望她们… 而那唐突的小公主眯着一双桃花眼,眼角勾着笑,“驸马虽然还是很榆木,但是,榆木得叫綰儿欢喜。” “……” 莫名其妙! 第五十八章 萧索时 见楚綰对秦甫沅一开始亲亲抱抱的,水儿便带着丫鬟关上房门下去了,而这份自觉,叫秦甫沅更加羞赫了。 “驸马~分开的时候想綰儿了吗?”楚綰点着秦甫沅的鼻子,“该不会抱着宋夫子觉着欢喜吧?也是,宋夫子虽比驸马瘦了些,却不输半□□长,抱在怀里,应该是不错的吧?” “这是什么话?”秦甫沅下意识皱眉,对着楚綰那小气的样子,好一会才误过味来,不禁有些膛目结舌,“殿下莫不是因甫沅做戏的一抱醋了?” 作为唯恐天下不乱型告密者,歌儿向来就喜欢添油加醋,楚綰分明心里也知道,但是对秦甫沅使小性子时,又算另一回事了。 “回头真该叫水儿姑娘好生训一训歌儿了!”秦甫沅舍不得公主殿下,来来去去算一下,舍得的也只有歌儿。大致出了这口恶气后,秦甫沅才回抱了楚綰,“殿下一路奔波而来,应该累了吧?” “才不累哩!”吐吐舌,贴在秦甫沅胸前。如今正盛夏,虽然此处相对楚京来说是凉爽了许多,但是这么抱着难免会有些闷热。秦甫沅见她都快捂出满头大汗了,便想要将她松开,偏生公主殿下异于常人,嘟着嘴就要扒秦甫沅的衣襟。 “殿下?”秦甫沅下意识先把楚綰的手握住,一脸不解地望着她,这是要做什么? 咬着唇,楚綰的眼神有些飘忽,手上继续用力,凑近了许多才隐约听见嘟囔声,“綰儿热…” [澹台经臧123言情首发,请尊重创作劳动的成果] 楚綰哈一口气在耳边都带着烫,秦甫沅还记得水儿曾说过楚綰夏日最是惧热了,“若是热,便不要这般紧紧地抱着才对啊?” 却不想,楚綰听了这话,反而把她抱得更紧了些,小脑袋用力地摇着,一个劲儿地诉说着不情愿。无奈,只好改口问,“殿下是想要怎么着?” 楚綰立即露出笑容,小手贴着秦甫沅的脖颈,手心里的驸马处处都是凉凉的,贴着可真舒服!若是可以全身都没障碍的贴着,该是更舒服了!这么想定,更加卖力地要把秦甫沅的衣衫解开,“綰儿热!” “殿下,别闹!”秦甫沅算是悟出来了,现在还是青天白日的,先不说殿下是抱着怎的个心思,只怕屋外的人,多半是怎么都无法解释得清了,想一下到时公主府上下将公主驸马好白日宣yin的事肆意传出,脑子里瞬间跟着乱糟糟地,也要跟着烧起来了。 “綰儿热,綰儿想要和驸马亲密了!”楚綰眯着眼,嘴唇摩挲着秦甫沅的下巴,又不断扭着身子,磨蹭间,半个肩膀已经□□了出来。 秦甫沅看得脸红,也不知是从何处又是从何时起,殿下便学着那些勾人的法门,尽想着要使在她身上。秦甫沅确实在□□上比较自律,但是对上楚綰这么个精力旺盛、又不会掩藏*的人,难免会有时失控,仔细算算,大致的次数该是可以满足殿下才是,难不成是从别处听来的数字少了一位?秦甫沅当初日日练习骑射,相比较来,竟然觉得此时的手臂比当初酸疼了许多。当然,隐隐又有着自尊的秦甫沅并不承认疲惫,反倒更愿意相信那些相敬如宾、发乎止于礼之类的死道理。 “殿下…” “驸马,昨夜,未与綰儿亲近…綰儿不舒服…” 然而,从另一方面,秦甫沅又难以否认,楚綰这般勾人的技巧,并非无用之功,欲为情生,对心爱的人无欲是很难的,何况楚綰本身,就是这般美好的人?那盈盈一握地细腰扭动着,宛如前日那般在身下肆意扭动;微眯着的眼,脑门上薄薄的细汗,脸上晕着非同寻常的红光,正是每每轻吟婉转时妩媚…是了,殿下本就生了最妖媚的相,那桃花眼中养着一池春水,晶莹一滴,化在心尖,润了一切坚持。 秦甫沅实在是爱煞了楚綰,更别说是抵住这番媚态,一时心动,忍不住伸手揽紧,低头将不安分的小舌勾住,跟着把力气交付出去,陪着一块倒在床榻上。 “驸马…驸马…”楚綰揪着秦甫沅的衣襟,时不时抓着她的手,在衣带上焦急地摸索。 秦甫沅别扭得不行,既难以抵抗楚綰的亲近,一方面却还固执地计较着白日,“殿下,晚上再…” [澹台经臧123言情首发,请尊重创作劳动的成果][澹台经臧123言情首发,请尊重创作劳动的成果] “现在才午时!”楚綰被秦甫沅制住,便委屈地看着她,眨眼算着,“还有…一个、两个、三个!至少还要等三个时辰!” “只是三个时辰罢了!”公主殿下与寻常女子可真不一样,哪怕是青楼伎子,惯常都会故作几分矜持,只是像殿下这般毫无顾忌的,实在很难与礼教严谨地皇室女子结合在一起。这世上,何曾会有这般主动求着…求着那羞事的女子呢?虽因为是殿下,所以当然也应该是可爱的,只是这般不分时辰的,叫人多少有些窘迫了。 “驸马不喜欢綰儿!”又来了,殿下撒欢地招数,“綰儿难受嘛~” 秦甫沅想要义正言辞地拒绝,楚綰似乎也感受到了她的无动于衷,撇撇嘴挣脱了秦甫沅地束缚,坐起身来似乎就下床。原本还带着迷蒙表情的人儿,此时板着五官,大有当日将人赶出公主府的架势,秦甫沅下意识心里一跌,紧跟着不免反思了起来。 堂堂公主那般放下身段,自然是对秦甫沅这个人情深了才能为的,而三番四次地拒绝,或许真的有些不识好歹了,所以殿下生气了?这理由…着实有些荒诞而又沉重了,秦甫沅不安着,跟着坐起身子,想要跟着起来哄了再说。 只是,不待她多思虑,胆大的殿下便自顾自再破格了一番:外袍一件件顺着肩落在了脚边,而薄薄的里衣,在轻柔缓慢地动作中,也跟着落在肩部。再看楚綰艳媚的小脸,两颊晕着一抹粉红,含羞带怯地尽力展露着最诱人的姿态…见秦甫沅眼神呆滞,楚綰心情愉悦了几分,小步小步走过去,“驸马,还是要等晚上吗?” 秦甫沅咬唇,理智在冲动前死死挣扎,更不懂这时候到底该如何反应,一时干脆傻愣着,支吾了许久,也到底没能说一句完整的话。 “驸马不说,綰儿便要自个儿决断了!”楚綰暗暗较劲,非要让驸马把那些没用的旁事通通抛开,心里只剩下她一个人才最好! 这决断,说得冒昧,却似乎把那些自欺欺人的理性说服了去。当手被牵起,掌心贴着胸前饱满,荣安温热的唇落下时,秦甫沅便没了再多犹豫,只想随殿下一起,那些本就不再重要的礼义廉耻,便抛了罢了。 [澹台经臧123言情首发,请尊重创作劳动的成果,少儿不yi片段作为福利发布在群里,入群后至少九章购买记录和评论。已知详情者,请自行无视~谢谢合作!] 水儿在外虽早已猜着自家殿下与驸马在一处,应当便会有些荒唐的事情发生,只是当婵儿红着脸从屋顶翻下来扯她走开些时,她才算是知道殿下有多不知羞,这烈日当头大白天的,怎么…怎么就不能矜持一些呢?虽然做奴婢的,喜欢主子整日无忧无虑,只是日后总是要为人母的,殿下这样不注意,驸马爷又血气方刚的… 这位公主府大丫鬟自顾自想着,屋内人还没羞没躁地任意水深火热着,最终她倒是先凭白羞坏了自己。 水调歌共婵娟六人的名,除去水儿和调儿以外,剩下的人皆是以到荣安公主身边服侍的时间顺序改名的。调儿原名李如调,自小随父亲一同医治楚綰,后来哪怕成了带罪之身,照旧凭着自己高明精湛的医术得到承认,最先服侍在楚綰身边。之后,才是水儿从其他宫中过来,再是歌儿共儿…水儿年长,且调儿自觉没有那般善于管理,便取原名中的调,自觉居第二。 八年前,歌儿和共儿爱闹,偶然撞见从人贩子手中逃出的小女娃,带到德妃跟前,先让调儿帮着看了看,本打算疗好了便赏些钱打发走,一来不知底细,随意带着入宫有所不当。而那时,是水儿动了恻隐之心,对年幼的楚綰说了许多关于小姐姐的可怜之处,善良的小公主随着见了一面后,果然回宫便日日赖着德妃娘娘,央着要把小姐姐留在宫中,最终留下的这小女娃,便是婵儿。 歌儿共儿是皇帝为了保护楚綰而指来的,每日都固定了时间,要随宫里师傅习武,可两个淘气猴哪里吃得苦,最后反倒是婵儿每日发奋苦练,最后倒远超了她们,成了真正能保护楚綰的人。 只是,婵儿虽然对楚綰确实有护主之心,但是那般费尽心思的努力,并非为了楚綰,而是为了那个温柔为她洗脸、喂药的水儿。随着相处久了,需要知道的、想知道的,总会有一天,偶然成必然。长公主来府,见小公主时,水儿激动而又窘迫为难的神情落到婵儿眼中,之后,才算是听闻了水儿的坎坷经历。 出宫年头到了,而水儿家乡亲戚直接为她说了媒,催着要她回去,当时闹得不甚好看。没多久,瘟疫暴行,新嫁的水儿丧夫,年纪轻轻又有几分姿色便守寡的,难免有心妒的人说闲话,给她安上克夫的名头,传多了,婆家人娘家人竟然都容不下她,水儿数次轻生,却又舍不得腹中孩儿。可在外不如宫中,虽然宫中明里暗里斗争频频,但是只要不出错,待遇始终不会太差,与在外相比较,到底又是另一种艰苦了。水儿拼了命才把孩子生下,为了年幼女儿的药钱,水儿日常生计都成了问题。后来终于在娘家远房帮衬下,去一大户人家里做丫鬟,偶然竟遇上了处理公事的长公主。因为楚綰依赖水儿,这几年也老是念叨着,楚曌便留了心眼,倒不说水儿情况多不好,只是把她在哪里透过去,歌儿共儿两个小丫头知晓了,连忙想办法把水儿哄回来… 而四年前,长公主送来娟儿,最终,才全了水调歌、共婵娟这一句。 水儿依旧自顾想着屋内的主子,而婵儿在旁默不作声地看着她,随着她一时欢喜愉悦、一时惆怅低沉,嘴角不自觉也跟着提起、落下、抿紧… 提起、落下、抿紧… 握着任馥郁的手松开,由他继续自行习字,林清瑜偶然抬头对上屋外睿翼的脸,这个长公主府另一位管事,正板着脸严肃地审查四方。 “娘!”陡然一声惊叫,里屋原本应正睡得香的任悦俞带着哭腔喊起了姑姑,林清瑜慌忙赶去,小人儿掉着泪珠便哭,“姑姑,娘…有人正在欺负娘!” 林清瑜心疼极了,从怀中掏手帕为她抹去泪痕,“殿下是堂堂长公主,这世上谁能欺负得了殿下?悦俞莫哭,那都是梦,当不得真!” “是啊,娘不会有事的,悦俞你别瞎说!”馥郁板着脸,煞是严厉地轻呵她。 悦俞哽咽着,半天说不出话,眼神飘着,突然看到林清瑜手上的帕子,“这不是娘亲的吗?” 林清瑜愣住,那日楚曌临行前,直接抢了她的,又把自己的直接塞进来,拥抱时那霸道地力度似乎隐隐还在,“清瑜,本宫等你长大,已七年有余,而如今,本宫依旧会等你改变。而本宫…也会努力改变,依旧自私,却更适合你。” “殿下…” 第五十九章 忿怒 “驸马爷,要传膳吗?”天色渐晚,房中还是静悄悄的一片,想到那暧昧的动静持续了近一个时辰才渐渐消停,水儿便忍不住蹙眉,殿下身子吃得消吗? “唔…”随着声音和秦甫沅坐起的动作,楚綰敏感地皱起眉头,缩紧身子往秦甫沅怀里使劲蹭着,倒是把身上的薄被又踢到了脚下。 秦甫沅原本还因为没睡醒有点反应不过来,而随着身上一凉,再看到两人紧贴着的身子,似乎是为了呼应她此时的复杂,最后一道晚霞隔着纸窗,映在床边,还有水儿在外候着的身影…仿佛是在嘲弄她嘴上念叨着礼教,却有没抵住诱惑在光天化日之下的胡来一般。 偏生,越这般自问不当时,脑海中的画面,倒是越发清晰了起来:殿下骑在腰间,带着自己的手四向抚摸,最后带向最私密的洞口,颤抖着使自己的手指变换动作方式,最后整根吞入。细软的肉主动依附咬紧,快速地抬起坐下,春光摇曳摆动,吹向指尖湿润包裹的花儿,花瓣开开合合… 太迷恋那样的美好,不自觉抬头亲吻舔舐,于是楚綰凑在耳边用力喘气,娇哼着嗔她的风情也一样清晰,“驸马,驸马是最坏的…伪君…伪君子!” 瞧着那原本白皙的地方,现在无一不染着深深的粉点,再想到方才殿下是如何在自己不动的时候,极尽妩媚地一一送上时,心头不免火热一片,不自在地将视线从酮ti上挪开,分明喉头紧紧的,仓促咽了口口水才稍微好受了一些。秦甫沅心里也明白,那毫无意义的推拒,又刻意装着纵容,其实便是为了另一种心安理得地恣意享受罢了,虚伪得狠。相比下,毫无保留的殿下…想要配上完美的殿下的话,秦甫沅要学着改的地方,还有许多,许多… 只是将手撑在床榻上的一瞬间,秦甫沅不禁露出了苦笑,是最近沉醉在温柔乡里少练了剑还是怎的,总觉着隐隐酸疼…秦甫沅虽然有些地方很木讷,但是有时反应能力还是有的,一想清楚,便晓得自尊受到了非常难以启齿的伤害。 小心翻下床,先将薄被重新盖在了楚綰身上,仔细将布条一圈圈绕起,匆忙捡了地上凌乱的衣衫,这才出了房门。 水儿关切地想往屋内看,被秦甫沅发觉,仓促地关上门,这才露出牵强的微笑,“殿下要在屋内用膳。” 原本心中就有所担忧,听了这说,便更加笃定秦甫沅不知节制,折腾坏了自家殿下。之前瞧着驸马爷分明自制节礼,便是般若那般亲密又俊俏的体己丫鬟,也还是完璧之身,心下还担心是不是有隐情…只是如今,实在又太过了些了! 大抵是水儿的责备实在不加掩饰,秦甫沅竟读懂了其中内涵,一张俊脸禁不住憋得血红,偏又辩解不得,如今打掉牙齿也只有往下咽了。干笑两声,拜托水儿准备楚綰浴汤的打算先搁下,关上房门,重新回到床边,好生小心地推了推熟睡的人,“殿下,起床走一会,不然晚上该睡不着了。” 秦甫沅下床的那阵楚綰本就醒了,只是身子软绵绵的使不上力气,便干脆闭着眼睛装睡了,在屋内看秦甫沅与水儿相对的样子,尤其是驸马小气地把门堵住不让水儿进来时,不管是为着什么,都叫人看得是分欢喜。此时秦甫沅再唤,她便忍不住想使坏心眼,装着瞌睡抱住了秦甫沅,两只手偷偷摸摸地到处乱碰,“唔…驸马是最坏了!明明知道现在綰儿浑身就那处难受,还说要走一会,驸马不疼惜綰儿!” 秦甫沅一张脸霎时憋得通红,初时还听不懂到底那处是哪处,等反应出来了是哪一处后又不懂为何…为何那处不舒服便走不得,只是殿下如此认真,之前看着那儿也红得过份,大抵就像是弓箭那般,虎口先是被压红了,之后就会磨去皮,时间再久了就会起厚厚的茧子?这么一想,秦甫沅也顾不得羞,倒是愧疚自己居然连那处摩多了会有伤都没想到,小心翼翼地伸手掀被子要去看一眼,只是这个动作惊到了楚綰,“驸马这是又要对綰儿做什么?” 秦甫沅明显没听懂楚綰内里的意思,很是正儿八经地解释道,“殿下那处不舒服,故而甫沅想为殿下仔细看看那处到底怎么个伤况…要是实在不舒服,要叫调儿姑娘来看看吗?” 真别说,想到让调儿来看殿下私密的地方,秦甫沅心底隐隐地还有些不愿意。 “调儿姐姐?”楚綰骇了一跳,瞌睡都一下子跑光了,忙摇头拒绝,“怎会有那般严重!只要把驸马口中走的时间换作休息即可!” 殿下的身体殿下自个儿有底,所以那种羞人的事,能免了也好,秦甫沅都没发觉自己笑了起来,傻呵呵地点头应下,“哦…那好!殿下休息,唔,穿上衣衫再休息。” 楚綰眨眨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秦甫沅瞧,“好想亲驸马啊!” 什么时候公主殿下想亲密了会问的?秦甫沅有些不知所云,不过楚綰明显不打算为她做解答,淘气地吐了吐舌,“可是綰儿的身子承受不起了,就先老实待着罢。” 说罢,楚綰不再抱着秦甫沅,把一边被整理放置好的衣物拿过来,整个人躲进薄被里,慢慢吞吞摸索着穿衣。 秦甫沅满头雾水,想破脑袋也想不通方才的话和表情是怎个意思,正这时,突然听门外娟儿施礼,“驸马爷,宋夫子有要事相请。” “嗯?”秦甫沅一听,赶紧把那些杂乱的想法抛到脑后,“好的,这就来。” 楚綰从被子里露出个头,表情十分凝重,“驸马,綰儿不受宠时,是皇姐照拂,綰儿能受宠,也多有皇姐用心良苦…或许驸马也察觉到了,皇姐才能不输任何一位男子。” 长公主深受着楚綰崇拜,而且在很大程度上,被荣安所憧憬着,秦甫沅心中自是晓得的,此时殿下说起,其中用意已然明了,沉下笑意,很认真地回视楚綰,“自与殿下姻缘注定那一日,秦甫沅的立场,秦家的立场,都早已有了确定。殿下,好生歇着,放心便是。” 秦甫沅随娟儿一起离开院子的时候,正对上婵儿冰冷的眼睛,不知道是她敏感了还是怎的,总觉得,婵儿今日情绪分外的低沉… “唉,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啊~”歌儿见秦甫沅不得其解地样子,摇头晃脑得越发夸张了,“襄王有意神女无心~” 歌儿要是能老老实实解释的话,也没法在婵儿手上活到今日,秦甫沅努努嘴,只觉得这些以女人身份长大的女人心,真正儿是太难猜了! 来到宋友丙的房间时,本该躺在床上好生歇息的人,此时却又重新着了男装,一副整装待发的样子。秦甫沅看得吃惊,“你这是要去哪儿?方才娟儿说你有要事与我说,长公主那儿…” 宋友丙点点头,坦诚地说,“暗线来信,原本应由长公主监察送往边城的物资,如今被不知从何时潜入的草原兵劫走。而朝中有人造假信件试图诬蔑殿下与王庭勾结,图谋不轨!” “是之前那些人做的?竟然如此丧心病狂!”长公主送过去的物资中,很大一部分还是由秦甫沅负责审核然后再送过去的,越是知道那批货是有多重要,便越觉得那人太疯狂,古来多少引狼入室的例子,莫不是真有人以为,能得来什么?秦甫沅点了头,“皇上信了?” 宋友丙下意识嗤笑一声,“暗卫注意到吏部侍郎已出发,带着皇上的御旨。” 在这关头,一个带着圣旨的吏部侍郎往边城前线去,能做什么,其实已然不言而喻。 转念一想,秦甫沅将信将疑地问,“莫不是,那位主子,开始容不得了?” 宋友丙慎重地点了点头,拳头紧紧握着,满是愤慨之色,反对比娟儿,依旧还是那平淡地态度,“另有暗探来报,草原兵进来时,是混在了秦家商队中的,成功抢夺后,又发现秦家管事,与兵士再次接头。” 秦甫沅这回是真的说不出话了,甚至深深为这荒诞的现状而感到寒心。整个楚朝姓秦的或许有许多,但是为商而且有足够资本在交战时尚能行商的秦家,却独一户。 “是…秦江勇,还是秦甫霖?” 娟儿并不回答秦甫沅的问题,“自南苑驸马爷遇刺,长公主殿下多番查探,发现刺客为江湖帮派派出,帮主是秦甫霖。此人私卖兵器大肆敛财,更为人养兵造箭,具体是与朝中哪位,尚且不得知。” 秦家对于秦甫沅而言,一开始似乎便已是注定的,哪怕从未在乎财务,但是她从未想过,有一天会有人意欲抢夺。心底里很清楚,秦甫霖私底下所为的勾搭,多半连秦江勇都不知道。只因秦江勇那般小心谨慎的性子,分明嫡子为驸马,虽手无重权,但好歹能保秦家相安无事也不影响日后接手秦家,在这种情况下,如何允许他人破坏这平静的局面?可是,却又止不住怨秦江勇,既做不得痴情种,又何必多加辩驳,越说越错?林清峰幼时受过娘亲教导,之后也经常对秦甫沅说起娘。那是秦甫沅憧憬而又想念了二十年的娘亲,想当时周静影为情郎毅然离开林府时,是怎的个骄傲?谁又知,究竟秦江勇是为了谁辜负了谁? 这股子怨,与此时的事接在一起,迸发的怒是无法遏制的,秦甫沅就像终于为自己的怨恨而找到了最好的理由,无惧于孝道,无畏于长幼序伦! 第六十章 日思夜梦 调儿心中,一直觉得自己主子,荣安公主是最聪明的人。下人中,都说荣安公主身子不好,故而无知,那么,果然这些人知道,无知是什么吗? 诚然,楚綰确实因身子不好,一直未读过书本,也不识多少字,只是论为人处世,以调儿看,那位载誉颇厚的长公主也不见得比荣安公主优秀。 后宫女人争斗不止,想要不被殃及,只有两种:要么得到地位,使人不敢轻易撩拨;要么便舍弃一切地位,使所有人都知道,这人是没有威胁的。 前者有如皇后与长公主,虽然无人能招惹,但防不住背地里又有多少人想把她们拉下去;而后者有如德妃,无欲无求,从不随意掺合任何纠葛,比起在宫中,倒是在寺庙里待得久一些,自然更没人来招惹她。 而这处于两者之间的荣安,却能巧妙地成为最特殊的人,得到那些个人精的真心宠爱,这可不是单纯撒娇装憨便行的。 楚綰如今十五,乃是适嫁的年龄。当年长公主还只是太华公主,因先皇准允而初涉朝政,当今圣上登基后,几次指婚都被婉拒。僵持不下时,江西府饥荒一案后,太华公主查案有功,特封长公主,却是明升暗降,太华长公主嫁于任家任重远,父女关系依旧未缓和,直到长公主诞下次女,才逐渐缓和。 相对霸气的长公主,一直名气平平身居闺中,甚至还有不孕隐疾的荣安公主,可就没有那挑三拣四的资本,唯一能证明她有地位的,便是皇帝亲自到闺中告知这一点了。 “那秦家状元,文武双全,相貌俊秀,家世简单,你要是不满意,父皇随时都能帮你休了他!”虽然如今楚綰虚岁十六,身段出落已玲珑致,楚帝却毫不避嫌,将人捧在腿上,半搂着嘴上心啊肝啊好生宠溺。 德妃在一旁见了,不禁皱眉,倒不是觉得父女之间有什么不当,只是觉着应该教着楚綰男女之嫌了,一点也不知道矜持。 “既然是綰儿不喜欢便能不要的,为何父皇非要綰儿嫁呢?”楚綰安安静静地垂着头,说不上是不愿意嫁人,实际上对于嫁人,她真的没有太大的概念。只是这叫她想起了当年丽嫔领着她到德妃娘娘宫中前,交代她要听话要乖,又告诉她少读书,别学多了知识…那时候,母妃似乎也是这样,说着一切由自己的话,却由不得自己一句反对。这些明摆着的未来,真真是叫人有些无力。 “因为父皇太忙了,没时间宠着荣安,所以要为荣安找个驸马,让驸马好生宠着荣安。” “为什么要找个驸马才能宠綰儿?母后和各位娘娘都宠着綰儿呢!” “那不同,驸马得是全天下最宠荣安的人。便是皇后和德妃她们都比不上的,最欢喜荣安的人!” 楚帝不知道这个女儿心里想的是什么,本着所愿有的单纯天真,然后对着楚綰继续胡哄一通。楚綰身边的歌儿早就为她读过许多杂书,那些书上不少关于负心汉什么的,一时相结合,还真让人有些儿迷糊。 “唔,那…綰儿能见一眼驸马吗?”楚綰咬了咬唇,清楚这便是水儿经常挂在嘴边的无可奈何,便干脆收了杂念,咯咯笑着说,“没有父皇俊的,綰儿不嫁!” 楚帝满意地听着单纯的话,很是爽朗的大笑两声,“父皇老了!哪里还俊了?那秦甫沅自是长得极好的,多少家小姐惦记着那俊郎君呢!” 德妃听到此,不免蹙眉,之前听说林家那小姐与秦甫沅青梅竹马,保不准已私定终生了,要不然二十二的年岁,林家怎会留着顶好的闺女不嫁?如今陛下赐婚,万一拆了小情人后,等荣安嫁过去,再怠慢她,那可不好。陛下嘴上虽说着綰儿不喜欢了便休夫,但看着连綰儿要求见面都要敷衍了事的态度,便知道多半到时候更向着秦家。 虽未正式宣旨,但是朝中大臣多少都已经知道内情了,所谓君子一言快马一鞭,楚帝许是怕楚綰到时候闹起来不好看,走之前还给德妃暗示,不许她多说不该的话。 楚綰在宫中是个宝,可是到了外面,便是再怎么挑,光凭着不能生育这一点,日后便少不得委屈。嫁到秦家那里,至少还是比较好敲打的…德妃心里端的跟明镜似的,也正因为清楚,便越发地无奈养女的命运,止不住连连发出叹息。 “母妃是舍不得綰儿嫁么?”楚綰露出天真的模样,搂着德妃活泼地撒娇。 德妃扶正楚綰的身子,仔细理了那些褶皱,嘴上絮絮叨叨,“都快要嫁人了,还整天跟个孩子一样!水儿,回头你带她下去,好生一起读女则,堂堂公主总不能短了这些知识!” “是!”水儿忙点头应下。 “唔,那,綰儿告退…”楚綰撇撇嘴,乖乖地带着水儿几个丫鬟一起出了德妃的房。 回房关上房门,楚綰便收了那没心没肺的样子,闷闷不乐地趴在桌上,掰着手指头算成亲的日子还有多久。 “殿下,要不,咱们找人去打探一下那驸马长什么样?”那模样瞧着端的是太可怜了些,歌儿忍不住为她提起了意见。 楚綰仔细想了想,刚点了头,又快速地摇头,“綰儿想亲眼瞧上一眼。” “唔…那样啊…”饶是歌儿平日没规矩惯了,也没胆子让綰儿私自出宫会那未来驸马。 水儿在一边想了许久,突然亮了眼睛,“三日后宣旨公告天下,按着规矩,准驸马辰时需在东华门等待受封,每每候封都至少要在门外等上大半天,殿下不若在那时打着娘娘的名义,躲在辇中打量便是!” 楚綰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水儿姐姐说的真不错!” “可是远看和近看是不一样的,万一脸上坑坑洼洼的也不行!”歌儿在一边附和,“在东华门外候着多半很冷,不如到时候就由奴借着送裘衣的空档,凑近瞧一眼?” “咦!我也想去!”共儿不甘心的叫嚷了起来,“我也想瞧瞧咱殿下未来驸马的样子!” “笨共儿!你哪里会猜那驸马人品如何?”歌儿很是自得地拍了共儿的肩,要说机灵,肯定还要数自己… 话未说出,水儿已直接敲下里定音,“歌儿说的有道理,殿下,到时候便由奴去看看好了。” “嗯!”楚綰最依赖的便是水儿,如今听着,心定下了许多。 第三日早朝,殿上宣旨,举国三年减税共庆小公主的婚姻大事。次日辰时,精心打扮了的楚綰带着水儿和调儿乘着德妃的金辇,偷偷到了东华门。自己的名号被随便拿去利用,德妃自是知晓的,挣扎许久,到底还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彼时,那秦甫沅在东华门外已候了许久,一张脸被吹得有些红彤彤的,却依旧挺直背,在门正中间,宛若一尊石像。 距离其实不算太远,楚綰视力好,秦甫沅的长相在她眼里很清楚,只这一看,便呆了很久很久,眼皮都不带合上的。水儿也瞧见了,单凭着那仪态和大致轮廓,便知道确实是青年才俊了,再看殿下那出神的样子,多半是看迷了魂。 也是,哪个女儿不怀春?水儿忍着心中酸涩,轻声问楚綰,“殿下,瞧着欢喜么?” “唔…水儿姐姐,你看风儿这么大,可别冻坏了!这裘衣便快些送过去吧…望着驸马的身影,风都能轻易吹走了!”楚綰脸被那戏谑的眼神逗得通红,咬着唇头一次推搡水儿快走开。 不知为何,陡然想起一句女大不中留,水儿不禁忙摇头否认了那荒诞的心思,只是无奈地顺着下了车,“别急别急啊!” 等水儿恢复端庄的样子慢慢走向秦甫沅,楚綰忍不住开始摇晃起了调儿的手,“调儿姐姐!调儿姐姐!你瞧着,那驸马与皇姐做男装时比,谁更俊?” 调儿原本一直静静地在旁发呆,突然听到此问,不免错愕,接着皱眉回答,“长公主殿下是女子,准驸马爷是男,这男女间,如何做比较?” “为什么做不得比较?唔…明明是能比的。”楚綰见调儿无甚兴致,也不勉强她,小声嘀咕着,一边自己偷偷掀起一线纱帘。水儿此时正走到秦甫沅身边,刚说了些什么似地,就见准驸马快速转头往这边看来,只觉得正好对上了眼睛一般,惊得楚綰赶忙放下帘子,身子都缩紧了几分。 “殿下?”调儿在边上看得莫名其妙,不得其解时,便怀疑她是哪里不舒服,抓了楚綰的手便直接切脉。 “调儿姐姐,切脉瞧着,是不是綰儿突然得了心悸症?” 调儿细思了一会,否定道,“殿下心律虽快,但那心悸症并非那么容易得的。殿下,没有其他不适?” 楚綰摇摇头,缩回手放在胸前,好久好久,恍然失神地呢喃着,“那就是綰儿的驸马…” “嗯。”调儿凉凉地应着,她也看到了秦甫沅,一时并不觉着优秀到让殿下一见倾心的程度。 楚綰依旧独自出神,连水儿重新回到了辇上也不觉,“驸马,是全天下最欢喜、最宠綰儿的人么?” “瞧着准驸马的样子,自是应当的。”水儿还记得方才秦甫沅望着这边,那急切又期待的模样,这样的神采,断断不是寻常纨绔子弟能有的;这样的神情,断断不是心中另有他人时能有的。 水儿是最近距离与驸马相处了的人,水儿姐姐说话一向有道理,所以多半是真的,这般笃定着,心情越发好了起来,好到后来,楚綰忍不住咧开嘴角笑了起来,乐哼哼的那种。 “驸马是最欢喜、最宠綰儿的人…那,綰儿也要做最欢喜、最宠驸马的人!” “驸马…” “驸马……驸马!” “驸马!” 第六十一章 一触即发 “驸马…” “驸马…驸马!” “驸马!” 楚綰哭着醒来时, 调儿正在她眼前掐着她的人中, 见她睁眼才把手松开,然后才小松了一口气,“醒过来了。” “殿下!”水儿小心地取了茶盏, 凑到面前用瓷勺小心喂了几口进去, 小声地问, “殿下这事又梦到了不好的么?” 楚綰脸上还挂着泪痕,喝了水又过了许久才平缓了呼吸, “不是梦到了不好的, 倒是因为太美好了,所以才更加叫我痛苦…还是,没有找到驸马吗?” 歌儿小心翼翼地看了楚綰, 然后才支支吾吾地回答, “目前为止,暂且未曾听到驸马的消息。” “居然还没有消息…”楚綰本就苍白的脸,此刻越发煞白。 那日自宋友丙处出来后,秦甫沅便回房,与楚綰匆忙说了要用秦家商行助长公主度过此次危机。 楚綰只觉得, 人生头一回如此两难:她一方面通透地明白秦甫沅此行有莫大的危险, 一方面又知道若是秦甫沅不出面,此时便无人能助皇姐。 若是为着别人,她决计不愿意让秦甫沅冒险;但此次事关皇姐,想到秦甫沅不冒这个险,楚曌那么多年的煎熬便有可能功亏一篑…届时,没了权势的皇姐,真得能被人所容吗? 秦甫沅注意到了楚娃为难的样子,便伸手搂住她,笑着说,“若是长公主殿下知道,妹妹为了妹婿不确定的危险,而想到将处在危险中的她撇一边,多半连那惯常的笑都勾不起来了。” 楚綰心中通透,却是很少有重要的人都摆在面前叫她为难的情况,故而难免比常人想得更糟了些。此时秦甫沅点出,她才悟过来,一时更是闷闷不乐了,“綰儿果然是笨,还以为通透着,其实到头来还是个俗人。” “殿下所在俗世,若是全然不俗,不就成了天上的仙子?”大抵是因从未感受过楚綰这般依赖,亦或者是离别前的感性,秦甫沅心被柔水浸泡着,不免打趣这位小公主,“多半是因为甫沅太俗了,故而叫殿下也多了几分俗气。” 好一会才反应过来驸马这是在开玩笑,不禁抬起头,眨着眼仔细瞧了秦甫沅许久,楚綰乐得发出了咯咯的笑声,“唔,驸马果然是伪君子!” 虽然那日两人将此话彻底揭过,只是,楚綰没想到的是,秦甫沅那么快地便被盯上了。出发后第三日,随行负责保护秦甫沅的娟儿便传信回来,单单只有一句话:途中遇刺,驸马爷生死未卜,走散中。 初闻秦甫沅出事时,楚綰便直接软倒在地,与上次南苑不同,好歹知道秦甫沅在那里等着她,想着皇姐不会让秦甫沅出事,想着有调儿…可是这次,驸马身边谁都没有。哪怕再怎么想着,平日里秦甫沅勤于习武,之前婵儿也说过,驸马的功夫不低…只是这样只能守在闺中,然后静静地听别人说着情况,仿佛只是一个看客一般,分明是当事之人,却毫无作用。 秦甫沅在危险中,又在危险中,而她依旧只能在所有人以外,水儿打理着府上所能用势力,秘密找寻秦甫沅的下落;调儿一早备好了所有的急用药,将它们尽数交给婵儿,而婵儿负责与娟儿汇合,以图更好的保护秦甫沅;歌儿共儿也在与长公主府、林清峰那处交涉着,以为皇姐努力;便是那位易姑娘,似乎也在为驸马忙着…便只有她,不但什么都做不了,甚至还再次病倒在床。 水儿瞧着楚綰黯然的模样,忍不住更加心疼了几分,“殿下,如今指不定还有什么人盯着驸马爷想要害他,如今我们与长公主殿下都找不人,想必他人也寻不着,或许,这才更加安全呢?” 楚綰也不知道有没有听进去,眼皮子无力地一沓,似乎又要睡了。调儿用手再掐她的人中,她才呆呆地问,“调儿姐姐怎地老不愿意让綰儿睡觉?” “殿下那不是正常地想睡,而是昏迷,这般反复梦魇,乃是神衰力竭之象。”因这几日楚綰反反复复地烧热,调儿陪在一边已好几天未好好地瞌眼了。此时眉眼间满是疲惫,语气也难得平缓温柔了许多,“殿下这般总是睡着,于身心不利…若驸马爷安全了,多半是不愿听到殿下身子不好这种话的。” 楚綰这才恍惚坚持打起了神。这两日似乎正映着那句梦极必反,她越是担心,梦中便都是与驸马在一起时的好事。楚綰一边苦苦沉溺于那些好,一边却清晰地意识着,秦甫沅如今生死未卜,那些好的时光,顷刻便能化作单薄的回忆…越是梦久了,便越是心惊胆颤,害怕梦醒时,所梦的事慢慢模糊,这似乎正暗示着秦甫沅将会离她远去一般。于是渐渐地,忍不住更加沉溺在梦中,哪怕更加痛苦,却到底还能从中寻着丝丝的甜。 只是如调儿所言,秦甫沅只是生死未卜,若是安然归来,哪怕自个儿不能给上什么帮助,也断不能叫驸马心有不安啊! 正说话间,共儿匆匆忙忙地便从屋外跑进来,“殿下,水儿姐姐!长公主府被围了,如今太宗正司要来拿任馥郁、任悦俞两位小主子和林小姐!” 水儿愣住,旋即惊诧地问,“可说了为何要拿她们?” “只说是凭圣上的旨意,未曾明说缘由!”共儿皱着一对眉,语中尽是忿忿不平,“这如今直接围了庄,倒像是要来拿什么朝廷要犯一般!” 前几日便隐约知晓长公主在边城出事,后脚有人来拿长公主一双儿女,再联系民间众说繁复,要说没什么龌龊在其中,自是没人会信的,水儿意识到此事恐怕不小,一时也不能直接说要替楚綰解决,果然,楚綰一张小脸绷了起来,“还烦请调儿姐姐先去应付一遭,嗯,还要麻烦水儿姐姐为綰儿准备沐浴更衣。” “是。”调儿冷下了脸,携着共儿气势渗人地走向庄外。虽说水儿才是公主府的管事,但是面对太宗正司,还是调儿这种有官位在身的来得方便一些。而水儿也快速地出了房间,叫下人为殿下的宫服进行熏香。 “歌儿姐姐不用管綰儿,去叫人好生护卫别院,断不能叫人动歪心思。”如今这些人是为了谁做事实在没个保证,这般明明暗暗的,不多想一步,是决计不够的。 歌儿也严肃地板了脸,点头快速地往别院去。 “殿下,瑶池备好了。”水儿再进来时,楚綰正费力地将床边瓷碗里的药往嘴里倒,这药飘了几步外都藏着让人难以忍受的气味,平日里叫殿下喝,便是秦甫沅来,也要耐心哄上大半日才行,此刻荣安却自个儿一口饮下了。 “好苦!”那张本就白皙的脸蛋,此刻有些发青,嘴唇也是紫的,平日里那般活泼的殿下,此时同样的动作,吐吐舌,露出笑,也都透着一种虚弱感。水儿把碗接下,就听见楚綰嘀咕,“驸马不在,这药果然苦了许多。” “殿下。” 楚綰摇摇头,自个儿撑着柱子站起身,“调儿姐姐说得好,再怎么着,也不能叫驸马平白多担心了去。唔,等驸马回来,綰儿要好生讨要奖赏才是…綰儿,可好了。” 太宗正司,虽隶属礼部之下,但是随着近几年改制,不知何时起,隐隐已经有了单独超乎六部外的姿态。因是平日里对皇亲国戚进行监督的管事处,太宗正司底下的官员与平级相比,与同样自视极高的吏部相比还要格外高人一眼些。等那位小丫头进去通报,本来还以为会请来那位公主殿下,只是瞧着对方模样,分明只是个资历大些的丫鬟。 心下不免有几分轻视,抱了拳,表面上都已半是不屑,“二位姑娘,本官太宗正司宗卿余政宪,带圣谕前来请长公主府子女任氏馥郁、悦俞,还请代为通报荣安公主陛下,莫要阻碍耽误了陛下的旨意。” “嗯?”调儿视若无睹一般,皱着眉看了一圈四周的兵马,那冰冷无情的视线落在人身上,生生地叫人心中发慌。这摆明是无视了之前的话,那宗卿正心中气恼着,便听有人偷偷在耳边提醒,“这是荣安公主身边的调儿姑娘,虽作丫鬟打扮,但在太医局,官同院首。” 调儿这般特殊的例子实在鲜少,所以余政宪很快便知晓这说的是谁,狼狈地刚重新摆出官架,却听调儿拉着脸先冷哼了出声,“呵!荣安公主别庄正门外,这般兵马层裹,莫不是我荣安公主府做了什么错事?” 酝酿好的话被堵在喉间只能往下咽,余政宪只好耐着性子重新把之前的话再搬出来说一遭,“下官乃太宗正司宗卿余政宪,带圣谕前来请长公主府子女任氏馥郁、悦俞,还请代为通报荣安公主陛下,莫要阻碍耽误了陛下的旨意。” 这才‘恍然大悟’,调儿这才稍微低了一眼算作行礼,“原来如此,宗卿大人有礼,公主殿下带病在身,奴婢们自是不能轻易做决断,将两位小主子带出来的。” “只是任氏任馥郁、任悦俞交由下官,这又何须叨扰殿下?圣上旨意来得突然,想来或许是多有想念了。”以楚綰身子为由,而不让人带走长公主的孩子,其实这说法根本说不过去,只是因着这边的理由也说不过去,所以余政宪有气发不得,只能好生相劝,力求尽快完成任务。 老神在在地隔了许久才悠悠摇头,调儿皮笑肉不笑地发了问,“来者是客,更何况是长公主的子女、殿下的外甥?” 第六十一章 “驸马…” “驸马…驸马!” “驸马!” 楚綰哭着醒来时,调儿正在她眼前掐着她的人中,见她睁眼才把手松开,然后才小松了一口气,“醒过来了。” “殿下!”水儿小心地去了茶盏,用瓷勺小心喂了几口进去,小声地问,“殿下这事又梦到了不好的么?” 楚綰脸上还挂着泪痕,喝了水又过了许久才平缓了呼吸,“不是梦到了不好的,倒是因为太美好了,所以才更加叫我痛苦…还是,没有找到驸马吗?” 歌儿小心翼翼地看了楚綰,然后才支支吾吾地回答,“目前为止,暂且未曾听到驸马的消息。” “居然还没有消息…”楚綰本就苍白的脸,此刻越发煞白。 那日自宋友丙处出来后,秦甫沅便回房,与楚綰匆忙说了要用秦家商行助长公主度过此次危机。 楚綰只觉得,人生头一回如此两难:她一方面通透地明白秦甫沅此行有莫大的危险,一方面又知道若是秦甫沅不出面,此时便无人能助皇姐。 若是为着别人,她决计不愿意让秦甫沅冒险;但此次事关皇姐,想到秦甫沅不冒这个险,楚曌那么多年的煎熬便有可能功亏一篑…届时,没了权势的皇姐,真得能被人所容吗? 秦甫沅注意到了楚娃为难的样子,便伸手搂住她,笑着说,“若是长公主殿下知道,妹妹为了妹婿不确定的危险,而想到将处在危险中的她撇一边,多半连那惯常的笑都勾不起来了。” 楚綰心中通透,却是很少有重要的人都摆在面前叫她为难的情况,故而难免比常人想得更糟了些。此时秦甫沅点出,她才悟过来,一时更是闷闷不乐了,“綰儿果然是笨,还以为通透着,其实到头来还是个俗人。” “殿下所在俗世,若是全然不俗,不就成了天上的仙子?”大抵是因从未感受过楚綰这般依赖,亦或者是离别前的感性,秦甫沅心被柔水浸泡着,不免打趣这位小公主,“多半是因为甫沅太俗了,故而叫殿下也多了几分俗气。” 好一会才反应过来驸马这是在开玩笑,不禁抬起头,眨着眼仔细瞧了秦甫沅许久,楚綰乐得发出了咯咯的笑声,“唔,驸马果然是伪君子!” 虽然那日两人将此话彻底揭过,只是,楚綰没想到的是,秦甫沅那么快地便被盯上了。出发后第三日,随行负责保护秦甫沅的娟儿便传信回来,单单只有一句话:途中遇刺,驸马爷生死未卜,走散中。 初闻秦甫沅出事时,楚綰便直接软倒在地,与上次南苑不同,好歹知道秦甫沅在那里等着她,想着皇姐不会让秦甫沅出事,想着有调儿…可是这次,驸马身边谁都没有。哪怕再怎么想着,平日里秦甫沅勤于习武,之前婵儿也说过,驸马的功夫不低…只是这样只能守在闺中,然后静静地听别人说着情况,仿佛只是一个看客一般,分明是当事之人,却毫无作用。 秦甫沅在危险中,又在危险中,而她依旧只能在所有人以外,水儿打理着府上所能用势力,秘密找寻秦甫沅的下落;调儿一早备好了所有的急用药,将它们尽数交给婵儿,而婵儿负责与娟儿汇合,以图更好的保护秦甫沅;歌儿共儿也在与长公主府、林清峰那处交涉着,以为皇姐努力;便是那位易姑娘,似乎也在为驸马忙着…便只有她,不但什么都做不了,甚至还再次病倒在床。 水儿瞧着楚綰黯然的模样,忍不住更加心疼了几分,“殿下,如今指不定还有什么人盯着驸马爷想要害他,如今我们与长公主殿下都找不人,想必他人也寻不着,或许,这才更加安全呢?” 楚綰也不知道有没有听进去,眼皮子无力地一沓,似乎又要睡了。调儿用手再掐她的人中,她才呆呆地问,“调儿姐姐怎地老不愿意让綰儿睡觉?” “殿下那不是正常地想睡,而是昏迷,这般反复梦魇,乃是神衰力竭之象。”因这几日楚綰反反复复地烧热,调儿陪在一边已好几天未好好地瞌眼了。此时眉眼间满是疲惫,语气也难得平缓温柔了许多,“殿下这般总是睡着,于身心不利…若驸马爷安全了,多半是不愿听到殿下身子不好这种话的。” 楚綰这才恍惚坚持打起了神。这两日似乎正映着那句梦极必反,她越是担心,梦中便都是与驸马在一起时的好事。楚綰一边苦苦沉溺于那些好,一边却清晰地意识着,秦甫沅如今生死未卜,那些好的时光,顷刻便能化作单薄的回忆…越是梦久了,便越是心惊胆颤,害怕梦醒时,所梦的事慢慢模糊,这似乎正暗示着秦甫沅将会离她远去一般。于是渐渐地,忍不住更加沉溺在梦中,哪怕更加痛苦,却到底还能从中寻着丝丝的甜。 只是如调儿所言,秦甫沅只是生死未卜,若是安然归来,哪怕自个儿不能给上什么帮助,也断不能叫驸马心有不安啊! 正说话间,共儿匆匆忙忙地便从屋外跑进来,“殿下,水儿姐姐!长公主府被围了,如今太宗正司要来拿任馥郁、任悦俞两位小主子和林小姐!” 水儿愣住,旋即惊诧地问,“可说了为何要拿她们?” “只说是凭圣上的旨意,未曾明说缘由!”共儿皱着一对眉,语中尽是忿忿不平,“这如今直接围了庄,倒像是要来拿什么朝廷要犯一般!” 前几日便隐约知晓长公主在边城出事,后脚有人来拿长公主一双儿女,再联系民间众说繁复,要说没什么龌龊在其中,自是没人会信的,水儿意识到此事恐怕不小,一时也不能直接说要替楚綰解决,果然,楚綰一张小脸绷了起来,“还烦请调儿姐姐先去应付一遭,嗯,还要麻烦水儿姐姐为綰儿准备沐浴更衣。” “是。”调儿冷下脸,携着共儿气势渗人地走向庄外。虽说水儿才是公主府的管事,但是面对太宗正司,还是调儿这种有官位在身的来得方便一些。而水儿也快速地出了房间,叫下人为殿下的宫服进行熏香。 “歌儿姐姐不用管綰儿,去叫人好生护卫别院,断不能叫人动歪心思。”如今这些人是为了谁做事实在没个保证,这般明明暗暗的,不多想一步,是决计不够的。 歌儿也严肃地板了脸,点头快速地往别院去。 “殿下,瑶池备好了。”水儿再进来时,楚綰正费力地将床边瓷碗里的药往嘴里倒,这药飘了几步外都藏着让人难以忍受的气味,平日里叫殿下喝,便是秦甫沅来,也要耐心哄上大半日才行,此刻荣安却自个儿一口饮下了。 “好苦!”那张本就白皙的脸蛋,此刻有些发青,嘴唇也是紫的,平日里那般活泼的殿下,此时同样的动作,吐吐舌,露出笑,也都透着一种虚弱感。水儿把碗接下,就听见楚綰嘀咕,“驸马不在,这药果然苦了许多。” “殿下。” 楚綰摇摇头,自个儿撑着柱子站起身,“调儿姐姐说得好,再怎么着,也不能叫驸马平白多担心了去。唔,等驸马回来,綰儿要好生讨要奖赏才是…綰儿,可好了。” 太宗正司,虽隶属礼部之下,但是随着近几年改制,不知何时起,隐隐已经有了单独超乎六部外的姿态。因是平日里对皇亲国戚进行监督的管事处,太宗正司底下的官员与平级相比,与同样自视极高的吏部相比还要格外高人一眼些。等那位小丫头进去通报,本来还以为会请来那位公主殿下,只是瞧着对方模样,分明只是个资历大些的丫鬟。 心下不免有几分轻视,抱了拳,表面上都已半是不屑,“二位姑娘,本官太宗正司宗卿余政宪,带圣谕前来请长公主府子女任氏馥郁、悦俞,还请代为通报荣安公主陛下,莫要阻碍耽误了陛下的旨意。” “嗯?”调儿视若无睹一般,皱着眉看了一圈四周的兵马,那冰冷无情的视线落在人身上,生生地叫人心中发慌。这摆明是无视了之前的话,那宗卿正心中气恼着,便听有人偷偷在耳边提醒,“这是荣安公主身边的调儿姑娘,虽作丫鬟打扮,但在太医局,官同院首。” 调儿这般特殊的例子实在鲜少,所以余政宪很快便知晓这说的是谁,狼狈地刚重新摆出官架,却听调儿拉着脸先冷哼了出声,“呵!荣安公主别庄正门外,这般兵马层裹,莫不是我荣安公主府做了什么错事?” 酝酿好的话被堵在喉间只能往下咽,余政宪只好耐着性子重新把之前的话再搬出来说一遭,“下官乃太宗正司宗卿余政宪,带圣谕前来请长公主府子女任氏馥郁、悦俞,还请代为通报荣安公主陛下,莫要阻碍耽误了陛下的旨意。” 这才‘恍然大悟’,调儿这才稍微低了一眼算作行礼,“原来如此,宗卿大人有礼,公主殿下带病在身,奴婢们自是不能轻易做决断,将两位小主子带出来的。” “只是任氏任馥郁、任悦俞交由下官,这又何须叨扰殿下?圣上旨意来得突然,想来或许是多有想念了。”以楚綰身子为由,而不让人带走长公主的孩子,其实这说法根本说不过去,只是因着这边的理由也说不过去,所以余政宪有气发不得,只能好生相劝,力求尽快完成任务。 老神在在地隔了许久才悠悠摇头,调儿皮笑肉不笑地发了问,“来者是客,更何况是长公主的子女、殿下的外甥?” 再次语塞,其实若这是单纯的圣谕,余政宪不见得会这般受制,只是眼前这丫鬟,似乎看透了他心中有鬼一般,叫他平日里的规矩,此时一个都不好搬,只怕一提规矩,调儿便能抓着规矩,指出他的马脚。余光瞥到身后的侍卫,背在身后的手从摊掌,转而用力紧握。 “大人?”调儿怎会注意不到?手上早已捏紧了弹丸,一旦这些人不管不顾,蒙倒这些人应是不难。 【此处不小心失手贴了两次!!写太晚了人迷糊了哦多克!!唔,你们要是嫌不开心地话告诉我多了多少钱,我回头发红包补给你们好么orz 明天我找编编问下看能不能找办法,看能不能恢复正常字数……简直整个人都要思密达了 (づ╥﹏╥)づ我会努力…力图解决办法的,真的…我会在接下来几天,努力更新的,嗯,对!我会努力更新的。 要是好奇为啥这里会有这么一段,那是因为那坑爹的字数规定,少了作者有话要说那点字数就不让我出来… 天了噜,到底会多多少钱,你们跟我说,我会努力补给你们的!!ヽ(●-`Д′-)ノ】 第六十二章 喜讯 第六十二章喜讯 “这虽比不得是本宫在京中的府门金贵,但到底是父皇亲赐的别庄,大人这般直接带着大班人马堵在本宫庄外,叫那些野户瞧见了,当要以为本宫犯了什么错要被抓了。” 正对峙着,别庄的门缓缓打开,楚綰穿着华贵的宫服,人未到眼前,便已将话压下来。 大抵是因为长公主名头太响,而这位殿下虽德妃一起淡入浅出,故而便彻底遮了光华,在寻常百姓中甚至都不知道这位殿下的存在。余政宪并非第一次见这位公主,只是印象中,这位殿下总是在各位娘娘身边表现出天真而又单纯的模样,而外传着,也是各样夸奖这位殿下好说话、心软,是个善良的主。要知道,对于住在宫里头,善良这个词始终都与愚蠢挂着等号的,故而其实接到这么个任务,而那位交代要带兵马过来时,余政宪还觉着有些多余了些,分明这府上,不过尽是女儿家子。 只是此时楚綰板着一张脸,站在阶梯上高高俯视着他,那端庄的姿态中,似乎正透着说不清道不明的神情,似乎是轻蔑他这一小小宗卿,又似乎毫无意思,因为本身就不屑于与蝼蚁计较。这般姿态,与那有着几分相似的脸型轮廓,余政宪似乎是看到了数年前那高高城墙上,年纪相仿的长公主也这般轻描淡写地俯瞰着他。 “大人这般堵在城墙下,叫百姓瞧见了,当要以为本宫是犯了什么错要被抓,恐怖传着多有不好听吧?” 是了,便连着说话时语气和句子,都几乎是一样的。而比起当初的长公主,荣安公主的立场,安全了许多。这般脚下站得稳妥的人,若是不愿让寸步,又有何人能叫她让得寸步? “下官乃太宗正司宗卿余政宪,带圣谕前来请长公主府子女任氏馥郁、悦俞,还请荣安公主殿□□爱下官,莫要耽误了陛下的旨意。”同样的话,今日已说了四道,余政宪心里打了鼓,莫不是这别庄另有玄虚,所以才这么拖,好等着对应的法子? “皇姐将儿女交予本宫代为照顾,乃是出于姊妹的信赖,虽有心咳咳咳!虽本宫无心为难大人,但是就这么由馥郁他们被大人带走,难免叫人觉着不够尽责。”荣安说着话,时不时地还虚弱的咳两声,这楚楚可怜的样子与那仪态相比,倒是有了几分故作坚强的意思,楚国将士无论是因历史上那位长公主,还是因着边城的长公主,骨子里对公主们总是有着特殊的感情,此时俱是忍不住生出了几分不忍的意思。 余政宪不得不再次承认,那深宫出来的人,没一个是简单的,与强硬的长公主不同,这位殿下将柔软的一面给做别人瞧,却始终在不知不觉地保留着强硬的态度。而更无奈地是,这样的人,反而更叫他拿捏不住。以他此时的身份经历,哪怕能看出这手段,却越是难以判断该以怎样的办法去应对,毕竟谁能相信,这么一位殿下此时正毫无底气呢? 调儿在一旁静静站着,却是为荣安的做法许以赞同,这些个官场老狐狸,向来手上得捏着才敢做,哪怕明知因为秦甫沅公主殿下身边少了一大半的护卫,此时并没有可与之抗衡的实力,却依旧以己度人,非要将自己的犹豫不决,推卸到一个莫须有的罪名上。想来,古三国那诸葛奏响空城时,玩弄地大抵也是司马这坏毛病。 只是,跟着荣安说出来的话,便叫几人不由都变了脸色,她说,“大人,正所谓凡事留一线,本宫今日便退一步咳咳…若是父皇真想要馥郁与悦俞,届时,荣安便将孩子一同送去如何?” 余政宪眯了眯眼,只是继续静静地望着楚綰,“一路颠簸,殿下身子能经得起奔波?” “余大人言重了,此处去楚京的路平坦得很,本宫是最想好好活着的人,又怎会让自己吃了苦去?”楚綰说罢,突然做出了恍然大悟的模样,“瞧本宫疏忽的,竟是忘记了请大人进去喝杯茶!” “殿下说的哪里话,是下官唐突了,也未曾想过其中不便之处,待我回去,仔细解释一遭,想来圣上惯来宠着殿下,更愿意叫殿□□面一些才是。”余政宪心下已有了主意,哪里还会愿意多停留?“那么,下官便速速回去回了旨意,还谢殿下饶过下官叨扰之责。” “嗯,荣安确实不好留大人们。调儿姐姐特地为父皇备了清神养心的药,共儿,你且随调儿姐姐一同取了来,再备些果子,随大人进宫。”楚綰顿了顿,“记得去母妃宫中,就说,荣安不孝,总是叫母妃忧心,待身子养好了,荣安会尽快回宫看望母妃。” 共儿乖巧地点了头,随着调儿一同进了屋,没片刻,便已经抱着盒子一起出来了。与余政宪虚伪地客套一番后,这才看着共儿随着这一队人马慢慢行远。 调儿余光瞥着林中那影影绰绰地身形,不动声色地随在荣安身后,回了府中。 “将暗卫一律放到明处,主要只集中在殿下与林姑娘那院!”调儿唤来丫鬟,刚交代后再进屋,便听见水儿着急的声音。 “殿下方才怎能做出那样的承诺!若是万一…” 调儿蹙眉,上前将楚綰扶上床好生靠着坐好后,才凉凉地开口,“殿下若是不那般做,我们只会更加被动。太子与殿下好歹没有明面上的矛盾,又向来自负,要不然…” “如今太子与五皇子已是明面上的争斗,越是这时候,又怎知会生出什么事?如今便已经是软禁了…”在长公主与秦甫沅之间,水儿自是一心只向着楚綰的,“如今成了瓮中之鳖,可就任人拿捏了。” 水儿一向是寻常女子的思安心思,也不如调儿会医,也不像歌共婵娟四人那般会武,正是因为心中也清楚,故而她只管着府中内务,而暗里都是由调儿歌儿一同管着。而这些高深莫测的朝堂纷争,在她眼中,自是与楚綰无关的,甚至看到一向单纯的殿下今日得心应手地解决了这来势汹涌的人,心中还有几分怅然。说是目光短浅也好,胆小如鼠也好,她很难接受楚綰这般铤而走险的方式。 调儿也了解水儿,眯了眼,许久才说,“莫不是你当真以为不显山不露水的人便真无心?若无足够思虑,那般沉重的事,又怎会轻易付诸?” 言下深意不言而喻,想到婵儿那日突兀地呢喃,以及之后受伤的神情,水儿不自然地别开了脸,再没了话反驳,却见楚綰靠着床正掩面低哭。当下骇得手足无措,楚綰稍有掩饰,在什么人面前便有什么样的性子,这般压抑地,是从未曾有过的。 “殿下!” 楚綰摸着泪,突然又露出了笑容,“驸马,驸马是安全的,綰儿的驸马…没有放弃綰儿…” 这话说出,别说是刚从林清瑜那处回来的歌儿,便是连水儿调儿都愣住了,还好她联想方才听到的消息,很快就悟过了意思,“殿下所言,是他们之所以急着软禁殿下与林小姐、任小公子、小小姐的原因,是驸马爷已经安全了,所以才急着找新的底牌压制长公主与驸马爷?” “或许蝉儿娟儿也已经找到了驸马爷,只是还在路上,所以余政宪才会信了殿下的空城计?”想到很快便有人会赶过来将外面那些不安全赶走,水儿不禁也露了喜色,搂着又是笑又是哭的楚綰,“殿下,这下可好了,都过去四五日,终于知道驸马爷的消息了!” 楚綰用力地点头,跟着突然从水儿怀中起来,立直身子,“驸马实际上小气得很,连水儿姐姐的醋都吃,所以綰儿要好好听驸马的话,等驸马回来…这一切完了后,看着这么听话的綰儿,再也舍不得离了綰儿!” “自然,想必驸马爷此次之后,必定再也舍不得殿下了!”水儿在旁附和着,耐心地听楚綰仔细数着等秦甫沅安然归来后要做的事,只是她说着说着忽地愣住,一张脸上换了说不出的忧郁,“綰儿方才病一场,瞧着是不是丑了许多?” 水儿还未接话,楚綰视线落到调儿脸上,更是丧气地往后一倒,“完了完了,调儿姐姐还是那么美,而綰儿又干又瘦,驸马该不会不喜欢綰儿喜欢调儿姐姐吧?” “殿下怎总是拿着调儿开玩笑!”水儿下意识看了调儿一眼,后者除去方才那一丝惊讶外,便又恢复那绷着脸的样子,一直静静地退在旁边望着她们,虽然调儿生的是极好看,但是殿下为何总是只单拿她说呢? 调儿直接转了脸,对水儿的好奇不予回应。过了许久许久,才轻飘飘地说了一句,“就像殿下不会因任何理由,便不喜欢驸马一般,驸马爷自也是那般,无论发生何事,都只喜欢殿下。” 或许是从未听调儿开口说这类话,楚綰与水儿都傻愣愣的望着她,歌儿稍好一些,吃惊了一下后,便夸张地笑了起来,“调儿姐姐竟也是知道感情的,瞧瞧,可把殿下和水儿姐姐都吓傻了!” [请尊重作者的权益,保护原创劳动力。我是原作者澹台经臧,请到jinjiang购买观看缺少部分] 第六十三章 归来 楚綰料得并没有错,第三日婵儿便带着手下的人回了别庄,而庄外那些本就只是存于形式的的兵,很快便全被监管了起来。 原本还望着婵儿可以说一下秦甫沅现在到底怎样,但是婵儿并未亲自见秦甫沅,只是从娟儿那处听说秦甫沅已带着充足的粮草赶到了边城,然后又收到这边被软禁的消息,便急忙地赶了回来。 “既然已经是到了长公主殿下身边,若是有事,长公主殿下岂会放任不管?”歌儿见楚綰还有些闷闷不乐的,便好言安慰她,“边城战事随着驸马爷的财物做后盾,又有林清峰增援兵力,如今已日益明朗,想必不久后驸马爷与长公主殿下便能全身而退了。” 楚綰点头,突然又看向婵儿,“那位易姑娘呢?受伤了么?” 婵儿愣了愣,随即摇头,“只听说驸马爷似乎是由易姑娘带回到秦家的,等之后又自己离开了。” 楚綰便不说话了,自己低头嘟了嘟嘴,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犹豫地点了几下头后,随即又用力地摇了头,小嘴撅得老高。水儿瞧着好奇,刚喊一句殿下,楚綰便快速地直接说了没事。 嗯,多半是灵光的小脑袋想到了什么,然后正自己苦恼着!几人默契地下了结论,虽说妄自揣测主子的心思是极不好的,但是一个个却多少忍不住开始猜了起来。 当下或许是因着情境明朗了许多,故而人人都多了几分闲心。 半个月的时间,有了丰厚财力支持的长公主很轻易以雷霆手段大退草原兵,并确定两日后班师回朝。同日,楚帝病重,禅位于太子,为英宗太上皇,新皇改年号孝德。 而五皇子派系的大官则各有不同程度的削官,但凡稍有违抗者,新君一律问斩,朝中一时怨声四起。 一直维持了一周,所有阴暗都被按到了最底,这日,长公主率林家军与关家大军回朝,大军在城下,城门却是紧闭不开,城门上将领大喝,“罪臣太华长公主!斩监军关宣旨大臣,罔顾圣意,还不快快下马请罪!” 长公主骑在马上,勾了勾嘴角后,只是朗朗念道,“凡用兵之法,将受命于君,合军聚众。” 这平淡的声音中注了内力,故而哪怕隔了极远,她的声音依旧清晰传入了每个人耳中,气氛兀地冷了下来。城上那将领似是知此句用意,又急急地怒喊,“太华长公主还不速速下马认罪!如今在军前违抗!莫不是想造反!” “圮地无舍,衢地合交,绝地无留,围地则谋,死地则战,涂有所不由。” “太华长公主楚曌!” 居高临下地直呼名讳对于任何人都是不应当的,更何况这是刚从边城前线保家卫国下来的长公主?此等大不敬的行为,莫说长公主身边的护卫早已怒不可遏,便是林清峰军中的人,早已为长公主在战中的优秀指挥说折服,此时跟着也恨不得上城墙,好将那冒犯殿下的人的嘴都撕下来! 楚曌置若未闻一般,继续念下去,“军有所不击!城有所不攻!地有所不争!” “君命,有所不受!”每说一个句,楚曌便顿了一下,直到最终才重重地吐了气,“此乃沪渎侯书中所言,是常人所言者,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父皇受奸人所惑,身危而不能明治,莫不是连汝等,都要听任于小人,将辛苦保家卫国的大军拦在家城外,承此罪人待遇么!在边城,你们的兄弟堵得草原兵分毫无法动弹,可是在家乡,却被自己的兄弟堵在了城下!莫不是,同为军人的你们!竟不顾军中兄弟也要辜负大楚万万千千的百姓们、而继续一意孤行么!” 长公主此话说出,果然身后跟炸锅一般议论了起来,便是那城墙上,隐隐地也有了骚动。将领脸色难看了许多,喝止了城上兵士后,又对城下楚曌警告,“太华长公主若是问心无愧,大可下马束手就擒,待圣上查明自有公道处!” “呵!”楚曌冷笑一声,“本宫是先皇亲封的贵号,又是特封的长公主,若是依汝等宵小随意压下,皇室威严何在?便是有罪,也叫那太宗正司的宗人令出来才说得一二!” 随之,长公主直接张弓搭箭,冷锋闪过一线银光,随着一声声惊呼,将领的盔缨被整个射下!要知道,盔缨是象征着将领统队地位的重要标志,在战场上,将在前冲锋陷阵时,兵士看到那盔缨便随着一起攻敌,并以此分辨敌我,换句话来说,这是作为将军在外的尊严!林清峰还嫌不够事大一般,忍不住大叫了一声好,这便使人更羞恼了。 楚曌收敛了笑意,板着脸呵斥道,“本宫贵为长公主,当着三万将士的面被拦在城外,汝一届小小护城卫,竟胆敢直呼本宫的名讳!本宫的箭术想必无人不知,下一遭,到底是落到何处,本宫也说不定!” “便是这般还要狡辩!天子脚下,太华长公主箭上城墙,意欲造反!尊圣上旨意,可射杀!”虽然达到目的的方式着实丢人,但是到底还是成功了,将领露出狞笑,正等着手下人将楼下那长公主射成筛子,突闻身后一片吵闹,随即楚嶸便在护卫的包围下,走到他身前,直指鼻梁。 “住手!大胆任重奕!事到如今你还要助纣为虐!还不快卸甲认罪!”如今只被敷衍封号荣王的楚嶸,不是在被软禁地荣王府,而是带着数千护卫偷偷占了城墙,用意已经不需再多加猜测。 楚曌冷眼旁观楚嶸最后将人斩下,那头颅自城墙上落下,一双眼还保持着无法瞑目的模样,甚是骇人。眼睛都吝啬多眨一下,等城门大开,楚嶸策马到她身前、再到他跪在地上,依旧面色平淡。 “皇姐!一定要速速救下父皇啊!”话刚说完,楚嶸眼中便盈溢着泪水,捂着传闻中的伤处狼狈地喘气道,“皇兄有意杀害父皇啊!” 楚曌闻言,立即有了着急的意思,“老五,你这是什么话?父皇已禅位,皇兄向来有孝德之心,平日心善仁慈,怎会谋害亲皇?莫不是,你听了小人谗言?” 楚嶸快速地摇头,啜泣了两声后,才小心地回,“臣弟偶然听到了皇兄与亲信吩咐,要在父皇的茶盅里添什么进去,又说必须得手脚伶俐,断不能留破绽,事成之后,下一个便轮到…便轮到皇姐与臣弟!” 闻言,长公主的表情霎时阴了下去,“这种话,叫本宫如何信你?虽皇兄今年与本宫关系日渐行远,可…本宫断不信皇兄会做那般丧心病狂之事!” “皇姐,若非确有其事,臣弟又怎愿信呢?”楚嶸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又再吸了一口长气,“皇姐或许不知,便是只这两日,皇兄已让朝中人心惶惶,楚京百姓怨声连天,百官齐书,要请父皇收回成命…虽皇兄多半难以接受,但为今之计只有父皇,才能控制局面,安抚民心啊!” 楚曌皱起了眉,“你的意思,是要本宫带兵入宫,请出父皇?” 楚嶸迟疑了一下,最终用力地点了头。 “身后的将士伤残各有,一路奔波回京,为的是与家团圆。如今却突然改令…” 林清峰为人耿直,看出了长公主已是有相助之心,便直接大嗓得令,“将士为国捐躯在所不辞!何有为小家罔顾大家之理!我等!愿随长公主殿下,为大楚而战!” “我等愿随长公主殿下,为大楚而战!”随着林清峰的大喝,林家军最先跟着喊,渐渐地吼声如雷。 楚嶸眼中自然无法忽视那些军人眼中,是真正地信任,那股士气,并非一言半句才能鼓舞每个人的心中的。随着楚曌一抬手,吼声骤停,楚嶸收了情绪,露出笑容弓腰做出了请的姿势,“臣弟已率先得了北衙禁军相助,城门外城门早已拿下,皇姐请随…” “这些大半都是在边城草原上纵马驰骋惯了的将士,这种城中战并不合适。而宫中御林军统共不过三千,如今我军人员充足,大可多面佯攻分散兵力,最后直取延福宫,里应外合,入大庆门!”楚曌稍试想一遭后,便决断地下令,“林将军,你率手下一万步兵将四处城门护卫替下。关将军手下骑兵势不可当,而北衙禁军熟知宫中防卫,和二军为一股,力求速破!” 林清峰虽心中不甘没法参与,只是转念一想,如今手下将士已到家门,却因着奸人而不能回,自己为何一腔热血而白白牺牲了这些弟兄?再想到长公主或许是有心维护,便更是添了几分玩心,爽快带着人循着布置先走了。 楚嶸脸色一青,旋即低叹一声,“皇姐便是些许粗枝末节都毫不相让啊!” “粗枝末节,化作星火亦能燎原。”淡然望着前方似近又远的皇宫,楚曌抿了抿唇,旋即一挥鞭,在早已没人的街道上策马飞驰。 天,要变了。 与楚京风起云涌不同,城郊药庄内。楚綰知晓这一日秦甫沅将随军回药庄,只是决计不曾想,驸马再一次以几乎没了生的模样出现在眼前。 “殿下,甫沅这段时日,甚是思念殿下。”坐在木质的四轮车上,秦甫沅看着楚綰流泪,不禁扯了嘴角,“殿下还要站多久,甫沅这般,可无法起身将殿下拥入怀的。” 楚綰闻言哪还能忍住?几步快速上前,却又生生停下脚步,“不对,此时应当快些让调儿姐姐为驸马瞧瞧才是…綰儿笨,会碰,碰到驸马伤口的。” 秦甫沅下意识伸出右手不难拉到楚綰,只是手方使劲想抬起,便无力垂了下去,牵强笑了一声,再换左手,轻轻将楚綰拉下来,直至抱住,许久才叹,“甫沅大抵是太笨了,只有等事后才醒悟,平日里与殿下…哪怕只是多望一眼,该是多好?” 此时想起那几日的梦魇,楚綰的委屈与心疼掺合在一起,再也止不住泪水,狠狠揪着秦甫沅的衣襟低哭了起来,“驸马聪明的地方,綰儿笨;驸马笨的地方,綰儿聪明便是…驸马这样,断不是綰儿所愿,綰儿也疼…再想到怎么疼也不比驸马疼,便越发疼…” 水儿一众人见两人俱是落泪,也不禁跟着鼻头一酸,调儿眼中隐隐也带了微红,转头率先出了院子。歌儿悟过来,忙拉扯着水儿共儿与推四轮车的宋友丙出来。 宋友丙正记挂着那注定不太平的皇城,调儿却打断了她的杂念,“我等荣安公主府驸马为何落得如此田地,还烦请夫子将所知告予调儿。” 下意识因那冷淡而又带着压迫的气势而退了两步,随即没有多少犹豫,宋友丙便将其中所知一一道来:“那日我拦下宣旨的人后,本打算与秦大人碰面,却是等了一日都未等到,周围倒是多了许多行迹诡异的人,当下起疑便换回了女装,最后才知道秦大人遇刺的事。循着那些刺客的对话,我知道秦大人生死无忧,心下思量着,便循着原定路线,慢慢往边城去。” “大抵是因为下官长期为商,知道秦家商行遍布,那段时间便主要围绕秦家下属的大店,果然很快就找到了秦大人。”宋友丙稍有了一丝犹豫,最后挪开了视线,“大人主要伤在胸口,后被挑了手筋,勉强只做了草草处理,之后又不顾劝,马不停蹄地处置了秦家商队中助秦甫霖的人,为长公主殿下保证了军饷…长公主为驸马找了许多药,最终只是能保证不影响平时行动,只是…日后不能再习武了。” “若是伤重,应尽快送回药庄才是,再不行,亦可使人来唤调儿啊!”歌儿语气中,隐隐对长公主有了丝丝怨意。 “将秦大人送回来这一点,长公主自是思量过的,只是那般一来说不准再有歹人行刺,二来秦大人的身子已经不得长途跋涉,且秦大人当时要监督秦家众人,任何人多说都不听。”宋友丙顿了顿,“至于调儿姑娘…秦大人听说荣安公主殿下身子不好…” 调儿抿了唇,许久才轻叹一声,“请宋夫子随调儿往药园来,调儿需更详知伤情。” “唉…”徒有长叹一句,不知是谁,不知为谁。 第六十四章 大局已定 楚綰于秦甫沅有多重要,大抵早已不是秦甫沅自己所清楚的那程度。分明是打不过那些刺客的,每每要放弃时想到那要哭的样子,便又咬牙忍着,狼狈得连她自己都想自嘲,真是苟且啊! 可是,哪怕屈辱的跪着求饶,那么多年的教条礼制熏陶,痛苦得想要放弃时,殿下便拉着她,带着点哭音,软软地蹭进怀抱里,驸马要记着,綰儿等你回来。 殿下在等…綰儿…綰儿…秦甫沅的楚綰,秦驸马的公主殿下,在等。 当察觉自己即将一无所有时,人果真是最坦诚的,只满心念叨着最在意的,坦诚得叫人悔恨。 这般心情转换,楚綰自然大概能感到,只是变化越大,便也更清楚地告诉她,秦甫沅曾经经历的苦难,便越大。 可是,除去知道她大致的情形,她实在不忍心再将秦甫沅的伤疤揭开,只要驸马回来了,驸马伸出双手对着綰儿温柔的一笑,那似乎愿意包容綰儿一切任性的眼神又回来了,那些事便都已不重要了。 然而事与愿违,调儿带着药箱进屋,楚綰正主动想要避让,她却主动开口挽留,“驸马爷与殿下朝夕相处,殿下可在帐外大致了解伤势,以防大意。” 楚綰一听,本就不舍的步子更是彻底定了下来,眼神定定地望着秦甫沅这边。 苦巴巴地扯了嘴角,想要通过眼神请求调儿,后者却是从未抬头,只是收拾着各种瓶瓶罐罐,只凉凉地吐了一个音,“脱。” 更加变得不自然了几分,奈何无论楚綰还是秦甫沅,都对调儿有着说不出地敬畏。别扭地用左手解着衣带,最后还是调儿过来搭手,不料却是被全部衣物都脱了去。 “右耳磨伤,伤处细密而又繁多,被踩在满是沙石的地上至少半个时辰;腹部被划伤了三次,不致命,是为了制服而为的模样?于是便被捉了走?一、二…胸前被踏了总共二十七脚,曾有大快积血堆积胸前,故而至今心肺律动不整;为挑右手腕筋而划了三四次,最后伤骨,又强行止血,是为更多次地折磨;背后鞭伤少则有百,比手上的痕迹要早,隔着衣物抽的,还有裹胸布的原因,故而并未被发觉身份是么…看来是一群外家子与一个完全不会武的人所致。”就像是对着一件前朝瓷器进行鉴赏一般,调儿也不管秦甫沅挣扎和乞求,把所有的伤口细细说来,“左掌心有明显磨伤,瞧着纹路,是吊在树木上过久而导致脱臼,而左臂至今无力,是因为右手彻底用不上了,便勉强妄图代之,故而胀气于此…” “调儿!”随着调儿越说越清楚,秦甫沅仿若又重回了那一刻一般,死死地咬了唇瞪着她,“莫要再说了!” “不说便留着欺瞒不知严重的殿下,而驸马爷为那份经历而痛苦?”调儿冷哼一声,美目毫不相让地瞪了回去,“若是驸马爷有心体谅殿下,便不应耽搁至今!一纸书信!不过一纸书信!殿下,远比驸马爷所知的,更在意…” 那时因为殿下身子有所不适…秦甫沅却到底没能说出这话,怎能将这与殿下有所牵连?反复沉沦恐惧中的人是她,是她淹没于阴暗而又可怖的仇恨,自卑而可怜地叹息着的是她…哪怕心中悔恨着清楚着所有的不该,却还是做了大抵最无情的决定,如今被呵责,才发觉那些自以为是,还是没有改过。 楚綰初时还暗恼调儿,只是转过弯后,不禁又有些黯然,最终连袒护的话都不能说出一句,驸马…隔着纱帘,只有那四轮车的大体轮廓,驸马原来也如綰儿一般,娇小而又纤弱。 “愚蠢!”沉沉地吐了一口气,调儿别开视线,许久才又回到那无所在意的神情,似乎方才深恶而又怒斥的人与她无关。 将所有伤处重新包扎敷药,调儿又自顾自直接收了药,直到要出去了,才兀地问了一句,“三日后,长公主来邀时,我能同去么?” 秦甫沅愣住,联想到宋友丙,猜着调儿应该是从那儿知道了什么,犹豫了一下,许久才神情复杂地点头应下。 待调儿完全走开了,楚綰才走进去,看着秦甫沅好半会,板着脸让人不禁猜测着那是否算生气了,开口时果然也严肃,“莫不是因着綰儿过于轻易地将情挂在嘴上,故而在驸马心中,綰儿的情便那般不足以使驸马放心?” 秦甫沅一时被问得哑口无言,楚綰也不急,在一旁静静地等着,许久,秦甫沅才于长叹与沉重中抽身,“殿下的话,甫沅都是信的,想要信的…只是,说来殿下可能觉得荒唐,甫沅越是欢喜殿下,便越觉着,甫沅配不上殿下。而那般窝囊的样貌,仿若将甫沅最后的自信也抽走了一般。” “哪怕,心中觉着殿下不当是那样的人,可人却古怪极了,越是相信,便越是不住怀疑,分明知晓前方一万,却畏惧其中万一。性子越发敏感易怒,脆弱得越发难以坦荡终而复始地沉浸在不应当的梦魇中…”气提到喉间被生生止住,秦甫沅死死地咬住了嘴唇,眼眶瞋得通红,许久才从急促喘息中缓和下来,“甫沅所为无计开脱…只求殿下,给甫沅时间,假以时日,甫沅定会努力改变。” 楚綰不再接话,开始为秦甫沅披上外衣,直到秦甫沅都以为这件事就此揭过时,她才定定地说,“綰儿等,等驸马一生一世。” 这份等待,是一生。而楚曌的等待,已有十五年。 随着大军拿下楚京四处城门,而御林军渐渐已抵不住攻势,楚臻的落败已成定势。楚曌手下侍卫将楚臻从龙椅上架下来时,楚嶸也成功将现在的太上皇,实际上的楚帝带到了殿前,在这一段时间里,这位皇帝看着老了许多。 板着脸看了眼被押着跪在地上的楚臻,楚帝冷哼一声,重回那金椅上,居高临下地审视着他的儿女,或者准确地说,主要针对地,是依旧挂着浅笑的楚曌。 “这椅子,你是坐不上来的!” 楚嶸原以为那是对楚臻所言,却听到楚曌用平稳的语调回答,“以如今之势,我坐不坐得上,想必父皇很清楚,谁说了算。” “皇姐?”楚嶸瞪大眼睛,似乎是被她所言而惊住了。 楚帝明知楚曌所言不假,却越是轻蔑,“滑天下之大稽!自古有哪朝,容得女子为皇?” “世间一切,不过为利所动,权者求权,财者求财,而百姓,求地不过是安乐。若为皇者能使世人皆得所需,则究其是男是女,又有何意?” “无规矩不成方圆!世俗礼教如何容得?” “规矩由人定,世俗由人定,礼教由人定,容得容不得,到底是看谁更有说话权,谁定的有用罢了。”单方面被训向来不是楚曌的风格,随着笑容收敛,话锋瞬时转向楚帝,“父皇如今应当晓得,您,已没了说话权!” “呵!若无朕的一纸诏书,无朕的玉玺,你便是逼宫!有谋朝篡位的臭名,你这女帝,又服得住何人?又当得到何时?又…” 不等楚帝说完,长公主冷笑一声彻底打断了他,“父皇这话,莫不是忘了当年,您是如何坐上那位子?” 楚帝脸登时变得煞白,而楚曌却一步步前踏,“父皇应该知道,这位子早在十五年前,本注定该是我的。当时为太子的父皇,在废太子的旨意下来前,到底做了什么,还要我说么?” 十五年前,楚嶸尚且年幼,又怎会知晓其中秘闻呢? “楚曌!你给朕住嘴!”楚帝咆哮着,却是用过了力,而不住开始大咳了起来,而楚曌,并没有因此而止步。 “设计毒杀,改诏书弑父杀兄,甚至,连亲生女儿都不放过!”站定在楚帝的两步外,楚曌轻笑一声,“敢问,为何父皇这样的人坐得这位子,我楚曌却坐不得?” 楚嶸终于反应了过来,“皇姐!你这是在说什么胡话!如今父皇已…” 听到楚嶸的声音,楚曌瞬间便露出了最明媚的笑容,“便是此时,你们似乎还在等任家军?” 看出了预想中的惊慌,楚曌挑眉笑了,“恣意削弱任家兵力时,怎就忘了有朝一日,任家还要为自己所用呢?真要等吗?” 楚曌慢条斯理地理着裙衫,“在明知楚臻有意使亲信成为荣安驸马时,强插一脚,甚至安排秦甫沅进门内,挑拨楚臻对其心生不满…多次刺杀秦甫沅栽赃到太子身上,之后又为着粮草一事,使世人以为太子楚臻为敌对长公主,不顾百姓安危,陷害忠良…而綰儿丧夫,必定要尽一切办法为其报仇,德妃身后的关家便顺势投靠到你这方,再趁此将秦家家财、林家也一应收入麾下,真可谓是享尽渔翁之利啊!父皇教地真是用心…只是,父皇若省下那些无用功夫,早早地将皇位传下多好?” “你便真不怕背负那骂名?”楚曌是什么意思,早已摆在眼前,只是强弩之末,难免还是想再挣扎一番。 “为何要怕?”楚曌眼神转向身后的楚臻,“陛下,会写诏书,按规矩好好地禅位,不是么?” 原本押着楚臻的侍卫适时松了手,一直表现着惧怕的人,此时早已换上了一脸坦然,从胸前掏出圣旨,大大咧咧的读着,“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孝德一年,朕得先祖托梦,深感为政半月来,错杀贤臣,罔信小人,有昏庸无道之罪责。经先人点醒,朕心惶恐,决计为大楚江山,禅位于太华长公主,立千古女帝,开历史先河…” “胡闹!胡闹!”楚嶸在楚臻身边安插的人无一不说他满心妒恨,怎到了如今,这般轻易地要助楚曌登上皇位?只稍作几分猜想,答案似乎已分明,可他却还是难以相信,机关算尽,原以为尽在掌控中的事,如今却是在他人掌控之中,到底讽刺过头了些。 “父皇,称帝似乎很忙,我便不多陪你闲聊了。”随着侍卫的抢拽,本就虚弱年老的楚帝狼狈地被拉扯了下去,最终被扔在了楚嶸身前,楚曌端庄地坐上龙椅,“留后患恐有不安,但为人子弑父又有所不当…若不然,为了活命,嶸儿,你来?” 手上的剑,是方才打进宫时一直持在手中的,雪白的剑锋照着楚帝苍老的面容,愤怒畏惧各色掺合,而楚嶸知晓,自己多半也是那样的… 承德十五年,孝德一年,荣王楚嶸意图栽赃孝宗楚臻以达篡位目的,于大殿上刺英宗,孝宗护卫适时救驾,英宗救治不及,崩。次日,孝宗诏书禅位于太华长公主,是为千古第一得诏书正统登基为皇的女帝。 第六十五章 一切更替 请到jinjiang支持原作者澹台经臧的权益,脑力劳动,也是辛苦的,每一个字都是用键盘慢慢敲出来的,一篇文三千字,勉强除去标点符号和修改部分,然后再勉强就每个字约成三个字母,也要至少敲九千下才能有这些内容】 楚臻让位这个结果,秦甫沅知道时还是有些惊讶的。 要知道,在前些日子,透过长公主以及秦家,才发现渝州暴民一案、南苑一案、还有自己遇刺都是秦甫霖的手笔,只是秦江勇是否掺合其中,是否知情,这个还是秦甫沅不愿触碰的猜测,而不可否认的是,林家向来以自个儿与秦家来往,秦家明面上少东家也是秦甫沅自己,那秦甫霖有何资本、有何能力与人脉? 倒是不排除秦江勇受其蒙蔽,心中有愧而在银钱上开了方便,只是这事事关朝政的,到底是宫中哪位操纵着,才能使秦甫霖有那资本?横看细看,虽然未曾排除其他人,但是秦甫沅心中觉着,只有东宫那位才会这么针对着来了。 此等猜测,长公主听闻时也是点头了,如今再看,怎的似乎不对了? 怎么看都像是死敌的人突然合做一伙,对于入仕不久的秦甫沅而言,这着实难以想象了些,甚至还不如楚綰看得通透。 “以前宫中就数大皇兄和皇姐关系好,后来突然疏远才怪呢…而五哥平日里似乎和和气气,可好几次綰儿都注意到了他转身就变了脸。既然感情好可以装,感情不好,为何装不得?”楚綰似乎还怕说服不了秦甫沅,便歪着头仔细想了起来,“驸马可别忘了,太子哥哥从未给皇姐带去实质性的伤害哦!” 秦甫沅细细一想,还真就那么回事!细细看来,无论是林表姐上次的事,亦或者是南苑一案,似乎太子都是最值得被怀疑的,可是细想下来,正因为所有人都会怀疑他,可不正说明他不能那么做吗?如此再想,秦甫沅不免有几分沮丧,这般见解都没有,甚至还要殿下来点,可真是白读了多年的圣贤书啊! 眼见秦甫沅神情低落,楚綰忙拉着她的手,“都说聪明反被聪明误,还有那什么者什么…啊!当局者迷!对!秦家深深牵扯其中,驸马心中有所焦急难免有些偏颇罢了!” 原先不识个字的殿下,如今竟然还会用成语给她说教了,秦甫沅一时哭笑不得,反握了回去,笑道,“甫沅倒不是钻牛角尖,只是觉着这般猜度实在累得很…之前还想着,等安定了便辞官,然后在私塾里教书…这么一来,真要去了,可不是误人子弟么!” 没有漏过秦甫沅话中的重点,楚綰忍不住激动地瞪大眼睛,“驸马要辞官?” “嗯,身子成这样了,早朝是吃不消了。如今宋夫子到了明面上,门内事物多半会转交到她手上,与其每日忙碌些琐事,倒不如落个清净。”秦甫沅送军粮一事,若论功行赏,到时候必然在朝中官职有大变化,只是本就没那功利心的秦甫沅,此时又少了对秦江勇的承诺约束,又怎会愿意继续锒铛其中呢? 楚綰笑眯眯地点头,“唔…对,别去,也不要教书,就把时间全部全部留给綰儿就好!” 秦甫沅瞧着殿下像猫一样用蹭掌心的方法讨好自己,干脆顺着帮她理着额发,时间久了,楚綰竟然不知不觉地枕着她的膝头便睡熟了过去,叫她不免失笑,许久才轻轻地说,“好,那就只陪着殿下…” 无论是什么官职,相对应要承担的,都太复杂了,归根结底,秦甫沅还是个向往安逸的人,而对于无畏的人,那权倾天下的位置,哪怕再怎么难以收入囊中,也会觉得是一种享乐吧? 事实上,与楚帝所言不差,虽然楚曌早已做了铺垫,各方面的权利也尽可能地握在了手上,对朝中反对势力也利用楚臻作挡箭牌,将可能发作的人一应处理,不使滥杀的罪名落到自己身上,为自己的登基而提供了一个不坏的时机,但是在这男权至上的时候,到底还有许多迂腐之辈被有心人利用,像夏日的蝇虫,叮叮咬咬着,不致命却惹人搔痒难耐。 楚曌不惧后人如何评价自己,却不愿意在所有威胁清理干净前,任由那些人胡传非议,使她在天下人心中有了最坏的名声,早在当初失权时,她便清楚学好了一点,天底下,最多的是百姓,而最容易被利用的,也是百姓。 说到底,棋子虽不见得绝对是好棋,但无论是什么样的棋子,握在自个儿手上,总比在别人手上好。 秦甫沅深知这一点,故而等她从药庄回京后第一件事,便是入朝面圣,请求将秦家名下的商行一并送到了楚曌手上。楚曌并不多推让,只是以那了然于胸的神色,静静地看着秦甫沅。虽然以目前局势继续发展,多年后,秦家必然会是楚曌忌惮的存在,但是秦甫沅这么急切的主动离开,又叫她有些许遗憾了。 正沉静着,陪着一起入宫的楚綰突然闷闷不乐地说,“驸马,綰儿是不是要更加省着使银钱才行?” 讪笑一声,秦甫沅自然摇头宽慰,“殿下想怎么花就怎么花,短不了使的银子!” 楚曌原本还有些许严肃的表情也换上了笑,看着一副委屈相的楚綰,“你什么时候省着使钱了?你府上每月开支多少你又是清楚的?” 楚綰咂咂舌,快速摇头拒绝。 秦甫沅要送,其实并不出人意外,作为京城最富有的家族,在全国也是能排上名号的,所谓有钱能使鬼推磨,钱能做的事着实太多了。便是那至高无上的君王,一如先帝,也免不得觑觎这天大的宝藏,不惜将荣安下嫁给秦甫沅。再看楚曌一路走来,无论是拉拢朝臣,亦或者是训练自个儿的私兵与暗卫,还有各种情报关系,都是靠着钱维系的,若不是有秦家与户部林家两相合作给了便利,楚曌这位子,还是大有悬疑。 如今位子顺利登上,与商人的交道依旧不会结束,楚曌有心以商养国,以商安民,自然正是需要商贾们投靠的时候。秦家好歹是举国闻名的大家族,又有秦甫沅这个正当红的朝臣当家,说是荣宠倒不如说是悬挂在崖上。 秦甫沅经历生死期间更加真切认识到了树大招风,哪怕是长公主殿下无心,到底人言可畏,又何必强留一个危险因素在身边呢? 无事落得一身轻,辞了楚曌的挽留,秦甫沅便只是坐在四轮车上,也觉得畅快了不少。正要告退,突然被喊住了,“朕曾答应妹婿,将那人单独留着处置,兀然想起,也算是到时候了。” 秦甫沅愣住,旋即反应过来那是在说秦甫霖,不受控制地,那些记忆先于理智涌上心头,伤痛隐隐似乎重新被撕开… “怎么,很惊讶我在这儿?巴不得我早些死是么?也是,你体内流着林家血,一样地随时随地想致我于死地!可我怎能轻易地满足你们这些豺狼!” “待那位继承大业,秦家,林家,一个都逃不得!待你死了,我便把荣安要过来,仔细一算,她本身就应该是我的!” “对!我要让你好好活着,看着我与她拜堂成亲!看着她在我身下承欢!哈哈哈!” “秦江勇?呵!他根本就不配作父亲,假仁假义!若非还有利用价值,我何须再留他性命!” “……” “继续打!我所有的病不能给他,就要他承受数倍的苦痛。” “你娘说好听些不过是勉强巴结着林家的下人,她便真以为自己是什么个大小姐么?只不过是林家有意借此吞下秦家,可怜的是我的母亲!” “同样是儿子!同样姓秦!凭什么你什么都占着!去死!去死!” “等等,这是什么?你…你!你竟然是!笑话!哈!你居然只是个女人!哈哈…秦家本来就该是我的!我才该是名正言顺的继承者…” “看你与那小公主亲密的样子,原来竟是那般苟且的关系!好,周静影容不得二女共侍一夫对吧!我现在就要让她的女儿,还有她的‘儿媳妇’,共侍我一人!” “驸马!驸马!驸马!” 从噩梦中惊醒,秦甫沅猛睁眼,便看到楚綰跪在一旁,紧紧地拉着自己的手,脸上满是担忧,再接着,便发现身上早已全部汗湿了,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似地。 自从宫中回来,秦甫沅便一直精神恍惚,夜里早早歇下后,才过两三个时辰便不安地动来动去,再过一会,便表现出了痛苦的模样,吓得楚綰还以为自己是不是不小心碰到了秦甫沅伤处,“驸马,要喊调儿姐姐过来吗?” “大抵是因为白日陛下叫我处置秦甫霖,我心中便一直忍不住想着那些不愉快的事,方才甚至回到了那里一般…”秦甫沅摇摇头,静静地用左手将楚綰揽在怀里,“虽说我心中不屑,只是亲手处置,爹那里只怕无法释然。” 楚綰嘟嘟嘴,好是小气地在秦甫沅锁骨上咬了一口,“驸马明明也咽不下那口气,既然无法宽恕,又何必强求大方?再不行,綰儿便交代婵儿去,婵儿那么坏,绝对能出那口恶气…” 秦甫沅也不做声,确实无法宽恕啊,那人心中,竟然对殿下有了那么龌龊的心思…而那日若非易姑娘来得及时,以秦甫霖疯魔的状态,会做些什么,秦甫沅实在难以猜度。如今秦甫霖被抓,却依旧捏着自己身份隐忍不发,大抵是想用那秘密换一命… 虽说婵儿是值得信任的,但秘密就是秘密,不曾因有人知晓,便公示天下。 “明明驸马是綰儿的驸马,驸马是綰儿的天,驸马你说,天是能受损的么?” 收回杂念,楚綰正捏着秦甫沅的长发一根根地数着,“驸马让调儿姐姐给他扎针怎样?调儿姐姐可会折腾人了…以前歌儿共儿调皮,调儿姐姐便拿针治她们…驸马身上一个伤,便叫调儿姐姐针十下…十下好像太少了,一百下?” “殿下,一个伤换一百下,人会成筛子的。”这计较的样子,让人着实暖心了不少。 楚綰好是任性的抬了抬下巴,“活该他的!欺负綰儿最宝贝的驸马呢!” 这个殿下!秦甫沅忍不住低了头,在楚綰眉眼上亲吻,“嗯,谢谢殿下宠爱。” “唔…那驸马再亲亲!”猜着秦甫沅心情好了许多,又难得被她主动地亲昵着,楚綰轻易被逗得笑眯了眼,身子向上移了些。 夜深了,离天亮也不远了。 【请到jinjiang支持原作者澹台经臧的权益,脑力劳动,也是辛苦的,每一个字都是用键盘慢慢敲出来的,一篇文三千字,勉强除去标点符号和修改部分,然后再勉强就每个字约成三个字母,也要至少敲九千下才能有这些内容】 第六十六章 唯有彼此 自身子受损,秦甫沅起床连最基本的穿衣,都必须要人帮着打理了,在边城时是长公主安排的人,而回来后,按道理是可以交代般若来的,可是楚綰却异常霸道地非要自个儿揽下来。 初时秦甫沅还觉得楚綰堂堂公主,屈尊服侍自己实在叫人过意不去,只是当即,楚綰便白她,“驸马便只是在这榻上,给綰儿留过尊严?虽然不喜欢驸马太正经,可是最近的驸马,偶尔也太不正经了!” 秦甫沅脸一红,但是又忍不住辩解,“是殿下太…” 所谓小别胜新婚,这小两也自然难免俗,楚綰喜欢秦甫沅在自个儿身上专注的模样,高兴在秦甫沅的温柔下登顶绽放的滋味,可回过味,楚綰又觉得别扭了,更觉得秦甫沅以前固执的样子可恶得很,于是近来,也毫不隐藏自己的小脾气了。 “所以理所当然地让綰儿求着来?驸马是个伪君子!明明自己那么欢喜綰儿那样…”楚綰蹙眉埋怨着,“都说不行了,驸马还是不让綰儿起来…” 秦甫沅整个身子被火烤了似地,嗔得通红,哪里还能听楚綰这么仔细的数落,再也听不下去,忙堵了她的嘴,“甫沅是伪君子,自个儿对殿下不够节制,殿下可别再说了,羞死人啊!” “哼哼!”公主殿下高傲地抬了下巴,就差了根尾巴在身后摆晃。 …怎的这些反倒成了我应该害羞的事?秦甫沅无奈地伸手揉了揉楚綰脸蛋,眼里却还是数不尽地宠溺。 楚綰惯来是个爱赖觉的,便是秦甫沅自己醒起来了,也经常会因为舍不得吵醒她而陪着再继续歇着,时间久而久之,秦甫沅自个儿也跟着没了自觉,便干脆放纵虚弱的身体,变得十分嗜睡,甚至比楚綰更甚。 可是秦甫沅大抵自己都已经混淆了,她在睡时十分不安稳,有时会变得跟冰一般,能把边上楚綰都凉醒,而不安中,似乎连楚綰都是敌人,惊恐辗转。醒来再问时,秦甫沅只是一脸茫然,问不出究竟。 这日秦甫沅再次入睡时,楚綰把候在外的调儿叫进来,“调儿姐姐可有法子使驸马安神凝气?” 调儿将手放在秦甫沅脉搏处,皱眉许久,才慎重地摇头,“心病不去,难解。” 楚綰咬了咬唇,眼睛在秦甫沅脸上望了许久,最终肯定地闭上眼,“调儿姐姐,让驸马暂时,别醒过来。” 昨日陛下递了帖子,约好了待会要与秦甫沅一同前往刑部查处要犯,即秦江勇、秦甫霖一干人。按照这句话的意思,便是要秦甫沅不赴约?一旁静静候着的水儿有些诧异,但这是楚綰的安排,她们自然只需照办便好。 调儿点了头,取银针扎在秦甫沅头上几个隐秘的穴道,然后便静静地走到楚綰身边。 “水儿姐姐交代下人备好车辇,并为綰儿准备焚香更衣,调儿姐姐与娟儿姐姐稍作准备,待会随綰儿一同见陛下。” 虽然楚綰这一来让水儿几人很是讶异,但是楚曌却似乎早有料想,看到楚綰,倒是笑得更深了,“每每到了这时候,便总觉着綰儿变了个人似的。” “人有多种感情,于是表现就随着要面对的人不断变换了。”楚綰端庄的坐在了楚曌边上,“更何况,是面对皇姐呢?” “嗯?”楚曌眼中笑意更浓了许多,只是语气,却并不怎的好了,“这话听上去,似乎怪怪的?” “自母妃去了,皇姐便是綰儿在宫中最重要的人,那份感情抵得上所有利用,哪怕那牵扯上了綰儿在乎的其他人,綰儿还是很高兴,于皇姐而言,綰儿也是重要的。”楚綰也不胆怯,定定地迎上了那满是审视的目光。 “皇姐无需多试探,驸马是綰儿一生的人,皇姐心中想必已清楚綰儿所言何事。綰儿所求,驸马所求,不过是一世平安相伴,共携白首。三日后,綰儿与驸马将移居药庄,以便调理驸马的身子。” 这个决定,其实算是楚綰临时决定下来的,秦甫沅的梦魇,一是因着秦江勇偏颇的态度,二来则少不了来自楚曌的压迫。秦甫沅支持楚曌,多是因着楚綰与楚曌之间的联系,而楚曌明知此事,却在明知一切的情况下,依旧选择牺牲秦甫沅,换取她在对峙中,拥有更多的底牌。 楚曌生来便多疑,幼年受皇爷爷宠爱,早于父辈提前参政,那段经历中,楚曌经历了多少,只有她自己心里清楚。在她心中,秦甫沅确实不过是一个能给她带去最大方便的人罢了,至于之后再去救回秦甫沅,也是计划之内的事。 “很好,很好,很好!”接连着三个很好,楚曌彻底敛了笑容,“朕的綰儿,果然已经长大了。” 楚綰正待接话,楚曌已淡然开口,“起驾!” 秦江勇与秦甫霖便是被关在了秦府之中,随着秦家主权移位,主宅的下人多数都分到别庄或者直接赎身出去了。偌大的秦府此时只有一队队银甲护卫,在府中各处巡逻着,楚綰同楚曌一前一后走向秦府最中心的院子。 过去秦江勇大概也自觉为商立敌不少,故而改这院子时,自己的院子特地选在了秦府地势最高的地方,院外还特别设了护卫住的地方,方便随时赶过来随他调遣。只是如今,倒是成了方便□□他自己的好地方。 楚綰进房,最先能看到的便是秦甫霖躺在外室的小床上,煞白的脸在白褥的映衬下,更是多了几分死气。 “为了防止他做些傻事,故而朕找个法子让他安静了。”楚曌清楚秦甫霖知道些什么,也晓得楚綰在乎什么,所以一早便将秦甫霖这边先堵好了。 是啊,防得太好了,以至于深藏许久且掌了偌大权利的秦甫霖,连后手都来不及准备,便被楚曌抓住并制住,这其中的端倪,楚綰怎会猜不到?只是这些已然发生了,而目前最重要的,已不是斤斤计较楚曌在这一局中如何个袖手旁观或者是暗中推波助澜了,因为真正最折磨秦甫沅的,是眼前的秦甫霖,以及被带出来了的秦江勇。 秦江勇原本以为,今日过来的会是秦甫沅,只是再看到拉下了脸的楚綰,他不禁下意识看向了秦甫霖,跟着一声轻叹,屈辱地下跪请安。眼前是两个女人,其中一个,甚至是儿媳妇。 “爹,先起来说话。”楚綰眼神一瞥,不待多客套,秦江勇身后的侍卫便将他用力‘扶’了起来。 “今日来,是听闻陛下言到爹受了这不知从何来的奸人蒙蔽,故而不知情下,做了些错事?”楚綰话刚说出来,秦江勇便变了脸色,楚曌只是淡然望着他,那般不怒自威的模样,似乎是在肯定楚綰所言一般。 楚綰所言,事实上在场的都知道其言有假,不论秦甫霖与他有几分相似,更何况,当年秦甫霖出生时,他也是匆匆看过一眼的,只是周静影那时已对他心寒,故而他只字不敢提起这个孩子,甚至还哄骗她孩子已死在了腹中。这个“不知从何来”,只要他一答应,无论是他自己或者是秦甫沅,都将有了新的可能。不过被逼着承认儿子非亲生,到底还是叫秦江勇可怜的自尊受到了些许伤害。 “实不相瞒,驸马身受重伤,三日后便要离京医治了。”三日后,秦江勇的生死便已无关了,因为这种人留着,只会令驸马愈加痛苦罢了。楚綰坏心地看向楚曌,再多背一个黑锅,如何? 秦江勇心中好是一番挣扎,“许是秦某已年迈,竟操了多余的心…此子经大夫确诊,早已无长久之象…” “朝中有朝中的规矩,坏不得,只不过,想来死对于犯下大罪的人是恩赐,活着的却还痛苦着…爹莫要心寒了。”楚綰截了秦江勇的话头,多半已听不下去了,“驸马近来因着这不相干的人受尽折磨,又不知其中端倪,故而很是苦恼,只以为自个儿真成了长兄的眼中刺,每每梦魇缠绕,倒是从未这般安眠过。” 话已言明,任谁都听得出来,这位公主已经明着表达不满了,秦江勇原以为楚綰是个乖巧的人,只是这狠毒的话说出来,毫不给他半分颜面… 歌儿冷哼一声,假笑道,“这里本就不好看,秦老爷不如快些随下人一同出去,洗洗脸,去去垢。” 秦江勇虽是被软禁,但是基本的卫生还是有的,何尝会不清楚这是因着自个儿地位之事在嘲弄自己? 自秦甫霖出现以来,楚綰便大致看出来了秦江勇为人,背地里没少腹诽为何这种人能有驸马这么好的孩子,为何有却不知珍惜,莫不是连带着孩子,也是越乖的越不稀罕?只是,无论如何对比,很明显可见,秦江勇最爱的还是他自个儿。决绝的最后一眼,察觉到时,楚綰再想到秦甫沅,不免更是决心只允许让秦江勇再见驸马一次,去了这心病,该离的人,便离得越远越好。 “这人多看两眼我都嫌恶,调儿姐姐,这人你要折腾吗?” 调儿点点头,不待楚曌的人上前,轻易便解了秦甫霖的昏睡,跟着便又快速封了喉,叫他说不出话。当她拿出刀快速而准确地划在秦甫霖身上,只有楚綰和楚曌清楚,每一处都与秦甫沅身上的鞭子伤有重合。 秦甫霖意识原是模糊的,被痛醒时,便是尽数上涌,撕心裂肺了。 “拖下来!然后踢腹部。”调儿凉凉地命令着,侍卫眼神望向楚曌,得到确定后,立即用力将秦甫霖从床上扯下来,脚下毫不余力的用力踢。 一切秦甫沅身上能找寻的伤口,便以成倍的方式还回去。楚綰却并未觉得解气,而是越发难受了,这样的画面,叫她越发难以想象,秦甫沅是怎么受折磨的。 “调儿姐姐,够了。”当调儿使唤人将秦甫霖手腕硬生生踩断时,楚綰便无法坚持下去了,看向楚曌。此时若是回到幼时,楚曌多半会张开手将她抱住,只是如今,这是不可能的。 “殿下?” “驸马,莫要忘了,綰儿。日后,只记着綰儿,不好么?” “嗯…甫沅,只有殿下了。” 秦甫沅定定地望向楚綰身上庄重的宫服,尾摆上的暗红血迹细看才能发觉,只是她有心罢了。 只有殿下,会这般顾着甫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