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表哥(捉虫) “一、二、三......十五、十六......三十一、三十二......” 小姑娘睁着一双水灵灵的眸子,格外认真的数着窗前的落叶,忽而一阵风吹过,将这落叶吹的四散,小姑娘眸光一顿,又开始重数。 “一、二、三......” 这小姑娘模样水灵,巴掌脸,大眼睛,一方粉唇似花瓣,这般睁着眼睛,那眼眶里,便跟含了颗黑珍珠似的。 只是瞧着不过十五六岁的姑娘,却是穿了身颇为成熟的白底水红印花褙子,梳着妇人髻,髻上一支金花步摇,种种打扮,都显得与这容貌极其不符。 元兮数着数着,眸光渐渐涣散,想着什么失了神,口中的声音也弱了下来。 她都已经近半个月没见到卫廷了。 听偏院的丫鬟说,卫廷近日喜欢去画春楼,大抵是喜欢上了那里的某位姑娘,她先前是不相信的,只是现在......自己也能察觉到一些。 以前听人说,妻子人老珠黄了,便不得丈夫欢喜,多爱出去寻花问柳,可是她才嫁来不到半年,怎么就让卫廷厌弃了呢。 菁菁在她出嫁前就同她说,遇到这种事情,就该闹,她是他明媒正娶的夫人,是有权力管住他,不让那些狐媚子闹腾的。 可是元兮不知道该怎么闹。 而且,以她的性子,也是闹不起来的。 她现在就想见见卫廷,问问他,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 可是现在连见他一面都难了。 想到这儿,元兮不禁眼眶泛泪。 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遇上这样的事情,她除了手足无措,却完全是无可奈何的,她只是在心里留着一点点的希冀。 或许卫廷只是忙。 只是忙才不来见她的。 “夫人。”元兮正发怔间,书剪匆匆进屋,抬眼瞧见人,便是直接说道:“您娘家来人了。” 元兮一顿,黑黝黝的眸中显现起一丝波澜。 娘家? 她心里头直直的打着颤儿,似有想法在破尖而出,想着是谁会在这个时候来,卫家离竹溪有点儿远,舅妈定是受不起奔波,而紧接着浮现在脑海里的,就只有一个人。 她心上一喜。 身后的声音已经传了过来。 “兮兮。” 熟悉的声音,便是顿生的响在耳边,让元兮差点便滑落了泪,只是她硬生生忍住了,吸了吸鼻子,才转过身去。 余一穆就站在门口,离她五步远的地方,少年一身湖蓝衣裳,头发半挽,面带笑意,唇角微微弯起。 元兮抬腿,走了两步,接着,就改做跑了过去,在他面前站定,怔了许久,张口,嗓子却跟堵住了似的,哑哑的直疼,好不容易才发出声音来:“表哥。” 两个字出来,潸然泪下,眼泪便再是忍不住。 “你多大的人了,还哭鼻子,真是丑死了。” 余一穆刚开口的时候,话语中,明微颤波动,但他皱起眉头,扬声轻快,便是嫌弃的撇嘴。 放在以前,元兮是一定要怼回去的,余一穆除了嫌弃她就没别的了,可是现在看到他,却是格外亲切,又隐隐觉得,有些委屈。 眼泪就更加止不住了。 “哥哥。” 元兮猛然扑到他的怀里,搭在他的肩膀上,忍住了嚎啕大哭,咬着下唇,一下一下抽泣的厉害,眼泪顺着脸颊流下,跟断了线似的,只瞬间濡湿了余一穆的肩膀。 他喉咙微动,咬牙,皱了皱眉头,然后,勉强挤出一个笑容。 “死丫头,你弄脏我衣服了。” “你小气。”元兮抹着眼泪,可怜兮兮的瞪了他一眼,道:“大不了我再给你做一件就是。” 她这么想着,便想起来,他身上穿的这件衣裳,正就是她做的。 那她自个儿弄脏自个儿做的衣服怎么了,就余一穆小气,连这都不让。 “我――” 余一穆刚要开口说什么,元兮瞪了他一眼,及时截住了他的话头。 “你不要说话。”元兮的声音硬气了些,却是在这股硬气中,泛着令人揪心的可怜:“你就不要再骂我了......” 旁人不知道,元兮从小和他一起长大,还能不晓得吗,余一穆这一张嘴巴,最是狠毒了,说出来话,能硬生生把人气噎死。 在骂她这件事上,他更加是修炼的炉火纯青。 能把她骂的,让她觉得......她就是粪坑里的一块石头。 一文不值。 余一穆不屑的撇了撇嘴,往这房间里扫了一圈,轻嗤道:“真是个烂地方,瞧瞧这都是什么,这床帘,这被子......也忒丑了。” “还有你啊,元兮,你看看你穿的这是什么,这什么头发和首饰啊,简直跟元巷里的刘婶一样。” 刘婶在竹溪镇出了名的丑,可她不仅丑,品味还差,日日都喜欢打扮着花枝招展,那发髻上插着好几根金簪,在阳光下,都闪得人眼睛疼。 元兮早料到他要这么说了。 余一穆的嘴巴,谁都堵不住。 可是现在她听了偏偏不觉得生气,只是听着余一穆的声音,就让她觉得十分安心,她自个儿点头,道:“刘婶就刘婶吧,那总归我还不如她呢。” 余一穆忽睁了眸子,想着这可是元兮第一次附和他说的话,微顿之后,不由惊道:“元兮你吃错药了?” 元兮转身过去,在凳子上坐下,垂眼,不说话了。 余一穆面色讪讪。 他们都已经快半年没见了,他是不是......把话说的有点重了? 他抿了抿唇,神色异样,往她身边挪了两步,思虑许久,才貌似随意的问道:“卫廷欺负你了?” 元兮没说话,只是面色黯的越加厉害。 死丫头有什么事向来都藏不住! “他要是欺负你,你就告诉我,我去弄死他。” 余一穆狠狠咬着牙道。 “你敢!”元兮抬头,睁着眼睛瞪他,辩驳道:“他才没有欺负我呢,他对我可好了,反正你要是敢对他怎么样,我就跟你拼命。” 虽然元兮也知道,余一穆他就是嘴上说的狠了一点,日日说起话来,总是动不动就要死要活的。 “这么护着做什么......”余一穆暗自嘀咕了一句,皱着眉不大愉悦,道:“我还嫌脏我自己的手呢。” ...... 傍晚的时候,余一穆陪着元兮一同吃晚饭。 是元兮亲自下的厨。 毕竟有小半年没见了,余一穆过来,也是客,自然要好生招待。 而最清楚余一穆口味的,就是元兮了。 她甚至可以精确把握,咸度几分,甜度几分。 做的全都是余一穆爱吃的菜。 “本来想给你做脆皮乳鸽的,但是没有买到鸽子。”元兮稍显遗憾的说道。 元兮做的脆皮乳鸽,是余一穆最爱吃的,元兮做多少他能吃多少,就是一笼鸽子,那也能全叫他给解决了。 可是自从她出嫁后,就再也没做过脆皮乳鸽了。 卫廷他不喜欢吃。 “卫家不是大府吗?怎么连几只鸽子都买不到。”余一穆冷哼了一声。 “又不是什么宝库,想要什么就要什么啊 。”元兮有些不大高兴,他们好不容易才能见一次面,她又忙碌了一下午给他做饭,可偏偏余一穆还处处挑剔。 就不能说些让她高兴的话吗。 余一穆低头,拿了筷子,那一瞬间,眉间有一抹微不可查的落寞 ,喉咙微动,挟了菜,没再说话了。 吃了大半后,余一穆抿唇,犹豫了许久,才是出声道:“兮兮,其实我这次――” 话说到一半,书剪忽然跑了进来,欣喜道:“夫人,少爷回来了。” “卫廷回来了。”元兮一喜,猛然就站起了身,对着余一穆道:“表哥你先吃着,我去看看,有什么事等我回来再说。” 说着,人已经转身,撒腿就跑了出去。 余一穆看着人跑的飞快,背影几乎是很快就消失在视线里,他的眸光渐渐黯淡下来,面上笑容,也是凝住。 剩下的话凝在喉咙里,没能再说出来。 他伸手,手掌捂在心口的位置。 有些疼。 ...... 元兮兴冲冲的跑到前院,却是找了一圈都没看见卫廷的身影,正想去里头房间的时候,忽然看见,在房间门口,站着一名女子。 那女子穿了一身大红衣裳,凝脂纤腰,明眸皓齿,就直直的站在那儿,浅笑着看她。 元兮的脚步慢慢停了下来,脸上的笑容也是渐渐怔住,她看着这女子,似乎是明白了些什么。 心里沉沉的,突然间就堵的厉害。 “卫廷呢?” 元兮怔怔的问了一句。 “阿廷不在啊 。”女子声音柔媚,浅笑着回答,眉目婉转,看着元兮,道:“他说要娶我过门,所以说......让我先想办法把你解决了。” 元兮还没反应过来,明晃晃的刀尖已经闪在了她的眼前,眨眼的工夫,刀尖刺入她的心口。 在这一瞬间,女子所有的表情都冷然下来,虽是勾起唇角,但依旧冷的人一片发寒。 “谁叫你是余仪菀的女儿呢。” “你注定没命活下去。” 声音轻飘飘的,很小声的压抑在喉咙里,只是最后凑到了元兮耳边,才叫她听见了些。 鲜血直迸。 那双黑珍珠似的眸子似乎都染上了鲜红,瞳仁瞪的很大,元兮只感觉到了无边的疼意,蔓延在身体的每一个角落。 疼,太疼了。 脑海里的意识在一点点的流失,直到眼前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见。 最后耳边响起的,却是余一穆调笑的声音。 “死丫头,叫你不听我的话。” 他以前,就经常这么骂她的。 2.重生(捉虫) 马车晃悠悠的行驶在路上。 元兮坐在马车里头,靠着窗边,一手撑着窗框,就着那一掀一掀的窗帘往外看,这时外边有人喊了一声“快到余府了”―― 只忽然间,眼泪就流了下来。 元兮至今都没有反应过来,她怎么突然就死了,又怎么的,就活了过来。 她还记得,闭上眼睛的那一瞬间,所有的疼痛在霎时消失,她的身体似乎轻飘飘的晃了起来,然后,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尸体倒下。 那个女人长得很美。 她一身红衣,手上拿着刀,沾染的是她的鲜血。 卫廷就站在屋子里,他跑出来,十分震惊的看着这一幕,当时元兮明明白白从他的眸子里看到了疼惜和懊悔,他大喊着问那个女子,问她在做什么! “阿廷,反正她就是一个孤女,死了就死了,没人会替她出头,免得活着,还阻碍我嫁进来。”女子轻描淡写,手上还拿着拿匕首,似乎是完全不在意自己做了什么。 “我说了,有她没我,有我没她。” 与方才那般的冷冽又似换了一个人 。 像只是在卫廷面前装成这样的。 “锦衣,她到底是我的妻子,无论如何,也不配是你下手!”卫廷他狠狠盯着那女子,眼眸赤红的像是要把她杀了一样。 而后他跑过去,在她的尸体旁蹲下,伸手颤颤的去探她的呼吸,却是在什么都没有触到。 元兮已经死了...... “兮兮,兮兮――” 他颤着声音,轻轻的唤。 卫廷那一刻显然是慌张害怕,元兮想看看,他究竟会不会有半点儿的伤心,会不会为她流泪,毕竟无论如何,他们也做了半年的夫妻。 虽然这半年里,她见到他的次数都寥寥无几。 可是她喜欢他,是从来没有动摇过,始终都无比坚定的喜欢着他,而她以为,卫廷也是这样的。 可笑她到死了,她才看明白。 他压根儿就不在乎她。 不然为何,能将她的性命,弃之如敝履。 后来发生了什么,她也看得模糊,唯一记得的,就是余一穆抱着她的尸体,紧咬着牙,眼眸通红,却依旧能持一方刀剑,屠了卫家满门。 他拿着剑,到后来杀红了眼已经没有任何的知觉,一身衣裳不见完好同时身上血肉模糊,鲜血不停的往下流,看得令人心悸,而最后将剑刺入卫廷心口的时候,她浮在空中,看到他憎恨的眼神。 狠狠的刺了下去,就眼睁睁看着他断了气,一句话都没有说。 那个样子,像是入了魔的余一穆。 她从来都没有见过那个样子的他。 后来,在那一片的鲜血和尸体中,除了他再没任何生的气息,他坐在地上,紧紧的抱着她,没有放开过一刻,眼泪顺着往下流。 她从来没见过余一穆哭。 可是整整三天三夜,他保持那个姿势没有动,眼泪也没有停止过,那样莫大的哀恸,几乎蔓延了整个世界。 “兮兮,兮兮.......” 他亲着她的脸,一遍又一遍的唤着。 抱着她的尸体,却视若珍宝。 那一刻她能清清楚楚感受到他的情绪,挚爱和痛苦,每一样都是极致。 元兮心口闷的难受,她看着余一穆那个样子,不知所措,只是难以置信,余一穆的那些心思,她从来都不知道。 从小到大,这么多年,他从来没有告诉过他哪怕一句。 只是她死了......竟是死了才知道。 她看着他身上的伤,触目惊心,那时候,元兮只想让他赶紧处理好伤口,不要再这么继续待着了,再这样下去了,他也会死的。 她不想他死。 可是他看不见她,也听不见她说话。 后来她就这么看着余一穆,直到自己的身子越飘越远,然后,便是什么也看不见了。 再醒来,竟是三年前,她还只有十三岁的时候,还在自己的家里,在那个她之后再也没有回去过的元家。 这一年,她娘亲刚死。 而她,作为一个孤儿,承蒙舅舅舅母的收留,接她去余家,让她有了栖身之所,才不至于一个人孤苦伶仃。 她现在,便是在去余家的路上。 外面的车夫在同她说,还有一刻钟,就要到了。 元兮的整颗心都提了起来。 她就是离余一穆越近,心里就越紧张,在经历过了一番生死之后,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余一穆。 面对那样强大的,炙烈的情感。 她这几日一直在很认真的思考,对于余一穆,她是一种怎样的情感。 他们从小一起长大,从记事起,他就在她的身边,这么多年,打打闹闹,无论发生什么,他永远都在,从未离开,而在余家的那三年,他们更是朝夕相处,几乎是形影不离。 无疑,在她的心里,余一穆是很重要的人。 应当是比卫廷还要重要的。 如果他受伤了,她会心疼,他若死了,她也会撕心裂肺的难过,只是她自己都从未去深想过,这种情感,究竟是什么? 哪怕是到现在,死过一回再回来,她都不甚明了。 但是她唯一知道的是,她现在心里满满当当的,想的全都是他。 余一穆抱着她,在鲜血和尸体中哭泣的画面。 那样炙烈的情感,是很容易也让她感染到的。 就在这时候,马车停了下来。 元兮的心一揪,便忙是去抹自己的眼泪,一着急,糊的满脸都是,接着又从袖间找帕子,胡乱的一顿擦。 她就是想着,不能让余一穆看到她哭。 “元兮,你别磨磨蹭蹭的,快下来!”余一穆的声音忽然响起,他在外头也等了有一会儿,不见元兮下来,才不耐烦的踢了下马车。 力道不大,马车还是小小的晃了一下。 “真是慢的跟王八一样。” 元兮缓了缓,深吸一口气,就掀开了帘子。 她刚刚才哭过,眼睛还有点红,脸颊上尚有泪痕,隔近着看还很明显,又因着拿帕子胡乱擦了一通,便是弄得整张脸都胡七八糟的。 真是丑。 “啧啧,元兮你这也太丑了吧。”余一穆第一眼看到她,眉头就皱了起来。 “你这不是坐马车过来的,是被马踩着过来的吧?”余一穆轻嗤一声,上下打量着她,接着道:“不过一个月没见,你就把自己折腾成这副丑样子,真是都不想让你进我们家门,太丢脸了。” 丑的太丢脸了。 元兮当时一看到他,鼻子一酸差点是要哭了,但是接着听余一穆说这些话,瞬间将她的伤心抹去了大半。 她现在真的有这么丑吗? 虽然余一穆有时候说话,是往夸张了的来,但是元兮还是忍不住的在意起来,紧抿着唇,垂着目光,在自己身上打量。 不大高兴的样子。 “兮兮。”正好是这时候,余显荣和尤淑从里头出来,看见余兮,便是一脸欣喜,尤淑直接过来,就握住了她的手。 “这人都瘦了这么多......也真是苦了你了。”自家这侄女一向乖巧听话,长得又可人心,他们向来,是实打实当亲女儿疼的。 这仪菀过世了,最苦的就是元兮这个女儿。 “还有你啊,这个时候还和兮兮这样说话,当哥哥的,不知道安慰几句。”尤淑狠狠瞪了余一穆一眼,然后伸手,把他退到了一边去,嫌弃道:“走走走,别在这碍兮兮的眼。” 余一穆无所谓的退到了后边去。 “有什么好安慰的,就知道哭......”余一穆这么一嘀咕,又叫尤淑给听见了,拉着元兮都走里头去了,还不忘回头瞪余一穆一眼。 余一穆讪讪的闭了嘴巴。 待前边几人都走进去了,余一穆死死盯着元兮背影的目光才收了回来,狠狠踢了下柱子,烦躁不已。 “哭哭哭,有什么好哭的!” 他一看到她的眼泪心里就慌,那一瞬间,揪心的疼,差点就忍不住要去抱她,替她擦眼泪了。 便只能那样说她几句,来掩盖他内心的慌乱。 上回去元家办葬礼的时候,他也是这么看着元兮,哭成了个傻子一样,当时她哭,他就一直在后头默默的看着,一手扣在墙上,硬是抓出了血痕。 真是看不得她难过...... 哪怕是她骂他,打他,都不愿意看她哭。 只是偏偏她难过成那个样子,他却无能为力。 余一穆又在门外站了好一会儿,直到紧咬的牙关缓了一些,他才抬腿,走了进去。 ...... 余府在竹溪镇中,倒也算得是一处府邸,三进的院落,颇有规模。 给元兮安排的房间在正房旁边,有内外两间,原本是余一穆住的,但是尤淑把余一穆给赶到了对面的小房间,把这个收拾了,给元兮住。 余一穆忿忿不平,说凭什么要把房间给她。 但是他嘴上是这么说着,却依旧乖乖的搬了过去,而且还自个儿把里外都收拾了干净,床帘被子什么的,也全是他挑的。 清一色的粉蓝之色。 “元兮那丫头,不就喜欢些这样的吗,真是丑死了,也不知道她是不是瞎了眼。” 余一穆当时一边铺着被子,还一边在喋喋不休。 他在想,这些颜色真的丑,元兮那丫头脑袋也是真笨,怎么能有人笨成那个样子的......是脑袋被猪吃了吗? 连川就在旁边,看着他家少爷,一边认真的整理着床铺,一边喋喋不休的念叨。 时不时的踢上桌椅几回,踢完了,再忙是按了原位摆好,嫌弃着这房间东西的颜色,接着却又想,是不是应该再放些鲜艳的花儿。 连川不禁摇头,无奈的叹气。 这哪里是元兮小姐脑袋抽了,明明就是他家少爷,抽的彻彻底底。 作,作,就让余一穆继续作下去吧! 3.乳鸽 “兮兮,你以后就把这儿当做自己的家,想要什么想做什么,都随你。” 尤淑陪着元兮一直到房间里,一边走着还一边在柔声的同人说话,只生怕她心里闷着事,把自己给掬着了。 元兮一路应着。 她满心在想着余一穆的事情,便是心思有点不在这上面,只是当尤淑提到她的被子床帘都是余一穆给她选的之后,才抬眼往那边看。 “你要是不喜欢,那也可以换。”尤淑见元兮不说话,便以为她是不喜欢这些。 没有不喜欢。 元兮话到嘴边,还没说出来,门口人已经冷着脸出声,阴阳怪气道:“元兮,你要是敢不喜欢,你就死定了。” 他辛辛苦苦给她挑的,她怎么能不喜欢?她敢不喜欢! “余一穆你能不能有个当哥哥的样!” 尤淑这要不是念着元兮在这儿,她就是真的要把余一穆揍上一顿了,这元兮才到他们家,他就这个态度,要是把兮兮吓到了可怎么办。 她毕竟才经历那样一场变故。 “我......” 元兮看着余一穆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再想起他抱着她尸体那一幕,突然觉得对比起来,有些觉得委屈。 那他明明是喜欢她的,为什么要这么凶啊,还总是打她...... 想着,元兮说话的声音都不自觉小了许多,呢喃着压在了喉咙里,道:“我没有不喜欢......” 本以为元兮会气势汹汹的回他。 但余一穆没想到,整个人突然就弱弱的委屈了起来,这厢是有狠话到嘴边也说不出来了,看了人许久,才憋出一句。 “元兮你脑袋进水了吧。” 说完余一穆转身就往对门自己的房间走。 脸色讪讪,倒像是落荒而逃。 元兮不解的看着他的背影。 若是放在原先,她只会觉得,余一穆又犯了神经,就想着针对她了,可是现在她想想,在针对之外,现在的余一穆,显然是有些害怕面对她。 可更多的,以她的脑袋,也想不明白。 当天晚上,元兮躺在床上,睁着眼睛在一片漆黑中,灼灼闪亮,想着这些年来,她和余一穆的点点滴滴。 五岁那年,九岁的余一穆抢了她的吃的,那是元兮最喜欢的海棠酥,于是第一次,元兮和他打了一架。 她肯定是打不过余一穆的。 可是之后余一穆就经常喜欢和她动手,一天一小打,五天一大打,跟上瘾了似的。 元兮甚至想,大家都说她脑袋不灵光,那肯定是被余一穆打坏的。 要不是他,她一定会很聪明的。 可是元兮也知道,在她想吃海棠酥的时候,余一穆也曾排了一夜的长队,就为了给她买一包糕点;她生病的时候,他不眠不休守在她身边;所有欺负过她的人,也都被余一穆狠狠揍过。 但是这些都没有敌过十四岁那年遇见卫廷,那样儒雅俊逸的人,元兮第一眼看见便觉的,是情窦初开。 那时候,她日日都跟在卫廷的身后,便难免忽略了些其它的东西。 一幅幅的画面从眼前闪过,元兮这么想着,脑袋更加清醒了,更加不怎么想睡了。 其实......余一穆长得好像也挺好看的,以前从小看到大不觉得,可是要真是这么看着,他肯定比卫廷要好看。 只是余一穆的嘴巴还是毒。 元兮听见他说那些话,心里还是会觉得堵的不舒服,说的好像她一无是处,是个废人一样。 为什么就不能夸夸她呢?说她不好,他就很开心吗? 想想就不开心。 元兮翻了个身,想想,还是先不要理他了,谁叫他还总是凶她,还打她,成天的暴脾气,全都往她身上撒。 ...... 因为昨儿晚上睡得太晚,今天醒来,天已经是大亮。 阳光斜斜的洒进来,透过窗户,映下一片的阴影来,斑驳着铺在床帘上。 元兮起身,坐在床上,揉了揉眼睛,黑黝黝的眼珠子停顿着,是发怔了许久。 突然陌生的环境,让她有些不大反应的过来。 接着,元兮闻到一股似有若无的香味。 她吸了吸鼻子。 熟悉的味道,是......海棠酥! 元兮一喜,当即就翻身起床,连鞋都没有穿好,就朝着外屋跑,果然,在外屋的桌子上,摆着一个小碟子。 碟子上放着海棠酥。 有足足五个。 元兮凑近了往前去看那海棠酥,那股子香味越发浓郁的往鼻子里钻,元兮整个眉眼都欢欣了起来,咽了咽口水,就伸手拿起了一口。 她都好久没吃过海棠酥了。 这糕点是只有他们竹溪镇才有,又极难买到,自从她嫁人之后,就再没吃过。 元兮咬了一口。 外脆里糯,甜甜的,还带着花香。 看起来应该是才买来的,还新鲜的很。 元兮应该能猜到是谁。 她吃了两个后,便停了下来,看着那剩下的三个海棠酥,愣了许久。 之后她开门,探头往外看,只瞧着对面的房间紧闭,没有丝毫的动静。 正好看见紫苑端着茶盅从厨房那边走过来,元兮便招了招手,唤道:“紫苑!” 紫苑是余府的丫鬟,她很小的时候就没了爹娘,尤淑看她可怜,就带了她回来。 “早上有没有看见谁来过我房间?”元兮压着声音问。 “这......”紫苑犹豫,正想摇头,元兮却又接着问道。 “是不是余一穆?” 这话一问出来,紫苑的眼神明显颤了一下,支支吾吾的,一时没有答话。 元兮马上就知道答案了。 她也不再追问紫苑,只是转了话头 ,道:“哪儿有卖鸽子的?你带我去买几只鸽子吧。” “鸽子?”紫苑一怔,抬眼见元兮笑脸盈盈,便当时也被这笑意感染,点头应道:“好啊。” ...... 礼尚往来嘛。 既然余一穆给她买了海棠酥,那她就做脆皮乳鸽给他吃,谁叫他上回还不满说她连几只鸽子都买不到。 可此时元兮撑着下巴,盯着那笼子里刚买回来的三只鸽子看,这么看着,眉头却越发的是蹙了起来。 明明买回来的时候,这几只鸽子还是活泼乱跳的在乱蹦哒,活跃的不得了,当时她还在想,这么闹腾的话,她该怎么下手。 可是就从集市回来,不到一刻钟,几只鸽子看着就奄奄一息了。 耷拉着眼睛,像是要死了。 元兮拿着根小棍子去戳了戳。 “诶,你们怎么了?” 可是哪怕元兮这么去戳,他们也不动了。 这可把人给愁坏了。 要是鸽子现在就死了的话,那做出来的菜就不好吃了。 元兮叹了一口气,又拿棍子去戳,正好这时候余一穆走了进来,不耐烦道:“元兮,你在厨房做什么?” 元兮回头,好像看见了救命稻草一样,朝着他招手。 “表哥,你看这些鸽子,他们怎么都不动了?” 元兮愁眉苦脸的看着余一穆。 余一穆上前一步,看着那笼子里的鸽子,瞧着不对,又伸手去捏了捏它的翅膀。 捏着块布去碰它的眼睛,也是一动不动。 “元兮!”余一穆伸手,就打了一下元兮的头,怒道:“几个快要病死的鸽子你买回来做什么?” 他一生气,手上力道就大了,打在元兮的头上,那一下可真的是疼。 元兮委屈,不甚有气势的反驳,道:“我......明明买回来的时候,还是好好的。” “那还能吃吗?”元兮又问了一个让余一穆暴怒的问题。 他抬手下去,又是要打,这回元兮有了准备,缩了回去,才没被他打着,一双大眼睛清澈透亮,是真的很认真的在问这个问题。 余一穆恨铁不成钢。 “吃什么吃?元兮,这要吃死人的。” 余一穆突然捂着肚子,咬牙看着她,狠切切道:“你不会以前给我做的鸽子也是用这些做的吧?” “我没有。”元兮马上反驳。 要真是这样,那你现在哪里还会好好的站在这儿...... 元兮在心里默默的想。 她不敢说出来,说了的话,余一穆又该骂她了。 “你在哪买的?”余一穆指着那些鸽子问道。 “就是东集市那边,有个大叔在卖,我看着还不错,又便宜,就买了。” 元兮解释。 “多少钱?”余一穆又问。 元兮抿了抿唇,伸出一根手指来,道:“一两。” 余一穆深吸了一口气,缓了缓神,在心里不断的告诉自己不要生气,然后拿起笼子,就走出了厨房,道:“走 。” 一定要找人算账才是。 “表哥。”元兮在后面,突然唤了一句。 余一穆停下脚步,回头看她,不耐烦道:“怎么了?” “谢谢你的海棠酥。”元兮连连点头,笑道:“很好吃。” “正好买了而已。”余一穆别开眼神,随意道:“要不是看你昨天又装可怜的哭,我就自己吃了。” 元兮也不再说什么,只是继续看着他,笑意满面,大眼睛弯弯的。 她知道,这哪里是随便就能买到的呀。 4.集市 竹溪镇东边的村落,是每隔半个月,都会有赶场,每每在这个时候,边郊的村民们,就会带着各种各样的东西来卖。 从衣裳首饰到各种吃食,全部都有。 而今天正好是半月一隔的赶场日。 余一穆带着元兮到东边集市,因为着急,走得快,于是很快就赶到了。 “就在那儿,拐过那边就到了。”元兮走到余一穆旁边,一边走一边给他指路。 集市里人有点多,熙熙攘攘的,混在了一处,倒是把人挤的路都不好走,元兮又个子小,哪怕是小心翼翼的走着,也难免被人挤到了。 余一穆偏头,余光瞄过。 他嫌弃的看着走路都走不稳的元兮,无奈的叹了口气,伸手去,就牵住了她的手。 “别走丢了。” 元兮一下被他拉住,突然间就稳当了不少,她跟着他的脚步往前走,抬头,映入眼帘正好是他的侧脸。 十七岁的余一穆,已经高出元兮许多,她要仰着头才能看清他的脸,英俊硬朗,此时握着他的手,让元兮突然感觉,他的手指十分有力,手臂坚实,是显然已经长大的模样。 他从小就是这样牵着她的手的。 只是偏偏以前她已经习惯了,便觉得,这是一件最自然而然的事情。 但是现在,在这人群熙攘之中,他握住她的手,感受着他手心的温度,心突然轻轻的颤了一下,似是有微不可闻的悸动。 元兮心跳着,就十分乖巧的跟着余一穆往前走。 “是这儿吗?”余一穆张头四处看,寻找着元兮描述的那位又高又瘦,穿灰衣服,四十岁左右的大叔。 只是没有找到看起来相似的人。 “是这儿。”元兮点头,也张头四处看,眼睛睁得大,已经很仔细去找了,但是没有找到之前卖鸽子给她的人。 “不见了。”元兮皱眉。 余一穆抬眼往前面看,想着既然是卖病鸽子,一定刚卖完人就赶紧跑了,哪里还会留在这儿。 “元兮,人家卖鸽子的都看得出你傻,骗也就只骗你了 。”余一穆一边走,还不忘一边奚落元兮,道:“你说你怎么这么不让人省心?” 元兮知道她傻。 但还不都是被你打傻的。 余一穆笑脸温和的问了一位老婆婆,问她有没有看见一个卖鸽子的离开,老婆婆十分和蔼的给他们指了个方向。 元兮看着余一穆笑得温和,就不禁在心里腹诽。 两面三刀。 他就从来没这样对她笑过。 沿着这条路,是一直走出了集市,余一穆忽然看见了什么,拉着元兮着急往前,一时没看路,就撞着了前头正走来的一位姑娘。 这姑娘一身蜜合色妆花衣裳,清雅素淡的模样,瞧着倒是挺柔弱,被余一穆这么急着一撞,往后连退了几步,差点就要摔倒下去,可幸好是叫她后头的丫鬟给扶着了。 瞧这模样,应当是某家府里的大家闺秀。 “都不长眼睛的吗?撞倒我家小姐怎么办?”这姑娘还没说话呢,后头的丫鬟已经冷喝出了声,看着他们两个,一脸怒意。 这姑娘摇摇晃晃的,好不容易稳当下来,唇瓣上尽管涂了口脂,却依旧泛白,似真是弱不禁风的不行,抬头,下意识的往余一穆这边看。 目光明显顿了一下。 “我家小姐要是出了什么事,你们可担不起。”后面那丫头凶神恶煞,就差没直接抡起拳头来打人了。 真是个暴躁又护主的丫鬟。 “对不起,对不起。”元兮赶忙就是朝人道歉,也是十分有诚意,道:“我们不是故意的。” 元兮就是怕余一穆惹事。 她知道,他一急起来,脾气就容易暴躁,到时候可别闹出什么事情来。 这边丫鬟看元兮这样子,大抵是觉得软柿子好捏,一时就更气势汹汹了,还想再说什么,尚未开口,就已经被她家小姐给拦住。 “好了,我没事。”这姑娘的目光停在余一穆身上,眸光温柔,摇了摇头道:“也怪我自己,没看着路。” 余一穆正着急呢,哪有时间和她多说,再加上元兮刚才已经道过歉了,所是他拉着元兮,便就是往前走。 “欸――”这丫鬟见他说都不说一句就直接离开,正想将人唤住,自家小姐已经摆了摆手。 她的目光一直追随着余一穆的背影,似是探究,似是疑惑,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在视线中,她才收了目光回来。 “那是哪家的公子?”姑娘弯着唇角,呢喃着思索,而后对丫鬟道:“蓝儿,你帮我去打探打探。” 她倒是不知道,竹溪镇中有哪家的公子,长得如此的丰神俊逸。 只第一眼看着,已经让人心思波动荡漾。 ...... 余一穆是看见前边有几只鸽子飞了过去,想到了什么,才是着急跟过去的。 在竹溪镇里,养鸽子的人家不多。 再加上是这个方向,便大概是八九不离十了。 他带着元兮一直是到了一家农户前。 余一穆抬手要敲门,这边手的动作还没下去,元兮就急忙将他拦住,道:“有什么话好好说,你千万别打架。” 他们这么找上门,又没有证据什么的,人家大有可能就是不承认,她最怕余一穆跟人起了冲突,就直接动手。 余一穆低头看了她一眼,不耐烦道:“废话真多。” 说完,余一穆就伸手拍了两下门。 里面很快就有人开门。 是一名四十来岁的妇人。 这妇人一手扶在门上,手上拿了个小扫把,眼神尖锐,冷光顿现,瞧着便是不太好说话的。 这要是元兮一个人,那她肯定就吓的不敢说话了。 可是余一穆他不同,他提起那笼子,直接就朝人质问道:“这是不是你家的鸽子?” 那妇人一眼看见,脸色明显变了变,但是她马上就压了下去,眸中依旧是那份锐利,否定道:“不是。” 余一穆当然看出了她的异样,咬牙,语气都狠厉了几分,再次开口道:“真的不是?” 虽是问句,但话语里却是实实在在的笃定。 这妇人眸光一暗,当时快速的扫过眼前这两人,拿起手上的扫把,就直接往人身上打,一边打还一边骂道:“什么是不是的啊!我说不是就不是了,怎么着,还想闹事啊,都给我滚,滚出去 。” 这妇人拿扫把打过来的时候,余一穆下意识就伸手护住了元兮,一个侧身,将她整个人都挡在怀里。 就在这时候,那妇人收了手回来,马上就把门给关上了。 “兮兮,你没事吧?”余一穆低头,第一件事就是询问元兮有没有受伤。 元兮摇头,答道:“我没事。” 刚刚那妇人关门的时候,他明明看见有一名男子探头从门那边看。 正是元兮所描述的那般装扮。 余一穆咬牙,抬腿在门上狠狠的踢了一下,怒道:“老妖婆!” “算了吧。”元兮拉住他,看着那一笼病鸽子,劝道:“把这些给埋了,然后我再去买几只。” 这确实是没证据的事,同人在这僵着也没用,说到底只是让自己烦恼罢了。 “什么算了!”余一穆点了下她的头,恨铁不成钢道:“元兮,你就是这样才总让人给欺负你知道吗?谁打你你就要打回去呀,别总让我天天在你后面给你擦屁股。” 余一穆说完这话,元兮突然就顿住了。 是啊,卫廷一直那么对她,她都默默忍了,打碎牙往肚子里咽,可到最后惨死,还要让余一穆来给她报仇。 她就是个傻子啊,就是这么没用。 那一瞬间元兮的面色便有些黯淡,她心口一抽,疼得紧,鼻子酸酸的,眼眶就湿润了。 余一穆看着她眼眶里那一双黑珍珠,在阳光下亮闪闪的,也有些慌了,不晓得这丫头是为什么,又给掉眼泪。 以前也经常说她,可不像现在这样不经扛的呀。 “好了好了,走吧。”余一穆伸手去拽她的手臂,语气虽然依旧烦躁,但是已经柔和了许多。 “做什么?”元兮问道。 “再去买几只啊!” 他倒是真有点想吃脆皮乳鸽了呢,这老妖婆的事,等他吃饱喝足了再来跟她算账! 5.夜袭 元兮重新又买了三只鸽子。 她长这么大,统共说起来,只两样东西最拿手,一样是绣工,另一样就是厨艺。 这两样东西,都得了她母亲仪菀的真传。 元兮绣的花儿,栩栩如生,能引蝴蝶蜂蜜,翩翩而起,同时她做的菜,也是味道鲜美,是十足十叫人吃过了,便吊足了胃口,之后再是心心念念着。 余一穆待在厨房,帮她把鸽子给处理了,直接闷死,再烫熟褪毛,开膛破肚,取出内脏,一项项动作下来,倒也是无比熟练。 一看就是之前做多了的缘故。 元兮做的时候,余一穆也没离开,就在旁边待着,一直看着她。 时不时的还数落上两句,说元兮你看着锅那么烫就不会拿块布垫着吗,接着又说你把头凑的离灶那么近是想把自己也煮了吗? 元兮好似没有听见一般,只是默默做着手上的事,一句话都没说。 这会儿看着火势太小了,元兮蹲身下去要加点柴火,谁晓得猛然间火苗冒出来,窜的一下,差点烧到她的手指。 余一穆一直盯着这边,眼疾手快,直接跨腿过去,捏着元兮的衣领,就把人提了起来。 “火都生不好,我来。”说着把人往一边推,自己蹲了下去,直接拿了柴火往里边送。 元兮轻轻揉了揉方才自己差点被烧到的手,看着余一穆蹲在那儿,往里头添柴,突然就看得有些发愣,目光凝在他身上,久久未离开。 余一穆似乎是感受到了什么。 他抬头,正好对上元兮的目光,里头沉重,似有它意,突然心里慌了一下,忙是别开了,问道:“你看着我干什么?” “没什么。”元兮笑着摇摇头,眼眸弯弯,极其灵动,转身,轻快道:“我去调卤水。” ...... “好了。” 元兮端着盘子过来,一手一个,上头各放着一只乳鸽,摆在亭台的石桌上。 这乳鸽外焦里嫩,脆香外皮,内里软嫩多汁,因着浸了卤水,蒸的香气四溢,让人看着便不禁食指大动。 元兮朝着对面的余一穆扬了扬头,催道:“你快尝尝。” 余一穆倒也不拘谨,直接撕下了一片翅膀来,往自己嘴里送。 元兮睁着眼睛,眨都不眨一下的,这般盯着他的动作,眸子里是满是等着回应的期待。 “怎么样?好不好吃?”元兮都已经好久没有做过这道菜了,方才调卤水的时候,竟都是有些不大熟练了,配料先后,倒是还想上了一段时间。 余一穆没有回答,他吃了一口后,把剩下的翅膀又放回了盘子里,慢慢的嚼着,也不说话。 元兮的一颗心就瞬间提了起来。 “不好吃吗?”她接着又问。 可是余一穆还是没说话,忽然间抬眼看了元兮一眼,目光微妙。 元兮心里突然就慌了一下。 她在想,难道自己方才有放错了什么调料或者错了哪一步吗? 原本她觉得是没有的,可是接着这么想了一番,又发觉不对,于是直接拿了余一穆方才吃了一半的翅膀过来,放在嘴里咬了一口。 和以前一样的味道......没什么奇怪的呀...... 元兮咽下去 ,想说她觉得味道还挺好的,但是抬眼,却看见余一穆眼神怪异,正盯着她手里的翅膀看。 元兮猛然反应过来。 她方才就是一着急,才直接拿过来了―― 想了想,元兮把自己的盘子移过去,和他面前的交换了一下,微红着脸,道:“你吃这个吧。” 余一穆也没再说什么,只是低头默默的吃着,没一会儿工夫,已经把一整只鸽子都解决完了。 元兮慢吞吞的,才是把刚刚那一边翅膀吃完。 “还要再给你拿一只吗?”元兮抬头问。 虽是在问,但是元兮说着已经起身了。 余一穆摇了摇头,站起身来,道:“我自己去。” 接着一手按在元兮的肩膀上,让她坐下去,他便转身,往厨房的方向走了。 走到拐角的时候,余一穆突然停下了脚步,转过了身来,盯着目光在元兮身上。 她还在低头,十分认真的啃着那一只乳鸽。 余一穆凝着面色,脸上是从未有过的正经,就这么看着,便像是魔怔了一般般。 在这么安静的时候,他能清晰听到自己的心跳声,砰然作响。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元兮在他的心里,便扎了根,一开始缓生萌动,后来不受控制的越发生长,每一样,他自己心里都透底儿亮。 只是越这样,就让他自己也越加的手足无措。 因为他清楚的知道,在元兮的心里,一直以来,就只是把他当做哥哥而已。 很多次,是他没有勇气,跨不出那一步,也不知如何去跨。 他现在唯一想的,就是以这样的方式,继续待在她的身边,只要能在旁边静静的看着她,看着她笑,看着她开心,他便已经很满足了。 其余的,似乎有些奢侈,让他不敢多想。 ...... 夜幕降临。 余一穆穿着一身黑色劲装,从房间里闪出来,轻轻的关上门,便是快速的往后门那边走。 连川正在后门等着。 “打听好了吗?”余一穆小声的问道。 连川点头,回答道:“就是那户农家,是夫妻俩,平日里病鸡病鸽什么的,都没少卖。” 连川同余一穆解释,说是他们会给那些快要病死的鸡啊鸭啊什么的,先喂了药,让它们看起来活蹦乱跳,支撑着一阵子,再拿到集市上去卖。 连川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解释。 大概就是想为元兮小姐辩解一下,她其实也不是太傻,而是对方手段有点太高明。 余一穆冷哼了一声。 “她不止傻,还怂。” 不然怎么会连这点小伎俩都看不出来。 连川于是乖乖的闭上了嘴巴。 算了,他家少爷只要一关于元兮小姐这件事上,就一根筋到底,自己认为什么就是什么,从来不听别人说的。 连川当时还是在心里想,元兮小姐不傻啊,是真的不傻啊...... 两人很快就到了半天去过的那家农户,余一穆吩咐连川在外面守着,然后蹭蹭两下,就爬上了围墙,伏在上头,抬眼往里头看。 “少爷,你千万小心啊,别闹出什么事来了,不然老爷他――” 连川话还没说完,余一穆已经低声怒吼,道:“闭嘴!” 一个大男人,话怎么那么多,跟蚊子似的在他耳边“嗡嗡嗡”,真想一把把他拍死。 余一穆看着那房间里的灯暗了下去,这般又稍微等了一会儿,他才翻身下围墙,蹑手蹑脚的进了房间。 借着一点儿的光亮,能看见床榻上躺着的人,余一穆磨牙,目光狠厉,没有犹豫,当时快速的从腰间掏出一根木棒来。 可真是凑巧,今天在厨房的时候,他顺手就拿了一根。 本来是想拿铁棒槌的,但他想了想,铁的不太好,就怕自己一下没控制住力道,把人打死了或者打残了那怎么办。 还是木棒好。 十分符合他的要求。 余一穆走到床边,直接拽了床帘过去,堵住那男人的嘴,论起棒槌,就给一阵乱打。 叫你骗兮兮! 叫你还想用病鸽子吃死我! 丑男人! 余一穆一边打,一边在心里狠狠的数落。 那男人很快就醒了过来,虽是痛得不行,但是张口出不了声,只能是一阵“呜呜呜”的,旁边的妇人显然是被吵醒,正要睁眼的当头,余一穆拿了被子蒙上去,收了棒槌,转身就从窗户一跃,出了房间。 余一穆身形飞快,是很快就爬上围墙,跳下去,朝连川招手,道:“快走。” 本来那个老妖婆他也是想收拾的,谁叫她拿扫把打兮兮了,可是想想打女人不太好,特别还是个徐老半娘,没办法,就只能把她应得的那份,还在那男人身上了。 连川跟在余一穆后边,看着他把那棒槌又放进腰间,脚步飞快的往前走,都不禁暗暗咋舌。 他没想到,自家少爷爬墙的工夫也是一流。 方才他还在晃神,没反应过来,就看着一道人影从墙上飞下来,落在地上,站的稳稳当当,起身,再往前走,也是健步如飞。 果然是干大事的人,这就算是偷鸡摸狗的大事也能干的从善如流。 “今天的事,你就当不知道,不准给我说出来一句,不然――” 到房门口的时候,余一穆这么警告连川,却是话还没说完,一抬头,看见元兮正站在对面的房门口,静静的看着他。 余一穆顿时所有的话都给憋回了肚子里。 “你去哪儿了?”元兮走上前来,便是打量他这一身,没等他反应过来,已经伸手到他的腰间,拿了那个木棒出来。 “你拿这个做什么?” 她晚间做了些凉茶,想给余一穆送过来,谁知道到他房间,却发现里面没人。 她问了好几个人,都说没看见他,于是她就回了自己的房间,坐在窗边,一直注意着他这边的动静。 她可是数着,足足过了半个时辰,余一穆才回来的。 身上还带这么大一根木棒子。 一看就知道,不是干什么好事情了。 6.菁菁 其实元兮是害怕。 余一穆他,虽然有时候会把有些事闹得有点大,但是一直都是小打小闹,也没什么弄出过大问题,只是―― 自从那一日,看见他持剑厮杀,满目噬血的模样,她便觉得心悸,特别是看着他身上落下那么多的伤口,鲜血止不住的往外流,红红的糊了眼前一片,她便觉得害怕又心疼。 那么多的伤口,是该有多疼。 余一穆他却连包扎都不曾包扎一下,任着那些鲜血往外流,每一滴血,一滴滴的下来,都像是滴在了她的心上。 那时候,她多害怕他就这么死了呀。 她已经死了,他却千万要活着才是。 是而今日看他不在,此时回来,又带了这么个东西,心里咯噔一下,当时就大致的想到些什么了。 尽管元兮总是被余一穆嫌弃脑子不好使,但是在有些事情上,她也是心底里明白的敞亮,这要是真把余一穆逼急了,他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情来的。 “我去和了个面不行啊!”余一穆把木棒从元兮手里拿回来,随手递给后边的连川,吩咐道:“拿回厨房去。” 连川的嘴角不禁抽了抽。 和......和面? 少爷还真是睁眼说瞎话,张口就来。 这话说出来,真是连他都不相信。 “余一穆你去打人了?”元兮没理他的话,问了一句,又是讶异的拔高了声音,问道:“没出事吧?” “你小点声。”余一穆一听她这么说,慌张的连忙去捂住她的嘴巴,拉着人往房间里拽,侧身一踢,就把门给关上了。 把连川给关在了外头。 元兮被他捂得难受,就去扒他的手,他还是不放,元兮没法子,干脆就踩了他一脚。 余一穆吃痛,脚往回收,这一下的手才是放开了。 “余一穆!”元兮喝了一声,这回,她是真生气了。 旁的事情,他说什么,她都可以顺着他,也不会生气恼怒,但是他若拿这样的事情闹,至自己的生死性命于不顾,元兮就真真是不能顺着他的了。 “我就是手痒想打人......”余一穆瞧她生气了,呢喃了一句,便朝着元兮招手,道:“好了好了,你快回去吧。” “对了,不准和我爹说。” 他刚刚翻墙又打人的,手都抡累了 ,实在没闲力气在这和元兮多说,只想赶紧躺到床上休息。 元兮一言不发,就这么看着他,而后,才是犹豫着出声,问道:“你没受伤吧?” 话语当中,十足关切。 余一穆的心突然颤了一下,莫名的酸涩,却不知为何而起,他缓了缓,才摇头,故作嚣张道:“就那两个半老不死的,还能把我怎么样吗?” 说完,他打开门,直接就把人往外推,道:“你回去睡你的,别烦我了。” 一把元兮推到门外,余一穆就砰一下关上了门。 元兮被他使着劲这么一推,差点没站稳,待这当头间,抬头往前看,已是大门紧闭,再听不着里头任何动静。 真是好心当做驴肝肺! 元兮紧抿着唇,赌气似的朝着那一块门板瞪了一眼,然后转身走回了自己的房间。 ...... 第二日的时候,元菁菁过来了余府。 元菁菁穿了一身胭脂色绣牡丹亮锻衣裳,梳垂鬟分肖髻,一对九曲镂空步摇,衣裳下衬着玲珑的身段,胸前沉甸,纤纤细腰,皮肤玉白,弯唇笑着朝元兮走过来,那模样便只让人想起了三个字――狐狸精。 她是元兮的堂姐,大她两岁,算是如今在元家,还唯一把元兮当亲人的人了。 前些时日,元兮给仪菀办丧事,元家人都嫌晦气,避着麻烦,不肯前来,只有元菁菁不顾家人反对,就站在她家门外,将那些看热闹看笑话的全都骂走了。 她性子一向泼辣。 衬着一张美艳无双的脸,却骂着最粗俗的话,能将人骂个狗血淋头不止。 “兮兮我看你如今气色还不错,可当真是放心了。”元菁菁走进元兮的房间,便是大大咧咧的榻上坐下,斜斜倚在一边,水眸半睁,是好一番妩媚的姿态。 “你可不知道,几日前元胡生回来了一次,去到你娘的房间,想找什么,左右是没找着,气呼呼的,又离开了。”元菁菁说着,轻啐了一声,不屑道:“可算是那些重要的都让你带走了,剩下些细碎首饰,我也全收了起来,不让他寻到半点好处。 ” “他回来过?”元兮听见那三个字,小脸上都瞬间变了颜色,原本要去拿茶杯的动作都停止了,惊道:“他回来做什么?” 若说元兮如今在世上还有什么极其厌恶的人,抛弃卫廷不谈,那就是元胡生了。 她甚至都不愿意承认,那个人,是和她有着血缘关系的亲爹。 太恶心了! 在她从小的记忆里,那个男人就不怎么好,总是对她和娘亲恶言相向,只是娘亲不怎么理他,他说什么,都漠然不语,再顶多的,就是应和上几句。 记得最清楚的,就在在她八岁那年,拿了一幅绣样去找娘亲的时候,看见元胡生大发雷霆的在房间里摔东西,一边摔,还一边狠着声音骂仪菀,说她“放荡”,“不要脸”,反正什么难听的话都骂了出来。 之后他就以经商为名,离开了元家外出,这些年是再也没有回来过,而元家自然是向来不待见仪菀的,元胡生一离开,就把她们母子俩给赶了出去。 可算是他们还留了最后一点良心,怕她们母子俩是当真就无处可去,死的凄凉,便在外头给留了两间破烂的房间。 后来,若不是舅舅舅母搬到了竹溪来,上下给她们打点接济着,娘亲一个人养着她,这日子还不知道要苦成什么模样呢。 在元兮的印象里,娘亲一直都是很温婉贤淑的一个人,她身体孱弱,便一直靠着绣花赚钱,每日她都会坐在窗前,静静的绣花,柔光罩在她的侧脸上,蒙上一片阴影,那个时候,是元兮觉得最安谧的时光。 可是这样温柔的,像朵玉兰花一样美丽的娘亲,却要被元胡生泼上那样不堪的脏水,给了她痛苦而艰辛的生活,以至于她才三十几岁,就因重病而亡。 一想到这儿,元兮连心尖都忍不住的发颤。 若不是她没有那个本事,也没有那个胆量,那她真想直接一刀就杀了元胡生。 她没有那样的爹。 他也不配! “对了,余姨生前留给你的那个簪子,你好好收着了的吧?”元菁菁突然想起什么,坐直了身子来,着紧的询问元兮。 元胡生一回来,就在仪菀的房间找东西,这让元菁菁直觉便是不对劲,他一定是为了什么而来的。 元菁菁心里有一个猜测,一个她想了许多年的猜测,但是在没有证实之前,她不敢说出来。 因着都是没得影子的事,而且就算真是这样,那又去哪儿找证据呢。 “在我这儿呢。”元兮点头回答。 “你千万好好藏着,别让任何人拿去了,我觉着,余姨既然特地交待了这个,那便一定是有些用处的。”元菁菁琢磨着嘱咐道。 “我知道。”元兮其实也想不通什么,不过就是元菁菁这么说了,她便应着就是,而且娘亲留下的东西,就算她不说,她也会好好保管的。 “还有,你这些时日若是有空,可否帮我绣些花样?你看你这都停了一个月了,我店里的生意,比之前差了不少呢。” 元菁菁接管了元家的一间成衣铺子,她有一手好的裁剪工夫,能依着人的身材,制出最衬身材特点的衣裳,而元兮刺绣工夫好,只需在她制的衣裳上绣一幅花样,便是锦上添花了。 “四六分。 ”元菁菁伸手,做了个“四”的手势。 这亲兄弟还得明算账,元菁菁自然不会让元兮白做,以前的时候,是三七分,但是经过这一个月的萧条之后,元菁菁意识到,元兮哪怕只是锦上添花,但是这花添得也极其重要,所以多给一点,是应该的。 元兮是从来不在乎这些的,向来元菁菁说什么就是什么,于是她点头应下,道:“好。” 元菁菁当即拍手一笑。 “那便这么说定了,我待会儿送几件衣裳过来,你先绣着,待过几日你生辰日,我再顺便拿了,换上一批。” 元兮一一都应下。 “真是我的好兮兮。”元菁菁起身,就凑过去在她脸上亲了一下,然后抬腿往外,笑道:“那我先走了。” 她这人一向这样。 不拘礼法,不拘小节。 向来是自己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她有时候会羡慕她。 但她更知道,每个人都有自己该活成的样子,她元兮该是什么样,就该用什么样好好活着。 更应该珍惜这来之不易的一次,重来的机会。 7.相见 元兮十四岁的生辰到了。 其实她自个儿还是不大习惯,因为在她惯有的记忆里,她是该十七岁了,是已经长大了的年龄。 上一次生日的时候,她还是在卫府,那日她做了很多的菜,在厨房待了整整一个下午,就等着卫廷回来和他一起吃,可是他连房门都没有踏进,元兮让书剪去问的时候,他说他累了。 其实那个时候元兮就应该瞧出苗头。 只是她太傻,什么都没有察觉到,一个人坐在桌前,默默的吃完那些剩菜,她就是觉得,既然辛辛苦苦做了,那就应该吃了才是,不要白费自己的心思。 因着是冬日里,菜凉的很快,她吃完后,肚子就疼了。 在那寒冷中,有着无尽的,好像到不了头的孤独,她一个人躺在床上现在再想,似乎记起来,在那一瞬间,她脑海里闪过了余一穆的脸。 如果是表哥,如果表哥在......他一定不会,让她受这样的委屈。 兮兮疼。 真的很疼。 元兮捂着肚子,刚刚醒来,脑袋里还余着方才梦里的画面。 虽然这时候是没什么感觉,但她莫名的就觉得有些疼,当时一个人坐着怔了怔,就从榻上跳了起来,连外裳都没穿,打开门冲到对面,欢欣道:“表哥你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余一穆当时才穿好衣服,准备洗脸来着,元兮突然这一下的冲进来,他当即就愣住了,转头看着元兮,一脸的莫名其妙。 这丫头......好像真的坏脑袋了。 以前她每回生辰,都是在他身边闹着要生日礼物的,然后就想着法儿的让他听她的话,还一脸得意的说,这一天她生辰,他不准欺负她。 其实他每回,也不是真的欺负她,就是太多的时候,不知道该怎么去相处,就只能是这样的方式,来掩饰自己心中的无措。 可在这时候,余一穆突然发觉另外一件不太对劲的事。 元兮此时站在他的房间门口,就只穿着一件寝衣,粉色绸缎,软软的贴在身上,小姑娘虽然还是稚嫩的年纪,白皙的肤色上,尤可见细小粉嫩的绒毛,浅笑着立在那儿,如同春风拂过人心。 温暖和煦。 余一穆第一次显得窘迫的把脸别开了去,尽量压着自己的声音让自己平稳下来,道:“元兮你能不能把衣服穿好再出来,你穿成这样,就在整个府里乱晃吗?” 元兮低头瞧了一眼。 她想着自己也没乱晃,就是从对门走到这边的距离,走了几步而已。 “那我回去换衣服 ,今儿个有新衣服穿 。”元兮笑着,朝余一穆眨了眨眼,便就转身往回跑。 余一穆看着她的背影,步子轻快的进了对面房间,紧抿着唇角,清俊的面容上,竟是有些意外的红意。 他这么看着,好一会儿,便是转身,走到自己榻边,伸手过去,在枕头下面,寻了个木偶出来。 这木偶看着有些粗糙,显然是雕刻之人的手艺不行,就这么瞧着,只依稀能看出来,是个穿着裙子的小姑娘。 余一穆的手指按在那木偶的脸上,十分轻柔的划过,就这么有些痴痴的看着,而后,他面上露出一抹笑意。 眸中的爱慕,在这一刻,才是丝毫不加掩饰的浮现出来。 而后,他又从旁边桌上拿了一把小刻刀过来,握在手里,似是熟练又生疏的模样,一点一点的,细致描刻着她的眉眼。 她的眼睛很大,总是黑黝黝的,浮着清澈的笑意,开心的时候,细细的抿唇唇角,勾起微微的弧度来。 一颦一笑,每一个模样,似乎都映在了他的脑海里。 上回同她上街的时候,就看到她一直盯着那边的木偶的看了,当时元兮随口说了一句,说要是有长得像她的木偶就好了,那她一定会很欢喜的。 所以他便记住了那句话,回来之后,自个儿寻了刻刀和木头琢磨,将将到今天,已经废了快十块了,才是刻出这么一个还算行的来。 每一年她都好磨歹磨的,要他的生辰礼物,说余一穆你为什么就不能上心一点呢,哪怕在路边随便给我买上个簪子也好。 其实......他一直都很上心。 一直都是。 ...... 元兮在屋里好生打扮了一番,正想着要去厨房,却是紫苑来唤她,说今日有客人来了,让小姐和少爷出来见客。 元兮当时怔了一会儿,想着上回十四岁生辰的时候,并没有来什么客人,就是她同余一穆还有舅舅舅母一起过的。 只想转念想想也没什么,多个客人,那便是多一份的生日祝福。 于是她欢欢喜喜的去了前头院子。 前头余显荣和尤淑正在招呼着客人。 那名青年年,约莫弱冠年岁,穿一袭白衣,静静的坐在木椅上,面容儒雅俊朗,抬眼,眸光如水平静,举手投足间,优雅从容,书香气息,一边同人说话,一边频频往外看,似乎在着急等着什么人。 “表哥可还未到?”元兮直接走进了大厅来,当时那说话间,是并未往旁边看的,只是看着余显荣和尤淑问话。 她今日穿的是菁菁送给她的新衣裳,一身鲜艳的红色,缀以雪线绣纹,是往常轻易不会穿在身上的,头挽双螺髻,同样缚了一根红色发带,在这样红色的映衬下,稚嫩的少女,竟是有一丝难言的妩媚,鲜亮的让人移不开眼。 旁边那男子,只是听着声音,手便抖了两抖,这般的抬眼瞧过去,瞳仁紧缩,目光便是直直定在那处,是再没有移开,心里揪着一跳,只那一下,似乎没能喘过气来。 太过外露的目光,自然是叫元兮察觉到了,觉着浑身都不大舒服,便是转过了头去,映入眼帘一张熟悉的脸,那一双眼睛,就这么直直的将她望着,便让她瞬间煞白了面色。 是......是卫廷。 元兮怎么都没有想到,会在这个时候看见他,是足足比上一辈子要早了半年的时间。 那时候,是她同余一穆闹了脾气,便就跑出了府去,当时天黑,她一个人待着极为害怕,幸是后来遇着了卫廷,他说,他正好要去余府。 余家在还未搬来竹溪之前,似乎是同卫家有什么关系的。 于是元兮就跟着他回来了。 那时候谁说话她都信,让她跟着她就跟着。 于是她跟在后头,十分新奇的打量着他,看他一袭白衣,生的俊朗,瞧着便是一位翩翩公子,这么多年来,心头是第一回颤了两颤,而就在那日晚上,她做了个梦,梦见了卫廷。 是个美好的,让人心生向往的梦。 后来她就同余一穆说,说她觉得自己,喜欢上卫廷了。 在那之后的两年中,她就像一个小尾巴一样,跟在卫廷的后面,对他好,做他喜欢的事,想着有一日,他也能回报她的心意。 因为娘亲从小就告诉她,你用怎样的心意去对待别人,别人也会用怎样的心意来还报于你,所以她相信,只要她对卫廷好,卫廷便能够感受到,也会对她同样好的。 因为始终太善良,太单纯的去看待这个世界了。 或许卫廷,在最开始的时候,他也是喜欢她的,不然,他便不会娶她回家,只是在后来,他有了更喜欢的人而已。 那么于现在的元兮,再看见他,却是慌乱和震惊的,她一向不擅长面对这样的事情,特别是在这般突然的情况下,她呆呆的站在那儿,脑中一时涌起了许多的事,四处搅动,让她连思考的力气都失去了。 她在想,她恨他吗? 肯定是恨的,若不是他,她便不会死,可是,余一穆已经替她报仇了,他也失去了性命,她一命抵了那么多条命,已经够了呢。 可是在现在在他面前,她还是忍不住的心颤发抖,她怕自己会忍不住,真的忍不住就做出什么事情来。 若不是真的得了再活一次的机会,那她就是死了,真真正正的死了,而在他的眼里,她的生命,无关重要。 便如蝼蚁。 “兮兮,快过来。”尤淑倒是没发觉元兮的异样,笑着朝她招手,对着卫廷,便是介绍道:“这是卫廷卫公子,今日听说是你的生辰,他还特地给你带了礼物来呢。” “卫公子,这是侄女元兮。” 卫廷的目光有些炙烈的迫切,他看着元兮,眸子睁着甚至不敢闭上一下,欲是站起身来,一手捏着衣角忍了许久,才让自己忍住不动。 元兮的目光颤了两颤。 她垂眼,没有往那边看,只是默然道:“谢谢卫公子。” ...... “少爷,不好了。”连川一脸遇着了大事的模样,从前院那边冲过来,朝着余一穆,惊道:“今日府里来了位公子,夫人还将他介绍给表小姐了。” 余一穆抬眼,无所谓道:“所以呢?” 连川皱着眉头,强调重点。 “那位公子,长得很是俊朗。” 余一穆还是没有反应。 人家俊不俊朗的,关他什么事。 连川这厢这真是着急,跺脚又磨牙,又是道:“我听紫苑说,表小姐一看到他,眼睛就再没挪开过。” 连川说完,最后来了致命的一句。 “我听说,佳人向来爱慕才子,表小姐,怕是爱慕上了。” 8.生辰 “胡说八道!”余一穆当时听完,就朝着连川踢了一脚过去,幸好连川早有防备,赶紧便闪开到了一边去。 没办法,自家少爷脾气燥,稍不顺心就动手动脚的,连川待在他身边这么久,自然也养成了一番抓准时间就躲闪的好身手。 “佳人个屁!就她元兮那样的,也算佳人吗?” 余一穆愤然,接着想了想,这事不对,便一把拿起桌上的木偶,就往外走,嘴里还一直念念叨叨,道:“还俊朗公子,我倒要看看是个什么丑玩意儿。” 连川还没反应过来,就看着他家少爷像一阵风似的消失不见,当时呆呆的看着,忙是跟了上去。 余一穆动作很快,表面上云淡风轻的说着,踏着脚步却跟抹了油似的,迅速又急促,没多大工夫,就到了前厅。 一进门就看着元兮坐在那儿,低垂着眼帘,怎么瞧是怎么乖巧,怎么瞧怎么让余一穆觉得硌心的慌,而她对面坐着的那名男子,目光炙烈的盯在元兮身上,像是要把人盯出一个洞来。 看得人真是不爽。 余一穆真想直接把他的眼睛给抠下来。 顺带还得把连川的眼睛也抠了才是。 还什么俊朗公子,就这歪头斜眼的,倒比不得上回那个老男人呢,丑,丑的他眼睛疼。 “兮兮,你不是说要给我做菜的吗?怎的现在还不去?” 余一穆一副“我就是大爷”的样子 ,旁若无人的伸手去拉元兮,直接握在了她的手腕上,使了力气,道:“走吧。” 余显荣冷着脸咳了两声。 “一穆!” 尤淑瞧着情况不对,忙是这边拦住了余显荣,那头便给余一穆使眼色,柔着声音,缓缓言道:“今日兮兮生辰,怎能让她下厨。” 若不是还有外人在场,尤淑这句话,定然是瞪着眼睛,吼着说出来的。 她这么多年的温婉性子,都快被余一穆给磨成泼辣妇人了。 可真是生了个好儿子,这些年,硬生生把她折磨成这个样子。 元兮却是巴不得快点离开。 不知为何,今日看到卫廷,总觉得同记忆中那人不大一样,原本这人,性子是较为平淡的,儒雅似清风,现下却是火热炙烈,在死死的隐忍着什么,看得元兮浑身都起疙瘩。 “没事的,我已经答应表哥了。”元兮起身,顺着余一穆的手劲,就到了他身边去,挤出笑来,问道:“舅舅舅母,你们有什么想吃的吗?我去做。” 只是尤淑和余显荣还没说话,卫廷已经抬眼过来,出声如清风起:“听说元小姐厨艺不错,我倒是正好想吃一道酒醉鸭肝,不知可否劳烦小姐,一露手艺?” 元兮听了这话,下意识的朝卫廷瞧去,比起方才,现在的他淡然了许多,才方是有,她所认识的那个卫廷的模样。 元兮做的所有菜中,他最喜欢吃的,就是酒醉鸭肝。 “卫公子,这道菜,我从未听过。” 元兮摇头婉拒。 她自然会的,当初这道菜,还是为了卫廷,特意去学的,就是为了讨他欢心,只是现今......她不想做给他吃罢了。 “表哥,走了。” 元兮没再看他,也不想再同他说话,这时候,只想快点离开这儿。 “抱歉,我家一穆他,脾气向来有点冲,一点儿礼数都没有。”看两人离开了,尤淑浅笑着回头同卫廷说话,道:“卫公子莫要放在心上 。” 卫廷喉咙微动,他缓着心口的气,很难才将那股异样压下来,只尽量释了话中的凌厉,道:“无碍。” 不急。 不急在这一时。 ...... 元兮从前厅出来,魂不守舍。 余一穆在她后头,看她呆呆的往前走,神色恍惚,小姑娘藏不住心事,余一穆一看,就知道她一定是有忧心的事。 他紧抿着唇,就跟在她的脚步,神色颇显怪异,眼神轻瞄,却是一直没有说话。 元兮只知道一直往前走,眼睛虽是瞧着前头的,但是落在眼帘里,是模糊的一片,甚至连自己抬着脚步的动作,都没有察觉。 再见到卫廷,于她而言,其中起伏显然是不言而喻的。 就算现在心底透凉,可当初,也是满心欢喜,热烈而不知回头的喜欢过的。 前头路上有一道小沟壑,是这几日余府在翻修花园子,顺便将排水的水渠也整合了一番,如今直亘在那儿,眼看元兮就要一脚踩进去。 余一穆这才伸手,猛然将她朝后一拉,人入了怀里,随之扣手,当头给她来了一下。 “回魂了!” 这一下扣的有点疼,可叫元兮反应过来,她抬头,瞧着余一穆,惊道:“表哥?” 元兮惊觉这是后院种花的园子,只是她却想不起来,自己是怎么到这来的,一直浑浑噩噩的,记不大清。 “只见了人家一面,就这么魂不守舍了?”余一穆轻嗤,不屑道:“元兮,你好样的。” 元兮她走神走得有点儿久,听余一穆说话,她不明白是什么意思,皱眉便是“啊”了一声。 “卫公子啊。”余一穆貌似不在意的从喉咙里挤出模糊的三个字。 余一穆说完,转过了头,目光却仍然往元兮这边瞄,瞧着她听到这个名字,似乎又陷入了沉思,余一穆便是面色落寞,默默的垂了眼。 他伸手,握到腰间,握住那个木偶,紧紧捏着,指骨节泛得透白,犹豫了好一会儿,却还是把手松开了。 “你那个堂姐今日不是要来吗?怎么还不见踪影?” 余一穆岔开了话题。 “菁菁吗?”元兮这回倒是听着了这话,道:“她得晚上吧,这个时候店里生意正忙,她走不开的 。” 余一穆撇嘴。 他在想,这丫头往年都是闹着要礼物的,今日怎么一点儿动静都没有,还跟失了魂似的,难道真因着是见了那卫廷,才这般的? 这么多年,他了解元兮,明显能看出,她在见了那卫廷之后,就整个人都不对劲了。 “表哥,我们――”元兮刚想说,一起去厨房,结果余一穆撇开她的手,冷声道:“你自己去吧,我还有事。” 说着,他便转身离开了。 剩着元兮站在那儿,想喊他,却是走得飞快瞬间没了踪迹,扁着嘴,有些委屈的模样,不知道余一穆突然之间,为什么又是这般。 今天还是她的生辰呢。 ...... 尤淑拦着,就是不让元兮在厨房忙活,所是她就只做了两道余一穆喜欢吃的,当时吃饭的时候,特地把那两道菜摆在了他的面前。 “表哥,这是我做的。” 小姑娘眨着水灵的眼睛,咧着笑容看他,眼神瞄过桌上的两道菜,已是十分明显讨好的意味。 她知道余一穆总是莫名其妙的生气,但是无关什么大事,元兮还是不会同他计较。 以前或许会的。 但是现在在她心里,余一穆就是最好的人。 就算是同她生气她也不会怪她。 只是......如果可以态度稍微好上那么一点儿,那便更好了。 余一穆却是狐疑的看着他面前的菜。 印象中的元兮,在他甩了冷脸之后......不会有这么乖的,余一穆便不禁在想,元兮是不是在这菜中,放了什么不太好的东西。 于是元兮自个儿夹了一个。 她嚼了两下咽下去,以向余一穆证明,这真的没什么。 余一穆这才放心了。 只是唯一让他不高兴的,就是旁边还坐了个卫廷在。 实在是太碍眼了。 所是期间一顿饭吃的极其安静,只有尤淑在不断努力的找话说,最后瞧着自家儿子都不愿意搭理她了,便作罢了。 卫廷周身的沉重,比起方才已然减退了很多,他拿筷子要夹余一穆面前的那菜,却被他一筷子打了下去。 “兮兮做的菜难吃,怕卫公子吃了肚子疼,还是不要为难自己了吧。” 卫廷转头,往元兮这边看了一眼。 元兮垂眼,只当做什么都没有看见,什么都没有听着,闭着嘴巴,始终没有再说话。 卫廷却是皱眉,元兮的毫无反应,让他颇为意外,顿了顿,还是收了筷子回来。 “既然来了,就好好玩上几日,在我们府里歇下便是。” 余显荣笑着对卫廷说道。 “明日,可以让一穆和兮兮带你去镇子里逛逛。” 9.吵架 余家祖籍在浔城。 余显荣曾经辗转几处为官,大多在江南一带,至多做到过刺史,后来因着唯一的妹妹余仪菀嫁来了竹溪,怕她一人在此,无娘家支撑,孤苦伶仃,受人欺辱,辞官之后,举家搬来了竹溪。 这儿山清水秀,景色宜人,说起来,倒是一个养老的好地方。 卫家同余家,曾经交好,卫廷的父亲同余显荣,在官场上,同属一派,再加上政见一致,久而久之,关系自然也是极好。 此次卫廷前来竹溪,说是外出游历,正好到此处,顺便来探望一下余显荣。 “我没空,不去。”余一穆拒绝的极快。 不知为何,他一看见这卫廷,便有莫名的敌意,心里头跟堵了似的就是不畅快。 还带他出去游玩......他怕他在路上就忍不住一刀把他给扎死了。 尤淑看着余一穆这态度,火气当时就上来了。 只是当着外人的面,她也自然没有发作,只能是忍住了这股气,转而同一向乖巧的元兮说道:“兮兮,不若明日你便带卫公子去吧。” 元兮手上动作一顿。 她还未说话,余一穆将嘴里的饭菜咽下去,已经咬着牙在瞪她了,恶狠狠的样子,便是在警告元兮,你要是敢答应,就死定了。 这目光太过外放灼烈,几乎是整个屋子里的人都感受到了,元兮想了想,低声道:“我这几日要帮菁菁绣花样子,怕是没有时间。” 她只是不想再同卫廷扯上任何关系了。 她想,他在这应该就只待上这么一段时间,只要她不同他走的近,待他离开了,日后,便不会再见。 不过是陌生人。 余一穆哼了一声。 “我昨日大多也都逛过了,不必劳烦余少爷还有表小姐,反而是家父,还有许多话想让我转达,便是待在府里,同伯父一叙,未尝不可。” 卫廷这么说,也是缓和了这僵硬的局面。 自然余显荣和尤淑也没有再说什么了。 只是觉得,卫廷这孩子懂事,好不容易来一趟,还叫他们给怠慢了。 ...... 吃完了饭,余一穆一个人待在房间里,闷闷不乐。 他手上捏着那个木偶,呆呆的已经瞧上了许久,跟魔怔了似的,不说话,也不动。 这直是把连川看得心里打寒颤。 自家少爷是什么样的人,他自是最清楚,就算能难得安静不动,一双嘴巴也是停不下来的。 数着是都快一个时辰没有出声了。 可叫连川怎么不害怕。 于是在眼看着天都黑了之后,连川咽了咽口水,上前小心翼翼道:“少爷,你这伤口,还是包扎一下吧。” 那刻刀被磨的锋利,划在余一穆手上,好些细细的小口子,先前浸了血出来,都已经凝住,又被他这么死死按着,真是连川看着都疼。 余一穆依旧盯着手里的木偶,目光直勾勾的,凝在那一双大眼睛上,自言自语的出声,分外遗憾:“今年,她都没有问我要生辰礼物。” 连川抿唇无奈。 他很想直接回一句:表小姐不问的话,你难道就不送了吗? 这毕竟是她的生辰,再说了,表小姐又不是来抢礼物的。 只是连川也不敢说。 虽然他打心眼里觉得余一穆就是在给自己找罪受。 余一穆捏着木偶在手里,犹豫着抬眼,透过房间里开了一半的窗户,猛然看见,卫廷在元兮的房间门口。 不知道是不是刚从里面出来。 当时便是当头一棒。 余一穆猛然起身。 这小兔崽子,才刚来就随便乱走乱撞,这他们余府的房间,是他说想进哪个就进哪个的吗? 这真是逼着他弄死他啊! 余一穆心里头愤然想着,这般走到对面时,卫廷早便已经离开,他拉着紫苑,问道:“他刚刚来做什么?” 紫苑皱眉,得是缓了一下,才明白过来这个“他”指的是什么。 方才只有卫公子来过。 “给表小姐送生辰礼物,可是――” 紫苑还只说了一句话,余一穆眸中已冒怒火,推门就进去,完全把紫苑后头的话全给堵了回去。 她张了张口,自个儿默然把剩下的话说完了。 “表小姐说不见,不仅没见人,连礼物都没接呢......” 余一穆推门进去的时候,元兮正坐在妆镜前头,手上拿着一对芙蓉环晶坠,捏着放在耳垂处,这般瞧着甚是欢喜,而在桌子上还摆了个小木匣子,估摸着,应当便是放那对耳坠的。 她透过妆镜看见余一穆进来了,转头过来,依旧是捏着那对晶坠在耳朵处,笑眯眯道:“表哥,好看吗?” 约莫半个时辰前,菁菁来过了,她今儿有些忙,再三向元兮道歉说她来晚了,然后拿了这对坠子,送她当生辰礼物。 菁菁向来欢喜这些芙蓉之色,鲜亮滴红的耳坠,亮晶晶的闪着光儿,映的人肤色格外白皙,元兮以往戴的首饰都甚是素净,现下这般比着,却很是喜欢这个礼物。 上辈子嫁给卫廷之后,在那浔城,她几乎没有什么熟识的人,官家的夫人小姐们,也都嫌弃她是个小地方来的孤儿,不愿同她交好,所是在那半年里,她过的十分无趣。 在连卫廷都一日一日不在的时日里,她只能自己与自己说话,抑或是拿了绣篮,一个人静静的绣花。 花绣多了,无处可去,其实也挺没意思的。 但是那个时候,她无怨无悔。 她只是一心的认为,嫁给了卫廷,就是她这辈子幸福的事情,其余的,都可以为此而妥协。 但是直到现在她才发觉,那样的日子,一点儿都比不得现在。 现在,她有表哥,有舅舅和舅母在身边,还有菁菁,和一些熟识的好友,这些都是关心她的人,会在生辰的时候陪着她一起,送她礼物。 真想不通她以往都是怎样的心思,会心甘情愿的,抛却了现在的一切,去到那个陌生的地方。 “不好看,丑死了。”余一穆冷硬的吐出三个字。 他自然是下意识觉得,这玩意儿,是那卫廷送给她的。 元兮闷哼了一声。 她转过头去,又是瞧了两眼,然后小心翼翼的捧着,放进木匣子里,自顾道:“我就觉得很好看,反正我喜欢。” “人家随随便便给你个玩意儿你就喜欢了,元兮你怎么就这么没脑子呢,那要是他哄骗两句,你不就跟人家跑了?” 余一穆突然间就把她的头打了一下,力道极重,痛得人都没反应过来,接着斥道:“元兮你现在是尽往脑子里装浆糊了是吧?” 元兮也不知道为什么余一穆突然之间就生气了。 他从来没打她打的这么重过。 这般气哄哄的这么对着她,一阵数落,万分嫌弃的模样,完全就是无来由的,想想之前他说什么她都忍了,可是今日是她的生辰...... 他凭什么总是这样啊..... “余一穆。”元兮站起身来,鼓着腮帮子瞪他,怒道:“你能不能讲点道理,今日我生辰,你不给我礼物也就算了,还这般说我......我告诉你,这就算不好看也比你强,你连礼物都没有,至少她还认真给我挑了。” 元兮伸手把他往外推,气道:“你出去,我不想看见你,讨厌死了。” 说着,元兮就这么把他推到了门外,只是还不解气,抬脚狠狠在他腿上踢了一下,然后收脚回来,“砰”一下关上了门。 虽然以前经常同他这般吵架,但是来到余家之后,她都没同他置过气,可是这一回,是他真的说的过分了 。 10.撞见 余一穆腿上猛然吃痛,尚未反应过来,片刻之后,抬眼见面前的大门,已然紧闭。 他抬手,便要去锤门,但是那一下就快要碰到门板,余一穆狠狠一咬牙,还是把手给收了回来。 死丫头。 她同卫廷也不过就认识这一日,人家送给礼物,她便巴巴的为人家说话了,不就一个耳坠了,可算是有什么好稀罕的。 余一穆这边转身回房间,板着一张脸,当时将那木偶往旁边一推,便不愿意再看着,来碍自己的眼。 “扔了扔了都扔了,什么玩意儿。”余一穆还是忍不住的死死盯着那木偶,好想拿起来就给砸出去,但是想想自己也刻了那么久,可舍不得给扔了。 连川把手伸向那木偶,咽了下口水,小心翼翼道:“少爷,真要把这个给扔了啊?” 他手还没碰到,余一穆已经狠狠瞪了一眼过去,吓得连川赶紧收了手回来。 “滚。” 就在余一穆一脚要踢过来之前,连川及时的滚了。 ...... 卫廷的厢房,在余府的最东边。 而余一穆和元兮的房间是在最西边。 这房间是余一穆让人安排的,显然从他这一举动中,便能够看出,他居心不良。 自然在这之前,他已经瞧出卫廷是实在的居心不良了。 余一穆暗戳戳的想,他一定就是在打兮兮到底主意。 不能让他得逞。 现下卫廷站在窗前,抬眼朝西边望,手心微收,上面放着一块剔透晶莹的玉佩,玉质温和,雕刻精细,确是难得的上品。 卫廷将它拿在掌心,细细的摩挲,好一会儿之后,他将玉佩猛然握紧,抬眼,便就紧紧盯着西边的房间。 这是他们卫家祖传下来的玉佩,他方才,是想送给元兮的。 只是她没有要,甚至连他的面都没有见。 十日前,他做了个梦。 不知为何,那梦格外的真实,真实到发生的每一个细节他都看的清清楚楚,甚至是能够体会最真切的喜怒哀乐,梦里面那些欣喜,和莫大的哀恸。 在梦里,那个叫做元兮的小姑娘,是很喜欢他的,从第一次见面起,她就喜欢一直跟在他的身后,而他,自然也是打心底里的欢喜,那般善良单纯的,像是一抹阳光一般的姑娘。 后来顺理成章的,她嫁给了他。 中间发生了什么事,在梦境中,只如云烟过,模糊而看得并不真切,却在不过半年之后,她死了。 就倒在他的面前,鲜血横流。 梦到此,戛然而止。 可是醒来之后,他满头冷汗,一颗心被紧紧的攥住,似有无数根尖利的银针扎在上面,痛得人几乎是喘不过气来。 那时候,他茫然不已,不知如何是好,便只想着,他要来见见这个姑娘,于是从浔城来到了竹溪。 这一回,他绝不会再让梦里那样悲痛惨烈的事情发生。 “她为何,看起来有些排斥我。” 卫廷的眉头慢慢皱了起来,想着这桩事,却不大能想明白。 梦里的他,确是游历路过竹溪,在路上遇见了那小姑娘,而这一回,虽是他主动来到的余府,但想来,也没有太大的干系。 只是元兮的态度,让他觉得意外。 不该是这样的......难道,是他有哪儿弄错了吗? “公子,那只是一个梦,您不必太过在意 。”黑暗中有一道低沉的声音响起,屏风后头,似是隐约能看见一个人影,隐在了阴影当中。 “梦和现实,是不相通的。” 在目光所及的这一片暮色中,卫廷睁着眼睛,突然看到面前一片血红,他便又忽然想起,她浑身是血,倒下在他面前的模样。 心无来由的抖颤了一下。 “不会的,既然在梦里我娶了她,那这一次也一定会一样,只是......我绝不会再让她受到伤害。” 卫廷说着,便是陡然握紧了玉佩,紧抿着唇,眸光外露,无比坚定。 他相信,待有一日,她一定会心甘情愿收下这个玉佩的。 ...... 连川从后院过来,提着一片衣角,里头满满当当似乎是包了许多东西,一手小心的提着,另一手便去敲门。 “表小姐,表小姐。” 连川怕对面的余一穆听见,只能是尽量压着声音,就连敲门,都只敢轻轻的用手指去扣,不敢使劲儿。 在他敲了两下之后,元兮开了门。 她面色淡然,开了门之后,也并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站在那儿,就这么看着连川。 因着之前同余一穆至了气,所是看着连川也是同样不顺眼,不太想搭理。 连川却是捧着那一片衣角,小心的打开来,呈着里头的东西到元兮面前―― 一阵木头碰撞的声音。 借着庭院里灯的光亮,元兮顺着往下看,在一片黑色布料的包围中,依稀能看见,一堆各式各样的木偶。 千奇百怪,粗略的瞧过去,似是长得一样,但是再一细看,却又是都不一样。 在有些木偶上边,甚至沾了有点点血迹。 数着,约莫有十个吧。 “这是?”元兮蹙眉,疑惑的看着连川,显然不大明白,他拿这些东西给她看的理由。 “这都是少爷这一个月以来刻的,他是想送给表小姐您当生辰礼物,只是刻废了这么多个,才出了一个看得过去的成品。”连川这般解释道。 之前刻废的这些,都被余一穆给扔了,还幸好是连川觉得,乱扔东西不大好,就全给捡在了一处,收在了后院里。 这一晚上看着余一穆辗转难安,连川就怕他一时兴起,又拿他当出气筒,所以当时就想着,解铃还须系铃人,得从表小姐这儿下手才是。 于是他想了想,就从后院把这些木偶都给找了出来。 元兮伸手从里头拿了一个出来,拿起到眼前来,看着这一个上头,一道长长的划痕,连着这划痕旁边的,是一道带着指纹的血迹。 她大概能想到,余一穆刻这个的时候,是怎么不小心划了下去,又刺在手上,才见了血。 连川看元兮盯着这木偶,表情微妙,也不说话,当时便急忙解释道:“其实少爷最后的那个成品还挺好看,没、没有这些这么丑。” 不过他打心底眼里也觉得,余一穆刻废的这些,是真的丑。 元兮却也想不明白,为何他明明花了这么多心思给她准备生辰礼物,却不送给她,还同她置气,就他那样说话,谁听了都会生气的。 其实他能花这么多心思,她就已经很感动了,所以就算不好看也不关系,她都会喜欢的。 “表哥他现在,睡了吗?”元兮垂眼想了想,再说话,声音却是柔和的。 马上这一天就要过去了。 过去了就不是她的生辰了。 连川想了想,摇头回答,道:“应该、没有。” “你给我。”元兮从他手里把那一堆木头全都抱了过来,回头放在自己屋里头,然后回来朝连川摆摆手,示意让他离开,道:“我过去看看。” 天色已经很晚了,几近子时,元兮提着裙角,走得小心翼翼,见房间里是黑漆的一片,她想了想,去那边推窗户,探头唤道:“表哥。” 元兮推起窗户的一角,依稀能看见房间里面露出一点儿的光亮来,她抿唇等了会,没听着回应,便推门进去了。 元兮隐约听见了些水声。 那声音,像是一汪水柱,哗哗落在了水桶里头,在这寂静的黑夜中,那声音显得格外清晰,元兮抬眼四处张望,却发现整个屋子里都没人,便抬腿,朝前头闪着光亮的地方走去。 这处挡着一方屏风。 一脚跨过去,顺着一方烛火的光亮,元兮看到一个身影,尚未看清楚,她便唤道:“表哥――” 说话间,目光顺之而下,看见穿着只穿着白色亵衣的余一穆,褪了一半的裤子,手在下头,扶着胯间物什,而那水柱,正好落完在面前的木桶里。 元兮就这么盯着在他腿间,整个脑子“嗡”的一下没了意识,就这么看着,也不晓得该如何是好,约莫片刻,她突然意识到面前这场景是什么了,便是张嘴,大喊了出来。 一声喊叫,划破寂静的夜空。 11.悦人 余一穆一整个晚上火气都大的很。 他自个儿待在房间里,越想越闷,越想越不开心,怕自己会气得把头发都给烧了,便是坐在桌子前喝了整整一壶的凉茶。 于是夜半时,就被尿给憋醒了。 他迷迷糊糊的起了床,点了灯,在净室刚刚舒畅了身子,这厢要拉起裤子的时候,元兮就出现在了旁边。 那一瞬间整个房间变得无比安静。 余一穆整个脑袋都被这一下给砸懵了。 直到元兮出声喊了出来,余一穆才一手去拉裤子,另一手就伸过去捂元兮的嘴巴,紧紧按着想把人的声音给压下去,急道:“你别叫。” 这大晚上,她这么一叫,非得把整个府里的人都给引来不可。 到时候可就是真的大事不妙了。 元兮重重的喘了两口气,也意识到自己这个时候叫的话不太好,就强迫着自己停了下来,只是下一刻,她猛然又发觉什么。 “余一穆,你放手。” 元兮一张白皙的小脸给憋的通红。 他刚刚才......手都没洗,就直接又来捂她的嘴巴...... “那你别叫。”余一穆警告了一声,却还是没有放手,一脸担心的看着元兮,就怕她等下又叫出来。 元兮哪里听得那么多,她着急的直跺脚,低声喊道:“你快放开——” 余一穆小心翼翼的把手给放开了。 他一放开,元兮就伸手抹自己的嘴巴,不知为何,她总觉得还能闻到些什么味道,难受的不行,哪怕是在黑暗里,也能看见她一张脸憋的通红通红,咬着下唇,绯红欲滴。 “余一穆,你——”元兮完全忘了自己是来做什么的,她眼前闪过,全是刚刚看到的那幅画面,越加这般下去,心就怦怦跳的更加厉害,这一下连头都不敢抬起来了。 甚至完全忘了自己这下来是做什么的了。 元兮顿了顿,只觉得这个地方不能再待下去了,转身就往外跑,磕磕绊绊的,出了房门,自个儿还在喘气个不停。 她是真切的看到了那玩意儿,方才猛间瞧着了......长得是真的丑,同余一穆那张脸一点儿都不符。 上辈子她虽然同卫廷成了亲,但他回来的次数寥寥无几,而且就算是回来睡,那也只是躺在她身边,就连新婚之夜都是如此。 元兮出嫁之前,听舅母同她说过那些男女之事,当时红着脸听完,自个儿是羞得很,却大致的明白一些,可是就算成了亲,卫廷也没有碰过她分毫。 那时候元兮就有些疑惑。 卫廷对她的态度,原本一直以来都是挺好的,就在成亲的前几日,还在细心的询问她,问她想把他们的房间布置成什么样,要什么样的被子,又要什么样的床帘,他柔声的告诉她,这些全都随她的欢喜。 那时候,元兮是真的在一心期待着他们的未来。 她甚至清楚的记得,他看她的眼神,都是充满柔情的。 可就是成亲的那日晚上开始,卫廷好像便不大对劲了,他在外面喝酒,喝到很晚才进屋来,而后掀了盖头,就这么静静的瞧着她,不知在思虑什么,面上表情颇为复杂。 然后他和衣在她旁边躺下,便是什么话都没有再说。 直到现在,元兮都想不通,他忽然就变成那般态度的理由。 只是她也不需要去想通了。 可这时候元兮捂着自己的脸,只能努力的让自己不要去想方才看到的画面,越这般的强迫自己,偏偏一幕幕越加清晰,她跑回自己房间,关上门,连连的跺脚。 她不是去要礼物的吗? 这下好了,不仅是礼物没要到,那她之后,哪还有什么脸去见余一穆? 真是烦死了! 烦死了! ...... 第二日早晨,连川兴高采烈的去唤余一穆起床。 昨晚他同表小姐说完之后,表小姐便去找少爷了,连川这厢觉着,他做了一件十分正确的事情,一定是帮到了少爷,不用想,少爷今儿个心情一定很好。 所以这般想着,他的心情自然也是格外的好。 “少爷,我昨日把你之前刻的那些木偶,都拿给表小姐看了。” 连川一看见余一穆,下意识的就开口邀功,虽是尽量淡然着面色,可却已经难掩得意的笑意,弯着唇角,看向余一穆,眼神丝毫不加掩饰。 “你把那些都给她看了?”余一穆刚好是穿好了衣裳,转过头来,看着他发问。 “是啊。”连川点头。 “所以她昨儿晚上才会过来?”余一穆又问。 “对啊。”连川点头点的更开心了。 余一穆听完这回答,瞬间脸色就变了,直接一脚踢上来,猛然几下的狠力气,踢得人完全反应不过来。 “我让你乱说!我让你乱说!”余一穆这正好一腔的气无处可发,只能是拿着连川撒气了,刚上来那几下,真的是又重又狠。 “少爷,我都实话实说,没有乱说。”连川瞧他这反应,脑子是更迷糊了,只是听了他的话,便下意识的反驳。 “你还狡辩,你还狡辩——”余一穆说着又踢了之下,虽是没之前力道重,但也着实是让人吃痛的。 这下轮到连川真的很委屈了。 他张口,还想再辩解什么,余一穆已经抬手,一副再要打他的样子,怒道:“滚!” 连川腿上这下是被他踢得实在疼,是连腿上都失去了知觉,余一穆这时候跟吃了□□似的,他是再不敢说任何话了,唯一想的就是——赶快跑。 哪怕是走路一瘸一拐的也还是得跑。 连川跑出门,一脚绊在门槛上还差点摔了,这头一手扶在门上,止住了身子往下倒,接着还十分识眼色的把门给关上了。 果然,在他把门关上了之后,余一穆还连着踢了好几下的门,砰砰的直响,只幸好这门结实,不然就要叫他给踢倒了不可。 余一穆几脚踢在门上,踢的自己脚也疼,他一手捏着门框,紧紧的掐着,只有这痛意,才是能强迫自己缓神下来。 他昨晚后来是真的没睡着了。 只能说幸好元兮出现的时候他都准备穿裤子了,不然就她那么一下,他非得连已经出来的尿都要给憋回去。 ...... 元兮她一向是藏不住事的。 这丫头凡想什么,做什么,便必定在行为上十足的体现出来。 譬如她这几日在十分明显的躲着余一穆。 其实她就是不晓得该如何面对他罢了。 她现在只要一想到他,必然想起那日所看到的,那幅画面如同梦魇一般,在她的眼前飘着,怎么也不能散去。 她甚至觉得,自己能闻着那味道。 其实,是不讨厌的。 就是脸皮子薄,害羞的紧。 于是元兮便在屋子里整整待了两日都没出门,将本该十日完成的绣花样子,在这两日里全部绣好了。 外头阳光甚好。 元兮轻轻推开窗户的一角,抬头往外边看,猛然间的日光刺的眼睛生疼,小姑娘眯着眼,抬手去挡阳光,缓了一会儿,才是适应过来。 不能这样继续待着下去了。 元兮转回头,目光扫过桌上的绣篮,当时想着,既然绣完了,便将这些送到菁菁的铺子里去,顺便可以出去走走,透透气。 她将绣篮收拾好了,拿一块锦布在上头盖着,开门要出去的时候,还只小心翼翼的打开一角往外看,确定了院子里没人,才提着裙角,放轻了脚步,快速的跑了过去。 元菁菁的铺子位处七弯街,是整个竹溪镇最为繁华的地方,算得是元家最好的一处铺子,这可也是当初元菁菁费了好大一番工夫,才弄到自己手里来的。 用她的话说,就是元家那群人,一个比一个自私,都不是什么好人。 所以她必须为自己谋一条出路,至少,得把自己的嫁妆给挣着了才是。 她这铺子唤作“悦人”,是菁菁自己取的,她先前是想叫“美人”的,但是元兮说这不太好,可没见过哪个成衣铺子唤作这样的名字,不晓得的,还以为里边有什么不应该的勾当。 于是她后来想了想,便改成了悦人,意为“心悦美人”。 元兮到的时候正是午时,街道上没什么人,可是在铺子外头,却站了位青衣公子,薄唇凤眼,唇红齿白,如同白日里生的妖孽一般,倒是一副难得的容貌。 他就站在门口,也不进去,频频探头往里望,忽然间看见元兮,他冲上去便将人拦住,喜道:“元兮。” 元兮及时止住了脚步。 她知道是宋清和。 “你莫要同我说话,要待便自己在这待着吧,不关我的事。”不等宋清和开口说话,元兮已经出声将他的话及时止住,然后绕过他,便要进去。 宋清和哪里这么容易善罢甘休。 他一把就拽了元兮的手。 12.匕首 用菁菁的话来说,宋清和他就是一坨粘人粘的死紧的臭粪。 元兮很认真的反驳过她。 没有哪个臭粪会长得这么好看。 宋清和是两年前来到竹溪镇的,他就像是凭空出现的一个人,没有身份,不知从何而来,只待了些日子之后,他便买了一处宅子,在竹溪镇定居下了。 因着长得俊朗,穿着华贵,倒也是引了许多的小姑娘为之思慕,这两年来,时而有上门说亲之人,只是他一一相拒,偏偏只心悦元菁菁。 众人眼中泼辣无方,又妖媚似狐狸精的元菁菁。 可惜元菁菁并不喜欢他。 元菁菁她喜欢强壮高大的男人,周身都应该是充满着刚烈的气息,而不是像宋清和这样纤瘦俊朗的人。 她说,只有那种浑身都是腱子肉的人,才配得起她的喜欢。 所以对于宋清和这么长时间以来的纠缠不休,元菁菁除了头疼和厌烦,就没有其它的了。 她拒绝的明明白白,甚至还拿扫帚赶过人,可是无论如何,宋清和都依旧坚持不懈,不为她的任何举动而有所退却。 后来有些日子里,宋清和为了接近元菁菁,还一度把主意打到元兮身上来。 元兮刚开始帮过他几次,但是后来被菁菁知道了,便警告元兮说,她要是再理那坨臭粪,那她就不理她了。 元兮便只能对宋清和避之不及。 “你再帮我一回。”宋清和说着,想到什么,从腰间掏出一把匕首来,递到元兮跟前,道:“这个给你。” 这匕首长约五寸,匕身墨绿,通体晶莹,刀柄上花纹繁饰,镶嵌三颗绿色宝石。 十分精致。 元兮看着那匕首,愣了一下。 “你再帮我最后一回。”宋清和的声音低沉,如玉石纯净,听在人耳朵里,是让人心生欢喜的。 “最后一回?”许是怕菁菁会听见,元兮小声的问了一句。 “最后一回。”宋清和笃定。 元兮伸手,将匕首接了过来,应道:“那好吧。” 宋清和露出一个浅淡的笑意。 他朝着元兮点头,眸中满是赞赏,而后朝铺子里头看了一眼,若有所思,接着就转身离开了。 元兮把匕首拿在手里,顺着阳光,看着匕身闪光通透,绿色的光一闪一闪的映在眸子里,唇角的笑意渐渐就起来了。 听说这把匕首,还是好几百年前一个将军留下来的,为异族能工巧匠所制,不仅外观精致,还削铁如泥,是实打实的好物。 当然这些对元兮来说,也算不得什么欢喜重要的东西,只是她曾经在余一穆那儿看到过这匕首的画,也听他说了有关这匕首的故事。 他是极喜欢的。 所是方才元兮一眼看到宋清和拿着这匕首,她就认了出来,想着不过就是帮他一回,便换这东西,确实是值。 反正她帮过他那么多回,都没什么作用,再多一回也不碍事的。 拿着这匕首,回去送给表哥,他一定开心。 ...... 这会儿正是午时,客人不多,元菁菁便只让人在外头看着,她同元兮在后面房间说话。 元菁菁拿起一块芙蓉色的锦缎,手指按在上面,轻轻抚过上面用蓝色丝线绣的蝴蝶,当时约摸有一刻钟,都在仔细观察这针脚线路,蝶翼轻展,似破布而出,菁菁不禁出声叹道:“元兮你这手艺是越来越好了。” 若是可以,她真想直接雇了元兮当她铺子里的绣娘,如此的话,想这盈利能提高一倍不止。 偏偏元兮是只能帮她绣上这么小半罢了。 “你这回动作倒快,才过去两日。” “这几日正好有时间,便全绣完了。” 元兮坐在这二层窗户边上,抬眼看去,正好能看见元家的一侧屋顶,还是同以前一样,没什么变化,只是那地方在她的记忆里,却是已经逐渐远去,十分陌生了。 “你放心,我会时刻注意着他的。”元菁菁看着元兮的目光往那边,便大概是知道她在看什么了,这头将手里的锦缎放下,沉了面色说道。 她口中的“他”,不用明说,她们也都知道指的是谁。 “我真是一点儿都不想同他扯上关系。”元兮收了目光回来,猛然间手摸到自己腰间的匕首,有些心虚,便转口问道:“可还有什么需要我绣的?” “过段时间再说吧。” 元菁菁现在心里正打算着,拿这些锦缎去做她最近新打的样子,到时候在铺子里挂出来,定然得被一抢而空。 这般的也是快半个时辰过去了,铺子里渐渐多了些人,有客人在外头砍价,给她的衣裳挑了一堆的错处,便是硬生生要砍下一半的价钱来。 元菁菁一听就火气上头了。 她直接便冲出去,冷着一张脸,拿过那人手上的衣裳,冷声问道:“你说这腰带脱线,绣工针脚有问题,你倒是一一都给我说清楚。” 她一双媚眼,冷然没有温度时,是直叫人心里看得发怵的,这般盯着,直将人弄得话都说不出来。 那人也就是看着元菁菁不在,才想趁着这时候能够砍一些价钱来,衣裳本身是没有半点儿问题的,她是喜欢却又嫌贵,这般支支吾吾的好一会儿,没说出话来,就只能气呼的转身离开了。 元菁菁冷哼了一声,回身去整了整那衣裳,便唤铺子里打帮手的明澄将衣裳按原样挂好,同时还说教人道:“日后再有这样无理取闹的人,你得把态度放硬一点,不能让旁人欺负了去,不然日日,什么人都敢来我这撒泼打滚了。” 衣裳都是她自己一针一线做出来的,她自然有足够的自信,保证这衣裳没有半点问题。 元兮看她铺子里忙起来了,便想着不再打扰她,同菁菁道别之后,就往回走了。 从七弯街回到余府,以元兮走路的脚程,约摸需要两刻钟。 午时刚过,这时候天气有点儿热,元兮挑着有阴凉处的地儿走,慢悠悠的也不着急,走出七弯街的时候看见有小女孩挑着糕点在卖,她还去买上了几块。 那小女孩可算是热情,招呼着她过来买,打包票说一定又甜又好吃,元兮尝了一小块,倒确实是甜,便买了一包。 走出七弯街,再过一座桥,从元巷那边走过,人渐渐的要少上一些,元兮一路拿着糕点,光闻着这香味,悠悠的往鼻子里飘,便就有些馋,只是还是忍住了。 她想回去再打开吃。 和匕首一起拿给表哥。 就在元兮这么想着的时候,突然便察觉到什么,她缓下脚步,竖着耳朵静静听了会儿猛然回头看,正好这一带是一个人没有,四周静悄悄的,没有半点儿声音。 她抬眼,自然也是什么都没有看见。 只是她心里没来由的就有些发慌。 心口处跟揣了一只兔子似的,怦怦在跳个不停,慌张的连脸颊上都泛着微红,她转回头去,继续往前走。 这时候她似乎又听见了声响。 元兮不敢再回头了,她下意识觉得后面有人在跟着她,想起前几日听连川说镇子里有采花贼出没,她就更害怕了,加快了脚步,只想赶快回去。 只是她走得越快,后头的声音也跟的越急,她紧紧抿着唇,在拐角的时候绊到一颗石子,膝盖猛然跪地,一阵痛意传来,瞬间袭遍全身,只是她一手还抱着怀里的糕点,另一手扶在地上,半点儿不敢耽搁的就要撑着自己站起来。 腿上这一下摔得有点疼。 她一瘸一拐的往前走,眼眶里已然盈了一汪湿润,眼看着只要再拐过这条路就能回府了,可是身上却没什么力气,想尽力的加快脚步,可是走得却是越来越慢。 就在她感觉最后一丝力气都要被抽掉的时候,突然头顶响起余一穆的声音,他出声,有些怒意,道:“元兮你去哪儿了?” 元兮瞬间跟抓到了救命稻草一样。 她抬头看了他一眼,当时就往他怀里扑,借着他手臂的力气站稳了,却依旧大半个身子都依在他怀里,喘着气儿道:“表哥,有人在追我。” 余一穆的表情瞬间就凝重了起来。 他下意识抬眼往后头看,隐约是看见了一个人影闪过,只是隔得远,也看不清楚什么,这个时候管不得那些,只是将元兮扶住,着紧问道:“没事吧?” 元兮的一双大眼睛就凑在他跟前,含了一汪的泪水却没流下来,只是委屈道:“摔了一跤......” 刚才看她跑过来的时候,走着路确实不大顺畅,余一穆想了想,这时候也顾忌不上是谁在跟着她了,看元兮满头大汗,站都站不稳,他紧皱着眉头,没有犹豫,便是俯身将她抱起。 13.礼物 从这到余府,其实也没多远了。 中午的时候没看见元兮出来吃饭,余一穆是一直留意着,只以为是元兮还在躲他,就让紫苑送饭进去。 可是紫苑进去的时候,却说里面没有人在。 几人大致的在府里找了一圈,没见着人,余一穆便出来找了。 此时余一穆抱着元兮往房间里走,步伐稳健,手臂有力,是半点儿都不带晃颤。 他从小就有在习武,那个时候也只是为了强身健体,后来经过这么些年,不仅是身体比同龄男子要健壮许多,十七岁的少年,却已经能让人感觉到无比的安心。 元兮先前还是心颤慌张的,可是过了这么会儿,心头的恐惧已然散去许多,她伸手揽着余一穆的脖子,落入眼帘中,是他坚毅的下巴和俊逸的侧颜。 他紧紧抿着唇,面色凝重,从府门口一直到进来,都是一言不发。 元兮就这么看着,一时跟凝怔了似的,感受心跳又怦然的起来了,只是同之前的慌张感全然不同,现下似乎有什么东西在一点点的萌发,着了在浑身上下穿涌奔动。 整个世界在这一瞬间里变得无比安静。 余一穆推开门进屋,把元兮放下,让她在软榻上坐下。 “伤哪儿了?” 他的声音是难得的柔和,俯身一边将她的腿在榻上放平,一边出声问道。 “这边膝盖。”元兮用眼神示意她的右腿。 她顿了顿,想着什么,就把裙子掀到了一边去,而后伸手,自个儿小心翼翼的把右边的裤腿给挽了起来。 她的皮肤是极白的,白皙的似乎在透着光亮,在阳光的照耀下,隐约可见细小的绒毛,而膝盖处被磕碰到,青紫的厉害,隐隐瞧着,是有些破皮。 确实没什么大伤,就是她跑过来的时候,自个儿也太紧张,再加上跑的急,便也是挺累,那一下,是腿都软了的。 余一穆的眸间显然是心疼的神色,他凝着目光瞧了会儿,这边眉头就拧巴了起来,转身去那边柜子,找了个药瓶出来,然后又去后头,没一会儿,便端着盆水进来了。 他拿锦布拧了水,先把她那伤口周围轻轻擦了两遍,而后再上的药,这上药的时候,力道也是极其柔和,生怕是伤到她一星半点儿。 元兮低头,看着他轻柔的动作,忽然便想起,以前每回他们打架的时候,虽然她必定是打不过余一穆,但伤往往都在他身上,她反倒是半点事儿没有。 以前的元兮不曾细想。 想为何自己踢他打他,他总是回回都中了招......可是现在,她好像大致的明白一些了。 若不是他愿意,她哪里能那么容易的就打着他。 “表哥,这个给你。”元兮从怀里掏出那把匕首,双手呈着递到余一穆跟前,眨巴着眼睛看着他笑,一副显然骄傲自豪的意味。 余一穆看了一眼,眸中显然是亮了亮,只是那神采也暗的极快,开口就问道:“你从哪儿弄来的赝品?长得还真像。” 这匕首是古物,余一穆既然欢喜,便定然知道它如今所在,听闻是那将军死后,他的后人便将它进献给了皇上,后几经流转,虽如今已不知去向,但多半还是在皇室中人手里。 此番出现在元兮手里,他自然下意识觉得,这是赝品。 只是元兮一怔,便笃定道:“这是真的。” 她对宋清和给的东西,却是有着莫名的信任。 因着有一回,元菁菁她存心的要刁难宋清和,说要一对并蒂芙蓉的玉鸾步摇,原本就是随意一说,毕竟在竹溪镇这样的小地方,玉鸾步摇,那也是很难寻的。 可是第二日,宋清和真就给她弄了一对过来。 当时元菁菁看着那步摇亮闪闪的,拿在手里也沉甸,估摸着就拿去当铺了,想着宋清和日日这么烦着她,她正好拿步摇当些钱,算是弥补她日日都要应付他的那些心中烦闷。 谁晓得那当铺老板看了半天,还不敢收,后来他拿着那步摇,回去同人研究了有整整一日,翻阅典籍,回来后同元菁菁说,这东西可不敢收。 听说是前朝皇上在大婚时送给皇后的一对步摇。 这可是大东西! 所以那老板哪敢轻易就收,那不是把他的脖子往砍台上放呢吗,哪怕再珍贵也不敢要的。 元菁菁后头就去问了宋清和,问他他从哪儿拿的这东西,自然她也是害怕回引出些什么事来,毕竟她就是一个小老百姓,可跟什么皇上皇后的扯不上联系。 宋清和信誓旦旦的说没事。 他说他一直以来就喜欢收藏这些,绝对都是正经得来的,后来的时候,陆陆续续又拿出许多新奇玩意儿,总归都是价值连城的。 于是元兮便觉得,他是个宝库,什么东西都能掏的出来。 “你又被谁骗了呢?”余一穆看她这认真的样子,马上反应过来,这傻丫头被别人骗了,便是急道:“谁骗你了?我去找他。” “没有。”元兮看他这着急的样子,好像接着就要直接弹起来了,便是着急把人拉住,这边想了想,拿着匕首,直接拔了出来。 余一穆眼疾手快,看着那刀刃在眼前一闪而过,便是从她手里夺了过来,急道:“你小心。” “你腿上刚受了伤,还拿匕首玩,元兮你是怎么着,想把自己的腿给砍了是吧?”余一穆方才是胆战心惊,可当真害怕她拿着匕首把自己给弄伤了。 他这么的把匕首拿在手里,突然间看见看见,在这刀刃上,有一道细如发丝的裂痕,只有对着阳光,拿近了到眼前看,才能看到那小小的裂痕。 余一穆心里一惊。 这匕首唤作“墨痕”,后人已很难寻得其踪迹,也自然是有极少人知道,其刀刃上有一细痕,锻造时便已留下。 若是仿品,大多都当是不知道有这一细痕的存在,就算知道,也不会仿的如此精细。 再看这刀柄精致敞亮,显然是被人好生擦拭过了,就算如此,也能看出这是上了年岁的东西。 似乎......是真的。 “你从哪儿得来的?”余一穆这才是认真的问她。 “我——”元兮刚想说,话到嘴边却转口道:“是菁菁给的。” 元兮是想,余一穆脾气不好,她要是说宋清和的话,还得费劲同他解释宋清和为什么会给她这个,到时候,还要怀疑宋清和对她是不是有什么企图。 所以干脆就说菁菁了。 余一穆不大相信元菁菁能从哪儿得到这个,只是也想不到其它的解释了,便没接着再问。 只是晓得是真的之后,这厢掂了掂匕首,唇角笑意难掩。 他虽然喜欢这个,但从来没想过有一日能将它拿在手里,曾经只是想着,能看上一眼便很好了。 “对了。”元兮看他开心,心下自是欢喜,恍然间想到回来的时候买的糕点,便忙转身去找,道:“回来的时候遇见一个小姑娘,卖的糕点可甜了,拿给你尝尝。” 元兮原本是一直把它抱在怀里的,这会子才想起来去找,好一会儿找着了,急忙的打开,里头的糕点却已经碎的不成样子。 成了一点一点的残渣。 元兮皱眉,可惜的看着这一包零碎的糕点,想着定是摔倒的时候不小心把它给压碎了,万分懊悔,真应该小心一点儿才是。 “怎么就这样了......” “虽然丑了点,但我正好饿了。”余一穆说着就拿了一块还算大的,直接塞进嘴里,含糊道:“吃不死就行。” 元兮看他吃着,眉眼弯弯的,也极为开心,想起那日的事,两人都是心照不宣不去提起。 “表哥,你都没有给我送生辰礼物。”元兮有些委屈,想着她的生辰都过去这么几天了,她不说,他也就真的不给她送。 余一穆一愣,他一手伸下去,已经慢慢摸到了腰间的位置,而后摸出那个人偶来,递到元兮跟前,随意道:“给。” 其实他很想给她,只是这些时日她都对他避之不见,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元兮瞧着,接过来,拿到眼前挨近了仔细去瞧,虽不如能工巧匠那般的精致,却依稀是能看出她的模样,想来余一穆一定是下了大功夫的。 诚如连川所说,余一穆送她的这个,确实比之前的好看。 “你不喜欢就还给我。”余一穆见她不说话,伸手就要去拿,元兮却捧着往自己怀里送,笑道:“我喜欢的。” “表哥,谢谢你。” 虽然晚了,但她还是高兴。 “你这脚小心,这两天就不要碰水了。”余一穆看元兮笑眼弯弯的模样,的目光闪了两下,微咳了两声,面色讪讪,便是将话头岔开了来。 14.做梦 余一穆同元兮吃了中饭之后,就骂骂咧咧的离开了,说是一定要弄清楚是哪个不要命在跟踪在元兮。 要是被他抓到...... 他一定得把他大卸八块不可! 真是活腻了。 元兮现在想想,都还是心有余悸。 她敢笃定,那绝对不是她无来由的感觉,在那一瞬间,在周身弥漫的恐慌,憋的人几近喘不过气来,要不是余一穆突然出现,她真的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些什么。 元兮捂着心口,这般的在屋里坐了一小会儿,有些闷着了,左右这么久过去了都没看见余一穆,也不知道他去做什么了。 她有些担心。 元兮想了想,便站起了身,因着腿上的伤,走路还不大顺畅,一拐一拐的。 门外似乎有点动静,元兮以为是余一穆,伸手就去开了门,可是一抬眼,人就怔愣住了。 是、是卫廷。 这些日子心里头都沉着事,手上也是忙活着没停下来,所以她几乎都忘了还有卫廷。 原本以为他应该走了。 现在突然出现在她面前,元兮一下没反应过来,她微张着口,怔在那儿,不知道说什么好。 好像现在再关上门回去的话,也不太好了...... 元兮可真是进退两难。 “元小姐,还记得我吗?我是卫廷。”卫廷先开口说话了,他朝着元兮点头,眼神就凝在她身上,示以询问,分外关切。 元兮轻轻的点了点头。 记得,她当然记得。 卫廷见她点头,唇角弯起当时笑意就起来了,摊开手掌,露出上头的一个玉瓷小瓶子来。 “听说元小姐受了点伤,我这刚好有这瓶药,还挺管用,元小姐不妨试试。” 元兮狐疑的看往哪个药瓶子。 卫廷这个人,是表面温润,其实内心里薄凉的不得了,想当初若不是她主动接近,却怕是他半点儿都不会搭理。 可是这一回她不想搭理了,他怎么就阴魂不散了呢?因着行不通这回事,便是让元兮下意识的升起了担忧。 “不用了。”元兮摇头拒绝,只能尽量保持了一个浅微的笑容,回答道:“我已经上药了,谢谢。” 她这个人就是不大擅长掩饰自己的情绪,尤其是在这个时候独自面对他,便真的是压了很大的努力下来,才尽量的让自己看起来平常。 “卫公子先请回去吧,没什么事的话我想先休息了。”元兮垂着眼匆忙出声,然后便要把门关上。 卫廷及时伸手按住了门。 “元小姐,你信鬼神吗?”他静静的看着他,神色平淡,说话的声音也是一如既往。 元兮的神色当时就变了。 她自觉这句话算不得什么,但以她这些年来对他的了解,就是觉得,卫廷突然这样说,是在试探她什么。 只是他怎么可能知道些什么呢。 “不信。”元兮说完,直接就关上了门。 她的态度已经很明显了,就是不想和卫廷多说话,就是不待见他。 卫廷站在门外,一动未动,眼前还继续浮现着方才她的表情,清楚的看见她眸中有一瞬间的惊慌失措,以及尽力压下的恐慌和惧怕。 卫廷就是突然觉得奇怪。 今日方才是发现,他做那个梦的时间,正好就是元兮来到余家的时间。 似乎有些巧合。 只是这几日里,他还想继续的回想,但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梦中的她,在嫁给他的半年里,究竟发生了些什么。 一定是一些很重要的事。 是事情的关键。 卫廷就这么站在门口,静静地想着,站了有好一会儿,直到院子里起了风,有些凉了,他才转身离开。 而余一穆透过房间的窗户,一直在看着他。 他心里好像在燃着一把火,那灼烈的火焰在向上不断地冒窜,带着满满的怒意,让他差点儿就没忍住,冲上前去要将人拉开。 但是他没动。 他面色极为平静,眸中的火焰渐渐熄下来,如同一汪死水,许久之后,他起身,却是去将窗户给关上了。 ...... 元兮这会子又在房间里闷着了。 她在认真的思考。 余一穆分明就是喜欢她的。 刚刚她开门的时候,看见他窗户是开着的,只是她同卫廷说完话,她之后再看,窗户就已经关上了。 可是他就是不说,也不让她知道,总归就是藏的死死的,她想若不是她经过了上辈子那么一遭,怕是永远都不会知道他的心思。 那她该怎么办呢? 他不说,她总不能扒着他的嘴巴逼他说吧,而且这样也不大好。 元兮就这么自个儿在静静的思考,托着下巴在小几上,也不嫌咯的慌,这没一会儿的,竟是睡了过去。 这个姿势睡得不甚舒服,元兮先是撑着下巴,后头整个人便倒了下去,压着右边这只手,十分勉强的当了枕头,便这么睡着了。 只是没一会儿手和脚就都麻了。 元兮被这阵麻意折磨的难受,将将醒了过来,感觉半边身子都失去了知觉,半点儿动弹不得。 再透过窗户往外头看,天已然是漆黑一片,元兮捂着嘴打了个哈欠,此时困得不行脑袋也晕晕乎乎的,便是在想,她睡着之前好像在想什么。 只是现在又想不起来了。 还是先去榻上躺着吧。 元兮想着,就撑着身子要起来,只是只能使得上一半的力气,再加上头也沉,一时没注意,就从软榻上跌了下去。 右边身子又麻又痛,跟有无数根针在扎着似的,难受的不行,那一下只喊了一声,便再也说不出话来了。 元兮这会子都想哭了。 她半边身子在榻下,想撑着让自个儿起来,偏偏没力气,想开口唤人来扶,又是声儿都出不了,正在自个儿跟自个儿使劲的时候,余一穆推门,跑了进来。 他自然是听见她的叫声了。 “兮兮。” 余一穆以为她出事了,着急跑过来,就看见人以一个十分怪异的姿势摔在塌下。 当时他的脚步下意识顿住,便看着眼前的元兮,觉得好笑又奇怪,这么瞧着,却是一时没反应过来。 “表哥。”元兮见他没动,好不容易才是出声来,唤了一句。 余一穆这才忙去扶她。 “你怎么摔下来的?”余一穆说话的时候显然是在憋笑,这般问着,便伸手去扶她。 “睡的腿麻了。”元兮小声嘀咕,实话实说。 是很丢脸的事情,余一穆又该笑她了。 元兮在心里默默的想。 “又在这坐着睡着了.......元兮你可带点脑子吧。”余一穆扶着她起来,这时候还不忘说她一句。 果然—— “小、小心一点。”元兮这时候腿正是麻的厉害,一抽一抽的,碰着哪儿都疼,紧紧咬着唇,已然是鲜红欲滴,憋着是难受的不行。 余一穆看她这样子,无奈的叹了一口气,便在她旁边坐下,伸手过去,轻轻的给她揉腿。 按揉下去,力道轻重正好。 元兮腿上的股子麻意才渐渐缓和了下来。 “表哥,我刚刚做了个梦。”元兮忽然间便抬头看着余一穆,眼珠子睁得圆圆的,恐慌道:“我梦见我死了。” 话音一落,余一穆手上动作也接着顿住。 他抬眼,正好对上元兮慌张不定的视线,就这么的将他瞧着,黑黝黝的,一望不见底。 15.故事 “尽说屁话!” 余一穆突然就抬手敲了一下她的头,怒斥道:“死什么死!” 元兮揉了揉自己的头,便是讪讪的往回缩。 她这个时候突然就想起来,在睡着之前,她在想什么了。 她在想怎么才能让余一穆不继续瞒着她。 “可是如果我死——”元兮又是开口,话说到这,余一穆的脸瞬间黑了,手上力气一大,就狠狠地捏在了元兮腿上。 元兮原本泛麻的腿已经缓和了不少,忽然被他这么一捏,直给她痛的龇牙咧嘴,想往回缩却又被他按的紧,只能是委屈巴巴的把嘴巴给闭上了。 她只是想问一句,也不会真的怎么样。 “那到底是谁在跟踪我?”元兮想着,不再同他说这些,便是撇开了话头。 余一穆眸色一顿,唇角下意识的抿了起来,微微垂眼,摇头道:“还不知道。” 元兮的目光落在余一穆的唇角处。 当他说假话的时候,唇角就会紧紧的抿起,一向理直气壮的他也是飘忽着目光,连看都不看她一眼。 只是元兮也没有再接着问了。 既然他不想说,那她就算问也问不出什么来的。 “我听说,最近有采花贼出没,我怕......”元兮弱弱的出声,却当真也是害怕的模样,拉住余一穆的袖子,道:“表哥,我害怕。” “什么采花贼不采花贼的,连川那没脑子乱说的话你也信。”余一穆抬头,这会子气势又来了,信誓旦旦道:“若真是有谁敢进我们余家,来一个我就弄死一个。” 还有一句话余一穆憋在喉咙里没说。 谁敢碰元兮一下,他一定把他剥皮抽筋。 余一穆觉得她真的蠢透了,尽相信这些有的没的。 “还麻吗?”余一穆突然问道。 “啊?”元兮一愣,反应过来他是在问她的脚之后,便忙是摇头,道:“不麻了。” “那你早点睡,我先走了。”余一穆起身,刚要抬腿,却忽然发觉衣裳被扯住没法子动,他疑惑的回头,瞧着元兮还在拉着他的衣裳,没有放手。 “怎么了?”余一穆问道。 “我睡不着。”元兮努力的睁着眼睛,其实是已经困了,却还是在睁着眼睛说瞎话,道:“表哥你先别走好不好?” 她抿着嘴唇,是有些害怕的模样,细弱的出声,可怜兮兮的同余一穆打着商量。 “你同我说说话......以前小的时候,你不就总和我讲故事听吗?” 余一穆一听讲故事,当时面色就凝怔住了,呆呆的站在那儿,似乎是想起了什么。 还很小的时候,元兮便是经常会来余府玩,天晚了也就不回去了,便宿在这儿,同余一穆窝在一个被窝里。 她那时候有点儿爱闹腾,精神的不肯睡觉,余一穆就说些鬼怪神灵的故事吓她,把小姑娘给吓得泪眼汪汪的不敢动了,就只能乖乖睡觉。 后来元兮大些了,男女有别,便自然不能再同他睡在一起,说起来是已经近十年了,将近十年都没有再听他讲故事。 其实那些故事,都是余一穆乱编的,怎么可怕怎么来,就为了吓一吓元兮,让她不要再闹腾了。 看她吓着了,小小的缩成一团窝在他怀里,他心里莫名就觉得高兴。 余一穆愣了一会儿,还是在榻边坐下了。 他努力的在脑海里搜刮,想着还能有什么故事和她讲,可是想来想去,也就是小时候那几个而已,幼稚的不行,也就骗骗三四岁的小孩子。 憋了好久,才是胡乱说了一个更夫半夜里打更遇着无头女鬼的故事。 上句不接下句的,完全是胡乱来,想着什么是什么,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 可是元兮睁着眼睛,托着下巴看他,听得极其认真。 好像真的就是个极有趣味的故事一样。 余一穆还没说完的时候,元兮已经睡着了。 其实她是真的已经很困了,刚才说听余一穆讲故事,又撑了那么长时间,虽然很想听他讲完,可实在已经撑不住,就睡了过去。 余一穆的声音渐渐弱在了喉咙里。 听着耳边均匀绵长的呼吸声,他低头,看她大半张脸都沉在锦被里,露出的半边脸颊,嫩红嫩红的,缓缓的呼着气,似乎是带了些馨香的甜味。 余一穆喉咙微动。 少年坐在榻边,看着榻上躺着的人,感觉一股莫名的冲击,在身体里呼啸乱撞,他伸手,指尖轻轻触在了她的脸颊上。 小姑娘的脸嫩滑的跟那白豆腐似的。 余一穆手指微动,却又不敢使劲,整个人都是小心翼翼的模样,而后指腹往旁边一点点的移动,在触到她唇瓣的时候,余一穆一惊,把手收了回来。 他猛然就站起了身。 就在那一瞬间,碰到她的唇瓣,他的心怦然跳的飞快,完全的失了控,缓了好一会儿,才是渐渐的平静下来。 他低头,又看了元兮一会儿,就帮她把被子给掩好,走了出去。 ...... 元兮这天晚上是真的做梦了。 她梦见他和余一穆成亲了。 而且她梦到的场景,是她已经怀了孕,挺着个大肚子,每天晚上都被闹腾的睡不着觉,余一穆却是分外有耐心的哄着她,伺候她,半点儿怨言都没有。 元兮醒来之后,脑子里还清晰的记得梦中的画面。 她把梦中的余一穆和现在的余一穆做了细细的对比。 发现自己果然是在做梦。 若真像梦中那样,那余一穆一定是中了邪。 就在元兮还在想着做梦这桩事的时候,紫苑突然在外面敲她的门,唤道:“表小姐,外面有一位公子找。” 公子? 元兮在想,她认识哪位公子? “那要把人请进来吗?”紫苑见她不说话,就又问了一句。 “啊?”元兮一愣。 紫苑听这一声,以为是元兮答应了,便点头道:“那我现在就去把人请进来。” 说着她已经转身离开了。 元兮想了会儿也没想到是谁,便不再去费脑筋了,从床上爬起来,洗漱完毕,就自个儿坐到妆镜前,简单的挽了个发髻。 她睁着眼睛看妆镜里的自己,突然觉得心情有些好,便是又涂了点口脂。 是前些日子菁菁新送她的,鲜亮的芙蓉色,衬的人肤色极其白嫩。 元兮朝着妆镜露了个笑容。 她觉得很满意。 然后她换了衣裳,就赶紧出了房间,往大门那边走。 远远的,看见紫苑领着一名青衣男子往里头走。 原来是宋清和。 元兮同宋清和其实也不算熟识,也就是因为元菁菁,才同他说过几回话,元兮自然觉得奇怪,他为何就找到这儿来了。 只是昨儿才收了他的匕首,便让元兮觉得,怎么也得好好招待,不能怠慢了才是。 于是她请人到厅院里坐,还赶忙的吩咐紫苑,让她沏茶过来。 “元兮,你今天可真热情。”宋清和轻哼一声,一副见着了新鲜事物的样子。 宋清和这个人,看起来正经,其实说话不太着调,有时候做事,总是不按套路出牌。 总归就是让人看不明白,奇怪的很。 元兮只是笑了笑。 “你说吧。”她知道他是来让她帮忙的,想着这真的是帮他最后一次,日后不要再扯上什么关系了。 宋清和轻轻的笑了笑,似乎并不着急,拿起茶盏,悠悠的喝了半杯茶,才是放下,从袖口处掏了个玉簪出来,递给元兮,淡淡道:“帮我把这个给她。” 这么简单? 元兮想着他怎么也破费了那样一把匕首,若是叫她做些难事,她也不会觉得有什么,也会尽力去做,只是送簪子这活......未免太简单了。 他以前都不知道送过多少回簪子了,菁菁她反正要么不收,就算收了最后也拿去当了,落成了银钱。 除开那个实在当不了玉鸾步摇。 太没有新意了。 元兮自个儿在心里默默的想。 要她是菁菁,她也烦。 “拿着。”宋清和伸手都伸累了。 元兮忙是接了过来。 正好她碰到那簪子的时候,余一穆一脸阴沉的出现在厅院门口。 16.帮忙 今日元兮打扮的极为好看。 她穿了一身碧色绣底白玉兰衣裳,是极为清亮的颜色,腰间碧色束腰,衬出一方不盈一握的细腰来,更为难得的是,今儿唇瓣上涂了口脂,鲜艳的芙蓉色,染的整个人带了些许媚惑。 余一穆承认,很好看。 但是再看到她面前的宋清和,人模狗样的坐在那儿,余一穆就一点儿都不愿意承认元兮好看了。 这个人,比卫廷让他更加觉得碍眼 。 感情元兮今天就是为了见他,不但起了个大早,还把自己打扮的这么好看,明明昨晚才收了他的礼物,现在又高高兴兴的收人家的簪子。 余一穆板着一张脸,整个人冻的跟在寒天腊月里似的,紧抿着唇角,就盯着宋清和,也不说话。 宋清和淡淡看了他一眼。 他没有太大的反应,随即就收了目光回来,眸子一转,想起什么来,回头朝着元兮轻笑了一声:“不如......我也帮你个忙。” 元兮疑惑的看着他。 宋清和说着,将她的手一握,让她把那簪子给握紧了,然后握着她的手腕就将人拉了过来,凑在耳边,小声同人道:“我早就知道是他想要‘墨痕’了。” 宋清和这般的拉着她,又凑上前去同人说话,瞧在旁人眼里,便是极其亲近的模样,他轻轻弯着唇角,一抹浅然的笑意,似是欢心。 只是他说的这话,元兮没明白意思,只是依旧疑惑的将人看着,琢磨不明白。 余一穆一手抓在门框上,手指头给抠的紧紧的,咬着牙,胸膛一起一伏,显然是波动大了许多,当时他恨不得直接冲过去,把这人的脑袋给拧下来。 只是他还来不及过去,宋清和已经站了起来。 “元兮,记得我说的话,我下回再来找你。” 宋清和完全将余一穆无视开来。 他直起身子来,周身满是华贵的气息,有一种不自觉而来的压迫感,扯着淡淡的笑意,便走了出去。 青衣伴着脚步,一掀一掀的,看得人心中越发烦躁。 “元兮,他是谁?”余一穆上前一步,磨着牙质问。 “宋清和。”元兮十分认真的回答。 余一穆似乎听过这个名字。 竹溪镇里难得的一名贵公子。 余一穆深吸了一口气,努力的告诉自己一定不能生气,接着又是问道:“他来做什么?” 元兮张手,现出掌心的簪子,道:“他把这个给我。” 她虽然反应慢,但是现下看余一穆气着了,她好像就有些明白宋清和的意思了。 宋清和他知道点什么。 他是故意同她亲近,故意让余一穆生气的。 于是元兮也没有提菁菁的事情,她抿了抿唇,握着簪子,小小的往余一穆那边移了一步,问道:“表哥,你说这个簪子好看吗?” 余一穆没有答话,他看着那簪子,眸中厉光,灼然炽烈,像是要活生生把元兮手里这玩意儿给绞了,而后他硬生生的移开目光,面色一冷,转身就离开了。 “表哥。”元兮唤了一声,这要追上去,余一穆却是走得越来越快,完全是气急了的样子,不给元兮半点儿的机会。 天晓得他刚才看到那宋清和又握她的手,又凑的近那么和她说话,他心里就酸的厉害,偏偏元兮那丫头还在跟人有说有笑的。 有什么好说的呀,昨儿晚上还让他讲故事呢,真是个没心没肺的死丫头。 余一穆越想越气,这走得自然也就是越来越快,腿迈开的大,完全不是后头的元兮可以追的上来的。 他进屋,“砰”一下关上了门。 连川是看他过来,正要问什么,一脚上前,话才是到嘴边,面前的大门就被猛然关上,重重震了一下,差点把他额头给撞了。 连川一脸讪讪。 这昨儿晚上回来心情还不错,怎么没多久,又暴脾气了...... 他皱着眉转身,正疑惑着这事,就看见元兮气喘吁吁的跑了过来,捂着心口,想说话却一时缓不过来,脸颊绯红,浸了一层细汗。 “表小姐......”连川觉着,一个两个的,都更加奇怪了。 总归是他已经捉摸不透的了。 元兮看着紧闭的房门,也是听不见里头半点儿动静,当时便是知道,这时候再同余一穆说话也是没什么用了。 于是便没有多留。 ...... 余一穆没吃早饭,已经在房间里待了整整一个早上了。 连川是真的有重要的事情要说,只是怕打扰了余一穆,就只能是着急的在门外面打转转,就这般,持之以恒的来回了两个时辰。 后来当真把余一穆给烦到了,开门,不耐烦道:“滚进来。” 连川听这话一愣,想着不太对劲。 余一穆转身,已经往里走了两步,却没见连川跟上来,回头道:“你磨蹭什么呢?” “我——”连川指着那门槛,为难道:“这个有点高,我滚不进来。” 余一穆听了这话,差点是一口气憋着没上来。 他随手抓了个东西,往连川身上扔,怒道:“快进来。” 连川结结实实的被打了一下。 可真把他委屈的不行。 那个他真的没法滚啊。 连川抓了抓头发,皱眉看着这门槛,而后一咬牙,就要往里打滚,余一穆给气得快烧起来了,直接推门,要把人往外挤。 这下把命悬在头上,连川倒是反应的快了,一滋溜的就从地上爬起来,摸爬打滚的进了房间。 真不容易。 现在要进少爷的房间,真是越来越不容易了。 连川捂着自己不小心被打到的腿,欲哭无泪。 “少爷,那元胡生回来快有半个月了。” 连川想着,先赶紧把要说的话说完,说完了之后,就加紧着离开,可千万不要在这被当出气筒了。 余一穆冷哼一声。 连川意会过来,这是让他接着往下说。 “他也当真是奇怪,悄摸着回来,没让谁知道,后头还去了余夫人的房间,想找什么东西,但是被元菁菁给赶出来了。” 这桩事余一穆是知道的。 “然后呢?他最近在做什么?” “他放下了手中的生意,日日无所事事,倒不晓得在做什么,只是前两天,他好像同浔城的人有什么接触。” “浔城?”余一穆的眉头这下是真正的皱了起来。 他们余家祖籍就在浔城。 余一穆理了一下这个头绪,大致就是:元胡生半月前回来,一直同浔城的人保持着联系,还在暗暗打小姑和兮兮的主意。 余一穆咬牙,一脚就踢在了凳子上面。 “这死玩意儿就想往鬼门关里撞。”要不是看在他是元兮爹的份上,他早就一刀把他给捅死了。 连川看着那倒下的凳子,暗暗咽了口口水。 幸好他聪明,站在旁边没站余一穆跟前,这要是踢在他身上......啧啧,那得多疼。 “我去找他。” 余一穆抡起袖子,回身正要去翻点刀啊匕首什么的,元兮就在外头敲门了,唤道:“表哥,我给你做了点吃的,你出来吃点吧。” 余一穆手上动作停住,顿了顿,却没回答。 于是元兮在外面又喊:“表哥。” 连川小心翼翼的指着门外,道:“不然......我出去看看?” 余一穆依旧没说话。 在连川看来,余一穆没说话就是默认,于是他小小的往后退了一步,试探这一下,见他没反应,便赶紧的去开了门。 “表小姐。”连川笑道。 元兮手上端着托盘,上头放着一叠饼,一碗粥,还有些小菜,她笑眼弯弯,看着心情还不错。 “我今天做了小酥饼,应该还不错,不然你尝个看看?” 元兮这话是同连川说的。 连川看着这香气四溢的饼直流口水,他想吃却还不太敢,又是看了会儿,才小心问道:“可以尝吗?” “当然可以啊,正好还可以帮我尝尝味道。”元兮笑了笑,看着这几碟小菜,道:“配着这个腌菜应该要更好吃,你也可以试试。” 连川这时候彻底被食物吸引了,完全忘记了后面余一穆还在,伸手要去拿饼,却是还没碰到,手上就传来一阵剧痛。 痛的他马上把手给缩了回来。 余一穆一掌打在他手上,恶狠狠的瞅着人,道:“吃什么吃,谁让你吃了!” “我——” 连川委屈,却只能在心里默默道:表小姐让我吃的呀。 17.贤惠 余一穆的表情依旧阴沉。 “表哥,我看你早上都没有吃东西,就特地去给你做了。” 元兮走进来,朝着余一穆眨眨眼,把手上的东西放下之后,见余一穆跟块石头似的杵在那儿还不动,便过去要拉他过来。 “哥哥,我做了一早上,还把手给烫伤了。” 元兮拉他拉不动,声音瞬间就软了,伸手到他跟前,可怜兮兮的让他看。 她只有撒娇或者是有什么事要求余一穆的时候,才会是依着他喊“哥哥”,不然大多时候,都是直呼大名。 余一穆其实就是同自己憋着一口闷气。 他的目光往下一瞄,看见伸在自己面前的那只手,白皙的皮肤的上头泛了点红意,映衬着分外明显,确实是给烫着了,这般的瞧了一眼,心就软了下来。 这丫头怎么这么不小心。 余一穆抿了抿唇,还是在桌子旁坐下了。 旁边的凳子方才是被余一穆给踢倒了,元兮俯身去扶起来,然后自个儿坐下,就十分积极的把粥和小菜往余一穆跟前递。 都是余一穆喜欢吃的。 “ 表哥你多吃点,不够还有。”元兮今日看起来心情是不错,余一穆都这样冷脸了,她还是兴致勃勃的,好似半点儿都不受影响。 余一穆拿起筷子,同时端了碗过来。 其实一整天没吃东西了,肚子确实是空空的,一看到吃的,听着隐约是咕咕在叫了。 元兮看他开始吃了,托着下巴看了一会儿,大眼睛圆圆的睁着,一动不动。 余一穆被她看的心里有点儿发麻。 “元兮你能闭上眼睛吗?” 余一穆伸出两根手指,做了样子似的,朝她的眼睛点了点。 元兮弯着唇角,乖乖的闭了一下眼睛。 然后她想起什么,就站了起来,去余一穆的床上翻,先是把他的被子给叠整齐了,然后又抱了一堆的衣服出来。 “表哥我帮你把衣服洗了吧。” 元兮手上拿着好几件余一穆先前穿过的脏衣裳。 余一穆正咬了一口饼,到喉咙口还没咽下去,就哽在了那儿,看着元兮抱着一堆他的衣服站着,觉得有点儿不能反应过来。 只是他还来不及说话,元兮已经抱着他的衣服走出去了。 其实元兮她一直都很勤劳能干。 她厨艺好,刺绣好,又懂事,会帮着家里洗衣做饭,向来都听话,没做过任何出格的事。 只是她以前习惯了和余一穆作对,是从来不会主动对他这么好的。 譬如现在还洗衣服什么的。 正因为这样,才让他心里有些许的忐忑。 ...... 卫廷原本还要在余府住上几天,只是突然说有什么事情,匆匆忙忙的,便要离开。 元兮躲在房间里,听紫苑打听来这些的时候,不由长长舒了一口气。 总算是走了。 想来这回只要他走了,日后若无必要,便也是不会再见了。 可真是太好了。 元兮一边想着,一边在叠手上的衣服,才叠了一半,外头尤淑忽然出现在门口,敲了敲半开的门,同时唤道:“兮兮。” “舅母。”元兮面上笑意顿起,放下手中的衣裳,便抬腿走过去迎人,喜道:“您怎么来了?” 尤淑进门,目光扫了一圈,停在元兮方才叠的那些衣裳上头,顿了一下,这时候发觉,那些衣裳似乎都是余一穆的。 她眸光微动,不动声色的收了目光回来,拉着元兮坐下,同时开口说道:“有一桩事想同你说。” 元兮点点头。 尤淑开口,先是问道:“你知道上清寺的明空师父吗?” 元兮想了想,点头,回答道:“先前听我娘说过,是位得道大师。” “是啊,明空师父造诣极深,只是这些年来,一直在四处游历,听说最近才回了上清寺,也待不了多久,我倒想起拜会,只是......” 尤淑轻轻的叹了一口气。 余家信佛,对于得道高僧之类,更加是无比敬重,崇尚上清的明空,已非一两日之事。 “只是兮兮,你也知道,我近几年身子不大好,出不了远门,就算想去,也没法子。” 尤淑这身子骨看着是不错的,偏偏毛病怪,只要一长途跋涉的,便会浑身上下都来了病,余显荣担心她,也是不让她乱跑乱走,顶多到最远,就是去邻镇转转。 尤淑说着,目光已经停在了元兮身上。 元兮好像明白了些什么。 “那舅母您的意思是......我去?” 元兮显然是说对了,尤淑点头,道:“上清寺在藻江那边,这些日子正涨潮,景色不错,你去走一趟,倒正好还可以散散心。” 其实尤淑也是担心元兮把自己给闷着了,自从仪菀走后,她就一直是待在家里,若是出远门走走,散散心,心情定然也会好许多。 元兮好像记得,上一回,舅母也是这么同她说的。 只是那次临走前她忽然得了风寒,便是去不了了,后来还是余一穆一个人去的。 那时候元兮也是在想,她压根就不想和余一穆一起出门。 若是同他出去的话,他一定会欺负死她的。 那个讨厌鬼。 “让一穆和你一起去。” 接着尤淑就这么说了。 “好。”元兮也没有犹豫,笑脸盈盈的就应下了。 尤淑接着又同她说了些去上清寺要注意的事,离开的时候,目光不禁又是扫过那叠衣服。 “一穆又欺负你了?” 尤淑还是没忍住问了一句。 “没有。”元兮摇头,笑道:“表哥没有欺负我。” 他们两个,从小闹到大,虽然总是三天一小闹,五天一大打的,但是尤淑也知道,兄妹两个感情好,小事上闹一闹罢了,若是真遇上什么大事,那必定还是相互扶持的。 “时间有点赶,你自己先好好收拾收拾。” 尤淑没再说什么,嘱咐了一句,便笑着离开了。 ...... 晚上的时候,元兮在收拾东西,余一穆过来拿他的衣服,依在门边,就看着小姑娘在上下忙活。 她先估摸着日数,拿了三四身换洗的衣裳,接着又坐到妆镜前,挑着应该带哪些首饰的好。 余一穆在门口站了好一会儿,她都没有发现。 于是他耐不住了,一脚跨过去,不耐烦道:“元兮你也太磨叽了。” 他不到一刻钟就全收拾好了,哪像她,在这折腾这么久,也没折腾出什么来。 元兮闷哼了一声,没理他,只是继续对比着手上的两个珠钗。 这个珍珠的显得有些太招摇了,出门在外怕是不合适,可是镂花点珠的这个,却是同她要穿的衣裳不怎么搭。 不然两个都不带了吧。 余一穆无奈的摇头,走到柜子旁边,拿起他的那一叠衣裳,随意堆在手里,突然惊道:“这怎么破了?” “不可能。”元兮一听着,放下手中的珠钗就站了起来,大跨两步走过去,直接拿起他手上的衣服过来,十分认真的查看,然后抬头,严肃道:“明明没有破。” 元兮抬头,正好看到余一穆眸中的一抹笑意,这才意识到他是在骗她,瞪了他一眼,隐隐有怒气横生。 她眼眸一转,本不想理他了,可是接着忽然想到什么,不经意的伸手出去,朝着在余一穆的腰上捏了一把。 余一穆的脸色瞬间就变了。 他向来最不喜欢的,就是别人碰他的腰,以前两人打闹,元兮不小心碰到过,余一穆大发雷霆,当时狠狠的警告了元兮,让她以后都不准再碰。 元兮知道,他就是怕痒而已。 可又觉得怕痒是件丢面子的事,所以那么警告她。 “元兮你不要命了是吧?”余一穆紧抿着唇,一双眸子瞪着满是狠厉,朝着上前一步,作势要捏她的腰。 元兮自是做了准备,飞快的往后退,只是不小心绊到了地上的鞋,顺势就往后倒,心下一慌,还不忘拉着了余一穆。 后边是一方软榻。 两人便是一同倒了下去。 “元兮你可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疼。”余一穆被她拉着下去,伸手按在她的腰上,狠着声音是在吓唬人,只是对上元兮的眸子,她却只是这般睁着,似笑非笑。 余一穆一怔愣,接着才发觉些什么不对劲,他现下是正压着元兮在软榻上,而身下软糯温香,是格外清晰的,传透出来的实感。 余一穆的呼吸渐渐急促了起来。 他撑着一边要起身来,可是衣裳下头却不知怎么被压住了,怎么好的都起不来,反而是猛然一震,撞上元兮温软的呼吸,细细的呼出,就传在他的唇边。 就在那一瞬间,心跳的怦怦飞快。 映入她漆黑的眼眸,余一穆似乎能够看见,在她眸中看见他面容的倒影,是慌张窘迫的模样。 她的眸中,却是水光荡漾。 18.出门 元兮不大能喘得过气,偏偏心跳的还快。 时间在这一刻似乎静止了。 许久,她喉咙动了动,软声唤了一句:“表哥。” “我行李还没收拾好呢。” 元兮一语惊醒。 余一穆伸手下去,扯着自己的衣服,脸都有些憋红了才好不容易把衣服扯出来,接着一翻身,起来的飞快。 “元兮我警告你最后一次,你再碰我腰,我就跟你没完。” 余一穆稍稍侧过脸去说话,神色略微的不自然,转身去旁边拿起方才落下的衣裳。 偏偏元兮还接着问了一句,疑惑道:“怎么没完?” “闭嘴。”余一穆急喘了一口气,看这样子,是又被元兮给气到了。 她这丫头脑子是还不见灵光,可惹他生气的本事,却是越来越强了。 余一穆现在满脑子都是方才握在手里的那般触感,软嫩软嫩的,而鼻尖萦绕着清香,似是浸透在周身的气息中,让人自觉沉迷。 “你快点收拾,收拾好了就睡觉,别明天早上又睡懒觉起不来。”余一穆略带厉声的嘱咐。 “我才不会睡懒觉呢。”元兮接着反驳,道:“只有你才会赖床。” 元兮说完,还抬头朝他拱了拱鼻子。 小丫头这都嚣张到来挑衅他了。 余一穆瞪着眼睛,伸手指着她,一副恨铁不成钢又无可奈何的样子,只是最后也没做什么,扣了扣桌子,就转身往外走。 元兮一直看着他走出了房间。 灯光的映照下,依稀可见小姑娘的脸颊一片绯红。 她的一只手放在左边腰上。 方才余一穆要捏她,其实压根就没使力,就只是手指轻轻碰了一下,但是元兮却还是觉得,像是被灼烧到了。 她缓了一口气。 元兮转身坐下,拿起那两个珠钗,继续想着方才的问题。 只是这会子却没有什么心思仔细去想,脑袋里越来越糊涂,干脆把那两个珠钗都给搁下了,一股脑的把剩下的东西给收拾了。 这回动作比之前快上了许多。 元兮想着,还是早点睡吧。 ...... 上清寺在永城藻江,位处西南,从竹溪镇过去,至少也要三日时间。 这些时日正好是下雨的时节,阴雨连绵,驾着马车过去,速度不免就要慢上许多。 元兮掀开窗帘,只开了那么小小的一角,便就有雨水顺着那缝隙洒了进来,直往她脸上扑,迷的眼睛一片朦胧,她眨了眨眼睛,想看前头也看不清楚,便就把帘子给放了下来。 “这附近好像都没看到有客栈。” 元兮看着天快要黑了,担心今天晚上没有地方住,方才一路瞧过去,别说是客栈了,连破庙都没看见一个。 真是太倒霉了。 若不是因为下雨的话,速度至少能比现在快上一倍,说不定现在都已经找到了客栈,在房间里沐浴休息了,何置于像现在,还在这马车上摇摇晃晃的。 坐的她屁股都疼了。 “再过两里路,应该有一家客栈。” 连川在外头说道。 很早以前,还在浔城的时候,连川随着余显荣和尤淑去过一趟上清寺,那时候走的也是这条路。 虽然已经过去很久了,他那时候年纪也小,可是那时候也是下大雨,在那客栈里避了一晚,所以连川记忆深刻。 “真的吗?”元兮一听,心下一喜,向前起了身子,想掀开门帘去看,却是还没有动手,就被余一穆给按了下去。 “你好好坐着 ,烦死了。” 这一整日,就跟个猴子似的,简直没个安宁了。 元兮抬头看着余一穆,见他板着脸不耐烦,也觉得看着实在碍眼,就哼了一声,别开了目光去。 没过多久,马车停了下来,连川在外头说,已经到客栈了。 余一穆拿了伞,掀开车帘就跳了下来,然后一只手伸着向元兮,另一只手撑伞,挡在她的上头。 元兮握着他的手,十分顺当的跳了下来。 正好是这时候,另一辆马车在他们后边停下,平头黑漆的马车,瞧着低调,但是光看那后头跟了好几个下人,就知道,这人一定是有点来头的。 那丫鬟撑开一把碧蓝色的油纸伞,掀开车帘去扶人下来,当时间元兮回头看了一眼,便看见一抹青色的衣裙。 随着身形摇曳而动。 该是位小姐。 但是元兮也只看了一眼,并没有投太多的关注,扭头回来,就开始好奇的打量起这座客栈来。 这座客栈在一大片杉树林的后头,独独立着,显得有些孤单荒凉,一眼看过去,便能晓得这房子是有些年头了,再加上此时又下着雨,在烟雨朦胧中,客栈显得越发萧瑟。 可是元兮看着却极是高兴,就连走路的脚步,都不免轻快了起来。 方才还在担心没有住的地方,而现在这一下就有房子了,她自是开心。 现在只想好好的洗个热水澡。 客栈里很安静,柜台那边站了一位四十来岁的男子外,在打着算盘算账,除此之外,便是一个人都没有。 “几位,住店?”听见有声响,这男子抬起头来,看见几人,面上喜悦,虽是这么问了一句,但心中早有了定论。 这下雨天的,天也晚了,周围只有他这一家客栈,便肯定是来住店的了。 这还在发愁一整天都没有生意,一下就来了好几个,自然高兴。 连川这会子还在从身上掏钱,后头有一只手伸了过来,拿着一方银锭放在柜台上,声音上扬:“一间上房。” 元兮隐约觉得这声音熟悉。 正想着呢,另一个柔意婉转的声音已经响了起来,似带惊喜,道:“公子......又见面了,可还当真是巧。” 公子? 几人一愣,接着却是反应过来,这儿除了余一穆,可还有谁会被叫做公子。 元兮和余一穆同时转过了头去。 两人皱眉,表情是极其的一致,而后这般瞧了一眼,又是同时反应过来,这好像是那日在集市,余一穆撞到的那位小姐。 旁边那个拿了银子过去,就是她身边那个极其凶神恶煞的丫鬟。 “两位从竹溪过来,去这方向,莫非也是去永城?” 元兮看着这两人就不大喜欢,先是说这丫鬟,太过嚣张跋扈,目中无人,这小姐虽然看着性情柔和,可是话中曲回,总让人觉得,她是在打什么主意。 于是元兮只轻轻“嗯了一声。 “小烟。”这掌柜的扯嗓子唤了一声,一个穿着粗布衣裳的小女孩就从后头跑了过来,掌柜接着道:“你带这几位客人去房间休息 。” “走。”余一穆撇了撇嘴,见元兮还愣着不动,就一把拉了她,朝上头走了。 掌柜的说完,转眼便十分恭敬的对那小姐道:“这位小姐,请。” 只是她站在原地,目光看着前头渐渐消失的背影,笑容便是一点点的淡了下来,直到唇角紧紧抿住。 “小姐,您说您费了劲的得了允许出来,就为了——”这丫鬟蓝儿也是顺着她的目光往那边瞧,叹了口气,也是无奈。 她只是觉得不值罢了。 小姐一向身子骨弱,稍不注意着便会染病,可是这回在这梅雨天气里,还央了老爷和夫人说要出门。 还是出远门。 这可不是活生生跟自己折腾呢嘛。 “没什么,尚不熟识,得慢慢来。” 她拿帕子捂嘴,轻咳了两声,脸色发白,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说完这话,也没再说什么了。 那日一见,心下忽动,她想着她这一辈子,还从来没欢喜过什么人,也从来没有一回,这般的费尽心思,想去靠近。 所以在打听到他要去永城上清寺的时候,她也就央了母亲和父亲,得了准许,就跟出来了。 只要想法子,便没有什么事情是不可能的。 而且她也相信,在这世上,真还没有什么东西,是她许鸢尾得不到的。 ...... “表哥,你觉没觉得有哪里不对?”进屋的时候,元兮突然回头往后看,目光狐疑,扫了一圈之后,害怕的又缩了头回来。 她最近只要一出门就有这样的感觉,而且出了竹溪镇之后,这种感觉就越加强烈。 总觉得自己头上悬了一把刀,随时随地就会掉下来,那刀尖上还沾着血渍,在淋淋的往下滴。 “你说这个?”余一穆轻描淡写的说着,突然上前一步,凑到元兮跟前,鼓着眼睛,嘴扯的老大的做了个鬼脸。 元兮冷不丁的,被吓了一大跳,往后退了几步,头就“砰”一声撞在门上。 可一下撞的是响。 “兮兮,没事吧?”余一穆也不知道这丫头这么不经吓,只听着那么大一声,倒是让他心里给颤的哐当了一下。 这便忙是上前扶人。 19.夜里 元兮这一下给撞的实在。 脑袋狠狠的震了一下,嗡嗡直响,当时疼的眼泪哗一下就流了下来。 “余一穆!”元兮是想硬着声音同他说道的,可是太疼了,她声音一出来,就忍不住苦着脸,哇的一声,开始扯着嗓子哭。 “好了好了,我错了我错了。”余一穆最害怕这样了,小的时候,她只要一难受了就哇哇大哭,余一穆对着人束手无措,之后还得被尤淑骂。 可幸好元兮也不是什么爱哭的人,要不是实在疼着了或当真有什么事,还是轻易不会闹的。 “别哭了别哭了。”余一穆想找帕子给她擦眼泪,左右没找着,只能着了自己的袖子去给她抹眼泪。 其实元兮就是撞疼了,喊的声音大了些,硬挤了几滴眼泪出来,这喊完了,眼泪也自然就干了。 “我说真的,没有和你开玩笑......”元兮给疼了那么一下,声音都软了许多,她闷声嘀咕着,心里依旧发慌。 “好好好,真的真的。”余一穆连连应下,态度极其敷衍。 “你不信算了。”元兮进门,两手已经放在了两扇门上,关上前,还赌气的说道:“你让我一个人自生自灭吧。” 说完,她就“砰”一声,把门给关了。 关的声音还挺响,籍此表达自己极为愤怒。 余一穆站在外头,那门板扇起一阵风,吹起他额边碎发飞散,当时他站在那儿便是在想,元兮这丫头最近关着门,把门板朝他的次数也是越来越多了。 “少爷,你说这会不会是那——”连川思绪着元兮说的话,再想到前些时候元胡生那桩事,觉得表小姐的担忧也是不无道理。 “不是。”余一穆回头瞪了连川一眼,警告他不要胡乱猜测,道:“就他那个没种的,手伸不了那么长。” 本来是要去找他麻烦的,要不是忽然说要去上清寺,抽不出时间来,他一定得把那元胡生好好收拾一顿。 老不死的。 一天天正事不干,就知道稀里糊涂的吓唬人。 说他和兮兮流着一样的血,他都替兮兮觉得恶心。 “你今天晚上别给我睡得跟死猪一样,一点儿动静都听不着。”余一穆指着连川警告,顿了顿,想到什么便又是道:“算了,你还是别睡了。” “我——”连川听到这儿,陡然睁眼,一脸委屈。 “少爷,一晚上不睡的话,我明天还怎么驾车啊。” 连川觉得自己才是委屈到头了,一整天他最劳累,晚上还不让他睡觉,那到明天,他非得连这条小命都保不住。 “我也不睡,你敢睡吗?”余一穆轻轻的出声,说完就抬腿,走进了旁边房间。 出门在外,得多留个心眼,元兮她是没心没肺的,自己也护不住自己,那便只能是他多顾着一些了。 晚上是不能睡,得守着兮兮,自然这就算能睡,他也是睡不安心的。 连川愣愣的站在门外,一张脸都耷拉到了地上去,扁着嘴巴快哭出来了,许久,才极其绝望的弱声道:“不敢......” ...... 房间里静悄悄的,只听见隐约水声波动,哗哗微响。 一会儿之后,水声停了下来。 元兮方才泡了个澡,泡的浑身都暖烘烘的,舒畅了许多,这穿了衣裳出来,就听见外面有人敲门。 “元小姐。” 元兮听着这柔弱的声音,便下意识的晓得了是谁,当时顿了顿,不大愿意理会。 只是她怎么知道她姓元的呢? 她都困了,想睡觉了。 偏偏外面还接着在敲门,唤道:“元小姐,你在吗?” 元兮只得是到了门边,开门,也没说其它的,只是十分和善的笑着问道:“可是有事?” 她只开了小小的一道缝,就着这么点儿的地方,分外警惕的看着外头的人。 “我这里有些从家里带来的荷花酥,方才正好去厨房热了,现下正是可以吃,不知元小姐可想尝尝?” 见元兮目光狐疑,并没有任何的举动,鸢尾才想起什么来,面上露出个亲和的笑意,道:“我姓许,唤作鸢尾,也是竹溪镇的人。” “之前在竹溪的时候,便听说过元小姐的名字了。”鸢尾解释道。 她看得出来,这姑娘纯善,也不像是有心眼的样子,应当是容易靠近的,于是鸢尾想着,从她这边入手,接近余一穆,便是要容易许多的事了。 小姑娘家的嘛,总归都喜欢这些糕点甜食的。 她捧着那盘子往前,在昏暗的灯火下,还依稀能瞧见那荷花酥上冒着袅袅香气,放着在这静置片刻,便已经感觉周围全都被这香气萦绕。 荷花的清香,酥饼的诱香。 让人忍不住想食指大动。 鸢尾晓得,这客栈的饭菜都不大好,不仅用料不新鲜,味道和卖相也是一言难尽,元兮定然是没怎么吃的。 所以她才特地让人去热了这盘荷花酥。 这是她特地从家中带过来的,软糯酥香,那股香气,最为浓郁,能直将人勾的肚子直叫,所以鸢尾几乎是十足的把握,她一定会接着。 “谢谢。”元兮笑着点点头,并没有去接,反而转口道:“但是表哥说,不让我随便吃其它人的东西,不然他又该骂我了。” 元兮十分认真的同鸢尾说着。 其实余一穆压根没说过,都是元兮同她胡乱杜撰的。 而鸢尾听了,当时神色就凝怔住了。 她手上还端着那盘子,此时却觉得有些烫手,面色讪讪的微垂了眼,不知道接下来该如何是好。 “元小姐若是愿意,可以唤你表哥过来一起吃。” 鸢尾看似是还想再坚持坚持。 元兮继续摇头,道:“不用了,表哥他不喜欢甜食。” 鸢尾她面上依旧带着笑意,却是有些兜不住了,缓和着没让自己露出半点的异样,这才是收了手回来,笑道:“那打扰了。” 元兮关上门,回身不大高兴的拱了拱鼻子。 虽然她不明白这许鸢尾的意图,但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元兮想,她一点儿都不喜欢那个人。 她往回走,把桌上唯一的一盏灯灭了,然后就爬上了床,因着实在困了,没多长时间,就睡了过去。 半夜的时候,她被渴醒了。 实在太困了,她连眼睛都不怎么能睁得开,可是渴的难受,喉咙都干干的,像是要冒烟,再也没办法忍住。 于是元兮摸索着,从床上下来了。 她懒得再去点灯,就直接循着记忆到桌子旁边,半闭着眼睛去摸茶壶和杯子,晃着手倒了一杯茶,直接往嘴巴里送。 “咕咚”两下,一杯茶就见了底。 元兮轻轻的舔了下唇瓣,放下茶杯,正准备回去接着睡,却突然间看见,这房间门口,似乎躺着一个人。 元兮心里咯噔一下。 只是她尽力压制着心头的情绪,随手拿起一个凳子,举在手里,放慢脚步,小心翼翼的走了过去。 到了这跟前,依着一点儿微弱的光亮,元兮睁眼去看,却发现这倚着门框睡着的人,是余一穆。 他衣裳完好,就倚着这门边躺着,看这模样,是才睡过去,还没有睡得很熟,眉头紧皱,显然是在随时提防着什么。 元兮心里突然就有些酸酸的。 之前她说感觉不太对劲,他虽然表面上不在乎,但其实是全听了进去的,所以就夜里一直在这里守着,也不知道守了有多久了。 看他这疲惫的样子,肯定是之前都撑着没睡,应当直是到现在,才撑不过去了。 于是元兮放下了手里的凳子,往回走,抱了床上的被子下来,小心的展开,给余一穆盖上。 因着怕自己动作会大了,把他吵醒,元兮都尽量放得很轻很轻,一点儿都没声响。 而后把被子给他盖好了,她却也没起身。 她在他的旁边坐下,偏头看他,在这一片黑暗之中,看见他的侧脸,虽不甚清晰,却是每一点的眉眼都清晰呈现在她眼前。 20.喷嚏 余一穆本只是想小小的打个盹。 可没曾想,真就睡了过去。 这夜里有点冷,顺着那缝隙有风往里头钻,扑在身上一层层的泛鸡皮疙瘩,就在人的意识快清醒过来的时候,却忽然有一层暖意袭来,将他整个人都覆盖住。 于是这睡意便越发的沉重。 鼻尖似乎还萦绕着一股香味,熟悉的味道,缓的人心头极为舒适,人就沉在这味道里,连嘴角都不免轻轻是扬了起来。 而后再醒来,天已然是蒙蒙亮。 余一穆脑子迷糊的紧,睁开眼睛,看得也不是太过清晰,只是缓了缓,感觉到手心里有些许温热的触感。 他怔了怔,接着才反应过来,自己身上盖了一床被子,因而才暖和了这许多,而且除开这被子之外......怀里似乎是抱着一个人。 他一惊,差点就给人抖擞下去。 只是接着低头,才发觉这小小一团窝在他怀里的,是元兮。 她头发散落,凌乱的披在肩上,脱了外裳,只穿着一件中衣,此时闭着眼睛,睡得正香,呼吸均匀缓慢,因着隔得近,还能感受到她的身子随着呼吸在一起一伏。 她也不晓得是怎么窝进他怀里的,还拿着这被子,把两个人都紧紧的给裹住了。 余一穆喉咙微动,那一刻就这么看着怀里的人,竟是一点儿都不愿意动弹,他想,若是可以的话,那他愿意就这样一直看下去。 只是就在他这发怔的当头,元兮已经慢慢的转醒了过来。 她动了动,从喉咙里溢出一声嘤咛。 余一穆面色有些讪讪,他此时一只手揽在她的腰上,跟碰了烫手山芋似的,不知道是该继续放着还是收回去。 他紧抿着唇角,轻咳两声。 “元兮。” 十分正经的唤了一声。 元兮听见了,含糊着应了一声,手脚并用的还往他身上爬了爬,抬起头来,一双眸子中,雾气蒙蒙。 “元兮你怎么会在这?”余一穆憋着一口气,开口便是问道。 元兮使劲的睁了睁眼,还是带着探究和不解的目光看他面前的余一穆,好一会儿之后,问道:“那你为什么在这儿睡?” “我——”余一穆咬牙,憋出几个字来。 “这儿凉快。” 元兮看着他,顿了顿,片刻之后,也回答了他的问题,道:“这儿暖和。” 确实是暖和,她昨儿晚上想着把被子给了他,自个儿就没得被子了,便没有再回床上去,想着不然在这里将就将就。 可是依着他却是热烘烘的,让人十分想靠近,睡梦里人没得意识,一点点往前挪,便就是成了今儿早上的这个景况了。 “你——”余一穆想反驳回去,只是话在脑海里过了一遍,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说,于是闭上嘴巴,硬生生把话给憋了回去。 最近还真是越来越伶牙俐齿了。 “快点起来,要赶路了。” 最终他还是什么都没说,冷哼着憋出了这一句,不动声色的把自个儿的手给收了回来,然后便掀开被子站了起来。 当时一瞬间,便有风朝他扑了过来。 余一穆没忍住,打了个哆嗦。 接着鼻子一痒,就打了个喷嚏。 刚刚打完他就后悔了,闭了闭眼睛,飞快的转过了身去。 这还真是......想给自己的嘴巴打两下子。 “表哥,你是不是着凉了?”偏偏元兮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这个时候,还不知死活的出声问了一句。 “着凉个屁。”余一穆自然是马上就反驳了,心虚的摸了摸鼻子,接着又想打喷嚏,自个儿硬生生忍着,才是给憋住了。 难受,真难受。 “可是——”元兮是真的在很真心的在关心他,因为听外边雨又下大了,她怕他再吹了风,真染了风寒,到时候会很难受。 “可是什么可是,快起来了,慢慢吞吞的,不然等我们到了上清寺,明空师父早都不见人影了。” 余一穆心虚,侧过身子说话,一下吐出一大串来,而后紧紧捏着自己的衣袖,开门就大步走了出去。 他走得飞快,一直到下了楼梯了,这才是捂着嘴巴,又打了个喷嚏出来。 吸了吸鼻子,感觉倒是有些堵着了。 ...... 昨儿的雨下了一夜,倾盆大雨没个停歇的往下落,到早上的时候,还依旧在下。 几人随便吃了些东西,在客栈里等了一会儿,看外边雨小了一些,就准备的要上路了。 元兮上马车的时候还在想,要不要同余一穆说昨晚那位许小姐来同她套近乎的事。 但她想了想,这说不定,可就是余一穆给招来的人。 算了。 连川驾着马车,止不住的频频往后看,疑惑了一小会儿,他回头去,掀了车帘,同余一穆道:“少爷,我怎么觉得那位小姐的马车一直在跟着我们。” “什么小姐?”余一穆昨晚没睡好,这时候正闭目养神,斜斜的躺在马车里,后头枕了块厚毯子,悠哉悠哉的。 把连川看得心里一阵不满。 明明同样都是一夜没睡,他现在坐的舒服,他却还要冒着风雨的驾车。 真委屈。 “就是和我们一同住店的那位小姐。”连川心里这么想着,当时嘴上说话都多了几分凌厉。 不满之意表达的清清楚楚。 “哦。”余一穆淡淡应了一声,就没说话了。 从头到尾,连眼睛都没睁开。 连川把车帘放下,回头扁嘴巴还哼了一声。 都只知道欺负他! 要是再这样,小心他一生气,就不给他驾车了。 让少爷自己去驾。 让他一个人在这里,被风吹,被雨淋,让他冷的瑟瑟发抖。 连川闷闷的想着,脑海里都自然而然的出了那幅画面,想着余一穆受折磨的样子,他的嘴角都不禁扬了起来。 这个时候他没看路,马车打了个拐,忽然就撞上一块石头。 轮子从石头上滚过去,车身猛然一震,里头的余一穆被震的往下滑,还差点把头给磕到。 “连川!”余一穆摸了摸自己的头,磨牙,一声怒吼。 连川吓得手抖了一下,差点没握稳缰绳。 心尖上跟提了一把刀似的,颤的他只能紧紧的把手给握住,生怕自己把缰绳给落下了,少爷会直接过来掐死他。 “我今天早上看连川脸色不好,肯定是昨天晚上都没怎么睡,今天一起来又要驾车,余一穆,你不能总这样奴役连川的。” 元兮都忍不住替连川说话了。 外边的连川听见了,真是感激涕零。 还是表小姐好。 表小姐都知道他又困又累。 余一穆听见元兮的话,就睁开了眼睛。 他的眸子动了动,转向元兮,静静的看了会儿,出声道:“他又困又累?” “嗯。”元兮点头。 “我奴役他?” 元兮接着点头。 余一穆的眸光显然暗沉了下来,他冷哼一声,又是闭上眼睛,波澜不惊道:“好好驾,天黑前找不到落脚点,你就死定了。” 他以前威胁人,要么是气急败坏,要么就是狠着声音分外生气,可是这会子,声音听不出半分温度,隔着个车帘,连川都能感受到一阵阴戾。 元兮这个小没良心的。 他明明也守了她一夜,也又困又累,现在头还昏沉沉的,她怎么就不知道关心关心他呢。 余一穆动了动脑袋。 昏沉沉的。 21.风寒 一路平静。 后来雨停了之后,见了阳光,余一穆跟个大爷似的,躺在马车里,吩咐连川动作再快点。 说趁着天气好,争取天黑前就到上清寺。 连川觉得这个争取有点困难。 但是按现在这个情况,马上就要到藻江了,要是真的没能赶到上清寺的话,少爷一定会一脚把他踢进河里。 让他和涨潮的江水一起流下去。 连川发现了,今天少爷的脾气特别不好。 虽然以前脾气就没好过。 但是今天整个人阴戾的让他后背直发寒,汗毛树立。 于是连川咬着牙,小心翼翼的驾车,就怕自己又出了什么差错,余一穆就给揪着要弄死他。 他觉得这回少爷如果再生气,那是连表小姐都救不了他的。 他得保护好他这条命。 天将黑时,终于进了江城。 连川寻着在一家客栈前停下,松了一口气,问道:“少爷,不然今天先在这休息一晚,明天再赶去上清寺吧。” 小心翼翼等了好一会儿,他都并没有听到余一穆的回答。 连川回头去掀帘子,声音又大了些,唤道:“少爷。” “嘘。”元兮做了个嘘声的手势,小声道:“你别出声,他睡着了。” “那......还要赶路吗?”连川跟着元兮放低了声音,问道。 元兮想了想,问道:“还有多久能到” 连川算了算路程,估摸道:“得半个时辰吧。” 半个时辰...... 这天刚黑,再过半个时辰也没什么,余一穆好不容易睡着了,干脆让他多睡会儿。 “那继续赶路吧。” 连川都已经做好下车休息的准备了,一听元兮说继续赶路,他差点是一口气没提上来。 本以为表小姐是善解人意的...... 元兮坐在马车里,往余一穆身边移了移。 他脸色泛红,额头浸了一层细汗,眉头紧紧皱成了一个“川”字,元兮伸手探在他的额头上,手背当即传来一阵热意。 原本就发觉他不大对劲了,只是问他他是憋着什么也不说,甚至都不让元兮靠近他。 一直到现在他睡着了,元兮才能往他跟前这么凑了凑。 肯定是着凉了。 谁叫他昨晚还在那杵了一夜的。 幸好她醒了,给他弄了床被子,不然就他现在的情况,还不知道要怎么糟糕呢。 元兮犹豫了下,伸手去握他的手。 手心带着凉意。 都出汗了。 元兮的一颗心瞬间就提了起来,她稍显急促的喘了两口气,催促道:“连川,快点。” 连川无奈的应了一声。 ...... 天虽然晚了,但是上清寺后院的客房,依旧是接待人的。 那清瘦的小和尚一本正经的同元兮解释,说半个时辰前刚来了一位小姐,原本并不宽裕的客房,现在只剩下一间了。 元兮看了一眼连川。 “没事,他睡马车。” 说完,元兮就赶快朝连川招手,急道:“快点过来帮忙。” 连川突然发现,表小姐在帮他说了一回好话之后,就和少爷一样,开始奴役他了。 余一穆的状况看着不是很好,元兮只是着急,她想着不能再耽搁下去了,其余的自然是顾不上那么多。 只是连川刚要顺着元兮的力气过来扶人的时候,余一穆却突然醒了。 他睁着眼,眸中却是一片雾霭,怔怔的看了一眼元兮,挥手,就使劲将连川撇开了来。 “别碰我,我自己能走。” 不耐烦的说完这话,他两只脚打着转儿的往前走,半边身子都依在元兮身上,一手揉着脑袋,显然是不大清醒。 连川暗暗的撇嘴。 自己能走......能走就有本事别压在表小姐身上呗。 他这回是在心里把余一穆奚落了一番。 道貌岸然。 余一穆他醒来了,身上也是有了些力气,但是他自个儿都在疑惑,为什么浑身上下都是软绵绵的,若不是这般依在元兮身上,他完全是连站都站不稳。 脑袋也是迷糊糊的,只记得自己在车上睡了一觉,之后都发生了什么,半点儿不记得。 他现在又热,又冷。 “表哥,你先好好休息,我去给你找大夫。”元兮一个人,这瘦瘦小小的身子,好不容易把余一穆给弄到了床上,当时累的直喘气。 她顺势摸了下他的额头,感觉又比刚才烫了些,温度从指尖传来,心不禁也是跟着跳了两跳。 虽然累,但也不敢耽搁。 元兮已经事先问过那个小和尚了,寺里面正好有大夫,但是在西厢房,她得自己过去找,而且已经是这个时间点上了,也不知道人家是不是已经睡了。 她提着裙角,几乎是跑过去的。 只是那边厢房大门紧闭,她连进去都进去不得,可又不能在外头喊。 小和尚都特地嘱咐过她了,寺庙清净之地,不得喧哗。 这要是再等等,等到明天早上大夫醒了......也不知道余一穆能不能够撑得住。 他要是把脑子给烧坏了那该怎么办? 元兮正着急,思虑着对策,抬眼间,看见西厢房那边有人走出来,她心中一喜,跟着人上前了去。 “这位姐姐,我想问一下——”元兮话说到一半,抬眼,在灯火摇曳下,她看见这人的面容,瞬间脸色煞白,所有的话都哽在了喉咙。 在这一刻,她似乎又感觉到匕首刺入她心口的冰凉感。 身子凉透,手心却是温热着的,在冒汗。 元兮身子止不住的发抖,她感觉到自己双腿发软,站都站不稳了,在这个漆黑的夜里,独自站在她的面前,那种恐惧铺天盖地而来,将她整个人都吞噬。 “有事?”女子轻轻抬眼看她,声音寡淡。 依旧是熟悉的声音。 只是相较之前,少了一分柔媚,多了些冷然淡漠。 元兮后退一步。 她浑身都在发抖。 “没事。”轻轻的吐出这两个字,元兮转身往回走,起初还保持着步伐的平稳,但是走到拐角之后,她双腿一软,慌张的往后看了一眼,在看不见任何人之后,她加快了脚步,几乎是跑着回去。 回到房间,她关上门,后背紧紧贴着门,不停地喘着粗气。 元兮捂着心口处,感受到背上已经被汗液浸湿,就在那一瞬间,她浑身的冷汗都冒了出来。 如果说只是卫廷的出现,她尚还能让自己平静,尚可以压抑自己的情绪,但是对于这个亲手结束了她生命的人,她真的不知道如何是好。 她有害怕,也有憎恨。 各种复杂的情绪都在她的心头交织。 内里所有的力气都在被慢慢的抽空。 她急于的想找到什么,好让自己可以支撑下去,支撑一颗漂浮无处可落的心。 元兮走到床边,握住了余一穆的手,感受到他身上的温度,这时候,她快速跳动的心,才是慢慢变得平静。 “表哥。”她轻轻唤了一句。 余一穆只是头有点晕,他闭着眼睛,听见了元兮的声音,沉沉的应了一声:“嗯。” “表哥,我害怕。” 她的声音压抑着,却还是带了哭腔,默默的吸了吸鼻子,往他靠近些,继续道:“我该怎么办?” 余一穆不知道听没听见,他没有回答。 “我不知道怎么办......”元兮的声音压在喉咙里,模糊不清。 她太没用,遇上自己的仇人,半点儿能做的事都没有,甚至还只会逃跑躲避。 元兮握着余一穆的手,因为紧张,之间还在一下一下的扣着他的手心,咬着下唇,力气大到她都觉得疼了的时候,才开口,一字一句道:“余一穆,你会一直在我身边的,对不对?” 她知道他现在意识不清醒,所以才会这么问,等到他清醒了,她可能就不敢说了。 问完这句话,她感觉到,他的手指动了动,那一瞬间,有坚定的力气从他手上传来,使力握了握她的手。 元兮唇角荡出笑意。 一向都那么讨人厌的余一穆,在这个时候,让她觉得十分的顺心可爱。 要是他能一直这样便好了。 很柔顺很乖巧的躺在这里,不会骂她,不会同她拌嘴。 只是再一想想,他要是一直这么躺着的话,那也不好。 他不起来,那谁来保护她 就没有人会这么护着兮兮了。 元兮深吸了一口气,想到这儿,就站了起来,找到一个水盆,去外面水井打了一盆水进来。 正好连川拿着药进来。 是先前从府里带出来的。 他想了想,少爷这应该只是着凉得了风寒,是可以用这些药的。 “表小姐,我来照顾少爷吧。”连川看她端着一大盆水,颇为吃力的模样,便忍不住的要讨这差事过来了。 “没事。”元兮摇了摇头,道:“我可以的,你先去休息吧。” 22.刺杀 西厢的女人穿了一身红衣。 这暗红的颜色,仿若与黑夜融为一体,她往元兮离开的方向看了一眼,眸光沉然,接着自后院走过,脚步轻巧,踏着石头轻轻一跃,就翻过了这道墙。 身形轻盈。 大树下,隐约能看见一个黑色的身影。 而隐没在那一片杂草当中,不易为见的,是更多的人,静静地伏在那一片杂乱中,观望寺院这边的情况,许久,都一动未动。 红衣女子闪身过去。 “我见到了。” 她出声,同大树下的黑衣人说道:“长得很像。” 声音轻飘,荡在空气中,如同鬼魅。 “能确定吗?”黑衣人的声音低沉,许是许久没有开口的缘故,喉咙里一阵嘶哑。 “八九不离十。”红衣女子并不能百分百的肯定,毕竟相貌这种东西,还是不太好断定,只是—— “主子说了,宁可杀错,也不放过。” 黑衣人沉默片刻,应道:“好。” “那要我和——”黑衣人的话刚说出口,红衣女子就摆手,拒绝道:“不要打草惊蛇,我一个人够了。” 他们才三个人,都是手无缚鸡之力,也没什么太过厉害的角色,她一个人行动,反倒更加方便一些。 绰绰有余。 黑衣人看了她一眼,点头道:“锦衣,你小心。” “我们在外面接应。” ...... 元兮解开余一穆衣服的时候,脸热的直发烫。 小的时候,他在浴桶里洗澡,就她搬个小板凳坐在外面乖乖的等他,等着急了伸长脖子往里看,也不是没见过。 只是那个时候都还太小了。 和现下这般是完全不同的。 元兮半眯着眼睛,拿着锦帕浸了井水,就胡乱的往他身上擦,也不管自己都擦到了哪儿,总归感觉着已经差不多了,就回头去,又拧了一把水。 碰到他裤腰带的时候,元兮的脸红到了一个极点。 原本那回事,她都已经忘了。 明明现在她做的是正经事,还有那些不应该的画面不断往她脑海里钻,怎么努力,都挥之不去。 她的手停在这腰带上,紧咬着下唇,挣扎了好一会儿,还是没能下手去。 算了。 元兮捏着冰凉的锦帕,就又把他的身子给擦了一遍。 好不容易做完了这些,元兮抬起袖子随便抹了把汗,喘着气,不免粗重起来,扔了锦帕往后头,正要帮他把衣服给穿上,余一穆就一把拽住了她的手。 紧紧掐在她的手腕上。 元兮没反应过来,已经倒在了他的胸膛上,不留一丝缝隙的贴着他白皙灼热的皮肤,少年的胸膛,是想象中没有的坚硬,元兮慌张间抬的眼,撞入眼中,就是近在咫尺他的面容。 原本就红透的一张脸,现下更是蔓延到了耳后根去,耳朵烫的不行。 他还是昏迷着的,但是拉着她的力气很大,手指将她扣的死死的,让她完全动弹不得。 元兮怔怔看着视线中他的一张脸。 好像这些日子以来,还是第一次,这么近在咫尺的,看着一个安安静静不说话的余一穆。 近的有些过分了。 元兮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只感觉心怦怦的一直在跳,有一股热流冲上她的脑袋,瞬间撞去所有的意识,她往前凑了凑,就啄了下他的唇瓣。 只轻轻碰了一下,就收了回来。 因为实在太紧张了,元兮只感觉到唇瓣上一片热意,和自己已经跳的没办法停下来的一颗心。 她方才都做了些什么? 元兮惊恐的睁大了眼睛。 这可真是鬼迷了心窍。 要是叫余一穆知道了,还不知道是怎样的反应呢。 她想起来,但是被余一穆按着,根本就起不来,于是她伸手下去,去抠余一穆的手指。 咬着牙,一根一根的往外掰。 “表哥。” 元兮使着力气,也掰不开,在他耳边轻唤了一声。 “表哥。” 元兮又唤了一声。 他却是没有半点儿反应。 这人是真昏睡过去了。 元兮没法子,就只能先这么待着。 ...... 起了风寒,捂出汗就好了。 元兮知道这个理,小时候发热风寒,也都是这样过来的。 只是当下这个情况,把余一穆给捂着了,那就得把她也捂着,捂出一身汗来,可不是什么舒服的事。 内心挣扎之后,她觉得还是余一穆的身体比较重要。 她难受点便难受点吧。 总归忍忍就没什么了。 就在她要去扯被子过来的时候,身上压着她的那只手,力气突然就大了,一道嘶哑的声音响在耳边,沉沉道:“别动。” 元兮心里一颤。 她整个身子僵硬住。 余一穆他醒着! 他竟然醒着! 那刚刚她做的事,他岂不是都知道? 那他还装睡! 叫他他还不应! 元兮现在只感觉自己整个人不对劲了,那一瞬间是真的呆滞在那里,有如一道天雷轰下,让她不知作何反应,刚刚他说了些什么,她也是全然没听见。 就在她鼓起勇气,咬牙想起来质问余一穆的时候,他突然看见什么,猛然起身,伸手把元兮拦到身后,电光火石间,一把匕首刺在了他的手臂上。 太过迅速的一串动作。 那匕首在他的手臂上划出一道血痕,有几滴血洒出,溅在了元兮的手上。 灼热的感觉。 屋子里房门都关的好好的,却凭空冒出来一个人,灯火昏暗,什么都看不清,但是那匕首在眼前飞快的一闪,当即一瞬间,却是惊了元兮的眸子。 是当初刺入她身体的那把匕首。 同样的一双手。 她记得清清楚楚,这一幕刻在她的脑海里,甚至是每一个细节都无比的清晰,无论过去了多久,她都没办法忘怀。 余一穆发出一声闷哼。 因为染了风寒,他本就是浑身无力,手上的剧痛更是让他难以忍耐,他紧紧咬着牙,一脚朝人踢了过去。 他现在所有的支撑,就是元兮了。 他唯一知道的是,现在元兮在他的身边,正处于命悬一线之际,他可以出事,但是绝不能让她受到半点伤害。 哪怕是少一根头发丝都不行。 这一脚的力道出去,余一穆用另一只没受伤的手要从腰间掏匕首,只是还没拔/出/来,他的这只手上又被划了一刀。 利刃划开血肉。 在寂静的黑夜中,这声音格外清晰。 元兮被余一穆拦在身后,严实的将她挡住,她看不见面前这人,唯一看见的,就是余一穆手上的那道血痕,被划的血肉绽开,他却依旧握着匕首,没有松开半点的力气。 余一穆翻身下了床。 “你待着,不要动。” 他这话是和元兮说的。 话中严肃,有不容人反抗的意味。 他看出来了,来人的目的在元兮身上而不在他,而且忽然冒出这么一个人,冲上来直接就是砍,却也不知道,她还有没有同伙。 面前这人是个女的,要是他没有受伤,没有染风寒,对付她是绰绰有余,只是偏偏他现在身体不济,这还是个狠角色,刀刀的把人往死命里整。 余一穆是想着,只要他先拖住她,闹起动静来了,到时候她再想做什么,也自然就没法子。 这鲜血流了一道,从床边蔓延开去,全都是余一穆的。 他进来的时候,是连路都走不稳,现在去对付这人,也不知道能不能行,当时那瞬间,元兮的脑海中闪过他屠了卫家满门的景象,满目的鲜血,似是流在她的眼眸上,灼的一片发红。 心头被一只大手瞬间攥紧。 不行,不能让余一穆挡在她的前面。 不能让她出事。 元兮从床上跳了下来。 她再傻,也看出了,这就是冲她来的。 上一辈子要了她的命还不够,到这一辈子,还想让她不得好死。 元兮动作极快,她打开门闪身出去,张嘴刚要喊,只是还来不及出声,就有一个人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23.谜团 事情发生的太快,让人几乎是来不及去思考。 大概是元兮也没有想到,她会在这个地方遇见宋清和。 在这个最危险最紧急的时刻,他出现了。 宋清和身后还跟了好几个黑衣人,转身跳出了围墙,似乎是追着什么人过去,而这时候宋清和一手拍在元兮肩膀上,朝她笑着点头,就进了房间。 “你在外面待着。” 宋清和进门,就留下这么一句话。 元兮一颗心如同雷坠,满脑子都是余一穆刚刚受伤的画面,根本顾不得其它,大喘着粗气,站在门外,听着宋清和的话,没有进去。 有人来了,应当就不会有事了。 她还是不要去给他们多惹麻烦,增加负担了。 元兮胆战心惊的站在门口,手指捏着衣袖,绞成了一团,等了一会儿,听见里边“砰”的一声,她身子跟着一颤,里头忽然安静,什么声响都听不着。 心仿佛就在这一刻漏跳了一拍。 元兮这会儿再是等不住,拔腿就冲了进去。 一进门入眼,在屋子里,她看到的只有余一穆。 宋清和还有那个女人,都不见了踪影。 窗户是开着的。 应当是那人跑了,而宋清和追去了。 余一穆站在桌子旁边,身子背靠着,才能是将将的撑着,脸色苍白,没有半点儿血色,而令人触目惊心的,是他的两只手。 血肉模糊的,几乎已经看不清原本的模样,只有两道深重的伤痕划在上面,那伤痕血肉外翻,看的人心里一阵揪的疼。 元兮鼻子一酸,冲上去抱住了他,哭着唤了一句:“一穆。” 他两只手都是血,抬着在空中,不敢碰元兮,猛然被元兮抱住,许是碰到了某处的伤口,他皱眉闷哼了一声,咬紧了牙。 元兮哭的惊天动地。 那像是遗失的至宝,再次回到了她的身边。 直到现在再次这样的抱住他,她才能真切体会到这种感受究竟有多幸福,她想一直就这么抱着,再也不要撒手了。 “哭什么哭,我还没死呢。”余一穆被她吵的耳朵疼,无奈出声,听着却也是没什么力气,每一个字音都飘的成了一团气儿。 元兮反应过来,一抹眼泪,刚想看看他的伤怎么样了,才松开抱着他的手,人在这时候却实在撑不下去,眼睛一闭,晕了过去。 ...... 连川在旁边战战兢兢的给元兮打下手。 已经换了三盆水了,这时候锦帕下去,里头才是见着清澈了些。 他刚刚一进来,就看见少爷这般模样,差点让他以为,是已经没了性命。 心里头一咯噔,想着这下完了。 他不过就去禅房那边打了个盹的工夫,回来少爷就没了半条命,这回去要是让老爷和夫人知道了,一定得让他也没了半条命才成。 “药。” 元兮仔细的帮他把手上的血迹给清理干净了,接着给他上药,白嫩的小手上沾了血迹,自个儿也管顾不上,小心翼翼的包了纱布,动作极致轻柔。 “一穆,你千万不要有事。”元兮吸了吸鼻子,缓了会情绪,嘀咕道:“我还有很多话没有和你说呢,你要是不听着,我就真的生你气了。” “就真的不理你了。 ” 她是死过一次的人,所以她清楚的知道,那种生死相隔,再无法相见,却生生在心里后悔到极致的感觉。 她不想再一次面临这些。 她承担不起了。 “放心,他只是暂时晕过去了。” 宋清和来无影去无踪,方才一直是不见人影,现在这突然间,却是又出现在房间里。 他站在元兮身后,淡然出声。 元兮给他把伤口都包扎好了,目光顿住,停在余一穆的身上,秀眉蹙起,是分外心疼的模样。 她转身看宋清和,问道:“人呢?” 问的自然是前来刺杀的人。 “跑了。”宋清和吐出两个字。 “受了伤,但有人接应。” 在这个时候再想起来,元兮大概才是能明白,当初那人杀她,怕根本就不仅仅是为了卫廷,而是有更多的,隐藏在内里,不为她所知道的事。 那个人,是存心的要至她于死地。 只想生生的往死里整,不留半点余地。 而上辈子她死了,那些事,就永远都不会浮出水面。 余一穆现在会这样奄奄一息的躺在床上,却也是受她所累。 “你认识他们?”元兮抬头看宋清和,没有问他为什么会在这里,没有问他为什么知道这些,而是问,他是不是认识他们。 她仔仔细细的想过了。 这一切的联系。 上次宋清和和她说,他知道是余一穆想要“墨痕”,语气笃定,好似把一切的事情都掌握在手里,这次带着人出现在远离竹溪的上清寺,不用想也知道,绝不仅仅是巧合那么简单。 宋清和他这个人,看似游离于一切之外,却偏偏又看得最清楚,好似没有什么事情,是他不知道的。 宋清和摊手,笑了笑,随意道:“不认识啊。” 元兮听了这回答,目光越发凝重,只是紧紧盯着他的眼睛,紧锁着一动未动,籍此来表达自己的困惑和不相信。 宋清和压根不为她的目光所动,笑意依旧,坦然接受着她的审视,而后,才缓缓道:“元兮,你好像比以前聪明那么一点儿了。” 宋清和扯了个凳子过来,在元兮旁边坐下,很快便收了笑容,冷静道:“我会过来,确实有事,但和你们无关,这一次,也只是正好撞上而已。” 这是宋清和所有的解释。 “至于我的事,抱歉,我不能告知。” 元兮听完这番话,她想了想,觉得应该是真的。 宋清和不必要说谎。 更加没必要骗她。 “那你知道他们是什么人吗?”元兮接着问。 这是她很好奇的一个问题。 宋清和沉默了一会儿,道:“可能知道,但还不能确定。” 既然如此,元兮也不再追问,她点了点头,朝他道:“谢谢。” 今日若不是有他,余一穆还不知道会怎么样。 她也不知道会怎么样。 宋清和的的确确,是救了他们的命。 这是大恩。 宋清和点头,理所当然的应下她的感谢,继续笑道:“那救命之恩,当以何相报?” 这句话像是在开玩笑,但偏偏看他的模样,又说的无比认真。 元兮一怔,猛然听见这话,睁着眼睛看他,给惊讶到了,便是一时没反应过来。 宋清和一摊手。 “当然得继续帮我的忙了。” 元兮反应过来,应道:“多少次都行。” 反正他每回叫她帮忙,真是没什么需要上刀山下火海的大事,顶多就是多帮他送几趟衣裳首饰,那简直是最简单不过的了。 元兮觉得他一点儿都不用心。 “你再不努把力,到时候菁菁可就要嫁给别人了。”元兮想到这儿,就小声的嘀咕了一句。 却叫宋清和给听见了。 他面色忽变,几乎就是在刹那间,唇角就冷了下来,启唇,一字一句的往外冒:“她敢!” 哪怕这话不是对她说的,元兮还是忍不住打了个激灵。 宋清和那种好似所有人,所有事情都掌握在手里的感觉,让元兮莫名觉得心里发寒。 咽了口口水,就不敢再多说。 他的情绪,也只在那一瞬间,过后便恢复如常,看向还昏迷着的余一穆,道:“他受伤还挺严重,两只手得好好养,不然伤养不好,到时候就只能是废人一个。” 宋清和觉得这余一穆还真是有胆识。 可又简直是傻个大愣的,直接就用自己的身体去挡,挡一回不够还两回,也不知道找点另外的东西。 幸好是那女人力气还不够大,不然把两只手都给砍掉了,那才真是惨烈。 “那......”元兮一听这话着急了,支支吾吾的,请求道:“你能帮忙找个大夫来吗?我......我这走不开。” 宋清和摇头,道:“不必要,我待会儿让人拿点药过来,拿我的药敷上,不出半个月,保证恢复的和之前一样。” 宋清和说完,就要出去,接着却又想起什么,停下来,道:“对了,这些日子,我会派人保护你们,不会出事。” 他话音落下,走出去半点儿都不带停留。 好像是一点儿都不想再听到元兮说话一样。 只是元兮也不在意。 只要余一穆没事,其它的算不得什么。 她只是在想,那些围绕在她身边的,有关于她的事,就好像一团迷雾笼罩,直到现在,才一点一点的显现出来,有了那么一星半点儿的踪迹。 她一定得尽早弄清楚才行。 给上辈子死的不明不白的自己一个交代。 同时,也保护好自己身边的人。 不能让他们因为自己,而受到任何的伤害。 24.祈福 旭日东升。 山上的阳光,来的似乎要清透许多,静栖在横枝绿叶当中,混着泥土的厚重,闻着忍不住,就深吸了几口气。 元兮守了余一穆一夜,他都没有醒过来。 现在还昏迷着。 元兮去厨房找吃的的时候,正好遇见了昨天带他们进来的那个小和尚。 “那位施主可有大碍?”昨晚出了些动静,他自然也晓得一些,刚来的那位施主先是受了风寒,后又受了伤,情况当真是危险。 元兮学着这小和尚的样子,双手合十行礼,然后回答道:“还没醒,但过几日应当就没事了 。” “阿弥陀佛。”小和尚朝着前面寺院的方向,虔诚的点头,叹道:“无事便好。” “这个时辰......前殿人多吗?”昨日来的太晚,又出了那样一桩事情,元兮一夜未睡,思虑万分,便想着正好今日去上香祈福。 好祈求佛祖保佑。 “现下还早,前殿应当还没人。”小和尚回答完,想到什么,道:“施主可是要去进香,不若我为施主带路吧。” 元兮初来乍到,确实还不熟悉路。 于是她也不拘谨,点头应道:“好。” “小师父可知道,西厢那位,是何时来的?” 元兮问的是那个红衣女子,她住在西厢,昨日来过之后,人就不见了踪影。 宋清和也没找到她。 “昨日中午,也就比几位早上那么几个时辰 。”小和尚记性好,再加上那女子一身红衣,格外引人注目,便自然记得清楚了些。 “确实是我们的疏忽。” 上清寺位处深山,平时有香客上山进香,香火颇为鼎盛,其中难免会因为天色已晚或其它原因而不好下山之人。 所是便特地在后院修了一排厢房,分东西两边,以供香客歇息。 大多是住过一夜就走了,从没发生过什么大事,有时候没顾着那么多,疏忽了,也是不可避免的事。 元兮在蒲团上跪下,双手合十,越过头顶,到嘴边时停顿下来,抬头看着面前的佛像,分外虔诚。 “请求佛祖保佑,保佑舅舅舅母身体安康,保佑表哥平平安安,无病无灾 。” 元兮默念,再是摊开双掌,十分真心诚意的给佛祖磕头。 原本,对于那些鬼神之说,元兮是不大相信的,有时候听人说到,也顶多就是那么的听着,笑一笑可是自从她再活过一回之后,她便相信了。 冥冥之中,总会有一些事,是上天的安排。 是无法违抗的。 但是上天既然愿意再给她一次机会,那么一定曾经是眷顾过她的。 所以,也希望上天可以眷顾余一穆一次。 元兮闭着眼睛默默的想。 让一穆的伤快点好。 ...... 元兮起身的时候,腿都有些微微泛麻。 她看着时辰,是该去厨房拿之前熬着的药了,却是转身才出了门,就迎面撞上那位许鸢尾小姐。 还真是巧。 巧到元兮都忍不住要多想些什么了。 “元小姐。”许鸢尾显然是冲着元兮来的,一看见她,就迎了上来,皱巴着一张脸,忧心忡忡。 “听闻余公子昨日遭了歹徒,受了伤,不知现在如何?” 许鸢尾着紧的问完这些,没等元兮说话,她接着又道:“我这儿有些上好的伤药,不若现在就给余公子送过去吧。” “谢谢关心。”元兮朝她点点头,拒绝道:“但是已经有药了 。” 她确实是不大喜欢这位许小姐的。 元兮心里有一股酸酸的感觉,涨涨的翻滚在心里头,只是这股感觉为何而来,又是因为什么,她自个儿也是不晓得,弄不明白。 在卫府里看见那个叫锦衣的女子的时候,她心里都没有这样的感觉,那个时候,看见那女子,就只是有些无措,只是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 可是现下她却是实实在在的不喜欢这许鸢尾。 光看她就觉得碍眼,就觉得心里不舒服。 余一穆那臭脾气,也就她能够忍下去,元兮想,若是换到旁人身上,怕早市被他骂的声都不敢吱一下了。 他又不是什么好人。 元兮没时间和她多说,忙着去给余一穆拿药,于是着急就离开了。 余一穆依旧昏睡着。 风寒没好,又受这伤,元兮看他这般虚弱的躺在床上,心里头当真是一抽一抽的,难过的不行。 她拿勺子勺了药,特地放到嘴边吹凉了些,才往余一穆嘴边送。 只是他嘴巴闭的紧紧的,倒是有些不太好喂,元兮拿着勺子,动作顿在那儿,似在思绪,这应当如何是好。 后边的连川好似看懂了她的烦忧。 “表小姐,我帮你把少爷的嘴巴给弄开。”连川上前一步,跃跃欲试。 元兮摆手,示意让他不要过来。 “我自己来。” 她把药碗放在一边,一手还拿着勺子,另一手伸过去,捏在了他的下巴处。 轻轻的,没使什么力气。 接着元兮把勺子伸过去,放在他的嘴边,稍稍倾斜,没怎么用力,那汤药顺着他的唇瓣下去,明显能看见,他的喉结上下滚动。 连川在后面看得神奇。 现在的少爷,有一股他难得能见到的乖巧。 连川不知道用这个词形容对不对,反正他现在的感觉就是这样的,昏迷了的少爷,在表小姐面前,十分的顺着她来。 要晓得,以前少爷就算是在睡觉的时候,他不小心碰他一下,都能硬生生的给踹出老远。 果然是有区别对待的。 元兮就这样一勺一勺的,不嫌慢和麻烦,给他喂药,直到一整碗的汤药都见了底。 两刻钟过去了。 “表小姐,刚刚那位宋公子拿了些伤药过来,放在桌子上了。”连川这会儿才想起来这桩事,就忙时把那些伤药都拿过来,一一的给元兮解释用效和用途。 元兮认认真真的记下。 ...... 余一穆喝过药之后,出了场大汗。 大夫说他只要出过了汗,应当就没什么问题了。 只是偏偏人还是没醒。 元兮晚上要继续守着,连川看她已经一天一夜没睡了,想劝她去休息会儿,但是元兮不肯。 她说她不累。 连川走了之后,房间里便是安静了下来,空寂的一片,听不见半点儿的声响。 元兮揉了揉眼睛,涨涨的疼。 太久没有睡觉便是这样,整个眼睛都肿了起来,元兮都不敢照镜子,她想也能想到,自己现在肯定是丑极了。 她拿了个小凳子在床边坐着,打着盹有些昏昏欲睡了,就开始同余一穆说话。 “表哥,我前几天做了个梦,我梦见我们成亲了。” 她说到这儿,想起梦中的场景,唇角都禁不住的轻轻弯了起来,因为那些事情太过美好,美好到她一想起来,心里都跟灌了蜜一样甜。 她想她是期待那样的未来的。 “从小到大,你总说我笨,我也知道,我是真的笨,但是很多时候,是因为有你在我身边,所以我觉得笨一点也没有关系。” “因为你会保护我,会把所有骗我的,欺负我的人都打跑,对不对?” 元兮说到这儿的时候,自个儿低着头,闷闷的在说,却是没有注意到,余一穆的手指轻轻动了动。 “其实表哥你为兮兮做了多少,兮兮都知道 。” 元兮抿唇,目光坚定了许多,抬起头来,信誓旦旦道:“但是我以后,一定不会再拖累你,或者连累你了,我会做一个,让表哥你也觉得很好的兮兮。” 然后,也保护表哥。 这次锦衣的事情,就完完全全是冲着她来的,她不能再依靠任何人,会自己想办法去弄清楚,去解决。 不能再出现像昨晚那样的事了。 小姑娘一个人自言自语的说完这些,趴在床边,有些困了,撑了一会儿没撑住,还是睡了过去。 绵长的呼吸声渐渐响起。 而就在这时候,原本一直在床上静静躺着的余一穆,却是睁开了眼睛。 他眸中倦意深重,有水雾飘散,偏头看着元兮,那水雾却是一点点散去,而后是满目的深情和真切,沉积下来,却是这世间千万人,而不可比拟。 25.喂食 第二天早上,天还未亮,就有人提着元兮的衣领,把她给硬生生弄醒了。 肯定不是余一穆便对了。 他手受了伤,以目前的状况,还是没法子把元兮提起来的。 更何况他还没醒。 是宋清和。 他今日穿的不再是那一身青衫,而是一身玄色镶红色锦边劲装,头发高高的挽起,额边留下两缕碎发,垂在清俊的脸颊边,让人禁不住要叹一声,实在是一位貌美公子。 “元兮,你知不知道,你娘为什么会嫁到竹溪元家去?” 宋清和一见到元兮,第一句话问的就是这个。 “你问这个做什么?”元兮回了一句,语气不大好。 凡是有关于元家的事,元兮都是不大愿意提起的,特别是娘亲和元胡生 。 她一点儿都不想把那个快要肮脏到粪坑里的人同自己的娘亲相提并论。 “好奇。” “我不知道。”什么好奇之类的鬼话,元兮还真的没办法相信,当然,更没办法回答他。 宋清和笑了笑,也不在意,继续道:“余家祖籍在浔城,那可是个好地方,商路开通,无比繁华,说起来,仅在皇城之下,而余家祖上世代为官,余显荣也曾任刺史,余仪菀她......可不至于嫁给元胡生受苦吧。” 宋清和这连余家底细都打听清楚了,也不知道是不是有意的。 元兮皱着眉头,紧紧的盯着他看。 宋清和话中有话,隐隐让元兮察觉到些什么。 她忽然间就想起,上辈子死之前,锦衣最后说的那两句话。 她提到了——“余仪菀”。 “那天的那群人,是从浔城来的。”这句话,才是宋清和所有要说当中的重点。 果然,元兮目光一紧,等着宋清和继续说,却是没了下文,她只好问道:“你还知道什么?” “我又不是大罗神仙,哪能什么都知道。”宋清和摆了摆手,从腰间掏出一个纸条来,两手夹着,递给元兮。 “我要离开一阵子,你帮我多注意着点菁菁,有什么事,就按这个地址传信给我。” 元兮哼了一声,不大情愿,但还是接下了。 谁叫这个是他们的救命恩人呢。 “那我不是成你的眼线了吗?”元兮捏着那张纸,粗粗扫了一眼,当时冷不丁的冒了一句。 宋清和提了一口气,突然就笑出了声,回头指着元兮,乐道:“很好,你说对了 。” “元兮我觉得你越来越可爱了,如果你这小脑瓜能再聪明一点儿,一定也能再讨人喜欢一点。” 元兮把纸条折好,好好的放着,抬头睨了宋清和一眼。 她觉得菁菁不喜欢他是有原因的。 他这儿有点不着调的人,不能给菁菁足够的安全感,按菁菁现下的情况来说,若是能看他入眼,才是奇了怪了。 而且她知道她不聪明,可用不着一个两个的都这样来强调。 房间里传来一阵闷哼,隐隐含着嘶哑,在忍耐下听得并不清晰,只是偏偏这声音,是正好传入可元兮的耳朵里。 表哥醒了! 元兮心中一喜,就完全顾不得理会宋清和了,转身进屋,几乎是蹦跳着进去的。 余一穆果然已经醒了。 元兮当时高兴的不行,冲进屋去,看见余一穆躺在床上,正努力的要抬起一只手,不晓得在做什么。 看得元兮心里一紧。 她过去,忙是握住他的手腕,着紧道:“表哥你别乱动。” “你想拿什么,我帮你拿。” 余一穆好似这只是做个样子,当下元兮握住他的手,他便将将的收了手回来,抿着唇角,咳了两声。 元兮又伸手去替他顺气儿。 “你小心一点儿。” 余一穆眼神闪烁,把手放下来,转着眼珠子,那方向,显然是盯着外头在瞟,好一会儿,没看见外头有人。 于是他把目光收了回来。 “外面是谁啊?”余一穆轻飘飘问了一句。 “宋清和。”元兮没注意到余一穆的异样,只是怕他牵动了伤口,这时候正凑到他手臂跟前,仔细的观察伤势。 可幸好没有撕裂伤口。 “他来做什么?”余一穆见元兮没怎么的注意,便是不经意间,又问了一句。 “没什么啊。”元兮顾着他的伤势,一时没反应过来,他问什么她就回答什么,说的话也是顺着意识就出来了,完全没有经过脑子。 在宋清和来提元兮之前,余一穆就已经醒了,只是他一直没动,就只是这么静静地看着元兮。 而后元兮一跟着宋清和出门,余一穆就睁开了眼睛。 他竖着耳朵,努力的想听清外面在说什么,但是隔着一堵墙,实在是听不清楚。 而他又是两只手都疼,连撑着床面起身都没法子。 就只能眼巴巴的看着外面。 自己在心里数着时间。 都已经过去这么久了,元兮到底有什么好和他说的,到现在还没有说完,孤男寡女的,就这么站在外头,像什么话。 于是余一穆故意发出了些声音。 元兮托着他手臂没有受伤的地方,小心翼翼的放下,结果才碰到床面,余一穆就皱着眉头,痛苦呻/吟。 “怎么了?是不是我碰到哪儿了?”他一这般的出声元兮心头就要紧一下,喉咙上下滚动,想去看他的伤又不敢碰,小姑娘着急的紧,眼眸都蒙上了一层雾气。 “元兮,你倒是和我说清楚,你在外面惹了什么人,人家上赶着要你性命。” 余一穆冷哼一声,道:“你想想,这回若不是有我,你哪里还保得住你这条小命。” “我哪里能惹上什么人。”元兮扁着嘴巴,自也是委屈,辩解道:“你不是日日都看着的吗,我连别的地方都不曾去过,怎么可能发生些什么。” 余一穆他其实也明白元兮说的这些,这丫头几乎就没有离开他的视线过,不可能同人结下梁子,再说了,就这怂包,人家说她一句她就闷不吭声了,哪里能惹上人。 也就在他面前说话,还敢辩驳上几句。 只知道窝里横的小丫头。 “这仇我记下了。”余一穆眯眼,细细的回想那日来人的面容,只是因为天色暗,他头又是昏沉沉的,并没有看清楚。 再加上睡了这么久起来,更加不记得了。 但是管他天王老子还是牛鬼蛇神,上天入地,他一定要把那人揪出来。 余一穆说着,眼神止不住的往元兮这边瞄,眼珠子一下一下打着圈的转,这会子思绪着,正要开口,外头连川就冲了进来。 “少爷,少爷你醒了。” 连川惊喜的不行,睁着眼睛,快把两个眼珠子给瞪出来了,若不是现在人正躺着,连川怕是要直接扑上去了。 余一穆闭眼,无奈的磨牙。 真是碍事。 平常怎么就不见他那么及时积极。 遇刺的时候,怎么不第一个跑出来呢? 真会挑时机。 ...... 元兮借了寺庙的厨房,就着仅有的一些食材,倒也给余一穆做了许多好吃的。 只是在寺庙里,是只有素食,不见一点荤腥。 一摆到余一穆跟前,这大少爷目光扫了一圈,当时一张脸就板了下来。 “我一个病人,元兮,就是这样的待遇?” 他自从这几天生病受伤以来,嘴巴里冒出的话倒是少了很多,但是更加挑剔了,不满这个不满那个,金贵的跟瓷娃娃似的。 元兮许是看在他受伤的份上,说什么都应着,能满足就满足他,从来不说半句抱怨的话。 乖巧懂事,还不和他拌嘴的元兮,余一穆觉得,这样才是最讨人欢喜的。 “寺里面只有这些,我想再找别的,也找不到了。”元兮盛了一碗饭,同时耐心的和他解释,说着,还半哄似的道:“等回家了,我给你做脆皮乳鸽,还有红烧猪蹄,小炒牛肉,只要你想吃,你吃多少都行,好不好?” 余一穆依旧没有动作。 自个儿安静了一会儿,目光往元兮那儿扫,看见小姑娘咬着下唇,看着这些菜,略显局促。 余一穆微微启唇,才不耐烦道:“我手动不了。” “我给你喂啊。”元兮反应过来,脸上的笑意便又起来了,她一手拿碗,一手拿筷子,夹了些菜,就往余一穆嘴巴里送。 “你想先吃哪个?”元兮大眼睛里亮起一汪让人注目的神采,眨巴着,十分认真的问余一穆。 余一穆眼神往盘子里示意。 元兮立马看懂了,夹了点菜心,一边吹凉了喂给余一穆一边说:“你身上有伤,得吃清淡一点,我便少放了些辣椒。” 余一穆喜欢吃辣的,平常若是清淡一些,那是当真不和他的胃口。 “这个豆干不错,你尝尝。”元兮见他已经咽了下去,就又夹了块豆干。 看他吃东西下去,元兮心里头就莫名的觉着开心。 霎时如烟花绽放。 26.丫鬟 大少爷一顿饭吃的极为享受。 他要什么元兮就给夹什么,小心翼翼的都吹凉了送到嘴边去,瞧着模样,可活像那听话的小媳妇。 余一穆一边悠悠的张口,得了食物,便是慢慢的嚼着,那唇角轻扬,有笑意而生,偏偏自个儿还在克制。 面上似笑非笑的模样,抬眼间,那笑意溢到了双眸之中,一双劲眉扬起,肆意张扬。 这目光流溢,却正好同元兮的视线相撞,一道神采奕奕,一道柔光软糯,猛然间遇在一起,霎时相凝,这么瞧着约摸的失了神,而后元兮眨了下眼,余一穆心头一颤,飞快的收了目光回去。 他喉咙微动,面色讪然。 元兮也垂眼,开始收拾碗筷,十分利索的将菜碗收拾在一处,起身端起盘子,这时候却听余一穆轻笑着说了一句。 “小丫鬟。” 调笑的语气,带了缓缓蔓延的宠溺,轻轻的荡在每一个字里。 若是在以往,元兮听了这话,必然觉得余一穆是在笑话她,得说回去才行。 可是这会子那三个字轻飘飘的传入她的耳朵里,在心头颤开,微启的嘴唇又闭上,面上泛了红晕,垂下眼来,甚至不敢看余一穆,只是一个劲的低头收拾。 “你晚上想吃什么,我给你做。”元兮出声,不甚自然的岔开了话题。 “再说吧。”余一穆打了个小嗝,这下吃的正饱,肚子都涨的厉害,哪里还有心思去想晚上吃什么。 他直起身子,要下床来。 “你做什么?”元兮见他要起身,着急就去拦,瞪着人,做出一副颇为生气的模样,严厉道:“你身上还有伤,不要乱动。” “我伤的是手又不是腿,躺了这么久再不出去走走,我就要瘫痪了。”余一穆看着小姑娘故意装凶,不知道为什么也觉得实在可爱,原本是凶狠的语气,现在却是只剩了无奈。 说的好像也是。 他这伤才真是叫人恼火,偏偏左右两只手上伤的最重,身上其它地方都没事。 这让元兮都不免怀疑,他是不是故意的。 故意受了伤在手上,然后好让她像丫鬟一样的伺候他。 元兮这么想着,也是藏不住心里的想法,狐疑的看了余一穆一眼。 余一穆眉头一皱,动了动手,突然间就闷哼了一声,五官挤到一处,颇为痛苦难耐的模样。 “好,我、我扶你出去。”元兮看他这模样,一着急就去扶他的手臂,带着他要往外走。 可当真是一时又被他给绕进了圈里。 方才自个儿还在说呢,余一穆他是伤了手,不是伤了腿,哪能就走不了路了。 只是偏偏余一穆也是什么都没说,任由元兮扶着他走了。 ...... 带着余一穆这个伤残人士,元兮也没敢走远,就只是在后院这块小地方转了转。 后院实在太小了,没转多久就没处可转,可让余大少爷实在施展不开,眼神散散的往旁边瞄,瞧着这模样,是又要开口说什么了。 元兮察觉到不对,截在他开口之前,便是说道:“表哥,你能不能和我说一说,浔城是什么样子的?” “浔城?” 好好的提这个做什么? “还能是什么样子,就那个样子呗。”余一穆轻笑,转头看着元兮,道:“跟你一样,两只眼睛一个嘴巴啊?” 他的意思是,左右这世间大千城池,都是那个模样,真说起来,没什么特别的。 “我听宋清和说,那里很繁华,相当于第二个皇城呢。” 元兮其实是想问她关于娘亲的事,但是又不敢明着问,毕竟以前若是真发生了什么,不是随便能拿来乱说的。 “宋清和?”余一穆勾起唇角,冷哼一声,当时便更不想回答这个问题了。 “他都已经和你说了,那你还问我做什么?” 余一穆说完这话就没了声响。 他的心情也赶得上六月天了,说冷脸冷语,便也就那一刹那的事。 元兮偷偷的瞄了他一眼。 想了想,还是说道:“其实他很喜欢菁菁。” 果然,这话一出,余一穆的目光便顿了一下,脑海里闪过她方才说的话,听她没再继续说下去,抿了抿唇,确认道:“元菁菁?” “他先前让我帮忙给菁菁送东西,方才来找我,也是让我帮忙的。” 元兮认真的说完,觉得余一穆态度不好,就又强调了一句。 “他是我们的救命恩人,我帮他,是应该的事。” 她在提醒余一穆,人家分明是帮了他,他便不要再这样一番态度。 恩将仇报,是不道德的行为。 余一穆不在意的哼了一声。 只是分明唇角弯起,是看得见笑意的,清了清嗓子,正经开口道:“向来都说——北皇南浔,前朝的时候,浔城是都城,那时候开始便大开商路,与外来往,所以到现在,浔城民风包容,发展繁荣,可以说是最为富庶的一处了。” “后来虽是都城搬到北方,但是这么多年以来,若论富庶,还是浔城当排一位,富甲商人,多聚于此,就算是皇城,也比不上。” 元兮状似明白的点头,不知道在想什么,失神片刻,继而问道:“那我娘亲以往在浔城,不也算得上是一位官小姐?” 元兮是从小在竹溪长大的,竹溪是小地方,连大官都没有,所以她不了解那些,唯一知道的,也就是余家祖籍在浔城这一点罢了。 倒是从没有做过多了解。 余一穆点头,应道:“嗯。” 他难得的正经的同元兮显摆了一番,轻弯唇角,一副自豪的模样。 元兮此番却在想,看来这宋清和说得没错,在这桩事上,确实是有疑点在的,而且现在元兮再仔细回想,是当真觉得,娘亲和那个畜生之间,几乎连话都很少说。 不过问余一穆估计也问不到什么。 他那时候,也不过三四岁罢了。 还是得等到回去了,从舅舅舅母的嘴里敲风声。 ...... “你晚上睡觉别乱动,要是碰到伤口了,会很疼的。” 元兮一边整理床铺,一边同他嘱咐,担心他晚上会乱动,加重手上的伤势。 他怕是睡觉也安稳不下来的。 整理完了床铺,元兮才突然想起,她没有地方可去。 先前来寺庙,就只剩下这一间房,再加上余一穆染了风寒,她要照顾他,便就在这间房里面待着了。 连续两晚,她都是趴在床边睡着的。 脖子酸的不行。 今日虽然这么晚了,但还得去找那个小师父,问问他还有没有房间。 若是没有,便只能在房间里打地铺了。 元兮正愁着这桩事,秀眉都蹙到了一处。 这时候可真是想念软软的床铺,能够自个儿躺在上面,好好的睡上一觉。 若不是因为余一穆现在的情况,她得把他赶去打地铺才行,可她不是没有良心的人,诚然觉得,这时候还是要对他好一些的。 她正回头,看见余一穆一张脸憋的通红,紧紧咬着牙,右脚撑着地,左脚顺着不停地划。 滑稽又好笑。 “表哥......你怎么了?” 余一穆憋了一口气,好不容易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来:“找连川来。” “找连川做什么?”元兮指了指前殿,道:“他在禅房那边,来回要好远呢 。” “连川。”余一穆还是只说了这两个字,咬牙难耐道:“你快点去!我不行了。” 元兮愣了一下,目光一愣,一向不聪明的脑袋瓜子在那瞬间灵光一闪,突然开了窍,支支吾吾的,边说边往外走。 “我,我马上去找连川。” 他要如厕。 但是他的手没法动,解不了裤子。 “不行了。”余一穆自个儿已经忍了许久,这会儿是再忍不住,想到这要是等连川过来,他可就要出大糗了。 于是磨蹭着往外头茅房走,寻思着找个小和尚也行,只是偏偏这一片空空如也,连个鬼都没有。 余一穆想只能自食其力了。 解个腰带而已,可不至于手就毁了,他这时候只能在心里头千万次懊悔,那杀千刀的女人砍哪里不好,非砍在他两只手上。 等下次,下次给他逮到,要把她两只手都给剁了! 27.三更合一 (一) 刀刃锋利, 遇身之血肉, 深可见骨。 这世上有多少人,会在生死之际,不顾一切的挡在你面前。 哪怕只能用血肉之躯, 为她挡下伤害, 哪怕伤在自己身上是莫大的痛苦, 却也照样义无反顾。 从小到大,有很多次。 就算她不说, 可也是一直都放在心里, 好好的记着的。 正是因为这些,让她相信,就算是让一穆为了她去死,他也会的。 是这个世上剩下的, 对她最好的人。 所以元兮内心挣扎,犹豫了好一会儿, 才往那边走过去,小声同余一穆道:“我帮你吧。” 余一穆只听着这几个字,手上动作停顿在那儿, 抬眼那瞬间,眸中溢出的震惊,却是显而易见,愣愣的站在那儿, 忘记了动作。 元兮一看他那震惊的眼神, 原本伸出去的手都顿住了, 又不好说什么,就只能是气急败坏的瞪了他一眼。 就他这副表情,弄得好像她非要对他做什么一样。 余一穆其实是不大情愿的,就这么屁大点事,还要个小姑娘来帮他的忙,若是让连川知道了,那都是要笑话他的。 只是他的手也偏偏不争气,轻轻动一下就疼的要命。 于是他讪讪的闭上了嘴巴,放下了一双欲抬起的手,没有再说话,可是态度却已经十分明显。 元兮低垂着眸子,目光是往其它地方瞟的,伸手过去找他的裤腰带,只敢一通乱摸,看都不敢看一下。 不免让她又想起了上回看到的那般场景。 现下这个时候,她越逼迫自己不要去想,偏偏那画面闪的就更加厉害,一颗心锤如雷坠,轰响的耳边都再是听不到任何声音。 手下动作慌张,扯着那两根腰带,不但解不下来,而且还越扯越乱,之后一下,还紧紧的把余一穆给勒住了。 他闷哼一声。 “元兮,你要害死我就明着来好吧。” 余一穆咬牙切齿,想着刚刚那一下幸好他憋住了,不然可就要当着元兮的面出丑了。 “我——”元兮她是真的想帮忙的,只是越急越慌,是自己也控制不了的事。 好不容易带子开了。 她眼角不小心余光一瞄,落入眸子里,是先前见过的物什,顿时就慌了,心里咯噔一下,手上一松,转身就往外跑。 也不顾后头的余一穆究竟怎么样了。 只是幸亏她运气好,这一跑到院子里,正好就看见了那位小和尚,元兮跟抓住了救命稻草似的,拉住人就说道:“小师父,你、你去帮帮他的忙。” 小和尚皱眉,一脸的不明所以。 元兮也不知道该这么解释,只能是往里头指了指,跺着脚急道:“你快进去看看。” 元兮刚才跑出来的时候,最后似乎是看到,他的裤子掉了下来。 后来再怎样,便是不知道了。 小和尚点点头,虽然不太明白她的意思,但还是顺着她指的方向,走了过去。 ...... 余一穆这辈子都没有这样糗过。 早知道那丫头这么不管用,那他还不如自己来呢。 小和尚进来的时候,那狼狈模样,可把人都给看惊了,后来不得已,让他将就着帮了忙。 之后他很想说“谢谢”。 但是真的说不出口。 只能冲人笑了笑,然后赶紧往屋里头走。 元兮埋头在桌子上,只露出个黑漆漆的头顶,一动不动的,像只做错了事的小绒毛狗,忍不住伸手要摸一摸。 于是那瞬间所有的怒气都没有了。 唇角下意识的扬起,一步步走进来,还特地加大了脚步声,走到元兮身边时,停了会儿。 而后就继续往前走了。 床铺上的锦被铺的整整齐齐,余一穆看了一眼,下意识想伸手,只是及时顿下来,抬起脚来,去勾那被子。 勾的有点困难。 余一穆抬得腿疼,瞄见元兮还趴在那儿,出声便无奈唤道:“元兮,过来。” 元兮听见了他的声音,却装作没听见,也不好意思抬头,只是继续这么待着了。 余一穆看着有些不耐烦了,继续道:“元兮,你过来。” 元兮不情愿的,便只得站了起来。 “帮我掀开被子。” 大少爷的头往床榻那边扬了扬,可当真是一副驱使小丫鬟的模样。 元兮知道,他现在是不方便,便是侧着身子,从一边过去,站在榻边,飞快的就把被子给掀开了,然后就要出去。 “你、你好好休息。” 元兮说的磕磕巴巴。 余一穆一屁股坐在床上,看元兮往外走,磨牙,道:“去哪儿?” “去睡觉。”元兮小声回答。 “大半夜的,人小师父都困了,元兮你难道是准备出去风餐露宿,就这么待着,然后让我明天早上捞你的尸体吗?” 余一穆看了眼自己的双手,继续道:“你看我这样子,捞得起你的尸体吗?” 余一穆的嘴巴一毒起来,元兮是万万招架不过的。 她站在原地,走也不是回也不是,纠结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余一穆已经躺上了床,伸脚踏了踏外头,状似轻松道:“你表哥我我宽容大度,委屈我自己,让你在这将就一晚。” 说着他踢了个枕头过来,横亘在床的中间,算作一道分界线了。 余一穆说完,也没管元兮,自顾就躺下了。 元兮往那床榻边看了一眼。 其实她还挺想去的。 因为前两个晚上没有床睡,实在是太累了,现在动动脖子都还觉得酸痛难忍,便是实实在在的,不想再有一晚这么痛苦了。 于是她往床榻边挪了挪。 磨蹭着,还是和衣躺了上去。 这也就兔子那么大的胆了。 上回他睡着了,她还能不知不觉的钻到他怀里来,现在他醒着,看小姑娘收起利爪,只余下这毛茸茸的,惹的人真要忍不住摸一摸。 只是余一穆闭着眼睛,没再动,看这样子,不知道是睡没睡过去。 ...... 元兮原本是很困了。 但是很奇怪,躺上床榻,闭着眼睛歇了一会儿,脑袋里却是越来越清醒,睡意随着时间的消逝,也在一点点的被磨灭。 最后干脆睁开了眼睛。 就在相隔不远的地方,余一穆躺在那儿,寂静的房间里,她依稀能听见他的呼吸声。 压抑的细弱,却有规律。 “表哥。”元兮试探的唤了一句,声音细小,落在空气中,轻飘飘的。 许久之后,余一穆才是悠悠的应了一句。 “嗯。” 元兮的胸口一起一伏,缓着一口气,似乎是在酝酿着什么话,许久之后,才是说出了一句。 “一穆,谢谢你。” 她的声音沉在喉咙中,在这黑夜里,诚恳真挚,掺着全是满满当当的心意。 许是因为在黑夜里,周身蔓延的情绪被无限的放大开来,元兮的尾音带着颤抖,等着余一穆没有说话,便是深吸了一口气。 “谢谢你一直以来,都陪在我身边。” 元兮说着,撑着下头翻了个身,正好侧着身子过去,对着床榻里头那侧的余一穆。 “那你会不会......一直都喜欢兮兮?” 尾音轻飘飘的传开,荡然落下,顿时却是所有的呼吸都停滞住了。 房间里的空气在那一刹那都停止了流动,屋外有风在吹,拍打着窗框,但是听在耳朵里却已经没有任何的声响。 元兮咽了口口水,提着一颗心等余一穆的回答。 只是在这个时候,余一穆虽然闭着眼睛,但是心也是提到了嗓子眼,是自己在尽量的克制着,才没有跳动的太过厉害。 他的手上没有力气,却是依旧握成了拳,紧紧抿着唇角,张了张口想说什么,但是话都已经到了嘴边,就是说不出来。 额边已经冒了一层细汗。 隐隐感觉到,衣裳后头,都是已经被浸湿了。 过了许久,元兮感觉心头绷紧的那根弦已经到了一个极限,是实在撑不下去了。 她转了个身,又背对着余一穆了。 继而闭上了眼睛。 就在这时候,身后的人,从喉咙里压出两个字:“过来。” 淡然却满带了不可反抗的两个字。 元兮身子一僵。 余一穆一脚把中间横亘的枕头给踢掉,声音冷硬,但也明显带着颤抖,道:“天太冷了,你过来让我抱着。” 又睁着眼睛说瞎话。 这初夏的天气里,冷个屁啊。 再过些时日,倒是连被子都不大需要盖了。 偏偏大少爷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当时那声音里还扬着一抹不耐烦的傲意。 等了会儿,不见元兮有动作,又继续道:“快点。” 元兮活像只茸毛小狗,窝着身子,往他那边挤了挤,只是怕自己会碰到他受伤的手,倒是还不敢靠的太近,小心翼翼的,生怕伤到了他。 余一穆的手扬在上头平放着,倒也无事,他抬手,便将这只手搭在了元兮身上。 “你别动,要是伤到了我的手,你就死定了。” (二) 元兮胆战心惊。 她身子僵的厉害,当真是一动也不敢动,甚至连呼吸,都在尽量的压抑着。 就怕自己哪个动作大了些,就会触到他的伤口。 好一会儿。 察觉到余一穆没有任何的动作,呼吸声也渐渐平稳,元兮僵硬的身体才慢慢松缓下来。 稍有消退的睡意再次袭来。 她闭上眼睛,耷拉着眼皮,昏沉沉的,没一会儿,就睡了过去。 黑暗里,余一穆睁开了眼睛。 他看着面前近在咫尺的一张脸,白皙的脸颊上,透着嫩红的颜色,细细的吐着气儿,仿佛是暖暖的扑在他的脸上。 余一穆的手疼,不太好动,倾着身子往前凑了凑,两张脸,挨得极近,几乎是相距只有毫厘。 余一穆的耳边回想起元兮之前说过的话。 没有任何人能够体会到,现在他的心里,究竟是何等的欢喜和激动。 就好像还浮在梦里,一切都不甚真实。 只是这人现在却实实在在的躺在他的怀里。 他喉咙微动,只稍稍往前,唇瓣便是已经碰到了她的脸颊。 软乎乎的,钻入鼻中的香甜,越发清晰诱人。 没有任何一次像现下这般的,有这么清晰而实切的触感,让人想一直就这么待下去,不愿再分开。 只是那刹那间气血奔涌,如同烧着了火似的往一处冒,余一穆紧紧咬牙,浑身温度直蹭蹭往上冒,隐隐间已经不大能控制得住。 少年之躯,多为血气方刚。 这是以前从来都没有过的情况。 余一穆感觉自己头皮都是发麻的,只是给憋的实在难受却又没法缓解,双手都受了伤,完全是动弹不得。 只能是自个儿生生的忍着。 再这样下去,余一穆觉得,他迟早是要得病的。 ...... 因着昨儿个睡得太晚,再加上许久都没有好好睡上一觉了,元兮这一觉睡到近中午,也没有醒来。 而余一穆是没睡多久就醒了,之后精神奕奕,就算是闭上眼睛,也没有半点儿的睡意。 便是在天亮之后,一直都这么的睁着眼睛了。 元兮这丫头怎么这么能睡呢。 余一穆光是看都看得有些烦了,半边身子都麻的不行,实在是忍不得了,就伸脚去踢了踢元兮。 没使什么力气,就是想让她醒过来。 “丫头,别睡了。” 太久没有出声,余一穆的声音都嘶哑了,见元兮嘤咛两声,也没有要醒的迹象,余一穆就只好又踢了她一下,无奈道:“元兮。” 小姑娘家的,原本就是嫩生生的,柔和的跟那软软晃荡的白豆腐似的,虽然他只是稍稍使力踢在她身上,但是那一下也是给疼着了,伸手轻轻揉了两下,便是醒了过来。 “你做什么?” 许是刚醒来,元兮的意识还不大清醒,只是觉得一下给踢得疼了,睁开眼来,便是一汪泪水,盈盈的包在眼眶里,黑珍珠似的大眼睛眨了两眨,委屈的像被人欺负的狠了。 软软的问出这么一句,余一穆瞬间都不知道该怎么回她的话。 “我手麻了,你起来帮我揉揉。”余一穆从床上起身,在旁边做坐着了,接着是含糊的说了一句。 元兮愣了一下,乖乖应道:“哦。” 接着她就从床上爬起来,凑到余一穆身边,轻轻的给他揉着手臂。 余一穆大概看出来了她这时候还不大清醒。 他的眼神往旁边瞄了下,看见元兮正低头,认真的给他揉着,眼帘微微垂下,羽扇似的睫毛在眼睑上打下一片阴影,余一穆试探性的说了一句。 “那你亲我一下。” 元兮手中动作停下,愣了愣。 眨巴着一双大眼睛,当即都快凑上前去了,只是到他跟前时,突然顿住,就这么呆呆的看着他,一动微动。 眼眸一动。 小姑娘的脑子似乎回转了过来。 她往后退了些,微垂着眼没再说话 。 昨儿晚上的事,到这时候才在她脑海里清晰起来,元兮脸皮子薄,能问一句已经用了所有的勇气,再接着,就当真问不出来了。 只是猛然间,看他手上的纱布有些见红,瞬间就着急了,忙是回身去找伤药和纱布。 “我给你换药。” 不得不说,宋清和给的这药,真的是药效奇特,昨日看着还令人心惊不已的伤口,现下看着已经是大致的合在了一处,想来只要不是有太过使力,过些日子,便能愈合了。 元兮便给他上药,还轻轻的给他呼气,问道:“疼吗?” 余一穆没有回答。 “我轻一点,疼的话你就说。”元兮拿了纱布过来,颇为熟练的给他往手上缠绕,声音温柔的不行。 余一穆看着她低垂的脖颈,弯成一个温柔的弧度,当时脑海里又蹦出三个字来。 “小媳妇。” 只是从他脑海里轻轻的闪过,唇角弯起,倒也没出声。 就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昨儿晚上那温热香甜地触感似乎还留在嘴边。 现在都萦绕着挥之不去的香气。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 小姑娘都已经......不再是小姑娘了...... ...... 三天过去。 已经拜会过明空师父,按理来说,是应该准备回竹溪才是,只元兮是看着余一穆的伤还没有好,就想着多待几日,等他的伤好了再说。 而此时余一穆刚从床上起来,右手撑着床面,倒是使了力气的,手臂上硬邦邦的几块,隐隐可见,只是这么看着,倒是没什么事了。 这时候他都不禁埋怨,那该死的宋清和,究竟是从那儿弄来的药,竟然这么好使。 简直是神乎了。 他这伤口,怎么也不算轻,可哪能想到,就用那药用了三天,将将的已经快愈合了。 宋清和他这还不如改行去当大夫呢。 不然好的没这么快的话......可还能让元兮再多伺候他几天了。 只是也不得不说,这几日,他可真是过得美滋滋,吃饭穿衣服,样样都有人伺候,平日里待着,几乎是只需要张张嘴就可以了。 而且元兮那丫头,这些日子以来,是前所未有的听话。 让她做什么就做什么。 从小到大,这么多年,她从来都没有这么听话过。 若是能一直都这样,那不知道让他少省多少心,少生多少气。 就在这时候,外头忽然有脚步声传来,余一穆一惊,立马便从床上坐起,速度飞快,把手抬了起来,软软的垂在一边,皱起眉头,当时就露出一副痛苦难耐的模样。 还时不时的从喉咙里溢出几声闷哼来,以显示他现下真的是痛极了。 谁知一抬眼,却是看见连川走了进来。 余一穆眸光一暗,顿时所有的表情都收了起来,甚至是还抬起了放在一边的手。 显而易见的不待见。 “少爷,咱们这都耽搁的够久了,得快点回去,刚刚老爷还差信来问了,说我们是不是遇上了什么麻烦。” 连川拿着那封信,也真是头疼。 表小姐和少爷遇刺,少爷还受了伤这回事,自然是要瞒着老爷和夫人不能说的,不然到时候,一个两个的,都要被骂个半死。 “这......什么时候回去啊?”连川一边小心翼翼的问,一边打眼去看他受伤的手。 明明都已经好的差不多了。 连川在心里腹诽,少爷分明就是表小姐看的,太没有人性了,这都好了,还要表小姐一直伺候着他。 “你闭嘴。”余一穆直接就瞪眼吼了一句,不耐烦道:“烦死了。” 天天就知道在他耳边嗡嗡的说这些,好像少说了一句他就马上要下地狱一样。 “迟早有一天,你这张嘴,我要么给你撕碎了要么就缝起来。” 少爷这张嘴,才更应该被缝起来吧。 连川心里这样想,但是万万不敢说出来的,他这要是真在余一穆面前说了这样的话,这条命怕是就保不住了。 得活生生被他弄死才是。 余一穆接着也没想理会他,张着脖子往外头看,没看见预想中的人,没忍住,才是问了一句。 “元兮呢?” “表小姐......”连川也疑惑,挠了挠头,道:“我没看见啊。” 约摸一个时辰前,元兮说她去厨房熬药,顺便做点吃的给余一穆,按她的速度,做完这些,最多就半个时辰的事。 可是到现在人还没回来。 自从上回发生了那样的事,余一穆就知道,这上清寺也不是什么安生地儿,元兮那丫头傻乎乎的不说,还手无缚鸡之力。 “真是,一天天的不让人省心。”余一穆说着,就猛的站了起来。 嘴上虽然是在嫌弃的数落着人,一脸不耐烦,但是脚上动作比谁都快,起身大跨两步,已经走出了房间。 直接就往厨房的方向走去。 (三) 厨房在西厢房和东厢房之间。 余一穆这几天一边养伤,一边也都在四处乱逛,上清寺的后院,几乎已经没有他没晃荡到过的地方。 自然很快就找到了厨房。 厨房不大,是统共一眼就能看个完全的。 余一穆走进去,飞快的扫了一眼,只看见有一个在灶前炒菜的厨师,除此之外,就一个人都没有了。 他吸了吸鼻子。 厨房里弥漫着一股药味,门外有风一吹,散散的四处飘荡,似乎还带着些暖意。 余一穆很熟悉这股药味。 就是他平时喝的药的味道。 而且应该是才熬好没多久。 余一穆想着,转身走出厨房,正好就遇上了那位小和尚,因着他是认识元兮的,余一穆便直接问了。 “小师父,你有看见元兮吗?” 小和尚往厨房看了一眼,微微皱眉,思绪了一小会儿,回答道:“这约摸一刻钟前,我还看见元姑娘正在盛药呢。” 他说的是:盛药。 说明元兮的确是已经准备要端药过去了。 可是她没有回房间,而且是直到现在,都没有看见人影。 上回的事过去了几天,一直是风平浪静,余一穆也就没把这回事再看得那么重,可是该有危险若是在那儿,便不是他选择不去看,就会不存在的。 当时一颗心就像被一只大手攥住,狠狠的往下拉,只刹那间慌张了神色,不知如何是好。 “你到前殿去看看,我去后院这边找。” 余一穆当即吩咐了连川,朝着小和尚点头致谢,便就转身,往后院跑了。 这一路过来,都没有什么大的动静,也没有看见其它什么异样,他这时候只能祈祷,元兮那丫头能够把脑袋放聪明一点。 后院这一片压根算不上大,余一穆找了一圈,没花多少时间,就已经全部找完了。 也一路都问了过去。 依旧没有任何头绪。 余一穆紧紧抿着唇,一向带些戏谑的脸上,此时却是凝重无比,一直没停下走动的脚步停了下来,转头,目光尽量扫过每一处的视线所及。 他现在唯一想的,就是怪自己没有足够的上心,不应该让元兮一个人去厨房的。 应该看着她,陪在她身边才对。 无论是什么事情,是大还是小。 都不能掉以轻心。 ...... 半个时辰后。 余一穆甚至去后山转了一圈,没看见人,也没敢走太远。 找不到人,他都快急疯了。 若是兮兮真出了什么事,那后果......他简直不敢想象。 就在他思考接下来该往哪儿去的时候,连川气喘吁吁的跑了过来,喘着粗气,喉咙干的直冒烟了,他也来不及缓上一下,直接就开口。 “少爷,表小姐回来了。” 余一穆一听,眸子就亮了亮。 元兮她是自己回来的。 连川去前殿找了一圈,同样是没找到人,就在他准备去找余一穆,想问他接下来该怎么办的时候,发现元兮已经在房间里了。 他这才赶紧来给余一穆报信了。 余一穆他赶紧往回走,刚进大门,迎面撞上了许鸢尾。 他连看都没有看一眼,直接就把人略过,却是在经过她身边时,耳边传来许鸢尾说话的声音。 “元姑娘寻路的本事可真是不大好,若不是我正好遇上,怕是到现在还回不来。” 余一穆的耳朵里只听见了有关元兮。 他下意识停下脚步,转头往她那边看,看这许鸢尾一脸笑意盈然,突然间在想,这个人他好像在哪里见过。 长得有点眼熟。 只是他想不起来。 连川跟在余一穆后面,适时的凑过去,在他耳边小声嘀咕了一句。 “就是这位送表小姐回来的。” 敢情元兮这丫头是迷路了呀。 怎么笨成这样?找不着路,还丢脸到要让旁人送回来? 余一穆想着,又是生气又是好笑,当时不免就笑出了声。 只是他及时的收了回来,这厢十分感激的朝着许鸢尾点点头,道:“谢谢。” 这两个字中所含的感谢,却也是真情实意的。 只是他担心着元兮,便也就没有和许鸢尾说太多,哪怕是她已经有话到了嘴边,还没说出来,余一穆摆摆手,已经往前走了。 眨眼的工夫,落在眼眸里,只剩了一个班背影。 当时许鸢尾脸上的笑容就凝了下来。 连川在后面忙着给自家少爷擦屁股。 “我家少爷得亲自看着表小姐没事才放心。”连川解释了一句,颇为正经道:“等少爷看过了,放心了,一定会再来亲自谢过许小姐。” 连川唇角带上一个弧度,正经的说着客套话,也当真是像那么个样子。 ...... “元兮。” 余一穆一进屋,看见人坐在那儿,心里沉着的一块大石头猛然放了下来,当即抬手过去,扬手,下意识就要打她的头。 只是他硬生生的给收住了。 元兮睁着眼睛,目光怔怔的凝在一处,在余一穆进来之前,是一直都在发呆,不晓得想些什么,整个人都想的出了神。 他猛然唤了一声,拉回所有思绪的同时,吓得她打了个哆嗦,跟受了惊的小鸟似的,回过头来,一双眼睛睁得越发的大。 眸光闪动,倒显无辜。 余一穆的脾性本就暴躁,方才找人找了那么久都没找着,所有的情绪压抑在一点,又无处可释,这时候看见人在面前,可不是一下当真就气急了吗。 放在以往,他得当头就说她几句。 一定得让她好好长长记性。 只是现下这时候,他却是破天荒的,把所有的火气都忍住了。 在她面前两步远的地方站定。 当时没有再动,只是朝她扬了扬头,唇角似有笑意,却又似是紧紧抿住,让人看不明白他的情绪。 冷冰冰道:“过来。” 元兮眸光微动。 他看着面前的余一穆,觉得他的反应有点儿奇怪,不像是在生气,但是也不像......不生气。 以往这个时候,不是打她,就该骂她了。 元兮小心翼翼的上前走了一步。 小小的一步,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余一穆真生气起来的时候,其实她还是有那么些害怕的。 因为他有时候真的会很凶。 然后只要一开口骂她,就停不下来。 余一穆看着隐在百褶裙角下的白色绣鞋,挪了那么小小的一步,跟蚂蚁走路一样,无奈又道:“我是洪水猛兽还是怪物?” “难道还会吃了你不成?” 元兮愣了愣,就又往前走了一步。 这回步子倒是大一些了。 勉强算是一只蚂蚁走了两步吧。 余一穆轻叹了一口气,实在是看不下去了,便是伸手过去,握住她的手腕,一把将人拉了过来。 到他身前,紧紧挨着。 他低头俯身低头,正好对上元兮慌张抬起的视线,玩味般的仔细瞧着,眼里嘴角,都是掩饰不住的笑意。 视线扫在她的脸上,仔仔细细的打量,也不知是在瞧着什么,总归是无比认真,似是要把每一点每一处,都仔仔细细看在眼里。 “你去哪儿了?”余一穆轻轻问了一句。 元兮还来不及回答,甚至是没反应过来—— 余一穆突然往前凑了下,贴近,碰上元兮的唇瓣。 只顿了下,在那刹那间,两颗心都是跳如擂鼓,“咚咚”直响,猛然飞快。 元兮惊讶的睁大了眼睛。 大抵是当真还没经历过这般情况,加上发生的猝不及防,元兮惊讶的整个身子都僵住,愣愣的睁着一双大眼睛,不晓得该作何动作。 一双手就停垂在空中,无处可放。 当真是香甜的,似那花瓣的味道。 余一穆的唇角都禁不住的弯了起来,他顿了一会儿,忍不住的,就轻轻舔了下她的唇瓣。 接着就离开了些。 这一瞬间他眸中笑意大盛,是满放神采的模样,心底乐得好似灌了满满的蜂蜜,甜的不行,继续问道:“说吧,去哪儿了?” 只是待在寺庙里的话,她再傻,也不至于走迷路的。 那好端端的,又能走哪儿去。 元兮心跳的飞快,热血冲上脑子,奔走涌动间,完全掩去了她所有的意识,可哪里还能再回答出余一穆的问题。 更何况两人现在还离得这么近...... 好像只要是她一张嘴,就能碰上他了。 余一穆一只手揽在她的腰上,是使了力气的,元兮怔怔的看着他,当真是愣了许久,都没回答他的问题,反而是张口,支支吾吾的问道:“你、你的手没事吧?” 原本就是已经快好了,是余一穆这个想多享享福的大少爷一直在骗她。 亏得傻丫头竟也是一直都没有发现。 余一穆轻轻叹了口气,放下手来,握着她的手,倒没有再继续装下去的意思,便是拉着人在床边坐下。 这时候说话的声音都放柔了许多。 “好了,快说。” 28.归途 “我——”元兮张口, 话到嘴边, 抬眼讪讪的看了余一穆一眼,又不敢说了。 余一穆喉咙微动,转眼过去看她, 眸光安然淡漠, 偏偏压迫感也是缓缓散发, 压得元兮喉头一阵紧迫。 她只好继续说了下去。 “我好像看见那个女人了,所以才会跟过去.......” 短短一句话, 也没几个字, 元兮却是越说到后面,声音越来越小,最后一个字音落下的时候,她低头, 下意识的往余一穆怀里缩了。 大概是觉得往他怀里缩了,他就没那么容易能打到她了。 余一穆一听到她说这句话的时候, 是真的生气。 她一个人竟然还想着去追人家,那不是白白的去送死嘛! 一刹那间怒气升上心头,还没冒出来呢, 就看着元兮跟只小猫似的缩进了他的怀里。 可怜兮兮的揽着他的腰,连头都不敢抬起来。 当时所有的怒气就忽然间烟消云散。 看着人,反而是觉得有些好笑。 “表哥,我错了, 我不应该就这么跟出去, 我应该小心一点儿。” 这回确实是她做错了, 元兮心里有谱,认识也清晰,所以她十分乖巧的先承认了错误,颤颤着发抖,真是乖的不得了。 她本来是要回来的,东西都端好在手上了,只是刚刚出门,就看见院门口有一个红色的身影闪过,她当时愣了一下,想着就只过去看看。 可是跟过去的时候,就没能止住脚步,走出院门了之后,还继续往前走了。 后来人是没看到更加是没找到,反倒把自己给走丢了。 若不是凑巧的遇上了那位许小姐和她的丫鬟,为她引了路,带了她回来,她还不知道要在外面转多久呢。 “你说你怎么就不能省点心!”余一穆伸手敲了敲她的头,没使什么力道,唇角含笑,反倒是满带着宠溺。 真是不带脑子,说她多少次也还是不带脑子。 就自己一个人,还傻乎乎的跟上去。 也不掂量掂量自己究竟行不行。 只是其实也没什么了。 大不了她想做什么,他就在后面护着她,反正这么多年一直都是这样过来的。 他愿意护她一辈子就是了。 元兮窝在他怀里窝了一会儿,感觉到余一穆似乎是真的没有生气,悄摸的抬眼,稍许怔愣之后,突然反应过来了些什么。 她看着余一穆抬起手,似乎十分轻松的模样,眨了眨眼,往前凑了些,又仔细去看。 “你骗我。”元兮盯着他的手,虽然是质问了一句,但却不是太过凶狠的语气,只是觉得,他无缘无故的骗她做什么。 明明都已经好了。 成天果然还是以欺负她为乐。 余一穆讪讪的移开目光,闪烁着思考了一会儿,就装作没听到她的话,撇开了话题,正经道:“以后不准再乱跑了!” 他存心是不想说这回事,那再提也没什么用。 “表哥你饿不饿?”元兮没再纠结于此,反而是调转话头,突然这么问了一句。 余一穆摇头。 找她找的那么着急,气都气饱了,还饿什么。 “那就先别吃东西了。”元兮弯着唇角笑,打了个哈欠,就闭上了眼睛。 她本来去厨房是给他拿药和吃的的,只是两样都不知道被她弄哪儿去了。 既然他的伤已经没什么大碍了,那不喝药也就没什么事,不饿的话,那不吃东西也行。 “我困了,就只睡一小会儿,一小会儿......”元兮嘟囔着说着,闭着眼睛,就这么躺在他怀里,没一会儿,人就已经睡了过去。 还真是困了。 余一穆看她睡得这么快,小脸红扑扑的,很快就安谧静息下来。 不由的轻笑了一声。 还真是个傻丫头。 ...... 既然余一穆的伤都已经好了,竹溪那边也一直在催,第二日的时候两人收拾了收拾,便就准备回去了。 只是倒还真是不幸运。 下山的时候,路走到一半遇上大雨,被迫在马车里停了一小会儿,后来雨停了,外头的路却是堵了,马车过不去。 现下这么堵着,不上不下的,待在马车里也不是个事。 而且若是接下来再下大雨,上头的泥石混着雨水翻滚下来,这么待着,是再危险不过的了。 连川坐在马车前,琢磨着说道:“不然......马车就先留这儿,走路过去吧。” 上山的路只有这一条,原本就是为了方便香客上下山而特地开辟的,下了雨之后,有泥石流崩下,顷刻之间,一整条路就都被堵了。 就只剩下一条供单人行走的小路。 连川是想,把马车留在这儿,带上贵重物品,然后从小路下去,先找到地方落脚再说。 待明日若是路能通了,再来驾马车下去。 只是现下似乎也没有其它的法子了。 便只能如此。 山上的小路也不大好走,不算陡峭,但怎么说起来也是蜿蜒崎岖,再加上下过了雨,杂草和泥土混在一起,不时的夹杂些碎石块,倒显得很是狼藉一片。 元兮今日穿的是一件粉色的衣裳,下身月白百褶裙,垂至脚踝处,露出几朵栩栩如生的玉兰花。 而那双粉色的绣鞋,也是不沾半点尘埃污渍,干干净净。 当时元兮抬眼望去,只见满地淤泥,又是看了看自己这一身,眉头皱起,突然便觉得,自己穿这一身,实在是太不妥当了。 而且这路湿成这样,她定然是连走都不大能走稳的。 可真是桩头疼的事。 余一穆回头看了小丫头一眼,瞧着她,当真是愁的整张脸都挤到一块去了。 他摇了摇头,在她面前蹲下,拍了拍自己的肩膀,无奈道:“上来吧。” 元兮看在眼里,唇角笑意难掩。 她没有丝毫的犹豫,稍稍的提高了些裙角,然后就伏到他的背上,伸手抱住他的脖子。 “谢谢表哥。” 若是不知情的话,她是不会让他背的,可是昨儿个她都检验过了,余一穆的手当真没什么大问题。 甚至今儿早上换药的时候,疤都已经完全结好了。 就算再使力,应该也不会出什么事。 所以才放心让他背的。 元兮搭着下巴在他的肩膀上,近在咫尺就是他的脸颊,小姑娘偏头,原本只是扫过一眼,可是不知道为何,目光一过去,凝住,便是移不开了。 直愣愣的目光不加丝毫的掩饰,看得余一穆都有些不大舒服。 元兮开始自个儿絮叨了起来。 “表哥,你还记不记得那位许小姐?” 没等余一穆说话,元兮又开始自顾的往下说,因着是搭着下巴在他肩膀上,喉咙有些被压住了,声音出来沉沉的,多了份莫名吸引人的哑意。 是之前难得从小姑娘口中听到的声音。 “我觉得太巧合了,我们在哪儿她就在哪儿,总是出现。” 无事献殷勤这个词,用在她身上实在是太合适了。 “肯定是你招惹了人家。” 元兮一个人琢磨着,便是断言。 余一穆背着人走这路,说一点儿都不吃力,那是不可能的,一直在认真注意着脚下,踩着每一步过去,可生怕一不小心就滑倒,或是踩到什么奇怪的东西。 “招惹谁?” 稍许的沉默之后,余一穆突然问了一句。 先前没听清元兮在说什么。 “招惹人家姑娘。”元兮轻哼一声,又重复一句。 他倒是真的不知道元兮说的是哪家的什么姑娘。 上清寺里难道不都是和尚吗? 就在这时候,余一穆眉头一皱,手上力道突然就松了一下,咬着下唇哼道:“不行了,不行了,手疼......” “真的好疼,没力气了。” 一边这么说着,果真当时一松力道,就把人给松了,可把元兮吓得脸色发白,伸手保住余一穆的脖子,哼唧唧的开始喊。 余一穆眼角闪过一抹笑意。 元兮害怕摔下去,伸手抱他,抱的那可算是一个紧,得了力气的往上爬。 余一穆禁不住的笑了一声。 他看着差不多了,元兮右脚差点点地下去,便是复而收手一紧,又把人抱了起来。 元兮慌张的心猛然一沉,抖着又颤乎了两下才缓过来。 她紧抿着唇角,眨巴了两下眼,意识到余一穆是在逗她。 是存心就想看笑话的。 她闷哼了一声,偏头过去不看他,接着这一路上,也没再说话了。 ...... 余一穆逗她几乎是已经成了一种习惯。 两人冷战的次数更是多不胜数。 从小到大都是这样过来的。 每回也都是自然而然的就和好了。 两人之间像是有一种默契,一种心照不宣的信任和默契,哪怕是真的吵架冷脸,那也不会生出嫌隙来。 只是这一回,却似乎有了那么一点不同。 说不上来......感觉就是,两人之间的氛围,发生了那么点微妙的变化。 余一穆看她冷着脸突然就不说话了,头也扭到了一边去,心里突然就跟打鼓似的跳了两下,垂眼,略微讪讪的模样。 大概也是在想,该说些什么好。 总有些话堵在喉咙里,没有说明了,便是不知道要怎么开口。 其实在他心里,她早就应当不是那个小丫头片子了才是。 29.洗脚 他们在山脚下的一户农户暂时歇脚。 这农户的女主人十分热情。 是一名大概三十来岁的妇人, 穿棉布麻衣, 头上挽髻,同样一块棉布包住,不见任何头面首饰, 长相也是普通, 但一眼瞧上去, 便能晓得,是最为淳朴的农家之人。 这妇人一听元兮他们是刚从山上下来, 再是瞧着这几个孩子, 长得眉清目秀,可真算是讨人欢喜,便是笑着,主动招呼着他们进来歇息。 还说若是实在走不了, 那晚上在这住下也可以。 天已经黑了,他们这刚刚下山又没了马车, 若是不在这落脚的话,在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实在是没地可去。 而且夜里若再下雨, 就当真是要狼狈的紧了。 权衡之下,便是选择在这儿暂时住一晚。 这农户不算大,一面土墙围着,统共就两个可以住人的房间, 他们一家人挤到了一间房去, 给他们腾出了一间房, 另外还有一间放杂物的,给收拾了收拾,让连川将就一晚。 虽然只是一张木板床,垫了一块毛毯,简陋的不行,但因着连川实在累极了,只要是有地方休息,便觉得是一件再好不过的事情。 没想计较那么多。 当时屁股一沾着上面,就恨不得再也不起来了。 元兮进了屋,在矮凳上坐下,低头看自己的裙摆和绣鞋,尽管这一路上已经小心翼翼的提拉着,但还是不可避免的沾上了泥渍。 若说只是衣裳上这么一点儿也就罢了,最令人恼火的是这双鞋,鞋头处是满满的黄泥,有些甚至是已经结了块,难看的不行。 先前的时候有水浸进了绣鞋里头,能感觉到罗袜是湿黏黏的。 很是不舒服。 元兮皱着眉头,显然是更不高兴了。 想来若不是之前余一穆故意逗她,松了手差点让她摔在地上,她脚陷入水坑当中的话,鞋子上定然是不会沾这么多黄泥的。 也不会似这般狼狈。 只是再往余一穆那边看,他脚上的情况更为惨烈,一双靴子是完全浸上了泥土,黑色鞋子看不出一点原来的样子,衣裳下摆那一大片的地方,几乎没有一处幸免。 毕竟他是一步一步从泥土路里走过来的。 更别提身上还背着个元兮。 余一穆正好把鞋子脱下,外头那妇人端着个木盆子进来,里头满满的盛了水,冒着热气,那白烟袅袅往上,打着转儿的四处飘忽。 “我给你们烧了点热水,把脚给洗洗吧。”妇人说着,倒还有些歉疚的笑了笑,道:“若不是我这儿太简陋,不方便让你们洗澡,不然这淋过雨又沾了泥,还是得洗个澡才好。” 这妇人杨氏细心,从他们一进门,就发现他们脚上的泥渍了,晓得天下了雨,里头也定然是湿了的,于是忙活着去烧了热水,给端了过来。 “找来找去,家里也只有这一个干净的盆子。”杨氏把盆子放下,抬头对元兮笑着说道:“姑娘你先洗,洗完了叫我,我再去给余公子打一盆来。” “不、不用麻烦了。”元兮下意识的就摆手拒绝,想着来到人家家里,已经是麻烦人家很多了,总不好再让人家这样忙上忙下的。 余一穆看着那一盆水,一怔愣,大抵是想到什么,便也是跟着摇头,笑道:“天色这么晚了,杨嫂你还是早点去休息吧,我们这儿自己可以。” “那你们——”杨氏还是不大放心,目光左右在两人之间瞧了瞧。 来着是客,还是得照顾周到。 “我们一起洗。” 余一穆这话一出来,杨氏一愣,转而想着这小两口还真是不错,许也是不愿意让她在这打扰他们,当时笑了笑,便是退了出去。 还贴心的把门给关上了。 看着人离开了,余一穆起身,端起木盆子,放在在元兮脚边,然后随意的踢了个凳子过来,在她对面坐下。 “你看你,脏死了,快点洗洗。” 余一穆见她不动,又是看她那鞋子浸满淤泥,想来是里头也湿了的。 一直这么闷着,也肯定不舒服。 他无奈的摇摇头,蹲身下来,伸手便是握住了她的脚腕。 手上力气轻柔,唇角轻抿,似乎还带着些暖和的笑意,同以前的余一穆,倒似判若两人。 元兮动了动,还没有反应过来,双脚已经被余一穆握着,放进了木盆里面。 盆里的水温度正是适中,在这刚下过雨的初夏里,清水洗去脚上的黏腻,无疑是十分舒爽的。 “今天那回事,是我的错。” 余一穆突然出声,可这开口第一句,却就是道歉。 倒是听得元兮心里猛然一惊。 他余一穆就是个实打实的大少爷脾气,就算是自己真的做错了,也绝对不会道歉。 大少爷的头扬的老高,绝不轻易低下。 他顺着她的脚腕握下的时候,指腹不小心碰到她的脚尖,冰凉的带点湿意,当时心尖儿跟着一颤,便是在想,自己不应该逗她。 老是同一个小丫头片子计较,其实也没什么意思。 而且原本就是不想让她沾到那些,才会背她下来的,结果这脚...... 元兮着眼去瞧他,见余一穆低垂着眼,半蹲在地上,说完那句道歉的话之后,就再也没说什么。 元兮唇角弯起一抹笑意,微微抿了抿,双手搭在膝盖上,并着两只脚,往木盆的一边挪了挪。 然后看向余一穆。 意思已经十分明显。 ...... 这木盆其实也不算大。 一双脚在里面尚有绰余,两双脚的话,就有些挤得施展不开了。 此时的气氛......难得安谧。 元兮低头,脚趾一下一下的动着,这一盆原本清透的水,现下已经微微泛黄,依稀能看见里面的两双脚。 一双小巧白皙,脚趾头便同那泛着莹光的珠子似的,而另一双脚要大上一些,挤在旁边,没多少地方倒显得有些委屈。 “小时候你拿洗脚水泼过我。” 元兮这么看了一会儿,突然想起什么,恨恨的撇嘴,就抬脚,踩了他脚一下。 小姑娘马上又灵巧的收了回来。 其实还小的时候,两人打打闹闹,那都是常事,说起来无伤大雅,元兮说的拿洗脚水泼她,也不过就是余一穆不小心踩翻了盆,给她身上溅了点。 元兮爱干净,那一回足足在家里闷了三天,不肯见余一穆,后来他好说歹说的哄着人,拿了好多好吃的,才把她给哄高兴了。 不过那回事元兮却是一直记着了。 直是给记到了现在。 “那再给你来一点儿。”余一穆说了一句,突然笑了一声,接着就抬起了脚。 元兮吓得往回缩,在矮凳上没坐稳,身子摇摇晃晃的差点摔下去,幸好余一穆眼疾手快,伸手将快要倒下的她拦住。 “兮兮,生气归生气,不用闹自杀的。” 元兮晃颤了一下,这才是坐稳了,听见余一穆说的话,忽然间便抬了脚起来,黄色沾着泥土的水随脚的动作一扬,滴在了余一穆的衣裳上。 脸上扬起幸灾乐祸的笑容,元兮继续扬了扬脚,笑道:“不洗了。” 她朝着余一穆伸手:“你抱我起来。” 心下的怒气来不及起来,就被软糯的笑意袭上心头,这模样真是太想让人亲一亲了。 于是余一穆也没擦脚,直接踩上了之前杨氏拿过来的一双麻草鞋,俯身抱起元兮,把她放在了床榻边坐着。 正要起身去拿布给她擦脚,元兮揽着他的脖颈,却没放开,轻轻的笑着,道:“表哥你真好。” 暖暖的热气呼在他的脸颊边。 余一穆的脸竟是有些微微泛红。 元兮轻哼一声,一副十分得意的模样,道:“我早就知道你喜欢我了。” 余一穆心里跟着一颤,心里突然就犯怂,连抬头看她都不敢,喉结动了动,是显然紧张的模样,整个人顿在那里,僵成了一块石头,硬邦邦的。 有些隐秘的心思,正因为藏的太久,所以才会在一日日时光的消逝中,而渐渐失去了原本的勇气。 因为□□于现状,所以会害怕失去。 害怕有些东西一旦改变了,就会连当下的景况都不如。 于余一穆来说,就是这样的心思。 他和元兮,从小一起长大,分享着有关彼此的每一点一滴,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把她放入心里。 只是当他自己意识到的时候,却也知道—— 在小丫头眼里,他只是哥哥。 还是个一直只知道欺负她的哥哥。 所以他不知道该怎么办。 唯一能够选择的,就是在她身边,默默地陪着她,守护着她。 元兮抿唇,略显紧张的看了他一眼,心里头打着鼓,犹豫了一下,接着就嘀咕道:“可是我不喜欢你。” 她这话音刚落,余一穆的目光陡然紧缩,原本要抬起的手又放下,直直的盯着人,气氛凝滞的刹那,余一穆手上力气顺着往下一松,便是压着人睡倒在床上。 怕自己压到她,他还是撑着手,撑着自己身子起来的。 余一穆他的笑容显得格外的得意,就这么看着元兮的眼睛,一字一句道:“你那天晚上说的话,我可是都听见了。” 30.馒头 那天晚上? 元兮的脑子不是太能转的过来, 当时目光凝住, 仔细的想了想。 似乎是有那么一次。 只是分明......分明是他昏迷着没醒过来,她才敢说那些的,不然是绝计不会当着他的面说出口。 而他不但醒着, 还都听见了...... “我, 我——”元兮一张小脸皱起, 努力的在想应该怎么来反驳他。 只是这般努力的想了会儿之后,还是不知道该怎么办, 她便是只好放弃了。 果然, 在论嘴皮子工夫这件事情上,她到底还是说不过余一穆的。 “你什么?”余一穆就喜欢看她这样着急却又说不出话来的样子,光是看着都十分的欢喜,便是笑着问了一句。 他轻轻的勾唇, 眉眼间满是得意,这模样叫人看了, 可真是欠打的想揍上他一顿。 元兮说不出话来,只得是瞪了她一眼。 “好了,你说的话我可是全都记住了的, 不准赖皮!。”余一穆伸出一只手,轻轻捏了捏她的脸。 软绵绵的,手感倒挺好。 这般捏着舒服,于是余一穆又捏了两下。 元兮把脸别开, 抬腿顺势就踢了他一下, 她的双脚没有擦, 还是湿漉漉的在滴着水,稍顿片刻,就把水全部都蹭在了余一穆的衣裳上。 余一穆偏身去躲,只是偏偏这床太小,他这么大的身量完全施展不开,不小心磕到了背侧,木板坚硬的很,给他直疼的龇牙咧嘴。 若说是两人闹起来,那绝对是谁都不让谁的。 余一穆翻身过来,揉了揉背侧,只感觉着已经疼的没了知觉,咬牙缓了缓,便是伸手,又要去捏元兮的脸。 可当真就跟个小孩子一样,不让他捏,就非得要捏不可。 元兮提了心眼,看他伸手过来,马上就躲。 只是他偏偏手长脚长的占了优势,元兮侧身没躲过去,便是被猛然压住,她闷哼一声,当时一阵难言的疼痛传来,眉头紧紧的皱起。 脸上阴晦不明。 女孩家同男子总是不同的。 特别是在元兮这个年纪上,更是如同那地里的苗儿一半,茁壮拔高生长,胸前似是多汁的水蜜桃,越发的鼓实起来。 她每日穿着小衣,尚觉有些兜不住的难受,稍微的碰着了,也是一阵一阵的疼,自个儿也一直都是小心翼翼。 但是余一穆他怎么说也是身材壮实,这般猛然的压下来,那一瞬间的痛楚是不言而喻的。 只是偏偏她还不知道该怎么说。 只能是低垂着眉眼,脸颊绯红的,伸手抵在他的胸膛上,使了自己所有的力气去推他。 其实余一穆接着也感觉到不对劲了。 元兮突然就安静了下来,而他身下压着的,似乎格外的软绵,是在他自己身上从来都不会感受到的触感,那一瞬间他怔愣了一下,突然间,反应过来。 他立马就起了身。 他一起身,元兮也连忙起来了,背过身去,低头去动了动小衣,心里头闷闷的,不大高兴的想,余一穆这人实在是太讨厌了。 他身上怎么比那硬石头还要硬上几分了。 若是他现在不在这儿杵着的话,那她自个儿还得看看,是不是给压出什么问题来了。 余一穆轻咳了两声,翻身下去,端起木盆,状似轻松随意却又不太自然的说了一句:“我去倒水。” 然后这般说着,他就走了出去。 元兮看着已经不见了人影,这才是把衣襟稍微掀开了些,咬着牙,还是在忍着些疼的,自个儿伸手,轻轻的托着揉了揉。 好像就是在这一两个月里,又变得有些不一样了。 但是元兮知道,之后还会再变。 还会再大一些。 至少是现在的一倍。 而余一穆端着盆子走出房间,一踏出去的那一瞬间,他背着墙停下脚步,随之紧紧咬了下牙。 这也太软了。 他的指尖刚刚不小心碰到,虽然是很快就缩了回来,但是那柔软的感觉却一直停留在上面。 余一穆觉得他甚至有些贪念那样的感觉。 他闭眼,突然间,显得气急败坏的跺了跺脚。 明明刚下了雨,怎么会这么热呢,不止觉得空气热,身体的每一处都好像是热的。 脑子里闪啊闪,总是闪过一些不应该的画面。 越想就越憋的难受。 外面再下场雨多好。 可得要凉快一些,再凉快一些,不然这样下去,他今天晚上就别想睡了。 ...... 连川第二日起来的时候,当真是腰酸背痛。 他在那木板搭的床上睡了一夜,体力算是养回来了一些,只怪那床也实在硬,不仅如此,前后左右还当着就那么一旮沓的小地方。 他一个大男人躺在上面,施展不开不说,好几次还差点摔下来。 其实他原本是觉得,少爷应该要过来和他睡才对。 都说男女授受不亲,那就算再亲近,也应该有个度,不然这般的话,传出去什么风声,那不是损了表小姐清誉嘛。 谁知道他竟然为了能够睡床,连表小姐的清誉都不顾。 禽兽! 真是禽兽! 连川站在门口,一边揉着自己的肩膀一边这么想着,刚刚在心里骂完,一抬头,看见余一穆和元兮手拉手走了出来。 准确说起来,是十指紧扣。 连川眉头一皱,眯了眯眼睛,身子微微前倾了些,再仔细去看。 是当真牵在一起的。 当时手上的动作就停住了,站在那里,呆愣的意识都转不过来。 其实这几天他就觉得有哪儿是不对劲了,但是表小姐和少爷两个人从小是一起长大,关系本来就好,所以有时候有些事情,也没觉得有什么。 连川这么呆呆的看了一会儿,紧接着看见余一穆抬头,目光直接朝他这边射了过来。 他马上就移开了目光。 像是被火烧到了一样。 连川还是很有自觉的。 在某些事情上面,连川还是十分有自觉性的,这么多年,他精确的认识到,在一些事情上,一定要装聋作傻—— 才能免于余一穆的毒手。 所以他扬着头,转着眼珠子四处的看,装出一副看风景的样子。 只是无论如何,就是不看余一穆和元兮那边。 余一穆瞪得连川不敢再看了之后,就收了目光回来。 “今天还能不能动身?”元兮担心的看了眼天气,阴沉沉的,压得有些昏暗,也不知道还会不会下雨。 而且现在是连马车都没有。 “再不回去的话,舅舅和舅母可都要担心坏了。” 元兮思虑的向来要多一些,而且她也觉得,若是继续这般的待在别人家里,给人添麻烦,也实在是一件不好的事情。 余一穆朝着连川扬了下头。 这小子啊,刚才还是一副四处瞟着目光的样子,现下这余一穆一扬头,他立马就看见了。 抬腿,大步跑了过来。 大少爷一副要吩咐人的样子。 他指着山上那边,语气轻松,道:“看现在天气不错,你去驾马车下来。” 说完,顿了顿,又加了一句。 “一个时辰。” 原本大少爷是想说半个时辰的。 但是想想,他还得走路上去,就姑且宽容一回,给他一个时辰吧。 连川猛然咽了口口水。 “方才杨嫂说做了早饭,你先吃点东西再去吧。” 元兮说的这话,可真让连川觉得心里温暖,刚想点头,说马上就去,元兮却又接着加了一句。 “但快还是要快点,不然又得耽搁一上午了 。” 她是在很认真的说着的。 但是这认真却让连川一口气没缓过来。 “对呀,小伙子,过来吃点,我这都是大个的白面馒头,蒸着肉煮的,可香了呢。” 杨嫂在厨房那边听着了,便是十分热情的招呼。 连川憋出一个十分勉强又委屈的笑容。 算了,还吃什么吃。 随便拿上两个,路上将就着补补体力就算了。 杨嫂端了一大盘的馒头出来,边上还放着一小碗的炖肉,热腾腾的冒着香气,光是闻着,就让人有些想流口水。 这是在竹溪镇很难吃到的。 他们那边不怎么常吃,也就是街口的几个包子铺,会随着包子一起,卖上一些馒头。 但是他们卖的那些馒头,干涩的很,味道不怎么好不说,吃着还硬邦邦的。 总之就是半点儿不能讨人喜欢。 和杨嫂这儿的一点儿都不一样。 咬一口下去,松松软软的,带着点甜味,不腻却是正好,看起来清淡的白面馒头,散发着一股肉香的味道。 “我家那口子就喜欢吃这个,一顿吃上五六个,都不够还能再吃呢。” 杨嫂笑着,看面前的人吃的开心,她的笑容也是越发和蔼,继续说道:“我家小岸吃两个就肚皮滚圆,不让他继续吃,还要跟我闹。” 小岸是杨嫂的儿子,今年已经六岁了,昨天他们来的时候见过他一面,小小的个子,当真跟个萝卜丁似的。 昨天元兮和余一穆,住的就是小岸的房间。 那么个小孩子,昨天一看到元兮,就直勾勾盯着她看,后来还上来拉她的手,说“姐姐你长得真好看。” 要不是看在那就是个小孩子的份上。 余一穆可真要把人给踢出去了。 萝卜干了不起啊! 仗着自己年龄小就能到处摸人的手了? 31.抵达 恰好在这时候, 余一穆嘴里的萝卜干从外面探了个头进来。 就是个不大点小男孩, 瘦瘦小小的,但却不是那种骨瘦如柴的感觉,是很健康的模样。 说他萝卜干, 大抵就是因为, 长得矮小了一些。 他眨巴着眼睛往里头看, 一双眼睛骨溜的四处打转,正好看见元兮, 眸子一亮, 欢快一跳就进来了。 “你小心点。”杨嫂看他撒腿就开始跑,真害怕他一个不小心就摔到了。 小岸蹭蹭的跑到了元兮旁边,看她手里拿着馒头,笑得咧出了一排大白牙, 道:“姐姐,我娘做的馒头是不是可好吃了?” 元兮一直就很喜欢小孩子, 许是她没有弟弟或妹妹的原因,看着些可爱的孩子就格外的欢喜。 “好吃。”元兮朝他笑着点点头。 小岸看了一眼碗里还剩下的几个馒头,想了想, 十分大度道:“那把我的分给姐姐一个。” 这孩子可真大度。 昨晚杨嫂说留他们睡,马上就抢着要把自己的房间让出来,还说只要她想睡,那多睡几天也是可以的。 元兮刚想说不用, 她吃这个就能吃饱, 结果话到嘴边还没说出来, 那边余一穆已经拦了手过来。 “行啊,我吃不够,把你的给我吧。”他也真是不害臊的,人家孩子的吃食也要抢。 “一个太少了,两个都给我吧。” 元兮去拉他的手,无奈唤了一句:“一穆。” 余一穆没理会,反倒是伸着手,要从小岸手里要东西。 小岸不甚友好的看了余一穆一眼,然后垫着脚伸手,作势要把那两个满头拿到自己手里,拒绝道:“不给。” 他只给好看的姐姐,才不给这个看起来就不讨人喜欢的人。 “你不要总跟人家小孩子计较。”元兮瞪了他一眼,压着声音,话说的十分小声。 余一穆偏得转头,得意的向人家孩子拱了拱鼻子。 把一旁的杨嫂都给看乐了。 “好了好了,想吃多少都有,我就是看着有客人,特别的多蒸了些,保管够!” 元兮连忙朝着杨嫂摇头。 “他开玩笑的,其实吃这些就够了。” “不够也不给。”小岸在旁边听着,气鼓鼓的扁嘴哼了一声。 余一穆手上原本就是拿着个馒头,当着他的面,大咬了一口,嚼了几口咽下,唇角勾起笑意,轻飘飘的,不屑道:“小屁孩。” ...... 临走的时候,杨嫂还非要给他们塞上一些干粮。 不得不说,杨嫂做的东西虽然都很简单,也都是平常能见到的,但偏偏她的做法和别人不同,总是翻出些令人难得想到的新意来。 所以味道自然也好上许多。 昨天麻烦了人家一整夜,今早又吃了这么多东西,可实在是拉不下脸了再拿着走,于是元兮就想着说留点银钱。 杨嫂怎么都不肯收。 都是些简单又上不了台面的东西,哪能要钱。 元兮琢磨了下,这会子一向不怎么灵光的脑袋瓜子倒是开窍了,从余一穆那儿弄了个剑穗给小岸。 长得不怎么起眼,但好歹值点钱,送给小岸就说给他当个玩意儿。 小岸看见是元兮送的,当时就十分欢喜的接下了。 反倒是余一穆不开心。 他当时就喋喋不休的抱怨,说这是他的东西,可凭什么要给那个小萝卜干。 他拿着说不定还得给他糟蹋了。 元兮怕他会胡乱说些什么,到时候让杨嫂听了还误会,就拉着他的手看着他,一直不让他说话。 后头进了马车,门帘放下,没人看见的时候,元兮凑上前,轻轻在他脸颊边亲了一下。 软乎乎的香气霎时间扑在鼻边。 余一穆接着就什么都没再说了。 只是他的唇角弯起,一抹笑意淡淡而生,之后也是一直都没放下来过。 ...... 这么一来一回,距离之前离开竹溪,已然有半个多月。 马车快到余府时,余一穆已经是端端正正的坐直了身子,还特地把自己的衣袖往下拉了拉—— 好掩盖之前手上受的伤。 他这伤虽然是已经好的差不多了,但还是要每天上着药才是,为了怕他爹娘闻到药味,还从元兮那儿蹭了点香脂。 马车停下。 余一穆掀开帘子,直接跳了下去,回身正要去拉元兮的时候,却忽然看见,围墙后面,闪过一个人影。 直接往余府大门走来。 余一穆眼尖,当时看见那个身形,他就犹豫了一下,后来他越走近,仔细去看—— 余一穆脸色当时就变了。 他正想说让元兮不要出来,只是偏偏晚了,元兮这时候已经掀开了车帘子。 “兮兮。” 男人的声音高尖,带着些许的急促,大跨着步子便是往这边走。 他看着三十来岁,长得颇为端正硬朗,穿了一件烟灰色圆领锦缎衣裳,腰间黑色带扣腰带,挂着好几个玉坠子,纹锦边,看着倒是一副富贵模样。 只是那眸中闪着精光,好像随时都在算计着人一般。 元兮只听见这声音,唤着她的名字猛然间传来,面上表情,当时就凝怔住了。 她一张脸变得惨白,当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便是没了血色,手还捏在车帘上,停了动作。 就怔怔的站在那儿。 这声音她当然知道是谁。 虽然已经很久都没有听过了,但是她却绝对不会忘记。 “兮兮,爹来接你回家了。” 这来人正是元胡生。 他面上带着笑容,但是皮笑肉不笑的看着就假,一看见元兮,不止笑容更大了,连眼睛都亮了不少,朝着她招手,话语轻快。 元兮下意识往余一穆身后躲。 她对元胡生,除了厌恶和憎恨之外,却也还余有那么一丁点儿的惧怕。 许是从小就在心里留下了阴影。 毕竟无论如何,他们之间有这一层关系在,就是她哪怕到死都抹不去的。 那连她自己都不愿提起和承认的血缘。 还记得很小的时候,他似乎也是亲近过她的,那个时候的元胡生,会抱她,会十分关切的摸她的头,逗她笑,偶尔有时间,还会很有耐心的陪她说话。 虽然他大多时候在忙生意。 但至少没有亏待过她们母子俩。 只是后来...... 他总是和娘亲吵架,吵多了之后,连着元兮也一直不怎么待见,每回看到她都是冷着一张脸,一句话也不说。 大概元兮唯一还值得庆幸的事,就是他没有做出些旁的过分的来。 要是他这个人真再绝上一点,那恐怕她和娘的日子,过得不知道该有多艰辛。 “来,兮兮。”元胡生朝她伸手。 “没事。”余一穆朝着元兮摇了摇头,小声的安慰了一句,就把她拦在了自己身后,伸手到背后,握住她的手。 “我们余家的地方,不欢迎禽兽。”余一穆面色冷冽,看着元胡生,冷然撇嘴,吐出一个字来:“滚。” 元胡生是个商人,在他眼里,金钱和权力是最重要的,只要拥有了这两样,那便是谁都没办法奈他何。 更何况于他而言,余一穆只不过是个小屁孩罢了。 所以他压根没把他放在眼里。 “我来接我女儿回去。”元胡生朝着余一穆说了一句,说这话的时候,显然眸中闪过一丝不屑。 他接着又往前走近了一步,笑着道:“总是这样麻烦你舅舅舅母也不好,毕竟余家就这么大,兮兮听话,跟爹回去。” 元胡生说着,就要来拉元兮。 元兮站在余一穆身后,满是警惕的看着元胡生,只是她也没有说话,看他伸手过来,皱眉厌恶。 “你别碰我!” 和他没有什么好说的,元兮也不愿意和他说话,唯一希望,就是他能离自己远远的,最好是这辈子,都不要再出现在她面前了。 不要再有任何交集。 “老子和你说话,你装聋子是吧?” 余一穆也是极为憎恶元胡生的,恨不得给他剥皮抽筋,一看他那只手朝元兮伸过来,顿时火气蹭蹭的冒,吼了一句后,直接一脚踢了过去。 他速度快,力气也大,那一下差点给元胡生踢倒下。 他勉强站稳了,只是身上的痛楚,却是清晰传来,让他不禁皱了眉头,原本还装着在脸上的笑容,渐渐凝固。 元胡生缓了一口气,再抬头时,面色已然冷淡许多,看着元兮,眸中精光闪现,显然隐隐盘算着什么。 让人看了就觉得心里不舒服。 “元兮,你姓元,你要记住,你是我的女儿。” “我让你回元家,你就得回元家。” 元胡生笑了一声,放完狠话,却又是温和了些,道:“你放心,爹会好好照顾你的,什么都亏待不了你,一定会让你比在这地方,过得要好上很多。” 元兮是他的女儿,这可是在官府都编户了的,如果真要说理,到时候直接让官府去闹,反正理是在他这边。 余一穆坐车都坐累了,哪还想和这个禽兽费那么多的嘴皮子工夫。 当然是速战速决。 他捏了捏元兮的手,接着放开,从腰间掏出匕首。 刹那间,没等人反应过来,那刀刃已经紧挨着了他的脖颈,稍稍一动,便能见血。 “想带人走,那就只能先留你的尸体在这了。” 32.生气 元胡生这人, 有脑子有分寸。 但也惜命。 他没想到, 余一穆这小子年纪小,做事竟是这么雷厉风行,连话都没说两句, 就直接拿着刀上手。 冰凉尖利的刀刃就抵在脖颈处, 轻轻的挨着, 让他似乎能够感受到那股冰凉,随时都会划破皮肤, 带出鲜血的热意来。 连着他的心口一阵慌张的跳动。 “你、你放手。” 元胡生支支吾吾的吐出几个字, 而后忽然感觉那刀刃又逼近了几分,当时顿了顿,略加思索之后,还是示弱了。 “好了好了, 我走,我马上走。” 元胡生他外出多年, 竹溪的有些事情,并不清楚,有关余仪菀的, 他也不是那么了解。 而在他的记忆里,元兮还只是那个小丁点儿的,看到人就喜欢笑的孩子而已。 而且是个很容易就能被哄骗的孩子。 若不是这一回他找到了一条更好的出路,可以轻易的一步登天, 那他也绝不会再回来花这么多心思。 到底怎么说, 他也是她的爹, 是和她有着血缘关系的,余仪菀死了,她能依靠的应该只有他才对。 只是没想到......这事情真做起来,倒还有些棘手。 不过也不急在这一时。 他想要做到的事,就一定有办法去做到,无论是谁,都没有可能阻拦他。 所以元兮,他一定会带走。 “滚。”余一穆不想在元兮面前,让她见血,不然他今天可能真的会就在他脖子上抹上一刀了。 放这个禽兽的血。 多么大块人心的事情。 他收了刀,抬脚直接踩在他的大腿处,一使力,就把人踢出了老远去。 那灰色的锦缎衣裳上,老大的一个脚印子。 还带着黄泥。 这下原本还人模狗样的一个人,现在可真的是狼狈的不成样子。 只是他也没有停下,脚步趔趄,往前快走了几步,转过拐角,很快就不见了身影。 落荒而逃。 可当真是叫人觉得不屑。 余一穆见他离开了,转身往元兮那儿,小跑几步,当时也顾不得说其它,只是握住了她的手,声音分外温柔,安抚道:“兮兮,没事的。” “他下次要是再敢来,我就直接抹他的脖子。” “我们先进去。”他说着,拉了拉她的手,力道同样轻柔。 元兮点头,也没有说什么,只是任着余一穆拉她进去了。 刚才有那么一瞬间,她是在想,要是他那一刀下去了该多好。 都算是为娘亲出了一口气。 只是她也知道,那不能。 不能冲动,不能去做。 两人才刚走进门,远远的就看见尤淑和余显荣二人,正匆匆的往大门这边走。 元兮抬眼看见,不知为何,心里陡然就惊了一下,下意识挣脱开了余一穆的手。 她目光惊慌的闪了一下,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一样,往旁边退了一步,离的余一穆又远了一些。 像是有意要和余一穆撇开联系。 ...... 元胡生前两天就来过一趟了。 那时候他直接进的余府,说要找元兮,要带她走。 余显荣和尤淑自然不可能松口,是无论他说什么都不会答应的,而且元兮不在,他就算真想做什么,暂时也没法子。 而余显荣当时看见人,直接就撂了脸子,说下回再敢踏进他们余府一步,一定直接打断他的腿。 他永远都不会忘记,他唯一的亲妹妹,因为他,受了多少的苦。 他辞去官职,从浔城来到竹溪,为的就是能够照顾仪菀,让她过的好一点,不受别人欺负。 昨天他还在想,当初那个元胡生前来求娶仪菀的时候,他就千不该万不该就松口答应。 只是确实,那时候的元胡生,还不像一个畜生。 长得一表人才,谦逊有礼,因为经商来到浔城,还信誓旦旦,说以后一定会对仪菀好。 最重要的是,仪菀答应了。 余显荣向来最疼爱他这个妹妹,有什么事,也都是顺着她来,既然她都答应了,那他自然不会再说什么。 所以准许她从浔城嫁来了竹溪。 之后这般平和的日子过去了三年都不到。 元胡生的本性渐渐暴露出来,开始对余仪菀嫌弃,厌恶,并且恶言相向。 要不是他安排在竹溪的人传信过来,他恐怕会一直都不知道这些。 他劝说仪菀和离。 再回到浔城来,一定会替她寻一桩好的婚事。 可是仪菀不肯。 她说没什么,反正怎么活都是活着,不要再麻烦了。 而且她也不想折腾。 余显荣没办法了,才辞官,举家搬来竹溪。 这些年在他的庇护下,仪菀的生活方是还能过得去,她性子虽然软和,但是也倔,带着元兮,怎么说都不肯回余家。 以至于年纪轻轻,就因病而亡。 “兮兮。”尤淑一看到两人,第一反应就是来查看元兮的状况,生怕她出了什么事情。 他们刚刚在府里,紫苑便匆匆过来,说是元胡生在府门口拦住了少爷和表小姐。 他们一听,当即就坐不住了,立马便赶了出来。 “他没对你怎么样吧?”尤淑看她脸色有些发白,便是越发着急了。 “没有。”元兮摇头,朝着两人笑了笑,道:“有表哥在,他哪能把我怎么样。” “兮兮,你放心,无论如何,舅舅在一日,就一定会护好你。” 余显荣的声音显得中气十足,隐隐有以往在官场上叱咤的味道,他板正着声音,整个人都是挺直着的。 没有保护好仪菀,是他这辈子最大的遗憾。 所以,他就绝不会再让这种遗憾再次发生。 “嗯。”元兮笑着点了点头。 接着她忽然想到什么,从腰间掏出什么东西来,打开,露出里面两个红色的小布包。 上面绣着“平安”二字。 “舅舅,舅母,这是我给你们求的平安符。” 元兮说着,便是放在手心,递给了余显荣和尤淑。 “这是明空师父亲自开光的,我特地求来,希望能保舅舅舅母健康平安。” 小嘴儿这说话倒是说的甜。 尤淑她信佛,也崇尚明空师父,听元兮这么说,顿时脸上就现了笑容,接过那平安符,拿在手里,便是仔细的瞧着。 然后好生的收了起来。 接着目光往旁边一转,面色一变,当时就沉然下来,数落余一穆,道:“你看看你,真是半点儿没有兮兮懂事。” 尤淑一直以来都要更喜欢女孩儿一些。 女孩儿不仅漂亮,乖巧,又听话,小姑娘家的,还能给她梳好看的发髻,穿漂亮的小衫子。 不像余一穆这样,从小就皮的不行,就知道给她找气受,给她惹麻烦,迟早有一天,是要把她给气死的。 余一穆这会子站在那儿,脸色却不大好看。 刚刚元兮把他的手给甩开了。 虽然不知道她是什么原因,又出于什么考虑,但他就是不高兴。 “好了好了,别站在这说话,还是快点进屋去吧。” 余显荣接过那平安符,却也是十分高兴的,招呼着几人便进屋去。 余一穆走在最后头,烦躁的踢着地上的小石子,一边走过去一边踢,直到把那石子都踢进了草丛里头,又恨恨的踢了下前头的木柱子,才是作罢。 ...... 回来之后,元兮好好的泡了个澡。 在外头这几日,都没有办法沐浴,风尘仆仆的又满是灰尘,出了汗之后浑身黏腻,她早就难受的不行了。 当时泡在浴桶里,元兮就在想,元胡生突然要来带她走,究竟是为了什么。 她可不会觉得,他真的是觉得内疚,而想要来补偿她。 若他当真还剩下那么一丁点儿的良心,那么也不会连娘亲死的时候他都不出现,甚至是还在之后,去她的房间乱翻东西。 他这个人早就没有心了。 但是元兮隐隐也能想到,他做的这些事,肯定是和娘亲有关的。 最近发生的所有事情,全部都和娘亲有关。 元兮闭了闭眼睛,缓了会儿神,整个人舒畅了许多之后,便就起身,从浴桶里出来。 她穿了一件粉白色的寝衣,袖口处绣了几朵小小的玉兰花,精致小巧,为衣裳平添几分难得的秀丽。 因为是刚刚从浴桶里出来,头发下摆还在滴着水珠,挨着在衣裳上,渐渐地,濡湿了一大块。 她刚才屏风后走出来,正想去找块锦布把头发擦擦,就听见窗户“嘎吱”一下的声音。 她回头,正好看见窗户从外头被打开,然后一个蓝色的身影撑着窗框一跃,飞快的从外面跳了进来。 跳进来之后,还不忘把窗户给关上。 带着一阵风而过,元兮眸中微惊,下意识后退一步,而后再试抬头,才看清楚,来人是余一穆。 当即才松了一口气。 “好好的放着门不走,你爬窗户做什么?” 元兮缓了一口气,出声,就不免埋怨了一句。 “门?”余一穆剑眉一挑,往大门那边轻飘飘看了一眼。 这时候元兮才猛然想起来。 她刚刚沐浴的时候,把门给锁上了。 只是—— 只是他有什么着急事还非要爬窗户进来? 元兮这么想着,但她还没问,余一穆就好似看透了她的意图,在一旁的软榻上直接坐下,抬眼,似笑非笑。 “元兮,我是来找你算账的。” 33.算账 之前在大门口, 她甩掉了他的手。 之后就是把自己关在房间里, 一整个下午都不见人影,也不知道是在做什么。 余大少爷还等着她来给解释解释呢。 后来这么瞪了一段时间,看着天色暗了, 他实在没忍住, 就过来敲元兮的门。 只是敲了好几下都没有反应, 大门是紧锁的,他还不好弄出太大的动静来。 没法子, 就直接从窗户进来了。 元兮面色讪讪, 却还当作听不懂的样子,转身去一边拿锦布,垂眼,小声的问道:“算什么账?” 余一穆一看她这装蒜的样子, 心里就憋着一股火气,冷着脸, 就这么看着她,没再说话。 元兮一手把头发挽过来,另一手握着锦布, 心里头打着鼓的有点慌,便是手上的动作也不大顺畅。 锦布尽都往一个地方擦了,只是就轻轻的滑过,擦也是没擦到什么。 而那发尾却还在滴水, 甚至是啪嗒啪嗒的, 都落到了地上来。 余一穆都看不过去了。 他站起身来, 一把就从元兮手里抢了锦布过来,仗着自己的身高,直接扯住她的衣领,拉着她在榻边坐下。 一把把人按下去,力道颇大。 “真是笨手笨脚的。” 余一穆忍不住说了一句,把锦布直接搭在她头发上,就乱揉了一番,虽然看着粗暴,但实际上力气轻柔的不得了。 元兮的头发细软黑亮,顺着滑过手指间隙,柔和的让人舍不得放手,而因为刚刚沐浴完,发间散发着一股似有若无的香味。 是小姑娘身上淡淡的馨香。 余一穆忍不住凑近了些,吸了吸鼻子,舒畅不少。 他一边给她擦头发,一边语气不大友好质问道:“元兮,我身上是有什么脏东西吗?” 元兮一愣:“没有啊。” 为什么突然要问这个? 只是紧接着她就反应过来余一穆的意思。 之前看见舅舅舅母,她真的就是下意识挣脱了,就是猛然间心里慌张,不知道该怎么办,只是想着,暂时不能让他们看见。 虽然她也知道,因为这件事,余一穆不高兴了。 自然如此。 余一穆想来想去,觉得当真没什么,让人看到了也就看到了,又不是什么伤天害理的大事,左右他爹娘也不会说什么。 自家人入自家门,这多好的一件事,他爹和他娘留住了外甥女又多了个媳妇,开心还来不及呢。 元兮垂眼,紧抿着唇角,手指捏着毯子一角,卷在手上轻抠,当时就这么待着,一句话也没说。 过了好一会儿,余一穆手都抬累了,听元兮还没有声音,拿着锦布放了手下来。 当时放下来的时候,还不忘在元兮的头上敲上一下。 “就......晚一点。”元兮抬眼,小心翼翼的同余一穆打着商量,大眼睛看了余一穆一眼,神色慌张不定,便是又飞快收了回去。 她其实就是有点害怕。 也或许说,还不敢去面对一些未知数。 她现在还没有准备好。 “多久?”余一穆追问。 元兮想了想,摇头。 “元兮你是真的能耐!”余一穆大抵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模样,抬起手来,却是到了一半,又怎么都下不去了。 好不容易才拐到手的......这丫头可是记仇的很。 他便只能是重重的锤了下床榻。 算了,和她没什么好计较的。 余一穆缓了一口气。 接着他直接在榻上躺下,一手垫在脑后,半闭了眼睛,说道:“我累了,要睡了。” 元兮这时候的头发已经干的差不多了,只是发尾还是有些湿湿的。 她把锦布搭在屏风上,然后到开了一半的窗户前,侧着头过去,顺着风捋了捋头发,大概是想让风把头发吹干一些。 “元兮,你知道蓬源镇的那个杨太婆吗?”余一穆偏头看着她笑,晃悠悠的说道:“她的嘴巴歪成那样,就是被风给吹的 。” 元兮疑惑的皱眉,小脑袋瓜子思虑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的意思,回头瞪了他一眼,就把窗户给关上了。 他才歪嘴巴呢。 又歪嘴巴又歪鼻子。 其实余一穆就是怕她湿着头发吹风把脑袋给吹坏了。 不过他还想了想,要是元兮当真歪了嘴巴的话......肯定是很有趣的。 元兮看他在她床上躺着了,又去看了眼外头天色,提醒道:“我要睡觉了。” 余一穆点头,应了一声。 突然间,他起了身。 元兮松了一口气,以为他是要离开了,可是他站起来,把外裳给脱了之后,复而又在床上躺下。 “这是我的房间。”他眸中得意,目光往四周环顾一圈,颇为慵懒的打了个哈欠。 之前是他的房间没错。 元兮穿着略微宽松的寝衣,站在房间里,就那么小小的一只,眼睛眨巴眨巴的,像在思考着什么。 好一会儿之后,她才脱了鞋,从床尾爬了上去。 这张床说起来还是挺大的,睡下两个人绰绰有余,不像之前在上清寺的那般狭小,将将的才能挤下两个人。 入了夏之后,天气一日日的越发炎热起来,元兮收了之前的锦被,现下床上,只余下一块浅蓝色的毯子。 毯子上绣了粉色的花瓣,粉色丝线,绣工精致,便是洋洋洒洒铺在了整块毯子上,看着倒是赏心悦目。 但余一穆是当真不喜欢这般颜色。 元兮在床榻的最里头躺下。 两人之间隔着距离,大致瞧着,大概是还能再躺下一个人。 床头仅点着一盏蜡烛,已经没剩多少,偶尔有夜风拂过,吹的火苗晃荡着闪。 不过一刻钟之后,火苗熄了下来。 整个房间变得一片漆黑。 余一穆朝里头翻了个身,而后手往前一搭,自然而然的就放在了元兮的身上。 元兮睡觉的时候有个不大好的习惯,就是喜欢将整个身子都缩在一起,缩成小小的一团。 小的时候,余一穆就笑话过她了,说她这样,像一只乌龟。 “不用怕。” 余一穆的声音在黑暗中沉然响起,比以往稳重了许多的语气,也似乎给人吃了一颗定心丸。 虽然从小到大,他表面上总是嫌弃她。 但其实他心里也是透底儿的亮,他清楚的知道,元兮是因为内心的不安和害怕,才会在睡觉的时候,把自己缩成那么小小的一团。 “有我在就不用害怕。” 他说:“我会护你一辈子。” 余一穆一直都是这样想的,从来没有变过。 如果可以,他愿意一辈子都在她身边,保护她,看着她健康,平安。 元兮的心底在那一刻升起一股暖意。 热流涓涓,仿若能听见它在心底流淌的声音,元兮唇角弯起一个小小的弧度,稍顿片刻,便翻了个身。 正好面对着余一穆。 她挪了挪身子,往他的怀里钻,小猫儿似的把头埋进了他的胸膛。 能够清晰听见他的心跳声。 “一穆。”许久之后,元兮出声,小声的唤了一句。 “嗯。”余一穆应了一声。 元兮咽了咽口水,心上微颤,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十分细小的字音,隐隐有些害怕的模样。 “你晚上是不是没有洗澡?” 风尘仆仆的回来,再加上天气热,自然是出了许多汗。 而余一穆一回来就在生气,自个儿郁闷,定然是没有时间去考虑洗澡这回事的。 其实元兮也就是方才闻到了一些味道,但是待久了也没觉得有什么,毕竟之前余一穆那么狼狈,她都照顾过来了。 好一会儿没听见余一穆说话,元兮想着是不是自己不该问,于是想着,就又加了一句。 “没事,我没有嫌弃你。” 小姑娘声音弱弱软软的,解释的时候还摇了摇头,像是在证明,她没有说假话。 余一穆咬牙,从喉咙挤出几个字来。 “闭嘴!” 他说这话的时候,胸膛震的是直响,元兮感受到其中的怒意,就乖乖的闭上了嘴巴,不再说话了。 她自然知道,在大事上,他一定会护着她,但是在小事上,他小气的不得了,最为斤斤计较了。 所以还是不要多说了。 ...... 元兮离开了这么多天,之前答应给菁菁绣的花样都还剩下大半,她赶着两日绣了一些,便想着给菁菁送过去。 只是余一穆不答应让她一个人出门。 这几日里他几乎是一直就跟在她身边了,亦步亦趋,是半点不带远离。 而且每天晚上都非要赖在她的房间。 元兮倒是有些心惊胆战,这若是叫别人看见了那肯定不大好,毕竟他们还尚未婚嫁。 只是余一穆却丝毫不在乎。 他说没人会知道。 而且就算知道了那也没什么。 其实若真说有知情者,那也就连川一个而已,但是他的嘴巴肯定是闭的紧紧的,半个字都不会往外蹦。 自然是怕余一穆会弄死他。 所以元兮说要去“悦人”,余一穆自然就跟着她一起去了。 34.清白 一出余府的门, 余一穆就拉住了元兮的手。 “你不准动。”余一穆出声嘱咐。 元兮唇角带着笑意, 也握住他的手,自然就没有再动了。 从余府到“悦人”,本来顶多也就两刻钟的时间, 只是两个人一路上边走边闹, 看见好吃的, 还要停下来吃过了再走。 于是花了近有半个时辰。 只是出乎意料的,面前的“悦人”, 却是大门紧闭。 元兮抬头看着这铺子, 眉头不可避免的皱了起来,想着这桩事还是不大对劲。 是从来都没有过的情况。 菁菁她的铺子,一年到头,从来都是开着门的, 哪怕她有事人不在,那也一定是让人守着铺子。 按她的话来说, 关一天门,说不定就错过大生意了呢。 所以一定不会轻易就关门。 “我去问问。” 元兮说着,径直往铺子旁边的一个摊子走。 这摊子的老板是位四十来岁的妇人, 在这里摆摊卖首饰,已经有十多年了,元兮每回过来,都会和她打个招呼, 也算是相识。 “赵婶, 你知道今天铺子为什么关门了吗?” 元兮在铺子前站定, 眉眼弯弯的,笑着问面前的人。 赵婶是一直都挺喜欢元兮的,觉着这姑娘长得乖巧,模样招人喜欢,性格也好,说话的时候,都总是看着人在笑的。 这样的女娃娃最好了。 赵婶可都真希望自己能有一个这样的女儿呢。 “都关门好几天了。”赵婶也是笑着回答。 “好几天?”元兮闻言一惊,这下猛然间是意识到,菁菁怕是出什么事情了。 “那您知道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这街口处人多嘴杂,要是发生什么事情,大多都喜欢聚在一处谈论一番,传来传去,到也就没什么不知道的事了。 “是菁菁姑娘出事了吧。”赵婶压下声音,往前凑了凑,小声,不甚确定的道:“听说元家逼着她嫁人呢,不晓得发生了什么事,最后一次见菁菁姑娘,她还在那骂,说非要逼死她才甘心。” 元家那一群人,都是些什么德行,元兮是最清楚不过了。 他们自私,贪婪,永远都只想着怎么捞好处,凡是能够有榨钱,往上爬的法子,一一都不会放过。 元兮转身,往前踏了一步,余一穆就在后面,伸手拉住了她。 “不能去。” 他知道,她肯定是想去元家。 “表哥,我担心菁菁。”元兮愁眉苦脸的,回头看着余一穆,整颗心都揪在了一处。 菁菁她虽然看着泼辣,天不怕地不怕的,但是元兮也知道,她性子冲动,很多事情,若是不如她意,她是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情来的。 “我们先回去,再打听。”余一穆握了握她的手,安抚道:“元家那地方,贸然去不得。” 若是在以前也就算了,但是现在那个元胡生正虎视眈眈要打兮兮的主意,所以说,他怎么可能把元兮往火坑里推呢。 元兮虽然担心菁菁,但她也知道,在事情完全都不清楚之前,就这么去元家,肯定是半点儿用处也没有。 “好吧。” 元兮回头看了眼铺子,乖乖点头,虽然有些不大愿意,但还是跟着余一穆往回走了。 ...... 事情大概是五天前发生的了。 隔壁南县有户姓陶的人家,听说竹溪镇里的“悦人”,衣裳款式新颖,绣工精致,便是专门从南县赶来竹溪,说是要定制一批衣裳。 陶家在南县,受官府庇护,不仅颇有势力,家里头金银钱财也是半点不少,算得是一门大户。 当时这人来到“悦人”,说要定制一大批的衣服,可真是把菁菁给高兴坏了。 她心心念念了许久的大生意。 终于来了! 虽然她这铺子在整个竹溪镇最繁华的七弯街,每日人流来往,看着生意也不错,但其实都是小本生意,每个月加起来,实打实的是挣不到多少钱。 离挣到足够的嫁妆,还差很多很多。 所以元菁菁她是十分看重这次这桩生意的。 她日夜兼程,花了仅仅三天的时间,就把所有的衣裳都给制了出来。 可是交货的时候,却出了岔子。 那陶家的人不知道是不是故意找茬,非说这批货有问题。 元菁菁自己做出来的东西,她自己最清楚,每一样流程她都亲自监管,根本不可能出问题。 现下陶家这样说,不仅仅是损失了一桩生意和钱的问题,更多的,还是对“悦人”的名声造成极大损坏。 以后这生意,怕都要不怎么好过了。 于是她气不过,当时就直接去了南县,找到陶家,说是要一个说法。 可就是那半天的时间里。 有传言就传到了竹溪镇来。 说是元菁菁被陶家大少爷玷污,失了清白。 从陶家出来的时候,衣衫不整。 后来不到一日,陶家就上门提亲,说是大少爷,要迎娶元菁菁。 元家人听说这桩事,当时的第一反应,竟然是高兴。 那陶家大少爷,在这块地方上,左右算得上是个人物,再加上以陶家的地位―― 元菁菁如果嫁过去,那绝对是一桩再好不过的事情了。 不仅能够获得一大笔的聘礼,以后有了陶家的支持,他们元家在竹溪,以后就是横着走也不用怕了。 元菁菁自然是不可能同意的。 她再怎么说 ,还是元家的人,根本没有办法摆脱他们,就连“悦人”,说到底现在都还是把控在他们手里的。 她性子再强硬,也只是一个无依无靠的女子罢了,怎么都没法抵得过那么多人。 而现在,元家的人,几乎是押着她在家里,逼她嫁过去。 ...... “这女人家吗,不管怎么说,最终都是得嫁人,依靠夫家生活的嘛。” 妇人穿了一件玫瑰紫色绣锦团花褙子,挽堕马髻,一根镶宝石凤蝶银簪,在阳光下灼灼闪亮,格外扎眼。 她瞧着三十来岁,虽是保养得当,但眼角细纹,却是看得清楚。 眉宇间已经能够瞧出,年轻的时候,应当是个美人儿。 她就坐在元菁菁的旁边,一手搭在桌子上,摸着方茶盏,面上带着笑意,只偏偏那模样,虚假的不得了。 “菁菁啊,你看你也老大不小了是不是,现在又被毁了清誉,也就是人家陶家不嫌弃,还愿意娶你,你嫁过去,那是当大少奶奶,是过好日子的呀。” 这妇人说着,都有些口渴了,端起茶盏,喝了口水,想着润润喉。 这妇人姓金,唤作金花,是如今元家的当家主母,也是元菁菁的母亲。 但是准确说起来,是继母。 她出身农户,家里边穷,唯一比旁人强的,就是那一张娇娇的跟花朵一样的脸庞。 当初是被卖进元家当丫鬟,后头起了心思,看上元大少爷,就暗中下了手段,成功的当了元大少爷的妾室。 后来元菁菁的母亲死了,她就被扶了正。 她最厉害的呀,就是这一张嘴巴,人前一套人后一套,活生生能把死的给说成活的,特别是在她爹面前,那一张嘴,跟抹了蜜似的。 “既然是这么好的一桩婚事,那要嫁自己去嫁呀!” 元菁菁本来就很烦,又听她说话,说的脑子都疼,直接开口,冷笑着回道:“反正你不是谁的床都想往上爬吗?多爬几张也没什么,我看你心里,才是巴不得就过去了吧。” 元菁菁以前在元家,多半都是不愿意搭理人的,自然话也不怎么多说,有什么事,冷着脸不搭理,也就过去了。 和这样一群人说话,她觉得就是在浪费她的精力。 可是现在在他们这样的咄咄逼人之下,元菁菁她真是恨不得直接拿把刀子,划烂这个女人的脸。 这么多年把她当空气忍过来了,可是现在把算盘打到她的头上来,当初害死了她娘还不够,现在想把她也给逼死。 金花听元菁菁这么说,当时气得脸都白了,胸膛一起一伏,睁着眼睛看着人,手指着她,一时间,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她这么的劝她,这么为她打算,到头来,她就是这样的态度。 白眼狼!当真是白眼狼啊! “我告诉你元菁菁,你现在已经是个破鞋了,竹溪镇所有的人都知道,你上了陶少爷的床,没有人会再娶你,现在让你嫁给他,你还不识好歹。” 金花冷笑一声,说这话,那泼辣无方的一面就被激了出来,尖利着声音讽刺道:“你已经丢尽了我们元家的脸,我告诉你,那铺子你也别想要了,要么给我嫁,要么就滚!” 当初金花就觊觎这铺子,奈何元菁菁当初以她过世的母亲相胁,说他们对不起他母亲,还要扣押她的铺子,当真是狼心狗肺。 她爹大抵还剩那么点良心,又或许是被元菁菁骂的抬不起头来,最后,就答应把铺子给她了。 为此,金花可是不满了好一阵。 那七弯街的成衣铺子,白花花可都是银子,怎么能让这么一个不成事的丫头给弄走了。 现在可好了,出了这回事,不但能顺理成章的拿回铺子,还能把元菁菁这个讨厌的东西给赶出去。 多好。 一举两得。 35.写信 元兮坐在桌旁, 双手搭着下巴, 听连川说完事情的前因后果。 越听眉头就皱的越厉害。 “一定都是那朵金花。”元兮听完,心里愤愤不平,开口便是如此断定。 元家自从元老夫人去世之后, 大房和二房就分了家, 大房元胡济, 为人迂腐,好色, 原配吕衫, 也就是元菁菁的母亲,当初正是因为一副好相貌,才被他娶了回来。 只偏生后来受了那金花的蛊惑。 那金花长得妖媚了些,只是若论相貌, 是怎么也没法同菁菁的母亲比的,奈何能说会道, 能流眼泪能撒娇,当真是把那元胡济给死死的攥在手里。 二房自然就是元胡生了。 他一心经商,只想着怎么赚更多的钱, 怎么才能往上爬,对于元家的事,几乎是不怎么管的。 元家这大小算是有个府邸,在竹溪镇中, 也叫的上名号, 若是没有那金花, 那元菁菁,怕是能安稳的生活下去。 只是那女人实在没脸没皮,在元家硬是抢下了主母的位置不说,还把自己一家都接了过来养着,处处针对菁菁,恨不得让她快点消失才是。 当初余仪菀被赶出元家,那朵金花可是没少下工夫的。 在她眼里,只要元家有多一个除了她之外的女人,那都是碍事。 都应该全部都去死了才是。 “菁菁就算没出事,被她煽风点火的也要出事了,菁菁那样火爆的性子,都已经尽量的在忍让了,她为什么就非要把人逼入绝境。” 元兮一想到菁菁现在的处境,就整颗心都揪的难受,她当真是担心她会出什么事。 不管她在怎么聪明,再怎么要强,终究只她一人,敌不过整个元家的。 “表哥。”元兮抬头,看着站在旁边的余一穆,眨巴着眼睛,无奈道:“怎么办呀?” “还能怎么办。”余一穆倒是不甚在意的模样,在元兮旁边坐下,随意道:“不就一朵花吗,掐死呗。” 连川在旁边听了,一时没忍住,“噗嗤”一声,就笑了出来。 余一穆转眼瞪了过去。 “看你这高兴的样子,不然让你去辣手摧花?”余一穆笑着提议。 连川赶忙摆手。 他紧紧的闭上嘴巴,把方才的笑意都给憋了回去。 “余一穆。”元兮抬头瞪了他一眼,有些生气。 都已经这个时候,他还开玩笑。 余一穆本来就不待见元家,再说了,这样的事情,他能有什么办法,难道他还能把人给抢过来吗? “算了,你先帮我送封信给菁菁。”元兮不知道该怎么办,她便只能是想着,先联系上菁菁再说。 想到这儿,元兮马上就站起身,去到书案旁边,找了纸和笔过来,端正坐着,颇有样子。 只是不知道是因为着急还是太久都没有写过字了,动作慢不说,还总是写错字,划的那纸上黑团团的一片。 余一穆都看不过去了。 “我来。”他重新拿了一支笔和一张纸,提笔,道:“你说吧。” 元兮不大情愿的看了他一眼。 她自然是不愿意让余一穆来帮她写的,因着女儿家之间说的话,就这般说与他听,自然是不太好。 “我、我自己可以写。” 元兮把先前写废的那张纸移到一边,自个儿嘀咕了一句,就要再拿一张纸过来。 只是刚伸手过去,还没碰到纸,就被余一穆一把按住。 他按着在他的手背上,力道正好是让人动弹不了,一字一句问道:“元兮,看来你还有很多秘密,是不愿意让我知道的。” 元兮动了动手。 可当真是动弹不得。 同余一穆争辩这个也没什么意思。 于是她把笔放下,站了起来,目光给余一穆示意,让他坐下。 “你就帮我问问,那朵金花究竟怎么为难她了,她现在有没有什么应对的法子......” 元兮站在余一穆旁边,一边说,他就照着一边写。 元兮俯身,睁着一双大眼睛,便去看他写字。 她记得,他们两个是一起学的写字,那个时候是舅舅在教他,元兮正好看见了,就说她也要学。 只是她那时候年纪小,手上没什么力气,握着笔都不大顺畅,更别提那写出来的字了,歪歪扭扭的,就跟那蚯蚓在爬似的,简直丑的不得了。 余一穆当时可是狠狠地嘲笑过她的。 说什么就是那鸡爪子随便扒拉几下,那写出来的字,也比她的好看。 只是不得不承认,余一穆他这人虽然看着不像什么翩翩君子,但是那一手字写出来,却也是端正好看。 元兮不服都不行。 她现下仔细看着他写,突然间想到什么,唇角弯起一抹玩味的笑意,抬手,就捏了捏他的脸。 余一穆身体一僵,当时就冷了脸,不悦的吐出两个字:“别动。” 可是元兮不听,她俯身看着人,又捏了两下。 就在余一穆要再说话的时候,元兮及时的把手收了回来。 “表哥你的脸真软。”小姑娘不知死活的这般说着,然后在旁边笑,瞧着是极为开心的模样。 余一穆被元兮闹了一通,心上跟挠痒痒似的,微微酥麻,好一会儿都没缓过来,自个儿在心里了缓,才是继续把信给写完了。 余一穆把信叠好,吩咐连川送过去。 连川接过信,点头,刚想应下说,自己一定会好好送到,却是抬头一看见余一穆就怔愣住了。 他差点没忍住就笑了。 只是他怕少爷会弄死他,所以硬忍着不让自己笑出来,低垂着眼,只尽量的不去看他,当做自己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一手还狠狠掐在了自己大腿上。 “是,少爷,我马上上去。”连川把信揣进腰间,转身,赶紧就快步走出了房间。 余一穆皱眉。 他往后走了几步,偏头往镜子那边看,这才发现,自己两边脸上都是黑黑的,被墨水画了一道一道的痕迹。 当真滑稽的不得了。 紧接着就想起元兮方才把他的脸胡乱捏了一通。 顿时气息就急促了起来。 真是好样的元兮! ...... 元家那边的事,尤淑和余显荣自然也是知道的。 若说起元家,是真真的太过乌烟瘴气,唯一说起来还算是可人心的,也就是菁菁姑娘了。 那姑娘得了一副好相貌,在整个竹溪镇里都是数一数二的,有头脑,会自己做生意,性子也不错。 这些年来,对元兮也是多有照顾。 陶家虽然是大户人家,瞧着光鲜,但是那陶大少爷就是个花花公子,不是个值得托付终身的良人。 谁若是自家闺女嫁过去,那简直就是在糟蹋人。 两人话中论及,也只是说,可怜了菁菁那位姑娘。 “不过这说起来,也该考虑考虑一穆的婚事了。” 现下生活安稳,一切都算是定了下来,那身为父母,自然接着要操心的,就是儿女的婚事了。 一穆也算是老大不小了,确实该考虑婚事才是。 “就他那样子,天天吊儿郎当的,没个正形,哪家姑娘会愿意嫁过来。” 说起余一穆,余显荣是十分嫌弃的,虽说这教导他,教导的样样也都不错,可就是人不正经,天天嘴里说出来的话,能生生把人给气死不可。 “别说,还真有。” 尤淑突然想起了什么,眼睛一亮,出声问道:“你知道七弯街那边姓许的那个媒婆吗?” 余显荣哪会知道这些事情,他摇了摇头,表示并不清楚。 “我前些日子,路过七弯街那边,同那许媒婆聊了会儿,她说她有一位远房侄女,对我家一穆颇有好感 。” 尤淑想起上回那许媒婆说的话,顿了顿,继续道:“我远远的见过那姑娘一面,倒确实是不错。” 许家? 这竹溪镇就这么大,说来说起那么几户人家,大抵互相之间,也都是知道的。 唯一有一户姓许的人家,听说和他们余家一样,是从旁地迁过来的,先前也是在哪处当官。 同余家,倒算是门当户对。 “那你留心着,注意注意。”余显荣光这么一想,倒便觉得这桩事还不错,说不定,真能成一段婚事。 他说着,放松般的叹了口气。 “这等一穆的婚事有了着落啊,那之后咱们还得为兮兮好生挑选才是。” 说到元兮,又得更为慎重了。 之前仪菀就是所嫁非人,才会落到这般的境地,所以无论如何,不能再让元兮重蹈覆辙了。 这也算是余显荣,把之前对仪菀有的那些愧疚,全都弥补在元兮身上。 尤淑点点头,自是赞同。 而此时元兮就站在门外,将他们说的话都听了个完全,当时愣在那儿,目光闪烁,有些不知所措。 许家......是那个许鸢尾吗? 舅舅和舅母原来是有这个意思。 小姑娘当时听完了,嘴巴不知不觉的就撅了起来,胸口一起一伏,喘着气也显然是不大高兴的模样。 虽然知道,余一穆不会同那个许鸢尾有什么干系。 可是她听舅舅舅母把他们两个放在一起谈论,还在考虑婚事,当时便觉得心里头不舒服,像是堵了块大石头似的,怎么都下不来。 自己也说不上来。 反正就是难受。 36.东南 元兮一直都进屋的时候, 都想着舅舅和舅母方才在说的事情。 她一边想着一边走, 这般瞧着,人难免有些失神,没注意着眼前的事。 这会儿刚走到门口, 正准备拐进去的时候, 突然从里头伸出一双手来, 没等她有所反应,就已经捏了把她的脸。 力气原本也不算大, 但许是元兮猛然一动, 粗砺略带些茧子的指腹摩擦过她的脸颊,元兮吃痛,“啊”了一声,便往后退了几步。 她抬头, 看见余一穆方才收回的手指上,带了团团黑渍。 原本这也算不得什么事, 以前他们经常这样闹,都闹习惯了。 只是元兮心里头本来就就不大高兴,刚刚又在想那许鸢尾的事, 再看见余一穆,心里的火气便是上来了。 她也顾不得自己脸上有什么,抬眼,冷冷的看了他一眼, 然后就直接绕过他, 进了房间。 余一穆的视线一直跟着元兮, 看她一张脸突然就变得冰冷,看了他一眼,接着就再也不愿意理会的模样。 他一只手还顿在半空,看着元兮如此冷淡的反应,讪讪的咽了口口水,一时不知作何反应。 这丫头以前不是这么不经闹的呀。 余一穆依旧是站在门口,转身过来,再抬眼时,目光不时间的往元兮身上扫。 元兮她走进房间,路过妆镜的时候偏头看了一眼,似乎是看到了自己脸上的黑印子,眉头微微皱了皱,也没说什么。 只是接着在软榻上坐下,垂着眼,在想些什么,整个人的气息都压抑下来,沉沉的不太明亮。 真的生气了? 余一穆在心里琢磨着,这丫头就算生气那也只是短时间内的事,等过一会儿又活蹦乱跳跟个没事人一样,应当没事的。 才这样安慰完自己,余一穆接着却又想......不对! 以前生气的话,要么掉眼泪,要么嚷嚷着骂他,从来没有板着个脸跟冰块似的,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 算了算了,他一个大男人,心胸宽广,才不和这个小丫头计较。 余一穆无奈的撇嘴,走过去,在她旁边停下,伸手捏住自己的袖子,停在她脸颊处,动作分外轻柔,一点一点的给她擦着脸上的黑渍。 “好了,别生气了。” 余一穆一边擦一边哄,声音轻柔的真跟捧了个瓷娃娃似的,认命道:“我错了,我以后都不闹你了。” 元兮同余一穆生气,哪里需要理由。 从小到大那么多回,都是冷战到底之后再自动和好的,只是那时候她还不晓得余一穆是什么心思,现在晓得了,大抵就有些自恃着肆无忌惮了。 她咬了咬下唇,目光低垂,看不清是不是还沾着冷意,只是人依旧没有说话。 余一穆又往前靠近了些,在她旁边坐下,伸手试探着去搭她的肩膀,见她没有反应,就把手又往前探了探,圈住了她的脖子。 脸颊正好同她的脸颊相碰。 “那大不了再让你画回来,让你在脸上画只王八都成。” 余一穆十分大度的把自己的脸给扬了出去。 要是她能开心......王八就王八吧。 余一穆说完这话,元兮突然回过头,看着余一穆,目光怔凝住,眨巴眨巴的。 余一穆心里一抖。 真要画王八啊? 元兮却是说道:“表哥,你帮我个忙。” 余一穆被她这一下的转变给弄得没反应过来,怔了一下,才应道:“好。” “你帮我去舅舅舅母那儿打听一下,我娘亲以前的事。” 元兮本来今天是想去问的,但是撞到了他们的谈话,当时心里头一紧,回来结果就给忘了。 她想了想,觉得还是得弄清楚。 “但......但你别让他们知道。”元兮的意思是,暗地里去探探风声就好,其余多的,还是不要让舅舅和舅母察觉到。 元兮也知道,因为她和娘亲的事,舅舅和舅母已经付出许多精力了,千不该万不该的,就是再让他们因为以前的事情操心。 元兮见余一穆不说话,就去拉他的袖子,软声唤着,尾音婉转:“表哥——” “好了好了,我去。” 其实这几天,余一穆一直在让人跟着元胡生,从他身上,多少是发现了一些事情。 那禽兽最近有一桩大生意。 本来是个可以让他翻身的好机会,只是偏偏在运货的时候出了点差错,要是继续这样下去,他整个身家都得败在这上面。 全部都得毁了。 而唯一能让他柳暗花明的出路,就是建威将军。 只要是建威将军愿意给个话,松了口,那他之后的路都可以一帆风顺,甚至是大赚一笔,名利双收。 余一穆仔细想过了。 于元胡生来说,他的重点,就在建威将军身上。 ......建威将军。 余一穆正准备着手调查这个人。 听说是个大人物。 “......那不生气了?”余一穆看着她的面色,不似方才那般冰冷,这下一颗紧着的心才是渐渐松了下来,凑到她跟前,似笑非笑的问。 “生气。”元兮一本正经的点头,回答道:“你帮我都打听好了我就不生气。” “你个丫头——” 还得寸进尺了。 余一穆抬手,又是一副熟悉的架势,只是手没落下,却是忽然间俯身过去,在人唇瓣上咬了一口。 柔软香甜的,刚才他就一直馋着了。 元兮猛然感觉到唇上的柔软,反应过来时,他却已经飞快的离开,舔了舔唇瓣,十分满足的模样。 元兮回头瞪了他一眼。 这大白天的,房间里门都没关呢。 “放心,你表哥我是谁,有我出马,还有什么事办不到的。” 余一穆信誓旦旦的拍了拍胸膛。 “你等我的好消息就是了。” ...... 陶家和元菁菁那件事,闹得沸沸扬扬,现在,几乎是已经到了无人不知的地步。 街头巷尾的,在一起胡乱谈论,也总是能说上两句。 这都大多都是在说,那元菁菁,不是什么好货色。 长得一副狐媚子的样,一直以来就没安过什么好心思,成天只想着如何去勾引男人,现在往人家的床上爬了,还装清高。 这以前,还不知道爬过多少人的床呢。 对于长得好看的人,世间的人总是喜欢嫉妒而怀有恶意的,再加上元菁菁的脾气不好,说不出什么好话来,自己抛头露面的出来做生意,不知道得罪过多少人。 人言可畏。 现在看她出了这样的事情,那些人就只知道落井下石,在背后说她坏话,尽是诋毁。 看来那陶家,是真的目的达到了,就等着元家把人送上门了吧。 元兮听到这些传言的时候,只恨不得马上就替菁菁辩驳,去澄清这些。 明明......明明就不是这个样子的。 只是也没用。 她那天送了信出去,到现在都没有收到任何消息。 元兮坐在软榻前,收拾着刚刚洗完的衣裳,一边收拾一边想着外边正风风雨雨的事,忽然间摊手在衣裳里,摸到一张纸条。 什么东西? 元兮探手去摸索,把纸条拿了出来,摊开,发现上面只写了有一个地址。 东南瓷器店...... 元兮一时没想起来这是什么,一把全握在了手里,正准备扔掉,接着突然想起来—— 这是宋清和给她的! 宋清和说,要是菁菁出了什么事情,按照这个地址给他传信就可以了。 元兮在心里掂量了下。 宋清和那个人,虽然看起来不太靠谱,但他起码是个好人,喜欢菁菁喜欢了那么多年,一直都对她很好,可不像陶家那个不要脸皮的少爷。 而且......自从上次宋清和救过了他们的命之后,元兮心里一方天秤,就朝着他那边倾斜了。 他看起来,还挺有本事的。 应该......能帮的上忙吧。 元兮想了想,觉得还是应该去一趟。 ...... 这东南瓷器店位处东南最角落处,颇为偏僻,走过去,也尚需要一段距离。 元兮本来想找余一穆和她一起去。 只是找了一圈都没看见人,后来问了紫苑,她说余一穆和连川早就出去了。 天色快暗了,元兮想,今天若是不抓紧,再拖一天,菁菁那儿,还不知道会出些怎样的变故。 还是得早点去的好。 这家瓷器店元兮之前倒是从来没有听过,此时她站在店门口,探着疑惑的目光往里头打转,想着这究竟是什么地方,真的能联系到宋清和吗? 她正犹豫的当头,门口有人探头出来,看见她,笑着问道:“小姑娘,要买瓷器吗?” “进来看看吧。” “不不不,我不是——”元兮摆手,想说她不是,可是又不知道该怎么说。 这是个二十来岁的伙计,他眼尖,一眼看见元兮手里攥着的那封信,顿时明白了。 “没事,姑娘,先进来看看再说吧。” 十分热情的朝人招手。 元兮踟蹰了下,还是跟他进去了。 “姑娘,我们这什么瓷器都有,若是姑娘需要珍品,那就得唤我们掌柜的过来了。” 元兮看了眼那伙计,手指捏紧了些,道:“那......叫你们掌柜的过来。” 这个伙计说这话,一听就是另有深意。 37.夏夜 掌柜的是位三十来岁的男子。 穿着简单, 相貌普通, 倒是没什么特点,很难引得人注意。 只是身材格外的魁梧了些,活脱脱跟一只大熊似的, 穿了这般一件规矩齐整的衣裳, 显得同人不太相符。 他看了元兮一眼, 倒也不废话,直接问道:“元姑娘?” 元兮一惊, 微睁了眼看他, 自然是讶异,他为何知道这些。 这掌柜的荡然一笑,笑声也是浑厚,解释道:“我家主子说了, 若是有一位小姐上门来,让我必定好好招待。” 主子? 不用多想也知道, 他话中指的人,定然就是宋清和了。 他这个人,一向不缺钱财, 平时看着都是无所事事的,不知道在做些什么,但暗地里的势力,才是真正让人想不到的。 元兮拿出那封信来。 “请帮忙转交一下。”元兮递过去, 说着又强调道:“尽快。” 她在来的路上, 听人说, 那陶家大少爷,已经按捺不住,怕是会直接上门来抢人。 菁菁的清誉已经被毁了,现下又被元家的人押着,元兮其实也在想,就算宋清和回来了,那又能有什么法子。 可是起码有他在,比什么都不做要好。 掌柜的接下,交给后头那伙计,小声的说了一句,伙计应下,就从进了后屋,不见了人影。 “姑娘放心便是。”这掌柜的作揖,这礼节倒是都对,只是偏偏他做来,显得奇怪,有些不伦不类的模样。 元兮点点头,道过谢之后,并没有久留。 只是这掌柜的一直看着她的背影,直到出了店铺拐过了这条街,再看不见之后,才是把目光收了回来。 粗犷的眉毛渐渐皱了起来。 方才他第一眼看见那小姑娘,就觉得有些眼熟,只是毕竟人家是女儿家,他也不好朝着人多看,只敢趁着她不注意,目光多扫了几下。 这姑娘虽然年幼,眉目尚是稚嫩,但这张脸总隐隐与另外的一张重合,在他的脑子忽闪而过,偏偏抓不住,恼火的很。 “二壮掌柜,你在这愣着做什么?”伙计这时候已经从后头出来,看见他一个大块头在这愣着,眼睛直的跟熊眼珠子似的,笑着就问了一句。 “你不会是打人家小姑娘主意吧?”伙计啧啧了几声,叹道:“就你这年纪,都能当人家爹了。” “对了。”这被叫做二壮的突然想起什么,一拍手,惊道:“将军夫人,她长得像将军夫人。” “将军夫人?”他想了想,二壮说的将军,一定就是建威将军了,可是他的夫人,长得一副雍容华贵的模样,完全跟这个小姑娘不搭,都别说相像了 。 二壮烦躁的摆手。 “不是,不是。” 他当初见过那位夫人的。 那时候,建威将军还没有成亲,但是却带人那位夫人到了军营里,众位将士,倒还不知作何称呼,将军就说,这位是将军夫人。 那情景他永远都记得。 那位夫人不小心扭了脚,将军抱着人在怀里耐心的哄着,生生跟捧着心眼珠子一样。 在战场上杀人如麻,噬血一方,令人闻之丧胆的建威将军,竟然也会有那么柔情似水的一面。 让他看得瞠目结舌。 所以就只是那一面,他就记住了那个人。 只是后来就再也没见过了。 将军成亲的时候,他上门祝贺,只是却发现,这位夫人,同当初那位,不是同一个了。 不过这是将军的家事,他们自然不好多问,顶多就是在旁边看着,闲暇之余,偶尔谈论上几句有关的。 本来过去这么多年的事了。 可刚才那姑娘的神情语态,实在是与将军夫人太过相似,低头间的嫣然一笑,几乎一模一样。 “算了算了,还是等公子忙完再说吧。”二壮烦躁的摆了摆手,想着这桩事也没什么重要的。 天地下长得相似的人毕竟有那么多呢。 再说了也不是桩重要的事。 “公子说了,凡是元姑娘带来的消息,须得第一时间就到他手里。” 二壮回头,重重拍了下他的肩膀,直把人疼的龇牙咧嘴,才是道:“你可不能给我掉以轻心!” “是是是。” 二壮说完,又想起什么,恶狠狠的瞪人道:“还有,我叫庭伍,不叫二壮!” 真是个小兔崽子胆儿肥了,宋公子早便为他改名庭伍,只有他还敢天天“二壮二壮”的念叨。 ...... 从瓷器店出来,走了一小段路,天就已经渐渐黑了下来。 元兮有点害怕。 她原本胆子也不算小,只是小时候总是听余一穆讲那些鬼故事,听多了之后,心里战战兢兢的,再一个人在这黑夜里,难免会害怕。 她也只能是尽量的走快一些了。 她虽然在竹溪镇住了这么多年,但因着平时都不怎么出门,就算出门也不会走得太远,所以有些路,倒还不是太过熟悉。 来的时候,都是一边问路一边摸索着过来的。 夏日的夜晚,暑气渐渐散去,升起清风怡人,吹的衣角一掀一掀的,元兮大跨着步子,额前发丝,都吹的有些凌乱。 路边大树,偶尔传来蝉鸣的声音。 元兮走得累了,额边浸了细汗,她走着便慢了下来,停在树边,微微缓了口气。 鞋子上似乎缠了些什么东西,元兮低头,夜色昏暗间,约摸看着是一株杂草,元兮刚想去拿开,结果眼角余光,看见一个黑影闪过。 滋溜一下,飞快从她面前跑了过去。 “吱吱”两声。 元兮愣了一下,意识到是什么之后,吓得大叫一声,跳着脚的往后退,生怕自己踩到,顿时间,整个人脸都白了。 她不止怕黑,还怕那些暗地里会冒出来的小东西,当真是害怕的不得了。 就在这时,伸手突然有一只手扶住了她。 让差点没站稳的元兮才是将将的稳住了。 “没事吧?” 耳边传来个熟悉的声音,许是因为下意识的忘怀,元兮一时没反应过来。 接着心里一惊,意识到了来人。 她一把挣脱开了他的手。 同时还往后退了两步,慌忙间看了一眼—— 果然是卫廷。 元兮不知道事情是不是真的有这么巧。 她怎么记得上一辈子遇见卫廷,也是这样的一副状况。 刚好是在黑夜里,她找回家的路,快要摔倒的时候,卫廷扶住了她。 元兮心跳一阵加快。 她这是害怕。 “这么晚了,元姑娘一个人在外面,可千万要小心。” 卫廷看着自己被她挣脱掉的那只手,倒不是太过意外。 她好像一直有点怕他。 “在下送姑娘回去吧。”卫廷轻笑着提议。 “不用。”元兮摇头,拒绝的也快,道:“我自己能回去。” 说完她就往前走,只是走了两步,却听见身后有脚步声,她停下来,回头,有些生气的看着卫廷。 他究竟想怎么样! 真是烦死了! “正好我要去余家,不如就同元姑娘一起吧。” 卫廷似乎看出了元兮的疑问,继续笑着回答。 去余家的路也只有这一条,元兮总不能说,不让他走。 于是她不耐烦的抿了抿唇角,不想再理会人了,转身过去,抬腿继续往前走。 卫廷抬腿跟了上去,就走在她身侧,不紧不慢,正好隔了那么一段距离。 “听闻元姑娘喜欢吃海棠酥,我今日过来,便特地去买了一些 。”卫廷说着,掏出个小油纸包来,打开一角,道:“元姑娘饿了的话,倒是可以当零嘴填填肚子。” 他怎么知道她喜欢海棠酥? 这也只有余一穆知道的最清楚了,难道......是问的舅舅和舅母? 只是他为何要特意的打听这些? 元兮愣了一下,看都没看一眼,直接就说:“我不喜欢。” 38.建威 卫廷一路上对她嘘寒问暖。 元兮却只是自顾的往前走, 只当作自己没有听见, 他说他的,她不搭话就是了。 她觉得这人可真奇怪。 她不搭理他的时候,他偏偏就喜欢自己凑上来了。 只是她现在当真不想看见他, 恨不得他变成空气才好。 一到余府, 元兮就看见余一穆在门口。 她心上一喜, 面露笑意,提起裙角, 蹭蹭跑了过去, 直接便往人身上扑,喜道:“表哥。” 元兮冲力有点大,猛然扑到人身上,差点让他没站稳, 小小的后退了一步,才抵住身子。 只是余一穆的脸色不太好。 他听说今天元胡生招待了浔城来的贵人, 他就特地跟过去打探了番,因此才耽误了些时间。 回来的时候没看见元兮。 问了府里的人,都说不知道她去了哪儿。 这丫头究竟是心大还是蠢的脑子不好使。 元胡生那边正不安然, 还有刺杀那件事也尚未弄清楚,她可好,说都不说一声就往外跑,要是真出了什么事, 她哭都来不及。 “元兮, 你好好解释解释吧, 你去哪儿了?” 余一穆说这话的时候,原本还是笑着的,只是紧接着,他就看见在后边站着的卫廷,当时那脸色,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暗了下来。 “你和他一起回来的?” 余一穆问了一句,正好看见卫廷朝他笑着点头,他看了一眼就冒火气,也没等元兮回答,直接拉着人就往屋里头走。 谁和他笑啊。 一天天没脸没皮的,就知道他们家里乱撞,可才走多久,就又来了。 天天就这么闲,没地方去了是吧。 “表哥,你别生气。” 元兮方才把他的表情看得清清楚楚,晓得他是看见了卫廷才不开心的。 心里莫名倒有些愉悦。 “你听我给你说。”元兮凑到人跟前,笑着一副讨好的模样,大眼睁得圆圆的,连连道:“别生气,别生气了。” 余一穆停下脚步。 他一手背在身后,轻咳了两声,正经道:“你说吧,我听着。” 元兮上前一步,拉住了他的袖子。 “我今天收拾衣服的时候,突然发现上回宋清和给我的纸条,想起他说,菁菁有什么事,就按那个地址送信给他。” 元兮在自个儿袖子里找了找,果真是拿出了一张小纸条,递到余一穆手上。 余一穆接过,看了一眼。 “所以我想着没法子了,只能去给他送信看看,本来是想和你一起去的,只是到处没找到你,又怕耽误时间,就自己先去了。” 元兮说的有理有据,又条理清晰,弱着声音,更加让人觉得,她是没有做错的。 余一穆听她说完,面色却依旧没有缓和,只是紧紧的盯着她,目光凌厉,像在等着她接下来还要说的话。 可是元兮却没有再说了。 于是余一穆只能自己问。 “还有呢?” 还有......什么? 元兮想,她该说的都已经说完了,是当真再没有什么了。 疑惑的抬眼,便是看见,余一穆正狠狠盯着大门那边,磨牙,很是不友好的模样。 “是半路上遇见的。” 元兮摆手解释,表示他们没有关系。 “真的。”小姑娘点头如捣蒜。 许是怕余一穆不相信她,元兮一着急,便是直接就说出了口,道:“我只喜欢你,不喜欢其他人。” 余一穆听着倒还愣了一下。 只是紧接着唇角弯起笑意,面上得意的模样,沾沾自喜,当时听着,可是连眼角都弯了起来。 这丫头也不是那么笨嘛,有时候机灵起来了,还是会说点好话的。 显得人都乖巧许多了呢。 元兮反应过来自己方才说了什么,想着余一穆刚才看卫廷的眼神,小声的笑着问,道:“表哥你吃醋了?” 余一穆低头看客她一眼。 “没有。”他立马否定。 “你骗人 。” 元兮笑着凑上前一步,拱了拱鼻子,继续道:“你骗我。” “骗人是小王八 。”元兮说着又上前走了一步。 两个人这时候已经挨得很近了,元兮微微的踮起脚,抬头,也只是刚好能这么近的看见余一穆的脸。 不知道为什么,这些日子以来,余一穆好像又长高了,元兮以前能到他的肩膀,现在大概......比肩膀还要矮上一些。 元兮垫了垫脚。 为什么余一穆还能长高,她就不能了呢? “小王八。”元兮继续挑衅。 却就在她扬头的时候,余一穆突然俯身下来,一手揽住她的头,飞快的在她唇上亲了一下。 元兮愣住。 府里这时候虽然没看见有人,但是不代表就不会有人看见,元兮之前还一直在嘱咐余一穆叫他不要乱来。 小脑袋猛然间反应过来,正要再说什么的时候,余一穆的手却没放开。 他直接上前一步,抵着人到了柱子旁边,低头,又是含住了她的唇瓣。 这下,是好一会儿都没有放开。 元兮心惊胆战的,一颗心怦然跳动,像是要马上冒出嗓子眼了,生怕哪里会有人突然出现。 只是她没力气推他。 不大能喘得过气的时候,余一穆才放开了她。 唇边笑意依旧。 元兮只能瞪着眼睛警告他。 那边卫廷已经走了进来,元兮不想看见他,拉住了余一穆的手,就拉着人往院子里头走。 “快走了。” 元兮低头拉着他,那瞬间,嘴角的笑意便是扬了起来。 卫廷刚好进来,刚好看到余一穆从元兮的唇上离开,弯着身子,正笑得得意。 不知为何,就在那刹那间,梦里曾经闪过的,一些模糊的画面,突然变得清晰起来,如同潮水一般,奔涌而入。 成亲......就在他们成亲的前一天...... 他看见元兮和她的表哥在一起打闹,两个人虽然是在拌嘴,但却笑得十分开心,元兮去挠他的痒痒,几乎整个人都扒拉在他身上,被他直接掐住了腰。 旁若无人的打闹,连他站在后边都没有发现。 当时他就只是在旁边看着。 一手抠在墙壁上,手指都逼出了鲜红的颜色,好几次都欲上前去,但是他都忍住了。 他觉得这个样子的元兮,是他甚至都从来没有见过的。 那样欢心的,真真切切的喜悦。 明明昨日都还在同她讨论该把房间布置成什么样子,明明马上他们就要成亲了,可是这时候一块石头却堵进了他的心里,沉沉的压着。 总是让他觉得,在元兮的心里,他并没有余一穆重要。 正是因为这样的认知,让他十分恼火。 卫廷一时都分不清那究竟是梦还是曾经真真切切的发生过。 实在给他的感觉太过强烈,让他几乎无法去忽视 ,胸口燃起的怒火,一路冒窜,腾腾燃烧。 只是想起了很多和他预想中不一样的事。 可是他现在不在乎了。 不管是在梦里,还是现在。 只要可以得到他想要的,那他就不能在乎太多,不能再一次让遗憾和后悔发生。 ...... 宋清和这些日子都在浔城。 他今日约了建威将军吃饭,谈论浔城商路来往的问题。 浔城虽然繁荣,商路四通,只是现下开通的这些以及建立下来的制度,都是前朝的事了,多年没有进展,倒是叫人头疼。 不破不立。 要想继续维持这般的景况下去,便自然得有其它的路子。 建威将军三十来岁,姓秦,单名一个“啸”字,穿一身黑色劲装,直挺着身子坐在那儿,面目硬朗,棱角分明。 甚为俊朗的模样,说是二十来岁的青年,也没人会怀疑。 哪怕是在宋清和面前,相貌也是不输半分。 只是人瞧着太过冷冽。 不苟言笑。 “表叔,你别看着我这儿有几件宝贝,就可劲儿的先来压榨我呀。” 宋清和拍了拍自己腰间的钱袋,笑得随意却也无奈,道:“那些宝贝可都不顶用......你侄子我这几年越来越穷了,再过不久,连饭都要吃不上了。” 宋清和一贯的作风。 胡说八道。 “少给老子卖这一套。”秦啸冷眼看着他,抬手扣了扣桌子,道:“你要是吃不上饭,那整个浔城的人都得饿死。” 宋清和继续笑着,刚想再说,外头下人拿着封信,匆匆跑了进来。 “公子,竹溪传来的消息。” 听到“竹溪”两个字,宋清和目光一紧,马上从他手里把信拿了过来。 信上就两三行字,一眼就看完了。 宋清和的目光在扫到最后一个字的时候,瞳仁陡然紧缩,面上的笑容瞬间凝住,如同飞雪冰霜,戾气满面。 “备马!”宋清和咬着牙吐出两个字。 “表叔,我有事得去竹溪一趟,其它的事,之后再说。”宋清和匆忙留下这句话,起身就要出去。 “等等 。”秦啸也站了起来。 “我和你一起去。” 这几天有一桩令人头疼的生意,就是从竹溪那边来的,秦啸虽然不管这些,但是耐不住那商人频频上门。 他想着去看看。 而且在浔城待久了,散散心的话,也挺好的。 宋清和此时正着急,同不同他一起去,反正他没意见,只要赶紧的赶到就行。 “好。”于是他点了点头。 39.思念 那陶家人, 当真是找上了门。 这意图也太过明显了些, 先是一路散发谣言,说元菁菁品行不端,清白已毁, 也只有他们陶家不嫌弃, 还愿意接纳她。 她若是再拒而不应, 那之后就是要进陶家当妾,他们陶家, 都不一定要了。 陶家大少爷陶正易, 从那马车里下来穿着华贵,一身绸缎瞧着就是好派头,再莫说那银冠纹带,样样都是顶儿的好。 他走路过去, 一副大摇大摆的模样,脸上带着笑容。 势在必得。 一想着今日过后, 便能抱得美人在怀,他可是心中兴奋,走路的步子, 都不免轻快了许多。 金花同那元胡济忙是从大门里迎了出来。 “陶少爷。” 陶正易左右瞧了这府邸一番,冷笑一声,直接问道:“菁菁呢?” “菁菁在屋里呢。” 金花笑得一脸谄媚,盯着这陶易正腰上一块玉佩, 玉质莹润, 怕是上等的好物。 这南县陶家可当真是不一样, 光是看这打扮,就比他们要高出一等来,待到把菁菁给嫁过去了,那金银珠宝,还不是随便就来的事嘛。 那小丫头片子的,长了一张狐媚令人讨厌的脸,现下白养她这么多年,也可算是起到些用处了。 “陶少爷您放心,菁菁她好着呢,这几天日日待在家里,就等着少爷您过来呢。” 金花带着他进了里院,指着前头,刚想说那就是菁菁的房间。 谁晓得就在这时候,有丫鬟匆匆跑来,看见金花,着急的跺了两下脚,一副有话要说,可偏偏又不敢说的样子。 “怎么了?”金花无奈问。 “小姐不见了。”丫鬟凑到她耳边,压低声音说了一句。 “什么?”她自然是大吃一惊,着急的往前走了两步,往房间里看,果然是瞧见,已经没有人了。 明明刚刚出去的时候,还看着人在呢,这不过这么会子的工夫,怎的就不见了呢。 “让你看个人都看不好!”金花狠狠瞪了人一眼,想到陶少爷刚来,便赶紧吩咐,道:“快去追啊!” 就这么一会儿的工夫,她一个人肯定走不远。 “元菁菁不在?”陶易正一听这话,瞬间一张脸就冷了下来,想自己特地过来,她竟然不在。 “马上找回来,一定马上找回来。”金花信誓旦旦的说道:“就这么点时间,她走不了多远,而且竹溪镇就这么大,她能去哪儿。” ...... 元菁菁只收拾了一点细软,藏在自己袖子里,便慌忙的跑了出来。 其实她早就想离开元家了。 只是自个儿偏偏又不甘心。 娘亲的嫁妆还在,她不想白白便宜了那些不要脸皮的人,而且她也那个家里挣了那么多钱,凭什么就叫他们拿去了。 可幸好她早就料着有这一天,为自己留了一手。 “悦人”挣下的一半的钱,她都自个儿藏了起来,存在了银庄里。 现下没法子,想若是叫那陶易正过来了,她怕是想走都走不了。 无论怎么说,不能让他得逞,先脱身最重要。 之后的事情,想办法再说。 元菁菁从后门跑出来,捂着胸口,一阵气喘,左右看了番,想着自己应该从哪儿走才最好。 他们很快就会发现,追上来也就是片刻的事。 她必须想个安全的去处。 元菁菁从一旁的巷子拐过去,提起裙角,就又开始撒腿往前跑了。 只是跑了还没几步,伸手突然有一只手拉住了她,直接卡住她的脖子,把她拉到了后头去。 菁菁以为是被人追上了,当时间心慌张的几乎是跳到了嗓子眼,她下意识的挣扎,后退一步,去踩那人的脚。 “别动。” 元菁菁一愣,当时似乎反应过来,这个声音有点熟悉。 宋清和放开了手,然后去拉她的手,紧紧握住,直接就说:“跟我走。” “从一个火坑跳入另一个火坑?”元菁菁缓了口气,庆幸不是来追她的人,抬手便要去挣脱宋清和。 “我不。” 在元菁菁一向的认知里,宋清和这个人,不过就是个有点钱的柔弱书生,虽然她曾经还考虑过是否可以嫁他—— 只是思及他太过柔弱,完全不符合她的要求。 想了想,还是觉得不可以。 可是此番宋清和握住她的手,力气竟然是大的很,那手活生生的跟硬钳子似的,用了紧力气。 元菁菁完全动弹不得。 “走。”宋清和冷然吐出两个字。 元菁菁只是惊讶的看着他,只感觉这突然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正讶异间,已经是直接被人拽走了离开。 ...... 余府里多了个卫廷,余一穆感觉空气都变浑浊了。 说到底一个府邸就那么大,出了房间走两步,难免就遇到人。 余一穆每回看见他吧,还都没有好脸色。 余显荣可已经是训斥过他了。 人家远道而来,怎么说都是客,他这么大一个人了,怎么还这么不懂事。 起码得对人家客气一些。 余一穆嗤之以鼻。 他一而再再而三的找理由来他们家,还次次喜欢往元兮跟前冒头。 这意图已经很明显了。 任何企图觊觎或者正在觊觎兮兮的人—— 除了他之外,都是畜生。 “我跟你说,你可少和那个卫廷讲话。” 余一穆原本是在说余仪菀的事,不知想到什么,转了话头,突然就同元兮说了这么一句。 两人一刻钟前从府里出来,一边走正一边再说话。 “你烦死了。”元兮偏头睨了他一眼,佯怒道:“我耳朵都要听得起茧子了。” 她巴不得离他远一点,怎么可能还凑到人跟前去。 她又不傻。 元兮使力捏了捏他的手指,催道:“你快继续说。” “可不就和元菁菁这桩事差不多,传出一些似真非假的话来,只是啊,元菁菁有人救,小姑她,却是妥协了。” 余一穆可不敢向他爹娘打听,而是费了一番力气,寻了以前在余府的老管家,这才晓得了事情的大概。 “那之前呢?” 元兮又着紧问。 娘亲不喜欢元胡生,她是看得出来的。 可是不喜欢他,有分明不只是非这一条路可走,为什么要委屈自己呢。 “之前不知道。” 余一穆摇摇头,转头看着元兮,又是笑道:“但是——” 话说到这儿就拉长了声音,元兮抬头,直勾勾的盯着他,一双眼睛眨都不带眨一下,就等着他说接下来的话。 “但是,小姑她她在这之前,失踪过一段时间。” 余一穆说完,便是摆手。 “其余的我就不知道了。” 元兮叹了口气,想着这件事怕不是没有眉目了。 难不成,只有元胡生知道了吗? 她这想法才是从脑海里一闪而过,就看见元胡生从前头的酒楼里走了出来,满面怒容,冷冽似风雨欲来。 元兮忙是拉着余一穆躲到了一边去。 余一穆自然也看到了。 “有什么好躲的,直接上去揍他一顿。”余一穆看见他就来气,手上痒痒的,早想收拾人了。 “你别闹。”元兮紧紧的拉住他,可就怕他乱来,闹出什么事情来。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元兮,我都跟你说过这么多回了,叫你不要白白被人家给欺负!”余一穆伸手点了点她的额头,怒道:“你怎么就是听不进去呢!” “这不叫被人欺负。”元兮回嘴,有理有据道:“这叫不与傻子争长短。” 同那人扯上关系有什么意思,最好是要撇的干干净净呢。 余一穆刚想说什么,一偏头, “行。”余一穆认命的点头。 “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她现在可能耐了,只要他一句话反驳了她,让她不高兴了,回去能立马给他脸色看。 行,他还真怂,真惹不起。 惹不起就不惹了呗。 这般看着元胡生走远了,元兮才拉着余一穆走出来,边走边说。 “说不定我娘亲的事,还真只有他知道。” 秦啸此时正好从酒楼出来。 他依旧穿着一身黑色常服,只缀以些许纹饰,倒显得低调许多。 面容冷峻,又是多了几分烦躁。 那姓元的商人的货物,显然便行不通,可是他却极为锲而不舍,说是能不能给他多些时间。 秦啸现下想着,这还是得另寻他法。 “将军,那人一看便不靠谱,日后倒是不必再搭理了。” 身后人正这般说着,秦啸也不知在没在听,只是忽然间抬头,看见前边走过一人。 一个穿着粉蓝裙子的小姑娘。 恍然间他只看见一边侧脸。 明眸皓齿,笑魇如花。 可是那模样,却同记忆里的那张脸,猛然的重合在了一处。 连笑起来唇角弯的弧度,甚至都是一模一样的。 秦啸在刹那间停止了心跳。 然后在缓解的那一刻,心又开始快速的跳动起来,一下一下,重重的击打在胸膛上。 那是沉寂了多年的热血,又再一次被唤醒了。 天晓得这么些年,他究竟有多么,多么的想她。 思念到每一个梦里都是她的影子,却偏偏现实的残酷是,再也不可能见到了。 秦啸的眸子里,又讶异又惊喜。 他上前几步,大跨着步子跟上去,直接就拉住了她的手。 “阿菀。” 40.谜雾 此为防盗章, 购买不足60%的话, 请等待48小时。  从这到余府, 其实也没多远了。 中午的时候没看见元兮出来吃饭, 余一穆是一直留意着,只以为是元兮还在躲他, 就让紫苑送饭进去。 可是紫苑进去的时候,却说里面没有人在。 几人大致的在府里找了一圈,没见着人, 余一穆便出来找了。 此时余一穆抱着元兮往房间里走,步伐稳健,手臂有力,是半点儿都不带晃颤。 他从小就有在习武, 那个时候也只是为了强身健体,后来经过这么些年, 不仅是身体比同龄男子要健壮许多, 十七岁的少年, 却已经能让人感觉到无比的安心。 元兮先前还是心颤慌张的, 可是过了这么会儿,心头的恐惧已然散去许多, 她伸手揽着余一穆的脖子,落入眼帘中, 是他坚毅的下巴和俊逸的侧颜。 他紧紧抿着唇, 面色凝重, 从府门口一直到进来, 都是一言不发。 元兮就这么看着,一时跟凝怔了似的,感受心跳又怦然的起来了,只是同之前的慌张感全然不同,现下似乎有什么东西在一点点的萌发,着了在浑身上下穿涌奔动。 整个世界在这一瞬间里变得无比安静。 余一穆推开门进屋,把元兮放下,让她在软榻上坐下。 “伤哪儿了?” 他的声音是难得的柔和,俯身一边将她的腿在榻上放平,一边出声问道。 “这边膝盖。”元兮用眼神示意她的右腿。 她顿了顿,想着什么,就把裙子掀到了一边去,而后伸手,自个儿小心翼翼的把右边的裤腿给挽了起来。 她的皮肤是极白的,白皙的似乎在透着光亮,在阳光的照耀下,隐约可见细小的绒毛,而膝盖处被磕碰到,青紫的厉害,隐隐瞧着,是有些破皮。 确实没什么大伤,就是她跑过来的时候,自个儿也太紧张,再加上跑的急,便也是挺累,那一下,是腿都软了的。 余一穆的眸间显然是心疼的神色,他凝着目光瞧了会儿,这边眉头就拧巴了起来,转身去那边柜子,找了个药瓶出来,然后又去后头,没一会儿,便端着盆水进来了。 他拿锦布拧了水,先把她那伤口周围轻轻擦了两遍,而后再上的药,这上药的时候,力道也是极其柔和,生怕是伤到她一星半点儿。 元兮低头,看着他轻柔的动作,忽然便想起,以前每回他们打架的时候,虽然她必定是打不过余一穆,但伤往往都在他身上,她反倒是半点事儿没有。 以前的元兮不曾细想。 想为何自己踢他打他,他总是回回都中了招......可是现在,她好像大致的明白一些了。 若不是他愿意,她哪里能那么容易的就打着他。 “表哥,这个给你。”元兮从怀里掏出那把匕首,双手呈着递到余一穆跟前,眨巴着眼睛看着他笑,一副显然骄傲自豪的意味。 余一穆看了一眼,眸中显然是亮了亮,只是那神采也暗的极快,开口就问道:“你从哪儿弄来的赝品?长得还真像。” 这匕首是古物,余一穆既然欢喜,便定然知道它如今所在,听闻是那将军死后,他的后人便将它进献给了皇上,后几经流转,虽如今已不知去向,但多半还是在皇室中人手里。 此番出现在元兮手里,他自然下意识觉得,这是赝品。 只是元兮一怔,便笃定道:“这是真的。” 她对宋清和给的东西,却是有着莫名的信任。 因着有一回,元菁菁她存心的要刁难宋清和,说要一对并蒂芙蓉的玉鸾步摇,原本就是随意一说,毕竟在竹溪镇这样的小地方,玉鸾步摇,那也是很难寻的。 可是第二日,宋清和真就给她弄了一对过来。 当时元菁菁看着那步摇亮闪闪的,拿在手里也沉甸,估摸着就拿去当铺了,想着宋清和日日这么烦着她,她正好拿步摇当些钱,算是弥补她日日都要应付他的那些心中烦闷。 谁晓得那当铺老板看了半天,还不敢收,后来他拿着那步摇,回去同人研究了有整整一日,翻阅典籍,回来后同元菁菁说,这东西可不敢收。 听说是前朝皇上在大婚时送给皇后的一对步摇。 这可是大东西! 所以那老板哪敢轻易就收,那不是把他的脖子往砍台上放呢吗,哪怕再珍贵也不敢要的。 元菁菁后头就去问了宋清和,问他他从哪儿拿的这东西,自然她也是害怕回引出些什么事来,毕竟她就是一个小老百姓,可跟什么皇上皇后的扯不上联系。 宋清和信誓旦旦的说没事。 他说他一直以来就喜欢收藏这些,绝对都是正经得来的,后来的时候,陆陆续续又拿出许多新奇玩意儿,总归都是价值连城的。 于是元兮便觉得,他是个宝库,什么东西都能掏的出来。 “你又被谁骗了呢?”余一穆看她这认真的样子,马上反应过来,这傻丫头被别人骗了,便是急道:“谁骗你了?我去找他。” “没有。”元兮看他这着急的样子,好像接着就要直接弹起来了,便是着急把人拉住,这边想了想,拿着匕首,直接拔了出来。 余一穆眼疾手快,看着那刀刃在眼前一闪而过,便是从她手里夺了过来,急道:“你小心。” “你腿上刚受了伤,还拿匕首玩,元兮你是怎么着,想把自己的腿给砍了是吧?”余一穆方才是胆战心惊,可当真害怕她拿着匕首把自己给弄伤了。 他这么的把匕首拿在手里,突然间看见看见,在这刀刃上,有一道细如发丝的裂痕,只有对着阳光,拿近了到眼前看,才能看到那小小的裂痕。 余一穆心里一惊。 这匕首唤作“墨痕”,后人已很难寻得其踪迹,也自然是有极少人知道,其刀刃上有一细痕,锻造时便已留下。 若是仿品,大多都当是不知道有这一细痕的存在,就算知道,也不会仿的如此精细。 再看这刀柄精致敞亮,显然是被人好生擦拭过了,就算如此,也能看出这是上了年岁的东西。 似乎......是真的。 “你从哪儿得来的?”余一穆这才是认真的问她。 “我——”元兮刚想说,话到嘴边却转口道:“是菁菁给的。” 元兮是想,余一穆脾气不好,她要是说宋清和的话,还得费劲同他解释宋清和为什么会给她这个,到时候,还要怀疑宋清和对她是不是有什么企图。 所以干脆就说菁菁了。 余一穆不大相信元菁菁能从哪儿得到这个,只是也想不到其它的解释了,便没接着再问。 只是晓得是真的之后,这厢掂了掂匕首,唇角笑意难掩。 他虽然喜欢这个,但从来没想过有一日能将它拿在手里,曾经只是想着,能看上一眼便很好了。 “对了。”元兮看他开心,心下自是欢喜,恍然间想到回来的时候买的糕点,便忙转身去找,道:“回来的时候遇见一个小姑娘,卖的糕点可甜了,拿给你尝尝。” 元兮原本是一直把它抱在怀里的,这会子才想起来去找,好一会儿找着了,急忙的打开,里头的糕点却已经碎的不成样子。 成了一点一点的残渣。 元兮皱眉,可惜的看着这一包零碎的糕点,想着定是摔倒的时候不小心把它给压碎了,万分懊悔,真应该小心一点儿才是。 “怎么就这样了......” “虽然丑了点,但我正好饿了。”余一穆说着就拿了一块还算大的,直接塞进嘴里,含糊道:“吃不死就行。” 元兮看他吃着,眉眼弯弯的,也极为开心,想起那日的事,两人都是心照不宣不去提起。 “表哥,你都没有给我送生辰礼物。”元兮有些委屈,想着她的生辰都过去这么几天了,她不说,他也就真的不给她送。 余一穆一愣,他一手伸下去,已经慢慢摸到了腰间的位置,而后摸出那个人偶来,递到元兮跟前,随意道:“给。” 其实他很想给她,只是这些时日她都对他避之不见,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元兮瞧着,接过来,拿到眼前挨近了仔细去瞧,虽不如能工巧匠那般的精致,却依稀是能看出她的模样,想来余一穆一定是下了大功夫的。 诚如连川所说,余一穆送她的这个,确实比之前的好看。 “你不喜欢就还给我。”余一穆见她不说话,伸手就要去拿,元兮却捧着往自己怀里送,笑道:“我喜欢的。” “表哥,谢谢你。” 虽然晚了,但她还是高兴。 “你这脚小心,这两天就不要碰水了。”余一穆看元兮笑眼弯弯的模样,的目光闪了两下,微咳了两声,面色讪讪,便是将话头岔开了来。 “你在外面待着。” 宋清和进门,就留下这么一句话。 元兮一颗心如同雷坠,满脑子都是余一穆刚刚受伤的画面,根本顾不得其它,大喘着粗气,站在门外,听着宋清和的话,没有进去。 41.断手 此为防盗章,购买不足60%的话, 请等待48小时。  死丫头。 她同卫廷也不过就认识这一日, 人家送给礼物, 她便巴巴的为人家说话了,不就一个耳坠了,可算是有什么好稀罕的。 余一穆这边转身回房间, 板着一张脸, 当时将那木偶往旁边一推,便不愿意再看着, 来碍自己的眼。 “扔了扔了都扔了, 什么玩意儿。”余一穆还是忍不住的死死盯着那木偶,好想拿起来就给砸出去,但是想想自己也刻了那么久, 可舍不得给扔了。 连川把手伸向那木偶,咽了下口水,小心翼翼道:“少爷, 真要把这个给扔了啊?” 他手还没碰到, 余一穆已经狠狠瞪了一眼过去, 吓得连川赶紧收了手回来。 “滚。” 就在余一穆一脚要踢过来之前, 连川及时的滚了。 ...... 卫廷的厢房,在余府的最东边。 而余一穆和元兮的房间是在最西边。 这房间是余一穆让人安排的,显然从他这一举动中, 便能够看出, 他居心不良。 自然在这之前, 他已经瞧出卫廷是实在的居心不良了。 余一穆暗戳戳的想,他一定就是在打兮兮到底主意。 不能让他得逞。 现下卫廷站在窗前,抬眼朝西边望,手心微收,上面放着一块剔透晶莹的玉佩,玉质温和,雕刻精细,确是难得的上品。 卫廷将它拿在掌心,细细的摩挲,好一会儿之后,他将玉佩猛然握紧,抬眼,便就紧紧盯着西边的房间。 这是他们卫家祖传下来的玉佩,他方才,是想送给元兮的。 只是她没有要,甚至连他的面都没有见。 十日前,他做了个梦。 不知为何,那梦格外的真实,真实到发生的每一个细节他都看的清清楚楚,甚至是能够体会最真切的喜怒哀乐,梦里面那些欣喜,和莫大的哀恸。 在梦里,那个叫做元兮的小姑娘,是很喜欢他的,从第一次见面起,她就喜欢一直跟在他的身后,而他,自然也是打心底里的欢喜,那般善良单纯的,像是一抹阳光一般的姑娘。 后来顺理成章的,她嫁给了他。 中间发生了什么事,在梦境中,只如云烟过,模糊而看得并不真切,却在不过半年之后,她死了。 就倒在他的面前,鲜血横流。 梦到此,戛然而止。 可是醒来之后,他满头冷汗,一颗心被紧紧的攥住,似有无数根尖利的银针扎在上面,痛得人几乎是喘不过气来。 那时候,他茫然不已,不知如何是好,便只想着,他要来见见这个姑娘,于是从浔城来到了竹溪。 这一回,他绝不会再让梦里那样悲痛惨烈的事情发生。 “她为何,看起来有些排斥我。” 卫廷的眉头慢慢皱了起来,想着这桩事,却不大能想明白。 梦里的他,确是游历路过竹溪,在路上遇见了那小姑娘,而这一回,虽是他主动来到的余府,但想来,也没有太大的干系。 只是元兮的态度,让他觉得意外。 不该是这样的......难道,是他有哪儿弄错了吗? “公子,那只是一个梦,您不必太过在意 。”黑暗中有一道低沉的声音响起,屏风后头,似是隐约能看见一个人影,隐在了阴影当中。 “梦和现实,是不相通的。” 在目光所及的这一片暮色中,卫廷睁着眼睛,突然看到面前一片血红,他便又忽然想起,她浑身是血,倒下在他面前的模样。 心无来由的抖颤了一下。 “不会的,既然在梦里我娶了她,那这一次也一定会一样,只是......我绝不会再让她受到伤害。” 卫廷说着,便是陡然握紧了玉佩,紧抿着唇,眸光外露,无比坚定。 他相信,待有一日,她一定会心甘情愿收下这个玉佩的。 ...... 连川从后院过来,提着一片衣角,里头满满当当似乎是包了许多东西,一手小心的提着,另一手便去敲门。 “表小姐,表小姐。” 连川怕对面的余一穆听见,只能是尽量压着声音,就连敲门,都只敢轻轻的用手指去扣,不敢使劲儿。 在他敲了两下之后,元兮开了门。 她面色淡然,开了门之后,也并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站在那儿,就这么看着连川。 因着之前同余一穆至了气,所是看着连川也是同样不顺眼,不太想搭理。 连川却是捧着那一片衣角,小心的打开来,呈着里头的东西到元兮面前―― 一阵木头碰撞的声音。 借着庭院里灯的光亮,元兮顺着往下看,在一片黑色布料的包围中,依稀能看见,一堆各式各样的木偶。 千奇百怪,粗略的瞧过去,似是长得一样,但是再一细看,却又是都不一样。 在有些木偶上边,甚至沾了有点点血迹。 数着,约莫有十个吧。 “这是?”元兮蹙眉,疑惑的看着连川,显然不大明白,他拿这些东西给她看的理由。 “这都是少爷这一个月以来刻的,他是想送给表小姐您当生辰礼物,只是刻废了这么多个,才出了一个看得过去的成品。”连川这般解释道。 之前刻废的这些,都被余一穆给扔了,还幸好是连川觉得,乱扔东西不大好,就全给捡在了一处,收在了后院里。 这一晚上看着余一穆辗转难安,连川就怕他一时兴起,又拿他当出气筒,所以当时就想着,解铃还须系铃人,得从表小姐这儿下手才是。 于是他想了想,就从后院把这些木偶都给找了出来。 元兮伸手从里头拿了一个出来,拿起到眼前来,看着这一个上头,一道长长的划痕,连着这划痕旁边的,是一道带着指纹的血迹。 她大概能想到,余一穆刻这个的时候,是怎么不小心划了下去,又刺在手上,才见了血。 连川看元兮盯着这木偶,表情微妙,也不说话,当时便急忙解释道:“其实少爷最后的那个成品还挺好看,没、没有这些这么丑。” 不过他打心底眼里也觉得,余一穆刻废的这些,是真的丑。 元兮却也想不明白,为何他明明花了这么多心思给她准备生辰礼物,却不送给她,还同她置气,就他那样说话,谁听了都会生气的。 其实他能花这么多心思,她就已经很感动了,所以就算不好看也不关系,她都会喜欢的。 “表哥他现在,睡了吗?”元兮垂眼想了想,再说话,声音却是柔和的。 马上这一天就要过去了。 过去了就不是她的生辰了。 连川想了想,摇头回答,道:“应该、没有。” “你给我。”元兮从他手里把那一堆木头全都抱了过来,回头放在自己屋里头,然后回来朝连川摆摆手,示意让他离开,道:“我过去看看。” 天色已经很晚了,几近子时,元兮提着裙角,走得小心翼翼,见房间里是黑漆的一片,她想了想,去那边推窗户,探头唤道:“表哥。” 元兮推起窗户的一角,依稀能看见房间里面露出一点儿的光亮来,她抿唇等了会,没听着回应,便推门进去了。 元兮隐约听见了些水声。 那声音,像是一汪水柱,哗哗落在了水桶里头,在这寂静的黑夜中,那声音显得格外清晰,元兮抬眼四处张望,却发现整个屋子里都没人,便抬腿,朝前头闪着光亮的地方走去。 这处挡着一方屏风。 一脚跨过去,顺着一方烛火的光亮,元兮看到一个身影,尚未看清楚,她便唤道:“表哥――” 说话间,目光顺之而下,看见穿着只穿着白色亵衣的余一穆,褪了一半的裤子,手在下头,扶着胯间物什,而那水柱,正好落完在面前的木桶里。 元兮就这么盯着在他腿间,整个脑子“嗡”的一下没了意识,就这么看着,也不晓得该如何是好,约莫片刻,她突然意识到面前这场景是什么了,便是张嘴,大喊了出来。 一声喊叫,划破寂静的夜空。 可没曾想,真就睡了过去。 这夜里有点冷,顺着那缝隙有风往里头钻,扑在身上一层层的泛鸡皮疙瘩,就在人的意识快清醒过来的时候,却忽然有一层暖意袭来,将他整个人都覆盖住。 于是这睡意便越发的沉重。 鼻尖似乎还萦绕着一股香味,熟悉的味道,缓的人心头极为舒适,人就沉在这味道里,连嘴角都不免轻轻是扬了起来。 而后再醒来,天已然是蒙蒙亮。 余一穆脑子迷糊的紧,睁开眼睛,看得也不是太过清晰,只是缓了缓,感觉到手心里有些许温热的触感。 他怔了怔,接着才反应过来,自己身上盖了一床被子,因而才暖和了这许多,而且除开这被子之外......怀里似乎是抱着一个人。 他一惊,差点就给人抖擞下去。 只是接着低头,才发觉这小小一团窝在他怀里的,是元兮。 42.收拾 此为防盗章, 购买不足60%的话,请等待48小时。  元兮数着数着,眸光渐渐涣散,想着什么失了神, 口中的声音也弱了下来。 她都已经近半个月没见到卫廷了。 听偏院的丫鬟说, 卫廷近日喜欢去画春楼, 大抵是喜欢上了那里的某位姑娘,她先前是不相信的, 只是现在......自己也能察觉到一些。 以前听人说,妻子人老珠黄了, 便不得丈夫欢喜,多爱出去寻花问柳, 可是她才嫁来不到半年,怎么就让卫廷厌弃了呢。 菁菁在她出嫁前就同她说,遇到这种事情, 就该闹, 她是他明媒正娶的夫人, 是有权力管住他,不让那些狐媚子闹腾的。 可是元兮不知道该怎么闹。 而且,以她的性子, 也是闹不起来的。 她现在就想见见卫廷, 问问他, 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 可是现在连见他一面都难了。 想到这儿, 元兮不禁眼眶泛泪。 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遇上这样的事情,她除了手足无措,却完全是无可奈何的,她只是在心里留着一点点的希冀。 或许卫廷只是忙。 只是忙才不来见她的。 “夫人。”元兮正发怔间,书剪匆匆进屋,抬眼瞧见人,便是直接说道:“您娘家来人了。” 元兮一顿,黑黝黝的眸中显现起一丝波澜。 娘家? 她心里头直直的打着颤儿,似有想法在破尖而出,想着是谁会在这个时候来,卫家离竹溪有点儿远,舅妈定是受不起奔波,而紧接着浮现在脑海里的,就只有一个人。 她心上一喜。 身后的声音已经传了过来。 “兮兮。” 熟悉的声音,便是顿生的响在耳边,让元兮差点便滑落了泪,只是她硬生生忍住了,吸了吸鼻子,才转过身去。 余一穆就站在门口,离她五步远的地方,少年一身湖蓝衣裳,头发半挽,面带笑意,唇角微微弯起。 元兮抬腿,走了两步,接着,就改做跑了过去,在他面前站定,怔了许久,张口,嗓子却跟堵住了似的,哑哑的直疼,好不容易才发出声音来:“表哥。” 两个字出来,潸然泪下,眼泪便再是忍不住。 “你多大的人了,还哭鼻子,真是丑死了。” 余一穆刚开口的时候,话语中,明微颤波动,但他皱起眉头,扬声轻快,便是嫌弃的撇嘴。 放在以前,元兮是一定要怼回去的,余一穆除了嫌弃她就没别的了,可是现在看到他,却是格外亲切,又隐隐觉得,有些委屈。 眼泪就更加止不住了。 “哥哥。” 元兮猛然扑到他的怀里,搭在他的肩膀上,忍住了嚎啕大哭,咬着下唇,一下一下抽泣的厉害,眼泪顺着脸颊流下,跟断了线似的,只瞬间濡湿了余一穆的肩膀。 他喉咙微动,咬牙,皱了皱眉头,然后,勉强挤出一个笑容。 “死丫头,你弄脏我衣服了。” “你小气。”元兮抹着眼泪,可怜兮兮的瞪了他一眼,道:“大不了我再给你做一件就是。” 她这么想着,便想起来,他身上穿的这件衣裳,正就是她做的。 那她自个儿弄脏自个儿做的衣服怎么了,就余一穆小气,连这都不让。 “我――” 余一穆刚要开口说什么,元兮瞪了他一眼,及时截住了他的话头。 “你不要说话。”元兮的声音硬气了些,却是在这股硬气中,泛着令人揪心的可怜:“你就不要再骂我了......” 旁人不知道,元兮从小和他一起长大,还能不晓得吗,余一穆这一张嘴巴,最是狠毒了,说出来话,能硬生生把人气噎死。 在骂她这件事上,他更加是修炼的炉火纯青。 能把她骂的,让她觉得......她就是粪坑里的一块石头。 一文不值。 余一穆不屑的撇了撇嘴,往这房间里扫了一圈,轻嗤道:“真是个烂地方,瞧瞧这都是什么,这床帘,这被子......也忒丑了。” “还有你啊,元兮,你看看你穿的这是什么,这什么头发和首饰啊,简直跟元巷里的刘婶一样。” 刘婶在竹溪镇出了名的丑,可她不仅丑,品味还差,日日都喜欢打扮着花枝招展,那发髻上插着好几根金簪,在阳光下,都闪得人眼睛疼。 元兮早料到他要这么说了。 余一穆的嘴巴,谁都堵不住。 可是现在她听了偏偏不觉得生气,只是听着余一穆的声音,就让她觉得十分安心,她自个儿点头,道:“刘婶就刘婶吧,那总归我还不如她呢。” 余一穆忽睁了眸子,想着这可是元兮第一次附和他说的话,微顿之后,不由惊道:“元兮你吃错药了?” 元兮转身过去,在凳子上坐下,垂眼,不说话了。 余一穆面色讪讪。 他们都已经快半年没见了,他是不是......把话说的有点重了? 他抿了抿唇,神色异样,往她身边挪了两步,思虑许久,才貌似随意的问道:“卫廷欺负你了?” 元兮没说话,只是面色黯的越加厉害。 死丫头有什么事向来都藏不住! “他要是欺负你,你就告诉我,我去弄死他。” 余一穆狠狠咬着牙道。 “你敢!”元兮抬头,睁着眼睛瞪他,辩驳道:“他才没有欺负我呢,他对我可好了,反正你要是敢对他怎么样,我就跟你拼命。” 虽然元兮也知道,余一穆他就是嘴上说的狠了一点,日日说起话来,总是动不动就要死要活的。 “这么护着做什么......”余一穆暗自嘀咕了一句,皱着眉不大愉悦,道:“我还嫌脏我自己的手呢。” ...... 傍晚的时候,余一穆陪着元兮一同吃晚饭。 是元兮亲自下的厨。 毕竟有小半年没见了,余一穆过来,也是客,自然要好生招待。 而最清楚余一穆口味的,就是元兮了。 她甚至可以精确把握,咸度几分,甜度几分。 做的全都是余一穆爱吃的菜。 “本来想给你做脆皮乳鸽的,但是没有买到鸽子。”元兮稍显遗憾的说道。 元兮做的脆皮乳鸽,是余一穆最爱吃的,元兮做多少他能吃多少,就是一笼鸽子,那也能全叫他给解决了。 可是自从她出嫁后,就再也没做过脆皮乳鸽了。 卫廷他不喜欢吃。 “卫家不是大府吗?怎么连几只鸽子都买不到。”余一穆冷哼了一声。 “又不是什么宝库,想要什么就要什么啊 。”元兮有些不大高兴,他们好不容易才能见一次面,她又忙碌了一下午给他做饭,可偏偏余一穆还处处挑剔。 就不能说些让她高兴的话吗。 余一穆低头,拿了筷子,那一瞬间,眉间有一抹微不可查的落寞 ,喉咙微动,挟了菜,没再说话了。 吃了大半后,余一穆抿唇,犹豫了许久,才是出声道:“兮兮,其实我这次――” 话说到一半,书剪忽然跑了进来,欣喜道:“夫人,少爷回来了。” “卫廷回来了。”元兮一喜,猛然就站起了身,对着余一穆道:“表哥你先吃着,我去看看,有什么事等我回来再说。” 说着,人已经转身,撒腿就跑了出去。 余一穆看着人跑的飞快,背影几乎是很快就消失在视线里,他的眸光渐渐黯淡下来,面上笑容,也是凝住。 剩下的话凝在喉咙里,没能再说出来。 他伸手,手掌捂在心口的位置。 有些疼。 ...... 元兮兴冲冲的跑到前院,却是找了一圈都没看见卫廷的身影,正想去里头房间的时候,忽然看见,在房间门口,站着一名女子。 那女子穿了一身大红衣裳,凝脂纤腰,明眸皓齿,就直直的站在那儿,浅笑着看她。 元兮的脚步慢慢停了下来,脸上的笑容也是渐渐怔住,她看着这女子,似乎是明白了些什么。 心里沉沉的,突然间就堵的厉害。 “卫廷呢?” 元兮怔怔的问了一句。 “阿廷不在啊 。”女子声音柔媚,浅笑着回答,眉目婉转,看着元兮,道:“他说要娶我过门,所以说......让我先想办法把你解决了。” 元兮还没反应过来,明晃晃的刀尖已经闪在了她的眼前,眨眼的工夫,刀尖刺入她的心口。 在这一瞬间,女子所有的表情都冷然下来,虽是勾起唇角,但依旧冷的人一片发寒。 “谁叫你是余仪菀的女儿呢。” “你注定没命活下去。” 声音轻飘飘的,很小声的压抑在喉咙里,只是最后凑到了元兮耳边,才叫她听见了些。 鲜血直迸。 那双黑珍珠似的眸子似乎都染上了鲜红,瞳仁瞪的很大,元兮只感觉到了无边的疼意,蔓延在身体的每一个角落。 疼,太疼了。 43.惊知 此为防盗章,购买不足60%的话, 请等待48小时。  大概是元兮也没有想到, 她会在这个地方遇见宋清和。 在这个最危险最紧急的时刻,他出现了。 宋清和身后还跟了好几个黑衣人,转身跳出了围墙, 似乎是追着什么人过去, 而这时候宋清和一手拍在元兮肩膀上, 朝她笑着点头, 就进了房间。 “你在外面待着。” 宋清和进门, 就留下这么一句话。 元兮一颗心如同雷坠,满脑子都是余一穆刚刚受伤的画面,根本顾不得其它, 大喘着粗气,站在门外, 听着宋清和的话,没有进去。 有人来了, 应当就不会有事了。 她还是不要去给他们多惹麻烦,增加负担了。 元兮胆战心惊的站在门口, 手指捏着衣袖,绞成了一团,等了一会儿,听见里边“砰”的一声, 她身子跟着一颤, 里头忽然安静, 什么声响都听不着。 心仿佛就在这一刻漏跳了一拍。 元兮这会儿再是等不住,拔腿就冲了进去。 一进门入眼,在屋子里,她看到的只有余一穆。 宋清和还有那个女人,都不见了踪影。 窗户是开着的。 应当是那人跑了,而宋清和追去了。 余一穆站在桌子旁边,身子背靠着,才能是将将的撑着,脸色苍白,没有半点儿血色,而令人触目惊心的,是他的两只手。 血肉模糊的,几乎已经看不清原本的模样,只有两道深重的伤痕划在上面,那伤痕血肉外翻,看的人心里一阵揪的疼。 元兮鼻子一酸,冲上去抱住了他,哭着唤了一句:“一穆。” 他两只手都是血,抬着在空中,不敢碰元兮,猛然被元兮抱住,许是碰到了某处的伤口,他皱眉闷哼了一声,咬紧了牙。 元兮哭的惊天动地。 那像是遗失的至宝,再次回到了她的身边。 直到现在再次这样的抱住他,她才能真切体会到这种感受究竟有多幸福,她想一直就这么抱着,再也不要撒手了。 “哭什么哭,我还没死呢。”余一穆被她吵的耳朵疼,无奈出声,听着却也是没什么力气,每一个字音都飘的成了一团气儿。 元兮反应过来,一抹眼泪,刚想看看他的伤怎么样了,才松开抱着他的手,人在这时候却实在撑不下去,眼睛一闭,晕了过去。 ...... 连川在旁边战战兢兢的给元兮打下手。 已经换了三盆水了,这时候锦帕下去,里头才是见着清澈了些。 他刚刚一进来,就看见少爷这般模样,差点让他以为,是已经没了性命。 心里头一咯噔,想着这下完了。 他不过就去禅房那边打了个盹的工夫,回来少爷就没了半条命,这回去要是让老爷和夫人知道了,一定得让他也没了半条命才成。 “药。” 元兮仔细的帮他把手上的血迹给清理干净了,接着给他上药,白嫩的小手上沾了血迹,自个儿也管顾不上,小心翼翼的包了纱布,动作极致轻柔。 “一穆,你千万不要有事。”元兮吸了吸鼻子,缓了会情绪,嘀咕道:“我还有很多话没有和你说呢,你要是不听着,我就真的生你气了。” “就真的不理你了。 ” 她是死过一次的人,所以她清楚的知道,那种生死相隔,再无法相见,却生生在心里后悔到极致的感觉。 她不想再一次面临这些。 她承担不起了。 “放心,他只是暂时晕过去了。” 宋清和来无影去无踪,方才一直是不见人影,现在这突然间,却是又出现在房间里。 他站在元兮身后,淡然出声。 元兮给他把伤口都包扎好了,目光顿住,停在余一穆的身上,秀眉蹙起,是分外心疼的模样。 她转身看宋清和,问道:“人呢?” 问的自然是前来刺杀的人。 “跑了。”宋清和吐出两个字。 “受了伤,但有人接应。” 在这个时候再想起来,元兮大概才是能明白,当初那人杀她,怕根本就不仅仅是为了卫廷,而是有更多的,隐藏在内里,不为她所知道的事。 那个人,是存心的要至她于死地。 只想生生的往死里整,不留半点余地。 而上辈子她死了,那些事,就永远都不会浮出水面。 余一穆现在会这样奄奄一息的躺在床上,却也是受她所累。 “你认识他们?”元兮抬头看宋清和,没有问他为什么会在这里,没有问他为什么知道这些,而是问,他是不是认识他们。 她仔仔细细的想过了。 这一切的联系。 上次宋清和和她说,他知道是余一穆想要“墨痕”,语气笃定,好似把一切的事情都掌握在手里,这次带着人出现在远离竹溪的上清寺,不用想也知道,绝不仅仅是巧合那么简单。 宋清和他这个人,看似游离于一切之外,却偏偏又看得最清楚,好似没有什么事情,是他不知道的。 宋清和摊手,笑了笑,随意道:“不认识啊。” 元兮听了这回答,目光越发凝重,只是紧紧盯着他的眼睛,紧锁着一动未动,籍此来表达自己的困惑和不相信。 宋清和压根不为她的目光所动,笑意依旧,坦然接受着她的审视,而后,才缓缓道:“元兮,你好像比以前聪明那么一点儿了。” 宋清和扯了个凳子过来,在元兮旁边坐下,很快便收了笑容,冷静道:“我会过来,确实有事,但和你们无关,这一次,也只是正好撞上而已。” 这是宋清和所有的解释。 “至于我的事,抱歉,我不能告知。” 元兮听完这番话,她想了想,觉得应该是真的。 宋清和不必要说谎。 更加没必要骗她。 “那你知道他们是什么人吗?”元兮接着问。 这是她很好奇的一个问题。 宋清和沉默了一会儿,道:“可能知道,但还不能确定。” 既然如此,元兮也不再追问,她点了点头,朝他道:“谢谢。” 今日若不是有他,余一穆还不知道会怎么样。 她也不知道会怎么样。 宋清和的的确确,是救了他们的命。 这是大恩。 宋清和点头,理所当然的应下她的感谢,继续笑道:“那救命之恩,当以何相报?” 这句话像是在开玩笑,但偏偏看他的模样,又说的无比认真。 元兮一怔,猛然听见这话,睁着眼睛看他,给惊讶到了,便是一时没反应过来。 宋清和一摊手。 “当然得继续帮我的忙了。” 元兮反应过来,应道:“多少次都行。” 反正他每回叫她帮忙,真是没什么需要上刀山下火海的大事,顶多就是多帮他送几趟衣裳首饰,那简直是最简单不过的了。 元兮觉得他一点儿都不用心。 “你再不努把力,到时候菁菁可就要嫁给别人了。”元兮想到这儿,就小声的嘀咕了一句。 却叫宋清和给听见了。 他面色忽变,几乎就是在刹那间,唇角就冷了下来,启唇,一字一句的往外冒:“她敢!” 哪怕这话不是对她说的,元兮还是忍不住打了个激灵。 宋清和那种好似所有人,所有事情都掌握在手里的感觉,让元兮莫名觉得心里发寒。 咽了口口水,就不敢再多说。 他的情绪,也只在那一瞬间,过后便恢复如常,看向还昏迷着的余一穆,道:“他受伤还挺严重,两只手得好好养,不然伤养不好,到时候就只能是废人一个。” 宋清和觉得这余一穆还真是有胆识。 可又简直是傻个大愣的,直接就用自己的身体去挡,挡一回不够还两回,也不知道找点另外的东西。 幸好是那女人力气还不够大,不然把两只手都给砍掉了,那才真是惨烈。 “那......”元兮一听这话着急了,支支吾吾的,请求道:“你能帮忙找个大夫来吗?我......我这走不开。” 宋清和摇头,道:“不必要,我待会儿让人拿点药过来,拿我的药敷上,不出半个月,保证恢复的和之前一样。” 宋清和说完,就要出去,接着却又想起什么,停下来,道:“对了,这些日子,我会派人保护你们,不会出事。” 他话音落下,走出去半点儿都不带停留。 好像是一点儿都不想再听到元兮说话一样。 只是元兮也不在意。 只要余一穆没事,其它的算不得什么。 她只是在想,那些围绕在她身边的,有关于她的事,就好像一团迷雾笼罩,直到现在,才一点一点的显现出来,有了那么一星半点儿的踪迹。 她一定得尽早弄清楚才行。 给上辈子死的不明不白的自己一个交代。 同时,也保护好自己身边的人。 不能让他们因为自己,而受到任何的伤害。 宋清和进门,就留下这么一句话。 44.官府 此为防盗章, 购买不足60%的话,请等待48小时。  余一穆本只是想小小的打个盹。 可没曾想,真就睡了过去。 这夜里有点冷,顺着那缝隙有风往里头钻, 扑在身上一层层的泛鸡皮疙瘩, 就在人的意识快清醒过来的时候,却忽然有一层暖意袭来,将他整个人都覆盖住。 于是这睡意便越发的沉重。 鼻尖似乎还萦绕着一股香味, 熟悉的味道, 缓的人心头极为舒适,人就沉在这味道里, 连嘴角都不免轻轻是扬了起来。 而后再醒来, 天已然是蒙蒙亮。 余一穆脑子迷糊的紧,睁开眼睛, 看得也不是太过清晰,只是缓了缓, 感觉到手心里有些许温热的触感。 他怔了怔,接着才反应过来,自己身上盖了一床被子,因而才暖和了这许多,而且除开这被子之外......怀里似乎是抱着一个人。 他一惊, 差点就给人抖擞下去。 只是接着低头, 才发觉这小小一团窝在他怀里的, 是元兮。 她头发散落, 凌乱的披在肩上,脱了外裳,只穿着一件中衣,此时闭着眼睛,睡得正香,呼吸均匀缓慢,因着隔得近,还能感受到她的身子随着呼吸在一起一伏。 她也不晓得是怎么窝进他怀里的,还拿着这被子,把两个人都紧紧的给裹住了。 余一穆喉咙微动,那一刻就这么看着怀里的人,竟是一点儿都不愿意动弹,他想,若是可以的话,那他愿意就这样一直看下去。 只是就在他这发怔的当头,元兮已经慢慢的转醒了过来。 她动了动,从喉咙里溢出一声嘤咛。 余一穆面色有些讪讪,他此时一只手揽在她的腰上,跟碰了烫手山芋似的,不知道是该继续放着还是收回去。 他紧抿着唇角,轻咳两声。 “元兮。” 十分正经的唤了一声。 元兮听见了,含糊着应了一声,手脚并用的还往他身上爬了爬,抬起头来,一双眸子中,雾气蒙蒙。 “元兮你怎么会在这?”余一穆憋着一口气,开口便是问道。 元兮使劲的睁了睁眼,还是带着探究和不解的目光看他面前的余一穆,好一会儿之后,问道:“那你为什么在这儿睡?” “我——”余一穆咬牙,憋出几个字来。 “这儿凉快。” 元兮看着他,顿了顿,片刻之后,也回答了他的问题,道:“这儿暖和。” 确实是暖和,她昨儿晚上想着把被子给了他,自个儿就没得被子了,便没有再回床上去,想着不然在这里将就将就。 可是依着他却是热烘烘的,让人十分想靠近,睡梦里人没得意识,一点点往前挪,便就是成了今儿早上的这个景况了。 “你——”余一穆想反驳回去,只是话在脑海里过了一遍,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说,于是闭上嘴巴,硬生生把话给憋了回去。 最近还真是越来越伶牙俐齿了。 “快点起来,要赶路了。” 最终他还是什么都没说,冷哼着憋出了这一句,不动声色的把自个儿的手给收了回来,然后便掀开被子站了起来。 当时一瞬间,便有风朝他扑了过来。 余一穆没忍住,打了个哆嗦。 接着鼻子一痒,就打了个喷嚏。 刚刚打完他就后悔了,闭了闭眼睛,飞快的转过了身去。 这还真是......想给自己的嘴巴打两下子。 “表哥,你是不是着凉了?”偏偏元兮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这个时候,还不知死活的出声问了一句。 “着凉个屁。”余一穆自然是马上就反驳了,心虚的摸了摸鼻子,接着又想打喷嚏,自个儿硬生生忍着,才是给憋住了。 难受,真难受。 “可是——”元兮是真的在很真心的在关心他,因为听外边雨又下大了,她怕他再吹了风,真染了风寒,到时候会很难受。 “可是什么可是,快起来了,慢慢吞吞的,不然等我们到了上清寺,明空师父早都不见人影了。” 余一穆心虚,侧过身子说话,一下吐出一大串来,而后紧紧捏着自己的衣袖,开门就大步走了出去。 他走得飞快,一直到下了楼梯了,这才是捂着嘴巴,又打了个喷嚏出来。 吸了吸鼻子,感觉倒是有些堵着了。 ...... 昨儿的雨下了一夜,倾盆大雨没个停歇的往下落,到早上的时候,还依旧在下。 几人随便吃了些东西,在客栈里等了一会儿,看外边雨小了一些,就准备的要上路了。 元兮上马车的时候还在想,要不要同余一穆说昨晚那位许小姐来同她套近乎的事。 但她想了想,这说不定,可就是余一穆给招来的人。 算了。 连川驾着马车,止不住的频频往后看,疑惑了一小会儿,他回头去,掀了车帘,同余一穆道:“少爷,我怎么觉得那位小姐的马车一直在跟着我们。” “什么小姐?”余一穆昨晚没睡好,这时候正闭目养神,斜斜的躺在马车里,后头枕了块厚毯子,悠哉悠哉的。 把连川看得心里一阵不满。 明明同样都是一夜没睡,他现在坐的舒服,他却还要冒着风雨的驾车。 真委屈。 “就是和我们一同住店的那位小姐。”连川心里这么想着,当时嘴上说话都多了几分凌厉。 不满之意表达的清清楚楚。 “哦。”余一穆淡淡应了一声,就没说话了。 从头到尾,连眼睛都没睁开。 连川把车帘放下,回头扁嘴巴还哼了一声。 都只知道欺负他! 要是再这样,小心他一生气,就不给他驾车了。 让少爷自己去驾。 让他一个人在这里,被风吹,被雨淋,让他冷的瑟瑟发抖。 连川闷闷的想着,脑海里都自然而然的出了那幅画面,想着余一穆受折磨的样子,他的嘴角都不禁扬了起来。 这个时候他没看路,马车打了个拐,忽然就撞上一块石头。 轮子从石头上滚过去,车身猛然一震,里头的余一穆被震的往下滑,还差点把头给磕到。 “连川!”余一穆摸了摸自己的头,磨牙,一声怒吼。 连川吓得手抖了一下,差点没握稳缰绳。 心尖上跟提了一把刀似的,颤的他只能紧紧的把手给握住,生怕自己把缰绳给落下了,少爷会直接过来掐死他。 “我今天早上看连川脸色不好,肯定是昨天晚上都没怎么睡,今天一起来又要驾车,余一穆,你不能总这样奴役连川的。” 元兮都忍不住替连川说话了。 外边的连川听见了,真是感激涕零。 还是表小姐好。 表小姐都知道他又困又累。 余一穆听见元兮的话,就睁开了眼睛。 他的眸子动了动,转向元兮,静静的看了会儿,出声道:“他又困又累?” “嗯。”元兮点头。 “我奴役他?” 元兮接着点头。 余一穆的眸光显然暗沉了下来,他冷哼一声,又是闭上眼睛,波澜不惊道:“好好驾,天黑前找不到落脚点,你就死定了。” 他以前威胁人,要么是气急败坏,要么就是狠着声音分外生气,可是这会子,声音听不出半分温度,隔着个车帘,连川都能感受到一阵阴戾。 元兮这个小没良心的。 他明明也守了她一夜,也又困又累,现在头还昏沉沉的,她怎么就不知道关心关心他呢。 余一穆动了动脑袋。 昏沉沉的。 他要什么元兮就给夹什么,小心翼翼的都吹凉了送到嘴边去,瞧着模样,可活像那听话的小媳妇。 余一穆一边悠悠的张口,得了食物,便是慢慢的嚼着,那唇角轻扬,有笑意而生,偏偏自个儿还在克制。 面上似笑非笑的模样,抬眼间,那笑意溢到了双眸之中,一双劲眉扬起,肆意张扬。 这目光流溢,却正好同元兮的视线相撞,一道神采奕奕,一道柔光软糯,猛然间遇在一起,霎时相凝,这么瞧着约摸的失了神,而后元兮眨了下眼,余一穆心头一颤,飞快的收了目光回去。 他喉咙微动,面色讪然。 元兮也垂眼,开始收拾碗筷,十分利索的将菜碗收拾在一处,起身端起盘子,这时候却听余一穆轻笑着说了一句。 “小丫鬟。” 调笑的语气,带了缓缓蔓延的宠溺,轻轻的荡在每一个字里。 若是在以往,元兮听了这话,必然觉得余一穆是在笑话她,得说回去才行。 可是这会子那三个字轻飘飘的传入她的耳朵里,在心头颤开,微启的嘴唇又闭上,面上泛了红晕,垂下眼来,甚至不敢看余一穆,只是一个劲的低头收拾。 “你晚上想吃什么,我给你做。”元兮出声,不甚自然的岔开了话题。 “再说吧。”余一穆打了个小嗝,这下吃的正饱,肚子都涨的厉害,哪里还有心思去想晚上吃什么。 45.金簪 此为防盗章, 购买不足60%的话, 请等待48小时。  宋清和身后还跟了好几个黑衣人, 转身跳出了围墙,似乎是追着什么人过去, 而这时候宋清和一手拍在元兮肩膀上,朝她笑着点头,就进了房间。 “你在外面待着。” 宋清和进门, 就留下这么一句话。 元兮一颗心如同雷坠,满脑子都是余一穆刚刚受伤的画面,根本顾不得其它,大喘着粗气, 站在门外,听着宋清和的话, 没有进去。 有人来了,应当就不会有事了。 她还是不要去给他们多惹麻烦, 增加负担了。 元兮胆战心惊的站在门口,手指捏着衣袖, 绞成了一团, 等了一会儿, 听见里边“砰”的一声,她身子跟着一颤, 里头忽然安静, 什么声响都听不着。 心仿佛就在这一刻漏跳了一拍。 元兮这会儿再是等不住, 拔腿就冲了进去。 一进门入眼, 在屋子里,她看到的只有余一穆。 宋清和还有那个女人,都不见了踪影。 窗户是开着的。 应当是那人跑了,而宋清和追去了。 余一穆站在桌子旁边,身子背靠着,才能是将将的撑着,脸色苍白,没有半点儿血色,而令人触目惊心的,是他的两只手。 血肉模糊的,几乎已经看不清原本的模样,只有两道深重的伤痕划在上面,那伤痕血肉外翻,看的人心里一阵揪的疼。 元兮鼻子一酸,冲上去抱住了他,哭着唤了一句:“一穆。” 他两只手都是血,抬着在空中,不敢碰元兮,猛然被元兮抱住,许是碰到了某处的伤口,他皱眉闷哼了一声,咬紧了牙。 元兮哭的惊天动地。 那像是遗失的至宝,再次回到了她的身边。 直到现在再次这样的抱住他,她才能真切体会到这种感受究竟有多幸福,她想一直就这么抱着,再也不要撒手了。 “哭什么哭,我还没死呢。”余一穆被她吵的耳朵疼,无奈出声,听着却也是没什么力气,每一个字音都飘的成了一团气儿。 元兮反应过来,一抹眼泪,刚想看看他的伤怎么样了,才松开抱着他的手,人在这时候却实在撑不下去,眼睛一闭,晕了过去。 ...... 连川在旁边战战兢兢的给元兮打下手。 已经换了三盆水了,这时候锦帕下去,里头才是见着清澈了些。 他刚刚一进来,就看见少爷这般模样,差点让他以为,是已经没了性命。 心里头一咯噔,想着这下完了。 他不过就去禅房那边打了个盹的工夫,回来少爷就没了半条命,这回去要是让老爷和夫人知道了,一定得让他也没了半条命才成。 “药。” 元兮仔细的帮他把手上的血迹给清理干净了,接着给他上药,白嫩的小手上沾了血迹,自个儿也管顾不上,小心翼翼的包了纱布,动作极致轻柔。 “一穆,你千万不要有事。”元兮吸了吸鼻子,缓了会情绪,嘀咕道:“我还有很多话没有和你说呢,你要是不听着,我就真的生你气了。” “就真的不理你了。 ” 她是死过一次的人,所以她清楚的知道,那种生死相隔,再无法相见,却生生在心里后悔到极致的感觉。 她不想再一次面临这些。 她承担不起了。 “放心,他只是暂时晕过去了。” 宋清和来无影去无踪,方才一直是不见人影,现在这突然间,却是又出现在房间里。 他站在元兮身后,淡然出声。 元兮给他把伤口都包扎好了,目光顿住,停在余一穆的身上,秀眉蹙起,是分外心疼的模样。 她转身看宋清和,问道:“人呢?” 问的自然是前来刺杀的人。 “跑了。”宋清和吐出两个字。 “受了伤,但有人接应。” 在这个时候再想起来,元兮大概才是能明白,当初那人杀她,怕根本就不仅仅是为了卫廷,而是有更多的,隐藏在内里,不为她所知道的事。 那个人,是存心的要至她于死地。 只想生生的往死里整,不留半点余地。 而上辈子她死了,那些事,就永远都不会浮出水面。 余一穆现在会这样奄奄一息的躺在床上,却也是受她所累。 “你认识他们?”元兮抬头看宋清和,没有问他为什么会在这里,没有问他为什么知道这些,而是问,他是不是认识他们。 她仔仔细细的想过了。 这一切的联系。 上次宋清和和她说,他知道是余一穆想要“墨痕”,语气笃定,好似把一切的事情都掌握在手里,这次带着人出现在远离竹溪的上清寺,不用想也知道,绝不仅仅是巧合那么简单。 宋清和他这个人,看似游离于一切之外,却偏偏又看得最清楚,好似没有什么事情,是他不知道的。 宋清和摊手,笑了笑,随意道:“不认识啊。” 元兮听了这回答,目光越发凝重,只是紧紧盯着他的眼睛,紧锁着一动未动,籍此来表达自己的困惑和不相信。 宋清和压根不为她的目光所动,笑意依旧,坦然接受着她的审视,而后,才缓缓道:“元兮,你好像比以前聪明那么一点儿了。” 宋清和扯了个凳子过来,在元兮旁边坐下,很快便收了笑容,冷静道:“我会过来,确实有事,但和你们无关,这一次,也只是正好撞上而已。” 这是宋清和所有的解释。 “至于我的事,抱歉,我不能告知。” 元兮听完这番话,她想了想,觉得应该是真的。 宋清和不必要说谎。 更加没必要骗她。 “那你知道他们是什么人吗?”元兮接着问。 这是她很好奇的一个问题。 宋清和沉默了一会儿,道:“可能知道,但还不能确定。” 既然如此,元兮也不再追问,她点了点头,朝他道:“谢谢。” 今日若不是有他,余一穆还不知道会怎么样。 她也不知道会怎么样。 宋清和的的确确,是救了他们的命。 这是大恩。 宋清和点头,理所当然的应下她的感谢,继续笑道:“那救命之恩,当以何相报?” 这句话像是在开玩笑,但偏偏看他的模样,又说的无比认真。 元兮一怔,猛然听见这话,睁着眼睛看他,给惊讶到了,便是一时没反应过来。 宋清和一摊手。 “当然得继续帮我的忙了。” 元兮反应过来,应道:“多少次都行。” 反正他每回叫她帮忙,真是没什么需要上刀山下火海的大事,顶多就是多帮他送几趟衣裳首饰,那简直是最简单不过的了。 元兮觉得他一点儿都不用心。 “你再不努把力,到时候菁菁可就要嫁给别人了。”元兮想到这儿,就小声的嘀咕了一句。 却叫宋清和给听见了。 他面色忽变,几乎就是在刹那间,唇角就冷了下来,启唇,一字一句的往外冒:“她敢!” 哪怕这话不是对她说的,元兮还是忍不住打了个激灵。 宋清和那种好似所有人,所有事情都掌握在手里的感觉,让元兮莫名觉得心里发寒。 咽了口口水,就不敢再多说。 他的情绪,也只在那一瞬间,过后便恢复如常,看向还昏迷着的余一穆,道:“他受伤还挺严重,两只手得好好养,不然伤养不好,到时候就只能是废人一个。” 宋清和觉得这余一穆还真是有胆识。 可又简直是傻个大愣的,直接就用自己的身体去挡,挡一回不够还两回,也不知道找点另外的东西。 幸好是那女人力气还不够大,不然把两只手都给砍掉了,那才真是惨烈。 “那......”元兮一听这话着急了,支支吾吾的,请求道:“你能帮忙找个大夫来吗?我......我这走不开。” 宋清和摇头,道:“不必要,我待会儿让人拿点药过来,拿我的药敷上,不出半个月,保证恢复的和之前一样。” 宋清和说完,就要出去,接着却又想起什么,停下来,道:“对了,这些日子,我会派人保护你们,不会出事。” 他话音落下,走出去半点儿都不带停留。 好像是一点儿都不想再听到元兮说话一样。 只是元兮也不在意。 只要余一穆没事,其它的算不得什么。 她只是在想,那些围绕在她身边的,有关于她的事,就好像一团迷雾笼罩,直到现在,才一点一点的显现出来,有了那么一星半点儿的踪迹。 她一定得尽早弄清楚才行。 给上辈子死的不明不白的自己一个交代。 同时,也保护好自己身边的人。 不能让他们因为自己,而受到任何的伤害。 元兮数着数着,眸光渐渐涣散,想着什么失了神,口中的声音也弱了下来。 她都已经近半个月没见到卫廷了。 46.关押 此为防盗章, 购买不足60%的话, 请等待48小时。 余一穆稍稍侧过脸去说话, 神色略微的不自然,转身去旁边拿起方才落下的衣裳。 偏偏元兮还接着问了一句, 疑惑道:“怎么没完?” “闭嘴。”余一穆急喘了一口气,看这样子,是又被元兮给气到了。 她这丫头脑子是还不见灵光,可惹他生气的本事, 却是越来越强了。 余一穆现在满脑子都是方才握在手里的那般触感,软嫩软嫩的,而鼻尖萦绕着清香,似是浸透在周身的气息中, 让人自觉沉迷。 “你快点收拾,收拾好了就睡觉,别明天早上又睡懒觉起不来。”余一穆略带厉声的嘱咐。 “我才不会睡懒觉呢。”元兮接着反驳,道:“只有你才会赖床。” 元兮说完,还抬头朝他拱了拱鼻子。 小丫头这都嚣张到来挑衅他了。 余一穆瞪着眼睛,伸手指着她,一副恨铁不成钢又无可奈何的样子,只是最后也没做什么, 扣了扣桌子, 就转身往外走。 元兮一直看着他走出了房间。 灯光的映照下, 依稀可见小姑娘的脸颊一片绯红。 她的一只手放在左边腰上。 方才余一穆要捏她, 其实压根就没使力, 就只是手指轻轻碰了一下,但是元兮却还是觉得,像是被灼烧到了。 她缓了一口气。 元兮转身坐下,拿起那两个珠钗,继续想着方才的问题。 只是这会子却没有什么心思仔细去想,脑袋里越来越糊涂,干脆把那两个珠钗都给搁下了,一股脑的把剩下的东西给收拾了。 这回动作比之前快上了许多。 元兮想着,还是早点睡吧。 ...... 上清寺在永城藻江,位处西南,从竹溪镇过去,至少也要三日时间。 这些时日正好是下雨的时节,阴雨连绵,驾着马车过去,速度不免就要慢上许多。 元兮掀开窗帘,只开了那么小小的一角,便就有雨水顺着那缝隙洒了进来,直往她脸上扑,迷的眼睛一片朦胧,她眨了眨眼睛,想看前头也看不清楚,便就把帘子给放了下来。 “这附近好像都没看到有客栈。” 元兮看着天快要黑了,担心今天晚上没有地方住,方才一路瞧过去,别说是客栈了,连破庙都没看见一个。 真是太倒霉了。 若不是因为下雨的话,速度至少能比现在快上一倍,说不定现在都已经找到了客栈,在房间里沐浴休息了,何置于像现在,还在这马车上摇摇晃晃的。 坐的她屁股都疼了。 “再过两里路,应该有一家客栈。” 连川在外头说道。 很早以前,还在浔城的时候,连川随着余显荣和尤淑去过一趟上清寺,那时候走的也是这条路。 虽然已经过去很久了,他那时候年纪也小,可是那时候也是下大雨,在那客栈里避了一晚,所以连川记忆深刻。 “真的吗?”元兮一听,心下一喜,向前起了身子,想掀开门帘去看,却是还没有动手,就被余一穆给按了下去。 “你好好坐着 ,烦死了。” 这一整日,就跟个猴子似的,简直没个安宁了。 元兮抬头看着余一穆,见他板着脸不耐烦,也觉得看着实在碍眼,就哼了一声,别开了目光去。 没过多久,马车停了下来,连川在外头说,已经到客栈了。 余一穆拿了伞,掀开车帘就跳了下来,然后一只手伸着向元兮,另一只手撑伞,挡在她的上头。 元兮握着他的手,十分顺当的跳了下来。 正好是这时候,另一辆马车在他们后边停下,平头黑漆的马车,瞧着低调,但是光看那后头跟了好几个下人,就知道,这人一定是有点来头的。 那丫鬟撑开一把碧蓝色的油纸伞,掀开车帘去扶人下来,当时间元兮回头看了一眼,便看见一抹青色的衣裙。 随着身形摇曳而动。 该是位小姐。 但是元兮也只看了一眼,并没有投太多的关注,扭头回来,就开始好奇的打量起这座客栈来。 这座客栈在一大片杉树林的后头,独独立着,显得有些孤单荒凉,一眼看过去,便能晓得这房子是有些年头了,再加上此时又下着雨,在烟雨朦胧中,客栈显得越发萧瑟。 可是元兮看着却极是高兴,就连走路的脚步,都不免轻快了起来。 方才还在担心没有住的地方,而现在这一下就有房子了,她自是开心。 现在只想好好的洗个热水澡。 客栈里很安静,柜台那边站了一位四十来岁的男子外,在打着算盘算账,除此之外,便是一个人都没有。 “几位,住店?”听见有声响,这男子抬起头来,看见几人,面上喜悦,虽是这么问了一句,但心中早有了定论。 这下雨天的,天也晚了,周围只有他这一家客栈,便肯定是来住店的了。 这还在发愁一整天都没有生意,一下就来了好几个,自然高兴。 连川这会子还在从身上掏钱,后头有一只手伸了过来,拿着一方银锭放在柜台上,声音上扬:“一间上房。” 元兮隐约觉得这声音熟悉。 正想着呢,另一个柔意婉转的声音已经响了起来,似带惊喜,道:“公子......又见面了,可还当真是巧。” 公子? 几人一愣,接着却是反应过来,这儿除了余一穆,可还有谁会被叫做公子。 元兮和余一穆同时转过了头去。 两人皱眉,表情是极其的一致,而后这般瞧了一眼,又是同时反应过来,这好像是那日在集市,余一穆撞到的那位小姐。 旁边那个拿了银子过去,就是她身边那个极其凶神恶煞的丫鬟。 “两位从竹溪过来,去这方向,莫非也是去永城?” 元兮看着这两人就不大喜欢,先是说这丫鬟,太过嚣张跋扈,目中无人,这小姐虽然看着性情柔和,可是话中曲回,总让人觉得,她是在打什么主意。 于是元兮只轻轻“嗯了一声。 “小烟。”这掌柜的扯嗓子唤了一声,一个穿着粗布衣裳的小女孩就从后头跑了过来,掌柜接着道:“你带这几位客人去房间休息 。” “走。”余一穆撇了撇嘴,见元兮还愣着不动,就一把拉了她,朝上头走了。 掌柜的说完,转眼便十分恭敬的对那小姐道:“这位小姐,请。” 只是她站在原地,目光看着前头渐渐消失的背影,笑容便是一点点的淡了下来,直到唇角紧紧抿住。 “小姐,您说您费了劲的得了允许出来,就为了——”这丫鬟蓝儿也是顺着她的目光往那边瞧,叹了口气,也是无奈。 她只是觉得不值罢了。 小姐一向身子骨弱,稍不注意着便会染病,可是这回在这梅雨天气里,还央了老爷和夫人说要出门。 还是出远门。 这可不是活生生跟自己折腾呢嘛。 “没什么,尚不熟识,得慢慢来。” 她拿帕子捂嘴,轻咳了两声,脸色发白,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说完这话,也没再说什么了。 那日一见,心下忽动,她想着她这一辈子,还从来没欢喜过什么人,也从来没有一回,这般的费尽心思,想去靠近。 所以在打听到他要去永城上清寺的时候,她也就央了母亲和父亲,得了准许,就跟出来了。 只要想法子,便没有什么事情是不可能的。 而且她也相信,在这世上,真还没有什么东西,是她许鸢尾得不到的。 ...... “表哥,你觉没觉得有哪里不对?”进屋的时候,元兮突然回头往后看,目光狐疑,扫了一圈之后,害怕的又缩了头回来。 她最近只要一出门就有这样的感觉,而且出了竹溪镇之后,这种感觉就越加强烈。 总觉得自己头上悬了一把刀,随时随地就会掉下来,那刀尖上还沾着血渍,在淋淋的往下滴。 “你说这个?”余一穆轻描淡写的说着,突然上前一步,凑到元兮跟前,鼓着眼睛,嘴扯的老大的做了个鬼脸。 元兮冷不丁的,被吓了一大跳,往后退了几步,头就“砰”一声撞在门上。 可一下撞的是响。 “兮兮,没事吧?”余一穆也不知道这丫头这么不经吓,只听着那么大一声,倒是让他心里给颤的哐当了一下。 这便忙是上前扶人。 还带他出去游玩......他怕他在路上就忍不住一刀把他给扎死了。 尤淑看着余一穆这态度,火气当时就上来了。 只是当着外人的面,她也自然没有发作,只能是忍住了这股气,转而同一向乖巧的元兮说道:“兮兮,不若明日你便带卫公子去吧。” 元兮手上动作一顿。 她还未说话,余一穆将嘴里的饭菜咽下去,已经咬着牙在瞪她了,恶狠狠的样子,便是在警告元兮,你要是敢答应,就死定了。 47.元巷 此为防盗章, 购买不足60%的话, 请等待48小时。  元兮坐在马车里头,靠着窗边,一手撑着窗框, 就着那一掀一掀的窗帘往外看,这时外边有人喊了一声“快到余府了”―― 只忽然间, 眼泪就流了下来。 元兮至今都没有反应过来, 她怎么突然就死了, 又怎么的, 就活了过来。 她还记得,闭上眼睛的那一瞬间, 所有的疼痛在霎时消失,她的身体似乎轻飘飘的晃了起来,然后,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尸体倒下。 那个女人长得很美。 她一身红衣,手上拿着刀, 沾染的是她的鲜血。 卫廷就站在屋子里, 他跑出来, 十分震惊的看着这一幕,当时元兮明明白白从他的眸子里看到了疼惜和懊悔,他大喊着问那个女子,问她在做什么! “阿廷, 反正她就是一个孤女, 死了就死了, 没人会替她出头,免得活着,还阻碍我嫁进来。”女子轻描淡写,手上还拿着拿匕首,似乎是完全不在意自己做了什么。 “我说了,有她没我,有我没她。” 与方才那般的冷冽又似换了一个人 。 像只是在卫廷面前装成这样的。 “锦衣,她到底是我的妻子,无论如何,也不配是你下手!”卫廷他狠狠盯着那女子,眼眸赤红的像是要把她杀了一样。 而后他跑过去,在她的尸体旁蹲下,伸手颤颤的去探她的呼吸,却是在什么都没有触到。 元兮已经死了...... “兮兮,兮兮――” 他颤着声音,轻轻的唤。 卫廷那一刻显然是慌张害怕,元兮想看看,他究竟会不会有半点儿的伤心,会不会为她流泪,毕竟无论如何,他们也做了半年的夫妻。 虽然这半年里,她见到他的次数都寥寥无几。 可是她喜欢他,是从来没有动摇过,始终都无比坚定的喜欢着他,而她以为,卫廷也是这样的。 可笑她到死了,她才看明白。 他压根儿就不在乎她。 不然为何,能将她的性命,弃之如敝履。 后来发生了什么,她也看得模糊,唯一记得的,就是余一穆抱着她的尸体,紧咬着牙,眼眸通红,却依旧能持一方刀剑,屠了卫家满门。 他拿着剑,到后来杀红了眼已经没有任何的知觉,一身衣裳不见完好同时身上血肉模糊,鲜血不停的往下流,看得令人心悸,而最后将剑刺入卫廷心口的时候,她浮在空中,看到他憎恨的眼神。 狠狠的刺了下去,就眼睁睁看着他断了气,一句话都没有说。 那个样子,像是入了魔的余一穆。 她从来都没有见过那个样子的他。 后来,在那一片的鲜血和尸体中,除了他再没任何生的气息,他坐在地上,紧紧的抱着她,没有放开过一刻,眼泪顺着往下流。 她从来没见过余一穆哭。 可是整整三天三夜,他保持那个姿势没有动,眼泪也没有停止过,那样莫大的哀恸,几乎蔓延了整个世界。 “兮兮,兮兮.......” 他亲着她的脸,一遍又一遍的唤着。 抱着她的尸体,却视若珍宝。 那一刻她能清清楚楚感受到他的情绪,挚爱和痛苦,每一样都是极致。 元兮心口闷的难受,她看着余一穆那个样子,不知所措,只是难以置信,余一穆的那些心思,她从来都不知道。 从小到大,这么多年,他从来没有告诉过他哪怕一句。 只是她死了......竟是死了才知道。 她看着他身上的伤,触目惊心,那时候,元兮只想让他赶紧处理好伤口,不要再这么继续待着了,再这样下去了,他也会死的。 她不想他死。 可是他看不见她,也听不见她说话。 后来她就这么看着余一穆,直到自己的身子越飘越远,然后,便是什么也看不见了。 再醒来,竟是三年前,她还只有十三岁的时候,还在自己的家里,在那个她之后再也没有回去过的元家。 这一年,她娘亲刚死。 而她,作为一个孤儿,承蒙舅舅舅母的收留,接她去余家,让她有了栖身之所,才不至于一个人孤苦伶仃。 她现在,便是在去余家的路上。 外面的车夫在同她说,还有一刻钟,就要到了。 元兮的整颗心都提了起来。 她就是离余一穆越近,心里就越紧张,在经历过了一番生死之后,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余一穆。 面对那样强大的,炙烈的情感。 她这几日一直在很认真的思考,对于余一穆,她是一种怎样的情感。 他们从小一起长大,从记事起,他就在她的身边,这么多年,打打闹闹,无论发生什么,他永远都在,从未离开,而在余家的那三年,他们更是朝夕相处,几乎是形影不离。 无疑,在她的心里,余一穆是很重要的人。 应当是比卫廷还要重要的。 如果他受伤了,她会心疼,他若死了,她也会撕心裂肺的难过,只是她自己都从未去深想过,这种情感,究竟是什么? 哪怕是到现在,死过一回再回来,她都不甚明了。 但是她唯一知道的是,她现在心里满满当当的,想的全都是他。 余一穆抱着她,在鲜血和尸体中哭泣的画面。 那样炙烈的情感,是很容易也让她感染到的。 就在这时候,马车停了下来。 元兮的心一揪,便忙是去抹自己的眼泪,一着急,糊的满脸都是,接着又从袖间找帕子,胡乱的一顿擦。 她就是想着,不能让余一穆看到她哭。 “元兮,你别磨磨蹭蹭的,快下来!”余一穆的声音忽然响起,他在外头也等了有一会儿,不见元兮下来,才不耐烦的踢了下马车。 力道不大,马车还是小小的晃了一下。 “真是慢的跟王八一样。” 元兮缓了缓,深吸一口气,就掀开了帘子。 她刚刚才哭过,眼睛还有点红,脸颊上尚有泪痕,隔近着看还很明显,又因着拿帕子胡乱擦了一通,便是弄得整张脸都胡七八糟的。 真是丑。 “啧啧,元兮你这也太丑了吧。”余一穆第一眼看到她,眉头就皱了起来。 “你这不是坐马车过来的,是被马踩着过来的吧?”余一穆轻嗤一声,上下打量着她,接着道:“不过一个月没见,你就把自己折腾成这副丑样子,真是都不想让你进我们家门,太丢脸了。” 丑的太丢脸了。 元兮当时一看到他,鼻子一酸差点是要哭了,但是接着听余一穆说这些话,瞬间将她的伤心抹去了大半。 她现在真的有这么丑吗? 虽然余一穆有时候说话,是往夸张了的来,但是元兮还是忍不住的在意起来,紧抿着唇,垂着目光,在自己身上打量。 不大高兴的样子。 “兮兮。”正好是这时候,余显荣和尤淑从里头出来,看见余兮,便是一脸欣喜,尤淑直接过来,就握住了她的手。 “这人都瘦了这么多......也真是苦了你了。”自家这侄女一向乖巧听话,长得又可人心,他们向来,是实打实当亲女儿疼的。 这仪菀过世了,最苦的就是元兮这个女儿。 “还有你啊,这个时候还和兮兮这样说话,当哥哥的,不知道安慰几句。”尤淑狠狠瞪了余一穆一眼,然后伸手,把他退到了一边去,嫌弃道:“走走走,别在这碍兮兮的眼。” 余一穆无所谓的退到了后边去。 “有什么好安慰的,就知道哭......”余一穆这么一嘀咕,又叫尤淑给听见了,拉着元兮都走里头去了,还不忘回头瞪余一穆一眼。 余一穆讪讪的闭了嘴巴。 待前边几人都走进去了,余一穆死死盯着元兮背影的目光才收了回来,狠狠踢了下柱子,烦躁不已。 “哭哭哭,有什么好哭的!” 他一看到她的眼泪心里就慌,那一瞬间,揪心的疼,差点就忍不住要去抱她,替她擦眼泪了。 便只能那样说她几句,来掩盖他内心的慌乱。 上回去元家办葬礼的时候,他也是这么看着元兮,哭成了个傻子一样,当时她哭,他就一直在后头默默的看着,一手扣在墙上,硬是抓出了血痕。 真是看不得她难过...... 哪怕是她骂他,打他,都不愿意看她哭。 只是偏偏她难过成那个样子,他却无能为力。 余一穆又在门外站了好一会儿,直到紧咬的牙关缓了一些,他才抬腿,走了进去。 ...... 余府在竹溪镇中,倒也算得是一处府邸,三进的院落,颇有规模。 给元兮安排的房间在正房旁边,有内外两间,原本是余一穆住的,但是尤淑把余一穆给赶到了对面的小房间,把这个收拾了,给元兮住。 余一穆忿忿不平,说凭什么要把房间给她。 48.真相 此为防盗章, 购买不足60%的话, 请等待48小时。  余一穆待在厨房, 帮她把鸽子给处理了, 直接闷死,再烫熟褪毛, 开膛破肚,取出内脏,一项项动作下来,倒也是无比熟练。 一看就是之前做多了的缘故。 元兮做的时候,余一穆也没离开,就在旁边待着,一直看着她。 时不时的还数落上两句,说元兮你看着锅那么烫就不会拿块布垫着吗, 接着又说你把头凑的离灶那么近是想把自己也煮了吗? 元兮好似没有听见一般, 只是默默做着手上的事, 一句话都没说。 这会儿看着火势太小了,元兮蹲身下去要加点柴火, 谁晓得猛然间火苗冒出来, 窜的一下,差点烧到她的手指。 余一穆一直盯着这边, 眼疾手快,直接跨腿过去, 捏着元兮的衣领, 就把人提了起来。 “火都生不好, 我来。”说着把人往一边推,自己蹲了下去,直接拿了柴火往里边送。 元兮轻轻揉了揉方才自己差点被烧到的手,看着余一穆蹲在那儿,往里头添柴,突然就看得有些发愣,目光凝在他身上,久久未离开。 余一穆似乎是感受到了什么。 他抬头,正好对上元兮的目光,里头沉重,似有它意,突然心里慌了一下,忙是别开了,问道:“你看着我干什么?” “没什么。”元兮笑着摇摇头,眼眸弯弯,极其灵动,转身,轻快道:“我去调卤水。” ...... “好了。” 元兮端着盘子过来,一手一个,上头各放着一只乳鸽,摆在亭台的石桌上。 这乳鸽外焦里嫩,脆香外皮,内里软嫩多汁,因着浸了卤水,蒸的香气四溢,让人看着便不禁食指大动。 元兮朝着对面的余一穆扬了扬头,催道:“你快尝尝。” 余一穆倒也不拘谨,直接撕下了一片翅膀来,往自己嘴里送。 元兮睁着眼睛,眨都不眨一下的,这般盯着他的动作,眸子里是满是等着回应的期待。 “怎么样?好不好吃?”元兮都已经好久没有做过这道菜了,方才调卤水的时候,竟都是有些不大熟练了,配料先后,倒是还想上了一段时间。 余一穆没有回答,他吃了一口后,把剩下的翅膀又放回了盘子里,慢慢的嚼着,也不说话。 元兮的一颗心就瞬间提了起来。 “不好吃吗?”她接着又问。 可是余一穆还是没说话,忽然间抬眼看了元兮一眼,目光微妙。 元兮心里突然就慌了一下。 她在想,难道自己方才有放错了什么调料或者错了哪一步吗? 原本她觉得是没有的,可是接着这么想了一番,又发觉不对,于是直接拿了余一穆方才吃了一半的翅膀过来,放在嘴里咬了一口。 和以前一样的味道......没什么奇怪的呀...... 元兮咽下去 ,想说她觉得味道还挺好的,但是抬眼,却看见余一穆眼神怪异,正盯着她手里的翅膀看。 元兮猛然反应过来。 她方才就是一着急,才直接拿过来了―― 想了想,元兮把自己的盘子移过去,和他面前的交换了一下,微红着脸,道:“你吃这个吧。” 余一穆也没再说什么,只是低头默默的吃着,没一会儿工夫,已经把一整只鸽子都解决完了。 元兮慢吞吞的,才是把刚刚那一边翅膀吃完。 “还要再给你拿一只吗?”元兮抬头问。 虽是在问,但是元兮说着已经起身了。 余一穆摇了摇头,站起身来,道:“我自己去。” 接着一手按在元兮的肩膀上,让她坐下去,他便转身,往厨房的方向走了。 走到拐角的时候,余一穆突然停下了脚步,转过了身来,盯着目光在元兮身上。 她还在低头,十分认真的啃着那一只乳鸽。 余一穆凝着面色,脸上是从未有过的正经,就这么看着,便像是魔怔了一般般。 在这么安静的时候,他能清晰听到自己的心跳声,砰然作响。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元兮在他的心里,便扎了根,一开始缓生萌动,后来不受控制的越发生长,每一样,他自己心里都透底儿亮。 只是越这样,就让他自己也越加的手足无措。 因为他清楚的知道,在元兮的心里,一直以来,就只是把他当做哥哥而已。 很多次,是他没有勇气,跨不出那一步,也不知如何去跨。 他现在唯一想的,就是以这样的方式,继续待在她的身边,只要能在旁边静静的看着她,看着她笑,看着她开心,他便已经很满足了。 其余的,似乎有些奢侈,让他不敢多想。 ...... 夜幕降临。 余一穆穿着一身黑色劲装,从房间里闪出来,轻轻的关上门,便是快速的往后门那边走。 连川正在后门等着。 “打听好了吗?”余一穆小声的问道。 连川点头,回答道:“就是那户农家,是夫妻俩,平日里病鸡病鸽什么的,都没少卖。” 连川同余一穆解释,说是他们会给那些快要病死的鸡啊鸭啊什么的,先喂了药,让它们看起来活蹦乱跳,支撑着一阵子,再拿到集市上去卖。 连川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解释。 大概就是想为元兮小姐辩解一下,她其实也不是太傻,而是对方手段有点太高明。 余一穆冷哼了一声。 “她不止傻,还怂。” 不然怎么会连这点小伎俩都看不出来。 连川于是乖乖的闭上了嘴巴。 算了,他家少爷只要一关于元兮小姐这件事上,就一根筋到底,自己认为什么就是什么,从来不听别人说的。 连川当时还是在心里想,元兮小姐不傻啊,是真的不傻啊...... 两人很快就到了半天去过的那家农户,余一穆吩咐连川在外面守着,然后蹭蹭两下,就爬上了围墙,伏在上头,抬眼往里头看。 “少爷,你千万小心啊,别闹出什么事来了,不然老爷他――” 连川话还没说完,余一穆已经低声怒吼,道:“闭嘴!” 一个大男人,话怎么那么多,跟蚊子似的在他耳边“嗡嗡嗡”,真想一把把他拍死。 余一穆看着那房间里的灯暗了下去,这般又稍微等了一会儿,他才翻身下围墙,蹑手蹑脚的进了房间。 借着一点儿的光亮,能看见床榻上躺着的人,余一穆磨牙,目光狠厉,没有犹豫,当时快速的从腰间掏出一根木棒来。 可真是凑巧,今天在厨房的时候,他顺手就拿了一根。 本来是想拿铁棒槌的,但他想了想,铁的不太好,就怕自己一下没控制住力道,把人打死了或者打残了那怎么办。 还是木棒好。 十分符合他的要求。 余一穆走到床边,直接拽了床帘过去,堵住那男人的嘴,论起棒槌,就给一阵乱打。 叫你骗兮兮! 叫你还想用病鸽子吃死我! 丑男人! 余一穆一边打,一边在心里狠狠的数落。 那男人很快就醒了过来,虽是痛得不行,但是张口出不了声,只能是一阵“呜呜呜”的,旁边的妇人显然是被吵醒,正要睁眼的当头,余一穆拿了被子蒙上去,收了棒槌,转身就从窗户一跃,出了房间。 余一穆身形飞快,是很快就爬上围墙,跳下去,朝连川招手,道:“快走。” 本来那个老妖婆他也是想收拾的,谁叫她拿扫把打兮兮了,可是想想打女人不太好,特别还是个徐老半娘,没办法,就只能把她应得的那份,还在那男人身上了。 连川跟在余一穆后边,看着他把那棒槌又放进腰间,脚步飞快的往前走,都不禁暗暗咋舌。 他没想到,自家少爷爬墙的工夫也是一流。 方才他还在晃神,没反应过来,就看着一道人影从墙上飞下来,落在地上,站的稳稳当当,起身,再往前走,也是健步如飞。 果然是干大事的人,这就算是偷鸡摸狗的大事也能干的从善如流。 “今天的事,你就当不知道,不准给我说出来一句,不然――” 到房门口的时候,余一穆这么警告连川,却是话还没说完,一抬头,看见元兮正站在对面的房门口,静静的看着他。 余一穆顿时所有的话都给憋回了肚子里。 “你去哪儿了?”元兮走上前来,便是打量他这一身,没等他反应过来,已经伸手到他的腰间,拿了那个木棒出来。 “你拿这个做什么?” 她晚间做了些凉茶,想给余一穆送过来,谁知道到他房间,却发现里面没人。 她问了好几个人,都说没看见他,于是她就回了自己的房间,坐在窗边,一直注意着他这边的动静。 她可是数着,足足过了半个时辰,余一穆才回来的。 身上还带这么大一根木棒子。 一看就知道,不是干什么好事情了。 49.因果 此为防盗章,购买不足60%的话, 请等待48小时。  余一穆伸手下去, 扯着自己的衣服,脸都有些憋红了才好不容易把衣服扯出来, 接着一翻身,起来的飞快。 “元兮我警告你最后一次, 你再碰我腰, 我就跟你没完。” 余一穆稍稍侧过脸去说话, 神色略微的不自然,转身去旁边拿起方才落下的衣裳。 偏偏元兮还接着问了一句,疑惑道:“怎么没完?” “闭嘴。”余一穆急喘了一口气,看这样子,是又被元兮给气到了。 她这丫头脑子是还不见灵光, 可惹他生气的本事,却是越来越强了。 余一穆现在满脑子都是方才握在手里的那般触感, 软嫩软嫩的, 而鼻尖萦绕着清香,似是浸透在周身的气息中, 让人自觉沉迷。 “你快点收拾, 收拾好了就睡觉,别明天早上又睡懒觉起不来。”余一穆略带厉声的嘱咐。 “我才不会睡懒觉呢。”元兮接着反驳, 道:“只有你才会赖床。” 元兮说完, 还抬头朝他拱了拱鼻子。 小丫头这都嚣张到来挑衅他了。 余一穆瞪着眼睛, 伸手指着她, 一副恨铁不成钢又无可奈何的样子,只是最后也没做什么,扣了扣桌子,就转身往外走。 元兮一直看着他走出了房间。 灯光的映照下,依稀可见小姑娘的脸颊一片绯红。 她的一只手放在左边腰上。 方才余一穆要捏她,其实压根就没使力,就只是手指轻轻碰了一下,但是元兮却还是觉得,像是被灼烧到了。 她缓了一口气。 元兮转身坐下,拿起那两个珠钗,继续想着方才的问题。 只是这会子却没有什么心思仔细去想,脑袋里越来越糊涂,干脆把那两个珠钗都给搁下了,一股脑的把剩下的东西给收拾了。 这回动作比之前快上了许多。 元兮想着,还是早点睡吧。 ...... 上清寺在永城藻江,位处西南,从竹溪镇过去,至少也要三日时间。 这些时日正好是下雨的时节,阴雨连绵,驾着马车过去,速度不免就要慢上许多。 元兮掀开窗帘,只开了那么小小的一角,便就有雨水顺着那缝隙洒了进来,直往她脸上扑,迷的眼睛一片朦胧,她眨了眨眼睛,想看前头也看不清楚,便就把帘子给放了下来。 “这附近好像都没看到有客栈。” 元兮看着天快要黑了,担心今天晚上没有地方住,方才一路瞧过去,别说是客栈了,连破庙都没看见一个。 真是太倒霉了。 若不是因为下雨的话,速度至少能比现在快上一倍,说不定现在都已经找到了客栈,在房间里沐浴休息了,何置于像现在,还在这马车上摇摇晃晃的。 坐的她屁股都疼了。 “再过两里路,应该有一家客栈。” 连川在外头说道。 很早以前,还在浔城的时候,连川随着余显荣和尤淑去过一趟上清寺,那时候走的也是这条路。 虽然已经过去很久了,他那时候年纪也小,可是那时候也是下大雨,在那客栈里避了一晚,所以连川记忆深刻。 “真的吗?”元兮一听,心下一喜,向前起了身子,想掀开门帘去看,却是还没有动手,就被余一穆给按了下去。 “你好好坐着 ,烦死了。” 这一整日,就跟个猴子似的,简直没个安宁了。 元兮抬头看着余一穆,见他板着脸不耐烦,也觉得看着实在碍眼,就哼了一声,别开了目光去。 没过多久,马车停了下来,连川在外头说,已经到客栈了。 余一穆拿了伞,掀开车帘就跳了下来,然后一只手伸着向元兮,另一只手撑伞,挡在她的上头。 元兮握着他的手,十分顺当的跳了下来。 正好是这时候,另一辆马车在他们后边停下,平头黑漆的马车,瞧着低调,但是光看那后头跟了好几个下人,就知道,这人一定是有点来头的。 那丫鬟撑开一把碧蓝色的油纸伞,掀开车帘去扶人下来,当时间元兮回头看了一眼,便看见一抹青色的衣裙。 随着身形摇曳而动。 该是位小姐。 但是元兮也只看了一眼,并没有投太多的关注,扭头回来,就开始好奇的打量起这座客栈来。 这座客栈在一大片杉树林的后头,独独立着,显得有些孤单荒凉,一眼看过去,便能晓得这房子是有些年头了,再加上此时又下着雨,在烟雨朦胧中,客栈显得越发萧瑟。 可是元兮看着却极是高兴,就连走路的脚步,都不免轻快了起来。 方才还在担心没有住的地方,而现在这一下就有房子了,她自是开心。 现在只想好好的洗个热水澡。 客栈里很安静,柜台那边站了一位四十来岁的男子外,在打着算盘算账,除此之外,便是一个人都没有。 “几位,住店?”听见有声响,这男子抬起头来,看见几人,面上喜悦,虽是这么问了一句,但心中早有了定论。 这下雨天的,天也晚了,周围只有他这一家客栈,便肯定是来住店的了。 这还在发愁一整天都没有生意,一下就来了好几个,自然高兴。 连川这会子还在从身上掏钱,后头有一只手伸了过来,拿着一方银锭放在柜台上,声音上扬:“一间上房。” 元兮隐约觉得这声音熟悉。 正想着呢,另一个柔意婉转的声音已经响了起来,似带惊喜,道:“公子......又见面了,可还当真是巧。” 公子? 几人一愣,接着却是反应过来,这儿除了余一穆,可还有谁会被叫做公子。 元兮和余一穆同时转过了头去。 两人皱眉,表情是极其的一致,而后这般瞧了一眼,又是同时反应过来,这好像是那日在集市,余一穆撞到的那位小姐。 旁边那个拿了银子过去,就是她身边那个极其凶神恶煞的丫鬟。 “两位从竹溪过来,去这方向,莫非也是去永城?” 元兮看着这两人就不大喜欢,先是说这丫鬟,太过嚣张跋扈,目中无人,这小姐虽然看着性情柔和,可是话中曲回,总让人觉得,她是在打什么主意。 于是元兮只轻轻“嗯了一声。 “小烟。”这掌柜的扯嗓子唤了一声,一个穿着粗布衣裳的小女孩就从后头跑了过来,掌柜接着道:“你带这几位客人去房间休息 。” “走。”余一穆撇了撇嘴,见元兮还愣着不动,就一把拉了她,朝上头走了。 掌柜的说完,转眼便十分恭敬的对那小姐道:“这位小姐,请。” 只是她站在原地,目光看着前头渐渐消失的背影,笑容便是一点点的淡了下来,直到唇角紧紧抿住。 “小姐,您说您费了劲的得了允许出来,就为了——”这丫鬟蓝儿也是顺着她的目光往那边瞧,叹了口气,也是无奈。 她只是觉得不值罢了。 小姐一向身子骨弱,稍不注意着便会染病,可是这回在这梅雨天气里,还央了老爷和夫人说要出门。 还是出远门。 这可不是活生生跟自己折腾呢嘛。 “没什么,尚不熟识,得慢慢来。” 她拿帕子捂嘴,轻咳了两声,脸色发白,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说完这话,也没再说什么了。 那日一见,心下忽动,她想着她这一辈子,还从来没欢喜过什么人,也从来没有一回,这般的费尽心思,想去靠近。 所以在打听到他要去永城上清寺的时候,她也就央了母亲和父亲,得了准许,就跟出来了。 只要想法子,便没有什么事情是不可能的。 而且她也相信,在这世上,真还没有什么东西,是她许鸢尾得不到的。 ...... “表哥,你觉没觉得有哪里不对?”进屋的时候,元兮突然回头往后看,目光狐疑,扫了一圈之后,害怕的又缩了头回来。 她最近只要一出门就有这样的感觉,而且出了竹溪镇之后,这种感觉就越加强烈。 总觉得自己头上悬了一把刀,随时随地就会掉下来,那刀尖上还沾着血渍,在淋淋的往下滴。 “你说这个?”余一穆轻描淡写的说着,突然上前一步,凑到元兮跟前,鼓着眼睛,嘴扯的老大的做了个鬼脸。 元兮冷不丁的,被吓了一大跳,往后退了几步,头就“砰”一声撞在门上。 可一下撞的是响。 “兮兮,没事吧?”余一穆也不知道这丫头这么不经吓,只听着那么大一声,倒是让他心里给颤的哐当了一下。 这便忙是上前扶人。 可没曾想,真就睡了过去。 这夜里有点冷,顺着那缝隙有风往里头钻,扑在身上一层层的泛鸡皮疙瘩,就在人的意识快清醒过来的时候,却忽然有一层暖意袭来,将他整个人都覆盖住。 于是这睡意便越发的沉重。 50.想通 此为防盗章, 购买不足60%的话,请等待48小时。 鼻尖似乎还萦绕着一股香味,熟悉的味道,缓的人心头极为舒适, 人就沉在这味道里, 连嘴角都不免轻轻是扬了起来。 而后再醒来,天已然是蒙蒙亮。 余一穆脑子迷糊的紧, 睁开眼睛,看得也不是太过清晰,只是缓了缓, 感觉到手心里有些许温热的触感。 他怔了怔, 接着才反应过来, 自己身上盖了一床被子, 因而才暖和了这许多, 而且除开这被子之外......怀里似乎是抱着一个人。 他一惊,差点就给人抖擞下去。 只是接着低头, 才发觉这小小一团窝在他怀里的, 是元兮。 她头发散落, 凌乱的披在肩上,脱了外裳, 只穿着一件中衣,此时闭着眼睛, 睡得正香, 呼吸均匀缓慢, 因着隔得近,还能感受到她的身子随着呼吸在一起一伏。 她也不晓得是怎么窝进他怀里的,还拿着这被子,把两个人都紧紧的给裹住了。 余一穆喉咙微动,那一刻就这么看着怀里的人,竟是一点儿都不愿意动弹,他想,若是可以的话,那他愿意就这样一直看下去。 只是就在他这发怔的当头,元兮已经慢慢的转醒了过来。 她动了动,从喉咙里溢出一声嘤咛。 余一穆面色有些讪讪,他此时一只手揽在她的腰上,跟碰了烫手山芋似的,不知道是该继续放着还是收回去。 他紧抿着唇角,轻咳两声。 “元兮。” 十分正经的唤了一声。 元兮听见了,含糊着应了一声,手脚并用的还往他身上爬了爬,抬起头来,一双眸子中,雾气蒙蒙。 “元兮你怎么会在这?”余一穆憋着一口气,开口便是问道。 元兮使劲的睁了睁眼,还是带着探究和不解的目光看他面前的余一穆,好一会儿之后,问道:“那你为什么在这儿睡?” “我——”余一穆咬牙,憋出几个字来。 “这儿凉快。” 元兮看着他,顿了顿,片刻之后,也回答了他的问题,道:“这儿暖和。” 确实是暖和,她昨儿晚上想着把被子给了他,自个儿就没得被子了,便没有再回床上去,想着不然在这里将就将就。 可是依着他却是热烘烘的,让人十分想靠近,睡梦里人没得意识,一点点往前挪,便就是成了今儿早上的这个景况了。 “你——”余一穆想反驳回去,只是话在脑海里过了一遍,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说,于是闭上嘴巴,硬生生把话给憋了回去。 最近还真是越来越伶牙俐齿了。 “快点起来,要赶路了。” 最终他还是什么都没说,冷哼着憋出了这一句,不动声色的把自个儿的手给收了回来,然后便掀开被子站了起来。 当时一瞬间,便有风朝他扑了过来。 余一穆没忍住,打了个哆嗦。 接着鼻子一痒,就打了个喷嚏。 刚刚打完他就后悔了,闭了闭眼睛,飞快的转过了身去。 这还真是......想给自己的嘴巴打两下子。 “表哥,你是不是着凉了?”偏偏元兮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这个时候,还不知死活的出声问了一句。 “着凉个屁。”余一穆自然是马上就反驳了,心虚的摸了摸鼻子,接着又想打喷嚏,自个儿硬生生忍着,才是给憋住了。 难受,真难受。 “可是——”元兮是真的在很真心的在关心他,因为听外边雨又下大了,她怕他再吹了风,真染了风寒,到时候会很难受。 “可是什么可是,快起来了,慢慢吞吞的,不然等我们到了上清寺,明空师父早都不见人影了。” 余一穆心虚,侧过身子说话,一下吐出一大串来,而后紧紧捏着自己的衣袖,开门就大步走了出去。 他走得飞快,一直到下了楼梯了,这才是捂着嘴巴,又打了个喷嚏出来。 吸了吸鼻子,感觉倒是有些堵着了。 ...... 昨儿的雨下了一夜,倾盆大雨没个停歇的往下落,到早上的时候,还依旧在下。 几人随便吃了些东西,在客栈里等了一会儿,看外边雨小了一些,就准备的要上路了。 元兮上马车的时候还在想,要不要同余一穆说昨晚那位许小姐来同她套近乎的事。 但她想了想,这说不定,可就是余一穆给招来的人。 算了。 连川驾着马车,止不住的频频往后看,疑惑了一小会儿,他回头去,掀了车帘,同余一穆道:“少爷,我怎么觉得那位小姐的马车一直在跟着我们。” “什么小姐?”余一穆昨晚没睡好,这时候正闭目养神,斜斜的躺在马车里,后头枕了块厚毯子,悠哉悠哉的。 把连川看得心里一阵不满。 明明同样都是一夜没睡,他现在坐的舒服,他却还要冒着风雨的驾车。 真委屈。 “就是和我们一同住店的那位小姐。”连川心里这么想着,当时嘴上说话都多了几分凌厉。 不满之意表达的清清楚楚。 “哦。”余一穆淡淡应了一声,就没说话了。 从头到尾,连眼睛都没睁开。 连川把车帘放下,回头扁嘴巴还哼了一声。 都只知道欺负他! 要是再这样,小心他一生气,就不给他驾车了。 让少爷自己去驾。 让他一个人在这里,被风吹,被雨淋,让他冷的瑟瑟发抖。 连川闷闷的想着,脑海里都自然而然的出了那幅画面,想着余一穆受折磨的样子,他的嘴角都不禁扬了起来。 这个时候他没看路,马车打了个拐,忽然就撞上一块石头。 轮子从石头上滚过去,车身猛然一震,里头的余一穆被震的往下滑,还差点把头给磕到。 “连川!”余一穆摸了摸自己的头,磨牙,一声怒吼。 连川吓得手抖了一下,差点没握稳缰绳。 心尖上跟提了一把刀似的,颤的他只能紧紧的把手给握住,生怕自己把缰绳给落下了,少爷会直接过来掐死他。 “我今天早上看连川脸色不好,肯定是昨天晚上都没怎么睡,今天一起来又要驾车,余一穆,你不能总这样奴役连川的。” 元兮都忍不住替连川说话了。 外边的连川听见了,真是感激涕零。 还是表小姐好。 表小姐都知道他又困又累。 余一穆听见元兮的话,就睁开了眼睛。 他的眸子动了动,转向元兮,静静的看了会儿,出声道:“他又困又累?” “嗯。”元兮点头。 “我奴役他?” 元兮接着点头。 余一穆的眸光显然暗沉了下来,他冷哼一声,又是闭上眼睛,波澜不惊道:“好好驾,天黑前找不到落脚点,你就死定了。” 他以前威胁人,要么是气急败坏,要么就是狠着声音分外生气,可是这会子,声音听不出半分温度,隔着个车帘,连川都能感受到一阵阴戾。 元兮这个小没良心的。 他明明也守了她一夜,也又困又累,现在头还昏沉沉的,她怎么就不知道关心关心他呢。 余一穆动了动脑袋。 昏沉沉的。 此时余一穆抱着元兮往房间里走,步伐稳健,手臂有力,是半点儿都不带晃颤。 他从小就有在习武,那个时候也只是为了强身健体,后来经过这么些年,不仅是身体比同龄男子要健壮许多,十七岁的少年,却已经能让人感觉到无比的安心。 元兮先前还是心颤慌张的,可是过了这么会儿,心头的恐惧已然散去许多,她伸手揽着余一穆的脖子,落入眼帘中,是他坚毅的下巴和俊逸的侧颜。 他紧紧抿着唇,面色凝重,从府门口一直到进来,都是一言不发。 元兮就这么看着,一时跟凝怔了似的,感受心跳又怦然的起来了,只是同之前的慌张感全然不同,现下似乎有什么东西在一点点的萌发,着了在浑身上下穿涌奔动。 整个世界在这一瞬间里变得无比安静。 余一穆推开门进屋,把元兮放下,让她在软榻上坐下。 “伤哪儿了?” 他的声音是难得的柔和,俯身一边将她的腿在榻上放平,一边出声问道。 “这边膝盖。”元兮用眼神示意她的右腿。 她顿了顿,想着什么,就把裙子掀到了一边去,而后伸手,自个儿小心翼翼的把右边的裤腿给挽了起来。 她的皮肤是极白的,白皙的似乎在透着光亮,在阳光的照耀下,隐约可见细小的绒毛,而膝盖处被磕碰到,青紫的厉害,隐隐瞧着,是有些破皮。 确实没什么大伤,就是她跑过来的时候,自个儿也太紧张,再加上跑的急,便也是挺累,那一下,是腿都软了的。 余一穆的眸间显然是心疼的神色,他凝着目光瞧了会儿,这边眉头就拧巴了起来,转身去那边柜子,找了个药瓶出来,然后又去后头,没一会儿,便端着盆水进来了。 他拿锦布拧了水,先把她那伤口周围轻轻擦了两遍,而后再上的药,这上药的时候,力道也是极其柔和,生怕是伤到她一星半点儿。 51.相认 此为防盗章,购买不足60%的话, 请等待48小时。  余一穆愤然, 接着想了想, 这事不对,便一把拿起桌上的木偶,就往外走, 嘴里还一直念念叨叨, 道:“还俊朗公子,我倒要看看是个什么丑玩意儿。” 连川还没反应过来, 就看着他家少爷像一阵风似的消失不见,当时呆呆的看着,忙是跟了上去。 余一穆动作很快, 表面上云淡风轻的说着, 踏着脚步却跟抹了油似的, 迅速又急促, 没多大工夫, 就到了前厅。 一进门就看着元兮坐在那儿, 低垂着眼帘,怎么瞧是怎么乖巧, 怎么瞧怎么让余一穆觉得硌心的慌, 而她对面坐着的那名男子,目光炙烈的盯在元兮身上, 像是要把人盯出一个洞来。 看得人真是不爽。 余一穆真想直接把他的眼睛给抠下来。 顺带还得把连川的眼睛也抠了才是。 还什么俊朗公子, 就这歪头斜眼的, 倒比不得上回那个老男人呢,丑,丑的他眼睛疼。 “兮兮,你不是说要给我做菜的吗?怎的现在还不去?” 余一穆一副“我就是大爷”的样子 ,旁若无人的伸手去拉元兮,直接握在了她的手腕上,使了力气,道:“走吧。” 余显荣冷着脸咳了两声。 “一穆!” 尤淑瞧着情况不对,忙是这边拦住了余显荣,那头便给余一穆使眼色,柔着声音,缓缓言道:“今日兮兮生辰,怎能让她下厨。” 若不是还有外人在场,尤淑这句话,定然是瞪着眼睛,吼着说出来的。 她这么多年的温婉性子,都快被余一穆给磨成泼辣妇人了。 可真是生了个好儿子,这些年,硬生生把她折磨成这个样子。 元兮却是巴不得快点离开。 不知为何,今日看到卫廷,总觉得同记忆中那人不大一样,原本这人,性子是较为平淡的,儒雅似清风,现下却是火热炙烈,在死死的隐忍着什么,看得元兮浑身都起疙瘩。 “没事的,我已经答应表哥了。”元兮起身,顺着余一穆的手劲,就到了他身边去,挤出笑来,问道:“舅舅舅母,你们有什么想吃的吗?我去做。” 只是尤淑和余显荣还没说话,卫廷已经抬眼过来,出声如清风起:“听说元小姐厨艺不错,我倒是正好想吃一道酒醉鸭肝,不知可否劳烦小姐,一露手艺?” 元兮听了这话,下意识的朝卫廷瞧去,比起方才,现在的他淡然了许多,才方是有,她所认识的那个卫廷的模样。 元兮做的所有菜中,他最喜欢吃的,就是酒醉鸭肝。 “卫公子,这道菜,我从未听过。” 元兮摇头婉拒。 她自然会的,当初这道菜,还是为了卫廷,特意去学的,就是为了讨他欢心,只是现今......她不想做给他吃罢了。 “表哥,走了。” 元兮没再看他,也不想再同他说话,这时候,只想快点离开这儿。 “抱歉,我家一穆他,脾气向来有点冲,一点儿礼数都没有。”看两人离开了,尤淑浅笑着回头同卫廷说话,道:“卫公子莫要放在心上 。” 卫廷喉咙微动,他缓着心口的气,很难才将那股异样压下来,只尽量释了话中的凌厉,道:“无碍。” 不急。 不急在这一时。 ...... 元兮从前厅出来,魂不守舍。 余一穆在她后头,看她呆呆的往前走,神色恍惚,小姑娘藏不住心事,余一穆一看,就知道她一定是有忧心的事。 他紧抿着唇,就跟在她的脚步,神色颇显怪异,眼神轻瞄,却是一直没有说话。 元兮只知道一直往前走,眼睛虽是瞧着前头的,但是落在眼帘里,是模糊的一片,甚至连自己抬着脚步的动作,都没有察觉。 再见到卫廷,于她而言,其中起伏显然是不言而喻的。 就算现在心底透凉,可当初,也是满心欢喜,热烈而不知回头的喜欢过的。 前头路上有一道小沟壑,是这几日余府在翻修花园子,顺便将排水的水渠也整合了一番,如今直亘在那儿,眼看元兮就要一脚踩进去。 余一穆这才伸手,猛然将她朝后一拉,人入了怀里,随之扣手,当头给她来了一下。 “回魂了!” 这一下扣的有点疼,可叫元兮反应过来,她抬头,瞧着余一穆,惊道:“表哥?” 元兮惊觉这是后院种花的园子,只是她却想不起来,自己是怎么到这来的,一直浑浑噩噩的,记不大清。 “只见了人家一面,就这么魂不守舍了?”余一穆轻嗤,不屑道:“元兮,你好样的。” 元兮她走神走得有点儿久,听余一穆说话,她不明白是什么意思,皱眉便是“啊”了一声。 “卫公子啊。”余一穆貌似不在意的从喉咙里挤出模糊的三个字。 余一穆说完,转过了头,目光却仍然往元兮这边瞄,瞧着她听到这个名字,似乎又陷入了沉思,余一穆便是面色落寞,默默的垂了眼。 他伸手,握到腰间,握住那个木偶,紧紧捏着,指骨节泛得透白,犹豫了好一会儿,却还是把手松开了。 “你那个堂姐今日不是要来吗?怎么还不见踪影?” 余一穆岔开了话题。 “菁菁吗?”元兮这回倒是听着了这话,道:“她得晚上吧,这个时候店里生意正忙,她走不开的 。” 余一穆撇嘴。 他在想,这丫头往年都是闹着要礼物的,今日怎么一点儿动静都没有,还跟失了魂似的,难道真因着是见了那卫廷,才这般的? 这么多年,他了解元兮,明显能看出,她在见了那卫廷之后,就整个人都不对劲了。 “表哥,我们――”元兮刚想说,一起去厨房,结果余一穆撇开她的手,冷声道:“你自己去吧,我还有事。” 说着,他便转身离开了。 剩着元兮站在那儿,想喊他,却是走得飞快瞬间没了踪迹,扁着嘴,有些委屈的模样,不知道余一穆突然之间,为什么又是这般。 今天还是她的生辰呢。 ...... 尤淑拦着,就是不让元兮在厨房忙活,所是她就只做了两道余一穆喜欢吃的,当时吃饭的时候,特地把那两道菜摆在了他的面前。 “表哥,这是我做的。” 小姑娘眨着水灵的眼睛,咧着笑容看他,眼神瞄过桌上的两道菜,已是十分明显讨好的意味。 她知道余一穆总是莫名其妙的生气,但是无关什么大事,元兮还是不会同他计较。 以前或许会的。 但是现在在她心里,余一穆就是最好的人。 就算是同她生气她也不会怪她。 只是......如果可以态度稍微好上那么一点儿,那便更好了。 余一穆却是狐疑的看着他面前的菜。 印象中的元兮,在他甩了冷脸之后......不会有这么乖的,余一穆便不禁在想,元兮是不是在这菜中,放了什么不太好的东西。 于是元兮自个儿夹了一个。 她嚼了两下咽下去,以向余一穆证明,这真的没什么。 余一穆这才放心了。 只是唯一让他不高兴的,就是旁边还坐了个卫廷在。 实在是太碍眼了。 所是期间一顿饭吃的极其安静,只有尤淑在不断努力的找话说,最后瞧着自家儿子都不愿意搭理她了,便作罢了。 卫廷周身的沉重,比起方才已然减退了很多,他拿筷子要夹余一穆面前的那菜,却被他一筷子打了下去。 “兮兮做的菜难吃,怕卫公子吃了肚子疼,还是不要为难自己了吧。” 卫廷转头,往元兮这边看了一眼。 元兮垂眼,只当做什么都没有看见,什么都没有听着,闭着嘴巴,始终没有再说话。 卫廷却是皱眉,元兮的毫无反应,让他颇为意外,顿了顿,还是收了筷子回来。 “既然来了,就好好玩上几日,在我们府里歇下便是。” 余显荣笑着对卫廷说道。 “明日,可以让一穆和兮兮带你去镇子里逛逛。” 元兮至今都没有反应过来,她怎么突然就死了,又怎么的,就活了过来。 她还记得,闭上眼睛的那一瞬间,所有的疼痛在霎时消失,她的身体似乎轻飘飘的晃了起来,然后,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尸体倒下。 那个女人长得很美。 她一身红衣,手上拿着刀,沾染的是她的鲜血。 卫廷就站在屋子里,他跑出来,十分震惊的看着这一幕,当时元兮明明白白从他的眸子里看到了疼惜和懊悔,他大喊着问那个女子,问她在做什么! “阿廷,反正她就是一个孤女,死了就死了,没人会替她出头,免得活着,还阻碍我嫁进来。”女子轻描淡写,手上还拿着拿匕首,似乎是完全不在意自己做了什么。 “我说了,有她没我,有我没她。” 与方才那般的冷冽又似换了一个人 52.歉意 此为防盗章, 购买不足60%的话,请等待48小时。  “别哭了别哭了。”余一穆想找帕子给她擦眼泪,左右没找着, 只能着了自己的袖子去给她抹眼泪。 其实元兮就是撞疼了, 喊的声音大了些,硬挤了几滴眼泪出来, 这喊完了, 眼泪也自然就干了。 “我说真的, 没有和你开玩笑......”元兮给疼了那么一下, 声音都软了许多,她闷声嘀咕着,心里依旧发慌。 “好好好,真的真的。”余一穆连连应下, 态度极其敷衍。 “你不信算了。”元兮进门, 两手已经放在了两扇门上, 关上前, 还赌气的说道:“你让我一个人自生自灭吧。” 说完,她就“砰”一声,把门给关了。 关的声音还挺响, 籍此表达自己极为愤怒。 余一穆站在外头, 那门板扇起一阵风, 吹起他额边碎发飞散, 当时他站在那儿便是在想, 元兮这丫头最近关着门, 把门板朝他的次数也是越来越多了。 “少爷,你说这会不会是那——”连川思绪着元兮说的话,再想到前些时候元胡生那桩事,觉得表小姐的担忧也是不无道理。 “不是。”余一穆回头瞪了连川一眼,警告他不要胡乱猜测,道:“就他那个没种的,手伸不了那么长。” 本来是要去找他麻烦的,要不是忽然说要去上清寺,抽不出时间来,他一定得把那元胡生好好收拾一顿。 老不死的。 一天天正事不干,就知道稀里糊涂的吓唬人。 说他和兮兮流着一样的血,他都替兮兮觉得恶心。 “你今天晚上别给我睡得跟死猪一样,一点儿动静都听不着。”余一穆指着连川警告,顿了顿,想到什么便又是道:“算了,你还是别睡了。” “我——”连川听到这儿,陡然睁眼,一脸委屈。 “少爷,一晚上不睡的话,我明天还怎么驾车啊。” 连川觉得自己才是委屈到头了,一整天他最劳累,晚上还不让他睡觉,那到明天,他非得连这条小命都保不住。 “我也不睡,你敢睡吗?”余一穆轻轻的出声,说完就抬腿,走进了旁边房间。 出门在外,得多留个心眼,元兮她是没心没肺的,自己也护不住自己,那便只能是他多顾着一些了。 晚上是不能睡,得守着兮兮,自然这就算能睡,他也是睡不安心的。 连川愣愣的站在门外,一张脸都耷拉到了地上去,扁着嘴巴快哭出来了,许久,才极其绝望的弱声道:“不敢......” ...... 房间里静悄悄的,只听见隐约水声波动,哗哗微响。 一会儿之后,水声停了下来。 元兮方才泡了个澡,泡的浑身都暖烘烘的,舒畅了许多,这穿了衣裳出来,就听见外面有人敲门。 “元小姐。” 元兮听着这柔弱的声音,便下意识的晓得了是谁,当时顿了顿,不大愿意理会。 只是她怎么知道她姓元的呢? 她都困了,想睡觉了。 偏偏外面还接着在敲门,唤道:“元小姐,你在吗?” 元兮只得是到了门边,开门,也没说其它的,只是十分和善的笑着问道:“可是有事?” 她只开了小小的一道缝,就着这么点儿的地方,分外警惕的看着外头的人。 “我这里有些从家里带来的荷花酥,方才正好去厨房热了,现下正是可以吃,不知元小姐可想尝尝?” 见元兮目光狐疑,并没有任何的举动,鸢尾才想起什么来,面上露出个亲和的笑意,道:“我姓许,唤作鸢尾,也是竹溪镇的人。” “之前在竹溪的时候,便听说过元小姐的名字了。”鸢尾解释道。 她看得出来,这姑娘纯善,也不像是有心眼的样子,应当是容易靠近的,于是鸢尾想着,从她这边入手,接近余一穆,便是要容易许多的事了。 小姑娘家的嘛,总归都喜欢这些糕点甜食的。 她捧着那盘子往前,在昏暗的灯火下,还依稀能瞧见那荷花酥上冒着袅袅香气,放着在这静置片刻,便已经感觉周围全都被这香气萦绕。 荷花的清香,酥饼的诱香。 让人忍不住想食指大动。 鸢尾晓得,这客栈的饭菜都不大好,不仅用料不新鲜,味道和卖相也是一言难尽,元兮定然是没怎么吃的。 所以她才特地让人去热了这盘荷花酥。 这是她特地从家中带过来的,软糯酥香,那股香气,最为浓郁,能直将人勾的肚子直叫,所以鸢尾几乎是十足的把握,她一定会接着。 “谢谢。”元兮笑着点点头,并没有去接,反而转口道:“但是表哥说,不让我随便吃其它人的东西,不然他又该骂我了。” 元兮十分认真的同鸢尾说着。 其实余一穆压根没说过,都是元兮同她胡乱杜撰的。 而鸢尾听了,当时神色就凝怔住了。 她手上还端着那盘子,此时却觉得有些烫手,面色讪讪的微垂了眼,不知道接下来该如何是好。 “元小姐若是愿意,可以唤你表哥过来一起吃。” 鸢尾看似是还想再坚持坚持。 元兮继续摇头,道:“不用了,表哥他不喜欢甜食。” 鸢尾她面上依旧带着笑意,却是有些兜不住了,缓和着没让自己露出半点的异样,这才是收了手回来,笑道:“那打扰了。” 元兮关上门,回身不大高兴的拱了拱鼻子。 虽然她不明白这许鸢尾的意图,但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元兮想,她一点儿都不喜欢那个人。 她往回走,把桌上唯一的一盏灯灭了,然后就爬上了床,因着实在困了,没多长时间,就睡了过去。 半夜的时候,她被渴醒了。 实在太困了,她连眼睛都不怎么能睁得开,可是渴的难受,喉咙都干干的,像是要冒烟,再也没办法忍住。 于是元兮摸索着,从床上下来了。 她懒得再去点灯,就直接循着记忆到桌子旁边,半闭着眼睛去摸茶壶和杯子,晃着手倒了一杯茶,直接往嘴巴里送。 “咕咚”两下,一杯茶就见了底。 元兮轻轻的舔了下唇瓣,放下茶杯,正准备回去接着睡,却突然间看见,这房间门口,似乎躺着一个人。 元兮心里咯噔一下。 只是她尽力压制着心头的情绪,随手拿起一个凳子,举在手里,放慢脚步,小心翼翼的走了过去。 到了这跟前,依着一点儿微弱的光亮,元兮睁眼去看,却发现这倚着门框睡着的人,是余一穆。 他衣裳完好,就倚着这门边躺着,看这模样,是才睡过去,还没有睡得很熟,眉头紧皱,显然是在随时提防着什么。 元兮心里突然就有些酸酸的。 之前她说感觉不太对劲,他虽然表面上不在乎,但其实是全听了进去的,所以就夜里一直在这里守着,也不知道守了有多久了。 看他这疲惫的样子,肯定是之前都撑着没睡,应当直是到现在,才撑不过去了。 于是元兮放下了手里的凳子,往回走,抱了床上的被子下来,小心的展开,给余一穆盖上。 因着怕自己动作会大了,把他吵醒,元兮都尽量放得很轻很轻,一点儿都没声响。 而后把被子给他盖好了,她却也没起身。 她在他的旁边坐下,偏头看他,在这一片黑暗之中,看见他的侧脸,虽不甚清晰,却是每一点的眉眼都清晰呈现在她眼前。 此时余一穆抱着元兮往房间里走,步伐稳健,手臂有力,是半点儿都不带晃颤。 他从小就有在习武,那个时候也只是为了强身健体,后来经过这么些年,不仅是身体比同龄男子要健壮许多,十七岁的少年,却已经能让人感觉到无比的安心。 元兮先前还是心颤慌张的,可是过了这么会儿,心头的恐惧已然散去许多,她伸手揽着余一穆的脖子,落入眼帘中,是他坚毅的下巴和俊逸的侧颜。 他紧紧抿着唇,面色凝重,从府门口一直到进来,都是一言不发。 元兮就这么看着,一时跟凝怔了似的,感受心跳又怦然的起来了,只是同之前的慌张感全然不同,现下似乎有什么东西在一点点的萌发,着了在浑身上下穿涌奔动。 整个世界在这一瞬间里变得无比安静。 余一穆推开门进屋,把元兮放下,让她在软榻上坐下。 “伤哪儿了?” 他的声音是难得的柔和,俯身一边将她的腿在榻上放平,一边出声问道。 “这边膝盖。”元兮用眼神示意她的右腿。 她顿了顿,想着什么,就把裙子掀到了一边去,而后伸手,自个儿小心翼翼的把右边的裤腿给挽了起来。 她的皮肤是极白的,白皙的似乎在透着光亮,在阳光的照耀下,隐约可见细小的绒毛,而膝盖处被磕碰到,青紫的厉害,隐隐瞧着,是有些破皮。 确实没什么大伤,就是她跑过来的时候,自个儿也太紧张,再加上跑的急,便也是挺累,那一下,是腿都软了的。 53.提亲 此为防盗章, 购买不足60%的话, 请等待48小时。 其实那个时候元兮就应该瞧出苗头。 只是她太傻,什么都没有察觉到, 一个人坐在桌前,默默的吃完那些剩菜, 她就是觉得, 既然辛辛苦苦做了,那就应该吃了才是,不要白费自己的心思。 因着是冬日里, 菜凉的很快, 她吃完后, 肚子就疼了。 在那寒冷中,有着无尽的,好像到不了头的孤独,她一个人躺在床上现在再想, 似乎记起来, 在那一瞬间, 她脑海里闪过了余一穆的脸。 如果是表哥, 如果表哥在......他一定不会, 让她受这样的委屈。 兮兮疼。 真的很疼。 元兮捂着肚子, 刚刚醒来,脑袋里还余着方才梦里的画面。 虽然这时候是没什么感觉, 但她莫名的就觉得有些疼, 当时一个人坐着怔了怔, 就从榻上跳了起来,连外裳都没穿,打开门冲到对面,欢欣道:“表哥你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余一穆当时才穿好衣服,准备洗脸来着,元兮突然这一下的冲进来,他当即就愣住了,转头看着元兮,一脸的莫名其妙。 这丫头......好像真的坏脑袋了。 以前她每回生辰,都是在他身边闹着要生日礼物的,然后就想着法儿的让他听她的话,还一脸得意的说,这一天她生辰,他不准欺负她。 其实他每回,也不是真的欺负她,就是太多的时候,不知道该怎么去相处,就只能是这样的方式,来掩饰自己心中的无措。 可在这时候,余一穆突然发觉另外一件不太对劲的事。 元兮此时站在他的房间门口,就只穿着一件寝衣,粉色绸缎,软软的贴在身上,小姑娘虽然还是稚嫩的年纪,白皙的肤色上,尤可见细小粉嫩的绒毛,浅笑着立在那儿,如同春风拂过人心。 温暖和煦。 余一穆第一次显得窘迫的把脸别开了去,尽量压着自己的声音让自己平稳下来,道:“元兮你能不能把衣服穿好再出来,你穿成这样,就在整个府里乱晃吗?” 元兮低头瞧了一眼。 她想着自己也没乱晃,就是从对门走到这边的距离,走了几步而已。 “那我回去换衣服 ,今儿个有新衣服穿 。”元兮笑着,朝余一穆眨了眨眼,便就转身往回跑。 余一穆看着她的背影,步子轻快的进了对面房间,紧抿着唇角,清俊的面容上,竟是有些意外的红意。 他这么看着,好一会儿,便是转身,走到自己榻边,伸手过去,在枕头下面,寻了个木偶出来。 这木偶看着有些粗糙,显然是雕刻之人的手艺不行,就这么瞧着,只依稀能看出来,是个穿着裙子的小姑娘。 余一穆的手指按在那木偶的脸上,十分轻柔的划过,就这么有些痴痴的看着,而后,他面上露出一抹笑意。 眸中的爱慕,在这一刻,才是丝毫不加掩饰的浮现出来。 而后,他又从旁边桌上拿了一把小刻刀过来,握在手里,似是熟练又生疏的模样,一点一点的,细致描刻着她的眉眼。 她的眼睛很大,总是黑黝黝的,浮着清澈的笑意,开心的时候,细细的抿唇唇角,勾起微微的弧度来。 一颦一笑,每一个模样,似乎都映在了他的脑海里。 上回同她上街的时候,就看到她一直盯着那边的木偶的看了,当时元兮随口说了一句,说要是有长得像她的木偶就好了,那她一定会很欢喜的。 所以他便记住了那句话,回来之后,自个儿寻了刻刀和木头琢磨,将将到今天,已经废了快十块了,才是刻出这么一个还算行的来。 每一年她都好磨歹磨的,要他的生辰礼物,说余一穆你为什么就不能上心一点呢,哪怕在路边随便给我买上个簪子也好。 其实......他一直都很上心。 一直都是。 ...... 元兮在屋里好生打扮了一番,正想着要去厨房,却是紫苑来唤她,说今日有客人来了,让小姐和少爷出来见客。 元兮当时怔了一会儿,想着上回十四岁生辰的时候,并没有来什么客人,就是她同余一穆还有舅舅舅母一起过的。 只想转念想想也没什么,多个客人,那便是多一份的生日祝福。 于是她欢欢喜喜的去了前头院子。 前头余显荣和尤淑正在招呼着客人。 那名青年年,约莫弱冠年岁,穿一袭白衣,静静的坐在木椅上,面容儒雅俊朗,抬眼,眸光如水平静,举手投足间,优雅从容,书香气息,一边同人说话,一边频频往外看,似乎在着急等着什么人。 “表哥可还未到?”元兮直接走进了大厅来,当时那说话间,是并未往旁边看的,只是看着余显荣和尤淑问话。 她今日穿的是菁菁送给她的新衣裳,一身鲜艳的红色,缀以雪线绣纹,是往常轻易不会穿在身上的,头挽双螺髻,同样缚了一根红色发带,在这样红色的映衬下,稚嫩的少女,竟是有一丝难言的妩媚,鲜亮的让人移不开眼。 旁边那男子,只是听着声音,手便抖了两抖,这般的抬眼瞧过去,瞳仁紧缩,目光便是直直定在那处,是再没有移开,心里揪着一跳,只那一下,似乎没能喘过气来。 太过外露的目光,自然是叫元兮察觉到了,觉着浑身都不大舒服,便是转过了头去,映入眼帘一张熟悉的脸,那一双眼睛,就这么直直的将她望着,便让她瞬间煞白了面色。 是......是卫廷。 元兮怎么都没有想到,会在这个时候看见他,是足足比上一辈子要早了半年的时间。 那时候,是她同余一穆闹了脾气,便就跑出了府去,当时天黑,她一个人待着极为害怕,幸是后来遇着了卫廷,他说,他正好要去余府。 余家在还未搬来竹溪之前,似乎是同卫家有什么关系的。 于是元兮就跟着他回来了。 那时候谁说话她都信,让她跟着她就跟着。 于是她跟在后头,十分新奇的打量着他,看他一袭白衣,生的俊朗,瞧着便是一位翩翩公子,这么多年来,心头是第一回颤了两颤,而就在那日晚上,她做了个梦,梦见了卫廷。 是个美好的,让人心生向往的梦。 后来她就同余一穆说,说她觉得自己,喜欢上卫廷了。 在那之后的两年中,她就像一个小尾巴一样,跟在卫廷的后面,对他好,做他喜欢的事,想着有一日,他也能回报她的心意。 因为娘亲从小就告诉她,你用怎样的心意去对待别人,别人也会用怎样的心意来还报于你,所以她相信,只要她对卫廷好,卫廷便能够感受到,也会对她同样好的。 因为始终太善良,太单纯的去看待这个世界了。 或许卫廷,在最开始的时候,他也是喜欢她的,不然,他便不会娶她回家,只是在后来,他有了更喜欢的人而已。 那么于现在的元兮,再看见他,却是慌乱和震惊的,她一向不擅长面对这样的事情,特别是在这般突然的情况下,她呆呆的站在那儿,脑中一时涌起了许多的事,四处搅动,让她连思考的力气都失去了。 她在想,她恨他吗? 肯定是恨的,若不是他,她便不会死,可是,余一穆已经替她报仇了,他也失去了性命,她一命抵了那么多条命,已经够了呢。 可是在现在在他面前,她还是忍不住的心颤发抖,她怕自己会忍不住,真的忍不住就做出什么事情来。 若不是真的得了再活一次的机会,那她就是死了,真真正正的死了,而在他的眼里,她的生命,无关重要。 便如蝼蚁。 “兮兮,快过来。”尤淑倒是没发觉元兮的异样,笑着朝她招手,对着卫廷,便是介绍道:“这是卫廷卫公子,今日听说是你的生辰,他还特地给你带了礼物来呢。” “卫公子,这是侄女元兮。” 卫廷的目光有些炙烈的迫切,他看着元兮,眸子睁着甚至不敢闭上一下,欲是站起身来,一手捏着衣角忍了许久,才让自己忍住不动。 元兮的目光颤了两颤。 她垂眼,没有往那边看,只是默然道:“谢谢卫公子。” ...... “少爷,不好了。”连川一脸遇着了大事的模样,从前院那边冲过来,朝着余一穆,惊道:“今日府里来了位公子,夫人还将他介绍给表小姐了。” 余一穆抬眼,无所谓道:“所以呢?” 连川皱着眉头,强调重点。 “那位公子,长得很是俊朗。” 余一穆还是没有反应。 人家俊不俊朗的,关他什么事。 连川这厢这真是着急,跺脚又磨牙,又是道:“我听紫苑说,表小姐一看到他,眼睛就再没挪开过。” 连川说完,最后来了致命的一句。 “我听说,佳人向来爱慕才子,表小姐,怕是爱慕上了。” 54.决心 此为防盗章, 购买不足60%的话, 请等待48小时。  第二天早上, 天还未亮, 就有人提着元兮的衣领, 把她给硬生生弄醒了。 肯定不是余一穆便对了。 他手受了伤,以目前的状况,还是没法子把元兮提起来的。 更何况他还没醒。 是宋清和。 他今日穿的不再是那一身青衫, 而是一身玄色镶红色锦边劲装, 头发高高的挽起, 额边留下两缕碎发, 垂在清俊的脸颊边,让人禁不住要叹一声,实在是一位貌美公子。 “元兮,你知不知道,你娘为什么会嫁到竹溪元家去?” 宋清和一见到元兮,第一句话问的就是这个。 “你问这个做什么?”元兮回了一句, 语气不大好。 凡是有关于元家的事,元兮都是不大愿意提起的, 特别是娘亲和元胡生 。 她一点儿都不想把那个快要肮脏到粪坑里的人同自己的娘亲相提并论。 “好奇。” “我不知道。”什么好奇之类的鬼话,元兮还真的没办法相信, 当然, 更没办法回答他。 宋清和笑了笑, 也不在意, 继续道:“余家祖籍在浔城, 那可是个好地方,商路开通,无比繁华,说起来,仅在皇城之下,而余家祖上世代为官,余显荣也曾任刺史,余仪菀她......可不至于嫁给元胡生受苦吧。” 宋清和这连余家底细都打听清楚了,也不知道是不是有意的。 元兮皱着眉头,紧紧的盯着他看。 宋清和话中有话,隐隐让元兮察觉到些什么。 她忽然间就想起,上辈子死之前,锦衣最后说的那两句话。 她提到了——“余仪菀”。 “那天的那群人,是从浔城来的。”这句话,才是宋清和所有要说当中的重点。 果然,元兮目光一紧,等着宋清和继续说,却是没了下文,她只好问道:“你还知道什么?” “我又不是大罗神仙,哪能什么都知道。”宋清和摆了摆手,从腰间掏出一个纸条来,两手夹着,递给元兮。 “我要离开一阵子,你帮我多注意着点菁菁,有什么事,就按这个地址传信给我。” 元兮哼了一声,不大情愿,但还是接下了。 谁叫这个是他们的救命恩人呢。 “那我不是成你的眼线了吗?”元兮捏着那张纸,粗粗扫了一眼,当时冷不丁的冒了一句。 宋清和提了一口气,突然就笑出了声,回头指着元兮,乐道:“很好,你说对了 。” “元兮我觉得你越来越可爱了,如果你这小脑瓜能再聪明一点儿,一定也能再讨人喜欢一点。” 元兮把纸条折好,好好的放着,抬头睨了宋清和一眼。 她觉得菁菁不喜欢他是有原因的。 他这儿有点不着调的人,不能给菁菁足够的安全感,按菁菁现下的情况来说,若是能看他入眼,才是奇了怪了。 而且她知道她不聪明,可用不着一个两个的都这样来强调。 房间里传来一阵闷哼,隐隐含着嘶哑,在忍耐下听得并不清晰,只是偏偏这声音,是正好传入可元兮的耳朵里。 表哥醒了! 元兮心中一喜,就完全顾不得理会宋清和了,转身进屋,几乎是蹦跳着进去的。 余一穆果然已经醒了。 元兮当时高兴的不行,冲进屋去,看见余一穆躺在床上,正努力的要抬起一只手,不晓得在做什么。 看得元兮心里一紧。 她过去,忙是握住他的手腕,着紧道:“表哥你别乱动。” “你想拿什么,我帮你拿。” 余一穆好似这只是做个样子,当下元兮握住他的手,他便将将的收了手回来,抿着唇角,咳了两声。 元兮又伸手去替他顺气儿。 “你小心一点儿。” 余一穆眼神闪烁,把手放下来,转着眼珠子,那方向,显然是盯着外头在瞟,好一会儿,没看见外头有人。 于是他把目光收了回来。 “外面是谁啊?”余一穆轻飘飘问了一句。 “宋清和。”元兮没注意到余一穆的异样,只是怕他牵动了伤口,这时候正凑到他手臂跟前,仔细的观察伤势。 可幸好没有撕裂伤口。 “他来做什么?”余一穆见元兮没怎么的注意,便是不经意间,又问了一句。 “没什么啊。”元兮顾着他的伤势,一时没反应过来,他问什么她就回答什么,说的话也是顺着意识就出来了,完全没有经过脑子。 在宋清和来提元兮之前,余一穆就已经醒了,只是他一直没动,就只是这么静静地看着元兮。 而后元兮一跟着宋清和出门,余一穆就睁开了眼睛。 他竖着耳朵,努力的想听清外面在说什么,但是隔着一堵墙,实在是听不清楚。 而他又是两只手都疼,连撑着床面起身都没法子。 就只能眼巴巴的看着外面。 自己在心里数着时间。 都已经过去这么久了,元兮到底有什么好和他说的,到现在还没有说完,孤男寡女的,就这么站在外头,像什么话。 于是余一穆故意发出了些声音。 元兮托着他手臂没有受伤的地方,小心翼翼的放下,结果才碰到床面,余一穆就皱着眉头,痛苦呻/吟。 “怎么了?是不是我碰到哪儿了?”他一这般的出声元兮心头就要紧一下,喉咙上下滚动,想去看他的伤又不敢碰,小姑娘着急的紧,眼眸都蒙上了一层雾气。 “元兮,你倒是和我说清楚,你在外面惹了什么人,人家上赶着要你性命。” 余一穆冷哼一声,道:“你想想,这回若不是有我,你哪里还保得住你这条小命。” “我哪里能惹上什么人。”元兮扁着嘴巴,自也是委屈,辩解道:“你不是日日都看着的吗,我连别的地方都不曾去过,怎么可能发生些什么。” 余一穆他其实也明白元兮说的这些,这丫头几乎就没有离开他的视线过,不可能同人结下梁子,再说了,就这怂包,人家说她一句她就闷不吭声了,哪里能惹上人。 也就在他面前说话,还敢辩驳上几句。 只知道窝里横的小丫头。 “这仇我记下了。”余一穆眯眼,细细的回想那日来人的面容,只是因为天色暗,他头又是昏沉沉的,并没有看清楚。 再加上睡了这么久起来,更加不记得了。 但是管他天王老子还是牛鬼蛇神,上天入地,他一定要把那人揪出来。 余一穆说着,眼神止不住的往元兮这边瞄,眼珠子一下一下打着圈的转,这会子思绪着,正要开口,外头连川就冲了进来。 “少爷,少爷你醒了。” 连川惊喜的不行,睁着眼睛,快把两个眼珠子给瞪出来了,若不是现在人正躺着,连川怕是要直接扑上去了。 余一穆闭眼,无奈的磨牙。 真是碍事。 平常怎么就不见他那么及时积极。 遇刺的时候,怎么不第一个跑出来呢? 真会挑时机。 ...... 元兮借了寺庙的厨房,就着仅有的一些食材,倒也给余一穆做了许多好吃的。 只是在寺庙里,是只有素食,不见一点荤腥。 一摆到余一穆跟前,这大少爷目光扫了一圈,当时一张脸就板了下来。 “我一个病人,元兮,就是这样的待遇?” 他自从这几天生病受伤以来,嘴巴里冒出的话倒是少了很多,但是更加挑剔了,不满这个不满那个,金贵的跟瓷娃娃似的。 元兮许是看在他受伤的份上,说什么都应着,能满足就满足他,从来不说半句抱怨的话。 乖巧懂事,还不和他拌嘴的元兮,余一穆觉得,这样才是最讨人欢喜的。 “寺里面只有这些,我想再找别的,也找不到了。”元兮盛了一碗饭,同时耐心的和他解释,说着,还半哄似的道:“等回家了,我给你做脆皮乳鸽,还有红烧猪蹄,小炒牛肉,只要你想吃,你吃多少都行,好不好?” 余一穆依旧没有动作。 自个儿安静了一会儿,目光往元兮那儿扫,看见小姑娘咬着下唇,看着这些菜,略显局促。 余一穆微微启唇,才不耐烦道:“我手动不了。” “我给你喂啊。”元兮反应过来,脸上的笑意便又起来了,她一手拿碗,一手拿筷子,夹了些菜,就往余一穆嘴巴里送。 “你想先吃哪个?”元兮大眼睛里亮起一汪让人注目的神采,眨巴着,十分认真的问余一穆。 余一穆眼神往盘子里示意。 元兮立马看懂了,夹了点菜心,一边吹凉了喂给余一穆一边说:“你身上有伤,得吃清淡一点,我便少放了些辣椒。” 余一穆喜欢吃辣的,平常若是清淡一些,那是当真不和他的胃口。 “这个豆干不错,你尝尝。”元兮见他已经咽了下去,就又夹了块豆干。 看他吃东西下去,元兮心里头就莫名的觉着开心。 55.决定 此为防盗章, 购买不足60%的话, 请等待48小时。  她满心在想着余一穆的事情,便是心思有点不在这上面,只是当尤淑提到她的被子床帘都是余一穆给她选的之后, 才抬眼往那边看。 “你要是不喜欢,那也可以换。”尤淑见元兮不说话, 便以为她是不喜欢这些。 没有不喜欢。 元兮话到嘴边, 还没说出来, 门口人已经冷着脸出声, 阴阳怪气道:“元兮, 你要是敢不喜欢,你就死定了。” 他辛辛苦苦给她挑的, 她怎么能不喜欢?她敢不喜欢! “余一穆你能不能有个当哥哥的样!” 尤淑这要不是念着元兮在这儿,她就是真的要把余一穆揍上一顿了,这元兮才到他们家,他就这个态度, 要是把兮兮吓到了可怎么办。 她毕竟才经历那样一场变故。 “我......” 元兮看着余一穆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再想起他抱着她尸体那一幕, 突然觉得对比起来, 有些觉得委屈。 那他明明是喜欢她的,为什么要这么凶啊, 还总是打她...... 想着, 元兮说话的声音都不自觉小了许多, 呢喃着压在了喉咙里, 道:“我没有不喜欢......” 本以为元兮会气势汹汹的回他。 但余一穆没想到,整个人突然就弱弱的委屈了起来,这厢是有狠话到嘴边也说不出来了,看了人许久,才憋出一句。 “元兮你脑袋进水了吧。” 说完余一穆转身就往对门自己的房间走。 脸色讪讪,倒像是落荒而逃。 元兮不解的看着他的背影。 若是放在原先,她只会觉得,余一穆又犯了神经,就想着针对她了,可是现在她想想,在针对之外,现在的余一穆,显然是有些害怕面对她。 可更多的,以她的脑袋,也想不明白。 当天晚上,元兮躺在床上,睁着眼睛在一片漆黑中,灼灼闪亮,想着这些年来,她和余一穆的点点滴滴。 五岁那年,九岁的余一穆抢了她的吃的,那是元兮最喜欢的海棠酥,于是第一次,元兮和他打了一架。 她肯定是打不过余一穆的。 可是之后余一穆就经常喜欢和她动手,一天一小打,五天一大打,跟上瘾了似的。 元兮甚至想,大家都说她脑袋不灵光,那肯定是被余一穆打坏的。 要不是他,她一定会很聪明的。 可是元兮也知道,在她想吃海棠酥的时候,余一穆也曾排了一夜的长队,就为了给她买一包糕点;她生病的时候,他不眠不休守在她身边;所有欺负过她的人,也都被余一穆狠狠揍过。 但是这些都没有敌过十四岁那年遇见卫廷,那样儒雅俊逸的人,元兮第一眼看见便觉的,是情窦初开。 那时候,她日日都跟在卫廷的身后,便难免忽略了些其它的东西。 一幅幅的画面从眼前闪过,元兮这么想着,脑袋更加清醒了,更加不怎么想睡了。 其实......余一穆长得好像也挺好看的,以前从小看到大不觉得,可是要真是这么看着,他肯定比卫廷要好看。 只是余一穆的嘴巴还是毒。 元兮听见他说那些话,心里还是会觉得堵的不舒服,说的好像她一无是处,是个废人一样。 为什么就不能夸夸她呢?说她不好,他就很开心吗? 想想就不开心。 元兮翻了个身,想想,还是先不要理他了,谁叫他还总是凶她,还打她,成天的暴脾气,全都往她身上撒。 ...... 因为昨儿晚上睡得太晚,今天醒来,天已经是大亮。 阳光斜斜的洒进来,透过窗户,映下一片的阴影来,斑驳着铺在床帘上。 元兮起身,坐在床上,揉了揉眼睛,黑黝黝的眼珠子停顿着,是发怔了许久。 突然陌生的环境,让她有些不大反应的过来。 接着,元兮闻到一股似有若无的香味。 她吸了吸鼻子。 熟悉的味道,是......海棠酥! 元兮一喜,当即就翻身起床,连鞋都没有穿好,就朝着外屋跑,果然,在外屋的桌子上,摆着一个小碟子。 碟子上放着海棠酥。 有足足五个。 元兮凑近了往前去看那海棠酥,那股子香味越发浓郁的往鼻子里钻,元兮整个眉眼都欢欣了起来,咽了咽口水,就伸手拿起了一口。 她都好久没吃过海棠酥了。 这糕点是只有他们竹溪镇才有,又极难买到,自从她嫁人之后,就再没吃过。 元兮咬了一口。 外脆里糯,甜甜的,还带着花香。 看起来应该是才买来的,还新鲜的很。 元兮应该能猜到是谁。 她吃了两个后,便停了下来,看着那剩下的三个海棠酥,愣了许久。 之后她开门,探头往外看,只瞧着对面的房间紧闭,没有丝毫的动静。 正好看见紫苑端着茶盅从厨房那边走过来,元兮便招了招手,唤道:“紫苑!” 紫苑是余府的丫鬟,她很小的时候就没了爹娘,尤淑看她可怜,就带了她回来。 “早上有没有看见谁来过我房间?”元兮压着声音问。 “这......”紫苑犹豫,正想摇头,元兮却又接着问道。 “是不是余一穆?” 这话一问出来,紫苑的眼神明显颤了一下,支支吾吾的,一时没有答话。 元兮马上就知道答案了。 她也不再追问紫苑,只是转了话头 ,道:“哪儿有卖鸽子的?你带我去买几只鸽子吧。” “鸽子?”紫苑一怔,抬眼见元兮笑脸盈盈,便当时也被这笑意感染,点头应道:“好啊。” ...... 礼尚往来嘛。 既然余一穆给她买了海棠酥,那她就做脆皮乳鸽给他吃,谁叫他上回还不满说她连几只鸽子都买不到。 可此时元兮撑着下巴,盯着那笼子里刚买回来的三只鸽子看,这么看着,眉头却越发的是蹙了起来。 明明买回来的时候,这几只鸽子还是活泼乱跳的在乱蹦哒,活跃的不得了,当时她还在想,这么闹腾的话,她该怎么下手。 可是就从集市回来,不到一刻钟,几只鸽子看着就奄奄一息了。 耷拉着眼睛,像是要死了。 元兮拿着根小棍子去戳了戳。 “诶,你们怎么了?” 可是哪怕元兮这么去戳,他们也不动了。 这可把人给愁坏了。 要是鸽子现在就死了的话,那做出来的菜就不好吃了。 元兮叹了一口气,又拿棍子去戳,正好这时候余一穆走了进来,不耐烦道:“元兮,你在厨房做什么?” 元兮回头,好像看见了救命稻草一样,朝着他招手。 “表哥,你看这些鸽子,他们怎么都不动了?” 元兮愁眉苦脸的看着余一穆。 余一穆上前一步,看着那笼子里的鸽子,瞧着不对,又伸手去捏了捏它的翅膀。 捏着块布去碰它的眼睛,也是一动不动。 “元兮!”余一穆伸手,就打了一下元兮的头,怒道:“几个快要病死的鸽子你买回来做什么?” 他一生气,手上力道就大了,打在元兮的头上,那一下可真的是疼。 元兮委屈,不甚有气势的反驳,道:“我......明明买回来的时候,还是好好的。” “那还能吃吗?”元兮又问了一个让余一穆暴怒的问题。 他抬手下去,又是要打,这回元兮有了准备,缩了回去,才没被他打着,一双大眼睛清澈透亮,是真的很认真的在问这个问题。 余一穆恨铁不成钢。 “吃什么吃?元兮,这要吃死人的。” 余一穆突然捂着肚子,咬牙看着她,狠切切道:“你不会以前给我做的鸽子也是用这些做的吧?” “我没有。”元兮马上反驳。 要真是这样,那你现在哪里还会好好的站在这儿...... 元兮在心里默默的想。 她不敢说出来,说了的话,余一穆又该骂她了。 “你在哪买的?”余一穆指着那些鸽子问道。 “就是东集市那边,有个大叔在卖,我看着还不错,又便宜,就买了。” 元兮解释。 “多少钱?”余一穆又问。 元兮抿了抿唇,伸出一根手指来,道:“一两。” 余一穆深吸了一口气,缓了缓神,在心里不断的告诉自己不要生气,然后拿起笼子,就走出了厨房,道:“走 。” 一定要找人算账才是。 “表哥。”元兮在后面,突然唤了一句。 余一穆停下脚步,回头看她,不耐烦道:“怎么了?” “谢谢你的海棠酥。”元兮连连点头,笑道:“很好吃。” “正好买了而已。”余一穆别开眼神,随意道:“要不是看你昨天又装可怜的哭,我就自己吃了。” 元兮也不再说什么,只是继续看着他,笑意满面,大眼睛弯弯的。 56.行李 此为防盗章, 购买不足60%的话, 请等待48小时。  他今日穿的不再是那一身青衫, 而是一身玄色镶红色锦边劲装, 头发高高的挽起, 额边留下两缕碎发, 垂在清俊的脸颊边,让人禁不住要叹一声, 实在是一位貌美公子。 “元兮, 你知不知道, 你娘为什么会嫁到竹溪元家去?” 宋清和一见到元兮, 第一句话问的就是这个。 “你问这个做什么?”元兮回了一句, 语气不大好。 凡是有关于元家的事,元兮都是不大愿意提起的,特别是娘亲和元胡生 。 她一点儿都不想把那个快要肮脏到粪坑里的人同自己的娘亲相提并论。 “好奇。” “我不知道。”什么好奇之类的鬼话,元兮还真的没办法相信,当然, 更没办法回答他。 宋清和笑了笑,也不在意,继续道:“余家祖籍在浔城,那可是个好地方,商路开通, 无比繁华, 说起来, 仅在皇城之下, 而余家祖上世代为官,余显荣也曾任刺史,余仪菀她......可不至于嫁给元胡生受苦吧。” 宋清和这连余家底细都打听清楚了,也不知道是不是有意的。 元兮皱着眉头,紧紧的盯着他看。 宋清和话中有话,隐隐让元兮察觉到些什么。 她忽然间就想起,上辈子死之前,锦衣最后说的那两句话。 她提到了——“余仪菀”。 “那天的那群人,是从浔城来的。”这句话,才是宋清和所有要说当中的重点。 果然,元兮目光一紧,等着宋清和继续说,却是没了下文,她只好问道:“你还知道什么?” “我又不是大罗神仙,哪能什么都知道。”宋清和摆了摆手,从腰间掏出一个纸条来,两手夹着,递给元兮。 “我要离开一阵子,你帮我多注意着点菁菁,有什么事,就按这个地址传信给我。” 元兮哼了一声,不大情愿,但还是接下了。 谁叫这个是他们的救命恩人呢。 “那我不是成你的眼线了吗?”元兮捏着那张纸,粗粗扫了一眼,当时冷不丁的冒了一句。 宋清和提了一口气,突然就笑出了声,回头指着元兮,乐道:“很好,你说对了 。” “元兮我觉得你越来越可爱了,如果你这小脑瓜能再聪明一点儿,一定也能再讨人喜欢一点。” 元兮把纸条折好,好好的放着,抬头睨了宋清和一眼。 她觉得菁菁不喜欢他是有原因的。 他这儿有点不着调的人,不能给菁菁足够的安全感,按菁菁现下的情况来说,若是能看他入眼,才是奇了怪了。 而且她知道她不聪明,可用不着一个两个的都这样来强调。 房间里传来一阵闷哼,隐隐含着嘶哑,在忍耐下听得并不清晰,只是偏偏这声音,是正好传入可元兮的耳朵里。 表哥醒了! 元兮心中一喜,就完全顾不得理会宋清和了,转身进屋,几乎是蹦跳着进去的。 余一穆果然已经醒了。 元兮当时高兴的不行,冲进屋去,看见余一穆躺在床上,正努力的要抬起一只手,不晓得在做什么。 看得元兮心里一紧。 她过去,忙是握住他的手腕,着紧道:“表哥你别乱动。” “你想拿什么,我帮你拿。” 余一穆好似这只是做个样子,当下元兮握住他的手,他便将将的收了手回来,抿着唇角,咳了两声。 元兮又伸手去替他顺气儿。 “你小心一点儿。” 余一穆眼神闪烁,把手放下来,转着眼珠子,那方向,显然是盯着外头在瞟,好一会儿,没看见外头有人。 于是他把目光收了回来。 “外面是谁啊?”余一穆轻飘飘问了一句。 “宋清和。”元兮没注意到余一穆的异样,只是怕他牵动了伤口,这时候正凑到他手臂跟前,仔细的观察伤势。 可幸好没有撕裂伤口。 “他来做什么?”余一穆见元兮没怎么的注意,便是不经意间,又问了一句。 “没什么啊。”元兮顾着他的伤势,一时没反应过来,他问什么她就回答什么,说的话也是顺着意识就出来了,完全没有经过脑子。 在宋清和来提元兮之前,余一穆就已经醒了,只是他一直没动,就只是这么静静地看着元兮。 而后元兮一跟着宋清和出门,余一穆就睁开了眼睛。 他竖着耳朵,努力的想听清外面在说什么,但是隔着一堵墙,实在是听不清楚。 而他又是两只手都疼,连撑着床面起身都没法子。 就只能眼巴巴的看着外面。 自己在心里数着时间。 都已经过去这么久了,元兮到底有什么好和他说的,到现在还没有说完,孤男寡女的,就这么站在外头,像什么话。 于是余一穆故意发出了些声音。 元兮托着他手臂没有受伤的地方,小心翼翼的放下,结果才碰到床面,余一穆就皱着眉头,痛苦呻/吟。 “怎么了?是不是我碰到哪儿了?”他一这般的出声元兮心头就要紧一下,喉咙上下滚动,想去看他的伤又不敢碰,小姑娘着急的紧,眼眸都蒙上了一层雾气。 “元兮,你倒是和我说清楚,你在外面惹了什么人,人家上赶着要你性命。” 余一穆冷哼一声,道:“你想想,这回若不是有我,你哪里还保得住你这条小命。” “我哪里能惹上什么人。”元兮扁着嘴巴,自也是委屈,辩解道:“你不是日日都看着的吗,我连别的地方都不曾去过,怎么可能发生些什么。” 余一穆他其实也明白元兮说的这些,这丫头几乎就没有离开他的视线过,不可能同人结下梁子,再说了,就这怂包,人家说她一句她就闷不吭声了,哪里能惹上人。 也就在他面前说话,还敢辩驳上几句。 只知道窝里横的小丫头。 “这仇我记下了。”余一穆眯眼,细细的回想那日来人的面容,只是因为天色暗,他头又是昏沉沉的,并没有看清楚。 再加上睡了这么久起来,更加不记得了。 但是管他天王老子还是牛鬼蛇神,上天入地,他一定要把那人揪出来。 余一穆说着,眼神止不住的往元兮这边瞄,眼珠子一下一下打着圈的转,这会子思绪着,正要开口,外头连川就冲了进来。 “少爷,少爷你醒了。” 连川惊喜的不行,睁着眼睛,快把两个眼珠子给瞪出来了,若不是现在人正躺着,连川怕是要直接扑上去了。 余一穆闭眼,无奈的磨牙。 真是碍事。 平常怎么就不见他那么及时积极。 遇刺的时候,怎么不第一个跑出来呢? 真会挑时机。 ...... 元兮借了寺庙的厨房,就着仅有的一些食材,倒也给余一穆做了许多好吃的。 只是在寺庙里,是只有素食,不见一点荤腥。 一摆到余一穆跟前,这大少爷目光扫了一圈,当时一张脸就板了下来。 “我一个病人,元兮,就是这样的待遇?” 他自从这几天生病受伤以来,嘴巴里冒出的话倒是少了很多,但是更加挑剔了,不满这个不满那个,金贵的跟瓷娃娃似的。 元兮许是看在他受伤的份上,说什么都应着,能满足就满足他,从来不说半句抱怨的话。 乖巧懂事,还不和他拌嘴的元兮,余一穆觉得,这样才是最讨人欢喜的。 “寺里面只有这些,我想再找别的,也找不到了。”元兮盛了一碗饭,同时耐心的和他解释,说着,还半哄似的道:“等回家了,我给你做脆皮乳鸽,还有红烧猪蹄,小炒牛肉,只要你想吃,你吃多少都行,好不好?” 余一穆依旧没有动作。 自个儿安静了一会儿,目光往元兮那儿扫,看见小姑娘咬着下唇,看着这些菜,略显局促。 余一穆微微启唇,才不耐烦道:“我手动不了。” “我给你喂啊。”元兮反应过来,脸上的笑意便又起来了,她一手拿碗,一手拿筷子,夹了些菜,就往余一穆嘴巴里送。 “你想先吃哪个?”元兮大眼睛里亮起一汪让人注目的神采,眨巴着,十分认真的问余一穆。 余一穆眼神往盘子里示意。 元兮立马看懂了,夹了点菜心,一边吹凉了喂给余一穆一边说:“你身上有伤,得吃清淡一点,我便少放了些辣椒。” 余一穆喜欢吃辣的,平常若是清淡一些,那是当真不和他的胃口。 “这个豆干不错,你尝尝。”元兮见他已经咽了下去,就又夹了块豆干。 看他吃东西下去,元兮心里头就莫名的觉着开心。 霎时如烟花绽放。 事情发生的太快,让人几乎是来不及去思考。 大概是元兮也没有想到,她会在这个地方遇见宋清和。 在这个最危险最紧急的时刻,他出现了。 宋清和身后还跟了好几个黑衣人,转身跳出了围墙,似乎是追着什么人过去,而这时候宋清和一手拍在元兮肩膀上,朝她笑着点头,就进了房间。 57.离家 此为防盗章, 购买不足60%的话, 请等待48小时。  “兮兮,你以后就把这儿当做自己的家,想要什么想做什么,都随你。” 尤淑陪着元兮一直到房间里, 一边走着还一边在柔声的同人说话,只生怕她心里闷着事,把自己给掬着了。 元兮一路应着。 她满心在想着余一穆的事情, 便是心思有点不在这上面, 只是当尤淑提到她的被子床帘都是余一穆给她选的之后,才抬眼往那边看。 “你要是不喜欢, 那也可以换。”尤淑见元兮不说话,便以为她是不喜欢这些。 没有不喜欢。 元兮话到嘴边,还没说出来,门口人已经冷着脸出声, 阴阳怪气道:“元兮,你要是敢不喜欢, 你就死定了。” 他辛辛苦苦给她挑的, 她怎么能不喜欢?她敢不喜欢! “余一穆你能不能有个当哥哥的样!” 尤淑这要不是念着元兮在这儿, 她就是真的要把余一穆揍上一顿了, 这元兮才到他们家,他就这个态度, 要是把兮兮吓到了可怎么办。 她毕竟才经历那样一场变故。 “我......” 元兮看着余一穆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 再想起他抱着她尸体那一幕, 突然觉得对比起来,有些觉得委屈。 那他明明是喜欢她的,为什么要这么凶啊,还总是打她...... 想着,元兮说话的声音都不自觉小了许多,呢喃着压在了喉咙里,道:“我没有不喜欢......” 本以为元兮会气势汹汹的回他。 但余一穆没想到,整个人突然就弱弱的委屈了起来,这厢是有狠话到嘴边也说不出来了,看了人许久,才憋出一句。 “元兮你脑袋进水了吧。” 说完余一穆转身就往对门自己的房间走。 脸色讪讪,倒像是落荒而逃。 元兮不解的看着他的背影。 若是放在原先,她只会觉得,余一穆又犯了神经,就想着针对她了,可是现在她想想,在针对之外,现在的余一穆,显然是有些害怕面对她。 可更多的,以她的脑袋,也想不明白。 当天晚上,元兮躺在床上,睁着眼睛在一片漆黑中,灼灼闪亮,想着这些年来,她和余一穆的点点滴滴。 五岁那年,九岁的余一穆抢了她的吃的,那是元兮最喜欢的海棠酥,于是第一次,元兮和他打了一架。 她肯定是打不过余一穆的。 可是之后余一穆就经常喜欢和她动手,一天一小打,五天一大打,跟上瘾了似的。 元兮甚至想,大家都说她脑袋不灵光,那肯定是被余一穆打坏的。 要不是他,她一定会很聪明的。 可是元兮也知道,在她想吃海棠酥的时候,余一穆也曾排了一夜的长队,就为了给她买一包糕点;她生病的时候,他不眠不休守在她身边;所有欺负过她的人,也都被余一穆狠狠揍过。 但是这些都没有敌过十四岁那年遇见卫廷,那样儒雅俊逸的人,元兮第一眼看见便觉的,是情窦初开。 那时候,她日日都跟在卫廷的身后,便难免忽略了些其它的东西。 一幅幅的画面从眼前闪过,元兮这么想着,脑袋更加清醒了,更加不怎么想睡了。 其实......余一穆长得好像也挺好看的,以前从小看到大不觉得,可是要真是这么看着,他肯定比卫廷要好看。 只是余一穆的嘴巴还是毒。 元兮听见他说那些话,心里还是会觉得堵的不舒服,说的好像她一无是处,是个废人一样。 为什么就不能夸夸她呢?说她不好,他就很开心吗? 想想就不开心。 元兮翻了个身,想想,还是先不要理他了,谁叫他还总是凶她,还打她,成天的暴脾气,全都往她身上撒。 ...... 因为昨儿晚上睡得太晚,今天醒来,天已经是大亮。 阳光斜斜的洒进来,透过窗户,映下一片的阴影来,斑驳着铺在床帘上。 元兮起身,坐在床上,揉了揉眼睛,黑黝黝的眼珠子停顿着,是发怔了许久。 突然陌生的环境,让她有些不大反应的过来。 接着,元兮闻到一股似有若无的香味。 她吸了吸鼻子。 熟悉的味道,是......海棠酥! 元兮一喜,当即就翻身起床,连鞋都没有穿好,就朝着外屋跑,果然,在外屋的桌子上,摆着一个小碟子。 碟子上放着海棠酥。 有足足五个。 元兮凑近了往前去看那海棠酥,那股子香味越发浓郁的往鼻子里钻,元兮整个眉眼都欢欣了起来,咽了咽口水,就伸手拿起了一口。 她都好久没吃过海棠酥了。 这糕点是只有他们竹溪镇才有,又极难买到,自从她嫁人之后,就再没吃过。 元兮咬了一口。 外脆里糯,甜甜的,还带着花香。 看起来应该是才买来的,还新鲜的很。 元兮应该能猜到是谁。 她吃了两个后,便停了下来,看着那剩下的三个海棠酥,愣了许久。 之后她开门,探头往外看,只瞧着对面的房间紧闭,没有丝毫的动静。 正好看见紫苑端着茶盅从厨房那边走过来,元兮便招了招手,唤道:“紫苑!” 紫苑是余府的丫鬟,她很小的时候就没了爹娘,尤淑看她可怜,就带了她回来。 “早上有没有看见谁来过我房间?”元兮压着声音问。 “这......”紫苑犹豫,正想摇头,元兮却又接着问道。 “是不是余一穆?” 这话一问出来,紫苑的眼神明显颤了一下,支支吾吾的,一时没有答话。 元兮马上就知道答案了。 她也不再追问紫苑,只是转了话头 ,道:“哪儿有卖鸽子的?你带我去买几只鸽子吧。” “鸽子?”紫苑一怔,抬眼见元兮笑脸盈盈,便当时也被这笑意感染,点头应道:“好啊。” ...... 礼尚往来嘛。 既然余一穆给她买了海棠酥,那她就做脆皮乳鸽给他吃,谁叫他上回还不满说她连几只鸽子都买不到。 可此时元兮撑着下巴,盯着那笼子里刚买回来的三只鸽子看,这么看着,眉头却越发的是蹙了起来。 明明买回来的时候,这几只鸽子还是活泼乱跳的在乱蹦哒,活跃的不得了,当时她还在想,这么闹腾的话,她该怎么下手。 可是就从集市回来,不到一刻钟,几只鸽子看着就奄奄一息了。 耷拉着眼睛,像是要死了。 元兮拿着根小棍子去戳了戳。 “诶,你们怎么了?” 可是哪怕元兮这么去戳,他们也不动了。 这可把人给愁坏了。 要是鸽子现在就死了的话,那做出来的菜就不好吃了。 元兮叹了一口气,又拿棍子去戳,正好这时候余一穆走了进来,不耐烦道:“元兮,你在厨房做什么?” 元兮回头,好像看见了救命稻草一样,朝着他招手。 “表哥,你看这些鸽子,他们怎么都不动了?” 元兮愁眉苦脸的看着余一穆。 余一穆上前一步,看着那笼子里的鸽子,瞧着不对,又伸手去捏了捏它的翅膀。 捏着块布去碰它的眼睛,也是一动不动。 “元兮!”余一穆伸手,就打了一下元兮的头,怒道:“几个快要病死的鸽子你买回来做什么?” 他一生气,手上力道就大了,打在元兮的头上,那一下可真的是疼。 元兮委屈,不甚有气势的反驳,道:“我......明明买回来的时候,还是好好的。” “那还能吃吗?”元兮又问了一个让余一穆暴怒的问题。 他抬手下去,又是要打,这回元兮有了准备,缩了回去,才没被他打着,一双大眼睛清澈透亮,是真的很认真的在问这个问题。 余一穆恨铁不成钢。 “吃什么吃?元兮,这要吃死人的。” 余一穆突然捂着肚子,咬牙看着她,狠切切道:“你不会以前给我做的鸽子也是用这些做的吧?” “我没有。”元兮马上反驳。 要真是这样,那你现在哪里还会好好的站在这儿...... 元兮在心里默默的想。 她不敢说出来,说了的话,余一穆又该骂她了。 “你在哪买的?”余一穆指着那些鸽子问道。 “就是东集市那边,有个大叔在卖,我看着还不错,又便宜,就买了。” 元兮解释。 “多少钱?”余一穆又问。 元兮抿了抿唇,伸出一根手指来,道:“一两。” 余一穆深吸了一口气,缓了缓神,在心里不断的告诉自己不要生气,然后拿起笼子,就走出了厨房,道:“走 。” 一定要找人算账才是。 “表哥。”元兮在后面,突然唤了一句。 余一穆停下脚步,回头看她,不耐烦道:“怎么了?” 58.凌迟 此为防盗章, 购买不足60%的话,请等待48小时。  “你在外面待着。” 宋清和进门,就留下这么一句话。 元兮一颗心如同雷坠,满脑子都是余一穆刚刚受伤的画面, 根本顾不得其它,大喘着粗气, 站在门外,听着宋清和的话,没有进去。 有人来了, 应当就不会有事了。 她还是不要去给他们多惹麻烦, 增加负担了。 元兮胆战心惊的站在门口,手指捏着衣袖,绞成了一团,等了一会儿, 听见里边“砰”的一声,她身子跟着一颤,里头忽然安静, 什么声响都听不着。 心仿佛就在这一刻漏跳了一拍。 元兮这会儿再是等不住, 拔腿就冲了进去。 一进门入眼, 在屋子里, 她看到的只有余一穆。 宋清和还有那个女人, 都不见了踪影。 窗户是开着的。 应当是那人跑了, 而宋清和追去了。 余一穆站在桌子旁边, 身子背靠着, 才能是将将的撑着,脸色苍白,没有半点儿血色,而令人触目惊心的,是他的两只手。 血肉模糊的,几乎已经看不清原本的模样,只有两道深重的伤痕划在上面,那伤痕血肉外翻,看的人心里一阵揪的疼。 元兮鼻子一酸,冲上去抱住了他,哭着唤了一句:“一穆。” 他两只手都是血,抬着在空中,不敢碰元兮,猛然被元兮抱住,许是碰到了某处的伤口,他皱眉闷哼了一声,咬紧了牙。 元兮哭的惊天动地。 那像是遗失的至宝,再次回到了她的身边。 直到现在再次这样的抱住他,她才能真切体会到这种感受究竟有多幸福,她想一直就这么抱着,再也不要撒手了。 “哭什么哭,我还没死呢。”余一穆被她吵的耳朵疼,无奈出声,听着却也是没什么力气,每一个字音都飘的成了一团气儿。 元兮反应过来,一抹眼泪,刚想看看他的伤怎么样了,才松开抱着他的手,人在这时候却实在撑不下去,眼睛一闭,晕了过去。 ...... 连川在旁边战战兢兢的给元兮打下手。 已经换了三盆水了,这时候锦帕下去,里头才是见着清澈了些。 他刚刚一进来,就看见少爷这般模样,差点让他以为,是已经没了性命。 心里头一咯噔,想着这下完了。 他不过就去禅房那边打了个盹的工夫,回来少爷就没了半条命,这回去要是让老爷和夫人知道了,一定得让他也没了半条命才成。 “药。” 元兮仔细的帮他把手上的血迹给清理干净了,接着给他上药,白嫩的小手上沾了血迹,自个儿也管顾不上,小心翼翼的包了纱布,动作极致轻柔。 “一穆,你千万不要有事。”元兮吸了吸鼻子,缓了会情绪,嘀咕道:“我还有很多话没有和你说呢,你要是不听着,我就真的生你气了。” “就真的不理你了。 ” 她是死过一次的人,所以她清楚的知道,那种生死相隔,再无法相见,却生生在心里后悔到极致的感觉。 她不想再一次面临这些。 她承担不起了。 “放心,他只是暂时晕过去了。” 宋清和来无影去无踪,方才一直是不见人影,现在这突然间,却是又出现在房间里。 他站在元兮身后,淡然出声。 元兮给他把伤口都包扎好了,目光顿住,停在余一穆的身上,秀眉蹙起,是分外心疼的模样。 她转身看宋清和,问道:“人呢?” 问的自然是前来刺杀的人。 “跑了。”宋清和吐出两个字。 “受了伤,但有人接应。” 在这个时候再想起来,元兮大概才是能明白,当初那人杀她,怕根本就不仅仅是为了卫廷,而是有更多的,隐藏在内里,不为她所知道的事。 那个人,是存心的要至她于死地。 只想生生的往死里整,不留半点余地。 而上辈子她死了,那些事,就永远都不会浮出水面。 余一穆现在会这样奄奄一息的躺在床上,却也是受她所累。 “你认识他们?”元兮抬头看宋清和,没有问他为什么会在这里,没有问他为什么知道这些,而是问,他是不是认识他们。 她仔仔细细的想过了。 这一切的联系。 上次宋清和和她说,他知道是余一穆想要“墨痕”,语气笃定,好似把一切的事情都掌握在手里,这次带着人出现在远离竹溪的上清寺,不用想也知道,绝不仅仅是巧合那么简单。 宋清和他这个人,看似游离于一切之外,却偏偏又看得最清楚,好似没有什么事情,是他不知道的。 宋清和摊手,笑了笑,随意道:“不认识啊。” 元兮听了这回答,目光越发凝重,只是紧紧盯着他的眼睛,紧锁着一动未动,籍此来表达自己的困惑和不相信。 宋清和压根不为她的目光所动,笑意依旧,坦然接受着她的审视,而后,才缓缓道:“元兮,你好像比以前聪明那么一点儿了。” 宋清和扯了个凳子过来,在元兮旁边坐下,很快便收了笑容,冷静道:“我会过来,确实有事,但和你们无关,这一次,也只是正好撞上而已。” 这是宋清和所有的解释。 “至于我的事,抱歉,我不能告知。” 元兮听完这番话,她想了想,觉得应该是真的。 宋清和不必要说谎。 更加没必要骗她。 “那你知道他们是什么人吗?”元兮接着问。 这是她很好奇的一个问题。 宋清和沉默了一会儿,道:“可能知道,但还不能确定。” 既然如此,元兮也不再追问,她点了点头,朝他道:“谢谢。” 今日若不是有他,余一穆还不知道会怎么样。 她也不知道会怎么样。 宋清和的的确确,是救了他们的命。 这是大恩。 宋清和点头,理所当然的应下她的感谢,继续笑道:“那救命之恩,当以何相报?” 这句话像是在开玩笑,但偏偏看他的模样,又说的无比认真。 元兮一怔,猛然听见这话,睁着眼睛看他,给惊讶到了,便是一时没反应过来。 宋清和一摊手。 “当然得继续帮我的忙了。” 元兮反应过来,应道:“多少次都行。” 反正他每回叫她帮忙,真是没什么需要上刀山下火海的大事,顶多就是多帮他送几趟衣裳首饰,那简直是最简单不过的了。 元兮觉得他一点儿都不用心。 “你再不努把力,到时候菁菁可就要嫁给别人了。”元兮想到这儿,就小声的嘀咕了一句。 却叫宋清和给听见了。 他面色忽变,几乎就是在刹那间,唇角就冷了下来,启唇,一字一句的往外冒:“她敢!” 哪怕这话不是对她说的,元兮还是忍不住打了个激灵。 宋清和那种好似所有人,所有事情都掌握在手里的感觉,让元兮莫名觉得心里发寒。 咽了口口水,就不敢再多说。 他的情绪,也只在那一瞬间,过后便恢复如常,看向还昏迷着的余一穆,道:“他受伤还挺严重,两只手得好好养,不然伤养不好,到时候就只能是废人一个。” 宋清和觉得这余一穆还真是有胆识。 可又简直是傻个大愣的,直接就用自己的身体去挡,挡一回不够还两回,也不知道找点另外的东西。 幸好是那女人力气还不够大,不然把两只手都给砍掉了,那才真是惨烈。 “那......”元兮一听这话着急了,支支吾吾的,请求道:“你能帮忙找个大夫来吗?我......我这走不开。” 宋清和摇头,道:“不必要,我待会儿让人拿点药过来,拿我的药敷上,不出半个月,保证恢复的和之前一样。” 宋清和说完,就要出去,接着却又想起什么,停下来,道:“对了,这些日子,我会派人保护你们,不会出事。” 他话音落下,走出去半点儿都不带停留。 好像是一点儿都不想再听到元兮说话一样。 只是元兮也不在意。 只要余一穆没事,其它的算不得什么。 她只是在想,那些围绕在她身边的,有关于她的事,就好像一团迷雾笼罩,直到现在,才一点一点的显现出来,有了那么一星半点儿的踪迹。 她一定得尽早弄清楚才行。 给上辈子死的不明不白的自己一个交代。 同时,也保护好自己身边的人。 不能让他们因为自己,而受到任何的伤害。 “我说真的,没有和你开玩笑......”元兮给疼了那么一下,声音都软了许多,她闷声嘀咕着,心里依旧发慌。 59.入冬 此为防盗章,购买不足60%的话, 请等待48小时。  只忽然间, 眼泪就流了下来。 元兮至今都没有反应过来,她怎么突然就死了, 又怎么的,就活了过来。 她还记得, 闭上眼睛的那一瞬间, 所有的疼痛在霎时消失, 她的身体似乎轻飘飘的晃了起来, 然后, 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尸体倒下。 那个女人长得很美。 她一身红衣,手上拿着刀, 沾染的是她的鲜血。 卫廷就站在屋子里, 他跑出来, 十分震惊的看着这一幕, 当时元兮明明白白从他的眸子里看到了疼惜和懊悔,他大喊着问那个女子,问她在做什么! “阿廷, 反正她就是一个孤女,死了就死了, 没人会替她出头, 免得活着, 还阻碍我嫁进来。”女子轻描淡写, 手上还拿着拿匕首, 似乎是完全不在意自己做了什么。 “我说了,有她没我,有我没她。” 与方才那般的冷冽又似换了一个人 。 像只是在卫廷面前装成这样的。 “锦衣,她到底是我的妻子,无论如何,也不配是你下手!”卫廷他狠狠盯着那女子,眼眸赤红的像是要把她杀了一样。 而后他跑过去,在她的尸体旁蹲下,伸手颤颤的去探她的呼吸,却是在什么都没有触到。 元兮已经死了...... “兮兮,兮兮――” 他颤着声音,轻轻的唤。 卫廷那一刻显然是慌张害怕,元兮想看看,他究竟会不会有半点儿的伤心,会不会为她流泪,毕竟无论如何,他们也做了半年的夫妻。 虽然这半年里,她见到他的次数都寥寥无几。 可是她喜欢他,是从来没有动摇过,始终都无比坚定的喜欢着他,而她以为,卫廷也是这样的。 可笑她到死了,她才看明白。 他压根儿就不在乎她。 不然为何,能将她的性命,弃之如敝履。 后来发生了什么,她也看得模糊,唯一记得的,就是余一穆抱着她的尸体,紧咬着牙,眼眸通红,却依旧能持一方刀剑,屠了卫家满门。 他拿着剑,到后来杀红了眼已经没有任何的知觉,一身衣裳不见完好同时身上血肉模糊,鲜血不停的往下流,看得令人心悸,而最后将剑刺入卫廷心口的时候,她浮在空中,看到他憎恨的眼神。 狠狠的刺了下去,就眼睁睁看着他断了气,一句话都没有说。 那个样子,像是入了魔的余一穆。 她从来都没有见过那个样子的他。 后来,在那一片的鲜血和尸体中,除了他再没任何生的气息,他坐在地上,紧紧的抱着她,没有放开过一刻,眼泪顺着往下流。 她从来没见过余一穆哭。 可是整整三天三夜,他保持那个姿势没有动,眼泪也没有停止过,那样莫大的哀恸,几乎蔓延了整个世界。 “兮兮,兮兮.......” 他亲着她的脸,一遍又一遍的唤着。 抱着她的尸体,却视若珍宝。 那一刻她能清清楚楚感受到他的情绪,挚爱和痛苦,每一样都是极致。 元兮心口闷的难受,她看着余一穆那个样子,不知所措,只是难以置信,余一穆的那些心思,她从来都不知道。 从小到大,这么多年,他从来没有告诉过他哪怕一句。 只是她死了......竟是死了才知道。 她看着他身上的伤,触目惊心,那时候,元兮只想让他赶紧处理好伤口,不要再这么继续待着了,再这样下去了,他也会死的。 她不想他死。 可是他看不见她,也听不见她说话。 后来她就这么看着余一穆,直到自己的身子越飘越远,然后,便是什么也看不见了。 再醒来,竟是三年前,她还只有十三岁的时候,还在自己的家里,在那个她之后再也没有回去过的元家。 这一年,她娘亲刚死。 而她,作为一个孤儿,承蒙舅舅舅母的收留,接她去余家,让她有了栖身之所,才不至于一个人孤苦伶仃。 她现在,便是在去余家的路上。 外面的车夫在同她说,还有一刻钟,就要到了。 元兮的整颗心都提了起来。 她就是离余一穆越近,心里就越紧张,在经历过了一番生死之后,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余一穆。 面对那样强大的,炙烈的情感。 她这几日一直在很认真的思考,对于余一穆,她是一种怎样的情感。 他们从小一起长大,从记事起,他就在她的身边,这么多年,打打闹闹,无论发生什么,他永远都在,从未离开,而在余家的那三年,他们更是朝夕相处,几乎是形影不离。 无疑,在她的心里,余一穆是很重要的人。 应当是比卫廷还要重要的。 如果他受伤了,她会心疼,他若死了,她也会撕心裂肺的难过,只是她自己都从未去深想过,这种情感,究竟是什么? 哪怕是到现在,死过一回再回来,她都不甚明了。 但是她唯一知道的是,她现在心里满满当当的,想的全都是他。 余一穆抱着她,在鲜血和尸体中哭泣的画面。 那样炙烈的情感,是很容易也让她感染到的。 就在这时候,马车停了下来。 元兮的心一揪,便忙是去抹自己的眼泪,一着急,糊的满脸都是,接着又从袖间找帕子,胡乱的一顿擦。 她就是想着,不能让余一穆看到她哭。 “元兮,你别磨磨蹭蹭的,快下来!”余一穆的声音忽然响起,他在外头也等了有一会儿,不见元兮下来,才不耐烦的踢了下马车。 力道不大,马车还是小小的晃了一下。 “真是慢的跟王八一样。” 元兮缓了缓,深吸一口气,就掀开了帘子。 她刚刚才哭过,眼睛还有点红,脸颊上尚有泪痕,隔近着看还很明显,又因着拿帕子胡乱擦了一通,便是弄得整张脸都胡七八糟的。 真是丑。 “啧啧,元兮你这也太丑了吧。”余一穆第一眼看到她,眉头就皱了起来。 “你这不是坐马车过来的,是被马踩着过来的吧?”余一穆轻嗤一声,上下打量着她,接着道:“不过一个月没见,你就把自己折腾成这副丑样子,真是都不想让你进我们家门,太丢脸了。” 丑的太丢脸了。 元兮当时一看到他,鼻子一酸差点是要哭了,但是接着听余一穆说这些话,瞬间将她的伤心抹去了大半。 她现在真的有这么丑吗? 虽然余一穆有时候说话,是往夸张了的来,但是元兮还是忍不住的在意起来,紧抿着唇,垂着目光,在自己身上打量。 不大高兴的样子。 “兮兮。”正好是这时候,余显荣和尤淑从里头出来,看见余兮,便是一脸欣喜,尤淑直接过来,就握住了她的手。 “这人都瘦了这么多......也真是苦了你了。”自家这侄女一向乖巧听话,长得又可人心,他们向来,是实打实当亲女儿疼的。 这仪菀过世了,最苦的就是元兮这个女儿。 “还有你啊,这个时候还和兮兮这样说话,当哥哥的,不知道安慰几句。”尤淑狠狠瞪了余一穆一眼,然后伸手,把他退到了一边去,嫌弃道:“走走走,别在这碍兮兮的眼。” 余一穆无所谓的退到了后边去。 “有什么好安慰的,就知道哭......”余一穆这么一嘀咕,又叫尤淑给听见了,拉着元兮都走里头去了,还不忘回头瞪余一穆一眼。 余一穆讪讪的闭了嘴巴。 待前边几人都走进去了,余一穆死死盯着元兮背影的目光才收了回来,狠狠踢了下柱子,烦躁不已。 “哭哭哭,有什么好哭的!” 他一看到她的眼泪心里就慌,那一瞬间,揪心的疼,差点就忍不住要去抱她,替她擦眼泪了。 便只能那样说她几句,来掩盖他内心的慌乱。 上回去元家办葬礼的时候,他也是这么看着元兮,哭成了个傻子一样,当时她哭,他就一直在后头默默的看着,一手扣在墙上,硬是抓出了血痕。 真是看不得她难过...... 哪怕是她骂他,打他,都不愿意看她哭。 只是偏偏她难过成那个样子,他却无能为力。 余一穆又在门外站了好一会儿,直到紧咬的牙关缓了一些,他才抬腿,走了进去。 ...... 余府在竹溪镇中,倒也算得是一处府邸,三进的院落,颇有规模。 给元兮安排的房间在正房旁边,有内外两间,原本是余一穆住的,但是尤淑把余一穆给赶到了对面的小房间,把这个收拾了,给元兮住。 余一穆忿忿不平,说凭什么要把房间给她。 但是他嘴上是这么说着,却依旧乖乖的搬了过去,而且还自个儿把里外都收拾了干净,床帘被子什么的,也全是他挑的。 清一色的粉蓝之色。 “元兮那丫头,不就喜欢些这样的吗,真是丑死了,也不知道她是不是瞎了眼。” 60.荏苒 此为防盗章, 购买不足60%的话, 请等待48小时。  从这到余府,其实也没多远了。 中午的时候没看见元兮出来吃饭, 余一穆是一直留意着,只以为是元兮还在躲他, 就让紫苑送饭进去。 可是紫苑进去的时候, 却说里面没有人在。 几人大致的在府里找了一圈,没见着人,余一穆便出来找了。 此时余一穆抱着元兮往房间里走,步伐稳健, 手臂有力, 是半点儿都不带晃颤。 他从小就有在习武,那个时候也只是为了强身健体,后来经过这么些年, 不仅是身体比同龄男子要健壮许多,十七岁的少年,却已经能让人感觉到无比的安心。 元兮先前还是心颤慌张的, 可是过了这么会儿,心头的恐惧已然散去许多,她伸手揽着余一穆的脖子, 落入眼帘中, 是他坚毅的下巴和俊逸的侧颜。 他紧紧抿着唇, 面色凝重, 从府门口一直到进来, 都是一言不发。 元兮就这么看着,一时跟凝怔了似的,感受心跳又怦然的起来了,只是同之前的慌张感全然不同,现下似乎有什么东西在一点点的萌发,着了在浑身上下穿涌奔动。 整个世界在这一瞬间里变得无比安静。 余一穆推开门进屋,把元兮放下,让她在软榻上坐下。 “伤哪儿了?” 他的声音是难得的柔和,俯身一边将她的腿在榻上放平,一边出声问道。 “这边膝盖。”元兮用眼神示意她的右腿。 她顿了顿,想着什么,就把裙子掀到了一边去,而后伸手,自个儿小心翼翼的把右边的裤腿给挽了起来。 她的皮肤是极白的,白皙的似乎在透着光亮,在阳光的照耀下,隐约可见细小的绒毛,而膝盖处被磕碰到,青紫的厉害,隐隐瞧着,是有些破皮。 确实没什么大伤,就是她跑过来的时候,自个儿也太紧张,再加上跑的急,便也是挺累,那一下,是腿都软了的。 余一穆的眸间显然是心疼的神色,他凝着目光瞧了会儿,这边眉头就拧巴了起来,转身去那边柜子,找了个药瓶出来,然后又去后头,没一会儿,便端着盆水进来了。 他拿锦布拧了水,先把她那伤口周围轻轻擦了两遍,而后再上的药,这上药的时候,力道也是极其柔和,生怕是伤到她一星半点儿。 元兮低头,看着他轻柔的动作,忽然便想起,以前每回他们打架的时候,虽然她必定是打不过余一穆,但伤往往都在他身上,她反倒是半点事儿没有。 以前的元兮不曾细想。 想为何自己踢他打他,他总是回回都中了招......可是现在,她好像大致的明白一些了。 若不是他愿意,她哪里能那么容易的就打着他。 “表哥,这个给你。”元兮从怀里掏出那把匕首,双手呈着递到余一穆跟前,眨巴着眼睛看着他笑,一副显然骄傲自豪的意味。 余一穆看了一眼,眸中显然是亮了亮,只是那神采也暗的极快,开口就问道:“你从哪儿弄来的赝品?长得还真像。” 这匕首是古物,余一穆既然欢喜,便定然知道它如今所在,听闻是那将军死后,他的后人便将它进献给了皇上,后几经流转,虽如今已不知去向,但多半还是在皇室中人手里。 此番出现在元兮手里,他自然下意识觉得,这是赝品。 只是元兮一怔,便笃定道:“这是真的。” 她对宋清和给的东西,却是有着莫名的信任。 因着有一回,元菁菁她存心的要刁难宋清和,说要一对并蒂芙蓉的玉鸾步摇,原本就是随意一说,毕竟在竹溪镇这样的小地方,玉鸾步摇,那也是很难寻的。 可是第二日,宋清和真就给她弄了一对过来。 当时元菁菁看着那步摇亮闪闪的,拿在手里也沉甸,估摸着就拿去当铺了,想着宋清和日日这么烦着她,她正好拿步摇当些钱,算是弥补她日日都要应付他的那些心中烦闷。 谁晓得那当铺老板看了半天,还不敢收,后来他拿着那步摇,回去同人研究了有整整一日,翻阅典籍,回来后同元菁菁说,这东西可不敢收。 听说是前朝皇上在大婚时送给皇后的一对步摇。 这可是大东西! 所以那老板哪敢轻易就收,那不是把他的脖子往砍台上放呢吗,哪怕再珍贵也不敢要的。 元菁菁后头就去问了宋清和,问他他从哪儿拿的这东西,自然她也是害怕回引出些什么事来,毕竟她就是一个小老百姓,可跟什么皇上皇后的扯不上联系。 宋清和信誓旦旦的说没事。 他说他一直以来就喜欢收藏这些,绝对都是正经得来的,后来的时候,陆陆续续又拿出许多新奇玩意儿,总归都是价值连城的。 于是元兮便觉得,他是个宝库,什么东西都能掏的出来。 “你又被谁骗了呢?”余一穆看她这认真的样子,马上反应过来,这傻丫头被别人骗了,便是急道:“谁骗你了?我去找他。” “没有。”元兮看他这着急的样子,好像接着就要直接弹起来了,便是着急把人拉住,这边想了想,拿着匕首,直接拔了出来。 余一穆眼疾手快,看着那刀刃在眼前一闪而过,便是从她手里夺了过来,急道:“你小心。” “你腿上刚受了伤,还拿匕首玩,元兮你是怎么着,想把自己的腿给砍了是吧?”余一穆方才是胆战心惊,可当真害怕她拿着匕首把自己给弄伤了。 他这么的把匕首拿在手里,突然间看见看见,在这刀刃上,有一道细如发丝的裂痕,只有对着阳光,拿近了到眼前看,才能看到那小小的裂痕。 余一穆心里一惊。 这匕首唤作“墨痕”,后人已很难寻得其踪迹,也自然是有极少人知道,其刀刃上有一细痕,锻造时便已留下。 若是仿品,大多都当是不知道有这一细痕的存在,就算知道,也不会仿的如此精细。 再看这刀柄精致敞亮,显然是被人好生擦拭过了,就算如此,也能看出这是上了年岁的东西。 似乎......是真的。 “你从哪儿得来的?”余一穆这才是认真的问她。 “我——”元兮刚想说,话到嘴边却转口道:“是菁菁给的。” 元兮是想,余一穆脾气不好,她要是说宋清和的话,还得费劲同他解释宋清和为什么会给她这个,到时候,还要怀疑宋清和对她是不是有什么企图。 所以干脆就说菁菁了。 余一穆不大相信元菁菁能从哪儿得到这个,只是也想不到其它的解释了,便没接着再问。 只是晓得是真的之后,这厢掂了掂匕首,唇角笑意难掩。 他虽然喜欢这个,但从来没想过有一日能将它拿在手里,曾经只是想着,能看上一眼便很好了。 “对了。”元兮看他开心,心下自是欢喜,恍然间想到回来的时候买的糕点,便忙转身去找,道:“回来的时候遇见一个小姑娘,卖的糕点可甜了,拿给你尝尝。” 元兮原本是一直把它抱在怀里的,这会子才想起来去找,好一会儿找着了,急忙的打开,里头的糕点却已经碎的不成样子。 成了一点一点的残渣。 元兮皱眉,可惜的看着这一包零碎的糕点,想着定是摔倒的时候不小心把它给压碎了,万分懊悔,真应该小心一点儿才是。 “怎么就这样了......” “虽然丑了点,但我正好饿了。”余一穆说着就拿了一块还算大的,直接塞进嘴里,含糊道:“吃不死就行。” 元兮看他吃着,眉眼弯弯的,也极为开心,想起那日的事,两人都是心照不宣不去提起。 “表哥,你都没有给我送生辰礼物。”元兮有些委屈,想着她的生辰都过去这么几天了,她不说,他也就真的不给她送。 余一穆一愣,他一手伸下去,已经慢慢摸到了腰间的位置,而后摸出那个人偶来,递到元兮跟前,随意道:“给。” 其实他很想给她,只是这些时日她都对他避之不见,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元兮瞧着,接过来,拿到眼前挨近了仔细去瞧,虽不如能工巧匠那般的精致,却依稀是能看出她的模样,想来余一穆一定是下了大功夫的。 诚如连川所说,余一穆送她的这个,确实比之前的好看。 “你不喜欢就还给我。”余一穆见她不说话,伸手就要去拿,元兮却捧着往自己怀里送,笑道:“我喜欢的。” “表哥,谢谢你。” 虽然晚了,但她还是高兴。 “你这脚小心,这两天就不要碰水了。”余一穆看元兮笑眼弯弯的模样,的目光闪了两下,微咳了两声,面色讪讪,便是将话头岔开了来。 此时余一穆抱着元兮往房间里走,步伐稳健,手臂有力,是半点儿都不带晃颤。 他从小就有在习武,那个时候也只是为了强身健体,后来经过这么些年,不仅是身体比同龄男子要健壮许多,十七岁的少年,却已经能让人感觉到无比的安心。 61.生辰 此为防盗章, 购买不足60%的话, 请等待48小时。  余一穆其实就是同自己憋着一口闷气。 他的目光往下一瞄,看见伸在自己面前的那只手, 白皙的皮肤的上头泛了点红意,映衬着分外明显, 确实是给烫着了, 这般的瞧了一眼,心就软了下来。 这丫头怎么这么不小心。 余一穆抿了抿唇,还是在桌子旁坐下了。 旁边的凳子方才是被余一穆给踢倒了,元兮俯身去扶起来, 然后自个儿坐下, 就十分积极的把粥和小菜往余一穆跟前递。 都是余一穆喜欢吃的。 “ 表哥你多吃点,不够还有。”元兮今日看起来心情是不错,余一穆都这样冷脸了, 她还是兴致勃勃的,好似半点儿都不受影响。 余一穆拿起筷子,同时端了碗过来。 其实一整天没吃东西了, 肚子确实是空空的,一看到吃的,听着隐约是咕咕在叫了。 元兮看他开始吃了, 托着下巴看了一会儿, 大眼睛圆圆的睁着, 一动不动。 余一穆被她看的心里有点儿发麻。 “元兮你能闭上眼睛吗?” 余一穆伸出两根手指, 做了样子似的, 朝她的眼睛点了点。 元兮弯着唇角,乖乖的闭了一下眼睛。 然后她想起什么,就站了起来,去余一穆的床上翻,先是把他的被子给叠整齐了,然后又抱了一堆的衣服出来。 “表哥我帮你把衣服洗了吧。” 元兮手上拿着好几件余一穆先前穿过的脏衣裳。 余一穆正咬了一口饼,到喉咙口还没咽下去,就哽在了那儿,看着元兮抱着一堆他的衣服站着,觉得有点儿不能反应过来。 只是他还来不及说话,元兮已经抱着他的衣服走出去了。 其实元兮她一直都很勤劳能干。 她厨艺好,刺绣好,又懂事,会帮着家里洗衣做饭,向来都听话,没做过任何出格的事。 只是她以前习惯了和余一穆作对,是从来不会主动对他这么好的。 譬如现在还洗衣服什么的。 正因为这样,才让他心里有些许的忐忑。 ...... 卫廷原本还要在余府住上几天,只是突然说有什么事情,匆匆忙忙的,便要离开。 元兮躲在房间里,听紫苑打听来这些的时候,不由长长舒了一口气。 总算是走了。 想来这回只要他走了,日后若无必要,便也是不会再见了。 可真是太好了。 元兮一边想着,一边在叠手上的衣服,才叠了一半,外头尤淑忽然出现在门口,敲了敲半开的门,同时唤道:“兮兮。” “舅母。”元兮面上笑意顿起,放下手中的衣裳,便抬腿走过去迎人,喜道:“您怎么来了?” 尤淑进门,目光扫了一圈,停在元兮方才叠的那些衣裳上头,顿了一下,这时候发觉,那些衣裳似乎都是余一穆的。 她眸光微动,不动声色的收了目光回来,拉着元兮坐下,同时开口说道:“有一桩事想同你说。” 元兮点点头。 尤淑开口,先是问道:“你知道上清寺的明空师父吗?” 元兮想了想,点头,回答道:“先前听我娘说过,是位得道大师。” “是啊,明空师父造诣极深,只是这些年来,一直在四处游历,听说最近才回了上清寺,也待不了多久,我倒想起拜会,只是......” 尤淑轻轻的叹了一口气。 余家信佛,对于得道高僧之类,更加是无比敬重,崇尚上清的明空,已非一两日之事。 “只是兮兮,你也知道,我近几年身子不大好,出不了远门,就算想去,也没法子。” 尤淑这身子骨看着是不错的,偏偏毛病怪,只要一长途跋涉的,便会浑身上下都来了病,余显荣担心她,也是不让她乱跑乱走,顶多到最远,就是去邻镇转转。 尤淑说着,目光已经停在了元兮身上。 元兮好像明白了些什么。 “那舅母您的意思是......我去?” 元兮显然是说对了,尤淑点头,道:“上清寺在藻江那边,这些日子正涨潮,景色不错,你去走一趟,倒正好还可以散散心。” 其实尤淑也是担心元兮把自己给闷着了,自从仪菀走后,她就一直是待在家里,若是出远门走走,散散心,心情定然也会好许多。 元兮好像记得,上一回,舅母也是这么同她说的。 只是那次临走前她忽然得了风寒,便是去不了了,后来还是余一穆一个人去的。 那时候元兮也是在想,她压根就不想和余一穆一起出门。 若是同他出去的话,他一定会欺负死她的。 那个讨厌鬼。 “让一穆和你一起去。” 接着尤淑就这么说了。 “好。”元兮也没有犹豫,笑脸盈盈的就应下了。 尤淑接着又同她说了些去上清寺要注意的事,离开的时候,目光不禁又是扫过那叠衣服。 “一穆又欺负你了?” 尤淑还是没忍住问了一句。 “没有。”元兮摇头,笑道:“表哥没有欺负我。” 他们两个,从小闹到大,虽然总是三天一小闹,五天一大打的,但是尤淑也知道,兄妹两个感情好,小事上闹一闹罢了,若是真遇上什么大事,那必定还是相互扶持的。 “时间有点赶,你自己先好好收拾收拾。” 尤淑没再说什么,嘱咐了一句,便笑着离开了。 ...... 晚上的时候,元兮在收拾东西,余一穆过来拿他的衣服,依在门边,就看着小姑娘在上下忙活。 她先估摸着日数,拿了三四身换洗的衣裳,接着又坐到妆镜前,挑着应该带哪些首饰的好。 余一穆在门口站了好一会儿,她都没有发现。 于是他耐不住了,一脚跨过去,不耐烦道:“元兮你也太磨叽了。” 他不到一刻钟就全收拾好了,哪像她,在这折腾这么久,也没折腾出什么来。 元兮闷哼了一声,没理他,只是继续对比着手上的两个珠钗。 这个珍珠的显得有些太招摇了,出门在外怕是不合适,可是镂花点珠的这个,却是同她要穿的衣裳不怎么搭。 不然两个都不带了吧。 余一穆无奈的摇头,走到柜子旁边,拿起他的那一叠衣裳,随意堆在手里,突然惊道:“这怎么破了?” “不可能。”元兮一听着,放下手中的珠钗就站了起来,大跨两步走过去,直接拿起他手上的衣服过来,十分认真的查看,然后抬头,严肃道:“明明没有破。” 元兮抬头,正好看到余一穆眸中的一抹笑意,这才意识到他是在骗她,瞪了他一眼,隐隐有怒气横生。 她眼眸一转,本不想理他了,可是接着忽然想到什么,不经意的伸手出去,朝着在余一穆的腰上捏了一把。 余一穆的脸色瞬间就变了。 他向来最不喜欢的,就是别人碰他的腰,以前两人打闹,元兮不小心碰到过,余一穆大发雷霆,当时狠狠的警告了元兮,让她以后都不准再碰。 元兮知道,他就是怕痒而已。 可又觉得怕痒是件丢面子的事,所以那么警告她。 “元兮你不要命了是吧?”余一穆紧抿着唇,一双眸子瞪着满是狠厉,朝着上前一步,作势要捏她的腰。 元兮自是做了准备,飞快的往后退,只是不小心绊到了地上的鞋,顺势就往后倒,心下一慌,还不忘拉着了余一穆。 后边是一方软榻。 两人便是一同倒了下去。 “元兮你可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疼。”余一穆被她拉着下去,伸手按在她的腰上,狠着声音是在吓唬人,只是对上元兮的眸子,她却只是这般睁着,似笑非笑。 余一穆一怔愣,接着才发觉些什么不对劲,他现下是正压着元兮在软榻上,而身下软糯温香,是格外清晰的,传透出来的实感。 余一穆的呼吸渐渐急促了起来。 他撑着一边要起身来,可是衣裳下头却不知怎么被压住了,怎么好的都起不来,反而是猛然一震,撞上元兮温软的呼吸,细细的呼出,就传在他的唇边。 就在那一瞬间,心跳的怦怦飞快。 映入她漆黑的眼眸,余一穆似乎能够看见,在她眸中看见他面容的倒影,是慌张窘迫的模样。 她的眸中,却是水光荡漾。 元兮也垂眼,开始收拾碗筷,十分利索的将菜碗收拾在一处,起身端起盘子,这时候却听余一穆轻笑着说了一句。 “小丫鬟。” 调笑的语气,带了缓缓蔓延的宠溺,轻轻的荡在每一个字里。 若是在以往,元兮听了这话,必然觉得余一穆是在笑话她,得说回去才行。 可是这会子那三个字轻飘飘的传入她的耳朵里,在心头颤开,微启的嘴唇又闭上,面上泛了红晕,垂下眼来,甚至不敢看余一穆,只是一个劲的低头收拾。 62.同意 此为防盗章, 购买不足60%的话, 请等待48小时。  那么多的伤口,是该有多疼。 余一穆他却连包扎都不曾包扎一下, 任着那些鲜血往外流,每一滴血, 一滴滴的下来,都像是滴在了她的心上。 那时候,她多害怕他就这么死了呀。 她已经死了, 他却千万要活着才是。 是而今日看他不在, 此时回来, 又带了这么个东西, 心里咯噔一下, 当时就大致的想到些什么了。 尽管元兮总是被余一穆嫌弃脑子不好使, 但是在有些事情上, 她也是心底里明白的敞亮, 这要是真把余一穆逼急了,他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情来的。 “我去和了个面不行啊!”余一穆把木棒从元兮手里拿回来, 随手递给后边的连川,吩咐道:“拿回厨房去。” 连川的嘴角不禁抽了抽。 和......和面? 少爷还真是睁眼说瞎话,张口就来。 这话说出来,真是连他都不相信。 “余一穆你去打人了?”元兮没理他的话, 问了一句, 又是讶异的拔高了声音, 问道:“没出事吧?” “你小点声。”余一穆一听她这么说, 慌张的连忙去捂住她的嘴巴,拉着人往房间里拽,侧身一踢,就把门给关上了。 把连川给关在了外头。 元兮被他捂得难受,就去扒他的手,他还是不放,元兮没法子,干脆就踩了他一脚。 余一穆吃痛,脚往回收,这一下的手才是放开了。 “余一穆!”元兮喝了一声,这回,她是真生气了。 旁的事情,他说什么,她都可以顺着他,也不会生气恼怒,但是他若拿这样的事情闹,至自己的生死性命于不顾,元兮就真真是不能顺着他的了。 “我就是手痒想打人......”余一穆瞧她生气了,呢喃了一句,便朝着元兮招手,道:“好了好了,你快回去吧。” “对了,不准和我爹说。” 他刚刚翻墙又打人的,手都抡累了 ,实在没闲力气在这和元兮多说,只想赶紧躺到床上休息。 元兮一言不发,就这么看着他,而后,才是犹豫着出声,问道:“你没受伤吧?” 话语当中,十足关切。 余一穆的心突然颤了一下,莫名的酸涩,却不知为何而起,他缓了缓,才摇头,故作嚣张道:“就那两个半老不死的,还能把我怎么样吗?” 说完,他打开门,直接就把人往外推,道:“你回去睡你的,别烦我了。” 一把元兮推到门外,余一穆就砰一下关上了门。 元兮被他使着劲这么一推,差点没站稳,待这当头间,抬头往前看,已是大门紧闭,再听不着里头任何动静。 真是好心当做驴肝肺! 元兮紧抿着唇,赌气似的朝着那一块门板瞪了一眼,然后转身走回了自己的房间。 ...... 第二日的时候,元菁菁过来了余府。 元菁菁穿了一身胭脂色绣牡丹亮锻衣裳,梳垂鬟分肖髻,一对九曲镂空步摇,衣裳下衬着玲珑的身段,胸前沉甸,纤纤细腰,皮肤玉白,弯唇笑着朝元兮走过来,那模样便只让人想起了三个字――狐狸精。 她是元兮的堂姐,大她两岁,算是如今在元家,还唯一把元兮当亲人的人了。 前些时日,元兮给仪菀办丧事,元家人都嫌晦气,避着麻烦,不肯前来,只有元菁菁不顾家人反对,就站在她家门外,将那些看热闹看笑话的全都骂走了。 她性子一向泼辣。 衬着一张美艳无双的脸,却骂着最粗俗的话,能将人骂个狗血淋头不止。 “兮兮我看你如今气色还不错,可当真是放心了。”元菁菁走进元兮的房间,便是大大咧咧的榻上坐下,斜斜倚在一边,水眸半睁,是好一番妩媚的姿态。 “你可不知道,几日前元胡生回来了一次,去到你娘的房间,想找什么,左右是没找着,气呼呼的,又离开了。”元菁菁说着,轻啐了一声,不屑道:“可算是那些重要的都让你带走了,剩下些细碎首饰,我也全收了起来,不让他寻到半点好处。 ” “他回来过?”元兮听见那三个字,小脸上都瞬间变了颜色,原本要去拿茶杯的动作都停止了,惊道:“他回来做什么?” 若说元兮如今在世上还有什么极其厌恶的人,抛弃卫廷不谈,那就是元胡生了。 她甚至都不愿意承认,那个人,是和她有着血缘关系的亲爹。 太恶心了! 在她从小的记忆里,那个男人就不怎么好,总是对她和娘亲恶言相向,只是娘亲不怎么理他,他说什么,都漠然不语,再顶多的,就是应和上几句。 记得最清楚的,就在在她八岁那年,拿了一幅绣样去找娘亲的时候,看见元胡生大发雷霆的在房间里摔东西,一边摔,还一边狠着声音骂仪菀,说她“放荡”,“不要脸”,反正什么难听的话都骂了出来。 之后他就以经商为名,离开了元家外出,这些年是再也没有回来过,而元家自然是向来不待见仪菀的,元胡生一离开,就把她们母子俩给赶了出去。 可算是他们还留了最后一点良心,怕她们母子俩是当真就无处可去,死的凄凉,便在外头给留了两间破烂的房间。 后来,若不是舅舅舅母搬到了竹溪来,上下给她们打点接济着,娘亲一个人养着她,这日子还不知道要苦成什么模样呢。 在元兮的印象里,娘亲一直都是很温婉贤淑的一个人,她身体孱弱,便一直靠着绣花赚钱,每日她都会坐在窗前,静静的绣花,柔光罩在她的侧脸上,蒙上一片阴影,那个时候,是元兮觉得最安谧的时光。 可是这样温柔的,像朵玉兰花一样美丽的娘亲,却要被元胡生泼上那样不堪的脏水,给了她痛苦而艰辛的生活,以至于她才三十几岁,就因重病而亡。 一想到这儿,元兮连心尖都忍不住的发颤。 若不是她没有那个本事,也没有那个胆量,那她真想直接一刀就杀了元胡生。 她没有那样的爹。 他也不配! “对了,余姨生前留给你的那个簪子,你好好收着了的吧?”元菁菁突然想起什么,坐直了身子来,着紧的询问元兮。 元胡生一回来,就在仪菀的房间找东西,这让元菁菁直觉便是不对劲,他一定是为了什么而来的。 元菁菁心里有一个猜测,一个她想了许多年的猜测,但是在没有证实之前,她不敢说出来。 因着都是没得影子的事,而且就算真是这样,那又去哪儿找证据呢。 “在我这儿呢。”元兮点头回答。 “你千万好好藏着,别让任何人拿去了,我觉着,余姨既然特地交待了这个,那便一定是有些用处的。”元菁菁琢磨着嘱咐道。 “我知道。”元兮其实也想不通什么,不过就是元菁菁这么说了,她便应着就是,而且娘亲留下的东西,就算她不说,她也会好好保管的。 “还有,你这些时日若是有空,可否帮我绣些花样?你看你这都停了一个月了,我店里的生意,比之前差了不少呢。” 元菁菁接管了元家的一间成衣铺子,她有一手好的裁剪工夫,能依着人的身材,制出最衬身材特点的衣裳,而元兮刺绣工夫好,只需在她制的衣裳上绣一幅花样,便是锦上添花了。 “四六分。 ”元菁菁伸手,做了个“四”的手势。 这亲兄弟还得明算账,元菁菁自然不会让元兮白做,以前的时候,是三七分,但是经过这一个月的萧条之后,元菁菁意识到,元兮哪怕只是锦上添花,但是这花添得也极其重要,所以多给一点,是应该的。 元兮是从来不在乎这些的,向来元菁菁说什么就是什么,于是她点头应下,道:“好。” 元菁菁当即拍手一笑。 “那便这么说定了,我待会儿送几件衣裳过来,你先绣着,待过几日你生辰日,我再顺便拿了,换上一批。” 元兮一一都应下。 “真是我的好兮兮。”元菁菁起身,就凑过去在她脸上亲了一下,然后抬腿往外,笑道:“那我先走了。” 她这人一向这样。 不拘礼法,不拘小节。 向来是自己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她有时候会羡慕她。 但她更知道,每个人都有自己该活成的样子,她元兮该是什么样,就该用什么样好好活着。 更应该珍惜这来之不易的一次,重来的机会。 更何况他还没醒。 是宋清和。 他今日穿的不再是那一身青衫,而是一身玄色镶红色锦边劲装,头发高高的挽起,额边留下两缕碎发,垂在清俊的脸颊边,让人禁不住要叹一声,实在是一位貌美公子。 “元兮,你知不知道,你娘为什么会嫁到竹溪元家去?” 宋清和一见到元兮,第一句话问的就是这个。 63.嫁衣 此为防盗章, 购买不足60%的话,请等待48小时。  元兮数着数着, 眸光渐渐涣散, 想着什么失了神,口中的声音也弱了下来。 她都已经近半个月没见到卫廷了。 听偏院的丫鬟说, 卫廷近日喜欢去画春楼, 大抵是喜欢上了那里的某位姑娘, 她先前是不相信的, 只是现在......自己也能察觉到一些。 以前听人说,妻子人老珠黄了,便不得丈夫欢喜, 多爱出去寻花问柳,可是她才嫁来不到半年,怎么就让卫廷厌弃了呢。 菁菁在她出嫁前就同她说,遇到这种事情, 就该闹, 她是他明媒正娶的夫人,是有权力管住他, 不让那些狐媚子闹腾的。 可是元兮不知道该怎么闹。 而且,以她的性子, 也是闹不起来的。 她现在就想见见卫廷, 问问他, 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 可是现在连见他一面都难了。 想到这儿, 元兮不禁眼眶泛泪。 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遇上这样的事情,她除了手足无措,却完全是无可奈何的,她只是在心里留着一点点的希冀。 或许卫廷只是忙。 只是忙才不来见她的。 “夫人。”元兮正发怔间,书剪匆匆进屋,抬眼瞧见人,便是直接说道:“您娘家来人了。” 元兮一顿,黑黝黝的眸中显现起一丝波澜。 娘家? 她心里头直直的打着颤儿,似有想法在破尖而出,想着是谁会在这个时候来,卫家离竹溪有点儿远,舅妈定是受不起奔波,而紧接着浮现在脑海里的,就只有一个人。 她心上一喜。 身后的声音已经传了过来。 “兮兮。” 熟悉的声音,便是顿生的响在耳边,让元兮差点便滑落了泪,只是她硬生生忍住了,吸了吸鼻子,才转过身去。 余一穆就站在门口,离她五步远的地方,少年一身湖蓝衣裳,头发半挽,面带笑意,唇角微微弯起。 元兮抬腿,走了两步,接着,就改做跑了过去,在他面前站定,怔了许久,张口,嗓子却跟堵住了似的,哑哑的直疼,好不容易才发出声音来:“表哥。” 两个字出来,潸然泪下,眼泪便再是忍不住。 “你多大的人了,还哭鼻子,真是丑死了。” 余一穆刚开口的时候,话语中,明微颤波动,但他皱起眉头,扬声轻快,便是嫌弃的撇嘴。 放在以前,元兮是一定要怼回去的,余一穆除了嫌弃她就没别的了,可是现在看到他,却是格外亲切,又隐隐觉得,有些委屈。 眼泪就更加止不住了。 “哥哥。” 元兮猛然扑到他的怀里,搭在他的肩膀上,忍住了嚎啕大哭,咬着下唇,一下一下抽泣的厉害,眼泪顺着脸颊流下,跟断了线似的,只瞬间濡湿了余一穆的肩膀。 他喉咙微动,咬牙,皱了皱眉头,然后,勉强挤出一个笑容。 “死丫头,你弄脏我衣服了。” “你小气。”元兮抹着眼泪,可怜兮兮的瞪了他一眼,道:“大不了我再给你做一件就是。” 她这么想着,便想起来,他身上穿的这件衣裳,正就是她做的。 那她自个儿弄脏自个儿做的衣服怎么了,就余一穆小气,连这都不让。 “我――” 余一穆刚要开口说什么,元兮瞪了他一眼,及时截住了他的话头。 “你不要说话。”元兮的声音硬气了些,却是在这股硬气中,泛着令人揪心的可怜:“你就不要再骂我了......” 旁人不知道,元兮从小和他一起长大,还能不晓得吗,余一穆这一张嘴巴,最是狠毒了,说出来话,能硬生生把人气噎死。 在骂她这件事上,他更加是修炼的炉火纯青。 能把她骂的,让她觉得......她就是粪坑里的一块石头。 一文不值。 余一穆不屑的撇了撇嘴,往这房间里扫了一圈,轻嗤道:“真是个烂地方,瞧瞧这都是什么,这床帘,这被子......也忒丑了。” “还有你啊,元兮,你看看你穿的这是什么,这什么头发和首饰啊,简直跟元巷里的刘婶一样。” 刘婶在竹溪镇出了名的丑,可她不仅丑,品味还差,日日都喜欢打扮着花枝招展,那发髻上插着好几根金簪,在阳光下,都闪得人眼睛疼。 元兮早料到他要这么说了。 余一穆的嘴巴,谁都堵不住。 可是现在她听了偏偏不觉得生气,只是听着余一穆的声音,就让她觉得十分安心,她自个儿点头,道:“刘婶就刘婶吧,那总归我还不如她呢。” 余一穆忽睁了眸子,想着这可是元兮第一次附和他说的话,微顿之后,不由惊道:“元兮你吃错药了?” 元兮转身过去,在凳子上坐下,垂眼,不说话了。 余一穆面色讪讪。 他们都已经快半年没见了,他是不是......把话说的有点重了? 他抿了抿唇,神色异样,往她身边挪了两步,思虑许久,才貌似随意的问道:“卫廷欺负你了?” 元兮没说话,只是面色黯的越加厉害。 死丫头有什么事向来都藏不住! “他要是欺负你,你就告诉我,我去弄死他。” 余一穆狠狠咬着牙道。 “你敢!”元兮抬头,睁着眼睛瞪他,辩驳道:“他才没有欺负我呢,他对我可好了,反正你要是敢对他怎么样,我就跟你拼命。” 虽然元兮也知道,余一穆他就是嘴上说的狠了一点,日日说起话来,总是动不动就要死要活的。 “这么护着做什么......”余一穆暗自嘀咕了一句,皱着眉不大愉悦,道:“我还嫌脏我自己的手呢。” ...... 傍晚的时候,余一穆陪着元兮一同吃晚饭。 是元兮亲自下的厨。 毕竟有小半年没见了,余一穆过来,也是客,自然要好生招待。 而最清楚余一穆口味的,就是元兮了。 她甚至可以精确把握,咸度几分,甜度几分。 做的全都是余一穆爱吃的菜。 “本来想给你做脆皮乳鸽的,但是没有买到鸽子。”元兮稍显遗憾的说道。 元兮做的脆皮乳鸽,是余一穆最爱吃的,元兮做多少他能吃多少,就是一笼鸽子,那也能全叫他给解决了。 可是自从她出嫁后,就再也没做过脆皮乳鸽了。 卫廷他不喜欢吃。 “卫家不是大府吗?怎么连几只鸽子都买不到。”余一穆冷哼了一声。 “又不是什么宝库,想要什么就要什么啊 。”元兮有些不大高兴,他们好不容易才能见一次面,她又忙碌了一下午给他做饭,可偏偏余一穆还处处挑剔。 就不能说些让她高兴的话吗。 余一穆低头,拿了筷子,那一瞬间,眉间有一抹微不可查的落寞 ,喉咙微动,挟了菜,没再说话了。 吃了大半后,余一穆抿唇,犹豫了许久,才是出声道:“兮兮,其实我这次――” 话说到一半,书剪忽然跑了进来,欣喜道:“夫人,少爷回来了。” “卫廷回来了。”元兮一喜,猛然就站起了身,对着余一穆道:“表哥你先吃着,我去看看,有什么事等我回来再说。” 说着,人已经转身,撒腿就跑了出去。 余一穆看着人跑的飞快,背影几乎是很快就消失在视线里,他的眸光渐渐黯淡下来,面上笑容,也是凝住。 剩下的话凝在喉咙里,没能再说出来。 他伸手,手掌捂在心口的位置。 有些疼。 ...... 元兮兴冲冲的跑到前院,却是找了一圈都没看见卫廷的身影,正想去里头房间的时候,忽然看见,在房间门口,站着一名女子。 那女子穿了一身大红衣裳,凝脂纤腰,明眸皓齿,就直直的站在那儿,浅笑着看她。 元兮的脚步慢慢停了下来,脸上的笑容也是渐渐怔住,她看着这女子,似乎是明白了些什么。 心里沉沉的,突然间就堵的厉害。 64.醉了 成婚前一天。 秦兮试了嫁衣, 同菁菁一起,这般瞧着那妆镜里看,觉得满意的不得了。 她穿的是自己做的那件嫁衣。 她做的衣裳,虽然看着是好看,可若说是当做嫁衣的话,那还是不够正式。 毕竟她学裁制衣裳, 才不过几个月的时间。 怎么都比不上经验丰富的绣娘。 秦啸原本是说, 可以请浔城最好的绣娘,为她量身定制。 秦兮她觉得可以是可以, 就是不大舍得自己辛辛苦苦做的衣裳, 当时犹豫着,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余一穆直接就说, 就用兮兮做的那一套。 他觉得很好。 其实重点还是,不能辜负了兮兮的一番努力。 还是那句话, 只要是她做的,那就算是两块破布, 也一定是好看的。 而菁菁的嫁衣,则是比她的要华丽很多。 越艳丽,越张扬,菁菁越喜欢。 只要她喜欢的,宋清和就会去做到。 两人试完了嫁衣之后,本来是打算好好休息的, 可是菁菁却突然说, 她有些好东西要给她。 看她神秘兮兮的样子, 秦兮也疑惑了起来,想着她究竟是要做什么。 “好东西!”元菁菁什么也不说,就是这么强调。 之后拉着她出去,还是偷摸着的,不让其他人看见。 府里面热闹的很,上上下下都在忙着为明天做准备。 元菁菁一路拉着秦兮到了后院厨房。 ...... 余家的后院花园旁边,有一处独立的小房子。 这个小房子在院子的角落里,是现在整个府里面唯一没有人的地方了。 两人进去之后,在里面待了有足足半个时辰。 先是元菁菁拿了一个小瓶子,揣在怀里,很小心翼翼的拿到秦兮面前。 说是很好喝,让她尝一尝。 旁边还放了好些的糕点。 “什么?”秦兮皱眉发问。 要是菁菁肚子饿了,想吃东西,何必要这么遮遮掩掩的。 竟然还跑到这个小房子里来了。 秦兮自然疑惑。 “你尝尝就知道了。”元菁菁笑着,也不说,就是把瓶子放在面前递。 秦兮也捱不过她,就把瓶子拿了过来,打开,小小的抿了一口。 芳草般清香的味道瞬间弥漫。 几乎是充斥在了整个房子里。 秦兮十分喜欢这味道,香香甜甜的,也着实可口。 更重要的是,它十分清凉,一口喝下去,瞬间浑身透底的凉爽。 便好像是从冰窖里拿出来的一般。 “这是我从清和的地窖里拿的,说是葡萄果子制的,味道可好了。” 宋清和的地窖里,放着冬日时余下的冰,冰着许多的东西。 夏日里吃这些,当真是再好不过了。 秦兮没忍住,便又多喝了几口。 又香又甜,喝了还极为舒爽,再配上两块糕点...... 让人忍不住多吃一些,再多吃一些。 这么下去,秦兮便是喝了有大半瓶。 半个时辰后出来,她觉得头有些隐隐发晕,走路也摇摇晃晃的,不甚稳当。 宋清和派人来寻菁菁,就先将她接回去了,秦兮往自己房间那边走,渐渐的,竟是不大寻的到路。 明明记得这里只有一条路,可是现在出现在她眼前的,却有三四条。 三四条......那她该往哪儿走? 怎么会这样呢,明明都已经这么熟悉了...... 秦兮越往前走,头也越来越晕,面前一片天旋地转,完全已经看不清楚任何的东西。 就在这时候,后边突然有人唤她的名字。 她下意识的就转头去看。 当下看着这人,秦兮觉得颇为熟悉,可是又怎么都想不起来这是谁。 疼着脑袋的想了好一会儿,才恍然大悟。 “卫廷!”秦兮伸手指着他,一边笑一边说。 “你怎么会在这儿?你不是去见......那画春楼里的姑娘了吗?” 秦兮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脑子里的记忆一直是跳来跳去的。 只记得卫廷是个混蛋了。 很讨厌很讨厌的大混蛋。 卫廷听见她说的这话,心里猛然震了一下,此时看着她,瞳孔剧烈的紧缩起来。 他强压着自己激动的心,上前了一步,马上就同她说道:“我没有,真的没有。” 梦中的他,是因为公事,而去过一次画春楼。 但是仅仅就那一次,也没有碰任何的姑娘。 他反驳说自己没有的时候,反应格外的激烈,倒是把晕乎着的秦兮都给吓得怔了一下。 而后她后退一步,下意识要远离他。 “没有就没有,反正也不关我的事了。” 秦兮摆摆手,笑着,十分不在意的模样,接着又说。 “你知不知道,以前我等你的时候,一个时辰又一个时辰,永远都等不到人——” “我给你做了饭菜,准备了很多的好吃的 ,你说你喜欢吃什么,我也全都记着。” “可是到头来,饭菜冷了又热,热了又冷,最后全都倒进了潲水桶里。” “可我却还不吸取教训,做了一次又一次,也倒了一次又一次,就活脱脱像个傻子一样。” 再说起哪些事情,秦兮心里已经没有委屈了,就是很愤慨,很为以前的自己鸣不平。 何故为了一个这样的人,把自己的命都给搭进去。 真是不值。 这些话,一字一句,都像针一样,扎在了卫廷的心里。 他不知道这些。 因为心里太矛盾,而不愿意再去了解。 “兮兮,我只是......误会了。” 卫廷解释的无力又苍白,想让秦兮明白,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说。 “误会?”秦兮笑,越来越觉得可笑,道:“若是有误会,那当面和我说清楚不是更好,何必把人当猴子一样耍。” “我是曾经喜欢过你,也不算曾经,上辈子吧......可是现在没有了,我可以明明白白的告诉你,一点都没有。” 许是头晕的缘故,秦兮很多话不经大脑就说了出来。 可是说出来了心里很舒畅呢。 卫廷听了这些话,心里堵得慌。 其实他也没什么其它的想法,就是知道她要嫁人了,所以想最后再来见一见她。 更想知道他做的那些梦是怎么回事。 现在他似乎明白了一些,却又不那么明白。 他自己也突然在想,为什么当初怀疑那些,要憋着忍着不说,生她的气,也跟自己生闷气。 如果都说清楚了,那一切,是不是会要更好。 只是很多事情都说不上有如果。 “也不知道你为什么那么执着......肯定不是喜欢啊.......” 秦兮低低的笑着,抬头看他,轻声反问,道:“是不甘心吧?” 难道她头晕的时候意识却十分清醒,句句说到了点子上,让人心头发颤,不得不承认。 她不想再同他说话,摇摇晃晃的转身,就要离开。 “你喝醉了,我送你回去吧。”卫廷上前来,就要扶她。 喝醉了? 秦兮自个儿再心里想,她都没有喝酒,怎么会醉呢? 胡说八道。 “你别碰我,我自己能回去。”秦兮拒绝,话语间,十分厌恶。 “真是讨厌,看到你就讨厌。”秦兮小声的嘀咕着,顾自往前走。 卫廷怔怔看着自己被她挥开的手。 同时脑海里一遍又一遍的回荡着她刚刚说的话,真正让人茅塞顿开,却又痛心无比的话。 当时他就站在那里,一直站了很久。 不曾动过一下。 秦兮在府里转了两圈之后,终于找到了自己的房间。 她正准备推门,门就开了,余一穆在里面,看见她,不禁皱了眉头。 好浓的酒气...... “你不在房间里好好待着,去哪儿了?”余一穆质问道:“还喝酒了?” 秦兮眉头皱起,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也不回答他的话,就往他怀里扑。 “一穆。” 声音起了点小奶音,叫的人心都化了。 65.成婚 “对了, 一穆你受伤了,疼不疼?” 她突然抬头看着他,就问了这样一句。 听着就是在胡说八道,可是偏偏声音听着着急又焦虑,抬头紧紧盯着他,慌张不定。 “流了那么多血, 一定要赶快包扎。” “对, 要包扎!” 秦兮站都站不稳,却想着要马上去给他找伤药过来。 她只记得, 他浑身都是血淋淋的, 几乎没有一处完好,可是他自己却一点都不在意。 任着鲜血往外流。 红色, 到处都是流着的红色。 她多害怕,他就那么死了。 可是他不能死, 他一定要好好的活着。 秦兮这么想着,就开始在房间里四处翻找。 落入眼底的东西一样又一样, 可就是没有她要找的。 简直把人着急得不得了。 余一穆这时候反应过来,马上去拉她,着急却又无奈的说道:“我没有受伤。” “怎么没有受伤......”秦兮都快哭出来了,嘶哑着声音道:“他们都拿刀砍你,拿剑刺你,你都不躲一下, 流了那么多的血......” 余一穆看她这样子, 不像是在胡说八道, 可是她说的那些,又是实实在在的让人不明白。 余一穆就只能拦在她面前,露出笑容,柔声道:“你仔细看看,我真的没有受伤。” “兮兮,明天就是我们成婚的日子了,你这糊涂脑袋,怎么都高兴傻了呢。” 秦兮这才注意去看她面前的余一穆。 他面色红润,衣裳完好,看着确实是一点事都没有。 ......没有受伤? 秦兮目光有些呆怔,上上下下,十分缓慢的打量着他,而后突然间,掩面大哭起来。 “我死了,都是我自己活该,用不着你把自己也搭进去,你应该好好的活着。” 她一边哭一边喊。 情绪激动的不得了。 这是在她心里压抑了许久的情感。 就算现在已经渐渐不那么在意了,可是埋在心底深处,想起来,依旧是针刺般的疼痛。 在脑子不清醒的情况下,甚至让人觉得有些崩溃。 “你一定要好好的活着。” 秦兮的眼神十分恳切,看着他,连连说道:“你答应我,一定要答应我,好不好?” 余一穆的心蓦地一沉。 “好好好,我答应你。” 接着余一穆拉着秦兮到床边,按着她坐下,好生的同人商量:“那你也答应我,先睡一觉,好不好?” 秦兮的头的确很晕,昏昏欲睡。 他说睡觉,不免又是一阵睡意袭来。 她在床上躺下。 接着就拉了余一穆的手过来,顺势枕在了他的手上,呢喃说:“你陪着我。” 刚说完这话,闭上眼睛,人就已经睡了过去。 余一穆无奈的叹了口气。 他想着去熬点醒酒汤过来,再吩咐人准备着热水,等她醒了好沐浴。 这般的待了一会儿之后,余一穆小心翼翼的,便想要把手抽出来。 “你一直以来,只知道欺负我,可是你从来不告诉我,你喜欢我。” 他一动,秦兮在梦中都激动了起来,人像是睡着,却又像是醒了。 “你就是个胆小鬼,讨厌的胆小鬼。” 秦兮说着,又开始骂起了人。 余一穆哭笑不得。 好好的小丫头,怎么一喝醉就变成了这个样子。 哭着喊着,疯疯癫癫的。 余一穆于是也不动了,又在床边坐下来。 他看她的脸红扑扑的,似乎能看见她脸颊上立着的小小绒毛,缓缓飘忽着,倒真是可爱的很。 余一穆这么看着,忍不住捏了捏她的脸。 这丫头还真是胆大了......喝醉了就骂他是胆小鬼。 恐怕这是她心里一直都这么想的吧。 余一穆又记起她刚才胡言乱语,便是思虑—— 应当趁着她现在脑子不清醒,从她嘴里套出更多的话来。 这般想着,手已经从她的脸上移到了鼻子上来。 轻轻的捏了下。 这一下屏住秦兮的气,她的脸就涨得更红了。 眉头也皱了起来。 看着她抬手,要拂开他的手,余一穆又及时的松开了。 呼吸顺畅,人才渐渐安稳。 可是余一穆却玩的开心了。 他捏一下松一下,捏一下又送一下......反反复复,好几个来回。 秦兮烦躁的不行,想去拂开他的手,可是手上软绵绵的,实在没有力气。 便干脆转了个身,对着床里头了。 余一穆没忍住笑了。 逗她可真好玩。 就跟小花猫似的,扬起爪子想抓人,可是就连爪子也是软乎乎的。 余一穆就这么坐着,一直看着人笑。 ...... 秦兮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早晨了。 还是紫苑慌慌张张把她给叫醒的。 本来是想着,等秦兮自个儿洗漱完之后,就唤人过来,给她梳妆打扮。 可是它到了之后,才发现小姐还睡着,没有起床。 可叫她顿时就慌张了起来。 这时候赶紧去唤人。 只是她睡得格外的沉,这会儿叫了好几声,才把人给叫醒。 秦兮醒来的时候,感觉头疼欲裂,难受的不行,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脑子里,要炸开了一样。 “现在是什么时辰?”她这张口说话,声音竟是格外嘶哑,喉咙里头,还一阵阵的疼。 “已经辰时了。”紫苑回答。 外头艳阳高照,阳光透过窗户洒进来,铺了一地。 已经是耽误了。 秦兮撑着床沿,马上就下了床,穿鞋,要去洗漱。 就在这时候,外头有人敲门,说是送东西过来。 紫苑过去开了门。 来人说是元菁菁的丫鬟,拿了些醒酒汤和润嗓子的药,要给秦兮。 说是元菁菁本以为昨日给她喝的就只是葡萄汁,并不晓得是酒。 到今早听宋清和说,才知道那是烈酒。 她只抿了几口,没有秦兮喝的多。 只是她头都晕了,想来秦兮的情况应该更严重。 于是早上就赶紧派人送的这些东西过来。 说是专门为这酒配的醒酒汤,有效的很。 秦兮着急,便将药混着汤一起喝了下去,而后便是洗漱,梳妆。 这醒酒汤果然效用大,刚洗完脸出来,秦兮就感觉头痛已经缓和了很多。 喉咙也不那么酸涩了。 她坐在妆镜前,看着自己气色也好了不少,这才是不免松了一口气。 只是总有一些画面一闪一闪的在她的脑袋里。 应当是昨日里她喝醉之后发生的事。 只是她怎么也想不起来,究竟是发生了什么。 隐隐感觉有人耍着她玩了。 秦兮暗暗咬牙。 一定不是什么好人。 因着事先听了一位婆婆说,这成婚之事,礼仪步骤,都甚是繁琐,一日下来,可叫人劳累的很。 她听了之后,便是早早的同舅母说了,说是尽量从简。 繁文缛节什么的,她和余一穆都不在意,只要不让自己累着就行。 只是这分明都从简了,可一日下来,还是把她累的连腰都直不起来 。 喜娘说喝交杯酒的时候,秦兮差点手一晃,没拿稳杯子。 还是叫余一穆给及时扶住了。 “叫你平时总是如此懒怠。”余一穆不禁笑话了一句。 他看着倒是神采奕奕,一点疲惫之色都不显,就连说话都是精神十足的。 “我没有。”秦兮弱声反驳,道:“我很贤惠的。” 她就是身子弱了一些,怎能说她是懒怠。 简直是胡说八道。 “是,我媳妇最贤惠。”余一穆将酒一饮而尽,点了点头,却像是在笑话人一样。 在他心里,早就认定了她是他的媳妇,而今日成婚之后,便只是让他又多了一份得意和底气。 这边喝完了交杯酒,喜娘便出去了。 下人早便备好了供沐浴的水。 这里不是余府,而是余一穆自己买的一处宅院。 是他用自己挣的钱买的。 三进的院落,同余府倒是一般大。 便是他们以后的家了。 余一穆突然凑近,往她的脖颈处嗅。 秦兮怕痒,挨着热气就往回缩。 “今日我们成婚,可你昨日竟然去喝酒,还喝得那样醉醺醺的,真是太胡闹了。” 余一穆轻轻吸了一口气,嫌弃说:“现在还臭呢。” 她自个儿反正是什么都闻不到。 说完,他就一把把她抱了起来,往里头净室里走。 “你叫一声好夫君,夫君就给你洗澡。” 余一穆一边走一边笑着说。 他把她放在浴桶旁的凳子上坐着,便已经开始给人脱衣裳。 秦兮脸红到了一个极点。 虽说这是在余一穆面前,她没有那么的羞涩,可是一想到之前在书上看到的那些话,一颗心就跳的厉害。 余一穆迅速的脱了她的衣服,抱着她进浴桶,将人放下的时候,还在她耳边轻轻的说了一句。 ——“兮兮真好看。” 他的目光在她身子上下打量,没有衣裳的遮掩,秦兮的脸简直红的能煮鸡蛋。 早晨梳妆的时候,她往身上抹了些凝露,此时衣裳脱下,肌肤入在水中,香味缓缓散开,引人血液奔走,蠢蠢欲动。 感觉到一只手顺着她的腰侧滑了下来,接着后头余一穆也脱了衣服,进了浴桶。 揽着怀里的人,滑溜溜的。 余一穆想,原本书上说的鸳鸯浴,当真是令人感觉不错。 66.结局 “兮兮, 我问你一个问题,你好好回答我。” 余一穆突然在这个令人心挠痒似的时候,颇显严肃的问她。 他一边说,手上还拿着个小木勺子,舀着水,慢慢往她身上浇。 带着寒意的夜里, 似有凉风寻了缝隙缝隙钻进来, 凉的汗毛直立,而热水落在人的身上, 就变得无比舒爽。 “你是不是, 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什么事情?”秦兮听他声音严肃,愣了一下, 颤颤的问。 余一穆继续舀水,许久都没有回答。 直到秦兮要再问的时候, 他才开口,说道:“昨天你喝醉了, 嚷嚷着非要说我受了伤,要给我包扎,要我一定好好活着。” 听到这句话,秦兮心里猛然咯噔一下。 余一穆继续往下说。 “你还骂我,是胆小鬼。” 秦兮当时整个喉咙都哽住了。 昨日发生的事情,她早上头晕一时没想起来, 后来忙起来了, 更加不记得。 现在余一穆这么说, 她好像隐隐的记起了一些,可是又不清晰。 只是一阵心惊胆战。 她难道在喝醉之后,说了以前的事? 秦兮越想心里越慌,慌的不行,紧张的咽了口口水,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有什么事,你不都知道的吗?怎么会瞒着你。” 她勉强的笑了笑,说着话,都不敢回头去看他。 她向来不擅长说谎,要是面对着他说这些,一定会被他发现不对劲的。 “我那肯定是做噩梦了。”秦兮自我肯定的说道。 “真的?”余一穆发问,话中狐疑。 他再一问,她心理就跳的更厉害了。 这些胡话不能多说,多说了是圆不回来的,而且她清楚得知道自己几斤几两。 没有余一穆聪明,就不要说那么多的话。 到时候就真是怎么解释都没有用了。 秦兮想还是得岔开他的话。 于是她咬了咬牙,转过身去,看着余一穆笑了笑,揽住他的脖子,说:“夫君,洞房花烛夜,一定不能白白浪费了,咱们还是快回房间去吧。” 热水泛得人脸颊微红,水汽蒸的眸子一片湿意,原本是稚嫩的小姑娘,却是染了一层媚态,瞬间心沉其中。 余一穆看着面前的人,意识果然是成功的被她给带跑了,这下是完全不记得刚刚质问她的问题。 于是扯过了一件寝衣,给她裹上,就出来了。 这男女之间的事,他们两个都没经历过,当然是都不懂,只是都说无师自通,肯定是有一定道理的。 血液在身体里游走,全都聚集在了一处,胀胀的,忍得让他难受。 走出来,直接把人放在了床上。 寝衣是红色的,十分鲜亮的红色,衬着人雪白的肌肤,在红烛闪烁下,竟是如同让人垂涎不已的美味。 大概是为了迎这新婚之夜的景。 余一穆俯身下来,也没将寝衣拿着,只是猛然间被那红烛一晃,闪了眼睛。 意识一顿,想起了什么来。 他一把掐住秦兮的腰,故意似的挠痒痒挠了几下。 然后冲着人拱了拱鼻子,低声道:“就你这小胳膊小腿的,还□□我,道行都不到家。” “说,到底瞒着我什么?” 秦兮眸光一顿。 他的手还一直有意无意的在挠着,痒得秦兮难受,咬着嘴巴硬忍,才没让自己笑出来。 “我要说我做了个梦,你听吗?”秦兮稍顿片刻,这般开口试探。 她要是说她是再活过一次的人,指不定余一穆会更喋喋不休,觉得她在胡说八道。 余一穆点头,示意让她说下去。 于是她就很简单的把事情说了一遍。 她说在她的梦里,她嫁给了卫廷,结果死了,结果他很伤心,就把卫廷也弄死了。 秦兮说完,尴尬的笑了笑。 果真是简单明了又易懂。 余一穆听完,再想起她昨天说的那些话,捋了捋思绪,突然怒火中烧。 “你敢做梦嫁给卫廷!”他吼着说了一句,然后手指点了下秦兮脑袋,继续生气。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你是不是有这样想过!” 余一穆一听她说嫁给其他人,虽然是在梦中,可是醋坛子还是打翻的实实在在。 他冲着她的嘴巴咬了一口。 “他就是个心怀不轨的禽兽。”余一穆咬牙切齿。 他咬她的力气有点重,秦兮嘴唇猛然吃痛了,她捂着嘴巴,瞪他,道:“你才是禽兽吧!” 秦兮于是也不管那么多,伸手去掐他的腰,他没有穿衣服,这正好一下掐在实处,真是又痛又痒。 余一穆没有防备,当时便是倒吸一口冷气。 于是他按住了她的手,接着又咬她的脖子。 秦兮不甘示弱,手没办法动,就用脚,脚趾头动的灵活,挠着他的脚板心。 余一穆又接着用双腿去夹她的腿。 秦兮拼命反抗。 两个人这般一来,真是弄得床一阵咯吱咯吱的响。 幸好这不是在余府里,不然大半夜的,要把所有人都给引来不可。 余一穆脚上和她相争的工夫,就往了手上,秦兮得出空来,见缝插针,继续掐了下他的腰。 余一穆这简直是上下受敌,手脚力气一松,人就掉下来,密不透风的压在了秦兮身上。 两个人目光相对,同时一怔。 他们从小到大,就习惯了这样的打闹,只是秦兮年纪比他小,又是女孩子,很多时候,都是被他不痛不痒的欺负。 唯一一次反击,是趁着他睡觉,用绳子绑住了他的手脚,然后使劲的挠痒痒。 那一回挠得他差点笑断了气。 没办法,他们两个都怕痒。 就看谁能先压制住谁。 只是这洞房花烛夜呢......怎么又打上了....... 似乎不太对劲。 那人家书里都说,什么水乳交融,颠鸾倒凤,肯定不是相互掐架。 秦兮缓了口气,刚要开口,猛然感觉到某个正抵着自己身子的,硬硬的物什。 不仅硬,还滚烫的很。 就在这时候,两个人面面相觑,都呆滞住了。 还是余一穆先回过意识来。 “算了,他的事,明天再跟你算账。” 方才同她闹完,当真是神清气爽。 余一穆唇瓣挨着她的脸颊,低低在她耳边说道:“乖兮兮,叫声好夫君。” 他喜欢听她的声音这般的唤这些。 秦兮乖巧,甜甜的唤道:“好夫君。” 话音未落,他便是噙住她的唇瓣,将那一句“好夫君”尽数收入自己的腹中。 这感觉可真好。 余一穆心里升起一股难以言说的满足感。 床上红帐放下。 方才还扭在一起厮打的两人,现下在红帐上映出隐隐交缠,一起一伏间,是娇柔嫩软和低沉的声音。 伴随着红烛一闪一落,陷入了暂时的安谧和暧昧之中。 只是接着就听见秦兮咬牙闷哼了一声。 “余一穆,你不会不要乱来!” 她边说着话,声音已经带了喘息,可此时的怒意,也是实实在在的。 余一穆憋了一口气,声音嘶哑的实在厉害,沉然许久,才道:“闭嘴。” 他只是刚开始没摸清门路。 不能丢面子。 后头弄清楚了,便是兴致上头了,按着人不依不饶的,秦兮只能一个劲的喊着“一穆”。 喊着让他轻一点,不要再动了。 小姑娘低低的哭着,声音都带了哑意,后头学聪明了,就带着哭腔的喊“好夫君”。 余一穆越听越开心,便要她一声一声的唤。 直到寅时,红烛未灭,床帐内的动静却渐渐消了下来。 秦兮累的睡过去之后,窝在余一穆的怀里,做了个梦。 她梦见上辈子出嫁那一天,从竹溪到浔城,余一穆没有来送她。 明明前一天再三叮嘱,让他一定要来。 可是她从家里出来,直到上花轿,一直巴巴的等着他,想见他一面。 可是最终却不能如愿。 那时候,她觉得心里像堵了块大石头一样闷闷的,闷得直喘不过气来,一路上都在想着,他为什么不来。 明明成婚应该是高兴的,可她偏偏高兴不起来。 就在她无比伤心和失望之际,梦里的画面突然一转—— 余一穆就不知从哪儿冒出来,大骂了卫廷一顿之后,就把她给带走了。 他底气十足,说他才是她的夫君。 刹那间,方才心里那些郁闷一扫而空,听见他这么说,她竟是欣喜不已的。 然后她就醒了过来。 外头阳光正盛,照着外头一个大树都映衬着光亮,树叶反着光往屋里头照射。 已经是午时了吧。 秦兮没想到自己竟是睡了这么久,可是整个人还是难受的不行,脑袋也昏沉沉的,重的跟石头一样。 她撑着床沿想起来。 可是腰上用不了力,酸痛的很。 秦兮便是把衣裳往上掀了掀,就着阳光,看见自己腰际一片青紫。 这才陡然想起来,昨天晚上,余一穆先是掐了她,而后又咬又啃的。 不青紫才怪。 就在这时候,余一穆从外面进来了。 他正好看见秦兮把衣裳掀起来,露出一方细软白嫩的腰肢,不由喉咙微动,想起其中滋味来,笑言:“怎么,兮兮这是想再回味回味?” 想起昨晚他的禽兽作为,秦兮想生气偏偏又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把自己的衣裳放下,怒瞪了他一眼。 余一穆自然不在乎,他拿着一碗清粥,在床边坐下,就着一勺,小心翼翼往她嘴边送。 “媳妇,耗了太多体力,得多吃点攒攒力气。” 余一穆嬉笑。 “我不饿。”秦兮太累了,累的已经不觉得饿,也不想吃东西了。 “那我喂你。” 余一穆说着,就把那一勺粥喂进了自己嘴里。 作势要凑过来。 秦兮忙躲,认栽道:“我喝,我喝。” 少年笑意顿生,便是一勺一勺的,往她嘴里去喂。 外头阳光渐渐斜照。 洒进了屋子里,是映着树叶的斑驳,偶尔有风拂过,吹得树叶沙沙作响,斑驳的影子,也跟着摇晃。 还有小姑娘时而发出的笑声。 喜庆而安谧。 ...... 两年。 最近浔城里的贵人小姐,都喜欢去一家铺子,叫做“悦人”。 说是那儿的衣裳,款式新颖,绣工精致,是叫人看的第一眼就欢喜的。 而且除了衣裳之外,还有胭脂,口脂,蔻丹等等。 颜色,质地,各种各样,应有尽有。 都好看的很。 新开的一家铺子,却是有铺天盖地而来之势,就不免让人觉得好奇,私下讨论了。 这一讨论起来,可真就了不得。 说是“悦人”有两位老板娘,来头都是不小。 一位是宁王的王妃,还有一位,是建威将军的女儿。 这宁王和建威将军,可是浔城的掌舵人物,这下一个王妃一个女儿的,简直是让众人咋舌。 这铺子可真了不得。 只不过也叫人疑惑,听说那将军夫人在两年前因病暴毙而亡,膝下无子,怎么就会多出个女儿来。 这时候就有知情人出来解释了。 说是早在两年前,建威将军便迎了余家一座牌位进门,情真意切,日日相守。 这位就是那余夫人的女儿。 但至于是不是建威将军的女儿,便就只有当事人知道了。 今日铺子的生意格外不错,可是也照例在申时就关了门。 这是为了不让她们太累,宋清和和余一穆一致要求的。 元菁菁今日却很是高兴,拉着秦兮同她说,说她怀孕了。 现在才两个月,月份尚小,菁菁好说歹说,才让宋清和同意,让她在铺子里再待两个月。 之后就必须回府休养。 秦兮向菁菁道贺,回家之后,一直想着这桩事,却是十分的羡慕。 恰好余一穆是在家的。 他这两年来,生意做的十分有成效。 可以说是银钱哗哗往怀里滚。 可是余一穆天生懒怠,自己觉得赚钱已经赚够了,便是将生意放在了一边。 只是偶尔想起来的时候,就去整一整。 最大的乐趣,就是整日里好好的陪着媳妇。 这日晚上兮兮格外的热情,自个儿圈着双腿不断往他身上缠,撒娇的说,她也想要一个孩子。 余一穆闷哼,忍得难受。 媳妇说想要孩子,那当然要给。 要多少给多少。 反正未来还有那么长,一切都是迟早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