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物传 明珠无暇 明珠玉润,完美无瑕。 盆里的水还是温的,还带些茉莉花的香味。 明珠无暇刚洗过澡,洗过头,他已将浑身上下每个部位都洗得彻底干净。 现在小红在为他梳头束发,小翠和小玉在为他修剪手脚上的指甲。 小云已为他准备了一套全新的衣裳,从内衣到袜子都是白的,雪一样白。 还有一个巴掌大小的锦盒,里面装着一颗价值连城的东海大明珠,这是刚在一个时辰前从远在万里外的东海采摘送来的。 她们三人都是门派里供养的女人,都很美,很年轻,也很懂得伺候男人——用各种方法来伺候男人。 但明珠无暇却只选择了一种,他连碰都没有碰过她们,从今往后他也绝不会再见到她们。 一切,都跟之前的每天一样。 他每天都要洗澡,换新的衣服,新的住处,新的女人,而且每样他都只要最好的。 人们都说,在明珠无暇的身上、身边,你绝找不到一件旧东西,也绝找不到一件差东西。 他身边的物是完美的,他这个人更是完美的。 有人说,他就是男人的顶点,只要是见过他的人就绝不会反对这一点。 他浑身上下没有一处缺点,双眼深邃明亮,近看仿佛是碧绿色的,仿佛春风吹动的柳枝,温柔而灵活,远看又如同夏日阳光下的海水,清澈、可爱;双眉如墨,英气飞扬,少一分嫌淡,多一分太过;薄薄的嘴唇,却不显得薄情,只需轻轻一笑,便如同初春白雪一般,阳光烂漫,红装素裹,天上人间;鼻子高挺....... 他的仪态也是完美的,无论什么时候,他的眼神都只有温柔,嘴角也只有动人的微笑,从不会变,也从没有变。 很多人都相信,他只需轻轻一笑,就能让全天下的女人心碎。 所以每时每刻,都有女人,绝美的女人在为他心碎。 此时此刻此地,就有三位。 摩擦着右手掌心中的明珠,迎着美妙的晨光,明珠无暇微笑着走出了门,只留下了三个心碎的女人。 刚出门,一个早已等候多时的锦衣少年便迎了上来,道:“明珠师兄,家里边来消息了,说一切已经准备妥当。” 他躬身说着,眼中是炙热的崇拜。 明珠无暇道:“知道了。给家里回个信,稍安勿躁。” 少年又躬身道:“是。还有一个消息,大晋知家近段时间,不老实。” 明珠无暇轻笑道:“那就灭了知家。” 少年再躬身。 大晋知家乃是传承已有千年的世家,底蕴深厚,人杰辈出,岂是说灭就灭的? 若是别说的,少年只怕要笑掉大牙,可若是眼前这人说的,他便深信不疑。 他知道,明珠无暇说的话,从来没有落空过,要做的事情,也从来没有失败过。 完美的人,再加上权势地位,也难怪外界疯传,没人相信世上有完美无缺的人,那只是在明珠无暇出现之前。 只不过,完美的人,却不一定讨所有人的喜欢。 最起码,全天下就有一半人在爱他,也有一半人在恨他。 前一半,是女人。 后一半,自然就是男人了。 人物传 路不平 一诺千金,路不平。 夕阳西下。 路不平在夕阳下。夕阳下只有他一人,天地间仿佛也只剩下他一人。 秋风吹着枯草,万里荒寒,无垠的戈壁,渺无人迹,连夕阳都似已因寂寞而变了颜色,变成一个空虚而苍凉的灰白色。 这里本不应存在笑声,存在快乐。 可偏偏就有一阵愉悦的豪迈歌声,在此刻响彻这荒野天际。 “路见不平,一声吼啊!该出手时,就出手啊!风风火火,闯天下啊!....” 能在此地此刻,还能放声高歌的人,定是一个活得很简单的人。 因为,活得最简单的,才是活得最幸福的。 所以,路不平是个活得简单的人。 他只为自己而活。 知道路不平的人,都知道,这是个典型的穷鬼。 经年穿着一身破旧麻衣,踩着一双露底的草鞋,身上从来不带半分钱。 可他却从来过得很好,比绝大多数人都好。 吃最好的菜,喝最烈的酒,去最好的青楼,每到一地,他都是商家们最喜欢的豪爽客人。 有人说,路不平一天吃喝掉的钱,平常人家一年都可以吃穿不尽。 可想,他这个穷鬼,活得多么幸福了。 他虽然是个穷鬼,却是个天下间最讲信义的穷鬼。 一个会帮忙,讲信义的人,总是不缺朋友的。更何况,他的朋友往往都很有钱。 这若是还活不舒服的话,世上还有谁能活得舒服呢? 可这个活得舒服的人,又为何来这样一个荒凉之地呢?这里可没有最好的菜,最烈的酒,也没有最好的青楼。 他要去杀一个人!这个人叫知行乐。 路不平说得认识这个人他,也没有见过他,路不平要杀他,只因为他杀了赵大。 赵大是大晋地界,一位平凡度日的农夫,很老实的人。 路不平就更不可能认得他了,连见也没见过。 他不远万里,在烈日下奔驰了三天三夜,追杀到这荒芜之地,只不过是为了一个替面都没见过的陌生人复仇,去杀死另外一个连面都没见过的陌生人。 知行乐看着路不平,他简直不相信世界上还有这么样的人,会做这么样的事。 路不平九尺长驱直立,静静地等着知行乐出手。 很多人都知道知行乐,这位大晋知家有名的纨绔子弟。但如今的他,皮肤干燥、憔悴,一身破烂的白袍,披散的长发,污黑的面容,哪还有半点千年世家子弟的风度、仪态。 两人初见面,知行乐问他的来意时,路不平只说了两个字:“杀你!” 知行乐再问他“为什么”的时候,路不平只说了四个字:“有人请我!” 知行乐问他:“什么价钱?” 路不平道:“一碗饭。” 知行乐脸色变了,他已认出了这个人,除了这个人,没人会做这样的事。 他吸了口气,再问:“是谁?” 路不平:“赵大的妻子。” 知行乐沉默良久,才又一次问道:“谁是赵大?” 路不平只摇了摇头。 知行乐神色惊慌,试探道:“你一定要杀我?我可是知家子弟。” 路不平只点了点头。 他是来杀人的,不是来说话的,话已经说得够多了。 知行乐听说过路不平,也知道这个人怪异的脾气和本事。 当路不平应下一件事的时候,就已替自己准备好了两条路,只有两条路:“不是成功,便是死!” 现在知行乐也发现自己只剩下这可走两条路,他已别无选择的余地。 西风吹过,卷起砂石,老树的枯叶萧萧落下,惊起一阵昏鸦,飞入了西天的晚霞里。 知行乐突然出手,神光一闪后,瞬间凭空消失,不见了踪迹,也不在感知之中。 大晋知家,诡谲多变! 知行乐虽是纨绔,但也有三分知家的本色。 可惜他忘了一点,再诡谲多变的宝术,只要慢下来,都会变得简单、粗陋。 更恰巧的是,路不平就是能让很多人慢下来的人之一,知行乐也在这很多人之间。 路不平只出了一剑,他手中锈迹斑斑的长剑,就已刺穿了知行乐的喉咙。 磁! 剑拔出,鲜血飞溅,知行乐倒在了他的身后。 他一抖长剑,鲜血就一连窜从剑尖滴落,恰巧正落在一片黄叶上。 黄叶再被西风舞起时,路不平的人已经消失在残霞外,消失在西风里,只留下了他豪迈的歌声...... “路见不平,一声吼啊!该出手时,就出手啊!风风火火,闯天下啊!....” 人物传 杀半命 只杀半命,杀半命。 有人的地方,就有纷争。 有纷争的地方,就有杀手。 月圆,雾浓。圆月锁在雾中,月色凄凉朦胧,美得令人的心都醉了。 但赵放和他的同伙却没有欣赏的意思,他们是一群忠诚的仆臣。主子叫他们严加戒备,他们就真的没有一丝松懈。 他们个个身手不凡,能在大晋赵家讨生活,没一个人是庸手。人人手中都提着散发淡淡神光的宝具,每一件都威力巨大,有价无市。 摆下如此大阵势,看来这个主子在等人,一个能要他命的人——杀半命。 这是大晋皇都——朝歌郊外,一处偏避别院。 就在这时候,杀半命就好像幽灵般忽然间就在浓雾里出现了,而后又忽地消失不见了。 赵放他们毫无察觉,他们本不是瞎子。只是在杀半命面前,世间很多人都是瞎子,他们也不例外。 下一刻,杀半命就又忽地出现在了别院里。 屋子里,灯火昏黄,就如同正在喝酒的人,他的命也走到了黄昏,即将迎来永无明日的黑夜。 杀半命身形笔挺似剑,一身黑色劲装,周身毫无气机,如同一柄黑色剑鞘内的宝剑,不露半点锋芒。 “你应当知道,他们是绝拦不住我的。”他淡淡道。 “我当然知道,他们不仅拦不住你,而且,只怕连你的影子也看不见一丝。”装着华丽锦服的英俊中年男子放下酒杯,苦笑道:“只是人总是想活命的。” “没错,的确没人会想死。”杀半命点点头:“可你应该知道我的规矩,我向来只收半条命的。” 中年男子脸上苦色更深了,道:“那你看我还剩下几条命?” 杀半命沉默,一会儿后,道:“半条命。我若再取走半条,你就没命了。” 中年男子苦着脸,摇摇头,默默地又拿起了酒杯。 良久后,杀半命道:“你们坏了我的规矩。” 中年男人难得轻轻一笑,道:“不,是你看走了眼。” 杀半命没说话,这已经是一种承认。 一壶美酒只剩半杯不到,中年男人一饮而尽,轻轻一笑道:“好了,你可以动手了。” 这笑太过复杂,有释然,也有无力,更带着一分愤慨。 杀半命道:“赵家不止你一个人,何必送死?” 中年男人又摇头,苦道:“世人只知道我赵三爷享的福,却从不清楚我受的苦。生在我们这种家庭,凡事从来由不得你自己作主,包括生死。” 杀半命道:“你若呆在赵家,我不一定能杀了你。” 中年男人——赵三爷又苦道:“你又不知道,在赵家,我们这种子孙的命从不值钱。” 杀半命瞳孔一缩,叹道:“我终于知道别人为什么畏赵家如虎了。” 虎毒尚且不食子,这赵家岂非比老虎还毒? 一会儿后,他又道:“你应该知道我的规矩。我从来只杀目标的半条命,价钱也从来只是雇主的半条命。公道公平,从未打破过。我不杀你,但你要告诉我真正的雇主是谁?” 杀手讲公道公平,这岂非是天底下最滑稽的笑话? 可这确实又是真的。 此时杀半命目中露出了一种奇怪的炙热光亮,神圣又虔诚。 赵三爷默然。 噗! 血色鲜红,烛火昏黄,美得妖异、凄凉。 赵三爷头倒在桌上,看着杀半命,眼中光亮在消散,苦笑道:“我就知道会这样,所以,我就给我自己准备了一壶最好的美酒。” 说完,他一歪,便断了气。 一听见声响,赵放他们便叫喊着,冲杀了进来。 只是,等他们进来,屋子里已然只剩下了赵三爷和昏黄的灯火。 夜雾凄迷,月更圆了。 人物传 戏蝴蝶 人间蝴蝶,戏蝴蝶。 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翩似花蝴蝶,戏耍红尘间。 蝴蝶喜欢花,戏蝴蝶也喜欢花,尤其是一种花——女人花。 鲜花满楼。戏蝴蝶对花总有种强烈的热爱,蝴蝶天生爱花,他这只蝴蝶也不例外。 黄昏时,他总喜欢坐在窗前的夕阳下,轻抚着情*人嘴唇般柔软的花瓣,领略着情*人呼吸般美妙的花香。现在正是黄昏,夕阳温暖,暮风柔软。 小楼上柔和而宁静,他独自坐在窗前,心里充满着感激,感激上天赐下如此美妙的芬芳,让他能享受如此美妙的瞬间。 就在这时候,他听见楼上响起了一阵很急促的脚步声。 一个十七八岁的小姑娘,匆匆奔上了楼,神情很惊慌,呼吸也很急促。 她并不能算太美,但一双明亮的大眼睛却非常灵活聪敏,若不是鼻子挺、大得诡异,也算得上是一位红粉佳人。 只可惜,此刻便是她的眼睛里也带着种说不出的惊慌和恐惧,掩盖了她唯一靓眼的美。 戏蝴蝶转过身,面对着她。 他并不认得这个女孩子,但态度还是很温和,而且显得很关心。他对世间每一个女孩都不错,因为他还不知道谁是他未来的老婆。 他问道:“姑娘莫非出了什么事?” 小姑娘喘着气,道:“后面有人在追我,我能不能在你这里躲一躲?” “能!”戏蝴蝶的回答几乎完全没有考虑。 楼下没有人,大门总开着,这姑娘显然是在惊慌中无意闯进来的。 这或许就是缘分,他总是等待着跟自己有缘分的女孩子,所以他从来不关门。 小姑娘的眼睛四面转动着,好像正想找个安全的地方躲起来。 戏蝴蝶柔声道:“你已不用躲着了,到了这里,你就已安全了。” “真的?”小姑娘眨着大眼睛,仿佛有点不信:“追我的那个人不但凶得很,而且还带着刀,随时都可能杀人的!” 戏蝴蝶笑了笑,道:“我保证他绝不会在我这里杀人。” 小姑娘还是在慌张,还准备问他:“为什么?” 可是她已没法子问,追她的人已追到了这里,追上了楼。 他身材很高大,神光一闪,便上了楼。 他手里果然提着柄莹莹发光的刀,眼睛里也带着种比刀还可怕的凶光,一看到这小姑娘,就瞪起来厉声大喝道:“这下子我看你还能往哪跑?” 小姑娘正在往戏蝴蝶身后跑,戏蝴蝶正在微笑着,道:“她既已到了这里,就不必再跑了。” 提刀的大汉瞪了他一眼,发现他只不过是个带着白色面具的秀气年轻人,立刻狞笑道:“你知道老子是谁?敢来管老子的闲事?” 戏蝴蝶态度依旧温和,道:“你是谁?” 大汉挺了挺胸,道:“老子就是横行大晋西北的凶刀莫一洞,老子给你一刀,你身上就多了个洞。” 戏蝴蝶道:“抱歉得很,阁下这名字我从来没有听说过,我身上也不必再添加别的洞了,无论大洞小洞我已都不想再要。” 小姑娘忍不住“噗呲”一声笑了。 莫一洞脸上都已变了颜色,突然狂吼:“你不想要也得要!” 他反手一抖,白色神光顿时大盛,一道巨大刺天刀芒,如山崩地裂般,挟着无尽威势,向戏蝴蝶劈来。 戏蝴蝶没有动,连手指都没有动。 就在莫一洞狞笑时,他那惊天的刀芒突然就不见了,就如同一场梦一样,无影无踪了。 他冷汗立马救流了下来,惊道:“道法!” 戏蝴蝶还在微笑,道:“我这里的大门总是开着的,你若什么时候还想在我身上留个洞,随时都可以来。” 莫一洞满头大汗,忽然跺了跺脚,周身神光遍布,头也不回地闪下了楼,下楼比上楼要快得多。 小姑娘银铃般笑了起来,她看着戏蝴蝶时,显得又佩服,又惊讶:“我真没看出来你有这么大的本事。” 不怪小姑娘眼力不够,一个喜欢花的男人,在别人眼中,总是要更弱一些的。 戏蝴蝶笑了笑,道:“不是我有本事,是他没本事。” 小姑娘道:“谁说他没本事?有很多人都打不过他呢。” 戏蝴蝶道:“你?” 小姑娘道:“我虽然打不过他,但也有很多男人打不过我,我就是大晋江南的雨若梅。” 她立刻又自己摇了摇头,叹着气道:“这名字你当然也不会听说过的。” 戏蝴蝶转过头去看了一眼花,忽又回过头,问道:“他为什么追你?” 雨若梅咬着嘴唇迟疑着,终于又嫣然而笑,道:“因为我偷了他的东西。” 戏蝴蝶并没有觉着吃惊,反而笑了。 雨若梅抢着道:“我虽然是个小偷,但他却是个强盗,我从来也不偷好人的,专偷坏人。” 她垂下头,用眼角偷偷瞄着戏蝴蝶,又道:“我希望你不要看不起我,不要讨厌我。” 戏蝴蝶微笑,道:“我喜欢说实话的女孩。” 雨若梅眨眨眼,道:“那说实话的女孩,可不可以在这里多坐一会儿?” 戏蝴蝶道:“当然可以。” 雨若梅好像松了口气,嫣然道:“那我就放心了,我刚才真怕你会把我赶出去。” 她走到窗口,深深地呼吸着,风中充满了花香,窗外暮色渐浓,屋子里已点起了昏黄的烛光。 雨若梅轻叹了一口气,道:“一天过得真快,现在天又黑了。” 戏蝴蝶道:“嗯。” 雨若梅瞧了眼他的脸,问道:“你为什么带着面具?” 戏蝴蝶微微一笑,道:“因为我长得很吓人。” 雨若梅怔住。 “我长得很吓人。” 这虽然不过是很平凡的六个字,可是雨若梅一生却从来没听见过比这六个字更让她惊奇的话。 她见过很多丑人,但他们都不愿提起自己的脸,别说自己说自己丑了,便是别人无意提到,不是黯然自卑,便是被针狠狠扎了一般的跳脚,哪会如此的微笑、坦然。 雨若梅实在不能,忍不住又问道:“是真的?” 戏蝴蝶点点头,道:“不错,我从小就长得很吓人。小时候,除了我的母亲,没人愿意陪着我。” 雨若梅说不出话来,还是有些怀疑。 她虽然没有说出心里的话,但戏蝴蝶显然已经明白了她的意思。 他微微一笑,伸手将脸上的白色面具摘了下来。 “啊!” 雨若梅忍不住惊叫了出声,从小到大,天生胆大的她从来没被吓得如此尖叫出声过。 随即,她就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然后,立刻不停低头,充满歉意地道:“对不起,对不起。我,我.....” 她羞愧得有些说不出话来了。 戏蝴蝶重新戴上面具,微微一笑,脸上突然带着充满希望而美好的光辉,慢慢道:“没关系,你不是如此的第一个人,也不会是最后一个。我母亲曾经给我一根玉笛子,她说总有一天我会遇上一个女孩,她会天天陪着我,看着我笑,那笑会是温柔而幸福的.......” 他手上不知什么时候多出了一根看着很平凡的玉笛子,慢慢的,轻柔的抚摸着,就如同这是天底下最珍贵的珍宝一般。 雨若梅静静地听着他说的话,就像是在倾听一首轻柔美妙的歌曲。 戏蝴蝶接着道:“我母亲说,只要用心去等,去找,就一定会有这样一个女孩的。只要有她,世间的人再嫌弃我,那又怎么样呢。为了她,等一生一世都是值得的。” 雨若梅闭上眼睛,忽然觉得风更轻柔了,花也更香了,那张吓人的脸竟也陡的可爱起来。 她低头一看,大眼睛忍不住一亮,问道:“这就是那根玉笛子吗?” 戏蝴蝶点点头。 她又问道:“我能看看吗?” 戏蝴蝶微微一笑,递了过去。 雨若梅轻柔地接过,动作轻柔、仔细,这小小的笛子竟然寄托了一人一生的等待和幸福,她心中流淌不知名的激动。 最后,不知怎么的,她竟鬼使神差地将自己的红唇,凑到了笛子边。 戏蝴蝶有些惊愕,却突然连气也不敢出一下,目光炙热地看着,眼神深处闪烁着强烈的期望。 “呜。” 暮风微凉,笛子空响。 “唉!”戏蝴蝶忍不住叹了一声,轻轻一口气,却重若千斤。 “啊!”雨若梅这才反应过来,看着遗憾不已的戏蝴蝶,竟不知怎的心里一痛,又忍不住低头道歉道:“对不起,对不起,我太鲁莽了。我......” 戏蝴蝶摇摇头,话声里似乎还残留着淡淡的遗憾,但更多的却是高兴和欣慰,道:“没事,是我该谢谢你才对。你是第一个看了我的面貌后,还愿意吹笛子的女孩。” 听到这,雨若梅突然一怔,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良久后,她才又道:“那你有什么朋友吗?” 戏蝴蝶脸上忽然又发了光,道:“有,他姓卿,叫卿人。” 雨若梅道:“卿人,情*人?好怪的名字,我没有听说过。” 戏蝴蝶笑得愉快起来:“他不仅名字怪,人更怪。你只要见过他一面,就永远再也不会忘记。他不但有两双眼睛和耳朵,三只手,还长着一横一竖两张嘴。” 两双眼睛、耳朵,当然是说他能看见的和听见的都比别人多。 三只手也许是说他的手比任何人都快,都灵活。 但“一横一竖两张嘴”是什么意思呢?雨若梅就实在不懂了。 她决心以后一定要见见这个长着一横一竖两张嘴的卿人。 第一章 有两张嘴的人 秋。戏蝴蝶小楼前的枫叶已红,玉露已白。秋已渐深了。 凌晨,天灰蒙蒙的,不亮,晨雾弥漫,伸手不见五指。阳光尚未升起,风中仍带着黑夜的寒气。街旁的秋树,树叶早已凋落,落叶上的露水,已结成一片薄薄的秋霜。 戏蝴蝶是个爱花之人,不喜欢秋天,尤其是晨曦初露的时候。 谁也不愿意在如此凌晨,冒着寒风,从自己舒服温暖的家里走出来。戏蝴蝶虽然身具神力,不怕冷,但,也不例外。 若是这个时候来个客人,这怕是最惹他厌的事了。说不定,他就会不出一声,门也不开,愣是要把客人给逼走。 可有的客人本就不走门的。 在这时,戏蝴蝶开门走了出来,叹了口气,道:“你实在不是个好客人,不仅不走门,还喜欢偷人的酒喝。” “呵呵。”雾气里传来一阵玩世不恭的轻笑声,道:“那是你实在不知道,这偷来的酒,喝起来才格外的香。” 这是一道年轻的话声,也是熟悉的话声。 戏蝴蝶忍不住笑了,道:“我想,遇见你这个人,只怕连菩萨都没法子。” 那人也笑了,道:“那刚好,只要他不对着我念经,我就请他喝酒。” 戏蝴蝶轻轻一笑,循着醇厚的酒香,走了出去。 这是他珍藏的千年桃花酿,酒香、桃花香,杂着雾气,已不知道这究竟是晨雾,还是酒雾了。若是闭眼,吸上一口,人就能熏醉了,醉得以为这是扑面春风,火红桃林就在前方。 走进,有人躺在石桌上,胸口放着满满的一大杯酒。 酒没有溅出来,只因为他躺在那里,连一动也没有动,看起来几乎就像是个死人,连眼睛都始终没有张开来过。 若是不细看,怕是会以为只是一袭白袍整齐地放在了石桌上,从不会想到这里还有个人。 戏蝴蝶在石凳上坐了下来,道:“这是我最后一坛桃花酿,你竟就这样一个人喝干净了,当初,我怎么会和你做朋友。” 那人依旧没动,却张口了,道:“我这种喜欢帮人解决麻烦的人,总是不缺朋友的。你难道不喜欢这种朋友?” 戏蝴蝶道:“我当然喜欢。可酒也算麻烦?” 那人又道:“当然算。不仅这酒算,你那些花花草草,还有这小楼庄园也算。所以,我已经帮你找了个好买家,价格起码高出市价两层。” “哦。”戏蝴蝶疑惑不解,道:“这又是为何?” “因为,你马上就要和我启程,或许再也不会回到这里了。”那人立马就回了句。 戏蝴蝶懂了,微微探了探身子,问道:“你找到线索了?” 那人忍不住叹了口气,苦笑道:“不,是线索找到了我。” 戏蝴蝶道:“天下从来没有免费的午餐。” 那人道:“不错,自然是如此。这就是他要的酬金。” 说完,他右手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两张黑底镏金的请帖,递给了戏蝴蝶。 戏蝴蝶看了看,又问道:“没了?” 那人点了点头,道:“没了。” 戏蝴蝶沉吟了一会儿,道:“这大会不好赴。” 那人赞同道:“不错,的确不好赴。” 有人主动找上门要帮大忙,条件却只是去参加一次大会,别无他求,这事怎么都透着诡异,不正常。 可,这人又道:“但,还是得去。” 话声中,透着股不容置疑的坚定。 戏蝴蝶也点点头,道:“若是真的,自然要去。” “呵呵。”这人又轻轻一笑。 然后,他手中又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颗鸡蛋般大的珠子,递给了戏蝴蝶。 这珠子昏暗无光的,很久老,原本应是一件宝具,可如今灵气散尽,比普通木珠子也多值不了几个钱。 但,戏蝴蝶握着它,却很激动,重重地点点头,道:“去,一定要去。” “呵呵。”这人怡然自得地笑了笑,道:“所以,你那些鲜花,这座小楼,如今可不就成了你的麻烦。” 说完,他还是没有动,忽然深吸了一口气,胸膛上突然洁白神光一闪,那杯子里的满满的一杯酒立刻全飞进了他的嘴里,“咕咚”一声,就到了肚子里。 他再吐出口气,胸膛上洁白神光又是一闪,酒杯就立刻飞了出去,落到了地上空酒坛的旁边,他已然喝完了。 可他还是没动。 戏蝴蝶又笑了,道:“我怎么也想不明白,你如何能躺得住。从我认识你起,你一半多的时间就没起来过。” 那人这次总算拍了拍肚子,似是很满足,道:“那是你这种人,从来不知道做事之前,先躺下来想想。只要想开了,就没什么事是非做不可了。就比如你,一个人呆在这小楼里才多久,不就有姑娘自己找上门了吗?” 戏蝴蝶摇摇头,道:“我从来只知道你的鼻子闻酒厉害,却从来不知道还可以闻到一个半个月前来过这里的女人。” 那人笑道:“嘿嘿,那你就不知道了,我这人从来闻着香找女人,也从来只找香气喷喷的女人。” 话音刚落下,这人终于动了,突地一下坐起了身,追问道:“怎么样,喜不喜欢?” 戏蝴蝶又摇摇头,叹道:“她吹不响玉笛子。” 那人啪的一下又躺了回去,就好像浑身被抽光了骨头和力气般,不满道:“唉,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关你那破玉笛子有什么关系?” 戏蝴蝶淡淡道:“我家老祖说过,若是吹不响这笛子的姑娘跟我在了一起,我和她那便是一段解不开的苦果和孽缘。” 这话那人已经听了千百遍,不耐烦地摆了摆手,道:“这世上哪有天命定数,若是有,我等还苦苦修这破道干什么。你这人平时倒是聪明,偏偏就这问题上,抹不开脑筋。” 戏蝴蝶苦笑,没说话。 一会儿后,他转移话题,道:“你可还知道些论道大会的消息?” 这人确实是个好朋友,绝不逼朋友说他不喜欢说的话,能做到这一点的人现在已经不多。 这人顺着道:“你我二人来这里已有两个月有余,你可清楚这苦海的势力分布?” 戏蝴蝶道:“那是自然的。这苦海内有七大王朝地域最广,人口最多,底蕴深厚。又有百家争鸣,论剑海等绝顶大派占据一方圣地,不弱分毫。再加上,余各大大小小的世家以及门派,各方势力简直如若天悬星河,过江之鲫,分也分不清楚。” 那人道:“不错。可这次论道大会却仅仅邀请了苦海内所有绝顶势力的年轻子弟,你说是为了什么?” 戏蝴蝶顿了顿,道:“善者不来,来者不善。” 那人没说话,却已表明了态度。 前路绝不好走,但他们都有非去不可的理由。 戏蝴蝶道:“最好是找个帮手。” 那人呵呵一笑,道:“我已经找了。在朝歌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没有人比一个最善打探消息,腿脚利索的贼头更适合做帮手的了。” 戏蝴蝶眼睛一亮,道:“你竟说动了老贼头,他不是从来不做他不想做的事吗。此时,他正跟他新相好打得火热,怎么会肯为你跑腿?” 那人指着自己,笑道:“一个男人动不动手做事,他的女人才是关键。你们只知道我这两张嘴向来得理不饶人,最会得罪人,但却没想到,我这两张嘴从来也管不住什么秘密。那老贼头跟前任相好那点事,我可全都知道。” 戏蝴蝶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此时,晨雾薄了些,也淡了些,终于露出了他的模样。 他满头黑发也未梳,只是随随便便地打了个结。他伸直了四肢,斜卧在石桌上,像是天塌下来都不会动一动。 在他的脸上有道刀疤,从左眼角一直划到了嘴角。不过,这刀疤非但没有使他变得难看,反而让他的脸看起来更有种说不出的吸引力。 你若是仔细看的话,那刀疤反而不见了,只觉得他眼睛清澈秀逸,鼻子又挺又直。薄薄的,嘴角上翘的嘴唇,虽看起来有些冷酷,但只要他一笑起来,冷酷就变作了同情,就像是温暖的春风,吹过了大地。 不知怎的,他身上却是有着奇异的魅力,强烈的魅力。 不过,若是你再仔细看的话,便会知晓为何了。 原来他笑的时候,那刀疤竟也会弯成一张笑嘻嘻的嘴。 这实在是占了一个大便宜,喜欢笑的人,不会丑,何况他本就不丑。如此,若是再在笑时平添一倍的笑意,你就应该知道这人的名字绝没取错。 男人瞧他都能瞧得呆住,若是女孩子见他,那还得了? 情*人,卿人,这岂非就是最适合他的名字。 两人笑了良久后,戏蝴蝶问道:“那我们何时动身?” 卿人道:“老贼头昨天已经启程了,那我们就两天之后再动身。总得给你这位大情圣一点时间,跟那些花花草草道个别?” 戏蝴蝶点点头,站了起来。 他确实需要抓紧时间去跟它们道个别,想尽可能地多跟它们待一会儿。 转身走了一步,他突然转过身,又问道:“我这小楼庄园,你到底卖了多少价格?” 卿人眨着眼睛,笑道:“两倍。” 他目中闪动着顽皮、幽默的目光,却又充满了机智。 第二章 多情的浪子 月华清美,碧空澄霁。 大晋名胜泰山,古剑锋下的山崖巨石,被月色所洗,远远望去,直如青玉。草色如花,花色如琼,正是造化钟神秀的胜境。 秋意虽已侵人,但晚风中却仍无凛冽的寒意。夜色本深,万籁俱寂,此刻山里似乎没有什么声音,但闻微风飕然,树枝摇曳,秋虫低语。 月明如水。 月满中天。 月更圆。 一轮圆月,仿佛就挂在山峰尖上,人却已在圆月里,圆月已成了他的装饰。 一袭白衣,比月色更白,那温柔一笑,更比月色温柔。 此刻,他才是这天地间那抹最亮的颜色。 明珠无暇俯视这天地,衣袂飘飘,已说不清是他在这天地之中,还是天地就在他双脚下了。 夜幕下,不详黑光闪过,一个拄拐黑袍人如幽灵般忽然出现,在明珠无暇的身后,也在他的脚下,似乎绝不敢跟明珠无暇站得一样高。 他背上仿佛压着块看不见的大石头,压得他整个人都弯曲了起来,连腰都已似被压断。全身都罩在了黑袍中,不时散发出黑色雾气,根本看不清面貌,实在不像个人,倒像个重返人间的厉鬼。 他右手拄着一黑木龙头拐,不知是什么材质,在月光下,如煤炭般幽幽地闪着黑光,一看就甚是不凡。 一双龙目猩红似血,仿佛有灵魂般,冰冷的目光不断扫视四周。从中,似乎凝结了人间所有的不幸、丑陋,疯魔般的杀意,嗜血的兴奋,孤独的绝望,无可挽回的死亡.....它就像厉鬼的眼睛,根本不属于这个世界。 那狰狞张开的龙嘴中,还不时会吐出一团团不详的黑色煞气,煞气中蕴含着浓厚的腐朽死味,又夹杂着或嘻嘻,或呜呜,或哈哈,或啊啊,或嗯嗯,共五种或低沉,或尖锐的鬼音,鬼声鬼气的,骇人异常。 若是细看,这煞气并不会立即消散,先要像冤魂厉鬼般绕着拐杖转上几圈,才隐没在黑夜中。如此周而复始,一直都有五团黑色煞气同时绕着黑木龙头拐。 人拄拐,拐似人,他就跟这拐一样,天生就站在世间美好的对面。每每出现,只能带来寂静,死亡。 刹那,风停,寂静。 没了风声,也没了虫声。 因为他的到来,天地似乎瞬间充斥一股刺骨的凉意,杀人的寂寞,仿若成了一块死地。这实在是个可怕的人。 可这可怕的黑袍人,此刻竟在向背对他的明珠无暇俯首称臣,难道这明珠无暇竟比他还可怕? 他恭敬地道:“主上,人已经上路了。”他的话声低沉刺耳,冰冷又无语调,就像是两块锈迹斑斑的金属块硬生生摩擦出来的一般。 明珠无暇没回头,依旧温柔笑着,淡淡道:“哦,他们何时到朝歌?” 他嘿嘿一笑,声音沙哑得难以入耳,道:“他们昨日出发,十日应可到。” 明珠无暇摇摇头,笑道:“不,他们定会二十日后才到。” 他疑惑道:“哦,这是为何?我算过,以他二人的修为道行,便是一天只行半日,也应到了才对。” 明珠无暇转过头来,道:“那人是个聪明人,也是个懒人。既然知道这宴不是好宴,自然会明修栈道,暗渡陈仓。既不会一头雾水地扎进来,也省去一些气力。” 他点点头,低头道:“龙头受教了。” 转而,这龙头又俯首道:“那是否给他们加些料,让他们快些。”他的想法很直接,既然走不快,那便在身后加些豺狗、野狼,鸭子被赶了会快跑,人也是一样的。 明珠无暇突然抬头看了看月亮,道:“不必了。他们只要按时来便可以了,朝歌那边的网还要做得更结实些,否则可一网网不住整个苦海的少年英杰。” 龙头又嘿嘿道:“什么少年英杰,在主上面前,也不过是些小鱼虾罢了。” 明珠无暇没说话,表情也丝毫没有变化,似乎就跟没听见般。酒喝了千万遍,便跟白开水般没了味道,话也是如此。这话,他也已经听了千万遍了。既是如此,喝一杯白开水而已,又有什么好惊讶的呢? 他又转过身,淡淡道:“你退下吧。” 龙头赶忙一低头,恭敬道:“是。”说完,不详黑光一闪,瞬间消失。 明珠无暇伸出右手,张开了他修长有力的手指,随即五指一扣,圆月便如冰盘般,被他握在了手中。 他温柔一笑,就像在轻抚情*人白皙滑腻的肌肤,怡然自得。 夜却很静,死一般黑暗,死一般的沉静。 ********** 夜。秋夜。 残夜。 黑暗的长街里静寂无人,只有一盏灯。 卿人和戏蝴蝶从阴暗潮湿的冷雾中,循着那盏灯,走进了一家灯火辉煌的客店。 戏蝴蝶环顾四周,突然叹气道:“这里烛火既然如此亮堂,又何必紧闭窗门,透些光出去,岂非可招来更多的客人?” 卿人瞧了他一眼,嘿然道:“这有什么奇怪的。对有的人来说,任何东西都是老婆,便是这烛光也不例外。若是你,你愿意跟别人共用一个老婆吗?” 戏蝴蝶一顿,这话虽粗糙,但却再实在不过。 卿人又道:“我们这些看似脱俗的修道者,不也是如此嘛。就好比这苦海的七家王朝,每年战乱不休,摩擦不断,为的是什么?还不是为那点子帝王道气运嘛。在我们这,修同道的人,便是天生的抢老婆冤家,见不得面。” 戏蝴蝶叹了口气,没说话。 这客店外看似乎不怎么样,但内里却布置得豪华,酒香中混合着上等脂粉的香气,银钱、神源敲击,发出一阵阵悦耳清脆的声音,世间几乎没有任何一种音乐能比得上。 卿人心情也很愉快,因为他喜欢听这种声音,就像世界上大多数别的人一样,他也喜欢享受和奢侈。 戏蝴蝶道:“难怪这家店不需要更多的客人,有这几张桌子,客人确实不需要太多。” 什么桌子?自然是赌桌了。 世界上除了赌桌外,还有能生钱的桌子吗? 门外灯在秋风中摇晃,秋风仿佛在叹息,叹息这世上为何有那么多人愿意把钱白白送上这桌子。 店里有喝酒吃饭的,有喝茶聊天的,但最热闹的,自然还是赌。 人们都聚精会神在他们赌注上,可是卿人和戏蝴蝶走进来的时候,大家还是不由自主要抬起头。 有些人在人从中就好像磁铁在铁钉里,卿人和戏蝴蝶无疑都是这种人。 “这两个年轻人是谁?” “不知道,一看就是外来人。不过,两人身上穿的可都是价值不菲的缎子。”说话的人又干又瘦,已赌成了精。 他目光贪婪地在卿人、戏蝴蝶二人身上扫视,似乎想从他们身上赌赢点什么。 他们议论纷纷的,但只是一会儿,他们就又吆喝着,低下了头,眼睛动也不动地盯着赌桌,就像被什么勾到了一般。 对这些嗜赌如命的人来说,便是脱光了衣服的女人,也不能让他们从赌桌旁离开,更何况是两个穿着衣服的男人。 不过,他们虽然不看了,但卿人的眼睛却直勾勾地盯在了他们中的一个人——一个女人。 她穿着件轻飘飘的,苹果绿色的,柔软的丝袍,柔软得就像皮肤一般贴在她又苗条、又成熟的胴体上。 她的皮肤细致光滑如白玉,有时看来甚至像是冰一样,几乎是透明的。 她美丽的脸上完全没有一点脂粉,那双清澈明亮的眸子,已是任何一个女人梦想中最好的装饰。 她连眼角都没有去看陆小凤,卿人却在全心全意的盯着她。 戏蝴蝶顺着一看,笑道:“难怪老贼头总说,你这人总有一天死在女人身上,我真不知道你的功力和道行是如何到今天这一地步的。” 卿人眼睛继续动也不动,道:“那是你们根本不懂,我这人虽然喜欢女人,但却绝不侮辱女人。大多数男人只想着如何让她们自己爬上床,而我却更想欣赏她们的美。一个人追求美,岂非是最正常不过的事?这并不与我的道相违背,所以说,我这也算是在修道。况且,若有一日真能遇上为她死的女人,这岂非是人生最大的幸事?” 这话别人说,或许只是再装,但戏蝴蝶却知道,卿人是真的如此。 他是个多情的浪子,绝不是滥爱的采花贼。 或许正是因为这样,即使他身边总不缺少女人,但爱他的女人永远更多。 戏蝴蝶点了点头,道:“那我就不奉陪,早点休息了。” 卿人连看都没看他一眼,挥手赶苍蝇般,说道:“去吧,去吧。这两天总跟你这块木头呆在一起,我都好久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女人了。” 戏蝴蝶苦笑着,摇了摇头。 他知道卿人有两面,一面是见到女人的卿人,一面是没见到女人的卿人。 后者是一起喝酒的好朋友,前者则是看都不看你一眼的好朋友。 所幸,无论怎样,都还是好朋友,值得信任的好朋友。 戏蝴蝶没有立刻离开,笑道:“这屋子里好看的女人至少有七八个,你为什么偏偏盯上了她?” 卿人道:“因为只有她不睬我。” 戏蝴蝶笑道:“你难道想所有的女人一见你,就跪下来吻你的脚?” 卿人叹了口气,道:“她至少该看我一眼的,我至少不是个很难看的男人。” 戏蝴蝶道:“你就算要看她,最好要离远一点!” 卿人道:“为什么?” 戏蝴蝶突然压低了声音,饶有深意道:“这女人是座冰山,你若想要去动她,小心手上生冻疮!” 卿人笑了。 但他的目光却仍旧没有移开,死死盯着。 只是眼神深处,多了一些闪烁。 第三章 荆如衣 戏蝴蝶不知哪去了。 卿人微笑着走过去,笔直地向着那座冰山走过去。无论多高的山岭他都攀登过,现在他只想登上这座冰山。 冰山很香。 那当然不是脂粉的香,更不是酒香。 有种女人就像是鲜花一样,不仅美丽,而且本身就可以散发出香气。 她无疑就是这种女人。 卿人现在变得像是只密封,嗅到花香就想飞到花蕊上去。 幸好他还没有醉,总算在她身后停了下来。 冰山没有回头,纤柔而美丽的手上,拿着一把晶莹剔透、珍珠模样的神源,正考虑着不知是该押大的?还是该押小的? 庄家已经开始在摇骰子,然后砰的一声,将****摆下,大喝道:“有注的快押!” 冰山还在考虑,卿人眨了眨眼,凑过头去,在她耳边轻轻道:“这一注应该押小!” 两个月之前,卿人并不会赌,他甚至连骰子长什么样都没见过。但仅仅一个月后,他就成了所有知道他的赌庄,都不愿接待的客人。 领他进门的老贼头曾经说过,他发誓绝不会再跟卿人呆在一张赌桌上。因为在两个月前,他还能赢光卿人身上所有的神源和银子,但在一个月后,他是光着身子回家的。 卿人在修道上的天赋奇高,但在玩乐上的更高。 听骰子点数大小,那是他半天就玩得门清的。 只是有些女人的血液里,天生就有种反叛性,尤其反叛男人。 他话音刚落,冰山纤手里的神源立刻押了下去,却押在“大”上。 “开!” 掀开****,三粒骰子加起来也只不过五点。 “五点小,吃大赔小!” 冰山的脸色更白,回过头来狠狠瞪了卿人一眼,扭头就走。 卿人错愕一笑,摇摇头,他本该早就想到,她一定是这种女人。 冰山已在人丛中穿梭,往外走,她走路的时候,也有种特别的风姿。 “像这种气质的女人,十万个人里也没有一个,错过了实在可惜得很。若不追上去,认识认识,一定会后悔的!”卿人在心里劝告自己。 他一向是个很听从自己劝告的人,所以他立刻就追了上去。 这时,戏蝴蝶却不知道在哪里迎了出来,慢慢道:“你真的要去爬冰山?” 卿人道:“我不怕冻疮。” 戏蝴蝶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可你总得小心些,冰山上很滑,你小心摔下来!” 卿人道:“你摔过?” 戏蝴蝶笑了,当然是苦笑,在嘴巴上他总是比不过眼前这个人的,叹道:“有的冰山,最多只能摔一次,因为一次就可以把人摔死。” 卿人挑眉一笑,身形一闪。 冰山已经走到门口,正要接过小二手中的淡绿的披风。 幻影闪过,卿人正在她的身后。淡绿的披风已被冰山披在肩上,在灯光下轻轻波动,他就像个爱做梦的孩子,在追逐一朵飘飘的流云。 冰山忽然回过身,盯着卿人,一双眸子看起来比秋星还冷。 卿人站立,看着她笑。 冰山忽然道:“你跟着我干什么?” 卿人笑道:“我害你输了钱,心里很难受,所以........” 冰山道:“所以你想补偿我。” 卿人立刻点了点头。 冰山道:“你想怎么样赔偿?” 卿人点点大厅,道:“我请你吃宵夜,现在夜已深了,你一定也有点饿了。” 冰山眼珠子转了转,道:“这么样不好,我有更好的法子。” 卿人道:“什么法子?” 冰山居然笑了,勾勾手指,道:“你过来,我告诉你。” 卿人当然过去了。 不过,他不相信冰山也有解冻的时候,尤其是他连摸了还没摸一下的时候。 果然,他刚凑过去,一个耳刮子,已经呼的掴了过来。 冰山的出手真快,不但快,而且重。 卿人早有预料,头轻轻往后一仰,纤柔白皙的小手刮过他的鼻尖,留下了淡淡的香气。他深深一嗅,嘴角已不自觉扬起。 冰山也不意外,还在笑,却已是冷笑,比冰还冷:“像你这种男人我见多了,就像是苍蝇臭虫,我一看见就想吐!” 这次她扭头走的时候,卿人的脸皮再厚,也没法子跟上去了,只有眼睁睁地看着这朵美丽的流云从他面前飞走。 卿人却无丝毫懊恼,反倒是一路笑着,走回了戏蝴蝶所坐的桌子,美滋滋地品起了酒,吃起了菜。 他突然间发现,原来女人香就这酒菜会更香,让人食欲大开。他本是个挑剔的人,尤其是在酒和女人上。 但如今,手上这平庸的酒味,却也能让他连带笑意,一手不离杯,一手不离壶。 戏蝴蝶见了,摇头笑道:“我若是有妹子,绝不让你见她。” 卿人挑挑眉,笑得更乐了。 月已淡,淡如星光。 星光淡如梦,情*人的梦。 情*人,永远是最可爱的,尤其是她在你深睡时,主动走进你房间的时候。 咔! 窗户轻开,一阵香风吹过,一道淡绿色身影已在卿人屋中。 做贼的人,往往最怕修道者。因为这些人灵觉高超,便是睡着觉,也如同睁着眼般,绝不会让陌生人的手探入自己的怀中。据卿人所知,除非是老贼头那般的贼里祖宗,其他小毛贼绝没有偷修道者的手艺。 这人非但不是贼里祖宗,便是连手没熟。否则,开窗时便不应有声。 但她却根本不怕卿人醒来,因为在毫无防备下,吸入她的香气后,莫说是保持灵觉了,便是将他剃毛宰了,他也绝不知道。 她很自信,笔直地向床铺走去,没有丝毫犹豫。 就在这时,房间里突然亮起了烛火,一个本该呼呼死睡的人突然在床上坐起,笑道:“唉,这世道如今是真奇怪。男人追着女人要挨巴掌,这男人不追了,女人反倒又半夜三更偷偷摸摸进了男人的屋子。真是奇谈啊,奇谈。” “你!”冰山惊讶出声。但也不顾不得细想,她转身就想从进来的窗户里离开。 “呀!”只是刚转过头,她又惊讶出声,刚要起的莲步忍不住又顿住了。戴着白色面具的戏蝴蝶正坐在窗边的椅子上,一动不动,烛火就在他身边。 她美丽的大眼睛瞪得溜圆,樱桃般的小嘴也忘了合上,不复冰山般的冷艳,却有着小草清香般的可爱。 她忍不住问道:“你是何时坐在这里的?” 或许,她本就是单纯可爱的姑娘。一个做贼的人,被抓了现行非但不急着跑,还反问捉贼的人是何时来的,这岂非只有最单纯可爱的人才做得出来。 戏蝴蝶忍不住笑了。 卿人也忍不住笑了,只不过他笑得更大声:“哈哈哈.....” 似是觉得被冒犯了,她又板起了冷脸,大眼睛死死瞪着那个笑得坐不稳了的恶人。 好一会儿后,卿人才停了下来,对戏蝴蝶笑道:“怎么样,认输了般。闻香味我比不过你,但若是认女人,一百个你也比不上我。” 戏蝴蝶摇摇头,苦笑道:“我输了。”说完,他从怀中掏出一个锦袋,扔给了卿人。 卿人笑眯眯地收入了怀中,有这一个锦袋字,他起码可以逍遥快活个把月。 然后,他看着“冰山”,又忍不住笑道:“唉,你叫什么名字啊?” “冰山”整个人一缩,戒备道:“你想干什么?”她又将大眼珠瞪得溜圆,似乎想让自己看起来凶狠些。但无论怎么看,她都只像只吓人的可爱小猫崽。 卿人又忍不住笑了,这实在是个可爱的姑娘。他是个爱笑的人,但就刚刚这一会儿,他已笑得比一个月还多。 他打趣激道:“若是不告诉我们的名字,那我们该怎么叫你,是叫你唉啊,还是什么阿猫阿猪啊。” 这个单纯姑娘果然就上钩了,瞪着眼睛,急道:“你才叫阿猫阿猪呢,我叫荆如衣。紫荆的荆,如意的如,青衣的衣,荆如衣。” 卿人道:“荆如衣,好名字。我叫卿人,那个戴面具的怪人叫戏蝴蝶。” 荆如衣嘟嘟嘴,嫌弃道:“谁要知道你们的名字啊。”但她的大眼明亮,却是在口是心非。 而后,她眼珠一转,瞪着卿人问道:“你们是怎么知道今晚我要来的?” 卿人挑挑眉,笑道:“你是不是已经跟了我们两天了。” 荆如衣嘟嘟嘴,不说话。 他又道:“你今天是特意出现在我们面前,还故意装作不知道我们。” 荆如衣低下了小脑袋,继续不说话。 他笑了笑,接着道:“接着你又故意诱导,让我吸了你身上的香气。如此大费周章,若是不做些只有在大晚上才能做的见不得人的事,那又是为何呢?” 荆如衣小脸粉红,手指绕着乌黑长发,仍旧是不说话。 不过,她很快就回过神来,察觉到卿人话里的不对,瞪着他,皱着小巧琼鼻,恨恨道:“你才做大晚上见不得人的事情呢?我只不过是拿你身上请柬用用而已。” 卿人、戏蝴蝶两人一对视,眼中凛然。 卿人问道:“你如何知道我们身上有请柬啊?” 荆如衣神色有些惊疑,道:“原来你们不知道啊。这次大晋王朝广发请柬,请苦海中所有年轻俊杰开论道大会之事,已经成了现下最热闹的事情。可请柬就那么多,没有请柬的人想进去,自然就要想别的办法喽。” 她说的不多,卿人和戏蝴蝶却已了然。 戏蝴蝶叹道:“这世上每天都有很多傻子为这名声而死,可每天多出来的傻子比死去的还多。修道若只为名利,那还修它做什么?这样又哪里修得成?” 卿人却毫不在意,道:“只可惜,对这些傻子来说名声比命重要,尤其是他们往往都以为要死的那个人不是自己。” 戏蝴蝶又叹了口气,不说话。 荆如衣瞪着疑惑的大眼,左瞧瞧右瞧瞧,一点也不明白。 如同只找不到家的小猫咪。 第四章 麻烦上门 “那你究竟是如何知道的呢?” 卿人斜卧在床上,他不仅是个浪子,也是个一顶一的懒人。能躺着的时候,他绝不坐着。 荆如衣手中不知何时多出一颗莹莹发光的明珠,在黑夜中,如同萤火虫般醒目。 她手往前一伸道:“喏,就是靠这个喽。在请柬出来三天后,这珠子在大晋境内就到处都有卖了,五斤神源一颗,便宜得很。” 这话听得卿人和戏蝴蝶两人神色又是一凛,这是他们没有预料到的。 卿人从怀中一摸,那张黑底镏金的请柬便出现在了他的手中,淡淡道:“没想到这小小的一张东西,竟成了所有人都争夺的宝贝。果然,这无论什么东西,只要沾了名声二字,身价就倍增啊。” 戏蝴蝶摇头,无奈叹了口气:“这下子,前方不知道有多少年轻人,正眼巴巴地盯着我们出现呢?” 荆如衣似乎很喜欢见到卿人为难的样子,笑道:“那是自然。原来你们什么都不知道啊。据说这次不少没收到请柬的大晋世家子弟都放出话来,定要好好为那些徒有虚名的人治治头痛病。” 她的笑模样,就如同偷吃了小鱼的小猫咪,透着股可爱的坏劲——正是男人最喜欢的坏。 卿人笑道:“哈哈,好一个治头痛。唉,呆蝴蝶,你知道治头痛病有一个一劳永逸的方子吗?” 戏蝴蝶道:“当然知道。把脑袋砍下来了,不就行了,没有了脑袋,头自然不会疼了。” “哈哈”,卿人又笑道:“不错,看来你还挺聪明的。这些世家子弟心高气傲,一个个心比天高,所以若是要他们来治头痛病,自然只会选择最好的——一劳永逸的办法。” 戏蝴蝶点点头,道:“不错,看来我们前面的路并不好走。” 越是站得高,越是年轻的人,就越会为名声豁出性命。又年轻,又站得高的,自然就更加了。名声本是件摸不着,吃不饱的东西,但越是优秀的人,就越是看不开,这岂非是天下间最滑稽的东西? 卿人道:“有一群人想要你脑袋的时侯,无论什么路自然都是不好走的。” “啊!”荆如衣突然小脸一白,惊叫道:“怎么还要看脑袋啊?那我不要请柬了,不要了。” 说完,她还如受惊的小猫般,警惕地瞄了瞄卿人和戏蝴蝶,似乎生怕他们把自己的脑袋砍下来。 在有的女孩身上,可怜和可爱是画等号的。无疑,荆如衣就是这样的女孩,那楚楚可怜的神情,顿时就看得卿人和戏蝴蝶齐齐一呆。 可,她的样子实在又有些可笑,下一刻卿人就和戏蝴蝶一起大声笑了起来。这是个甜心一样的女孩,遇到这种女孩,男人们总是会更快乐的,卿人和戏蝴蝶自然也不例外。 荆如衣有些迷惑,又有些害怕,低声糯糯问道:“你们笑什么啊?” 卿人越看她,心下越是可亲,笑道:“放心吧,我们从来不砍像你这样漂亮的脑袋。这样的脑袋还是留在脖子上的好,否则就太可惜了。” 戏蝴蝶也点了点头,脸上的笑意不减。 听到这,荆如衣似乎才放下心来,又问道:“那你为何要假装上我的当?”她大眼睛眨啊眨的,如同远方高山上的白雪,清澈纯粹,没有一丝污浊。 卿人微微一笑,道:“这很简单,你身后的那个人想要探探你的底细,至于我嘛——” 这姑娘似乎还是个急性子,一钓就上钩,追着问道:“你怎么样?” 卿人又微微一笑,这笑他只会笑给女人看,道:“我就不同了。我眼里只有两种女人,我不喜欢的和我喜欢的。若是,碰到我喜欢的漂亮姑娘,她便是要杀了我,我也不怕,要粘上去。不过,既然知道你晚上会再来,我自然就老老实实等着,一点也不急喽。” 少女在面对印象不错的男人表白时,总是跟蝴蝶一样羞涩。她们或许不会答应,但一定会喜欢,尤其是在赞美她们的美貌的时候。 荆如衣自然也不例外。 她的小脸蛋,霎时就红成了小苹果,青涩又甜腻,散发着迷人的芬芳,低着头,不说话了。 害羞的少女,永远是最美的,卿人最喜欢看这个。 看到荆如衣在他的眼神下,又慢慢地低下了小脑袋,他快乐地笑了起来,这是这个晚上他最开心的笑容。 他喜欢女人的美,而此时的荆如衣,不可方物。 他忽然很好奇这样的女孩子是如何会一个人行走在外的,在他和戏蝴蝶刚刚注意到她的时候,戏蝴蝶就已经四处查探了一下,并没有发现她有同伴。 卿人总是有很多的问题,而且他总是藏不住,也根本不想藏,开口直接问道:“那你又为何想要这封请柬啊?” 他绝不相信如此清澈的女孩,会在意名声。 荆如衣脸色有些难过,嘟着小嘴,委屈道:“红衣姐姐也收到了请柬,去了朝歌。爷爷老是出门采药,家里就剩下我一个人,所以我就想去找红衣姐姐嘛。” 美人神伤,卿人也跟着神伤。有人说,美人悲色也是美景,但卿人却一点也不喜欢,他喜欢笑,尤其是美人的笑。 他柔声道:“那你不如跟着我们,我们带你去朝歌找你的红衣姐姐。” 这单纯的姑娘是个麻烦,但却是个美丽的麻烦,美丽的东西总是有人喜欢的,便是麻烦也是一样。卿人觉得为了这份美丽,这麻烦便是背一辈子也值得。 荆如衣大眼一亮,忍不住笑道:“真的可以吗?” 见此,卿人也忍不住笑了,道:“当然可以。”他实在是个多情的人,一个多情的男人绝不会放任这样的一个小女孩单独在外行走,卿人也不例外。 “那你的同伴也没有意见吗?”她转过头去似是想要询问戏蝴蝶的意见,那张椅子上却早已空无一人,又扭过头来,惊奇地问道:“你的同伴呢?”她根本没注意,戏蝴蝶到底是何时候离开的。 卿人笑道:“我这位朋友,人虽然呆了一点,但却很会看眼色。他从不在自己不该留下来的时候,多呆一秒。” “那....”她本想开口问,但看见了卿人那暧*昧的笑意后,一下子恍然大悟,又羞红着脸,低下了脑袋。男女之间的事,总是可以无师自通的。 卿人笑了笑,没再说什么。 一个懂分寸的男人,才会受女人喜欢。卿人从不逼女人,就像他从不逼自己。 第二天,凌晨,卿人、戏蝴蝶以及荆如衣三人从客店里走了出来,沿着晨雾弥漫的大道前行。 卿人的步伐轻盈,腰挺得笔直,眼中顾盼神飞。他本是个懒人,但今天却格外精神。 太阳尚未升起,木叶上凝着秋霜,今天比昨天更冷,说不定随时都有可能有雪花飘落。 大晋的冬天,在七大王朝中,总是来得特别的早。但对卿人来说,冬天还没过,春天却已经到了。 他的春天就在他旁边。比黄鹂悦耳的声音,比鲜花芬芳的香气,比燕子玲珑的娇躯,比春风温暖的容颜,有了这些,春天可不就到了吗? 见此,戏蝴蝶忍不住,叹气道:“若非我还看得见自己的影子,我一定会觉得自己变成了鬼,谁都看不见了。” 本与卿人在逗趣谈笑的荆如衣,顿时又羞红了脸,低下了头。 卿人也忍不住,叹气道:“一个好朋友永远都该明白,自己什么时候该变成鬼,什么时候又该变成人。” 戏蝴蝶忍不住笑了,道:“那做你的好朋友,岂非还要学会做鬼?” 荆如衣小脑袋低得更低了,卿人却脸色如常,道:“所以,他一定要清楚,鬼不能随便开口。因为鬼一开口,就一定有人要倒霉。一个好朋友应该绝不希望自己的朋友倒霉才对。” 戏蝴蝶,摇摇头,脸上写着无奈,道:“你这人应该换个名字,不该叫卿人。” 卿人好奇道:“叫什么?” 戏蝴蝶一笑,道:“应该叫鬼见愁。你的好朋友见了你一定会发愁,能让鬼发愁的人,自然就是鬼见愁了。” 噗呲一声,荆如衣见他二人说话你来我往,实在是有趣,忍不住笑了出来。 卿人也是一笑。女人笑了的时候,他往往也就笑了。 戏蝴蝶实在忍不了,又摇摇头,问道:“你想好该走哪条路了吗?” 卿人道:“既然无论哪条路,拦路的人都不少,那自然走那条傻子更多的路喽。” 荆如衣突然出声道:“那我们要走小路吗?” 卿人笑了,赞道:“聪明。” 荆如衣皱皱小琼鼻,昂着小脑袋,得意道:“那当然。” 这副娇憨状,又是惹得卿人和戏蝴蝶一阵大笑。 确实,有了这么大一颗开心果,便是寒冬,也温暖如春了。一行人走走笑笑,哪有半点秋声寂寂,秋风瑟瑟的悲凉。 长笑的人,一定活得更久。因为别人的一天,在他们眼里,连一个时辰也不到。 不知不觉间,已是漫天残霞。 他们三人止步于一座山前。卿人突然叹道:“我本以为,今天会一直笑下去,却没有想到麻烦会自己找上门来。”说话间,他将懵懵懂懂的荆如衣拉到了自己身后。 就在这时,一道冷傲话声突然从山上传来:“你还是多哭哭的为好,要做鬼的人,只会笑,那便不太好了。” 麻烦上门了。 第五章 乌龟王八活猪土狗 说话的人只有一个,一个衣裳华丽的冷傲年轻男子。 走出来的人却有四个,四个衣裳华丽的冷傲年轻男子。 夕阳仍然艳丽,风却已经很冷了。秋风虽冷,但他们笑得比秋风更冷。 四人分别穿着蓝、黑、白、灰四色,说话那人身穿蓝色,站得最靠前,应是他们中的领头人。 他们的目光个个如雄狮般高傲,看着卿人三人的眼神,就如同看着自己领地内的猎物。起码,他们自己确实是这样想的。 卿人笑了,道:“这里没人会做鬼,做鬼虽然比做人轻便些,也简单些。但无论如此,做鬼都不是件令人开心的事情,不开心的事情,我从来不做,也从来不让我的朋友做。” 那蓝衣人冷笑道:“好大的口气,我江东四杰已很久没见过像你胆子这般大的人。” 卿人又笑了笑,道:“那正好让你多见识见识,年轻人多见识一点新鲜东西,总还是好的。”他的话声充满指点的味道,老气横秋,如同别人长辈般。 没有一个心高气傲的年轻人喜欢听这话,便是长辈说来心里也多半是不顺从的,更何况还是一个同龄的年轻人,自己瞧不起的年轻人。 蓝衣人冷冷地怒哼了声,眼神瞄向卿人身后的戏蝴蝶和荆如衣,眼神立即一亮——男人见到心仪女人那种炙热的亮。 他突然又笑了,笑得很开心。美女,名声,本就是他这种年轻男人无法抗拒的。一想到能在这里两样兼得,这岂非是一件很值得开心的事情? 在卿人身后,荆如衣一直用明亮美丽的大眼睛悄悄看着。但此刻,她却整个人如同可爱的小猫咪缩在了卿人身后,不是怕,而是讨厌那蓝衣男人的眼神。 她的红衣姐姐曾经千万遍告诫过她,遇到这种男人,就要杀。但荆如衣不喜欢杀人,所以她选择不看。 可她如此作态,蓝衣人却以为她在羞怯,忍不住得意地笑了,指了指卿人的身后,道:“把你们的请柬和你身后的女人交出来,我就饶你们一命。”他的话声颐指气使,强横野蛮,如同强者的命令。 听到这,荆如衣在卿人身后,做了个嫌弃的可爱鬼脸,一张白皙精致的小脸蛋收缩了起来,变成个可爱迷人的小包子。 她不惊慌,也不害怕。她虽然才跟卿人认识不到一天,却很笃定他会解决这一切。这份信任来自她的直觉,越是纯真的人,越是相信、依赖自己的直觉,就如同孩童,善和恶在他们眼里,就如同光明和黑暗,绝不混淆,永远正确。 见此,戏蝴蝶忍不住笑了,笑容带着赞赏。一个漂亮女人,能吸引男人不难,但能认清男人却很难,很可贵。 卿人不知道这些,他摊摊手,作无奈状,笑道:“我这个人,从来只喜欢拿别人的东西,绝不会送东西。好朋友都不送,更别说乌龟王八蛋了。” 噗呲一声,荆如衣忍不住笑出了声,大眼睛弯成了月牙。 戏蝴蝶也如此。 便是蓝衣人身后的另外三人眼中,也充满了戏谑的笑意。 所有高傲男人都有一个弊病,他们绝受不了半分侮辱,尤其是女人的侮辱。蓝衣人怒急吼道:“你找死!” 他出手了。这人修为绝对不弱,周身陡的神光大盛,闪烁金属光泽的玄奥符文遍布浑身上下,如离弦之箭般激射而出,直取卿人头颅而去。 卿人依旧微笑,道:“哟,这就动手了。”一边,他又随手将荆如衣往后一推,道:“呆蝴蝶,如衣就交给你了。” 他话音刚落,戏蝴蝶的身影就闪现在了荆如衣身前。不管什么时候,他都是个靠得住的朋友,卿人深信不疑。 蓝衣男子身形恍如鬼魅,腾在空中,瞬息间便来到了卿人头顶,大喝道:“死!”他挥手两击,两道炽盛神光应声直击卿人而去。 到了这时候,卿人仍然不慌不忙,笑道:“火气这么大,难道你还是只绿毛龟?”他抚摸着自己下巴,笑得不像个正形。 蓝衣男子哪忍得住这个,又是怒喝一声,双手交击,又击出两道炽盛神光。 “物我空空,嫁衣为上!”直到前两道炽盛神光近在咫尺,卿人才笑道:“要的越多的人,往往丢的更多。你们四人我正好有用,就都留下来吧。” 说完,淡淡的洁白神光,缭绕在他周身。而后,他便如幽灵般突然消失在了蓝衣男子的眼皮子底下。 轰!轰!轰!轰! 那四道炽盛神光,白白击在了地面上,如雷霆般轰隆作响,炸起巨量的尘土砂石,留下了四个硕大的坑。 蓝衣男子见此瞳孔陡地一缩,他竟丝毫看不清,摸不透此刻的卿人在哪里。就在这时,卿人懒洋洋的声音却突然在他头顶响起:“我在这里。” 什么!他惊得要抬头,可是没等他看清,一道似神鞭抽击的腿击便带着洁白神光落在了他的背上。 这一腿重若山岳!蓝衣男子绝不敢硬接,他又大喝道:“水神伏龙法!”不敢怠慢,他拿出了最强手段。他不笨,只是刚刚拿一下,便知卿人等人绝不如他想象般的好对付。 嗷! 伴着一声龙吟清啸,蓝衣男子背脊突然散发出湛湛的,如海水般湛蓝的神光,一条蓝色五爪神龙虚影随即飞出,怒啸着往上击去。 砰! 两者交击,迸发出刺眼神光。神光四溅,伴随巨大的交击声,激射而出,又引得下面地面不停响起轰炸声,沙土扬起,都留下小坑无数。 “哼!”蓝衣男子疼哼一声,倒卷而下,又落回地面,身形止不住地往后退了十来步后才停止。他终究是吃了亏。 卿人如落叶般飘然而下,又笑着道:“看来,你也并不怎么样嘛。” 蓝衣男子脸色陡的难看起来,他虽然没吃大亏,但丢了的脸面,却比重伤不起更让他难受。他大声怒道:“不过是趁我大意偷袭罢了。水神伏龙法!” 刚刚太过匆忙,这一次的蓝色五爪神龙更为凝实,也更栩栩如生,自他背脊升起,腾在空中。 周身蓝色龙鳞,清晰可见,竟仿佛是真的,在晚霞下,不时散发出幽蓝的神霞。那双龙眼尤为传神,怒瞪着卿人,似乎在为自己的尊严被一介凡人挑战而怒火横生。张大狰狞的龙嘴,不时冲着卿人怒吼,如万钧雷霆般的吼声响彻天地,就仿佛这真的是一条愤怒的水龙般。 森然的龙威,摄人心魄,湛湛的神光中蕴含着骇人的力量,这一击的力量足以彻底毁掉这片林子,已绝非刚刚那四道神光所能比拟的。 这蓝衣男子虽太过冷傲,但一身修为却也真的让他有自傲的本钱。在年轻一辈中,能将一门高深宝术用到如此地步,已是不错。但,也仅仅是不错。 卿人笑得更开心了,道:“好,不错。你们越是不错,就越对我有用。”言语间,满不在乎,着实轻松。 蓝衣男子哪里会信,他对自己这一击极为自信,冷哼道:“徒逞口舌之利!杀!!”他怒而出手,蓝色神龙随即怒吼着向卿人扑杀而去,声势滔天。 卿人再笑道:“术止于道,这道理看来你并不明白。” 说完,他竟微笑着,站在了原地,一动也不动,别说反抗,似乎连躲都不要躲。 见此,蓝衣男子脸上不禁露出狰狞笑容,似乎已经见到卿人在神龙爪下挫骨扬灰,全是不留一般。 就在这时,只见卿人右手食指轻出,直指那疾驰而来的神龙额头,笑道:“定!” 那蓝衣男子见此正要嗤笑,但笑声还没发出,他就被眼见一幕惊得眼珠子差点瞪了出来,笑声也不由自主地憋在了喉咙里。 在卿人如同儿戏般的一指下,那神龙竟然真的定住了,原先那不怒自威的眼神更是不可思议地露出一丝迷惑之色,就仿佛看不见近在眼前的卿人一般。 “道术!”蓝衣男子见多识广,并没有被卿人的把戏唬住,一脸惊骇、不可思议的神色,但很快就脸色大变,转头对着另外三人,惊骇地大叫道:“不好!赶快出手!!” 卿人一挑眉,笑道:“看来你虽然差了点,却还不傻。哈哈,这神龙我还给你。” 说完,他手指一弹,那神龙便陡地转过了身,待它见到了蓝衣男子后,那眼神又陡然变得愤怒凶煞起来,就跟之前它盯着卿人的眼神一模一样。 卿人坏笑道:“你要打的人在那,此时不出击,更待何时啊。” 他话音刚落,蓝色神龙便已怒吼出击,直扑那蓝衣男子而去。 与此同时,蓝衣男子携同那另外三人俱都怒喝出手,蓝,青,黄,紫四色神光从四人掌心射出,混合在一起,化成一道四色神光圆盾,散发着炽盛神霞,罩在了四人的头顶。 但他们毕竟仓促出手,又哪比得上蓝衣男子倾其全力的至强一击。 顿时,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爆出。但,卿人此时却已转过了身,邀功般地看向了荆如衣。 他笑道:“怎么样,我很厉害吧。是不是很有安全感啊?” 荆如衣睁着大眼睛,一皱可爱琼鼻,不愿见他这么得意,娇哼道:“有什么了不起的,你一个已初步入道的人,去欺负三个不入门的人,简直胜之不武。” 戏蝴蝶忍不住笑了,道:“的确,胜之不武。胜之不武。” 卿人一噎住,摇头苦笑,所幸他还清楚绝不要跟女人讲理,要跟男人讲才对,道:“你笑什么啊?我这叫技高一筹才对。” 戏蝴蝶依旧笑着,笑得很开心,道:“若是每天都能见到两张嘴的卿人在嘴巴上吃亏,那我每天都可以笑得这么开心。” 一旁,荆如衣也再绷不住鬼脸,咯咯的娇笑了起来,如同黄鹂在歌唱。 卿人再次苦笑,他的两张嘴确实很厉害,也很刻薄气人,但那绝不是在他喜欢的女人面前。 受了气,自然就要找人发出来,卿人正是靠着这一招,天天都能笑得很开心的。所幸,他每次运气都很好,总有人可以给他撒气。 他突然转头看向了身后,那里原本的密林已被夷为平地,遍地都是断裂的枝干和树叶,以及翻新的泥土,就像整块地方都人用被巨大如山的犁,犁得整个翻了过来一般。蓝衣男子四人衣衫褴褛,灰头土面如乞丐般,昏迷在深数丈的巨大深坑中。 一会儿后,荆如衣咯咯的清脆笑声,响彻红艳的夕阳天机。 蓝衣男子四人的脸上,都已被卿人用泥土画得一塌糊涂。 蓝衣男子额头上画了个乌龟,脸上还配了四个字:“我是乌龟。” 第二个额头上画的是王八:“我是王八。” 第三个:“我是活猪。” 第四个:“我是土狗。” 之前那威风凛凛,不可一世的江东四杰,此刻却已变成乌龟王八,活猪土狗,这岂非是一件惹人发笑的趣事? 第六章 当头棒喝 夜。夜已深。 月明,月如钩。风中充满了花香,山坡后隐隐有似鹰似马的低声传来,篝火洪亮,人声欢笑。 篝火上架着一只山鸡野味,鸡皮已烤得脆黄,香气并不浓,却有着奇特的魅力,勾得人馋虫大动。就着花香,别有风味。 戏蝴蝶笑道:“你这两张嘴,唯一能让我记挂的好处,便是你的烤鸡了。” 荆如衣大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不说话。有的时候,不说话就已是最好的证明。 篝火旁摆满了十来个小小的罐子,罐子里装着的是各式各样不同的佐料。 篝火红火,卿人正转着叉着野鸡的银叉子,一面烤,一面用个小刷子在野鸡上涂着佐料。 他似乎已经将全副精神全都放在了手里这野鸡上,认识他的人初次见他烤鸡的时候,都无法想象两张嘴的卿人也会有如此聚精会神、全神贯注的时候。 戏蝴蝶对他说话,他也没有招呼。 他烤鸡的时候,就算天塌下来,他也不管的。无论有什么事发生,也要等他鸡烤好之后再说。 他常说:“鸡是人人都会烤的,但我却比别人都烤得好,就因为我比别人专心,‘专心’这两个字,就是我烤鸡最大的诀窍。” 戏蝴蝶等一众好朋友,每每见到他烤鸡时,都会忍不住打趣他。这一次,戏蝴蝶也同样没有忍住。 他笑道:“若你将这份专心放在修道上,怕我早就落下你一大截了。” 香味越来越浓了。 戏蝴蝶又道:“你的道行若有你三层的烤鸡功夫,怕你早已名震天下了?” 卿人不理他。 戏蝴蝶摇头叹道:“实在可惜,可惜啊。” 卿人叹了一口气,终于忍不住道:“被你一打岔,一分心,这鸡的滋味一定不对了。也只能让如衣将就一下了。” 荆如衣火红的脸蛋,配着火红的篝火,羞涩一笑,不说话。 戏蝴蝶笑道:“最美的心意,加上最好的菜,才能吃出最美的味道。这最美的味道,既不是为我准备的,那早点吃,总比坐在一旁,干流口水的好。” 他也真不客气,撕下一个鸡腿,就大吃了起来。 卿人苦笑道:“我怎么不知道,一向爱花痴情的戏蝴蝶竟然也变得无赖起来。” 戏蝴蝶咽下嘴中流油的嫩肉,眨巴眨巴嘴,又笑道:“那是因为他跟一个长着两张嘴的无赖做了朋友,无赖自然只能跟无赖做朋友,所以他也就不得不变得无赖了。” 听着实在有趣,刚刚接过卿人另外一个鸡腿的荆如衣,忍不住噗呲一声笑了出来。 卿人难得被噎得说不出话来,苦笑无奈道:“难怪世人都说教会徒弟饿死师傅,原来教会一个新无赖,那老无赖竟还要受这等苦。” 不过,他转念一想,又道:“不过,有一句话,却是你说错了。” 戏蝴蝶道:“哦,什么话?” 卿人撕下一块胸脯肉,笑道:“我若是像烤鸡这般认真修道,怕是到死,也无法知道道究竟是什么了。” 戏蝴蝶拿开鸡腿,问道:“为何?” 卿人没回答,却反问道:“我问你,我是不是个懒人?是不是从不喜欢作难的事?也从不喜欢想难的问题?是不是喜欢吃喝玩乐,从来就闲不住啊?” 说完,卿人将胸脯肉塞进嘴里,美美吃了起来。 戏蝴蝶默然,却恍然大悟,面露喜色。他不是个善妒之人,朋友每次的成功、进步、喜事,他都会真诚高兴,一如此刻。 一会儿后,他叹道:“很多人都以为修道便是清修、苦修,却绝没想到天下还有你这种人,天天玩着,也能得道。” 荆如衣突然插嘴道:“我知道我知道。这叫做本性而为,我红衣姐姐跟我说过,所谓修道便是坚持本性。修道之士,何时明白本性,何时坚定本性,便是他得道之时。” 说完,她高举着葱白右手,昂着小脑袋,嘴角挂着难掩的得意笑意,实在可爱。 卿人突然来了兴趣,问道:“你这红衣姐姐好生厉害,寥寥数语,就直指修道本质,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女人?” 戏蝴蝶也同样好奇地看了过来。 荆如衣兴高采烈的神色,顿时一收,委屈地低下小脑袋,轻声说道:“红衣姐姐不让我将她的事告诉别人的,如衣答应过的。”这一刻,她宛如不胜凉风的娇花,我见犹怜。 见此,喜爱之心顿时又增了三分,卿人赶忙笑着安慰道:“那就不说,不说。” 一旁,戏蝴蝶也转移话题道:“世上贪玩之人那么多,他们为何不如你一般,修的了道呢?” 卿人秒懂,立即回道:“因为,他们不懂玩。” 戏蝴蝶接道:“不懂?” 卿人点点头,道:“不懂。嗜赌之人,往往被赌桌玩。好色之人,往往被女人玩。贪财之人,往往被钱玩。权谋之人,往往被别人玩。这些人看似玩得顺溜,但其实他们自己才是被玩的那一方。世间之人大多如此,所以他们悟不了道,更修不了道。” 戏蝴蝶又问道:“那其他人呢?”其他什么人?自然是那些苦修、清修之人了。 卿人似是起了谈兴,笑道:“你说世上到底有多少真和尚、真道士,又有多少假和尚、假道士?” 戏蝴蝶叹道:“不错,总是真的少,假的多。” 卿人又撕下块肉脯,道:“真的自得其乐,假的天天心里叫苦。乐的能得道,苦的却碌碌无为,有时候苦尽甘来这话,就是句屁话。” 戏蝴蝶又问了一句,道:“那修道岂非就是件乐事?” 卿人摇摇头,道:“不是。” 戏蝴蝶疑惑,道:“不是?” 卿人坚定道:“不是。” 戏蝴蝶问道:“为何?” 卿人抬头看了眼月亮,才叹道:“乐的人,会看不清脚下。看不清脚下,就容易走错路。走错了路,又如何修道呢?” 戏蝴蝶谓然而叹,没再说话。 这是所有修道之士的苦楚,修道要先乐,但若要继续前进,便要狠狠灌一口苦汤。什么时候能从中再找到一丝乐,一丝甜了,就可以前进一步了。每进一步都是苦乐夹杂,悲喜相冲。 站得越高,摔得越疼,但更疼的是,天天都这样摔。世上最痛苦的事岂非就是如此? 没人知道,这样的苦楚要遭遇几回,才能真正得道。一次受不了,舍不得,忍不过,那道也就此停止了。 卿人、戏蝴蝶心有戚戚。 场面,一时有些沉默。 就在这时,荆如衣突然出声道:“那你们此时不正该笑,苦中找乐吗?” 一言惊醒梦中人,卿人、戏蝴蝶惊愕对视一眼后,突然放声大笑,笑声中突然多了种天空般的阔达,清风般的轻飘。 荆如衣大眼瞪得圆溜溜的,摸不着头脑,怯怯道:“我说错了吗?” ”哈哈哈。“卿人大声笑道:“没说错,没说错。再正确不过了,你简直就是我俩的福星。” 戏蝴蝶也点头,大声笑道:“不错,不错。果真是,不识仙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啊。” 荆如衣这才笑了起来,大眼睛完成了月牙,很是喜悦。她虽摸不着头脑,但却知道,卿人他们是真的开心,那她自然也就跟着开心了。 笑完,她又问道:“那边那四人,你要怎么处理啊?” 顺着荆如衣嫩葱般的白指看去,可不就是那写着乌龟王八活猪土狗的江东四杰。他们就在卿人身后不远处,四个人一排,直挺挺地跪着,本来已经苍白得全无血色的脸,看见荆如衣看过来,突然一下子胀得通红。 卿人笑了笑,站起来走了过去,笑道:“这四人对我们可有大用处,能减去不少的麻烦。” 荆如衣纯纯地问道:“什么用处?” 卿人道:“虽然我们走了这条傻子比较多的路,傻子也的确好处理些,但若能少处理些傻子,省些力气岂不也是极好的事情。所以,为了吓退那些傻子,我们可不就需要一面吓人的旗子。” 他笑得很开心,两张嘴都在笑,喜色都要溢出来了。 戏蝴蝶忍不住笑了,也站起来道:“要我说你这人虽然贪玩,但玩人才是你最喜欢的。” 卿人挑挑眉,没反驳。 由于这江东四杰此前的作为,便是单纯善良的荆如衣也没有为他们说好话的意思,她也忍不住笑了,娇嗔道:“你这人真坏!” 卿人不置可否,坏笑着看人那四人一眼。 听到自己等人要被人拿来当吓人的旗子,如此无脸面的事情,让江东四杰顿时怒火中烧。四个人咬着牙,狠狠瞪着卿人,看他们眼睛里那种怨毒愤恨之色,就像是恨不得跳起来一口将卿人咬死。 但四个人却还是直挺挺地跪在那里,非但跳不起来,连动都动不了。 戏蝴蝶笑道:“那你就不怕他们家人找你的麻烦,看他们谈吐作风,他们四人的背景跟脚应当不低才对。” 卿人坐回篝火旁,洒然笑道:“我这人有个优点,活在当下。便是明天要死,也是明天的事,今天何必哭呢?” 戏蝴蝶、荆如衣都忍不住笑了,觉得这实在是世间最奇妙、有趣不过的回答。 月至中天。 月明如水。 笑声不绝。 第七章 未知的黑影 凌晨,有雾,浓雾。 卿人三人已经起来了。快乐的人恨不得睁着眼过一辈子,痛苦的人恨不得闭着眼过一辈子,他们三人都是快乐的人,所以不喜欢睡觉。这一点,卿人也不例外。 他虽是个绝顶的懒人,什么懒事都做,但唯独懒觉不睡。生命如此有趣,生活这么多彩,比起睡觉,他更喜欢多看看这世界。 起床后,他们在附近的山麓间,找到了一个有泉水,有草地,有红花,有园景的地方,四面花树围绕,天空一望澄蓝。 这时候浓雾还未完全消散,太阳刚升起,碧绿的叶子上,露珠晶莹,亮得像珍珠。 他们在柔软的草地上坐下来,拿出了一盘精细珍贵的点心糕点,江东四杰的点心,味道比他们想象中的还好。 他们觉得愉快极了。事实上,换成无论谁来了,此时也绝对觉得愉快极了。 但,世上的快乐往往都建立在一部分人的痛苦之上。他们的快乐来自四个人的痛苦,跪了一晚上的四个人。 荆如衣是个像山间清泉般清澈的女孩,这样的人对别人厌恶、痛恨的情感、视线往往格外敏感。 她望了望不远处已经怨恨地盯了他们一晚上的四人,竟还有些为他们担心,道:“他们这样一直跪着没事吗?” 卿人、戏蝴蝶笑了,一个善良得可以为敌人担心的纯真女孩,总是讨人喜欢的。 戏蝴蝶安慰道:“不妨事的。以他们四人的神力修为,即使被这两张嘴的打了个重伤,也可以不吃不喝不睡好几年都没事。” 荆如衣这才放心地点了点头,却又接着问道:“那你们两人修为比他们还高,又为什么要吃好,喝好,睡好呢?” 戏蝴蝶这下笑了笑没说,却给卿人递了个眼色。 卿人一愣,笑道:“很简单,为了修道。” 荆如衣还是不明白,又问道:“吃、喝、睡,也能修道吗?” 卿人又笑了,道:“人若能不吃、不喝、不睡,那定能少遭些罪。可人生下来,本来便是来世间遭罪的。不遭罪,哪里还像个人。若活得连人都不像,那还修什么道。便是修成了,怕也只是块冷冰冰的石头而已。恰巧,我跟这呆蝴蝶都想做人,不想做石头。” 荆如衣似懂非懂,点了点小脑袋,苦着精致小脸,叹道:“修道真是太难了,幸好我不修道。” 戏蝴蝶又笑了笑,道:“谁说你不是在修道,你修道已经很久了。” 卿人点点头,道:“不错,你不仅修道,而且修得比我们都高明。” 荆如衣更加一头雾水了,连声追问道:“唉,为什么?为什么?” 戏蝴蝶摇了摇头,又不说话了。 见此,卿人只能迎着荆如衣水汪汪的大眼睛,苦笑道:“不能说。说了也白说,这得你自己悟。”自己喜欢女孩的问题,他向来有问必有答,但这个问题他是在回答不了。因为,回答便是在害她,他从不伤害女孩,尤其是自己喜欢的女孩。 荆如衣却不懂,只当是卿人又在捉弄自己。对着卿人狠狠皱了皱小鼻子,娇嗔道:“不说就不说,我才不稀罕呢。” 卿人狠狠一蹬戏蝴蝶,埋怨这位好朋友在关键时刻没给自己顶雷。 戏蝴蝶却不看他,只是优雅地吃着手中美味的糕点。 少女的脾气就像天空中白色的云朵,哄一哄,吹一吹,就总能消散。所幸,卿人是个很会哄女孩子开心的人。 只是,可怜江东四杰糟了殃。 昨天,制服了他们四人后,卿人就在不远的山坡上,找到了他们的座驾。他知道这样富贵出身的年轻人,外出总是很讲排场的,座驾不仅要大,要富丽堂皇,更要舒服。 他是个很讲究的人,所以很高兴地笑纳了江东四杰的这份舒服。 四匹鹰隼天马拉车,高高大大足以容纳十个人的车身,雕龙画凤,金碧辉煌,好不富贵绚丽。内里更是铺着低级的皮毛,坐上去,比少女柔嫩的娇躯还软上三分。若是躺着,怕是不要一刻钟的功夫,便可呼呼大睡。 除此之外,内中还设有各种机关匣子,不仅装着各种精美点心与美酒,更是还有个小火炉子可供暖酒。秋意侵人,凉风嗖嗖之时,怕是没有比喝上一口温酒,更舒服的事了。 或许,这还算不上顶级奢华的座驾,但卿人已经很满足。在有便宜占的时候,他总是很容易满足。 有了好座驾,就缺一面吓人的旗子了。 卿人是个懒人,但绝不是在自己心喜的女孩面前。 他拿着在深山里找到的古藤,邪笑着走向了跪着的江东四杰。这种藤材质十分坚韧,吊起四个大男人绝非难事。 四人紧紧闭上了眼,这绝非他们已经屈服,而是实在不忍目睹自己遭受如此侮辱。若是睁眼,他们怕自己会活活气死。 一根细长的树干,长长的古藤,再加上连串绑着的江东四杰,卿人的吓人旗子就完成了。他把旗杆固定在了座驾车头,让江东四杰四人吊在了高空中。 做完,卿人拍拍手,满意地点了点头,道:“不错,总算还看的过去。” 一旁的荆如衣见此,却不好意思地捂着小嘴笑了起来。她是个善良的姑娘,本不忍见人如此遭罪,可这画面实在滑稽好笑,让她忍俊不禁。旗子她见过不少,但却从没见过人旗子,还是挂着“乌龟王八,活猪土狗”的人旗子。 戏蝴蝶也笑了,道:“希望这面乌龟王八活猪土狗旗,可以为我们多吓退一点人。” 卿人笑道:“这就要看这江东四杰的名声到底有多响亮了,否则,怕是用不了多久,这旗杆上就还要挂上些瘟鸡病猫,阉牛死鸭了。” 荆如衣忍不住咯咯笑出了声,道:“就你这人最坏,嘴里一点不饶人,这取的都是什么名字。” 卿人一瞥她,在荆如衣呆愣不解之际,凑到那晶莹可爱的小耳朵旁,突然吹了一口气,低声道:“那我听说女人都喜欢嘴巴坏坏的男人,你是不是也是如此呢?” 荆如衣白皙小脸腾的一下子,瞬间通红,比夕阳还美,比夕阳还红,羞恼地一跺莲足后,便娇嗔道:“我才不是那种女人呢,坏人!我不理你了。” 说完,她便如受惊的小兔子般,一溜烟跑开了。只留下卿人在原地,坏笑着看着她婀娜的倩影。 戏蝴蝶叹了一口气,道:“我总算知道你这个人为什么那么讨女人喜欢了,原来也是靠你那两张嘴。” 卿人一挑眉,笑道:“我这一张嘴,一生只有三个用处。喝酒,笑,还有讨好女人。若是你能多学学我,怕是会吹响你那玉笛子的女人,就早已出现在你面前了。” 凭良心讲,卿人的笑脸是种坏相。不过,并不是那种惹人讨厌的坏相,反而还很可爱,所以他的笑往往能让人无奈,却绝不令人发火。 就像此刻的戏蝴蝶,他苦笑地摇摇头,不说话。有的时候,不说话才是最好的回话。他很清楚,自己若是再说话的话,就定有更多的苦笑在等着他。 浓雾已散,太阳高升。 卿人三人和那面旗子已不在地上,而是到了天上。 鹰翼马身,浑身遍布细鳞,在阳光下闪着幽幽青光的鹰隼天马振动着十来丈长的巨大翅膀,掀起呼呼的巨风,便将那巨大奢华的座驾带上了天,卿人三人就在里面。 鹰隼天马原是有人特意用一种鹰类神兽和一种马类神兽杂交而出的品种,并非天生天养之神物。原本,这人是希翼可诞生出比父母更为神异非凡的异兽,却没想鹰隼天马虽长得既像爹,又像妈,可却一样爹妈的本事也没学会,空有一副神骏的皮相。 但,后来谁也没想到,它虽然不是杀人的利器,却是个专会生财的聚宝盆。可飞,可跑,可入水,脚程飞快,还吃苦耐劳,试想世间还哪有这种既不珍惜神异,又如此有用的兽类。 所以,人想要活得舒服,出身多么好,不是关键,长得合不合适才是。除非,是能像卿人这样享福的。 外面虽然风驰电掣,座驾内却是稳稳当当,一点摇晃也没有。 那小火炉已被点起,上面驾着一坛酒,正温着,散发温暖的淡淡酒香。 卿人四肢伸直地平躺着,胸膛上放着一个酒碗,里面有大半碗酒。只要是在能躺的地方喝酒,他的姿势就没变过。 荆如衣坐在一旁,神奇地看着这一幕。她第一次见到这样喝酒,也第一次知道人原来可以懒到这个地步。 卿人吸一口酒,她就伸出手去拦,但又绝不碰到。看着,就如同卿人在逗猫般,逗着荆如衣。如此简单,她玩得孜孜不倦,很是自得其乐。 一旁,戏蝴蝶默默拿出玉笛子,用上好的锦缎擦拭着,动作轻微小心,就像是在抚摸情*人娇嫩的肌肤般。 他从不吹笛子,也不会吹笛子,这一切都是为那将来吹笛子的人做的。 座驾内逍遥快活,座驾外的旗子上却是死一般的沉默,冰一般的寂静。 鹰隼天马速度极快,一眨眼的功夫,座驾巨大的身影就已消失在了天际。 就在这时,一道黑影却突然钻出土面,而且像是影子般,竟仿佛是透明的,看不见实体。 谁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在这里的,如何出现的,便是卿人也不知道。 这影子一般的黑影,抬头仰望着天空,似是在追逐卿人等人的行迹。 一会儿后,他又陡地消失了,如同幽灵般,仿佛从来没出现过一般。 第八章 十日后,卿人三人距离朝歌已只有三天的脚程。 夜,秋夜。有雨,这里的秋雨密如离愁。仿若千万根银针从天而降,总有种让人赶紧避开的紧迫感。 云厚,无月。除了唰唰的雨落声,深山里万籁俱寂,几乎没有半点其他声音。雨将住,风未定,天地间有股难言的压抑。 卿人三人在一棵巨树下点起了篝火,巨大的座驾就停在一旁。 这树也不知存活多少年了,粗壮得吓人,枝干撑开来足以覆盖方圆五十多丈的范围。树叶更是繁茂,雨水落在树顶,到最后,一点也落不到卿人三人的头顶,简直就是把天然的巨大雨伞。 能在这种天气下,找到这样一块宝地,本是件值得高兴的幸事,但卿人却并不快乐。将要遇到大麻烦的人,总是不快乐的。 这十日的前五日,那面乌龟王八活猪土狗的旗子确实有了作用,吓退了一部分傻子。另外那些没吓退的,也只是自认为不是傻子的傻子。 他们大声嘲笑江东四杰的徒有虚名,但在卿人眼里,他们不过又是一个“江东四杰”而已。但无论怎么样,只要是傻子,总归还好对付。 所以,这面乌龟王八活猪土狗旗子很快就不叫乌龟王八活猪土狗旗了,因为上面除了乌龟王八活猪土狗,还多了瘟鸡病猫,阉牛死鸭等许多新人。卿人给它改了个名字,叫做“傻子旗”。 这五日里,他们过得非常轻松愉快。便是收拾那些上门的傻子,也成了一件乐事。 不过,第五日后,上门的傻子便消失了。 第六,第七,第八日,卿人还笑着说道:“定是我这特制的傻子旗起了效果,用傻子吓傻子果然是个好办法。”他很得意。 但第九,第十日,一直到目前为止,仍旧没有一个新的傻子出现。卿人就知道事情不对了,他虽仍然笑得出来,却绝没前五日那么轻松、畅快了。 烤着温暖的篝火,吃着味道不错的糕点,本该开开心心的荆如衣也觉察到了卿人和戏蝴蝶的不对劲,她这样纯真清澈的人,本就对这种细微的变化特别敏感。 她问道:“为何我总觉得这两天你和戏蝴蝶不如之前那么开心了?” 卿人一愣,随即苦笑道:“明知有大麻烦在前,实在很难笑得一如既往的开心。” 戏蝴蝶点点头,道:“不错,尤其是明知这个大麻烦不好解决的情况下。” 荆如衣懵懂地点点小脑袋,又问道:“什么大麻烦?” 卿人道:“这几日上门的傻子实在太少了。” 荆如衣不解,道:“这不应该是好事吗?” 戏蝴蝶道:“不,这绝不是好事。” 荆如衣道:“为什么?” 卿人道:“因为世上的傻子绝不该这么少,绝不该所有的傻子都被傻子吓住了。” 戏蝴蝶无言,点了点头。 这下,荆如衣有些明白了,又问道:“那又是为何?” 卿人再次苦笑,道:“只有一个解释说得通,定然有聪明人出现了,而且还是个很厉害的聪明人。” 戏蝴蝶突然也问道:“你觉得那些没来的傻子是活着,还是死了?” 卿人摇摇头,道:“我希望他们活着,若他们真死了,那可就难解决了。” 荆如衣道:“那又是为何?他们若是活着,我们的敌手不也就更多吗?” 卿人又苦笑道:“若是他们活着,那就证明这个聪明人是个喜欢用脑子的聪明人。聪明反被聪明误,一个喜欢用脑子的聪明人总是更好对付些。” 荆如衣很好奇,这些日子相处下来,她知道卿人和戏蝴蝶两人绝不是怕麻烦的人,他们自己也俱都是年轻一辈中的翘楚,他们此时竟如此苦恼,那不喜欢用脑子的聪明人难道就这么不好对付吗? 她什么话也没说,卿人却已看懂了她的神色,道:“在修道士中,不喜欢用脑子的聪明人都是不可理喻的疯子。” 荆如衣又问道:“为什么?” 戏蝴蝶突然叹了口气,道:“无论什么事,他们都喜欢用拳头解决。在他们看来,用拳头永远比用脑子省力气。而且,他们都很聪明,都知道斩草除根,不留后患这句话。” 卿人点点头,道:“所以,他们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只给对手留两条路。” 荆如衣问道:“哪两条路?” 卿人道:“生。或者,死。” 荆如衣的小脸陡地变得煞白,生死这词眼,对善良纯真的她来说,太过陌生、遥远,也太过寒意逼人了。 戏蝴蝶再次突然发问,道:“那你有没有想过,这个聪明人或许又爱动脑子,又爱动拳头呢?” 卿人浑身陡然一紧,苦笑道:“本来没有,但现在......” 他话没说完,但意思却已再清楚不过。 荆如衣精致笑脸上的苍白色还没褪去,问道:“你为何不说下去了?” 就在这时,一道孤高冷傲的声音突然传来,道:“那是因为我已经来了。”这声音不知道从哪里传来的,只觉得好像四面八方都有一般。话声也不重,却好似这人就在你的耳边,一字一字十分清晰。 “啊。”这声音来得太过突然,荆如衣忍不住惊叫出了声。 卿人站了起来,护在荆如衣身边,安慰地轻抚她的小脑袋,道:“我本来以为这一路应该都是傻子,却绝没想到会碰到你这种人。” 那道孤高冷傲的声音,道:“那是因为我知道肯定有自以为是的傻子会这么想。”话声冰冷霸道,一句话就将卿人等人说成了自以为是的傻子,并且语气是如此理所当然,仿佛就应该是如此这般。 这声音,又道:“不过,有一点我没有想到。” 卿人问道:“什么?” “没想到,这样的傻子有两个,而且都不弱。” “可你一点都不紧张。” “我当然不紧张。” “为什么?” “因为傻子就是傻子,多一个,再厉害点,也不过是多花费些力气而已。” 卿人自嘲一笑,这些话本都是他评价那些傻子的,却绝没想到有一天,有人会把这话送还给自己。 他道:“可你只有一人,你一个人绝对付不了我和我朋友两个人。” 那声音问道:“为什么?” 卿人一笑,道:“若是能对付的了,你便绝不会多用用脑子这点力气了。我虽不认识你,但像你这类人总有个特点。” 这声音饶有兴趣地问道:“什么特点?” 卿人道:“能用两分力气做好的事,便绝不会花三分。只值得用三分力气做,却必须要用四分力气方可做好的事,也绝不会做。” 这声音冷冷道:“看来你很了解我。” “谈不上了解,只是见过不少。” “那你可知道,我接下来会如何做?” 卿人自信笑道:“一个人只需要一张请柬,所以你也只需从我二人中间挑一个人,拿一张请柬。但我二人又在一起,那些不见了的傻子定是要被你用在这个地方,用来将我二人隔开。不过,我有一个问题。” 这声音没否认,问道:“什么问题?” “你只要一张请柬,那那些傻子最后会怎么样?” “呵呵。”这声音突然冷冷一笑,仿佛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般,道:“他们最后不会怎么样,因为我已经将他们怎么样了。” 卿人脸色突然一惊,问道:“难道你?” 这声音冷冷道:“不错,你猜对了。” 卿人深深叹了口气,道:“你本可不必这样的。”卿人杀过人,绝非不杀人的迂腐木头,但他从不乱杀人。因为他热爱生命,所以他也尊重生命。一个热爱、尊重生命的人,绝不该如此。 “你在为他们可惜?” “是的。” “为什么?” “便是不杀他们,你也可达到你的目的。既是如此,又何必一定杀了他们?” 这声音很骄傲、孤高,说道:“因为我绝不求人,尤其是求傻子。” 卿人脱口而出道:“那你也可骗他们。” 这声音冷冷道:“我没有心情。” “我没有心情”,只是轻轻淡淡的五个字,可这岂非就是世间最无情的五个字?五个字,便是数条人命! 在尔虞我诈,追名逐利的世界里,杀与被杀,本是件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事情。但是当卿人听到这人竟因为这轻飘飘的五个字便害人性命的时候,他的内心不再平静。 他闭上眼,握紧了双拳,他开始愤怒。每个人为了追求自己的目的,难免会伤害别人,但谁也没有权力这么样伤害别人。他痛恨暴力,痛恨一切的以强凌弱,痛恨一切没有丝毫悲悯的杀戮。 卿人没再说话,这声音却突然叹了口气,道:“看来你我并非同道中人。” 卿人依旧没说话,他低头一瞧,荆如衣有些冰冷的嫩白小手握住了他的右手,小脸上带着可爱温暖的微笑,在安慰他。 就在这时,那声音冷冷道:“既然如此,那也没什么好多说的了。” 他话音刚落,十数道身影突然驾着神光,闪现在卿人他们周围,形成了包夹合围之势。 秋雨细密,是愁,更是寒。 第九章 道宝相合 卿人三人被这十几人包围在了中间,如果他们还能称作是人的话。 “啊!” 荆如衣惊吓得扑进了卿人的怀中,瘦削的肩膀,娇小的身躯还不停地颤抖,看着实在于心不忍,心生怜爱。 卿人轻搂着她,右手轻抚柔顺的黑发,脸上温柔无限。即使死敌当前,在他看来,也绝没有安抚自己心爱的女生重要。 戏蝴蝶冷冷道:“他们都死了?”他很少这样说话,话声总是温暖可亲的。只有一个解释,他愤怒了。 戏蝴蝶是个爱花之人,一个喜欢整日与鲜花阳光作伴的人,总对生命有超乎常人的尊重和热爱。卿人绝不滥杀,心里常怀怜悯之心,但他却是不到不得已的关头,绝不轻易杀人。他常说,一个人纵该千刀万剐,也该让他在公众面前接受了审判后,再杀了他。 这样一个人,面对眼前如此骇人景象,也就难怪这个大好人怒了。 卿人脸色肃然,道:“不错,他们都死了。” 活人的眼里,总该有光的。即便是瞎子,也该有些动静才对。既没有光,也没有动静的眼睛,只能是死人的眼睛,所以这十几个人已经死了。 看着这些人,卿人眼神身处难掩一些忌惮。事实上,没人亲眼见到十几个双目无光,唇齿发黑的死人向自己包围过来后,可以心无忌惮。 除非,这人的心已是石头做的。 但卿人的忌惮却并非为此,而是为那那此刻躲藏在这寒冷黑夜中,亲手导演了这一切的人。 杀人并且利用死尸这事,虽然可怕,但这无垠的大世界中却并不少见,卿人之前虽然没有亲眼目睹过,但也耳闻过多回。他是个对一切都好奇,要追问到底的人,这样的人总会知道不少稀奇古怪,或有趣,或骇人的事情。 可他却从没听说过,像这人般如此不在乎的人。没错,就是不在乎。 做这种残酷事情的人,或是心有不忍,只是被逼无奈,或是天性狠辣,自私阴狠,不管是哪种,心境都该有些波动而已。即便是天生的杀人狂,视人命如草芥,就喜欢杀人,那也该残忍地笑上几声不是? 可这人没有,听他的声音,就像一杯澄清的白水,就仿佛这些人根本不是他杀的一般。 这样的心性可怖,这样的人,卿人也第一次遇见。 戏蝴蝶冷冷道:“他实在不该这么做。”话声冷淡,却蕴含着怒意。 卿人点点头,道:“他确实不该这么做,但他已经做了。” 戏蝴蝶问道:“那我们怎么办?” 卿人双目一扫那十几道身影,道:“这里交给你,他交给我。” 戏蝴蝶突然一叹气,道:“你其实不必如此,如衣姑娘还是你来保护得好。若是我来,她必定害怕。” 埋头在卿人怀中的荆如衣,突然两只小手狠狠抓住了卿人胸前的衣襟,苍白的粉嫩小手微微颤抖,她已想到了什么。 卿人笑了,笑得很幸福,道:“还是我去吧。你这块大木头是个实实在在的大好人,一个大好人是做不来决斗、拼命的事的。” 戏蝴蝶默然,没说话,他知道卿人说的是实话。无论什么事,他都缺少一股狠劲,手下都会不自觉地留力三分。 卿人低头望了望胸前的小脑袋,目光中满是温暖的爱怜,轻抚着那乌黑长发,温声道:“我去去就回来,你就乖乖跟在这呆蝴蝶的身边,哪里都不要去。” 怀中的小脑袋微微摇了摇,佳人沉默不语,但愈发用力的小手却比得过千言万语。 卿人笑得更幸福了。 良久后,一道微不可闻的悦耳声音,才从怀中传来,道:“我等你回来,你一定要回来。” 刹那间,卿人的嘴几乎都要咧到耳朵后面去了。他的笑容已不能更大,笑容里的幸福已不能更多。一个女人若真心实意地愿对一个男人说一声“我等你回来”,这便是世上所有男人一生最幸福的事了。卿人也是男人,所以他也不例外。 他已经收不住自己的笑容,温暖又坚定地笑道:“好,我答应你。”卿人绝不轻易答应别人事情,但若是答应了的,就一定要做到。 说完,他又看了看戏蝴蝶,双目中是郑重的托付。 戏蝴蝶重重地点了点头,这是男人之间的无言默契。 卿人轻轻一扶荆如衣的肩膀,看着已无惊恐,只剩下担忧的精致小脸,笑道:“女人若是皱眉头皱久了,定会变丑。我可不喜欢变丑的荆如衣。” “你敢。”荆如衣闻言,一双柳叶黛眉立即抚平,小手一拍卿人的胸膛,娇嗔道:“不对,不对,谁要你喜欢了,你别自作多情了。” 卿人笑着,不语。 荆如衣望着那双明亮又狡黠的眼睛,俏脸一红,突然凑过小脑袋在卿人耳边轻声说了句什么,只见卿人本就明亮的大眼,竟突然有些刺眼了,脸上的笑意也多了些蜜意。 说完,卿人那满含暧*昧深意的明亮双眼,让荆如衣俏脸红彤彤的像个小太阳。她强忍着立即转身跑开的羞意,像个温柔贤淑的小妻子为卿人整了整被自己抓皱的衣襟后,担忧地嘱咐道:“一定要安全回来。” 她虽然还是个小姑娘,但却已是个聪慧懂事的女人,知道男人有的时候需要的不是劝阻,而只是自己的一句牵挂。 卿人忍不住笑意,道:“我当然要回来喽。否则,不就便宜了不知道哪个混蛋。”说着,他还邪邪地一眨眼睛,隐藏着不为人知的深意。 “你也是个混蛋。”荆如衣这个青葱少女哪受得了这个,立即扭头小跑到了卿人的身后,连看也不再看卿人一眼。只是在戏蝴蝶的身后,她美丽的大眼睛中却难掩那深深的担忧。 卿人又看了戏蝴蝶一眼,点点头后,便转身离开。玄奥的符文自他背部生出,闪耀炽盛的神光,化作一对耀眼光翼。轻轻一振,挥洒下淡淡洁白神辉后,他便消失在了原地,飞入了深深的黑夜中。 这就像个动手的信号般,他一离去,那十几具死尸立即像戏蝴蝶二人靠近。他们虽然已经没有了生命,但体内还未完全消散的神力以及宝术却还可本能地使用。 一时间,多彩的刺眼神光在黑夜中闪起,就如同银河中璀璨美丽的星辰。这些神光或化为天河、神山等天生异象,或化为神龙、凤凰等神禽异兽,更有的甚至幻化成了仙人、宝剑..........个个都是高深、珍贵的宝术,神光莹莹,威力不凡。 见此,戏蝴蝶心中却突然松了口气。总算是没有觉察到道法的痕迹,既然如此,他自信定可保荆如衣无失。 “花开天下,人生唯缘!”他双手娴熟结出玄奥道印,口诵法诀,口中喝道:“你我若无缘,天地压身又何妨!” 瞬间,有绚烂多彩,莹莹可爱,仿若天边雨后彩虹般的神光自戏蝴蝶所结的法印中飘出,轻盈飞舞,似翩翩的彩蝶,又像曼妙的花瓣,美不胜收。在黑夜中,更是斑驳陆离,就好像老天不喜这阴寒秋雨,转而下起了一场七彩的光斑花雨。 “道法,宝术。”荆如衣虽不修炼神力,道也尚未入门,但却见多识广,惊奇道:“道宝融合,原来你也很厉害。” 戏蝴蝶微微一笑,道:“你的卿人更厉害。” 卿人,情*人,也不知他是否是故意,总之荆如衣又羞红了脸,暂时忘却了对卿人的担忧。 见此,戏蝴蝶微微一点头,然后环视周边,朗声道:“你我既无缘,还不退下。”只可惜,四周都是死人,而死人是听不懂人话的。 他话音刚落,神光所化的天河、神山、神龙、凤凰、仙人、宝剑等诸多异象就齐齐轰杀而来。 若论神力修为,戏蝴蝶虽天资出众,但也绝比不上如此多人的联合围攻。因为,这些人也无一不是一方大势力的杰出子弟,其中有些人单论天赋,神力修为甚至比戏蝴蝶都要高。若是如此来看,戏蝴蝶应是螳臂当车,必败无疑才对。 但无论是他,还是荆如衣的脸上,都没有丝毫的担忧。因为,他们都知道,自己一方定胜无败。 果然,每当有宝术攻击进入戏蝴蝶所设的光斑花雨范围之内时,就会有一朵晶莹多彩,绚烂夺目的神光所结的花瓣轻柔柔地迎上去。 这本是必败无疑的对决,可是奇妙的事情就在这时候发生了。无论声势多么浩大的宝术,只要碰到这小小的一片花瓣,竟就立马自我溃散。那强大炽盛的神光就如萤火虫般,一点点一点点地散在空中,然后转瞬即逝。在黑色的夜空中,就如盛大的烟花般,神奇又短暂。 而后,这花瓣也不消失,只是又如翩翩起舞的蝴蝶飘荡开去,等待下一轮宝术攻击的到来。 一时间,戏蝴蝶两人倒像是被包围在盛大的烟火夜景中一般,莹莹的神光绚烂多彩,绝美无比,哪还有半点被包围的感觉。 不管那宝术如何如疾风骤雨般袭来,二人周围一直是美妙、和谐,便如那盈盈的光斑花雨般。 眼见,这十几具尸体也不管自己宝术攻击无效,只是盲目地催动神力,用宝术疯狂地攻向自己,戏蝴蝶松了一口气。他知道,荆如衣的安全已经无忧了。 他转头一看,荆如衣此时双眼正无神地看着黑黑的夜空,俏脸上是写不满的担忧,洁白的小手合拢在一起,似是在祈祷。 眼前美丽的景象,足以让任何少女痴迷,她却像个瞎子般,看也不看一眼。 戏蝴蝶微微一叹,又一笑。他为自己的好朋友担忧,不知他能否应付过来。也在为自己的好朋友感到由衷的欣慰和高兴,眼前这女子实在是个难得的好女孩。 夜幕深深,寒雨未停,秋风飕然。 第十章 乌鸦 夜色更深,夜幕深深。 雨住,风停,寒意浓,秋也更浓了。 月光微寒。 人独立在崖顶,断崖独立在月下。 卿人收起神光化作的羽翼,面对着黑夜,忽然道:“你好。” 过了一会儿,黑暗中竟真的有了回应,道:“你的心情不错。” 冰冷的声音,嘶哑而低沉,一个人慢慢的从黑暗中走出来,乌衣乌发,乌木扇骨,乌黑的脸上仿佛带着种死色,只有一双漆黑的眸子在发光。他走得很慢,可是他整个人都好像是轻飘飘的,他的脚好像根本没有踩在地面上,就像是黑夜中的精灵鬼魂。 卿人笑了,道:“在这个世上,只要能活着,就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若能多活一晚,心情自然不错。” 黑衣人点点头,道:“确实是如此。” 卿人问道:“还未请教——” 黑衣人淡淡道:“你可以叫我乌鸦。” 卿人一愣,长吐出口气,道:“看来遇见你并不是好事。” 乌鸦没说话,因为这本就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乌鸦不是喜鹊,没有人喜欢遇见乌鸦。在很古老的时候,就有种传说——乌鸦来时,必有灾祸。这次他带来的是什么灾祸? ——也许他本身就是种灾祸,无法避免的灾祸。 既然无法避免,又何必在为他烦恼忧虑?卿人已不在乎。 乌鸦盯着他,盯着他的笑容,道:“你很自信。” 这笑容很真诚,很快乐,一个要死的人是绝笑出来的,只有活着的人才能笑出来。 卿人摇摇头,道:“这一刻,我很自信。” 乌鸦问道:“为什么?” 卿人的笑容更大了,道:“我有不得不回去的理由。我是个对女人很守信的男人,从不失约。” 乌鸦瞳孔一缩,沉默,不说话。 卿人拿出了怀中的请柬,问道:“你想要?” 乌鸦道:“嗯。” 他的回答率直而干脆。 卿人笑了。这次他的笑容中已不再有那种喜悦甜蜜之意,只有杀气!他知道自己遇见了真正的对手。 乌鸦道:“喜鹊报喜,乌鸦报的却是忧难和灾祸。” 卿人道:“你是来报祸的?” 乌鸦道:“是。” 卿人道:“我有灾祸。” 乌鸦道:“有。” 卿人问道:“我的灾祸就是你?” 乌鸦道:“不是。” 卿人又问道:“不是你,是什么?” 乌鸦道:“是你的请柬。”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这道理卿人当然明白。这请柬代表着名声和地位,就像麝的香,羚的角。可他却不信。 卿人摇摇头,道:“你说假话。” 乌鸦道:“你不信。” 卿人道:“我的确不信。” 乌鸦问道:“为什么?” 卿人道:“你这样的人,绝不会为名利地位出手。” 乌鸦道:“哦?为何?” 卿人又笑了,道:“因为你只想杀我,拿我手中的请柬。却不想杀我的朋友,只想拿他们牵制我,不让我逃跑罢了。” 乌鸦漆黑的眸中突然光亮一闪,问道:“那又如何?” 卿人挑眉笑道:“一个醉心名利的人若做出这样的事情,绝不会留下活口,何况是两个活口。即便是他们没亲眼见过你,但活口就是破绽。有活口,就有破绽。” 乌鸦冷冷道:“或许我会杀了你之后,再去杀了你的朋友。” 卿人摇头,道:“不,你不会的。” 乌鸦脸色更冷,道:“为什么?” 卿人又是一笑,道:“因为你自己不是说了,你只想要一张请柬而已。” 乌鸦沉默一会儿后,道:“看来你很了解我。” 卿人道“笨蛋什么都不用想,就可以活着。但聪明人却想得很多,才能活着。很可惜,我就是个聪明人。虽然很多时候,我一直希望自己是个笨蛋。” 乌鸦忽然笑了。 他很少笑,他的笑容生涩而怪异。 卿人道:“这句话并不是笑话。” 乌鸦道:“我知道。我只是突然发现你是个很有趣的人,一个很有趣的人绝不该早死。否则,这世上就又多了一分无趣。” 卿人突然叹了一口气,道:“可惜,我既然来了,就明知你绝不会放过我。” 乌鸦道:“哦?” 卿人道:“像你这样的人,做什么事都不会半途而废,绝不会为情感所拖累,更不要说是我这样一个‘有趣’的人了。” 乌鸦同意。 卿人道:“而且我虽然不知道你要做什么事,但那绝对是一件见不得光的事。所以,见过你真面目的我,你绝不会就这样放过我的。” 乌鸦承认。 卿人道:“从你杀了那十几个跟脚深厚的年轻人,就知道,你绝不是个怕麻烦的人。一个不怕麻烦的人,最擅长的就是解决麻烦,而此刻我就是你的大麻烦。聪明人容易想得多,想得多就知道的多,而知道多的人,往往不长命。因为,他会知道很多不该知道的事。要想保持秘密,死人的口总是最严的。” 乌鸦又笑了! 卿人道:“这句话也不是笑话。” 乌鸦道:“我知道。你这个人实在有趣得紧,我真是越来越不舍得杀你了。” 卿人一摊手,无奈道:“可惜,世间凡事都是你不愿意做的,偏偏就必须要做,由不得你的。” 乌鸦道:“不,还有一个办法。” 卿人道;“哦?” 乌鸦道:“只要你跟在我身边就行了,绝没有人可以在我身边,吐露我的秘密。那样的人虽然不少,但都已经死了。” 卿人一笑,摇头道:“不。”话声坚决,如玉石坠地。 乌鸦问道:“为什么?” ——有活着的希望,人不该一把牢牢攥住的吗?他为何如此决绝拒绝? 卿人笑了笑,道:“有的人活着,一定不能少了某样东西。少了,那就跟死了没差别。就好像你偷走了贪财的人的所有家财,那还不如给他一刀,他会更痛快。我不是个爱财之人,但我爱自由。若是给不了我这个,还是趁早让我死了吧。” 他说得很认真,也很真诚,像是天塌了,也绝不收回一个字。 乌鸦沉默,夜幕寂静。 良久后,他才叹道:“像你这样的人,绝不该现在就死。死了,就太可惜了。” 乌鸦话虽然说得不着边际,但卿人却已明白他的意思,笑道:“你我都一样。只是到时候,不知道是你我成全了别人,还是别人成全了你我。” 乌鸦也笑了,道:“不错,确实如此。只是既然走上了这条路,就绝不后悔。” 卿人点点头,坚定道:“绝不后悔!” 乌鸦看了一眼卿人,又叹了一口气,好像他这辈子之前叹的所有气,都没有现在多,道:“只怪机缘巧合,让我此刻就遇见了你,而不是别人。” 一个要劫道杀人说出这种话,实在让人觉得有些可笑,可卿人知道他真的在说实话。 卿人也点点头,道:“只怪机缘巧合。” 乌鸦似乎真的不忍此刻就杀了卿人,问道:“你不再想想?” 卿人摇摇头,笑道:“再想,就不是我了。” 乌鸦又叹了口气,点点头道:“没错,那就不是你了。” 卿人又笑了笑,道:“你既然想要这请柬,那就自己来拿吧。杀了我,它就是你的了。”他从怀中摸出请柬,对着乌鸦摆了摆后,就随手放在了一旁的岩石上。 乌鸦道:“自当是我自己去拿。” 月光深寒,他们的微笑更寒。 路的尽头是天涯,话的尽头自然就是战! “荧荧惑惑,无情天机!”乌鸦啪的一展手中乌骨纸扇,口中清冷道:“天道不公,至寒无情。上降灾劫,天要杀你,你怎能不死?!” 说完,注入他一身神力的乌骨纸扇顿时亮起莹莹黑光,扇面上升起玄奥的黑光符文,明灭不定,不断衍生。 而后,他对着卿人呼的一扇,顿时妖风大作,飞沙走石,树木倒伏,便是大块的岩石也被抖得不安稳。与此同时,一阵似雾又像光的不详黑色,伴着风直扑卿人而去。 “物我空空,嫁衣为上!”卿人一时看不透这黑色底细,直觉得本能的厌恶,甚至还有些惧怕,不敢有丝毫怠慢,喝道:“鱼龙百变身法!” 浑身顿时冒出一阵刺眼洁白神光,在黑夜中投射出一无垠洁白天河,仿若晶莹银瀑,有无限圣洁玄奥符文闪烁,有如空中璀璨星辰,晶晶点点,绚烂夺目。 而后,卿人便化身一道圣洁的晶莹神霞,投入了这无垠天河之中。顿时,这天河里就扬起了波澜,不停地有符文仿若水花般溅起,闪耀着美丽神圣的光华。 卿人就如同沉入了天河底般,不见了踪迹。 乌鸦道:“老天要你三更死,阎王都不敢留你到五更!你便是化成了一粒沙子也躲不过,灾!灾!灾!灾不可挡!!” 他双手凝结玄奥道印,往那无垠的天河一挥,那如阴影般的不详灾气,便就着风呼地一下吹入了那无垠天河中,刹那间掀起了滔天的波浪。黑暗符文与洁白符文交击在一处,迸发出了炽焰般的耀眼光辉。 那灾气仿若一条黑色巨蟒,明灭不定的黑暗符文化作蛇鳞,绽放幽幽的骇人黑光,凶猛强势地往天河下钻去。 气势惊人! 第十一章 交手(一) 哗啦! 圣洁天河瞬间犹如被暴风席卷的大海,动荡不安,不时卷起巨大的浪花,向空中溅射出洁白的水花。如水滴般的闪烁晶莹的圣洁符文不停地崩碎,化为点点莹白光斑,消散在空气中。这是象征着灾祸的黑暗符文,在用自身蕴含的神力,不停侵袭、破坏导致的。 卿人和乌鸦的神力在激烈对抗,道法也同样如此。 “物我空空,嫁衣为上”,卿人所修的自由之道,最擅长的便是衍化气机,形不似而神似,变化世间万物,可以假乱真,变石为金。 若是不入道之人,上了他的当,只要他自己不主动撤去这道法,便是空有百万年修炼的浑厚神力,也休想伤他分毫。 就比如江东四杰当初那条神力演化的蓝色神龙,若不是卿人趁着二人交击之时,瞬间将自己和他的气机转换,那神龙又如何会将江东四杰当作卿人全力轰杀,让江东四杰自己打赢了自己呢? 化不可能为可能,并且不留丝毫破绽,这就是道法最神秘、高深的地方。并且道法只能由道法来破,以道行高深分胜负,否则,便是神力再高深,宝术再玄奥也毫无用处。 可乌鸦不是江东四杰,卿人虽不知道他的道行到底有多深厚,但他的直觉告诉他,这个大敌绝不弱于自己。 而事实也确实是如此。 在卿人以自身道法,将自己的气机与天河融为一体,不露丝毫破绽后,乌鸦便迅速应对,将自己的灾劫之道混着神力驱入了天河之中,搅个天翻地覆,只要卿人真身还在这天河之中,就总有被迫不得不露真身的时候。 乌鸦是个强势的人,乖乖按照卿人的想法追打、缠斗,这绝不是他的作风。那黑色巨蟒般的灾气,进入天河后,他强势地主动出手。 “我将你这天河搅浑了,就不信你还藏得住。那样的话,就等着被我的灾气加身,引颈受戮吧!”乌鸦冷声一喝,手中乌骨折扇再次挥出,一道幽幽的黑暗神光顿时飞出,直冲入天河中,冲天圣洁符文的阻拦,加注在了灾气上,冷喝道:“凝!八歧黑蛇真身法!” 瞬间,这灾气愈加凝视,那无数的黑暗符文突然光芒大盛,幽幽的黑暗神霞甚至冲出了天河,气势惊人! 黑暗符文们突然按照某种玄奥复杂的规律、路线,快速游走起来,就仿佛一滴滴漆黑的墨水落在纸面上,想要就此拼凑出某个画像一样,分工明确,井井有序,各自分类,或聚合,或分散,绝不是随意而为。 有大量的神符汇聚去往顶部,以某种玄奥、高深的排列勾连在一起,顿时其相互之间的明灭闪烁,乃至衍生幻灭,似乎都有了一种说不明的关联,像是某种极为高深的神奇阵法,又像是道法自然的自然巧合,形成了一只硕大无比的独眼。 这眼睛甚至奇特,黝黑黝黑的,但同时却又射出耀眼的冷光。同时,瞳孔中还不断有黑暗神符在衍生幻灭,明灭沉浮,化作一道道黑暗、不详的灾气,如幽灵般于世间到处游走,就仿佛这骇人的眼睛看透了世间一切的灾厄,明晓了所有的不幸,乃是一切痛苦的黑暗源头。 除此之外,还有的黑暗符文化作了如匕首般的大牙,如长绳般的信子,如铠甲般的鳞片,这些俱都散发幽幽的黑暗神霞,凝聚着不详的灾气,看着便让人骇然! 不一会儿功夫,乌鸦口中的八歧黑蛇这种上古便凶名赫赫的魔兽,就仿佛真的在现在重现天日了般,栩栩如生地出现在了这天河之中。 它睁着硕大骇人的独眼,吐着黑色的信子,露出惊人的獠牙,射出凶狠、冰冷的目光,扫视着周围,并且蜷缩着巨大,闪着黑光的长长身体,就像是在寻找卿人的身影,随时准备凶悍捕猎一般。 它还没有任何动作,可天河却已像遭了巨变一般,圣白莹莹的河水中间,突然乌黑了一大块,那是灾气和黑暗符文在游荡造成的。 诡异的是,黑暗符文和洁白神符之间,不再继续激烈对抗,天河瓶颈得跟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样。 但卿人知道这只是假象而已,融入天河的他以神念细细观察着,竟发现自己神力所化的圣洁神符不断再被灾气以及黑暗符文吞噬、同化,就仿佛一种可怕的疫病在人群中迅速不停地传播一般,形势极为严峻! 他神念暗暗道:“好一个灾劫之道,没想到这乌鸦年纪轻轻,对此道的道行竟然就已经修炼到了如此地步。异化神力,消磨宝术,好高明的手段!” 如此下去,只需一时三刻,乌鸦自己不必再动手,等到这圣洁天河完全被灾气以及黑暗符文吞噬、同化之时,卿人就不得不自己现身了,因为届时他就没有藏身之地了。 这本已是极好的形势,可乌鸦似乎仍不觉得满意。 ——世间的灾祸岂非也是如此?何时停休过? “转!”乌鸦冷声一喝,道:“你就给我出来吧。” 他话音刚落下,那八歧黑蛇便突然在原地转动起来,速度奇快,就如同一团巨大的黑色龙卷风般,让人根本看不清它的面目。 与此同时,它全身那原本明灭不定的幽幽黑光,陡地变得炽盛起来,阴影般的黑暗神霞,顺着搅动起来的狂烈水流,迅速向四方扩散而去,天河中乌黑的地域不断扩大,发展甚至迅速! 如此一来,一时三刻的功夫都不必,只需几个呼吸间,这圣洁的天河便要变成可怕的黑暗灾河了。 危急时刻,需雷霆手段。 所幸,卿人虽是个懒人,但却也是个果断的懒人。该休息的时候,便是天塌下来,他也不会动一动,做事的时候,大抵也是如此。 “化鱼!”他神念大声一喝,天河之中的洁白神符瞬间散发出了圣洁无暇的炽盛乳白色神华,全身神力疯狂地灌注其中,他要开始反击了,自然也就现身了。 洁白的神符也如此前黑暗符文一般,按照某种玄奥复杂的规律、路线,快速游走起来,以一种蕴含道韵的高深方式,相互或多或少的汇集、组合在了一起,各自之间相互独立,却又紧紧相连,互相影响,有种无形的压迫之感,声势惊人! 瞬间,一条巨大的洁白鲤鱼,便赫然出现了天河之中。 它浑身散发着圣洁、不可侵犯的乳白光芒,巨大的鱼尾挥动之间,散落下耀眼炫目的点点晶莹神华。身躯虽庞大无比,看着比一座小山还打,但速度极快,行动间如离弦之箭般,只模糊看得见是一团乳白色光芒,强势破开乌黑水域,向那漆黑漩涡处激射而去。 靠近后,它张嘴一吐,一道凝实的乳白色神华,便如同在黑夜中炸响的刺眼雷电,强势地往漩涡中心击去。 周围的灾气和黑暗符文虽不停地汹涌过来,阻挡其前进道路,但俱都被其犀利的攻势一击而溃散,一丝一毫的势头也阻止不了。 “哼!”见此,乌鸦神色不变,冷哼一声道:“一条小鲤鱼也敢翻身?!我的蛇连海都能吞下,害怕你一条小鱼。” 他左手捏动法诀,一只漆黑的利箭便瞬间从漩涡中激射了出来,这箭浑身的灾气和黑暗符文也已凝结得如同实质一般。常人若是受到这一箭,怕是立即浑身神力被吞,顿时苍老白发,受生老病死之痛,还未回过神来,便已经丢了小命。 乳白色神华与其击在一起后,轰的一声,在雷霆巨响中,二者齐齐崩碎,绽放出了刺眼的神光,撞击得残破不全的符文向四方溅射而出,在神力迅速流逝后,晶莹一闪,便迅速湮灭,没有了踪迹,就如同绚烂夺目的烟花。 这次轰击造成了巨大的冲击波,迅速向四周波及而去,不管是洁白神符,还是黑暗符文都被冲得退开,沉浮不定,相互之间的神力碰撞,让整条天河都变得愈加不平稳起来。 但那巨大的洁白鲤鱼却不管不顾,它那两根洁白的长须被急流冲得倒卷而去也不在意,坚决地就像向着漆黑的漩涡中心继续激射而去。 随后,乳白色的神华与漆黑的灾气利箭,不停碰撞、交击,整条天河都被弄得如同沸腾的开水般,乱成了一团糟。 不过,那巨大的圣洁鲤鱼却从未停下,巨大的鱼尾闪电般快速摆动,速度未曾减慢半分,甚至比刚刚开始还快了三分。 “你真的很自信!”乌鸦又冷冷道:“难道你真的自负正面交手,你一定能赢吗?!我倒要看看,你究竟还有哪些手段?” 吼! 他左手捏动的法诀陡然一变,那漆黑的漩涡便立刻停了下来,一张巨大的漆黑大口突然钻出,如闪电般想那鲤鱼吞去,那如匕首般散发着幽幽寒光的獠牙,实在骇人! 那鲤鱼却不管不顾,继续往前激射而去,浑身滚着炽盛、凝实圣洁光芒,强势冲开沿路一切黑暗符文。 吼! 八歧黑蛇怒吼声不停,冰冷的目光直视前方。 独目中,已是血腥寒意! 甚是凶悍!! 第十二章 交手(二) 嗡! 圣洁的神符猛的大亮,雄浑的神力涌出,散发出炽盛的圣洁神辉,一层乳白色的透明神华如大碗般突然出现,罩在了巨大的洁白鲤鱼的头顶。 吼! 又是一声巨响的怒吼,八歧黑蛇张开血盆大口,仿若鲸吞之势,阴影般的灾气和黑暗符文便迅速的在咽喉处汇集,变成了一个漆黑,散发着幽幽黑光的球体。 并且不停有黑暗符文在球体表面闪现,明灭不定,形成玄奥莫测的花纹,就如同黑夜幽兰,危险却又有独特的魅力。 乌鸦冷道:“就看你那龟壳能护你多久?!” 噌,噌,噌..... 他话音刚落,密密麻麻的灾气利箭就疯狂地自球体飞出,带着幽暗的光芒,如雨点般像依旧在不停前冲的洁白鲤鱼射去。 嗡,嗡,嗡..... 鲤鱼速度奇快,也非常敏捷。但无奈灾气利箭的数量实在太多,就如同人跑得再快,也躲不了雨一样,虽然它已经躲掉了很大一部分利箭,但依然还是有不少的利箭直接撞在了乳白色的神华护罩上,不时就有破碎的或晶莹,或幽暗的神符四溅、湮灭,极其耀眼。 神力的激烈对抗,让乳白色的神华护罩上,荡起了阵阵激烈的如水纹一般的震动。巨大的洁白鲤鱼浑身洁白神华炽盛,它在全力维持这透明保护罩。 灾气利箭的猛烈冲击,它并不在意,那每次撞击后会如同附骨之疽般,残留在护罩上的灾气,才是它最担心的。 这灾气不停在在腐蚀、吞噬护罩,同化圣洁的神符,不一会儿,那透明的乳白色护罩就如同加了一层淡淡阴影般微微晦暗了下来,不再如之前的那般圣洁无暇。并且,阴暗之色随着灾气利箭的不断冲击,在不停增加。 白色鲤鱼的发力,虽然让护罩上的圣洁神符神力大增,展开了反击。但,这只能拖延时间而已。 这灾气并非全然是宝术,更有乌鸦的灾厄道法加持,具有超乎寻常的生存力,就仿佛真的是某种疫病般,粘上了就无法驱散,只能躲。 白色鲤鱼主动出击,它不再采取守势,要主动出击。 嗡的一声,它全身圣洁的洁白神华,一下子全都往它的背部涌去,其余部位就如同白云下的阴影,陡地暗了下来。 然后,一种之前从未出现过的神符,突然浮现在它的背部上,闪烁着冷冽的金属光泽,更加玄奥、复杂,蕴含深厚的道韵。神符本身不动,但浓厚的乳白色神华却在不停流动,动静之间,似乎达成了一种完美的和谐,彰显着深奥莫测的美丽。 这些符文勾连在一起,以一种玄奥莫名的规律排列着,似乎已经连为了一体。而后,在某一刻,这些神符突然一起散发神力,浓郁得如同乳汁的圣洁神华凝聚在鲤鱼的上空,化成了一轮洁白无瑕,完美无缺的神月。 锵! 伴随着一声仿佛神兵出鞘般的金属脆音,这轮神月中突然射出了一轮弯弯的小月牙。 月牙洁白,光华如水,散发着莹莹圣洁光辉,旋转着向前快速向前击去,在身后拖出一道长长、淡淡的莹白尾巴,就恍若划过冬夜宁静夜空的流星,极速而璀璨夺目。 旋转的小月牙绕过灾气利箭锋利的箭尖,而后立即一个旋转,划过一道优美圆滑的曲线,从侧面狠狠击在了灾气利箭的箭杆上。 轰! 一声巨响后,灾气利箭的形体立即被打散,幽幽发光的黑暗神符被小月牙的圣洁神力击断,相互之间无法勾连,立即崩散在了天河之中,化作了点点幽暗的小光点,随后彻底湮灭。 没有了利箭承载,阴影般的灾气只得在原地缭绕,飘散,仿若一团薄薄的黑雾,再也无法继续前进。 但小月牙并未消散,一击得逞后,便立即又拖着莹白的长尾,朝另一支激射而来的利箭击去。 与此同时,又是锵锵锵三声,神月又射出三轮小月牙,朝那密密麻麻的灾气利箭飞击而去。 四轮银白的小月牙,散发圣洁神辉,在这黑暗中尤为绚烂夺目。它们速度比闪电还迅速,不断击溃袭来的灾气利箭,为洁白的巨大鲤鱼开出了一条无险的前进大道。 似是为了抓紧时间,鲤鱼那巨大的白色鱼尾摆动更为快速,快得已是连影子都看不清,只看见一团淡淡的乳白色神辉光彩夺目。 它一面避开被击溃的灾气利箭残留下来的灾气,一面快速前冲,只几个呼吸间,便终于冲到了那巨大的八歧黑蛇身前。 见此,乌鸦依旧面色冷淡,不见丝毫慌乱。 吼! 呜! 八歧黑蛇一声怒吼,合上了那张狰狞大嘴,浑身一扭,它那尾巴便带着骇人的水流声,如鞭子般狠狠扫向了白色鲤鱼。 铛!铛!铛!铛! 四声清脆的金属交击声后,四轮莹白的小月牙无功而返。八歧黑蛇鳞片上幽暗的黑暗神符神力大作,灾气环绕,并且浓厚,绝非之前的灾气利箭可比。 还未接触到蛇尾,四轮月牙上涌出的莹白神力便被那更为浓郁的阴暗灾气吞噬、同化了大半,浑身圣洁的莹白光芒顿时暗了一大半。 而后,等其再击中蛇尾时,黑暗符文的幽暗神力便占据了绝对的上风,四轮小月牙的冲击除了带起了些些点点如火花般的莹莹光点,湮灭了一些破碎符文外,再没有其他成果。 蛇尾扫来的猛烈攻势没有丝毫减弱,巨大的洁白鲤鱼果断收回四轮小月牙,神力全出。莹莹的圣洁神月瞬间光芒炽盛,便是比之太阳也丝毫不弱,莹莹乳白的神华极其耀眼。 这顿时让那乳白透明的神华护罩光芒大盛,有如实质的莹莹神华缓慢流动,发散出灿烂的莹白神霞。那之前附上的灾气虽然并依旧没有被驱除,但那一点淡淡的,如同阴影般的黑色,已然看不见了。 砰! 猛烈的冲击后,破碎的神符四溅,荧光点点,犹如四溅的火花,灿烂夺目。乳白色的神华护罩猛烈颤动,护罩上剧烈颤抖的水纹波动久久不可停息。 与此同时,它本身原本耀眼的莹白神霞也猛的一暗,这一击后,又更多更浓的阴暗灾气附着在了上面,开始凶猛的吞噬、同化圣洁神符。 哗啦! 巨大的冲击力道似乎让洁白的鲤鱼难以承受,它竟被这一击直接打出了天河水面,莹莹的圣洁神辉在黑夜中格外显眼。 吼! 八歧黑蛇怒吼着趁势追击,强势霸道,得理不饶人。它张着狰狞的大嘴,也直直向上冲出天河水面,像是直接想把还在空中的洁白鲤鱼一口吞下,硕大的独眼中寒光幽幽,冷血而无情。 “呵呵。”乌鸦冷冷一笑,他的笑容依旧生涩而诡异,此刻更是显得寒冷、骇人。 此时,那洁白的巨大鲤鱼看似已难逃一死,但转折却在此刻突然到来。它浑身的莹白神华突然一暗,圣洁的神符也突然消失,不再散发莹白的神力。 这本是一条神异而巨大的洁白鲤鱼,但此刻却仿佛成了土雕泥塑的仿冒品,不仅上不了台面,而且还失去了原来的灵性,就仿佛没有了生命的低档次雕塑品一般。 与此同时,它背上的那轮神月却突然光华大盛,乳白色的灿烂神霞照亮了四方,挂在高高的夜空中宛若一轮真正的月亮,又如同一只巨大的莹白的蛋,如水的乳白色神华撒下,简直刺得人睁不开眼。 便是乌鸦此刻也不禁微微眯起了眼睛,他不怕,但却本能地讨厌这种光芒。 ——天性相克,黑色的乌鸦讨厌白光,岂非是理所当然的? “化龙!” 下一刻,卿人久违的声音突然响起。 吼! 一声响彻天际,震动九霄的龙吟声响起,一条长约十多丈,莹白的五爪神龙突然从那轮圣洁神月中钻出,浑身散发着淡淡、美丽的洁白神辉,怒吼着俯冲下来,闪电般击向依旧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的乌鸦,神威凛然,声势惊人! 乌鸦目光直视,冷道:“你可是技止此耳?那我可真就太失望了。” 他手中乌骨折扇的扇面上,突然浮现密密麻麻的幽暗符文,发出幽深诡谲,却又浓郁的暗淡光芒。而后,他向着那神龙一挥,喝道:“灾厄业火!” 话音落下,一道仿佛仿佛来自地狱的幽暗大火,便立即向着那俯冲下来的莹白神龙倒卷而去。这火不冷不热,暗淡无光,简直就像一团不停涌动的浓密黑烟,甚是诡谲! 俯冲而来的神龙不躲不避,直面冲来。二者正面冲击,却诡异地并无产生任何异象。 乌鸦冷冷一笑,似是成竹在胸。 “啊!” 刹那间,这诡谲的幽暗大火便在虚空中消散了,与此同时,神龙那响彻天地的怒吼声也突地变成了卿人的喊杀声。 他右手食指、中指并拢成剑,自空中俯冲而下,衣袂飘飘,随风鼓动,洁白的衣袍在如水的月光下潇洒似仙。 可惜,此时他浑身已无半点神力,便是冲击的力道也如清风白云,绵软无力。 即便如此,他也仿佛并未察觉一般,大喊着右手直接击在了乌鸦稍显瘦弱的胸膛上。而后,还微微冲着乌鸦一笑,脸上的刀疤再次笑成了第二张嘴,开心得就如同胜利者一般。 乌鸦冷冷道:“你可知你这一击已无任何威胁?” 卿人笑道:“我知道。” “那你又可知我的灾气已进入你的体内?” “我也知道。” “那你是否还知道我只需念头一动,你便立即惨死当场?” “这,我也知道。” 乌鸦突然收起冷笑,他已笑不出来了,因为卿人依旧在笑,笑得真诚,笑得开心。 他冷冷问道:“那你为何还笑得出来?” 卿人依旧笑着,道:“因为我知道,你不知道的。” “我不知道什么?” “你不知道我为何不使道法阻拦你的灾气,任由其进入我的体内。宝术阻挡灾气,那只是表象而已。实际上自你那灾气进入天河中起,便已经自我周身窍穴、毛孔进入我的体内。” 乌鸦双手紧的一握。 “你不知道我明知我刚刚那一击已无任何威胁,仍旧要击在你的身上。” 乌鸦瞳孔猛地一缩。 “我已经使用了道法,可你却根本不知我何时使用了。” 乌鸦双手又突然松开,他已想明白了一些。 见此,卿人收手站立,笑道:“看来你已经知道了。” 乌鸦点点头,叹了一口气,冷冷道:“我的确已经明白了,好一件嫁衣!” 卿人拱拱手,道:“过奖。过奖。我的一位好朋友就说过,我最大的本事绝不是杀人。” 这本是无头无脑的一句话,乌鸦却点点头,仿佛很是赞同。 可下一刻,他突然又冷冷道:“那你就不怕我鱼死网破吗?”他的目光冰冷,杀气腾腾,充满威胁的压迫性。 见此,卿人忍不住笑了。 两张嘴都笑了。 第十三章 交手(三) 月已西偏,月光更寒。 有雾,薄薄淡雾。雾微寒,秋意侵人。 乌鸦收手,长长的身子挺立,目光比秋意更寒。 卿人笑道:“你不会的。” 乌鸦冷笑,道:“你以为我不敢?” 卿人摇头,道:“不,你敢,你当然敢。能以灾劫入道的人,何人不是一等一的狠人。他们对别人狠,但对自己更狠。你既然也修灾劫道,自然也不例外。” 乌鸦不置可否,冷道:“可你看起来却很有把握。” 卿人点点头,并不否认,道:“的确是如此。” 乌鸦冷冷望着他,就仿佛黑夜中的一部分。 卿人不以为意,笑了笑,道:“因为你本就不是来拼命的,既然如此,我何必担心你拿自己的命来拼我的。” 乌鸦嘴角一撇,似是对这个答案很不满意,冷冷道:“就凭这一点?你就不怕我恼羞成怒,失去理智。” 卿人看了看他,又笑道:“不,你没有失去理智。” 乌鸦道:“哦?” 卿人道:“你若是失去了理智,此刻,就不会与我在这里交谈了。我也根本没有说话的机会。” 乌鸦沉默,这已是默认。 卿人又道:“况且请柬那么多,何必拼命那我这一张,这样做实在不聪明。” “不错,确实不聪明。”乌鸦冷冷说着,到最后却突然转换了语气,用发狠的语气道:“不过,我何时告诉过你,我是个聪明人。” 卿人一愣,瞳孔一缩,显然他已经察觉到了乌鸦的意图。 乌鸦冷哼一声,道:“我的确不会拼命,但我这人有个坏习惯,做事从来不知道放弃。越难的事,我越要做,从不躲避。而且——” 卿人的两张嘴都不笑了,叹了口气,苦笑道:“而且什么?”虽然是在问,但他已然猜到乌鸦要说的话。 乌鸦目光发寒,道:“而且我这人最不喜欢受人要挟,不管是任何人的,都一样。越是要挟我,我就偏不如别人的意。” 卿人口中发涩,心头微苦,他早该想到像乌鸦这种年纪轻轻便修道有成的人,都是一身傲气的人。这种人就像是犟驴,赶一步,退三步,都是逆毛驴。 对付这种人得用软刀子才行,而他刚刚太得意了,笑得也太欢了。 一个懒人最痛苦的,便是自找麻烦。 卿人后悔啊,苦笑不已,最后劝道:“事情已经如此,你真要做上那么一遭?” 乌鸦冷笑一声,道:“失败是一回事,成不成功又是一回事。对于要挟我的人,他做的事即便能成功,我也要他笑不出来。” 卿人苦笑摇头,道:“这实在不是个好习惯。”他是个每天都嘻嘻哈哈,绝不亏待自己,自找苦吃的人。所以,他很清楚,像乌鸦这种宁可自己也吃苦头,也不让别人好过的人,绝不会是听劝的人,他这个自找的苦头吃定了。 ——每个人最了解的人,绝不是你自己,而是你最讨厌的天敌。 乌鸦道:“我高兴。” ——这岂非就是世上最天经地义的理由?做让自己高兴的事情,这是任何人都劝不了的,不管这事是好,还是坏。 卿人又苦笑,他已说不出话来。 乌鸦伸出右手一指,一点卿人,冷道:“人降于世,天生便要受三灾六劫九难之苦!无人可逃!无人可免!今日,你就且尝尝这几难的滋味吧。” 听到这,卿人面色顿时一惊,竟然是大灾术!他早已料想到,乌鸦的道行绝不浅,但他却没想到这人一上来便如此狠绝,竟拿出了大灾术。 他慌忙道:“喂喂喂,不是吧你。这么狠,你可知你自己也逃不了的。” 乌鸦冷冷一笑,道:“为修这灾劫之道,这痛苦于我已是家常便饭,还是管好自己吧。若是你受不了,大可解开你的嫁衣之术。” 说完,乌鸦脸色肃然,喝道:“金难!万剑穿心!”话音刚落下,指尖顿时出现一道阴暗灾气,就仿佛汹汹燃烧的黑色火焰,不停跃动。 下一刻,这灾气竟突然化作了一个小人模样,那如燃烧火焰般的跃动,也陡地变成了一种在祭祀般的舞蹈,充满蛮荒古老的道韵。 看着颇为有趣,但卿人却笑不出。因为,从这舞蹈上,他本能地感受到了强烈的不详、不安。他觉得这舞蹈并不是在祭祀,而是在诅咒! 就在此时,方圆数十里内,原本平静庚金之气突然暴动。 锵!锵!锵!.... 伴随数不清的利剑出鞘的清脆声音,无数庚金之气自土下、山内蹿出,形如各种神兵利器,密密麻麻,漫天密布地向着卿人和乌鸦杀去。 这一刻,天地俱寂! 嘶!嘶!.... 庚金之气还未杀到,但那漫天锋芒无匹的锐利之感,便已然直抵卿人皮肤,惊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他那雪白的绸缎白衣,更是已然成了乞丐都不要的破布,浑身上下不满了密密麻麻的破洞。 卿人惊道:“不是吧,玩这么大!”说完,他不敢再有任何保留,全力施展道法,准备正面迎击。 这是唯一的办法,灾气乃乌鸦道法所化,附在他身上,便已连接了他的气机,就算他再怎么躲,也躲不过这乌鸦招来的灾。 闭目,静心,凝气,双手抱圆于丹田,喝道:“气和神,神游天外,天人合一。嫁衣!嫁衣!天地为我嫁衣!天地既为我嫁衣,自当为我挡灾!” 刹那间,他与这方圆数十里的小天地气机相合,不分彼此。此时,他给人感觉时而像棵树,时而像棵草,时而又像块石头土地.....可他偏偏只是个人,这本是极其矛盾的事情。可你若是亲眼看见此刻的卿人的话,便又会觉得他好像本该如此这般,没有丝毫的不自然。 呜!呜!呜!...... 与此同时,庚金之气终于落下,那无匹的锐利锋芒洞穿了虚空,无物可挡!也无物能挡!这是天地间最纯粹的锐利之气,主杀!! 密密麻麻的,犹如漫天箭雨,这也正如乌鸦所说的那般,正是万剑穿心之劫。 实在很难想象,乌鸦轻轻一指,便是如此大杀伐之术,一丝神力没用,简直不费吹灰之力。但这就是道法的高明之处,只要入了道,一言一行间的威力、锋芒,便已超过了任何宝术。 卿人的道法也同样如此,若他的道行足够高深,刚刚一声喝下,便可让整个这片天地为自己挡灾,阻挡任何攻伐!只可惜,现在他的道行还不到,做不到如此。只能时而让大树抵挡,时而又让那巨石抵挡..... 如此这般下来,虽然也能少去不少的庚金之气攻伐,但在仓促之间,总有一部分来不及的,还是要他自己应付才行。 轰!轰!轰!...... 伴随着雷霆万钧般的轰鸣声,卿人周围的一切在无数的庚金之气攻伐之下,都在瞬间化为齑粉,上扬在空中,阻隔了月光与卿人。 与此同时,卿人双手掌心有圣洁的白色符文浮现,神力汹涌而出化为莹莹洁白的神华,演化出两轮与刚刚一样的小月牙。 月牙洁白,光华如水,在卿人掌心自行极速旋转,洒落晶莹圣洁的露白色神霞,莹莹点点,好不绚烂夺目。 他双手在胸前快速挥动,以洁白小月牙为盾,迎击直面而来的庚金之气。 铛!铛!铛!...... 锐利无匹的庚金之气撞击在小月牙上,发出清脆响亮的金属交击声。每一次交击小月牙上都会被凿落大块的光斑,这是大量的莹白神符被破坏,落下后,神力迅速消散,光斑便会很快湮灭在虚空中。 此时,庚金之气那一刻不停的巨大冲击力,让卿人双臂微微有些发麻。但他不敢有任何分心,全力往小月牙处输送神力。稍有一刻跟不上,他的掌心处就会被庚金之气的锐利刺得有如撕裂般的巨大痛感。 另一旁,始作俑者乌鸦也并不好受。 修灾劫之道的修士的至高境界,便是天下灾劫不加于身,达到不老不死不灭不苦不痛之境,超脱于天地大道,五行轮回,从而天地灭,而我不灭,天道毁,而我长存。 为了此,他们必须先遭灾劫,再谈超脱灾劫。所以,这灾劫之道历来所修之人不多,因为没人喜欢每日找罪受,尤其是要命的那种。 但,只要修有所成,真正入了灾劫之道,那这类修士就是让任何人都头痛的敌人。没有人喜欢跟这类整体浑身灾气缭绕的人为敌,因为这些人最难杀。 就比如这乌鸦,他修成了金难后,除非有得道之人所持或是道器,否则世间一切的神兵利器皆难伤他分毫。 只可惜,此时他却没这般轻松待遇了。 他没想到,自己悄然种在卿人体内的灾气,竟被卿人的嫁衣道法所趁,竟给他自己找了一个大麻烦。 此时,这灾气可以说既是他的,也是卿人的。 通过这道灾气,卿人竟然将他自己的气机和乌鸦联通在了一起。如此一来,两人便是要遭劫,便一起遭劫,要安然无事,便一起安然无事。 简单来说,便是乌鸦打卿人,就如同打他自己一样。若非如此的话,刚刚的卿人也不会笑得如此开心。 只可惜,他没想到,乌鸦竟然是个可以自己打自己的人。如此一来,这庚金之气一半冲着卿人而去,另一半却是向着乌鸦他自己攻杀而去。 乌鸦乌骨折扇不停扇动,一道道阴暗灾气不止地流出,环绕游走在他身边。众多的灾气汇集,他整个人宛若裹在一个漆黑暗球之中——比黑夜更黑,如水的月光也照不进去。 原本,他既然已修成金难之术,他的灾气便可为他挡去金难,无论这庚金之气如何多,如何锐利,都不能伤他分毫才对。 但此时,由于卿人嫁衣道法的缘故,这灾气就宛若一朵绽放的美丽玫瑰,虽然芬芳诱人,却又浑身是刺,拿着,必然会扎到自己。 这种情况,乌鸦可以用自己的道行压制、对抗卿人的道法,但却无法完全免除,因为他的道行与卿人相必,谁也奈何不了谁。 于是,这就导致了每当他用灾气挡下庚金之气的攻伐时,他自己就会不可避免地受到一点轻伤。以他的神力修为,虽然根本不怕这一点轻伤,转瞬即可好转,但耐不住这庚金之气实在数不胜数,漫天密布。蚂蚁再小,也能要死大象,此刻乌鸦就是这头大象。 所以,他此时只能用三分灾气,挡去了大部分庚金之气。其余剩下来的,他也只能像是卿人一样,自己亲手用宝术解决。 他一手扇扇,一手掌心内幽暗符文浮现,不断轰出阴暗森森的神光,轰击向迎面击来的庚金之气,交击之声轰隆作响,震耳欲聋。 破碎的黑暗符文不断在他周边散落,莹莹点点的,仿若一场幽暗光雨般,美丽异常,转瞬又湮灭于虚空。 乌鸦忍受着那不断累积的轻伤,面无表情,神情冷然。此时,他的体内就像不断有小针,在狠狠扎他的五脏六腑一般,这剧烈的疼痛他就像没有感觉到一样。 眼神依然冰冷,没有丝毫波动。 第十四章 月色渐稀。 雾,薄雾。云、雾混淆,烟气缭绕。 天地重归寂静,庚金之气已消,山已无巅。 为卿人挡下不少攻击后,那倾泻而下的庚金之气,竟生生将这大山之巅给削平了,就仿佛有人用无上神剑横着给了这山峰一剑般。 砂石、尘土,破碎的花草树木残渣散落一地,乱糟糟的。 卿人无恙,但姿态却已不复平常的潇洒风*流。他人虽然无恙,但一身衣服却遭了大难,遍布破洞,碎条缕缕,有的地方已是衣不蔽体,能见到肉色了。 他是个很注重仪表的男人,一个喜欢女人的男人,仪表绝不该差到哪里去。除了美酒外,仪态就是他最挑剔的地方。 低头看了看自己的乞丐样子,卿人忍不住苦笑,道:“我家大人常跟我说,祸从口出。看来,以后我该牢记,不仅话是嘴巴说的,笑也是嘴巴笑的。” 乌鸦冷哼一声,并不说话。庚金之气造成的小伤,对他而言,并无大恙。之前是无法分心,此刻稍微运行了一下神力治愈,那累积在五脏六腑的轻伤并痊愈了。 卿人只是破了件衣服,他却真的受伤了。只是他一身黑衣完好无损,一丝尘土不染,看着倒像是他胜了一筹似的。 见此,卿人笑了笑,道:“如此,我们该扯平了。” 乌鸦眼中冷芒一闪,道:“你在让我?” 卿人摇摇头,道:“不,这是在道歉。” 乌鸦神色突然一怔,紧紧盯着卿人,他从来没有见过这样奇怪的人。道歉?这个词,他只是知道,但自从小时懂事起就没有听过,一次都没有。 一会儿后,他才缓缓道:“所以你刚才才没有出手。” 刚刚他用道法衍生出灾气,进而抵抗庚金之气的冲击。可他却并没有感受到卿人用道法通过在其体内的灾气进行干扰、压制,否则的话,他绝不会如此轻松,小伤该是变成大伤才是。 卿人又摇摇头,道:“你又错了,我不出手,是因为我自己也不想受伤。” 乌鸦点点头,又摇摇头,这话他只理解了一部分,并不是全部。 的确,如果卿人刚刚穷追猛打的话,他会的灾术绝非只有金难而已。金难只是九难之一,其上还有三灾、六劫,这二者才是灾劫道最让人惧怕、忌惮的地方。真要拼得鱼死网破,他不会好受,但卿人也绝对会摊上大麻烦。 可这只是为了自保,那他所说的道歉呢? 卿人看了他的脸色,就知他在想什么,忍不住笑了,随手指了指自己一身的白袍,道:“这身衣服才是道歉。” 乌鸦忍不住呆了呆,而后又突然笑了起来,笑容依旧生涩而诡异。他笑道:“不错,你果然是个有趣的人。我还是第一次碰见你这种人。” 卿人也笑了,道:“这话绝不是第一次有人对我说,也绝不是最后一次。”他笑得很自豪,事实上这确实值得自豪,世上的人太多,新鲜的太少。物以稀为“贵”,他是个“贵”人。这样的“贵”人,总是值得自豪的。 乌鸦突然收起笑脸,又变得冷冰冰起来,似乎他的脸天生就没有笑生存的地方。他不仅很少笑,而且每笑一次的时间,比任何人都短。 他又冷冷道:“一身衣服便能道歉了?”他目光深寒,竟似又要发难般。 卿人却笑了笑,毫不在意,道:“我用这一身衣服道歉,再公平不过了。” 乌鸦道:“哦?” 卿人道:“你不喜欢被人要挟,我呢,不喜欢别人弄乱我的衣服。我让你不高兴了,你也让我不高兴,这岂非就是天底下最公平不过的事了?所以,用这道歉就足以了。” 乌鸦淡淡道:“我从不是个讲公平的人。” 卿人一怔。 的确,这世上虽说公平的道理最大,但偏偏就有的是人不喜欢讲公平。一不高兴,便要杀人的人,本就不少见。对他们来说,这才是“公平”。 卿人苦笑道:“既是如此,我便无话可说了。那请柬和我这条命,我都绝不能给你。”道歉不管用,那就只能拼命了。 见此,乌鸦突然又笑了,道:“我既不要你的命,你那张请柬我也不要了。” 卿人一愣,问道:“那你要什么?” 乌鸦道:“我什么都不要了。” 卿人又是一怔,他说不出话来的次数不多,却在乌鸦这里屡次碰壁。 乌鸦道:“一张请柬而已,比你好对付的人多的是。与你死斗,不值。我接下来还有大事要做,绝不能受伤。” 卿人奇怪了,他好奇心很强,而且永远藏不住问题,问道:“你不说你想做的事,你就一定要做到,没人可以阻拦的吗?” 乌鸦点点头,道:“的确如此。我想做什么事,就做什么事,这一点什么人也改变不了。现在,我不想要你的请柬了,自然就不要了。” 他话虽说得轻松,卿人却听得牙疼,早知如此,那他这一身“乞丐装”不就白变了吗。 卿人没说话,但乌鸦却已看出了他在想什么,接着道:“刚刚我仍旧想要,所以没罢手。现在我不想要了,自然就罢手了。” 卿人牙更疼了。 乌鸦突然又笑了,这是他这晚上笑得最开心的一次,道:“我突然想到,这次论道大会若能多上个你这么有趣的人,或许会更有趣一点。” 这话说得隐藏着深意,卿人牢牢盯着乌鸦思索着。这人跟自己一样,去这论道大会,都各自目的,绝非是为了地位、名声以及权势。他只是为了回家而已,那这人他又想干什么呢? 卿人面露怀疑神色,乌鸦也知道在怀疑些什么,不过他可没有要亲自解释的意思。离论道大会开幕的时间已然不多,既然卿人这里的两张请柬都已拿不动,他可还急着离开去找下一个倒霉鬼,没时间留下来聊天了。 看着卿人,乌鸦最后笑道:“况且,我还给你留下了一个不大不小的麻烦,这也足以让我消气了。”话音落下,他浑身幽暗神光一闪,就忽地消失在了夜色薄雾中,就像从未出现过一样。 卿人看着空荡荡的四周,不禁苦笑起来。他已反应过来,知道乌鸦所说的麻烦是什么了。对他这样一个懒人来说,这种找上门来,还赖都赖不掉的麻烦,简直就是天底下最难喝的酒,能让他的眉头皱上三天三夜。 让一个爱笑的人,皱三天三夜的眉头,这是何等残忍的事情? 不过,便是再残忍的事情,此刻也不是他体味的时候,因为还有一个女人,在等他回到她的身边。 卿人是个对女人很体贴的男人。等待对女人是件痛苦的事情,所以他从不让女人等待,或者尽可能地少等些时间。他常说,若是天下的男人都学到他这一点,定会幸福许多——尤其是在床上的时候。 他来时很快,去时更快。 眨眼功夫,他便回到了那个如伞般的参天大树下。 此时,那十几具尸体早已不再动弹,躺在大树四周,无声无息。 见着卿人衣服变得破破烂烂的,早已等待得心急如焚的荆如衣哪还耐得住,暂时丢却了少女的羞涩,如乳燕归巢般,猛地扑进了卿人宽阔的怀中。一面两只小手不停东摸摸西看看,似是在查找着可能的伤口,一面皱着可爱的卧蚕眉,担忧道:“你终于回来了。怎么变成这样了?有没有哪里受伤了?或者是哪里疼啊....” 问题一个个如连珠般吐出,清脆悦耳如黄鹂的话声里,有藏不住的急切和担忧,让卿人根本找不到回答的时机。 卿人笑了,笑得很幸福,似乎他就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人。事实上,有荆如衣这样一个女人为你等待、担忧,都是所有人男人可遇而不可求的事情。 他就这样看着她,笑着,不说话。 一旁,戏蝴蝶也笑了,走上前来,问道:“如何?” 卿人抬起头,看着他,笑道:“有惊无险。” 戏蝴蝶微微一皱眉头,道:“哦。”作为卿人的好朋友,卿人的本事,他最清楚不过。能让其说出有惊无险四个字的,这人定不简单。而且,卿人归来,身上并未带着血气,也无丝毫死气,便是说两人虽有过交手,但未分生死、胜负。 他又问道:“是友是敌?” 卿人摇摇头,只是答道:“不简单。” 戏蝴蝶点点头,没继续问,这三字足以说明很多,这人暂时与他们并无非绝生死不可的利益冲突。 “哎呀,这事以后再说。”荆如衣嘟着小嘴,埋怨道:“我正问你呢,到底有没有哪里受伤了?” 一身无恙,笑眯眯的卿人此刻突然捂着自己胸口,皱着眉头,叫疼道:“啊!刚刚还没察觉,我这胸口好像突然有些疼。啊啊啊...” “啊,哪里啊,快给我看看。”荆如衣一下子急得眼泪都要掉出来,纯真美丽的大眼睛里写满了急切,立马扶着卿人往马车那边走去,哄道:“乖哦,没关系的。我懂治病疗伤的,等我给你看看就行了,乖哦。” 一面走,她还一面伸出柔软雪白的小手,在卿人的胸口轻揉起来。这白云般轻飘飘的温柔感觉,让卿人一下子便陷在了其中,乐得无法自拔。 会哭的孩子,有奶喝。那会喊疼的男人,自然就有女人疼。这一手,让卿人凭空享了很多的福,此刻也已然奏效。 一旁,戏蝴蝶看得忍不住摇头笑了,他这位好朋友总有让他笑的本事。 天色微亮。 凌晨,雾浓。 第十五章 木剑客 剑气纵横三万里。 一剑光寒十九洲。 残秋。 木叶萧萧,夕阳满天。 萧萧木叶下,站着一个人,就仿佛已与这大地秋色溶为一体。 因为他太安静。 因为他太冷。 一种已深入骨髓的冷漠与疲倦,却又偏偏带着种逼人的杀气。 他疲倦,或许只因为他已杀过太多人,有些甚至是本不该杀的人。 他杀人,只因为他从无选择的余地。 他掌中有剑。 他一生为剑。 灰袍,木剑。 知道他的人很多,认识他的人却很少。因为这些人永远认不出一个身穿朴素灰袍,手执一柄金楠木剑的“落魄”年轻人,会是当今苦海数一数二的剑道俊杰,是论剑海最新一届论剑首席,是出剑必见血,凶威赫赫的木剑客。 或许正因为这样,他是个孤独的人。因为很多人崇拜他,妒忌他,痛恨他,但却很少有人可以成为另一个他,至少他没有见过。 也许,真剑客天生就是孤独的。 他的木剑,长三寸,样式普通,乃是用论剑海的名产一截金楠木做成的。在以前,人们只知道金楠木是做家具,做房梁的好材料,从不知道金楠木也可以杀人,可以杀得那么犀利、骇人。 他十七岁出道时,每人看得起这把金楠木剑,但在四年后,今天,这把金楠木剑已是一柄声名远扬的名剑。在很多人的心中,这把剑绝不逊色于那些用珍奇异料打造的神兵利器,只因为它在木剑客的手中。 只要在木剑客手中,它就是一把可怕的利剑! 很多人不相信这点。 于是,它的剑尖就多了块凝结的暗红色。 洗不去,化不掉! 飘荡淡淡的血腥气。 他本是个嗜剑之人,绝非好杀之人。 可他却别无选择。 他放不下手中的剑,也有很多人不允许他放下。 若是放下,便是把命也放下了! 他还不想死,也不能死,因为他还没见到剑道巅峰。 若是为剑杀人,他是愿意的。因为,这是神圣的。 若是为名声杀人,他却是不愿的。名声与剑,没有任何瓜葛! 只可惜,名声,是人生中的大包袱,或许是一个永远也无法耍脱的大包袱。 他本不想要这个包袱,可有很多人却急着想杀了他,接过这个包袱,就比如他眼前这个黑袍劲装的年轻人。 木剑客看了看他年轻的脸庞,叹了口气,道:“像你这样的年轻人,本不该这么早来找我。”他已认出了这个年轻人,一个最近名声鹊起的年轻剑客,急光电剑——曹通。 曹通冷笑,道:“哦,为什么?” 木剑客淡淡道:“你还不是个剑客,可你却有资质成为一个剑客。像你这样的人,太早死了,总是可惜的。”这话若是别人说来,怕是要让人觉得太假了,为来杀自己的人可惜,这岂非是天底下最大的笑话?可是由木剑客说来,却不由得让人信服,他是真的在为这人感到可惜,就如他对剑一样,至性至诚。 曹通握剑之手,陡的一紧,冷冷道:“你很自信?” 木剑客没说话,因为这本就是不必回答的问题。 曹通瞳孔突的一缩,这人一根手指未动,但浑身上下散发出的那股浩瀚的寂寞,却给了他莫大的压力。从中,他感受到了他从未见过的凌厉剑芒。 不甘,属于年轻人骨子里争强好胜的不甘,很多人都说过他不如这人,但直到现在,他才信。曹通是个急着出大名的年轻人,但却绝不是个愚笨,没见识的人。 一个短短三年内,便可连杀苦海内三名成名已久的剑客,进而崛起的年轻人,绝不会愚笨,更不会没见识。 不过,他并不怕。 他杀死的三名剑客中,有两名的实力远超过他,可最终不还是死在了他的剑下。要杀一个人,方法有很多,绝不止用剑一种。 这一次,他也做了准备。 曹通道:“可我却等不及了。” 他冷笑着,又接着道:“论道大会之日,我只要拿着你的请柬,带着你的金楠木剑出现,你木剑客的位置便归我了。” 木剑客又叹了一口气,道:“我可以再给你一次机会,此刻你若走,我便不杀你。” 像曹通这样的年轻人,最受不了别人看不起他们,不禁怒道:“你瞧不起我?!” “不。”木剑客摇摇头,道:“此刻,我只是不想杀你而已。像你这样的人,我已经杀得太多了。” 锵! 曹通的宝剑已然出鞘,宝光自生,剑刃上不时有符文浮现,明灭不定,不断衍生。同时,还不时会闪起细微闪电,刺啦刺啦的在剑刃上不停游动。 曹通还未挥剑,这剑如雷电般的锋芒之气,便已将他周身孤叶化为齑粉。这实在是一把宝剑,比木剑客的金楠木剑不知好了多少。但他心里却并没有信心,只因站在他前面的是木剑客。 木剑客笑了,他是个天生爱剑之人,看到好的剑,便是少数几件能让他高兴之事。尽管很多人奇怪,他为何不给自己换把好剑,偏要一直拿着那把金楠木剑,但总之,看到好剑,他还是高兴的。 他笑了笑,道:“好剑。” 曹通冷哼一声,道:“本就是好剑。” 木剑客看了他一眼,淡淡道:“只可惜,还杀不了我。” 曹通冷冷道:“为什么?” 木剑客道:“人还不够好。”他从不说假话,就跟他对待剑一样的诚实。 可真话,往往最得罪人。 “你!”曹通再也忍不住愤怒之情,冷喝道:“木剑客,你别嚣张,今日,定是你明年的祭日!你可知,我不是一个人来的。” 木剑客淡淡道:“你知道。” 曹通突然慌神了,他出道后第一次对敌如此慌神,道:“你知道什么?” 木剑客道:“我不仅知道你请来了其他三个人,我还知道他们从昨晚开始就到了这里。他们不吃不喝,连气不吸一口,就是等着你来。” 曹通额头上已渗出冷汗,他绝没想到木剑客早已知晓了一切。他忍不住问道:“那你今日又为何来这里?” 木剑客淡淡道:“为了你。” 曹通不解,道:“为了我?” “不错,就是你。” “为什么?” “你这人虽也还称不上一个剑客,但起码你敢拿剑正面对着我。就凭这一点,你值得比那埋伏在这里的三人活得更久一些。” 只因你有胆子拿剑站在我面前,就值得多活一些日子。 此话一出,满场俱寂! 木剑客仍旧一动不动,但那股独属于剑客的孤傲、孤高,却已足以让所有人心惊。他虽一剑也还没出,却已让人觉得剑客便该如此。他此刻的样子,便是剑客该有的样子。 真正的剑客,不必拔剑,也是剑客。 曹通握剑的手微微有些颤抖,他一直以为自己已经算是个剑客,即便比不上那些剑道有成的前辈,但在年轻一辈中也应拔尖才是。但,这一刻,他开始怀疑了。 “哼!” “好大的口气。” “我倒要看看,木剑客是否真的负得起盛名?” 就在这时,三道如夜枭般刺耳难听的话声突然响起,三道不知什么时候,也不知从什么地方出现的人影随之出现在了木剑客周围,跟曹通一起,对其形成了包夹之势。 这三人分别穿红、绿、紫三色,身形、样貌俱都差不多,透着股阴柔的气质。尤其是眼睛,不知道是不是颧骨太高的原因,把他们的眼睛都挤细了,细得向蛇眼一样,目光中俱是闪烁着森寒的目光,森寒的杀机。 便是他们手中的宝剑也弯弯曲曲的,其形极似蛇。剑身还遍布如毒蛇般的骇人花纹,也分别为红、绿、紫,与各自的衣裳颜色相对应。在火红的夕阳下,剑身还泛起点点荧光,看着就跟泛光的蛇鳞一模一样。 虽然还看不出其他异样,但这三把蛇形奇剑定是相当不凡。 不凡的剑配不凡的人。 这三人也定非平庸的无名之人。 见这三人出现,曹通又紧紧握了握手中之剑,他那想退却的心,又稳定了下来。 见此,那穿红衣之人,冷笑道:“木剑客,今日有我四人在此,定要你命丧黄泉。当年,你杀了我们的四弟,今日便要你长鸣。以免你见了阎王,也不知谁杀了你,告诉你我们叫——” 木剑客突然出声打断,淡淡道:“没必要。” 红衣人道:“没必要?” 木剑客点点头,道:“的确,没必要。我从不记死人的名字。死人的名字也不必去记。”语气淡然,话音中满是剑客的自信、孤傲,就如同远方高山上的冰雪,绝无第二种颜色。 这话若是其他人说,或许会让人这觉得这人太过自大,但如果是他的话,却让人觉得本就该如此。 红衣人没说话,但眼神中森寒的目光却突然炽盛,爆射而出。绿衣、紫衣二人也是如此。 木剑客望着曹通,又叹了口气,遗憾道:“你为何不走?” 红衣人冷笑道:“他还要踩着你的命出名,又怎么肯走?!” 曹通目光闪烁。他没说话,却已说明了一切。 木剑客摇摇头,淡淡道:“可惜,可惜。我本不喜欢杀人,你又何苦送命呢?” 话尽,杀机起。 “少废话,杀!!” 夕阳血红。 落叶萧萧。 第十六章 木剑客(二) “阴魅四蛇杀阵!” 天发杀机,斗转星移。地发杀机,龙蛇起陆。人发杀机,天翻地覆! 秋日寒,秋风寒,秋意寒,杀机更寒! 秋意萧索,万物衰败,这本已是杀意最寒的季节!配上这杀机森寒,鬼魅阴森的剑阵,更是瘆人心魄! 木叶萧萧,杀机萧萧。 曹通与那三人联手,各自神力全出,红、绿、紫三色的神光,与曹通那不时冒着闪电弧,如同闪电般神光勾连在一起,契合地融合在一起了。 为了这个杀局,他们四人在此之前早已经过了长时间多次的苦练,曹通早已可以代替那三人已经死去的四弟,完美地契合进这原本属于四兄弟的圆润无暇的杀阵中,没有半分的晦涩。由于曹通一身如闪电般的独特神力,其威力甚至比原先的杀阵还要大上几分。 四种神光融汇后,晶莹点点,蕴含神力的四种神符迅速以某种玄妙的组合、规律陈列在了一起,自上而下,覆盖了木剑客周围数理的方圆。 杀阵已起,曹通四人的身影便在刹那间消失在了木剑客的眼中,借着这天地玄奥的阵法,隐藏在了这方天地之间。 与此同时,方圆的天地元气都被这一杀阵调动,化作了一道道锐利的剑气,游走、包围在木剑客周围,阴森晦暗,行迹不定,在虚空中明灭不定,衍生幻灭。 除此外,虚空中更是伴有巨大的闪电弧,不停地闪烁,游动。就如同一条闪电生成的巨蛇,在木剑客周围不断游动,虎视眈眈, 这杀阵就像毒蛇,幽深安静,却又暗藏杀机,并不躁动,只等木剑客露出破绽,再暴起夺命一击。 但木剑客却知道,这并不是像,这杀阵其实已与毒蛇无异。这已不是单纯的宝术阵法,其中已然融入了道法。此时,便是他,也无法找出曹通四人确实的踪迹。 若论单打独斗,曹通四人中没有一人是他一剑之敌。但双拳难敌四手,何况这已是八手,还是已然悟道的八手。 可他并不慌张,挺立长身,冷然相对。 曹通四人在等,他同样在等。 一身灰袍的他,就像个朴素的凡人,握着普通的木剑,安静地等待敌人的到来。他身上没有涌起任何一丝神力,也没有泛起任何一点神光,看出任何一点超凡脱俗之处。 他是平凡的,浑身上下没有一点不平凡之处。 但如此的平凡,本就已是不平凡。 一刻钟过去,曹通四人没有过去。 两刻钟过去,依旧没有动静。 三刻钟,他们依然焦躁得耐不住了。 可他们却不敢出手。 在他们眼中,木剑客浑身上下无一处不是致命的破绽,但同样也无一处不是致命的陷阱。 修道的人,灵觉通常都相当敏锐。此时,他们的灵觉告诉他们,若是妄动出击,便是死!就像是木剑客的剑锋已然抵住他们的咽喉,那冷冽的杀气真的已然临身一般,四人心中皆是没有来的感到一阵烦躁不安,忐忑不定。 他们本就是常年刀口舔血的人,甚是狠辣果决,这样的感觉他们已经太陌生了。只有在不知道多久前,他们初次杀人的时候,才有曾经体会到过这种感觉。 这是不安,也是退缩与胆怯。 此时此刻,他们已不再自信,心中萌生退意。 可是,退不得! 这阴魅四蛇杀阵,原本是他们用来困杀木剑客的。但他们突然发现,这杀阵也困住了他们自己。 ——红、绿、紫三蛇名为报仇而来,实则也逃不开名利二字。曹通自然也不例外。为追名利而来,而此时这名利二字就如这杀阵一般,困住了他们自己。这岂非就是天下人共同做的滑稽事? 直到此刻,曹通才明了,之前木剑客为何会遗憾自己不离开的缘故。因为,当时不离开,现在就别想离开了。 凭借这杀阵,和他们四人之力,或许与木剑客还有斗几回合之力。但无论他们四人中谁先坚持不住,忍不住逃离,这人就必定成为杀阵的破绽,也必定最先成为木剑客又一位剑下亡魂! 原是四人合力绞杀木剑客的局面,此时却演变成了四人互相看眼色、戒备,窝里斗的滑稽状况。没有人敢第一个后撤,却又都希望有人先后撤,去受木剑客那夺命之剑。 如此状态下,这杀阵形虽未破,但神却已破了! 道为信念,心一乱,道法必乱。 原本隐匿在虚空中,便是木剑客也察觉不到踪迹的四条阴魅毒蛇在此刻,竟然自己显露出了踪迹。 这本不是什么大破绽,但对木剑客来说,只要一点破绽,就足够了。 “糟了!” 曹通四人神念齐声大叫,心下震怖。本是死一人便可救三人的局面,如此一来,却是四人都伸头到了木剑客屠刀下的危局。 他们赶紧稳住心神,想要重新用道法构筑这杀阵,隐匿自己的踪迹。却已太慢,木剑客已然出剑了。 木剑客的出手,并不快,反而让人感觉如微风一般缓慢。 ——可天底下,又有谁能挡住微风呢? 招式也并不玄奥,只是往虚空中,轻轻一刺。 ——能杀人的剑招,便是绝妙的剑招。 也并无神光相伴,神霞跟随,甚至并无多大的气力,让人感觉跟凡人随便的舞剑,并无多大的区别。 ——他只用剑道杀人。 若用四个字来形容木剑客的出招,恰到好处,最是恰当不过。 四人身形露出之时,他已然出剑。在四人重构阵法,身形将隐未隐之时,也是他剑锋抵达之时,此时四人心神尚未安定,又须全力维持阵法,这确实是他们防备最虚弱之时。 时机绝妙,就仿佛他们五人事先排练过多回一般。 木剑客的剑绝妙,便妙在这恰到好处。 嘶——! 他一剑挥下,空中竟陡然响起一声轻微的锦帛撕裂般的声音。并且这声音还延绵不绝,直往那高数丈的虚空外,曹通四人真身所在地,极速地延伸开去。 更让人诡异骇然的是,撕裂声所到之处,天地元气便会突然消散,转而变成晦涩,有腐气的死气。 难道便是这天地元气也无法避免,死在了木剑客这轻轻一挥下不成? 天地元气有生命吗? 自然是有的。天道至公,天下万物皆有生机,便是路边的小石子也不例外,天地元气自然也有。 天地万物存在,演变,又随着岁月的无情洗练,消融直至虚无。每一道天地元气的诞生,消亡,复又衍生,也是如此。这便是生机,存在便是生机。 人也是如此。 可从来只听说过杀人,又有谁听过天地元气也杀的? 万物皆有破绽,无物不可杀! ——木剑客的剑道。 令人震骇!震怖!! 瞬间,撕裂声便在震骇中,来到了距离曹通四人不足三尺之处。四人汗毛立时乍起,对着感觉他们并不陌生,这股冰冷正是死亡的触觉! 此时再退,已然来不及。他们全力运转道法,重构杀阵,只求这剑要杀的并不是自己。 嘶——!嘶——!嘶——!嘶——! 但就在此时,那撕裂声突然分裂,变成了四道分裂声直袭向他们四人。 什么?! 他们惊骇,这已是绝境。他们已来不及退,来不及躲,更来不及防守,这是恰到好处的一剑,也是绝妙的一剑! 嘶! 此时他们的真身已化为四条浑身遍布四色恐怖鲜艳花斑的恐怖毒蛇,或以鲜红鳞片为主,或以深蓝鳞片为主,或以绛紫鳞片为主,或以闪电样鳞片为主。 全身荧光点点,四色符文散发晶莹四色神光,相互勾连在了一起。 四条毒蛇栩栩如生,张开狰狞的血盆大口,不时吐出或鲜红,或深蓝,或绛紫,或闪电样的蛇信。它们俱都长数十丈,比常用的水罐都粗好几倍,凶威赫赫,不可小觑。 这实在是威力不俗的杀阵,只可惜一招未出,已被木剑客所破。 面对这轻微的撕裂声,毒蛇的眼中藏不住惊骇。除了曹通所化的毒蛇,在周身突然爆发出一阵刺眼的闪电,电弧飞舞外,其余三人根本来不及反应,只得引颈待死。 嘶! 撕裂声不止,就仿佛是纸糊的一般,漫天的天地元气所化的剑气,凶威骇人的毒蛇俱都在霎那间崩碎。那毒蛇更是从头至尾分成了两半,原本神光闪闪,防御能力甚是不俗的鳞片,也瞬间崩散,洒落成五颜六色的点点荧光,最后湮灭在了虚空中。 呲——! 这是鲜血喷洒的声音,有四声。 瞬间后。 砰——! 这是人体坠地的声音,也有四声。 红、绿、紫三人,咽喉处有细微的裂缝,一动不动,浑身上下已没了生机。连遗言也没一句,都丢了性命。 “咳...咳...呃...” 只有捂着心口致命剑伤的曹通,还有几分气息,他挣扎着想要起身,却已浑身无力,只能四肢混乱动着,勉强抬着头,惊骇、恐惧的眼神直盯着冷然站在原地,连一步也没有动的木剑客。 此时,他已不是那个为名利而来,满是自信,浑身杀气的急光电剑——曹通,只是一个怕死,想要求生的普通人。 “唉!”见此,木剑客喟然长叹。 叹息声中,是一种已深入骨髓的冷漠与疲倦。 他又杀人了。 他本不愿杀人。 只可惜,他的剑道从不留活口。 他的剑也只是杀生的剑。 剑下无生! 第十七章 木剑客(三) 夕阳残红。 夕阳半天,木叶萧萧。 萧萧的木叶落下,浸染了一地的死寂。 木剑客挺立长身,一身灰袍的他,在曹通的眼中已是死神的化身。可他并不是死神,即使他已杀了许多人,他的心还是善良的,比很多人都善良。 带着不甘死去,是种痛苦。 所以,他要解开曹通的不甘。 若非如此,他的剑划过的应是曹通的咽喉,而非他的心口,更不会让他有防守余地,进而给他留了半分生机。这本是个他不愿杀的人,所以他心软了。 虽然在这四人中,曹通对他的杀意最大,这杀局也八成是由这人主导的。但对一个有资质成为一个真正剑客的人,他的心总是更加宽容的。 望着曹通眼中,隐藏在惊恐下的不甘,木剑客冷然一叹,淡淡道:“你不必不甘,便是你们四人心神不乱,齐心一致,也逃不过那一剑。” “呃....”曹通说不出话,但总还能表现出不服。 木剑客接着道:“你的剑道修为确实不俗。由你取代了他们四弟加入后,阵法不仅依旧圆融如玉,不见丝毫生涩,还在威力上犹有加强。但你毕竟不是他们四弟,同力而不同心,这是大破绽。” “呃....”曹通瞳孔突地猛烈收缩。 木剑客话才说一半,他却已明白全部。杀木剑客可获得大名声,但无论是他,还是那红绿紫三兄弟,想的都是要独享这大名声。 ——在这一点上,世人都是如此吝啬、贪婪的。 他们相互之间虽然没有说明,但各自心下却是心照不宣。在杀了木剑客之后,他们之间必定还有一场杀戮决斗,胜者便可独享这天大的名声,名动整个苦海。 正是因为如此,刚刚他们信心还未退却之时,想的都是等对方先出第一剑,去与木剑客正面相斗,自己好坐享渔翁之利,在接下来的决斗中,占得先机。 以他们四人的实力,这点出手时机上的破绽,或许随时都可弥补。但他们却忘了,自己等人在面对的乃是论剑海年轻一辈中最声名远扬的新一届首席——木剑客。对木剑客这等剑客来说,这一点破绽就足够了,就已经足以致命了。 “呃.....”曹通挣扎着,还有话要说。 木剑客见此,又是一叹,道:“我知道在此之后,你们也立即察觉了不对。尤其是你,怕是在那个时候,你已经下定决心立即要出剑了对不对。” 此时,曹通用尽浑身上下最后一点力气,像条眼镜蛇般高高昂起了自己的脑袋,目光炽盛地死死盯着木剑客,里面满是他最后的骄傲。 木剑客继续道:“可是你们却不敢出剑,因为你们没把握。或者说,你们都不是真正的剑客,你们都怕死。再没有把握的情况下,你们都不敢像真正的剑客一样,决死一搏。所以,你们最终仍旧谁都没有出剑。” 他的话像针,一字一字,一下一下狠狠扎进了曹通的心中。 而曹通则突然像个被针刺破,泄了气的气球般,脑袋突然低了下去,仿佛羞愧得再也无法抬头再看木剑客一般。 木剑客冷然看着,神色中似是带着遗憾,话不停,接着道:“像你这种人应该知道,有的时候,出不了剑,就永远也出不了了。错过了出剑一搏的最后时机,你们已经没有了自信。没有了自信的出剑,与自杀无异,必败无疑,所以你们仍旧没有出剑。” 曹通依旧深深低着头,只是突然紧握了拳头。拳头没有血色,微微颤抖着,绞碎了手心里的枯黄落叶。 他感受到了巨大的屈辱,接下来的木剑客不再说,他也知晓了。正因为,他们一直不出剑,失去了信心,让木剑客失去了等待下去的兴趣,所以这人才无奈出剑,破掉了他们的杀阵,也夺去了他们的性命。 曹通是个高傲的人,他绝不受不了这种屈辱,宁愿死也不行。但此刻,他还在忍,还在等,等一件事的发生。直到那件事发生了,他才会松下那口强提在胸口的,剩下的唯一一口气。 这是个心胸狭隘,受不了任何屈辱的人。他醉心名利,为此不惜狠辣果决,心性冰寒,也大多是因为这个心性。 在曹通初出茅庐之时,稚嫩年轻的他曾经与同乡的一个女孩坠入爱河。但这个女孩的家族乃是他们当地的望族,而他只是个家败的平穷普通小子。即便是有一点天资,也不足以让姑娘的家人答应他和这个姑娘的婚姻。 结果是,他像条流浪狗一般被赶出了家乡。而后来,这个姑娘则在家人的撮合下,和一个名派弟子成了夫妻。 他们新婚那一夜,曹通发下了一个毒誓。他要成名,他要受万人景仰,万人畏惧,他要让所有看不起他,曾经羞辱过他的人付出代价。 三年后,曹通学艺有成,见闪电而悟快,已然悟到了自己的道。在他那个年纪,达到这样的成就,已可算是一个前途不可限量的年轻人,青年才俊,比不知道多少大派弟子都要优秀。 一天晚上,他回到了自己的家乡。 凌晨离开。 第二天,同乡之人才发现那姑娘一家上下鸡犬不留,包括回家单亲的姑娘夫妇以及他们才刚刚三岁的儿子。 不久后,曹通就出名了。他杀掉了第一个成名已久的剑客。 有目击者说,这成名剑客刚刚还说曹通只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乳臭小子,便被一道闪电般的剑光刺穿了咽喉。自此,曹通的快剑——急光电剑,初有名声。 从此后,凡是知道曹通的人,都知道这是个受不了半分言语轻视、侮辱的年轻人。凡是轻视、侮辱过他的人,能杀的,他全都杀了。 就跟此刻一样,他之所以强撑着一口气,就是在等,等已经放下戒备的木剑客大意而死。这本是他想在杀死木剑客后,暗算红绿紫三人留下的暗手。 但此刻,他希望这暗手能够杀死木剑客。 可就在此时,木剑客突然又叹了口气,出声冷冷道:“你又何必演戏强撑,真当我什么都不知道吗。” 只是这一句话,曹通浑身巨震,骇然地抬起了头。 呲!呲!呲! 木剑客话音刚刚落下,三道细长的红、绿、紫身影便如利箭、闪电一般,从他身后分上中下三路直袭他的要害之处。 这赫然便是刚刚红绿紫三人手中所持的三柄蛇形奇剑,不,应该说,这柄剑本就是三条浑身坚固堪比宝具的奇毒异蛇。 它们的毒,才是最厉害的杀器,也是曹通最后的倚仗。 早在这杀局开始一年前,他便苦练好一身训蛇本事。费尽心思,千辛万苦,找了三条跟红绿紫三人手中毒蛇一模一样的蛇。并且,找到机会,早早神不知鬼不觉地进行了偷梁换柱。 这一切为的就是现在这一刻,只是目标不是他原本设想中的红绿紫三人,而是本应该已经是死人,却还活着的木剑客。 此刻,曹通双目中那本已暗下去的光亮,突然又炽盛起来,简直如闪电般刺眼。虽然木剑客话中,俨然已经猜到,但这却已是他最后的希望,最后的救命稻草,自然是死死抓着,不会放弃的。 木剑客手持金楠木剑,信手往后一挥,顿时又是一声轻微的锦帛撕裂声响起。 他的出手速度依旧很慢。 出手角度却很诡异,如同羚羊挂角,天马行空寻不到踪迹。常人绝想不到这一剑会如此挥出,但就是这一剑却又恰到好处。 就仿佛并不是这一剑劈向那三条毒蛇,而是那三条毒蛇自己直直撞向了这一剑的剑锋。 尚未触及金楠木剑剑锋,那道撕裂轻声便已出击它们的身体。刹那间,它们那如宝具般坚硬的细长身体,便像是泥巴一般轻易断成两截,坠落在地。 在此之前,曹通已死,并未看到最后一幕。 在他那睁得溜圆的双眼中,已然残留着希望的光芒。 未让一个死人,亲眼见证自己最后唯一希望的破灭,这是木剑客对他最后的仁慈。 见此,木剑客轻叹一口气,而后又突然转身,对着无人的某处淡淡道:“小剑,既然已经到了,又何必不出来。” 他话音落下,一道嬉笑的年轻笑声就突然响起:“哈哈哈,若是为我,打乱了木大哥的出剑,这岂非是罪过?” 笑声还未落下,一道紫袍身影就已出现在了木剑客身前,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出现的,什么时候出现的。 木剑客摇摇头,轻轻一笑,没回答这个问题,淡淡问道:“怎么样,朝歌城内又新来了哪些有趣的人,让你兴致这么高。” 紫袍年轻人嘴角一撇,笑道:“今天运气不错,还真的碰见了一个非常有趣的人。” 木剑客道:“哦?是什么人?” 紫袍年轻人道:“这人用了大晋十八家年轻子弟做了旗子,坐着大车,大摇大摆地进了朝歌城,你说有不有趣啊。” 木剑客摇摇头,淡淡道:“还不够。” 紫袍男子又是一笑,笑意更大了,道:“那如果这人还长着两张嘴呢。” “这我倒真的没见过。” 说话间,已突然不见了两人的踪影。 夕阳洒落,只余下四具尸体。 残红,猩红。 第十八章 万家居。 普通的名字。 普通的酒店。 普通,吸引不来太多人的注意。可今天,在朝歌城内名不见经传的万家居,却引来了不少原本不该有的人物注意。 只因为,它今天迎来了三个特殊的客人,一辆特殊的大车。 一面十八个豪门大族做成的旗子,成就了这份特殊。不到一时三刻,这面比万家居还高出不少的旗子,已然成为了朝歌城内普通民众新的热点谈资。 这面旗子刚来不久,就为万家居吸引来了不少的人气。 ——看有头有脸的人物倒霉、出丑,总是人们最喜闻乐见的。 夕阳斜照。 正是用晚饭的时间。 卿人皱着眉头,唉声叹气,就仿佛他正在喝的根本不是酒水,而是马尿一样。 荆如衣和戏蝴蝶在一旁,瞧得眼眉藏不住笑意。卿人平时总是一副笑脸,哪见得着如此愁眉苦脸的样子,稀少的,少见的,总是更有趣的。 见此,卿人不乐意了,叫道:“喂喂喂,你们两个要不要这么开心啊。我们喝的是一样的酒,吃的是一样的菜,难道你们就咽得下去。” 对他这样一个挑剔、爱享受的人来说,万家居普通的酒菜就是罪,他现在就在自找罪受。受罪的人,总是乐不起来的。 他闷闷不乐的样子,也很有特点。整张脸会突的往鼻子收缩,皱得满脸都是褶子,就跟个肉包子一样。 噗呲一声,见到这样的卿人,荆如衣忍不住捂住小嘴笑了起来,小肩膀一抖一抖的,美丽纯洁的大眼睛弯成了可爱的月牙。见惯了油滑的卿人,她突然觉得倒霉的卿人格外的可爱,有趣。 戏蝴蝶也忍不住笑了,道:“是嘛,我倒觉得这饭菜可口得很。若是每天都能看到你这副倒霉样子,我一辈子住在这里都可以。我家老人常说,心里若是快乐的,那无论吃什么,做什么,也就是快乐的。看来这话不假,不假。” 说着,他又小饮了一口酒。虽然由于带着面具,看不清其面色,但他那微眯的澄澈双眼,展露了他的欢快。 荆如衣小肩膀抖得更快了。 卿人不乐意了,一把将酒杯嫌弃地拍在了桌子上,不乐道:“你们就高兴去吧。喜欢看别人倒霉的人,运气一般都不会好,我觉得你们很快就要倒霉了。” 戏蝴蝶依旧笑着,道:“你可别误会。我们并不喜欢看别人倒霉,只是唯独有个叫卿人的人例外而已。若是看他倒霉的话,我必然百看不厌,便是花大价钱也是值得的。” 在卿人幽怨的注视下,荆如衣不笑了,只是小肩膀依旧不停地微微抖动,快乐的喜意如同泄出的洪水从那双狡黠明亮的大眼里止不住地倾泻而出。 卿人不高兴地哼了一声,道:“看朋友倒霉笑得出来的朋友,可不是好朋友。” 戏蝴蝶仍旧乐呵呵的,道:“那看到朋友乐呵呵的却笑不出的朋友,就更不是好朋友了。起码我还不是最差的。” 听到这斗嘴,荆如衣娇小的身子,再也绷不住巨大的笑意。刹那间,咯咯的银铃般笑声,就响彻了整间万家居酒楼。 只要能让自己喜欢的女人笑,对男人来说就是一种本事。有本事的男人,都该开心才对。卿人是个很会安慰自己的乐观派,他的脸上总算又带起了笑意。 见此,戏蝴蝶摇了摇头,很是感叹。他总是很羡慕卿人的这项本事——总是能让自己笑得开心,有的时候,他觉得全天下的人都改学学这项本事,那样的话,天底下每天就可以少死很多人。 良久后,这张桌子上的笑意才得到了平复。 荆如衣看了看四周,像是小鸟般缩了缩自己的身子,张开檀口,吐气如兰,轻声道:“唉,你们不觉得奇怪嘛。这一屋子客人虽然点了酒菜,都不吃不喝的,怎么就光看着我们?” 有的女人,无论做什么都是可爱的。荆如衣无疑就是这种女人,水中莲花般的她作出这副怯怯的小心翼翼的样子来,就如同天性好奇又胆小的小熊,可爱得紧。 卿人看着喜在心头,忍不住莞尔一笑,学着她的样子,也轻声道:“谁知道呢。或许这一屋子的人都看上你了,正估摸着什么时候,把你抢回家做压寨夫人呢。” “坏死了你。”见到卿人这副捉黠的样子,荆如衣哪里不知道这坏人又在逗弄自己,不禁娇哼一声,扭过小脑袋,嗔道:“我不理你了。” 戏蝴蝶看着,轻笑着摇了摇头,他这位好朋友在喜欢的女人面前,总是很难正经起来。他开口道:“他们不是不吃不喝,只是他们都跟这位卿人大爷一样,看不上这里的酒菜。” 总算还有个正经人,荆如衣白了一眼依旧坏笑嘻嘻的卿人后,又问道:“他们既然看不上这里的酒菜,又为何来这里?难道他们只是来看我们的吗?” 戏蝴蝶点点头,道:“你真聪明,他们就是来看我们的。” 荆如衣终究还是个未经世事的小姑娘,虽然她很聪慧,但对世事依旧很迷糊。皱着可爱的卧蚕眉,又问道:“我们有什么好看的?难道就为了吊在那旗杆上的十八个人?” 戏蝴蝶摇了摇头,没继续说。 卿人对好友的识相很高兴,在荆如衣面前出风头这件事还是该他来,他接过了话头,笑道:“修道之人,都是真性情,顺应本心之人。这样的人,多做狂事。作为大晋的国都,朝歌城内修道之人自然多如牛毛,狂事自然也多如牛毛。拿那十八个人做旗,这事虽然稀奇,但却绝没有这个吸引力,让这么多人点了酒菜也不吃不喝,光坐着,就净为了看我们。” 荆如衣更迷糊了,道:“那是为了看什么?” 卿人道:“自然是为了看我们身上的东西喽。” 这下荆如衣终于懂了,恍然大悟道:“哦,我知道了。他们想看的是,我们身上究竟有什么东西引来了这么多人动手。” 卿人却摇摇头,道:“你错了。” 荆如衣道:“哪里错了。”她挠了挠自己的小脑袋,迷糊得睁着明亮大眼。 见此,卿人忍不住又笑了,道:“他们已经知道我们身上东西了。” 荆如衣大眼顿时一亮,道:“你是说他们跟我一样,都是为了那请柬来的?” 卿人和戏蝴蝶同时点了点头,一切尽在不言中。 荆如衣仍有不解的地方,道:“他们是如何知道的?在那天晚上之后,你们不是已经找到方法,阻断了请柬上被人施下的小手段了吗?” 在那晚卿人与乌鸦一战后,他和戏蝴蝶便终于破解了施加在请柬上的小戏法——一种道法的小运用,进而让他们直到进入朝歌前,都没有再遇到什么拦路之人。 戏蝴蝶又出声了,道:“地点,时机,再加上那十八个人的旗子,即便没有你手中那样的小珠子指引,想必也都应该猜到了才对。” 的确,由于论道大会开幕时间临近,而且这里又是举办地——朝歌城,再加上那挂在旗子上的十八个人的话,实在很容易就会让人联想到近段时间来,最被人们热议的物品——论道大会请柬。 “对哦。”荆如衣恍然大悟,可小脑瓜里又产生了新的问题,又对卿人问道:“既然如此,那你们干嘛不在进城之前,就将那十八个人留在城外。这样岂不是应该更好些,就不会像现在这样被这些人发现了。” 卿人摇摇头,道:“没用的。不得不说,做请柬的这个人,道行极为高深。在朝歌城外,我们还可以阻断。但到了这里,就不行了。而且,我之前就怀疑不仅是做请柬之人,怕是朝歌城的豪门大族们也已经掌握到了感应这请柬的门道。你看,这不果然是如此吗。” 说着,他一指万家居内盯着他们,不吃不喝的客人,神色中满是了然。 荆如衣四处看了看,道:“为什么?”她不明白,卿人是如何看出这些都是那些豪门大族派来的人。他又不认识他们,她知道卿人是第一次来朝歌。 卿人笑道:“如果是看热闹的,那自然该有吃有喝,才看得更热闹不是吗?可你看这些人,自坐下来后,不仅不动那些酒菜,甚至连看都不看一眼。可见,他们可不都是带着命令来盯着我们的吗?” 荆如衣点点头,终于懂了。 戏蝴蝶又出声问道:“你觉得他们的主子什么时候会来?” 卿人道:“应该马上就来了。” “这么急?” “你瞧瞧这里,这里少说起码也有百来个人盯着我们。也就是说,现在起码有一百个人想要拿我们手中的请柬。僧多粥少,不快一点,怎么能抢得到呢?” “不错。不过,还有一点,我一直不明白。” “什么?” “你还留着那十八个人干什么?” “我在等。” “等?” “不错,等。等那第十九个人。离大会召开还有几天,那十八个人只能挡些小麻烦,挡不住大麻烦。可在这里的,又偏偏都是些大麻烦。我在等,能给我们当大麻烦的人。” 戏蝴蝶点了点头。 就在这时,一道比江东四杰更加冷傲,更加高高在上,颐指气使的话声突然响起,道:“好大的口气!” 卿人抬头跟戏蝴蝶一对视,心有灵犀地点点头。 人终于来了! 第十九章 一个富家公子走了进来。 他比江东四杰更富气,更傲气,家世自然也就更高。 面容英俊,但神色阴翳。一双眼睛更是如狼是虎,透着股阴森的狠劲。看人目光下瞥,不说一字,便已尽显桀骜不驯之色。 “韩家韩青!” “没想他,他也没收到请柬。” “是啊,来得还真快。这下,那几个外地人就惨了。” “是啊,虽然不知道韩青为什么没有收到请柬,但韩家雄鹰可不是好惹的。” ....... 很显然,这年轻人在朝歌是个大名人。他还没自报家门,围观之人就迫不及待地爆出了他的底细。 “青少爷。”韩青刚踏进万家居,一个锦衣英气的少年人便立即站了起来,迎了上去。显然,这人便是给韩青报信之人。 “这次差事办得不错。”韩青看也不看他一眼,背负双手,冷冷道:“回去之后自己去管家那里领赏吧。” 这锦衣年轻人惊喜地应道:“是,多谢青少爷。”说完,他便退到了万家居门口。这是个很懂事的下人,主子要办事了,下人自然要退到一边了。 从小到大,韩青就在命令别人,这一次也不例外。走到卿人的桌前,冷冷道:“把这个女人和请柬给我,你们活,否则死!” 听到这,荆如衣难掩厌恶地皱了皱眉头。她不喜欢这人的目光,因为他将她和请柬都当成了任意可取的物品。没有女人喜欢被当作物品,荆如衣也不例外。 不过,她很安静地没有说什么。她是个聪慧的女人,有些事情要交给男人去处理。 嗤笑了一声,卿人没看韩青一眼,只是淡淡地笑着。但这笑容里的讽刺意味,却如同不言自明。 韩青的目光更冷,冷冷道:“你不同意?” 卿人又是一笑,对着戏蝴蝶说道:“你说我是笨蛋吗?” 卿人眨眨眼,戏蝴蝶就知他在想什么,他也笑了,道:“不是。你虽然是个混蛋,但却绝不是个笨蛋。” 卿人笑了笑,毫不在意“混蛋”这个评价,继续道:“可人们不都说人以群分吗。我既然不是个笨蛋,那为什么总是有笨蛋找到我这里,而且还偏偏要跟要我东西。” 戏蝴蝶小饮了口酒,笑道:“谁知道呢。或许,你长得像笨蛋呢?” 卿人一咋嘴,皱着眉头,做出一副好不乐意的样子,道:“你这不是在侮辱我吗?” 说着,他一扭头,指着冷视自己的韩青,问道:“哎,我问你,你长得像我吗?你又不是我儿子、孙子。” 这坏人。听到这,荆如衣忍不住噗呲一声笑出了声。甜腻地白了一眼卿人,心里刚刚的烦闷顿时抛到了九霄云外。 “哼!”韩青顿时冷哼一声,道:“油嘴滑舌。” 他冷眼看了看四周,朗声冷道:“江东四杰乃我故时好友,今日不幸被奸人用计所擒,缩进屈辱。此时此刻,我便要为他们讨回公道。”话里讲着“道理”,但浑身上下阴寒的杀气已然沸腾。 好一番强词夺理,冠冕堂皇的话,你韩青何时认识这江东四杰了。做强盗的事情,还要端着世家豪门的架子和名声,可真不愧是韩家的子弟。万家居里的一众“客人”不露声色,心里却打着小九九。 “哈哈哈哈.....”这本是一番气人的话,但卿人却在此时突然笑了出来,笑得腰都弯了下来,就如同听到了听到了天底下最可笑的笑话一样。 韩青怒道:“你笑什么?”他拳头紧握,已然就要忍不住出手了。 卿人笑声不停,指着韩青,泪花都要笑出来了,道:“难怪,难怪。原来你跟他们认识,看来你还真是个笨蛋。” 他又看向戏蝴蝶,道:“我问你,你知道什么人才会跟乌龟王八,活猪土狗做朋友吗?” 戏蝴蝶笑道:“那自然是乌龟王八,活猪土狗才会跟乌龟王八,活猪土狗做朋友。” 卿人又道:“我再问你,什么人又会承认自己是乌龟王八,活猪土狗呢?” 戏蝴蝶忍不住笑了,道:“除了笨蛋,我想不出什么人了。” 这时,卿人才又看向脸已变得狰狞的韩青,大笑道:“现在,你知道我在笑什么了。你说,这是不是可笑呢?” 自然是可笑的。不然的话,万家居的“客人们”又如何会是一副想笑,又不敢笑的怪异样子。他们何曾见过向来目中无人的韩青如此大庭广众之下被人当面奚落过。 虽然已然在心里将卿人和死人画上了等号,但他们对卿人这胆大包天的“土豹子”,没由来地心生了几分敬佩。 敢找死的人,总是让人可敬的。 只是,他们谁都不知道,卿人这人从不找死,包括韩青。 ——祸害、混蛋,总是长命的。 “你找死!”韩青怒喝道。 他怒而出手,早已被卿人言语挤兑得难以自持。 浑身紫金宝符炽盛,裹着如火焰般燃动的紫金神华的拳头,狠狠击向卿人的脑袋。拳头带起的劲风,竟瞬间吹翻了周边桌椅菜碟,就仿佛是重若千钧的陨石从天而来,令人惊骇! 好强的气力!万家居众人脸色瞬间大变。虽然还没见识到韩青的道法、宝术,但仅从这一拳就已可见一斑。 常人修炼,道法为上,本体气力其下,神力、宝术再其下。这几乎已是所有修道者的金科玉律,大千世界中虽也有走捷径的偏门,但这种风险极大、限制极多的法子,像韩青这种跟脚家世深厚的人是绝不会用的。 所以,他的道法只会比这拳劲更令人惊艳,绝无例外。 见此,万家居内不少人都紧皱起了眉头。从卿人等人手中抢请柬,跟从韩青手中抢请柬可是截然不同的两回事,他们都在为各自主子交待下来的差事担心。 随着论道大会开幕的时间越发临近,请柬已经愈发紧俏。现如今,还依旧拿有请柬的,早已是各大势力相互忌惮,轻易不能下手的。 像卿人这种丝毫没有背景的,可已经太少了。 ——这是不是很有趣的事情,强盗也有为人担心的时候。 但他们虽担心不已,可卿人却依旧举重若轻。尽管可怕的拳风吹得他黑发摇曳,衣袂飘飘,可他却依旧淡淡笑看着韩青,就如同见不到眼前那只可怕的拳头一眼。 这形同自杀的愚蠢之举,让韩青瞳孔一缩,眼神深处闪过一丝忌惮。他不相信有人会动也不动的自己求死,也不相信可以联绑十八个笨蛋的卿人,如此不堪一击。 “啊!” 见此,戏蝴蝶虽然依旧淡定,但单纯的荆如衣却忍不住惊叫出了声。她也不相信卿人会如此轻松被击败,但一个女人要担心心爱男人,本就是谁也挡不了的——不管她的男人有多厉害,她对这个男人多自信。 “物我空空!” 此时韩青的拳头已要击中卿人,但他却看也不看,突然转头扭向小脸有些发白的荆如衣,朝她戏谑、逗弄地眨了眨眼睛,才出手。 韩青的拳头落空了,击在了空中。 卿人如烟般突然消失在了他的眼前,消失在了他的拳下,又如烟般出现在他的眼前,他的眼皮子底下。 韩青脸色冰冷,不见丝毫动容道“哼!道法,看来你能绑了那十八个笨蛋,也不是没有理由的。” 卿人微微一笑,道:“我这道法不仅能绑十八个笨蛋,还能再绑第十九个笨蛋。不过,毕竟不能砸了人家做生意的场子,我可不是个恶客。我们出去!” 说话间,卿人的右掌已抵住韩青的胸口。掌心处一轮圣洁无暇的小月牙极速旋转,与韩青胸口处突然炽盛的紫金宝符交击在一处,空中破碎的神符晶莹闪烁,二者不分胜负。 见此,卿人突然微微一笑。 然后,他和韩青两人便如烟气般,消失在了万家居中,出现在了万家居外的高空之中。各自展开了神光羽翼,于虚空对峙。 韩青狰狞冷笑,道:“若在别处,你这点子道行或许还有用处。但这里是朝歌,便是我家下人也不惧你。不知量力!” 卿人双手抱胸,忍不住笑了,拍拍手道:“不愧是大晋国都的大家子弟!” 韩青一皱眉头,道:“什么意思?” 卿人笑道:“言语夺势,以势压人!战法云:不战而屈人之兵。你们韩家倒是教得好子弟。只可惜——”他面带戏谑,欲言又止。 韩青道:“可惜什么?” 卿人道:“只可惜,还是教出了一个笨蛋。” 韩青的脸,冷到发黑。 “徒逞口舌之利。八龙恶炎!” 韩青出手不凡,一出手便是道宝相合之术。 一声冷喝之下,周身忽地燃起熊熊紫金之火,恶劣骇人!如有八条紫金火龙,盘绕在他周身游动,龙面狰狞,龙口鲸吞四方天地元气,以此为原料,一股恶火之毁灭之意瞬间充斥天地! 吼! 八头火龙的吟啸之声动天彻底。此方天地内,韩青道法所化出毁灭道力打破了天地平衡,压制了其他道则。 焚毁、死亡之冰冷,恐惧触觉,瞬间肆扰此方天地间所有灵性之物。 此方生灵在轻颤! 天地元气也在轻颤! 这是本能的恐怖。 ——谁能逃脱死亡的大恐?焚灭大怖? 第二十章 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好强的毁灭道韵,不愧是韩家子弟,出手不凡!” “不错,怕是离明厄秘境也已不远了吧。” “哼,哪有这么容易。入道与明厄虽是一步之差,但却是天地之别。古往今来,不知多少天才俊杰,就被拦在了这道门坎之外,郁郁终生。” “说的是,要入明厄哪有这么简单。这韩青要是已入了明厄境,百战兵堂的明珠公子怎么会不给他发一张请柬,要让他来这里抢别人的呢。” “就是,谁不知明珠公子向来算无遗策,做事从没半分漏洞。” “话虽如此,这外乡之人恐怕也保不住他的请柬了吧。韩青既然已经出手,想必不会善罢甘休的。” “哪有这么简单。明珠公子既然会发给他请柬,那这人就必定有过人之处。韩青想要拿下他,怕也不是这么容易。” .......... 众人已然追出万家居,仰望于空中对峙的卿人和韩青两人,议论纷纷,各执一词。 在这里的都是有眼力劲的人,卿人在外万家居里展露的那一手,已是让他们知道这个外乡人也并不是好欺负的。原本以为韩青必胜无疑的念头,也动摇了起来。 同样关注着战况的戏蝴蝶倒是平淡,他对卿人从来很有自信。韩青不弱,但卿人更强。 倒是荆如衣紧张不已,一张大眼睛眨也不眨地注视着卿人,担忧之情溢于言表。 空中,卿人眼见韩青的逼人威势,淡淡一笑,道:“你这八条泥鳅,卖相倒是吓人。就是不知,真打起来,究竟会怎么样?” “哼!”韩青冷哼一声,目光极其冷厉,他已不愿多说。 “杀!” 一声冷喝下,他周身八条紫金恶龙陡然游动起来,面目狰狞凶恶,浑身紫金恶炎熊熊燃烧,有不知数的玄奥紫金宝符明灭不定,演变衍生。 吼! 八条恶龙怒吼,狰狞张开的龙口中顿时喷涌出巨大的紫金火球,极速杀向卿人。 漫天的巨大紫金火球,就像一道巨大的火幕,遮天蔽日,又犹如一场灭世的可怖火雨,饱含灭杀的凶威。还未临近身体,就有令人窒息的灼热感就涌向了卿人。便是底下的旁观者,也纷纷不由皱眉,口鼻感受到了一股难惹的灼热感,暗暗心惊。 这是可怖的一幕,卿人却依旧不露丝毫怯色,淡笑已然。 他震动圣洁无暇的神光羽翼,身姿比蜂鸟灵敏,比归雁轻盈,时而如蛟龙出涧,时而又如龙飞九天,闪转腾挪间,凭风潇洒,不伤分毫。 “我看你往哪躲!”见此,韩青怒吼。他已不想再耽误片刻,只想着立即击杀卿人——这个竟敢挑衅自己的‘贱民’。 他周身一震,浑身紫金宝符散发愈加炽盛的紫金神华,且疯狂不停地涌向那八条紫金恶龙。刹那间,恶龙的身体竟已然膨胀了一倍有余,凶威更甚。天地元气为之一空。 比之刚才,尤其是多了股神性灵觉,竟给人感觉仿佛真的就像是八条紫金恶龙一般,有了淡淡的龙威,威压众生! 借由八条龙身,韩青道法所化的毁灭道力更深深厚,完全绽放的毁灭道韵令人心骇! 嘶! 底下观战众人,齐齐倒吸了一口凉气,不禁骇然。 有人惊道:“无中生有,画龙点睛。这韩青定然已经摸到了明厄秘境的边缘,怕是已经半只脚都踩进去了。好高明的道法!” “没错,他隐藏的好深。明明一年之前,都无如此神威。是突然有了突破,还是韬光养晦?!” “不管如何,韩家下一代世子之争,恐怕又要多一有力竞争者了!” “不错,虽然还差点境界。但修道讲究的是机缘,他既然已经到了这一步,已然随时都可再进一步。” ......... 已经没有再议论卿人,因为没有人还认为他可以幸免一败。 紫金火球更加炙热,更加巨大,更加密集、迅速。卿人动作身形依然敏捷如燕,也依旧毫发无损,但他已不再如之前那般轻松。 他虽未被火球击中,但韩青那浓厚的毁灭道力,正如同寒意刺骨的秋风般,一丝丝地钻进他的身体。破坏他的肉身,销蚀他的神力。 表面看着虽然无恙,但内里压力已然大增。若是再不改变局面,败局已定。 这是大好的局面,韩青脸上狰狞的冷笑连连,但很快他就笑不出来了。 因为,卿人在笑。 淡然的笑。 笑容不变。 这不是将死之人该有的笑容。 底下,荆如衣的两只小拳头早已紧得发白。眼见卿人的糟糕局面,她不由得转身,紧紧拉住了戏蝴蝶的衣角,急切地说道:“你快去帮帮他啊!” 她虽不善战斗,但也看出了卿人的不利局面。 谁知戏蝴蝶却淡淡一笑,安慰道:“你别急。你可知我这朋友最擅长什么本事?” 荆如衣问道:“什么?”眼见戏蝴蝶如此,她也不由地安定了下来。她是个聪慧的女孩,刚刚只是关心则乱,此时已然明白戏蝴蝶既然未动,那卿人必定安全。 戏蝴蝶道:“挨打。他这人的一身本事,全是挨打打出来的。自此后,他每每与人争斗时,先挨打就成了他的习惯。而这,也是他修道途径之一。” 荆如衣似懂非懂。 与此同时,韩青脸色铁青,嫉恨道:“你竟然故意在体会我的道力与道法!” 躲避间,卿人淡然一笑,道:“看来你还不是太傻。”这一笑,他又笑出了两张嘴。 “喝!” 一声清喝,他的身形突然定住。而后,竟如同波纹般震动起来,整个人都看的不清晰了,就如同是个水中的倒影般。 更诡异的是,与此同时,他身上不停地快速飞出了几道模糊的影子。 下一刻,空中就多了八个卿人,一共是九个卿人。 底下众人再次哗然。 “好高明的道法,分身幻影之术,我竟然看不出一点破绽。” “不错,连气机、气数也一般无二。这外乡人究竟是何方神圣?!如此道法修为,我竟没听到一点名声。” “这有何奇怪的。世间修道者,无形无数。不知多少修道者,宁愿隐姓埋名,不露丝毫道法,于红尘中打滚,只为修道有成。这年轻人八成是这种修道者的弟子、传人。” “不错,如此一来倒有趣了。这胜负竟已然有发生了变数。” “韩青这下子怕是不好对付了。” “难说,他还未入下风。” ....... 众人一时间,又是众说纷纭。 此时,八条恶龙已然停止了喷吐火球。九个卿人,一种气机,这扰乱了它们,不知该攻击何方。 韩青铁青着脸,因为他也分不出来。 常人的幻影分身之术,他根本不放在眼里。他的毁灭道法一出,其无形的毁灭道力,自可毁假存镇。但此次却不行了,九个卿人竟一个也未在他道法之下消散,就仿佛都是真的。 可这又怎么可能,气机、气数乃是神魂之基,独一无二,绝不可能多,也绝不可能少。这九个中,必定有八个是假的,只是他分辨不出来而已。 他脸色难看,九个卿人却笑得很开心,都笑出了两张嘴。 韩青这种人是绝不肯在嘴上认输的,怒喝道:“便是这样又如何!八龙绞杀!” 吼! 话音落下,八条缠绕在他周身的紫金恶龙突然怒吼杀出,袭杀向八个卿人。他自己震动神光羽翼,涌出无尽紫金神力,杀向那最后一人。 两人交击。 “杀!” 他怒喝声不断,双手演化无数火法攻伐之术,毁灭道力逞威,所击之处,天地元气俱是一空。 卿人却游而不击,避其锋芒,不与其正面交锋。身形不停在其周边,消散复又闪现,如一缕孤烟,不教韩青抓住分毫,让他的攻伐尽数击空。 毁灭之道,最擅攻伐。即便二人不相上下,但只要被韩青的火法沾上分毫,卿人便要吃大亏。这种蕴含毁灭道力的火法,扑之不灭,沾到任何东西,便一定要焚灭殆尽。神力再雄厚也无可奈何,反而只会助涨其火势,只能以道法相抗。 所以,正面交锋实在不智。 韩青手上不停,嘴上怒吼道:“躲来躲去算什么本事,蝇虫苟且罢了。有本事,与我正面一战。”他也很清楚这一点,是故不停在言语刺激卿人。 此时,卿人身影又一次消散复又闪现,出现在了他的头顶。俯视着他,突然诡异地笑道:“好啊,我就如你所愿。” 韩青面色骤然一喜,他虽不知道卿人到底要做什么。但他对自己的毁灭道法自信无比,眼见卿人罕见的不再躲避,哪里来得及细思,唯恐错失这难得的良机。 一声怒吼后,双手演化出一只紫金火焰的凤凰,向上击杀而去。凤凰栩栩如生,振翅清鸣,浑身紫金神光湛湛,直袭卿人而去。 就在此时,卿人突然诡异一笑,双手骤然快速捏动玄奥的道印,喝道:“我便让你看看,什么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什么?! 原本一脸狞笑的韩青,突然脸色大变,他失去了八条紫金恶龙的感应。 原来,趁其心神全然集中在自己身上之时,其余八个卿人便突然停止了闪躲,不再与八条恶龙游斗,主动迎击了上去。 但在迎击之时,他们却突然齐齐如烟气一般,消散在了空中,化为八道白色飘渺的烟气融入了八条紫金恶龙之中。 与此同时,卿人趁机运转道法,化人为己,度化了八条紫金恶龙,为己所用。 在他捏动道印之际,八条恶龙已然汇为一体,变成一条硕大无比,长约十几丈的紫金恶龙。张开狰狞巨口,从背后袭杀向韩青,浑身紫金神光炽盛,火焰熊熊,凶威甚是骇人! 吼! 似要择人而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