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兵临城下 天色阴沉,狂风席卷,沙尘漫天。≥ 田野上的绿草被蒙上一层灰蒙蒙之意,一眼望过去,满是凄凉。 草是凄凉,人却惶惶。徐世杰从来没有想到过他有如此狼狈地时候。 徐世杰,这个名字在当今天下虽然未必称得上人所共知,可在大汉帝国的北方边陲之地,却是家喻户晓,能在千里之地呼风唤雨的人物。 可现在徐世杰觉得自己轻飘飘的不知所在,他脸上满是尘土,双目红肿,血丝密布,已经两天两夜没有睡个好觉。 他策马狂奔,意识有些模糊,不知道噩梦怎么开始,更不知道噩梦什么时候结束。 堂堂的帝国上将,十余万边军的统帅,此时身边只有孤零零的十几个亲兵,个个惊慌失措,宛如丧家之犬。 他们只想远离这里,或者说远离那座名叫北凉的城池。 ************************** 北凉城外,大金兵马气势汹汹,却只是将城围困,更多的是轮番派兵掳掠抢夺,北凉城周边的镇县,村庄皆饱受荼毒。 作为城下大金兵马的统帅,阿琪格脸上没有多少得意之色。他终于现,北凉城的坚固程度远他的想象,同时也太低估了城内军民抵抗的决心。 十日前,阿琪格率领三千精骑如神兵天降般兵临北凉城下,一封箭书射入城内,恐吓徐世杰立刻开城投降,不然城破之后必然取其级。 徐世杰不知大金军虚实,见到阿琪格兵马突至,以为边关数道防线已经失守,心中大为惊骇,又被阿琪格的箭书一吓,立刻以向后方求援为借口,抛弃了城中十多万军民,连夜逃出了北凉城。 作为一个武将,徐世杰即使再胆怯无能,凭借着北凉城之坚,城中又有万余精锐守军,也不该被三千敌军吓跑。 实在是因为徐世杰根本没有弄明白敌军的数量。 也不怪徐世杰这般认为,大金军能在他得不到任何警讯的情况下来到城外,相信不少人都会认为是敌军兵锋极盛,一路势如破竹,让边境上的守军向后方示警都无法做到。 然而大汉帝国北方边军十余万人马,常年与风沙为伍,与狼群为伴,练就了十分坚韧的性情与意志,怎么可能如此的不堪一击。 阿琪格能够来到北凉城下,其实是一场精心策划的长途奔袭,前后准备了数月时间,又在大金十几万大军的掩护下,他才好不容易的找到了一个突破口,率领三千每人都配有三匹战马的精锐骑兵,攻进了大汉边境。 为了最大限度的提高进军度,大金军一改过去四处劫掠的习惯,沿途不与任何汉军接触,并且尽量避开城镇,才在短时间内到达了北凉城下。 阿琪格的奔袭行动进行的十分顺利,可实际上却是九死一生,他深入敌境,后援不济,只要徐世杰敢于出城迎敌,完全可以凭借城中的优势兵力,一举击溃敌军。 可惜徐世杰是一个草包将军,无能又无胆,他能担任北方边军统帅之职,全凭他已故亡父的威望,以及自己和大汉皇家的姻亲关系,可以说是某种利益均衡下的产物。 而徐世杰所要面对的敌人,是一个叫博尔觉罗的男人,一个没有显赫家世,却在十七岁那年和几个同伴走出了生养自己的弱小部族,在十几年内用武力和权谋几乎统一了北方草原所有部落的英雄。 大金正是博尔觉罗建立的政权! 而作为一个王者,一个正值壮年的王者,区区草原显然不足以让他停下征服的脚步,南方那个繁花似锦的花花世界才是他的渴望,他的追求,他想作为一个伟大君王的证明! 战胜它!征服它! 不知有多少个夜晚,博尔觉罗都会在梦中出无法抑制的呐喊! 终于,他等到了机会。 如绵羊般的徐世杰顶替了他那个有大汉帝国之虎称呼的父亲。而大汉帝国也在不断的内耗之中日益削弱,已有分崩离析的亡国之兆,再也不是当年那个铁骑纵横,无敌天下,令诸国俯称臣的强大国度。 博尔觉罗是一头狼,一个草原上最强壮的狼,他狡猾,凶狠,懂得在猎物虚弱时,用他的利爪和尖牙给予致命一击。 于是,博尔觉罗派出了他最信任将领之一的阿琪格,奇兵奔袭北凉城,从而拉开了南下中原的序幕。 徐世杰的无能在博尔觉罗和阿琪格的意料之中,对方虽然没有弃城投降,可临阵脱逃让大汉帝国北方十余万边军失去了统一指挥,使得汉军各部兵马在消息不通的情况下,不得不各自为战,被博尔觉罗率领的大金军各个击破。 短短数日内大汉帝国的北方防线就成了一张被捅成千疮百孔的破布,除了几个应对够快的汉军将领迅引兵相互靠拢,凭借有着牢固工事的据点死守之外,大部分北方边军都被击溃,再也无法阻止大金军的南侵。 可是,一路士气如虹的大金军在北凉城下遇到了挫折,不得不暂缓了南下的脚步。 大金兵擅马战,也擅步战,可对于攻城之法却是一窍不通,简简单单地攻城工具用于攻打眼前的北凉城,实在是和自杀无异。 阿琪格此时手上不再只是拥有虚张声势的三千骑兵,几日来后续兵马6续赶到,北凉城下的大金军已经过了三万人。 然而三万和三千似乎没有多大的区别,除了攻城时多了几分声势之外,更多的是不断增加的伤亡数字。 博尔觉罗虽然建立了大金国,可时间到底不长,还不能彻底融合各个部族,许多部族只是表面上臣服博尔觉罗,实际上还是各自为政,缺乏国家观念,无法真正的为博尔觉罗出力效死,大金军的人死伤多了,攻城时自然越的懈怠。 毕竟有雄心壮志的是博尔觉罗,普通的大金士卒只是为了求财,而不是送命。 北凉城下,见到短短半刻时间就如潮水般退下来的攻城军队,阿琪格双目圆睁,狠狠的怒骂道:“懦夫。”他吐出这两个字的时候,像是在骂缩在北凉城内不敢出战的汉军,却更像是说着自己手下那些毫无决死之心的金军兵卒。 突然间,阿琪格心头一震,他的耳边传来了一阵猛烈的擂鼓声。 鼓声响彻天地,沉闷中带着一丝决然,仿佛压抑已久的情绪终究与此刻爆。 阿琪格睁大了眼睛,被眼前的一幕完全惊呆了,他万万没有想到城内坚守多日的汉军,竟敢出城迎战。 随着城门缓缓拉起,数百汉军骑兵如出弦的利箭,冲向了正在退下去的金军。 战刀飞舞,杀声震天! 冲出城的汉军只有数百人,却是有心算无心,迅雷不及掩耳的突袭让撤退中的金军根本来不及组织防御,就被如一阵飓风般的汉军骑兵刮倒了一片。 望着汉军骑兵风卷残云般的收割着手下士兵的性命,阿琪格像是被人打了一记闷棍般久久没有出声,他身前的一员将领跪下道:“将军,属下请战!” 阿琪格没有理会那员请战的将领,缓缓眯起了双眼,一股阴狠的气息从他嘴里喷涌而出:“老子要亲手把他们杀光。”他握起长枪,骑上战马,大喝一声:“儿郎们,随我杀进北凉城,破城后本将允许你们大掠三日!” 此话一出,大金军的士兵们全都沸腾了起来,无数双眼睛里迸射着残忍贪婪之色。 阿琪格下令全军出击,自己并没有扑向那数百冲出城的大胆汉军,而是率领他本部的三千精锐骑兵冲向了开启的北凉城门。 到底是大金国主博尔觉罗信任之人,阿琪格在战场上表现出了一个优秀将领该有的冷静和反应,以及对战机的把握。 攻城的大金军队虽然遭到了突然的打击,而汉军的城门却也因此而打开,给了阿琪格梦寐以求的机会。 只要夺下城门,那么北凉城就是他的囊中之物。 阿琪格纵马急驰,身后的兵马紧追其后,飞卷的尘土中,他们离城门越来越近,无数人的脸上流露出亢奋之色,仿佛已经看到了数不尽的金银和柔弱的汉家女人。 突然,一个汉军骑兵挡住了阿琪格的去路,阿琪格冷哼一声挺枪就刺,竟然一枪刺空,被对方反抓住枪柄,一把战刀朝他迎面砍下。 刀锋划出了一道狠厉的银芒,伴随着的是一声豪迈的吼声。 吼声之中,战场上似乎出现了一丝停滞,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阿琪格和那汉军骑兵身上,还有那必杀的一刀。 阿琪格没想到遇到了个如此棘手的敌人,大惊失色之下猛一侧身,臂上的铁甲与刀刃相撞,出“铮”的一声巨响。 汉军骑兵的战刀十分锋利,而且力量大的惊人,阿琪格纵有铁甲相护,也被砍得入肉三分,溅出一抹血花。 阿琪格忍痛勒住马缰,调转马头往后退了数步,两名大金骑兵护在了他的身前,防备那个汉军骑兵的追杀。 这个时候,阿琪格才有机会看清那个差点将他击杀的汉军骑兵。 战马奔腾,狂沙飞舞,映入阿琪格眼帘的是一个穿着普通盔甲,身材修长甚至还有些瘦弱的年轻男人。 他端坐在马上,身体纹丝不动,只是斜握于身侧的战刀出着冰冷的幽光。 战场上的风越来越猛烈了,夹杂着北方特有的寒气。 阿琪格冷不禁的打了个哆嗦,并非是寒气逼人,而是当他的双眼与对方的目光碰触时,心头好似被一把利刃刺了进去。 那是一双冷漠而自信的眼神,闪烁着对杀戮的渴望,还有对生命的漠视。 阿琪格曾经见过类似于这样的眼神,而那个眼神的主人名叫博尔觉罗。 第二章 孤胆战心 阿琪格虽然交锋不敌,但金军拥有绝对的兵力优势,因此区区数百汉军骑兵并没有螳臂当车般的与敌硬撼,趁乱给予了金军一定的杀伤后,立刻退进了北凉城。 显然,北凉城的汉军只是进行了一场漂亮的反击战,并没有决战的打算。 在数百汉军摆脱金军的围攻,成功退进北凉城之后,北凉城门并没有完全关上,还有可够一人通过的狭小缝隙。 城内汉军这般做,不是有什么阴谋诡计,而是城外还有一个同伴没有回城。 那个人正是差点将阿琪格斩于马下的汉军骑兵。 此时这个汉军骑兵已经退到了离城门不足二十步的距离,却出人意外的勒住了胯下的战马,转身迎面望向了无数紧逼过来的大金军。 猛烈的寒风渐渐散去,空气中只留下淡淡的血腥味。 北凉城门前,大汉战旗之下,一人一马,显得是那么的孤单。 可这份孤单似乎没有多少凄苦,黄昏时分的落日照在那人的身上,那暗黄的日光仿佛点燃了一团火,灼烈而耀眼。 他冷冷的望着眼前的金军,威如狱海的气势让每一个金军士卒都心头一颤,浸浴着敌人鲜血的盔甲在光芒下迷离耀眼着,他的眼神就像一把从暗夜中缓缓抽出鞘的钢刀,冷森的锋芒中闪烁着渴望剥夺生命的热切期盼。 他的眼睛扫过,每个金军士兵都觉得自己的脖子飕地一凉,就像一把重剑架上了自己的脖子。 阿琪格面色复杂,惊惶,费解,愤怒,种种情绪交织在他的心头,他凝望着那个威武之气弥天盖地的汉军骑兵,过了良久终是狠狠的挥动了一下手臂,一个金兵从他身旁一跃而出,纵马朝前冲去。 以一对一,阿琪格不想这么做,但他无法选择。 汉军退守迅,城门已经几乎关上,金军想要趁机夺下城门绝无可能,而面对那个显然是在挑衅的敌人,阿琪格可以下令弓箭手以乱箭射杀,可如此一来金军在士气上肯定会落了下风。 毕竟对方只有一个人,而且摆明是在挑战,金军用弓箭射杀岂不是表明数万人中竟然无一人敢于应战? 这种屈辱阿琪格无法接受,崇尚勇武的大金军人同样无法接受。 战鼓起,杀声震天! 有马嘶,兵戈凝寒。 金军将士们用力拍打着他们手中的兵刃,给那名出战的勇士助威。 北凉城下,那名汉军骑兵缓缓的纵马向前,待得对面冲过来的金兵离他只有半箭之地时,他突然扬刀向前一指,头颅高昂的抬起道:“大汉北凉王轩辕宸,请与大金国主博尔觉罗——决一死战!” 无对话,只请一战。无回旋,一战决出生死! 空旷的平原,万籁俱寂。 无论是城下的金军还是城上的汉军,皆都目不转睛的望着那个立在数万军前,匹马单刀的汉家儿郎。 那人的长相并不凶恶,却有着让恶人都心颤的沉冷面容。 他年纪最多二十出头,可如墨的黑已有斑白,俊秀的容颜竟已满是沧桑,深邃的眼角已有皱纹。 似水流年,如刀如箭,纵毁不了奇伟的风骨,却已改变了往昔的容颜! 可他的腰板仍如长枪一样挺直,他的双眸仍和天星一样的闪亮。他挺着胸膛,因为他一直无愧于天地,他双肩凝厚,因为他依旧可以担负天地间的浩荡正气。 他是轩辕宸,大汉的轩辕宸,有着一个伟大的姓氏,但过去一直被忽略的人。 轩辕,这个姓氏仅属于一个家族拥有,那就是大汉帝国的皇族! 轩辕宸,大汉皇室的子孙,受封北凉王,而北凉城正是他世袭的封地。 他本该是这片土地的主人,可实际上他只是一个有名无实的傀儡,他没有军权,没有政权,皇族血脉给他带来的只有猜忌和危险。 在北凉城里,他只有一座连一般大户人家都不如的普通宅院,每月仅够糊口的微薄俸禄,还有就是相依为命的母亲和妹妹。 他的父亲,也就是当今大汉皇帝的弟弟,前一代的北凉王死于了一场意外,一场充满疑问却无法考证的意外。 他以世子身份继承北凉王位时只有九岁,仅仅只是一个孩童,还是一个人尽皆知,被人传为笑柄的痴傻孩童。 然而,他的痴傻未必是一场不幸,若不是他的年幼痴傻,或许也会和他的父亲一样,死于一场莫名的意外之中。 而在轩辕宸十三岁的那一年,他突然开窍了,他的母亲喜极而泣,以为是上天对她可怜孩儿的恩德,可实际上轩辕宸没有开窍,而是灵魂出窍,还被另外一个人占据了身体。 穿越,一个对命运不甘的灵魂复活了。 这个灵魂过去有过一个代号,代号轩辕,正如他此时的姓氏。 轩辕是一个军人,一个特殊的军人,一个无法在阳光下行走的军人,战斗和厮杀是他人生的全部,他的大部分时间只需思考生存和死亡的问题。 他一直在付出,一直在牺牲,可他从来不后悔,因为他时刻都在为国而战,这是男儿的光荣,也是责任。 可是有一天,轩辕回到家乡,即将和思念已久的母亲团聚时,一个噩耗让他忘记了所有的光荣和责任,剩下的只有杀戮和仇恨。 母亲死了,死在了老家的废墟之中。 她是被土墙活活压死的,因为她不愿意离开,她和自己分开很久的儿子约定过,她会慢慢的等,一直等下去,直到和他在家中团聚。 于是,她无视推土车从家中碾过。 轩辕拿到了母亲的骨灰盒,他没有哭,因为仇恨之火早已燃尽了他的泪水。 短短三日,二十七条人命,轩辕杀尽了所有对他母亲死亡负有责任的人。随后,百余军警把他包围在了一个小山坡上,轩辕没有抵抗,只是在一声不甘的狂笑中,冲向了朝他喷射过来的子弹…… 那一年,北凉城里的痴傻王爷轩辕宸十三岁。 那一年,轩辕变成了轩辕宸,遇到了一个无比疼惜他的妇人,还有一个温柔的小女孩。 没过多久,轩辕接受了他新的身份,妇人是他的母亲,小女孩是他的妹妹,他融入到了新的家庭,感受到了有亲人陪伴的温馨。 他喜欢家的感觉,依恋家的感觉,他不允许前世的悲剧再次上演,不允许任何人伤害他的母亲和妹妹。 所以,他要变强,十三岁的少年隐瞒着他的母亲和妹妹,开始了对自己近乎残酷的训练,他要恢复曾经所拥有的强大,能够保护家人的强大! 而现在,他需要证明自己的强大! 轩辕宸请战!他向大金国主请战!他要一战毁灭金军的嚣张气焰! 大金国主不在,出战的金军骑兵已经到了轩辕宸的面前,那人满脸通红,因轩辕宸对他的无视而感到愤怒,同时也为有机会和大汉皇族子弟交手而兴奋。 多少年来,草原勇士们一直屈服于轩辕这个姓氏之下,而今日,终于有机会摆脱曾经的阴影,把轩辕氏的子孙踩在脚下。 金军出战之人如野兽般嚎叫着,他的胳膊有旁人大腿的粗细,他骑的马儿和野牛一般壮硕,要不是这样的马,也驮不动这种壮汉。 他是阿琪格麾下第一勇士,叫做卓尔翰。 卓尔翰人借马势,马借风力,手持一柄战锤,用力向前挥击,呼啸声中那杀意凛然的威势令风云都为之色变。 天地怒号,马蹄踏血,萧杀之气已将轩辕宸笼罩其中,城上汉军为之悚然,皆被卓尔翰如此威猛的一击所震慑。 轩辕宸一脸平静,他的呼吸轻柔无比,没有丝毫的波动,可就在战锤将要击中他的一瞬间,他呼吸一滞,所有人就见一道人影冲天而起,几乎擦着铁锤而过。 飞天而起,矫若神龙。 轩辕宸弃马跃起,手掌一翻,手中战刀已如电闪般斩向了卓尔翰的咽喉。 卓尔翰僵凝片刻,眼中满是怀疑和不信,轩辕宸飞起一脚,已将对方壮硕的身躯踢于马下。 只听“通”的声大响,烟尘四溅,卓尔翰在地上扭曲一下,已然毙命。 战舞高歌,豪气漠漠。狂刀怒斩,纵横捭阖! 城上汉军放声高呼,金军的鼓声却销声匿迹,不敢相信他们的勇士竟然败的这么快,这么轻易。 轩辕宸横刀而立,衣衫猎猎,敌人的尸体倒在他的脚边,他根本看都不看,只是目视着前方,似乎是在等待他想要挑战的那个人。 博尔觉罗,也许只有博尔觉罗才配做轩辕宸的对手! 大部分金军士卒都躲闪着轩辕宸的目光,只有极少数人才能正视那双凌厉的眼睛。 没过多久,北凉城门依然没有关上,而金军已经鸣金收兵。 卓尔翰输了,输的不仅自己的性命,还有三万金军的士气。 士气已无,如何再战。 而北凉城上的呐喊还在持续,泄着汉军将士们多日来的惊惶和不安,他们重新拾起了信心,因为他们有轩辕宸。 轩辕宸在,汉军斗志就在! 夕阳西下,风逐渐变冷,吹着那泛寒的长枪铁盾,呜咽了起来。它似乎已预见,北凉城之战,注定会尸骨成山、河流如血,还有……盖世英雄的崛起! 第三章 铁血柔情 北凉城内,东面的一处宅院里,伴着一道吱呀声,庭院的一处房门缓缓开启。 昏暗的暮色从院外洒进室内,照亮了所有角落,一个妇人在身旁少女的搀扶下,向室外走去。 二人身着朴素,除了髻上的玉簪外,看不到任何饰物,可行走时却如风拂弱柳一般,姿态中透着一股雍容华贵,普通人家的女子绝无这样的气质。 庭院里树影斑驳,草坪间有一颗数人合围才能抱住的大树,石径两侧没有任何仆役婢女的身影,可远处隐隐可以看到很多人挺拔的站着,无不衣着盔甲,手持兵刃,使得静寂的气氛里充满了肃杀的感觉。 这座普通府邸正是北凉王府,妇人和少女无疑就是北凉王轩辕宸的母亲和妹妹。 轩辕宸的母亲姓徐,母家是南方的世家大族,在轩辕宸的父亲意外亡故之后,徐氏的娘家人为了避免牵涉皇族内部的隐秘斗争,把徐氏直接从族谱中除名。 失去了丈夫,又失去了家族的依靠,朝廷上也有意无意的克扣北凉王府的俸禄,使得徐氏一家三口的日子过得十分清贫,可徐氏在把一双儿女抚养长大的过程中,德育和教养上丝毫不曾懈怠,家规森严,从不纵容,可谓同时扮演着慈母和严父的角色。 徐氏和女儿快步走到前厅,只见一个年轻男子迎了上来,待她看清来人,平日再如何端庄威严,此时双眼也忍不住闪烁出激动的泪花。 自从金军兵临城下,徐氏就感觉到自己的儿子似乎突然变了,身上隐约多了一些东西,一些让她看不清楚的东西,直到有一天轩辕宸一脸坚定的持刀走出家门,老夫人才明白,她的儿子长大了,长成了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儿。 整整七日,轩辕宸离开王府七日,没有给府上传来任何的消息,徐氏心中无比担忧,无时无刻不期待着儿子能够平安归来。 终于,轩辕宸回来了,徐氏多日的煎熬瞬间宣泄了出来。 她挣脱女儿搀扶的手,伸开双臂,嘴唇哆嗦,却不出一个字来,泪眼模糊,两手张开,想要奔跑过去紧紧拥住自己的儿子,但两腿却没有丝毫的力气,竟是一步也移动不得。 轩辕宸看到母亲的神态,心中猛地一痛,回想起了在另一个时空里,自己的母亲每日翘以待,最终却无法如愿的凄苦。 前世,他无法尽孝。今世,他不要遗憾。 轩辕宸身子前倾,快步走向自己的母亲,离她还有几步远的时候,已轰地跪倒。 徐氏哆嗦着慢慢蹲下来,张开的双手拥住轩辕宸宽阔的肩头,贴着轩辕宸的面颊,无声的抽泣,身体剧烈地抖动着。 轩辕宸脸上带着轻松的笑容,眼中却是含泪道:“母亲,孩儿回来了。” 徐氏凝视着轩辕宸的脸庞,泪水如断线的珠子一般掉落下来,“回来了,我的宸儿回来了,宸儿,你可知道,当看到你握刀走出家门时,母亲虽然没有阻拦,可心一直就揪着,要是你有个三长两短,可让母亲怎么活下去啊?” 轩辕宸疼惜的看着徐氏,还不到四十岁的母亲,两鬓已是华早生,眼角皱纹清晰可见,捧着自己脸的双手,自己可以明显感觉到她的粗糙。 双手紧紧地抓住徐氏的手,轩辕宸将徐氏扶了起来,平淡的笑容中透着令人无法质疑的自信:“母亲,孩儿不会有事的,孩儿在守护在你身边一生,为了你,孩儿也一定会好好照顾自己。” 徐氏脸上露出些许笑容:“母亲相信你,我的宸儿是人中之龙,总有一天会翱翔九霄,傲视天地。”说着,她神态中尽是骄傲之色。 轩辕宸点点头,松开了徐氏的双手,侧脸看向了一旁的妹妹,轩辕如月。 轩辕如月刚过二八年华,穿着月白色对襟长衫,外边又罩一件碎花布的比甲,系着一条细细梅花结带子的腰肢偏就显得袅袅娜娜,那一头乌鸦鸦的青丝上插着一支普通的木簪,布衣钗裙,全无半点儿雕饰,可是娉娉婷婷地往那儿一站,让你看到了便觉有一股水灵灵的鲜气儿要沁进心里去。 轩辕宸微微一笑,他的笑容很淡,可却充满了爱怜之意。 北凉王这一脉只有轩辕宸和轩辕如月二人,又是一母同胞的兄妹,自小感情极好,轩辕宸幼年痴傻,可作为妹妹的轩辕如月从不厌恶,不知道多少次,轩辕如月因为自己哥哥被人嘲笑而挣红小脸,愤怒不已,恨不得自己能够早些长大,保护自己的哥哥。 而当轩辕宸不再痴傻之后,轩辕如月不知因欢喜而笑了多久,又因感激上苍的垂怜而哭了多久。 从那时开始,轩辕如月终于有一个伤心时可以倾述,开心时可以分享,烦恼是可以解闷,以及无助时可以依赖的哥哥。 轩辕宸从来不嫌妹妹烦自己,每一次轩辕如月的陪伴,都能让他那颗孤独的心灵得到安抚,冰冷的灵魂得到温暖,枯燥的生活带来丰富的色彩。 如果说轩辕宸对母亲徐氏是敬爱的话,那么对小妹轩辕如月则是自内心的疼爱。 面对轩辕宸的微笑,轩辕如月没有说话,只是福了一礼,看上去文静贤淑,可俏美的眉角却扬的好高,隐隐带着一丝嗔怒。 轩辕宸不以为意,神色中的笑意倒是浓了几分,轻声道:“月儿,哥哥前几日离去时没有和你知应一声,你可不要生气。” 轩辕如月嘟了嘟嘴,刚要表示不满,却被身旁的徐氏伸手重重的拉了下胳膊,用十分严厉的眼神给制止了,紧接着对轩辕宸道:“宸儿,大金蛮夷兵临城下,你身为北凉王,北凉城之主,当以战事为重,无需为母亲和月儿费心。” 北凉城中,轩辕宸原本只是一个有名无实的空头王爷。 但现在,金军兵围北凉城,边军统帅徐世杰临阵脱逃,轩辕宸这个正牌王爷,北凉城之主无疑成为了城中十余万军民的主心骨。 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轩辕宸夺回北凉王本该拥有的一切的机会。 轩辕宸明白,他的母亲徐氏同样明白。 徐氏微微昂起头来,看向了轩辕宸身后的一群兵将,神色中的激动感伤之色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王族独有的高贵和傲然。 面对北凉王之母投来的咄咄目光,一个心思活泛的将领立刻拜倒在地,高声道:“末将上官流云见过老夫人。” 其余人对望一眼,纷纷跪倒拜见,徐氏面露满意的笑容,悠然从容的摆手道:“大家都起来吧!我儿虽贵为北凉王,可如今兵事初掌,经验匮乏,许多事情还不能做到如臂指使,日后还需诸位将军多多相助。” 上官流云等将连称不敢,徐氏又道:“我一个妇人,对军中之事并不通晓,但也知道有功则赏,有过必罚的道理,等到击退金军,我儿一定论功行赏。可如果有人不尊军令,畏敌怯战,可别怪我儿刀斧加身,军法无情!” 话应刚落,众将再一次跪拜下来,皆称原为北凉王效死,与城共存亡。 徐氏缓缓舒了一口气,转过头看向了一直默然无声的轩辕宸,犹豫了片刻,才一脸郑重的说道:“宸儿,不要令母亲失望。”说完,就毅然的和轩辕如月走出了前厅。 轩辕宸目送了徐氏母女离去,直到二人从视野中消失,他依然纹丝不动的站了很久,眼神流露出几分温柔而留恋。 前厅里,明明有十几个人,可听不见半点声响,连呼吸声都若有若无,唯剩清风吹拂,飘过十几双专注的眼睛。 十几双眼睛的光亮皆如茫夜的明星,同时聚焦在了一个点上,而这个点好似化作了一团火,火中燃烧着一个挺拔的身躯。 北凉城里守军万余,由三个折冲府组成,每个折冲府兵力都在三千五百人左右,长官为折冲都尉,徐世杰手下的一个亲信统领一个折冲府,剩下两个折冲都尉分别叫做谢晋,以及面对徐氏时,第一个跪拜的上官流云。 徐世杰逃离北凉城时,他手下担任折冲都尉的亲信随他一起逃离了,如此一来守卫北凉城的重任自然落在了上官流云和谢晋的身上,而他们二人却产生了分歧。 分歧很简单,上官流云坚持固守待援,而谢晋想要率军突围。 二个人官职一样,上官流云奈何不了谢晋,只能由他率领所辖的兵马撤出北凉城,可是就在谢晋到达南门时,一个人挡住了他的去路。 上官流云当时在场,他永远无法忘记当时的那一幕。 南门前,轩辕宸一身布衣,迎风而立,挡在了数千兵马的面前。 谢晋认出了轩辕宸,下马上前见礼,不想竟在毫无征兆的情况下,被轩辕宸一刀斩下了头颅,从始至终轩辕宸都没有一言一字,只有冷厉的一刀。 那一刀之下,许多人都猛地意识到,北凉城里有一个北凉王,那个曾经被所有人忽视的年轻王爷,用一把刀,一颗人头,宣告了他的强势登场。 军中有人不服,只是碍于轩辕宸北凉王的身份而不敢难。 而在今日,在北凉城外,轩辕宸亲自率领三百骑兵逆袭百倍于己的大军军队,左突右冲,战刀飞舞,所向披靡。 他把握了一次难得的战机,表现出了军事上的优秀造诣。 随后,他一人独挡三万大军,挑战大金国主博尔觉罗,结果又一次用一把刀,干净利落的怒斩敌将于马下。 这是何等的勇气,何等的实力! 经此一役,北凉城守军何人不服!何人还敢不服! 第四章 生死赌局 夜凉如水,天边不知何时,已起浓云,紧接着凉风吹过,像要下雨的样子。≧ 轩辕宸被凉风一吹,波澜起伏的心境渐渐平静,放下了儿女情长,独剩金戈铁马的雄心壮志,藐视天下的铁胆豪情。 他曾经是一个军人,热血和斗志伴随了他的一生,沉默和孤寂只是他的表面,他那颗激昂的心从来都不甘平淡。 他不是一个复杂的人,却也绝不是一个甘心把自己的命运决定在他人手中的人。 为了自己,为了他所珍惜的家人,他要战,他也不得不战! 天际突然传来沉雷之声,很是闷郁,大雨将倾。 轩辕宸听到沉雷之声,脸色微微变了下,背负身后的双手有些颤抖。那一刻他的眼中,似乎有期待、有惊怖、有振奋,亦有不安…… 轩辕宸到底想着什么?前厅里的人都想知道,他们望向轩辕宸,目光中带着期颐。 就在这时,上官流云挺身而出道:“王爷,金军兵锋正盛,我军该如何应对?”他的问话很婉转,却难掩语气中的颤音。 轩辕宸目光闪动,没有立刻回答,环视了众人一眼后,才缓缓问道:“我军若是固守,可以坚持多久?” 上官流云面色阴郁,沉闷道:“全军用命,可守十日。”说完,他眉头紧锁,咬牙补充道:“若敌军攻势不断,恐怕只能守七日。” 雷动长空,无雨,空气中满是燥热。前厅里本就昏暗,在如此沉夜之中,变得更加的森森阴冷。 窗户没有关上,夜风不断涌入,摇曳的烛光下,照亮了十几张略显苍白的脸孔。 北凉城有守军万余,粮草军械充足,又有坚城依仗,背靠帝国腹地,援军几日就可到达,而面对的大金军队才三万左右,士气在白天还遭到了沉重打击,是不可能对北凉城造成太大威胁的,可上官流云等人依然心生绝望之意。 上官流云说的不错,北凉城可能七日后就会陷落。 他没有说出原因,可前厅里的将领们都明白,轩辕宸同样明白。 北凉城不是一座小城,但也绝非一座牢不可摧的大城,它的城墙看似高大,可是多年来一直没有修缮维护,很多地方已经出现裂缝,露出了青色的墙砖。 这样一座城池,可以挡住三万不擅于攻城的大金军队,可一旦大金军有了攻城器械,且兵力达到五倍,甚至十倍于城中守军,北凉城还守得住吗? 也许有人会说守得住,毕竟北凉城随时可以等到大汉帝国的援军,到时候里应外合之下,何愁大金军不破。 北凉城的百姓们是这样想的,普通士卒们是这样想的,可逃跑将军徐世杰不这样认为,被轩辕宸斩杀的谢晋不这样认为,不然他们不会急着逃离北凉城。 他们逃跑,是因为援兵不会有! 北凉城隶属于大汉帝国的西山道,而西山道的另外两座主要城市天水和彭城离北凉城相距不远,不过二三天的路程,骑马的话一天就可到达。 可是从北凉城被攻打开始,那两座各拥兵万余的城池就没有派出一兵一卒前来增援,连互通消息的信使都不见一人。 这太反常了,而反常必生妖孽! 随着援军多日不现,上官流云等将领已经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北凉城很有可能会成为一座孤城,得不到任何增援的孤城! 而金军的主力早晚都会兵临城下,面对十几万大军的围攻,北凉城如何能挡? 绝境,显而易见的绝境,上官流云等人已看不到希望,除了援兵之外只能期待奇迹出现,而奇迹又在哪里? 所有人的心里仿佛都压了一块大石,连呼吸都觉得艰难,他们都是军人,战死沙场是军人本分,可是毫无胜算的战斗难免让人心生悲凉。 就在这时,前厅里突然弥漫起一股酒香,上官流云眼中闪过一道讶色,只见轩辕宸不知从哪里拿出了两坛美酒,以及一叠酒杯。 在众人诧异又振奋的眼神下,轩辕宸把酒杯一一送到了每个将领的手中,并且亲自为他们倒满美酒。 皇族子弟为一群中下级军官倒酒,这份礼遇不说闻所未闻,可也足够让人感激涕淋。 轩辕宸端起酒杯,轻声道:“诸位将军,这杯酒我敬你们,仅仅只为你们的敢战,你们的忠诚!”说罢,仰面一饮而尽。 众人默然中带着感动,陪着轩辕宸喝了一杯酒。 轩辕宸又给自己满了一杯酒,说道:“大战在即,凶吉难料,本王虽有几分勇力,但也不是战神下凡,改变不了战场上的大势,唯一能够做到的只有和诸位同生共死,与北凉城十万军民共存亡!” 众将无不肃然,连呼同死。 上官流云一口饮尽了杯中酒,说道:“王爷,我等身为军人,职责就是守土安民,早将生死置之度外。以后王爷若有吩咐,我等刀山火海万死不辞!”他说得忠心耿直,但言语中却很有深意。 他说听王爷的吩咐,而不是朝廷的吩咐,俨然表明了某种态度。 其余人听上官流云所言,纷纷点头附和道:“王爷若有吩咐,我等一定遵从!” 一个愿与众人同生共死的王爷,一个不派援兵坐视北凉城孤立的朝廷,二者之间该作何选择,其实一点都不难。 许多时候,男儿的选择只为争一口气,为一个值得牺牲的人。 沉雷更紧,一声声如响在耳边,轩辕宸脸色有些潮红,他从前厅这些人身上感受到了军人最纯粹的忠诚和义胆。 这种感觉很熟悉,很亲和,曾经的他正是如此。 沉默良久,轩辕宸才问道:“大家可听过襄城之战?” 只听‘啪’的一声响,酒杯落地,上官流云一脸振奋,双眼通红道:“王爷,你觉得我们可以做到吗?” 轩辕宸低垂着眼帘,让人看不出他的心思,可眼角隐约闪过的一丝光芒,却让所有人都感到心跳加,眼中燃起了希望之火。 襄城之战,三千守军被十万大军围困半年,结果襄城不但没有被攻破,守军还趁着城外大军懈怠,用一场出人意料了夜袭,成功烧毁敌军所有粮草,斩杀了数位敌将,最终逼得敌军撤退,解了襄城之围。 这是一场让无数后人津津乐道的战斗,也是一场从未被复制过的战斗。 静寂下来,呼吸可闻,上官流云似在喘着粗气,又一次问道:“王爷,你能带领我们做到,是不是?”他的声音颤抖的厉害,仿佛身处无底深渊,却在一片混沌中看到了一丝曙光,而那丝曙光就在眼前,就是轩辕宸! 不知过了多久,前厅的烛火明了暗,暗了灭,轩辕宸见天空浓云密布,雷声反倒稀少了,眼中有股难以言述的意味,突然开口道:“我军一万,城外大金军三万左右,守城应该不难吧?” 众人都是点头,却不解轩辕宸要说什么。 轩辕宸又问道:“如果我军与城外金军野战,有几分胜算?” 众人都是一愕,上官流云沉默半晌,终是摇头道:“我军虽是精兵,但以步卒为主,而城外的金军有大量的骑兵,我军以步战骑,很是吃亏,何况兵力又处于劣势,恐怕很难会有胜机。” 轩辕宸点点头,似乎早就料到上官流云会这样说,神色中并无多少失望之色,淡淡说道:“骑兵的优势在于机动性,如果没有足够的施展空间,我军或许就有胜之的机会。”说到后面,他的双眼已是缓缓眯起。 上官流云心中一惊,脸上豁然露出喜色,急忙道:“王爷说的不错,骑兵若是没有施展空间,等于失去了机动性,到那时战力还不如结阵的步卒。”说着,他一脸紧张的轻声问道:“王爷可是有了破敌之策?” 轩辕宸端起酒杯,只是道:“绝境之中,只有置之死地而后生,方有一线生机。”他看着杯中醇香的美酒,脸上浮现出几分迷离之色:“我想做一次豪赌,不知道诸位愿不愿意陪我一赌?” 众人相互看了看,随即齐声道:“愿陪王爷一赌!”死亡的阴云已经笼罩在了他们的身上,又何惧一次赌博。 轩辕宸满意的笑了笑,可眼中并没有半分笑意,他握着的酒杯紧了紧,神色中隐有矛盾之意。 自从穿越来到这个世界,轩辕宸沉寂了多年,他本以为这一生都会在平淡中度过,可是金军的攻城让他不得不做出选择。 在沉沦中等待着他人的裁决,或者握紧手中之刀,杀出一片属于自己的光明! 轩辕宸选择了后者,现在又要为其他人做出选择,而且是整个北凉城的军民。 他有这个权利吗? 轩辕宸在心中质问自己,可其实当他决定豪赌之时,他就已经有了答案。 以全城军民作为赌注,这就是他的答案……很自私,也很残忍! 轩辕宸杀过很多人,可他不是一个冷血的人,相反,每一次的杀戮让他更加的珍惜生命,他的杀戮是为了守护,守护那些无辜的人。 雷声竟然停了,可浓云早就布满了夜空,在漆黑的夜色中,变得灰蒙蒙的,可雨仍然没有下…… 第五章 风雨欲来 清晨,东方出现了瑰丽的朝霞,北凉城里飘起了缕缕炊烟,空气中弥漫着轻纱似的薄雾。≥ 阿琪格望着眼前高大巍峨,不可逾越的城池,心中不禁多了一层阴影。 大汉帝国疆域万里,像北凉城这样的城市少说也有百余座,其中城墙比它更加高大,更加坚固的也不在少数,如果每一次攻城都如此费力,那么何时才能够征服大汉帝国,又或者说那只是一个虚无的幻想。 不,不会是这样的! 伟大的博尔觉罗说过汉人制造的刀剑即使再锋利,城池再牢固,可他们自身却懦弱无比,在大金勇士面前,汉人只是一群待宰的绵羊,终究会匍匐于大金勇士的战刀和马鞭之下。 徐世杰不就是个鲜活的例子吗? 大汉帝国的上将都如此不堪,更不用说那些普通的汉人了。 至于那个骁勇的北凉王……。阿琪格眼中闪过一丝忌惮之色,可双目很快变得明亮,他死死盯着前方的北凉城,坚信北凉王只是一个特例,而眼前的挫折更只是偶然,用不了多久,这座城池一定会倒在他的马蹄之下。 想到这里,阿琪格骄傲的握紧了马鞭,他一直把博尔觉罗当成草原上真正的英雄,他自己也向往着做这样一个英雄。 而眼下,他离成为英雄只有一步之遥。 攻破北凉城,相信伟大的博尔觉罗也会不吝尊称他一声英雄! 这时,远处驰来一骑,那匹奔腾的战马浑身黝黑,高大异常,体型远普通的草原战马,而战马上的骑士更加的惹人注目。 骑士三十岁左右,中等个子,上身光着,达的肌肉在肩膀和两臂上棱棱地突起,肩头上扛着一根粗壮的狼牙棒,上面一根根泛着寒芒的尖刺给他强悍的气魄又增添了几分嗜血的狰狞。 阿琪格看清了过来的骑士,一脸的惊讶之色:“巴图,你怎么来了?”巴图是博尔觉罗的贴身侍卫统领,阿琪格念及这里,又忍不住问道:“国主到了?” 巴图矫健的跳下战马,身形无比轻灵,那根粗壮的狼牙棒仿佛没有重量一般被他倒提在右手中,几步上前朝阿琪格咧嘴一笑道:“国主在清剿汉军的几处据点,短时间内恐怕不会过来。” 阿琪格眉头微皱,巴图虽然在笑,可他的笑容中隐约透着几分牵强,阿琪格把巴图拉到了自己帐篷中,厉声喝退了帐内的两个女奴,才问道:“巴图,国主是不是遇到了麻烦?” 巴图收敛笑容,沉思片刻后答道:“汉军主力已经被国主击溃,可北山据点有一股汉军负隅顽抗,并且成功收拢了几股汉军溃兵,兵力过二万人,死守住了北山各处要道,国主虽然亲率八万主力围剿,可是北山险峻,道路狭窄,兵力无法施展,因此暂时只能围困,而无法快歼灭那二万汉军。” 阿琪格闻言叹了口气,道:“我攻打北凉城也不顺利,几日来已经损失了二千多兵马,可连城头都摸不上,实在有负国主的信任。” 话应刚落,阿琪格突然感到胸口一疼,脚下踉跄的倒退了数步,等到他稳住身形一脸困惑的抬起头时,看到的是巴图阴沉的脸孔,大声朝他骂道:“阿琪格,你为何要叹气,难道一座北凉城就浇灭了你的斗志,成为了一个无能的懦夫吗?” 阿琪格闻言一愣,脸色很快变得通红,双拳紧握怒声道:“巴图,你是在侮辱我吗?我是一个勇士,不是懦夫!”说完,他像一个受伤的恶狼般,狠狠的撞向了巴图。 巴图作为博尔觉罗的贴身侍卫统领,一身武艺十分精湛,而且他还是天生神力,在草原上几乎难逢敌手,而阿琪格的武力固然不俗,但和巴图相比还是相距甚远。 面对阿琪格的蛮横撞击,巴图淡淡一笑,在对方要撞到自己的一刹那,一只手闪电般抓住了阿琪格的右侧肩膀,后者嘴里顿时出一声闷哼,眼中闪过了一丝痛苦之色。 阿琪格冷静了下来,他也不得不冷静下来,因为他很清楚,刚才自己右侧肩膀上的那只手只要稍稍用力,他的肩胛骨恐怕就已经碎了。 草原之上,强者为尊! 阿琪格技不如人,对巴图不仅没有怨恨,反而多了几分尊重,退了半步,一脸诚恳的躬身道:“巴图,你不愧是草原第一勇士,我阿琪格不如你。” 巴图哈哈一笑,随即笑声一敛,语气无比郑重道:“阿琪格,你知道不如我还敢出手,看来你没有失去勇气,记住了,草原的勇士可以失去生命,但绝不能失去勇气!” 阿琪格闻言一脸肃然,眼中满是坚定之色。 巴图满意的点了点头,他的激将手法很是拙劣,可对于阿琪格这样的血性汉子往往十分奏效,他拍拍阿琪格的肩头,笑道:“阿琪格,国主对北凉城势在必得,随我这次过来的有二万人马,其中三千人是国主的本部精锐,以及大量的攻城器械。” 阿琪格一直在为攻城乏力而苦恼,此时得知有精兵驰援,又有攻城器械,心中一扫前几日的颓然,大为振奋道:“有如此助力,何愁北凉城不破!” 巴图问道:“阿琪格,你需几日才能攻破北凉城?” 阿琪格壮志满满,刚要回答浑身猛地一颤,脑海中浮现出了一个人影,他眼中显露出些许惊悚,微顿片刻道:“半个月,应该可以破城。” 巴图皱眉道:“半个月……阿琪格,时间是不是长了一些,北凉城可是我们进击中原的立足之地,对国主的大业十分重要。” 面对巴图带着几分严厉的口吻,阿琪格似乎不以为意,他的目光有些涣散,深吸了一口气后,才缓缓道:“巴图,你可知道卓尔翰战死了,死在了一个叫做轩辕宸的手上。” 巴图心神一紧,他知道卓尔翰是草原上响当当的勇士,一身蛮力几乎无人可及,他的死无疑将沉重打击北凉城下大金军的士气。 卓尔翰被杀,大军士气低落,难道都是轩辕宸……那个痴傻王爷造成的? 巴图心中带着几分疑惑,和阿琪格来到了一处帐篷。 帐篷里弥漫着浓浓腐臭味,一具尸体平躺在中间,巴图蹲在尸体前面,神色逐渐变得凝重,望了尸体良久才用无比惊叹的语气道:“好快的刀,好重的刀,好狠的刀!” 阿琪格脸色有些白,想起自己也差点命丧那把刀之下,忍不住后退半步。 巴图沉声道:“伤口很长,很深,可切口十分细小,想要造成这样的刀伤,出刀必需要快如闪电,而且持刀者腕力要强,一气呵成根本无视刀斩入肉时的阻力。” 阿琪格面对这样凌厉的伤口,脸上难掩惊惧之色,心有余悸道:“卓尔翰才和对方过了一招,就被斩落马下了。” 巴图没有回应,旁若无物的盯着卓尔翰颈部的伤口,同时伸手不断的比划,眼露赞许道:“这一刀太精准了,斩出的轨迹简直堪称完美。” 阿琪格知道巴图的武器虽然是狼牙棒,可他只会在战场上使用,而作为国主博尔觉罗的贴身侍卫,他平时都是佩刀的,而且最擅长的也是刀,听他给予了敌人这么高的评价,也只能无奈的附和道:“那人的刀法确实很厉害。” 然而这时,巴图的目光突然有分怪异,喃喃道:“阿琪格,你不懂刀法,所以不明白这个伤口真正意味着什么。”他站起身来,动作有些迟缓,看上去似乎很是无力。 阿琪格见状忙问:“你现了什么?” 巴图迟疑道:“刀法厉害的人很多,可是在杀人时能施展出绝妙刀法的人却不多,毕竟一般人不会有多少以命相搏的实战经历,可是砍中卓尔翰这一刀的人,必然遇到过无数的生死考验,也就是说如果不是运气极好的话,那个轩辕宸一定杀过很多人。” 阿琪格神色微变,眼中露出分惊讶:“那个轩辕宸一直深居简出,从未听说过他杀过人,他年幼时还是个傻子!” 巴图点了点头,在大金军南下前,博尔觉罗对大汉帝国北方边关的主要将领,以及可能对大金军构成威胁的人物都进行了调查和分析。 作为北凉王的轩辕宸自然也是被关注的人之一。 可包括博尔觉罗在内的大金君臣都没有把轩辕宸放在心上,一个年幼痴傻,长大后也无作为的傀儡王爷确实没有什么可以令人担心的。 轩辕宸,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巴图眉心紧锁,他对轩辕宸很感兴趣,可心中更在意北凉城能否尽早攻破,不然大金国主博尔觉罗的全盘计划可能会被打乱。 而想要攻破北凉城,那就要先解决轩辕宸。 念及这里,巴图双瞳突然一缩,一股凛然之气从他眼中迸射而出,冷冷道:“阿琪格,派人去北凉城下叫阵,我要与北凉王轩辕宸一战!” 阿琪格闻言心头一跳,想要出声阻止巴图犯险,可当他与巴图决然的眼神一碰,便知再无劝说的可能,肃然的朝巴图单拳抚胸致意后,转身走出了帐外。 昨日,轩辕宸要与博尔觉罗一战,结果斩杀了卓尔翰,打击了大金军的士气。 今日,大金第一勇士巴图要以彼之道还治彼身! 这将是决定二人生死的一战,也是决定北凉城命运的一战! 巴图缓步走出帐篷,抬头眺望着远方,眼中的战意似乎比初升的夕阳还要耀眼,多少年来,他终于遇到了一个值得他出刀的对手。 第六章 迷雾重重 北凉城内外得到了短暂的宁静,可这份宁静只是暴风雨前的预兆,最为惨烈的战斗随时都有可能爆。 紧闭的城门阻隔了与城外的一切,以及巴图的挑战! 巴图想要一战,轩辕宸并没有应战。 是胆怯,还是不屑? 巴图和所有金军士兵都不会去怀疑那位北凉王的胆量,那么对方拒绝挑战便是认为巴图没有资格和他一战。 这是彻彻底底的藐视,草原第一勇士的威名仿佛刹那间成为了一个笑话。 然而巴图并没有因为轩辕宸的轻视而愤怒,他提出挑战本来就是攻心之计,对方不应战其实是最好的选择,也证明了敌人虽有血性,但也不是一个鲁莽之辈。 无法进行一对一的决斗,那只能用实力去结束这场攻城之战。 巴图很有耐心,他没有立刻对北凉城进行攻打,而是让阿琪格整顿兵马,恢复士气,同时把攻城器械在城外最显著的地方一字排开,让城内汉军可以清清楚楚的看到,同时意识到北凉城的城墙已经不能像几天前那样,给予他们足够的保护。 攻心,依然是攻心,巴图要用绝对的优势力量给予汉军泰山压顶般的压力,浇灭汉军高涨的士气,动摇汉军守城的意志。 这是阳谋,没有丝毫的遮掩,只为动最后能够一战而胜的总攻。 二天后的黄昏时分,局势忽然产生了变化,北凉城里好像生了一些奇怪的事情。 根据眺望台上金军士兵的观察,北凉城里的汉军正在拆卸靠近北面城门的房屋,组织百姓朝城内迁移。 阿琪格得知后,疑惑道:“怎么回事?汉军拆房子干嘛?难道看到城外的投石机,想要用房子拆卸下来的木头做一些简易的盾牌?” 巴图摇头道:“别说是木盾,就算是铁盾被投石机抛出的石块砸中,也是身死当场的结果,汉军不会不懂这个道理。”他皱眉思索了片刻,沉声道:“全军警惕,以防汉军有什么诡计。” 众部将大声领命,其中一人提议道:“汉军既然有诡计,那我军不如立刻攻城,或许可以打出对方的虚实。” 巴图如猎鹰般凌厉的眼眸微微一凝,他本想以不变应万变,可手下部将的提议让他觉得自己的心思可能太过稳妥,毕竟他兵力占据绝对优势,战场的主动权完全掌握在他的手中,此时选择动总攻也未尝不可。 阿琪格语气带着激昂道:“巴图,我军已经准备完毕,可以立刻攻城。”话音刚落,其余将领也都纷纷附和,眼中无不闪动着浓浓的战意。 巴图没有出声,他确实也动了立刻攻城的念头,可当听到阿琪格等人的赞同声时,心中反而多了一丝犹豫。 落日几乎被群山掩盖,夜幕已经拉开了面纱,远方的晚风逐渐变得强劲起来,有风吹过巴图的脸庞,竟带着几分透骨的寒意。 不经意间,一股不祥的预感盘绕住巴图的心头,他不是一个领兵在外,身经百战的名将,因此丝毫谈不上有什么战场嗅觉和灵感,可是作为一个强大的武者,对危险却有着本能的直觉,这份直觉救过他多次性命,而此刻他再次产生了对危险的直觉。 不过除了感受到危险之外,又有一个念头从他脑海中闪现:那个轩辕宸会不会是故弄玄虚,要的就是我心存疑虑,从而不敢轻易的对北凉城进行攻打? 是真有诡计,还是拖延之策? 巴图犹疑不定,过了良久才深深吸了一口气,下令道:“传令下去,今夜杀猪宰羊,犒赏三军,明日一早,全力攻城!” 思虑再三,巴图还是相信自己的直觉,以求稳为上。 毕竟此刻攻城,便是夜战,这对于优势一方的金军而言,夜战根本就是给自己增加攻城的难度,何况巴图实在不认为,短短一个晚上,城内的汉军就能耍出什么精妙的手段。 阿琪格等人见巴图决心已下,便也不再过多劝说,对于北凉城里的异动,他们其实一直就无多少担心,只是心生好奇罢了。 每个人心里都很清楚,不管敌人使什么阴谋诡计,只要稳扎稳打,就不会生太大的失误,那么北凉城被攻陷只是时间问题。 阿琪格回到自己的大帐,搂着两个身材丰满的女奴饮酒作乐,北凉城之战展到如今这个阶段,比拼的是双方的实力和耐心,他这个主将已经无需再花费过多心思。 仰面喝下了一杯美酒,阿琪格狠狠的在女奴饱满的胸前掏了一把,惹来了一阵浪荡的娇笑,可他的眼中却看不出多少淫邪之色,反而透着些许落寞。 阿琪格是北凉城外金军军的主将,可随着巴图的到来,他的指挥权实际上就落到了对方的手中。 巴图是大金国主博尔觉罗最信任的侍卫统领,常年追随在博尔觉罗身侧,耳听目染之下,他在兵法上的造诣并不在大多数领兵将领之下。 因此对于巴图负责北凉城之战,阿琪格并无多大排斥。可如此的话,北凉城一旦被攻破,那阿琪格的功绩恐怕会被巴图分去大半,这让他如何不黯然失落。 阿琪格心中微叹一声,几日前的成功奔袭,吓跑徐世杰时的意气风早已烟消云散,不过总算身旁有美女相伴,给他带来了一丝慰藉。 两个女奴似乎看出了阿琪格心情不是很好,伺候起来更是百般用心,阿琪格没过一会儿就被她们撩拨起了烈火般的**,单手用力拉过一人,翻过身就把对方压在了身下。 大帐之内,很快就被女人的嬉笑声,以及男人如野兽般的低吼声所占据。 与此同时,黄昏正临近尾声,大地仍有一段笼罩在微微的余晖之中,就在黑夜将要降临,暮色全面占据整个天地之时,地面忽然微微震动起来! 动静虽小,正在享受着鱼水之欢的阿琪格却猛地从地上跳起。 他一把推开身上的女奴,脸上已看不到半分欲念,抓过毛毯上的盔甲,惊声喊道:“有骑兵,而且数量还不少!” 多年的沙场征战,让阿琪格对跑马的声音再熟悉不过,他的第一反应就是北凉城的汉军动了夜袭,可这个判断很快就被他自己给推翻了。 跑马的声音并未迅逼近,而是越的微弱起来,竟是有远离之势。 阿琪格神色变幻不定,握紧佩刀跑出了大帐,只见巴图迎面朝他走来,语气波澜不惊道:“斥候探得消息,数百汉军骑兵从北凉城南门冲了出去。” 汉军要逃! 这时金军营寨里的将领都已经聚在这边,听闻巴图所言后都认为汉军想要趁夜远遁。 阿琪格也是如此认为,立刻就想下令追击,可眼角的余光却现巴图的眉宇之中流露出几分犹疑,到了嘴边的话硬生生的憋回了肚子,轻声问道:“巴图,可有什么不妥?” 巴图没有立刻说话,而是把目光投向了北凉城,过了好一会儿才道:“阿琪格,我军此战的最终目标是为了夺下北凉城,而非歼灭城中的守军,因此对北凉城采取了围三缺一的战术,故意放开了南门,此时汉军逃离岂不是正合了我们的心意?” 汉军逃跑,北凉城必然不攻自破。 然而阿琪格眼中并无半点欣喜之色,他上前一步,一脸忿恨的冲着巴图道:“巴图,请允许我领一支兵马追击敌军。” 巴图问道:“阿琪格,你是不是想去抓那个北凉王?” 阿琪格没有否认,目不转睛的盯着巴图道:“巴图,我差点在万军之前死于对方刀下,可谓是丢尽了颜面,希望你可以给我一个雪耻的机会。” 巴图深深看了阿琪格一眼,淡淡笑道:“阿琪格,我们是兄弟,这样的机会我怎么可能会让你错过!” 阿琪格感激的朝巴图一躬身,大声道:“我一定亲手斩下北凉王的级!”说完,他转身大步离去,步伐中隐约透着几分凌乱。 等到阿琪格率领一千骑兵追击而去,巴图缓缓的摇了摇头,心中暗叹一声。 他叹的不是北凉城内守军的软弱,而是阿琪格毫无理智沉着的功利之心。 汉军真的会逃吗? 不,不会,如果要逃的话,早就和统帅徐世杰一起逃跑了,又怎么会留到现在,何况那位北凉王在几日前重新给城内守军树立了信心。 巴图可不认为他带来的几十架投石机就能把汉军吓跑。 因此,逃出南门的汉军一定只是诱饵。 这么浅显的计谋骗过普通的士卒也就算了,偏偏阿琪格竟然会上当。 可是阿琪格真的这般愚蠢吗? 当然不是,否则他不可能得到大金国主博尔觉罗的信任。 他也猜到了逃跑的汉军可能是诱饵,但是他脑海中却有那么一丝的侥幸。 万一汉军真的逃跑了呢? 如果真的有汉军逃跑,那么北凉王就一定身在逃跑的那数百骑兵其中,因为只有他的命令才能打开北凉城门,指挥得动城中这支唯一的骑兵。 念及这里,阿琪格感觉自己的鲜血瞬间沸腾了起来,身上的每个毛孔都散出强烈的渴望! 他要抓住北凉王,他要斩下轩辕氏子孙的脑袋! 这将是何等的荣耀!又是何等的功劳! 百余年来,没有一个草原英雄做到这一点。 而今日,阿琪格等来了这样一个机会! 哪怕这个机会十分渺小,他也要为之一搏! 随着阿琪格追向了冲出南门的汉军骑兵,北凉城内突然响起了密集的鼓声,在一阵激昂的喊杀声中,北凉城北门洞开,一片黑压压的兵马呼啸而出…… 第七章 血色之夜 黑暗之中,意识到遭遇夜袭的金军生了些许骚乱,但很快就被巴图压制下来,并在各个将领的沉着指挥下,做好了迎击的准备。 金军反应及时,又占据绝对的兵力优势,出城夜袭的汉军自然捞不到太大的便宜,几番冲击都无法攻破金军的营寨。 有金军将领现汉军攻击乏力后,说道:“我军现在可以派出兵马,从汉军左右两翼进行包抄,只要行动够快,就有机会把出城的汉军一网打尽!” 有人立刻附和道:“没错,包抄合围,全歼这伙胆大妄为的汉军!” “杀光他们!” “巴图统领,下令吧!” 金军将领们群穷汹涌,巴图却是平静异常,他之前认为南门逃离的汉军骑兵只是诱敌之计,眼下汉军的袭营正印证了这个判断。 歼灭出城的汉军,这也许是个不错的选择,可巴图还有更大的目标! 他的目标是北凉城,一直都是! 巴图冰冷的目光扫了诸将一眼,缓缓说道:“命令左右二军前出,对汉军形成包抄之势,但度尽量放缓,千万不可封锁其退路,只需给汉军造成压力就行,中军则全力突击……”他举起右手,重重一握拳道:“缠上出城夜袭的汉军,趁势掩杀进北凉城!” 诸将闻言一愣,眼中随即迸出狂热之色。 攻城!巴图竟然想要攻城! 没有错,巴图从汉军出城夜袭的行动中,捕捉到了一个天赐良机。 汉军这一次不是骑兵出城攻击,而是用步兵夜袭,这就意味着他们不可能像上次一样快后撤,那么金军完全有能力缠住他们,让城内守军在关上城门和放弃夜袭人马之间做出艰难选择,只要稍有迟疑,金军就有冲进北凉城的机会! 巴图见到诸将投来的尊崇的目光,他微微笑了起来,随意的一摆手道:“北凉城内的女人和财宝,今夜将任由诸位索取。” 金军诸将一听,全都大呼巴图英明!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雷鸣般的鼓声,立刻从金军中军位置响起,士卒们骑上战马,汇聚成一个个攻击阵列,只等最后的攻击命令。 巴图满意地点点头,接过身侧属下递过来的令旗,看了一眼后心中不由自主的感受到一阵激荡。 令旗本属于阿琪格的,但现在属于他巴图,攻城的命令同样由他来下,那么攻下北凉城,为大金国开疆辟土,夺下第一座城池的荣誉也同样属于他巴图。 他不是一个迷恋名利的人,但这份功绩足够燃烧巴图的灵魂。 终于,在众将的炙热的目光下,巴图带着无限憧憬挥动了令旗。 “轰”的一声整齐的巨响,无数金军士卒跳上了马背,风一般朝前方冲去,突前的中军宛如一把锋利的尖刀,刺向了敌军的心脏。 面对转瞬即到的金军骑兵,出城袭营的汉军来不及列阵阻挡,几乎是一触即溃。 夜空中闪过一阵红芒,血雾拔地而起,扶摇直上。数十名汉军步卒惨叫着倒地,面对金军骑兵挥舞的马刀,他们根本无力抵抗。 “啊——!” 惨叫声不绝于耳,下一个瞬间,汉军步卒就倒下了整整一层,金军骑兵纵马从尸体中踏过去,继续挥动利刃,刺出长枪。 血,像瀑布一般,倒着喷向半空。一层,又是一层,层层叠叠,无止无休。 有数十个汉军步卒试图反击,可他们就像是一片扔进水里的枯叶,激不起一丁点的浪花,就被金军骑兵给吞没掉,甚至无法给对方带来丝毫的停滞。 这已经不是战斗,而是单方面的屠杀! 不是汉军将士不勇敢,而在是巨大的劣势面前,勇敢没有任何的意义。 在坚持了半柱香之后,出城袭营的汉军溃退了,而北凉城上也响起了撤退的鸣金声。 胜负已分,金军军却还要扩大胜利的果实。 “呜呜,呜呜,呜呜——!” 凄厉的号角声吞噬了北凉城上的鸣金声,无数的金军步卒跟上了骑兵,通红着双眼,如一群野兽般撕心裂肺的尖叫着:“屠城,屠城,屠城!” 巴图没有保留,派出了几乎所有的兵力,今晚他誓要夺下北凉城! 天空变得更加的黯淡,没有任何星辰,也没有任何温度。呼啸的北风送战场上扫过,吹起重重血雾。 血雾中,一个接一个汉军将士倒下,倒在了退往城门的路上。 转眼间,出城夜袭的汉军就伤亡了至少三成,横七竖八的尸体不断的朝北凉城墙下蔓延,幸存的汉军将士只剩逃回城中一条路可选。 这个夜晚,看不到任何的光明,只有黑暗。 黑暗,给人无限的压抑,夜晚之中却展示着它最大的魔力! 这份魔力本该助力汉军成功袭营,可现在的它则成了汉军在绝境中的唯一希望,逃亡的希望,也是生的希望! 终于,在黑夜的掩护下,过半数的汉军逃回了北凉城。 希望之火似乎又一次的被点燃,可是当无数进军骑兵尾随冲进北凉城门时,一切终究回归到了原点。 泛着无限寒意的马刀在空中乱舞,喊杀声犹如魔鬼的欢唱,在死亡的序曲之中吞噬着整个天地。 今夜,除了遮天的黑幕外,注定还有妖艳的鲜红,那是鲜血的绽放! 冲杀进城的金军骑兵无不面孔狰狞而扭曲,他们身体内的血腥罪恶已经无法抑制,好像野兽一般露出了凶残的獠牙,准备收割视野中的一切猎物。 攻破北凉城,可以大掠三日!这是阿琪格给予金军将士们的许诺! 而现在,正是诺言兑现的时刻! 无数的金银财宝,任由蹂躏的美丽女人……一切就在眼前! 金军疯狂了,他们纵马狂奔,双眼红如滴血,显露出心中极致的贪婪。 忽然有个眼尖的金军骑兵大喊道:“咦?前面有东西,有汉军拦截!” 这一声喊叫总算让冲在最前面的金军骑兵恢复了几分理智,许多人抬眼往前一望,惊讶的现了一个完整的步卒方阵。 北凉城已经被攻破,竟然还有成建制的汉军列阵抗敌,这让金军感到十分诧异,可也仅仅只是诧异,随即就被不屑和冷笑所取代。 螳臂当车,自寻死路! 金军骑兵马势不减,挥动着马刀一往无前的冲了过去,完全不把汉军放在眼里。 “砰!” 剧烈的撞击声中,汉军方阵前排的士卒出一声闷哼,被金军骑兵像是割草一样刮倒一片,几乎全部倒地不起,非死即伤。 第二排的士卒接着又被撞飞一片,鲜血在空中飞洒,骨骼的碎裂声,刀刃入肉的撕裂声,无不切割着人的神经,消磨着人的意志,让人心生畏惧。 然而,汉军方阵竟然没有丝毫动摇,仿佛每个人的双脚都钉在了地上。 第三排又倒下了…… 第四排也没有挡住…… 第五排……二十多名汉军长枪兵勇敢了刺出了一枪,许多人在挺枪的同时都闭上了双眼,在骑兵的冲击下,他们恐怕很难有刺第二枪的机会,还能做的只有等待命运的裁决。 血,像火焰一样跳起来,在战场上来回滚动,滚到哪里,就将死亡的阴影,带到哪里。带走一个个鲜活的灵魂,留下一具具冰冷的尸体。 而这一次,喷涌出来的鲜血不再属于汉军将士,随着七八个金军骑兵被刺落马下,冲势被不断削弱的金军骑兵终于难以再继续向前。 万小刀不可思议的睁开眼睛,快的打量了下全身,现自己不仅没死,甚至连块皮都没蹭破,倒是自己手握的长枪刺中了一匹战马的脖子。 战马吃痛出一声嘶鸣,把马背上的金军骑兵掀翻在地。 没有犹豫,没有怜悯,万小刀连眼睛都没有眨上一眨,下意识的又是一枪刺出,把那个被摔在地上的金军骑兵捅了个对穿。 万小刀十九岁就入伍,今年二十有六,从军七年的他算得上一个老兵,可是直到刚才,他才第一次杀人,第一次感受到杀敌报国的快感。 原来杀人就这么简单…… 万小刀根本没有第一次杀人后该有的恐惧和不适,他的神色有些怪异,怪异中透着癫狂,透着对杀人的渴望! 杀! 杀! 杀! 万小刀忘乎所以的怒吼着,他手中的长枪不断在突刺,突刺,再突刺,他的双脚在一步步的向前移动,每一步迈的并不大,却无比的坚定。 万小刀并不是个例,他身旁的战友们同样都在突刺,机械化的一枪又是一枪,即使身前根本没有目标,都像是得了魔障一般在不断的向前突刺。 猛然间,一波黑压压的羽箭飞上天空,伴随着一声凄厉的尖啸声扑进了金军骑兵之中,转息之间又是一波羽箭飞起,带走了无数生命。 风越来越大,越来越冷,可汉军男儿们的热血沸腾了起来。 汉军的号角突如其来的响起,号角嘹亮而悲壮,打乱了北凉城陷落的悲歌,似乎唱响了一别样的序曲。 这是对牺牲者惋惜和赞颂的序曲,同样也是复仇和反击的开始! 第八章 诡异战阵 北凉城破了,胜利的果实就在眼前,可又似乎咫尺天涯。 ≧ 金军攻击受挫,让不少还算冷静的金军骑兵察觉到了异样,开始重新审视起了敌人,以及脚下这片陌生的战场。 在火把的照耀下,金军现从北凉城北门进入后竟然是一片空旷的平地,所有的房屋都被拆卸一空,只有汉军的方阵位于中央。 诡异的场面,奇怪的战局,以及……无法理解的对手! 汉军为什么要把城北的房屋拆光,这样做简直就是愚不可及,毕竟如果要打巷战的话,有房屋阻隔至少还能有效遏制金军骑兵的冲击。 而现在,汉军方阵虽然挡住了金军骑兵的攻势,可只要金军骑兵再冲上几轮,何愁汉军方阵不破? 只是……金军的骑兵能够再次冲起来吗? 有金军将官朝四周看了一眼,眼中顿时流露出惊惧之色,他现城北的空旷区域虽然不小,可已呈现出拥挤的趋势,到处都是像疯狗一样,乱吼乱叫拼命往前冲的金军士卒。 阿琪格大掠三日的诱惑太大了,所有金军士卒为了多掠夺上一份财富,全都不愿甘于人后,只管一股脑的涌进被攻破的北门,使得金军的建制被严重打乱,军官的指挥调度几乎陷入瘫痪,从某种程度而言,金军已然成为乱军! 前方的金军骑兵攻击受阻,后方的金军不知道状况,依然急不可耐的往前推进,前后拥堵在一起,场面极度的混乱不堪。 如此一来金军骑兵如何还有空间重整队伍,更不要说完成新一轮的冲锋。 而就在金军陷入了两难境地之时,汉军的反击却是凌厉无比。 在弓箭手的配合下,汉军长枪兵,刀盾手层层推进,面对失去机动性,只有皮甲防护的金军骑兵,汉军完美的形成了碾杀。 嘹亮雄壮的号角声中,汉军每一次迈动脚步,都可以收割数十个金军士卒的性命。 这样的杀伤力对于冲进城的万余金军并不大,可是金军一时半刻根本组织不起有力的抵抗,大部分金军将士还没能现战场上突然逆转的形势,使得金军人数虽多,但已无法对汉军构成实质性的威胁,还要面临被不断蚕食的危险。 “杀——!” “杀——!” “杀——!” 汉军还在推进,踏着相同而统一的步点,保持着单调而流畅的阵型,他们就像是一座移动的山岳,无法阻挡!无人可敌! 面对如此坚不可破的军阵,冲在最前的金军终于有所觉悟,有金军将领大声喊道:“不要乱,从两边展开,包抄敌军!” 骑兵包抄迂回,这是最常见的战术,只是这样的战术一般都使用在野外,在城市中使用恐怕还是第一次。 不同的战场,不同的选择,金军中不乏机敏之辈,在困局中成功找到了突破点。 汉军不知为何把城北弄的如此空旷,空旷到方阵的左右两边依然存在二十步左右的空档,而为了挡住金军骑兵的冲击,汉军方阵的正面布置的十分厚实,可这也导致了两翼太过薄弱,一旦遭受攻击很有可能被敌军穿透,从而分割剿杀。 这是一个致命的弱点,金军之前是因为轻敌而没有现,现在他们不会再轻易错过。 没过多久,就有数百金军骑兵从左右两翼展开,不少人已经握紧了缰绳,随时准备勒转马头,从侧翼杀进汉军的方阵。 面对金军的包抄,汉军竟然视而不见,他们依然有条不紊的向前推进,仿佛金军根本威胁不了侧翼一般。 正面的战斗依然呈现一边倒的趋势,受限于空间的狭小,在汉军方阵的稳步突击下,金军骑兵只能勉强支撑,许多骑兵跳下战马选择步战,这样做至少可以减小自身的目标,免得被汉军当成活靶子一个个刺落马下。 可是即使选择步战,没有长兵器,又没有铁甲盾牌防护的金军骑兵如何是步兵大阵的对手,好不容易击杀一个汉军士卒的同时,往往要付出五六人,甚至十多人的代价。 这样的伤亡是令人绝望的,可绝望的只是最前方与汉军接触的金军骑兵,后面的金军骑兵以及步卒根本不知道战况,为了财宝,为了女人,他们依然在向前挤压,一步步的把前方的战友逼向绝境。 贪婪,最大的原罪! 今夜,它凌驾于军令之上,腐化了金军的指挥秩序,给汉军带来了胜机。 只是胜机似乎并不长久,在前方苦战的金军骑兵满是期盼的目光下,两翼包抄的金军总算成功展开,朝着汉军方阵的左右两侧冲杀而去。 而汉军的侧面没有防御,只要一个冲锋就能绞碎这个不断吞噬金军生命的方阵。 战马在奔驰,战刀在乱舞,金军骑兵们对抢掠的贪婪已化作对杀戮的渴望,个个通红着双眼,如狼群扑向了一团待宰的绵羊。 有金军骑兵高举起了马刀,下一个呼吸他就可以斩下敌人的级,而他胯下的战马就能踩碎敌人的胸膛。 无数目光的交汇中,只听“轰”的一声,前方苦战已久的金军出了欢呼声,可欢呼声仅是短短的一瞬,金军的脸色就变得一片惨然。 汉军的方阵依然完整,两翼没有受到冲击,那一声巨响根本不是金军骑兵和汉军方阵的撞击声! 马嘶人叫,血肉横飞! 迂回两翼的金军骑兵迅的从视野中消失,他们没能用冲锋把汉军方阵撕裂,反而把自己送进了深渊。 深渊是不归路,而现在则是两个巨大的深坑! 深坑内布满了尖锐的竹签和木刺,在金军骑兵摔落下去的那一刻,他们悲惨的命运就已经注定。 遍地哀嚎,惨叫不止! 数百金军骑兵眨眼间就结束了冲锋,付出了生命的代价,而唯一的战果就是暴露了敌军布置的陷阱。 汉军有陷阱,所以他们放弃了两翼的防御,他们只需要往前突破! 突破,还是突破,无一点花哨的突破,对金军而言则成了死局。 正面硬抗的金军开始承受不住,有人转身想要逃离这个是非之地,可才刚踏出一步,一道寒芒迅疾闪过,飞溅的血花带起了一个满是惊恐的人头。 无头尸体软绵绵的跌落在地,旁边站立着一个人,身着铠甲,一张黑脸上刀疤纵横,容颜有着说不出的丑陋憔悴。 此人名叫黑铁,是金军的一个千夫长,也是冲锋最前的这支骑兵千人队的最高长官。 黑铁长得无比粗犷,可心思却十分缜密,是金军将领中少有的智勇双全之辈,此时他手提带血的钢刀,虎目怒瞪道:“后退者,杀无赦!”他扬起钢刀,怒吼道:“死战!” 死战,必需要死战! 黑铁吼声中带着决绝之意,他很清楚一旦前方溃退,那么就会和后面不明情况的金军搅在一起,造成大面积的拥堵和混乱,这样一来很快就会被汉军杀的相互践踏,冲进北凉城的金军说不定有全军覆灭的可能。 前方的金军是巴图带来的精锐,常年追随在大金国主博尔觉罗身边作战,意志力十分坚韧,他们从未战败过,此时所面临的困境也不足以让他们承受失败,听到黑铁的声音后,无数人齐声喊道:“死战!” 金军士气未灭,他们是草原上的狼,绝不愿甘心变成被驱赶的猎物。 汉军方阵虽强,可到底只有几千人,金军只要敢战,就算用数倍的人命去换,也能把对方耗完。 黑铁正是看到了这点,才有死战的勇气。 “杀!” “杀光汉狗!杀光他们!” 无数金军士卒在狂吼,他们不顾生死,用尽最后一分力气挥动马刀,向敌人的盾牌,盔甲,以及所有能触及的东西斩去。 厮杀震天,肉搏惨烈! 每一刻都有人倒下,地上到处都是积成水洼的血坑,层层叠叠的尸体更是不计其数,大部分是金军士卒,可汉军将士的伤亡同样不少,使得汉军原本稳健的推进步伐变得有些迟缓,可汉军依然在前进。 汉军势弱,但汉军不会退!金军要战,汉军就战! 万小刀用力挺枪一刺,枪头撕裂了肌肉,又是一个金军士卒被他洞穿了胸膛,他盯着那个不甘倒地的敌人,眼中闪过一道狠意。 狠意中还夹杂着恨!夹杂着无限的豪情! 他的一排战友都死了,只剩他孤独的一个,可他的内心并不孤独,他不是一个人,他继承了牺牲战友的勇气,继承了他们杀敌的气魄! 同仇敌忾,浴血沙场! 万小刀忘我的拼杀着,他的眼中只有敌人,他的脑海里唯有杀敌,却不知他英勇的身影一直跳跃在某人的眼中。 一阵风吹过,血雾遮挡住处在汉军方阵核心处的轩辕宸的视线。 当战场的景色渐渐清晰,轩辕宸已经找不到万小刀的身影。但是在方阵前,无数和万小刀一样的将士依然在拼杀,用生命捍卫着军人的尊严和荣誉。 大汉边军,这就是大汉边军,一群铁血的男儿,一群顶天立地的英豪! 他们是猛虎雄狮,岂是草原狼群可以相欺? 又是一阵血雾滚来,轩辕宸视线模糊,透过朦胧的双眼,他又看到一排汉军淹没在了金军的刀光之中。 方阵的厚度已经被刮去三分之一,很快轩辕宸就要直面金军的冲击,他的脸色有些苍白,他知道此战的结果很快就会揭晓。 生,或者是死! 忽然间,轩辕宸的双眸如烈焰般燃烧了起来,他不能死,他担负了家人的寄托,他承担着全城军民的信任! 上官流云来到轩辕宸的身边,语气带着颤抖:“王爷……”仅仅一声简短的呼唤,可他知道轩辕宸明白自己想要说什么。 而轩辕宸的回答更为简短,只有一个字:“等!” 说完,轩辕宸双眼微微闭起,气定神闲的看不出任何表情,可干涸的眼角蓦地迸出了两滴泪水,晶莹剔透。 第九章 血火之城 ps. 奉上五一更新,看完别赶紧去玩,记得先投个月票。≥≦现在起-点515粉丝节享双倍月票,其他活动有送红包也可以看一看昂! 夜风狂烈,卷动尘土漫天。枯叶飘零,似乎也被杀气所摄,远远的荡了出去。 汉军的方阵伤亡接近半数,轩辕宸所在的核心位置已然暴露在了金军的眼前,为此金军付出了极大的代价,可当他们看到象征着北凉王的帅旗时,冲杀的金军将士们无不精神一振,眼中射出兴奋的光芒。 金军千户黑铁浑身是血,他指挥的骑兵千人队十不存一,自己也负伤多处,可双目依然炯炯有神,凌厉的杀气令人不寒而栗。 黑铁的身旁还跟着二人,一人赤膊着上身,露出了有如岩石般的胸膛,手握一把厚背长刀,威风凛凛,凶悍十足。 另外一人身材消瘦,相貌普通,双手各持一把短枪,他的步伐十分迅捷,奔跑时犹如一只灵狐,飘逸而无形。 三人看到轩辕宸,一眼就认出了他的身份,交换了一下眼色后,脚下同时提,如三支出弦的利箭般冲向了轩辕宸。 上官流云想要上前阻挡,却被轩辕宸伸手制止。 轩辕宸现在只是汉军方阵中普通一卒,他的任务是守好自己的位置,成为所有汉军将士的表率! 将乃军之胆,他的一举一动将决定全军的士气。 轩辕宸横刀于胸,他的目光从黑铁身上掠过,又望了他身旁二人,随后移开了目光,眼中隐隐有所思索。 转瞬之间,黑铁已经冲到了轩辕宸的身前,他眼中燃起了火一般的战意,手中战刀已缓缓提起,漆黑的夜色也难掩刀锋上如冰的寒光。 轩辕宸仍是横刀而立,神色自若,可双眸不经意间流露出几分凝重。 战舞纷飞,千军鏖战。 轩辕宸和黑铁三人似乎独立于战场之外,形成了一个独立的空间。 就在此时,有狂风卷起,吹起沙尘无数。 黑铁战刀高举,一跃而起扑向轩辕宸,嘴里爆喝道:“北凉王,吃我一刀!” 暴喝之声,有如沉雷轰响,震的人耳膜欲裂。而喝声未歇,黑铁已人刀合一,挥到了巅峰之境。 人如虎豹,刀如流星! 可就在那流星飞逝的功夫,轩辕宸向前一步,也已出刀。 黑铁先制人,抢占了先机,在轩辕宸出刀之时,他的刀离对方的脸颊只有半寸的距离,鲜血的喷溅似乎即将上演。 无数汉军士卒出惊呼,难以接受轩辕宸的战死。可转瞬之间,他们才现,黑铁战刀落下,竟然毫无阻碍。 轩辕宸竟然在生死之际,躲开了黑铁夺命的一刀。 全力一刀落空,黑铁心中已寒。 他的刀够快,可是轩辕宸的身法更快! 如风!如魅! 突然,半空中霍然击出一道闪电,那不是闪电,而是轩辕宸的刀锋。 刀光如白昼耀眼,更似神罚临世。 刀光落,人双分,血花绽。 暗黑的夜空中,金黄的是火,鲜红的是血,明亮的是刀,刀握在轩辕宸的手上,凌厉的杀意充满了诗画般的美幻。 黑铁尸分离,手中战刀“当啷啷”的落地,带着一丝最后的哀鸣,可不知为何,他滚落在地的头颅竟然带了一丝笑容。 死人竟然会笑,如此诡异定能令人惊惧,可黑夜之中又有几人能够看清,然而周围还是响起了一片惊惧的呼声! 上官流云充满惊恐的声音最先传来:“王爷,小心!” 遽然间,轩辕宸就察觉到了危险,他斩杀黑铁之时,有杀气迅逼近,杀气之浓烈,比起黑铁更甚! 只有两个人才能这么快的逼近轩辕宸,那就是跟随在黑铁身后的二人。 黑铁是千夫长,这二人同样是千夫长,他们的智谋或许不如黑铁,但是武艺绝不在黑铁之下,刚才之所以不出手,就是为了这一刻。 这一刻,轩辕宸刀势已尽,再无回转的余地。 因此,黑铁即使是死,他也死的心甘情愿,他的命能换北凉王的命! 轩辕宸想到这里的时候,那两个千夫长已经出手。 赤膊之人长刀砍向了轩辕宸的脖颈,而消瘦之人双枪齐出,刺向了轩辕宸的胸膛。 都是迅雷不及掩耳的夺命杀招,轩辕宸躲不了,退不了,只有抬刀去挡。可他刀势刚尽,如何挡得住对方蓄势而的一击。 战刀相抗,火光四射。尘土悲旋,碎影凌乱。 轩辕宸长啸声中,勉励用刀挡住了赤膊之人的长刀,可是两支短枪,他却挡不了,只能扭转身形尽力去躲。 前世,无数的生死考验锻炼出了轩辕宸乎常人的本能反应,他是行走于死亡边缘的夜行者,对死亡的灵敏嗅觉让他懂得怎么避开死亡。 千钧一之际,轩辕宸身体像是失去平衡一般,朝右前方撞了上去。 他没有撞向人,而是撞向了一支犹如芒星闪耀的短枪。 撞得决绝,撞得义无反顾! 短枪刺中了他的右侧肩膀,同时也让轩辕宸避开了另外一支短枪。 取舍,有舍才有取! 右肩受创,鲜血瞬间染透了衣襟,轩辕宸没有吃痛惨叫,而是出一声狂呼,整个人向后一跃,腾空之中战刀脱手而出,犹如一道银白的飞鸿。 消瘦之人刺中轩辕宸,仅仅只是伤到对方,心中大为不满,刚想继续追击,可胸口猛然传来剧痛,低头看去,只见胸口上有刀柄露出,而刀刃已全部插进了他的体内。 刹那间,消瘦之人嘴角露出了一丝苦笑,笑容中有不甘,也有无奈,随即“砰”的一声,仰面摔落在地。 见到同伴被杀,赤膊之人如遭电击,他们精心策划的必杀合击,竟然只是轻伤对方,同时还付出了一人的性命。 难道那个北凉王是神灵附体,天不绝也吗? 赤膊之人神色骇然,心境已乱,可战场之中如何能够心乱,心乱就意味着恍惚,意味着给敌人可乘之机。 轩辕宸自然不会错过这样的机会,他的手中不知何时又握着一把战刀,战刀扬起,惊梦碎夜,人腾跃空,伴随一声张狂至极的怒吼,挥刀斩落。 刀落头落,地上又多出了一具无头尸体。 片刻之间,金军三千户皆战死,死于一人之手,大汉北凉王轩辕宸之手! 汉金二军还在绞杀,可金军士卒们的脸上几乎个个沉重冰冷,所有人都想知道一件事情,到底谁才能杀得了那个北凉王? 没有人再去尝试,至少这个问题在今夜将不会得到答案,金军任由轩辕宸从容的扯断了一块衣布,绑在了右肩的伤口处。 风飘摇,如丝,遮挡在清冷的面孔上,带着冰凉的光。 轩辕宸横刀立在原地,在无数金军士卒诧异的目光下,高高举起了他受伤的右手,略一停顿后,用力的挥下。 金军不解,不明白轩辕宸在做什么? 很快,阵阵破空声传来,空中飞起了密密麻麻的羽箭,原来轩辕宸在下达放箭的命令。 只是这一次,汉军弓箭手射出的箭矢有些古怪,每一支箭矢上面都绑着一只黑色的皮囊,皮囊砸地之后,纷纷碎裂开来,溢出了浓稠的液体。 金军又一次疑惑了,可还没等他们弄个明白,只听“呼呼”声响,天上火光一片,汉军弓箭手又射出了一轮火箭。 火箭落地,射在了浓稠的液体之上,瞬间燃起了大火。 此时此刻,金军才总算明白过来,汉军射出的皮囊里装的都是火油,汉军是想要火攻! 皮囊数量并不多,火势也不算太大,可是却给金军带来了极大的惊吓,一时间马嘶人吼,硝烟弥漫。 此时,金军五万人马几乎全部进城,城北的区域虽然不小,可五万余人却已经把这里挤得拥堵不堪。 当火箭落下,火油燃起之时,金军的混乱迅加剧,每个人都在躲避地上的火油,结果你推我搡,不知多少人被推挤倒地,遭受无情的践踏。 而随着地上火油被不断点燃,浓烟开始弥漫开来,呛人的味道逼人窒息。战马受到的惊吓更是严重,嘶叫跳跃,开始横冲乱撞。 乱了,彻底的乱了! 如果混乱再持续下去,恐怕金军将有半数人死于相互践踏之下。 有些冷静的金军将领开始大声呼喊道:“不要乱,大家不要乱,撤出北凉城,撤出去!” 其实不用提醒,金军已经开始往城外撤离,可城门口才走出去几人,就听到“轰”的声巨响,城门处竟然塌陷了下去。 深坑,又是一个深坑! 深坑上铺着一块薄薄的木板,木板上是干枯的草料,再用一层松散的泥土掩盖,当火箭射中时,木板在高温的烘烤下变脆,紧接着被金军一踩踏,自然而然就碎裂开来。 而和汉军方阵两边的深坑不同,城门处的深坑里没有锐利的竹签和木刺,而是有水在里面流淌。 只是水是黑色的,当一点火苗遇到黑水之时,水坑瞬间变成了火坑,巨大的火光冲天而起,几乎照亮了半个黑夜。 深坑里的不是水,而是火油! 大火无情,在鬼哭狼嚎般的惨叫声中,掉落深坑的金军注定尸骨无存。 火坑周围的金军无不一脸惨白,他们纷纷往后退却,可是他们想退,后面的人却来不及停下脚步,又有人失足掉进了火坑,而更多的人则被后面的人撞倒。 辱骂声,惨叫声,在烈火的照耀下,笼罩了整个城北。 金军后路被断,前方与汉军拼杀的金军,在目睹三个千户被杀之后,斗志也已降到了冰点,而后方的混乱更是击垮了他们最后的意志。 一个人,二个人,十个人……之前还勇敢反扑的金军已无半点士气,开始像瘟疫传染一般丢弃兵器,转身逃跑。 五万金军,他们本该在品尝胜利者的果实。而现在,他们就像一群迷途的羔羊,惊慌失措,被恐惧占据了全部。 崩溃了,金军崩溃了,如泄洪般一不可收! 【感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这次起-点515粉丝节的作家荣耀堂和作品总选举,希望都能支持一把。另外粉丝节还有些红包礼包的,领一领,把订阅继续下去!】 第十章 哀兵决死 呼啸的北风从战场上扫过,吹起重重血雾。 血雾中,一个又一个金军士卒倒下,他们被身后的五条巨龙席卷着,吞噬着…… 巨龙不是真龙,而是汉军!比真龙更凶猛的汉军! 汉军的方阵已经不复存在,他们分散成五支队伍,从不同方向杀向溃退的金军,把一个个鲜活的生命送下地狱。 金军将领们疯般嚎叫,想要稳住军队,可很快就被人群吞没,其中不乏倒地不起者,被人踩成肉泥。 金军的溃败,无法阻止!汉军的大胜,已成必然! 轩辕宸站在一处高地,俯望着整个战场,有风吹过,他用力的掠了掠披散的长,露出了犀利的双眼,犹如一双可以刺破苍穹的锐利长箭。 他不需要继续拼杀,他只要站在这里,让汉军将士们知道他的存在,那就意味着永不磨灭的士气,意味着无法逆转的胜利。 这一刻,他就像是一个神,把整个天地掌握在手中的神。 汉军将士们都是这样认为的,作为敌人的金军也无法否认,不然怎么可以完成这么一场堪称神奇的战斗。 然而,所有人都只看到了轩辕宸的自信和冷静,却无法现他之前内心的紧张,紧张到不敢出声,怕忍不住出颤音。 正如轩辕宸在战斗之前说过的那样,他是在赌博,一场置之死地而后生的豪赌! 数百骑兵南门逃离,紧接着夜袭金军大营,这都是为了吸引金军攻城,从而让金军一鼓作气攻进北凉城。 巴图真的这么做了,轩辕宸赌赢了。 故意放弃城墙上的防守,让金军以为攻破了北门,又把城北的房屋拆的一干二净,是为了给全歼金军创造条件,可同时也给了金军骑兵挥的空间,因此汉军的步兵方阵必需抗住金军的冲击。 汉军做到了,在金军五万人马全部进城之前,方阵没有被攻破,轩辕宸又赌赢了。 在城北的战斗中,金军采用两翼包抄的战术,结果被两个布满尖刺的深坑吓退了,而如果他们不惜代价,用人命去填满深坑的话,汉军的方阵必然难以坚持。 可是金军的将领不够果决,士卒也没有这样的勇气,让轩辕宸再一次赌赢了。 整整五万金军,如果其中一部分人尝试去攻打北凉城其余三处形同虚设的城门,就能轻易攻进城去对城北的汉军方阵进行夹击。 巴图没有下达分兵攻城的指令,金军也不愿去攻坚固的城墙,从而放弃进城掠夺的机会,结果让轩辕宸继续赌赢了。 也许是侥幸,也许是上天的眷顾,轩辕宸赌赢了全部,但是赢了就是赢了,轩辕宸赢了,汉军赢了! 战火如荼,杀声震天。 轩辕宸看到汉军将士们举着刀剑,像割草一样,将金军成群地格杀。 他看到上官流云手中战刀乱舞,率领着一支汉军从侧面杀入战场,沿途所向披靡,留下一地的金军尸体。 突然,轩辕宸眼前一亮,在他的视野中,有一个熟悉的身影映入眼帘,一直淡然的脸上隐隐有几分激动之色。 那个身影浑身浴血,从肩窝下拔出金军的一支长枪,反手射向了面前的敌人,然后举刀挥砍,呼喝酣战,手下无一合之敌。 身影竟是万小刀,那个挡住了金军骑兵冲击,第一个投入反击的汉军小卒,轩辕宸本以为他已经死在了金军刀下,没想到他还活着。 有一丝笑容在轩辕宸的嘴角溢开,暗自喃喃低语道:“活着,真好……” 今夜,死了太多的人,他们死于沙场,可也是死于轩辕宸的豪赌之中。 从南门逃跑的数百骑兵,他们面临阿琪格的追击,恐怕很难脱身,夜袭金军大营,汉军付出了一千余人的伤亡,和那些生死未卜的骑兵一样,为的只是诱敌深入。 汉军方阵,坚守前排的士卒,为了能够撑到金军全部进城,他们只能用生命去挡,直到一排排的倒下,一排排的战死。 这就是诱敌的代价,胜利的代价,轩辕宸用他们的性命作为赌注。 慈不掌兵,一将功成万骨枯,这些道理轩辕宸不是不懂,可懂并不意味冷血无情,意味着不会愧疚自责。 因此当他看到本该被他送进坟墓的万小刀还活着时,他的灵魂仿佛得到了一丝救赎,内心不由自主的感到欣慰。 万小刀还活着,他的运气或许能让他长命百岁,可城北的金军就没有这样的运气了。 短短半柱香的时间,就有万余金军死于相互践踏,以及汉军的追杀之下,但绝境之下也最大限度激了金军求生的本能,金军竟然用人尸,马尸把北门处的火坑给填满了,溃兵逐渐逃出城外,逃出身后的血火地狱。 北凉城外,巴图抬头远望,见到城中火光冲天,浓烟滚滚,遮天蔽日,以为是金军在城中杀人放火,可火光一直只是出现在城北一处,这让他心中涌起了不好的预感。 似乎是为了印证他的预感,巴图前方出现了几个往回奔跑的金兵,金兵经过他身边时,根本无视他这个统领的存在,一个个惊慌失措的朝北方而去。 巴图的心骤然冷,拦下一个金兵问道:“怎么回事?城里生了什么?” 金兵哆嗦着双唇,脸上毫无血色道:“败了,败了,汉军会妖法,他们放火,到处都是火,他们要烧死我们……”说完,金兵推了巴图一把,夺路而逃。 巴图已经顾不得金兵的无礼,他全身猛烈的颤抖起来,他不明白为什么会败,还败的这么彻底,这么不可收拾。 当越来越多的溃兵出现,巴图心情激荡,“哇”的一口鲜血已喷了出来。他身体摇摇欲坠,远望浓烟入云,心中冷,一时间只觉得尘缘一梦,转瞬成灰! 长天寂寂,狼烟滚滚。 金军在逃,亡命的奔逃,衣甲松弛,武器已然不在,兵临城下时的不可一世此时荡然无存,留下的只有深深的恐惧感。 大概有二万不到的金军逃出了北凉城,比起城中的汉军而言,金军的兵力依然高出数倍,可士气已无,如何再战? 从一些还算理智的溃兵口中,巴图总算清楚了败的过程。 亡命的算计,诡诈的战术! 巴图除了感叹,只有浓浓的挫败感,他败得彻彻底底,他败的无话可说。 从金军溃败开始,战斗持续了一个多时辰,三万金军被歼灭,此时城外的金军只剩三千余人,这三千人没有像其他金军溃败一样往北方逃亡,而是聚集在了巴图身边,个个双目通红,神色悲愤至极。 他们都是大金国主博尔觉罗的本族精锐,他们或许承认战败,但他们不接受逃亡。 与其耻辱的逃跑,不如光荣的战死! 草原上不缺乏勇士,大金国主博尔觉罗的本族精锐更是勇士的代名词。 巴图望着身边的这些人,痛苦的心灵逐渐恢复了平静,缓缓说道:“今日之败,责任在我,我已无颜再见国主,只求战死北凉城,以赎我之罪过!”说完,郑重弯身鞠了一躬。 除了大金国主博尔觉罗,以及自己的父母,巴图从来不曾对他人弯下过他挺拔的脊梁,三千金军如何敢受,感动之余唯有以死相报,齐声道:“我等皆愿战死!” 哀兵死战,肃杀弥漫! 巴图眼神决然的点了点头,单手一扬,抽出了腰侧的佩刀。 黑夜渐渐散去,东方升起了一点亮光,黎明即将到来,天空中已有鸟鸣传来,仿佛拉响了最后的战斗号角。 北凉城内,汉军完成了对金军残敌的清剿,每个汉军将士的脸上无不流露出兴奋的光芒,这是一场注定被载入史册的战斗,他们注定将被千古传诵。 然而,在北门城墙之上,轩辕宸却是双拳紧握,望着城外三千集结起来的金军,眉头紧皱,眼中变幻不定! 他没有想到还有金军留在城外,而且人数高达三千。 这三千金军一定要消灭,或者赶跑,不然轩辕宸无法执行接下去的计划,或者说他精心策划的这场战斗将变得毫无意义。 战斗的目标不是要战胜金军,而是要全歼金军,至少要把金军赶跑,短时间内无法对北凉城构成威胁。 因为只有这样,轩辕宸才能从容撤退,带领着全城军民撤退。 没有错,就是撤退,北凉城不可能守得住!轩辕宸的豪赌就是为了撤退! 军队撤走不难,难的是北凉城内十余万的百姓撤走,他们如果留在北凉城,等到金军到达,注定会遭到血腥的报复。 轩辕宸不忍心,不是为了沽名钓誉,而是他的良知不允许他抛弃百姓。 为了给北凉城的百姓寻得一条生路,也为了能让自己心安,他还要战,即使城中的汉军已不剩多少气力,能站起来的人也不过三千。 轩辕宸转过身,遥望着天际,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随即出一声怒吼:“全军集合!” 城中汉军听到这一声熟悉的吼声,全都抬起头来,把目光聚焦在了轩辕宸的身上。 目光中全是崇拜,是信服! 上官流云等几个汉军将领知道撤退的计划,也知道城外还有金军未逃,此时听轩辕宸集合军队,便知道了他的选择,并肩而出高声道:“请王爷点兵!” 普通的汉军将士们有些疑惑,可出于对轩辕宸的绝对信任,全都异口同声呐喊道:“请王爷点兵!” 声如龙啸,势如山岳! 第十一章 汉血沸腾 轩辕宸望着眼前这些热血男儿,心中激荡,低沉的声音中带着一丝微颤道:“你们累不累,你们饿不饿,你们还有力气吗?” 不等汉军回应,轩辕宸声音拔高,又问道:“城外还有三千金军,不知你们能否再战?还敢不敢再战?” 汉军沉寂,并非心惧,而是内心中的傲气让人不屑回答! 上官流云站了出来,他的盔甲破烂不堪,可握在手中的战刀却无一丝的松懈,大声喊道:“王爷,我们都是钢筋铁骨的豪杰,如何不能战?我们也没有退缩害怕的孬种,如何不敢战!” 只是这一句话,城中汉军就热血沸腾,他们未必不怕死,但他们相信轩辕宸,相信这个一直带领他们胜利的统帅! 轩辕宸双眼微微泛红,突然喝道:“愿意和我一起杀敌的,上前一步!” 万小刀第一个跨了出去,他的脸上竟有几分笑容,笑的从容,好似出城鏖战只是一件轻描淡写的小事。 ≥ ≤ 战争能让人脱胎换骨,能让人最大限度的成长,万小刀就是这样一个例子。 经历了今日之战,他已经不是一个普通小卒,而是一个敢战能战的铁血军人,军人的无畏,军人的豪气,在他身上得到了无穷的释放。 有万小刀作为表率,汉军大部分将士都毫不犹豫的迈出了一步,剩下的人在迟疑了一会儿后,终于全都迈步上前。 有人害怕,却无人想被看低! 风在吹,吹不走男儿的豪情,吹不灭英雄的熊熊战意! 轩辕宸环视着汉军将士们,语气有些嘶哑道:“过去的几个月里,我们的家园破碎,我们的亲人被害,我们所珍惜的太多东西都在金军的屠刀下化为乌有,而今天……”他的语气一变,慷慨激昂的声音震颤着天空:“我们要用手中的刀剑,让金军血债血偿!” 所有汉军将士的呼吸沉重了。 轩辕宸再一次拔高了声音,吼声震颤着大地:“我们不仅要用刀剑复仇,更要证明另外一件事。”他手中的战刀用力一挥,指向浩瀚的天际:“我们汉家男儿才是天底下最伟大的勇士!” 所有人的眼光炽热了,燃烧的眼神就像无边的烈火,焚烧着每个人的热血。 轩辕宸一把扯掉了盔甲,撕裂了内衫,裸露出了岩石般的肌肉,放声狂笑道:“解下你们的战甲!裸出你们的胸口!肌肉就是我们的盔甲,皮肤就是我们的护盾!让金军好好见识一下,什么才是真正的勇士!” 汉军将士纷纷卸甲,他们的眼中没有犹豫,只有坚定! 卸甲而战,愚蠢吗? 不,这不是愚蠢! 没有盔甲的负担,步伐才能更矫健,身手才能更灵活;没有盔甲的防护,敌人一刀砍中就能要了人的性命,防守已经没有了意义,全攻杀敌才是唯一活下去的机会! 不是你死,就是我活!没有退路,只有一往无前! 轩辕宸拔出战刀,人已经如箭一样,跑下城墙,朝城外的金军冲杀了过去。 没有喊杀声,没有怒吼声,就这么决绝的冲了出去…… 即使前方有千军万马,也无所畏惧! 天边第一缕阳光奇迹般的穿云泻地,笼罩在轩辕宸的身上,宛如给他披上了一层金甲,闪闪亮,耀眼夺目! 汉军将士们紧跟其后,他们不会让心中的英雄孤军奋战,他们会陪伴在轩辕宸身边,鏖战沙场,生死与共! 风起云涌,天地肃杀! 北凉城外,巴图已有战死北凉城的决心,他要杀进城去,与那个横空出世的北凉王决一死战。可就在他冲锋之时,眼角突然开始狂跳。 敌袭! 刚刚冲出几步的金军阵前涌出了一条黑线,如碧海潮生,乌云狂卷,刹那间,已见到一道亮色。 亮色森然,狰狞嗜血。 那是刀刃的反光,那是夺命的绚丽! 枯叶冲天而起,北风袭面而来。 巴图看到汉军出现的那一刻,一颗心无法抑制的沉了下去。冲来的汉军不过三千人,可冲势之猛,犹如万马奔腾,骇人听闻。 自从大汉衰败以来,金军一直把汉人当成孱弱的绵羊,何时见过这等威势。 简直肆无忌惮,蔑视天地! 这一次,汉军没有再用诡计,只有男儿的铁血,军人的战魂! 金军视人命如草芥,早已习惯了杀戮,此时更是有死战的决心,可此时面对冲杀过来的汉军,他们心底里不知道为什么,杀戮的意志忽然微微一退。 不过无论如何,战斗是每一个博尔觉罗本族精锐的本能,即使巴图之前心理受到了沉重打击,可战斗的**还是驱使着他焕出了强烈的战意。 巴图要死战,他要证明自己的勇武,他要守护大金的荣誉! 在巴图的带领下,所有金军紧握着手中的兵刃,刃口上隐约的米粒状缺口和青色的反光,昭示着曾经上面沾染过多少鲜血和亡魂。 金军嗷嗷狂吼着,他们撤出北凉城时已经丢弃了所有的战马,可是即使用双腿冲锋,一样猛烈如洪。 两支爆出最大能量的队伍在黑色的热土上,撞出了一团最灿烂的火花。 铅云黯淡,遮不住刃冷如冰,草灰千里,掩不住杀气严霜。 当第一声金属碰撞声传出时,战斗就瞬间进入了白热化。 汉军将士的战斗技巧略劣于金军,一照面就有十几人被金军的长枪刺进了胸腹,血花四溅,空中留下一抹残红。 可残红未竟,飞龙已起! 轩辕宸腾空而起,越过了身前的枪头,到了前排金军的头顶。 一跃如龙,傲然长空。 轩辕宸跃起的刹那间,就有数杆长枪戳来,金军的反应之快,力道之猛,让人动容。 数杆长枪瞬间罩住轩辕左右,他已陷绝境! 轩辕宸空中低吼一声,身形急躲,避开刺来的枪头,左手一探,竟电闪般抓住了一杆枪柄,接着只听一声爆喝,他力从金军手中夺过长枪,落地之后一个横扫,将面前的四个金军士卒逼退数步。 金军倒退之时,后方突然窜出一人。 身形如魅,快如闪电! 金军见到窜出那人,全都脸色巨变,心中狂跳,只因那人的一张脸,一张带着狰狞面具,只露出两只血红眼珠的脸孔。 金军不知面具之人是何方神圣,上官流云却是一眼认了出来,惊讶道:“鬼面郎君,是鬼面郎君冷君傲!” 汉军闻言,皆是精神大振! 不为其它,只为冷君傲这个名字,他也许没有轩辕宸皇室子孙那样高贵,可在大汉的北方边军之中,冷君傲就是一个传奇,一个无数军人仰望的战神。 十五岁杀人,十六岁从军,第一战就杀敌十余,十年之内斩金军三百余,战功之高乃边军之,被赞誉为“今世孟贲”。 冷君傲名声响亮,可他生性冷淡,与外人接触很少,因此熟悉他的人并不多,当有人谈及他时,总会多几分猜测和臆想,因此风传之下,冷君傲被谈论的越的神乎其神,身上笼罩了一层神秘色彩。 此刻,这个神秘的男人应该驻守在边陲重镇采石堡,现在却不知为何出现在此处。 汉军不知,金军同样不知,不过所有人都知道,冷君傲已到,北凉城下或许将成为他传奇的延续。 冷君傲被广为流传,很大程度上是因为他有一张面具,每次出战他都会带上那张面具,面具凶恶无比,犹如鬼怪,因此得了一个鬼面郎君的称号。 然而鬼面并非真的是鬼,相反却是一个神,名为刑天! 刑天与黄帝争神,黄帝断其,葬之常羊之山。刑天不甘,乃以乳为目,以脐为口,操干戚以舞。 刑天不是人,是个悲情的神! 刑天虽遭黄帝断头,仍不屈而战,誓与黄帝斗争到底! 面具虽为刑天,可面具的主人却是冷君傲,他要斗争到底的不是黄帝,而是金军。 没有人知道,从很小是时候开始,冷君傲就已经不把自己当成一个人。 于是他找来了这个面具,却也不想当一个悲情的神,而是要成为一个魔,一个狂魔,一个誓将仇寇杀绝的狂魔! 冷君傲选择了刑天面具,只因面具代表着不屈和斗志。 金军还震慑于刑天面具的狰狞,冷君傲已经杀到了面前。 他手握长剑,剑如长虹,呼啸而出,撕裂了空气,斩碎了天地! 金兵们的脸孔变得骇然,一道白光闪过,划出了一条血线,一个金兵捂住了脖子,鲜血从他的指间溢出,显然是被人割破了喉咙。 冷君傲一招得手,却是毫不满足,他像是一条游龙般在金军中间不断的穿梭,金军的长枪不利于近战,等纷纷弃枪拔刀时,又有一人被冷君傲用剑刺杀。 汉军见到冷君傲如此勇猛,原本就高涨的士气瞬间到达了顶点,人人争先,只攻不守,以死相拼! 金军彻底愤怒了,阵阵怒吼声中,舞动着战刀迎敌而上,他们是草原上的恶狼,不是任人宰割的绵羊。 黎明照大旗,杀声风萧萧! 无论是汉军还是金军,他们都容不得束缚,容不得羁绊,容不得闭塞。他们挣脱了,冲破了,撞开了身上的最后一股劲气! 这是一场意志的较量,也是男儿血性巅峰的碰撞! 第十二章 武士之心 朝阳初升,璀璨夺目,却遮掩不了地上一片血腥。 无情的杀戮之中,金军渐渐察觉到了威胁最大的不是正面与他们相抗的敌人,而是杀入他们核心腹地的那个鬼面狂魔。 那人犹如附骨之疽,无论金军如何围杀都奈何不了,而且还总能和正面的汉军形成呼应,给予金军极大的杀伤。 这个致命的钉子,一个要率先拔除! 巴图本把轩辕宸作为要目标,却是目光一闪,嘴里出一声断喝,领着四个金兵朝冷君傲扑了过去。 冷君傲感觉到周边难言的冷意。他已深陷重围,敌影重重,将他团团围住,此刻的他所承受的压力,远远过刚才。 巴图冷哼一声,拔刀而上朝着冷君傲斜斩而去,身旁的四个金兵配合默契,同时出刀封住了敌人的左右两侧。 冷君傲疾步后退,手中长剑如灵蛇吐舌,挡住了四个金兵的攻击,可巴图的刀势变化极快,手腕一翻,斜斩成了突刺,直攻冷君傲的面门。 这是难以躲避的一刀,也是致命的一刀。 巴图眼中已露残忍之色,却在即将得手之际,听到了一声刺耳的脆响,他只感到虎口一阵麻,手中战刀差点摔落在地。 千钧一之际,轩辕宸及时赶到,一刀击中了巴图的刀面。 轩辕宸浑身是血,一双眼眸杀意正浓! 他的战刀已经成了一把血刀,上面浸满了金军的鲜血,可这还远远不够,轩辕宸狂吼一声,战刀破空而出,斩向了离他最近的一个金兵。 金兵横刀格挡,竟被连人带刀砍倒在地,身上出现了一道巨大的豁口,鲜血喷涌而出,倒地已死的金兵眼中尽是震惊之色。 仅仅一刀,金兵所穿的三层甲胄就被斩裂。 这是何等的力量,这是何等的霸道! 冷君傲目光如电,快扫了轩辕宸一眼,血红的双眼中除了寒冰似的冷漠外,隐隐有了一丝波动。 轩辕宸片刻不停,长刀所向,挡者披靡! 金军本已抱着必死之心,此时却不禁纷纷后退,眼中忍不住流露出恐慌之意。 然而巴图的战意丝毫未退,他一刀失手,脸上并无多少失望之色,只是变得越的冷锐,双目森然的望着轩辕宸和冷君傲道:“来得好,我送你们一起死!” 草原勇士千百万,唯我巴图独嚣张! 他是草原第一勇士,他骁勇无敌,未逢敌手,他有嚣张的本事,即使面对大汉皇族,以及鬼面战神,他也嚣张依旧! 巴图想杀轩辕宸,汉军如何答应? 上官流云怒吼一声,挥刀杀向了巴图,他知道巴图的厉害,一出手就是三刀,刀光如漫天飞雪,摄人心魂。 三刀过后,巴图只是随手回了一拳。 简简单单的一拳,却是重重地击在上官流云的胸膛! 上官流云闷哼一声,倒飞而出,撞在地上时,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巴图没有出刀,可他的拳头犹如巨斧开山,打得上官流云内脏受损,口鼻溢血。 一拳之威,竟致如斯。 战场之上,刀光之中,巴图竟敢以拳对刀! 这是怎样的豪情和自信? 这是何等的嚣张和猖狂? 陡然间,初升的朝阳似乎亮了几分,亮光中折射出十三道寒芒,汇成了一点,凝化成一把破空之刃。 破空之刃其实是把剑,冷君傲手中的剑! 他在上官流云倒地之时连刺了十三剑,每一剑都迅如闪电,刺向了巴图的面门。 巴图眼眸微凝,脚下急退三步,手中战刀不知何时已经飞劈而出,在一阵刺耳的尖鸣声中,碰撞出了激烈的火花。 冷君傲刺完十三剑,立在原地,血红的双眼冷冷的注视着巴图,轻淡道:“你刚才为何要退?” 退了说明畏惧,巴图难道怕了冷君傲的剑? 巴图瞳孔收缩,他知道冷君傲的讥讽是在动摇他的心智,可这对他而言根本毫无作用,他有着铁一般的胆魄,也有着铁一般的神经和镇静。 没有言语,只见刀光,巴图用手中之刀作为回答。 这是巴图第一次出刀,那一刀夹杂着天地之威,风雨之势,由巴图全力使出,如黄河怒崩般的威猛。 可在那一刀挥击前,就有一道刀光划破了天际。 战场之上,只要可以杀死敌人,那就不用在乎任何手段,自然也包括以多打少。 于是轩辕宸出刀,他抢在巴图之前出刀。 轩辕宸知道巴图是金军的主将,杀了他必将削弱金军斗志,为这场决死之战的结局增加胜算,因此他一直紧盯着巴图,现他在暗中吸气、耸眉、沉肩、屈膝。这些动作,均是要动进攻的先兆。 从巴图刚才那一拳,就不难看出对方是个恐怖的强者,而他蓄势而的一刀无疑是惊天动地的必杀一刀。 冷君傲虽然厉害,可轩辕宸不认为他有十分把握可以挡住,所以轩辕宸抢先出刀。 刀如霹雳飞电,离弦之箭,斩出去,就再没有收回的打算。 巴图变了脸色,他从未想到过轩辕宸出刀的时机把握的如此精确,而且对方这一刀竟然没有任何回旋的余地,轩辕宸是要和他拼命。 一个人能拼命,除了要有拼命的勇气外,还要有拼命的本钱。 若没有本钱,只算逞一时之勇,徒是送死之辈。上官流云虽勇,但缺乏本钱,在巴图眼里不值一提,可轩辕宸不同。 轩辕宸不但有勇气,还有本钱。 那一刀之威,就算巴图看了心中都要暗赞一声厉害。 巴图虽有一刀重创甚至格杀冷君傲的把握,可没有把握在击中冷君傲后,躲过轩辕宸致命的一刀。 一命换一命,巴图觉得不值! 因此,他的战刀倏然变线,一刀就击在了轩辕宸的刀身上。 只听“砰”的声脆响,轩辕宸的战刀竟然从中间断成二截。 巴图的刀法厉害,他的战刀更是一把宝刀,削铁如泥般的斩裂了轩辕宸的战刀,刹那间又是刀锋一转,由下而上才待再次出刀,脸色却是陡然一变。 轩辕宸刀虽断,眼中却无半分波澜,他手腕一抖,断刀突然化作飞刃,急刺巴图颈部要害。他这一招,浑然天成,根本没有思考,似乎早料到刀会折断。 断刀飞出,居然还有星光伴随,直刺巴图的双眼。 冷君傲再次出剑! 巴图脸上闪过一道苍白之色,若论招法刚烈,轩辕宸逊色他一筹,若论机灵巧变,冷君傲剑法精妙,可未必在他之上。 可二人联手,相互配合,巴图不得不承认,他已然落得下风。 转念之间,冷君傲的长剑比轩辕宸的断刃后先至,刺到了巴图的眼前。 巴图担心轩辕宸紧随而至,不敢轻易出招,脚下又是急退三步。 冷君傲虚斩一剑,轻声道:“你为何又退?” 如止水般平静的问话之下,巴图眼中突然露出无奈之色。他自傲于自己的武力,此生未尝一败,却不想在他可能的最后一战中,受制于两个后辈之手。 他会不会怕了? 不,他不怕,他雄心还在,只是和年轻的轩辕宸和冷君傲相比,他多了几分沉稳,沉稳并不是错,却在无形中约束了他往昔的嚣张和傲气。 多年未曾出刀,没想到遇到了值得出刀的对手,换来的会是这样的结果,此时巴图的心境谁能体会? 杀声嘹亮,血肉横飞。 巴图缓缓扭头,望向周边的战场,嘴角带分涩然的笑。 三千金军没有人后退,没有人畏惧,他们是大金国主博尔觉罗的本部精锐,他们为了荣誉和尊严,个个都在决死一战。 然而金军悍不畏死的勇气并没有带来胜利,因为他们所面对的汉军同样无畏。 金军是在决死,汉军则是在舍命! 同样都是无视生死,卸甲而战的汉军无疑更加的亡命,更加的豪气冲天! 面对这样的敌人,换做是谁都会产生浓浓的无力感,巴图神色虽然从容依旧,可眉宇中的萧索之意却是显而易见。 他又把目光转向了轩辕宸,眼中含义千万,有敬佩,有感慨,有不解。 他敬佩轩辕宸的武功,他感慨轩辕宸的谋略,他不解轩辕宸的横空出世,可无论如何,此刻的轩辕宸是他的敌人,他唯一需要做的就是斩杀对方于刀下! 杀人固然残忍,有时也是一种尊重。 巴图缓缓上前一步,突然开口道:“上吧……我不会再退。”他回答的是冷君傲的问话,可目光一直停留在轩辕宸的身上。 轩辕宸怔了下,根本没有想到这时候,巴图会说出这句话。 战场上,巴图,轩辕宸,冷君傲三人相视而立,周围的汉军和金军都有意识的避开着他们,但又都注视着他们。 每一个人都隐隐在期待,期待背后是信任,又或者是信任的崩塌。 轩辕宸沉默片刻,突然淡淡的一笑,只是一刹那的笑容,随即望着巴图,轻声说了一句话:“武士心,志在止戈!” 巴图一愣,嘴角苦涩的笑意又浓了几分,喃喃低语道:“也许你是对的,但对我而言已无意义。”他看了眼手中的战刀,满是嘲讽之意。 天下无双的武士,领悟不到武士的真谛,那么武力再强又有什么意义? 过了片刻,巴图目光豁然变得凄厉,怒吼一声,暴喝道:“多说无益,你们两个一起上,今日如果不能取你二人级,就意味着我巴图埋骨于北凉城之下。” 轩辕宸神色凛然,全神贯注。他对战经验丰富,但这等决战,终究要看武技深浅。 巴图的武技太高,轩辕宸和冷君傲联手也未必胜的过他。 而就在双方剑拔弩张之时,地面上陡然晃动了起来。 寻声望去,只见北方浓烟滚滚,一支三四百左右的骑兵出现在了水平线上,灿烂的阳光下,一面汉字大旗迎风飘扬。 巴图不敢置信的睁大了眼睛,耳边传来了冷君傲漠然的声音:“终于来了……” 第十三章 雨中疯魔 天有不测风云,老天爷变脸往往比翻书还快。 本该是一个日照当空的大晴天,转眼间就被乌云笼罩,淅淅沥沥地下起了雨,又过了一会儿,更是暴雨倾盆。 雨水天降,浇灭了北凉城内残存的火星,也洗刷了满目的疮痍和血腥。 轩辕宸躺在一辆马车里,身下靠着柔然的兽皮,过去的二个时辰是他这么多日子以来最舒服的时光。 他太累了,肩头又被捅了一枪,伤口失血的作用下,已是疲劳到了极点,可他一直在坚持,直到喧嚣的杀戮从耳边远去,一切都归于沉寂。 汉军胜了,胜的突然,胜的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巴图想不到,轩辕宸也想不到,只有冷君傲才早早的知道,北凉城外决死一战的最后结局,因为他来了,而且不是一个人来的。 五百骑兵,又或者说五百残兵,他们来自于北山,在大金国主博尔觉罗亲率的八万金军围攻下,坚守了十日的北山。 冷君傲原本驻守在采石堡,在金军南下之时,他见敌情汹涌,果断放弃了驻地,并且收拢了数支人马撤向了险峻的北山,凭借地形以最大程度的阻击金军。 可是北山虽然险峻,但汉军缺兵少粮,被攻陷只是时间问题,冷君傲见援兵无望只能率部突围。 整整万余人马,一场突围过后只余五百,冷君傲所经历的惨烈战况可见一般。 金军在歼灭北山汉军主力后,没有对冷君傲的这五百漏网之鱼紧追不舍,却也因此酿下了苦果,让北凉城外的巴图承受了毁灭一击。 三千一直咬牙坚持的金军,精神和**都处于极限的金军,如何承受得住如神兵天降的五百骑兵的冲击。 即使冷君傲的五百骑兵百里奔逃,可谓是人困马乏,但这些能从八万敌军围困下逃出生天的汉军将士,哪一个不是军中翘楚,配合北凉城守军的前后夹击,巴图的三千金军就算无畏生死,又怎么能够抵挡? 短短半柱香的时辰,三千金军几乎全军覆灭。 之所以说是几乎,而不是全部,是因为作为金军统领的巴图侥幸未死,他被及时出现的阿琪格救出了战场。 阿琪格追击逃离北凉城的汉军骑兵时,所部人马差不多也有五六百人,可他竟然不敢和冷君傲的五百残兵交战。 他确实不敢,五万金军都会惨败,何况他只有数百骑兵。 随着阿琪格的远遁,北凉城之战落下了帷幕,汉军取得了一场堪称奇迹的大胜,可胜利的背后是万余守军伤亡将近八成的代价,以及大汉十万边军的覆灭。 大汉赢了一场战斗,大金却是赢了一场战役。 而在轩辕宸疲劳昏睡之前,他下达了放弃北凉城的最后一个命令,这也意味着他把北凉城拱手让给了大金。 这是无奈之举,可为了城内的十万百姓,他不得不做。 马车里,轩辕宸的神志逐渐清醒,他睁开眼睛,就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屈膝坐在自己榻旁,侧着头睡的正香。 轩辕宸细看一眼,认出了是自家小妹轩辕如月。 正在熟睡中的轩辕如月小脸红扑扑的,鬓边有几缕散乱的秀,长长的、整齐细密的睫毛覆盖着眼睛,睡得既安详又甜蜜。 车外大雨倾盆,哗哗的雨水声扰人心境。 轩辕宸的心却出奇的平静,这份平静来自于轩辕如月,每当有对方的陪伴,轩辕宸的心中便无杀伐时的冰冷,只余温暖如春。 大雨如注,车内便有些潮气,轩辕宸见到妹妹肩下只垫了个靠垫儿,就这么坐在踏板上歇息,有心给她盖上被子,就在被子刚刚拿起,忽听车门“当当”地急敲了几下。 轩辕如月被敲门声惊醒,睁眼就看到微笑望着她的轩辕宸,顿时双眸一展,万分欣喜道:“哥哥,你醒了,有没有觉得饿啊?”说着,她拿起身边一个用锦布包裹起来的荷包,小心翼翼的将其打开,里面是两块晶莹剔透的桂花糕。 轩辕宸温和一笑,接过桂花糕咬了一口,问道:“月儿,母亲可还安好?” 轩辕如月点头道:“母亲一切都好,正在前面的马车里,上官将军安排了两个婢子随身伺候,哥哥不用操心。”她还想再说,车门又被敲响。 轩辕宸眉头微皱,上前推开车门一看,只见有一个披着蓑衣的男子站在车前。 风雨之中,男子像是石雕般纹丝不动的站在那里,冰冷孤傲的眼睛仿佛没有焦距,深黯的眼底充满了寂寞,乌黑的乱披散在耳边,身边围绕着一股极度冰凉的气息。 男子抬起了头,乱遮掩下的眼睛微微睁大,僵硬的嘴角扯了扯,苍白而没有血色的脸颊上忽的抽动了下,就好像他面部的皮肉是一层只会牵动某个部位的假面具。 轩辕如月与男子的眼神一碰,猛然觉得自己被一股森彻的寒意笼罩了,那种感觉仿佛是被一头嗜血的猛兽紧紧盯住。 在男子眼眸一动不动地凝视下,一股好似能把人的灵魂从身体里压榨出来的恐惧感紧紧扼住了轩辕如月的喉咙。 轩辕如月恐惧的睁大双眼,脸色苍白无血,宛如一只受到惊吓的小鹿。 轩辕宸轻轻拍了下轩辕如月的手背,柔声道:“月儿,到母亲那里去吧!” 感受到兄长手上传来的温度,以及那最值得她依赖的声音,轩辕如月脸色稍缓,留恋的看了一眼轩辕宸后,才快步走出了马车。 从始至终,轩辕如月都不敢再碰触车外那男子的目光。 当轩辕如月离去,男子把目光投向轩辕,那眼神像拔出来的剑锋一样锐利,可似乎少了几分杀气。 轩辕宸面色平静的看着男子,缓缓摇头道:“她是我的妹妹,你不该吓她的。”他的语气十分随意,好似和男子认识多年一般,事实上他们在今日之前从未有过交集,也从未说过一句话。 然而轩辕宸一眼就认出了男子的身份。 不是别人,正是和轩辕宸并肩而战的冷君傲,只有他的身上才有如此凌厉的气势。 冷君傲听到轩辕宸的责备之语,迟疑了片刻后,低声问道:“我为何要吓她?” 轩辕宸淡笑一声,他现冷君傲似乎很喜欢问话,刚刚结束的战场上是巴图被他质问,现在又轮到了自己。 冷君傲见轩辕宸不语,回头看了眼还未走远的轩辕如月,像是在自问自答道:“我没有吓她。”话锋一转,冷君傲看向轩辕宸,声音变冷道:“你真是北凉王?” 巴图惊奇于轩辕宸的横空出世,冷君傲显然有同样的好奇,对此轩辕宸并不感到意外,他不承认也不否认,只是语气幽幽的反问道:“我不是北凉王,那又是谁?” 冷君傲目光一沉,问道:“你的刀法师出何人?”他见识过轩辕宸的刀法,才会有此一问,而他问话的语气不带一丝恭敬,也许是因为他对轩辕宸的身份感到怀疑,又或者他根本不在意一个大汉王爷。 轩辕宸沉默不语,他的刀法是在前世无数杀戮中总结出来的,可作为一个常年不出府门半步的傀儡王爷,又怎么可能有厮杀的机会? 冷君傲一语就问中了轩辕宸的要害,他双眼紧紧盯着轩辕宸,寻找着对方身上可能出现的破绽。 轩辕宸久久没有说话,他不怕自己的身份曝光,毕竟除了灵魂以外,他全身上下都如假包换,是名副其实的北凉王。 气氛有些僵持,冷君傲又问道:“你为何不说话?” 轩辕宸眼中闪过一丝冷意,说道:“你的问题似乎多了一点,而且你一个边关守将应该没有资格质问我这个大汉王爷!”说着,轩辕宸大声斥责:“冷君傲,你太无礼了!” 解释不清,那就以势压人! 面对轩辕宸突如其来的强势,冷君傲沉默良久,才一脸讥讽的问道:“我无礼?因为你是轩辕氏的子孙?” 停顿片刻,冷君傲仰面一阵狂笑,好似疯魔般癫狂,等狂笑之声散去,他的双目变得赤红如血,情绪失控般的怒吼道:“你们轩辕氏给不了我丰衣足食,给不了安康太平,甚至连我家人的性命都保不住,要我如何去敬!” 夜凉如水,冷君傲心冷若冰。 苍天斑斑雨滴,有如他心中的泪。 往事种种,穿梭在他的脑海之中,冷君傲竟然缓缓的跪了下去,身躯不停的在颤抖。 他想哭,可无声;他想喊,却无语;他想怒,但全身血液如同被抽空一样。他心中只余一股莫名无尽的悲意!滔滔滚滚,充斥了胸膛! 突然,冷君傲手臂一沉,嘶声怒吼,那声音裂云穿雨,响若雷霆,其中夹杂着无限的伤心之意,又如一头受伤的野兽,临死前出绝望悲恸的吼叫。 马车附近的大汉将士皆是凛然,轩辕宸望着跪地的冷君傲,神色复杂之中夹杂着一丝同情。 这个男人到底经历过什么?才会如此痛苦! 就在轩辕宸心中疑问之时,耳边传来一声厉嚎,有如鬼哭:“大汉朝廷无能,苍天无眼,我恨,我真的好恨!” 那声音在深夜中有着说不出的悲戚愤慨之意,周围几人听到,均是心中冷。 只见冷君傲终于站起,凄厉的苦雨中,本是俊美的面容已有扭曲,眼皮不停地抖动,带着他的脸颊一块儿抖动起来。 凄迷的雨中,他的一张跳动起来的脸,在雷雨中有着说不出的狰狞之意。 他就立在那里,任凭雨水劈头盖脸地打在身上,低头望了轩辕宸一眼,说道:“大汉做不了的事,我会去做,我要用手里的剑,将仇寇斩尽杀绝!” 面如厉鬼,声震云霄! 听完冷君傲的话,轩辕宸似乎明白男子的苦和悲从何而来,那是仇恨,刻骨铭心的仇恨! 天地雷动,电闪如潮,耀得男子明灭闪烁,有如幻化。 在那双炙热如火的目光下,轩辕宸强压下心头的激荡,说道:“你对大汉不满,我不计较,可你既然是大汉军人,在外敌入侵之时,就该全心全意守土保家,为全天下的大汉百姓尽责!” 轩辕宸不提大汉朝廷,只说汉家百姓,希望能够避开冷君傲心中的怨恨。 冷君傲听了之后脸色多少缓和了些,神态逐渐变得平静,说道:“战场之上,我会做我该做的。”说完,转身正欲离去,却是身形一滞,说道:“半日之后就能到黑水,何去何从你需早做打算。” 轩辕宸闻言神色一凛,抬头望着远方的雨雾,心绪飞转,眼中阴晴不定…… 第十四章 黑水惊魂 雨天之中,道路泥泞,行走起来十分艰难。 ≦ 对此,北凉城的十万百姓并无怨言,扶老携幼努力前行,所有人都知道停下脚步可能就意味着失去性命。 十万人迁徙的动静太大,金军得知后不可能不追击,只求金军现北凉城已人去城空的时间不要太快,不然对于十万北凉百姓而言注定是灭顶之灾。 不过所幸在北凉城一战里,汉军缴获了大量的金军战马,这些战马此时都成了驮马,减轻了北凉城百姓的负担,从而也有效加快的行军度。 百姓口粮方面也不是问题,北凉城内粮草充足,又缴获了金军辎重,轩辕宸在放弃城池时,下令打开官仓把粮食全部分给百姓,因此半个月之内不用担心百姓们无粮可食,而这也增添了北凉城百姓举家难逃的决心。 只是轩辕宸想救全城百姓的性命,有人却是心存侥幸,宁愿把命运交到金军手中。 大概四千故土难舍的百姓不愿离开北凉城。 这是多么淳朴,也是多么可悲。 金军在北凉城之战中损失如此惨重,必然会泄愤杀人,那四千百姓在做出留下的决定时,就注定了他们凄惨的结局。 轩辕宸对此只有一声叹息,该做的都做了,终究还是救不了所有的人。 还有半日时间就到黑水了,过了那条大河就进入到彭城地域,彭城也是轩辕宸和十万百姓南逃的最终目的地。 大汉西山道最大的三座城池分别是北凉,彭城,和天水,而北凉城被放弃后,彭城和天水就成了北凉百姓最值得依附的去处。 轩辕宸之所以选择了彭城而不是天水,是因为黑水这条大河,它可以作为天险阻挡金军的追击。 只是过了黑水,是否真的要在彭城停下脚步,轩辕宸在听到冷君傲的提醒后,心中却是有所动摇。 北凉城遭受金军攻击,彭城和天水都是一兵未,不为所动,好似浑然未知一般,由此不得不让人怀疑他们的立场。 那么当十万北凉百姓来到彭城时,又会遭遇何种待遇呢? 轩辕宸不知,他这个曾经的傀儡王爷对于彭城丝毫没有任何的影响力。 可眼下,即使前途未卜,也不得不向彭城进。 无奈的选择,只是唯一的选择。 雨变小了,风也缓了,前方突然传来一阵欢呼,隐约听到“黑水桥,黑水桥”的呼喊声,半日的时间飞逝而过,黑水就在眼前。 轩辕宸走出车厢,清新的空气朴面而来,带着一股嫩草芽的新鲜气息,轩辕宸长长出了口气,只见百姓们都向前抢去,便也信步走去。 夕阳西下,大河如带。 雨后黄昏,草木凝露。轩辕宸走到岸边,落日的余晖正照在河上,河水粼粼生光,上面有如铺了层淡金。 整整一日的疾行,无论是十万百姓,还是汉军将士们,都已是疲惫万分,而十万多人不可能一下子全都通过黑水,轩辕宸思虑片刻下令道:“沿河岸寻找渡船,老弱妇孺先从浮桥过河,其余人原地休息。” 黑水上的浮桥只有三座,只有够五人并排而行的宽度,如果没有渡船的话,十万人想要通过至少需要三个时辰。 关键的三个时辰,也是致命的三个时辰。 轩辕宸从来不指望金军会放弃追击,滞留在黑水河岸一刻就多一刻的危险,一旦有金军出没,那就意味着恶战生。 二千北凉残兵,外加从北山逃出的五百汉骑,这是轩辕宸手中仅有的兵力。 只要金军追击至此,这二千五百人将承担阻击金军的重任,至于结局如何,轩辕宸不愿去想,他只能去做,却没有裁定结果的权利。 有时候,有些事情,明知不可为也要去做,而作为军人,必需挡在百姓的前面,如果一定会战死,军人也要死在百姓之前。 这是责任,同样是种光荣! 轩辕宸的指令传出,一队汉军开始沿岸搜索渡船,没有轮到渡河的百姓们三五成群聚在一起,拿出包袱里的干粮,兑着凉水吃了起来。 也许是北凉城一战汉军取得大胜的缘故,百姓们并没有多少慌乱,人群里不时传出欢声笑语,前方过河的百姓也是井然有序。 一切看上去十分顺利,可轩辕宸的眼中并无半点轻松之色,突然他眼角一跳,只见有人从远处策马过来,下马后高声说道:“王爷,北面现金军斥候!” 该来的还是来了,好似暴风雨前的宁静,只是让人产生懈怠的虚幻。 轩辕宸深吸一口气,过了半晌才缓缓道:“左校尉,派人再探,如果现金军大股队伍,立刻回禀本王。”左校尉名叫左奎,是从北山突围而出的五百骑之一。 左奎是五百骑兵中本事仅次于冷君傲的人物,他若不是性格有些粗鲁,不善于人际沟通,仅凭军功早就可以升至折冲都尉,而非一个区区校尉。 除了左奎之外,冷君傲所率领的五百骑都是百战余生的精锐。 而在从八万金军之中突围而出后,这五百人虽然是逃亡之师,但每个人的心气都十分之高,可在遇到北凉城外三千卸甲而战的友军时,他们几乎瞬间收起了所有的傲气。 英雄惜英雄! 两支英雄的队伍不用任何交流也会变得亲近,经过一路上的相触,冷君傲的五百骑和二千北凉残军已然融为了一体,而轩辕宸和冷君傲也同时赢得了对方将士的赞美。 听到轩辕宸的命令,左奎毫不犹豫道:“属下明白,请王爷放心。”他说话嘹亮,眼中尽是尊崇之色。 军中以强者为尊,轩辕宸在战上的表现无疑赢得了足够多的尊重。 轩辕宸神色镇定,并没有因为金军斥候的出现而表现出半分慌乱,甚至都不把目光投向金军随时会出现的北方,而是朝南远望道:“左校尉,你可知彭城郡守是谁?” 左奎摸了摸光溜溜的脑门,他性子粗鄙,平日里只好酒肉,哪里会关心什么彭城郡守,支支吾吾半天也说不出话来。 这时,冷君傲的声音传了过来,还是一如既往的冷漠道:“彭城郡守叫做闻师道,听说是齐王的得意门生。” 轩辕宸双眉一扬,只是哦了声,他知到齐王是当今圣上一母同胞的弟弟,冷君傲提到齐王难道是有什么深意? 北凉城被围,闻师道见死不救,难道有齐王的授意? 轩辕宸目光凝起,幽幽道:“好一个齐王门生,不知我这北凉王在他那里能有几分面子。”话音未落,河岸旁有惊呼声响起。 岸边漂来一物,细看之下,竟然不是物体,而是一具尸体。 轩辕宸的目光停留在尸体上面,脸色微变,眼中闪烁出丝丝寒光。 尸体穿着盔甲,而且还是汉军的制式盔甲。 死者是谁,难道是彭城守军,彭城莫非生了什么变故? 有两士兵冲到尸体旁边,其中一人探过头去,眼睛豁然睁大,惊声道:“是唐云!” 唐云二字一出,顿时在北凉军中引起了一阵骚动,只因他是当初从北凉城南离开,引诱阿琪格前去追击的汉军数百骑兵的统领。 他的尸体是从黑水上游冲过来的,而上游正是彭城方向。 念及这里,轩辕宸的目光有如针尖,声音嘶哑道:“本以为唐云他们死得其所,没想到……”他没有再说下去,可那冰寒至极的语气已说明了很多问题。 冷君傲的眼神依然冷漠,左奎有些茫然失措,而北凉城的汉军几乎个个义愤填膺。 就在这时,又是一阵惊呼响起,轩辕宸寻声望去,脸上已有几分惨然之色,他见到北方几乎在刹那间,就冲起了一股烽烟。 烽烟漫天,萧杀无情。 只过了片刻,一骑飞奔而来,大声叫道:“王爷,有金军杀来,至少千人!” 骑马之人是万小刀,他话才刚毕,就从马上滚倒在地,后肩插着一根羽箭,鲜红的血液像梅花般从他伤口处绽放开来。 有士卒上前扶起万小刀,小心翼翼的替他拔出了羽箭,可还来不及松一口气,眼中就露出惊骇之色,紧盯着手中的羽箭道:“是鬼牙追风箭!” 众人闻言,脸色均变,一颗心怦怦跳个不停,就要跳出胸口一样。 鬼牙追风箭,箭头用黑铁制成,尖锐无比,箭身取材于草原稀有的铁花木,轻盈而坚韧,箭尾更是用上了珍禽海东青的羽毛,这样一支箭矢的造价高昂,也是一种犀利至极的杀人利器。 而在草原上,只有一支军队有资格使用这种箭矢。 那就是大金国主博尔觉罗麾下三狼军之,天狼军! 巴图带去北凉城的五千金军精锐是三狼军之一的野狼军,另外还有地狼军,以及战力最强的天狼军。 大金二十万雄兵,只有一千天狼军! 天狼军人数虽少,却是博尔觉罗手中最可怕的力量,不到必要时刻绝不会轻动,没想到竟然会出现在这里,大概也只有天狼军才能用最短的时间追击到此。 万小刀拼死报讯,他为十万军民争取了一丝光阴,但这丝光阴实在过于短暂。 轩辕宸本想列阵迎敌,可很快现,他根本没有时间整军列阵,一丝地颤就从脚底传来,随即变成地颤山摇。 黑尘漫天狂舞,已如卷风倏至,呼啸而来。 一千天狼军,转眼即到! 万小刀艰难的直起身子,嘶声道:“王爷,快过河。” 轩辕宸不为所动,依然站在了原地,只做了一件事。 他面对着飞驰而来的天狼军,单手猛地一扬,绚丽的一道银光中,战刀已被拔出! 第十五章 八字谶言 ps. 奉上今天的更新,顺便给『起点』515粉丝节拉一下票,每个人都有8张票,投票还送起点币,跪求大家支持赞赏! 北凉城之战,轩辕宸置之死地而后生,用一场豪赌搏得了一丝胜机。 而眼下,面对奔腾而来的一千天狼骑,轩辕宸却是没有半点机会。 他想战,无力而战!他想逃,无处可逃! 所有人见到天狼军现身的那一刻,一颗心就沉了下去,天狼军不过千人,可那千人就如洪水翻滚,冲势之猛,骇人听闻。 汉军无数次听闻天狼军的厉害,但见到的那一刻,还是忍不住的寒心。 十万百姓也是一阵骚动,但并不生大规模的混乱,看上去竟比汉军将士们镇定的多,只因百姓们从来没有听说过天狼军,不知天狼军的厉害,又见到金军人数不多,认为身边的汉军有保护他们的能力。 然而,二千五百困乏的汉军怎么可能是天狼军的对手,只是出于本能握紧了兵器,接着不约而同的望向了轩辕宸。 汉军将士们希望轩辕还有奇谋,能创造另一个北凉城之战的奇迹。 面对无数双期颐的目光,轩辕宸无言,而身边的冷君傲突然笑了,伸手拿出了那张恐怖的面具,缓缓带在了脸上。 带上面具的冷君傲又成了鬼面郎君,也是狰狞,不屈的刑天。 刑天悲情、无悔、不屈,却斗志昂扬,永不放弃! 轩辕宸望向冷君傲,脸上也露出笑容,笑的洒脱,大步走向了一匹战马,在一声高昂嘶鸣中,他翻身上马,飞驰而出。 冷君傲的笑容浓了几分,连那双孤傲的双眼有流出了笑意,他也骑上一匹战马,紧随轩辕宸的身后,和他一起冲向了天狼军。 无命令,不回头,作为二千五百汉军的领导者,轩辕宸和冷君傲就这么无言的冲了出去,明知不敌,却无怨无悔。 死在冲锋的路上,是军人最后的荣耀。 突然,冲锋在前的轩辕宸回手一刀,带起了一片血花。 血是马血,马是冷君傲胯下的战马,战马吃痛,痛嘶一声,翻到在地。 冷君傲反应迅,在战马摔倒之前就翻腾而起,稳稳的落在地上,耳边同时传来一句话:“我去,你留,整军迎敌!” 语气坚决,不留余地。 话音未落,轩辕宸已挥动马鞭,冲刺的度快到了极致,飞扬的尘土中,他的背后只留下了一道长长的身影。 身影孤独,陪伴着那孤独的人…… 轩辕宸决绝的冲出去,并非是绝望之举,他是想为十万百姓赢得一分生机。 他在拼命,而拼命是为了活命,所以他要冷君傲留下,担负起整合二千五百汉军的重任,哪怕是机会再渺小,也要勉力一试。 其实不用冷君傲去做,汉军将士们已经自的开始列阵,可刚有一排刀盾手准备完毕,天狼军已到了百步之外。 百步对于天狼军而言只需几个呼吸的时间,轩辕宸却要阻断这几个呼吸。 他一人一骑挡在了天狼军面前,与北凉城外一人挡万军的画面是何其的相似。 只是这一次少了雄壮,只余悲壮! 汉军将士们都忍不住的闭上双眼,他们甚至已想象得出接下来的情形,轩辕宸会被天狼军的冲锋撞飞,踩成肉酱,惨不堪言…… 可事实总是和现实存在差距。 当轩辕宸举起战刀准备迎战之时,如潮的天狼军竟奇异般停了下来。 汉军将士们难以置信,却不能不信,轩辕宸竟然以一己之力,让天狼军停了下来! 当然,能让天狼军停下来的不可能是轩辕宸,只能是天狼军自己。 轩辕宸不解,盯着如林而立的天狼军,目不转睛。 这时,天狼军传来两声哨响,极为短暂,轩辕宸不解其意,眼前蓦地现出一条道路。 天狼军竟是霍然分开,向两边退出数步。 一片肃杀之中,十六个天狼骑兵越众而出,左右各是八人,均是身着金甲,手执长戟,极具气势。 轩辕宸眼眸微凝,他已就看出,那十六名天狼骑兵均是步履沉稳,渊渟岳峙,呼吸悠长而厚重,显然都是武技好手。 可那十六人就算金甲长戟,气势非凡,却也掩不住中间行来那人的风采。 轩辕宸其实第一眼就看到了那个人。 那是个无论你在什么地方,第一眼都要留意,不能不看的人。 在那人的身后有一个掌旗兵,战旗上绣着一只金色狼头,有风吹过,飘扬的金色狼头宛如被赋予了生命一般,嗜血獠牙,好不骇人。 和狰狞的金色狼头相比,旗下那人却是一身儒雅。 他身着白衣,头带黑冠。白衣胜雪,黑冠如墨,俨然一个文士打扮。 然而没有人敢把他当成一个文士,因为普天之下只有一个人有资格站在金狼战旗之下,那就是草原王者,大金国主——博尔觉罗! 博尔觉罗浑身上下,可说是没有半分华丽的装束,因为他已不用龙袍金冠来维护所谓的尊严。他若是龙,走到哪里都是龙,何必衣锦着绮? 他慢步上前,静静的停在了轩辕宸十步远的位置,然后缓缓举起了右手。 轩辕宸这才留意到,博尔觉罗反手握着一把刀。 刀无鞘,呈黑色,刀身黯淡无光,没有一丝兵刃该有的锋芒,若无刀柄,根本就像一块平淡无奇的黑铁。 可是又有何人敢小瞧这把黑刀? 它握在博尔觉罗的手中,它是大金国主的佩刀! 博尔觉罗举刀,刀在半空,他看向轩辕宸,微笑道:“听说在北凉城下,你想与我一战?”那声音不带丝毫的傲慢,甚至可说是漫声轻语,不像是在谈论生死决斗,而是一件不足为题的小事。 轩辕宸没有答话,他跳下战马,战刀直指博尔觉罗。 夕阳之下,万人瞩目,却是悄无声息,但每个人心中都像有战鼓擂动,响个不停。 轩辕宸用行动给出了答应,他想与博尔觉罗一战! 博尔觉罗淡淡一笑,身后一个天狼骑恭敬的接过了他手中的黑刀,原来博尔觉罗举动并非是要决斗,他再次开口,一字一顿道:“巴图败于你手,看来确实不冤。” 面对给金军造成重创的敌人,博尔觉罗并没有流露出丝毫的仇恨,反而出声夸奖,这份气度,让人不得不为之侧目。 轩辕宸眉头微皱,迟疑片刻后,只听‘刷’的一声,手中战刀已然归鞘。 博尔觉罗手无寸铁,轩辕宸也不会抬刀相对。 这是风度,也是气势! 博尔觉罗眼中闪过一丝赞赏之色,说道:“龙生九子,各有不同……和京城的那位相比,你这个轩辕子孙强了太多,可惜……” 轩辕宸微微扬,问道:“可惜什么?” 博尔觉罗轻笑一声,随即笑声变大,直至狂笑道:“可惜你不如我,就好比此刻,我就可以像碾碎一只蚂蚁般,置你于死地!” 轩辕宸脸色不变,沉默半晌才漫不经心道:“是吗?你有本事胜得过我?” 胜过,而不是杀死,轩辕宸显然是在激将,他面对千余天狼骑,就算三头六臂也无胜算,可和博尔觉罗单打独斗,他即使不敌,也不会让对手落得轻松。 如果能够侥幸杀了博尔觉罗,那眼前的死局可能会有一丝光明。 可博尔觉罗会让轩辕宸如愿吗? 当然不会,博尔觉罗自信,骄傲,目空一切,但也不是冲动易怒的蠢货,他看向轩辕宸,眼中带着讥诮:“王图霸业,靠的是权谋心机,勇武固然需要,可也只是下乘,北凉王难道不懂这个道理?” 轩辕宸没有答话,他也无话可答。 博尔觉罗说的不错,从古至今,天下武力强悍者无数,可最终可以定鼎天下的王者,无一人是靠自身的武力,权术才是根本,而那些厉害的武夫只能成为上位者的工具。 比如草原第一勇士巴图,以及出现在此的天狼军将士。 见轩辕宸没有说话,博尔觉罗没有继续在这个问题上多言,而是话锋一转,十分突兀的说道:“北凉王,听说你十三岁前是个傻子?” 北凉王幼年痴呆,天下皆知,博尔觉罗此时问,显然有嘲笑之意,可他神色极其认真,语气里没有一丝的轻慢之色。 轩辕宸没有否认,奇怪道:“你问这个干嘛?” 博尔觉罗目光凝聚,有莫名的神采在眼中闪烁,他的注意力丝毫不离轩辕宸,好似要把对方看个透光。 轩辕宸心中凛然,博尔觉罗身上有股令他难以适从的气息,并非杀意,而是像是现了巨宝一样的贪婪之气。 二人相视而立,时间仿佛停滞。 黑水河岸的汉军已经列阵完毕,所有人都不明白天狼军为何停下了冲势,更不明白为什么要和轩辕宸面谈。 轩辕宸同样不明白,从一开始他就有这样的疑问。 同样的,作为敌人的天狼军也不明白,只是博尔觉罗下达了停止冲锋的命令,天狼军必需无条件的遵从。 半刻之后,又好似过了千年,博尔觉罗终于打破沉默道:“你是不是很奇怪我为何不动进攻,在这里和你说这些话?” 轩辕宸直接问道:“为什么?” 博尔觉罗闭上了双眼,深深吸了口气,待睁开眼时,目光变得无比深邃,一字字道:“七星合一,君临天下!” 轩辕宸闻言一愣,面露费解之色。 博尔觉罗没有解释,只是道:“今日我放你一马,日后等你来还!”言毕,转身离去。 堂堂大金国主,率领天狼军整日追击,竟然只为让大汉北凉王欠下一个人情! 轩辕宸望着博尔觉罗离去的背影,眼中尽是茫然,即使他心境再波澜不惊,此时脸上也忍不住露出古怪之色。 博尔觉罗,莫名其妙的一个人!七星合一,君临天下……莫名其妙的一句话! 【马上就要515了,希望继续能冲击515红包榜,到5月15日当天红包雨能回馈读者外加宣传作品。一块也是爱,肯定好好更!】 第十六章 古怪郡守 ps. 奉上今天的更新,顺便给『起点』515粉丝节拉一下票,每个人都有8张票,投票还送起点币,跪求大家支持赞赏! 天色已明,卷云如思,人在黑水河岸,只见河水有如龙腾,壮观秀丽,气势磅礴,可轩辕宸始终觉得,他的眼中尽是迷雾,无所依从。 博尔觉罗走了,天狼军也走了,好似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没有留下一丝痕迹。 事事皆有因,反常必为妖! 博尔觉罗放过了轩辕宸和北凉城十万百姓,竟然只为了想要一个人情,这简直就是一个笑话,整件事就没有任何的合理之处。 唯一有迹可循的地方,只是那一句话……七星合一,君临天下! 轩辕宸心绪难定,他一直在想这句话,这句话带给了他太多的困惑。 君临天下并不难理解,可七星合一是何意思?七星到底是指什么?博尔觉罗为何要对他说这样一句话?这句话又和他轩辕宸有何联系? 众多疑问充斥在脑海中,轩辕宸只觉蹊跷茫然,又有一种强烈的心悸,他隐约觉得自己可能卷入到了什么事情之中,不知是福是祸? 轩辕宸沉思之时,北凉城十万百姓已经全部渡过了黑水,负责断后的汉军将士们也开始井然有序的过河,上官流云快步过来,拱手道:“王爷,可以过河了。”他的声音带着几分僵硬,显然还没有从之前的生死边缘中回过神来。 天狼军不战而退,轩辕宸迷茫,汉军将士同样惊奇。 只是在生死之际的巨大反差下,每一个汉军将士都心情激荡,全然不去想轩辕宸用何方法让天狼军撤离,只认为北凉王必有神通,心中无不对他更为尊崇。 无形之中,轩辕宸的身上已笼罩了一层特别的魅力。 这种魅力背后是无以复加的崇拜,甚至于已经成为了一种信仰。 对此,轩辕宸并不知晓,他听到上官流云的提醒后,轻轻的舒了一口气,眼中逐渐恢复了清明之色,却突然目光一闪,语气带着凛然道:“过河后,全军戒备,斥候五里一报!” 天狼军退走了,轩辕宸依然不敢松懈,他不是在防备金军,而是某些未知的敌人。 北凉城被围,彭城见死不救。黑水河里,现了唐云的尸体。 无论是哪一点,都让人对彭城心存警惕,只是局势让轩辕宸无法选择,他不得不踏上这条阴云重重的道路。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轩辕宸到达了彭城外,与他随行的只有冷君傲,以及四个亲卫。 轩辕宸在北凉十万百姓之前来到彭城,这也许不是个好的选择,可他不愿退缩在后,决定来彭城的是他,那他自然要第一个打开光明之门。 至于到底是光明,还是黑暗…… 轩辕宸不敢保证,但他也不认为自己会遭遇不测,他到底是轩辕子弟,皇族中人,区区一个彭城郡守即使居心叵测,又有齐王作为靠山,可也未必敢对他不利。 彭城北门,城门处的几个守卒漫不经心的的柱枪而立,对于过往行人没有任何盘查,简直就是摆设一般。 城墙上,除了几面孤独的汉旗耸立在空中,看不到一个士卒的身影,一眼望去彭城根本就是一个不设防的城市。 这太不应该了,难道彭城真的不知金军南下?十万边军几乎覆灭吗? 不可能! 彭城里除非都是聋子瞎子,才会对金军南下一无所知。 那么既然知道金军南下,彭城还如此反应,没有做出任何防御的措施,其中所蕴含的东西就有一些令人不寒而栗了。 前途未卜,杀机弥漫。 彭城就算是龙潭虎穴,轩辕宸也要闯上一闯,而在他和冷君傲等人才刚踏入彭城时,就有一队人迎了上来,为的一个身着锦衣的胖子躬身道:“小人康庄,乃是郡守大人府上的管家,在此恭迎北凉王大驾。” 轩辕宸眼中闪过一道异色,上下打量了康庄一眼,见他身材臃肿,相貌粗鄙,可举止得体,眼神中透着一股子干练之色。 冷君傲与轩辕宸并肩而立,他刚听完康庄所言,双眸已如刀锋般锐利。 在北凉城之战前,轩辕宸虽然贵为王爷,可大汉天下又有几人关注于他,何况轩辕宸一直深居简出,认识他样貌的人更是稀少。 可是为何,康庄可以一眼认出他来? 只有一个解释,轩辕宸在入彭城之前就被人关注,甚至有可能在这一路上,有人对他一直进行着监视。 冷君傲念及这里,一个熟悉的名子瞬间出现在了他的脑海,那就是彭城郡守闻师道。 闻师道为何要监视轩辕宸,他到底打着什么主意? 北凉王驾临,闻师道只让一个管家迎候,这已不是轻慢,而是大胆,他又哪里来的胆子? 冷君傲还在思索,康庄却是身子一侧,抬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说道:“王爷,郡守大人已经恭候多时了!” 康庄带来的一队郡兵站在两旁,个个腰杆挺直,气势汹汹,右手都按在了刀柄之上,隐有威胁之意。 说是来迎候,更像是押送。 冷君傲的眼神越的森然,他嘴唇微动,似有话要说,却现轩辕宸似是不经意的看自己一眼。 那是静如止水的一眼,有如清风拂过,抚平了一切躁动。 轩辕宸随意的一摆手,面沉如水道:“走吧!” 康庄听轩辕宸回答的如此干脆,心头微微一动,脸上却不露丝毫变化,恭敬道:“王爷请,小人给您带路。” 轩辕宸大步向前,冷君傲走于身侧,他的脸上,又浮现出了标志性的孤冷之色。 没过多久,一行人就来到了郡守府前。 气势威严的府门前,两头大狮子张牙舞爪,凶悍异常,左右有十名身着盔甲的兵士守在门前,郡守府所在的这条长街,干净无比,并无其他闲人,只能见到一队郡兵巡逻走过,郡兵的精神状态十分饱满,远不是城门处的守卫可比。 整个郡守府衙门的四周,当真可以说是七步一岗五步一哨,守卫的极其森严,亦可见郡守闻师道对自己的安全十分的注重。 府门前的兵士看到康庄,立刻上前见礼,看来康庄这个管家深得闻师道的信任。 随着康庄走进郡守府,过去一直住在简陋王府里的轩辕宸终于见识到了什么叫做气派,什么叫做豪富。 整个郡守府,就如同一座小型的宫殿一般,一栋又一栋绚丽的房屋,雕梁画栋,其间点缀着假山小池,无论往哪个方向去,都是绝美一景。 轩辕宸就算不懂欣赏,也能判断出这座郡守府当初建造之时,必定是耗费了大批的人力物力和财力,建造这座府邸的匠师,也必定是大师级的匠师,亭台楼阁,小桥假山,都是搭配的自然靓丽,浑然天成。 看来闻师道不仅注重安全,也懂得享受。 不知不觉中,空气里传来一股芬芳的花香,众人来到一处花园,花园拱门出站在两个侍卫,康庄上前低声向左边一人问道:“大人可在园中?” 侍卫点头,回答道:“回禀康管家,大人正在赏花!” 康庄说道:“你去通禀一声,就说北凉王已到。”他瞅了眼身后面无表情的轩辕宸,想了想道:“不用通禀了,我这就带北凉王去见大人。” 侍卫面露为难之色,支支吾吾半晌不能言。 康庄面色一变,肃然道:“你只管放心,大人要是怪罪的话,由我一人承担。” 侍卫犹豫了一会儿,狠狠一咬牙,便不再阻拦,躬身退下。 在康庄的带领下,一行人顺着一条弯弯曲曲的青石板小路向前行出不久,就见到前面不远处的石亭里正站着一个人,那人一身锦袍,头上戴着棉冠,一只手背负在身后,另一只手却是捏着一根小树枝,正在挑逗面前的一只鸟笼子。 那鸟笼子之中,有一只色彩斑斓十分漂亮的鹦鹉,也不知是因为天气寒冷还是因为其他的缘故,那鹦鹉无精打采,锦袍人虽然在挑逗,那鹦鹉却是呆在笼子里不动。 康庄大声道:“大人,北凉王带到!” 话应刚落,锦袍人豁然转过身来,只是不知是不是转了太急,他身子猛地一个踉跄,就听“哎呀”的一声尖叫,已摔倒在地,然后滚向了轩辕宸。 没错,就是滚,再也没有一个比滚更形象的词语可以描述锦袍人的举动。 因为锦袍人长得太过肥胖了,当他从石亭的台阶摔下时,卷曲的身体就像是一个圆球,在台阶上迅滚下,直滚到了轩辕宸的跟前。 康庄见了大惊失色,急忙上前道:“大人,你伤到哪里没有?”他伸手欲扶,却被锦袍人的一只肉手,狠狠的推了一把。 在这花园之中,能被康庄称呼为大人的,自然只有彭城郡守闻师道了。 闻师道艰难的从地上爬了起来,当看到站在身前的轩辕宸时,突然双膝一曲,“砰”的一声跪倒在地,嚎嚎大哭道:“王爷,下官有罪,死罪啊!” 轩辕宸望着五体投地的闻师道,脸上忍不住流露出意外之色。 当在花园里第一眼看到闻师道时,他就想过对方各种可能的表现,唯独想不到眼前的这个情形,实在让人诧异至极。 与此同时,石亭里那只之前一直无精打采的鹦鹉,突然扑腾着翅膀,一只小尖嘴里出怪叫声道:“死胖子,死胖子……” 这一声喊,闻师道哭声戛然而止,一张肥脸羞得通红。 鹦鹉擅学人言,它喊声里的死胖子应该是指闻师道,可会是何人教他这么喊得呢? 在彭城郡守府里,闻师道固然肥胖如猪,可又有何人敢称呼他为死胖子? 一时之间,轩辕宸紧盯着闻师道,心思如电般急转,只觉这个郡守大人浑身上下透着诡异,让人捉摸不透…… 【马上就要515了,希望继续能冲击515红包榜,到5月15日当天红包雨能回馈读者外加宣传作品。一块也是爱,肯定好好更!】 第十七章 人生如戏 小人,鼠辈,卑贱不堪…… 闻师道,作为一城的主官,此时四肢大张的匍匐在地,肥硕的屁股不时晃动,宛如一条摇尾乞怜的土狗,这般样子恐怕任何辱人之词用在他身上都再不为过。 ≥ ≤ 然而轩辕宸不敢对这个彭城郡守有丝毫的轻视,对方能做到郡守的位置上,就算是个没有风骨之人,可也必有过人之处。 闻师道到底有何过人之处,轩辕宸不知道。 但有一点可以肯定,闻师道绝对不是一个君子。 君子再厉害也未必可怕,让人忌惮的反而是那些看似无害的小人。 如果闻师道是一个小人,那对付起来必然棘手,因为从他的表现之中不难看出,他还是个能屈能伸,精明异常的小人。 小人做事,不求名声,只为利益。 无论闻师道口中所言的死罪是何事,他能够这般下作的丢弃脸面,无疑是给足了轩辕宸这个北凉王面子。 毕竟轩辕宸虽然贵为王爷,但却是个有名无实的王爷,闻师道掌握着一城军政大权,地位并不比轩辕宸低上多少。 可惜,闻师道不要面子,想给双方一个台阶下,从而有利可图,可轩辕宸却是一点不领情,淡淡道:“天地风云多变,人心最是难测。有人口是心非,有人包藏祸心的,有人自以为是……”他突然脸色一沉,厉声道:“闻大人,你是哪一种?” 此问一出,园中气氛陡然一凝,轩辕宸话里竟有撕破脸皮的意味。 闻师道一直低着头,让人看不到他的脸色,嘴里的哭声倒是又一次的响起:“下官死罪,死罪啊!” 哭声惨然,只是听在他人耳中,却是感觉不到多少悲意,反而隐隐透着阴冷之气,犹如深渊厉鬼的嚎叫。 闻师道演技不错,只是耐心似乎少了几分。 这一次,他死罪的哭喊没有延续多久,整个人很快沉默了下来,身体依然趴在地上,可腰杆缓缓挺直了一些。 轩辕宸看在眼里,也不再说话,园里的气氛变得压抑。 与此同时,刚才还在闻师道摔倒时,表现出无比关切的管家康庄退到了远处,只见他像是仆从一般的把双手放于身前,深深的低着头,就那么纹丝不动的站着,好似被地上的尘土吸引了全部的注意力。 和康庄相比,同样不动声色的冷君傲多少有几分姿态,他双手环胸的站在了拱门旁,冷眼旁观的望着眼前一切,嘴角不知何时泛起了一丝笑意。 戏中戏,人外人…… 康庄和冷君傲本都是戏中人,可比起演戏,他们显然更愿意看戏。 不知过了多久,园内的沉寂被一声清脆的叫声给打破,石亭里的那只鹦鹉不甘寂寞,又一次叫道:“死胖子,死胖子……” 叫声未歇,有风在啸。 轩辕宸眼中划过一道精光,猛地出声大喝,趴在地上的闻师道被吓了一跳,下意识的抬起头来,骇然的看到了一把寒光四射的战刀。 刀如白芒劈空,卷起一道劲风,吹散了无数娇花。 白花,黄花,紫花,蓝花……无不鲜艳绝美,只差一点鲜血衬托,就可完成一幅百花争艳之中的死亡凋零。 凋零的是花,死亡的却是人! 没有任何的征兆,轩辕宸竟然拔刀砍向了闻师道。 战刀快如闪电,眼看就要把闻师道的脑袋斩落在地,轩辕宸的身旁出现了两把利剑。 两剑相交,火花四溅,出剑二人皆是暗自凛然。 冷君傲剑法精妙,出剑的度更是迅疾,和他对剑之人同样不慢,而且手上力量极大,所持的好似不是一把剑,更像铁锤大斧。 刹那间,花园之中已是杀意弥漫。 冷君傲横剑于胸,双眸凌厉道:“真是人不可貌相,没想到一个胖子,竟然练就了如此厉害的剑法。” 花园里的胖子有两个,除了闻师道外,只有管家康庄,而冷君傲口中的胖子自然就是一直低头望地的康庄。 康庄手中的是一把软剑,能把软件使用出如此强悍的力道,足可见他的剑法之强。 不过他的软剑还是不够快,被冷君傲半路拦截,只能无奈的看着轩辕宸的战刀斩向闻师道的头顶。 闻师道面色如土,没想到轩辕宸这般霸道,已是闭眼待死,却迟迟感受不到刀入**的疼痛感,心中顿感疑惑,小心翼翼的睁开眼睛,就见轩辕宸的刀已然归鞘,只是一双眼睛仍然冷厉异常。 康庄走到一边,收起软剑后又恢复了他低头望地的动作,好似刚才什么都没有生一般。 可飘落在地的几根头,多少保留着刚才的几分惊心动魄。 轩辕宸瞥了康庄一眼,目光收回后,看向了惊魂未定的闻师道,幽幽道:“你确实该死,可本王不想深究,若是你再敢心存不轨,就不是斩落你几根头这么简单了。” 闻师道心中一凛,心道轩辕宸只说该死,却没说因何事该死,看来并没有掌握实情,以试探的可能居多,既然是这样,倒是合了他的心意,抬手胡乱擦了把眼泪,一脸惶恐道:“王爷放心,下官再也不敢了。” 他也不说不敢何事,配合着轩辕宸打着哑谜。 轩辕宸脸上厉色退去,缓步走上前扶起了闻师道,才现这位彭城郡守身材肥硕,却长着一张国字脸,浓眉大眼,相貌堂堂,面如冠玉,看上去极是儒雅。 闻师道哆哆嗦嗦的站起身,满脸受宠若惊道:“王爷有事尽管吩咐,下官一定全力而为。” 轩辕宸轻笑一声,心想闻师道真是准备把哑谜打到底了,一点不提金军南下之事,而北凉城十万百姓迁徙这么大的动静,他也只字不提,仅仅表达出会全力而为的态度,当真是耐得住性子。 不愧是个胖子,肚子真是能装城府。 轩辕宸含笑道:“闻大人,北凉城的十万百姓已过了黑水河,如何安置就交给你了。” 这是迫在眉睫之事,轩辕宸不想在这个问题上和闻师道打太极。 闻师道听后“哦”了一声,脸上并没有多少吃惊和意外,看来他没打算掩饰知道北凉城百姓迁徙之事,眉头皱起道:“王爷,十万人数量太大,牵涉甚广,而且彭城难以一力承担,此事还需上奏朝廷。” 轩辕宸笑容不减道:“可以,我只要你保证不饿死一个百姓,具体该怎么去做,都由你做主。” 闻师道苦笑一声,感觉外面风渐渐大了,说道:“王爷,天气转凉,我们进屋说话吧!” 轩辕宸没有拒绝,和冷君傲对望一眼,便跟着闻师道走进了一个屋子,管家康庄跟在后面,手中拎着石亭里的鸟笼子,一路上他嘴里没有说出半个字,只是眼中不时显露出沉思之色。 走进屋子,里面炉火正旺,两名小丫鬟在旁伺候着,康庄把鸟笼子放在桌子上就退了出去。 闻师道亲自给轩辕宸拉开了一张楠木大椅子,一脸殷勤的说道:“王爷请坐。” 轩辕宸没有坐上,反而把闻师道拉到了位子上,在对方惶惶不安的眼神中,微笑道:“闻大人不用拘束,这张楠木椅子想来你是坐惯了,本王就不夺人所爱了。”说完,他随意的坐在了旁边的位置上。 冷君傲没有坐,他站在门口,俨然侍卫的样子。 此时丫鬟已经奉上茶来,闻师道端起茶杯,拿起茶盖,恭敬的递到了轩辕宸的面前,说道:“这是茶商送来的雨前龙井,很是难得,王爷尝一尝吧!” 这话听起来并无他意,但是轩辕宸却明白,茶商前来送礼,不可能只是送些茶叶给闻师道,那是托名而已,不过却也不知道闻师道是否另有收受其他贿赂? 只是转念一想,闻师道能将这事儿轻描淡写说出来,倒反显得堂堂正正,可能真的只是收了些茶叶而已。 几斤茶叶,自然算不得贪污受贿。 闻师道是想向轩辕宸暗暗表达自己是个清官吗?可清官住得起这么气派的府邸吗? 轩辕宸洒然一笑,觉得自己想的太多了,他又不是大汉皇帝,何必管别人贪腐敛财之事呢? 他端起茶盏,揭开盖儿,只见水色澄清,色泽翠绿,里边飘着几片茶叶儿,一股淡淡幽香飘然而出沁人心脾,那清茶初而觉得淡雅,既而又觉得那幽香绵绵不绝,虽不强烈,却像三春原野地花草清香一般,久久徘回不去。 品了一口雨前龙井,轩辕宸放下茶盏,正要说话却听得一个娇媚的声音道:“老爷,是北凉王到了吗?”声音之中,从侧门涌出来几个人,几个丫鬟簇拥着一位美妇快步而来。 这美妇眉黛青山,肤似凝脂,走过来的时候婀娜多姿,丰姿典雅,云状的云鬓凸显高贵,一双凤目显示着她姓情中有些高傲,此时带着些许怒色,小巧莲步极为利索地走过来。 轩辕宸抬眼看去,见这美妇年纪应该过了三十,但是保养的极好,肌肤白皙滑嫩,相貌也是甚美,眉梢间带着成熟女姓才拥有的妩媚风情。 闻师道脸色微变,已经起身来,堂堂一城之主,在那美妇面前竟然露出几分怯色,说道:“夫人,你……你怎么也过来了?” 美妇瞥了闻师道一眼,不冷不热道:“北凉王来了,我能躲在屋里不见吗?”竟是上前来,向轩辕宸道了个万福,嫣然笑道:“王爷救命之恩,奴家替小女感激不尽。” 闻师道在旁边看见,心里有些不满,他和美妇夫妻多年,相敬如宾,感情极好,只是他和北凉王面谈,哪有一个妇人插嘴的资格,这般不敬实在是有失颜面。 只是闻师道对妻子宠爱惯了,一时忘了责备,只是表情有些局促。 轩辕宸倒是没在意闻夫人的失礼,只是面露疑惑道:“闻夫人,你女儿是谁?本王又何时救过?” 第十八章 父女夜谈 夜深人静,万籁俱寂。 彭城郡守府北面的一间书房里,闻师道坐于案前,房间里还有一个和他相视而坐的年轻人。 闻师道深爱妻,自身也不是一个贪恋美色之人,因此一直没有娶妾,膝下只生育了一个女儿。 而此时留在屋里的年轻人,就是闻师道年仅十九岁的女儿,名叫闻慕烟。 对于闻慕烟,闻师道夫妇视若掌上明珠,格外的珍惜疼爱,只是前段日子不知何故,闻慕烟不告而别去了北凉城,结果不幸被金军包围在了城中。 若不是轩辕宸取得了北凉城之战的胜利,闻慕烟怕是难逃厄运。 毕竟她是一个女子,还是一个漂亮的女子,而漂亮的女人往往会成为乱世中最凄惨的牺牲品。 因此,当闻慕烟安然无恙的逃出北凉城后,闻夫人才会不顾礼节的亲自向轩辕宸道谢,表达心中的感激。 月色如梦,烛光如幻。 书房里,闻慕烟虽为女儿身,却穿着深色男装,一眼看去就是一个俊秀而英气的富家公子,脸上带着几分阴柔的淡然,一双幽深的眼眸,显得有些朦胧。 闻师道望着女儿,目光中流露出几分欣慰,低声说道:“烟儿,我们家如今之困局,依你看来该如何解呢?” 闻慕烟神色淡然,仿佛听不明白父亲口中所指,抬手轻轻抚过鬓角的丝,轻描淡写道:“父亲心中早有定计,又何必来问女儿?” 跳跃的烛光下,把闻慕烟的脸孔映衬的有些虚幻。 闻师道呵呵一笑,他早已习惯了女儿这种不分父女尊卑的说话方式,对此丝毫不介意,说道:“父亲哪有什么定计,已经是彻彻底底的心力憔悴了,哎……到底是谋划赶不上变化,风云莫测,世事难料,哪是人力能够掌握的。” 闻慕烟柳眉微微一皱,闻师道的话让她感到很是陌生,她的父亲绝不是一个会自哀自怜的人,波澜不动的脸孔上浮现出丝丝疑惑:“难道父亲心中没有打算,只想处处被动,任人鱼肉吗?” 闻师道轻轻地叹了口气,有些无精打采道:“父亲老了,脑袋瓜子里的东西都长到了肉上,哪里还有什么打算。” 说着,闻师道屁股扭了扭,似乎想找个舒服的姿势,身上的赘肉随之一颤,那翻滚的波澜充斥着令人捧腹的滑稽。 然而闻慕烟见了一点没笑,她长长的睫毛闪动了下,眉宇中显得格外的冰冷淡漠,这份她特有的气息往往能让人忽略她的年纪,甚至忽略她的相貌,唯一引人注意的只有她髻上的一条丝带。 丝带蓝如海,纯净如天。 过了许久,闻慕烟才用略带泉水般清冷的语气道:“父亲有用得到女儿的地方尽管吩咐,女儿一定勉力而为。” 闻师道肚皮一挺,老怀安慰的展颜一笑,骤然看到了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眸,他心头一震,才现闻慕烟正目不转睛的盯着他,仿佛要看穿他的内心。 闻慕烟的双眸亮了一下,有如流星闪过,然后低下头去,再也不看自己的父亲。 闻师道犹豫了一下,嘴角不禁露出了苦笑,感叹道:“丫头,你这样子为父可受不了……好吧,为父认错了还不行吗?” 闻慕烟语气依然清冷道:“父亲认什么错,女儿不懂。” 闻师道坦白道:“就像你说的,为父心中已有打算,刚才那些话,只是……”他吞吞吐吐,在自己女儿面前竟是露出了些许扭捏之色。 闻慕烟凝视着父亲,双眸突然变得秋潭般深远幽静,淡淡道:“父亲刚才这么说,只是希望女儿可以出言激励,然后趁机对女儿有所要求吧?” 闻师道点头,神色中有惊叹,也有无奈。 他一直十分重视闻慕烟,不仅是因为她是自己唯一的女儿,更是由于这个女儿有着与她年龄不相符的冷静和沉稳,以及令人无法想象的智慧和眼光。 闻师道这一辈子自视甚高,可在女儿面前却是一直自惭形愧,就好似现在,被揭穿了的他没有一点脾气,苦着张脸就像是一个等待落的犯人。 堂堂一个心机狡诈之辈,变为了一个诺诺不能言的懦夫,这一幕如果落在外人的眼中,绝对会掉落一地的眼球。 屋内昏暗的烛光摇曳不定,却照亮了父女二人各怀心思的游离眼神。 闻慕烟幽幽的叹了一声,问道:“父亲,你应该见到了那个人了吧?” 不等闻师道回答,闻慕烟又道:“你一定是见到了,看来他没有为难你,你们双方达成了某种默契。” 除了冷君傲和管家康庄之外,没有人知道闻师道和轩辕宸二人之间谈了些什么,不过从闻慕烟的话里,似乎可以听出她已经有所了然。 在自己这个聪颖似妖的女儿面前,闻师道没有什么好隐瞒的,如实把下午花园内生的一切说了一遍。 说话时,闻师道的眼眸之中隐隐有无奈之色。 闻师道说道:“那个北凉王过去是个傻子,也不知遇到何等机缘,竟是脱胎换骨,可称人之翘楚。” 闻慕烟秋波流转,眼眸中闪现出了一抹惊艳,问道:“何等是人之翘楚,那人已隐有龙腾飞天之势!” 闻师道眼中露出惊讶之色,没想到女儿给予北凉王如此高的评价。 闻慕烟低垂着眼帘,她的脑海中回忆起了轩辕宸率领三千卸甲汉军,浴血拼杀的那一幕。 那时,她就在城楼上,她永远忘不了那个有如神灵降世般的男子,天地间所有的血勇之词用在他身上都不为过。 那才是真正的男儿,也是她心中的盖世英雄! 不经意间,闻慕烟的眼眸迷离如梦,闻师道没有注意,语气沉重道:“北凉城被金军围困,我没有兵去救,那支从北凉城逃出来的残骑也是死在了彭城,北凉王嘴里不说,心中必然怨恨,我和他之间的隔阂已难以消除。” 闻慕烟身形一颤,脸色在哪忽明忽暗的烛光下,似是难以琢磨。 在闻师道诧异的目光下,只见她款款站起身来,走到窗口目光远投,一阵晚风吹过,带上几分初冬的冰冷,冷的人骨子里面寒。 闻慕烟很清楚他父亲心中的打算,以及将要走上一条什么样的道路,这是一条连她都看不到丝毫曙光的不归之路,可是当她听到父亲说与北凉王隔阂难除之时,就知道自己父亲不会回头了,此时她唯一能够做的只有尽一个女儿的本分。 可她心中十分不愿,不然也不会逃避,选择离家前往北凉城,然后遇到了那个叫轩辕宸的男人。 突然,闻慕烟神色一呆,眼中闪动一丝慌乱,她很奇怪自己为什么又会想到轩辕宸,只因对方取得了一场辉煌的胜利? 这时,闻师道的声音传进了她的耳中:“烟儿,为父想要求你去做一件事情。” 闻慕烟身形一颤,转过身时已沉稳如初,她走到了闻师道的身边,纤纤细手从父亲满是秋霜斑白的鬓角缓缓摸了过去,细心的梳理着。 感受着女儿的温顺和亲切,本欲开口的闻师道变得犹豫,眼中显出了挣扎之色。 他的女儿,他的心肝,此生他最珍惜的宝贝! 然而,闻师道无法选择,他是一个外人看来手握实权,风光无限的郡守,可他心里很明白,他就是一颗棋子,若是下棋者觉得他无用,随时可以弃之。 艰难的抉择,闻慕烟却不想自己的父亲如此苦恼。 父女连心,闻师道即使不说,她也能猜到。 闻慕烟笑了,笑容如轻烟般淡,却难掩深藏其中的那一丝苦涩,她蹲在闻师道的面前,像是一个听话可人的小女孩般,牢牢握住了父亲的双手道:“女儿帮不了父亲太多,可只要能够做到的,就一定会去做。” 闻师道的眼睛湿润了,他可以卑躬屈膝,不择手段,可是对于这个女儿,他不忍心,不愿意,不想让她受到一丝委屈。 闻慕烟把头放在了父亲的膝盖上,不想让闻师道看见自己眼中的悲伤,柔声说道:“女儿会去那个人的身边,不会仅仅成为对方的一个玩物,而是会让自己变成父亲的眼和耳,为您争取到最大的利益。” 她终究说出了父亲心中的请求,她是父亲的女儿,她有义务为他牺牲。 闻师道无声而泣,无颜面对自己的女儿。 书房外,有脚步声传来,只见一人推门而入,来人一身锦衣,身材胖硕,正是管家康庄。 康庄只是一个管家,却没有通报,就这么堂而皇之的走了进来,好似自己才是这里的主人一般。 然而,闻师道的脸上并不见怒色,只是淡淡道:“康管家,不知深夜来此有何贵干?” 康庄没有答话,看向了端坐着的闻慕烟,弯身拜见道:“小人在此恭贺小姐逃出险境,想来用不了多久,必有后福!” 闻慕烟眼中流露出一丝疲惫之色,轻声问道:“福在哪里?” 康庄抬起头,哈哈一笑:“小姐冰雪聪明,怎能不知福在哪里?”他笑容收敛,话锋一转道:“只是小姐以后还是不要出门乱跑,免得再遇祸事。” 闻慕烟微微皱眉,闻师道已忍不住面露怒色,哼了一声道:“康管家,夜色已深,小女要歇息了。” 康庄眼中含笑,恭敬道:“那就不打扰小姐休息了,小人告退。”说完,便退出了书房,从始至终竟没看过闻师道一眼。 而事实上,他的眼里根本就没有闻师道,白天花园中,闻师道滚落石阶时,他关切去扶也只是做给轩辕宸看的把戏。 康庄还不能过早的惹人猜忌,至少在他的使命完成之前。 等到康庄走后片刻,闻师道豁然站起,一只肉手猛地砸向桌面,满脸忿恨道:“这个死胖子!” 书房角落里,也传来了相同的骂声:“死胖子,死胖子。” 循声看去,花园石亭里的那只鹦鹉原来就在书房,此时它精神烁烁,扑腾着翅膀,叫的十分欢唱。 闻慕烟缓缓站起,走到了鸟笼旁边,也不见她有什么动作,鸟笼里的鹦鹉突然不再出声,没一会儿便安静的闭上了眼睛。 书房里,又恢复了宁静。 闻慕烟看着鸟笼里的鹦鹉,无暇的脸庞淡淡一笑,转过身时,髻上的蓝丝带随风荡起,犹如一条精灵的尾巴。 刹那间,闻慕烟好似化身为了行走于世间的精灵,也只有精灵,才能让鹦鹉这样有灵气的小兽得到安抚...... 第十九章 借刀杀人 黑色撩人,寒风肃杀。 ≥ 康庄去书房见闻师道父女,是为了给他们施压,逼这对父女就范,因为他已经等不及了,而他背后之人更等不及。 为了把闻师道的退路封死,康庄背后之人给闻师道下令,不准他率军前去支援北凉城,而且还暗中派人杀了北凉城逃来的几十残骑,用来嫁祸闻师道,逼着他坚定立场。 然而,这一切都还不够。 从古至今,无论是人与人,还是国与国,为了加深关系,都会采用一种行之有效的方式,那就是联姻! 联姻未必能成为有效的保证,但至少也是无法割舍的纽带。 康庄在书房里,对闻慕烟提到的必有后福,指的是闻慕烟的终身大事,而闻慕烟下嫁的对象正是他背后之人。 那个人是闻师道无法得罪的,因此他也无法拒绝的。 一旦自己的独生女成了对方的妻妾,那闻师道就算百般否认,身上也无法再清除那个人标签。 无奈,愧疚,不甘……百般情绪交织在闻师道的心头,他今晚注定无眠。 与此同时,在彭城外临时驻扎的军营里,有人同样无眠。 一处帐篷里,桌案旁坐着两人,微弱烛光的倒映下,赫然就是白天前往彭城郡守府的轩辕宸和冷君傲。 他们没有留宿在彭城郡守府,甚至连城中都不愿住下,并不是担心彭城内不安全,而是他们不愿离开手下的二千五百汉军将士。 同样的,彭城外的二千五百汉军将士也不愿与他们分开。 军心,在于将帅! 只要轩辕宸和冷君傲在,大汉北方边军仅剩的这二千五百残军,即使已成无家可归的游子,也不会失了军心,失了士气。 汉军营地旁是北凉百姓的营地。 十万北凉百姓经过了白天闻师道的紧急处置,已经安排了四万人暂居在彭城,以及周边县镇和乡村内,剩下的六万余人被滞留在了彭城外。 对此,闻师道也是无能为力,只有等待朝廷的指令。 所幸六万人食物还算充足,闻师道又提供了足够的饮水,短时间内可保这六万人无恙,可是时间一长必然人心浮动,到时候无处可居的北凉百姓难免生骚乱,可这已不是闻师道可以控制的。 轩辕宸心知这点,他回到军营很大程度上也是为了安抚民心。 北凉百姓是大汉的子民,可轩辕宸作为北凉王,北凉百姓也是他的子民,他把这些百姓带到这里,就要为他们负责,为他们尽心。 不能富民安康,至少也要同甘同苦! 夜幕昏沉,火光闪烁。 营地里的无数篝火驱散着冷意,也给人带来了一丝光明和希望。 半个月以来,无一日不心惊动魄。此时,汉军将士们终于可以暂时放下手中的刀剑,享受这难得的宁静。 轩辕宸和冷君傲却是无法松懈,彭城郡守府之行让他们接触到了一些东西,一些无法令人心安的东西。 冷君傲手中握着一只碗,碗中有液体流淌,却不是想象中的美酒,只是一碗清水而已,他喝了一口,声音如碗中清水般平淡道:“那一刀,你不该砍。” 轩辕宸一听,知道冷君傲口中所指是他佯装砍向闻师道的那一刀,却是并不回应,只是手抚桌案,食指轻叩。 冷君傲目光一闪,这才留意到轩辕宸手掌秀气,手指修长,叩动桌案看似轻盈,却显得十分有力。 不知为何,冷君傲从轩辕宸手指敲击的动作中,隐约感受到了力士擂鼓,金戈铮铮,杀意凛然。 难道说他提到了那一刀,然后就让轩辕宸想到了自己的战刀,他的内心就会燃起熊熊战意? 如果是这样的话,这个人是有多么强大的战心,他的身体里又蕴含着多么雄壮的战魂! 冷君傲心起波澜,轩辕宸手指又敲下一个重符后,才开口说道:“我出那一刀,不仅是为了震慑闻师道,更是想让他安心。”他声音低沉,让人听起来竟然异常的沉稳。 有时候,一味的宽容反而会惹人心存顾虑,若是给予一定的惩处,警告,倒是能让人心宽。 冷君傲闻言有些诧异,可很快就明白了其中的诀窍,心中又不禁高看了轩辕宸几分,对方有勇有谋,此时看来,同样也擅心机。 轩辕宸又道:“闻师道很会做人,他没有亲自把我迎进城去,应该是故作姿态给别人看的,避免让外人觉得他会亲近于我,而见面时表现得无比谦卑,看来也不想得罪于我。” 冷君傲哼了一声,冷笑道:“蛇鼠两端之辈,不足一提!”说着,他又回到了之前那句话:“你还是不该出那一刀。” 轩辕宸心中一震,他已给出了解释,为什么冷君傲还要这么说,难道其中隐藏着什么深意? 冷君傲看向轩辕宸,见他眉头锁起,低头陷入了沉思,可叩动桌面的手指并没有停顿,只是节奏多了几分纷乱。 过了半晌,轩辕宸的手指终于停顿了下来,抬头问道:“你是不是有所现?” 冷君傲淡然一笑,他认识轩辕宸时日尚短,可也知道对方是个极其自信之人,此时能够开口相问,让冷君傲心中不禁涌起了一股快意。 英雄惜英雄固然不错,可英雄之间也会本能的对抗,并不是仇恨,而是不愿服输,不愿屈居人下。 冷君傲微微扬起头,说道:“我说你不该出刀,是因为你那一刀下去,差点就要了闻师道的性命。” 轩辕宸眉头皱的更紧,他几乎脱口而出想说自己刀法娴熟,绝不会失手杀人,可冷君傲应该不是在质疑他的刀法。 若是如此,他为何要这么说? 自己的刀杀不了闻师道,闻师道却差点丢了性命,难道说…… 豁然间,轩辕宸敲击桌案的手指收入掌中,握成拳头,重重捶向了桌面,“砰”的一声闷响,他的脸色已阴沉如墨。 冷君傲目光幽幽的轻声道:“当时你出刀欲砍闻师道,管家康庄快剑刺来,看似是想逼你收刀去挡,实际上……”他呵呵一笑,笑的诡异:“康庄那一剑刺的并不是你。” 当时花园内,康庄刺击的方向上,除了轩辕宸,只剩闻师道。 康庄要刺的竟然是闻师道,作为郡守府的管家,他竟然想要弑主! 轩辕宸心中如狂风席卷,忍不住问道:“你可以确定吗?” 冷君傲没有回答,只是报以冷笑,他武艺高强,剑法出众,眼力更是非凡,怎么可能会看错。 过了良久,轩辕宸心绪稍定,才缓缓道:“我知道康庄不简单,只是没想到他这么不简单。” 冷君傲语气中带着讥讽,说道:“不管康庄为何要杀闻师道,只要闻师道一死,死在你拔刀的时候,那么他的死一定会算在你的头上。” 轩辕宸似乎知道冷君傲会这样说,脸色并无多少变化,只是深吸了一口气,目光深沉道:“康庄想要嫁祸我,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冷君傲沉寂片刻,才道:“有人与你有仇,又或者……”冷君傲嘿然一笑:“你只是一个合情合理的替罪羊罢了。” 合情合理? 没错,确实是合情合理! 北凉城被围,闻师道见死不救,由此与北凉王结下大仇,北凉王气愤之下出手杀之,怎么看都是合情合理。 轩辕宸的手指又轻动有力的叩击着桌面,似乎恢复了平静,只是眼底深处似有火苗窜动。 突然,在冷君傲惊异的眼神下,轩辕宸笑了,笑容中有种空洞之气,仿佛他不是在笑,只是以笑容在宣泄。 笑声止,轩辕宸豁然站起,拔出战刀,愤然一斩,削去了桌案一角。 冷君傲不为所动,只是看着他道:“堂堂北凉王,被人利用与鼓掌之中,这样的感受很不舒服吧!” 轩辕宸望着地上的断木,一字字道:“我宁可被砍伤十刀八刀,也不愿品尝这种被人利用的滋味。” 冷君傲望着轩辕宸,对方语气并无多少波动,可那骇然的杀意却是清晰可闻,他凝声问道:“你想如何应对?” 轩辕宸收刀归鞘,舒了口气,轻声道:“我很想用手中之刀解决一切问题,可有时候,忍耐才是唯一的解决之道。” 冷君傲皱眉问道:“你想装作不知?” 轩辕宸缓缓点头,说道:“做人难得糊涂,有时候糊涂一点,才能活下去,更好的活下去,而我……想和家人一起好好的活下去。” 冷君傲一怔,半晌不能说话。 他目不转睛的凝望着轩辕宸,只感到眼前模糊一片,无法判断此时坐在自己对面的还是不是那个豪情万丈,无所畏惧的北凉王? 然而,在心中质疑的同时,冷君傲又似乎觉得,这个说要好好活下去的北凉王,给人的感觉才更加的真实。 帐篷里,出奇的安静,二人各有所思,只有晚风呼呼的刮着。 透过帐篷的间隙,晚风带着丝丝凉意传进了帐内,不知何时,风似乎有所变化,那呼呼的声音中夹杂了一些沉闷。 轩辕宸感知敏锐,他目光陡然一凝,和冷君傲对望一眼,二人同时快步走出帐篷,只是一瞬间,皆是脸色巨变。 只见营地的西南面,出现了一条红色的长龙,长龙奔腾跳跃,驱赶着黑色的夜幕,让整个天地为之一亮。 冷君傲肃然道:“是骑兵,至少有一千人!” 轩辕宸语气带着几分飘渺,说道:“边军覆灭之后,西北边陲已无成建制的骑兵了,这支骑兵……” 他还未说完,营地里已响起号角,号角凄凉,如苍龙悲呼。 悲呼之中,远方红龙的度好似微微一滞,虽然只是停滞了一瞬,却已无刚才汹涌的气势。 不知何时,轩辕宸已经持刀走在了营地前。 他的身旁是冷君傲,上官流云,左奎,还有万小刀,身后是二千五百蓄势而动的热血男儿。 风止,夜寂,月无光。 烈马,人杰,战无休。 即使面对的是大汉友军,二千五百历经考验,在血火中重生的将士们也将展示他们最军人的一面。 他们那颗为战而跳动的心,除非死,不然永不止歇。 第二十章 龙武神将 两军对峙,金戈泛寒。 数千人相视而立,竟无一丝声响,明明是同样的大汉男儿,却难掩双方的剑拔弩张。 沉静,死一般的沉静。 只有无数的火把在跳跃,在晚风轻吹下,火星四射。 轩辕宸的眼中也有火星闪了一下,只见面前突如其来的千余骑兵中跃出一人,那人一看就是久经战阵的猛将,膀大腰圆,粗虚如钢针。 那人虎目一瞪,声如洪钟道:“本将乃龙武大将军麾下先锋孟津,让你们领军之人出来说话。”他眼中寒芒闪动,嘴角勾勒出一丝笑容,笑容中尽显张狂本色。 作为龙武军的先锋,孟津确有张狂的资本。 龙武军,神武军,天策军,神策军,乃是大汉最强的四大军团,其威名丝毫不逊于大金国主麾下的天狼,地狼,野狼三军。 孟津能成为龙武军的先锋,已足够证明自己的价值。 然而,面对桀骜不驯的孟津,轩辕宸只是看了他一眼就收回了目光,淡淡道:“大汉北凉王在此,请龙武大将军出来一见。” 一个是出来说话,一个是出来一见,同样都是会面,可意义却是大相径庭。 龙武大将军作为大汉四大神将之一,身份贵不可言,可他毕竟只是大汉的臣子,而轩辕宸虽然是一个落魄王爷,但到底是皇族身份,在一个臣子面前,他怎能说见就见。 何况,轩辕宸是身后两千五百汉军的表率,他的一举一动都代表着部下们的尊严。 孟津听到大汉北凉王时,眼中闪过一丝惊异,张狂的态度却是丝毫未变,右手一扬起,身后千余骑兵竟都张弓搭箭,动作整齐划一。 箭是火箭,火箭燃起,数排点点错落,如烽火狂歌。 龙武军也有自己的尊严,他们自建军以来,鏖战沙场,从无败绩,骄傲已经渗透进了每一个龙武军将士的身体。 此时面对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年轻王爷,有何必要认真待之。 孟津神色中带着几分狂热,大声道:“还不出来拜见大将军!”他只说拜见大将军,却没有点名北凉王,看来这个先锋官张狂的外表下,倒还有一颗谨慎的心。 至少,他还没有直接挑战轩辕皇族的胆量。 虽然现在看来,孟津已经是在挑战了,不过双方至少还隔着一层薄如蝉翼的窗户纸。 轩辕宸神色淡然,并不言语,而身后的二千五百汉军将士们已经挺枪提盾,蓄势待,俨然摆出了迎战的姿态。 无惧,无畏,北凉军的尊严不容侵犯。 孟津脸上隐有犹豫之色,眼中也是飘忽不定,可终是狠狠一咬牙,再一次举起了右手,然后重重一握拳。 刹那间,龙武军将士缓缓拉开弓弦,火箭明耀,却冷却了所有人的心。 孟津阴狠道:“我数到三,就放箭!” 空气中带着难言的肃杀,一场不应该生的惨剧似乎即将上演。 片刻之后,孟津已喊出了两个数字,第三个数正欲喊出,耳边突然传来了一声尖啸。 有风吹,有龙鸣,轩辕宸拔刀而出! 你要战,我便战,心坚似铁啸苍穹! 战魂,刀魄,犹如相思千年伴侣,在此刻又出了最响亮的共鸣。 如梦似幻的刀刃,泛着微薄的光芒,映衬着轩辕宸如霜的脸庞,他低头轻抚刀身,摩擦时隐有轻轻的声响,好似一曲悠扬挽歌——轩辕宸自己的挽歌! 除了战以外,他还能有什么选择? 尊严不是靠他人的施舍,而是自己争取得来的,即使是用生命去换! 站在轩辕宸身旁,已然成为他亲卫的万小刀心中一阵激荡,当他看到轩辕宸拔刀时,就想冲了出去。 他是轩辕宸的亲卫,他的职责是守护轩辕宸,如果要死,他也要死在前面。 就在这时,轩辕宸伸手挡住了万小刀,只听一阵脚步声传来,声音缓而沉闷,明明只是战靴踏地,却能让人听出无比的坚定和自信。 步声歇止,火光湮灭。 当一名身穿甲胄的老将走到轩辕宸面前时,龙武军的弓箭瞬间全都放下,统一的动作中蕴含着一种深意,他们是在向老将致敬! 老将身材高大,皮肤黝黑,花白的胡须和头让他黝黑的肌肤更是显眼,他额头上满是皱纹,但是双目之中却依然精光四射,年纪虽大,但腰板儿挺得笔直,显得威严无比。 轩辕宸见到孟津恭敬的屈身站于老将身旁,心中就已然明了,这名虎威赫赫的老将,一定是大汉四大神将之一的龙武大将军,南宫千岳。 南宫千岳一脸肃穆,右手抚胸,朝轩辕宸致礼。 轩辕宸上前一步,也以相同的动作,向南宫千岳致以军礼。 随着二人的相互致敬,周围凝重的氛围随之一松,浓厚的杀伐之气荡然无存。 南宫千岳抚着花白胡须,语气极其生硬道:“我们进帐!”话毕,昂大步向前,完全无视轩辕宸的反应。 轩辕宸眼中含笑,刚才南宫千岳主动行礼,等于退了一步,他此时也不好步步紧逼,于是也放下身段,宛如下属一般,跟在了南宫千岳的身后。 二人走到大帐前,正欲掀帐而入,南宫千岳突然停下脚步,呵呵一笑的对着站在一旁的冷君傲道:“冷将军,你也一起进账吧,老夫对你这个鬼面郎君可是记挂的很啊!”他说的温和,好似一位在晚辈面前的慈祥长者。 冷君傲点头答应,他生性孤傲,可在南宫千岳面前他难以保持傲气。 比资历,他不如。比战功,他不如。比名望,他不如。比他向来自负的武艺,南宫千岳的千幻刀法举世闻名,他同样还是不如。 因此,面对南宫千岳,冷君傲必需要有所收敛。 进了帐内,落座之后,南宫千岳就开口道:“北凉城之战老夫已经了解,你们很不错。”他看向了轩辕宸,又补充了一句:“真的很不错!” 轩辕宸没有倨傲,只是平淡道:“勉力为之,无愧于心!” 南宫千岳眼中流露出一丝欣赏之色,他端坐在案,是标准的军人坐姿,背部挺直,一副干净利落的姿态,说话的口吻也是十分干脆:“不错,勉力为之,无愧于心,然而……”他面色一沉,说道:“有人却把心喂了猪狗,早忘了祖宗良心。” 轩辕宸和冷君傲对视一眼,南宫千岳又道:“徐世杰弃十万边军和北凉百姓于不顾,不战而逃,此事圣上已经知道,相信用不了多久就会惩处于他。” 说到这里,南宫千岳抬手捂嘴,轻咳了几声。 轩辕宸目光一凝,他仔细打量了南宫千岳几眼,现他看似精神,可眉宇间却透着一股子的疲态,这位喋血沙场一辈子的老将,到了他这个年纪,应该是在养花逗鸟,颐养天年,享受儿孙之福,可是他依然要拖着老迈身躯前来边关,只为大汉的江山永存。 念及这里,轩辕宸过去虽然与南宫千岳没有过接触,但此时也不禁对他敬重有加,诚恳道:“大将军,请务必保重身体。” 南宫千岳笑道:“放心,我这把老骨头贱的很,一时半会儿老天爷还不愿收去。”他说的洒脱,神色中还是难免显露出一丝壮士暮年的无奈。 不过很快,南宫千岳精神一振,脸上显出肃穆之色,转过头对冷君傲道:“冷将军,你在北山和金军激战多日,对边关战况多有了解,老夫想听听你的见解。” 冷君傲沉默片刻,说道:“边关战局已经糜烂,十万边军除了极少数逃散之外,几乎全军覆灭。”他看了轩辕宸一眼,接着道:“北凉王虽然在北凉城之战中取得大胜,可从大局上看,还是很难改变整个战役的失败,而且北凉城已经陷落于金人之手,一旦金人将北凉城作为进击中原的桥头堡加以稳固,那日后随时可以入寇我大汉腹地。” 南宫千岳一声长叹,眼中已有悲意:“十万将士,埋骨沙场。多年心血,毁于一旦……徐世杰昏庸无能,该死,该死啊!” 冷君傲面色沉静道:“大将军,金军虽然势大,可在北凉城下遭遇重创,短时间内应该难以恢复,而且天气日渐转凉,冬季将至,金人不习惯在冬日作战,因此在明年开春之前,不会动进一步的攻势,我们有足够的准备时间。” 南宫千岳脸色稍缓,问道:“如何准备?” 冷君傲脸色一正,说道:“趁着金军立足未稳,我军整顿兵马,反攻夺回失地。”他见南宫千岳面色不变,以为他没有反攻的意思,心中隐隐有些失望,又道:“就算不反攻金军,也可在黑水一线布置防线,阻击金军继续进犯。” 南宫千岳没有答话,只是默然的摇了摇头。 冷君傲眉头皱起,轻声问道:“大将军,末将所言可有不妥之处?” 南宫千岳没有立刻回答冷君傲,而是看向了轩辕宸,说道:“北凉王,你觉得冷将军说的可行与否?” 轩辕宸没有迟疑,果断道:“可行!” 金军势强,可到底是由无数草原部落组成的军队,博尔觉罗的控制力还没有达到如臂指使的程度,在攻破边关进行了一番掳掠后,大部分心满意足的金军将士已无多少进取之心,汉军如果能在此时动反攻,不说大胜,至少也能取得一定的战果。 面对冷君傲和轩辕宸的信心满满,南宫千岳沉默了良久,才道:“丢失国土,百姓遭难,是我辈军人的耻辱,老夫也想反攻夺回失地,可是……”他又是一声长叹,苦笑道:“老夫手中无兵啊!” 轩辕宸和冷君傲闻言皆是一愣,心中无不感到困惑。 大汉帝国四大强军,每军的编制都在五万人左右,南宫千岳既然出现在这里,他麾下的龙武军一定跟随在侧,怎么会说手中无兵? 第二十一章 天下乱起 【播报】关注「起点读书」,获得515红包第一手消息,过年之后没抢过红包的同学们,这回可以一展身手了。 南宫千岳说手中无兵,并不是真的无兵,而是他无法把龙武军的五万主力调往边关。 大汉京城与彭城相距万里,就算金军刚刚出兵南下时,南宫千岳就率部北上,也不可能在此时赶到这里。 南宫千岳出现在彭城,是因为他的龙武军早就不在京城,三个月前就被朝廷调往了剑南道,平定当地的叛乱。 轩辕宸了解后,问道:“剑南道的叛乱如此严重,竟然需要出动大将军的龙武军?” 南宫千岳看向轩辕宸,点头道:“没错,剑南道叛乱已有燎原之势。”他顿了顿,才道:“过去三年,大汉各地都遭遇干旱,其中属剑南道旱情最为严重,田地里几乎颗粒无收,当地百姓苦不堪言,而朝廷虽然多次派粮赈济灾民,可也只是杯水车薪。” 轩辕宸一听,脸上已有不安之色:“民以食为天,若是无粮,人性本能的驱使下,百姓们必反无疑。” 南宫千岳面色沉重,说道:“百姓无粮可食,人心必然浮动,偏偏有不法之徒趁机蛊惑,导致饥民变成了乱民,而且连当地的驻军都开始****,短短一月时间,数股乱军和乱民聚众在一起,人数已高达二十多万,如果不能将其及时扑灭,后果当真不堪设想。” 轩辕宸心中暗叹,才一个月的时间,就能聚众二十多万,可见剑南道的灾情已严重到无以复加的程度,百姓怕是也难有活路,不然又怎么会铤而走险,与官府作对。 而叛乱如此严重,侧面也是证明了大汉帝国正在急衰败。 南宫千岳面露深恶痛绝之色,握拳道:“百姓愚昧也就罢了,偏偏剑南道的各地官府还要中饱私囊,老夫到达剑南道不过十几日时,就查获了多起贪腐案件,参与的官员从知县到郡守一应具有,剑南道的官场已是烂到了骨子里。” 轩辕宸和冷君傲对视一眼,终于明白了龙武军主力调不出剑南道的原因。 官府**无能,剑南道各地的驻军必然也不堪大用,龙武军如果再被调走,那剑南道的叛乱将再无所压制,只会愈演愈烈。 攘外必需安内,比起大金的外患,对于大汉皇帝而言,解除内患无疑才是当务之急。 而大汉帝国现在的情况,也勾起了轩辕宸前世的记忆。 在他的那个时空里,汉人江山的最后一个封建王朝大明,和现在的大汉王朝隐约有着惊人的相似。 一样的官府**,一样的天灾不断,一样的乱民四起,一样有外夷窥视…… 大明在历经风雨缥缈之后,最终还是倒下了,并被满清窃取了万里江山,那么大汉又会是怎么样的结局呢? 每当想起明朝末年悲壮的历史,轩辕宸就一直感到痛惜。而如今,面对自己身处的大汉,他不愿再经历这样的悲剧。 国可破,家可亡,可民族不能灭! 轩辕宸思绪沉重,南宫千岳心情似乎逐渐平静了下来,说道:“西山道不能再乱了,一旦乱起,不仅让帝国雪上加霜,还会给北方金人可乘之机。” 想要不乱,必需要安抚百姓,而摆在眼前的就是北凉城的十万百姓。 南宫千岳肃然道:“我军短时间内无力光复失地,会让西山道产生越来越多的难民,此时彭城就有十分北凉城的百姓,日后只会更多,西山道的形式也会因此而变得不稳。” 冷君傲说道:“想要百姓不乱,就需稳定人心,而粮食就是稳定人心的根本。” 南宫千岳无奈一笑,苦涩道:“冷将军说的有理,可是老天不开眼,帝国各地都是旱情,反倒是西山地处边关,看似贫瘠,却能与蛮邦通商易物,所获得的皮革,马匹,香料都能创造大量的财富,反而受到干旱的影响不大。可战乱一起,商路受堵,没有了商贸,西山道贫瘠的弊病可能会被迅放大,万一百姓乱起,严重程度可能被关内更加严重。” 轩辕宸心头一沉,问道:“大将军,可有对策?” 南宫千岳摆手道:“朝廷艰难,已无力赈济灾民,西山道只能靠自己走出困境。”他说的斩钉截铁,可见朝廷确实已经无能为力。 轩辕宸沉思一会儿,犹豫道:“西山道只靠自身,恐怕……” 话到一半,南宫千岳突然出声打断,脸上显出坚毅之色,说道:“西北道如果缺粮,就过缺粮的曰子,三军将士的食物配给只能让他们填个肚子,至若百姓,也要咬牙挺一挺,一曰一顿饭撑下去!” 每日才一顿,虽然能让百姓苟延残喘,可也必然会引起骚乱,更让人担心的是军队,军中缺粮,极易造成兵变,万一最坏的情况生,那将一不可收拾。 便在此时,门外忽地有人禀道:“大将军,天水有官员前来求见!” 南宫千岳道:“让他稍后,本将马上过去!” 轩辕宸闻言,双眼微闭,容颜中带着几分阴沉,等重新睁开眼时,他当即说道:“大将军,本王有一事想要向您禀明。” 南宫千岳不以为意道:“北凉王请讲!” 轩辕宸凝视着南宫千岳说道:“大将军,你可知在北凉城被金军围困之时,城中守军苦等多日,也没有等来一个援兵的影子。” 话音一落,帐内如被寒风袭过,骤然变冷。 南宫千岳神色立时变得极为冷峻,一拳搭在旁边的桌案上,他这一下子显然极是盛怒,那桌案被他一拳打下去,竟是“咔嚓”一声响,已经裂开,随即散了开来。 冷君傲见南宫千岳如此动怒,眼角瞥了轩辕宸一眼,嘴角划出了一丝笑意。 他想起了在彭城郡守府花园时,管家康庄想要借刀杀人,嫁祸轩辕宸。此时,轩辕宸提及北凉城被围无援兵来援,显然也有借南宫千岳之手,惩处那些见死不救之辈。 又是借刀杀人,冷君傲心中不禁感叹:这个北凉王学的真够快的! 南宫千岳可不知他已成了别人手中之刀,双目紧盯着轩辕宸,声音极冷道:“北凉城之战里,真的没有彭城和天水的兵马?”他直接就提到了彭城和天水,说明知道这两城有出兵救援的能力。 轩辕宸一字一顿道:“没有一个援兵!” 南宫千岳霍然起身,走了过来,拍了拍轩辕宸的肩膀,道:“北凉王,我会给你一个交代!” 轩辕宸面无表情,只是点头道:“我相信大将军!” 南宫千岳脸色难看,握着拳头,沉声道:“孟津!”他声音很大,似乎在竭力压制自己的怒火,很快,外面守候的先锋孟津已经进来,恭敬道:“大将军!” 南宫千岳道:“两个时辰之后,召集彭城里所有没有紧急要务的文官武将在郡守府集合。”加了一句:“派人去给天水的那个官员传令,老夫要见天水郡守!” 孟津脸色微变,但还是恭敬道:“末将尊令!”退了下去。 二个时辰转眼即逝,彭城郡守府大堂之内,已经聚集了数十名文官武将,都在窃窃私语,南宫千岳的突然出现,让众人都感到无比惊讶。 南宫千岳来到郡守府时,带来了轩辕宸和冷君傲,后面还跟着六名佩刀的亲兵,他所率的千余龙武骑兵暂由先锋孟津掌管。 众人径自步入大堂,南宫千岳并没有往大堂上的主位坐下去,只是背负双手,令院内的官员都进入大堂之内。 等到闻师道肥胖的身影出现在大堂时,南宫千岳猛地转过身来,一脸厉色道:“闻师道何在?” 闻师道上前弯膝跪下,一张肥脸上尽是豆大的汗珠,颤颤巍巍的说道:“下官在!” 南宫千岳哼了一声,怒声道:“老夫想知道,北凉城被围时,你在做什么?” 闻师道脸色大变,看了一眼在旁肃然而立的轩辕宸一眼,硬着头皮道:“大将军,下官在整顿兵马,严守城防。” 堂内的官员们都不明所以,脸上满是疑惑之色,彭城一直城门打开,什么时候严守过城防? 南宫千岳冷笑道:“你为了严守城防,就不兵救援北凉城了?” 闻师道本来神色有些慌张,听南宫千岳这般说,反倒镇定下来,一咬牙道:“下官乃彭城郡守,守卫彭城是下官的职责,也是第一要务!” 南宫千岳大步上前,一脚踹在闻师道肩头,将闻师道穿踹翻在地,怒道:“闻师道,你见死不救,竟然还有理由,真是顽固不化!” 闻师道低头,眼中已露绝望之色。 便在此时,旁边忽地上前一人,高声道:“大将军,闻大人的说法有几分道理,驰援北凉城并不比守卫彭城来的重要。” 众人瞧去,都是惊讶,说话的竟然是轩辕宸。 轩辕宸以怨报德,在帮闻师道这个对他见死不救之人。 难道不是借刀杀人? 冷君傲心中疑云密布,他现自己越来越看不懂轩辕宸,或者说他从来就不曾看懂过轩辕宸。 人心,终是难测! ps.追更的童鞋们,免费的赞赏票和起点币还有没有啊~515红包榜倒计时了,我来拉个票,求加码和赞赏票,最后冲一把! 第二十二章 夜半琴声 大堂里寂静无声,所有人都望着轩辕宸,目光中尽是惊奇之色。≧ 南宫千岳眉头微皱,缓缓道:“北凉王,你真觉得闻师道的话有道理吗?” 轩辕宸站起身来,走到闻师道的身边,在对方惊诧的眼神中将他扶起,然后沉默了许久,才说道:“金军入寇,十万边军覆灭,是因为统帅徐世杰弃城逃跑,前方将士得不到统一的命令,只能各自为战,结果被金军个个击破。” 他顿了顿,又道:“徐世杰为什么要跑呢?因为三千金军如神兵天降一般出现在了北凉城外,而且一招得手之后,金军完全可能故技重施,派奇兵突袭其它地方,其中自然就包括了西山道其余两座主要城市,彭城和天水。” 南宫千岳听到这里,已然明白了轩辕宸话里的意思,说道:“如果是为了防止金军偷袭的话,闻师道不派兵救援北凉城,倒也确有几分道理。” 轩辕宸闻言一笑,看了身边的闻师道一眼,后者也正好看向他。 二人目光碰触,隐有无尽的含义。 轩辕宸完全可以借南宫千岳之手除去闻师道,只是这样做对他而言有何好处呢? 除了逞的一时意气外,根本没有任何的好处。 相反,轩辕宸若是可以为闻师道开脱,无异于雪中送炭,与闻师道之间留下一个善缘,说不定以后能有得到回报的时候。 而这份活命之恩还可以在彭城一众官员面前,显示出他的心胸大度,以及大公无私的品行,为轩辕宸赢得一个贤王的美名。 如此可以一举多得的美事,轩辕宸何乐而不为呢? 南宫千岳凝望着轩辕宸,目光中闪烁着复杂的光芒,并不言语,只是有些疲惫的坐回到了椅子上,闭上了双眼。 众人见此,都不敢出声,大堂内又一次陷入了沉寂。 这一次的沉寂没能持续多久,南宫千岳突然睁开眼睛,只是简单了说了一句“大家散了吧”之后,就快步走出了大堂。 轩辕宸看着南宫千岳的背影,脸色流露出一丝疑惑,他现南宫千岳的步伐少了几分沙场老将的坚定,反而显得有些踉跄不稳,好像给人有种他一下子想要离开,是为了逃避什么东西的错觉。 南宫千岳离开了轩辕宸的视野,终于叹了口气,心中带了分茫然。可他很快振作了精神,认清方向一般大步前行。 大堂里,见到南宫千岳离去,彭城的一众官员面面相窥,片刻之后和大难不死的闻师道行礼告别,也都一一离去。 轩辕宸不想让别人觉得他想挟恩自重,因此一再拒绝了闻师道的挽留,与冷君傲一起走出了大堂。 只是轩辕宸走到郡守府门之时,有人在他身后叫到:“北凉王,请留步!” 轩辕宸转过身,望见不远处的古树旁,露出白衣一角。他目光一凝,一直十**岁的女子从古树后面走出,弯身朝轩辕宸福了一礼。 女子身穿白色纱衫,身形苗条,长披向背心,用一根蓝色丝带轻轻挽住,她肌肤胜雪,五官精致,虽然谈不上极美,但不知为何,轩辕宸望着她时,只觉这个女子身旁似有烟霞轻笼,竟是不像尘世中人。 她不是别人,正是闻师道的女儿,闻慕烟。 闻慕烟望着轩辕宸深邃的眼神,她的脸色十分平静,心却是波涛起伏。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叫住轩辕宸,但她还是叫了,叫的无怨无悔。她的一颗心在剧跳,可她并没有低下头去,只是目不转睛的盯着轩辕宸。 从北凉城头开始,轩辕宸骁勇的身影就一直无法从她的脑海中抹去,今日终于有了相见的机会,闻慕烟不想错过,她要好好看一下眼前这个男人。 然而轩辕宸没能给闻慕烟多少时间,淡淡的问道:“姑娘,有什么事么?” 闻慕烟一颗心沉了下去,轩辕宸的冷淡让她感受到了一丝酸楚,脸上却还能保持着平静道:“闻师道之女闻慕烟,见过北凉王!”她又朝轩辕宸行了一礼,恭声道:“感谢北凉王不计前嫌,救父亲于危难之中。” 轩辕宸不以为意道:“不用谢本王,本王只是做了该做的事情。”说完,他不作任何迟疑,转身走出了郡守府。 冷君傲跟在一旁,等走出数步之后,忽然问道:“我们的军营在北门处,你往南门方向走干嘛?” 轩辕宸脚下一滞,神色显得十分不自然,说道:“哦,我好像糊涂了。” 冷君傲无语,向来冷漠的他,竟然翻了一个搞笑的白眼。 轩辕宸目不斜视,只装作没有看到。 有风起,风声如歌,歌中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春情。 闻慕烟站在郡守府门处,蓦然间,她已黯然神伤,眼角有晶莹在闪动。 长街清冷,长街漫漫,轩辕宸的心思亦漫漫。他如果知道闻慕烟为他垂泪,也许他不会果决的选择离去。 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他的经历和身份,都让他很难有机会去品尝一种情感,那种情感对他而言太过陌生,陌生到让他无法去分辨。 他漫步在长街之上,目光却不清闲,反倒有种苍鹰的锐利。 他好像在找寻什么,或者说他在回味什么。 回味那一刹那的感觉,那奇妙的瞬间。 陡然间,有“铮”的一声琴响,搅乱了轩辕宸心中的回味,同时也激荡着他的心弦。他回过神来,望向那琴声出的方向。 琴声来自于一家酒铺,除了小二外,里面只有一个客人。 轩辕宸下意识的缓步走向酒铺,琴声更近,但更幽。虽然只能看清弹琴之人的背影,可也能感受到他的专注。 冷君傲说道:“你想听琴?” 轩辕宸沉默了一会儿,回答道:“不,我想喝酒!” 酒能醉人,也能忘情! 军营之内不能喝酒,所以想喝酒,只能在城内。冷君傲没有拒绝,和轩辕宸一起走进了酒铺。 二人落座,点了一壶酒,四个小菜,小二送上后,他们还未动筷,耳边的琴声就让他们不自觉的看向了弹琴之人。 弹琴之人抚琴时,专心致志,似乎都没有察觉到酒铺里有外人到来。 轩辕宸和冷君傲坐的位置只能看到弹琴之人的后背,从后背望过去,只感觉那人身材也不高大,可无论谁望到那人的背影时,不知为何,都会产生一种心悸的感觉。 那人衣着如寻常百姓,衣袂飘飘,看起来淡然如风,可坐在那里,却凝重如岳。他肩头不宽,可内在蕴藏的力量,却像是能山崩地裂。 他看起来,再普通不过。可谁一眼看到他,就算看到他的背影,都明白那绝对不是一个普通的人。可这样的一个人,怎么会在一个普通的酒铺,奏着清乐? 轩辕宸望着那人时,脸上突然带了四分疑惑,五分凝重,其中还有一分警惕。 而冷君傲的戒心更重,他已把手握在了剑柄之上。 这是面对强者时的一种直觉,在分清敌友之前,必需做的戒备。 酒铺外,风还未停,但清乐不知什么时候却停了,那人也不回身,轻声道:“你们可知道我弹的是什么曲子?” 原来他早就知道轩辕宸和冷君傲的存在。 而听他的口气,好像是在等二人前来。他的问话,问的好像是闲话,这就好像是朋友之间的闲话。 轩辕宸从小接受母亲的悉心教导,音律上也是通晓一二,却是没听过弹琴之人的曲子,可冷君傲竟然知道,说道:“这曲子本叫惊魄,是大汉开国之君轩辕昊天,在一次遭遇叛徒暗算的时弹奏的曲子,听说他弹这曲子时,琴声悠长无比,竟然传到了数十里外汉军大营里面,从而让汉军及时赶到叛徒的府邸,救出了轩辕昊天。” 弹琴之人淡淡道:“没想到,冷将军竟然知道。” 冷君傲目光闪烁,缓缓道:“你认识我?” 弹琴之人缓缓点头道:“冷将军威名远播,认识你似乎并没有什么值得意外的地方。”他停顿了一下,又道:“当然,北凉王倒是第一次相见。” 那人话语平淡,但口气中充斥着让人不容置疑的自信。 轩辕宸脸上现出一丝诧异,诧异的不是那人的自信,而是他话里的矛盾,问道:“你说与我第一次相见,为何能够认出我是北凉王?” 弹琴之人没有答话,只是静静地望着酒铺旁边的一颗梅树,梅树吐芳,花白如雪。 过了许久,弹琴之人才道:“没有见过,为何就不能认出呢?”他的语气带着一丝笑意,笑意中依然充满着自信。 说完,弹琴之人手一扬,有卷东西倏然到了轩辕宸的面前。 轩辕宸一把抓住,打开看了一眼,脸色陡变,嘴里喃喃道:“原来是这样……” 弹琴之人又一次手拂琴弦,“铮”的一声,琴弦断了一根。那人似乎是故意为之,没有多大反应,语气平和的问道:“你是不是觉得奇怪,为什么我会有这样东西?” 第二十三章 天命难料 弹琴之人给轩辕宸的是一幅画,画上是一个年轻男子的头像,头像无论是五官还是轮廓都被画的栩栩如生。 而画上的年轻男子,竟然和轩辕宸长得一摸一样。 轩辕宸从未让他人给自己作过画,而此时有他如此相似的头像在此,只能说明一个问题,有人在暗中留意他,并为他留下画像。 至于目的,那就不为人而知了。 弹琴之人问轩辕宸是否心中奇怪,其实是问轩辕宸想知道是何人在暗中留意于他。 轩辕宸沉默许久,才问道:“你为何会有我的画像?”他不问其它,只问弹琴之人手中的画从何而来,是因为对方是他唯一可触及到的线索。 轩辕宸也很有耐心,至少他知道弹琴之人出现在这里,必然是冲着他而来,他只需以不变应万变,等待对方交代即可。 然而,冷君傲的耐心并不太足。 不知何时,冷君傲已经立在弹琴之人的身侧,手握剑柄。晚风肃杀之中,弹琴之人如果不能给出一个合理的答案,他便随时可能会拔剑相向。 冷君傲的举动似乎影响到了轩辕宸,他心中也有了肃杀之意,望着端坐着的弹琴之人,又重复了一遍道:“你为何会有我的画像?” 声音沉闷,暗潮汹涌,隐隐暗藏了无限的杀机。 弹琴之人仍旧背对轩辕宸而坐,望着那断了的琴弦,缓缓道:“这幅画像和我没有多少关系,我只是用了一些手段从某人那里拓印了一幅罢了。” 轩辕宸问道:“从何人那里拓印的?” 弹琴之人一声轻笑,说道:“那人你刚刚才见过。” 刚刚才见过?那岂不是彭城郡守府里的人,难不成是……轩辕宸心头一震,弹琴之人带着一丝讥诮的声音已入他的耳中:“不用多想了,那人就是龙武大将军,南宫千岳!” 南宫千岳! 南宫千岳为什么有轩辕宸的画像?他们今晚才是第一次见面,那么画像自然不可能是南宫千岳画的,那又是何人画的,以及何时画的呢? 轩辕宸心中阴云密布,深吸了一口气,问道:“你为什么要拓印我的画像,又为何要在此地见我,告诉我这些事情,你的企图又是什么?”他已失去了耐心,直接开门见山。 冷君傲更加的直接,冷声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他的剑并没有出鞘,可空气中好似已有冰寒之气在升腾。 终于,弹琴之人的手指离开了琴弦,缓缓站起身来,转头看了一眼冷君傲后,把目光投向了轩辕宸,说道:“我是谁,我的企图是什么,这些对你而言都无关紧要,我之所以会出现在这里,只是为了提醒你一句……”他一字一顿道:“小心南宫千岳!” 弹琴之人面容并无特异,脸色有些苍白,看起来也有分老态,然而一双眼眸十分特别,双眸如海,那里面不知藏着多少天地玄秘。可此刻,那双眼中满是波涛狂涌。 轩辕宸神色凛然,微微垂下头去,紧握双拳。 弹琴之人盯着轩辕宸,目光咄咄:“你是皇族中人,这是你一出生就带在身上的烙印,这份烙印在你昏庸时,并无多少关系。可你若是展示出了惊人的天赋和本事,那这份烙印的背后必然伴随着无尽的危机。”他声音陡然变厉:“南宫千岳出现在彭城,表面上看是为了金军入寇之事,可他只有一千骑兵,又能起到什么作用?” 轩辕宸霍然抬头,神色激动,嘶声道:“你是说,南宫千岳不是为金军,而是为我而来!”他不愿这样说,可这显然是唯一的答案。 弹琴之人淡淡一笑,说道:“北凉王明白就好,对于任何人,防备之心总是要有的。” 轩辕宸感到一阵无力感涌上心头,他知道自己皇族身份会带来麻烦,只是没想到麻烦会来的这么快。 这时,冷君傲突然对弹琴之人道:“我们怎么知道你说的都是真的,说不定你是在挑拨离间,暗怀鬼胎。” 弹琴之人如海的眼眸中陡然有分无奈,他只是喃喃道:“我只是好心提醒,至于信不信,由你们自己去判断。” 轩辕宸凝望着弹琴之人,激动之色已经淡去不少,说道:“这幅画本王留下了,是非曲直,本王心里自有打算。” 他说得平淡,可语气中隐有决然之气,显然如冰刀切雪。 弹琴之人轻轻叹了口气道:“北凉王,从你在北凉城杀了想逃出城去的折冲都尉谢晋开始,你就不可避免的至自己于一种无形的险地之中。我知道你不怕死,可也知道你不是束手就擒之人,只是靠你一个人的力量是很难从险地中走出的。” 轩辕宸垂,没想到弹琴之人知道的这么多,连谢晋被杀都已经掌握清楚。 弹琴之人脸色一变,目光中已满是怜悯之意:“北凉王,你已无法独善其身,若再不早做应对,恐怕连家人都难以保全。” 轩辕宸豁然站起,声音不急不缓,却如千斤压顶:“多谢提醒,我的事会自己解决,无需他人插手。”说完,他沉默许久,才抬头再次望向弹琴之人。 这一刻,他的脸上蓦地没了激动,有的只是无边的决绝,他用前所未有的平静声调道:“没有人可以伤害我的家人,绝对没有!” 弹琴之人眉头一皱,显然没有从轩辕宸的话里得到想要的答案,只是点头道:“好,北凉王请好自为之。” 轩辕宸走出酒铺,仰望苍穹道:“当我拿起战刀,重新拾起北凉王尊严的时候,我已经想过了所有的结局。”他痴痴地望着天空,蓦地感觉脸上一凉,原来有雪花飘落。 晚秋已过,初冬降临。 今年的第一场雪似乎来得早了些,雪花中飘散了几分边关的肃杀,但多了些苍白的颜色——苍白的如轩辕宸的心境。 他没有理会雪花,任由那雪花消融,从他脸颊滑落,有如一滴英雄泪。 雪花飞舞中,弹琴之人来到轩辕宸的身边,他如海的眼眸中充斥了凄迷之色,轻声问道:“北凉王,你真的想过所有的结局吗?” 轩辕宸不语,依然沉浸在雪花飘扬的苍白世界之中。 酒铺里,冷君傲已无刚才剑拔弩张之势,他端坐桌前,独自饮酒,他的心太过冷漠,比外面的飘雪还冷,因此这第一场雪自然引不起他多大注意。 苍茫天,雪萧瑟。 弹琴之人出一声感叹:“世间结局,有时并非人力所能改变,而是一切皆由天定。” 轩辕宸摇头,语气坚定不移:“我只知人定胜天!” 弹琴之人同样摇头,转身看着轩辕宸道:“北凉王,你十三岁前还未开窍吧?”他问的委婉,实际就是指轩辕宸年幼时是个傻子。 轩辕宸一听之下,并未觉得什么,可突然他脑海里想起了一个人,忍不住的为之心惊,脸上却是佯装镇定道:“你想说什么?” 弹琴之人闭上双眼,像是在回忆,等他重新睁开时,眼中已有兴奋癫狂之色:“七星合一,君临天下!” 轩辕宸身形一颤,忍不住退开半步。 七星合一,君临天下! 又是这句话,当初博尔觉罗也说过这句话,而且和弹琴之人一样,前面还会提及轩辕宸十三岁之前是个傻子。 这其中到底有何深意,和轩辕宸又有何关系? 念及这里,轩辕宸不由自主的紧了紧衣衫,他的脸上苍白如雪,更带着几丝惊怖。 弹琴之人现了轩辕宸神色中的变化,有些吃惊道:“北凉王,你听说过七星合一,君临天下这句话吗?” 轩辕宸没有回答,而是反问道:“这句话到底什么意思?” 弹琴之人一样没有回答,他转身走进酒铺,坐于冷君傲面前,轻轻拿起酒杯,凝望着杯中的酒酿,缓缓道:“王爷不信天命,那又何必知道这八字谶言的意思。” 轩辕宸也坐了下来,直视弹琴之人的眼睛,说道:“就算我不信天命,可这八字谶言如果和本王有关,本王自然需要了解。” 弹琴之人摇晃着酒杯,那酒酿纯净的色泽仿佛刹那落入他那深邃的眸子中:“不信就无需知道,不然只会徒增烦恼。” 突然,他仰面一口饮尽杯中酒,随即放声长笑。 那笑声激荡在酒铺之中,却带着说不出的苍凉之意,有如荒野孤狼面对风雪迷雾,嚎出满腔的悲愤之意。 天寒地冻,人心怜羊,世情如霜,狼心独怆。 冷君傲不解,轩辕宸沉吟。 笑声刚歇,弹琴之人把琴怀抱胸前,起身后十分突兀的说了一句:“北凉王,我很羡慕你,真的很羡慕你!”说完,他大步走出了酒铺。 冷君傲看向轩辕宸,用眼神示意他需不需要阻拦。 寒风吹过,卷起飘雪,落在轩辕宸的身上,轩辕宸只是轻轻摇了摇头,都没有再看弹琴之人一眼。 今夜,他知道了很多,承受了很多,他不想再多生事端。 何况弹琴之人虽然身份不明,可是就目前看来,他没有流露出任何的敌意,而且他有一句话说的很对,靠轩辕宸一个人很难走出那无形的困境。 轩辕宸需要助力,所以他不会得罪能够给予他助力的人。 第二十四章 杀机重重 雪落,天寒,一夜过去,天色依然暗沉,空气中仿佛有吹不尽的尘埃在飘扬。﹤ 轩辕宸回到军营,这一夜他本该心事重重,可也许是物极必反的关系,实际上他好似忘记了一切烦恼,在冷硬的行军床上睡的十分安稳。 无思无愁,只余清梦。 轩辕宸算不上是一个豁达的人,此时他所遭遇的境地也无法让他豁达,可是他又能怎么办呢? 除了用“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这句话来安慰自己,他现自己原来什么都做不了,甚至最终只能沦为一枚棋子,让人摆布。 有些无奈,有些彷徨…… 他一觉醒来,孤零零地立在军帐中,望着那昏黄的烛火,不知为何,他的眼中突然露出古怪之色,可那丝古怪好像灯火中的火星一样,转瞬即逝。 真的有天命吗? 轩辕宸本来不信,可是如果没有天命,他为什么还能活着,或者说在死亡降临时,他又如何能够穿越来到这个世界? 无解的问题,恐怕永远都没有答案…… 这时,帘帐被人掀起,冷君傲走了进来,他仍旧是一副冷漠如冰的样子,可眼中却有一丝深思之色,才一入帐,就说道:“大将军派人来请你进城一叙。”他犹豫了一下,补充道:“天水郡守在天亮前到了彭城。” 轩辕宸微微点头,面无表情道:“本王这就进城,正好可以和大将军商议一下你我麾下兵马的安置问题。” 冷君傲问道:“他还要进城?”他问的简单,却是深意万千。 轩辕宸没有立刻回答,还是望着帐内昏黄的烛火,帐内静得心跳声似乎都能听得到。忽然“啵”的一声轻响,灯芯似乎爆了一下,听起来却如霹雳般惊心动魄。 过了许久,轩辕宸轻舒了一口气,脸色带冷道:“还没有生,就不知道会生什么,而我……总要去面对的。” 冷君傲面色肃然,沉默片刻后,低声道:“我和你一起去!” 轩辕宸还在望着烛火,似乎没有太多在意冷君傲的话,可脸上已有笑容,笑容中带着欣慰之色,说道:“好,我们一起去。” 说完,轩辕宸转身看向冷君傲,后者眼中也有了笑意。 有时候,人与人之间的友谊不用时间来积累,只需遇见对的人,可以信任的人而已。 天色渐亮,彭城长街却还是无比萧瑟。 轩辕宸和冷君傲并肩而行,不知不觉之中又来到了昨夜的那间酒铺。 酒铺里已不见那个高深莫测的弹琴之人,轩辕宸经过时,脑海中闪过一丝错觉,好像昨夜在酒铺里生的事情都是不存在的,无论人和物皆是虚幻。 可惜,冷君傲的话打断了轩辕宸的臆想:“还在想昨夜那个弹琴之人吗?” 轩辕宸没有答话,看上去不愿谈及昨夜之事,可脚下却不由自主的走进了酒铺,显然心中无法释怀。 酒铺里,没有了酒香飘逸,取而代之的是麦香扑鼻,原来此时酒铺已经变成了一家点心铺,卖着馒头和面食。 晨光下,一个老人躬着身子,热情的朝轩辕宸和冷君傲招呼:“二位客官又来了啊,快请坐,要不要吃上一碗汤面,我们这里的汤面可是一绝。” 轩辕宸和冷君傲一早起来都未进食,腹中确实有几分饥饿,于是就各点了一碗面,加上两小碟掌柜自己调制的凉菜。 一个大锅里面滚滚沸沸,老人切的手指宽的面下去,不一刻捞上来,热气腾腾,加一勺子熬了很久的大骨汤,一小撮葱花和倒上几滴香油,那扑鼻的香味立刻就能勾起人肚里的馋虫。 不知是不是面香太盛,外面有二人似乎被面香吸引,在酒铺外驻足了一会儿后,先后走了进来,也各点了一碗面。 老人的面不仅香味浓郁,分量也是十足,只是轩辕宸和冷君傲都是军人出身,吃起东西可不懂细嚼慢咽,没一会儿功夫就把碗里的面条吃了干净。 然而不知为何,吃完面的轩辕宸突然叹了一口气,坐在他对面的冷君傲也是一样,嘴里出了一声叹息。 轩辕宸脸上露出了几分嘲弄之色,轻声笑道:“我没有想到,有人会这么心急,这么的明目张胆。” 冷君傲也笑了,淡淡道:“在别人眼中,你只是一个傀儡王爷,自然少了分顾虑,多了分嚣张。”话应刚落,他眼中寒光闪动,杀机泛起。 轩辕宸点了点头,神色颇为落寞:“原来是这样……” 忽然间,酒铺老头的惊呼声出现在二人背后,轩辕宸和冷君傲霍然回头,现那两个后面进来的客人朝他们冲了过来,他们的手中都拿着寒光四射的长刀! 竟然有杀手! 面对杀手的出现,轩辕宸和冷君傲脸色都没有多大变化,好似早就知道了一般。 而他们确实知道,所以他们才会叹气。 杀手从轩辕宸和冷君傲吃完面之后的谈话里,其实就察觉到了一丝异样,心中一惊便当机立断的选择出手。 他们冲出三步,脚下陡然提,挺刀飞扑而来,一左一右分击轩辕宸和冷君傲,冰冷的刀光在晨雾里反射出妖异的光芒。 两名杀手所持的长刀刀柄处有银色的镶边,虽然不知道银色的镶边是什么材质,但两把刀用相同的装饰,由此可见这两把刀是制式兵器。 大汉帝国尚武,朝廷并不禁百姓持有武器,可是制式兵器可不是一般百姓能够拥有的,只有官军才会配备。 因此,酒铺里的二人很可能是军人的身份,而军人又怎么可以轻易的离开军营,在街上行走,这显得太过不同寻常。 轩辕宸和冷君傲注意到后,心中已经意识到了问题,而结果也正如他们想象的那样,军人变成了杀手,目标也正是他们。 至于杀手到底是何人指使,轩辕宸不愿去想。 他现在,只想杀人!用来宣泄内心的烦闷! 只是轩辕宸还未来得及拔刀,有人已经拔剑。 剑一出,轩辕宸又是一声叹息,他知道自己可能没有杀人的机会了。 因为出剑的是冷君傲! 剑声铿锵作响,如凤鸣九天,却掩不住宝剑本身的光芒。有光芒绽放,清冽雍然,如星光闪烁。 那宝剑光芒看似柔和,乍一出,如出水芙蓉,但就算光华绽放,也掩不住宝剑本身的凛冽寒光。 剑刃如壁立千丈,巍峨险恶。剑尖如天星垂地,辉煌灿烂。 冷君傲拔剑,出剑,动作如行云流水。 刹那间,一剑就刺到了二个杀手的面前。 没有错,就是二个,冷君傲刺的明明是一剑,可空中竟有两道剑影,皆如实质。 他的剑招,二重剑! 这无疑是犀利、狠辣,甚至高贵、奢华的一剑。十分威力中有七分剑法,三分有仗于宝剑本身的荣华。 因为那剑本是古剑,叫做凝冰,位列天下十大名剑之一,是一代铸剑大师北堂继宗呕心沥血所做的最后一把名剑。 名剑出,大师逝。 名剑一出,虽萃取天地之精华,风云贵气,但本身亦带着天地杀机,一腔血意。 冷君傲凝神静气,似用全身的气力,刺出了一剑。 两个杀手面色骇然,他们已知无法挡住这一剑。 陡然间,风云再起。 只听一声战刀出鞘的轰鸣,竟是轩辕宸拔刀。 轩辕宸拔刀砍出,没有砍向两名杀手,而是反手斩向了身后…… 第二十五章 我想活着 酒铺里,热锅上的蒸汽弥漫,寒风吹过,蒸汽里有如凝着一层薄薄的冰。 ≧ ≦ 轩辕宸一刀斩空,迅转身,锐利的眼神好似划出了一道电芒,等他看向了身后之人时,刀锋也同时直指对方。 身后之人正是酒铺里的老人! 老人手上的锅碗瓢盆已不见踪影,取而代之的是一把铜锏。 铜锏黝黑,呈四菱形的锏身边沿虽然刀剑的锋利,可那泛着幽寒之气的光泽,一样足够让人心悸。 轩辕宸神色平淡,静静的看着老人。老人望着手中的铜锏,面露思索之色。 良久,老人开口问道:“破绽在哪?” 轩辕宸沉声道:“你伪装的很像,只是少了一样东西。” 老人眉头皱起,沉默片刻,又问道:“少了什么?” 轩辕宸凝望着老人,眼中多了分凌厉,说道:“酒气!” 虽然酒铺此时变成了点心铺,可是昨夜才刚刚卖过酒水,老人身上怎么可能没有一丝酒气,而这只有一个解释,老人并不是昨夜的老人,虽然两者的装束长相都是一样。 老人面露恍然大悟之色,嘴里出一声惊讶:“原来是这样,亏我之后为了减低你的戒心,还出声提醒有人刺杀,看来都是徒劳之举。” 轩辕宸上前一步,动作不疾不徐,可指向老人的刀锋上显然涌现出更盛的杀意,冷声问道:“谁派你来的?” 老人嘴角突然现出了一丝微笑,他脸形消瘦,脸色灰败,除了一双透亮的眼睛之外,整个人如同蒙着一层薄雾,让人感到朦胧不清。 过了半晌,老人才道:“我是谁派来的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很快就会变成一个死人,而死人是无需知道太多的。”他说的轻巧,可语气却是不容置疑。 轩辕宸没有半分惊惶,镇静道:“你来这里,当然是要杀我。可能不能杀我,并不是你能够决定的。” 老人提起了手上的铜锏,轻笑道:“你真觉得自己胜得过我。” 轩辕宸吸了一口气,淡淡道:“只有战过,才能知道。”他说的硬气,可心中清楚老人武艺之强,绝不在自己之下。 就在刚才,轩辕宸反手一刀,可谓是有心算无心,却依然让老人从容躲过,对方反应之迅,让人不得不为之惊叹。 换位处之,轩辕宸没有把握可以躲过那一刀。 老人望着轩辕宸,没想到对方如此无畏,眼中闪过一道错愕之色,随即突然想到了什么,摇头笑道:“今日,还真可能杀不了你。” 他话音未落,眼眸有了分僵凝,突然不再多言,向一旁看去,只见冷君傲单手握剑,站在了轩辕宸的身旁。 冷君傲站的很直,如一杆冲天而起的标枪,更似一柄出鞘的利剑! 那利剑的锋锐森然,无论任何人都无法轻视,包括老人在内。 冷君傲与轩辕宸并肩而立,冷望老人道:“你的同伴死了,接下去该轮到你了。”他的剑上有血色,色如绽放的桃花,妖异非常。 而他身后的地方则躺了两具尸体。 凝冰一出,一剑双杀,两个杀手在冷君傲面前,根本没有任何反抗的能力。 老人没有去看地上的两具尸体,脸上突然出现了些许古怪之色,问道:“谁说那两个杀手是我的同伴?” 轩辕宸脸色微变,他不认为老人会在这点上骗他,那也就是说想杀他的人不只一个。 老人笑了一笑,说道:“北凉王,想杀你的人可真不少,如此看来,你死了也许比活着更轻松,与其每日担惊受怕,不如一死了之,彻底告别尘世间的烦恼。” 面对老人的劝死,轩辕宸突然垂头,给人感觉竟有几分意动。 老人笑意变浓,透着一丝诡异,可笑容却没能延续多久,只见轩辕宸抬起头来,神情无比平静道:“你说的有些道理,可是……”他语气尽是坚定之意:“我想好好活下去。” 活着,很难!可就是想活着! 老人目光阴沉,感觉自己被戏耍了一般,握住铜锏的手上已有青筋突显。 冷君傲眼中含笑,曾经何时,他听过轩辕宸说过“好好活下去”这句话,这句话里饱含心声,心声并非贪恋人世,而是勇者的不屈之志。 这时,老人突然目光一转,看向冷君傲道:“冷将军,此事与你无关,难道你非要不顾自己的前程和性命,牵涉于其中吗?” 冷君傲眼中笑意收敛,双眸的寒芒如淬厉的剑锋一样,只应了一个字:“是!” 说完这个字,冷君傲心中有些奇怪,实在不明白为什么要帮轩辕宸,他只是屈从于自己的本心而已。 这种感觉很奇妙,很没有理由,可他相信这种感觉。 老人目光闪烁,头颅高昂道:“你也不是我的对手。”他的语气依然不容置疑。 冷君傲微微一笑,坦诚道:“是!可不是对手,也要出手!” 简单的一句话,却让一边的轩辕宸心头热,如烈火在燃烧。 人这一生,只找弱者出手,未免过于无趣。人这一生,有些事情注定要出手。 老人闻言,脸上显露出挣扎之色,他的双眼一直在轩辕宸和冷君傲之间徘徊,过了许久才道:“今日就此作罢吧!”他转身举步,竟是缓缓地离去。 酒铺里的杀伐之气瞬间消散一空。 老人自认胜的过轩辕宸和冷君傲之间任何一人,可他没有出手,因为他不能确定对方二人联手,他还能否胜之。 他这一生向来谨慎,没有把握就绝不出手。 轩辕宸和冷君傲同样没有出手,因为他们就算杀的了老人又有何意义,对方只是一个执行命令的杀手,在幕后真凶伏法之前,杀手是永远杀不尽的。 老人远离,人已不见,余音随风传来:“北凉王,我们还会再见的!” 风冷,轩辕宸僵立在那里,心神激荡。许久后,感觉到冷君傲还在望着他,轩辕宸扭过头来,低声道:“冷兄,我们走吧!” 冷君傲收剑归鞘,看了一眼地上的尸体,问道:“该去哪里?”他问该去哪里,其实是想说哪里不该去。 轩辕宸淡淡一笑,笑容散去脸色霍然一变,斩钉截铁道:“去郡守府,去见南宫千岳!” 第二十六章 诡谋之宴(上) 万花楼,彭城内最奢华的地方,这里是男人的天堂,只要你有足够的钱,就可以享受到最漂亮的女人,以及喝不完的美酒。 轩辕宸和冷君傲走进万花楼,就听管弦声起,悠悠扬扬,美妙无比。 他们本该去郡守府,可到了郡守府时,却被告知大将军南宫千岳在万花楼设宴,于是就跟着一个龙武军的校尉来到了万花楼。 万花楼的正厅之中,有歌舞正在上演,有一女子翩翩起舞,紫金色的裙子炫人眼球,犹如无数金叶子在空中飞洒。 如此优美的舞蹈,却根本吸引不了轩辕宸和冷君傲的目光,二人径直走到了一张八仙桌前,向坐于主位的南宫千岳点头见礼。 南宫千岳微眯着眼睛,起身说道:“北凉王,冷将军,快快请坐。”等到轩辕宸和冷君傲落座,他伸手指向了身边的一个汉子:“老夫给二位介绍,这位就是天水郡守,完颜普哲大人。” 完颜普哲四十来岁,身材魁梧,肌肉壮硕,只穿着了一件无袖的皮衣,乍看一下根本就是一个粗鄙的山野猎户,哪里能让人想到他会是一城之主。 而完颜普哲最惹人注意的则是他的一双蓝色的眼睛。 这双蓝色的眼睛,再加上完颜的姓氏,那基本就说明了一点,完颜普哲绝不是汉人,至少不是纯血的汉人。 事实也正是如此,完颜普哲出身于草原部落,而且还是一族之长,如此身份应该一世富贵享用不尽,可是有人要夺去完颜普哲的一切。 那人正是大金国主,博尔觉罗! 博尔觉罗统一草原各部族,除了利诱之外,对于那些不顺从的部族,靠的就是强悍的武力,铁血的征服。 完颜普哲生性桀骜,不愿被他人征服,于是他反抗博尔觉罗,可惜实力不济,最终兵败沙场。 虽然完颜普哲兵败,可他有万余族人逃脱了博尔觉罗的追击,其中男性青壮过半,个个弓马兼备,显然是一支不可小视的力量。 于是大汉帝国里有重臣劝说皇帝,接纳完颜普哲的部众,安置在天水郡城,日后很有可能将成为帝国北方抵御大金入侵的屏障。 皇帝没有拒绝,并且大加封赏了完颜普哲,直接命他为天水郡守。 而对于完颜普哲的来历背景,轩辕宸一概不知,他也不想知道,只是向对方点了点头,以示礼貌。 完颜普哲大嘴一咧,笑道:“北凉王,冷将军,二位皆是当世豪杰,本官可是倾慕已久了。”他说的客气,却是站都不站起来,也不知是不懂中原礼仪,还是故意为之。 轩辕宸丝毫不在意,他的脸上反而露出了温和的笑容,只是笑容并非因为完颜普哲,而是八仙桌上的另外一人。 那人在轩辕宸一踏进厅内时,就已经匆匆起身,他不是别人,正是折冲都尉上官流云。 上官流云官职不小,可在这张八仙桌上,只属于末流,他能坐在这里,只是作陪而已。除了他之外,还有两个武官,从身穿的盔甲来看,一个是龙武军的将官,另一个应该是彭城守军的将领。 看到轩辕宸的笑容,上官流云也是以微笑相待,躬身郑重了行了一个军礼后,才缓缓的低头坐下。 在向轩辕宸行礼时,上官流云嘴唇微微动了下,可终是没有出声音,轩辕宸没有注意到这一点,更没有注意到上官流云眼中万千复杂的含义。 八仙桌上,算得上是主人家的彭城郡守闻师道自然不会缺席,只是这个体肥如猪的胖子好似没有看到轩辕宸一般,一双眼睛一直停留在舞台之上,具体点说,应该是舞姬雪白的大腿上。 如此作为,简直可耻至极,然而在场的人之中又有谁会认为闻师道可耻呢? 闻师道在演戏,一场拙劣的戏。 也许他也知道很拙劣,可他还是这样做了,只是想让可耻成为他的保护伞,毕竟一个可耻的人往往不容易让人产生忌惮,也更容易置身事外。 轩辕宸把闻师道的戏码看在眼里,心中已然蒙上了一层阴影。 闻师道想置身事外,肯定是因为他感觉到有事要生,而联想到进城路上遭遇的刺杀,以及此时怀中的画像,轩辕宸很清楚若是真有事情生,那一定会牵涉到自己。 相信用不了多久,很多事情都是浮出水面。 而他的命运,也将有所改变。 改变如果无法避免,那么在场能够改变轩辕宸命运的只有龙武大将军南宫千岳。 出于本能,轩辕宸把目光投向了南宫千岳。 而恰巧,南宫千岳也看向了他。 二人目光交汇,没有想象中的火花四溅,只是如同蜻蜓点水,一触即逝。 等到收回目光,舞台上的表演也落下帷幕,舞姬蜷缩伏地,裙子流瀑般的垂落,有如黄昏落日的一曲挽歌。 厅中静,静如雪,雪是寂寞。 掌声响起,完颜普哲哈哈大笑道:“这舞真是不错,舞姬同样不错!”言毕,双眸落在舞姬身上,已有淫邪之色。 南宫千岳双手轻抚,微笑道:“不想彭城也有这等歌舞,我就算在京城,也少见到了。” 闻师道的猪哥表演终于有所收敛,陪笑道:“大将军若是喜欢,下官可把那个舞姬送到您帐内,日后便可天天观赏了。” 南宫千岳摇头笑道:“老夫倒是不想辜负了闻大人的一番心意,可是老夫军务繁重,哪有功夫欣赏歌舞啊!” 闻师道不依不饶,说道:“一张一弛,文武之道,大将军正是因为公务繁重,才需要找时间舒缓身心,免得累坏了身子,无力再为大汉效劳。” 南宫千岳客气的笑笑,笑容中好像隐藏着什么,说道:“舒缓身心,未必要靠歌舞,公务上的事情,若是做的顺利,自然也就顺心了。” 闻师道恭维道:“大将军雄才大略,一定可以顺心顺意,万事无忧。” 南宫千岳笑道:“老夫可不敢称什么雄才大略,不然也不会心事沉重,举步维艰了。” 闻师道面露诧异之色,轻声问道:“大将军是在忧虑剑南道的匪乱?” 南宫千岳叹息一声,面露苦意,可脸上突然有笑意闪过,抬眼扫了一圈桌上的众人,淡淡道:“剑南道的匪乱确实让人忧心,可有些事情更让人忧心,老夫只能把当下之事解决掉,才能安心对付剑南道的匪乱。” 话音刚落,席间突然陷入了沉寂。 南宫千岳干笑两声不再言语,一张胖脸光亮无比,不知有油还是汗水。 完颜普哲的目光还盯在舞姬身上,只是眼中透着阴厉之色,再无淫邪的欲念。 上官流云一直低着头,不知他在想些什么。另外两个武官则把目光聚焦在轩辕宸的身上,一时片刻都不曾离开。 轩辕宸感受到了二人的目光,却没有做任何的回应,只是看着手中的酒杯,仿佛未饮人已醉,眼中尽是迷离之色。 冷君傲端坐着,神色冷漠的像是千年寒石,周围一切似乎都与他无关。 就在这时,舞台之上,舞姬的第二支舞已经开始。 酒如水一般的流淌,舞如风一般的旋急。 酒色之中,时间总是如流水般的飞逝。 南宫千岳眼中突然闪过分诡异,终于伸了个懒腰,喃喃道:“到时候了。”他说的莫名,可有人却是听得明白。 完颜普哲冷冷一笑道:“早该到时候了。” 话音刚落,只听到“呛”的一声响,完颜普哲面露狰狞之色,忽感脖颈一凉,只觉得全身飞起。向下望去,只见南宫千岳手持单刀,刀上有血,正对着一个无头尸身。 完颜普哲蓦地醒悟,脑海里闪过最有的念头:“杀的为什么是我?” 南宫千岳一刀就砍了完颜普哲的脑袋,鲜血飙飞,染红了一堂的春色! 管弦骤停,台上的舞姬花容失色,而八仙桌上的其他人都是面不改色,似乎无论生一切都在意料之中一般。 雪正冷,天苍地白。 南宫千岳从怀里拿出一块绢布,擦了下刀身的血迹。他擦完刀身后,又等了会,方才不慌不忙的从怀中取个竹筒,走到窗口晃燃了筒捻。 “通”的一声大响,蒙蒙的天空中,遽然出现了一朵绚烂的花朵。那烟花如花朵般千丝绽放,璀璨夺目,耀亮了彭城的上空… 第二十七章 诡谋之宴(中) 万花楼内,管弦之声已是荡然无存,只余死一般的寂静。≥ 南宫千岳回到八仙桌的主位上,神色淡然看不出丝毫的波动,好像刚才斩下天水郡守完颜普哲的脑袋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其他人同样平静异常,独有闻师道脸色微微泛白。 南宫千岳落座后,轻轻抿了一口酒,转头看向了轩辕宸,问道:“北凉王,你觉得完颜普哲该杀吗?” 轩辕宸双眸深沉,心中寒气升腾,脸上却还能保持镇静,说道:“我不知该不该杀,可大将军既然杀了,自然有杀的道理。” 南宫千岳放下酒杯,面无表情道:“完颜普哲不是汉人,所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他勾结大金,犯我大汉,这个罪名足够砍了他的脑袋。” 轩辕宸皱了下眉头,问道:“大将军可有证据?” 南宫千岳笑而不语,一旁的闻师道却是心中凛然,完颜普哲和博尔觉罗有灭族之仇,怎么可能会和大金勾结,南宫千岳所言根本就是欲加之罪。 如果是欲加之罪,南宫千岳又为何要杀完颜普哲,二人之间一个常年身处京城,一个则在千里之外的天水郡,按理说是井水不犯河水,不该会产生冲突才对。 闻师道实在是想不通,忍不住看向了桌上其他人,等在其中一人的脸上扫过时,心中突然一惊,脸上的肥肉不由自主的颤动了起来。 他注意到那个身穿彭城守军军服的人,看上去十分的陌生,可他能在这里作陪,军职应该不低,至少也该是个折冲都尉。 闻师道虽然不太关心彭城军务上的事情,可也不至于连城中的几个重要将领都不认识,他觉得陌生,只能说明那人不是彭城的守军将领。 竟然有人伪装顶替! 闻师道心中已如海浪翻滚,却是不敢有任何声张,只是把头深深的低下,装作浑然不知的样子,希望今夜之祸不要把他牵涉在内。 南宫千岳把闻师道的表现,嘴角有丝讥讽,可当他把目光重新投向轩辕宸时,眼中隐有感叹,语气多了些悲戚之意,说道:“北凉王,我并无完颜普哲勾结大金的证据,只是……”顿了顿,脸色突然一沉:“要杀完颜普哲,勾结大金的说法是远远不够的。” 轩辕宸眼帘低垂,心思飞转,半晌才道:“难道说完颜普哲还有其它的罪过?” 南宫千岳声音微有颤抖,突然激动道:“没错,他当然还有其它罪过,而且还是死罪,不然老夫如何敢杀他?” 轩辕宸目光凝起,声音同样有些颤,问道:“是何罪过?” 南宫千岳神色中有犹豫,有挣扎,终是被坚定所取代,双眸死死盯着轩辕宸,一字一顿道:“杀人之罪,杀大汉皇族之罪,该不该死?” 就在这时,轩辕宸感到身侧有一道白光闪过,心中警觉陡升,侧翻而出。他虽躲的快,但那刀斩来,还是太过突然。 一阵刀剑相碰之声在空气中炸响! 鲜血飞溅! 轩辕宸左臂被砍伤,却是看都来不及去看,一脚踢翻了椅子,反手拔刀,横在胸前,等看清砍他之人时,眼中尽是凄凉之色。 砍向轩辕宸的人竟是上官流云! 轩辕宸负伤后,心惊并无多少惊惧,更多的则是伤心。 北凉城之战,上官流云和轩辕宸浴血奋战,二人从生死之中建立友情,称得上可贵,却没有想到,这才短短几日,那个在北凉城被围,都不曾退缩,义胆与忠诚可彰日月的人,竟然选择了背叛,向轩辕宸出刀! 鲜血“滴滴”的顺着刀锋垂落到地面,出极轻微的声响。上官流云握刀在手,指节惨白无血,可他眼中虽然犹豫,可杀意更盛,看起来还要出刀。 而冷君傲站在轩辕宸的身边,他的面前是那两个龙武军和彭城守军的将官,二人都是手握钢刀,刚才与上官流云同时难,冷君傲反应神,一招二重剑出,为轩辕宸挡住了对方的合击。 大厅内沉寂片刻,唯一还端坐在八仙桌上的南宫千岳突然出声道:“北凉王,事已至此,反抗又有何意义?” 轩辕宸望着南宫千岳,冷笑连连,一颗心彻底沉了下去,他知宴无好宴,只是万万想不到,竟然会是一场杀宴。 从种种迹象表明,南宫千岳会对付轩辕宸,可轩辕宸到底是大汉皇族,世袭的北凉王,即使他只是一个傀儡王爷,也绝不是可以被随意抹杀的。 大汉帝国分封各地的藩王至少有二十,其中手握实权的过半数,一旦朝廷无故杀了北凉王,必然会引起藩王们的震动,那对大汉帝国而言很有可能是一场难以挽回的灾难。 南宫千岳当然不愿这种情况生,所以他要杀轩辕宸,必需先杀完颜普哲,他要把杀人之罪嫁祸在完颜普哲这个死人身上。 而一个郡守的性命,去换一个傀儡王爷的性命,相信可以得到藩王们的认可。 轩辕宸心中逐渐明了,虽然还有不少费解的地方,可对他这个将死之人而言已无多大意义,他却还是忍不住问上一句:“为什么?” 为什么要杀他,难道大汉天子就容不得他这个小小藩王吗? 南宫千岳轻轻嘘了口气,神色中带着一丝惋惜道:“北凉城之战,一万对五万,结果杀敌过半,在北方边军覆灭之际,取得了一场堪称奇迹的胜利,北凉王你的武功韬略令人钦佩,声望更是一时无二。” 轩辕宸自嘲道:“因为北凉城之战的大胜,你们就忌惮我了吗?” 南宫千岳摇了摇头,说道:“这只是其一,关键在于你带领十万北凉百姓迁移,又在老夫要惩处闻师道时,以德报怨,出声保全。” 此话一出,意思显然在清晰不过,要杀轩辕宸的主要原因,是由于他所为有收买人心之嫌。 而人心所向,只能是大汉天子,绝不可有他人取代! 南宫千岳轻叹一声,说道:“你们皇家的事情,哎…”他话锋一转,又道:“北凉王,你安心去吧,你的家人朝廷一定大为抚恤,另外还有数千人给你陪葬,你也该满意了。” 轩辕宸低声质疑道:“数千人陪葬,哪里来的数千人?”他眼色陡然一厉,怒目而视道:“南宫千岳,你还想杀那二千多北凉残军?” 南宫千岳一摆手,神色无比郑重道:“北凉王,老夫不是狼心狗肺之辈,怎么可能去伤害那些为大汉流血牺牲的有功将士!” 轩辕宸紧追不放,逼问道:“那你所谓的数千人,到底从何而来?” 第二十八章 诡谋之宴(下) 南宫千岳杀了完颜普哲,这事并不是杀一个人这么简单,他是一族之长,投效大汉朝廷时手上可是有着万余部众。 虽然这些年来,天水郡的安定生活让完颜普哲的族人渐渐融入到了大汉社会之中,蛮汉之间通婚也不在少数,可还是有一部分人难改草原习性,野蛮残忍,桀骜不驯,天水郡的汉人百姓没少受他们的欺凌和压迫。 而那些人也是完颜普哲最忠诚的追随者,一旦知道完颜普哲身死,极有可能会引起极大的****。 因此南宫千岳既然对完颜普哲开刀,就不会留下后患! 偏偏完颜普哲也给了南宫千岳一网打尽的机会。 他在前来彭城时,因为担心南宫千岳会追究其对北凉城见死不救的责任,先让人前去南宫千岳那里试探,离开天水郡时,还带上了三千余本族兵马。 三千兵马驻扎在彭城南边三十里处,目的是为了起到威慑的作用,可是对于南宫千岳而言,只是一块嘴边的肥肉而已。 南宫千岳在窗边点燃的烟花,就是给他手下千余龙武军下令,歼灭完颜普哲的三千部族人马。 虽然是一千对三千,但却是有心战无心,百战精锐对上松懈已久,又失去统一指挥的人马,只需一场突袭,结果基本就可以确定。 这三千人一旦被全歼,完颜普哲在天水郡剩下的一些老弱妇孺相信也闹不出多大的风浪,彻底汉化将是时间问题。 听完南宫千岳的解释,轩辕宸不得不感慨对方的心狠手辣,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是人头滚滚,当真是杀伐果断。 同时轩辕宸还想到一个细节,南宫千岳曾说过一句“到时候了”,完颜普哲紧接着也说了句“早该到时候了”,显然完颜普哲知道南宫千岳会动手杀人,只是没有想到他自己也是被杀的人之一。 还有一点,南宫千岳要杀轩辕宸,为什么要告诉完颜普哲呢? 轩辕宸眉头紧锁,问道:“完颜普哲知道你要杀我?” 南宫千岳回答道:“没错,而且他还派了两个下属去截杀你。”他摇头笑了笑,眼中有几分无趣之色:“北凉王能出现在这里,完颜普哲派出去的杀手自然没能成功。” 轩辕宸又问:“你既然在此布下了必杀之局,何必还要让完颜普哲多此一举?” 南宫千岳没有立刻回答,他眼帘低垂隐有茫然之色,半晌才深深一叹道:“北凉王,老夫想杀你,可又觉得你不该死,不忍心杀你,所以老夫希望你能死在别人的手上,而不是让我的刀沾染上你的鲜血。” 轩辕宸盯着南宫千岳,冷笑道:“杀就是杀,哪来这么多的冠冕堂皇,而且除了完颜普哲派出的二个杀手外,你不也派出了一个杀手吗?” 南宫千岳闻言一愣,思索片刻后,反问道:“还有第三个杀手?”嘴上虽然问出,可他似乎不想对这个问题多做深究,说道:“北凉王,时间差不多了,你该上路了。” 此话一出,万花楼外突然冲进数十个龙武军士卒,刀枪相对,把轩辕宸和冷君傲二人团团围住。 轩辕宸扫了一眼,目光如锥,无丝毫惧色,嘴里还出笑声,笑声凄厉,好似对上天的控诉:“我轩辕宸堂堂男儿,竟然死于你们这些小人手中,真是不甘啊!” 话音一落,他身形一纵,一刀已向上官流云劈去。 面对死亡的降临,轩辕宸选择了出刀,义无反顾。 明知必死也要出刀,这是一种精神,一种血性,也是一种男儿! 轩辕宸今日可以死,但他接受不了背叛,因此他向上官流云出刀。 生死之痛,比不过背叛。 轩辕宸眼中有痛,可出刀绝不留情,“刷刷刷”连环三刀,刀刀狠辣。上官流云急闪,一闪身就到了那个龙武军将官的身边,嘶声道:“救我!快救我!” 上官流云知道轩辕宸的厉害,不敢争锋相对也是再正常不过,更何况他心中有愧,气势上也输给轩辕宸太多。 龙武军将官哼了一声,上官流云怕轩辕宸,他可不怕,手上钢刀毫不犹豫的劈向了轩辕宸,力道之猛如开山劈石。 另外一个伪装的彭城守将也是动作不慢,身躯一弯,战刀直突,从上官流云的身侧跃过,攻取轩辕宸的下盘。 面对二人的夹击,轩辕宸竟是没有看见一般,他手中的战刀只有一个目标,那就是上官流云。 他必杀上官流云! 而冷君傲此时已经和冲进来的二十个龙武军士卒战作一团,他虽然只有一人,可大厅空间较为狭小,龙武军士卒无法有效的展开,形成人数优势,因此在局部的战斗中,冷君傲凭借着精妙的剑法,轻灵的步伐,与二十个龙武军士卒战的丝毫不落下风。 只是面对生死之际的轩辕宸,他已无暇再救援。 刹那间,就有刀刃入体之声传来,冷君傲循声看去,脸色豁然巨变。 有一刀已刺入了龙武军将官的小腹,有一刀砍在了上官流云的腿上。 龙武军将官嘶声惨叫中,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他顺着刺进身体内的那把刀,看到了握刀的那只手,然后看到了手的主人。 主人不是轩辕宸,竟然是上官流云! 龙武军将官不甘的怒吼声中,一肘击在了上官流云的胸口,手中钢刀反转,刺入了上官流云的左胸。 上官流云闷哼一声,口中鲜血喷出,身体再也无力支撑,轰然倒地。 龙武军将官刺中上官流云的那一刀,也已是他最后的一丝力气,刺完之后整个人再无声息,仰面倒了下去。 轩辕宸双眸血红,彻底呆住。 上官流云刺了龙武军将官,他还不惜腿上被砍中一刀,挡住了彭城守将冲着轩辕宸下盘的攻击。 上官流云没有背叛轩辕宸,即使他原本打算背叛,可最终还是找回了心中的那一丝良知,选择了用性命去赎罪! 轩辕宸心在颤抖,手也在已颤抖,可他还是强压下心中的痛楚,一刀斩了那个伪装的彭城守将。 那伪装的彭城守将确实倒霉,上官流云的反应弄得他措手不及,脑海里出现了短暂的空白,可还不等他醒悟过来,就稀里糊涂的死在了轩辕宸的刀下。 而这一变故也给了大厅内其他人巨大的震动,冷君傲已经和龙武军士卒们脱离了战斗,他身上有多处刀伤,不过看上去应该都是轻伤,而二十个龙武军则被他杀了三人,剩下的人看向冷君傲时,个个面露忌惮之色。 二十个龙武军精锐,围攻一人不成,还死了三人,这听上去绝对堪称可耻,可活下来的十七个龙武军士卒没有人敢这样认为。 因为他们面对的不是一般的人,而是一个戴着刑天面具,俨然已经化身成神的人。 他是冷君傲,是鬼面郎君,是边军人人传颂的战神! 面对这样的对手,南宫千岳终于有所触动,他不知何时站起,来到了龙武军士卒们中间,看向了轩辕宸,冷君傲,以及倒在地上的上官流云,眼中满是唏嘘之色。 英雄末路,不过如此! 轩辕宸已经无视绝境,他眼中只有上官流云,大喊道:“流云!”他伸手紧紧捂住了上官流云左胸上的伤口,心中针扎般的痛楚,声若狼嚎。 南宫千岳没有动,龙武军士卒们也没有动,这些铁血的军人心中同时产生了一丝不忍,一丝惭愧。 轩辕宸盯着上官流云灰白的眼睛,嘶声道:“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上官流云嘴角有丝淡淡的笑,轻声道:“本该这样做,又何谈为什么。” 轩辕宸紧咬着嘴唇,嘶声道:“你可以活的,何必陪我一起死!” 这一刻,轩辕宸希望他能早早的变成一个死人,这样上官流云或许就不会死。 上官流云眼中神采渐散,喃喃道:“不死的话,我一辈子也难心安...”他神色突然变得激昂,高声道:“王爷,能和你浴血沙场,是我上官流云此生最大的荣幸。” 轩辕宸泪如雨下,已难以出声。 上官流云呼吸越来越微弱,低声问道:“王爷,你...能把我当兄弟吗?” 轩辕宸重重点头,可不等他说话,上官流云的头已无力的垂下去,但脸上隐约还带着一丝欣慰的笑容。 兄弟,我们一直是兄弟! 上官流云笑着死了,是不是认为临死前,得到了这个承认,就已无悔无怨? 轩辕宸泪如血,猩红一片,他想嘶吼,想忏悔,想对上官流云说句对不起,但他已没有机会。 那纷纷的泪,落在满是血迹的脸上,混在一起,伤心如雪,满是寂寂。 陡然间,大厅房顶塌陷下来,伴随着一团火焰,正好砸在了轩辕宸与南宫千岳一众龙武军士卒之间,将双方阻隔,形成了一道浓烈的火墙… 第二十九章 一石三鸟 南宫千岳被垮塌声吓了一跳,但神色并不慌张,只是脸色阴沉如墨。 大厅外有人奔走的脚步声沉重,夹杂着一阵阵刀剑相击,喊杀惨叫的声音,传入耳中令人肌肤震颤。 南宫千岳嘴唇微动,但什么话也没说,而身旁的龙武军士卒却是忍不住气,有人大声道:“大家上,杀了他!” 火墙阻挡,龙武军士卒有心杀敌,可却无法上前一步。 冷君傲哼了一声,转身轻轻拍了拍轩辕宸的肩膀,沉声道:“快走,不然就真的没机会走了。” 轩辕宸没有起身,而是把刀对准了左手心中,缓慢的拉出了一道深深的血痕! 滴滴鲜血愤然洒落…… 血中代表着的是永世难忘的血海深仇! 轩辕宸眼中有如野兽般饥渴的光芒在闪动,他根本不在意外面生了什么,双眸越过火墙,死死盯着南宫千岳,声如九幽深处的寒冰,说道:“南宫千岳,早晚有一日,本王要取你人头,祭奠上官流云的英灵!” 说完,他又看向了已无声息的上官流云,晶莹的眼泪从他的眼眶里悄然滑落,一股神圣,一种使命,在他已经快要窒息的喉咙爆。 杀人偿命,血债血偿! 南宫千岳脸色铁青,双目如炬盯着轩辕宸。 就在这时,大厅外的一个龙武军士卒慌慌张张的冲进门来,喊叫:“大将军,外面抵挡不住了,有人杀进来了!” 南宫千岳深吸了一口气,镇定道:“多少人?” 那士卒一板一眼的解释:“大概数百人,个个悍不畏死,属下兵力不足,难以抵挡,已经伤亡过半。” 说话的功夫,有人从大厅顶部破口处一跃而下,紧接着第二,第三个……十几个矫健的身影围在了轩辕宸的周围。 天降神兵,皆为无甲! 曾经有人对这些神兵说过,肌肉就是他们的盔甲,皮肤就是他们的护盾,所以他们又一次的卸甲而战,全力攻杀,只为救出他们心中的那个人。 他们不是别人,正是北凉残军! 他们为什么会来,轩辕宸不知道,可是这些北凉残军应该很清楚,他们正在对抗的是龙武军,大汉天子四大戍卫军团的龙武军,而与龙武军对抗,就意味着对抗大汉天子,意味着反叛! 轩辕宸看到这十几个从天而降的人,眼中的杀意淡去,多了一分温暖,轻声问道:“小刀…你们为什么要来?” 万小刀一脸是血,却是嘿嘿笑了一声,说道:“王爷,你在哪里,我们就在哪里。” 轩辕宸心头一震,感觉喉咙隐隐被什么东西堵住一样,竟是说不出话来。 你在哪里,我们就在哪里… 一句简单明了的话,蕴含着的是何等沉重的承若和托付! 轩辕宸望向万小刀等十几张互不相同,却是同样信任的脸孔,他感觉在看到上官流云死后,立刻冰封起来的灵魂,逐渐被火焰也融化,最终化为一股热流,激荡在他每一条血脉之中。 刹那间,他血红的双眼变得更加的红艳,只不过并非由纯粹的仇恨所占据,而是多了一种精神,一种意志。 与子同袍,与子同仇! 为了所有信任自己的人,所有愿意把性命托付给自己的人,轩辕宸不允许自己倒下,他已不是简单的为自己和家人而活,他还要为自己的兄弟而活。 他的兄弟是冷君傲,是上官流云,是万小刀,以及所有愿意追随他的人…… 轩辕宸缓缓抱起了地上的上官流云,等他站直了身体时,给人的感觉犹如最雄壮的山岳,那是凤凰涅槃后的重生,是精神灵魂的升华。 万小刀看向轩辕宸,双眸又亮了几分,语气有些急促道:“王爷,此地不宜久留,我们一起离开彭城。” 轩辕宸点了点头,转头最后看了一眼神色复杂的南宫千岳,冷声道:“你一定要好好的活着,活到我们再一次的相见之时!” 丢下这句话后,轩辕宸,冷君傲,万小刀等人冲出了大厅。 他们的背影犹如一只只出笼的猛虎,他们不是在逃,而是在战,战出一条生路! 大厅里,南宫千岳神色之中尽是涩然,仔细注意会现他的眼中隐约还有一丝解脱,好像轩辕宸等人离去,让他卸去了某种负担一般。 他身旁的十七个龙武军士卒要去追击,却被他伸手拦了下来,然后坐回了八仙桌上,重重的拍了拍桌面,嘴里出一声轻笑道:“闻大人,你还要躲到何时?” 八仙桌下,一个肥硕的身影爬了出来,一看到南宫千岳,就如一条狗似乎跪倒下去,一脸惊恐道:“大将军,属下无能,无能啊!” 说话的自然是闻师道,从大厅内惊变开始,他就躲进八仙桌下玩起了消失,这般逃避的方式看似可耻,倒也真让他避开了殃及池鱼的风险。 南宫千岳看了眼大厅内已经熄灭的火焰,那火烧的地方离八仙桌不过五步的距离,闻师道不可能感受不到滚烫的热度,而他竟然还敢呆在桌下,真不知该说他胆小,还是胆大才对。 念及这里,南宫千岳笑容浓了几分,问道:“闻大人,你哪里无能了?” 闻师道颤颤巍巍的撅了撅屁股,哭丧着脸道:“下官,下官守城不利,让北凉军冲了进来,实在是……死罪,死罪啊!” 南宫千岳摇了摇头,突然抬高声音道:“北凉军,哪里来的北凉军,冲进来的分明就是一伙乱匪,怎么可能是功勋显著的北凉军?” 闻师道一听之下,还以为自己耳朵出了毛病,他虽然躲在桌下,可对外面生的事情一清二楚,今日之宴分明就是为了除去北凉王所设的。 而北凉王之所以能够逃离,显然是得到了城外北凉军的救援。 只是南宫千岳为什么要否认呢? 闻师道心思急转直下,他久居官场,对人心还是有所专研,没过多久就隐隐理清了一条线路,大约过了半柱香的时间,他才说道:“大将军说的不错,是一群乱匪冲进城来。”他眼珠子一转,小心翼翼的低声道:“乱匪似乎是天水郡守完颜普哲的部下所扮,一轮激战之后,完颜普哲被杀,北凉王则被劫走了。” 说完,他目不转睛的望着南宫千岳,心里好似有千万个锣鼓在敲打着。 闻师道不是笨人,相反他很聪明,他从南宫千岳所作所为之中,除了要杀北凉王外,还想通了其它很多东西。 南宫千岳杀北凉王肯定是得到了皇帝的命令,而杀完颜普哲看似是为了找一个替罪羊,可说不定也是得到了皇帝的命令。 毕竟,对皇帝而言,北凉王可能会对他构成威胁,而完颜普哲同样是威胁。 当然,威胁并非来自完颜普哲自身,而是他身后的那个人。 那个人就是当年向皇帝引荐完颜普哲入汉的人,也是大汉帝国权势仅次于皇帝的人,那人就是皇帝的亲弟弟,在民间有贤王之称的齐王,轩辕瑾。 轩辕瑾势力滔天,无论朝廷还是民间都有着令皇帝都动容的实力,而且这些年来,随着大汉帝国内患不断,皇帝的权威日益削弱,轩辕瑾的举动越的胆大,开始暗中结交地方重臣,特别是手握兵权的武将和封疆大吏。 而完颜普哲就是轩辕瑾明面上所掌握的武力之一,因此只要有机会除掉完颜普哲,大汉皇帝一定不会错过,特别是在边军覆灭,朝廷对北方西山道的掌握程度降低到历史最低点的时候,皇帝决不允许有外人趁机介入。 因此,清除齐王布置在西山道的爪牙就成了当务之急,而这个时候,北凉王的突然崛起给了皇帝一个机会,一个一石二鸟的机会。 机会既然出现了,皇帝就不会错过,于是南宫千岳就成了这个机会的执行人。 闻师道想通这些后,心中其实一点都不轻松,要知道他的头上可是挂着齐王得意门生的头衔,皇帝要解决的人里面恐怕也有他。 可值得庆幸的是,闻师道这些年来并没有表明态度站在齐王这一边,相信皇帝也知道这一点,所以他在皇帝心中应该还处于可杀,可不杀之间。 而且如果真要杀他,南宫千岳早就一刀斩之,又何必对他废话。 闻师道脑海中的思路逐渐清晰,他抬头看向南宫千岳,眼中充满了乞求之色。 南宫千岳听完闻师道的话后,并没有立刻回应,目光在闻师道的身上徘徊了许久,才哈哈一笑道:“闻大人,真乃孺子可教也!” 此话一出,闻师道心中瞬间松了一口气,他知道自己的小命暂时算是保住了。 而事实上,南宫千岳从未想过杀闻师道,相反,他要为皇帝极力争取这个人,今日之宴除了杀完颜普哲和轩辕宸外,还有一个目的,就是要把闻师道的后路堵死,让他彻底站在皇帝这一边。 完颜普哲死了,闻师道就在当场,试问他如何脱得了关系,一旦齐王知道后又会怎么想,还有可能信任于他吗? 答案一定是否定的。 当然,为了达到既成的结果,不给闻师道选择的机会,南宫千岳没有把今日之宴的计划透露给闻师道,而这也导致了他调动不了彭城守军,使得手上兵力不足,让北凉军冲进城来,救出了轩辕宸。 所谓有得必有失,虽然跑了轩辕宸,但从总的结果来看,还是令南宫千岳满意的。 只是能够解决掉所有后患总是最好的,南宫千岳对轩辕宸并无仇恨,还十分欣赏,可这并不能让他手下留情,只见他脸色一变,杀气凛然道:“闻大人,你手下有万余兵马,相信一定可以把北凉王带回的。” 闻师道眼中划过一丝犹豫,却还是咬牙回应道:“下官一定把北凉王带回。” 南宫千岳微微眯起双眼,加重语气道:“记住了,老夫是要把北凉王带回,就算是一具尸体,也要带回来,你可明白了?”他在尸体二字上面咬音极重。 闻师道把头深深低下,声音嘶哑道:“下官明白,明白了。” 南宫千岳满意一笑,伸手把闻师道扶起,拂了拂他身上的尘土,微笑道:“闻大人,今日你所做的一切,陛下一定不会忘记的。” 闻师道身形一颤,又轰然跪倒,大声道:“愿为陛下效死!” 第三十章 路归剑南 大雪初停,阳光明媚,彭城东南四十里处的乱石谷,轩辕宸,冷君傲等十几人席地而坐,附近的山坳里还驻扎着将近八百骑兵。 正午的太阳驱散点寒气,让这里并不那么寒冷。 从山坳口外跑进来一个骑兵,人还未至,声音已经随风传来:“追兵返回了!” 轩辕宸挥动了下手臂,大声道:“再探!”虽然知道追兵应该已经放弃,可他还是不敢有丝毫懈怠,他要为身边的八百壮士负责。 从万花楼冲出到城南时,轩辕宸等人遇到了左奎,他一直守在南门,守着这条脱身之路,而彭城守军并不清楚生了什么,又没有及时得到郡守闻师道的命令,结果在指挥失灵的情况下,让轩辕宸等八百人逃出了彭城。 北凉残军加上冷君傲从北山突围而出的骑兵,一共有二千五百多人,这些人之中有千余人在得知轩辕宸和冷君傲遇险之后,根本不顾自己的的行为算不算反叛朝廷,依然坚定的追随在二人身边,足可见他们的忠诚和仁义。 而其余人虽然没有前去救援,但是轩辕宸并不会对他们心存怨恨。 人各有志,无法强求。 轩辕宸不可能让所有人都陪他走上一条前途黯淡的不归之路。 报讯的骑兵又一次朝山坳外飞驰而去,众人知道追兵退却,心中都是稍安,轩辕宸凝重的神色同样略有缓解,亲手点燃了一团篝火,一边取暖一边问道:“小刀,你知道是何人给你示警的吗?” 北凉残军之所以可以及时赶到万花楼,救出危在旦夕的轩辕宸,是因为有人给他们传递讯息,告知轩辕宸在万花楼有险。 这一点轩辕宸在奔逃的路上已经得知,但在后有追兵的情况下来不及细问,此时听轩辕宸一问,万小刀从怀里拿出一块白布,递过去道:“王爷,有人在我们大营外留下的,至于是谁留下,相貌如何,我们都不清楚。” 轩辕宸接过白布,在篝火的照耀下,上面“北凉王有难”五个鲜红大字格外的显眼。 万小刀又道:“留书之人打晕了大营门口的两个守卫,等守卫醒后全无印象,二人都说他们就感到后脑一痛,接着便没了知觉。” 轩辕宸沉思片刻,说道:“能在毫无动静的情况下击晕二人,对方身手应该极强。”说着,他把白布放到了冷君傲的手中。 冷君傲只是看了一眼,就把白布交还给了轩辕宸,看上去似乎兴趣寥寥,嘴上却说了一句:“布上的字笔锋千转,苍劲有力,没在书法上浸淫十数年,绝对达不到这等境界。” 正在捣鼓着几只山鸡的左奎,凑过头来惊讶道:“这么说的话,留书之人岂不是文武双全!”左奎是个粗鄙的军汉,大字不识几个,却不知是不是从小渴望读书,可没能读成的关系,他对有学问的人很是钦佩,何况还是文武双全之辈。 轩辕宸把白布收起,留书之人的身份暂时是得不到答案了,只不过他脑海中一直浮现出一个身影。 那个人优雅端庄,手抚古琴,虽未见出手,可武艺一定不凡,正对上了留书之人文武双全的特点。 冷君傲不知是不是也想到了那个人,他低下头去,隐隐陷入了沉思。 时间飞逝,转眼就到了深夜。 乱石谷四周群山环绕,可以多少遮挡些风雪,轩辕宸决定在此地修养一夜,他和麾下将士都是骑兵,预警的游骑布置在了十里地外,而且每隔三里就有一道游骑侦察,就算南宫千岳的龙武军,或是彭城守军追来,他们也可以随时撤离。 而且轩辕宸不认为南宫千岳敢来追杀! 在彭城万花楼里,南宫千岳可以把轩辕宸之死嫁祸给完颜普哲,毕竟只要轩辕宸一死,在场的除了南宫千岳的亲信外,只有几个舞姬和乐师,杀了灭口轻而易举,至于彭城郡守闻师道,他要明哲保身,就必需向大汉天子示以忠诚,自然也不会向外界吐露真相。 可是乱石谷不是万花楼,南宫千岳派兵追击,少不了与北凉残军生一场恶战,而完颜普哲的部族军被龙武军消灭在了彭城外,南宫千岳想嫁祸都没有对象,事态一旦展起来很有可能会难以控制。 因此除非用暗杀,行刺的手段,南宫千岳是不敢光明正大追杀轩辕宸的。 而从这点上看,轩辕宸其实已经算得上安全了。 可这份安全是掌握在别人手中的,轩辕宸躲得过一次,未必躲得过第二次,所以他必需要找一条出路,一条可以摆脱朝廷束缚的出路。 风吹过,篝火摇曳,倒映出了轩辕宸闪烁不定的眼睛。 万小刀望着轩辕宸,经历了几番磨难和考验,他的心智称得上坚韧如铁,可此时神情之中却有几分迷茫,出声问道:“王爷,我们接下去作何打算?” 轩辕宸把目光从火光中收回,望着不见一颗星辰的夜空,毫无征兆的突兀一笑道:“小刀,你说我们现在算什么?” 万小刀一愣,张了张嘴,却是一时不知该作何回答。 千余北凉残军冲击彭城,并与龙武军交战,这一行为无疑已是叛乱之举,可是南宫千岳不会承认是北凉残军救出了轩辕宸,他还会否认在万花楼里生的一切。 这样一来,轩辕宸身边的千余北凉残军就不是叛军,他们还是名副其实的大汉边军,一支应该受人敬仰的英雄部队。 可是如果现在重新回归大汉朝廷的怀抱,等待这些人的结局又会是什么呢? 恐怕会是各种歹毒的迫害,同时也是不留痕迹的迫害。 因此,轩辕宸等人名义上可以行走于阳光之下,而实际却不得不隐藏于黑幕之中,他和手下的北凉残军必需要忘记从前的身份。 也就是说,从他们逃出彭城开始,大汉官方的北凉军将不复存在。 同时,一支新的北凉军也随之诞生。 轩辕宸眼中闪过一道清明之色,他看向万小刀,以及围在篝火旁边的冷君傲,左奎等主要将领,缓缓说道:“我们要站稳脚跟,就一定要找到一个朝廷管不了的地方。” 冷君傲拿起一根干柴扔进篝火里,火光“嗖”的一燃,他冷漠如冰的双眸有波澜荡漾,声音却还是如止水般平静道:“大汉地域万里,朝廷管不了的地方很多,但以我们目前的情况而言,适合去的地方恐怕只有一个。” 说着,冷君傲和轩辕宸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道:“剑南道!” 大汉帝国狼烟四起,多地动荡不堪,其中属剑南道最为混乱,使得朝廷不得不派南宫千岳的龙武军前去平定。 而剑南道极度混乱的背后,印证的是这片土地逐渐摆脱了大汉朝廷的控制,那么剑南道显然符合轩辕宸选择去处所具备的条件。 混乱代表着危机,危机除了危险之外,还存在着机会。 剑南道就是轩辕宸麾下这支北凉残军的机会,至于这个机会能把他们引导到何种程度,就不是现在所要考虑的问题了。 对于轩辕宸和冷君傲的意思,无比忠诚于轩辕宸的万小刀自然没有意见,左奎等人更是满口答应,对于他们而言,只要有马,有箭,有刀,去到哪里都没有问题。 前路定下之后,众人纷纷散去休息,唯独冷君傲没有离开。 黑夜寂寥,清风森冷。一阵山风吹过,树影婆娑,有如鬼怪在张牙舞爪。 冷君傲又朝篝火里扔进了一支干柴,青烟弥漫之中,他轻声说道:“你的母亲,妹妹,都还在南宫千岳手中,你就不担心吗?” 轩辕宸看着火堆,那跳跃的火焰就犹如他此刻颤抖的心,作为一个儿子,一个兄长,他怎么可能不担心自己的母亲和妹妹。 外人都是帝王家中无亲情。 可轩辕宸不是一个铁血的君主,而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他有爱,他有情,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他的家人。 这一点即使天地破碎,也依然永恒不变。 然而,现实却让轩辕宸与家人分离,他不愿面对,可也必需去面对,听到冷君傲的问话,他沉默许久,才嘴唇微动道:“她们不会有事的,无论是南宫千岳,还是大汉天子,都不敢没有理由的伤害她们。” 他说的有理,可又像是在安慰自己。 冷君傲站起身,淡漠的脸色突然变得严肃,语气郑重无比道:“你活得越好,你的家人才越安全!”说完,转身大步离去。 轩辕宸嘴角露出一丝笑容,他懂冷君傲话里的意思,所谓活的越好,是指自身的实力越强,那么对大汉朝廷的影响力就越大。 如此一来,大汉朝廷投鼠忌器,便不敢轻易对轩辕宸的家人不利。 纵古观今,有一个道理永恒不变,那就是弱肉强食,强者为尊。 轩辕宸要守护自己珍惜的东西,就一定要变强! 漆黑的夜色中,突然闪起了一点光,只见一颗星辰出现在了东南方向。 轩辕宸抬头望去,顿时心有所悟,“刷”的一声拔出了战刀,刀光耀眼,与星光同辉相映,仿佛在天地之间连成了一条线。 星辰渐渐暗去,好像在朝远方飘离,同时也牵动着战刀上的那条线。 线牵向了东南,而东南正是剑南道的方向! 冥冥之中,似有天定。 轩辕宸望着往东南移去的星辰,双眸变得无比深邃,他记起了博尔觉罗,记起了酒铺里的弹琴之人,以及那诡异的八字谶言…… 也许一切,皆是天命! 第三十一章 南衙千岁 彭城,郡守府。≧ 南宫千岳端坐于书房之中,腰杆挺直如松,看上去无比威严,可眼中尽是疲惫之色。 彭城之行,他用了无比卑劣的手段,完成了大汉天子的密令。 可平心而论,南宫千岳不愿这么做,他内心其实十分排斥这种内部的倾轧,可是对大汉天子的绝对忠诚,让他违背了本心,也让他从一名纯粹军人的道路上越走越远。 龙武神将南宫千岳,俨然成了争权者的工具,一个奉命而为的小人。 而北凉王和八百北凉残部的脱逃,让南宫千岳连小人的勾当都做的不够尽善尽美,想到这点,他不禁神色萧索,嘴里出了一声轻叹。 他这一声叹息后,忽地全身一震,因为他又听到了一声长叹,好像是回声,可这回声却是从自己的身后出来。 此时书房里就他一人,灯火闪烁,这身后的叹息来得十分突然,饶是南宫千岳经历了无数生死,胆量早已在战场上被磨炼的犹如铁石,此时也不禁心里毛。 难道是听错了? 南宫千岳并不这样认为,他虽然年岁已过五旬,可耳目依然敏锐,不可能会出现听错的情况,因此书房里面一定有人。 可是如果有人的话,对方是怎么躲过外面严密守卫的龙武军士卒,进入到书房里的呢? 南宫千岳心中凛然,他知道自己可能遇到了个可怕的对手,可也顾不得这些,就见他缓缓起身,往前走出二步,看上去无比自然,却突然猛地转过身,右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抽出了佩刀。 然而,他的刀锋指向身后之时,却现连一个人影都没。 真的听错了吗? 南宫千岳喃喃低语,摇了摇头道:“人老了,精神真是大不如前了……”说完这句话,他缓步向书房外走去,只走出两步,骤然回身又是一刀怒斩,这一刀几乎挥了他全身的力量,快极而又狠辣。 他相信,如果自己身后真的有人,那就一定是冲着他来的,因此在他打算离开书房时一定会出手,绝不会让他有机会与外面的侍卫汇合。 可是,这一刀什么都没有斩中,他身后依然是空空如也。 南宫千岳神情凝重,虽然刚才两刀全都落空,可他在转身劈出的一刹那,都感觉到身后有一阵轻微的响动,也就说明书房里面一定有人。 但是那人的度显然极快,每一次都能成功避开,而且避开的不仅是南宫千岳的刀,还有他的视野。 书房就这么一块地方,对方到底是怎么一次次从南宫千岳的视野中消失的呢? 答案其实很简单,同样也很惊悚。 一个人看不见的地方,只有背后! 那个人竟然可以如影随形,一直身处南宫千岳的背后! 南宫千岳已然想到了这点,他的脸色万分冷峻,深吸了口气,双眸陡然闪过一道精光,只见他猛地疾步倒退,往书房南侧的墙壁贴了过去。 他十分清楚,屋内之人的武功诡异玄妙,自己绝对不是敌手,如果对方想要对自己不利,自己恐怕早已经身死当场了。 但是对方并没有出手,却似乎在捉迷藏一样,那么这样看来,对方潜进书房的目的并非是要取自己的性命。 可就算性命无忧,南宫千岳也不能忍受这种被戏弄的感觉,于是他果断的把身体贴到墙上,除非对方能够融入墙壁之中,否则那人再也不能躲在自己的身后。 果然不出所料,当南宫千岳快要靠到墙壁之时,一只手掌抵在了他的后背,一个低沉的声音笑道:“大将军胆量不小,脑子也算不笨!” 此话一出,南宫千岳即使心中早有准备,身形也是微微一颤,可心惊之后,他反倒是冷静了下来,也不回头,只是叹道:“阁下武功飘忽莫测,老夫自认不如,却不知阁下为何要戏弄老夫。” 身后之人轻笑道:“大将军言重了,我只是见你愁容满面,心思沉重,才想和你开个玩笑,一解心中愁闷。” 南宫千岳冷哼一声,不怒反笑道:“阁下解人愁闷的手段真是了得,老夫心中确实通畅了不少,不知这场玩笑可否到此结束。” 身后之人哈哈一笑道:“当然可以。”说着,他身形一闪,已经出现在了南宫千岳的面前,度之快,犹如旋风。 南宫千岳眼眸凝起,仔细打量着身前之人,现对方只是一个布衣装束,其貌不扬的老人,半刻之后出声问道:“不知阁下姓名?” 老人淡淡道:“我的姓名大将军无需知道。” 南宫千岳脸色一沉,他何时有过如此低声下问,结果还得不到答案,可还不等怒从心起,他的脸色豁然一变,目光死死的定格在了老人手中的一块玉牌上。 玉牌纯白,晶莹剔透,一望便知乃上乘的羊脂玉,玉中雕有一朵栩栩如生的火焰图,也不知以什么手法镶进了宛如烈焰般的金色丝线,火焰图案的中间,有两个如米粒般的字,字虽小但辩其字形,依稀是“南衙”二字。 老人翻转着手中玉牌,脸上逐渐多了几分肃然,说道:“大将军,现在你应该知晓我的身份了吧!” 南宫千岳当然知道,只因那块玉牌,具体点说是玉牌上的“南衙”二字。 大汉天子居于皇城,有龙武,神武,神策,天策四大军团拱卫,除此之外,天子手中还掌握了一支皇城亲军。 这支亲军名声不显,可在大汉帝国上层人物之中,却是广为流传。 而流传的最多的,是这支亲军的神秘,强大,以及可怕! 亲军名义上的驻扎之地在京城的南城衙门,所以又被叫做南衙亲军! 可实际上,南城衙门早就被朝廷弃用,那里一直都是一块荒地,南衙亲军的驻扎地自然不可能是在那里。 那么南衙亲军到底在哪里,又有多少数量,负责指挥这支亲军的人又是谁? 天下除了大汉天子,以及南衙亲军内部为的几个主官知道外,恐怕再无一人知晓。 不过像南宫千岳这样的高级武将,却还是可以了解到有关南衙亲军的一些东西的,比如南衙亲军中有一个极其厉害的人物,被称之为南衙千岁。 南衙千岁,没有人知道他的姓名,年龄,甚至于是男是女,可是每当南衙千岁出现,就意味着有轰动天下的大事生。 南衙千岁最近出现的一次是在二年前。 那一年天子叔父,也就是上一代大汉天子的弟弟宁王起兵谋反,结果宁王叛军还没来得及离开藩地,宁王就在自己戒备森严的王府里面,被人给生擒活捉,押解回了京城,这场叛乱也随之土崩瓦解。 而把宁王抓获的人,正是南衙千岁。 南宫千岳不认识南衙千岁,可他曾有幸在天子那里见到过一块玉牌,而他所见玉牌与老人手中的玉牌一模一样。 这块玉牌也正是南衙千岁的象征! 老人的目光在南宫千岳的脸上停留了一会儿,确定他认出了玉牌之后,说道:“大将军,我今日过来,只是想告诉你一件事。” 南宫千岳强行压下心头的震惊,语气却依然显得十分厚重,问道:“何事?” 老人走到窗边双手负于身后,眼眸微微眯起道:“北凉王之事,我本来不该管,可出于为陛下分忧,我还是要告知大将军,北凉王可能正在往剑南道进。” 南宫千岳闻言一怔,脸上闪过一道古怪之色,他本以为南衙千户也是冲着北凉王而来,可从他的话里,似乎是出于其它的原因才出现在彭城。 略微思索了一会儿,南宫千岳走到老人的身侧,说道:“多谢提醒,老夫回到剑南道后,会去找北凉王的。”他迟疑了一下,问道:“阁下既然来到彭城,为什么没有亲自对北凉王出手,北凉王的武艺虽强,但是以阁下的本事,应该不难对付吧!” 老人摇了摇头,一脸阴郁道:“在北凉王去万花楼赴宴的路上,我曾经出手过,可是当时有冷君傲在场,他们二人联手的话,我未必可以占得上风。” 如果轩辕宸在此的话,一眼就能认出酒铺里那个手持铜锏的老人,正是书房里的这个南衙千岁。 老人顿了顿,继续道“另外……”说到这里,他嘴里突然出一阵剧烈的咳嗽,神色中隐有痛苦之色。 南宫千岳一直在仔细观察老人,观察这个神秘的南衙千岁,现这个南衙千岁两鬓的皮层有些许凸起,应该是带了一层人皮面具。 当然,老人神色中的痛苦也没能逃过南宫千岳的眼睛,他眼中露出一丝讶色,低声问道:“阁下,你受伤了?” 老人眼中厉芒闪烁,冷哼道:“那个妖人伤的也不轻!” 南宫千岳心里一突,他刚才可是见识到了南衙千户的绝顶武艺,想不到竟然还有人可以伤的到他。 老人嘴里的妖人难道武艺比他还强? 南宫千岳张嘴欲言,似乎想要问个清楚,却被老人出声阻止道:“大将军,你的当前任务是平定剑南道的叛乱,以及那个北凉王,至于其它的,就不用你操心了。” 南衙千岁的意思,从某种意义上而言,就是大汉天子的意思。 南宫千岳不敢违抗,点头道:“老夫一定尽力而为,明日一早就返回剑南道。” 第三十二章 人心沦丧 苍天已死,生灵涂炭。≧ 若不是轩辕宸亲眼所见,他绝对想不到朗朗乾坤下,号称文明国度的大汉帝国境内,竟然有如此恐怖之地。 轩辕宸带领八百骑兵经过了半月行军,终于到达了剑南道的辖地,沿途所见让他仿佛身临鬼域。 他见到的是一片没有任何生机的土地,除了被杀的人之外,剩下的大多都是瘦骨嶙峋,被活活饿死的尸体。 天气虽冷,可他心中更冷,从心底深处出的寒冷。 路经一座村落,轩辕宸还在村口就闻到恶臭扑鼻,走进一看,村子里横七竖八的尸体,尸体多为老人和幼童,但也不乏成年男女,其中女人全都衣不附体,表情异常痛苦,可见死之前所遭受的可怕境遇。 西山道处于边关,土地贫瘠,常年与沙尘为伴,百姓生活自然十分困苦,可是和剑南道一比,简直就是世外桃源,人间仙境。 村庄里的这种死地,就算有人能够忍受,相信也不愿久留。 轩辕宸下令掩埋了村庄里的尸体后,立刻打算率领八百骑兵离开这个鬼地方,寻找一个可供长久驻扎的地方。 可还没等他出村,就听前方探路的斥候回报道:“王爷,村外的小河边上有……”他说到一半,神色显得无比挣扎,其中还充斥着强烈的悲愤之色。 轩辕宸微微皱眉,没有继续再问,而是出了村庄,没多久就到了斥候所指的小河边上。 小河其实是条流动的小溪,本该清澈透亮,此时却是一片污浊。 污浊的不是泥沙,而是猩红的血色。 血色的溪水里满是尸体,而在溪水旁边,整齐排列着百多颗人头,鲜血尚未凝固,那一张张恐惧的脸孔格外的触目惊心。 轩辕宸缓缓的闭上双眼,右手情不自禁的握在了刀柄之上,刀刃已经出鞘半寸,在阳光下散出冷厉的刀芒。 可刀芒虽然盛,却也掩盖不了一双比刀刃更为锋芒的眼神。 轩辕宸现在很想杀人,杀那些是人命如草芥的禽兽。 冷君傲眼中的杀气丝毫不逊于轩辕宸,他阴冷的双眸扫过那堆人头,幽幽道:“道德沦丧,人已非人,教化感人已成笑话,只有用杀戮清除一切污秽,让无辜生灵在死亡的洗礼中获得新生。” 轩辕宸静静的听着,只感觉一股戾气扑面而来。 剑南道乱了,彻底失去了秩序,饥民变成了乱民,强盗,所掠过的土地,和遭遇了蝗灾差不了多少,普通百姓如果进不去有高墙庇护的县镇,那么在荒郊野外除了饿死,只有被杀,和被裹挟两种可能。 饥饿让很多人都疯狂了,但是人一旦疯狂后就再难恢复到过去,有些人刚开始只是为了活下去才去烧杀抢掠,但烧杀抢掠的快感很快就会泯灭人的良知,于是一个个握着锄头的农民,变成了握紧刀枪的屠夫。 屠夫们不是为财富而杀人,只是为杀人而杀人。 而随着一个个屠夫的诞生,剑南道也就离地狱更进一步。 除非秩序恢复,不然死亡的阴影将永远笼罩着剑南道,笼罩着生活在剑南道中的每一个百姓身上。 一声清脆的刀鸣,轩辕宸突然拔刀虚斩,好似要斩碎那团死亡的阴影。 这时,前方又有斥候回报道:“王爷,西南方向二十里,有大队人马出没过的痕迹。”斥候刚说完,检查了一下那堆人头的左奎,低声说道:“王爷,血迹还没干,看来屠灭村庄的贼寇没有走远。”他说话时,一副跃跃欲试的表情。 左奎十分好战,半个月来的奔走,已让他的战刀饥渴难耐,只有被鲜血浸透才能得到满足,而眼下就有这样的机会。 轩辕宸沉默片刻,双瞳陡然一缩,手中战刀用力挥道:“追上去!” 随着一声令下,八百骑兵迅集中,却有人忽然喊道:“这里还有活人!” 有几个士卒围站在一个枯井旁,轩辕宸下马走过去,低头往下一望,只见一个穿着碎花布衣的小女孩趴在井底的角落。 女孩灰头土脸,年纪最多只有七八岁,长着一双漂亮的大眼睛,可此时双眼之中尽是惊恐之色,显然受到了极大的惊吓。 轩辕宸心中一疼,不顾身边亲兵的阻拦,坚决脱掉衣甲,沿着井壁缓慢的爬了下去,井底的小女孩见到有人下来,浑身瑟瑟抖,脸上的惊恐之色更盛。 然而没过多久,她就摆脱了恐惧的折磨。 轩辕宸爬到井底,柔声安慰了一句后,就一掌击打在小女孩的脖颈,把她当场击昏。 枯井上面的亲兵把几根缰绳绑在一起,抛向了井底,轩辕宸把缰绳绑在身上,双手抱起小女孩后,被亲兵拉出了井面。 冷君傲看了小女孩一眼,微微摇头道:“她活着,也许比死了更痛苦。” 轩辕宸轻轻的擦去小女孩脸上的泥土,目光柔和道:“只要活着,总有忘记痛苦的那一天。”说完,他把小女孩放在马背上,自己再一跃而上。 冷君傲没有再说话,纵马来到轩辕宸的身旁,手上多了一件不知从哪里弄来的衣服,披在了小女孩的身上。 披上衣服的那一刻,他眼中的寒冰隐隐融化,多了一分难得柔情。 众人离开村庄,沿着斥候搜索到的踪迹一路疾行,来到了一座山下,斥候指着上山的道路,说道:“那队人马就在这座山上。” 轩辕宸抬头望去,现山道崎岖狭窄,而且坡度很高,不利于战马通行,另外要上山的话,八百骑兵受限于地形,只能变成一条长列,宽度上最多只够三人并行。 如此一来,万一遭遇前方堵截,后面人马将很难支援。 左奎摸着脑门,一双虎目露出烦恼之色,说道:“这路可不好走,贼寇只要在山道上摆上几颗巨石,我们就很难再前进一步。” 轩辕宸面色凝重,眼中却有几分特别的神采。 忽然间,山道上跑下十几个人来,个个手持兵器,只不过兵器有刀,有枪,有棍,甚至还有一个壮汉扛着一把铡刀,当真是五花八门,应有尽有。 显然,这是一伙占山为王的流寇,也是一群乌合之众。 其中一个小头目模样的流寇越众而出,仰着脖子大咧咧道:“来的是哪个当家的人马?来我龙王寨有何贵干?” 轩辕宸单手下压,示意部下们稍安勿躁。 奔走剑南道的一路上,轩辕宸为了掩人耳目,命令所有人包括他自己都脱下了身上大汉的制式盔甲,只穿便装示于人前。 而此刻,轩辕宸担心打草惊蛇,命令大部人马在五里外潜藏,身边只留下了一百人,相信面对一百人,山上的贼寇应该不会产生太大的戒心。 那个小头目确实没有意识到危险正在临近,用羡慕的眼神瞄向了轩辕宸等百余人胯下的战马,又问道:“你们怎么不说话,都哑巴了不成?” 轩辕宸心中冷笑一声,嘴上却露出了谦和的微笑,说道:“我们是长风镖局的,前来投奔各位山大王的。” 小头目脸上闪过一丝喜色,上下打量了轩辕宸一番,问道:“此话当真?” 轩辕宸眯着眼睛,笑容不减道:“这位小爷若是不信,我愿意和镖局里的兄弟一起上山,去见龙王寨大当家的。” 小头目不敢怠慢,说了一声等着,就急匆匆的跑向了山上。 轩辕宸看了眼小头目离去的背影,又望向了面前的这条险峻的山路,嘴里出一声陶醉之音:“真是一个好地方啊!” 冷君傲闻言淡淡道:“既然是好地方,那就不用走了。” 轩辕宸轻声道:“冷兄之言,正合我意!” 二人对望一眼,嘴里皆是出一声轻笑,笑声很快就被呼啸的山风淹没,却淹没不了其中那浓浓的杀伐之气…… 第三十三章 龙王山上 龙王山不高,上山的路十分难走,可走过狭窄的山道,到达了山顶后却会现一处空旷平坦,占地极大的平地。 ≦ 平地上布满了连锦的营帐,密密麻麻的,一眼看不到头。 这里就是龙王寨贼寇的老巢,在一座帐篷外面,竖着一根高高的旗杆,上面挂着一面暗红色的旗帜,旗帜上面绣着两个龙飞凤舞的大字:龙王! 龙王山上龙王寨,龙王寨里称龙王。 不得不说,山上的贼寇头子拉起旗号来,当真是省心省事。 山顶上不断有来回巡逻的士兵,以及站立不动的哨兵。他们的武器和山下那伙人一样,五花八门,应有尽有,而大部分人都没有盔甲,可精神状态还算可以。 到底是一些从剑南道这个地狱世界活下来的人,身体素质都相对硬朗,而且劫掠所获得的财富反而让他们的生活过的更加滋润。 在山顶最中间的一间帐篷里,一个年轻的女人趴在床头抽泣着,她身上不着寸缕,娇嫩的皮肤上被抓出了数条深深的血痕,无比的刺人眼球。 年轻女人的旁边站着一个健壮的男人,胡子拉渣,毛丛生,一眼看去简直就是一个没开化的野人,野人正随手把裤头提了起来,然后拿起一顶毡帽,戴在头上,向账外走去。 外面的卫兵看到野人走了出来,立刻恭敬的喊道:“大当家的!” 龙王寨里只有一个大当家,自然就是龙王鲁三。 大约一年多前,鲁三只是一个普通的猎户,连年干旱让鲁山一家过的十分辛苦。可他有着一身不熟的功夫,以及精准的射术,总能在山林里猎些野鸡,狍子之类的吃食,一家五口人还能勉强靠此度日。 然而有一日,鲁三出门打猎,回家后现家里储备的干肉都被人抢了精光,他的父母和妻儿也都死在了血泊里,事后一经打听才知是当地的一户士绅上门抢夺,冲突之中不仅抢了食物,还杀了他的家人。 鲁三一怒之下带着几个同为猎户的好友奔往县城,趁夜将那个乡绅一家四十多口人给杀的干干净净。 随后,鲁三又纠集了一伙亡命之徒一起上了龙王山,竖起杆子当起了山大王。 在一年的时间,鲁三就仗着龙王山易守难攻的地利,先后打退了数次官府的围剿,这也让他威名大涨,投奔他的人越来越多,此时他麾下已有四千之众。 在龙王山方圆数十里内,鲁三掌握的龙王寨已然是势力最大的一支贼寇。 帐篷外,鲁三伸了一个懒腰,又长长的舒了口气后,张嘴问道:“黑子人呢?又赖在哪个女人肚皮上了。”这话说出来,他自己不禁嘿然一笑,刚才他自己好像也赖在了女人的肚皮上。 卫兵大声回答道:“回禀大当家,二当家好像下山巡视去了。”说着,卫兵的一双贼溜溜的眼珠子偷偷一闪,往帐内快的瞟了一眼。 鲁三在帐篷里面玩弄女人时,外面的卫兵都听得清清楚楚,他们也早已习以为常了。每次下山劫掠,鲁三都会挑选出所劫掠到的女人里面最漂亮的一个,带回帐篷好好的享受一番,而享受完了往往会赏赐给他的卫兵们。 几个卫兵都是一脸猴急的模样,就等着鲁三开口把帐内的女人赏给他们。 那女人可是这几个月来,龙王寨所劫掠到的最漂亮的女人。 果不其然,只见鲁三转身回到了帐内,一把抓起了年轻女人的头,在对方的哭喊声中拖拽出了帐外,对卫兵们说道:“给你们玩了,小心点,别给弄死了,这么漂亮的女人可不是那么容易找着的。” 卫兵们满嘴答应,拖着那个年轻女人跑远去了。一会儿以后,旁边的帐篷里就传来了年轻女人歇斯底里的惨叫声。 鲁三看了眼出惨叫声的帐篷,不以为意的笑了笑。 笑容冷酷而无情,又透着一丝得意。 鲁三大当家的位置之所以坐的牢固,靠的就是出手大方,无论是金银还是女人,从来都不会私藏。 面对这样一个大当家,龙王寨里的流寇自然多了几分忠诚。 鲁三在龙王寨的统治地位也是越的牢固。 忽然间,有匆忙的脚步声传来,鲁三抬眼望去,脸上的笑容顿时浓了几分:“黑子,你小子吃错药了吧,竟然也知道下山巡视?” 黑子就是在山下与轩辕宸碰到的小头目。 他没有名字,因为人长得像个黑炭似得,从小便被人以黑子称呼。 黑子也是个猎户,当年帮鲁三报仇杀了士绅全家的人里就有他,私底下他和鲁三关系极好,有一次与官兵激战,他还为鲁三挡过一刀,那一刀差点让他丢了性命,在床上躺了半月才转好,二人之间的交情可谓不是兄弟胜似兄弟。 黑子见到鲁三,气喘吁吁道:“大哥,山下有一支人马要投奔我们,说是什么长风镖局的。”他眼神灼热,补充道:“那支人马个个都骑着马,而且骑的还都是好马。” 鲁三双眸一亮,却很快淡了下去,眼中多了一丝警惕,问道:“长风镖局,老子怎么从来没有听说过,别是官军假扮的吧?”他左手掐了掐右手的拇指,熟悉鲁三的人都知道,这是他杀人前的习惯动作。 黑子脸上没有一丝担忧,无比嚣张道:“大哥,是官军假扮的又能怎么样,到了我们的地头,那就是一块送上门的肥肉,不吃下肚子简直是对不起祖宗。” 整整一百多批好马,这对于鲁三而言,也是难以拒绝的诱惑,心里其实已经打定主意要不择手段的抢马了,可他做人向来谨慎,继续问道:“对方有多少人?” 黑子咧嘴一笑,伸出了一根手指:“才一百人。” 鲁三面露兴奋之色,忍不住又问了一句:“真的只有一百人?” 黑子有些不耐烦道:“大哥,我只看到一百人,至于有没有其他人在附近躲起来的,小弟可不敢保证,不过...”他嘴角挂起一丝冷笑:“就算真是官军伪装的,只要那一百人上了龙王寨,我们四千多兄弟一人一口唾沫都能淹死他们。” 他根本没提万一有藏匿起来的官军该怎么办,因为根本没有在意的必要。 曾经,就有朝廷官军打着招安的幌子,派了小股人马进了龙王寨,想要于外面的官军里应外合,一举剿灭了鲁三等人。 可是这一招根本就行不通,因为鲁三在上山的道路上布了三道关卡,每道关卡都备着一些用绳子绑好的滚木巨石,一旦有敌情出现,就会有人砍断绳子,滚木巨石瞬间就能堵住上山的道路,而没有半天的功夫,是绝无可能清除障碍的。 那一次,想要里应外合的官军,除了交代掉了二百内应的性命外,山下的兵马连龙王寨的影子都没能摸到。 从此之后,官军就再也没有主动攻击过龙王寨,而算不上雄伟的龙王山,也成了无数官兵心中无法攻破的天险之地。 鲁三思虑片刻,实在想不出出现意外的可能,终是不再犹豫,下定决心道:“黑子,你去带那一百人上山,若是那伙人真心入伙,那就好生对待,不然的话...”他阴厉一笑,说道:“老子只想夺马,却也不在乎再砍下百余颗人头。” 不等鲁三说完,黑子已经急不可耐的跑下了山去。 乱世之中,手中的刀枪就是真理,而胯下的战马则是真理中的王道。 龙王寨贼寇有兵四千,可骑兵只有十几个,眼下能够一下子多出百多匹好马,对于龙王寨实力的提升绝非一点半点。 鲁三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相信任何人换在他的位置上都不会放过。 毕竟...贪婪,是人的本性。 而贪婪,更是最大的原罪。 一切罪过都是以贪婪开始,同样的,一切罪过的终结,往往也是以贪婪结束。 今日,属于龙王寨的罪恶,注定也将在贪婪之中,落下帷幕! 第三十四章 杀贼夺寨 没有任何谋划,也没有任何担忧,当轩辕宸等人踏上龙王山的一刻起,他们仿佛就已经成为了此地的主人。 ≧ ≦ 至于四千贼寇,似乎都成了蝼蚁般的摆设。 这就是经历过战火洗礼,生死考验的北凉军的傲气! 而龙王山的贼寇也有傲气,只不过他们的傲气在于人多,因此根本没把轩辕宸等百余人当作威胁,直接就由二当家黑子带进了龙王寨。 龙王寨口,鲁三亲自迎接,一见来人就无比豪爽的大笑道:“诸位辛苦了,你们来投龙王寨,我鲁三深感荣幸,今后大家就是兄弟了,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他说话时,一双眼眸直勾勾的盯着轩辕宸等人胯下的战马,贪婪之色溢于言表。 轩辕宸跃下战马,江湖气味十足的向鲁三一拱手,说道:“大当家客气了,能得大当家收留,我等感激不尽才是。” 鲁三嘿嘿笑了声,他见轩辕宸年纪轻轻,手下就有了百余精干的骑士,想来必是家境不菲,说不定是官宦子弟都有可能。 在乱世里,大多数人为了能够活下去,都会选择投靠强者,至于强者是黑是白,已经很少有人会去在意了。 鲁三并不信轩辕宸所谓长风镖局的说辞,但也并不点破,上前勾住了轩辕宸的肩膀,无比热情道:“兄弟快些进帐,哥哥我已经备好了美酒佳肴,今日我们不醉不休!” 轩辕宸被鲁三带出几步,突然脚下一停,说道:“大当家的盛情,小弟不敢推辞,只是我手下这百多个兄弟……” 鲁三大笑了几声,笑声虽响,却透着一丝尖细,听起来像是夜枭的尖叫,他单手一扬,说道:“兄弟放心,今日酒肉管够,少不了你的这些手下的。”他说的爽快,心中却还暗暗的补充了一句:老子的酒肉不是白给的,可是要拿战马来换的。 轩辕宸面露感激之色,说道:“大当家有心了,兄弟们日后一定为大当家效死!” 鲁三满意的点了点头,正欲拉着轩辕宸继续往前走去,突然身形一颤,整个人犹遭电击般呆立在原地。 轩辕宸盯着纹丝不动的鲁三,眼中锋芒闪动,已显杀气。 鲁三不动,是因为心中惊惧,而他之所以惊惧,则是因为他猛然意识到了一个极其可怕的情况。 一个他曾想到过,却绝不认为会生的情况! 可是现在,他已对原先的判断产生了动摇,他不敢想象即将会生什么,或者说下一个瞬间会生什么。 此时此刻,他想到了死,随时会死! 而杀他的,正是那百余自称长风镖局的人。 也许这个想法落在别人耳中会觉得十分可笑,毕竟鲁三手上有四千人,个个握有武器,若是一百个连盔甲都没有的人都对付不了话,那就真成笑话了。 然而显然易见的事情,最能够让人产生思维定式。 鲁三为人一向谨慎,而这一次他却是真的大意了,大意到与轩辕宸之间只有半步的距离,大意到与百余北凉军也只相差了不过七八十步左右。 万一对方突然难,他能否挡得住呢? 这个问题鲁三从未考虑过,他也没有考虑过对方百余人敢于出手,所以他犯下了这个错误,致命的错误! 而现在,他能够确信,对方敢于出手,并且极有可能会出手。 因为鲁三现身边的年轻人从出现开始,神态中有谦卑,有敬仰,有推崇,可是却没有流露出一丝慌乱,紧张,或是畏惧…… 这有些不正常,但也并非完全不合理,毕竟有人天生就是胆大,对一切都无所畏惧。 可鲁三现的可不止一人胆大,那百余长风镖局的人好像无一人显露出害怕的表情,难道他们不知道自己身处龙王寨,方圆百里内最大的土匪窝吗? 如果对方仅仅只是镖师,那绝无不怕的可能,若是官宦家的护卫的话,平日在主人家的耳听目染之下,可能比普通镖师多了点眼界,但也和胆量没有多大的关系,而就算这百余人是朝廷官军伪装的,那更不应该不露出一丝害怕之色,再怎么也该有点慌乱的样子吧! 鲁三脑海中不停的在想,越想越是惊惶,终究只得出了两个结论。 那百余人要么都是不怕死的豪杰,要么拥有绝对的自信,认为龙王寨里的贼寇根本就不能够伤害到他们。 而无论是哪种结论,鲁三在兵力上的最大依仗,都将丧失威慑的效果。 那万一对方不是真心投诚,又无视龙王寨人多势众的威势,接下去会做出怎么样的举动呢? 想到这里,鲁三不寒而栗,僵硬的身体终于有所动作,一动就是全身奋力往前跃起。 就在这时,一道刀光飞出,有如飞瀑耀日,一瞬间就到了鲁三的喉前。 这是准备多时的一击。 也是势在必得的一击。 鲁三身子又是一滞,双眸陡然凸出,现出灰白的死意,喉中“咯咯”有声,如响尾蛇吐信般,说不出话来。 他的双手拼命的捂住了喉咙,却止不住喷涌而出的鲜血。 轩辕宸一刀斩出,斩断了鲁三的喉咙,也斩断了他的生机。 望着鲁三眼中的恐惧与不甘,轩辕宸脸色淡漠,轻声道:“在我眼中,龙王寨的贼寇只不过是一群瘦弱的豺狼,而我的部下都是强壮的猛虎,豺狼够多的话确实有能力战胜一百头猛虎,可前提是豺狼要有战斗的勇气才行。” 乌合之众,怎么敢去挑战一支无畏之师? 鲁三眼露恍然,松开了捂住喉咙的双手,咽下了最后的一口气,他觉得死也瞑目。 他是死在猛虎之手,并不落他的名声。 从轩辕宸出刀,再到鲁三被杀,一切都太过突然,龙王寨的贼寇们都来不及作出反应,黑子最先回过神来,一脸悲愤道:“兄弟们,杀了这些人,为大当家报仇!” 贼寇们乱哄哄一片,各持兵器从山顶各处奔了过来。 忽然,一颗血淋淋的人头落在拥挤的贼寇之中,贼寇们冲势一缓,纷纷畏惧的散开,鲁三孤零零的人头落在地上打了个滚。 黑子冲上前去,捧起人头大哭:“大当家的!”随后再次转招呼道:“兄弟们,大家一起上,杀光他们给大当家的……” 他话还未完,声音陡然一滞,“报仇”二字永远留在了他的口中。 不知哪里飞出的一支利箭正中黑子的咽喉,冷君傲手持长弓,一脸冷峻。 龙王寨大当家,二当家先后死去,贼寇们瞬间变得鸦雀无声。 轩辕宸目光一沉,厉吼道:“投降不杀!” 百余北凉军将士们同时大吼道:“投降不杀!” 声如雷动,威震九霄! 第三十五章 唯杀而已 在鲁三临死之前,轩辕宸对他说的话很正确,豺狼就算有战胜猛虎的实力,可如果没有挑战的勇气,那根本就没有意义。≧ 龙王寨的贼寇们在目睹大当家,二当家被杀之后,其实已经没有了去与轩辕宸等人拼杀的决心。 毕竟对于他们而言,谁当主人都是一样,才不会豁出性命去为鲁三,黑子报仇。 于是没过多久,龙王寨又重归平静。 轩辕宸不敢怠慢,立刻派人控制了上山的三道关卡,让山下隐藏的北凉军畅通无阻的来到了山顶。 八百北凉军聚在一起,虽然兵力还是与龙王寨的贼寇相距甚远,可是真要厮杀起来,四千龙王寨的贼寇绝不是对手。 也就是说,八百北凉军只要付出一些代价,就可全歼了龙王寨的贼寇。 天色渐暗,乌云蔽日,冬日的寒风越的阴冷。 轩辕宸望着山顶上的贼寇们,眼中有杀意正在弥漫。 八百北凉军守住了下山的出口,并且结阵摆出了攻击的态势,只等一声令下,就会对山上的贼寇动一场屠杀。 没有错,就是屠杀,面对精锐的职业军人,龙王寨的乌合之众绝无抵抗的能力。 北凉军来到龙王山,就是为了杀人而来,杀光那些视人命如草芥的畜生! 轩辕宸也想杀,可他看到贼寇们一张张明显农夫出身的脸孔时,他突然变得犹豫,手中的战刀已不像杀鲁三时握的那么紧了。 就在这时,他脸上陡然一凉,才觉天已落雨,紧接着噼里啪啦的雨滴落了下来,那雨来得很快,转瞬如同瓢泼一般。 北凉军将士们无视雨水的拍打,个个纹丝不动的站立着,龙王寨的贼寇们却隐隐有些骚动,不少人想找地方避雨去,可面对杀气腾腾的北凉军,他们即使平日里再松散惯了,也不敢在这个时候有所造次,全都老老实实的呆在了原地。 轩辕宸深吸了口气,他的眼神不知是不是被雨幕遮挡的关系,已没有多少杀气,只见他上前一步,大声道:“我想问一句,你们聚众在这里,到底是为了什么?” 贼寇们面面相窥,不知过了多久,才有个胆大的人出声喊道:“当然是为了有饭吃,想活下去!” 轩辕宸站在雨中,任凭雨水浇注,大声喝道:“说的不错,每个人都是为了活下去,而我能和鲁三一样,让你们所有人都活下去,只不过……”他的语气充满了肃杀之气:“想要活下去,就必需服从我的命令,不然只有死路一条!” 贼寇们闻言,不管心甘情愿还是加以应付,纷纷高声附和道:“谨遵大当家号令!” 轩辕宸脸色微微变幻了下,他堂堂大汉王爷此刻似乎成了一个山贼头子,这样的身份转变多少有些戏剧性,可轩辕宸一点都笑不出来。 如果遵从于他的内心,龙王寨的贼寇他会一个不剩的全部杀光。 可他不能这样做。 龙王寨贼寇残杀无辜这种事情,对于受到前世教育的轩辕宸而言是无法接受的,而他身处的环境与他前世形成的道德观,世界观也有严重的冲突。 天地间的道义,真理,并不适用于这个时代,在这个世道,轩辕宸必需要学会融入,并且心中多一分承受和容忍。 最后,他想明白了时代和时代不同的纪律、约束,道德只能在和平年代找到,而战乱时代这些都是奢侈品,任何形式的杀戮也都有被容忍的理由。 冷君傲似乎看出了轩辕宸的心思,走到了他的身边,低声说道:“人能变成禽兽,禽兽也能重新变回人,只要你引导有力,就不用再承受良知上的犹豫。” 轩辕宸缓缓点头,突然耳边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声,他眼眸豁然一沉,立刻下令两个亲兵前去查看。 没过多久,一个亲兵返回禀告道:“公子,那边帐篷里死了个女人。”为了不让北凉王的身份引来不必要的麻烦,轩辕宸让北凉军的将士们全都称呼他为公子。 轩辕宸面色阴沉,说道:“带我去看。” 跟着亲兵没走多远,轩辕宸就来到了一间帐篷内,刚一走进就看到了一具女人的尸体,尸体一丝不挂,肌肤上布满了各种伤痕,其中致命伤是在女人的下身,那里插着根木棍一类的东西,隐有白烟飘荡,空气中充斥着一股焦臭味。 由此不难想象,女人是被一个烧红的木棍插进了下体,活活的痛死了。 面对这种令人指的惨状,轩辕宸面色突然白如飘雪,看不出一丝血色,他的心在颤抖,为自己刚才的选择在颤抖! 帐篷的角落里,站在三个衣衫不整的贼寇,他们都是鲁三的贴身卫兵,也是之前被鲁三赏赐了一个女人的卫兵。 三个卫兵在那个可怜女人身上泄着可怕的****,竟然连外面生的一切都没有注意,直到其中一人在兴奋中,用一根烧红的木棍捅死了女人,惹来了轩辕宸的亲兵,才知道龙王寨已经易主,鲁三和黑子都死在了一个外来户之手。 等看到轩辕宸进来,他们立刻弯身行礼,皆是一脸的献媚之色。 轩辕宸看向他们,没有说任何话,整个身体像是凝固了一般,只有眼皮在不停的抖动,射出的目光有如一把实质的锋刃。 帐篷里一片寂静,过了许久,轩辕宸嘴里突然出了一阵古怪的笑声,笑声中仿佛摆脱了何种束缚一般,透着心灵上的自由之声。 与此同时,天空“喀嚓”一个闪电劈下来,划破四野,也照亮了一束冷厉的光芒。 刀光乍现,轩辕宸手中战刀如闪电般飞出,劈向了一个卫兵头顶。 雨不止,风更急,刮在身上,透骨的寒。 两个卫兵睁大了眼睛,一脸的恐惧之色,他们看见那个被砍中的同伴,脸上从额头到下颚之间出现了一条血线,随即血线喷涌,惊怖的一幕映入眼帘。 那个卫兵的身体从中间分开,竟然被一刀劈成了两半。 扑鼻的血腥味中,地上除了两半尸体之外,多出了一大堆花花绿绿的内脏,简直不堪入目,令人作呕。 剩下的两个卫兵胃里翻滚,脑海里更是一片空白,可不等他们反应,一道寒光闪过,轩辕宸的战刀又至,地上瞬间多出了两具无头尸体。 轩辕宸杀完三人,豁然转身,面容已有扭曲,双眸红如滴血,嘴里出一声尖啸,啸声中只有一个字:杀! 站在一旁的亲兵闻言一愣,心中不解,三个卫兵已经被杀掉了,北凉王还要杀谁? 然而不等亲兵明白,轩辕宸身形一动,有如轻烟薄雾,缥缈无踪,消失在了帐篷里。 亲兵急忙跟出,就见轩辕宸在贼寇们的一阵惊呼声中,冲杀了过去,战刀狂舞,鲜血四溅,转眼间又杀了三人。 龙王寨的贼寇们傻眼了。 亲兵却是明白了,不远处的北凉军将士们也第一时刻明白了,齐声怒吼:“杀!” 第三十六章 人心军心 大雨倾盆,洗去了满天的尘埃,也洗去了满地的血腥。 半个时辰,一场杀戮,龙王寨除了极少数的贼寇逃脱之外,其余人全部被杀。 杀了将近四千贼寇,北凉军却仅仅付出了八人战死,二十多人受伤的代价。虽然对手实在太弱,对于北凉军而言根本称不上是一场值得夸耀的胜利,但这样的伤亡比例也算是一场大胜。 胜利应该喜悦,有人的脸上却无半点笑容。 风雨中,轩辕宸靠坐在一块大石上,单手握刀反插在地,刀刃上的鲜血已经被雨水冲刷干净,倒映出了他沧桑冷漠的脸孔。 面对一个惨遭运命抛弃的女人,轩辕宸一怒之下,推翻了自己顺应时势,背弃良知的选择,只为让自己的内心得到平静。 十多年的异世生活,改变了他很多的习惯和认识,但终究改变不了他的道德底线,以及那一腔义愤和热血。 杀灭龙王寨的贼寇之后,此事注定会影响深远,对于北凉军而言十分不利。 多年的天灾**,剑南道已经是遍地贼寇,各大势力纵横交错,贼寇们一边与朝廷官军作战,一边为了各自的利益而相互攻伐。 不过无论战斗结果如何,胜利者的一方通常只会诛杀敌方领,很少会把对方斩尽杀绝,即使朝廷官军一般也已招抚为主。 而北凉军却是在无仇无怨的情况下,一口气几乎把龙王寨的贼寇杀了干净,这般铁血作为必然引起其它贼寇势力的警觉与敌视。 众贼寇无论出于何种考虑,都无法容忍这样冷酷的对手出现在剑南道,相信用不了多久,龙王寨就将成为众矢之地。 轩辕宸在出刀前,并非没有想到过这一点,可他还是杀向了贼寇,而他的任何行动都代表着八百北凉军的意志,于是轩辕宸愤怒的宣泄成为了导火索,让八百北凉军瞬间都参与进了这场酣畅淋漓的剿杀之中。 杀的痛快,却全无意义,只有麻烦!天大的麻烦! 可轩辕宸一点都不后悔,如果上天再给他一次选择,他还是会这样做。 他想做,那就会去做! 只要不违背天地公理,不违背人间道义就行! 如果有外人嘲笑他是个鲁莽的匹夫,他也不会否认,除非有一天他血冷心死,否则他愿意一直做这样的一个匹夫。 时光飞逝,天色已黑。 战场已经打扫干净,尸体全被掩埋,万小刀跑到轩辕宸的身边,低声道:“公子,龙王寨的后山现了二千左右被贼寇裹挟来的百姓,您看该如何处理。” 乱世之中,除了粮食,军械,土地以外,人口是各大势力所要争夺的最大资源,战争厮杀是要死人的,只有不断的补充人口,才能有足够的补充兵员。 鲁三只是一个贼寇头子,但也知道人口的重要性,因此每次下山劫掠,他一般只杀老人和孩童,年轻男女全都会裹挟上山,女的用来做些杂事,以及供贼寇们泄****,男的则随时补充龙王寨损失的兵力。 不过养兵是要有足够粮食的,龙王寨储备粮食的使用极限只够四千人,从而让后山被裹挟来的二千人中的千余壮丁,幸免了立刻沦落为贼的命运。 说是幸免,其实也是不幸。 对于那二千百姓,鲁三只提供了少许粮食,是生是死百姓们只能各看天命。 若是北凉军没有攻破龙王寨,后山的百姓们根本无法依靠稀少的口粮维持生计,饥寒交迫之下,恐怕不用多久就会死上大半。 念及这里,轩辕宸双眸闪过一丝欣慰,说道:“分派粮食,好生安置,命令将士们,不准伤害百姓一人,违令者,杀无赦!” 他杀光了贼寇,惹下了巨大的麻烦,可现在他的杀戮有了价值,他挽救了二千无辜百姓的性命,而且还免得他们日后甘于堕落,被贼寇们带上一条罪恶之路。 万小刀脸色一正,说道:“属下遵命!”他眼中流露出关切之色:“公子,屋舍已经准备好了,您请早些歇息。” 轩辕宸摇了摇头,说道:“屋舍和帐篷优先让给被裹挟上山二千百姓中的妇孺,以及受伤的将士,另外夜风寒冷,让人多生篝火,多喝热水,免得受寒毒侵扰。” 万小刀犹豫片刻,单手抚胸,郑重行了一礼后,终是转身离去。 他没有再劝轩辕宸,因为他知道劝不了,南下剑南道的一路上,轩辕宸一直与北凉军将士们同吃同宿,一次都没有享受过作为一个王爷,一个统帅该享有的特权。 大雨停歇,乌云散去,明月升空,星辰点缀。 天星闪烁,眨眨的有如情人温柔的眼。 银河横断,明亮的好似敌人冷酷的刀。 轩辕宸望着天河如练,月华千里,眼已朦胧。他就那么呆呆的望着月色,思绪飘向了如梦的夜空,他想到了母亲,想到了妹妹,以及一个模糊的身影,身影窈窕多姿,还有那条蔚蓝如海的丝带……不知何时,他面露一丝迷醉,竟是握刀而睡。 刀仍横行,人已沉寂。 风吹过,纷纷坠叶,轻轻的落在那握刀而睡的人儿身上,满是寂寂。 突然,一声响动惊醒了轩辕宸。 他睁开眼睛,转过头去,只见冷君傲靠在了他背后大石的另一侧,抱剑于胸,双眸闭起,不知是睡是醒,孤傲的脸上流露出一丝难得的安宁之色。 轩辕宸淡淡一笑,又仰面躺回了大石上。 从很早开始,冷君傲已经成为了轩辕宸最有力,最信任的支柱,有他在的时候,轩辕宸就可多一分心安。 此时此刻,二个人,一块石,无声无言,却也无声胜有声! 在轩辕宸和冷君傲的附近,左奎四肢大张,头枕刀鞘,鼾声入睡,万小刀和一众亲兵刀不离身,睡在了大石四周的各个方向。 而离的再远处,八百北凉军将士无人卸甲,全都不由自主的以轩辕宸和冷君傲所在的地方为核心,形成了十几个圆圈。 明月高挂,夜色幽亮,北凉军将士们的盔甲泛着金属特有的冷光。 从天空往下望去,人为墙,甲如壁,围成一圈圈的北凉军将士,就好像是一层层牢不可摧的铜墙铁壁。 龙王寨里的屋舍已被百姓住满,帐篷却还有很多空着,可是没有受伤的北凉军将士们宁愿忍受寒冷,也无一人住进帐篷。 何为忠诚,何为团结……这就是! 万小刀在万花楼里营救轩辕宸时,曾笑着说过一句话:“王爷在哪,我们就在哪里!” 而现在,轩辕宸以天为被,以地为席,北凉军将士们同样甘心效仿,只为一句无人说出口,可每个人心中都知道的话:“同宿帐外,同甘同苦!” 试问有此军心,剑南道贼寇再多,又有谁可匹敌!谁敢匹敌! 第三十七章 雨夜荒庙 夜已深,万籁俱寂。≥≧ 龙王山下东南二十里处,落座了一间土地庙,土地庙在和平年间还有几分香火,而现在早已在战乱之中,破败的连庙门都不见踪影,只剩下残垣断壁,夜风吹过传出呜呜的声音,在几缕清冷的月光下,有幽火闪动,让人不寒而栗。 王驴儿缩了缩脖子,只觉得腿肚子抽了起来,紧紧的握着手上的一把砍刀,他身边还有十几个人,皆是和他一般魂不守舍的模样。 这些人都是从龙王寨侥幸逃脱的贼寇,白天的那场战斗,若不是王驴儿够机灵,扔了一根麻绳从后山岩壁荡了下去,附近反应够快的贼寇都是见样学样,虽说一大半人摔了个粉身碎骨,但也有少数幸运儿磕磕碰碰的活着来到了山底。 人是活着,胆却早已吓破。 北凉军的铁血杀戮让贼寇们明白了死亡的恐惧并非一般人所能承受,于是在逃脱之后,为求了一丝依靠,所有人都本能的聚拢在一起。 而给这些人带来生机的王驴儿,也在无形之中成为了领头的。 王驴儿过去是个地主家的佃户,大约在半年前,鲁三带着龙王寨的贼寇洗劫了他所在的庄子,王驴儿亲眼见到地主家的男丁被贼寇杀光,女人在惨叫声中遭受凌辱,那时心里除了害怕外,竟然生出了一丝快意,脑子里更是冒出了一个不想为民,宁愿当贼的念头。 在这个念头的驱使下,他不久就加入到了龙王寨的贼寇之中,还在几次与官军的作战里表现英勇,受到了贼鲁三的赏识,让他当上了一个小头目。 小头目自然有小头目的好处,平日里吃喝不愁之外,晚上还有两个女人暖床,王驴儿的日子过的当真是逍遥惬意。 深深陶醉其中的王驴儿,觉得过去的二十多年都是白活了,却不想一场杀戮把他打回了原形,贼寇小头目的日子犹如黄粱一梦,此刻已然梦醒。 夜风吹,枯叶落,一眼望去尽是凄凉。 王驴儿嘴里出一声轻叹,叹息尾音还未散去,耳边忽然响起一阵哭声,依稀是从土地庙的后面传来。 天寒地冻,又是一路奔逃,身心俱乏的贼寇们进了土地庙后就倒地歇息,根本没有想过庙里还有外人。 王驴儿额头冷汗狂冒,那哭声来的太过突兀,他的第一反应不是庙里有人,而是觉得有冤魂显灵,“砰”的一声就双腿一软,跪倒在地,哆嗦着双手向求祖宗神灵保佑。 可能是王驴儿罪孽太过,祖宗神灵都不愿搭理,只听那哭声越来越大,仔细辨别之下,会现哭声不像虚无飘渺的鬼哭。 贼寇们为人不正,才会一时半刻被鬼怪吓到,不过到底都是见过血,杀过人的贼汉,王驴儿最先稳定心神,从地上爬了起来,壮着胆子沿着哭声寻去,才走了一会儿,只见土地庙的后院立着一座石佛,看不清是那位佛祖,可石佛前的两个人影却是清晰可见。 两个人影一站一跪,跪着的人隐隐在低声抽泣,显然哭声是从他这里出的。 王驴儿躲在一段断墙后,从一处缝隙看去,见到那个跪着的人身材十分高大,大冷的天气只穿了一件短衣,暴露在寒风下的双臂粗壮无比,一看就知是一个猛士。 而站着的人背负双手,昂而立,穿着锦衣棉袄,身材显得有些胖硕,月光照在他的侧脸上,点亮了他的半边脸孔。 如果此时轩辕宸或是冷君傲在此地的话,一眼就能认出这个胖硕的人,正是彭城郡守府的管家,康庄。 王驴儿贼寇当久了,下意识的紧了紧握刀的手,想要杀人夺财。 可白天那一场杀戮的阴影依然笼罩在他心头,脑子里的那股子邪念很快散去,抱着少惹事生非的谨慎心理,蹑手蹑脚的准备离去,没想到脚下一不小心,踩到了一根枯枝上。 枯枝断裂,清脆的声响在寂静的冬夜里显得极为响亮。 王驴儿心头暗叫不好,转身正要逃走,却见眼前站着一人,双眸凌厉,一脸寒霜,正是彭城郡守府管家康庄。 康庄依旧是负手而立,并未拔出缠在腰上的软剑。 可就算没有拿出兵器,王驴儿也被吓的双目暴突,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难道真的是鬼?不然前一秒还在后院,一转眼就冒到了面前? 王驴儿脸色骇然,心头狂跳,转身欲逃,才走出几步却差点撞上了一堵墙,他定眼一看,原来不是墙,而是那个跪倒的汉子。 说是汉子,其实是个少年,眉宇间的稚气未脱,只不过长得极为高大强壮而已。 少年两眼红肿,脸上还有泪痕,却让人感受不到一点伤心之色,神色之中尽是煞气,右手握着一把鬼头大刀,刀未提起,王驴儿却感觉刀已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这样的一个煞神,王驴儿可不愿意面对,于是他又一次转身,宁愿看向那个快如鬼魅般的胖子,脸上勉强之极的挤出了一丝干笑。 康庄目光阴沉,口中吐出的话仿佛从冰水中捞出来一般,听的让人透骨生寒:“你是何人,半夜三更,到这里作什么,莫非是个贼子?” 王驴儿胆量不大,脑子倒是活络,最是善于察言观色,一听康庄这般问话,心知只要自己回答有半点犹豫,立刻便有性命之忧,便赶紧跪下,膝行几步,靠近了康庄,畏畏缩缩的说道:“这位大爷,小人就是个过路的行商,外面突降大雨才进庙里躲避,若是碍到了大爷的清静,小人立刻离开。” 康庄凝神想了会儿,嘴角微微一翘,出一声冷笑:“你是行商?那么外面十几个也都是行商了?” 王驴儿身形一颤,心想对方早就知道自己一行人在土地庙里,却不见一点胆怯之色,必然是身怀绝技,不把自己等人放在眼里,心下随即一凛,赶紧陪笑道:“没错,没错,我们都是一些做小买卖的,小人等会儿出去,一定劝服他们一起离开。” 康庄哼了一声,豁然拔出了腰间的软剑,目光如电道:“还想骗我,剑南道贼寇遍地,哪里还有什么行商敢于走动,而你等个个獐头鼠目,手持兵器,看样子倒也确实是做买卖的,只不过应该是无本买卖吧!” 王驴儿眼见身份被人识破,再抵赖已无意义,顿时心下一横,站起身来,抬刀护于身前,厉声道:“没错,爷爷们做的就是无本买卖!”他说话的声音极大,一双眼睛还不断的看向康庄的身后,显然是希望用声音吸引到同伴的到来。 康庄抱剑在胸,眼中露出戏谑之色。 没过一会儿,十几个龙王寨的贼寇寻声而来,王驴儿狠狠一咬牙,挥刀而上攻向了康庄,而他刀势未尽,人已朝一侧闪去。 原来攻击是假,想要逃脱才是真。 康庄好似看穿了王驴儿的虚招,身形未动分毫,也没有出手阻拦,看着王驴儿和同伴汇合在了一起。 王驴儿底气又足了几分,嘴上却是十分客气,说道:“这位爷,大家井水不犯河水,今夜在此相见也是缘分,还请不要闹出些误会才好。” 话应刚落,王驴儿身旁站出一人,身材矮小,肩头扛着一把斧子,咧开一张大嘴道:“死胖子,驴儿哥为人客气,老子可没有这么好说话,你赶紧把身上的银钱全部交出来,老子说不定还能留你一条性命。” 康庄目光一沉,从怀里缓缓的拿出了一枚银锭,分量十足有十几两的样子,银锭在月光下散出惹人心动的光泽,不少贼寇眼睛瞬间就直了,只听康庄嘿然笑道:“想要这枚银锭的,过来拿好了。”说着,他重重把银锭往空中一抛。 王驴儿见此心中大喊不妙,想要出声阻止打算冲上去抢银子的人,可他嘴唇动了动后,终是没有开口,打算让同伴去试试对方的深浅。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贪婪总能让人不计后果。 土地庙里掀起一阵喧闹,三个贼寇冲了出去,冲在最前面的正是那个扛斧子的贼寇,只见他纵身一跃,伸手抓向了半空中的银锭。 眼见着银锭就要到手,他已是面露喜色。 忽然间,一道刺眼的亮光闪过,遮住了银锭的光泽,也吞噬了他脸上的笑容,取而代之的是喷涌的鲜血,以及一张满是恐惧与不信的脸孔。 康庄出剑,一剑斩断了扛斧子贼寇的右手,割裂了喉咙,而银锭还在空中,等他收剑回去,单手一扬之后,银锭又回到了他的手心。 土地庙里,一片死寂,只有粗重的喘息声在回荡。 贼寇们目瞪口呆,个个面如死灰,不敢相信竟然有人的剑能够这样快,这样的锋利。 其余的两个冲出去抢夺银锭的贼寇,脚下踉跄不稳的退了回来,望着躺在地上的断手尸体,他们惊恐不安的神色中带着一丝庆幸之色,还好冲的不过快,不然死的就是自己。 康庄又抛起了手中的银锭,脸上带笑,笑的阴冷,语气淡淡道:“还有谁想要银子?”问话时,那握着鬼头大刀的少年来到了他的身边,一双眼眸比康庄更加的阴狠。 贼寇们面对这样强大的对手,彻底失去了胆气,在王驴儿的带领下,纷纷跪倒在地,土地庙里顿时充满了哭天喊地的求饶声…… 第三十八章 粮草困乏 北风猛烈,又是一场大雪落下,这个冬天格外的寒冷。≥≦ 北凉军驻扎在龙王寨里,算是找到了个不错的落脚地,众将士心中稍安,轩辕宸却是一点都不轻松,眼下他遇到了一个极其严重的问题。 他手中的粮草很快就要消耗殆尽了。 在从彭城突围时,八百北凉军将士皆是骑兵,而且都是一人双骑,一匹供将士们骑坐,另外一匹被当成了驮马,每匹驮马身上都挂上了两袋粮食。 轩辕宸带着北凉城百姓迁徙时,就曾把战马当成驮马,负责在彭城南门接应的左奎照样画葫芦,也用上了这一招,从而保证了北凉军南下这一路上,有着足够的口粮支撑。 只不过当初带的粮食不少,现在却已经所剩无几。 而龙王寨贼寇所储备了粮食远远少于轩辕宸的估计,总共才七十多石粮食,还有一些金银珠宝,字画古玩,除了用来欣赏之外,暂时派不上任何用处。 轩辕宸做了一下初步的统计,龙王寨里北凉军加上百姓一共有二千八百七十二人,正常情况下,所剩下的粮食差不多只够吃上半个月。 可是有一点不得不考虑进去,龙王寨里的人是清一色的青壮,对于粮食的需求要大得多,特别是八百北凉军将士,常年沙场征战练就了他们强壮无比的体格,胃口自然也是远远过普通人。 而一旦吃不饱饭的话,北凉军的战力必将严重受损。 大乱之世,北凉军又身处于危机四伏的剑南道,为了最大限度的生存下去,无论如何都不能影响到自身的战斗力。 轩辕宸很清楚这一点,可是一粒粮食难倒英雄汉,生生死死都已走过了好几回,此时这个槛却让他感到十分的头疼。 为了缩小粮食上的缺口,轩辕宸让那两千被解救出的百姓们各自回家,结果只有十几个人选择离去,剩下的人都毫不犹豫的留了下来。 这些被裹挟上山的百姓,家园全都被毁,亲人也大多死伤殆尽,只剩自己一个孤家寡人,离开龙王寨之后又能去往何方? 而且在乱世之中,想要好好的活下去,就必需要有强者庇护,在见识到了四千贼寇毫无招架之力都被北凉军消灭,北凉军又对他们秋毫无犯,还提供口粮之后,百姓们心惊感激之余,本能的选择依附于北凉军,更不会离开龙王寨了。 轩辕宸做不出驱赶百姓下山的事情,只能把一切困扰留给了自己。 雪越下越大,也越来越冷,轩辕宸坐在一间刚刚搭建好的简易草棚里,身边围坐着北凉军几个主要将领。 草棚中间架着一口铁锅,里面热水翻滚,众人以瓢碗盛之,饮水驱寒。 有人望向外面,叹了一声:“好大的雪啊!” 左奎小时候是农户出身,似乎对种田情有独钟,一脸惋惜道:“可惜了,若我有几亩水田,等开春播下粮种,必然能迎来一个大丰收。” 瑞雪兆丰年,冬天越冷,往往预示着来年的收成颇丰。 万小刀听了调笑道:“左哥,你是会种玉米还是谷子,要不要在山上折腾块地出来,让你大展身手一番。” 左奎一瞪眼,低骂了一声,要他那双握刀的手改握锄头,可是百般不愿意的。 这时,有人出声问道:“龙王山上有适合耕种的田地吗?”问话的是轩辕宸,他现在满脑子都是怎么解决粮食的需求问题。 左奎闻言一惊,瞬间傻了眼,粗豪的脸上竟然流露出了几分可怜相,苦巴巴道:“公子, 你不会真要我去种地吧?” 轩辕宸没空理会左奎的无知,直接点名问向了万小刀:“小刀,你勘探过山上的地形,可有适合的耕地?” 万小刀摇头道:“山上地方不小,可是泥土很浅,挖下去些就是山岩,想要作为耕地绝无可能,不过……”他喝了口碗里的热水,继续道:“龙王山附近都是沃土,其中不少是开垦过的土地,只是这兵荒马乱的日子,百姓们非死即逃,土地几乎全都被废弃了。” 轩辕宸眼中闪过一丝期颐,说道:“小刀,你明日派人去附近县镇收集粮种,等到天色放晴之后,再组织百姓下山开垦田地。” 万小刀应了一声,他知道龙王山目前对于北凉军的重要性,这里不仅是个临时的据点,也有可能成为日后的根基所在,因此必需要有长远打算。 柴火噼里啪啦的作响,铁锅里的热水依然沸腾不止。 弥漫的水雾中,冷君傲不知从哪里拿出了一把麸皮掷于热水里,说道:“就算能够顺利开垦田地,也要等到明年才有收获,可是我们的粮食已经坚持不了十日。” 众人听了皆是一脸的愁容,唯独左奎还在傻兮兮的笑着,他这才明白原来轩辕宸不是想让他种地,而是在为粮食而忧心。 至于粮食快要耗尽的问题,左奎似乎并没有放在心上,他的脑袋瓜子显然只对打打杀杀比较感兴趣,其它的他操心不了,也不想操心。 轩辕宸拿着木瓢,从锅里盛起了一瓢水,接着随手从地上抓了把雪花放入其中,等把木瓢送入嘴边时,一股淡淡的麦香传入鼻中。 冷君傲的那把麸皮,等于是把锅里的热水变成了一锅大麦茶。 可惜,麦香怡人,轩辕宸却是无暇品味,蕴含着麦香的热水喝入口中,给他留下的只有浓浓的苦涩。 十日之后,粮食耗尽,也许只能用麸皮充饥了。 草棚里一阵沉闷,左奎突然出声道:“不就是没粮食吗?龙王寨的那些贼寇可以下山去抢,我们北凉军无敌之师,难道还抢不来粮食?” 轩辕宸目光一凝,阴郁道:“左奎,你想抢粮?” 左奎想当然道:“是啊……”话才出口,他的目光碰触到轩辕宸阴厉的眼神,立马意识到话里可能给轩辕宸造成了误解,急忙解释道:“我是说抢附近贼寇的粮食,就好像我们剿灭了的龙王寨一样。” 轩辕宸这才脸色稍缓,可眼中的愁容依然浓重,说道:“龙王寨是方圆百里最大的一伙贼寇,所存粮草也不过七八十石,那些小股贼寇又能有多少粮草,最多也就让我们多撑上几日,解不了燃眉之急。” 左奎心有不甘,说道:“小股贼寇不够吃的,那我们就去抢大股贼寇,我们北凉军大好男儿们总不能让一点粮食给憋死了。”他说的蛮横,倒也是个解决之法。 轩辕宸沉思片刻,缓缓点头道:“可以试一试,让人探明剑南道内各支贼寇的势力情况,然后我们选择下手的对象。” 此话一出,众人脸上多了几分振奋之色,万小刀似乎想到了什么,突然一拍大腿,开口道:“对了,龙王寨里有几个人,他们也许对各支贼寇有所了解。” 轩辕宸问道:“何人?” 万小刀低头想了一会儿,犹豫道:“大约有六七个人,我也不知道他们的身份,但肯定都是练家子,我们在剿灭龙王寨的贼寇时,那些人只用棍棒,就砸翻了好几个贼寇。” 轩辕宸目光一闪,说道:“把他们带上来。” 第三十九章 泣血功过 剑南道民风彪悍,不然即使在饥荒之年,恐怕也出不了那么多的贼寇。 而民间会几手功夫的人也不在少数,只是敢动手反抗杀人的,必然是有血勇的豪杰之辈,万小刀提到的那几个人,难免引人好奇。 没过多久,就有六个人被带进了草棚。 轩辕宸一眼就看出,站在最前面的一人应该是这伙人的领,此人脑袋四四方方,一张脸有如风化的岩石,有两条刀疤纵横在左脸上。他身后有四个人看起来也很凶,但比起那人,气势上明显落了几分。 另外还有一个人,年纪大约三十左右,脸上蒙上了一层厚厚的灰尘,显得有些邋遢不堪,可眉宇间仍然可以看出几分秀气,身材比起其他五人瘦弱的多,走进来时步伐轻浮无力,看样子不像是个习武之人。 轩辕宸打量了六人一番后,看向了为的那人,问道:“你们是什么人?”他不问哪里人,而是问什么人,显然更重视六人的身份,语气里隐隐还带着警惕之色。 为那人面色沉稳,开口道:“卑职乃崂城县尉段奇峰,见过将军!”说着,他伸手指向身后那个秀气的人道:“这位是县里的主薄,萧天明,其余四个是卑职的属下。” 轩辕宸眼帘微垂,淡淡道:“我可不是什么将军。” 段奇峰闻言一愣,他见识过眼前这些人在剿杀贼寇时的厉害,那简直就是摧枯拉朽,犹如杀的是一群不懂反抗的畜生。 这样的战斗力只有军队才能拥有,而且在作战时,这些人配合默契,阵法熟练,一看就知是一支精锐之师,可为什么对方这个明显是主官的年轻人,会说自己不是将军呢? 段奇峰性格耿直,心里藏不住疑惑,正欲张嘴去问,衣角却被人拉了一把,他转头一望,顿时就闭上了嘴。 轩辕宸目光一凝,对方的小动作没有逃过他的眼睛,出手提醒段奇峰不要多言的正是那个崂城主薄,萧天明。 萧天明看似文弱,地位在这六人中显然不低,至少他对段奇峰有着不小的影响力。 而对于段奇峰和萧天明的身份,轩辕宸并不做怀疑,一个县尉,一个主薄,都是朝廷的官员,只需派人下山一打听,就可了解的一清二楚,这点上对方没有撒谎的可能。 轩辕宸又问道:“你们怎么会被龙王山的贼寇裹挟上山?” 段奇峰神色一黯,眼中已有悲伤之意,身后的萧天明上前一步,说道:“回禀将军,大约一月之前,龙王寨的贼寇进犯崂城,段大人拼死抵抗,何奈崂城守军大部已被调走,兵微将寡之下,崂城坚守半日后被贼寇攻破,卑职等力战不敌才被裹挟上山。” 萧天明说的坦然,话里还是称呼轩辕宸为将军,可见他和段奇峰一样,认定了对方是个统兵大将。 这是一个看似识趣,可骨子里显然透着一股子犟脾气的人。 轩辕宸刚在心中给萧天明做完评价,身旁的冷君傲突然质问道:“作为一县的武官,为何不与崂城共存亡?”他声音一字一顿,其中的冷意如冰。 战死沙场,是军人的归宿!战败被俘,却是军人的耻辱! 草棚中,将荣誉视作比生命更重的北凉军一众军官,全都面露不屑之色,左奎更是出声讥讽道:“还以为是什么英雄好汉,原来是几个怂包。” 段奇峰满脸通红,羞愤至极,他手下一人气愤不过,大叫道:“崂城被破,非战之罪,你们凭什么这么说,而且段哥他已经……” 话还未完,只见剑光一闪,带出一股鲜血飙在了地上,众人只看到冷君傲的长剑指向了那个说话之人,剑尖抵在了他的喉咙上,再进分毫就可要了他的性命。 说话那人一脸呆滞,他根本没看清冷君傲如何出的剑,等看到有鲜血飞溅,还以为自己已经死了,好不容易缓过神来,才现血不是他的,而是从段奇峰指缝间流出的。 段奇峰单手握住了冷君傲的长剑,任由鲜血从被割破的手心中流出,双眼红如火烧,一脸决绝道:“崂城失守,罪过在我,将军若要治罪,杀卑职一人足以!” 冷君傲脸色没有丝毫的松动,冷声道:“我要杀他,你根本就挡不住。”说话之人没有死,并不是段奇峰能够抓住长剑,而是冷君傲没有出力。 段奇峰并不否认,语气带着感激道:“卑职知道,替属下感谢这位将军的不杀之恩。”说完,他松开了握剑的手,因为失血过多,整只手掌已苍白如雪。 冷君傲淡漠依旧道:“他不该死,而你却有死的理由。”剑锋一转,瞬间就对准了段奇峰的喉咙。 段奇峰没有抵抗,反而双眼闭上,神色中流露出了一丝解脱之色。 忽然间,只听一声大喊:“将军剑下留情,请听卑职说上一句,再杀段县尉也不迟。”说话的是萧天明,他制止冷君傲出剑,一双眼睛却是看向了轩辕宸。 草棚里的北凉军军官们也都把目光聚焦在了轩辕宸身上,目光中有认同和宽容,段奇峰的舍身之举显然大大改变了他在众人心中的形象。 然而轩辕宸的脸上却看不出任何的表情,只是给萧天明使了个眼色,示意他说下去。 萧天明挺直了腰杆,环视了一眼众人后,朗声道:“作为一县的最高武官,崂城被贼寇攻破之后,段大人确实是难辞其咎,可是段大人虽然有罪,但是功劳更大!” 轩辕宸放下手中的木瓢,冷望萧天明道:“功劳何在?” 萧天明神色冷静道:“将军可知,段大人在城破之时,本有机会逃脱远遁,最终却甘心束手被擒,其中是何原因?”不等轩辕宸****,萧天明又道:“贼鲁三看中了段大人的勇武,想要招揽到麾下,于是放言威胁如果段大人逃跑的话,就杀死他的妻儿!” 段奇峰虎目含泪,失声大喊道:“贤弟,不要说了,不要再说了……”他语气嘶哑,脸上尽是痛苦之色。 萧天明却是不管不闻,拔高声音道:“段大人之妻不愿拖累自家相公,竟然亲手掐死了他们才刚满月的独生女儿,然后用一尺白绫,自尽于屋中的横梁之上。” 心已死,泪已干! 段奇峰堂堂七尺男儿,此时犹如行尸走肉一般,双目无神的呆立在原地。 冷君傲的长剑不知何时已经收起,他孤冷的神色中隐现出一丝动容之色,可萧天明的话还未说完,继续道:“段大人的妻女死后,贼又心生一毒计,威胁段大人,若是他不上龙王山,就把崂城数千百姓全部斩杀,一个不留!” 说到最后,萧天明语气咄咄,逼视着轩辕宸:“将军,现在你说,段大人该不该死?” 此问一出,草棚里一片静寂。 左奎低下头,一脸的愧疚之色,他真想为刚才说的混账话,而狠狠抽自己两嘴巴子。 轩辕宸却是没有回避萧天明灼烈的目光,他缓缓站起身来,说道:“为了百姓而苟且偷生,值得赞许,可失城之罪,不得不究!” 左奎,万小刀等人望向轩辕宸,嘴上都没出声,可心里无不觉得轩辕宸太过严厉了。 萧天明眼中多了几分愤慨,只见他仰天一声狂笑:“好一个失城之罪!”他面色一沉,高声问道:“请问将军,面对四千贼寇的攻打,崂城这样一座城墙高度不足四米,且年久失修,城防形同虚设的小城,需要多少守军才能做到城池不失?” 轩辕宸没有答话,而是反问道:“你觉得要有多少兵力?” 萧天明回答道:“我只是一个文官,对于军务一窍不通,可也知道守城的兵力自然是越多越好,但是城内守军早就和县尊大人一起被龙武大将军调走了,于是我只能和段大人召集了全县仅有的兵力,其中包括了衙役,捕快,甚至于衙门里的杂役和马夫。” 轩辕宸眉头微皱,眼中有了沉思之意。 萧天明突然凄凉一笑,一双眼睛直勾勾的看向轩辕宸道:“将军,你可知道,我和段大人集中了所有可用的兵力,一共才不过七十六人!”他歪了歪头,语气满是讥诮:“由七十六人拼凑起来的乌合之众,您觉得可以守住崂城吗?” 七十六人对上四千,就算是北凉军都绝无胜算。 而段奇峰手中只有这点兵力,竟然还敢抵抗贼寇攻城,这需何等的勇气! 轩辕宸沉默许久,身旁的左奎终是沉不住气,轻声道:“段县尉确实是尽力了,这失城之罪,您看就……”他没有说下去,但求情的意味却是显而易见的。 段奇峰一直没有动静,他就那么静静的站着,似乎早已看破了生死。 终于,轩辕宸嘴里出一声长叹,缓步走到了段奇峰的身边,重重一掌拍在了他的肩头道:“既然活着,那就好好活下去,你的妻女在天上看着你,千万不要辜负了她们。” 段奇峰浑身一震,黯淡的双眸中,多少恢复了一分生机。 第四十章 贼势滔天 轩辕宸让段奇峰好好活着,显然是回避了失城之罪的话题。 萧天明听过之后,心中暗暗的松了一口气,他和段奇峰同僚多年,私交甚好,又一起共抗贼寇,称得上是生死兄弟。 轩辕宸缓和的态度,也让草棚里的气氛顿时像春暖冰融一般,再无刚才的凝重之气。 左奎让人搬来了两个木凳,热情的把段奇峰按在凳子上道:“段兄弟,俺老左是个蠢汉,之前若有言语得罪的地方,你可千万不要放在心上,要是气不过,俺让你打上一顿,打到你心里痛快为止。” 段奇峰心情平复了不少,轩辕宸用他已故的妻女来宽慰,给他带来了很大的触动,意志也不再像刚才那样消沉低落,只见段奇峰起身一拱手,说道:“这位将军言重了,卑职身份低微,不敢与将军兄弟相称。” 左奎笑骂道:“将军个屁,俺就是个小小旅帅,估计现在朝廷都不承认了,反倒是你当着个正儿八经的八品县尉。”说到这里,他一撇嘴,佯作不满道:“你是不是看不起俺老左,才不肯称呼一声兄弟。” 段奇峰并不是一个拘泥于小节之人,只见他双手又是一拱,颇为直爽道:“那在下就恭敬不如从命,称呼一声左兄弟了。” 左奎哈哈一笑,亲热的往段奇峰的胸口捶了一拳,他的力道不小,可段奇峰的身子却没有一丝晃动,左奎见了笑容更是欢快,大赞一声:“好汉子!” 萧天明适时的在旁微笑道:“左兄弟豪气干云,有大将之风,段县尉能得你这样的兄弟,真是三生有幸。”他说话时从容而淡然,眼眸之中却有一道精光闪过。 左奎的无心之言透露了很多东西,萧天明心思缜密,对龙王寨里这八百余陌生的来客,又有了新认识。 毫无疑问,这些人都是军人,不然左奎也不会自称旅帅,而他又说自己这个旅帅朝廷未必会承认,这其中就十分的耐人寻味了。 朝廷不认的军队只可能是叛军,可是萧天明并不认为对方这是一支叛军。 因为在剑南道各地,反叛的官军虽然不少,但不可能有一支战斗力如此强悍的队伍,就算是京城调来的大汉帝国四大军团之一的龙武军,与之相比似乎也稍逊了一筹。 龙武军兵临剑南道时,萧天明负责过一批朝廷指派的军粮,并且亲自押运到了龙武军一部的驻地。 那是他第一次,也是仅有的一次近距离接触龙武军。 从感官上而言,萧天明不得不承认龙武军是一支精锐之师,军营里面布置的有条不紊,每一个士卒身上都散着彪悍之气,剑南道各城各县的守军是无法与其相提并论的。 而给萧天明印象最为深刻的,是龙武军将士们神色中的傲气。 他们百中选一,武艺娴熟,这是他们傲气的资本。他们身为大汉帝国四大军团的一员,是大汉皇帝的亲卫军团,地位然,绝非普通士卒可以相比,这一点也同样值得骄傲。 然而,龙武军固然傲气,可萧天明在龙王寨的这八百身份不明的军人身上,也同样感受到了一股子的傲气。 这八百人身上的傲气和龙武军有相似之处,可也有明显的不同。 他们的傲气里面更多的是一种藐天蔑地的豪迈,是在血火中淬炼出来的杀伐之气,是对生与死的践踏,以及对失败的不屑一顾。 而这一切本质都来源于强烈的自信,甚至可以说是盲目的自信,就像是他们出手剿杀龙王寨的贼寇时,从每个士卒那一张张平静淡然的脸孔上,可以看出他们仿佛从未想过失败的可能,剿灭四千贼寇只是一件理所应当的小事。 两厢一比,高下立判,萧天明确定龙武军的士卒比不上这八百人。 只是萧天明一直有一个疑惑,这八百人浸透到骨子里的自信到底从何而来,他们经历过什么,又是从什么地方而来。 想到这里,萧天明的目光不经意的来到了轩辕宸的身上,而轩辕宸也正好看着他,二人都没有刻意的回避对方,只是萧天明的目光中带着审视和探究,轩辕宸的目光却清澈如镜,让人看不出任何东西。 萧天明收回了目光,缓缓的坐了下来,眼中若有所思。 轩辕宸面含微笑,等二人落座后,说道:“今日找你们过来,并非是要追究失城之罪,而是为了龙王寨里三千余人的口粮问题。”说完时,他笑容已经收敛,脸上多了分肃然,看向段奇峰道:“段县尉,山寨粮草即将耗尽,不知你可有良策应对?” 段奇峰闻言没做任何思考,语气之中充斥着凛然的杀气道:“杀贼夺粮!” 左奎一听,眼前顿时一亮,望向段奇峰,心中大有英雄所见略同,相见恨晚之感,他认的这个兄弟,当真是对自己的胃口。 轩辕宸不语,转头看向了萧天明,眼中隐有期待之色。 萧天明神色冰凝,摇头道:“杀贼夺粮只是杯水车薪,解不了燃眉之急。”他沉思片刻,双眉突然一扬,说道:“抢粮,还不如征粮!” 轩辕宸立刻问道:“从何处征粮?” 萧天明轻笑一声,说道:“将军,你可知龙王寨贼寇的粮食所需,除了下山抢夺之外,还有两个重大的来源。” 众人一惊,都面露询问之色。 段奇峰双眸一凝,说道:“贤弟,你说的莫非是指沛县和李庄?” 萧天明点了点头,笑容中透着一丝不容人怀疑的坚定道:“没错,就是沛县和李庄,这两处地方都有自产粮食的能力,而且储备至少都在万石以上。” 轩辕宸心头一震,却不是不动声色的问道:“你是说李庄和沛县这两处地方,过去一直在向龙王寨的贼寇提供粮草?” 万小刀突然插嘴道:“那岂不是通敌,不怕朝廷严惩吗?” 萧天明脸色显露出讥讽之意,说道:“剑南道贼寇横行,朝廷虽然派出了龙武军过来平叛,可是对上剑南道遍地的贼寇,龙武军已经逐渐处于下风,而在二月初更是吃到了一场大败,目前全军不得不龟缩于齐郡,而剑南道的府安泰,以及另外一座大城晋州,包括大部分的县镇,已经全都落到了贼寇的手中。” 他没有言明,可话里的意思再清楚不过,朝廷几乎丧失了对剑南道的控制,又怎么有能力去惩处那些通敌的人呢? 轩辕宸脸色微变,他知道剑南道局势糜烂,却没想到糜烂到这种程度。 作为天下强军之一的龙武军,处境竟会如此的窘迫,怪不得南宫千岳去彭城时,身边只带了一千人马,不是他不想带,而是剑南道危急,他不敢调出更多的人马。 当然,龙武军承受的压力越大,对于轩辕宸而言越为有利,至少南宫千岳在成功平叛之前,没有精力去对付他,可是贼寇的势大多少也让轩辕宸感到吃惊,脸色十分慎重的说道:“剑南道旱情严重,造成饥民无数,难免被裹挟成贼,可是贼寇再多,也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朝廷在剑南道的各地驻军实力不强,若是不敌,还情有可原,可龙武军都会被击败,这就有些不可思议了,想必其中定有隐情。” 萧天明眉头微皱,他不通军务,不知该如何解释龙武军的战败,身旁的段奇峰却有所了解,神色微凛道:“击败龙武军的贼寇,并非是一群乌合之众。” 段奇峰呼出一口凉气,眼中闪烁不定道:“如今盘踞在安泰,晋州二城的贼寇自称大秦军,所拥兵力加上裹挟的饥民过八十万,分为内外二营,外营以饥民为主,而内营大多数是反叛的官军,其中披甲之士不低于三万,甚至还有七千左右的骑兵。” 此话一出,众人皆是一怔。 三万披甲,七千骑兵,如此强大的兵力,再加上有饥民作为炮灰,怪不得能让龙武军深陷困境。 轩辕宸脸色更沉,半晌才道:“那个所谓的大秦军,哪来的三万套盔甲,又哪来的七千骑兵,难不成剑南道所有的官军都反叛了不成?” 这个问题很难弄清,可不知为何,所有人心中都蒙上了一层阴霾。 北风冷,人心更冷。 剑南道的叛乱,似乎远没有想象中的饥民造反这么简单。 轩辕宸轻舒一口气,此时他不想在大秦军之事上多做纠缠,话锋一转又回到了缺粮的话题,说道:“萧大人,你刚才所言,是不是想说我们可以效仿龙王寨贼寇,从沛县和李庄那里征得粮草。” 萧天明重重点了下头,说道:“将军明见,卑职就是这个意思。” 轩辕宸站了起来,缓步走出草棚,望向了天边的云彩。 晚霞绚烂,有如霓裳,云彩粼粼,好似羽衣…… 黄昏美景映入眼帘,轩辕宸却没有多做留恋,他豁然一转身,大声说道:“既然如此,那就事不宜迟,半个时辰之后,我亲率三百人下山征粮,其余人等严守山寨!” 草棚内,一众龙武军军官纷纷表示愿与轩辕宸同行,萧天明和段奇峰对望一眼,异口同声道:“卑职愿为将军领路!” 轩辕宸微笑道:“那就有劳二位了。” 萧天明和段奇峰走出草棚,亦步亦趋的跟在了轩辕宸的身后,才走出了十几步,萧天明脸上稍作犹豫后,突然出声问道:“不知将军姓名,能否告知卑职?”对方身份神秘,这个似乎不该轻易相询,可萧天明实在是忍不住心中的好奇。 轩辕宸停下脚步,扭头回望,一双眼眸深邃似海。 萧天明注视着轩辕宸的眼睛,心中猛地有股强烈的悸动,那是一种莫名的滋味,他开始有些后悔问对方的姓名了。 轩辕宸的目光从萧天明身上快掠过,重新转过头去,似乎不愿告知自己的姓名。 萧天明见了嘴里出一声失望的叹息,可叹息声还未散去,耳边就传来了轩辕宸不带一丝波澜的声响:“我姓轩辕,单名一个宸字!” 段奇峰一直在旁静观,听后喃喃自语道:“轩辕……”名字还未念出,他浑身已是剧烈一颤,脸上满是惊骇莫名之色。 萧天明的样子更为不堪,双目直,哆嗦着双唇,却是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第四十一章 不期而遇 马蹄隆隆,尘烟高起。 在段奇峰和萧天明的引路下,轩辕宸亲率三百轻骑,在残红的夕阳下纵情狂驰,如同一道强劲的旋风。 不远处的的一片小树林中,有人伏身潜藏,直到三百骑士消失在了视野之中,依然难以收回专注的目光。 过了许久,康庄在身旁少年的提醒下,才终于缓缓的站起身来。 他刚才仿佛神游天外,又似乎沉睡了千年,他像是做了一场幻化不断的梦,而梦则是从昨夜的土地庙中做起。 当时,康庄从王驴儿口中清楚了他们的身份,也得知了龙王寨的四千贼寇,被一伙人给轻而易举的剿杀殆尽。 对此,康庄心中大感惊奇,便仔细询问了龙王寨一战的详细过程,从中得到了几个关键的信息。 剿灭龙王寨的那伙人只有七八百人,领是个二十几岁的年轻人,擅长使刀,另外还有一个人带着一张可怕的面具,手持一柄长剑,剑法极其厉害。 听完王驴儿的一番叙述之后,康庄已然猜到了那七八百人的身份,应该就是从彭城逃脱的轩辕宸所率的北凉军残部。 为了确定自己所想,康庄找到了龙王山下的这片树林,就地隐藏之后,无时无刻不在观察山口处的动静。 而当轩辕宸的身影映入康庄的眼帘时,他不禁觉得冥冥之中自有天定,才会在这里遇上这个间接改变了自己命运的人。 康庄曾经一度憎恨轩辕宸,因为没有他的出现,自己就不会像现在这样,犹如一只丧家之犬,逃到了混乱不堪的剑南道。 因为轩辕宸,天水郡守完颜普哲稀里糊涂的死在了南宫千岳的刀下,又是因为轩辕宸,彭城郡守闻师道不得不表明立场,坚定的倒向了当今圣上,而不是他的恩师齐王。 闻师道的选择,让康庄失去了价值,也他这个齐王眼线迎来了被清除的命运。 也许是命不该绝,同时也归功于康庄对危险降临的敏锐直觉,当得知轩辕宸率部逃出彭城,完颜普哲被杀之后,他立刻怀疑这一切可能都是南宫千岳的阴谋,紧接着又联想到南宫千岳对当今圣上的绝对忠诚,以及闻师道也在事当场等情况。 而在分析了以上几点,经过反复思虑之后,极为擅长尔虞我诈的康庄,基本判断出了南宫千岳的一石三鸟之计,于是他不敢有丝毫迟疑,连夜逃出了彭城。 果不其然,当天夜里,闻师道一回到郡守府,就对康庄下达了必杀令。 康庄逃得及时,侥幸不死,可他潜伏彭城郡守府多年的心血却是一朝之间付之东流,这让他如何能够甘心。 很多次,康庄都想杀了闻师道,好让自己取而代之,他相信在齐王的心目中,对闻师道已经失去了耐心,只要闻师道一死,那么自己就是最好的替代者。 而以齐王的势力和威望,完全有能力把他捧上彭城郡守的位置。 只不过闻师道可以死,却不能死在他的手上,毕竟齐王没有流露过要致闻师道于死地的意思,冒然行动只会适得其反,所以康庄需要一个替罪羊,一个有分量的替罪羊,而且还是一个能让他置身事外的替罪羊。 于是,轩辕宸的出现,让他成为了康庄心中一个理想的替罪羊。 在郡守府花园的时候,轩辕宸的出刀威慑,也给了康庄一次天赐良机,只可惜他动手固然果断,却被冷君傲及时出剑阻挡。 康庄错失了轩辕宸给予他的机会,而得到的则是轩辕宸带给他的杀机。 要杀康庄的是闻师道,万花楼阴谋的执行者是南宫千岳,可所有一切起因的焦点却是集中在了轩辕宸身上。 所以康庄比起想要他性命的闻师道,反而更恨轩辕宸。 不过现在,他的恨意已散,因为比起利益来,仇恨在他眼里根本一文不值,而他心中的利益正是源自于轩辕宸。 轩辕宸又成为了他可利用的对象。 夕阳西下,晚霞漫天,落日的余晖宛若给龙王山披上了一层金衣。 康庄望着远山,眼中已经消失多时的野心,正在一点点的复苏。 正在这时,他身旁的少年突然出声道:“义父,我们接下去该去哪里?” 少年姓完颜,单名一个昊,他的亲生父亲正是那位才刚刚死去不到一个月,在彭城万花楼,死于南宫千岳阴谋下的天水郡守完颜普哲。 完颜普哲死的窝囊,那他并不是一个愚昧之辈。 在得到齐王引荐,投奔大汉帝国之后,完颜普哲自知身为异族,在大汉朝廷眼中,他无非就是一个对方大金国主博尔觉罗的工具,是无法真正融到大汉帝国之中的,所以日后一旦稍有行差踏错,很有可能就会面临灭顶之灾。 而且他已经投靠了齐王,日后齐王要是有个好歹,他也必遭连累。 因此,完颜普哲不得不为将来打算,而为了应对最坏的情况出现,他对外宣称自己的幼子死于一场突如其来的恶疾,并且办了一场声势浩大的丧事。 事实上,幼子并没有患上什么恶疾,而是以假死之名被完颜普哲藏了起来,寄居于他最信任的一个部下的家中。 这样一来,日后就算遇到再大的祸端,完颜普哲也能为自己留下一丝血脉。 不过人算不如天算,完颜普哲百般处心积虑,却不想因为一次醉酒,让康庄无意之中得知了他幼子未死的消息。 康庄和完颜普哲都是齐王的人,二人之间多有来往,一起喝酒也是寻常之事,因为那次酒醉失言,完颜普哲为了补救,便让幼子认了康庄为义父。 而那幼子,就是跟在康庄身边的完颜昊。 康庄多年来,一直沉醉于权势和剑法,极少亲近女色,因此一直没有娶妻纳妾,自然也就没有子嗣。 那时面对突然多出来的一个义子,康庄虽然知道这是完颜普哲的权宜之计,心中却也十分欢喜,对完颜昊也是格外的上心。 在逃离彭城后,康庄担心完颜昊的安危,冒着极大风险去了一趟天水郡,把完颜昊安全接出,一起逃到了剑南道。 完颜昊上个月才刚满十四周岁,可他自小得到了完颜普哲的悉心教导,之后又遭遇了假死脱身之事,这般复杂经历让他的心智远比同龄人成熟,而在得知家逢大变之后,更是一夜之间好似成长了十数岁,若非脸上稚气未脱,外人绝然看不出他还是一个少年。 对于完颜昊的成长,康庄十分欣慰,他本打算带着完颜昊去投奔齐王,可是一想到自己一事无成,不禁有些担心齐王会如何处置他们。 于是,康庄反复权衡之后,决定前往剑南道,毕竟混乱不堪的地方,对于他这个野心家而言,往往预示着无穷的机会。 夕阳的霞光逐渐逝去,龙王山渐渐被黑暗所笼罩。 康庄的双眼却犹如黑暗中两点燃烧的火光,火光越来越旺,好似要燃尽整个黑暗,他转头看向完颜昊,在对方诧异的目光下,脸上浮现出一丝诡笑道:“我们去安泰,去给大秦军送上一份厚礼!” 第四十二章 暗夜敌踪 天色昏沉,远方的青山遮住了最后一丝残阳。 在一条向东南方向伸展的官道上,一支三百人的骑队宛如一条流动的长河,正在无声无息的急前行着。 这支骑队穿的是大汉官兵的制式甲胄,可却没有打出任何旗帜,让人不得不怀疑这支看似官军模样的骑队,会不会是一支作乱的叛军。 叛军背弃了大汉朝廷,自然不会打出汉军的军旗。 然而,任谁都想不到,这支骑队十分特殊,既算不上是官军,也不是叛军,而为的还是一个大汉帝国的世袭王爷。 轩辕宸在队伍的最前方,与引路的段奇峰,萧天明一起并肩而骑,后者二人不时的望向轩辕宸,各种纷繁复杂的感觉一起涌上心头。 当听到轩辕宸这个名字时,段奇峰和萧天明第一反应是震惊,他们没有听说过轩辕宸,也不知他是北凉王,可是对于轩辕这个姓氏的含义却是十分清楚。 大汉帝国只有皇室子孙才姓轩辕! 震惊之余,二人更多的是疑惑,他们不明白一个皇族子弟为什么不在自己的封地,而会出现在剑南道,难道是为了剿匪平叛? 这个解释完全说不通,朝廷根本就没有下达过让藩王率军进驻剑南道的指令,就算真的是来平叛的话,也应该去和龙武军取得联系,而不是呆在龙王山上。 还有一点最让段奇峰和萧天明二人感到心惊,那就是在没有得到朝廷允许的情况下,任何藩王都不能离开封地,一旦违背就会被视为谋反。 难道说这个叫轩辕宸的王爷是个反王? 段奇峰和萧天明不敢再想象下去,真相可能比他们被裹挟上山为贼更为可怕,不过他们倒也有几分随遇而安的乐观,毕竟崂城被破时,他们已经算是死过一回,将来不管如何也差不过一个死字。 而轩辕宸之所以敢把姓名告知二人,是因为隐瞒没有任何的意义。 他率领八百骑兵南下剑南道,一路上轻装疾行,并没有弄出太大的动静,可也必然逃不过大汉朝廷无处不在的眼线,所以他并不在乎多让几个人知道自己的身份。 当然,轩辕宸的坦白也有换取段奇峰和萧天明二人好感的意图。 他根基太弱,又在剑南道立足未稳,急需有人才投效麾下。 而段奇峰和萧天明都算得上是良才,品行操守也是上乘,若能得到二人的真心辅佐,绝对是轩辕宸南下剑南道以来的最大收获。 夜深如墨,一弯明月已挂在了天边。 大约还有十几里地,轩辕宸就可到达此行的第一个目的地,李庄。 从萧天明的口中得知,李庄的当家人名叫李宗望,今年已有六十高龄,外人都会客气的称呼他一声李老太爷。 这位李老太爷所在的家族在周边地界算得上颇有名气,却并非是个极有名望的家族,也不是拥有巨大财富或是权势的家族,但一直都是外人最不敢惹的家族。 因为这个家族尚武,家风极其的凶悍。 李宗望有七个子女,无论男女皆是习武之人,而李庄百姓也是尚武成风,连六七岁的幼儿都会几下拳脚,庄里还组建了一支五百人的乡兵,过去一直干着押镖,以及给大户人家看家护院的勾当。 而在剑南道乱起之后,这支乡兵就成为了李庄安全的保障。 李庄武力之盛,周边县镇无一可比。 因此,李庄吸引到了方圆数十里内的无数百姓前来避难,李宗望面对投奔而来的百姓从无拒绝,而且为了能够接纳更多的百姓,他召集庄内富户,捐粮捐钱,出人出力,扩建李庄,筑堡自卫。 短短半年时间内,李宗望几乎把李庄改建成了一座坚不可摧的军堡,乡兵人数也从五百增致一千,他还不断购买盔甲和兵器,把乡兵武装的比官军还强。 李宗望心怀仁慈,可他的身家也容不得无限制的挥霍,因此每个进入李庄避难的人都要提供一定数量的粮食,没有粮食那就以人力相抵,平日里在庄里干些力所能及的活计,总之就是一句话,李庄大门敞开,但也不养闲人。 李庄可以在剑南道混乱时局中生存,除了拥有自保的武力外,还要归功于李宗望八面玲珑的处事手段。 剑南道乱起之初,官军和贼寇交战不休,每当官军强势时,李庄就会树立“汉”字大旗,贼寇猖獗时,李庄就会把“汉”字大旗撤下,换上离他最近,势力最强的那伙贼寇的旗帜,就比如鲁三在时,李庄挂的就是“龙王”大旗。 所有一切都是为了生存,李宗望拥有的武力是用来威慑,并不是去与剑南道群雄一争高下的,而且他很懂得那些贼的心理,常常进献一些粮食和财物表示顺从,让贼的虚荣心得到满足,从而保得李庄的平安。 也许在很多人眼里,李宗望墙头草的做法很是令人不齿,但在局势不明的乱世之中,他的做法无疑是最为明智的一种。 轩辕宸对李庄有所了解之后,也很认可李宗望的做法,就凭对方活命无数,轩辕宸就不会吝啬的称呼他一声李老太爷,如果李老太爷愿意慷慨赠粮,轩辕宸甚至愿以王族之尊,自降身份,向他叩拜谢。 纵马奔驰之中,轩辕宸脸上已浮现出期颐之色。 就在这时,负责前方警戒的侦骑飞驰而来,停在轩辕宸的面前道:“公子,前方五里处现三四个不明身份的人出现,行踪很是诡秘,属下现他们时,对方似乎也有所察觉,迅撤离,消失的无影无踪。” 轩辕宸听完之后,眉头不由得一紧,立刻下令停止前进。 等到北凉军一众军官聚拢过来,轩辕宸脸色微凝道:“前方现可疑踪影,而且能在我军斥候面前来去无影,对方定然不是普通之辈。” 有人问道:“会是贼寇的斥候吗?” 段奇峰犹豫了下,出声说道:“这片地方的百姓基本都躲进了李庄,贼寇除非是冲着李庄而来,不然捞不到什么油水,因此很少会有贼寇在此地出没。” 萧天明听后却是摇了摇头,说道:“贼寇确实很少在此地出没,可万事都有意外,如果真有贼寇暗中盯梢,那只有一种解释。”他目光一闪,看向了轩辕宸:“贼寇很有可能是冲着我们来的。” 众人听后心中皆是一沉,心想平灭龙王寨所造成的麻烦,这么快就到来了吗? 夜色浓重如墨,淡淡的月光不时被飘过的浮云遮蔽,只能在大地上留下朦胧的光影,除了有风声在空中回荡,整个夜色之中听不到任何声响。 实在是太安静了,安静的让人心怀忐忑,不少人下意识望向四周的黑夜,仿佛已经感受到了潜藏于黑暗中的危险。 忽然,有声传来,声如寒冰,凝固了黑夜的杀机,也让所有人的心神为之一颤。 冷君傲的脸色一如既往的漠然,他的双眸却闪烁着划破黑暗的极光,嘴角显露出了一丝冷厉的笑意:“既然有人盯上了我们,那我们就给他们一个机会!” 只此一句,再无言语。 那伟岸的身躯如山岳沉凝,在黑夜中,犹如神明降临。 前方有敌又如何,有埋伏又如何,他要踏上的道路,无人可以阻拦。 蔑视天地的豪气!舍我取谁的霸气!神挡杀神的狂气! 这就是冷君傲,独一无二的冷君傲! 段奇峰和萧天明相视一眼,心中皆是凛然于这个冷酷男人的决绝,而其余人等纷纷昂,神情之中充斥着无尽的振奋之色。 轩辕宸环视众人,眼中没有冷君傲那般的目空一切,能够看出的只有冷静和坚决,半晌之后,他单手豁然举起,握拳道:“同行,同战!” 所有人齐声应道:“同行,同战!” 轩辕宸刚才显得有些迟疑,并非他的血勇和自信逊于冷君傲,而是他必需要有多一分的谨慎和小心。 他是北凉军的统帅,他要为麾下的每一个将士负责。 北凉军下山前往李庄,是轩辕宸临时的决定,贼寇不可能提前知晓而早作准备,那就不可能集结重兵设伏。 而如果只是少量的贼寇,又如何能够威胁到北凉军的三百骑兵。 所以轩辕宸才敢于无视贼踪,选择继续向李庄进军。 天地冰寒,冻不住沸腾的热血。 随着轩辕宸一骑当先,三百骑兵又一次奔驰而动,如同一阵狂风,呼啸怒吼,苍凉冷漠,视万物为刍狗…… 第四十三章 引君入瓮 乌云密布,星辰黯淡,一场大雨正在酝酿之中。 在一座小山上,一支不过五十人的队伍借着山上的植被小心地掩护着自己,连马匹也被套上了口笼。 寂静的夜色里,一道人影犹如一头灵活的猎豹,窜到了山坡后面,对着一个人小声说道:“六哥,兄弟们这次总算是探清楚了,贼寇只有三百余人,正在前方不远处安营扎寨。”说话的是个光着脑门,一脸大胡子的汉子,眼中透着几分兴奋之色:“他们把马匹拴在了一起,正对着我们的方向,只要趁夜摸过去,肯定能够抢上不少。” 大胡子语气激动,可听他所言的六哥脸色却是沉静如水,仰望着黑幕一般的天际,一双眼眸中流露出了一丝犹豫。 六哥名叫李重茂,是李庄李老太爷的小儿子,自小就被庄里的人称呼为神童。 只不过他这个神童并非年幼时就能识文断字,出口成章,而是因为他的母亲整整怀了他十六个月才把他产下,并且他出生时的体重要远一般的幼儿。 随着李重茂的年龄不断增长,他身体的生长度简直骇人听闻,九岁时就如成年人一般高大,等到他长停之时,一眼看去已如擎天之柱。 大胡子也算身材高大,可此时站在一起,还不到李重茂的胸口。 李重茂简直就是一个巨人! 他头上戴着一顶大大的斗笠,披着一件灰色的大氅,比普通人的大氅要大出一倍,一条灰色长裤,裤脚系着绑腿,右手握着一把直刃长刀,长刀又厚又宽,看上去就好像是一把刀状的板斧一样。 李重茂缓缓的转过头,盯着大胡子的眼睛道:“猛子,你前次盯梢说是可能被贼寇斥候现了,而这次竟然轻而易举的探明了贼寇的营地,贼寇防范程度变化如此之大,你就没有感觉到蹊跷吗?” 猛子粗犷脸庞上的兴奋之色渐渐散去,过了一会儿才犹豫不决道:“六哥,第一次盯梢可能是小心过了头,才会遇到点风吹草动就认为是贼寇的斥候有所察觉。” 李重茂没有说话,只是目光闪烁着低头沉思,猛子加重了自己的语气,又道:“六哥,那些可都是好马啊,就这么看着从眼皮子底下错过,你能甘心吗?” 在许多人眼里,金银财宝再多,也比不上一匹好马,猛子显然就是这样的人。 李重茂眼中也十分热切,可却并不松口,话锋突然一转,皱眉问道:“猛子,你不是说龙王寨好像生了内讧,而且死伤极其惨烈吗?怎么他们不好好窝在山上舔伤口,反而来了我们李庄的地盘,还一下子有了这么多的好马?” 猛子摸了摸光溜溜的脑门,说道:“这我也不知道,可龙王寨生内乱确实是真的,山下那几千具被掩埋的尸体可作不得假。”他顿了顿,双眼豁然变亮:“估计是龙王寨的实力大减,才故意派出骑兵造势,让我们李庄在他们虚弱时也不敢造次。” 李重茂闻言脸色不断变幻,在得知龙王寨内讧后,他从李庄乡兵里面挑选了一支五十人的精锐小队,今夜由他亲自率领前去龙王寨探查一番。 结果在龙王山下盯梢的人,正巧现了山上奔驰而下了众多骑兵,急忙从捷径小道返回告知李重茂,才给了李重茂足够的躲避时间,不然很有可能与对方骑兵碰个正着。 长久以来,李重茂一直就对龙王寨憎恶不已,多次向父亲建议武力对抗龙王寨的压榨勒索,可李老太爷不想多生事端,一律表示拒绝。 直到这一次听闻龙王寨内乱,李老太爷的态度才有所松动,至少答应了李重茂前往龙王寨彻底弄清对方如今的虚实。 然而龙王寨的虚实还不清楚,眼下又多出了大队骑兵,这让李重茂心中蒙上了一层阴影,可他脑海中同时又迸出了一个强烈的念头:“或许可以借此机会,出手抢马得罪龙王寨的贼寇,等到贼寇兴师问罪之时,说不定能逼得父亲走上武力对抗的道路。” 此念一出,一不可收拾,他巨人般的身体都在忍不住的颤抖。 李重茂双眸再次望向天际,仿佛是想得到上天的启示,过了许久,只见他混沌的目光中隐现出了一丝决然,低下头深深吸了口气后,高声凛然道:“兄弟们,大家准备一下,半个时辰后,我们趁夜奇袭贼寇的营地……记住了,我们不是去和贼寇交战,只要抢上十几匹战马,就立刻远遁绝不可恋战!” 猛子等五十个李庄乡兵精神一振,神色中全都焕出了澎湃之意,给死寂般的黑夜带来了一分生机。 半个时辰,转瞬即逝。 深夜,山林之中变得更加安静,夜幕笼罩下,只有潺潺的流水声和路边传出的昆虫鸣叫在打破着沉寂。 李重茂和手下人都没有穿甲,个个轻装简行,有些人的步伐虽然带着沉重之气,可是一把把即使在黑夜中也难掩寒芒的兵刃,却让人丝毫不敢轻视这些人。 不知小心潜行了多久,贼寇宿营地里一支支火把的亮光映入了李重茂等人的眼帘,在夜空中显得十分耀眼。 猛子匍匐在泥地上,贼寇营地里被拴住的马群离他不过二十步远,马群旁还放着一堆堆的粮草,他望着一匹匹健壮的良马,声音忍不住的急促道:“六哥,我们上吧!” 李重茂就趴在猛子的身边,望着在火光之下一览无遗的贼寇营地,感觉到了一丝若有若无的异常,手不自觉地握紧了刀柄。 忽然,他心中一惊,暗叫一声遭了。 黑夜依然寂静无声,可这份寂静隐约弥漫着诱人而恐怖的气息,风里似乎能嗅到血的腥味,一股凉意穿透身体,刺进骨中,仿佛禁锢千年的寒意突然得到释放。 李重茂艰难的闭上了双眼,苍白无血的脸上已刻满了悲愤。 绝境!真正的绝境! 灯火通明的贼寇营地是麻痹敌人的假象,近在咫尺的马群是吸引敌人的诱饵,而直到李重茂带人踏进陷阱之后,才现了隐藏在这无声之中的浓浓杀机。 或许是想让诱饵更加的显眼,贼寇在马群周围放置了很多火把,可火把照亮的不仅是马群,还有一堆堆的粮草。 粮草最怕的就是火,在粮草周围放了这么多的火把正常吗? 这是画蛇添足之举,也让贼寇的意图暴露无疑。 可惜,李重茂现的太晚了。 在无尽的悔恨之中,李重茂看到贼寇营地里的火光突然更盛,同时在他潜伏的周围,忽然亮起了无数的火把。 火光点亮了无数的兵甲,以及无数道慑人的杀气。 贼寇果然有所埋伏! 李重茂有过怀疑,可还是如约赶到,这或许就是命,无法抗争的命运。 伏兵还是在涌动,不停的汇聚,把猎物围的水泄不通。 李重茂以及手下的五十乡兵已然心生绝望,但至少每个人还能握紧手中的武器,在死神降临之前准备着最后的挣扎。 伏兵没有立刻动攻势,而是一直在慢慢的聚集着能量,冷然的望着包围圈中那孤零零,不成比例的猎物。 李重茂心中还留有一丝镇定,双眸闪动寻找着贼寇的薄弱点,希望可以一鼓作气的冲出去,可结果却是残酷的,贼寇虽然人数不过三百,可布下的阵势十分严密,根本现不了一丝破绽。 这种情形,要冲过去,难若登天。 可是面对如此绝境,杨再兴却爆出了最后的决死之气,怒声喝道:“布阵。” 他声音中的决绝感染了其他人,让五十乡兵瞬间忘却所有的恐惧,焕出了属于人生尽头最灿烂的那一抹光芒。 孤独而雄壮的一声号角响起,划破寂寥的苍穹。 五十人有进有退,盾牌手冲前,长枪手掩护,整个阵型中心迅即的凸起一道弧线,型似弯月,势比劲弓。 李重茂布的竟然是偃月大阵! 这本是杀气十足的一个阵法,但所谓刚极易折,若不能破敌,死的就是自己。 五十余人的山野乡军,竟以偃月大阵和以逸待劳的三百贼寇对攻? 可笑至极,却也可敬可叹! 李重茂站在了最前面,看上去十分的平静,可一双眼眸之中所燃起的熊熊战意足可把黑夜撕出一道曙光。 事到如今,悔恨已是无用。 李重茂只能战! 燃尽他骨子里最后一丝的男儿血性,为了最后的尊严和荣誉,死战到底! 第四十四章 误打误撞 李重茂蓄势待,挥刀就要向前,对面突然有一个人越众而出,拦在了他的前面。 仅仅只有一人,可却如烟波浩渺,内敛之中带着气吞山河的威势,周围无数人影仿佛都成了他的陪衬,他手中战刀的锋芒和一双眼眸的锐利,交织成了一股震人心魄的气息,竟让李重茂的决死之心微微一滞。 人可战死,士气不可夺! 李重茂大吼一声“贼子受死”,长刀高高举起,耀出一抹极冷的寒意。 对面之人横刀而立,衣衫猎猎,听到李重茂的吼声,他眼中闪过一抹莫名之色,战意顿时消退不少,脸上隐约透着一丝笑意。 李重茂怒火中烧,对方的笑容在他眼中显然是在讥讽,是对他尊严的侮辱,而要将侮辱洗刷,就必需要用鲜血才行。 长刀翻滚,杀意正浓! 眨眼之间,只见一道魅影疾闪而过,李重茂的长刀已经劈向了对面那人的头顶。 天地间寒风涌动,火光熊熊,空中舞动着枯叶残片。 那人目光落在李重茂的长刀上,竟然不躲不闪,在即将砍中自己的一瞬间,手上战刀划出了一道银光,精准无比的击中了长刀的刀面,从而改变了长刀挥砍的方向。 李重茂的长刀挥落,就听‘砰’的一声巨响,地上的一块巨石被砸的粉碎,可见长刀之坚固,以及挥刀之人力道之强劲。 然而刀再好,力再强,终究只是和敌人擦肩而过,没给对方带来丝毫的伤害。 李重茂心中惊讶无比,虽然只是一招,但他已经知道对手是一个用刀的极道高手,手上不敢怠慢,长刀挥舞瞬间砍出了整整九刀。 长刀分量极重,可李重茂挥出的这九刀却行云流水,连绵不绝,已是他毕生之力所聚,只怕没有人敢正撄其锋,与之抗衡! 但是,与他对战之人却敢! 那人眼中陡然间寒光一闪,拔刀而起。 幻影如梦般的刀光之中,那人后先制人同样挥出了九刀,每一刀都恰当好处的化解了李重茂的招式。 当第九刀劈出之后,战刀竟然脱离了那人的掌握,朝着李重茂飞射而来。 李重茂天赋异禀,力量极强,可他的长刀太过笨重,技巧的使用上十分单一,因此在之前九刀的碰撞中,他吃了对手精妙刀法的暗亏,手上传来的巨大反震让他脚步踉跄,而看到飞射而来的战刀时,为了躲避这一击更是失去了脚下平衡。 高手对决,一招就能定人生死! 李重茂在失去平衡那一刻,其实就已经败了,可令他感到意外的是,对手没有趁此机会要了他的性命,而是不动如山的站在了原地。 静,无声无息,黑夜的寂静掩盖了一切。 李重茂站稳看向那人,又一次从对方的脸上看到了笑容,和刚才一样的笑容,只不过李重茂不再认为这是讥讽的笑容,反而从中感受到了一丝让他捉摸不透的欣赏之意。 ************************************* 火光摇曳,暗光如幻。 李重茂艰难的睁开了双眼,浑身的肌肉都好像化作了春泥,无比酸疼之下一丝力气都提不起来,刚才的一场战斗几乎耗完了他全部的精力。 其实,那根本不能称之为一场战斗。 三百对五十,平均六人打一个,这样的战斗只是一场无趣的碾压。 李重茂在比刀输了之后,就与手下乡兵遭到了围攻,虽然全力反抗,可是人数的巨大差距让李重茂等人很快就被一个个的干倒在地,他自己也被当场打晕。 没有悬念的战斗,李重茂并不觉得意外,可是他现在竟然还好好的活着,甚至没有遭到任何的束缚,这就让他感到万分诧异了。 为什么敌人又一次留了他的性命,难道自己身上有让对方感兴趣的东西? 恍惚之中,李重茂逐渐恢复了意识,抬头一看现身前无声无息的站着一个人,正是和他比刀的那个人。 轩辕宸兴致勃勃的盯着李重茂,见到他醒了过来,脸上露出笑容道:“果然是个硬汉子,这么快就苏醒了。” 李重茂眉头紧锁,二人本该是生死仇敌,可是对方身上却没有丝毫的敌意,不过他依然冷笑道:“狗贼,要杀要剐快点动手,老子要是皱一下眉头,就不叫李重茂!” 轩辕宸摸摸下颌,微笑着问道:“你叫李重茂?”他淡淡一问,其实已经从李庄那些乡兵口中得知了李重茂的身份。 李重茂不知哪里来的气力,豁然从地上站起,双拳紧握道:“老子就是李重茂,李庄庄主李宗望的小儿子就是我!”他故意自报家门,就是要让方上门兴师问罪,逼得父亲李宗望与贼寇翻脸,不再做个胆小怕事的缩头乌龟。 轩辕宸低头沉思片刻,等抬起头来时,脸上的笑容更盛,却是话锋突然一转,问道:“还能喝酒吗?” 李重茂闻言一愣,却也不以为意大声喊道:“有命就能喝!” 轩辕宸赞了一句:“好一句有命就能喝!”他转过身走出了几步,没过一会儿,他手里就多出了两坛美酒,走回来后将其中一坛递给了李重茂。 李重茂看着手中的酒坛,心中顿时感到有些困惑。 对方似乎不像是个贼寇,反而给人感觉是个豪气干云的英雄豪杰。 轩辕宸看到了李重茂眼中的费解之色,依旧不急着表明自己的身份,而是掀开了坛口上的油布,仰面就是一番痛饮。 酒水顺着唇角流下,低落的流光似是英雄的无悔和豪迈! 李重茂不甘示弱,举起酒坛就往嘴边凑去。 轩辕宸喝了几口,缓缓放下了酒坛,望着在自己面前开怀痛饮的李重茂,心中不禁感到有些庆幸。 如果不是李重茂出刀时,大喊的那一声“贼子受死”,可能就会因为一场误会,而造成无法挽回的悲剧。 毕竟哪有贼寇喊贼子受死的? 而李重茂等人的决死之心,也深受北凉军的敬重,可敬重归敬重,北凉军将士们还是把李庄的五十余乡兵给痛揍了一顿。 似乎很难让人理解,而实际上,这只是一种比较另类的惺惺相惜! 北凉军将士们是骄傲的,无畏的,而当遇到一群和他们相同的人时,就难免会争锋相对,从而碰撞出激烈的火花。 男人的激情,往往都是靠打出来的。 拿当时左奎的一句话说:知道这些人都是好汉子,可谁让他们在我们北凉军面前显摆得那么血性,那么果敢,若是不把他们揍趴下,岂不是落了我北凉军的威风,最多事后老子让他们打上几拳出出气罢了。 左奎说出了很多北凉军将士的心声,不过打归打,将士们手上还是很有分寸的,李重茂等人全都只是受了轻伤而已。 然而此时,李重茂还不清楚是怎么回事,甚至还猜想以为轩辕宸请他喝的是断头酒,本着不喝这辈子就再也喝不到的想法,李重茂竟然一口气把一坛酒全都灌进了肚子里。 到底是个巨人,酒量和身材绝对成正比。 轩辕宸见到李重茂一口喝干,忍不住摇头道:“这可是上等的女儿红,龙王寨里总共只有十坛,你这么个喝法简直就是暴殄天物。” 李重茂眼中带了几分醉意,可说起话来还是不减狂放本色:“酒也喝完了,你是贼子做人还算不错,现在是不是也该送我上路了。” 轩辕宸淡淡一笑,语气中带着揶揄道:“活的好好的,为什么要求死,难道你在这世上真的无所留恋了?” 李重茂眼中闪过一丝伤感,很快就被释然所取代,淡淡道:“我父亲儿子不少,不差我一个替他养老送终,延续香火,而且我也尚未婚配,留恋还真谈不上。” 轩辕宸站立不语,笑容中多了一丝热切,李重茂的这份洒脱让人忍不住为之欣赏。 过了良久,轩辕宸才道:“你不会死在这里,将来在战场之上,或许才有可能是你唯一的归宿!” 李重茂双目圆睁,额头青筋暴起。 马革裹尸,战死沙场,何尝不是他的夙愿,可事到如今,他也只能……念及这里,李重茂突然眼皮一跳,瞪着轩辕宸失声道:“你刚才说什么?” 轩辕宸的目光变得深邃,说道:“你不会死在这里,不会死在我的刀下!” 李重茂的醉意已经消散的无影无踪,可他觉得自己似乎更加的醉了,连对方说的话都听不明白,吃吃的问道:“你真的不杀我?” 轩辕宸笑着反问道:“我为何要杀你?” 这一次,李重茂确定自己听清楚了,脸庞变得比醉酒还要红润。 他不是笨人,此时如何还不明白轩辕宸的意思,一双迷惑的眼眸重新的打量着眼前这个年轻男人,脑海中同时闪过各种猜测。 轩辕宸一直在笑,笑的让人难以捉摸。 李重茂想的越多,越是茫然,终是问道:“阁下到底是何人?” 轩辕宸没有隐瞒,坦白道:“我叫轩辕宸!” 这时,段奇峰和萧天明正好走了过来,准备观望李重茂震惊的表情,却没想到李重茂琢磨片刻后,一脸疑惑的说道:“龙王寨里的几个头目我都知道,怎么没有听说过你,而你的刀法这么厉害,不该名声不显啊?” 轩辕宸眼中稍有讶色,萧天明却是在旁忍不住感叹道:“读书少,真的不是罪啊!” 第四十五章 进退两难 夜色无光,寒气袭人。 轩辕宸三百人马已经到达了李庄寨门前。 李庄南面靠山而建,另外三个方向都造有围墙,墙高足有五米,已不低于普通的县城,而且一眼望去,女墙、垛口、箭楼,角楼一应俱全,甚至还能看到两架重型床弩,这样的城防兼有乡兵誓死保护家园,怪不得李庄可以在战乱的剑南道中独善其身。 轩辕宸此行是来征粮,为了表达自己的诚意,他没有为难李重茂,而是向他说明了来意后,就将他和其余五十乡兵一起放回了庄里。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李庄没有任何回应,等候在外的北凉军逐渐失去了耐心。 萧天明自告奋勇,得到轩辕宸的应允后,独自一人来到李庄寨门前,大声喊叫:“我家将军请与李老太爷一见!”轩辕宸王爷的身份太过瞩目,萧天明不敢轻易说破,于是便以将军称呼。 李庄终于有了动静,寨墙上人头攒动,隐有刀刃的寒光在闪动。 轩辕宸见了微微点头,李庄的谨慎反应并不让人意外,在这乱世之中,对于任何一支陌生的外来人马,都必需打起十二分的精神。 随着李庄寨墙上守卫全部到位,寨门才缓缓打开了一个口子,只见有人从里面走出,大约四十多岁,生的细皮嫩肉,长相儒雅,恭敬拱手行礼道:“军爷请入庄,在下是李老太爷的长子,李继忠!” 李继忠看似长得富态,可他双手指节宽大,上面覆着一层厚厚的老茧,明显是长期修炼手上功夫所致。 萧天明上下打量了李继忠一眼,面色突然一沉,故作佯怒道:“我家将军亲至,李老太爷为什么不亲自出来迎接?” 李继忠躬着身子,解释道:“家父年事已高,腿脚不便,前段日子还身染寒毒,实在是下不了床,还请军爷见谅。” 萧天明轻轻哼了一声,不再与其纠缠,直接问道:“三千石粮食,你们准备好了吗?”他在崂城与贼寇恶战被俘,而李庄武力不弱,一直以来却是卑躬屈膝,令他极其不耻,深感厌恶,此刻自然不会有任何好话。 李继忠闻言面色一苦,乞求道:“军爷们来到李庄,小人们确实该供应粮草,只是三千石粮食实在太多,小寨人少地稀,实在供应不起。” 萧天明知道龙王寨缺粮严重,已到了迫在眉睫的关头,因此在粮食的数量上不敢轻易把话说死,故而脸色放缓,问道:“李庄可以提供多少粮食?” 李继忠伸出一只手,五指一张道:“最多五百石!” 讨价还价是常事,但李继忠这句话不是还价,而是侮辱,简直就是在打叫花子。 萧天明脸色陡变,却还沉的住气,问道:“是不是少了一点?” 李继忠身子躬的更低了,像个奴婢般解释道:“军爷有所不知,我李庄本来确实存粮不少,可前段日子,龙武军和大秦军都来征过一批粮草,此时庄里真的已经没有盈余,只能勉强维持庄里乡亲们的生计。” 龙武军受困于齐郡,周边的大秦贼寇已经对它形成了围攻之势,因此龙武军几乎就没有能力派人出城征粮,而大秦贼也不太可能收刮到李庄这里,毕竟齐郡离李庄相隔了数百里,光是运粮的代价就很让人头疼。 萧天明思绪一理,便知李继忠是在信口开河,不禁怒由心生,冷笑道:“你既说无粮,那敢让我搜庄吗?” 李继忠吞吞吐吐道:“军爷,这……” 萧天明冷声打断:“不要再耍这些小手段了,我可不是七岁小儿可以随意蒙骗。”他一脸阴沉,威胁之意已是显而易见道:“放回你家六少爷,是我家将军先礼后兵之举,你们要是再不识时务,就等着麻烦吧!” 李继忠再也不敢多言,谦卑的作揖赔礼后,急匆匆的跑进了庄内。 而对于李庄开出的五百石的价码,萧天明返回禀报后,瞬间就惹得众怒。 左奎气愤无比道:“李庄到底是什么意思,龙王寨的贼寇他们都当爷爷一般供着,反倒是面对我们官军,他们倒是打起了马虎眼,真当我们好欺负吗?还是以为我们不敢攻下李庄?” 剑南道的百姓为了自保,早已忘记他们还是大汉的子民。 段奇峰凝重道:“李重茂回去之后,一定会把我们能灭了龙王寨的情况说出来,他们了解后绝不会认为我们好欺负,可他们现在还是敢于如此怠慢,只不过是因为龙王寨是贼寇,而我们是官军。” 贼寇可以肆无忌惮,官军却有国法,军法的约束。 听完段奇峰所言后,北凉军众人皆是沉默,他们难道真的可以攻打李庄,这样一来和剑南道的遍地贼寇有何区别呢? 进退两难之境,所有人的目光不由自主的望向了轩辕宸。 轩辕宸面色平静,望着眼中戒备森严的李庄,说道:“没有我的命令,所有人不准妄动。”说着,他纵马来到了李庄寨门前。 左奎等人相互对望一眼,都没有出声阻止,轩辕宸的任何决定都是他意志的体现,对此北凉军众将士已学会了本能的服从。 轩辕宸决定之时,李庄寨门前已经堆积了很多粮袋,粮袋都是从寨墙上扔下来的,看数量应该过了五百石。 李庄的决策很快,还加大了筹码,他们相信外面的官军即使不满意,也不会选择攻打。 轩辕宸只是淡淡的扫了一眼粮堆,便喊道:“李老太爷,请出来说话。”他的声音不大,在寂静的黑夜中却显得无比的嘹亮。 李庄寨门紧闭,无人应话。 轩辕宸又一次喊道:“李老太爷,请出来说话。”声音不急不缓,听不出丝毫的波动,可正因为太过平静,反而让人感到心惊。 李继忠从寨墙后站起身来,深深一拜道:“军爷,家父身体抱恙,真的无法出来相见,还请您务必见谅。” 突然,轩辕宸的声音变得冰冷:“开门,我去看望李老太爷。” 李继忠恨不得在寨墙上跪下去,丢脸不重要,怕的是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他万般可怜道:“军爷,你大人有大量,放过李庄吧,我们愿意再加五百石粮食。” 轩辕宸眯眼上望,满脸寒霜,嘴里只有两个字:“开门!” 第四十六章 似曾相识 一人一骑立在李庄的寨门前,仿佛一座无法抗拒的山岳,遮挡住了空中所撒下的微弱月光,只把阴影留给了李庄寨墙上的人。 轩辕宸不再提三千石粮食的事情,他现在要做的只是让李庄开门。 作为北凉军的统帅,他不允许自己部下们的尊严受到一丝侮辱。 李继忠还在乞求,语气苦不堪言:“军爷,二千石,李庄愿意提供二千石的粮食,还请军爷放李庄二万多百姓一条生路。” 如果李庄一开始就愿意拿出二千石的粮食,轩辕宸或许会直接答应下来。可是现在,已经不是多少粮食的问题。 轩辕宸双瞳一缩,冷声道:“攻寨!”他没有留给李庄任何余地,转身拨马就走。 李庄寨墙外响起了嘹亮的号角,三百北凉骑兵开始列阵,阵型十分松散,布成了一条长长的弧线,看来并非是用骑兵惯用的结阵冲锋。 轩辕宸虽然气愤,但也不会愚蠢的以骑兵攻寨,他把骑兵散开,是为了充分挥北凉军将士们单兵作战的优势。 而优势的体现,则是北凉军每个将士手中的弓箭。 三百骑兵,每个人除了战刀之外,还都配有一张强弓,弓箭破寨不行,可北凉军将士们所能挥出的杀伤力足够震慑李庄的人心。 李庄内有乡兵千余,可弓箭手绝非放下锄头的农夫可以代替的,而李庄里面除了几个擅弓的猎户外,很少有使得好弓箭的人。 因此面对敌人的弓箭袭击,李庄只能被动挨打,几乎没有还手的能力。 李继忠胡乱的拍打了下衣袖上的灰尘,在寨墙上小心翼翼的直起身子。他有些害怕,眼前的情况出乎了他的意料,但这也不是他次面对的情形,从剑南道乱起之时,李庄除了用粮食买平安外,也经历过多次战斗,并且还在战斗中不断壮大。 此刻庄外的敌人只有三百,李继忠不认为对方能对李庄构成威胁。 只不过李庄虽然实力要强于外面的敌人,却不敢有任何挑衅的行为,寨墙后面的乡兵都在等待,等待敌人起进攻,他们不到最后一刻,不会主动与来犯的敌人对抗。 寨墙下,寂静无声,杀意凛然。 夜风之中,吹过的只有健壮的战马,蓄势而的箭矢,盔甲鲜明的甲士,以及一张张冷漠无情的面孔。 李继忠在寨墙上只是看了片刻,立刻感觉到外面的敌人与过去的龙王寨贼寇有所不同,甚至与他见过的剑南道其它的贼寇都有所不同。 不知不觉间,李继忠开始紧张了,心中冒出了一个可怕的念头,坚固的寨墙可能挡不住外面的三百骑兵。 轩辕宸不知李继忠的念头,但也不会自大到认为三百人就能攻下有千余乡兵,据坚固寨墙而守的李庄。 他动攻势,只是要证明决心,如果李庄依然选择抵抗到底,他会毫不犹豫的集结北凉军全部的八百人马,然后誓破李庄为止。 上兵伐谋,攻城为下。 轩辕宸不想看到与李庄乡兵恶战的那一幕,可是他要在剑南道生存下去,就必需要建立起令人畏惧的权威。 至于所谓的国法约束,在弱肉强食的世道中,只能给强权让路。 而强权靠的是铁血,是战斗! 众人屏息,一片肃然,北凉军的攻心之战即将上演。 轩辕宸缓缓举起右手,正要下达攻击命令之时,李庄内突然传出一阵琴音,让北凉军将士们所积聚的杀气瞬间为之一敛。 琴音似乎很远,遥不可用,又似乎很亲近,缭绕耳际。 渐渐的,琴音隐约由远到近,由小到大,一阵轻柔婉转的“序曲”过后,是无比强烈的颤音,一个个激昂的音符敲打着每个人的心叶,强有力的节奏感使人仿佛无法自抑的想要舞动起来一般。 刹那间,随着一个扣人心弦的双音,琴音戛然而止,众人的心也随这一紧,在短短几瞬的停顿后,儒雅而轻柔的琴音再次响起,在缓慢低沉的声音中,带着一丝丝的凄凉感,仿佛是一个离乡的游子正在轻轻地哭泣。 轩辕宸望着李庄的方向,双目锐利而深邃,好像要穿透寨墙,寻找那个弹琴的人,过了半晌,他才低声问道:“是酒铺里那个人吗?” 他问的是身旁的冷君傲,也只有冷君傲能够回答这个问题。 然而冷君傲并没有立刻回答,只是低头沉思,像是在回忆,又像在品味,他似乎读懂了对方的琴音。 那是生于黑暗,却不属于黑暗,但也不想脱离黑暗的琴音。 他能读懂,是因为他从琴音中想到了自己,想到了自己的过去种种…… 轩辕宸见冷君傲没有回应,神色中稍有诧异,顿了片刻后,又问道:“冷兄,你不认为是那个人吗?” 冷君傲抬起头来,脸色并无多少变化,淡淡道:“不,一定是那个人,这样的曲子,不是普通人可以模仿的。” 二人说话间,李庄寨门豁然打开。 寨墙上已经不见乡兵踪影,李继忠则跪拜在寨门前,大喊道:“小人有眼不识泰山,竟然一时糊涂,与北凉王为敌,真是死罪!” 李继忠能知道轩辕宸北凉王的身份,那么刚才那一曲琴音必然是那人所奏。 轩辕宸目光一凝,纵马来到了李继忠的面前,他没有问起弹琴之人,只是用带着一丝讥诮的口吻道:“愿意开门了?” 李继忠仰头道:“愿意,当然愿意……”他一脸惶恐,急声道:“李庄还愿意给王爷准备五千石的粮食。” 轩辕宸点头道:“很好!” 寨门大开,三百北凉军将士先轩辕宸一步进入到了庄内,并在第一时刻控制了李庄的入口,以及寨墙的各个要害之处。 短短半柱香的时间,李庄就像从一个誓死保护贞洁的少女,变成了主动张开双腿任人肆掠的浪荡妇人。 轩辕宸跃下战马,语气变得平和,说道:“把李庄的乡兵人数,武器配备情况,百姓的数量,以及拥有的粮食清单给我报一份上来。” 李继忠从地上爬起来,拱手弯腰答应:“小人遵命,请王爷入寨查收。”顿了顿,补充道:“王爷,小人在庄里备下了酒宴,请王爷尝尝当地的特产。” 轩辕宸不以为意,大步流星的走进李庄,他的心思已经随着刚才的那曲琴音,回到了彭城的那个夜晚,那家酒铺,还有那个神秘的弹琴之人…… 第四十七章 美人如玉 夜黑如墨,星辰黯淡,李庄庄主李老太爷的宅院里,却是灯火通明,如同白昼。 李家正堂内,火炉驱走了寒气,一桌丰盛的酒菜已经布置完毕。 两个人落座其中,轩辕宸和冷君傲走进时,一眼就认出了其中一人正是彭城酒铺里,遇到的那个弹琴之人。 另外一人是个老者,满头白却梳理的十分整齐,他虽然是坐着,可从他宽厚的肩膀,粗壮的脖子上,依然能够让人感受到他无比魁梧的身躯。 不出意外的话,这个能够坐在李家正堂里的老人,应该就是被外人尊称为李老太爷的李家家主,李宗望。 李宗望笑眯眯的望着轩辕宸和冷君傲,笑容中透着慈祥和温和,像是在用长辈的眼光,审视着面前的两个晚辈。 从古至今,固然有长者为尊的说法,可是轩辕宸贵为北凉王,皇族子孙,而李宗望只是一个乡野庄主,见了面后不起身,不见礼,这般作为显然很是不敬。 对此,轩辕宸似乎并不在乎,坐下后目光就从弹琴之人身上收回,语气淡淡的对着李宗望问道:“为何避而不见?” 李宗望笑容不减,拿起酒杯喝了一口,等他放下时,杯中已不剩一滴酒水,这位李庄庄主年纪虽大,可喝起酒来显然还如年轻时一般的豪迈,而面对轩辕宸的质问,他只是轻描淡写道:“老夫失礼了,还请北凉王不要见怪。” 弹琴之人不作言语,眼中却有一丝笑意。 轩辕宸目光闪烁,双眸一动不动的凝望着李宗望,他有些看不懂眼前的这个老人,或者说对方的表现与他现象中相差太远了。 李宗望在李庄的各种作为,都是采用明哲保身,不得罪任何势力的策略,可是面对轩辕宸这个皇族子弟,他的表现不仅没有长子李继忠那般谦卑,反而可以用傲慢来形容,难不成他认为轩辕宸的实力还不如龙王寨的贼寇吗? 绝不可能会是如此,仅从李宗望能和弹琴之人扯上关系这一点来看,他的身份恐怕就不是一个普通的地方豪强。 而就在轩辕宸寻思之际,一个绕绕袅袅的女子从中堂后墙走出来,来到他面前斟上了一杯酒,晶莹剔透的酒杯夹在葱玉般的手指间,那女子声音清脆如珠玉落盘,弯身行礼道:“小女子给王爷敬上一杯酒。” 美酒入杯,香气环绕,却不仅仅是酒香,还有比酒更醉人的女儿香。 轩辕宸双眸清澈如水,上下打量敬酒的女子,见她形态拘谨,又透着几分风雅端庄,不像是一个卑微的婢女,微微侧问向李宗望道:“她是何人?” 李宗望微笑道:“是老夫的孙女,李媚儿。” 轩辕宸转再看那个女子,长相谈不上美艳动人,身上却散出一股妖娆的风情。 弹琴之人在李媚儿出现后,就一直盯着轩辕宸,他和李宗望一样,脸上一直带着笑容,只不过他的笑容中隐约多了一丝期颐。 过了半晌,轩辕宸才把目光从李媚儿身上收回,他并不是一个好色之辈,女人在他眼里,甚至比不上冰冷的刀剑诱人。 但若是有人把一个长不难看的黄花大闺女送到眼前,轩辕宸觉得自己要是拒绝了,别人可能会对他产生某种特殊的看法。 美色当前,正常的男人不可能不心动。 所谓坐怀不乱的君子,那根本就是伪君子,而轩辕宸是真男人,所以无需掩饰对李媚儿的欣赏,才多看了一会儿对方。 当然,还真有人对李媚儿不屑一顾,神色永远都如千年寒冰的冷君傲似乎就属于非正常男人的范畴,从始至终他的眼睛就没有在李媚儿身上停留片刻。 李媚儿没有注意冷君傲的无视,她的双眼已被轩辕宸完全占据,等她喝完酒后,垂头时下巴快要触及饱满的胸口,脸色殷红欲滴。 她有些害怕,也有些期待,眼前的这个看起来有些老成的年轻人竟然是个王爷,这样的男人也许不如风流才子的温柔,却有着一双坚实可靠的肩膀。 李宗望觉得时机差不多了,笑呵呵的出声说道:“王爷,我这个孙女自小就向往英雄豪杰,对您可是极为仰慕。” 轩辕宸淡淡一笑,他可以无比肯定,在北凉军兵临李庄之前,李宗望的这个孙女从未听过自己的名字。 显然,李宗望是一只老狐狸,而且还是一个够光棍的老狐狸。半个时辰前他还拒人于寨墙之外,半个时辰后就笑眯眯的把自己孙女奉上。 只不过李宗望这般作为,到底是想拉拢,还是试探,目前而言尚不明了。 轩辕宸没有立刻接李宗望的话,而是他又一次看向了李媚儿,入眼的女孩面带桃花,一半青涩,一半粉红,就像是个将熟未熟的苹果。 这样的女孩,对于男人而言有着致命的诱惑力。 这时,李宗望又开口道:“王爷,夜色已深,您不如早些安歇,老夫让媚儿随伺在旁,也可稍解您一路的辛劳。”说这话时,他的老脸上已显露出了毫不掩饰的暧昧之色。 轩辕宸微微皱眉,没想到李宗望如此直接,简直就是为老不尊,他良久才说道:“不用麻烦小姐了,本王也没打算在李庄过夜。” 李宗望笑容收敛,双眸微微眯起,问道:“真的不用吗?” 轩辕宸无言,拿起酒杯一饮而尽,然后朝李媚儿点头致意,算是刚才对方敬酒的回礼。 李媚儿低下头,双目已然泛红,神色中透着难言的苦楚,对于任何一个女子,被人当众拒绝都是极大的难堪。 李宗望沉吟片刻,语气带着一丝歉然道:“媚儿,你下去吧!”等到李媚儿离开正堂,他突然笑了,笑容中满是自嘲道:“真是让王爷见笑了,媚儿蒲柳之姿,哪能配得上您这样的英雄。” 轩辕宸摇摇头,说道:“本王可算不上一个英雄。” 李宗望悠悠的反问:“北凉城之战,王爷大破金军,斩数万,难道还算不上英雄?” 轩辕宸神情一肃,认真道:“本王不敢居功,全靠麾下将士用命!” 李宗望闻言脸色微变,深深的看了轩辕宸一眼,嘴里出一声莫名的叹息,随即缓缓的站起身来,竟然旁若无人般的走出了正堂。 无比傲慢,却傲慢的无比自然。 望着李宗望离去的身影,轩辕宸不认为他是在故意轻视自己,而想知道其中的缘由,除了李宗望本人外,恐怕只有从一人那里可以得知。 不知何时,轩辕宸和弹琴之人的目光已经交织在了一起,无声的交织,伴随着的是激荡起伏的情感和交流。 半晌之后,弹琴之人率先开口道:“北凉王,我们又见面了。” 轩辕宸低垂着眼帘,幽幽道:“有我在的地方,似乎你也会在。”只此一句,却饱含万千,其中的质问最为清晰。 弹琴之人犹豫片刻,缓缓道:“我知道你有很多疑问,可我同样也有很多疑问,只是你的疑问来自于我,而我的疑问却只有从你这里得到答案。” 第四十八章 七星传说(上) 无论弹琴之人到底是何身份,就目前而言,轩辕宸应该对他充满感激。 因为是弹琴之人向轩辕宸示警南宫千岳心怀叵测,而且在彭城时,万小刀,左奎能够在轩辕宸深陷危急之时,及时带领北凉军前往万花楼救援,相信那个在军营外留信的人,也正是弹琴之人。 可是不知为什么,轩辕宸此时见到对方,心中的忌惮要远远多于感激,他看向弹琴之人,语气中没有任何的委婉,开门见山道:“你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答案?” 弹琴之人握着酒杯,目光显得有些迷离道:“七星合一,君临天下!” 轩辕宸心头一颤,回忆过去,此刻已是他第三次听到这八字谶言,而不算弹琴之人所提到的这两次,仅从大金国主博尔觉罗口中说出的那一次,就可知道这八字谶言非同小可,草原上的雄主所言又岂会简单? 弹琴之人见轩辕宸低头沉思,并没有出声打扰,过了半晌,才面露笑容道:“忘了告诉王爷了,鄙人复姓宇文,单名一个泪字。” 泪水,总是伴随着伤感,弹琴之人的父母给他取名泪时,难道并无得子应有的喜悦,反而伤心惆怅吗? 轩辕宸不想探究这些,他望向宇文泪,目光如炬道:“这八字谶言是何意思,又和本王有什么关系?” 宇文泪悠悠道:“八字谶言玄机隐秘,蕴藏着天机命数,至于和王爷你的关系……”他眼中有分异样,嘴唇动了两下,但终究什么都没有说。 轩辕宸双眸一凝,问道:“你不愿意说吗?” 宇文泪舒了口气,缓缓道:“时机到了,你自然会知道,时机未到,知道了也只会徒增烦恼,王爷其实无需太过介怀。” 轩辕宸目光本是锐利,但突然间带了分释然,他仰起头来,似乎要透过屋顶,望向浩瀚的苍穹,低声道:“八字谶言无论是何意义,就算再匪夷所思,本王都不会感到惊讶。”他原本极有个性的一张脸,突然带分畏惧和神秘。良久,他才梦呓一般说道:“本王所经历过的,你永远都无法想象。” 宇文泪脸色微变,问道:“王爷可曾有过奇遇?”他声音急促,隐隐带着几分激动。 轩辕宸目光一闪,嘴角勾出一道诡异的笑意,轻声问道:“如果本王说自己死过一回,你会相信吗?” 宇文泪身形微颤,神色之中却没有丝毫的犹豫,目光灼灼道:“我信!” 死而复生,本该是无稽之谈,宇文泪竟然说他信,那么其中原因相信只有一个,八字谶言中的隐秘比起死而复生更加的令人不可思议。 轩辕宸深深的吐了口气,眼中熠熠生辉,说道:“看来八字谶言真不简单,让你连死而复生都信。” 宇文泪苦笑道:“过去的我,从来不信鬼神天命之说,可当一个个事实摆在眼前时,那就由不得人不信了。”他叹了口气:“世间玄秘,确实不是普通人可以理解的。” 轩辕宸缓缓点头,经历过死后穿越的他,不得不承认世间有太多解释不清的东西。 二人说话之时,都没有回避坐在一旁的冷君傲。 对于轩辕宸而言,冷君傲是他最为信任之人,因为无需对他有所隐瞒,而宇文泪似乎也没把冷君傲当成外人,也有可能是他故意想让冷君傲牵涉其中。 冷君傲一直没有说话,只是安静的在旁倾听,不知何时起,他如剑刃般的眼中,也有了一层轻雾,久久不散。 晚风透窗而来,风声有些飘忽,烛光随风而动,如同跳动的精灵。 轩辕宸和宇文泪各怀心思,一时沉默不语,冷君傲却是不甘寂寞,突然出声道:“八字谶言,你是从哪里得知的?” 宇文泪迟疑片刻,说道:“说出来,很难让人相信。” 冷君傲眼中仿佛藏着根针,反问道:“你不说,又怎知我们不相信?” 宇文泪闻言一愣,看了冷君傲一眼,又把目光转向了轩辕宸,才猛然意识到他面前二人皆非一般人。 普通人总是本能的拒绝承认不可知的事物,因为他们惊怖,惊怖那些不可控制的神秘之力,掌权者为了担心自身权威遭受挑战,甚至直接用极端手段,毁灭不可知的事物,包括毁灭揭秘不可知事物的人。 而除了勇于追寻真相,其余的做法都是人性中贪婪,脆弱,恐惧的表现,那么轩辕宸和冷君傲二人会贪婪,脆弱,恐惧吗? 宇文泪摇头一笑,他向来自视甚高,却也不敢看低天下英雄,更不敢看低面前的这二人。片刻之后,他仿佛下定了决心一般,神色无比郑重道:“王爷,冷将军,你们可曾听说过七煞,贪狼,破军三星的传说?” 轩辕宸点了下头,对于星宿之事,他并不十分精通,但也听说过七煞,贪狼,破军三星。 在他的前世里,三大星宿最早出现在易经中,七煞代表搅乱世界之贼,破军为纵横天下之将,贪狼为奸险诡诈之士。 关于三大星宿的传说很多,但其中有一点乃人所共知,那就是一旦三大星宿聚合,天下必将易主,无法逆转!而三大星宿往往都会在乱世降临。 冷君傲不解道:“关于三星的传说,知道的人很多,但就算传说是真的,可八字谶言中说的是七星,难道除了七煞,贪狼,破军三星外,还有另外四星?” 宇文泪双眸中有异光闪动,缓缓说道:“我也不知道,但如今若要改朝换代,聚齐三星已然不够。” 轩辕宸问道:“你怎么知道的?” 宇文泪沉咛片刻,话锋一转道:“大约六百年前,中原还在龙汉帝国的统治之下,龙汉建国百年后,内忧外患逐渐的走向衰败,北荒蛮族趁是入侵,攻陷了龙汉大半土地,眼看着龙汉即将亡国,突然情势逆转,蛮族的军队在兵临龙汉都城时,军中爆了一场可怕的瘟疫,士卒死伤极其惨重,而都城里的龙汉军队却是毫无伤,一点没有受到瘟疫的影响,而在爆入侵者瘟疫十数日后,龙汉军队出城迎战,只一战就全歼了蛮族军队,并一举收复了全国失地,而龙汉帝国经此一役,国威大盛,蛮族再也不敢窥觊,等到新君继位后,更是中兴大治,国力恢复到了鼎盛。” 说着,宇文泪看了看向轩辕宸,眼中带着一丝敬畏道:“直到大约一百二十多年前,龙汉帝国才灭亡,被王爷的轩辕氏族所取代,从而建立了大汉帝国。” 轩辕宸和冷君傲相视一望,眼中都露出惊疑之色,宇文泪既然提起了前朝之事,以及那场传奇的中兴之战,恐怕八字谶言的出处就在那个时期。 宇文泪看了二人一眼,微微一笑道:“我想你们已经猜到,八字谶言的传说就是在那个时候留下的,而那场战役就证明了天下想要易主,七煞,贪狼,破军三星已经不够,而是要聚的七星才行!” 他说的掷地有声,笑容中藏着无尽的不可思议,也有不容人抗拒的深信不疑。 轩辕宸闻言一怔,眼皮忍不住的在跳。 龙汉帝国那一场中兴战役充满传奇,而传奇总是惹人遐想,人云亦云之下,注定会被不断的神话。 可轩辕宸不认为宇文泪是个会轻信神话的人,他如此信服那八字谶言,说明在龙汉帝国的传奇之役之中,必然还隐藏了一些不为外人知道的秘密。 第四十九章 七星传说(下) 风静止,菜已凉,黑夜依然散着它特有的魅色,这个晚上似乎格外的漫长。 宇文泪凝神聚气,说道:“王爷,龙汉帝国之所以可以起死回生,实则因为蛮族军中爆了一场可怕的瘟疫,而瘟疫偏偏不会对龙汉军队产生影响,你可知是为什么吗?” 轩辕宸略一沉思,脑海中像有闪电划过,双眸凝起道:“难道和七星有关?” 宇文泪沉声道:“善恶之报,如影随形,三世因果,循环不失……”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一丝感慨:“确实和七星有关,七星正是在那场瘟疫之后诞生的。” 轩辕宸思绪急转,渐渐把很多事情关联了起来,沉思道:“蛮族军队兵临龙汉都城,势力强悍难挡,说明蛮族已经聚齐了三星,而偏偏在天下易主之际,爆了一场逆转形势的瘟疫,显然是聚齐三星可夺天下的命数已改,变成了七星合一,才能君临天下!” 宇文泪脸上露出赞赏之意,“王爷说的很对。” 轩辕宸笑笑,笑容之中满是讥讽,说道:“本王从来不信天命之说,无论是三星,还是七星,在本王眼中都是无稽之谈。” 宇文泪淡淡道:“王爷,你可知龙汉帝国在解除都城之危,击败蛮族军队后不久,当时的龙汉皇帝就突然莫名其妙的暴毙了,宫中的太医无人可以给出一个明确的说法。” 轩辕宸眼色微变,脸上的讥讽之色淡去了几分。 宇文泪双眸亮,继续道:“世间留下传言,龙汉皇帝之所以会暴毙,是因为他以自己的寿命为代价,改变了三星聚可夺天下的命数,从而才会让上天降下神罚,爆一场瘟疫来改变天下局势。” 轩辕宸垂头半晌,终于抬起头来,目光中满是坚定之意:“本王只知人定胜天,哪有神罚一降,就可逆转天下的。如此一来的话,天下枭雄又何需费尽心思的厉兵秣马,尔虞我诈,只要去求神拜佛便可。” 宇文泪没有反驳,只是语气幽幽道:“不是任何人都可以求神拜佛,感应天地神灵的。”他的神色变得无比深邃:“传说第一任龙汉帝国的皇帝,拥有龙神的血脉,才会取龙汉为国号,帝国覆灭之时,是龙神血脉的祈祷,让苍天得到感应,从而改变天命。” 轩辕宸望着宇文泪,神色之中满是古怪:“你真的相信这些无稽之谈?” 冷君傲哼了一声,双眸瞥向了宇文泪,冷冷道:“一个疯子!” 宇文泪脸色十分平静,丝毫没有在意冷君傲的嘲讽,只是久久无言,过了半晌,他突然洒然一笑道:“曾经有人对我说这些时,我也认为对方是一个疯子。” 冷君傲微怔,问道:“那你之后为何信了?” 宇文泪眼中流露出一丝激动,说道:“我亲眼所见,由不得我不信!天命所归,凡人终是无法抗拒。”说到后面,宇文泪神色已显癫狂。 冷君傲更是不解,低喝道:“你冷静一些,所谓亲眼所见,到底是指什么?” 宇文泪刚才情绪激昂,额头竟已布满了汗水,等到脸色缓和之后,他才缓缓说道:“天命变幻,三星转换成了七星,七星分别是天枢,天璇,天玑,天权,玉衡,开阳,瑶光……其中天枢就是贪狼,玉衡为七煞,瑶光则是破军。” 冷君傲不耐道:“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宇文泪神色凛然,一字一顿道:“我亲眼见过七星之中的天玑!” 冷君傲浑身一震,轩辕宸的脸色也逐渐变得凝重,问道:“天玑……是指人吗?” 宇文泪迟疑道:“是人,也不是人,七大星宿本是神灵,在世间混乱之时,便会降临于世,以凡人之身示于人前。” 轩辕宸又问:“既然是凡人之身,你又如何判别是七星之一的天玑?” 宇文泪回答道:“天玑又称禄存,乃是坐拥天下财富之意,那么降临于世的天玑星一定有着聚敛财富的脱凡能力。” 冷君傲说道:“说到聚敛财富,当属商贾最擅此道,而帝国的富商大多数都集中于京畿道,难道说你所言的天玑星,就是京畿道内的富商之一?” 宇文泪笑着摇了摇头,说道:“富商十有**集中在大汉,可草原上也有商贾,其中就有一人本事通天,在短短数年内,就已富可敌国,令人叹而观止。” 冷君傲脸色陡变,无比阴沉道:“天玑在草原,那岂不是落在了大金国主博尔觉罗的掌控之中。” 宇文泪叹了口气道:“没有错,正是凭借着天玑不断给他带来的财富,博尔觉罗才能够平定草原,建立起了大金国。” 世人都知博尔觉罗武力强大,韬略非凡,却从来不曾考虑,在贫瘠的草原,武力和韬略可以用来掠夺和征服,但要稳定团结草原各部族,却是远远不够的。 金钱才是最能收买人心,能够帮助博尔觉罗在最短时间内一统草原的利器。 博尔觉罗从走出部族,到统一草原之间生的种种传奇,似乎都有了可寻的根源,而根源就是天玑,传说中的七星之一。 得天玑者可得天下财富! 冷君傲没有再出声质疑,宇文泪虽然说得匪夷所思,可似乎都有据可循,而当各种偶然巧合都指向一件事时,那就算再无法令人相信,那件事可能也是真相。 七星合一,君临天下,难道这八字谶言真的是神谕? 轩辕宸还是不敢完全相信,但听到宇文泪提到天玑出现在草原时,至少明白了博尔觉罗为何知道那八字谶言,原来他已经掌握了能够主宰天下的七星之一。 宇文泪好像看穿了轩辕宸所想,微微一笑道:“我知道王爷和博尔觉罗见过一面,他应该也向你提过八字谶言吧!” 轩辕宸胸口感到一阵闷,他起身走到门前,双手豁然用力,整个人夺门而出。 北方有寒风刮过,吹起了一地的凌乱。有枯叶飘零,如同风影。一片叶子迎面而来,带着分惨白的苍然。 轩辕宸见那枯叶黄中带白,仿佛也如自己,有了鬓角的白,忍不住伸手接住。 触手清凉,原来非白,而是叶上凝霜。 轩辕宸这才蓦地察觉,人生如叶,转眼枯败,恍惚迷离,难料霜冷。他人虽未老,但此生的命运似乎早有定数! 宇文泪和冷君傲先后走了出来,前者脚下未定,就已经问道:“王爷,你还想知道什么?鄙人一定知无不言。” 轩辕宸回一望,双眸隐有复杂之色:“我只想知道,博尔觉罗放我一回,而你一路跟随,是不是因为你们都认为我是七星之一?” 宇文泪似笑非笑,说道:“王爷,你可知那位天玑,和你十分相似。 轩辕宸双目逼视着问道:“哪里一样?” 宇文泪深吸了一口气,回答道:“天玑在十三岁之前,也是一个傻子!” 第五十章 七星传说(下) 天玑十三岁之前也是傻子…… 仅此一句,轩辕宸即使心志再为坚韧,胸口也忍不住颤抖不止。 他死而复生,穿越到这个世界,本就无比离奇,可如果他是天命所归,七星神谕之一,那一切似乎都有了解释。 可答案真是如此吗?他真是七星之一? 轩辕宸无法否认,却也不想去承认,他的人生应该由自己主宰,他不愿意承受任何的束缚,就算是上天的恩赐,他也心怀不甘。 夜色空寂,三人站在正堂外,安静无声,心思各异。 有香气弥漫在夜空下,仿佛织成了一个柔软的网,把所有的景物都罩在里面。眼睛所接触到的都是罩上这个柔软的网的东西,任是一草一木,都不是象在白天里那样地现实了,它们都有着模糊,空幻的色彩,每一样都隐藏了它的细致之点,都保守着它的秘密。 轩辕宸身形僵凝了良久,一双涣散的眼眸终于有了几分焦距,只见他微微抬头望向宇文泪,声音如寒夜一般清冷道:“本王真的会是七星之一吗?” 宇文泪走到轩辕宸的身边,轻声道:“我也不敢保证,只是王爷十三岁后突然脱胎换骨,心智大开,如今又如百战名将一般横空出世,大杀四方,和七星中的开阳十分相似,开阳又称武曲星,而王爷不曾习武,却武艺高强,除了苍天神赐之外,实在是令人无法理解。” 轩辕宸闻言目光一凝,心中波澜再次荡起,他的武艺是前世拥有,就从这一点而言,和所谓神赐并无关系, 那么天玑十三岁之前是个傻子,他也是个傻子,两者之间难道只是巧合? 轩辕宸不动声色,又问道:“龙汉皇帝以寿命为代价,把三星可夺天下的命格改成了七星合一,君临天下……如此说的话,大汉的开国皇帝在取代龙汉时,一定是聚齐了七星?” 宇文泪毫不犹豫,回答道:“没错!” 就在这时,一阵笑声响起,笑声是那么的肆无忌惮,可那笑声也如秋风吹舞,其中带着那么点萧瑟的味道。 冷君傲在笑,笑声一止,脸色已是暗沉如墨:“大汉开国皇帝在一统天下后,册封了七大功臣为国公,想来那七位国公就是你口中的七星吧?” 宇文泪眼中闪过一丝哀伤,沉默半晌才说道:“冷将军,你说的……” 冷君傲不等宇文泪说完,又大笑道:“七大国公,声名显赫,威震四方,可他们却无一人可以善终,大汉建国后的短短三年里,除了一人病死之外,其余六人都被大汉皇帝以各种名义处死,连家人都无法幸免。”顿了顿,他眼中闪过一道异色,若有所思道:“那位病死的国公,好像叫做宇文恺。” 宇文泪身形一颤,目光低沉道:“宇文恺病死之后,宇文氏一族隐于市井之中,后辈无一人出仕为官,才保的全族苟安。” 宇文氏一族的急流勇退,显然是明智之举。 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 历史总是一次次的在重演,似乎在任何王朝,开国功臣总是逃不过悲惨的结局,其中功劳越大的人,往往死的越快。 而在面对荣华富贵,滔天权势之时,能够做到放弃的人又有几个? 在轩辕宸前世之中,一样有过叫做大汉的王朝,那位开国君主刘邦同样是杀遍功臣,唯独汉初三杰之一的张良,选择隐退黄袍山,才逃过了刘邦的屠刀,而同为初汉三杰中的另外一人韩信,则因功高盖主,死于非命。 在这个时空中,那位大汉的开国皇帝能够取龙汉而代之,必然更为相信七星合一,君临天下的说法,而为了巩固自己的王朝,防止七星被他人利用,从而取代自己,那么把可以取得天下的七星铲除,显然成了最为安全且彻底的做法。 七星的结局其实从一开始就已经注定,他们授于天命,降临于乱世,而乱世一旦结束,七星的使命就意味着终结,也就没有了存在的价值。 轩辕宸听完二人所言,脸上并无一丝惊惶之色,嘴里反而出了一声轻笑,笑声很是急促短暂,给人感觉却比冷君傲的笑声更加的肆无忌惮。 笑声中,充斥着对命运的挑衅和无视! 风动,池塘的水面微波粼粼,黯淡的星光照在上面,水面上有如凝着薄薄的冰。 冷君傲走到池塘边,安静的望着水面上倒映出的自己的影子,却出声问向了站在一边的轩辕宸:“你信命运吗?” 轩辕宸脸上依然带着笑容,说道:“我说过的,人定胜天!” 话音刚落,一声刺耳的刀鸣豁然惊响,轩辕宸虚空一斩,一道白光划破了黑夜,也照亮了一张坚定的脸孔。 轩辕宸没说不信命运,只说人定胜天,意思再清晰不过,就算命运真的存在,他也不会任由摆布,只要战刀在手,他就敢与天斗,与神抗衡! 冷君傲嘴角露出了一丝微笑,转头看了一眼轩辕宸后,径直朝外走去。 只是一眼,轩辕宸已知冷君傲的心意。 冷君傲每次出战时,总会戴上狰狞的刑天面具,而刑天敢与黄帝斗争到底,冷君傲以刑天掩面,表明了他的不屈,以及对神明抗争的决心。 心心相惜之下,轩辕宸跟上冷君傲几步,脚下稍一停滞,说道:“三日后,让李老太爷把粮食送去龙王寨。”他背对着宇文泪在说话,背影看似带着几分落寞,更多的却是义无反顾。 七星合一,君临天下! 真亦假,假亦真,轩辕宸又何需在乎,他活在当下,为将来思索太多只会徒增烦恼,而且既然敢于天斗,无视命运,那么他是七星之一又如何? 他的命运自己掌握,将来即使再黯淡无光,也要奋力一搏! 天地转,光阴迫,只争今朝! 李庄外,轩辕宸拨马而行,三百北凉军轻骑紧随其后,已向龙王寨绝尘而去。 马嘶远山,尘沙催老。 轩辕宸来到龙王山下时,望着那天阔山高,心中道:“我不是开阳,也不是什么武曲星,我只是我自己,大汉北凉王,轩辕宸!” 第五十一章 同门陌路 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 今夜,对于刚刚被人拒绝的李媚儿而言,注定羞愤难当,难以入眠。 红烛灯芯一闪,红泪低垂,李媚儿在床头缓缓的起了身子,穿上衣服,立在镜前良久,镜中的她花容月貌,有人却是毫不动心,念及这里,一股挫败感就油然而生,她轻叹一声,这才推门出去,走过了几个房间,来到一间看起来十分华丽的门前,轻轻敲了下。 很快,一个低沉的声音响了起来:“进来。” 李媚儿推开了房门,冷声道:“爷爷,你真想把我送给那位北凉王吗?”她是来要一个说法的,不然无法过心中那道坎。 坎也许有两道,被亲人利用的坎,还有被外人忽视的坎。 房间里,中间放着一张大桌,桌旁有两人相视而坐,赫然就是李宗望和宇文泪。 高门大户,一般都家规森严,长辈的任何意见都容不得后辈的质疑,李媚儿直接质问李宗望,显然是十分的放肆无礼。 李宗望脸上却并无怒色,反而流露出一丝无奈。 李媚儿是他唯一的孙女,自小就极其宠爱,平时没有过一点打骂,而今夜之事他做的也确实欠妥,语气中带着一丝歉然道:“媚儿,你的人生大事爷爷怎么可能如此儿戏,那位北凉王要是敢对你有丝毫窥觊之心,爷爷早就已经把他打出庄外了。” 李宗望说的诚恳,李媚儿也并无不信,可她眼中的冷意半点不散,更是透着一股子的执着之色,朗声道:“爷爷,你一直教导我们,做人要言而有信,你既然亲口说出要把我送给北凉王,那么孙女就已经是北凉王的人了。” 此话一出,李宗望顿时一愣,刚要出口劝说,就被李媚儿坚定不决的打断道:“爷爷,孙儿我丢不起这个脸。”说完,便转身夺门而出。 李宗望苦笑不止,只希望李媚儿是在赌气。 曾经他一直为自己的子孙感到欣慰,他的六个儿子,一个女儿,包括已经成年的孙子,孙女们,没有一个是懦弱之辈。 可是性子过于刚强有时候并非好事。 就比如现在,李宗望只想用李媚儿试探轩辕宸的品行,却没想到李媚儿竟然顺水推舟,还表现的这般倔强。 宇文泪手捧茶杯,闭目养神的样子,直到李媚儿走出房门,这才睁开眼睛说道:“儿孙自有儿孙福,大师兄你又何必去理会。” 李宗望老眼一瞪,骂道:“你无儿无孙,哪里知道做父母长辈的难处。” 宇文泪耸了耸肩膀,不以为意道:“大师兄,用媚儿去试探北凉王可不是我让你做的,怎么现在你似乎迁怒于师弟我了。” 李宗望恨声道:“如果不是恩师仙逝前,再三嘱托让我照顾好你,老夫又何需管你这么多的破事。” 李宗望和宇文泪都是长生门弟子,长生门属于道教分支,曾经一度极有名望,只是在这一任掌教去世后,门下弟子不知何种原因,纷纷选择归隐,长生门也由此被人所遗忘。 而李宗望和宇文泪是长生门这一代弟子中最优秀的二人,李宗望还继承了掌教之位,宇文泪则是他最小的师弟。 二人的年纪相差了足有三十岁,可是关系却是师兄弟中最为密切的,李宗望一直如父兄般对待宇文泪,宇文泪也是十分敬重李宗望这位掌教大师兄,他神色一肃道:“大师兄的恩德,师弟我没齿难忘。” 李宗望一摆手,笑骂道:“打完一棍子,再给颗甜枣,老夫可不吃你这一套。” 宇文泪淡笑一声,不等笑声散去,他已经问道:“大师兄,你怎么看那个北凉王?” 李宗望眼中多了分认真,凝声道:“如果八字谶言的传说是真的,那么北凉王是七星之一的可能性极大。” 宇文泪脸色沉重,说道:“七星初现,必引来各方势力的争夺,天玑已经落入博尔觉罗之手,而开阳也出现在他眼前,博尔觉罗是不会轻易错过的。” 李宗望皱了下眉头,眼中闪过一丝凌厉道:“博尔觉罗野心勃勃,如果让他再得到开阳,大金国力势必大增。”他吐了一口气,神色略显轻松道:“所幸开阳是北凉王,他是轩辕皇族,相信不会轻易被博尔觉罗招揽到麾下。” 宇文泪点头道:“北凉王确实不是一个可随意拿捏之人。”他说到这里,脑海中忍不住想到了博尔觉罗,觉得这位雄才大略的大金国主,和轩辕宸有着极大的相似之处。 到底是哪里相似,宇文泪说不出来,但他相信自己的感觉不会有错,他还有一种强烈的预感,北凉王日后的成就恐怕不会差于博尔觉罗。 李宗望看了沉思之中的宇文泪一眼,拿起了桌上的香茶,喝了一口后,说道:“那位北凉王真是令人捉摸不透。” 宇文泪回过神来,听后却是笑而不语。 李宗望面露思索之色,又道:“他在求粮之事上表现出无比的强硬,可是在俘获老夫幼子重茂时,却没有拿人作为换粮的要挟,老夫又用媚儿来拉拢,他又毫不领情的拒绝,难道他不懂得一旦有了姻亲关系,从我李庄获得粮食会变得更为方便吗?” 宇文泪瞥了李宗望一眼,摇头道:“大师兄,你难道真看不懂北凉王这个人吗?”不等李宗望回答,他微微一笑:“大师兄,你其实是明白的,而且十分欣赏他,所以当时才会故作冷淡的冒然离开。” 李宗望一怔,只见宇文泪目光清澈的盯着自己,心中忍不住出一声叹息,说道:“没错,老夫是自内心的欣赏那位北凉王。”他顿了顿,说道:“重茂无知,领乡兵冒犯北凉王,北凉王却以德报怨,而面对媚儿时,他又不为女色所动,这些皆是亮堂堂的男儿本色,让人如何能不欣赏!” 宇文泪抿了一口茶,万分感慨道:“大师兄说的不错,北凉王确实有诸多可取之处,但是他有一个致命的缺点,那就是心太软了……北凉城之战后,如果他不随着北凉城十万百姓一同迁移的话,又怎么会被博尔觉罗的天狼军追上。当然,如不这样,大师兄估计也不会如此欣赏他了。” 李宗望一脸严肃道:“此乃仁心,圣人之作为也!” 宇文泪淡淡道:“有些人天生已经注定并非寻常之人,北凉王算是一个,可是乱世之中,仁心只是鸡肋,只有绝情才能成就王者,北凉王注定只会成为他人的垫脚石。” 李宗望默然半晌,突然站起身来,掷地有声道:“就算北凉王真是垫脚石,我们也不该去踩上一脚。”说到这里,他望着宇文泪,又是深深一叹:“师弟,对于那件事,你沉迷太深了,最终只会害人害己,大师兄拉不了你,也不会与你一起沉沦,北凉王之事,大师兄不会再插手了。” 宇文泪脸色变得黯淡,低声道:“我不会再麻烦大师兄了,只是有些事无法逃避,既然让我遇到了北凉王,就绝不会错过这千载难逢的机会。”他双眸迷蒙,尽是如深秋枯叶般的萧索之色:“也许……这就是我的宿命!” 二人默然,室内沉寂一片。 第五十二章 女儿心思(上) 龙王寨已经搭建好了足够安置所有人的草棚,虽然草棚远远不够用来驱寒,但也勉强能给人遮挡些风雨。 李庄的粮食本该在三日后送达,可是轩辕宸为了安定龙王寨的人心,在离开李庄时让三百骑兵每人都带上了一个粮袋。 而当三百袋粮食出现在龙王寨时,瞬间引来了无数的欢呼,寨子里的二千百姓在饥饿下承受了太多的煎熬,粮食在他们眼中比金子都要珍贵。 轩辕宸让人生火煮饭,他要保证在这个冬季里,龙王寨的每个人早上都有一碗热粥吃。而他自己却来到了一间草棚下,往干草上一躺便打算休息。 昨夜宇文泪的话给轩辕宸的心神带来了巨大的冲击,他虽然敢于面对与承受,但也难免身心俱疲,此时只想好好的睡上一觉。 可是不等轩辕宸闭上眼睛,万小刀就急匆匆的跑来,禀报道:“王爷,山下有人找你。”本来为了避免引人关注,北凉军将士都称轩辕宸为公子,可是在杀灭龙王寨的四千贼寇后,轩辕宸想不惹人关注都不行了,而他北凉王的身份也很难隐瞒,便索性让人改回了王爷的称呼。 轩辕宸随口一问道:“什么人找本王?” 万小刀眼中露出一丝古怪之色,说道:“王爷,找你的人是个女的,自称是……是你的妻子。”他说话声音不低,随即引来周围人的一片关注。 左奎的大脑门凑了过来,咧着嘴笑道:“王爷,你啥时候有婆娘的,俺老左怎么不知道?”他的一双眼珠子转个不停,不知道脑袋瓜子里在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不过有一点很是明显,左奎这个五大三粗的汉子很有八卦的天赋。 轩辕宸目光一斜,语带不满道:“本王婚配与否,和你左奎有一丝关系吗?” 左奎见轩辕宸面色不善,顿时没了声音,嘿嘿干笑着走出了草棚,却似乎并没有就此消停,只见他走进了一群满脸好奇的北凉军将士里,很快就是一阵手舞足蹈,在唾沫横飞中展示着他的八卦天赋。 草棚里,轩辕宸沉思片刻,说道:“带她过来。” 万小刀点头告退,快步朝山下走去。 没过多久,随着几声轻盈的脚步声传来,一个跟随在万小刀身后的女子,映入到了轩辕宸的眼中。 与此同时,女子的出现也惹来无数目光,只是当被轩辕宸抬眼一扫之后,所有目光瞬间消散一空,草棚五十步范围里也随之看不见一人,万小刀把人带到后也识趣的跑开了,不过在远处还是不乏有几个无聊的人在暗暗窥视。 在一处帐篷后面,露出了半个脑袋的左奎,双眼瞪的滚圆,一脸羡慕道:“这腰身细的,这屁股圆的……王爷真是好福气啊!” 万小刀躲在了左奎宽阔的身后,听他这么一说,立马不以为意道:“王爷是人中之龙,哪个女人配不上,世上漂亮女人多着是,不差眼前这一个。” 二人说话时,左奎口中的腰细臀圆的女人正走进草棚,一张脸红的像花一样娇艳。 李媚儿神色无比局促,一双不知该放在哪里的小手不停的扯着衣角,她其实向来大胆,只是从没想过竟然真的敢一个人来到龙王寨,以及……来到这个男人的面前。 轩辕宸从地上站起,淡淡道:“你不用来的。” 李媚儿支支吾吾:“我……”她眼角瞅见了草棚中间一个木墩上的一茶壶,两个茶杯,立刻上去倒了一杯水。 轩辕宸轻声道:“你口渴的话,本王让人给你弄些水来。” 李媚儿脱口而出道:“不渴……”他话一出口才感觉到有点不对,急忙道:“王……王爷,你要喝茶吗?” 轩辕宸见李媚儿万分紧张的模样,眼中流露出一丝笑意,说道:“李老太爷的盛情,本王心领了,你安心的回去吧,向李老太爷传达一声本王的意思就行。” 李媚儿满脸通红,挣扎许久后终于鼓起勇气道:“不是爷爷要我来的,是我自己……”她话到一半,实在是难以启齿,羞涩慌乱之下,竟是把手中的茶水给一口饮尽,紧接着拿起茶壶,又往杯里去倒。 轩辕宸盯着李媚儿手中的茶壶,眼中闪过一道异色。 他刚才出声说要给李媚儿弄些水来,是因为茶壶里盛的不是水,而是有三杯醉之称烧刀子,天下最烈的酒之一。 李媚儿喝完一杯烧刀子,脸红的更是厉害,不知是不是有了几分醉意,酒水已经溢到了杯沿,她却是浑然不知,仿佛神游天外。 轩辕宸忍不住提醒道:“姑娘,你……” 李媚儿回过神来,这才见到酒水已经漫了出来,轻“啊”了声,手忙脚乱的去找东西擦拭,周围却连一块抹布都没有,急的她眼中已有水光在闪动。 轩辕宸上前一步,说道:“不妨事的。” 李媚儿浑身僵住,她搞不懂自己为什么会如此紧张,更搞不懂自己到底想做什么。 轩辕宸见到李媚儿魂不守舍的样子,摇头笑道:“坐下说话吧。” 李媚儿小心翼翼的坐下后,过了良久才有勇气微微抬起头来,见到轩辕宸满是善意的眼神后,脸色才稍显轻松。 轩辕宸语气尽可能放缓,问道:“你为什么要来龙王寨。” 李媚儿吞吞吐吐道:“我是来……找你的。”她酒意上涌,胆量也渐渐变大,眼中流露出坚定之色:“我们李家人,说话向来一言九鼎,爷爷让我伺候王爷你,那以后我就是王爷的人了。” 轩辕宸闻言一愣,随即好笑道:“所以你在山下,说是本王的妻子?” 李媚儿点了点头,乖巧的低着小脑袋,柔柔弱弱的模样好似一只迷路的小兔,半晌之后,她才可怜兮兮的说道:“我知道自己是一个山野女子,不配做北凉王的妻子,只求日后可以伺候在王爷身边,小女子便已知足了。” 轩辕宸哭笑不得,这送上门的桃花运简直让他措手不及,比起面对眼前的这个大姑娘,他更愿意在战场上提刀大干一场。 李媚儿见轩辕宸不说话,以为对方看不上自己,心中顿时一沉,面带凄凉道:“王爷,媚儿就如此不堪,连做你身边一个奴婢都没有资格吗?” 轩辕宸急忙摇头道:“没有,本王不是这个意思。”他连连摆手,眼中竟有慌乱之色。 此时如果宇文泪在场的话,一定会现轩辕宸除了心怀仁慈外,还有第二个可让人利用的弱点,那就是……女人! 第五十三章 女儿心思(下) 女人面对有些男人时,最厉害的武器其实并不是漂亮的脸蛋,或是傲人的身体。≥ 真正无往不利的,其实是说来就来的眼泪。 轩辕宸本就不擅于和女人交流,而当一个女人真情流露,为他而哭泣时,更是让他瞬间乱了方寸,只能在安慰之余,岔开话题道:“媚儿,李老太爷就你一个孙女吗?” 李媚儿笑颜顿开,轩辕宸的一声媚儿显然让她很是欢喜,说道:“父亲只有媚儿一个女儿,而几个叔父生的也都是儿子。” 轩辕宸尽可能想找李媚儿熟悉地事物,沉思片刻后道:“你们李庄武风极盛,想来你的兄弟长辈们武艺都很不错吧!” 李媚儿双眸一亮,点头道:“是呀,我们李庄无论男女,都自小由长辈带领着习武。” 轩辕宸举止和善,问地又是寻常的事情,李媚儿已在不知不觉中,彻底的放松了下来,只见她单手举起扬了下拳头,容光焕道:“媚儿的身手也很厉害的哦。”她到底才是豆蔻年华,整个人不经意间就能散出少女的活泼。 看到李媚儿青春四溢的笑容,轩辕宸也感觉自己轻松不少,轻舒一口气后,面带不解道:“李庄既然如此尚武,想来多有侠义之士,可为何不投效朝廷,平贼报国还剑南道一个朗朗乾坤呢?” 李媚儿笑容一敛,犹豫了下后道:“王爷,有些话爷爷不让家里人对外人说的。” 轩辕宸连忙道:“是本王唐突了……” 李媚儿好奇的望着轩辕宸,只觉这个冷血屠杀了龙王寨四千贼寇的王爷,远远没有想象中那般凶恶,说话时一直顺着自己,不禁心中甜蜜,羞涩一笑道:“可王爷不是外人呀。”话才出口,脸上闪过一道红晕,却是抬起头来,飞快的望了轩辕宸一眼。 从进入到草棚后,她其实就没有敢正眼望上轩辕宸一回。 李媚儿的情意绵绵让轩辕宸又有些手足无措,他本想缓和气氛,却不料气氛是缓和了,但逐渐朝着暧昧的方向在转变。 而在暧昧之下,轩辕宸才知道害羞是能传染人的,他杀伐果断,铁血一生,竟然也有脸上热的时候。 轩辕宸并没有承认自己和李媚儿的关系,可在言谈之中,似乎已是难以自拔。 无形之中,轩辕宸很想李媚儿的出现只是一场旖旎的梦,就可以没有那么多的烦恼,可他的内心深处却又有一丝遐想,希望这个梦可以一直做下去。 李媚儿还不知自己不顾女儿家矜持的种种作为,已经对眼前的男人形成了致命的杀伤力,俏脸上带着些许不自然道:“爷爷说了,当今朝廷已经烂到了骨子里,就算得名臣良将辅佐,也已是回天乏术,还不如改朝换代,换个人来做皇帝。”她说到这里,忽然想到轩辕宸乃是皇族子孙,有些胆怯道:“王爷,你不会生气吧?” 轩辕宸不再刻意压抑内心的感情,微笑着调侃道:“你说呢?” 李媚儿想了想,说道:“爷爷说过,这世上除了他和父兄外,将来能够守护媚儿的男人只有丈夫和儿子,所以媚儿不怕王爷生气。” 她虽然年幼,可俏脸上满是认真和不容置疑的表情,很显然在她心目中,对于轩辕宸有着极大的信任。 信任的不是大汉的王爷,而是自己的男人! 轩辕宸心中感动,温声细语道:“你说的不错,在本王面前,你无论说任何话,都不用担心本王会生气。” 李媚儿又红了脸,喏喏道:“王爷,你是君子,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你说过的话,可不准反悔哦!” 轩辕宸郑重其事道:“本王绝不反悔。” 李媚儿怔了下,垂下头来,低声道:“王爷,你真好。” 轩辕宸见到她的羞态,只觉一股暖流涌入心田,柔声道:“媚儿,本王说的是真心话。虽然和你只是第二次见面,但你让本王觉得很亲切,一点没有排斥的感觉,你的敢作敢为,你的真情流露,让本王有些难以抗拒。” 李媚儿抬起头来,灵动的眼眸凝望着轩辕宸:“王爷,媚儿心里舒服多了。” 轩辕宸不解问道:“舒服什么?” 李媚儿坦诚道:“王爷,媚儿之所以前来龙王寨,是因为你在李庄拒绝了媚儿,媚儿不想丢了颜面,才打算上山缠着你。” 轩辕宸笑笑,轻声问道:“那现在你心里舒服了,是不是打算走了?” 李媚儿目不转睛的盯着轩辕宸,没有回答走或不走,只是幽幽道:“王爷,除了母亲,媚儿是头一次和别人说这么多话的。”她莞尔一笑:“媚儿很开心。” 轩辕宸虽然还是在笑,却多少有了些感慨之意,李媚儿看似坚强,然而和她不过是聊聊天,说说话,竟然就是让她很快乐的事情,她的要求实在不算高。 李媚儿又道:“王爷,媚儿之所以很开心,还有另外一个理由……”她顿了顿,眼中多了分异样的神采:“媚儿觉得你没有看低我们女人,你说话时一点不像媚儿的叔父们,对自己的妻妾总是板着张脸,一点没有好脸色看。” 在这个时代,女性根本没有什么地位,很多时候只是被当作筹码和货物看待,轩辕宸没想到他只是把前世男女平等的观念代入过来,就让李媚儿对他产生了如此好的观感。 李媚儿见到轩辕宸在沉吟,忐忑不安道:“王爷,媚儿说错话了吗?” 轩辕宸正色道:“媚儿,你没有说错话,你有权利争取自己的尊严。” 李媚儿脸上露出迷惘之色:”媚儿要争取什么尊严?” 轩辕宸知道女权放在这里解释和天方夜谭没有区别,深谈下去也改变不了已经根深蒂固在李媚儿脑子里的理念,摇了摇头道:“我们不说这个了。” 李媚儿眨了眨眼睛,问道:“那我们说什么?” 轩辕宸轻咳一声,说道:“媚儿,你真不想走了吗?” 李媚儿面露羞意,低声道:“媚儿都已经上山了,若是当不得压寨夫人,回去反而更没面子了。” 轩辕宸闻言默然,心中有些难以抉择,一个大男人本不该扭扭捏捏,只是他虽然不否认对李媚儿的好感,但就这样接受似乎太过突然,良久之后,才缓缓说道:“媚儿,那你就留下吧,后山有不少妇孺,本王不方便出现安置,就劳你费心了。” 李媚儿眼中闪过一丝失望之色,轩辕宸终是没有说出她想听的话,可很快她脸上又露出笑容,到底没有被赶走,只要能够留下来,又何尝不是一个好的开始…… 第五十四章 无双箭技 龙王寨上,千余青壮男子聚在一起,望着站在高台上的轩辕宸,眼神无不流露出敬畏和感激之色。 轩辕宸衣甲穿戴齐整,一脸肃然的指着身后七十步远的一块木牌,大声喊道:“你们看见那个木牌了吗?”木牌上面有个碗口大小的红圈,作为箭靶的靶心。 青壮们窃窃私语,却半天没有人回应。 轩辕宸心中隐隐有些失望,他本想从这些人里选出一部分人补充进北凉军中。可现在看来,似乎很难找出几个合格的战士。 合格战士最基本的标准,是要拥有无畏的勇气。 可是面对轩辕宸的提问,千余人竟然连回个话都不敢,简直就没有成为军人的资格,甚至在轩辕宸的眼中,他们都不配做个男人。 这也是所有农耕国家的通病,普通百姓太过朴实软弱,只要大汉帝国有二成人口能像草原人那般勇武,博尔觉罗的大金国又怎敢犯边? 萧天明站在轩辕宸的身边,轻声说道:“王爷,兵不在多而在精,切记宁缺毋滥啊!”在得知轩辕宸的北凉王身份后,萧天明虽然没有明言,但行动上已有投效之意。 轩辕宸轻叹一声,知道萧天明所言不错,他是怕让软弱之辈补充进北凉军之后,会让北凉军战力受损。 而就在轩辕宸打算解散青壮时,左奎突然出声大骂道:“你们都是哑巴吗?没听见王爷问话啊!”他心有不甘,恨不得把千余青壮全都吸纳到北凉军里。 北凉军一共只有八百人,轩辕宸为了保证军心不散,让每个北凉军将士牢记自己的军人身份,便以汉军编制将八百人分为三个营。 冷君傲,左奎各掌管一个营,兵力都为三百,剩下二百人作为亲兵营,由万小刀统领。 汉军编制里,一营人马的主官为折冲都尉,兵力应该在三千人左右。 而轩辕宸的北凉军虽然编成了三营,实际上连正常兵力的十分之一都不到,充其量只算搭了三个营架子。 这也是无奈之举,却是激了左奎的官瘾。 他自从被轩辕宸安排去管理一营人马后,脑子里想的都是怎么把兵力配齐了,此时有一千多青壮放在眼前,哪能就此轻易错过,所以才忍不住破口大骂。 而他这一骂还真起了效果,竟然有人开口了。 只见一个身穿兽袍,脸型十分消瘦,头有些焦黄的年轻人走出了人群,问道:“是要朝木牌上射箭吗?” 左奎大步来到年轻人面前,上下打量了对方一会儿后,说道:“没错,只要射中靶心,你就是俺老左的手下了。”估计是想兵想疯了,左奎就这么把人给内定了。 年轻人望着左奎,一双浑浊眼睛显得十分平静,又问道:“当你的人,每天可以多吃半斤粮食吗?” 不等左奎回答,高台上的轩辕宸已经答道:“任何可以射中靶心的人,便能成为北凉军一员,每日的粮食供给一律翻倍。” 年轻人眼中闪过一道亮色,走到放置弓箭的桌子前,把弓取下先拉了拉,试试弦,然后走到离木牌八十步的距离,扬手张弓搭箭。 只听“嗖”的一声,所有人望向箭靶,现上面空无一物,一支孤零零的羽箭掉落在了木牌左侧的空地上。 年轻人的这一箭,不仅没有射中靶心,而且还脱靶了。 左奎张大了嘴,一脸傻样的看着年轻人,他本以为敢于当众而出的定是个高手,没想到会是这般结果,可谓是失望透顶。 忽然,有人走到年轻人身边,伸手递了一支羽箭给他,说道:“慢慢来,再射一次。”说话的是段奇峰,他的眼中满是鼓励之色。 年轻人朝段奇峰微微点头,接过羽箭后再一次张弓搭箭。 这一次他弓弦拉的很慢,随着弓弦逐渐被拉成满月,年轻人一双浑浊的眼睛变得极其凌厉,只听他嘴里出一声短促的呼喝,羽箭如电光般飞射而出,正中木牌靶心。 左奎望着八十步外箭靶上颤动的羽箭,使劲的揉了揉眼睛,前后反差太大,让他实在是难以相信。 段奇峰和左奎关系甚至不错,左奎年长半岁,段奇峰便以兄长称之,此时见他面色茫然,不禁笑道:“大哥,军中强弓劲道极大,很难轻易掌握。”他一转头,看向了射箭的年轻人:“这位小兄弟平日用的应该都是普通猎弓,第一次使用强弓难免不适应,而第二箭就能射中,箭艺当属万中挑一。” 左奎听完后,双眼顿时放光道:“哈哈……真是捡到宝了。”他往台上偷偷瞥了一眼,见到轩辕宸面带微笑,心中再无顾虑,扯开嗓子像宣示主权一般大喊道:“小子,以后你就是俺老左的人了。” 年轻人只是淡淡的看了左奎一眼,很快就转头望向段奇峰,低声问道:“我叫狼牙子,你叫什么名字?” 自报姓名是以示尊重,段奇峰脸色略显诧异,回答道:“崂城县尉,段奇峰!” 狼牙子嘴唇动了动,隐约在念段奇峰的名字,似乎要把这个名字记在心里,等了一会儿后,他又问道:“你会射箭吗?” 段奇峰笑而不语,只是悠然淡定的从桌上拿起了一张弓,一支箭。 山寨里的人都安静了下来,萧天明凝望着段奇峰,抚须笑道:“段县尉的箭法不说神技,至少也是出类拔萃,崂城被龙王寨贼寇围攻之时,段县尉凭借着手中强弓,至少射杀了二十个贼寇,这也是贼鲁三万般看中段县尉的原因。” 听萧天明这么一说,轩辕宸的目光不禁被段奇峰吸引了过去。 弓箭在手,段奇峰像是换了一个人,双眸之中多了分莫名的神采,只见他背向木牌,缓慢从容的迈动脚步,像是在度量距离一般,大概在距离木牌一百二十步左右,段奇峰停下脚步,突然取箭扭头搭弓一气呵成,羽箭如流星赶月一般正中百步之外的靶心。 山寨里沉寂一片,无数人都瞪着眼睛呆立在当场。 左奎忍不住叫到:“兄弟,你还有这一手,瞒的哥哥好深啊!” 段奇峰放下弓箭,脸上露出了一丝微笑。 这时,狼牙子走到了段奇峰的面前,稚嫩而沧桑的面庞上,带着一丝兴奋道:“我不要他,而要跟着你!” 段奇峰闻言一愣,左奎则是满脸通红,羞愧不已,犹如被抛弃的怨妇。 狼牙子跪倒在地,一脸期颐的重复道:“我要跟着你!” 段奇峰有些歉然的看向了身边的左奎,左奎自认箭法不如段奇峰,又没脸面和自家兄弟抢人,只能强装大度道:“兄弟,这小子要跟你,你收下就是。” 轩辕宸恰当时机的走了过来,笑着对段奇峰道:“段县尉,本王想另设一营人马,不知你愿不愿意替本王分忧。” 段奇峰一脸惊愕,吃吃道:“王爷,你……” 轩辕宸神色认真,直截了当道:“你从一千青壮中挑选五百人,组建一营人马,由你来担任主官。” 段奇峰感动于轩辕宸的信任,却下意识的想要拒绝,只不过话刚要出口,就注意到站在轩辕宸身边的萧天明不断在朝自己使眼色。 二人在崂城相处多年,段奇峰自然了解萧天明想要他答应下来,又见轩辕宸神色诚恳,便不再推诿,拱手一拜道:“卑职领命!” 轩辕宸满意的点了点头,又看了眼跪倒在地的狼牙子,这才转身离去。 兵在精而不在多,这话虽然不错,可是北凉军的数量到底还是太少,而为了增加人数,又不降低北凉军的战力,轩辕宸在段奇峰展示高箭技之时,突然灵光一闪,想到了一个两全其美之法。 方法很简单,归纳而言就四个字:分而教之。 在青壮们成长到一定程度之前,不要和北凉军混在一起,其实就是把他们当成后世的预备役来对待。 而段奇峰的那一箭,必然在龙王寨的千余青壮中产生了不小的威望,另外他性格亲和,比起杀气太重的北凉军将士,他显然更适合去带一群新兵。 段奇峰见到轩辕宸走远,立刻伸手将跪倒在地的狼牙子扶起,见他头颜色,忍不住好奇道:“你不是汉人吗?” 狼牙子低着头,神色黯淡无光:“我也不知道。” 段奇峰怜惜道:“你有家人吗?” 狼牙子摇了摇头,脸色苍白如雪。 随着大金国的崛起,每年战争时期都有很多汉家妇女被金军掳走,虽然其中有些妇女被家人赎回,但一般都已被凌辱,不少还怀上了孩子。 狼牙子很有可能就是战争悲剧的产物。 段奇峰摇头叹息,拍了拍狼牙子的肩膀,满脸真诚道:“从现在开始,你可以把我当成你的亲人。” 狼牙子望着段奇峰,双眸隐隐泛红,沉默了许久,终是重重的点了点头。 就在这时,带领龙王寨妇孺们下山开垦种田的李媚儿,急匆匆的跑上了山来,她脸色十分慌乱,手上紧紧握着一支箭。 狼牙子眼尖,出声道:“箭上裹着东西。” 段奇峰双目一凝,等看清之后,不禁失声道:“是箭书!” 第五十五章 秦贼相邀 李媚儿虽是女子,但她从来不是怕事的人,但现在她眼中已有难以掩饰的惊惧之色。 而在剑南道的地面上,能够让李媚儿怕的,估计只有那伙连大汉四大戍卫军团之一的龙武军都要退避三舍的大秦贼寇了。 她手中的箭书,正是大秦贼的信使所射。 轩辕宸从箭矢上取下字条,摊开扫了一眼,脸上顿时显出惊异之色。 字条上说的是让北凉王赴往剑南道府安泰城,参加由大秦军主导的结盟大会,从而一同对抗困守在齐郡的龙武军。 只有寥寥几句话的字条,却是包含着万千深意。 龙武军是大秦贼的死敌,大秦贼要团结剑南道各家势力消灭龙武军再正常不过,可是竟然邀请轩辕宸的北凉军,这其中就很令人深思了。 北凉军可是朝廷兵马,前不久还刚刚用铁血手段,把龙王寨的贼寇全部杀灭,按理说应该是处于大秦贼的对立面才对,偏偏大秦贼提出要联手,这在外人看来不是一个笑话吗? 可是对于轩辕宸而言,这根本不是笑话,而是一个难得的机会。 南宫千岳要杀轩辕宸,他的龙武军又和北凉军同在剑南道,表面上双方虽然无法光明正大的撕破脸皮,但是暗地里难免会针锋相对。 只要随便找一个借口,比如对外宣称龙王寨里的不是北凉军,而是一伙作恶多端的山贼,南宫千岳就可带领龙武军堂堂正正的动攻击。 所以说,日后北凉军和龙武军必有一战。 但是无论战与否,这都属于皇权的斗争,至少现阶段还处于不为人所知的秘闻,大汉皇帝也没有显露出任何要除掉北凉王的迹象。 而彭城万花楼的那一个夜晚,南宫千岳做事缜密,应该没有让风声传出才对。 可是大秦贼能够送来这样一封箭书,说明他们已经知道轩辕宸和南宫千岳存在龌蹉,以及北凉军眼下的尴尬处境,所以才会寻求联手。 轩辕宸的草棚里,北凉军一众主官在得到大秦贼射来箭书的消息后,纷纷赶了过来。 李媚儿知道自己作为女儿家,不方便留在草棚里,愁容中带着浓浓关心之色的看了轩辕宸一眼后,便极为不舍的走出了草棚。 她识大体,知分寸的表现,让草棚里的不少人暗暗称赞,轩辕宸也是心生好感,这样的女人值得他付出真心。 等到李媚儿走远,北凉军众人不约而同的把目光投在箭书上,他们都不知箭书上的内容,大多数人还以为是大秦贼来下战书了。 左奎性格张扬,气势汹汹道:“肥了他们的狗胆,那伙大秦贼要是敢来,定叫他们来一千死一千,来一万死一万,杀他们个片甲不留。” 脾气火爆归火爆,但左奎并非大言不惭之人。 他只提大秦贼敢来,却没说北凉军主动出击,显然很清楚以北凉军目前的实力,只能依靠龙王山险峻的地形坚守,并无和十几倍,乃至几十倍大秦贼野战的能力。 轩辕宸面无表情,把字条传递给众人阅览。 看过字条的人都是一惊,左奎,万小刀等人惊的是大秦贼的消息灵通,很有可能知道北凉军在彭城生的事情,而段奇峰和萧天明惊的却是心中隐忧即将变成现实。 段奇峰和萧天明都不是笨人,当他们知道轩辕宸北凉王的身份,又联想到对方莫名其妙的出现在剑南道后,就已经对北凉军的立场有所怀疑。 此刻大秦贼主动邀约,无疑是验证了北凉王和朝廷处在敌对的立场上。 二人心情复杂,北凉军消灭龙王寨贼寇,安抚救济被裹挟百姓的作为,让他们十分敬重。可一旦北凉军和大秦贼联手,逐步朝叛军演化的话,段奇峰和萧天明便无法承受助纣为孽给心灵上所带来的谴责。 真到了那个时候,他们只能请辞,如果轩辕宸不愿放人,那唯剩以死明志了。 轩辕宸注意到了段奇峰,萧天明二人难堪的脸色,顿时明白了他们的心思,摇头一笑道:“本王是大汉皇族,怎么可能与贼寇同流合污?” 此话一出,段奇峰和萧天明就感受到轩辕宸投来的诚挚目光,便知对方是在向他们表明态度,心中顿时一松,相互对视一眼后,二人同时向轩辕宸拱手作拜,以表歉意。 萧天明无所顾虑,立马全身心的投入到了幕僚角色,正色道:“王爷,大秦贼势力本就庞大,如果再让他们把各方贼寇聚拢在一起,恐怕困守在齐郡的龙武军很难坚持下去了。”他面色凝重,沉声道:“必需要破坏贼寇们的这次聚盟!” 左奎听后一脸冷笑,万小刀环抱双手,皆是一副事不关己的轻松模样,对于南宫千岳的危难,他们可谓是求之不得。 然而,轩辕宸神色却是无比郑重,说道:“萧主簿说的有理,绝不能让贼寇们顺利聚盟,龙武军一旦被消灭,剑南道将彻底沦陷,大秦贼没有了后顾之忧,极有可能向周边扩张,战火蔓延之下,苦的是无辜百姓。” 左奎,万小刀等人闻言皆是倏然变色,心中再无坐视不理的念头,他们虽恨南宫千岳,但不愿看到百姓们受到牵连。 草棚内的气氛变得肃然,众人皆是低头沉思,破盟基调已经定下,接下去要考虑的就是如何实施了。 寒风呼啸,天空中不知何时又下起了大雪。 轩辕宸让人去取几个火炉进来,万小刀应声之后刚一转身,差点和一个人撞个正着,退后一步定眼望去,现面前的竟是满脸急切的李媚儿,只见她俏脸通红,喘着粗气大声道:“王爷,大秦贼又来了。” 李媚儿身旁跟着一个北凉军士卒,士卒身材短小,一双眼睛却极其有神,他穿着一身劲装,左右腿各插着一把匕,一看便知是个近身格斗的好手。 这样的人物,一般都被作为探马斥候使用。 轩辕宸十分注重龙王寨的安全,因此在龙王山下方圆三十里内,布置了十多个用来警戒的斥候,而且都是他亲自挑选安排的。 此刻仅仅一眼,轩辕宸就认出了站在李媚儿身边的士卒,就是他安排在最外线警戒的斥候之一。 被派来射箭书的大秦贼可能只有几个人,所以才没有引起北凉军斥候的警觉。而这次斥候亲自回来示警,必然是现了有大股人马逼近龙王寨。 轩辕宸脸色微变,起身走出草棚,其他人紧跟而上,一起来到了北凉军设在龙王山第一道关卡的地方。 这个关卡是上山的咽喉之处,只有一条三人宽的小道可以通行。 而从上俯视望去,视野十分开阔,山下任何事物都可一览无遗。 关卡处的守卫见到轩辕宸,立刻抬手指道:“王爷,您看……!” 不用守卫去指,轩辕宸和其他人都已经望见,在山下宽阔的大道上,一彪人马正飞驰而来,宛若一团黑云,席卷着漫天雪花…… 第五十六章 惊天一箭 骑兵汹涌而至,但数量并不太多,大概有百余人,北凉军只要在第一道关卡布置十几人,就可挡住这百多个大秦骑兵。 关卡后面,两列总共三十名北凉军士卒已经严阵以待。 萧天明盯着靠近过来的队伍,十分疑惑道:“秦贼不是才刚送来箭书,现在怎么又派出这么多的人马?”他沉思片刻,面露惊色道:“难道那封箭书只是幌子,秦贼是想要麻痹我等,实则暗藏阴谋,有攻取龙王寨的意图?” 段奇峰闻言立刻摇头道:“应该不是!”他手指向山下道:“我们居高临下,三十里内一目了然,除了那百余骑兵,再也不见其他人马。” 百余人就想攻破由北凉军驻守的龙王寨,除非那一百人都是战胜附体。 左奎摸了摸脑门,说道:“也许这支骑兵根本就不是大秦贼。”他眼珠子溜溜一转,又道:“或者刚才射箭书的人不是大秦贼。”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为之一愣。 左奎只是随口一说,倒真有可能被他说中,毕竟箭书那次,以及眼前的百余骑兵,只不过是竖起了大秦贼的旗帜,仅凭这一点显然无法证明对方的真实身份。 说话之间,山下的那队人马距离龙王山越来越近,度也逐渐慢了下来。 轩辕宸探头凝视,可以清楚的看到这支人马甲胄在身,佩有马刀,一半人还配备了弓箭,就装备而言对方称得上是一支精锐。 那队人马停在了山下不远,有一骑越众而出,抬头高喊道:“大秦王特使邓飞,向北凉王请安了!” 说完,邓飞从马鞍旁拿起了一张长弓,抬头看了看后,弯弓搭箭对准了山头。 万小刀冷笑一声,讥讽道:“他想要干嘛,射杀我们吗?”邓飞所在的地方,离关卡处至少有三箭的距离,床弩都未必可以射到。 便在此时,邓飞手指一松,箭矢激射而出,直朝天上飞去。 轩辕宸目光微微一凝,只见箭矢如同穿云之雀,直往上飞,等到箭势耗尽之后,箭头缓缓朝下倾斜,方向正好朝着关卡飞落下来。 掉落在关卡附近的箭矢已无任何的杀伤力,可是包括刚才还在讥讽邓飞的万小刀在内,无一人不脸色大变。 除了萧天明外,在场的都是军人,当然知道这一箭意味着什么,能把箭矢飞行轨迹计算到如此精确,已不是靠经验所能做到。 这需要的是天赋,过普通人百倍的天赋! 震惊之余,有人总算反应过来,上前捡起箭矢,回过头道:“王爷,上面有书信!” 箭书,又是一封箭书! 轩辕宸一怔,那人已经从箭矢上取下一张纸条,轩辕宸接过后打开看了一眼,轻声念道:“二月初八,恭候北凉王大驾!” 前一封箭书,说的是地点。这一封箭书,说的是时间。 两者相互对应,显然是出自同一人之手,而且基本可以确定就是大秦贼的邀约。 山下的邓飞有如此箭技,必然不是籍籍无名之辈,只要派人下山打听,就可知道他是否投靠了大秦贼。这一点上,很难有人可以冒充。 只是邀约而已,却用上了两封箭书,这就显得有些奇怪了。 左奎刚才判断错了,但并不影响他继续开动自己的大脑瓜子,眨着他那一双硕大的牛眼道:“难不成是写第一封箭书时漏写了时间,才再补上一封箭书?” 众人听他这么一说,不少人都是脸皮一抽,如果不是考虑左奎的拳脚功夫十分厉害,必定有人上前狠狠敲下他的脑门,听听里面装的是不是浆糊。 段奇峰轻咳一声,试图化解左奎带来的尴尬,说道:“会盟之邀十分重要,事关能否消灭齐郡的龙武军,大秦贼应该不会犯下这般幼稚的纰漏。” 就在这时,萧天明嘴里忽然出了一声冷笑,目光幽深道:“大秦贼分射两次箭书,其实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示威!”他转头看向轩辕宸,加重语气道:“大秦贼是想在王爷面前示威!” 轩辕宸眉头微皱,略一思索后,脸上顿露恍然之色。 大秦贼第一次的箭书,只是为了打个伏笔,让轩辕宸知道会盟之事,以及会盟是为了铲除龙武军,从而吸引他的关注。而等到第二次出现在龙王山下时,必然会引起轩辕宸的极大重视,使他亲自前去观望。 这样一来,大秦贼示威的意图就可以实施了。 毕竟箭书只有一封的话,大秦贼就算喊话要和轩辕宸见面,说不定换来的只是北凉军的驱赶,根本就没有直面轩辕宸的机会。 而大秦贼示威所依靠的,正是邓飞的惊人箭技,同时其中蕴含着威胁的意味,逼得轩辕宸心存畏惧,不敢拒绝会盟之约。 轩辕宸理清了思路,其他人也猜中了大概。 面对大秦贼的示威,作为一名军人,如果不能给予对手回应,那将是极大的屈辱,可是贼子邓飞箭技如此精湛,又有何人可以灭其气焰? 段奇峰很快就成为了所有人的焦点,他在龙王寨展示过出色的箭技,北凉军众人皆是为之敬服,而大秦贼现在是靠箭技示威,北凉军如果同样有人可以表现出不逊于对手的箭技,那无疑将是最有力的回应。 在数双期颐的目光下,段奇峰虽然知道自己的箭技比不过山下的大秦贼邓飞,但他却也必需要挺身而出。 明知不敌,也要出手! 这是作为一名军人该有的勇气,也是最能彰显男人魅力的气魄。 段奇峰没有多言,只是单手抚胸向轩辕宸致敬,所有人皆是面色肃然,左奎拿起一张战弓,亲手递过去道:“兄弟,看你的了。” 轩辕宸温和说道:“无需太过在意,英雄非争一日长短可决!” 段奇峰脸上没有因为轩辕宸的宽慰而流露出丝毫轻松之色,他神情无比凛然,紧紧握住手中的战弓,这本该是他最信任的伙伴,此时却感到有千斤之重。 龙王山下,邓飞等百余大秦贼寇没有急着离去,他们似乎是在等待北凉军的回应,但更多的是在享受示威过后,气势上成功压制对手所带来的快感。 双方虽然隔得很远,可在寒风的吹动下,隐约还是可以听见大秦贼得意的笑声。 段奇峰没有受到大秦贼笑声的影响,他全神贯注在弓箭之上,握弓持箭的两条手臂看上去有些僵硬,这是在不断积蓄力量的表现。 随着箭矢搭在弓弦之上,段奇峰的眼神变得从所未有的专注,他的箭头高高抬起,就像邓飞射出的那箭一样,直指天际。 左奎等人全都屏气凝神,感觉比段奇峰更加的紧张。 终于,段奇峰嘴里出一声呼喝,弓弦瞬间被拉成了满月。 山下的大秦贼也都注目而视,邓飞脸上得意的笑容未减,只是眼中多少有几分凝重。 忽然,空气中传来一阵剧烈的破空之声。 左奎,万小刀,萧天明等人全都面露惊诧之色,他们望着段奇峰,具体点说应该是他手指间夹着的箭矢。 箭矢未出,段奇峰没有射箭,那破空之声从何而来? 段奇峰自己也觉得奇怪,只见他转头一望,脸色豁然一变,惊讶道:“冷将军……” 众人顺着段奇峰的目光看去,只见冷君傲双目如电,气质似冰,单手持弓,身体如标枪一般挺立。 飘雪之中,他身体浑然不动,身上却散出一股骇然的气势,如冰雪一般能凝结人的血液,让人有种呼吸艰难的错觉。 龙王山下,爆出一阵骚动,只见一匹战马倒在雪地里,抽搐几下便再无声息,只有鲜血还在从马前额处不断流出,上面插着一根还在颤动的箭矢。 三箭之地,一支箭矢竟然可以直射而至,而且还射穿了战马的脑壳,这等恐怖的威力,当真是惊天动地,匪夷所思。 邓飞瞳孔扩大到了极限,像是丢了魂一般跌倒在地上,嘴里不停的在说道:“这不可能,不可能的……”如果刚才不是他反应够快,急忙拉起马缰,让马替自己挡了这一箭,被洞穿脑袋的可能就是他了。 不可能做到的事,冷君傲却把不可能变成了可能。 段奇峰手中的弓箭是一石弓,而冷君傲手里握着的却是二石弓,射程要比一石弓远的多,但是需要极强的力量才能拉动弓弦。 可是就算是二石弓,也不可能射的到如此远的距离。 所以冷君傲用的不仅是二石弓,更是两把二石弓,刚才那惊天一箭是由两根二石弓弦同时射出的。 轩辕宸望着冷君傲放箭的右手,神色中满是感慨道:“冷兄,何苦这般?”冷君傲的右手掌上全是鲜血,在白雪弥漫的天色中,显得格外的触目惊心。 二石弓虽强,但是弓弦的反弹之力会给射手带来极大的伤害,何况还是两把二石弓。 冷君傲那一箭,是在用一只手来做赌注! 所有人都充满敬佩的望着冷君傲,眼中同时也都带着复杂之色,天下狠辣的人不少,但对自己也能如此狠辣的,恐怕没有几个。 飘雪冰寒,可永远都冻不住沸腾的热血。 冷君傲一脸平静,声音之中却带着钢铁般的坚定,昂凝目道:“任何时候,勇气不可失,士气更不可夺!” 第五十七章 无法抗拒 冷君傲右手受伤,所幸他筋骨坚韧,并没有大碍,修养几日便可恢复。 ≦他的一箭惊世骇俗,虽然没能射杀邓飞,但已足够表明北凉军的态度。 拒结盟,等来战! 这是冷君傲的态度,也是包括轩辕宸在内,所有北凉军将士的态度。 北凉军算是和大秦贼彻底翻脸了,日后必然会面临对方的讨伐,为日后考虑,北凉军增强军力已是迫在眉睫。 仅仅过了一日,段奇峰就从龙王寨的青壮中挑选出了五百人,成立了预备营。 虽然预备营的五百人都不是合格的战士,但到底是穷苦人家出身,都不乏一身力气,也耐得住辛苦,假以时日不难成为优秀的军人。 段奇峰为了不辜负轩辕宸的信任,可谓是全身心的投入到了预备营的操练中,每日除了吃饭睡觉,预备营都会在龙王寨后山的空地上,听命于段奇峰的指挥操练。 北凉军消灭龙王寨贼寇时,收获了大量的兵器,足够用来装备预备营的五百新兵,可是为了方便操练,以及尽快的让预备营形成战力,段奇峰让人打造了五百支木枪,分给预备营新兵每人一根,为操练时所用。 而操练木枪的内容只有一样,那就是挺枪突刺。 突刺看起来十分简单,可真要掌握要领,并不是那么轻而易举的。 作为一个优秀的枪兵,每刺一下都能把手臂,腰腹,腿部的力量完美的使用出来,结合于枪头之上,从而刺出最有力的一击。 段奇峰不惜辛劳,挨个教导预备营的新兵突刺动作,然后命令他们反复的练习。 越是简单的动作,越是实用,但是要练好,需要付出的努力就越大。 新兵们不敢偷懒,每个人都在拼命的练习,因为一旦不努力,就会被踢出预备营,也就意味着失去每日翻倍的粮食。 连年大旱,饥饿早已成为剑南道百姓最大的恐惧,新兵们是饿怕了,粮食在他们眼中已经胜过一切。 北凉军将士和新兵们可以敞开肚子吃粮,导致龙王寨储存的粮食消耗极大,还好李庄的粮食准时送达,李宗望还十分慷慨的送来了不少干肉,以及御寒用的毛皮,焦炭。 而负责押送粮食的人,正是和轩辕宸不打不相识的李重茂。 李重茂来到龙王寨时,天色已经黑了下来。 天寒地冻,夜路难行,轩辕宸挽留李重茂在龙王寨住上一晚,李重茂性格豪爽不拘泥于小节,当场就答应了下来。 李重茂知道轩辕宸在北凉城大胜金军的那一战后,本就心存敬意的他更是佩服之至,而当看到龙王寨里的木屋都提供给了妇孺,北凉军将士包括轩辕宸在内住的却是草棚之后,他脑海中忍不住的产生了加入北凉军的想法。 如此威武之师,仁义之师,怎能不让热血男儿为之向往。 轩辕宸领着李重茂走进了一间木屋,里面燃烧了热炉,温暖入春,和外面寒冷的天气相比,完全就是两个世界。 李重茂却是面露难色,说道:“王爷,你和北凉军将士们睡得都是草棚,而我李重茂虽然不才,可也是铁铮铮的男儿,愿意同王爷,将士们一起住在草棚里。”他说完,转身就要往屋外走去。 轩辕宸在屋门处拉住了他的手臂,微笑道:“你是客,我是主,你今夜要是住在草棚里,岂不是让外人说本王怠慢客人。” 从刚一见面开始,李宗望就一直在观察轩辕宸,他对这位北凉王敬重的同时充满好奇,对方年纪不比他大多少,可一身高绝的武艺,以及战场上的功绩,已经足够李重茂为之叹服了。 此时注意到轩辕宸眼中的认真之色,李重茂便不再坚持,返回到了木屋内。 等到李重茂坐下,轩辕宸笑容中带着一丝感激道:“李庄送粮的恩情,本王代表北凉军八百将士,以及龙王寨的二千百姓,在此诚心谢过了。” 李重茂见到轩辕宸要朝自己拱手致谢,急忙阻止道:“王爷言过了,这是李庄应该做的,若不是王爷出手,李庄现在还苟且于龙王寨贼寇的淫威之下,而能有机会为王爷排忧解困,不仅是李庄的本分,也是荣幸!” 轩辕宸听了一愣,定了定神后深深看了李重茂一眼,真可谓人不可貌相,一个长得巨人般魁梧壮硕的人,竟然长了一颗圆滑世故的七窍玲珑心。 李庄送来粮食,分明就是受到轩辕宸的威逼恐吓而不得不为之,此时到了李重茂口中,竟然成了本分,荣幸。 李重茂似乎也觉得自己说的有些过了,脸色略显尴尬,干笑几声道:“王爷,日后每隔三个月,李庄都会送来五百石粮食。” 轩辕宸满意一笑道:“李老太爷如此慷慨,那本王就却之不恭了。”说着,他脸色陡然一变,语气之中透着几分忧虑:“有一件事,不知你们李庄是否知道,昨日大秦贼送来箭书,想要与本王结盟,但被本王当场拒绝了。” 大秦贼和北凉军一旦爆冲突,那么一直向北凉军提供粮食的李庄,很有可能会受到来自大秦贼的敌视,后果将会不堪设想。 李重茂明白轩辕宸的意思,可他似乎不为所动,坦然一笑道:“王爷所说,我等已经知道,最多大秦贼来李庄问罪时,也给他们一些粮草罢了。”他说得随意,却也说出了在各势力夹缝中最普遍的生存方式。 谁来都尽力讨好,谁来都不轻易得罪。 对于李庄的做法,轩辕宸无法诟病,毕竟他现在自身难保,更不用说给李庄提供庇护,所以就算李庄资敌给大秦贼,他也只能任由为之。 天色越来越黑,轩辕宸心情有些沉闷,和李重茂打了声招呼便起身欲走,耳边却传来李重茂的挽留声:“王爷,有一事家父让我代为转达。” 轩辕宸看向李重茂,见他面色沉重,好奇道:“何事?” 李重茂深吸了一口气,缓缓说道:“王爷,昨日下午黄昏时分,大秦贼派人给李庄送来了一封书信。” 轩辕宸心中一惊,眼中多了分凝重,问道:“大秦贼也邀请李庄前去府安泰会盟?” 李重茂面带惭愧,低头道:“没错,而且家父已经答应了。” 轩辕宸眼中闪过一道厉色,却很快被无奈所取代,李庄不是龙王寨,没有险峻的地势,如何敢于抗拒大秦贼的邀约? 李庄给北凉军输送粮食还可以用身不由己,害怕于北凉军的武力为借口,可拒绝大秦贼的邀约却很难再有合适的理由。 而只要李庄前去会盟,便等于踏上了贼船,日后一旦大秦贼失势,朝廷大军杀到,李庄少不了一个反叛的罪名。 和大秦贼会盟乃是一条不归路,李老太爷不该看不明白,可他还是选择去了,除了情势所逼之外,恐怕他已对大汉帝国彻底失去了信心,认为大汉亡国已不远了。 大汉一亡,又何来反叛的罪名? 屋子里烛光闪烁,照亮了轩辕宸一双飘忽不定的眼睛。 万分压抑的气氛下,李重茂不敢出任何声响,纹丝不动的端坐着,仿佛一个罪人般,等待着轩辕宸的裁决。 过了良久,又好似一瞬,轩辕宸突然抬起头来,直勾勾的望向李重茂,一字一顿道:“会盟之日,本王和你们李庄一起去安泰城!” 第五十八章 好戏开场 李重茂走了,再也不顾轩辕宸的挽留,甚至连李媚儿都忘了提及,就冒着寒风大雪连夜赶回了李庄。 轩辕宸要和李庄一起前往安泰城赴盟,话虽没有说明,但蕴含的意思十分清晰,他是想冒充李庄的人马,混进安泰城,去参加大秦贼号召的结盟大会。 至于轩辕宸为何要去,李重茂不知道,即使他能够猜到几分,也不敢深想下去,这件事太过严重,不知他可以做主的。 所以李重茂第一时刻赶回了李庄,向自己的父亲禀报。 而和李重茂一样,有人也同样心中焦急,只不过不同于李重茂是因为轩辕宸提出要一起前往安泰城赴盟,而是因为轩辕宸拒绝了大秦贼的邀请。 从某种意义上来讲,那个心中焦急的人和轩辕宸有很多不解之缘。 二人都是从彭城逃出的,又英雄所见略同的选择了剑南道作为落脚点,而那人正是被彭城郡守府通缉的管家康庄。 康庄偶然现轩辕宸的踪迹之后,便主动联系上了大秦贼,并以轩辕宸和南宫千岳之间存在仇恨作为筹码,想在投靠大秦贼时获得可让自己满意的地位。 可他的设想需要建立在轩辕宸答应和大秦贼一起,对抗南宫千岳的基础上,如果轩辕宸不答应,康庄提供的情报将变得毫无价值。 在剑南道三大城之一的齐郡城四周,到处都是密密麻麻的拒马,壕沟,壁垒,大秦贼连营数十里,把齐郡围得水泄不通,只等把城内龙武军的粮食耗尽,从而不战而胜。 大秦贼中军帐外,旌节华丽,卫士林立。 宽敞的帐篷里只有两人,上的那人,身材不高。但体型十分粗壮,四四方方的脸孔看上去十分忠厚,好似一个朴实的乡野农夫,但脸上却透着一股凶戾之气。 此人就是大秦贼之,号称大秦王的赵信。 赵信正托着腮帮子,脸色有些厌烦的听着旁边一人的解释,摆手打断道:“康庄,你不是说北凉王一定会答应前来赴盟吗?他现在不仅没来,还差点让人射杀了邓飞!” 康庄这段日子消瘦了不少,胖硕的身躯明显小了一圈,不知是不是太过操劳,又或者心思太重的关系,他两鬓变得有些灰白,身上披着一件八成新的皮袍子,在彭城郡守府担任管家的精神气已经荡然无存,此时他才刚年过四旬之人,给人的感觉就像是一个年迈苍桑的老翁。 可是在大秦贼军中,却无人敢小看他这个新来者。 康庄加入大秦贼的时间很短,只有半个月左右,但他却凭着敏锐的嗅觉,成功察觉到了齐郡龙武军的一次突围行动,并及时上报给了大秦王赵信。 赵信抱着小心为上的心思,及时调整了围城的部署,结果他才刚部署完毕,龙武军就真的动了一次大规模的突围行动。 大秦贼对应得当,一夜恶战之后,又把龙武军逼回了齐郡。 从此之后,康庄在大秦贼中的声望大涨,而且他很能揣测赵信的心思,逐渐得到了赵信的欣赏,进入到了大秦贼的核心阶层。 其实康庄之所以能未卜先知的推断出龙武军会有突围的行动,并不是他有多么的聪明,眼光有多么的犀利,而是他知道龙武军主帅南宫千岳早晚会从彭城返回剑南道,与他率领的龙武军汇合。 龙武军知道南宫千岳归来,一定会兵接应,于是必然会起一场军事行动。 如果能突围,固然最好,突围不了,也能把主帅接应进城。 南宫千岳无论出于职责还是朝廷的命令,他都不可能坐视龙武军不管,所以即使齐郡危机四伏,他也一定会选择进城,从而稳定住城中军民的人心。 康庄就是料定了这些,才敢大胆作出猜测,而他告知赵信时,没有说龙武军会接应南宫千岳,只提龙武军会全力突围,是为了尽可能的表现出自己深不可测的一面。 直到现在,他也只不过告诉赵信,轩辕宸和南宫千岳有仇,而没有谈起仇由何来? 只是千算万算,他算错了轩辕宸的反应。 在受到大秦贼的邀约之后,轩辕宸竟然拒绝了,这太出乎于康庄所想。 轩辕宸拒绝换不来任何好处,反而只会惹来大秦贼的敌视,而他如果同意的话,便可借助大秦贼铲除南宫千岳这个威胁,还能报在彭城万花楼的血仇。 两者一比较,换做是康庄自己,一定会毫不犹豫的接受大秦贼的邀约。 可是轩辕宸不是康庄,康庄也不可能理解轩辕宸。 有些人活着是为了名,为了利。而有些人,只为了做一个真正的人而活,为做一个无愧于心,无愧于天地的人而活! 康庄听到赵信的问话,知道如果不能给出一个令对方满意的回答,他在赵信心中的地位必然受到影响,于是不敢有丝毫怠慢,沉吟片刻后道:“属下本以为北凉王和南宫千岳有血仇,能得到大王的支持必然会欣然答应,只是没想到北凉王自视甚高,又不知大王你的文韬武略,所以才会轻易的回绝。” 赵信一只手搔着头顶,说道:“你的意思是说那个北凉王看不起俺老赵,才会不愿意前来安泰城会盟。” 康庄拱手点头道:“正是如此!”他把一切都推脱在轩辕宸的自负之上,这样一来他判断错误的责任也就小得多了。 赵信恨恨的一拍桌子,双目怒瞪道:“什么狗屁北凉王,还真把自己当成一个人物了,手下不就八百残兵吗?”他眼中闪过一道浓浓的杀意:“待俺老赵解决了南宫千岳那个老匹夫,再回头平了龙王寨!” 康庄笑道:“大王所言极是,顺我者昌,逆我者亡……凭我大秦军的威武,天下何人可敌,若有人不识抬举,便让他尝下我大秦军兵锋的厉害。” 赵信矜持一笑,说道:“康庄,你下去吧,北凉王之事俺老赵不会怪你的,你大可不用放在心上,日后俺老赵还要多多倚仗于你呢!” 康庄面色一正,肃然道:“愿为大王驱策!”说完,他躬身退出了大帐。 大帐里,赵信一直目送康庄离开,等到帐布掀下,他脸上的笑容顿时一敛,取而代之的是如乌云般的阴沉之色。 与此同时,走出大帐不远的康庄突然停下了脚步,他回头望向了赵信的大帐,一双眼眸阴晴不定,嘴角隐约浮现出了一丝冷笑。 真真假假,尔虞我诈…… 每个人都能成为一个优秀的演员,只要尝试去做了,就能创造出一场场令人回味无穷的好戏! 第五十九章 对弈风云(上) 剑南道府安泰城被大秦贼攻破之后,可谓是满目苍夷,民不聊生,十多万人的大城此时人口连一半都不到,大多数都死在了大秦贼破城之日。 那是一个杀戮的夜晚,展示出了人性最肮脏恶毒的一面。 数万无辜的生灵死于大秦贼的屠刀之下,昔日的繁华之地只余一片死气,几乎随便的一个角落里,就可看见腐烂的尸体。 而和安泰城的各处破败不同,在城东有一家茶楼却没有受到一点波及,大秦贼在城中作恶之时,似乎刻意避开了这家茶楼。 茶楼名叫听雨轩,以清幽雅静而闻名,吸引了无数文人墨客前往这里吟诗作画。 而且听雨轩内有一口千年古井,水质甘洌,寒暑不涸,以其烹茶茶香醇正。 因此不少人喜欢在这儿品茗小憩,相反一些慕名而来的江湖豪客或巨商富贾来过一次后多半不会再来第二次。 旁人若问起印象,这些俗客多半都是四个字的评价:“淡出鸟来!” 可就是这么一个雅致的地方,却在这个夜晚迎来了赵信,这个浑身上下充满了暴虐气息,和听雨轩的雅致格格不入的大秦贼。 赵信纵马而来,身后跟着八名衣甲光鲜的骑兵,骑兵们人人精气内敛,在门外翻身下马时落地轻盈无声,就算一般人也能看出这八个骑兵身手决不简单。 有如此精锐的骑兵,大秦贼能够击败龙武军,当真不是侥幸。 赵信下马走向听雨轩,门外有一个年约四十,面白无须,好像掌柜模样的中年人出来迎候,赵信见了微微朝他一点头,然后便径直走了进去。 中年人没有随着赵信一起走进听雨轩,而是站在了大门之外,他双手负于身后,仰望着暗沉的天际,一双看似普通的眼睛里,时不时闪烁着锋利的锐芒。 赵信手下的八个精锐骑兵一样没有跟着进去,八人分作两组,守在大门两侧,左边站在第一个的骑兵名叫莫辛,他偷偷的看了中年人一眼,神色之中隐隐闪过一丝忌惮之色。 莫辛曾经见过中年人,他是在大秦王赵信的大帐里见到的。 那个时候中年人把一个滴血的包裹交到了赵信的手中,而包裹里装着的竟然是安泰郡守的级。 如果不是安泰郡守在城破前一天突然被人杀死在家中,同时还被割去了级,造成城中人心惶惶,守军意志消沉,坚固的安泰城也不会轻易的被大秦贼攻破。 老者把安泰郡守的人头带给了赵信,按理说他应该是大秦贼在城中的内应,可是在安泰城破之后,赵信所赏赐手下的一众兵将里,并没有中年人的身影,甚至连安泰郡守被杀死在家中之事,都没有任何提及。 这太不应该了,赵信就算再糊涂,也不该忽略了攻破安泰城的功之人。 莫辛不敢深思下去,他虽然是赵信的亲卫,在大秦贼中地位非同一般,但他很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只是一个小角色,万一卷进某种不该他涉及的事情,搞不好是会掉脑袋的,所以有时候他宁愿糊涂一些。 听雨轩里,赵信缓缓的上了二楼,只见偌大的二楼上,只有二个人正在对弈。 其中一个是位一脸富态的锦衣老者,正拈着枚棋子举在空中,全神贯注地盯着棋盘,手中棋子迟迟不能落下。 他的对手则是位年轻书生,与锦衣老者形成鲜明对比的是,那书生正半醉半醒地斜靠在座椅上,举着个葫芦在独自饮酒。 对年轻书生的狂放举止赵信倒也没有太奇怪,可当他看清锦衣中年人的容貌时,不禁失口惊呼道:“齐王!” 普天之下,能被人称呼为齐王的,只是那位大汉皇帝的叔父,轩辕博。 轩辕博蓦地从沉思中惊觉过来,一抬头见是赵信,老态龙钟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笑意,说道:“赵信,这段日子,你可弄出了不小的动静。” 赵信神情有些慌乱,望向了与轩辕博对弈的年轻书生,眼中流露出求助之色。 年轻书生却是不闻不问,仰面喝了一口酒,一双眼眸一直专注在棋盘之上,等他把葫芦放下,一枚棋子也随着落下。 轩辕博不再看赵信,目光深深的被书生落下的那枚棋子所吸引,凝望了半晌之后,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叹道:“本王对自己的棋艺颇有自负,谁知半个多月来,本王每弈必败,这一盘本王才稍有获胜的机会,才最终估计还是会输。”他目光深邃,深深的看了书生一眼,又是一叹:“真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啊!” 赵信一脸震惊惊讶地望向书生,他倒不是对书生的棋艺感到吃惊,而是对齐王和书生已经相处了半月而感到不可思议。 书生悠然的抿了一口酒,用醉眼斜望着齐王,醉态可掬地笑道:“齐王谬赞了,胜负未分,鹿死谁手还未能可知。” 赵信见到书生的黑棋已占尽优势,齐王的白棋不过是在做困兽之斗,一看黑棋的布局,全盘处处照应,面面俱到,几乎没有一颗闲子废棋,这等棋力实乃惊世骇俗。 轩辕博拿起一枚白子,面对眼前必输之局,他好似已是气力耗尽,再无应对之法,因此迟迟难以落子,可他的脸上却看不出一丝的沮丧之色。 赵信在旁冷笑一声,他竟然敢当面藐视大汉皇叔! 轩辕博听见笑声,双眼微微一眯,脸上浮现出一抹阴厉的笑容,把手上捏着的棋子放到一边道:“对弈本是雅事,若是能添上一些彩头,岂不更加增添趣味。” 书生随口问道:“齐王想要什么彩头?” 轩辕博伸了伸慵懒的腰身,语气十分漫不经心的说道:“就拿我们身处的这座安泰城作为彩头如何?” 书生猛地把葫芦一扔,脸上醉态一扫而光,以清澈的眼眸迎着齐王似笑非笑的神情,问道:“那王爷愿出什么彩头?” 赵信一脸愤怒,死死的盯着轩辕博。 轩辕博悠然淡定的又把刚才放下的白子捏起,淡淡一笑道:“本王除了对弈之外,还比较喜欢赌钱。” 书生沉声问道:“赌多少?” 轩辕宸回答道:“本王输一子,愿出十万两!”他双眸陡然一缩,盯着面前的书生,幽幽道:“太子殿下,您意下如何?” 第六十章 对弈风云(下) 世人眼中,安泰城已成大秦贼的老巢,任谁都无法想象,在这么一个肮脏黑暗之地,竟然会有两个高贵的大汉皇族身处其中。 而且两个人还不是一般的皇族,他们是当今大汉帝国中,权势仅次于皇帝的齐王轩辕博,和国之储君,太子殿下轩辕瑾。 齐王不在汝南封地,太子不在京都东宫,二人竟然同时出现在安泰城,身边还有大秦贼赵信作陪,这样一个场面实在引人遐想揣测。 太子轩辕瑾是大汉皇帝的长子,母亲乃是淮南豪族世家,也是当今皇后,他的太子之位看上去可谓是众望所归,只是轩辕瑾似乎并不得皇帝器重,被封为太子后,一直没有协助皇帝处理国事的机会,相反他一母同胞的幼弟越王深得皇帝喜爱。 今年皇家去龙神坛祭天,便是由越王主持,可见他在皇帝心中的地位。 因此,在朝堂之上,已有不少皇帝要废掉太子轩辕瑾,改立越王的传闻,而这也导致了太子和越王双方势力互为攻击的越厉害。 如果让人知道轩辕瑾出现在了安泰城,显然会给他带来极大的麻烦,只需一个勾结大秦贼的罪名,就足够让他失去太子之位。 这也是赵信见到齐王轩辕博出现在听雨轩时,神色无比震惊的原因。 他表面上是大秦贼,暗中却是轩辕瑾豢养的亲信之一,而祸乱剑南道的大秦贼,其背后实际的掌控者,正是太子轩辕瑾。 齐王轩辕博能够出现在这里,显然已经知道了轩辕瑾在剑南道的这支势力,而一旦他公开出去,轩辕瑾必然会身败名裂。 赵信护主心切,一见到齐王轩辕博,心中惊惶之余已起杀心,只是他尚且不清楚太子和齐王之间到底有何纠缠,又没有得到轩辕瑾的命令,这才静观在旁,注视着二人对弈。 可他万万没有想到,齐王轩辕博竟然对安泰城起了窥觊之心,赵信听后不禁怒火中烧,他和轩辕瑾费尽心思,筹措了三年之久,才赢得了如今的局面,怎么可能拱手让人? 不过轩辕博是以棋局胜负来决定安泰城的归属,同时愿意付出输一子十万两的代价,而棋盘上轩辕博几乎败局已定,他的赌注就目前的棋局而言,给人的感觉就像是一个无比慷慨的玩笑。 太子轩辕瑾不喜赌博,以弈作赌更有些令人不齿,可他没有拒绝轩辕博,他也无法拒绝,当轩辕博出现在听雨轩时,他就知道自己必将付出一定的代价。 代价是多少,对弈之后或许就能见分晓。 夜深人静,万籁俱寂。 听雨轩的棋局却是激战正酣,赌约之后已经落下了十几子,轩辕博双眼望着棋枰,摇头笑道:“没想到,真没想到!本王一直在猜测太子殿下去了哪里,可怎么也没有想到你居然会在安泰城中。” 棋局如战场,风云莫测,变幻不断。 刚才还是一边倒的局面,在十几子落下后,白子竟然力挽狂澜,此时黑白局势已经形成相持之势,胜负之数再难一眼看出。 太子轩辕瑾并没有棋局的改变而面露半点忧色,他听完轩辕博的话后,眉梢微微挑起,十分感叹道:“齐王真是目光如炬,任谁在你面前都无法遁形。” 为了避人耳目,轩辕瑾离开东宫时,安排了一个长相和他十分相似的人留守。皇帝不喜轩辕瑾,一般不会召见于他,而东宫里又全是轩辕瑾的亲信,因此深居简行之下,外人很难察觉东宫里的轩辕瑾只是一个替身。 可是齐王轩辕博还是现了,他虽然远在汝南,但对京城之事了如指掌,连轩辕瑾严加防范的东宫都逃不过他的眼线,由此可见他所拥有的情报网络是多么的骇人听闻。 无孔不入,无事不知! 轩辕博的实力强大如此,可脸上不见一丝得色,又是摇头道:“什么目光如炬,本王简直就是睁眼的瞎子!东宫虽然有所异动,但本王一直没有联想到太子你会暗中离开,直到剑南道的细作确定了赵信的身份,顺藤摸瓜之下,才在无意中现了太子殿下。” 赵信闻言双目圆睁,汗如雨下,他自认为是太子殿下最忠诚的部下,结果却成为了暴露太子殿下行踪的破绽,这让他情何以堪? 几乎是下意识的,赵信伸手握住了刀柄,一脸悲戚的望向轩辕瑾道:“殿下,属下死罪!”说完,只听“锵”的一声,他就欲拔刀自刎。 轩辕博眼中含笑,就在赵信拔刀之时,他手中一枚白子正好落在了棋盘上,这一手隐约困住了黑子的大龙,乃是一步逆转乾坤的妙手。 轩辕瑾脸色一凝,语气如止水般平静道:“赵信,你的命是本宫的,本宫没让你死,你可敢违抗?”他单手一落,棋盘上顿时多了一枚黑子,可他似乎连棋盘都不曾去看,而是望向赵信,神色之中带这样一丝萧索之气道:“你没有错,退下吧!” 赵信一怔,眼中涌出感动之色,对着轩辕瑾深深一拜后,转身走了出去。 轩辕博看了眼赵信离开的背影,又把目光转向棋盘,只见轩辕瑾刚才落下的那一子,恰当好处的遏制住了自己的逆转之势,眼中不禁流露出了一丝异色,沉思了半晌才缓缓的抬起头来,细细打量着面前的这位同族后辈。 轩辕瑾的面容其实很普通,就像任何一个眉目端正的书生一般,唯有一双细长深邃的眼眸中,闪烁着一种孤独中透着狂热的光芒,这种光芒令他平凡的面容变得有了一种令人心惧的魔力。 轩辕博对着轩辕瑾的面容打量了足有盏茶工夫,神色中又显露出了从容的笑意,并没有说话,只是缓缓拈起一枚棋子,轻轻点在棋盘上。 轩辕瑾也信手拈起一枚棋子点在棋盘上,随即抬眼盯着轩辕博,轻声问道:“齐王竟然连赵信都能掌握,不知还了解多少?” 轩辕博两眼盯着棋盘,淡淡笑道:“本王可不是神仙,哪能知道的太多,不过太子殿下麾下的十士,本王还是有所了解的。” 十士乃是十个人,全都本领非凡,是太子轩辕瑾多年来暗中在江湖上招募到的人才,赵信就是其中之一。 赵信的本事只算十士中的末流,但过去他曾占山为王做过土匪头子,那么显然是被轩辕瑾派来剑南道统领大秦贼的最佳人选。 轩辕瑾听到十士,脸色豁然一变,浮现出了几分钦佩之色,说道:“齐王真是手眼通天,连十士之事都瞒不了你。” 轩辕博斜视着轩辕瑾,呵呵一笑笑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而且这世上从来没有可以隐藏的秘密,只要愿意多花一些功夫,总是可以看穿。”说着,他重重的把一枚白子按在了棋盘之上。 轩辕瑾眼帘低垂,捏着黑子的右手停在半空中,过了良久只听“啪”的一声,黑子被他拍在了棋盘上,冷漠道:“本宫不信齐王什么都可以看穿!” 轩辕博笑了笑,说道:“事实罢了,又何需他人相信。”他微微抬头,眼中闪过一道与他年龄不符的锋芒:“太子殿下,本王终于可以赢你一盘了。” 话应刚落,轩辕博缓缓的落下一子,把棋盘上黑子的大龙给拦腰斩断! 第六十一章 尔虞我诈 棋势逆转,胜负已决。≧ 齐王轩辕博一脸微笑的望着太子,然后揉着自己的腿说道:“真是老了,这才没坐多久,一双老寒腿就有些酸疼,幸好还没有人老昏花,侥幸胜了殿下这盘棋。” 大龙被断,回天乏术。 轩辕瑾输的不仅是一盘棋,还有安泰城乃至整个剑南道的地盘,他低头盯着棋盘,一双眼眸游离不定,透着难以相信这个结果的困惑之色。 过了半晌,轩辕瑾才缓缓的抬起头来,黑白分明的瞳孔里闪烁着深不见底的清冷之色,语气冷漠道:“齐王,本宫输了,可你拿什么接管安泰城?” 安泰城由大秦贼控制,整个剑南道已无一股势力能和大秦贼争锋,齐王轩辕博在剑南道无兵无将,就算轩辕瑾让出安泰城,对于轩辕博而言又有何意义? 轩辕博却似乎胸有成竹,唇角勾起淡笑道:“这点就不劳太子殿下费心了。” 轩辕瑾双目一凝,眼中划过一道危险的光芒,挑起的眼尾溢满杀气:“齐王,本宫如果反悔了呢?” 安泰城里的大秦贼都算得上是轩辕瑾的人马,他即使反悔理亏,可是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不讲理别人又能耐他怎样? 世间本就是靠实力说话,公理在铁蹄刀剑之下,只是一张脆弱的废纸。 情势比人弱,轩辕博似乎不得不低头,可他神态从容,不见一点慌乱之色,只是用一种讥诮的眼神看着轩辕瑾:“太子殿下,本王原本以为你是个人物,没想到区区一座安泰城就能让你失了风度,实在是让人失望啊!” 轩辕瑾没有在意齐王的讽刺,说道:“齐王,这半个月来,本宫对你以礼相待,希望你也可以遵守自己的承诺。”他语气陡然加重:“安泰城对你无关紧要,却是本宫多年的心血,希望不要让它成为你我之间的隔阂。”说完,他郑重的朝轩辕博躬身行了一礼。 以储君至尊,向藩王行礼,可谓是诚意十足。 同时,轩辕瑾的这一礼,也算是他对自己反悔的致歉。 可是即使如此,轩辕博好像还不买账,他轻笑一声道:“太子殿下,本王可是对安泰城势在必得!” 轩辕瑾没想到自己已经放下姿态,对方竟然还是步步紧逼,不禁感到被戏弄了一般,面色顿时暗沉如墨,双眼眯起道:“齐王,你真当本宫不敢杀你?” 就在这时,轩辕瑾的身后突然有人道:“太子殿下,您的酒喝完了,容小人给您续上一杯茶水解下酒气。” 听雨轩早已清场,除了轩辕瑾暗中布置的护卫之外,不该再有其他人。但是现在,竟然有人可以躲过护卫的耳目,堂而皇之的出现在了他的背后! 轩辕瑾只觉后脊梁冒起一股寒气,缓缓回头望向了身后说话之人,只见对方一身白衣文士打扮,身后背负着一张古琴。 白衣文士赔笑着提着茶壶过来加水,神情自然得就像任何茶馆里的小二一般。但轩辕瑾的神情却从未有过的凝重,当他的目光流转到白衣文士背上的古琴时,眼神豁然一变,惊声道:“你是琴魔宇文泪!” 宇文泪,在李庄和轩辕宸相遇的宇文泪竟然出现在了这里。 轩辕博笑而不语,他一点没有因为宇文泪的出现而感到意外。由此不难看出,宇文泪显然是他的人。 宇文泪笑着给轩辕瑾加上沸水,说道:“太子殿下好眼光,能够认出在下。”说完,他就垂手而立站到了轩辕博的身侧。 轩辕瑾脸色凝重道:“本宫的护卫都非无能之辈,守在听雨轩外的士三更是绝顶高手,而能够不动声息的躲开他们,除了人称琴魔的宇文泪,本宫想不到其他人了。” 士三就是赵信来时,在听雨轩外遇到的中年掌柜,他是轩辕瑾的十士中,武功能排第二的顶尖强者。 宇文泪听到轩辕瑾的夸赞,莞尔一笑道:“太子殿下谬赞了,在下只是腿脚功夫利索一些,真要和你守在门外的那位手下单打独斗,也未必可以占得上风。” 轩辕瑾哼了一声,转望轩辕博,满脸阴郁道:“齐王,你把宇文泪带在身边,难道就是用来对付本宫的吗?” 轩辕博摆手道:“太子殿下多心了,宇文先生和本王只是偶然在途中相遇,这才结伴而行,并非是要用来对付何人。” 宇文泪也说道:“正是如此,太子殿下千万不要误会了。” 轩辕瑾听着二人一唱一和,脸色越的难看,冷冷说道:“早就听闻琴魔的厉害,本宫今日倒想见识一下。”说着,他手腕一抖,一枚棋子脱手而出,射向了宇文泪的面门。 宇文泪腰身一扭,灵活的躲过棋子,脸色却已是大变,轩辕瑾弹射而出的棋子度极快,而且蕴含着强大的劲力,他万万想不到在外人眼中养尊处优的太子殿下,竟然暗藏着如此厉害的武艺。 轩辕瑾又用两指夹起一枚棋子,目视着宇文泪调侃道:“宇文先生,本宫这一次出手,不知你能否再次躲过?”说完,转头看向了轩辕博,眼中阴寒如冰。 轩辕博感受到了他的目光,却是泰然自若地端起茶杯,轻饮了一口后,他伸手摸了摸左侧的脸颊,说道:“太子殿下好本事,刚才真是吓了本王一跳。” 刚才那一飞射出去的棋子,几乎是擦着轩辕博的脸颊而过,若是再近半寸,必然会在轩辕博脸上留下一条血痕。 轩辕瑾把玩着手中棋子,冷笑道:“齐王,本宫想要杀你,刚才你已是个死人了。” 话应刚落,外面冲进来十多人,领头的正是士三,他一看见宇文泪,眼中顿时一寒,却是来到了轩辕瑾的身边,无比歉然道:“属下无能,还请殿下责罚。” 轩辕瑾看了宇文泪一眼,语气轻描淡写道:“杀了他!” 刹那间,士三的身影便如猛虎出笼一般扑了过去,身形快如闪电,双手化掌为刀,狠狠的劈向了宇文泪的面门。 宇文泪步伐飘逸,闪身躲过,耳边突然传来一声巨响,只见在他刚才所处位置的墙面上,出现了一条深陷的裂缝,像是被利斧凿开过一般。 士三的一双肉掌,竟然坚如钢铁,强悍如斯! 宇文泪见了,忍不住面露惊讶道:“霹雳铁手,你是铁掌门门主卓凌天!” 轩辕瑾淡淡一笑,说道:“宇文先生的眼光也是不错,士三确实是卓门主,本宫现在很想知道,你和卓门主哪个比较厉害。” 卓凌天一击失手,稍作停顿后,就又朝宇文泪扑去,可他才刚踏出一步,身形陡然一滞,一双凌厉的眼眸中隐有惊惧之色。 听雨轩里,忽然有琴声响起,声音悠扬深远,细听之下,能够从琴声中听出丝丝的颤音,颤音如箭矢下落时的尖啸,又如长剑出鞘时的清鸣。 宇文泪背后的古琴已经来到了他的手中,只见他左手捧琴,右手弹琴,随着琴声流转,他的气质不断在变化,仿佛换了一个人。 轩辕瑾目光灼热,直勾勾的盯着宇文泪手中的古琴,神色凛然道:“七玄琴!” 宇文泪在江湖上被人称呼为琴魔,正是因为他手中的七玄琴。 七玄琴表面上是一张古琴,实际却是件夺命的利器,在天下兵器榜上排名第七。 作为使用者,只要动琴上的机关,就可瞬间射出七七四十九根钢针,每根钢针上都浸染了见血封喉的剧毒,在二十步的距离内,就算脚下功夫在厉害的人也难以躲避。 卓凌天双掌再厉害,面对七玄琴,他也不得不退避三舍。 在场的护卫们刀剑齐出,纷纷护在了轩辕瑾的身前,他们的脸上无不流露出决然之色,面对夺命的七玄琴,护卫们或许心存畏惧,但依然愿意用自己的身体守护轩辕瑾。 他们是护卫,也是死士! 轩辕博望着全神戒备的护卫们,嘴里出一声长叹,随着他缓缓的举起了右手,激昂肃杀的琴声渐渐变得低沉平缓起来,不过刀兵之意依旧不减,宛如蓄势而的毒蛇猛兽。 轩辕瑾嘴角微微抽动了一下,色厉内荏地喝道:“齐王,为了脚下的这座安泰城,你就不顾我们之间的约定,想和本宫拼个鱼死网破吗?” 轩辕博摇了摇头道:“太子殿下,是你先出手的。”他从怀中拿出了一个东西,放在了身前的桌面上,悠然一笑:“本王有个小玩意,想请太子殿下观赏一番。” 轩辕瑾定神看去,仅仅只是一眼,他的脸色豁然大变,眼中尽是难以置信之色,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一般,带着令人心悸的不甘:“你怎么会有这个东西?” 桌面上放着的是个紫色玉牌,玉面光泽如镜,隐有流光在传动,一只傲然而立的仙鹤雕刻在上面,看上去好似拥有生命一般,栩栩如生。 轩辕博伸手把玉牌收回,没有回答轩辕瑾的问话,只是语气淡淡道:“太子殿下,本王现在可以走了吗?” 轩辕瑾的眼中有惊讶,有愤懑,有惶恐,最终所有情绪化为了浓浓的无奈,单手无力的扬起,护卫们见了稍作迟疑,便让开了一条通路。 轩辕博和宇文泪一前一后走了过去,等到经过轩辕瑾的身边时,轩辕博语重心长的说道:“太子殿下,本王只是和你开个玩笑,并非真的想要抢你的安泰城,只不过属于本王的,希望你也不要抢。” 轩辕瑾眼角抽动了下,艰难的低下了头。 这一刻,他就好像是一只被斗败的公鸡,不得不低下自己高昂的头颅。 然而当轩辕博和宇文泪二人走出听雨轩后,卓凌天走到了他的身旁,面色疑惑道:“殿下,我们没有必要怕的。” 轩辕瑾眼中精光一闪,脸上浮现出了一抹高深莫测的笑意,幽幽道:“有时候扮演弱者,可以让人少几分警惕,多几分放心。” 卓凌天闻言一怔,神色之中顿时露出了恍然之色。 轩辕瑾走到桌旁,拿起了自己的酒葫芦,而当他把酒葫芦反拿在手时,底部有一幅图案暴露在了空气之中。 图案的印刻手法和轩辕博的玉牌有些相似,只不过玉牌上刻画的是一只仙鹤,而酒葫芦的底部却是一条龙。 一条张牙舞爪,威风凛凛的金龙! 第六十二章 只是英雄 天空晴朗了几日,又下起了纷纷扬扬的小雪。≥ ≦ 青河岸边,空旷无人,只有一艘小船孤零零的停靠在河滩上,寒风呼啸而过,空气里都是冰冷的气息。 和外面的天寒地冻相比,船舱里却是熏香弥漫,火炉驱散着寒意,给人带来暖春般的享受和惬意。 轩辕博轻抿了一口香茗,望着与自己相视而坐的宇文泪道:“宇文先生,这段日子您为本王远走操劳,实在是辛苦了。” 宇文泪神色淡漠道:“各求所需,谈不上是为了王爷操劳。” 轩辕博嘴角含笑,眼中却闪过一丝遗憾,宇文泪话中带着清晰可闻的疏远之意,显然是在和他划清界限。 世间最难求的不是金银,而是人才。 轩辕博势力庞大,手下兵将无数,可是其中能够独当一面的人才却是凤毛麟角。 所以当他遇见宇文泪,见识到了对方经天纬地之才时,心中立刻就有了招揽之意,只可惜宇文泪绝非是个愿供他人驱策之人。 因此,轩辕博和宇文泪二人看上去相处融洽,实际他们之间一直只是靠着一场交易在相互维系罢了。 轩辕博是聪明人,自然不会把二人的关系挑明,笑了笑后话锋一转道:“宇文先生,安泰之行可有收获?” 宇文泪皱眉,沉思片刻道:“王爷想问的可是太子?” 轩辕博面露赞赏之色,说道:“看来宇文先生也察觉到了一些异样,不知和本王是否想到了一起。” 宇文泪深吸了一口气道:“太子能够在暗中一手操纵剑南道的暴乱,就凭这一点他就算得上是个人杰。” 轩辕博脸上浮现出了一抹高深莫测的笑意,问道:“仅此而已吗?” 宇文泪盯着轩辕博的眼睛,半晌之后突然洒然一笑,说道:“姜到底还是老的辣,太子殿下的那点小伎俩可以瞒过世人,但终究骗不了王爷的眼睛。” 轩辕博抚须轻笑道:“太子精于算计,城府也是极深,但要成就王霸者,心胸这一点也不能缺,太子对本王出言威胁时,本王其实并不把他放在眼里,一个沉不住气的人哪里配做本王的对手,可他最后过犹不及的表现,却让本王为之一惊,再也不敢轻视与他。” 宇文泪点头道:“没错,王爷的玉牌确实能让人震惊,可太子固然心存畏惧,但也不该反应如此之大。” 轩辕博双眼眯起,低声道:“他装的太过了,反而暴露了他的虚伪,由此可见玉牌对他并没有多少震慑力。” 宇文泪眼中闪烁着惊疑之色,忽然他身形一颤,失声道:“不怕玉牌,说明太子有了可以对抗玉牌的倚仗,而可以对抗玉牌的,除了至高无上的皇权,只有……” 轩辕博没等宇文泪说完,就出声打断道:“太子到底是储君的身份,能够搭上那条线其实并不令人感到意外。” 宇文泪见轩辕博从容淡定,心中暗自佩服,嘴上却是忍不住问道:“王爷,太子得此强援,对你岂不是很不利?” 轩辕博眼中闪过不以为然之色,笑道:“宇文先生,你认为太子真的得到强援了吗?本王怎么认为他只是奇货可居,在被人利用啊!” 宇文泪闻言一愣,随即无奈的摇了摇头,眉宇间似有惋惜之色。 轩辕博的目光从宇文泪的脸上扫过,悠然道:“天下没有送上门的好事,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唯一的区别在于,有人可以承受所付出的代价,而有人却是在引火烧身,最终必然会掉落万丈深渊。” 宇文泪将信将疑道:“太子……控制不了对方吗?” 轩辕博面色一变,沉声道:“本王也不知道。”他眼中多了分期颐之色:“其实本王希望他可以做到,如此的话,至少大汉江山的传承不会改变。” 宇文泪凝望着轩辕博,这一刻他对这位野心勃勃的齐王,自内心的多了一分认可。 这时,有脚步声从外面传来,只见一个头戴斗笠,船夫模样的人探头进来,语气十分恭敬道:“王爷,时辰差不多了,是否可以开船?” 船夫一张脸和锅底般的黝黑,两道重眉好似卧蚕,黑漆漆的胡子,鼻子迎面而下,横度而出,颇为宽广,整个人看起来很是威猛。 宇文泪特别注意到了船夫的一双手,手指极其修长,上面布满了老茧,一看就知对方常年修习手上功夫。而且船夫左右手的尾指顶端,隐有绿色的暗芒在闪动。 若不出意外话,这是涂抹了剧毒的标志。 江湖上,用毒的高手不少,可是能够被齐王看中,并只带上他一人就敢来到贼匪横行的剑南道,可见船夫必然是最顶尖的强者。 宇文泪心中好奇,但也没打算弄清船夫的身份,起身向轩辕博说道:“王爷一路小心,在下就此别过了。” 轩辕博微微点头,可当宇文泪踏出船舱之时,他突然出声道:“宇文先生,你似乎对那位逃亡到剑南道的北凉王十分感兴趣。” 宇文泪心中一惊,没想到自己的行踪没能逃过轩辕博的眼线,却不知对方到底知道多少,强装镇定道:“听闻那位北凉王以少敌多,在北凉城一役中大胜金军,在下心感意外,这才前去认识一下,想要知道那位北凉王到底有何过人之处。” 轩辕博走出了舱外,缓步来到了宇文泪的身边,望着静静的河面,语气之中也如河水般不带一丝波澜道:“宇文先生,你已和那位北凉王接触过了,对他有何看法?” 宇文泪没作任何犹豫,语气果断道:“真英雄也!” 轩辕博眼眸中闪过一道诧异之色,似乎没有想到宇文泪会给出如此高的评价,他沉默了一会儿,轻声问道:“只是英雄吗?” 宇文泪脸色有几分惆怅,长叹了口气后,说道:“没错,只是英雄!” 世人皆知乱世出英雄,其实乱世所出的枭雄更多,而名垂千古,受后人尊敬的是英雄,成就王图霸业,夺取天下的往往却是枭雄。 其原因无非就是枭雄拥有野心和无情,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英雄却总是摆脱不了所谓妇人之仁的枷锁,终会为情义而失去江山。 宁愿天下人负我,不愿我负天下人是英雄! 宁愿我负天下人,不愿天下人负我是枭雄! 轩辕博转过身回到了船舱,等他从宇文泪的目光中消失时,只留下了一句感慨万千的话:“做人一旦生不逢时,就算是英雄也注定悲情,北凉王……可惜了!” 第六十三章 用命做人 轩辕宸不知道剑南道还有两位皇族驾临,更不知道他已经成为了某些人心中的悲情英雄,他现在只关心一件事,那就是由大秦贼在安泰城发起的会盟之约。 众贼肆虐,生灵涂炭,剑南道贼势滔天,一旦让大秦贼会盟成功,困守齐郡的龙武军必然会有灭顶之灾,而剑南道的祸乱也将一发不可收拾。 轩辕宸要阻止这一切,并非是想做个英雄,他只是遵从自己的本心,遵从天地间的那份仁义,那份公理,以及那份作为一个堂堂男儿应有的良知。 所以,他不为大汉朝廷,只为天下百姓,也要破坏大秦贼的会盟之约。 至于如何破坏,轩辕宸心中已有计划。 计划很简单,说穿了就二个字:斩首! 轩辕宸要破坏会盟,最直接的方法就是把会盟的发起者消灭,也就是擒贼先擒王,杀了大秦贼的贼首赵信。 赵信只要一死,大秦贼很有可能会四分五裂,甚至为了权益而相互征伐,这样一来就给了朝廷官军个个击破的机会。 而困守在齐郡的龙武军,相信也会抓住这样一个机会,就算不能一雪前耻,出城打上几场胜仗,从而重拾信心应该不是难事。 只是要杀赵信,前提是要能够混进安泰城,念及这里时,轩辕宸不禁有些后悔当初拒绝了大秦贼的邀约。 不过当从李重茂口中得知李庄也会前往安泰城,参加大秦贼的会盟时,轩辕宸知道他的计划可以实施了。 而李庄也没有让轩辕宸失望,李重茂那夜离开龙王寨后,只过了短短一天,李庄就派人带来了答应轩辕宸所求的消息。 李宗望得知轩辕宸想要随行后,即使猜不透他的企图,也不会简单的认为对方只是去安泰城一游而已,期间必然会有大事发生。 轩辕宸一旦真的有所行动,为他提供掩护李庄很有可能会受到牵连,可向来保持中立的李宗望竟然还是答应了。 为了一个萍水相逢的落魄王爷,李宗望为什么甘愿承担风险? 轩辕宸不知道,也没有去想,也许有人会认为这是一个陷阱,李庄可能会在赴盟之时,把轩辕宸出卖给大秦贼。 这种想法李宗望同样能够想到,所以为了让轩辕宸没有后顾之忧,李庄前往龙王寨,代表他答应轩辕宸所求时的人里,就有李宗望的长子李继忠,以及幼子李重茂。 二个儿子,还有最疼爱的孙女李媚儿,李宗望的三个子孙都在龙王寨,一旦他出卖轩辕宸,李继忠,李重茂,李媚儿无疑会给轩辕宸陪葬。 李庄表达了足够的诚意,轩辕宸也报以绝对的信任。 在离会盟之日还有半个月时,轩辕宸把龙王寨的事务全部交给了北凉军一众主官后,他就一人一马趁夜来到了李庄。 他独自一人过来,等于把性命交到了李宗望的手中。 而当李宗望看到轩辕宸一人过来时,他有些诧异,有些疲惫,也有些无奈,望着立在自己面前的轩辕宸,许久才缓缓开口道:“王爷,老夫其实希望你不来的。” 轩辕宸一脸诚恳道:“李老太爷,你现在还可以反悔,本王绝不怪你!” 李宗望沉咛片刻,摇头苦笑道:“乱世之中,人能活着已该满足,老夫过去也一直这么告诫自己,所以即使从贼也毫不在意,只是王爷既然能给予老夫,乃至整个李庄百姓做人的机会,老夫又怎么可以错过呢!” 轩辕宸望着李宗望眼中涌现出的几分信任,心中顿时有如千斤压顶,让他感到一阵胸闷,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说道:“从贼易,做人难,而在剑南道做人,是要用命去拼的!” 话应刚落,李宗望突然发出一声轻笑,只见他仰起了白发苍苍的头颅,一双浑浊的眼眸豁然睁大,右手豪迈的一挥道:“王爷,你乃皇族子孙,都敢不惜性命的以身犯险,老夫难道连舍命陪君子的勇气都没有吗?” 轩辕宸闻言一怔,满脸肃然的拱手一拜。 李宗望站在原地没动,面色坦然的受了轩辕宸的这一礼。 为了协助轩辕宸,李宗望赌上了自己的性命,甚至整个李庄百姓的性命,此时面对轩辕宸的这一拜,他受之无愧! 轩辕宸拱手拜完,当即问道:“我们何时出发?” 李宗望毫不犹豫的回答道:“事不宜迟,我们今夜就走,争取早几日赶到安泰城,相信能给王爷多一些的准备时间。” 轩辕宸点点头,又问:“李庄有多少人马前去?” 李宗望伸出三根手指,说道:“三百人,数量虽然不多,但都是乡兵里的敢战之士,而人数再多的话可能会引起大秦贼的警觉。” 轩辕宸琢磨了一会儿,喃喃自语道:“只要安排得当,三百人足够了。” 二人没有再多言,准备妥当之后,就率领着三百乡兵连夜出了李庄。 夜初静,人已寐。 在一片静谧祥和中,轻盈的雪花缓缓自夜空飘落,忽然有一声大雁的鸣叫,只见它南飞而去,虽然显的有些孤独,但叫声中听不出一丝眷恋之意。 李宗望年老体迈,却依然身披战甲,亲自纵马而行,马鞍一侧还挂着一把长柄大刀,外人不知还以为是一位老将军踏上了征程。 轩辕宸并没有和李宗望并肩而骑,而是故意落后半步,以显示对李宗望的尊重,同时也不想引起外人的注意。 而除了李宗望和轩辕宸骑着马外,李庄的三百乡兵皆是步卒,虽然会有人对前路心生忐忑,但这并不会让他们感到畏惧。 三百乡兵大多数都是李宗望的族人,自小就在尚武成风的李庄中,养成了胆大勇武的秉性,何况这一次还有族长李宗望亲自带领,所有人更是精神抖擞,斗志昂扬。 轩辕宸望着这些乡兵,心中多少感到不忍,等进入到了安泰城之后,他不知道三百乡兵之中,还能有多少人可以活着走出来。 其实和李庄的乡兵相比,龙王寨的北凉军无疑更加精锐,只是轩辕宸担心大秦贼会在暗中窥视北凉军的一举一动,这才不带一人前往李庄。 当然,轩辕宸是可以率领北凉军的小股人马下山的,只要小心谨慎一些,完全有能力躲过大秦贼的耳目。 可他并没有这么做,因为如果这次行动注定要有人牺牲,他宁愿死伤的是李庄的乡兵,而非无比忠实于他的北凉军将士。 每个人都有私心,轩辕宸也不例外。 大约走了六七里地左右,乡兵队伍的身后突然传来了一阵马蹄声,李宗望勒马急停,回首大喊道:“大家戒备!” 李庄乡兵训练有素,只过了一会儿就摆出了一个防御阵型,坚盾在前,长枪在后,乡兵们井然有序,颇有精锐之师的味道。 随着马蹄声越来越近,一支二十几人的骑队映入了轩辕宸的眼帘,他望向骑队为首那人,错愕片刻后,不禁释然一叹道:“冷兄……” 那人正是冷君傲,而其他二十几骑都是北凉军亲兵营的将士,万小刀赫然也在其中。 人如虎,马如龙。寒风涌,血在烧! 轩辕宸不愿意看到北凉军将士们的牺牲,却阻止不了他们的赤胆忠心! 第六十四章 断魂诡镇 落日的余晖下,断魂镇被镀上了一层淡黄色的光辉,沉静而安详。 轩辕宸从未踏足过断魂镇,初到此地只会把它当成一座普通的小镇,可李宗望祖祖辈辈一直居住在剑南道,对于断魂镇的名声早已如雷贯耳,他绝不会被它安宁的表象所蒙蔽,无论是在任何时候,断魂镇内都可能上演着各种能让人血脉贲张的勾当。 断魂镇的地界属于剑南道首府安泰的管辖区域内,只不过数十年来,断魂镇里根本就没有官府衙门,也没有一个朝廷的官员,除了每月交给官府一定数量的税银外,其它的一切事宜都是由它自主管理。 这是一个脱离官府掌控的地方! 并非官府不想掌控,而是在断魂镇出现后的十多年里,每当有官员前往断魂镇赴任,十日之内必然会死于非命,无一任官员可以幸免。 曾经有一个武将出身的官员不信邪,领着百余身手不俗的精锐家丁来到断魂镇。结果当天晚上,他就和手下的百余家丁全部消失的无影无踪,直到大约半个月后,他们的尸体才在七八十里外的一条小河里被人发现。 从此以后,再也没有官员敢来断魂镇赴任,这里也成为了让人闻之色变的地方。而在剑南道暴乱之后,就连不可一世的大秦贼都不敢轻易冒犯,更可见断魂镇的不同寻常。 不过断魂镇虽然诡异恐怖,可也是一个给人解决麻烦的绝佳场所。 只要你有足够的银子,那么无论是想探听消息,还是买凶杀人,甚至于想要弄清楚自己的祖宗十八代都可以在这里得到满足。 因此,断魂镇成为了三教九流,黑白两道的聚集之处。 轩辕宸一行人来到这里,是为了补充给养,同时休整一晚,这附近数十里内除了断魂镇外,再无一处可供人歇脚的地方。 三百多人的队伍进入断魂镇后,并没有想象中那般会引起外人的关注,镇里的大多数人只是随意的看上了一眼,还有些人更是闻而不见,把李庄的这支人马当成了空气。 轩辕宸一路暗中观察,发现镇里的人神色各异,但几乎每个人的身上都流露出浓浓的血煞之气。 敢在断魂镇讨生活的,必然都不是简单的人物。 而除了李庄的这支人马,断魂镇里还有好几支队伍,多则五六百人,少则七八十,数量有多有少,但全都配有兵刃。 从那些队伍打出的旗号来看,应该都是各路占山为王的贼寇,不出意外的话,他们和李庄一样,是受到大秦贼邀约前往安泰城会盟的。 李宗望对断魂镇十分了解,对身边的一个乡兵亲卫低语了几声,后者便把三百乡兵和二十北凉军亲兵营的将士领往了一个可供驻扎的地方。 而轩辕宸几人走到了大街的尽头,那里有一间偏僻的客栈。 客栈的招牌上写着佛心二字,乍看这名字会让人以为是间寺庙,而当客栈门口的伙计见有人来主动出迎时,轩辕宸更是怀疑这里是间寺庙了。 伙计竟然是个穿着僧袍,头顶光秃秃的小和尚。 小和尚眉清目秀,看上去最多也就十四五岁,但神态极其老成,牵过轩辕宸和李宗望手里的马缰后,单手立掌行礼道:“二位施主放心,你们的坐骑贫僧会亲自照料的。” 李宗望双手合十,谦逊道:“有劳无尘小师傅了,不知一心大师可在?” 小和尚微微摇了摇头,回答道:“师尊远行,尚不知多少日才能归来,李老施主若是有事,贫僧可以代为转告。” 李宗望面露遗憾之色,说道:“难得能来断魂镇一次,本想有机会可以聆听一心大师的教诲,看来老夫是没有这份佛缘了。” 小和尚放下马缰,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他神色无比郑重:“缘起缘灭,佛相百出,只要有佛心,便是佛缘,李老施主无需太过介怀。” 李宗望躬身一礼,一脸的虔诚之色。 小和尚没有再多言,拉起马缰就朝客栈后面走去,那里应该是马厩的方向。 等到小和尚走远,轩辕宸眼中依然留有几分不可思议道:“刚才那个少年真的是和尚?和尚不诵经念佛,普度众生,怎么开起了客栈?” 李宗望沉思片刻,说道:“具体缘由老夫也不甚清楚,只知差不多三年前,一心和无尘师徒二人来到断魂镇,没过多久就开了这家客栈。”他顿了顿,脸上浮现出了一丝敬仰之色:“一心大师乃是得道高僧,老夫曾有幸与他深谈过一晚,对他的佛法深有感悟。” 轩辕宸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也许那位不曾闻面的一心大师确实是得道高僧,可他出现在断魂镇这个鱼龙混杂之地本就不太应该,并且还开了一间客栈,这就更让人感到匪夷所思了。 和尚开客栈让人觉得奇怪的话,那么有本事在断魂镇开出一间客栈,那就不是奇怪不奇怪的问题了,一心大师恐怕远非一个僧人那么简单。 客栈里,打着算盘的掌柜和来回忙碌的小二倒不是和尚,见到轩辕宸等人进来后,小二立马上前热情的招呼道:“几位客官是想吃饭还是留宿?” 李宗望来到一张桌子前,坐下后说道:“随便弄些吃的上来,再准备四间上房!” 小二高声答应,才一转眼的功夫,就端上了几道精致的小菜。 而就在轩辕宸准备动筷的时候,李宗望突然发出一声轻咳,很快就见一人站了起来,移步来到了轩辕宸的身后,好似侍从一般恭敬的低头站立着。 轩辕宸莫名的看了李宗望一眼,又转头看向了身后那人,过了没一会儿,他眼中闪过一丝笑意,说道:“媚儿,出门在外没有那么多的规矩,坐下一起吃饭吧!” 客栈里,轩辕宸一行总共五人,除了他自己以外,分别是李宗望,万小刀,冷君傲,以及女扮男装的李媚儿。 李媚儿在龙王寨里的身份十分特殊,她和轩辕宸之间虽然无名无实,但是在外人眼中已然和轩辕宸有着不清不楚的关系。 因此当冷君傲和万小刀决定下山追赶轩辕宸时,李媚儿也提出要下山随行,对此冷君傲没有任何表态,而万小刀由于轩辕宸的关系,也不敢拒绝李媚儿,于是只能答应了她的请求,同二十名亲兵营的将士一同下山。 而当李宗望发现李媚儿时,当即强硬的要求她返回龙王寨,可最终还是耐不过李媚儿的坚定,只能在心里祈求老天爷保佑孙女此行平安无事。 不过李宗望即使再宠溺李媚儿,有些规矩还是要遵守的。 在这男尊女卑的时代里,女人是没有资格和男人同桌而坐的,李媚儿在李庄可以不顾世俗礼节的束缚,可是在外面还是要有所收敛。 轩辕宸可没有什么男尊女卑的思想,他对李媚儿算得上是喜欢,又欣赏对方不扭捏做作的性格,因此怎么可能忍心让她站在一旁。 李媚儿听到轩辕宸的话后,俏脸上顿时浮现出欢喜的笑容,连看都没看自己祖父李宗望一眼,就毫不犹豫的坐回了自己的位置。 李宗望摇头一叹:“女生外向,老夫是管不了咯!” 轩辕宸含笑不语,李媚儿调皮的吐了吐舌头,歪着脑袋望向了身边的轩辕宸,一双大眼睛里尽是倾慕之色。 冷君傲自顾自吃着饭,脸色一如既往的淡漠如水。 万小刀的一双眼珠子晃了个不停,不断徘徊在轩辕宸和李媚儿之间,一副想笑又不敢笑的样子,那张调侃味十足的脸上就差写上“有奸情”三个字了。 轩辕宸冷不禁的瞥了他一眼,万小刀干笑一声,立刻把头埋进了饭碗里。 就在这时,客栈外面走进来二个人,穿着的是一模一样的黄色皮袄,腰间挎着刀,手腕上还都有一副铁制的护具。 随着这二人的出现,客栈里原本喧嚣的气氛顿时为之一凝,不少客人都不敢直视那二人,神色中或多或少的流露出了忌惮之色。 李宗望轻声道:“是大秦贼,而且还是中军近卫!” 第六十五章 夜半惊魂(一) 中军近卫是大秦贼的骨干力量,无论是个人素质还是在装备上,都丝毫不逊于大汉帝国的正规军,平日里所获得的待遇也远高于普通的大秦贼寇。 就比如此时,客栈里的那两个大秦贼身上所穿的绣有大秦二字的黄色棉袄,就只有中军近卫可以享有。 客栈里的四处角落都放有火炉,给人感觉很是暖和,可当两个大秦贼走进后,客栈里的气氛瞬间冷了下来,所有人都是一言不发,气氛压抑的令人窒息。 这半年来,大秦贼在剑南道积威极重,很少有人敢轻易招惹,而敢来断魂镇的人一般都不是普通百姓,但面对大秦贼,特别是大秦贼的中军近卫时,多少也有几分忌惮。 两个大秦贼坐下后,并没有招呼小二,而是从包袱里拿出了干粮和清水,就这么凑合着吃了起来。 其中的一个大秦贼身材魁梧,年约四旬不到,肤色黝黑,颌下一部粗髯,根根粗如钢针,生得是浓眉阔口,颇具英武之气,他的神情很冷,只是静静地坐在那儿,一股若隐若现的杀气便从他的身上散发了出来。 另外一个大秦贼倒是长得五官端正,眉清目秀,皮肤白里透红,简直比女人还要水嫩,只不过他唇薄眼细,脸色阴沉的白中透青,看着有些让人害怕。 仅仅只看这两个人,就能由点到面的感受到大秦贼中军近卫的非同凡响。 而这两个人还不是普通的中军近卫,身材魁梧的名叫石达开,相貌秀气的叫做任琦,他们都还是大秦王的贴身侍卫。 二个贴身侍卫出现在这里,必然肩负着大秦王的重要使命。 不知过了多久,客栈里的沉默终于被打破,只见石达开把最后一个馒头塞进嘴里,又灌了一大口清水后,黝黑的脸上带着不忿之色道:“彭越真是不识抬举,等灭了龙武军,立马就把他给收拾了。” 任琦的嘴唇动了动,丝丝的好象在冒凉气儿,好半天才幽幽地道:“彭越麾下人马不多,但他却坐拥十多艘大船,控制着天河水道,如果不能把他招降的话,等于丧失了对水路的控制。”他眉头皱了皱,目光无比低沉:“就目前而言,似乎对我大秦军影响不大,可时间一长,水上运输这条线被人掐断的话,日后恐怕会带来不小的麻烦。” 石达开沙包般大的拳头狠狠一捶桌子,恨声道:“那我们就向大秦王进言,从围困齐郡的人马里抽出一支来,先把彭越给干掉!” 任琦一声冷笑,毫不客气地反驳道:“你这个蠢材,彭越真的那么轻易能够干掉,还轮得到你去进言?” 石达开长得比任琦大了一圈,可在对方面前就像是见到猫的老鼠,这才被任琦骂了一句,就立刻耷拉着脑袋,不敢作任何辩解。 任琦脸色稍缓,叹了口气道:“我军兵强马壮,但全部都是步骑,如何奈何得了一直身处水上的彭越?”他眼色多了分凝重:“彭越虽然性格固执,但不得不承认他对水战十分精通,上任后没多久就把天河上的水贼给清剿的一干二净,我军就算多造战船,去攻彭越的水寨,估计也是鸡蛋碰石头,弄得个损兵折将的下场。” 石达开搓着手,忧心忡忡道:“那该怎么办,难道彭越不离开天河,我们除了干着急,就拿他一点没有办法吗?” 任琦又是一声冷笑,眼中闪烁着一丝高深莫测之色,缓缓道:“彭越是个老顽固,不等于他手下个个都是死脑筋,大势所趋之下,总会有识时务的人。” 石达开双眼一亮,脑子里一下子蹦出了四个字:卖主求荣! 无论是再坚固的城池,只要内部出现了问题,必然逃不过陷落的命运。 大秦贼席卷剑南道,兵锋所指,所向披靡! 可实际上,大秦贼在遭遇龙武军之前,并没有打过什么硬仗,而面对有坚固高墙守护的城池,大秦贼也费不了多大功夫就能攻破,因为在攻城之时,总能得到城里内应的有效配合。 内外呼应之下,何愁城池不破? 任琦和石达开一路已经见过太多的反叛之人,就算彭越意志坚定,却很难左右麾下之人的想法。而在大秦贼的不断施压下,总会有人去尝试做出某种所谓的明智之选。 所以任琦和石达开二人去招降彭越,其实是为了传达一个态度,而这个态度不仅是带给彭越的,还是给他手下人看的。 无论彭越同不同意,任琦和石达开的任务其实已经算是完成了。 他们在彭越身边埋下了一颗隐雷,一颗随时都会炸响的隐雷。 大秦贼无需再去劝降,他们唯一要做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等待。 等待或许是漫长的,可大秦贼等得起,被派去招降的任琦也等得起,他吃饱喝足之后,心中并没有因为彭越的拒绝而产生太多的忧虑,问小二要了一间上房,便打算前去安稳的睡个好觉,可身边的石达开似乎并没有马上休息的打算。 任琦望着站立不动的石达开,面露不满的问道:“是不是裤裆里的东西又痒了?” 石达开摸了摸脑袋,嘿然一笑道:“这不是在断魂镇嘛,听说这里的妞儿比安泰城天仙阁的花魁还够味,难得来上一次,错过了多可惜啊!” 任琦犹豫了片刻,低声骂了一声,说道:“早去早回,晚上若是不回客栈,别怪兄弟我翻脸不认人!”此行已无大事,任琦也不在意石达开前去放纵一回。 石达开脸色一喜,匆匆答应了一声后,转眼就没了踪影。 天色越来越黑,断魂镇却是灯火通明,镇里的热闹没有被夜里的寒风带走,这里虽然不能和大城市的繁华相比,夜生活倒也别有一番味道。 敢在断魂镇里讨生活的,基本都是刀口舔血之辈,一不小心就会脑袋搬家,那活着的时候自然要及时行乐。 而男人最大的乐趣无非就是女人,因此每当夜晚,断魂镇里最热闹的地方就是几家规模大小不一的青楼。 石达开刚走到一家门口挂着四个大红灯笼的青楼前,就见一个打扮的花枝招展的老鸨迎了上来。 老鸨满脸堆笑,天花乱坠的介绍起了楼里的姑娘,石达开听的****打动,一张大手狠狠的在老鸨肥硕的屁股上捏了一把,惹来一阵嗔骂后,便在放荡的笑声中搂着老鸨走了进去。 今夜,石达开注定要好好舒爽一把,却不知道在他走进青楼时,一个人影悄然无声的尾随而至…… 第六十六章 夜半惊魂(二) 断魂镇的青楼不少,各色姑娘更是应有尽有,无论你是喜欢小家碧玉,还是妖艳****,又或者有着异域风情的塞外美人,都可以在断魂镇的青楼里找到,甚至为满足一些人另类的喜好,每家青楼里都或多或少的准备了清秀的小相公以供客人挑选。 石达开进的这家青楼名叫红衣坊,分上下两层,木质结构,楼前墙檐斜飞而出,颇有气势,也不乏艳丽,而当走进去后才会发现,红衣坊里面只能用奢侈华丽来形容。 可是再华丽的装饰也比不上里面的女人,一眼望去红衣坊内所有的女人都像是一朵朵争奇斗艳的牡丹,让人目不暇接。 石达开算得上是花中老手,关顾过的青楼不计其数,可此时也不得不承认,断魂镇的青楼果然是名不虚传。 无数佳丽尽在眼前,石达开双眸放光,伸手捏了捏老鸨的脸蛋,放声大笑道:“哈哈!你们这的娘们一个个长得都跟妖精似的,皇帝老子的妃子估计都比不了。” 老鸨眉开眼笑道:“大爷说的是,皇宫里的嫔妃哪能和这里的姑娘比!” 石达开的笑声更加的放荡,笑眯眯的把一锭银子塞进了老鸨白花花的胸脯里,满脸的淫邪之色道:“去给大爷找你们这里最漂亮的娘们来,伺候好了爷还有重赏!” 夜幕初开,红衣坊里的客人已经不少,楼里到处都是莺莺燕燕和客人们打闹着,****之气充斥在了每个角落。 二楼的一间包间里,一个面色白净,年纪最多只有二十的小厮,对着旁边一个身穿精致狐皮薄袄的中年人道:“东家,楼下有个大秦贼的中军近卫。” 中年人低着头,似乎正在思考什么问题,迟钝了片刻才微微抬头,朝楼下看了一眼,当见到正在和一个身材丰满的姑娘欢声调笑的石达开,特别是他所穿的绣有“大秦”字样的黄色棉袄时,脸上不禁流露出几分意外。 小厮躬着身子,低声问道:“东家,要不要派人去核实一下这个大秦贼的身份?” 中年人摇了摇头,说道:“一般人可不敢冒充大秦贼的中军近卫,而且冒充也得不到任何好处……”他哼了一声:“就算是大秦贼的中军近卫,也没有资格在断魂镇里撒野。” 小厮点点头,脸色平静如常,中年人的话里透着毫不掩饰的狂妄,可听在小厮耳中,似乎再也正常不过。 中年人又看了眼正在楼下风流快活的石达开一眼,摸了摸下巴,说道:“既然主动送上了门,我们作为主人家总要好好招待一下。”他嘴角勾起了一抹笑意:“让舞儿去探一探那个大秦贼的口风,说不定能有什么收获。” 小厮点了点头,脚步轻移,动作看似柔和无比,身形却如一阵疾风卷过,仅仅一刹那的功夫,就从二楼的包间里消失的无影无踪。 没过多久,小厮又犹如幽灵一般回到了包间内,双手负背站在了中年人的身后,就好像从未离开过包间。 断魂镇当真是个藏龙卧虎之地,一个小厮竟然也有如此高深的身手。 与此同时,红衣坊里传来“咚——”的一声清响,清脆悦耳,如同仙音拂过耳际,楼里嘈杂的吵闹声瞬间停了下来。 二楼正中的一间房门悄无声息的打开,一道珠帘静垂下来,隐约朦胧之中,珠帘后面端坐着一个美妙的身影,珠帘遮挡了人影的容颜,却依然难以阻止楼下男人们的疯狂。 莫轻舞,红衣坊的花魁,今夜这里的客人至少有一半是冲着她而来。 如果一个女人拥有绝美的容颜,琴棋书画又无一不精的话,那对于男人而言,无疑有着极其巨大的吸引力。 然而莫轻舞不仅才貌双全,而且还有这一样让男人充满征服欲的东西,那就是她的身份,极其高贵的身份! 莫轻舞是西域一国的公主,国主被权臣杀害,她才辗转流亡到了大汉。 这样一个尤物,又有着公主的身份,如何能不让人为之疯狂! 珠帘后面,莫轻舞端坐在一张瑶琴前,十指轻拨,便闻一阵天籁之声缓缓响起。 初时声响尚轻,似是山上清泉汩汩而下,逐渐紧凑起来后,又似初春之细雨密密麻麻。细耳凝听,琴声仿佛带着奇异的魔力,音韵似在耳边私语,让人沉醉其中。 红衣坊里的客人个个屏气吞声,莫轻舞一曲终了,他们还沉浸在那美丽的境界中,久久未曾回味过来。 而随着一声轻响,珠帘被一只葱葱玉手给缓缓掀开,只见莫轻舞走到楼梯口,白衣如雪,似梦如幻。 莫轻舞身披雪白罗裳,一尘不染。耳垂坠着一片碧绿的美玉,发髻云松,一枚玉钗斜插在上,更增高贵。 她的眉目如画也就罢了,最让人迷醉的却是步伐的轻盈,动人的体态,烟视媚行,她的一举一动看起来都是娇慵懒散,又显妩媚迷人。 莫轻舞肩头披帛,沙罗制成,隐约露出圆润的双肩,肌肤白里透红,美的简直惊心动魄。她碎步走来,披帛盘绕双臂之中,飘舞逸动,美不可言。 她轻步下移,一举一动都能勾起男人最原始的欲望,红衣坊里的客人们见了无不双目发直,心中大跳。 石达开早已推开了身边丰满的女人,他的一双眼珠子死死的盯着莫轻舞,贪婪的模样简直就恨不得一口吞下对方。 莫轻舞面露微笑,美目四顾,娇声道:“小女子莫轻舞,这厢有礼了!”他神色娇媚,说话间,眼光盈盈流转,说不出的勾人心魄。 红衣坊的客人们一阵喧闹,有人大喊着让莫轻舞再弹一曲,有人手上挥动着厚厚的银票,肮脏露骨的意图清晰可见。 莫轻舞早就见惯不怪,笑容不减的退到了一边,只是行走之时,一双风情万种的媚眼有意无意的瞥向了石达开所在的位置。 石达开一直目不转睛的盯着莫轻舞,哪能感受不到对方的目光,而当二人四目相触的一刹那,他激动的豁然站起,若不是脑海中还留有一丝清醒,知道断魂镇的青楼不是一般地方的青楼,他大秦军的身份也未必好使,恐怕早已经冲上去把莫轻舞抱入怀中了。 这时,老鸨走到台前,客人们本以为她准备按照青楼里惯有的规矩,让客人们出声竞价,价高者就可在今夜与莫轻舞共度良宵,却不想老鸨上台后只是来到了莫轻舞的身边,二人耳语了几句后,莫轻舞就在众人失望的目光下,回到了珠帘后的房间里。 莫轻舞一离开,客人们就是一阵鼓噪,老鸨不闻不问径直走到了石达开的身前,满脸笑容的大声道:“这位爷,恭喜了,我家姑娘请您上楼一叙。” 石达开一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反应过来的他心中一阵狂喜色,已不作深想,****的驱使下本能的就点头答应,跟着老鸨走上了二楼。 观望的客人们全都羡慕不已,有人心生不满,可当看到石达开黄色棉袄背面的“大秦”二字时,都悻悻的闭上了嘴巴。 红衣坊里的客人都不是怕事之辈,可是面对大秦贼的中军近卫,还是都抱着不惹为妙的心思,为了一个女人得罪大秦贼,显然不是明智之举。 片刻之后,石达开就随着老鸨走进了一个屋子,在里面坐了一会儿,一个丫环端来了香茗,石达开身上燥热难耐,端起茶杯便一口喝了干净。 茶水才刚喝完,一个窈窕身影自里屋走了出来,正是红衣坊的花魁莫轻舞。 莫轻舞似是刚刚沐浴过,秀发低垂,脸蛋晕红,目中闪烁着微微的笑意,身上散发着淡淡的茉莉清香。 这般素雅打扮,更是映衬出她的美丽异常。 石达开望着莫轻舞,泛红的眼珠子再一次的瞪直了,艰难的咽下了一口唾沫后,整个人像是一头饥饿难耐的恶狼,猛地朝莫轻舞扑了过去。 莫轻舞风情一笑,挥动玉臂,一只柔弱无骨的小手竟然推开了体型壮硕的石达开,后者脚下踉跄的倒在了床边。 石达开摸了摸有些摔疼的后腰,脸上浮现出一丝迷茫,却似乎一点都不吃惊于莫轻舞的力大,他眼中逐渐显露出几分迷离之色,动作僵硬的从床边爬起。 莫轻舞上前扶住石达开,紧紧盯着对方的眼睛,神色幽幽变幻,半晌之后,她忽然露出了一个醉人的笑脸道:“大爷,莫要心急,只要你听话,奴家今晚任由你摆弄。” 石达开嘿嘿怪笑了一声,含糊不清道:“听话……一定听话!” 莫轻舞妩媚笑道:“大爷,你一定要说真话,绝不能欺瞒奴家哦!”说着,她眼中似有一种淡淡的光华在闪烁,声音更是带着一股令人无法抗拒的磁性。 石达开瘫坐在床上,双瞳已然没有了焦距,一脸无神道:“我说真话,一定说真话……” 莫轻舞满意的站了起来,定眼望着面前的石达开,此时她脸上已无一丝妩媚的娇笑,取而代之的是如冰雪般的清冷之色。 屋内寂静无声,莫轻舞走到衣柜旁,从里面拿出一件绸衣,而正当她准备把绸衣裹上肩头,旁边桌子上的烛火突然一晃,莫轻舞注意到后身形猛地一滞,脸色却是浑然未变,缓缓转身走向了屋门。 石达开好似睡着了一般,坐在床上一动都不动,只有一双呆滞的眼睛,随着莫轻舞的行走而转动。 莫轻舞好像忘记了石达开,她没有再看对方一眼,脚下轻盈而动,看似随意的走到了门边上,应该是打算推门而出。 可就在她的手刚刚放在门栓上时,桌子上的烛火又是一晃,伴随着的还有冰凉刺骨寒风,以及一阵轻微的响动。 时间仿佛静止了,莫轻舞放在门栓上的手再也无法移动分毫,她就那么纹丝不动的站着,像是一幅被永久定格的画面。 但是在画面中,莫轻舞的右侧脖颈处,多出了一把锋冷的战刀…… 第六十七章 夜半惊魂(三) 轩辕宸从未想过,有一天他手中的战刀会架在一个女人的脖子上。 可他不得不这样做,屋子里这个名叫莫轻舞的女人太不简单,若不占据绝对的主动,轩辕宸可能随时都会步了石达开的后尘。 刀光泛寒,人心更冷! 轩辕宸语气冷的宛如手中战刀的锋刃,透着毫不掩饰的杀意道:“转过身来,若有异动,杀无赦!” 莫轻舞身形一颤,只是等她回过身来时,除了俏丽的脸蛋略有一丝苍白外,妩媚动人的风情又回到了她的身上。 只是比起刚才,她的神采中少了一分妖娆,多了一分婉约,一双水汪汪的眼眸里,闪烁着纯情少女才有的娇羞胆怯,让人看了心生怜意。 轩辕宸目光微凝,握刀的手丝毫不敢松懈,眼前的女人看似娇弱无助,可在他的眼中却犹如洪荒猛兽。 他不知道为何会有这样的感觉,即使当初独自面对大金国主博尔觉罗时,他虽然感受到了无比沉重的压力,但也没有像现在这般的忌惮。 到底在忌惮什么,莫轻舞难不成真的是妖魔化身? 轩辕宸面带惊疑之色,耳边传来一声轻响,斜眼望去原来是石达开在呵呵的呆笑,这个魁梧威猛的大秦贼,此刻俨然成了一个痴傻的孩童。 刹那间,轩辕宸眼中闪过一道明悟之色,他终于明白自己忌惮的是什么了。 面对博尔觉罗时,轩辕宸可以无畏生死,因为博尔觉罗最多只能毁灭他的肉体,而莫轻舞却能操控人的灵魂,这种防不胜防的手段,如何能不让人心生忌惮。 轩辕宸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莫轻舞似笑非笑,紧跟着上前一步,她动作不快,却有一种难以言述的紧迫感。 行走之中,莫轻舞披在肩上的绸衣飘然滑落,露出肩头如玉般的肌肤,红烛一照,透着粉嫩莹白。 轩辕宸忍不住又后退一步,他发现有些难以把持自己的心境。 莫轻舞眼中笑意一闪而过,神色之中却显露出几分凄苦,楚楚可怜道:“奴家和阁下无冤无仇,还请您高抬贵手,不要伤害奴家。” 人美声音也美,凄婉的乞求声更是让人难以抗拒。 轩辕宸望着那盈盈秋波,身上的力气仿佛在不断的流失,直到他深吸了一口气,心神才逐渐稳定下来,出声问道:“你对那个大秦贼做了什么?” 莫轻舞没有回答,而是低着头,弱弱的反问道:“奴家只是一个弱女子,能对他做什么呢?”声音茫然,尽是无辜之色。 话应刚落,只听“啪”的一声,轩辕宸手起刀落,斩碎了身边桌案的一角,他不擅于和女人纠缠,也不愿意和女人纠缠,眼神冷厉又带着一丝诚恳道:“你我之间并无仇怨,我也不是冲着你而来的,今夜之事若能到此为此,相信对谁都没有坏处。” 轩辕宸来到红衣坊,目的是为了石达开。 在客栈之时,石达开和任琦二人之间的谈话,被耳力极强的轩辕宸听了个一清二楚,而谈话中的战船,彭越,招降等字眼,引发了轩辕宸浓厚的兴趣,也从中联想到了一些可图之利。因此才会尾随石达开,以便寻找机会从他的口中问些东西。 只是等到石达开被带进屋子,轩辕宸觉得机会来临,准备从窗户外面进到屋内,然后使用武力逼问之时,却发生了他想象不到的一幕。 石达开像是被人灌了迷魂汤一样,丧失了神智。 轩辕宸也在吃惊之下,一个不慎把用来窥视的窗户缝隙弄开了一点,导致寒风涌入,吹动了点燃的烛火,从而引起了莫轻舞的注意。 莫轻舞被惊动时虽然掩饰的很好,但她身体一瞬间的凝滞还是没能逃过轩辕宸的眼睛,而且她也着急了一些,想要出门的举动更是暴露了她的内心。 轩辕宸担心事态扩大,当机立断的显出身形,跳进屋内拦下了莫轻舞。 他对这个女人十分好奇,本想一探究竟,可是对付女人显然不属于他的能力范围之内,留在这里除了增添风险外,对轩辕宸而言已无意义。 至于石达开,轩辕宸似乎把他忽略了,就算不忽略,以石达开目前的状态,除了莫轻舞外,恐怕再也没有人能从他口中问出话来。 轩辕宸觉得自己也不能,心中又有强烈的想与莫轻舞保持距离的谨慎念头,所以他打算离去,可是莫轻舞显然不想这么轻易的放过他。 莫轻舞不经意的缕了下鬓角的发丝,嘴角露出一丝浅笑道:“阁下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似乎太不把红衣坊放在眼里了吧!”她的语气变化的十分凌厉,可身姿依然娇柔妩媚,眉宇间的风情没有消散分毫。 轩辕宸平静道:“你想如何?” 莫轻舞凝望着轩辕宸,过了许久,她忽然掩嘴一笑,说道:“从来没有男人见到我后可以不动心,而你似乎是个例外。”她又上前一步,脸上流露出一丝勾人的娇羞之色,轻启朱唇,却是一字一顿道:“我不喜欢存在例外……” 余音未散,莫轻舞妖娆无限的拉开了腰间的束带,转眼之间,她身上就只着亵衣,白里透红的冰肌玉肤在烛光下尤为的炫人眼目。 朦朦胧胧之间的东西最为动人心魄,爱情如此,女人也是如此。比起一丝不挂,只着亵衣的莫轻舞立在那里,更能让男人欣赏和冲动。 轩辕宸第一次觉得女人可以美的这么触目惊心,美的让人难以呼吸,他喉咙发干,艰难道:“你……”仅仅吐出一个字,他便再也说不出话来,也不知该说些什么,脚下却难以自抑的退出了他今晚的第三步。 莫轻舞桃花满面,缓步上前,却也步步紧逼,她的眼中有着柳絮漂浮般的朦胧,落花随风般的痴缠。 轩辕宸强行把目光从莫轻舞的身上移开,战刀直指前方,使尽了全身的力气,大声喝问道:“你想做什么?” 同一个屋檐下,同一间房屋内,一个春光乍现的绝美女子,一个英俊挺拔的年轻男子,又有红烛摇曳,红鸾锦榻,接下去会发生的事情,应该不难想象。 可现实却是大相径庭,轩辕宸竟然举刀相对,还面露纠结之色,实在是大煞风景,令人嗤之以鼻。 莫轻舞眼中有些许诧异,很快又转化成了妖媚之色,她双手佯装紧张的绞在一起,低声细语道:“奴家不想做什么,而是该问阁下想做什么?” 轩辕宸举足无措,下意识的脱口问道:“我想做什么?” 莫轻舞面庞红艳如火,含羞带耻道:“阁下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仅此一句,已足可令任何男人血脉贲张。 第六十八章 夜半惊魂(四) 夜色沉沉,繁星点点如眸,明月如钩,撒落清辉在窗沿之上,轩辕宸立在窗边,双眉紧锁,眼中隐约恢复了几分清明之色。 莫轻舞百般引诱,勾魂夺魄的风情令人难以自拔。 轩辕宸几乎已经到了沦陷的边缘,而当他凝聚起最后一丝意志,倒退数步到窗边时,心神陡然为之一松。 寒风瑟瑟,冰冷刺骨,透过窗户刮在轩辕宸的脸上,好似冷冻住了他胸口的欲火,同时带了分轻柔之意,渐渐抚平了他那颗躁动不止的心。 莫轻舞本来见到轩辕宸连退数步,料定他即将掉落到自己精心布置的红粉深渊之中。可此时她望着站立在窗边的轩辕宸,能够清晰的看出对方的神色已经趋于平静,不禁面露惊色,随即化作了恍然之色。 轩辕宸轻吐几口浊气,月光照射下,他的眼神又变成了刀锋般的锐利,冷漠道:“本以为那个大秦贼喝的茶水里面被你下了药,现在看来你身上也带着迷魂香之类的邪物。” 房间内飘散着淡淡的幽香,仔细探寻之下,便能察觉是从莫轻舞身上散发出的。 莫轻舞目光微闪,凝望着轩辕宸良久,终是轻叹一声道:“阁下当真不是一个凡人,可也是一个不解风情之人!” 轩辕宸握刀而立,他虽然神智已经无恙,却依然不敢掉以轻心。 莫轻舞来到桌边,优雅的坐下倚靠在了桌面上,如云的秀发垂在莹白的手上,显出一种惊心动魄的丽色,她左手托腮,右手不知何时拿捏着一朵风干的紫色小花,抬头冲着轩辕宸嫣然一笑道:“这朵花名叫千幻幽兰,乃是西域第一奇花,只有在西陀国才能发现它的踪迹,这种花每隔三年才会盛开一次,每次开花都只有半日,时间一过立刻就会凋谢,因此极其珍稀难得。” 随着那朵紫色小花的出现,房间内弥漫的香气瞬间浓郁了几分,轩辕宸鼻息一动,就感到脑海中一阵眩晕,急忙屏气凝神,沉声问道:“我刚才难以自制,就是因为这朵花?” 莫轻舞转动着手里的花儿,轻声笑道:“千幻幽兰之所以得名,正是因为它有着能让任何男人都无法抵挡的致幻作用,凡是闻到千幻幽兰花香的男人,外物给感官上带来的冲击力会在瞬息之间放大十数倍。” 轩辕宸心有余悸,若非他站在窗口,寒风吹散了花香,他的意志力再强,恐怕也逃不过千幻幽兰的致幻。 莫轻舞嘴角带着笑容,眉心却显露出了一丝遗憾,低声道:“千幻幽兰的花香固然厉害,可却远逊于它的花粉,一旦男子吸入花粉,就算是六根清净的得道神僧,也免不了重入凡尘,坏了一世修为。” 轩辕宸目光闪烁道:“大秦贼喝下的茶里有千幻幽兰的花粉?” 莫轻舞笑而不答,又道:“阁下虽然没有吸食千幻幽兰的花粉,可能够在花香的作用下,坚守本心而不是沉沦于美色的诱惑,已是堪称不易。只凭此一点,阁下就称得上是一个君子。”她轻缕墨染般的秀发,一双剪水秋瞳灵动的一转,娇羞笑道:“奴家最讨厌那些贪恋美色的俗人,而最仰慕的就是阁下这样的君子!” 寒风轻了,月也柔了,此情此景,有个女子轻轻地对个男子述说着倾慕之意,那男子一定会醉,也会痴了。 轩辕宸却是不痴也不醉,双眸明亮,只是盯着莫轻舞道:“女人的话本就不太可信,漂亮女人的话更是不能信,而不知自爱,自甘堕落的女人最是不能信!” 莫轻舞听到这里,笑容有些僵硬,神色有了丝哀怨,语气之中透着如秋叶凋零般的凄凉道:“原来你看不起奴家这种出卖皮肉的女人。”她脸上浮现出一丝苦笑:“不过你说的也对,青楼里的姑娘就算再多才多艺,终究不是良家女子,又如何能让人看得起呢?” 轩辕宸微微皱眉,他从莫轻舞的话中听出了无尽的感伤,如果她不是在演戏,而是真情流露的话,莫轻舞无疑是一个可怜人。如此的话,轩辕宸刚才的话显然是有点伤人了。 莫轻舞双眸低垂,喃喃低语道:“其实像我这样的女人,天生就已经注定了结局。”她嘴角带着一丝讥诮:“主人在我身上花费了太多的本钱,从我四岁开始就请了名家传授我琴棋书画,目的无非是想在将来连本带利的收回来,而等到我没有价值的时候,或许断魂镇西面的那片乱葬岗将会成为我唯一的归宿。” 轩辕宸知道她说的没错,从今夜之事来看,莫轻舞一定参与过很多红衣坊中的隐秘之事,失去价值后必然会被灭口,只是没有想到她能想的这般透彻,而且说得如此平静。 念及这里,轩辕宸对莫轻舞多少产生了一些同情,说道:“你可以尝试逃离这个地方。”这话一出口,他自己忍不住摇头,任何一家青楼对手下姑娘都有着难以想象的严密控制,怎么可能轻易能够逃脱的。 莫轻舞脸色没有一丝波动,淡淡道:“没有人可以逃脱主人的掌控,一个都没有!” 轩辕宸眯着眼睛,凝视着莫轻舞道:“只要尝试了,说不定你就是第一个!” 莫轻舞摇头轻笑,笑容中多少带了分荒诞:“阁下如果知道我家主人的厉害,相信就不会这样说了。” 轩辕宸目光闪动,突然道:“你家主人是谁?”他问的是你家主人,而不是红衣坊的主人,显然是别有深意。 断魂镇可以成为一个三不管的地方,背后一定有庞大的势力支持,而在断魂镇里所有的茶馆,客栈,青楼,表面上或许各有老板,可实际上老板们未必有自主决策的权利,就比如红衣坊的老板,十有八九只是摆在台面上的一个代言人罢了。 听到轩辕宸询问主人的身份,莫轻舞眼中猛地流露出一丝惊恐,颤声道:“我家主人是……”说着,她神色一怔,看了轩辕宸一眼,这才展颜一笑,笑容中带着钦佩之意:“阁下这张嘴真不简单,连奴家都差点被你给套了进去。” 轩辕宸耸了耸肩,微笑道:“刚才你设计我,现在我只是礼尚往来而已。” 不知为何,莫轻舞似乎并没有因为轩辕宸的言语打探而动怒,反而是豁然一愣,一双复杂万千的眼眸紧紧盯着轩辕宸,过了良久才轻声问道:“刚才,你是不是笑了?” 轩辕宸也是一愣,喃喃道:“好像是笑了。” 莫轻舞的脸上浮现出了一分晕红,不似之前伪装而出的娇羞,更像是真实的情感流露,而这份真实更能撩拨男人的身心。 轩辕宸似乎被眼前绝艳的女子打动,锐利的眼神带了分迷雾,又是一笑道:“我好像不应该笑的,毕竟你现在还算是我的敌人。” 莫轻舞睫毛微闪,黑白分明的眸子中,带了分惆怅道:“有你这样的敌人,也是一件不错的事情。” 轩辕宸默然,莫轻舞也不再说话,二人一站一坐,只是相视凝望。 房间里,空寂中弥漫着一丝凄凉,桌上的烛身已经满是红泪,仿佛红烛自知蜡炬终有成灰的眼泪,又像是它有了情感,为旁边的可怜女子流下一捧殷红的泪水。 过了许久,莫轻舞终于出声道:“阁下,能告诉我你的姓名吗?” 轩辕宸反问道:“为何要知道?” 莫轻舞轻垂螓首,低声道:“我说过红衣坊不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她神色中有无奈,有挣扎,最后化作深深的歉然:“等你死后,我一定好好将你安葬,只是不想你墓碑上连个名字都没有。” 话应刚落,莫轻舞犹豫了片刻,还是吹灭了身旁的红烛,房间顿时暗了下来。 轩辕宸心头大震,哪里能够不明白烛灭代表的是一种信号,迅疾一转身就想要从窗口跃身而出。 可不等他逃离,就听“轰”的一声巨响,房间的大门被人撞开,紧接着亮光一闪,有道刺眼的白芒直刺轩辕宸的后心! 轩辕宸反应够快,可还是慢了半分,不得已只能全力的回刀一击…… 第六十九章 夜半惊魂(五) 异变来的突然,杀机来的太快! 轩辕宸来不及闪避,只能回刀怒劈,这一刀是用来格挡,也是想骇退袭击之人,为他的逃离创造出一线机会。 可是结果却与想象中的大相径庭,袭击之人简直就像忽隐忽现的鬼魅,速度快到不可思议的程度。 只见他脚下一个侧步,就轻而易举的躲过了轩辕宸的一刀,而且下一轮的攻势转瞬即到,手中的一把细剑直刺轩辕宸的面门。 这一剑刚劲浑厚,快如闪电,出剑之时隐约有尖鸣伴随,好似撕裂了剑身周边的空气。 能够使出如此快剑之人,必然在剑道一门上浸淫了十数年,甚至数十年,可袭击之人的相貌看上去十分年轻,最多也就二十七八岁的样子,只是他的脸色略显苍白,一双毫无光彩的眼眸透着几分憔悴。 这人正是红衣坊二楼包间内,那个站在中年人身边的小厮。 面对小厮夺命的一剑,轩辕宸脸色剧变,不过弹指刹那间,小厮的剑尖已经寒了他的眉间,轩辕宸来不及抬刀去挡,后退的步伐也根本快不够对方的剑速,百般惊险之下,他遽然倒了下去,堪堪躲过了划过头顶的细剑。 只听“咚”的声响,轩辕宸摔在地上,看上去无比狼狈,可他的举措却是简单有效。 一剑刺空,小厮似乎有些意外,整个人微微有些迟滞,可他的犹豫并没有影响手中细剑一气呵成的剑招变化,细剑如灵蛇吐信,倏然剑尖向下,狠辣无比的要将轩辕宸活生生地钉在地上。 轩辕宸反应同样迅疾,似乎早就料到小厮会连环出击,因此在倒地之时,战刀已经护在了胸前,斜挥而出砍中了小厮的细剑。 随着一阵刀剑互击的金戈之声,细剑虽然够快,但剑身既薄又窄,难挡战刀的撞击,斜斜的朝一侧偏出,刺中地面时,只是割破了轩辕宸的衣角。 小厮两剑落空,脸上没有流露出一丝该有的丧气或是慎重之色,反倒是血气上涌,苍白的面庞浮现出了病态般的猩红,双眸亮如天星。 月色如水,透过窗户,斑驳地落在房间内,满是温柔迷离之意,但谁又想得到,这种月色下,竟是杀机四起? 莫轻舞没有离开房间,她躲在墙角一直默默的看着面前的这场生死搏杀,轩辕宸两次死里逃生时,她的眼中都会闪过一丝庆幸之色。 吹灭烛火的那一刻,她知道轩辕宸会死。可也知道,他的内心中并不希望轩辕宸死。 这些年来,莫轻舞看惯了各种肮脏勾当,血腥仇杀,她本以为自己早已经冷血无情,可现在她才清楚的意识到,自己的血未冷,情也未灭。 而这一切,只因她遇到了一个对的人。 莫轻舞不想这个对的人死,但是她身不由已,只要有人在她的房间内停留过,都无法逃过主人的眼睛,莫轻舞无法掩饰,她如果不吹灭烛火,就此放过轩辕宸的话,事情暴露之后,她的下场必将十分凄惨。 所以,她不愿意,可她还是做了,她对轩辕宸有好感,但还不至于为对方舍去性命。 她愧疚,她无奈,此时她唯有双手十指紧扣的放在胸前,为自己的罪过虔诚的忏悔,也为轩辕宸暗暗祈祷。 只不过小厮可听不到莫轻舞的祈祷,他的战意更浓,煞气更重,双腿向下一曲,整个人就如弩箭般地射出,直射轩辕宸。 人在半空,剑却未出,可这并不能掩盖空气中翻滚的滔天剑意。 小厮双眸之中闪过一丝癫狂之色,他以人化剑,剑招万变,俨然已进入到了人剑合一的境界,而收剑不出,是为了不想给轩辕宸任何反应的机会,等到了足够近的距离时,再刺出那必杀的一剑。 莫轻舞双眼紧闭,睫毛颤抖不止,她不忍心看到即将上演的血色一幕。 就在这时,有一团黑影扑向了小厮。 小厮冲势太急,身形难以闪避,只能一剑刺出,结果刺中的不过是一张椅子。 一招劣势,招招劣势,轩辕宸在被小厮突袭开始,就一直处于被动,根本就没有反击的机会,而他又无法判断小厮会如何刺出第三剑,最佳的应对方法就是逼对方提前出剑。 所以他扔出去了一张椅子,这种行为和投掷暗器没有区别,显得十分卑鄙可耻,可生死搏杀,哪还在意什么手段,只要行之有效再下三滥的招数都是妙招。 轩辕宸扔椅子的这一下,时机把握的恰当好处,不仅逼得小厮出剑,还让他的视线被椅子挡住,连绵不断的攻势随之一滞。 这样的良机,轩辕宸怎么可能错过,转身就冲向了窗户。 而就在轩辕宸即将跃出窗口之时,明亮的月色忽然一暗,他心中一惊,暗叫一声不好,脚下步伐猛地急撤半步,刀光火石之间,正好躲过了两把交错的快刀。 快刀来自于窗口,窗外竟然有人,若是轩辕宸刚才跃出的话,只怕已经被砍成三段。 窗外的人一刀未果之后,并没有冲进房间,似乎只是为了守住这条退路。 而在外面,红衣坊里的客人依然沉醉在纸醉金迷之中,浑然不知花魁莫轻舞的房间里,正上演着一场恶战。 轩辕宸心思急转,判断红衣坊应该并不想把事态扩大,不然早就有无数人冲进来,对他形成围攻了。 即使如此,轩辕宸的处境依然极其不妙,想要全身而退,恐怕已无可能。 他立在那里,身形虽然还像长枪般挺直,眉宇之间却已经显露出了几分疲态。 小厮站在轩辕宸的面前,并没有继续出剑,可身上弥漫的杀意丝毫未退,一双眼眸泛着令人胆颤的寒光。 轩辕宸吸了口气,缓缓问道:“为何一言不发,就要置我于死地?” 小厮面无表情,冷冷道:“擅闯红衣坊者,死!”言毕,他人已化作一道幻影,没有任何的花俏,细剑朝前奋力一刺。 轩辕宸目光凝起,面沉如水,他两脚前后跨步,侧身而立,握刀的右手手肘朝后一展,已是蓄势待发。 下一刻,只需一招,就将定下生死! 突然,窗口外传来两声急促的惨叫声,突刺向前的小厮双眼豁然圆睁,手中细剑不知为何朝上举起,竟是放弃了对轩辕宸的进攻。 轩辕宸不知发生了什么变故,稳妥的闪身退到了一旁,等到他转头一望时,突然笑了,笑容中带着解脱般的轻松之色。 因为他见到了一个腾起在半空,如鹰击长空的人,还有一把似乎吸收了月光精华,闪烁着耀眼流光的长剑。 熟悉的人,熟悉的剑,两者结合在一起,自然就是天下独一无二的冷君傲! 第七十章 天河水师(上) 今年的冬天特别冷,但也要比往年短了许多,这才不到二月初,大地已有复苏的迹象。 剑南道西南方向,有着一片方圆足有七百多里的芦苇荡,芦苇荡里的水道纵横交错,如果没有当地人引路,外人自己驾船的话十有八九会迷失在芦苇荡中。 而正因为芦苇荡的诡异莫测,仿佛神工匠造一般,让它得到了一个天河的称呼。 这段日子,天河的水不知不觉的涨了起来,接着在一夜之间,芦苇的嫩芽也冒了出来,远远望去一片黄绿,一根根芦苇就像箭矢一般挺立着,一阵风吹过,齐刷刷的又不失倔强的随风摇摆。 正午时分,有几艘乌蓬渔船在水面上随波逐流,突然渔船像是受到了惊吓的鱼儿一般,快速朝着远处驶离。 渔船消失没多久,一艘双桅官船升帆逆流而来,主桅横帆上悬挂着天河水师的黑色战旗,十多名水师官兵没精打彩的或坐或站的挤在船头。 天河水域开阔,各条支流几乎与剑南道各地的每一处河湖连通,自然而然的成为了一个重要的水路枢纽。 而剑南道在和平年间时,每日都有大量商船往返于天河上,长年累月之下,天河这条水上运输线变得格外繁华。 不过在商贸繁华的同时,也让不少宵小之徒滋生了邪念,聚众人马在天河里干起了杀人越货的水贼勾当。 朝廷为了维持天河这条重要的经济命脉,便在这里设立了一支水师,负责剿灭水贼,同时也为朝廷运送军用物资。 剑南道贼势汹涌之际,天河水师凭借十几首战船,倒是勉强还能偏安一隅,只不过陆地上的官军几乎全部被贼寇击败,天河水师根本就不敢登陆岸上,已然被贼寇孤立在了天河芦苇荡里。 此时把几艘渔船惊吓跑的就是天河水师的主力战船之一。 天河里的水贼不少,但是想要正面撼动官军水师的战船,那几乎是不可能的,水贼的船比官军水师的战船小了太多,坚固程度更是不能相提并论。 因此,水师官兵们大多数都在悠闲的晒着太阳,享受着这个冬季难得的温暖时光,偶尔有船接近时,他们才会警惕的站起来以防万一。 船头一个抱着长矛的老兵,仰着脖子问向领头的校尉道:“钱头,我们真要这样干吗?”他的语气透着几分不忍和迷茫。 靠着船舷坐在甲板上的校尉一听之下,顿时没好气的撇嘴道:“老梆子,当初决定干的时候,你可是答应的,现在就算要反悔也来不及了。”他哼了一声,冷冷道:“那场火并里,你手上可没少沾人命。” 老梆子低着头,一张满是皱纹的老脸苍白无血,眼中充斥着浓浓的无助与惶恐。 被叫做钱头的校尉看了老梆子一眼,神色一缓道:“老梆子,不是我们心狠,而是日子实在是没有了盼头,连龙武军都战败了,我们天河水师又能怎么样呢?” 老梆子咬牙道:“可彭都尉他们……” 话到一半,站在老梆子身边的一个独眼汉子猛的推了他一把,怒声打断道:“是姓彭的先对不起兄弟们的,他简直是想做忠臣想疯了,竟然打算偷偷上岸去投龙武军,恐怕连龙武军的影子都见不到,咱们兄弟的上千条人命就交代到大秦贼的手中了。” 老梆子一叹,再也说不出话来。 就在这时,天河水师战船的前方出现了一艘画舫,画舫装饰奢华,花窗还扎着绵绸,船尾站着两名身穿皮甲的汉子,都手握钢刀眼睛警惕的盯着战船这边。 战船上的官兵也立刻警惕起来,自从剑南道暴乱以来,天河的水上商贸几乎断绝,平日里除了一些捕鱼的舟船之外,几乎就看不到任何船只,此时突然冒出来一艘华丽的画舫,难免让人心生疑虑。 钱校尉稍作犹豫,立刻对着那个独眼汉子说道:“陈瞎子,去船舱里把人给看紧了。”说着,他眼中闪过一道厉色:“若是情况有变,可先杀之!” 陈瞎子大声领命,小跑着钻进了船舱里。 画舫行速缓慢,却与战船在同一条狭窄的水道里,水道两旁都是芦苇,两艘船就这么迎面而行,勉强可以交错而过。 等到两艘船相隔十来米时,钱校尉抬头望去,只见画舫船头的甲板上,摆着一****榻,一张方桌,一个穿着锦衣的年轻男子坐在锦榻上闭目养神。 方桌旁边,站着个身穿大红棉袄的少女,少女清丽无端,身材妖娆,厚实的棉袄根本掩盖不了她完美的身姿,一双柳眉丹凤眼无时不在散发着妩媚的风情。 眼见画舫就要超过去,钱校尉突然大喊道:“降帆,停船!” 战船上的官兵也是一阵叫嚷,目光却全都聚焦在那少女身上,眼中无不流露出淫邪之色,他们在水上呆的时间太长了,对女色的渴望已经几乎到了难以把持的地步。 老梆子扭过脑袋,轻叹着摇了摇头,他很清楚接下去会发生何等人神共愤的惨剧。 听到官兵们的吆喝,画舫似乎不为所动,依然缓慢的向前行驶,船头的一个护卫毫不客气的说道:“都给小爷安静点,要是惹恼了我家少爷,小心你们的脑袋!” 官兵们早已被画舫上的少女吸引的神魂颠倒,哪里听得进护卫的警告,无比蛮横的大吼道:“老子就是惹了,你家少爷能把我们怎么样?” 画舫上的武士气势丝毫不弱,见官兵作势要跳过来,立刻舞动钢刀横在身前,一副随时都敢挥刀砍人的样子,厉声道:“大胆兵贼,可知道我家少爷是谁?” 战船上的官兵被画舫武士激怒了,纷纷拔刀威胁道:“以为拿把刀就能吓唬人吗?全都放老实一点,不然管你家少爷是谁,一刀砍了再说!” 钱校尉双手环胸,一直在冷眼旁观,换做以前他或许还会顾忌对方的身份。可今时不同往日,他只需仗着手中的刀子说话便可。 画舫的护卫还要跟官兵争吵,一个身材魁梧的老者从船舱里走了出来,摆手把武士喝退之后,满脸堆笑的朝官兵们拱手道:“各位军爷,真是对不住了,下面的人不懂规矩,若有得罪的地方,老夫在此向军爷们赔礼了。” 官兵们见对方服软,更是得势不饶人,叫嚣道:“现在说软话有个屁用,老子怀疑你们是水贼,立刻停船接受检查,不然可别怪老子手里的刀不长眼睛!” 魁梧老者苦着张脸,还想出声解释,可战船上的官兵已经和贼无异,立马就有几个急不可耐的官兵跃上了画舫。 可不等官兵们落地,空中忽然传来一阵尖鸣,有数支箭矢飞射而来,几个官兵人还在空中,根本就是避无可避,全都被箭矢射中,在绝望的惨叫声中倒下。 有一个官兵被箭矢射穿了肩膀,是跳上画舫的官兵中唯一没有当场身亡的,但是还不等他暗自庆幸,一个人影疾步朝他冲来,紧随而至的还有一把寒光四射的钢刀。 只听“噗”的一声,官兵的脸孔瞬间变得扭曲,眼中尽是恐惧之色。 冲到官兵面前的正是刚才说话的武士,武士一刀刺出,毫不留情的捅进了官兵的小腹,脸杀气的说道:“记住了,小爷名叫万小刀,等变成鬼后,尽管来找小爷报仇!” 第七十一章 天河水师(下) 变故来的毫无征兆,喧嚷的水师官兵们顿时陷入沉寂,脑子里哪里还有什么劫船发横财,抢娘们的念头。 直到跳上画舫的水师官兵全部被杀,才有人惊醒过来,挥动着手中兵器,嘶声喊道:“是水贼,冲上去杀光他们!” 水师官兵震惊之余,官兵们并没有因为对方刚才那一轮精准狠辣的急射而心生畏惧,反而在鲜血的刺激下,个个血气涌起,像是一群饥饿的野兽,嗷嗷叫的冲了过去。 这个时候,画舫和战船都停了下来,双方之间只隔着半步的距离,只要一个跨步就能跃到对方的船上。 而只要可以近战,画舫上的弓箭手将无法再形成有效的威胁,水师官兵们正是明白这一点,才敢于冲锋,且对这场战斗充满信心。 可是相比于手下们的自信,钱校尉却是一脸的冷峻,他躲在船杆后面,一双眼眸闪烁不定,其中充斥着浓浓的惊疑之色。 画舫上的弓箭手,所持的都是硬弓,强弩,这些利器可不是水贼可以轻易获得的,而且水贼是靠劫掠商船发财,与没有油水可刮的战船硬碰硬岂不是自讨没趣? 钱校尉想不明白,可耳边此起彼伏的惨叫声已容不得他多想,水师官兵们冲势很猛,可是几乎每一个跳上画舫的水师官兵,都还来不及找人砍上一刀,就会被利箭射翻在地。 转眼之间,水师官兵就死上了大半,在这种堪称一边倒的屠杀之下,终于有人意识到了不妙,惊慌失措的喊道:“这伙水贼不好对付,大家快撤!”这才刚喊完,又是两支利箭射出,喊话的水师官兵的胸口,小腹各中一箭,抽扭了两下就轰然倒下。 钱校尉望着一个个倒在血泊中的水师官兵,神色从惊讶逐渐变成了骇然,他现在很确定自己遇到的不是水贼。 水贼就算用尽各种手段弄来了硬弓强弩,也不可能具备这般凌厉的箭技,更让人胆寒的是画舫上弓箭手们的冷静,冷静到射箭之间的间隔几乎都相差无几。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冷静沉着,而是冷血无情,是对杀戮的本能,对生命的漠视。 有几个侥幸未被射死的水师官兵,不敢再冒然强攻,紧紧贴在舱口两侧,这里是弓箭手的盲点,可以躲避那一支支无情的箭矢。 其中一个肩头中了一箭的水师官兵,大口喘着粗气,脸色惨白的咬牙道:“窗子,从窗子进去,绕到后面去砍翻他们。” 有人提议,剩下的人本能的选择听从,纷纷用刀尝试着把窗户撬开,可还不等把窗户撬动,就有数支冷冰冰的铁矛透窗而出,水师官兵们根本来不及闪避,身上又无重甲,一个照面就全被捅了个对穿。 片刻的功夫,跳上画舫的水师官兵又一次无一幸免。 钱校尉和战船上活着水师官兵脸色全都恐惧万分,望着画舫上满地的尸体,他们脑子里哪里还有娇滴滴的娘们,唯一的念头就是离开这里。 可是水道狭窄,两船已经接舷,偏偏刚才他们为了不让画舫逃脱,用铁钩子把战船和画舫连在了一起,现在无疑成了作茧自缚。 钱校尉茫然失措,身后突然传来异声,回头看去只见一个手里拿着把战刀,浑身湿漉漉的年轻人扑了过来,见到钱校尉回头惊谔看来,年轻人阴沉着脸笑道:“狗贼,叛主求荣,拿命来吧!”战刀横劈过去,将钱校尉还带着惊谔神情的脸劈成了两半。 万小刀踢了踢钱校尉的尸体,无趣道:“一刀就死,真他娘个怂货!” 战船上的水师官兵们发现钱校尉身死吗,又骤然发现有敌人从水里爬上了战船,再无抵抗的胆气,不约而同的丢弃了兵刃,跪地磕头救饶。 万小刀看不惯这些鼠辈,厉声喝道:“全给小爷闭嘴,谁再敢喊上一声,杀无赦!” 此话一出,甲板上瞬间鸦雀无声,万小刀脸色稍缓,耳边突然传来一声轻响,他握刀的手随之一紧,等他循声望过去时,就看到一个壮汉从船舱里钻了出来。 万小刀目光一凝,他看到壮汉右手握着刀,左手里赫然拎着一个血淋淋的独眼人头,人头的主人正是被钱校尉叫去船舱的陈瞎子。 没过一会儿,又有四五个人从船舱里钻了出来,这些人个个衣着破烂,暴露在空气中的肌肤上满是伤痕,其中一个红脸汉子连站都站不稳,在身旁二人的搀扶下才勉强不倒。 万小刀正欲上前喝问,一个伴随着悲凄哭喊的身影从他身边狂奔而过,跪倒在了那个虚弱的红脸汉子面前,激动的哭喊道:“父亲!你还活着,孩儿就知道你一定还活着!” 红脸汉子同样面露激动之色,失声道:“真儿!”他浑身上下的打量着面前的少年,见他毫发无伤,眼中无比欣喜,可当注意到抱头跪倒蹲在地上的水师官兵,以及看押他们的十几个持刀而立,气势彪悍的陌生人时,脸色微变道:“真儿,他们是谁?” 少年回头看了一眼,面带感激道:“父亲,他们都是一些义士,若不是他们及时出现,孩儿恐怕已经死在了河滩上。” 红脸汉子眼中闪过一道异色,缓缓上前几步,双手一拱道:“请问哪位是领头的,可否出来说个话?” 万小刀回头看向了已经登上战船的轩辕宸,轩辕宸却是没有动作,他现在只是李庄乡兵里的一员,若非必要,最好不要轻易地惹人注意。 李宗望见轩辕宸不为所动,一双眼眸却是不经意的停留在自己身上,顿时心领神会,昂首阔步的走到红脸汉子的面前,大声道:“您就是天河水师统领,彭越将军吧!” 彭越没有否认,点头道:“本将就是彭越,在此感谢诸位拔刀相助!”他顿了顿,目光灼灼的看向李宗望道:“不知老英雄尊姓大名?” 李宗望哈哈一笑,说道:“老夫李宗望,可不敢称什么英雄,最多也就是一个山野土财主罢了。” 彭越一听李宗望的名字,就觉得十分耳熟,思索了片刻,脸上陡然一惊道:“你就是那位扩建庄子,编练乡兵,接纳难民,与贼抗衡的李庄庄主,李宗望?” 李宗望抚须含笑道:“彭将军谬赞了,老夫只是做了一些分内之事而已。” 彭越肃然起敬,说道:“老英雄不用谦虚,贼匪祸乱剑南道多年,一般人等不是逃避,就是从贼,能像你这样坚持世间正道的人怕是没有几个了。” 李宗望矜持不语,过了半晌,他目光突然一闪,淡淡道:“彭将军,你可知道,老夫过几日就要去安泰城,参加大秦贼的会盟之约了。” 彭越豁然变色,双目怒瞪道:“你要降贼!”他身边的人纷纷怒目而视,那个手拎陈瞎子人头的壮汉一下子跳到了彭越的身边,单刀直指李宗望道:“你敢降贼,本将现在就取你首级。”说完,他把陈瞎子的人头扔到了李宗望的脚边。 陈瞎子负责看守彭越等人时,被舱外的惨叫厮杀乱了心神,一个不慎被彭越手下偏将孙德胜击杀,孙德胜恨他反叛,愤然的砍下了他的人头。 李宗望低头看了一眼缓缓滚过来的人头,又淡淡看了杀意腾腾的孙德胜一眼,一双老眼眯成了一条缝,笑容不减道:“谁说去赴盟,就一定是降贼了?”他对彭越和他手下众人的反应很满意,语气虽然带着调侃,可眼神之中却充满了敬意。 彭越闻言一愣,等他明白过来时,眼中豁然爆发出一阵精光,声音之中带着一丝颤抖道:“难道……你是打算要……” 第七十二章 重夺水寨 银波泛泛,晚霞蒙蒙。 天河就像一条翡翠缎带,在大地金黄色的地毯上飘过,又像一条碧绿的玉带,紧紧系在巨人的袍子上,在云遮雾罩的天河深处,在密密麻麻的芦苇荡中,有一座水寨如天然生成,与周围的花草树木完全融为一体。 水寨正是天河水师的驻地,若不是轩辕宸碰巧救下水师统领彭越,恐怕用不了几天,水寨上飘扬的黑色汉军水师战旗,就会换成大秦贼的旗帜。 正如大秦贼任琦所判断的那样,在他和石达开招降天河水师未果后,水师的官兵们难免会人心浮动,其中必然有人会为了荣华富贵而心生歹念。 偏偏水师统领彭越在大秦贼离开后不久,便提出要上岸与龙武军汇合,这无疑是一个风险极大的命令,也瞬间把水师官兵们心中的惶恐不安推到了临界点,而钱校尉正是抓住了这样一个契机,利用了大多数水师官兵对彭越命令的不满,和自己的亲信们发动了一场夺权兵变,从而成功的取代了彭越的领导地位。 当然,水师官兵虽然对彭越不满,但是不满并非代表憎恨,彭越为人忠厚,平日里对手下官兵们颇为关爱,因此十分受人尊重。 为了避免犯得众怒,钱校尉抓获彭越之后,不敢轻易的将他杀死,而是决定交由大秦贼处置,也算是他改换门庭的投名状。 这样一来,只要彭越不是死在自己的手中,水师官兵们对他的反感便不会太重。 可是钱校尉万万想不到,不仅大秦贼在打天河水师的主意,轩辕宸在得知剑南道有这样一支水师后,对它同样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原因无它,轩辕宸必需要考虑如何从安泰城全身而退。 无论在安泰城的行动成功与否,必然会受到大秦贼的追击,轩辕宸等人都是骑兵,凭借着北凉军亲兵营将士精湛的骑术,摆脱追兵应该并不困难,可李庄的乡兵全是步卒,一旦他们暴露出与轩辕宸是一伙的话,那下场必然是死路一条。 大秦贼可是有数千精锐骑兵,两条腿的李庄乡兵绝没有跑得过骑兵的可能。 李宗望应该很清楚这一点,可他还是甘愿亲自带人前来冒险,这份忠肝义胆轩辕宸决然不能辜负,所以他有责任为李庄乡兵找到一条退路。 退路在哪? 换言之,步卒又如何能够摆脱骑兵? 自从离开李庄开始,轩辕宸一路都在思考这个问题,直到在断魂镇听到大秦贼石达开和任琦二人的谈话,他脑海中灵光一闪,隐约捕捉到了答案。 天河水道四通八达,其中就有一条通往安泰城西面的码头,如果能够得到天河水师的接应,从水路逃脱的话,大秦贼的骑兵只能望河兴叹。 所以轩辕宸决定跟踪石达开,想从他口中弄清楚关于天河水师更多的情报,却不想身形暴露,受困在了红衣坊里,所幸冷君傲及时赶到,逼退了那个身法快如鬼魅的小厮,轩辕宸才得以脱身。 没有得到有关天河水师进一步的情报,轩辕宸只能亲自前往一探究竟,结果在天河岸边寻找下水的舟船时,意外遇到了一个泡在水中虚弱不堪的少年。 而等到把少年救活,才知道他名叫彭真,竟然是天河水师统领彭越的儿子,水寨发生叛乱时,他在几个忠诚侍卫的帮助下,万分侥幸的逃了出来。 轩辕宸又从彭真口中弄清楚了天河水师的情况,以及叛乱之人的身份,人数等等消息。当得知水师统领彭越可能未死,水师官兵们大多数只是无奈胁从的情况后,当即决定去水寨一趟,希望能够找到让天河水师拨乱反正的机会。 于是,轩辕宸先是弄到了一艘应该是大户人家遗弃的画舫,紧接着把自己扮成富家公子,李媚儿成了他的侍女,李宗望和亲兵营的将士们便以管家和护卫的身份示人。 至于李庄的乡兵,全都隐匿在岸边以备不时之需。 在画舫下水后不久,就遇到了一艘天河水师的战船,救父心切的彭真一眼就认出了这艘战船是天河水师的旗舰,并且还发现了船上的钱校尉等反叛的官兵。 天河水师叛乱的罪魁祸首就在眼前,轩辕宸当然不会错过这样一个机会,他故意让画舫与战船并排行驶在狭窄的水道里,再以李媚儿的美色诱之,钱校尉等人果然上当,把画舫当做了一块送到嘴边的肥肉,停下战船意图为非作歹。 对于一艘不明身份的画舫,钱校尉有过怀疑,但最终还是难挡美人的诱惑,让战船与画舫并舷停下,结果自然也就不言而喻了。 水师官兵清剿水贼的本事还是不错的,可当面对身经百战,如狼似虎的北凉军将士,他们就像是一群土狗,根本就没有一战之力。 消灭掉了钱校尉等反叛之人,被救出的彭越希望李宗望可以饶过跪地求饶的十几个水师官兵,李宗望没有为难,十分爽快的卖了对方一个人情。 彭越驾船回到了水寨,凭借着往日的威望,以及钱校尉,陈瞎子的人头,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就又夺回了天河水师的控制权。 当然,为了以绝后患,彭越虽然心中不忍,但还是杀尽了钱校尉所有的亲兵心腹。 那晚的火并给彭越带来了极大的创伤,伤的并不仅仅是肉体,还有他的内心。 从担任天河水师统领开始,彭越不敢说自己爱兵如子,但从来没有无故苛责过手下任何一个官兵,平日里待人也算得上是关爱有加,而且每次剿灭水贼获得的朝廷封赏,他从来留下过一个铜板,尽数赠予了有功之人。 所以,当面对钱校尉等人反叛时,他心中震惊的同时,更多的是浓浓的伤心和苦楚,他从未想过自己尽心尽力的统领天河水师,换来的会是无情的背叛。 黄昏时分,一场血腥的清洗宣告结束。 彭越手中握着一把血淋淋的腰刀,腰刀上的血都是他部下的,就在刚才,他亲手处决了三十七人。 李宗望见彭越神色疲惫,眼中带着哀然与感伤,轻声一叹道:“彭将军,自古为将者,对待手下之人当恩威并施,杀人固然不是最为可取之举,却也往往是最有效果的。” 彭越凄然一笑,脸色苍白的把腰刀递到身边副将孙德胜的手中,缓缓坐下后道:“本将治军不严,才会闹出这等祸事,真是让李老英雄见笑了。” 李宗望摇了摇头,认真道:“彭将军宽待下属,乃是仁义之风,可惜世间总有忘恩负义的无耻之徒,钱贼等人作乱实在怪不得彭将军。” 听到李宗望的宽慰,彭越脸上的颓然之色散去不少,轻舒一口气后,眼中隐隐多了几分振奋,问道:“李老英雄,你这次前往安泰城参加大秦贼的聚盟,到底是何打算?”虽然李宗望还没有明言,但彭越已经相信对方绝不是去投靠大秦贼的。 李宗望脸色微变,沉咛片刻后,说道:“彭将军,希望你能助老夫一臂之力!” 彭越豁然站起,朗声道:“只要不违背侠义,不失于仁德之事,李老英雄尽管说来,本将就算拼了性命,也一定为您做到!” 第七十三章 冬去春来 夜幕降临,天河水寨一片沉寂。 不知何时,夜空阴云密布,将皎洁的圆月掩去,四下里漆黑无光,河水反射着微弱的粼光,依稀能辨认出左近几艘船的影子。 寒风像是从厚重的云层里漏出来,从芦苇荡中席卷,搅出稀稀哗哗的响声。 李宗望走到轩辕宸的身边,抬头望向暗沉的天空,说道:“这天是要下大雨了。” 天空阴云密集,又突然起了风,轩辕宸站在船头,双眸微闭,像是陶醉在了这个漆黑如墨的夜晚,过了良久才睁开双眼道:“下完这场雨,这个冬天就算是过了。” 告别了寒冷的冬季,迎来的就是温暖的初春,到时候万物复苏,生机盎然,而满目疮痍的剑南道不知能否迎来一个崭新的开始。 几日后,李宗望,轩辕宸等人所要做的事情,很有可能改变剑南道的命运,当然也包括他们自己的命运。 能否成事,终是难料。 李宗望目光一直停留在天际,神色之中透着几分追忆之色,说道:“自从回到家乡李庄之后,老夫一直过着与世无争的平淡日子,过去种种早已经忘记,却不想大汉朝廷日渐腐败,民间怨声载道,从而导致了剑南道的暴乱,老夫不得已之下,为了乡亲父老,只能编练乡兵,化庄为堡,希望能够安然度过这个动荡的世道。” 轩辕宸眼帘低垂,轻声说道:“合久必分,分久必合,大汉帝国已经来到了历史的转折点,若是无法中兴,那等来的只有覆灭。” 李宗望转过望向轩辕宸,脸色流露出一丝诧异之色,说道:“王爷,听你的口气,似乎对大汉帝国并没有多少在意。” 轩辕宸淡淡道:“一个傀儡王爷,又有什么资格去在意呢!”他的话听上去是在讥讽,实际上他只是一个穿越者,即使他现在身体里流淌的是大汉皇族的血脉,对大汉帝国同样没有多少感情。 李宗望苦笑的摇了摇头,叹道:“最是无情帝王家啊!”他目光微凝,话锋一转道:“王爷,彭越答应派出战船接应我们了。” 轩辕宸点了点头,说道:“就目前而言,大秦贼没有能力在水里和天河水师交锋,我们的退路算是有了保证。” 李宗望又道:“彭越提出要派手下人和我们一起进入安泰城,说是可以……” 话到一半,轩辕宸就已经否决道:“人多容易惹人注意,不方便我们的行动,而且彭越手下的水师官兵不擅长陆战,遇敌交战时也起不到多大的作用。” 还有一点,轩辕宸没有明言,那就是水师官兵在他眼中是技术兵种,若是被当作步卒消耗,实在是得不偿失。 李宗望亲眼目睹了白天的那场交战,二十个北凉军亲兵营的将士,在不伤一人的情况下,全歼了战船上的水师官兵,双方的战力简直就是幼童和成年人的区别。 而和水师官兵相比,李庄的乡兵似乎也强不到哪里去,李宗望脸色多少流露出些许尴尬道:“王爷,李庄的乡兵会不会给你带来麻烦?” 轩辕宸闻言一愣,却是很快反应过来,满脸诚挚道:“李老太爷多虑了,本王麾下将士虽然精锐,可到底只是二十余人,安泰城的计划能够顺利达成,基本还是要靠李庄乡兵们的表现,只要听从命令,相信一定不会出现麻烦。” 李宗望听到轩辕宸对李庄乡兵作用的肯定,心里顿时舒服了不少,又与轩辕宸商议了一些细节问题后,便离开画舫休息去了。 而李宗望才刚一走,李媚儿就像一只猫儿般蹑手蹑脚的走到了轩辕宸的身边,柔声细语道:“王爷,要下雨了,回舱休息吧!” 此刻画舫上只有轩辕宸和李媚儿二人,其他人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今夜全都睡在了天河水寨中。 轩辕宸没有去看李媚儿,眼睛一眨不眨的望着清澈的河水,说道:“我想再呆一会儿。”眼下轻松的环境让他心里多少有些留恋。 李媚儿“哦”了一声,蹲在船边扯着边上的芦苇竿玩,差不多过了半个时辰,她困意上涌,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轩辕宸注意到后轻声劝道:“媚儿,你先回舱休息去吧!” 李媚儿强撑起精神,语气坚定道:“王爷想呆多久,妾身就陪您多久。”虽然轩辕宸不曾有过表示,但这并不影响她表现出心中的浓浓情意。 轩辕宸笑了笑,没有再让李媚儿离去,只是说道:“媚儿,明日本王和你爷爷就要继续前往安泰城了,而你……”他犹豫了一下,笑容收敛道:“媚儿,本王希望你能留在天河水寨,相信你爷爷也是这样想的。” 李媚儿脸色微变,隐有失望之色,虽然知道轩辕宸是一片好心,却依然万般不愿与他分离,出声恳求道:“王爷,您的话妾身本该答应,可在这件事上,希望您能让妾身放肆一回,陪您一起去安泰城。” 轩辕宸还是不想李媚儿冒险,提醒道:“一旦进了安泰城,本王未必可以照顾到你。” 李媚儿毫不迟疑道:“妾身可以照顾好自己!” 话已至此,轩辕宸也就不再坚持,都说患难见真情,如果这一次他和李媚儿都能安然无恙的走出安泰城,那么他会给李媚儿一个交代。 李媚儿见轩辕宸没有再要求她留下,立刻欢欣雀跃的叫了起来,她的声音清脆娇柔,极富感染力,轩辕宸听了也是会心一笑。 不经意间,二人的关系似乎又拉近了不少。 可惜天公不作美,打破了二人之间美好的氛围,只见天空中闪过几道闪电,随即就有黄豆大小的雨珠子落了下来。 轩辕宸拉起李媚儿的手,急步钻进了船舱里,这雨来势汹汹,舱蓬顶上噼哩啪啦的响个不停,风势也陡然大了起来,画舫在芦苇荡里下了锚碇,给呼呼的大风吹得直摇晃。 大雨倾盆,天色更加的昏暗,李媚儿没有点亮船舱里的烛火,只是紧紧拉着轩辕宸的手道:“王爷,妾身伺候你安寝吧!”黑暗中看不清李媚儿的表情,可她发颤的语气足可显露出内心的紧张,期待。 风雨越发猛烈,虽说船停在芦苇荡的浅水里,还是摇摆得厉害,轩辕宸却好像不受影响一般,双脚如钉在了船板上,浑身上下没有一丝晃动,他步履沉稳的扶着李媚儿来到床边,声音中带着一丝温和的笑意道:“媚儿,你是一个好姑娘,本王不想亏待了你。” 丢下了这句话,轩辕宸把李媚儿抱上了床,自己也顺势躺下,侧卧在了床沿后,竟然没有了进一步的举动。 李媚儿的心砰砰直跳,她能清晰的感受到身边男人浓厚的雄性气息,可是良久不闻动静,李媚儿不禁感到万分疑惑。 过了片刻,随着阵阵鼾声,李媚儿的眼中瞬间被幽怨之色给填满。 轩辕宸睡着了,他也不得不睡着,如果他不强行让自己陷入沉睡的话,恐怕很难控制住自己的欲念。 他可当不了柳下惠那样的传奇人物。 李媚儿虽然幽怨,但心中也十分感动,一个男人与她同床共枕,却能够谨守礼仪,这份对她的尊重不可谓不难得。 凝望着轩辕宸的后背,李媚儿神色迷离,似梦似幻,不久便闭上了双眼,沉浸在了甜蜜的相思之中。 船舱里宁静一片,外面喧嚣不止。 狂风暴雨之下,一艘小船静静的停在茂密的芦苇荡里,离着轩辕宸所在的画舫不过百步左右的距离。 小船上站着一个人,头戴斗笠,身上裹着一件蓑衣。 风雨中,那人显得十分的孤寂落寞,可他的一双眼眸极其有神,专注的目光一直停留在不远处的画舫上,即使是密集的暴雨,都无法浇灭他眼中的灼烈之火…… 第七十四章 执念难消 在外人眼中,薛沐阳只是红衣坊里的一个小厮,平日里干些跑腿的琐事,却很少有人知道他实际上是一个剑客,断魂镇里最厉害的剑客之一。 狂风席卷,雨幕漫天。 薛沐阳孤零零的站在小舟上,直到轩辕宸从他的视野中消失,他依然没有收回目光,任由雨水拍打在身上。 轩辕宸从红衣坊逃脱,这件事件显然不可能就此结束,红衣坊在当天晚上就展开了调查,最终把目标放在了三支队伍身上。 其中的一支队伍,正是李庄乡兵一行人。 红衣坊其实有能力把三支队伍全部控制住,这样一来必能把轩辕宸挖出来,只是断魂镇有断魂镇的规矩,除非人赃并获,不然任何过激手段都不被允许,谁要是敢触犯的话,下场只有一个死字。 没有人知道断魂镇的规矩是谁定的,可所有人都清楚,从断魂镇规矩出现的第一天起,违背的人都已经死了,连一次例外都没有过。 所以红衣坊的主人即使再神通广大,也不敢破坏断魂镇的规矩,可是他到底是一方人物,不是说能冒犯就冒犯的,若不惩处私闯红衣坊的人,他的权威无疑将大受影响。 因此,红衣坊的主人势必要把逃脱的那个人给挖出来。 经过了一夜的明察暗访,在锁定了三支队伍之后,红衣坊的主人其实已经认定了逃脱那人是李庄乡兵中的某人。 三支队伍中,有一支是要往北而去的商队,它基本可以排除嫌疑,因为闯入红衣坊的人是为了石达开而来,而石达开是个大秦贼,商队里的人最怕的就是拦路劫掠的贼寇,又怎么可能会去主动招惹大秦贼呢? 而另外两支队伍都是受邀前去安泰城参加聚盟的,从这一点来看,无论出于何种原因,都有可能盯上石达开。 红衣坊的主人之所以觉得李庄乡兵的队伍可能性更大,是由于另外一支队伍是一伙恶名远播的响马,在事发当晚匆匆离开了断魂镇,表面上看来,连夜离开有点做贼心虚之嫌,实际上倒是大大摆脱了嫌疑。 做贼固然心虚,但并不意味着愚蠢,连夜离开岂不是主动暴露自己,难道犯事的人真的无知到这般地步? 答案无疑是否定的,红衣坊的主人也连夜派人暗中了解,原来那支响马队伍首领,突然得到了家中老夫病故的消息,为了回去料理后事才连夜离开了。 这样一来,只剩下李庄的队伍了。 第二日清晨,李庄的队伍离开断魂镇时,红衣坊的主人派出了薛沐阳前去跟踪,务必确定那晚先后暗闯红衣坊的二人,是否在李庄的队伍里。 薛沐阳很快就得到了答案,发现了隐匿在李庄队伍里的轩辕宸和冷君傲二人,可他并没有急着回去复命。 不为其它,只因他忘不了那个人,那把剑! 从幼年学剑开始,薛沐阳就知剑走轻灵,唯快不破,于是他在剑道上,追求的是不是高深莫测的剑法,而是极致的速度。 只要出剑够快,任何敌人都逃不过一剑封喉的下场。 薛沐阳不仅剑快,他的身法也快,遇敌交战时,往往三招之内必能致敌人于死地,他的快剑从未失手过,直到那个晚上,遇到了那个人,那把剑。 好冷的人! 好炫的剑! 薛沐阳交手无数,却没有见识过那样的剑法,只看剑光就会被震慑住心魂,那把剑除了拥有剑的凌厉之外,竟然还蕴含着刀的霸气,枪的果决,斧的狂放…… 剑终究是死物,剑能有多厉害,决定在于用剑的人。 薛沐阳忘不了那个在月光下纵身起飞的人影,人影如剑,仿佛与手中之剑融为了一体,也就是传说中的人剑合一。 多少年来,薛沐阳骄傲的认为自己已经达到了人剑合一的境界,可当面对那人的飞来一剑时,他的骄傲碎成了一地。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薛沐阳终于遇到了人生中的强过他的对手,他不敌而退,放跑了敌人,心中瞬间被浓浓的挫败感给笼罩,可他不愿意就此沉沦,他要找回昔日的自信。 自信来自于成功,而对于薛沐阳而言,成功就意味着击败那个人。 薛沐阳知道自己短时间内无法超越对方,可是一旦自己返回红衣坊,恐怕就再也没有机会与那人交手了。 红衣坊只要确认了目标,便会立刻展开行动,薛沐阳很清楚他主人的本事,最多只需三日,那人的首级可能就会成为他主人的收藏品之一。 薛沐阳不可能从一个死人身上重拾信心,所以他要在回去复命之前,做出最后的一次尝试,他要挑战那个人! 也许会不敌战死,他却不会后悔。 只不过薛沐阳等不到出手的机会,换言之是和那人单独一战的机会。 而在今日下午,红衣坊的主人派人找到了他,命令薛沐阳立刻返回,他找借口推迟了半日,可还是没有等到那人现身。 风小了,雨也停了,天河一片安宁之色。 薛沐阳的双眼布满了血丝,他的脸上尽是不甘,无奈,挣扎,可是主人的命令不可违,他只能抬起双臂,无力的撑动船桨,在无限的落寞之中,悄然消失在了天河芦苇荡里。 与此同时,断魂镇红衣坊的一间厢房内。 孤灯明灭,照在一个中年男人的脸上,显得阴晴不定。他的表情显得有些迟钝,望着那孤灯,神思仿佛过了夜,穿了灯,到了多年前的烽火岁月。 灯芯微爆,跳出一点火花到了静的夜,如流星一点经天,转瞬即逝。 中年男人的眼中似乎也亮了下,突然道:“不该让阳儿去的,他的执念太强了。”他这句话说的奇怪,房间内除了他,再看不到一个人。 他是在对谁说话? 偏偏厢房内传来了一声回答:“他若不去,如何破了心中执念。”话应刚落,一个黑影陡然出现在烛光下。 夜凉如水,残月凝白。风吹梧桐,刷刷响声中,厢房更静。 黑影立在那里,纹丝不动,脸上蒙着黑布,只露出了一双浑浊的眼睛。 如果南宫千岳在此的话,即使看不清黑影的样貌,仅凭一双眼睛也能认出对方就是那位在彭城出现过的南衙千岁! 第七十五章 南衙白狐 断魂镇上共有青楼,茶馆,客栈等三十六家商铺,每一家商铺都有一个主人,平日看似只是普通的掌柜,老板,实际上各有神通,都非一般的人物。 红衣坊的主人姓张,单名一个九字,外人都会称呼他一声张爷,而熟悉他的朋友则会亲切的喊他一声老九。 而此时在厢房里,南衙千岁不称呼他张爷,也不喊他老九,而是白狐二字。 张九端坐在桌边,脸色略显苍白,昏暗的油灯下,显得明暗不定。 不知过了多少年,也不知等了多少年,终于有人唤起了他真正的名字,这个名字是一个代号,也是一个使命。 南衙千岁望着张九,眼中隐有审视之色,过了良久才道:“薛沐阳是个好苗子,执念强点并不是坏事,还有莫轻舞那个女子也十分不错。”他对红衣坊很了解,对张九手下的几名干将同样了解。 张九听完南衙千岁的话,没有因为手下人的底线被摸清而感到一丝意外,只是凝视着烛火道:“他们天赋不错,可阅历太少,身上都有难以磨灭的缺点,短时间之内,即使针对性的强行打磨,恐怕也很难委以重任。” 薛沐阳的快剑很少有人能与之争锋,拥有千幻幽兰的莫轻舞,一旦施展起她的媚术,几乎没有男人可以抵挡。 这样两个人物当属同辈之中的翘楚,可在张九的言谈里,对他们不仅没有夸赞,甚至多少带着点过分的贬低。 南衙千岁眉头微皱,说道:“白狐,你的要求是不是高了一些,本千岁觉得薛沐阳和莫轻舞的本事已经足够出师了。” 张九轻笑一声,依然望着烛火道:“卑职是他们的主人,能否出师相信没有人能比我更清楚。”他虽然说话时在笑,可笑容中却透着强硬。 南衙千岁脸色阴沉,他突然现身来找张九,很大原因就是为了薛沐阳和莫轻舞而来。 作为大汉帝国最神秘,也是最庞大的衙门,南衙称得上是人才济济,不过在各种行动之中,南衙人员的损失同样不小,因此每年都需要补充大量的新人,而为了保证对大汉天子的绝对忠诚,对于新人的挑选十分严苛,只有家世清白,背景单纯的人才能够入选。 如此一来,可选择的范围变得无比狭窄,南衙为了保证人员的充足,便派出了多名核心干练之人,分散在帝国各个地方,开始在南衙的暗中支持下,收养孤儿来作为人才储备,成年之后便可随时补充进南衙。 张九是在十余年前被派往断魂镇的,南衙起初一年还和他保持着联系,可之后似乎忘记了他的存在。 作为一枚南衙设在断魂镇的暗子,张九本就承受着极大的压力,断魂镇可不是一般的地方,如果没有相当的实力,很难在此站稳脚跟,而张九被南衙遗忘,失去了南衙的支持之后,日子过得可用步步惊心来形容。 若不是他能力群,又有几分运气,估计已经成为了一堆白骨。 可以说,张九在断魂镇的地位是靠自己拼出来的,而现在南衙想从他手中拿去悉心培养的两个下属,张九如何能够心甘情愿? 时间可以冲淡一切,包括张九对南衙的忠诚。 南衙千岁可以清晰感受到张九对南衙的疏远,他心中固然不满,却也没有轻易表露,只是缓缓道:“白狐,你可知道南衙当年为何对你不闻不顾?” 张九淡淡道:“为何?”他虽在问,可好像对答案并不在意。 南衙千岁叹口气,说道:“白狐,你在断魂镇这么多年,应该知道此地鱼龙混杂,其背后势力的强大程度连我们南衙都不得不避其锋芒,因此当年一旦给予你足够的支持,很有可能会让人以为南衙想要强势的渗透进断魂镇,若是这样的话,你可能已经被断魂镇隐藏的那股恐怖势力给抹杀了。” 张九似乎早就知道南衙千岁会这样说,他的脸上没有丝毫变化,只是眼中流露出了些许笑意。 可那笑意,绝非喜悦,欣赏的笑。那笑意中,夹杂着哂然,讥诮,甚至还有恶毒,狰狞。 南衙既然不敢得罪断魂镇的背后势力,为何不让张九撤出断魂镇,而是任由他自生自灭,这般作为怎能不让人心生怨恨。 这些年来,张九变了很多,他也不得不变,否则根本无法在断魂镇生存,而变了的张九不再只是南衙的走狗鹰犬。 他要做一个人,可以把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中的人。 沉吟片刻,张九缓缓抬起头来,深邃的双眸中透着一股难以言述的神圣,目不转睛的盯着南衙千岁忽明忽暗的面庞,声音低沉道:“大人,今日来找卑职,不知还有什么吩咐?”他说的客气,语气中竟有几分不耐之意。 南衙千岁的脸色变得越的难看,张九的态度在他眼中已是等同于背叛,南衙是绝对不会容忍任何一个叛徒的,可正当南衙千岁额头青筋暴露,打算作之际,他眼中突然闪过一道异色,双眼微微眯起,若有所思的望向了张九。 张九没有理会南衙千岁,又把目光定格在了烛火之上,游离不定的目光中,隐隐闪烁着令人费解的精光。 南衙千岁不语,张九也不说话,二人似乎都在沉思,心中其实都如明镜一般透彻。 张九其实是在等待,等待南衙千岁出手。 断魂镇里,三十六家的老板,掌柜都不能轻易对外人动手,这是断魂镇的规矩,同时断魂镇还有另外一个规矩,那就是外人也不能在断魂镇里对老板,掌柜们动手。 只要你有本事立足于断魂镇里,那么断魂镇就会负责你的人生安全,就算是皇帝老子亲临,也不能伤你半分。 所以张九不怕和南衙决裂,相反他倒是希望南衙千岁出手,到时候他能够以一个旁观者的身份,欣赏南衙和断魂镇背后势力之间的一场精彩的龙虎相斗。 不过南衙千岁终究没有上当,在最后时刻跳出了张九的圈套。 厢房内一片沉寂,沉寂的连呼吸和心跳都听得到。 有风吹过,烛火忽的一晃,张九的眸子中也有光芒一闪,突然问道:“大人,你来这里,不仅是为了薛沐阳和莫轻舞,应该还和那晚私闯红衣坊的二人有关吧!” 南衙千岁闻言一愣,眼中闪过一道诧异之色,沉默半晌后才回答道:“没错,确实和那二人有关。” 第七十六章 渔翁之利 张九本是善于思索之人,红衣坊刚被人私闯不久,南衙千岁就突然出现,二者之间必然有所联系。 而能从莫轻舞的媚术,以及薛沐阳的快剑下逃脱,此时又惹来了南衙千岁,那晚私闯红衣坊的人一定不简单。 张九眉头紧锁,觉得自己的安排有些欠妥了,不该让执念极深的薛沐阳前去跟踪。 原先派出薛沐阳是为了消除他心中的执念,可现在看来那两个目标人物的棘手程度远远过了张九的想象,薛沐阳若是轻举妄动的话,说不定会有剑折人陨的可能。 南衙千岁一直看着张九的表情,见状淡漠道:“你如果知道那晚私闯红衣坊的人是谁,就不会派出薛沐阳了,不插手或许才是最明智的选择。” 张九双瞳猛地一缩,凝声道:“大人,到底是什么人物惊动了您老人家?”他素来平静的双眸,此时藏着无尽的慎重之色。 南衙千岁阴沉的脸上,突然现出极为诡异的笑容,问道:“白狐,如果本千岁告诉你,那晚私闯红衣坊的二人之一,有着轩辕的姓氏,你可相信?” 张九的身躯不由自主的抖动了一下,他不认为南衙千岁会骗他,可是这个答案太过出乎人的意料了。 皇族中人,为何会出现在断魂镇? 过了良久,张九深吸了一口气,一脸郑重的问道:“是谁?” 南衙千岁回答道:“大金入寇,北方边军几乎全军覆灭,西山道府北凉城也被攻占。”他顿了顿,幽声道:“北凉城,乃是北凉王的世袭封地。” 张九眼中闪过一道惊讶之色,沉默片刻后,嘴里一字一顿道:“原来是那位以少战多,大胜金军的北凉王,轩辕宸!” 北凉城之战,本该广为流传,可是由于官方对消息的严密封锁,民间只知北方边军覆灭,对于轩辕宸的那一场大胜知之甚少。 民间消息就算堵塞,张九这样的人物却不可能被蒙蔽,他早已通过自己的情报渠道,对北凉城之战的过程了解的一清二楚。 只不过那位横空出世的北凉王,在到达彭城后不久,好像突然消失了一般,再无有关于他的任何消息。 张九望着窗外的夜幕,眼色变幻不定。 夜色太黑,肉眼无法看清,就好像现在,张九想要弄清一些问题,却是毫无头绪,甚至还未察觉,他已在不经意间,踏进到了一片未知的黑夜之中。 前途难测,瞬息万变,人心的算计,永远赶不上命数的安排。 南衙千岁的笑容越的阴森诡秘,悠悠道:“白狐,你可真有本事,差点就让北凉王栽在了你的手里。” 张九望着南衙千岁的面容,只感觉脚底都涌出一股寒意。 北凉王从彭城消失,不知所踪,朝廷又封锁了他大胜金军的消息,两者结合在一起,不难推敲出一个结论。 朝廷要对付北凉王,北凉王不得已才逃进朝廷无法掌控的剑南道。 张九一直想与南衙撇清干系,可他竟然在不知不觉中,差点解决掉了北凉王,而朝廷的意图很多时候都是由南衙去执行,北凉王一旦死在他的手里,等于他又在为南衙效力。 难道冥冥之中自有定数,他终究摆脱不了南衙的阴影吗? 不会,绝不会这样! 张九突然一拍桌案,昂凝目道:“北凉王不会死在剑南道!”他语气无比强势,不留任何余地。 南衙千岁明显冲着北凉王而来,张九偏偏不准北凉王死在剑南道,这样一来等于是公然在向南衙挑衅。 张九如此做法并无好处,只是在宣泄心中的一股郁气,北凉王成为了他与南衙对抗的一个爆点而已。 南衙千岁见到张九的这般态度,应该十分气愤才对,可是他竟然没有丝毫动怒的迹象,反而突然大笑起来,笑得声嘶力竭,笑得撕心裂肺。 不是怒极而笑,是自内心的在笑。 南衙千岁来找张九,除了想把莫轻舞和薛沐阳吸纳到南衙外,就是要让张九停止对轩辕宸的追击。 结果他用了一个小小的激将法,张九就给出了南衙千岁最满意的答案。 厢房里,不知过了多久,南衙千岁疯狂的笑声才逐渐停歇。 张九面带惊疑,语气不善道:“大人,你为何笑?” 南衙千岁止住笑后,又恢复了常态,淡淡道:“本千岁开心,所以笑,难道不可以吗?”有时候,最大的快感不取决于战胜对手,而在于把对手玩弄在鼓掌之中。 张九聪慧过人,却也不可能事事都能想个明白。 比如南衙千岁确实想至轩辕宸于死地,这才一路跟到剑南道,而且无时无刻不在关注了轩辕宸的一举一动,想要捕捉到击杀对方的机会。 可当现轩辕宸拒绝了大秦贼的邀约,又混进了李庄乡兵的队伍,打算一同前往安泰城时,南衙千岁突然意识到了一个坐收渔人之利的机会。 轩辕宸此行安泰城,一定有所打算,无论他的打算能够成功实施,对于朝廷而言都没有损失,说不定还有可能打击到已成朝廷头号心腹大患的大秦贼。 所以只要轩辕宸和大秦贼处于对抗的状况,南衙千岁暂时就不会对付轩辕宸。 张九也许会想通南衙千岁的意图,可他无论是袖手旁观,还是为了维护红衣坊主人的尊严,继续对轩辕宸进行追击,都能从某一个层面上帮助到南衙千岁。 这件事情上,张九输了,输的很彻底。 天亮了,又到清晨,南衙千岁志得意满的离开了断魂镇。 晨风轻舞着落花,缥缥缈缈,残萤留栖在玉露之上,微泛青光。 无论多么漫长的夜,终究会有过去的时候。张九走到窗前,望着落花晨露,听着狗吠人喧,苍白的脸上,多少有些疲惫之意。 他一夜未眠,不仅身体倦意难挡,脑海中更是疲乏,耳边却还一直响着昨夜南衙千岁那疯狂的笑声。 笑声让他愤怒,也让他不甘。 这时,有人敲响了厢房的大门,大门被敲击的节奏很特别,张九立刻就听出了是何人在敲门,他脸色微变,回头低声道:“进来!” 房门一开,来人正是从天河归来的薛沐阳。 第七十七章 安泰风云(一) 小舟入河,渐渐行远。过了半日,等再靠岸的时候,轩辕宸一行人已经到了离安泰城北面十几里处的码头。 这里是重要的通商河口,安泰城三成以上的各类货物都是从此地进出,附近应该民丰物足,极具繁华,可眼下却是满目萧条,不见人烟。 上岸后,轩辕宸一行人没有丝毫停顿,大约在晌午时分到达了安泰城。 李媚儿一路兼程赶路,早就疲惫,但竟咬牙挺住,也不叫苦,经过了这段日子,她无疑变得坚强成熟了很多。 安泰城的守卫十分松懈,看了一眼李宗望手中的会盟邀请函后,连最基本的盘问都没有,就放了他们进城。 没有引路的,也没有安排住宿,仅仅提供了口粮和饮水,李庄的三百人马,显然还不够资格让大秦贼上心。 轩辕宸进城之后发现有好几支人马都和他们是一样的待遇,耳边时不时传来对大秦贼不满的抱怨声,不过这里到底是大秦贼的地盘,除了骂上几句外,还没有人敢轻启事端。 城破那一晚,安泰城的百姓超过半数遭受了屠戮,造成城内到处都是空置的房子,大概也正是因为如此,大秦贼才觉得没有必要安排住宿。 反正房子足够多,只要看上就能进去住。 轩辕宸很快就在城南的某个偏僻角落里,找到了一处规模不小的宅院,足够容纳李庄的三百乡兵。 宅院里面虽然破落不堪,但还是不难从一些细微处发现它昔日的豪华壮丽,曾经在里面住着人必然是非富即贵。 可在安泰城被破之时,这样的人家往往成为了大秦贼重点洗劫的目标,从宅院里不少地方留下的斑斑血迹来看,这户人家十有八九已经死在了大秦贼的屠刀之下。 李宗望命人仔细搜索了一遍宅院,在确定没有问题后,亲自布置起了明暗哨,他是来安泰城行险的,不得不尽可能的小心谨慎。 宅院里的事情交给了李宗望,轩辕宸,冷君傲结伴走了出去,打算在城里打探一番,才走了没多久,他们就经过了一家酒楼,看上去颇有气派。 气派的酒楼到处可见,可是出现在安泰城里就显得不一般了,这里可是在大秦贼的控制之下,哪是这么容易开门做生意的。 这家酒楼一定不简单! 轩辕宸和冷君傲心中都有探寻之意,相互对望一眼后,便翻身下马,将马儿随意系在酒楼前的木桩上,举步上楼。 二人走进酒楼,见到里面人声鼎沸,大部分人都佩戴着兵刃,举止豪放粗野,显然都不是良善之辈,不过其中也不乏衣饰华美,举止文雅的人。 大秦贼邀请的不仅有占山为王的贼寇,一些为了苟且活命的名门望族,也都各自派出了家中子弟前来会盟。 轩辕宸目光转动,低声道:“大秦贼没有一味的杀尽豪族,掠取金银,大乱之中懂得怀柔拉拢,看来那位大秦王所图不小啊!” 冷君傲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一双眼眸如鹰隼捕物般从四周的身上扫过,突然双瞳一缩,望向二楼的阶梯口,皱了下眉头。 轩辕宸顺着冷君傲的目光望过去,整个人豁然一震。 阶梯口下来一个黄衣女子,脸上蒙着面纱,身形纤弱,秀眸惺忪。 她缓步走了过来,在轩辕宸的对面坐下,语气轻淡中带着一丝幽怨道:“王爷不告而别,奴家相思甚苦。” 轩辕宸强行压制着内心的震惊,可声音还是难掩颤抖道:“你知道的很多……”他无法不震惊,因为面前的女子是红衣坊的莫轻舞。 莫轻舞眼波流转,望向轩辕宸道:“王爷是不是很奇怪,奴家怎么知道你的身份,又知道你混进了安泰城?” 刹那间的功夫,轩辕宸已经稳定了心境,莫轻舞如果想要对他不利,恐怕大秦贼早就在他进城之时,派兵把他拿下了。 冷君傲端坐不动,神色依旧淡然,只是他的右手已握在了剑柄之上。 酒楼里喧嚣不断,没有人注意到这边的异样。 莫轻舞见轩辕宸不语,眼中略有些诧异,随即被一道无辜之色所取代,弱弱道:“王爷,奴家什么都不知道,你的身份和去向都是主人告知的。” 轩辕宸还是不语,只是抬头望了望,高声喊了一句:“怎么做生意的,这么久都没人来招呼客人吗?” 莫轻舞柳眉微皱,妩媚似妖的一对眸子盯着轩辕宸,想从他的脸上发现什么,过了许久才道:“主人是怎么知道王爷的,奴家可真的不太清楚。”她以为轩辕宸不满意刚才的说法,又补充了一句。 可是轩辕宸依然没有反应,双眼看向了外面,初春悄然来临,街面上已有绿意,可有冬季的苍凉还没有散去,空气中带着分无奈和萧瑟。 冬雪化水中,有个乞丐模样的人,正在路边望着酒楼,那乞丐又黑又脏的样子,即使在他身边走过,也无法看清他的脸。 轩辕宸随意点了两个小菜,打发了被他叫喊过来的小二,随后他就一直盯着那个乞丐, 眼神格外的锐利。 莫轻舞注意到了轩辕宸的目光,一转头就看向了乞丐,好像早就知道乞丐的存在。 就在这时,长街尽头走来几人,大摇大摆地到了酒楼前,其中一人看那乞丐挡路,满脸厌恶的呵斥道:“讨饭的,滚远点。” 为首那人是个又瘦又矮的老头,长得先天不足,可穿戴却是极为气派,脖子上面挂着右拇指粗的金链子,耳朵上晃动着两个硕大的金环,手指上更是戴满了金戒指,一笑的时候,露出满口的金牙,浑身上下好像是金子做的一样。 他见到那乞丐在旁,神色不满道:“这酒楼可是城为数不多的体面地方了,怎么门前会有乞丐呢?” 说话间,那乞丐低着头,缓步走向一旁。 老头的随从见状,觉得不耐,挥拳要打,乞丐慌忙退让,随从一拳打空,身体顿时失去了重心,摔了个大跟头。 周围传来一阵哄笑,老头脸色难看,低骂道:“废物!”说完,他大步走进了酒楼。 刚才一幕可说是小事,每天都在不同的地方上演,有钱的看不起没钱的,似乎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街上的人对于这类事情早就感到麻木,偏偏轩辕宸对此看得津津有味。 当然,他看的重点不是仗势欺人,而是那个看似普通的乞丐。 第七十八章 安泰风云(二) 无论从事任何一个行当,都要遵守行当里的规矩,就算做一个乞丐,同样也有规矩。 什么时间可以乞讨,什么地方可以乞讨,甚至于向什么人乞讨,这其中都有高深莫测的学问,做得好的可以填饱肚子,可若是做的不好,坏了规矩的话,就算你一天乞讨到再多的财富,估计也没有性命去享用。 就比如任何城镇里的酒楼,作为酒楼的老板,如果想要安安心心的把生意做下去,就必需要与当地的黑白势力达成默契,不然有人三天两头的过来捣乱,不仅生意做不成,说不定还会惹来大祸。 因此,酒楼的老板一定会把部分收入,以某种特定的形式交到负责酒楼所在地盘的一些人手中,从而换取安定太平。 俗话说得好,收人钱财,与人消灾,收了酒楼钱的人,除了要确保酒楼的安全外,多少也要出上几分力气,解决掉酒楼平日里可能会遇到的一些麻烦。 比如驱赶,警告流连在附近的乞丐,让他们尽可能的远离,免得影响到酒楼的生意。 毕竟酒楼生意好了,他们也能获得更多的提成。 可现在却有一个乞丐到了这里乞讨,还是摆明得到了大秦贼照应的酒楼外乞讨,简直就是寿星公上吊,嫌自己的命太长了。 乞丐应该是新入行的,不懂得这一行的规矩,又或者……他根本就不是一个乞丐! 突兀出现在酒楼外的乞丐,身边没有一个同伴的乞丐,细想之下就会觉得反常。 轩辕宸的心思向来缜密,在乞丐出现的第一时刻,他就感觉到了一丝异样。 而当乞丐躲过了挥向他的拳头时,轩辕宸眼中已有了然之色,他认出了乞丐。具体点说,是他认出了乞丐快如闪电的身法。 那个晚上,在红衣坊里,正是这样的身法,加上一把快剑,差点让他无法脱身。 几乎可以确定,酒楼外的乞丐,就是红衣坊的那个小厮,而有了莫轻舞的出现,轩辕宸的心中已无太大的惊讶。 莫轻舞为明,薛沐阳为暗,张九派出了他最得力的两名属下,在轩辕宸的身上可谓是下足了本钱。 轩辕宸不知道张九是何人,也不知道他盯上自己的原因,可他心中却产生了一丝被人摆布的感觉。 他不喜欢这样的感觉,所以故意不理睬莫轻舞,以静制动,试图打乱对方的盘算,把主动权拿回手中。 莫轻舞疑惑于轩辕宸的反应,可又不想轻易的交代此行的意图,于是幽幽一叹道:“冤家,奴家是来帮你的,你这个样子可枉费了奴家的一片好心了。”她是在抛出橄榄枝,以眼下的形势而言,她不认为轩辕宸会无动于衷。 轩辕宸淡淡道:“我不喜欢欠人情,更不喜欢欠一个女人的人情!” 莫轻舞眉角微翘,轩辕宸虽然说得冷硬,但他至少开口了,说明在态度上已经有了转变,娇声轻笑道:“冤家,你若不喜欢欠人情,那可以给奴家一点好处啊!”她面纱掩面,看不清笑颜,可笑声依然可以让人感受到撩人的风情。 她未必想要引诱轩辕宸,她的妩媚与生俱来,无需任何的刻意,随心而发的一颦一笑,都可勾人心魄。 轩辕宸避开了莫轻舞的一双朦胧虚幻的眼眸,他不担心自己会沦陷其中,可只要是一个正常的男人,心智难免会受到影响。 莫轻舞又是一声轻笑,笑声中透着一丝狡黠和调皮,说道:“冤家,你觉得奴家的意见怎么样呀?” 面对这样一个妖精,轩辕宸发现自己很难拿回主动权,可有人似乎对美色无动于衷,一声冰冷至极的问话在莫轻舞的耳边响起:“说出你们的条件!” 冷君傲没有废话,一张嘴就是开门见山。 莫轻舞望向冷君傲,眼中的笑意瞬间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闪而逝的慌乱,在一双沉静和高傲完美结合的眼眸的注视下,她表面还能保持平静,可内心的自信正在迅速消失,本能的想要退缩。 酒楼外的拐角处,伪装成小乞丐的薛沐阳在冷君傲说话时,双瞳陡然爆发出一阵摄人心魂的锋芒。 与此同时,酒楼的掌柜急匆匆的从里屋跑了出来,热情的招呼道:“何老爷,楼上请,雅间早就給您备好了。” 轩辕宸扭头看过去,见到了一脸倨傲的站在掌柜身前的那个金光闪闪的老头,他显然就是掌柜口中的何老爷。 何老爷似乎没有上楼的意思,环视了一下大堂,皱眉问道:“本官不是说了,要包下这楼了吗?怎么还有这么多人在这里?”他自称本官,并非大汉的官,而是大秦贼的官。 大秦贼在前段日子,大肆封赏手下众贼,搞出了一大堆的公侯之爵,中低级的官职更是不计其数。 何老爷是开赌坊的,暗地里还做些下九流的勾当,在大秦贼占据安泰城后,他觉得自己出人头地的机会来了,大表忠诚的向大秦贼捐了一万两银子,结果换来了个官位,至于什么官,他自己都不太清楚,只知道需要负责酒楼这一片地方的治安。 酒楼虽然有更大的靠山,但也没必要得罪何老爷这样的地头蛇,掌柜弯着身子赔笑道:“何老爷,您是说了包下楼子,可您包的是晚上,这不天还没黑,总不可能现在就把客人赶走吧?” 何老爷双目一瞪,喝道:“晚宴归晚宴,现在这个时辰也该准备起来了,你们难道想怠慢本官的客人,是不是不把本官放在眼中?” 掌柜连连摇头,故作惶恐道:“我们哪敢得罪您啊!” 何老爷不依不饶道:“那还不将这些人轰出去,他们的饭钱,本官给双倍。”话刚说完,两锭分量十足的金子就被他重重的砸在了桌面上。 掌柜看了眼桌子上的金子,脸上并没有多少心动之色,他的酒楼日进斗金,一点不在意何老爷的两锭金子,可又不想落了对方的面子,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 酒楼里都不是怕事之人,刀口舔血的亡命之辈也为数不少,只是见到何老爷这般威风,有些吃不准他的来历,纷纷选择了静观其变。 轩辕宸望着何老爷,嘴角突然勾出了一丝微笑,对莫轻舞道:“你刚才说是来帮我的,现在有人想把我赶出去,你是不是该有所表示?” 第七十九章 安泰风云(三) 莫轻舞柳眉微皱,怔怔的凝视着轩辕宸,不知他是否在考验自己。 世间无常态,讲究的是应变,莫轻舞的应变能力也许不强,可她来到此地之前,就已做了万全的准备,一个何老爷还不足以让她放在心上,只是面对轩辕宸出的这个题,她感到有些茫然困惑。 他们坐在一张桌子上,无论是谁出手,都代表了一个整体,若是事情闹大,惹来了大秦贼的注意,对谁都没有好处。 低调,慎重才能成事,除非轩辕宸来安泰城只是打发时间,并无其它目的。 轩辕宸眼中含笑,语气淡淡道:“这么一件简单的事情都办不成,很难让人相信你们有帮到忙的能力。”说着,他用两根手指敲击着桌面,动作看似轻柔却十分沉重。 随着空气中传来一阵铿锵有力的敲击声,何老爷循声看了过来,正好碰上了轩辕宸略带挑衅的目光。 莫轻舞已经来不及阻止,这让她一下子变得极其被动,没想到轩辕宸做事这么不给人余地,这是在逼她有所动作。 何老爷看到轩辕宸悠然淡定的坐在那里,眼神还格外令人讨厌,心中顿感不耐,正要让手下将对方扔出去,就听轩辕宸微笑道:“何老爷,你母亲让你回家吃饭!” 酒楼内众人听了先是一愣,随即发出一阵哄笑。 轩辕宸说话声音虽不大,酒楼里大部分的人都能听得清楚,听清楚了还有些不信,不信有人如此猖狂,敢公然戏耍何老爷。 你母亲让你回家吃饭? 莫轻舞不满于轩辕宸的做法,此时却也忍不住呼哧一笑,没想到一个看似古板无趣的人,竟然也能说出这样的妙言。 何老爷脸色阴沉,却没有想象中的暴怒,他能在安泰城里混的风生水起,靠的是知难退,从来不会意气而为,现在有人敢扫他的面子,他气愤之余本能的多出了一分警惕,才没有立刻发难。 轩辕宸瞥了何老爷一眼,调侃道:“何老爷,你母亲九十高龄,还亲自给你下厨,现在喊你回去吃饭,你竟然还不理睬,如此不孝之举,实在是令人所不耻啊!” 何老爷双眼眯起,脸上凶光陡现,他的母亲早就病逝,对方摆明是在激怒自己,而这般肆无忌惮的挑衅,反倒是让他更加的不敢轻举妄动。 莫轻舞眼眸微闪,目光一直停留在轩辕宸的脸上,本以为对方是想要为难自己,可现在看来,轩辕宸不断用言语逼迫何老爷,恐怕还有其它的用意。 酒楼里的气氛无比紧张,已有人担心殃及池鱼而偷偷溜了出去,掌柜却出人意料的没有出声劝说,只是悄然无息的躲在一边,谦卑的脸上看不出丝毫的忧虑之色,一双精明的小眼睛里,反而流露出一丝耐人寻味的笑意。 就在这时,有两人来到了轩辕宸的面前,一人左侧下巴长着颗黄豆大小的黑痣,容貌凶悍,另外一人个头不高,身材却极其的粗壮,脸上满是横肉。 那小个子伸手一指,几乎就要指到轩辕宸的鼻尖上,厉声喝道:“你活的不耐烦了,竟敢对我家老爷这样说话。”此人是何老爷的手下,显然没有自家主人沉得住气,而且可能也把眼前之事当成了一个机会,在何老爷面前长脸立功的机会。 何老爷冷眼旁观,小个子出手正可以替他试探一下,只要不是他自己出手,就算对方身份不简单,也不怕得罪过重,到时候只需把罪过赖在小个子的身上就行。 气氛越发凝重,一场厮斗估计难以避免。 轩辕宸似乎一点不担心把事情闹大,抬头斜望着小个子,嘴角带了分讥笑,问道:“为何我这样说话,就是活的不耐烦了?”他缓缓昂首,轻蔑之色溢于言表:“我想怎么说话,还轮不到你来管,你也没有本事管!” 嚣张至极,完全不把人放在眼里。 小个子气的满脸通红,双手指节捏的咯咯作响,看到何老爷朝他投来一个眼色后,他面露狰狞的扬起拳头,猛地朝轩辕宸的脸上轰去。 这一拳没有半分章法,可乍看上去倒也十分威猛。 轩辕宸却是动也不动,眼看那拳头就要到了自己脸上,陡然间就听“哎哟”一声痛呼,拳头朝下直落,摔在了桌面之上。 砰的大响,桌案震颤。 众人见了,大是奇怪,不知道小个子为何事到临头,突然拿桌子撒气。 左侧下巴长着黑痣的同伴一脸的诧异,皱眉问道:“你怎么了?” 小个子看着自己无力下垂的右手,也是迷惑不解。他刚才一拳挥出,眼见就要击中对方,可突然感到一阵刺痛,紧接着整只手就像麻了一般失去了知觉。 众人惊疑时,就听一个清冷的女声道:“本姑娘吃饭时,不喜欢有人打扰。” 莫轻舞终于还是出手了,她用银针点了小个子手臂的麻筋,可以在两个时辰里,让对方的手臂没有一点知觉。 轩辕宸脸色微变,没想到莫轻舞藏了这么一手厉害的针法,手腕之灵活,出手之快捷,没有十年以上的苦练,怕是达不到这样的程度。 而且他更想象不到,莫轻舞真的会出手。 从故意激怒何老爷开始,轩辕宸就打算要把事情闹大,目的是为了试探大秦贼对安泰城的控制力到底有多大,遇到城内发生小规模的殴斗骚乱之后需要多久才能做出反应,还是根本就无视冲突的发生。 这些对于轩辕宸很重要,决定他的计划如何实施。 另外还有一点,轩辕宸此举如果可以惹来大秦贼的注意,说不定在他一展身手之下,有可能得到大秦贼高层人物的赏识,这样一来的话,他就有接近大秦贼贼首赵信的机会。 擒贼擒王,这是轩辕宸此行的终极目标! 而莫轻舞出手并不影响轩辕宸的计划,她之所以这么做,只为能够取得轩辕宸的信任,若是双方连最基本的信任都没有,那她很难完成主人交付的任务。 二人各求所需,经过了刚才的表现,在外人眼中俨然成为了一伙。 小个子惊怒交加,冲着莫轻舞吼道:“臭女人,你对我做了什么?” 话应刚落,一道旋风闪过,随即就听一声脆响,小个子整个人踉跄的倒退数步,满是惊骇的脸上,多出了五道红印…… 第八十章 安泰风云(四) 薛沐阳出手了,他无法容忍任何人辱骂莫轻舞。 何老爷和手下都愣在那里,难以置信的望着眼前乞丐打扮的薛沐阳。 速度太快了,如惊雷一闪,在场几乎没有几个人能看清薛沐阳是如何出手的。 薛沐阳一击得手,冷眼盯着何老爷,沉声道:“这位姑娘不想被人打扰,你听懂了吗?”说着,他把目光转向莫轻舞,眼中凌厉之色瞬间淡去,流露出的是如水般的柔和。 熟悉的身形,熟悉眼眸,每当看到她时,薛沐阳都会回忆起当年,那个寒冷的夜晚,那个亲切的人儿…… 那时正值严冬,天地间满是风雪飘荡,他不像现在只是一个伪装的叫花子,而是一个真正无家可归的叫花子,躺在城中某个幽深阴暗的角落里,冻得瑟瑟发抖,三日没有食物果腹,已经差不多到了死亡的边缘。 繁华对应着落寞,奢华映衬着贫贱。那时的安泰城里到处可见腰缠万贯的贵人,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但他却沦落街头,饱受饥寒交迫的煎熬。 严冬虽冷,可他的心比严冬更寒! 家人死绝,无依无靠,饿了三天只剩下最有一口气,这对于一个十来岁的少年而言,除了直面死亡外,恐怕已无第二条出路。 薛沐阳心中绝望,再也没有一丝活下去的信念,可正当他打算闭目等死之时,有只稚嫩的小手伸到了他的面前,小手洁白无瑕,如一块光泽透亮的软玉,让人一眼就无法移开目光,薛沐阳的双眼一眨不眨,盯着那只小手,以及小手里握着的一张香喷喷的薄饼。 小手的主人睁着一双明亮的大眼睛,用着比春风还柔软的声调道:“给你吃。” 简简单单三个字,如一股暖泉流淌进了薛沐阳的胸口,融化了他心中的寒冰。 从父母死后,薛沐阳就再也没有流过泪,可当看到薄饼的那一刻,无以复加的感动湿润了他的双眸,脑海中从此深深印刻下了那只洁净的小手,清纯的容颜。 原来记忆可以永恒,一生无法忘却! 如今,那只小手已经长大,握的不是薄饼,而是神出鬼没的飞针。就如他从卑贱的乞丐,变成夺命剑客一般。 流年如箭,射得目眩,射出惊艳,很多人都被时光之箭雕琢改变,早忘记箭矢破空,曾经划过的弧线。 可薛沐阳没有忘记,当年的那张薄饼,那个被铭记在心的人! 男女之间,理智往往会被感情所取代,薛沐阳向来冷酷,沉静,可他同样摆脱不了情之一字的束缚。 为了莫轻舞,薛沐阳宁愿暴露自己,也不愿意让她受到一丝伤害。 而面对薛沐阳的突然现身,莫轻舞的神色中看不出半分波澜,似乎早就料到薛沐阳会出手,只是她眼帘低垂,给人感觉是在避开薛沐阳的目光。 薛沐阳眼中闪过一道失望之色,不过其中还隐约夹杂的一丝坚韧。 不远处的酒楼掌柜一直在安静观望,可随着薛沐阳的出现,他脸色终于有了变化,在迟疑片刻后,抬手招来了小二在其耳边说了几句,小二听完就小跑着离开了酒楼。 没有人注意到小二的离去,所有的注意力都在薛沐阳这边,对这个乞丐打扮的年轻人充满了好奇。 何老爷也好奇,可更多的是愤怒。 一个人,两个人,三个人,接二连三的扫了他的面子,何老爷再沉得住气,也必需要有所回应,不然他的威望算是彻底毁了,日后如何御下服众? 何老爷挺胸上前一步,威风凛凛道:“几位看来都不是普通人物,只不过有句话说得好,强龙难压地头蛇,在酒楼周边的这块地盘上,本官跺一下脚,就能……”话未说完,声音却是嘎然一止,何老爷的面庞豁然变得苍白无血。 酒楼里一片死寂,空气如冰一般凝结。 何老爷的手下没有一人敢动,各个眼中露出了惊怖之意,只因为他们看到有锐利的剑尖,正指在何老爷的咽喉上。 薛沐阳出剑,仅仅一剑,无论是速度还是准度,都足够威慑旁人。 何老爷艰难的咽下一口唾沫,只感觉阵阵凉意从剑尖传来,语气发颤道:“这位好汉,本官错了,真的错了……” 锵的声响,长剑回鞘,薛沐阳瞥了何老爷一眼,冷漠无比道:“既然知道错了,那还不快滚,难道还要我送你一程吗?” 何老爷又气又急,却也不敢违抗,带着一群手下走到门口时,不甘心的回头问道:“好汉可否留下姓名?” 薛沐阳犹豫了一会儿,嘴角一翘道:“李庄薛三是也!”他一边说着,一边看着默然无声的轩辕宸,等待着他的反应。 轩辕宸笑了笑,说道:“二位表现的不错,希望我们可以合作愉快。”他不想逼迫太急,免得被他们出卖给大秦贼。 冷君傲突然出声道:“若有异心,必杀之!” 薛沐阳面不改色,说道:“请放心,我家主人没有任何恶意,不过……”他眼神无比灼热:“我很期待与阁下再次一战!” 冷君傲看了薛沐阳一眼,却并不言语。 莫轻舞柳眉皱起,面对轩辕宸道:“得罪了那位何老爷,虽然谈不上什么大事,可总是一个麻烦。” 轩辕宸意味深长道:“所有事情,做起来都需要付出代价。”见莫轻舞诧异不解,他淡淡一笑,看向酒楼的门口道:“我就是想要麻烦,而且希望麻烦来的快一些。” 麻烦一时片刻没有上门,酒楼掌柜的倒是走了过来,问道:“不知几位客官还想吃些什么,本店的白煮牛肉可是一绝,再配上一坛女儿红的话,那滋味真是快活似神仙啊!” 轩辕宸抬头看去,只见掌柜笑容可掬,一脸的讨好之色,他心中突然有些异样,盯着掌柜良久,才慢悠悠的说道:“掌柜的,你不想我们快点离开这里吗?” 掌柜的微微一笑道:“客官说笑了,小人是开门做生意的,哪里会有这样的想法,您若有不满意的地方,可以尽管说来。” 轩辕宸望着掌柜,语气十分的随意:“那就上一碗白煮牛肉,再来一坛女儿红吧!”他顿了顿,目光陡然变得幽深道:“掌柜的,酒菜要等多久啊?” 掌柜脸色微变,语气却十分淡定道:“客官放心,店里的厨子很是利索,最多半柱香的功夫,就能给您送上佳肴美酒。” 轩辕宸缓缓点头,目不转睛的看着掌柜,一字一顿道:“半柱香的时间,我一定会等的……” 第八十一章 安泰风云(五) 何老爷临走时不忘问薛沐阳的姓名,显然是心有不甘,说不定会去而复返,到时候酒楼难免会被殃及池鱼,掌柜应该希望当事者尽早离去才对,可偏偏介绍起了佳肴美酒,这一做法不禁有些耐人寻味。 至于为什么要这样做,其实只要稍一思索,就可得出掌柜不想轩辕宸等人离去的结论,相信用不了多久,掌柜的用意就会彰显出来。 无论是何老爷来兴师问罪,还是会发生其它什么变故,都是轩辕宸希望看到的,他就是要把事情闹大,怎能少的了外人前来陪衬呢? 过了短短四分之一柱香的时间,一碗香喷喷的白煮牛肉就端了上来,轩辕宸把它推到薛沐阳的面前,笑着说道:“当乞丐的滋味可不好受,风餐雨露的日子吃不上这样的美味。”他似是客气,又像是调侃,多少表达了几分对薛沐阳暗中窥视的不满。 白煮牛肉上蒸气缭绕,映得薛沐阳的眼中亦是雾气朦胧,他望着那碗水煮牛肉,神色隐隐有些迷离,低声道:“小时候,我吃过这道菜,也只吃过一次,味道真的很不错。” 轩辕宸目光一闪,问道:“你是安泰人氏?” 薛沐阳双眸变得黯淡,他想起了那段不堪回首的记忆,却也从来不曾忘却,他转头望向莫轻舞,眼神瞬间多了分亮色。 他不愿意忘记痛苦的回忆,因为回忆中有她。虽然只是唯一的甘甜,却足够令他忽略所有的苦涩。 莫轻舞依然没有触碰薛沐阳的目光,手里不知何时多出了一根银针,轻轻刺了几下碗里水煮牛肉,见到银针色泽不变,才道:“没毒,可以吃。”说着,她又把水煮牛肉推到了轩辕宸的面前。 轩辕宸洒然一笑道:“我刚才不是想要他去试毒。” 莫轻舞淡淡道:“奴家知道,可他不喜欢吃牛肉。” 轩辕宸一脸诧异,看向身边的薛沐阳,只见他眼神无比温柔,心中更是感到费解。 薛沐阳确实不喜欢吃牛肉,所以即使味道鲜美,尝过一次后就不愿再吃第二次。 这些事情他只告诉过莫轻舞,而她一直都记得。 莫轻舞从身边的包袱里拿出了一个布包,打开后只见里面放了几张普通的薄饼。 薛沐阳脸上浮现出了一丝淡淡的笑容,伸手拿过一张薄饼就送进了嘴里。他看起来很饿,但吃得很慢,像是在品味绝世佳肴般一分分地咀嚼。 仅仅一张饼,却吃出别人一顿饭的时间,等到把最后一口薄饼吃下肚后,他轻声的唤了一句:“谢谢,很好吃。”他没有再吃第二张饼,这次出门不知要多久,他要好好珍惜她做的每一张饼。 轩辕宸一直在观察着薛沐阳,虽然不知他和莫轻舞之间有何纠葛,但也不难发现他对莫轻舞存在着不一般的感情,缓缓说道:“终于明白,你刚才可以不用现身,结果还是现身的原因了。” 薛沐阳望着轩辕宸,一脸认真道:“你贵为皇族子弟,却不惜用命来安泰城冒险,虽然不知道为了什么,但至少你敢于做出这样的选择,而我……”他声音低沉,眼中坚定如山:“我只是一个匹夫,可也敢于做出选择,为了一个人,就算血溅三尺也再所不惜!” 莫轻舞低着头,身形明显一颤。 轩辕宸淡然一笑,可笑容还未散开,就陡然一敛,问道:“你会为了那个人,背叛红衣坊的主人吗?” 薛沐阳神色一僵,眼中隐有挣扎之色,这时身旁的莫轻舞出声道:“主人对我们有大恩,背叛乃是不义之举。”她说的轻淡,仿佛置身事外一般。 轩辕宸叹口气,说道:“恩情只是为了利益,这点相信你心中明白,难道为了所谓的恩情,愿意一生受他人束缚吗?”那一晚的接触,他能够感受到莫轻舞的惆怅和无奈。 莫轻舞目光复杂,良久才道:“想的太多,只会自寻烦恼,现在的日子,并没有什么不好。”她声音透着一丝彷徨:“只要能活着,其实就已经不错了。” 此话一出,薛沐阳的心好像被针狠狠扎了一下,面容扭曲的嘶哑道:“你能活着,而且一定能活的很好……我保证!” 莫轻舞眼波流转,妩媚的眼眸中,多出了一分不含杂质的感动之色,声音平静道:“谢谢……”她转头又对轩辕宸道:“你真的很特别,如果换做是别人,奴家一定认为你是在挑拨我们和主人的关系。” 轩辕宸放在桌案下的手抖动了下,脸上露出了古怪的表情。 他还真有挑拨的意图,如果能够策反莫轻舞和薛沐阳中的任何一人,那么轩辕宸就能了解红衣坊的主人是谁,又是如何知道自己的身份。 莫轻舞是真的没有怀疑轩辕宸的用心,还是故意这么说的? 轩辕宸思绪飞转,没过一会儿,他心中猛地一震,下意识的盯向了莫轻舞的双眸。 换作是平时,轩辕宸一定尽可能的躲避莫轻舞那双勾人夺魄的眼眸,可现在他看向对方时,目光不仅专注,甚至称得上无礼。 他似在探寻什么,又在证明什么…… 莫轻舞感受到了轩辕宸的目光,刚开始不觉得什么,可随着时间的流逝,她的心竟然无法抑制的在颤抖。 薛沐阳对莫轻舞的情意表现得足够清晰透彻,不过此时他的关注点集中在了冷君傲的身上,对方让他品尝了人生之中的第一次失败,他无时无刻都在期盼着雪耻那一天的到来,因此并没有注意到正在对望的轩辕宸和莫轻舞,不然他或许会被气的发狂。 莫轻舞从来没有在他的面前,流露出过现在这般的眼神。 她没有回避轩辕宸的目光,她也从未那么认真地看过一个男人,盈盈秋波之中,带着一分期盼,还有一分渴望。 不知过了多久,轩辕宸才收回目光,他已然明白了什么。 莫轻舞也明白了什么,所以她的目光依旧流连在轩辕宸的身上。 有些东西会不知不觉的到来,阻止不了,抗拒不了,也许不能光明正大的去迎接,但至少可以默默的去接受。 就在这时,酒楼外突然人声喧哗,脚步嘈杂声中,有不少捕快装束的人冲了进来…… 第八十二章 安泰风云(六) 薛沐阳一见,脸上浮现出恼怒之色,霍然望向轩辕宸,目光中带分责备。他不认为轩辕宸得罪何老爷是明智之举,现在果然惹得麻烦上门。 轩辕宸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了一下波澜起伏的心境,脑海中满是旖旎的杂念被他全部摒弃,注意到了薛沐阳的眼神时,才缓缓说道:“一些跳梁小丑,掀不起多大风浪的。” 莫轻舞心中失落,可面纱下的娇容却被染成了嫣红,看到有捕快前来,后面隐隐还有何老爷和他几个手下的身影,立即明白,这些捕快是何老爷搬来找回面子的。 果不其然,何老爷躲在众捕快身后,多少带分胆怯地向薛沐阳的方向指了下。 有一个捕头模样的人,脚下迈着八字步,大摇大摆的走上前来,手中血迹斑斑的铁链哗啦啦的作响,他冷眼望着薛沐阳,哼声道:“哪里来的狂妄之徒,竟敢公然在酒楼闹事,跟我们到衙门走一趟!” 安泰城被破之时,不少官差衙役向大秦贼投降,其中甚至有人为了讨好大秦贼,亲自带路去找城中的富贵人家进行劫掠。 此时说话的捕头叫做黄得胜,他原本只是衙门里一个打杂的帮闲,可在安泰城破那个晚上,他机缘巧合的勾搭上了一个大秦贼的头目,很是卖力的给头目带路收刮了几家富户,自己跟在后面也捞了不少好处,甚至还强虏了几个平日里连想都不敢想的大家闺秀和名门贵妇,一个晚上舒爽至极的当了好几回新官人。 黄得胜从来没有现在这般风光过,不仅从帮闲变成了捕头,背后还有一个大靠山,过去看不起他的邻里街坊,现在哪个见了他不客客气气的叫上一声黄爷。 日子过得越来越逍遥,黄得胜的心气也是水涨船高,除了大秦贼的爷爷们,他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因此在何老爷找到他时,一听只是要对付几个外来客,就立刻把轩辕宸他们当成了送入狼口的肥羊,从未想过会不会咬到铁板,崩碎了自己一嘴的大牙。 莫轻舞暗自皱眉,她当然不惧这些捕快,只是万一动起手来,会产生怎么样的后果就不是可以控制的了。 而相比于莫轻舞的忧心,薛沐阳的恼怒,轩辕宸从容而淡然,眼中甚至闪过一丝笑意。至于冷君傲,还是一如既往的孤寂冷漠,捕快的出现根本不能让他有分毫动容。 薛沐阳瞥了轩辕宸一眼,一道狡诈之色从他双眸中一闪而过,故作慌乱道:“出剑的人是我,可我只是从犯而已。”他抬手往旁边一指:“主谋是这个人,要抓也该先抓他。” 黄得胜斜睨轩辕宸一眼,见对方连看都不看自己一眼,不屑一顾的嚣张样子让他胸口冒火,手中铁索一抖,就要套住轩辕宸的脖子,嘴上狞笑道:“小子,等到了衙门里,让你好好享受一下黄爷的手段。” 自从当了捕头后,黄得胜的这一招抓了不知多少人,用起来可是炉火纯青,本想万无一失,却不料铁索没落在轩辕宸的脖子上,反而落到了对方的手里。 哗啦啦声响,铁链陡直,黄得胜虽有些气力,可就是夺不下来。 经过几番挣脱,黄得胜不禁脸色大变,不待呼喝其他捕快帮忙,就听轩辕宸笑道:“你的运气真的不太好。” 黄得胜神色一愣,没想到对方会有如此一说,奇怪道:“什么意思?” 话应刚落,就听到“啪”的一声大响,轩辕宸没有流露出任何的征兆,抬手就是一巴掌,狠狠的抽在了黄得胜的脸上。 黄得胜眼冒金星,被抽得七荤八素,等回过神来时,见众捕快还立在那里,不禁双目圆睁,大为羞怒道:“还愣着干什么,给老子抓住他们。” 酒楼里除了黄得胜外,还有四名捕快,纷纷拔出兵刃欲上前抓捕,可才刚踏出一步,就见所有人如被施了定身法般,凝固在原地一动不动。 莫轻舞指间藏针,正欲出手,眼中忽然闪过一道讶色,又把针收回了袖口。 黄得胜见捕快们不动,脸色越发难看,大声骂道:“都傻站着干嘛,给老子上啊!” 这一声大骂,捕快们似乎有了反应,只不过并非上前抓捕,而是全都软绵绵的倒在了地上,再无一丝声息。 黄得胜脸色骇然,小心翼翼的朝前迈出了一小步,仔细看去就见地上的捕快们喉间都有一条红色细线,鲜血正从其中喷涌而出。 杀人了!一杀就是四人! 黄得胜只觉自己亡魂出窍,咕咚跪倒在地,浑身颤抖。 杀人他见过不少,可这样无声无息,就发生在眼前却浑然未见的杀人手法,黄得胜还是第一次遇到。 他要对付的哪里是什么外来客,简直就是夺命杀神!想到这里的时候,黄得胜差点当场晕了过去。 轩辕宸还安坐在那里,微笑道:“你还想抓我们吗?”说着,他朝冷君傲点了点头。 刚才出手杀人的是冷君傲,也只有冷君傲明白轩辕宸的心意,果断杀人扬威,一剑就要惊动整个安泰城。 杀了人,才能引来大秦贼的注意,大秦贼才不会在意黄得胜这样的走狗,他们聚盟就是要广招英雄,而能一剑杀四人的,不是英雄又是什么? 薛沐阳目光灼热,别人或许看不清冷君傲出剑,他却是看的一清二楚,那一剑不是一般的快,快到根本看不清冷君傲其实刺出的是四剑,而且每一剑的角度,力量都不同。 四剑合一,无风无影! 这样的剑术简直就是神技,如果不是任务在身,薛沐阳恨不得立刻向冷君傲挑战,即使死在这样的剑法之下,也不会有任何何憾! 薛沐阳无畏生死,而黄得胜脑子里唯一的念头却是活下去,他双膝着地,爬过来重重磕头道:“几位大侠,你们大人不记小人过,饶小人一条狗命吧!”他心胆俱寒,过去的嚣张跋扈早已忘得一干二净。 轩辕宸目光如针,不等他说话,耳边突然传来一阵掌声。 酒楼大门处,一个身材胖硕的人缓步走了进来,哈哈一笑道:“多日不见,冷先生的剑法精进了不少啊!” 轩辕宸见到进来之人,脸色豁然剧变,手已握住了刀柄。 冷君傲也不再淡然,目光如刀锋般锐利,面色凝重道:“你怎么会在安泰城?” 无论是轩辕宸,还是冷君傲都不曾想到,他们大动干戈,引来的竟然会是这个人,彭城郡守府的管家,康庄! 第八十三章 安泰风云(七) 血腥渐浓,被寒风吹散,充斥在酒楼每个角落,隐隐催动着无限杀机。 轩辕宸昂然而立,苍劲有力的五指紧握住冰凉的刀柄,警惕的眼神中带着分疑惑。 康庄为什么在这里?他有什么目的?除了彭城郡守府的管家外,到底还有什么身份? 无数疑问笼罩在心头,可有一点至少可以肯定,他所在这家酒楼的背后老板,就是突然出现在眼前的康庄。 酒楼掌柜恭敬的躬身站在康庄的侧后,二人之间的主仆关系清晰可见。 轩辕宸望了莫轻舞一眼,神态无比认真的低声道:“事情的复杂程度可能超出了我的判断,你继续坚持牵涉进来的话,恐怕会有性命之忧。” 空气中涌动着一股难言的躁动,虽然没有刀剑的锋芒,但已有兵刃彻骨的寒意。 莫轻舞的心中却暖了起来,轩辕宸的话是在提醒,可又何尝不是在关心?她眼神有些迷离,只不过当目光停留在康庄身上时,瞬间化为了厉色。 她不认识康庄,却对他没有一丝好感,因为她能从轩辕宸的脸上看出对康庄的敌意。 轩辕宸的敌人,就是她莫轻舞的敌人! 康庄不知自己已经被一个陌生女子憎恶上了,缓步走到轩辕宸的跟前,红光满面的堆笑道:“多日未见,公子一向可好?” 轩辕宸心神稍定,康庄称自己为公子,冷君傲为先生,算是表达出了相当的善意,至少目前而言没有暴露他们身份的企图,至于到底是何居心,轩辕宸并不心急着知道,他有足够的耐心和对方周旋。 在康庄诧异的目光下,轩辕宸竟然笑了笑,笑容中带着老友重逢般的热切:“自从与康管家在彭城一别,真可算是日思夜想,没想到今日能在安泰城再度重逢,实乃缘分啊!” 酒楼大堂里,人多眼杂,掌柜适时的把众人领进了一处幽静的雅间。 康庄没有过多在意莫轻舞和薛沐阳二人,走进雅间安然坐下后,笑意浓浓的望着轩辕宸说道:“公子能够想我,真是让康某荣幸之至。”他双眼微微眯起,语气不疾不徐,带着几分感叹道:“公子,自从康某离开彭城后,对你也是日思夜想啊!” 轩辕宸收敛了笑容,当初在彭城郡守府时,康庄有借他之手谋害郡守闻师道的企图,由此不难得出他应该是某个势力埋在闻师道身边的一枚棋子,而现在他离开彭城来到了安泰,究竟是出于何种目的呢? 还是说……康庄就是冲着他来的! 轩辕宸脸色微变,他看似是偷偷的潜入安泰城,实际上根本无法逃过某些人的眼睛,一举一动都受人所关注。 而无论是莫轻舞和薛沐阳背后的红衣坊,还是眼前突然出现的康庄,似乎都没有加害他的意思,那么他们最终是想在轩辕宸身上得到什么呢? 雅间内,花香弥漫,闻之令人心醉,可是花香再醉人,也无人留恋其中,唯有肃然和凝重,占据着众人的内心。 轩辕宸沉声问道:“康管家,你对我日思夜想,所以就跟着来安泰城了?”他问的像是在调侃,也十分直接。 康庄呵呵一笑道:“康某对公子向来仰慕,那日公子连夜离开彭城,康某可是紧追其后,最多也就慢了一炷香的时间。” 轩辕宸心思飞转,康庄明显话里有话,对于那天晚上自己率领北凉军残部逃出彭城之事,他事后得知并不让人感到奇怪,可当晚就能得到风声,并紧跟轩辕宸出城,而且前后只相隔一炷香的时间,这就有些匪夷所思了。 除非……康庄不是跟着轩辕宸出城,而是和轩辕宸一样,连夜逃出彭城的! 轩辕宸目光从康庄脸上掠过,突然问道:“康管家还在彭城郡守府任职吗?” 康庄粗厚的眉毛耸动了下,神色十分阴郁道:“闻郡守心有大志,康某这样的庸碌之辈,自然入不了他的法眼。”他嘴角一翘,嘿然笑道:“彭城容不下康某,康某只能另寻出路,所幸上天垂怜,让康某成为了大秦王的首席幕僚!” 此话一出,莫轻舞和薛沐阳的心立刻提了起来。 轩辕宸却是脸色平静,嘴角带笑道:“康总管好大的本事,短短日子就能得到大秦王的赏识,不知还有没有更大的抱负?” 康庄目光一闪,反问道:“有又如何?” 轩辕宸耸了耸肩膀,淡淡一笑道:“康总管如果把本公子引荐给大秦王,说不定立刻就能一展抱负,平步青云了。” 康庄握着茶杯的手微微颤抖了一下,他凝望着轩辕宸,过了许久才哈哈大笑道:“公子说笑了,真是说笑了……” 轩辕宸一点没笑,眼中流露出几分寒意:“康管家,本公子并没有和你开玩笑。”他神色认真,一字一顿道:“希望康管家可以给予引荐!” 康庄闻言一怔,他是个聪明人,很快就领悟到了轩辕宸的意图,脸色陡然大变,目不转睛的盯着轩辕宸好一会儿,才缓缓道:“康某发现公子进城时,就一直猜你为何而来,万万想不到,你竟然如此的大胆!” 轩辕宸笑了,笑容如针:“本公子的胆量一直很大,康管家应该很清楚才对。”他凝视着康庄,目光深邃如海道:“康管家,你愿不愿意为我引荐?” 康庄双眸闪烁不定,幽幽道:“你确定要我引荐,就不怕……” 轩辕宸又笑了,在笑声中打断道:“有些事,康管家不会做,若是想做,也不会在这里和我见面了,所以又有什么好怕的呢!” 康庄目光凝冷,盯在轩辕宸的脸上道:“确实不用怕,只不过就是康某给公子引荐了,又有何意义!”他摇了摇头,笑容骤然变得诡异:“公子确定找对人了吗?” 轩辕宸心中一惊,低声问道:“什么意思?”这才刚一问出口,他双瞳一缩,又是一问:“难道说……那个大秦王有问题?” 第八十四章 安泰风云(八) 世事无常,机缘难料! 康庄没有想到他会在剑南道遇到齐王,更想不到齐王依旧对他委以重任。 彭城惊变的那一晚,康庄成功逃出后没有选择投奔齐王,而是逃到了剑南道,很大程度上是为了躲避齐王的问责。 齐王对于做事不得力的属下,向来惩处的十分严厉,而随着天水郡守完颜普哲被杀,闻师道确定了效忠朝廷的立场,对于齐王而言损失极大,康庄很担心自己会成为齐王宣泄怒火的对象。 当齐王找到康庄时,他以为自己必死,结果齐王不仅没有追究他的彭城的无为之罪,还大加安抚,并且交托了新的任务。 这份恩德让康庄有些无所适从,不过当得知任务的细节后,似乎明白了齐王为何会对他如此的宽待。 原来齐王想要对付大秦贼,或者说是大秦贼背后的太子殿下! 若不是齐王亲口所言,康庄怎么都想象不到,大秦贼大肆祸乱剑南道,竟然是由当今太子一手操纵的。 为了扩充自己的实力,也为了至高无上的皇权,太子不惜伤害自家江山为代价,其心思手腕当真是狠辣至极。 康庄投奔大秦贼,是为了找一个安身之所,同时意图东山再起,结果在不经意中卷入了一场皇族内斗的阴谋。 是幸运,还是不幸? 康庄自己也不清楚,不过至少他作为大秦王首席幕僚的身份让齐王看到了他的价值,不然就冲他私自投奔大秦贼之举,估计就已经丢了性命。 事到如今,康庄只有做好齐王吩咐的任务,希望可以借此机会重拾自己在齐王心中的地位,不然下场终究逃不过惨淡二字。 齐王要对付太子,并不是要让康庄干些杀人夺命的勾当,只是让他尽最大可能,减慢太子扩张的势头。 康庄疑惑不解,可齐王的命令不可违,而如果能破坏大秦贼将在三日后召开的会盟大典,相信一定能够让齐王感到满意。 冥冥之中,巧合总是不期而至。 康庄憎恨于轩辕宸,可当他发现轩辕宸混进安泰城时,就意识到自己若要破坏会盟,就必需要暂且把心中的憎恨放下,寻求一条合作之路。 轩辕宸拒绝了大秦贼的邀约,现在又偷偷混进城里,目的很有可能是为了对付大秦贼而来,康庄一旦利用妥当的话,破坏会盟的机会将会大得多。 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 基于利益至上的观念,康庄早晚都会和轩辕宸见面,今日只是一个偶然却又是意料之内的契机。 雅间里,康庄望着神色变幻不定的轩辕宸,轻声一笑道:“大秦王赵信只是一个傀儡,这一点康某可以保证!” 莫轻舞和薛沐阳脸色微变,冷君傲眼中也闪过一道诧异之色。 轩辕宸斜睨向康庄,他心中惊奇于赵信的傀儡身份,却更惊奇于康庄是怎么知道的,低声问道:“康管家是从哪里得到的消息?” 康庄一言不发,神色陡然间变得肃然。 轩辕宸有些诧异,耳边突然传来一阵熟悉的声音道:“王爷无需多问,只要明白杀了赵信并不会对大秦贼造成太多影响,死一个赵信,还会有张信,李信成为新的大秦王!” 众人一惊,寻声看去,说话的正是酒楼的掌柜。 掌柜不加掩饰,一口道破轩辕宸王爷的身份,可见他根本不怕隔墙有耳,对于酒楼里的安全防卫有着绝对的信心。 轩辕宸望着掌柜,目光微微一凝,许久才道:“你是谁?”他又看向康庄道:“本以为他是你的下属,现在看来你是仆,他才是主!” 康庄依旧不言,似乎算是默认。 酒楼掌柜的一直在旁站着,本躬身弯腰,看起来头都快要垂到地面了,听轩辕宸说完,他忽然放声长笑,挺直了腰身道:“我们并无主仆之分,同心协力为家主效力而已。” 轩辕宸目光已经眯成线,缓缓问道:“你们的家主又是谁?”话一出口,他就摇了摇头,自嘲一笑:“你们一定不会告诉我的。” 掌柜微笑道:“日后总有机会知道的。” 轩辕宸目光闪动,淡淡一笑道:“希望知道的时候,不会兵戎相见,生死相搏!” 掌柜脸色一变,凛然道:“王爷说笑了,家主曾对我说过,王爷乃当世俊杰,盖世英雄,若有机会定会与您把酒言欢,一醉方休!”他说的真挚,态度也遽然间变得恭敬起来。 轩辕宸叹口气道:“本王其实很喜欢喝酒,你的家主想喝的话,现在就可以过来,酒楼里应该不缺美酒佳酿。” 掌柜微微一笑,立即道:“家主喜欢云游四方,此刻并不在安泰城。”他拱手一拜:“王爷的话,在下定会为您传达给家主的。” 轩辕宸脸色颇显无奈,沉默片刻后,却是话锋一转道:“掌柜的,你的家主本王就不多问了,那大秦贼背后的人,总可以告知吧!” 莫轻舞和薛沐阳不约而同的竖起了耳朵,到底谁才是真正的大秦王,他们的兴趣一点不比轩辕宸少。 掌柜笑容不减,环视众人一眼,慢悠悠道:“本该如实告诉王爷的,可家主说过,他想要亲口向你揭开这个秘密。” 轩辕宸满脸的遗憾之色:“如果是这样,这次安泰城之行,本王算是白来了。” 掌柜双瞳一缩,笑容中带着丝丝寒意道:“王爷既然来了,要是什么事都不做,岂不是太可惜了。” 轩辕宸嘴角绽放出一抹笑意,笑容中带着明显的讥诮,缓缓问道:“掌柜的,那你说本王该做些什么呢?” 掌柜脸色霍然一变,阴沉如墨,咬牙切齿道:“杀一些人,一些罪该万死,死后都得不到超生的畜生!”他声音凄厉森然,恨意滔天。 莫轻舞听到,不由得心中泛寒,她能感受到掌柜内心之中无比强烈的痛恨。 轩辕宸也能感受到,却还能镇静地问:“你所言的杀一些人,都是指谁?” 掌柜目光厉然,嘶声道:“大秦贼的中军近卫!” 此言一出,四座皆惊。 第八十五章 安泰风云(九) 中军近卫,大秦贼纵横剑南道,战无不胜,就连龙武军都无法匹敌,靠的就是中军近卫这支王牌之师。 掌柜想要杀中军近卫,他拿什么去杀?如果能杀,大秦贼早已灰飞烟灭,又怎么可能拥有如今这般威势! 莫轻舞认为掌柜疯了,薛沐阳在旁冷笑,就连作为同伴的康庄,嘴角也流露出一丝讥讽之色,只有冷君傲面色不变。 在冷君傲心里,天下就没有什么杀不得的,神佛皆可杀,中军近卫又能算得上什么? 狂妄至极,又狂妄的理所应当,这就是冷君傲,天下独一无二的冷君傲! 轩辕宸没有冷君傲的狂妄,却并不认为掌柜所言是在妄语,双目带着探究之色,望向掌柜道:“杀之一字,说起来轻松,做起来可不简单,而要杀中军近卫,靠的是足够数量,以及足够精锐的战士,你手上难道有可用之兵?” 掌柜叹息一声,十分光棍的回答道:“无兵可用!” 康庄哼了一声,脸上的讥讽之色更甚,不知什么原因,他和掌柜名为同伴,实际看来他们之间的关系似乎并不融洽。 轩辕宸眉头紧锁,又出声问道:“无兵可用,如何杀中军近卫?”他不认为掌柜是在无的放矢,对方一定暗藏着可威胁到中军近卫的手段。 掌柜深吸一口气,眼中精光大盛,他脸色略显苍白,缓缓道:“中军近卫固然厉害,可并非没有弱点,只要对症下药,未必不能破之。” 康庄突然放声大笑,笑容中满是嘲弄和不屑:“我已经和你说过无数次,那个方法不可行,南宫千岳就是最好的证明。” 掌柜双眸一瞪,高声道:“南宫千岳用的不得法,自然以失败收场。” 轩辕宸面带疑惑,语气格外重视道:“本王很想听听对付中军近卫的妙计。” 康庄嗤之以鼻,轩辕宸却以妙计称之,在不清楚掌柜到底有何计策的情况下,轩辕宸已经表达出了支持掌柜的态度。 看似盲目,可盲目的收益太大,让人忍不住盲目一回。 如果真的可以消灭中军近卫,大秦贼一定元气大伤,朝廷如果趁机进剿,平定剑南道将指日可待。 这样的机会不容错过,掌柜的手段就算只有万分之一成功的可能,也值得一听,何况南宫千岳似乎尝试过,那说明多少存在成功的可能。 若是必败无疑,南宫千岳又怎么会去做呢? 康庄冷眼望向轩辕宸,又大笑了起来,笑的肆无忌惮。 轩辕宸见了,略有诧异,皱眉问道:“康管家,你就这么不看好掌柜的手段吗?” 康庄冷声道:“你若知道他想做什么,就不会问我这句话了。” 轩辕宸一脸认真道:“愿闻详情。” 雅间内瞬间寂静无声,莫轻舞和薛沐阳屏气凝神,等待着康庄的下文。 康庄还未说话,掌柜沉重的声音就已响起:“中军近卫里面有一大半都是武林人士,也不乏江湖成名多年的顶尖高手,这些人被集中在一起后,经受了严格的操练,并且给予军法的约束,因此才拥有战胜龙武军的强悍战力。” 武林人士的个人技击能力一定强于普通士卒,而一旦懂得相互配合,结阵应敌,所形成的力量确实能够让人感到心惊。 比如在战场上,由一群武林高手组成的军队,很容易在局部的战斗中获得优势,从而由点及面,对敌军的阵线进行撕裂切割,迂回包抄,敌军如果无法及时堵上缺口,全线溃败将无法避免。 莫轻舞和薛沐阳面露惊然,终于明白了中军近卫厉害的根本原因,轩辕宸心中同样惊讶,只不过他惊讶的是大秦贼如何招揽了那么多的武林高手? 大秦贼在剑南道威名极盛,投效而去的武林人士确实不少,可是大秦贼的威名主要是靠中军近卫打出来的,也就是说在中军近卫还未存在之前,大秦贼只能算是一伙颇具实力的贼匪而已。 在那个时候,武林人士有什么理由投奔大秦贼呢? 而一伙贼匪,又拿什么诱使武林中人前去投奔呢? 轩辕宸无法理解,凝望着掌柜,后者似乎知道他心中所想,沉声道:“投效大秦贼的武林中人虽然良莠不齐,但不少都是肝胆侠义之辈,他们助纣为孽,荼毒苍生,看似与道义背道而驰,可在一些人的心中,他们所为就是为了道义!” 听完掌柜所言,轩辕宸脸色无比错愕,思索片刻后,目光闪动道:“难道那些武林人士投效大秦贼,是有什么特别的原因?” 掌柜低头沉默,过了许久,他才开口说道:“他们为了道义,才投效大秦贼,而他们认定的道义,就是推翻大汉!”他眼中满是无奈:“就算是真正的侠者仁士,有时候也难免被人蒙蔽,甚至于更容易被人蒙蔽。” 轩辕宸思绪飞转,脑海中的疑团逐渐散去,问道:“大秦贼用了什么方法,蒙蔽了武林中人,让他们心甘情愿成为了中军近卫?” 不知为何,掌柜的脸色变得极其痛苦,喉咙里仿佛被堵住了什么东西,声音无比嘶哑道:“风雷闪,天地劫……” 说到一半,薛沐阳突然出声道:“武神现,无不从!”他双目圆睁,一脸震惊道:“清教的传世教令,难道武神出现了?” 武林之中,门派众人,其中势力最强的当属佛道二门,可还有一个门派能够和佛道比肩,那就是创教千年,弟子遍布大汉各地,人数超过百万的清教! 清教二字从薛沐阳口中说出,连一直淡漠的冷君傲都为之变色,双瞳紧缩道:“是何人找到了风雷和天地?” 风雷不是狂风雷电,天地也不是天空大地,而是两样物品,传说中的两样旷世奇兵! 千年前,有人手握风雷和天地,战遍天下无人能敌,江湖人视他为神,绝世武神! 那人无名无姓,百年后终被人所遗忘,可他却留下了风雷和天地,千年来一直被江湖中人苦苦追寻的神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