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前尘一梦(上) - 浮生一笑 - 明冥之间 十二月的北方,还没有到一年中最冷的时候,但今年与往年不同,京城里头已经接连下了好几场大雪了。 大雪刚停的早晨,头顶依旧是一片灰蒙蒙的样子,半空中还在稀稀落落地飘着雪花,落在人的脸上,手上,迅速被体温融化成一小滴雪水,感觉冰冰凉的,乍一下倒是有几分舒爽感。 皇家宫苑的红色高墙外,从正德门往北走不过二里的衡水巷里,矗立着一座十分气派宽敞的院落。厚重的朱木大门向内大敞着,门匾上两个大大的烫金隶字仰头看去气派非常,从外头能够清晰地看到里面正在忙活着扫雪的一众下人们。 门口的两座花岗岩石狮子神情威严地守护着宅子的大门两侧,头上顶着的的十二个卷卷无声中向来往的路人们昭示着宅邸主人的显贵身份。京北常家,百年豪门,这是全京城的老板姓都知道的事情。 宅子深处,后院的某处院落中,十四岁的少年一手杵着下巴,正没精打采地看着窗前枝头上的两只麻雀打打闹闹,看得无聊了,又百无聊赖地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 “少爷,少爷!您这都起来了怎么还不赶紧去更衣啊?老爷和夫人这会儿都已经梳洗打扮完了,这前厅马上就准备开饭了,您可快些动身准备吧,省得梁婆子马上过来瞧见了,又要数落少爷您的不是了!” 说话的是个四十来岁年纪,身板结实的中年妇女,姓沈,是她口中这位少爷的贴身嬷嬷,虽然不是乳母,但也是自小便伺候着这位少爷长到现在的,二人之间的感情颇深,不是母子却胜过血亲。 窗前的人从鼻腔里回应了一个“嗯”字,可人却是依旧懒洋洋的状态一步都没有动过。 沈嬷嬷又是着急又是无奈,只得转身朝着外头喊:“春红,夏枝,快进来给少爷梳洗更衣,都愣着干什么呢?” 两个年岁相仿,但瞧着都不过十二三岁的女孩子立刻应声进了房间,一个端着脸盆一个捧着手巾,毕恭毕敬地低着头准备伺候少爷。 少年又张开嘴打了个哈欠,头也不回地问道:“沈嬷嬷,今儿是二十二了吧?” 沈嬷嬷在心里头算了算,点头答道:“是啊少爷,再过五日,书院就该年考了。” “哎呦~真好啊,可算是要放年假了…” 可她家这位少爷的脑回路显然与她不同,人家是一门心思地想着放假,俨然一副不求上进的少年郎和她那不省心的老母亲的生活画面。 终于舍得动了动他那副尊贵的身躯,少年从暖塌上缓缓转过了身,在观众们的镜头前露出了一副斧凿刀刻般棱角分明的俊美容颜。 旁若无人地脱下了上衣,年仅十四岁的少年如今却已长到了一米七六七八的身量,身材匀称,肌肉虬实,状态慵懒却依旧身姿挺拔,搁在现在那绝对是万千少女情窦初开时的第一偶像。 可惜屋内的三位异性对于自家少爷这种肆无忌惮释放个人魅力的行为早就司空见惯了,两个小的甚至连眼皮都没抬一下,一副一点儿不垂涎于眼前美色的淡定神情。 梳洗更衣完毕,原本还姿态懒散的少年郎摇身一变,成了画本子里仙容月貌的翩翩公子。沈嬷嬷将一块造型别致,刻画精巧的玉佩别在了少年腰间,退后两步仔细欣赏起了自己从小照顾到大的这副“杰作”。 “我家少爷不愧是老爷和小姐结合生下来的孩子,瞧瞧这模样,简直就是那天上的谪仙儿降落了凡尘啊!” 沈嬷嬷的由衷赞叹属于她的日常基操,少年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道:“那是自然了,可惜小娘早逝,否则旁人便不再会总说我与父亲相似了吧。” “哎,少爷千万莫要如此说!”虽然早已习惯了这位少爷一言不合就开怼,甚至连亲老子都不放过的耿直性格,但沈嬷嬷还是会出于本能地阻止他说出这样的话来。这孩子命苦啊,打小就没了娘亲,自幼便是在夫人身边养大的,到了六岁又得了祖母的疼爱,便被接到了老太太的暖春阁将养,直到十二岁才搬了出来,如今住的正是少爷的生母,老爷的第三房妾室莫小娘生前所住的院落繁锦阁。 孩子打小就对母亲没什么印象,小时候一直缠着沈嬷嬷唤她“母亲”,奴婢身的沈嬷嬷可不敢应他的呼唤,却每每也会在心里头答应上一声,一看到他那张洋溢着幸福的笑脸,沈嬷嬷就总会想起自家小姐那灿若夏花的绝美容颜。睹物思人,只是将所瞧的对象换成了小姐以生命为代价诞下的这个孩子罢了。 随着年岁渐长,孩子也渐渐开始明白了自己的身份,与沈嬷嬷的关系逐渐也没有往日那般亲厚了,直到半年多前的那场意外,少爷昏迷了大半个月后再次醒来,却像是过往的一切都不记得了似的,一睁眼便问她是何人,可把沈嬷嬷给吓得够呛,内心不断自责是自己的看护不利才让少爷经历了那般痛苦的时光。 好在随着身体的恢复,少爷的记忆似乎也在满满复苏着。只是他记起来的事情越多,与老爷之间的关系似乎就越是紧张。至于他是如何对待自己一个老妈子的,沈嬷嬷却是早就不在乎了。 简单整理了一下衣摆,少爷便带着贴身的随从三福去了暖春阁向老太太请安。对于这位自幼庇护自己,处处为自己着想的祖母,少爷的心里头一直都是敬重有加,每日的问安从无懈怠,只是到后来少爷去了书院,每天都要早起去学堂,老太太心疼孩子年纪小,便免了他的每日问安。不过也就是在少爷九岁多后的一段时间罢了,往后依旧是日日去往暖春阁,也算是老太太过去没白疼爱他一场。 问过祖母安再去前厅,这会儿一大家子人已经都在餐桌前聚齐了,就等着他上了桌开饭了。 家中的老爷侍母至孝,平生最看重伦理纲常,也是家中为数不多的能够做到每日前去问安的人之一。只是他却没想到,平日里自己最看不上的三郎竟也能数年如一日地去祖母那里问安,倒是他身上为数不多的值得让自己夸赞的东西之一了。 “去见过你祖母了?”坐在主位的老爷蓄着半掌多长的山羊胡,面容清瘦,举止文雅却颇有威仪,好歹也曾做过今上的伴读,老爷身上的一股子贵气是打小就培养出来的。 “回父亲的话,已然去过了。祖母叮咛孩儿在书院要多用些心,不敢叫父亲母亲的面上无光。” 语气听着有些生硬,但一家子似乎也已经习惯了他这捂不热的性格,老爷没有多说什么,摆了摆手示意他入席就坐。 一家子坐定,下人们将准备好的精美早餐陆续端上了桌。家里的早餐规制是老爷年少时随今上读书,从宫里头学回来的,每人一份,大家各吃各的,说是这般行为才算大家规范,实则这桌上的一小半人其实每日的早餐都吃不饱,回到各自的院子里还是要偷偷开小灶的。 食不言,寝不语,饭桌上的气氛有些压抑,大家都闷头吃饭,谁也不敢开口去触老爷的霉头。 用过了早饭,几位公子小姐也准备去学堂了。少爷上面有两个哥哥两个姐姐,下面还有一个弟弟和两个妹妹,一家子总共有八个孩子,放眼全京城的勋贵人家也算得上是子嗣昌荣的了。 长子常晋松是府里的正头夫人姜氏所出,过完年就要满二十岁了,早在三年前便已中了一甲,却因着母家之前牵扯上的一桩官司迟迟未能入仕。今年秋天事情总算是了结了,圣上特召他入宫上殿,当朝封了他一个殿中侍御史的职位,免去了他三年散馆的过程,算是卖了他们常家一个人情,年后上任。 次子常晋杨,乃二房郭姨娘所出,今年刚满十八岁,身强体健,尚武好义,十五岁时曾跟在大将军杨忠怀身边受教,早早就被定下了从军报国之路,只是年岁尚轻还未娶妻,所以常家也便一直拖着不让他去军中报道。 小弟常晋桐,乃五房秦姨娘所生,年方六岁,生得是粉雕玉琢,活泼可爱,完美遗传了父亲的俊朗与母亲的美貌,是大家公认的几位公子中与少爷容貌最为相近的一个。 ;长姐常钰安,同是二房郭姨娘所出,比弟弟常晋杨年长半岁,才名在外,也早过了婚配的年纪却一直不肯仪亲,是除了婚姻大事外最不让家里操心的一个女儿了。 二姐常钰宁和小妹常钰锦皆是是四房陈姨娘所生,可怜这位估计是命中无子了,接连两个都是女孩儿,也因此成了一屋子姨娘中最没存在感的一个。 姐儿俩之间相差了足足十二岁,二姐常钰宁今年已经十六岁了,性格跳脱,脾气急躁,打小就没让家里人省心过,是个敢爬梯子上天的混世小魔女,如今已然到了婚配的年龄,奈何小霸王的名头早早就传扬出去了,如今敢上他们家提亲的要么就是门第低微,想要攀附上位的,要么就是京中有名的浪荡子,全奔着她那一张姣好的容颜去的,并无几分真心,所以目前也一直待嫁闺中,倒是落得个自在清闲。 第二章 前尘一梦(下) - 浮生一笑 - 明冥之间 小妹钰锦年方三岁,粉粉糯糯的很是可爱,偏她和她那不着调的亲姐姐一样,从小就是个爱上房揭瓦的小惹祸精,全家上下因着她年岁小又是个女孩儿,都让着她娇养着,就连只比她大了两岁的常晋桐都不敢招惹她,是府里头说一不二的小公主,全家人中也就只有祖母她老人家能够管束得住这位小魔头了。 三妹常钰娇,也是正房姜夫人的孩子,今年十三岁。这孩子与她哥哥一样性格雅淡,喜好宁静,可最适合她的两个字却都已经被两位姐姐给用了,落到她头上反倒是个最不符合她人设的“娇”字,想想也让人觉得有几分可怜了。如果说陈姨娘是几位姨娘中最不起眼的那一个,那么她常钰娇就肯定是兄弟姐妹中最不受重视的一个无疑了。 至于咱们所说的这位少爷名叫常晋柏,表字思齐,一方面是取至圣先师见贤思齐之意,一方面也隐含着他的生母名讳中的那个“绮”字,只不过这个字用在一个男孩儿的身上不太恰当,所以便改成了“齐”。 按常理来说,像他这般年纪的孩子还不到取字的时候,但老爷早早就给他定下了,为外界都传说这是老爷思念故人,乃深情之举,可只有常晋柏本人知道,这老东西无论做什么事都会思量再三,更何况给没了娘的孩子取字的这种事儿了? 一家子兄弟姊妹七人,互相之间的关系说不上有多亲厚,但互相还是保持着分寸,至少表面上永远是一派的安定祥和,毕竟上头还有一个说一不二的老子常昊压着,孩子们普遍都习惯了做小伏低,唯老子马首是瞻,反倒没那么多的精力与彼此争抢些什么了。 用过了早饭,常昊便要入宫上朝去了。几个孩子也各有安排,向双亲行过礼后便先后离开了。 作为家中目前唯一还要去书院报道的孩子,常晋柏一脸苦大仇深地上了马车。有时候他其实也觉得挺不公平的,为什么明明三妹与自己的年岁相当却不用大清早的赶着去书院,反而可以吃过了早饭就回去补觉,到了下午才去女学读书呢?直到后来他偶然间“拜读”了女学要用的几本入门读物之后才暗自庆幸,一边开始同情起了家中的几位姐妹们。这个坑爹的时代啊,对女性的恶意似乎永远都这么大,偏这种思想还是得到了整个社会层面的认同与赞许的,女性的地位与前途便在这暗无天日的教条戒律中逐步下降,也不知道究竟得到个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坐在用牛油皮密封好了的宽大马车里,三福递过来一个暖手炉道:“少爷,今日便是方小公子的生辰了,您可备好了送给他的礼物了?” 他口中的方小公子乃是本朝枢密副使方仲文大人家的幼子,方大人与常昊品级相当,在朝中同样地位不凡,虽然只是个副使,但能力出众,性格随和,是常昊私下比较交好的官员之一。 这位方少爷名唤承英,上头还有两个哥哥和两个姐姐。可他与常晋柏不同,是个嫡出的,下头也再没有比自己更小的孩子了,所以一直因为家中老幺的身份受到优待,日子过得倒是比他常晋柏要舒坦上不少。 二人是自幼相识的情分,小时候第一次见面,年仅四岁的两个娃娃就因为一块糕点而“大打”出手,结果是常晋柏以微弱的优势取得了胜利,自此两人之间便结下了孽缘,是书院里公认的相爱相杀的一对儿好朋友。 常晋柏抱着手炉靠在车上,懒洋洋地眯缝着眼睛回道:“准备个屁呀?那小子之前不是还赌输了我一对白玉镯子么?到了现在都还没兑现给我呢,凭什么还要给他准备礼物啊?” 那对镯子是常晋柏无意间在方家发现的,是一对方夫人戴久了不乐意戴了,放起来打算给未来儿媳妇儿留着的上品镯子。之前坊间一直有传言说他们常家的大小姐与方家长公子方承霖早过了适婚年龄却一直未曾婚配是因为彼此之间两情相悦,却因为两家的关系一直未能如愿。 到后来常晋柏了解到这二人之间确实是郎有情妾有意,但奈何道义礼法多有束缚,儿女婚嫁皆由父母做主。作为家里头最大的孩子,这两个人属于典型的被封建礼教给禁锢了思想的那一拨人,漫说是私奔了,便是随便传出去一些什么流言那都是他们难以招架的。结果便是最后常钰安无法反抗父母之命草草出阁,却在日后相思成疾,未能留下一儿半女的便早早香消玉殒了,甚是可悲。而一直抱定决心等待佳人的方承霖也在得知消息后万念俱灰,辞去官职远走他乡,从此再无音讯,想来往后的人生也将是一片灰暗,所谓哀莫大于心死,二人之间的一段佳话注定要被这吃人的时代所不允,也注定了日后两个人悲惨的结局。 哦,对了,为什么常晋柏会知晓日后所发生的一切呢?那是因为啊,咱们如今的这位常府三少爷那可是个货真价实的穿越者! 上一世作为一名普普通通的社畜,在一场暗无天日的紧急加班中发生意外,终于四十六岁的“壮年”“英年早逝”的常建刚同志怎么都没有想到,自己一睁眼居然就成了个已经高烧半月余不退,眼瞧着就要魂归西天的豪门小少爷! 作为最初古早网文爱好者的老常同志在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之后便立刻兴奋了起来,却在对上沈嬷嬷那一张满是担忧的面容后迅速冷静了下来。为了不让这副身躯的家人们担心,老常很理智地没有暴露自己的身份,但因为来到这里的时间不长,还没能及时了解故事的发展脉络,所以便在刚醒来时佯装失忆,一直等到了解清楚了整条主线的故事内容后才逐渐“恢复”了记忆。 只是很遗憾,身为穿越者老常却没发现自己的身边有任何不一样的地方。那些传说中的绑定系统金手指什么的一个都没出现,脑子里除了这个世界的故事主线以外就再无他物,日子还是与平常一样的日子,失去了电子产品陪伴的老常很快就觉得无聊了起来,却又苦于没有回到原本世界的方法,只能耐着性子在这个枯燥且乏味的世界中继续生活下去。 不过令他惊奇的是,在这个世界上似乎还不只有他一个穿越者。根据各类文献的记载,早在百多年前就开始有穿越者出现在这个世界中了。 而且根据记载的内容分析,穿越者所处的时代与这个世界所处的时代是同步发展着的,前前后后共经历了百余年的时间,在不同的时间段穿越到这里的人们所表现出的思想与能力都各不相同,唯一类似的地方就在于这些穿越者们似乎都是日常生活中随处可见的普通人,他们在原本的世界中就算是身无长物,到了这里也没什么可以发挥的长处,往往都是在震惊中逐渐接受了现实,最后以一个普通人的身份在这里终老一生。 但就在大约五十多年前,一位女性穿越者的出现改变了这个状况。这个女人在原本的世界中就是个出了名的固执泼辣角色,刚一重生就把悉心照顾她的家人和街坊四邻们给得罪了一个遍,整天哭天抹泪不肯接受突然改变的现实世界,一张嘴从不留德,把人都给得罪干净了却没有任何可以影响到周围人的实际能力,最终被认为是个患了失心疯的傻子给关了起来,后来又因为屡次出言不逊,大胆抨击封建皇权而遭人举报,最后落得了个五花大绑,游街斩首的潦草结局。 从那以后,朝廷就开始严打这些所谓的穿越者了,凡是发现有不对劲的人一律逮捕,处斩,连个解释的机会都不给他们留,残酷程度比文字狱有过之而无不及。 到后来终于轮到某位朝中阁老家的闺女被穿越了,朝廷这才开始重新审视当局对待穿越者们的态度。结果这位新时代女性倒是不负众望,一边大力推行先进农耕技术一边开创了本朝第一个科学研究院,靠着自己在上一世所掌握的科学知识在短短几年的时间里将整个北汉王朝的发展进度提前了几十年,最后甚至得了圣上的青眼入宫为妃,一路稳扎稳打还做成了皇后,对当时的国家格局起到了非常关键的推动作用。 也是在她掌权的时代,本朝的女性地位终于得到了一定程度的提高。虽然仍旧无法彻底打破封建礼教的束缚,但如今在某些地方,女子行商,读圣贤书已经逐渐成为常态,也算是为后世的女性门打开了一扇真正走向自由的大门,可谓是功绩卓著,彪炳千古的一位女性了。 从那以后,当局对于穿越者们的态度就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间接导致了后来一些能力不行的穿越者们也因为特殊的身份而得到优待,入朝为官的大有人在。这些假把式们抓着自己的眼界与思想更为开放,而当地人思维局限的空子大谈治国之道,没过几年的功夫就把先皇后好不容易打理得像模像样的天下又给折腾得乱七八糟了。 好在这样的情况并没有持续太久,先皇登基后知人善用,眼光长远,对那些滥竽充数的穿越者们严厉惩处,同时也对那些有真才实干的人委以重任,及时挽救了险些崩溃的朝廷体系,又接连颁布了一系列针对穿越者们的法律条文,让世人对穿越者这一新奇物种有了一个全新的认知,对待他们的态度也不再像最开始那般戒备了。甚至在几座比较重要的城市还有了专门测试穿越者的机构,发展到今天,来自两个不同世界的人们也可以保持和平共处,只不过一旦被确定了穿越者的身份,那么此后这个人的日常生活都将受到官方的严密监视。毕竟人心难测,并不是每个有能力的人都会主动暴露然后乖乖去报效朝廷的。 第三章 焕然一新 - 浮生一笑 - 明冥之间 有鉴于此,常晋柏还是打算暂时隐瞒下自己的身份,甚至在面对朝中知名的那几位穿越者官员时都有意藏拙,将上一世花费心思锻炼出来的察言观色之术施展到了极致,这才得以安安稳稳地活到了现在。 到目前为止,常晋柏既没有受到任何任务也没有得到任何的提示,仿佛自己来到这个世界的唯一任务就是换个身份活下去似的。 所以逐渐的,他也想通了,横竖原来的世界他一时半会儿的也回不去了,既然老天将他从曾经昏天黑地的生活和未知的死亡中拯救了出来,还给了他这一次开局就算是小半个王炸的全新人生,那么他似乎也确实没什么好抱怨的,老老实实留在这里当他的阔少爷难道不香么? 心态放平了以后,常晋柏对生活的态度也变得积极了许多。他开始逐步和身边的人亲近起来,在书院也交到了不少的朋友。再加上这副身体的基因强大,学习对于他而言从来都是小菜一碟,所以他将大把的空闲时间都用在了身体的锻炼上,这也是上一世的突然猝死给他带来的警示,万贯家财也比不上一副好身体,这是他用生命换回来的最重要的一条经验。 在这个文化科技高度繁荣,远超同时代平均水平的庞大帝国,凭着各种先进的火器与超前于时代的战术运用,北汉在短短三十余年的时间中不断开疆拓土,如今已然拥有了一片广阔的疆土。 但由于各方面的原因,电器类产品,或者说电的运用尚未被当代人掌握。不过据说在宫里头有一个密研司,里头是穿越过来的各界精英们搞研究发明的地方,其中就有专门负责研究发电以及电力运用方面的专家。但碍于能够来到这里的人普遍实力平平,这些人最多也只能算是个科研爱好者,与真正有能力把梦想变成现实的专业人才们还是有着十分巨大的差距的。 也许是为了平衡整个世界,作为史籍记载中唯一出现过穿越者的国家,北汉虽然得了不少的好处,真正能够改变世界格局的东西却迟迟未能出现。对此常晋柏倒是觉得挺好的,世界经济的发展于世界格局的改变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若要提升整个国家的科技水平,广纳贤才,沟通海外便是不可避免的一道关卡。 然而对于现在的北汉而言,统治阶级思想固化严重,排斥一些异邦的外来文化。(毕竟穿越者们在来到这里之前都是土生土长的北汉人,当地政府便默认他们所带来的先进技术与思想都是本土研究出来的产物,不算是异邦文化。)再加上如今的边境格局紧张,周围的几大帝国都在蠢蠢欲动,北汉如今的帝国霸权正在受到挑战,想要让各国之间放下芥蒂和平共处,这个梦想恐怕得要在某位穿越者研究出来了原子弹以后才有可能实现吧? 当然了,这些事情对于他常建刚,也就是现在的常晋柏来说都不是什么大问题,比起考虑未来的世界格局与走向如何,他倒是更关心今天书院的午餐会给他们准备些什么好吃的。 随着穿越者带来的先进文化逐步改变了生活,如今的北汉在日常生活中的很多方面都在逐步向现代化社会发展。尤其是在社会制度和经济发展方面表现得尤为明显。 而在前者中最为明显的一条就是义务教育的普及,封建时期的当权者们用八股文束缚了年轻人的思想,将忠君报国的古板信念用学习的方式强行植入一代代后辈们的思想中,用这样卑鄙的手段来巩固皇权统治的神圣性与稳定性,所以在早期的北汉还是与常晋柏理解中的古代一样,全国范围内书院之类的机构少得可怜,一百个人中能有两三个读过书,认识字儿的就差不多了。 后来在先皇后的努力推动之下,朝廷逐渐开始重视起了文化教育的普及工作。当然了,为了能够说服那群迂腐的老臣,先皇后打的是科技强军,知识改变未来的旗号而非是开阔视野,解放思想,经她的努力总算在京城开办了全国第一个面向平民招生的系统化书院。 制度推广发展至今,全国各地类似的大小书院已经不下几千所了,但由于经济能力有限,当时先皇后提出的义务教育的概念被一再驳回,直到早些年北汉在对滇南国的战事中大胜,缴获了一大批的财富并收到了滇南国进贡来的巨额赔款之后才开始逐步施行这一制度,而且也只有短短的三年。说白了这也是当今圣上留的一个心眼,毕竟干活儿种地填饱肚子对于老百姓们来说才是头等大事,不要钱的书念念无妨,但若是要收钱了,倒不如把孩子叫回来早早嫁人或是帮着家里干农活来得实际些。 幸而这一世他们老常家的经济条件还是比较不错的,他常晋柏才得以在书院呆了整整四年多的时间,每每想起上一世含辛茹苦的母亲为了他的学杂费而奋斗的佝偻背影,常晋柏的心里头就很不是滋味儿。这一世,至少他是不想再看到祖母她老人家露出那种悲苦且无助的眼神了。 不过话说回来了,上一世的常建刚幼年凄苦,家境清贫,上了大学以后的人生倒称得上是一帆风顺,名牌大学的研究生毕业,领着全额的奖学金,一走出校门就拿到了日后称霸全国的汽车销售公司的offer,从一个普普通通的销售员工一路做到了项目经理,妻子善良孩子懂事儿,好歹在母亲人生最后的那几年里他还有机会报答老人家的一片养育之恩。 可这一世倒好了,刚开局娘就没了,根据故事剧情的介绍自己貌似还摊上了个渣爹!说真的常建刚同志这辈子,包括上辈子最恨的就是渣男了,当初要不是那个不负责任的男人甩甩手一走了之,凭他母亲的性格人生也绝不会过得如此艰难了。 也正是因此,常晋柏这段时间与父亲的关系正义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差。根据沈嬷嬷的描述,他的母亲那也是富庶人家出身,妥妥的千金小姐一枚,到后来家道中落,为求生路才舍身下嫁了常家为妾的。当初因为他的生母容貌出众,还一度引出了常家大房和三房的争执,最终的结果自然是大房胜出,常昊如愿娶到了美娇娘,却始终没能尽到一个丈夫应尽的责任与义务。 常晋柏一直认为,外界传说的母亲是忧思成疾,又因为生下了他坏了底子这才年纪轻轻便撒手人寰的说法不可靠,而且沈嬷嬷也一直抱有类似的怀疑。按理说她一个陪嫁过来的下人,小姐没了她大可以回到莫家,可她却执拗地留了下来,名义上是不忍心看着孩子得不到母爱,实则还是为了对当年所发生的事情一探究竟。 然而她只是一介下人,权力有限,常家又是常昊的一言堂,她一个老婆子想要查找一些东西的困难度可想而知,以至于当年的真相到现在仍旧是一团乱麻,也许这便是上天要交代给常晋柏的一道考题吧。 不过这些事情目前还都无法引起常晋柏的兴趣,重活一世,常晋柏觉得自己的首要任务还是该好好体验一把上一世未能好好感受过的青葱岁月。所以现在的他除了祖母那边,把大多数的精力都放在了锻炼和社交上,横竖回到了家里还难保不会和渣爹面对面,他倒是乐得每日能在散学后与同窗们在外头逍遥快活。 也正是因为这样,竟无意间将常晋柏和二姐常钰宁的关系变得越发亲近了。都是在家里头呆不住的性子,又因着身份的原因圈子简单,所以这俩人难保不会在各种场面偶遇。久而久之,姐弟俩干脆就结成了同盟,要快活大家伙儿一起快活。至于家里头其他的那几个,不好意思,咱也实在玩儿不到一块儿去不是么? 题外话暂且不提,此时的马车里,昏昏欲睡的常晋柏被三福小心翼翼地叫了起来。他有时候也挺奇怪的,这按道理不管是自己还是原主对身边人的态度都还算是亲厚的,怎么这个与自己一块儿从小长起来的贴身小厮每次在自己面前的时候都表现得特别拘谨呢? 当然了,这个问题也不是他现在有兴趣思考的,迷迷瞪瞪地下了马车,常晋柏想打哈欠的嘴还没咧开就听到一声熟悉的呼唤。 “思齐!思齐!你咋才来啊?快点儿的吧,外头可冻死人了!“ 喊话的也是常晋柏幼时交下的好友之一,大名苏意,乃当朝户部侍郎苏允大人家的二公子。 苏家的家学深远,是有名的书香门第,苏大人与常晋柏那没人品的渣爹可不一样,人家的后宅里头从始至终就只有一位正牌夫人。 这位夫人倒是也厉害,八年内给苏大人生下了三个孩子,两个儿子一个女儿,其中最小的便是苏意了。 关于这两个孩子的相识倒是比他与方承英的初遇来得和谐得多。当初两个孩子被各自的家长带着去参加国公夫人举办的百花宴,途中贪玩的常晋柏趁着大家伙儿不注意偷偷溜了出去在国公府里头瞎晃悠,无意间撞见了苏意正被几个年龄相仿的男孩子欺负,而其原因也是十分可笑,居然只是因为苏意的名字。 第四章 所谓情谊 - 浮生一笑 - 明冥之间 五六岁的孩子心智刚刚萌芽,对于许多事物的看法都会习惯性地放大,而他们欺负苏意的原因便在于领头的一个男孩子认为苏意这个名字像是给女孩子用的,却偏偏取在了一个男孩子的身上十分好笑,于是便将自己的看法分享给了与他交好的几位小伙伴,引来了众人的疯狂大笑。 不明就里的苏意当时还凑过去想要加入大家,却在得知事情原委后立刻就黑了脸,态度强硬地与几个男孩子争辩了起来。 苏家的孩子启蒙得都早,所以当时年仅五岁的苏意就能够轻松将几个同龄人驳斥得哑口无言。但小孩子的自尊心有时候也是非常可怕的,几个男孩子眼见辩他不过,恼羞成怒之下竟动起了手。可怜苏意一个文弱小书生,哪里会是四五个同龄人的对手?只简单抵挡了几下便被打倒在地,常晋柏看到的时候正是苏意被推倒,而几个孩子还不依不饶地要继续发难的这一幕。 打小就被沈嬷嬷和嫡母教育要勇敢面对世间不平事的常晋柏路见不平一声吼,连情况都没过问就加入了战局。虽然最后的结果是当时还不算强壮的他和苏意一块儿挨了顿胖揍,但好歹也让对方的好几个孩子脸上都挂了花。小的时候常晋柏就曾见识过两个烧火的婆子撒泼打架,一下一下的净是照着脸上去的,那架势可吓人了,殊不知这便是女人之间动手时的一种习惯,虽然看着可怖,实则杀伤力有限,只要不伤到重要部位就没什么大事儿,多只是用来起到威慑作用罢了。 然而年纪小小的常晋柏哪懂得这些?一冲上去就是劈头盖脸的一顿王八拳,挠得那几个男孩子们惨叫连连,只不过到底还是没能改变“战事“的最终结果罢了。 等到一群灰头土脸的小少爷们被各家的下人和长辈们拉开时,大家都只见到被常晋柏袭击的几个男孩子脸上净是血道道,情况严重的还一直血流不止,而倒在地上的两个孩子除了衣服皱巴了,身上滚得都是尘土以外看不出一点儿伤痕,主观地就将责任都归咎到了两个无辜的孩子身上,害得两个小家伙挨完了揍回去还有一顿家法伺候。 不过从那以后,这两个孩子之间的关系就越来越亲密了,加上和常晋柏不打不相识的方承英,这三个小家伙组成的哥儿仨小组合就正式成立了。 从初入学堂至今,这三个人一直都是在同一个班级里陪伴着彼此成长起来的,关系十分密切,属于那种别人用锯子锯,拿斧头凿都分不开的亲密关系。 再后来苏意的姐姐,比他大了一岁多的苏樱在街上偶遇了他们,一眼就相中了个性鲜明且为人仗义的方承英,少女的情窦疯狂扩张,压根儿不顾年龄上的差距开始死缠烂打后,原本三个人形影不离的队伍就成了他逃,她追,剩下两个吃瓜看笑话的四人小团伙。虽然在这个团队中时不时的也会有别的成员加入进来,但总的来说还是这四个人之间的关系更为密切些,平日里总是黏在一起,属于是书院里头比较出名,也非常让先生们头疼的一拨人了。 原因还是在于这几个人的身份和他们的所作所为,都是官宦人家,先生们本就开罪不起,而他们也还算是懂事儿的,从来不会惹出什么太大的乱子来,但每天就是小问题不断,一会儿这个惹了隔壁女学的某家小姐了,一会儿那个掏鸟窝结果把名贵的江南种的树枝给压断了,总而言之能惹出来的问题都不大,但处理起来却是格外的麻烦,这才是最叫人觉得头疼的。 关键这四个人中除开苏樱去女学就是为了混日子加看男人以外,其他三个男孩子的成绩一向都是名列前茅的,其中以常晋柏尤为优异,自入学以来就一直都呆在榜首的位置上,无人能撼动其在同级生中的学霸地位。其他两个虽然赶不上他那般优异,但一个踏实稳健一个剑走偏锋,各有各的长处,常年盘踞在年段前五的位置上,单凭这一条就足以让先生们在处理他们几个惹出来的麻烦时思量再三了,所谓的又爱又恨估计也就是这种感觉了吧。 有趣的是,随着这三个孩子的逐渐成长,他们三人之间的性格就好像发生了一次互换似的,小时候胆小怕事,唯一冲动过的一次就是为了一块儿糕点的方承英如今的性格极为张扬,而且在明面上大家都认为他应该是这三个人中最讲义气的那一个。对此,常晋柏时常都会不屑一顾,就这么个打了赌还总不认账的玩意儿,你们究竟是从哪儿看出来他讲义气了? 与之相反的是苏意,小小年纪便敢于和人数远多于己方的同龄人对峙,甚至在被打倒之后还一直不断试图反击的他如今已经是个十分稳健且文雅的男孩子了。其他两个人总说他这是装相,为的就是能在女学的各家小姐们面前留一个好印象,但实际上他们早就感觉到了,如今苏意的性格的确比小时候要收敛了不少,好歹也算配得上他们苏家百年清流的身份了。 而一直以来都以大哥身份被捧在中间的常晋柏变化应该是最大的了,早在常建刚同志穿越过来之前,常晋柏的性格就越来越内向,有时候会长时间的沉默寡言,负面情绪来得快且消散得满,渐渐脸上也少了童真时开朗的笑容,也只有在和其他几人凑在一块儿的时候才能偶尔见他真诚地笑上几次,不过过程也是很短,有时候你还没注意到他的嘴角就已经下去了。 直到常建刚穿越过来主导了这副躯体以后,大家才感觉曾经那个热情奔放,仿佛永远活力四射的少年郎似乎终于回来了。当然了,这也得益于上一世老常同志在工作岗位上的长袖善舞,总能很好地化解身边的各种危机。否则就看如今越来越往两个极端发展的其他二位,若是没有他真不知道这俩人都该吵过多少回了。 懒懒地抬了抬手,常晋柏信步走上前问道:“你姐呢?今儿这么重要的日子她不会都能睡过了吧?“ 苏樱是女学有名的迟到王,上五天的课她至少有三天都能迟到,还有一天是踩着点儿到的书院,满打满算也就只有一天算是按时到校了。 偏在外人看来一向尊师重道的苏允大人居然是个不折不扣的女儿奴,不光从来不强制她去做任何事,甚至还曾说出过“女子无才便是德,女孩子就该快快乐乐长大“这种完全不符合他人设的惊人之语。所以从小到大苏樱的成长环境都是非常温暖且快乐的,这也导致如今的她性格开朗却胸无城府,在满京城的名门贵女中算是为数不多的一个异类了。 苏意笑道:“你觉得可能么?光准备礼物就花了足足两个多月,若是错过了今天,我感觉她能把我那屋的屋顶都给我掀了去。“ “嗯,那倒是。“这哥儿几个都太了解苏樱了,本着死道友不死贫道的精神,这位大小姐一旦有什么不如意的就爱往身边的人身上推,每每因为迟到而受母亲责罚的时候,苏樱都会将原因归结为弟弟苏意不准时叫她起床,丝毫不提自己那大到惊人的起床气,每每搞得苏意和兄长苏阳哭笑不得,最后还得反过来给她赔不是才能平息这位小祖宗的怒火。 不过好在苏樱虽然性格大咧,但三观一直都是非常正的她也知道自己素来胸无城府,不太适合参与到重大问题的决策中去,所以每每发现家里人在讨论什么大事的时候她都会主动离开,在眼力见方面绝对是苏家三个孩子中最好的一个了。 二人正说着呢,不远处一抹粉色的倩影便跌跌撞撞地朝这边跑了过来。 二人扭头看去,今日的苏樱还真是盛装打扮了一番,昨夜刚下过雪,这大冷的天儿她虽然也批了一件厚厚的大氅,可里头穿的衣服却是怎么看怎么都觉得双腿生寒,就像是现代社会中某些要美丽不要温度的姑娘家一样,要不是这个时期还没有丝袜短裙之类的装束存在,常晋柏毫不怀疑为了追求真爱,她苏樱绝对敢在这么冷的天气里穿着那些东西跳舞给方承英看的! 瞧了瞧她身后穿得都比她要厚实上许多的婢女芬儿,三个人相视一笑后都不觉摇了摇头。爱情使人疯狂,这话可绝对不是说说而已的。 其实对于这两个人之间的感情大家的看法还是比较支持的,郎才女貌,性格方面也有颇多共同点,最主要的一点是只有在重要话题和方承英的面前,这位混世小魔女才能隐藏起本性老实起来,对于苏意而言这就像是一种魔法一般,能够让他在短时间内逃离姐姐的恐怖掌控,真的是再好不过的一件事了! 说实话,苏樱这姑娘要样有样,要个有个,性格率真且待人真诚,他们一直都认为方承英喜欢的应该就是这一款的姑娘。直到后来他们才知道,原来早在十多年前,还不到两岁的方承英就被抱着和他母亲的一位闺中姐妹肚子里的孩子定下了娃娃亲。 第五章 真正的死党 - 浮生一笑 - 明冥之间 娃娃亲这玩意儿,说白了其实就是一句口头承诺罢了,在现代社会中连个屁都不算。可在极重礼法与承诺的时代,随口说出去的一句话甚至能具有绝对的法律效力。所以就娃娃亲这事儿而言,双方家长在没有讨论出一个结果之前就是一直有效的。单方面毁弃的话严重的甚至可以闹上公堂,所以方承英一直不敢回应苏樱对他的感情,这也是其中十分重要的一个原因。 别人的情感问题常晋柏从来都不爱瞎掺和,人家两个在一块儿了他就祝福,没走到一起也无所谓,横竖别影响到大家的关系就行了。但他看得出来,比起那位早在十多年前就被她娘亲用肚子装着带到了偏远西北的未婚妻,方承英显然对苏樱的好感更多一些。 为了不惹祸上身,常晋柏本着能不掺和就不掺和的原则,在平时也只是偶尔提点上两句。他也知道什么叫父母之命难违,自己的思想解放,敢在家里和渣爹互怼,总不能要求这全天下的年轻人都和他一个样吧? “走吧走吧,赶快进去啊!你们俩还在这儿傻愣着干啥呢?不觉得冷啊?“ 看着眼前被冻得鼻头通红的明艳少女,常晋柏的心里头多少还是有些同情的。方承英娃娃亲的事情她也是知道的,可本着真爱无罪的原则,她甚至宁愿做妾也要圆了自己的梦,就这一股子决心就让人感慨万千,常晋柏只担心一点,那就是这姑娘可千万别一个冲动进化成病娇了,那到时候别说是他方承英了,就连他们这两个看热闹的怕是也逃不过一场浩劫喽… 跟着她的脚步进了学堂,三福和芬儿等贴身伺候的则都去了书院安排出来的偏房候着。关于让各家孩子们在书院自给自足的想法也是先皇后提出来的,当时大多数的老臣不理解也不支持,但随着后来的晚辈们被娇惯得越发不成样子,这些老顽固们也逐渐开始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开始试着接受先皇后的一些先进思想了。而这一现象中的最初表现,就是在于实施青少年在书院中自力更生的这一举措。 可怜到了常晋柏他们这一辈好日子已经过去了,常言道前人栽树后人乘凉,过去的书院和私塾丫鬟小厮们那都是时刻贴身侍奉的,上着课还能享受各种周到的服务,光是想想就觉得通体舒畅,那不比干巴巴地听课来得舒服多了?结果这下倒好,老一辈的不成器惹恼了更老的那一辈,害得他们如今这些孙子辈儿的不得不承受了这样的苦果,真不知道这些先辈们存在的意义除了为后世遮风挡雨以外,是不是还不小心多了一条挖好坑给后辈们往下跳啊? 三个人有说有笑地朝书院正门走去,常晋柏注意到苏樱的左臂下似乎夹着什么东西,伸手指了指问道:“樱姐,你这儿藏什么呢?拿出来给我们瞧瞧呗?“ 被发现了小秘密的苏樱小脸一红,连带着早已被冻红了的鼻头整张脸都变成了一个可爱的红苹果。 “哪…哪有什么东西啊?小柏你这又瞎说什么呢?哈哈哈…我是谁啊?我可是苏樱哎!什么身份,什么地位?怎么可能费心巴力地给那个混小子织什么手套准备什么礼物啊?哈哈哈,真的是,小柏你可别闹了啊,把姐姐我当成什么人了?” 早就成功被常晋柏的各种新奇对话方式给洗脑了的苏樱一边强装镇定翻着白眼解释,一边下意识地再次用力夹紧了左臂,一番此地无银三百两的解释听得两个男孩儿哑然失笑,能让高高在上的苏大小姐亲自动手帮你织手套?方承英啊方承英,你小子上辈子到底是孽做多了还是善行多了呀? 进了书院大门,丝毫没有发觉自己早已暴露的苏樱佯装镇定地与二人挥手告别,朝着女学的方向跑远了。常晋柏在后头看着她的背影问道:“有没有想过带她去找个大夫看看脑子?我感觉你姐的精神状态真的越来越玄幻了。” “少来了你,那也比不上你那个疯子二姐好吧?”苏意护犊子那是出了名的,这也就是他常晋柏这么说了,若是换作别人敢这么说苏樱,苏意早就黑着一张脸过去律师函警告了。 一路来到课室,二人的身上早都被相熟的同窗用雪球做了不少的点缀。无奈今天的常晋柏状态不佳,实在没力气和他们闹腾了,一回到教师便将已经沾染了水渍的披风往供暖管上一搭,回到自己的座位上眼睛一闭继续补觉去了。 对于这位好友时不时的抽风行为,苏意见怪不怪地笑了笑,一边学着他的样子搭好了披风一边向方承英的座位上看去,却发现这会儿这小子的桌上已经堆了不少的小礼物。不得不说,如今他们三人中最受外界欢迎的就是他方承英了,为人仗义加上社牛的加成让方承英不管在哪个圈子里都能如鱼得水,用先生的话来说那就是长着一张饿不死的嘴,每年他的生辰都绝对是班里头最热闹的一天,仿佛已经成了某种约定成俗的仪式一般了。 正主还没到场,班级里的同学们又都是十四五岁正好动的年纪,这会儿大多数都在外头的空地上玩儿雪呢,教室里只有为数不多的几个人在,除了纯粹是来补觉的常晋柏外其他同窗都在十分自觉地念书,只不过那位同学,你小小年纪的就拿着本言情话本在教室里看得津津有味,一边还笑得那么猥琐你究竟是要闹哪样啊? 快打上课铃了,今天的主角方承英才顶着满头的“祝福”姗姗来迟。一进教室,他就十分顺手地将自己的披风心安理得地搭载了常晋柏的披风上头,好不容易才被烘干的藏青色披风立刻又沾染上了一大片水渍,可大家却仿佛习以为常了一般无人问津,只有苏意连头也没回勾起了唇角,这哥儿俩呀,一天不拌上几句嘴那都是老天开眼了! “姓方的,手别那么欠儿啊,撒冷的赶紧给我拿开听见没?” 都不等别人先开口,一直蒙着头睡大觉的常晋柏就说话了。这哥儿俩已经太熟悉彼此的各种习惯了,都不用特意去看常晋柏就知道这小子肯定又犯贱了。 方承英也是一副什么都没发生的表情坐回了原位,一边摆出一个狂拽酷炫的表情理了理鬓角的发梢道:“说啥呢你?大早上的别挑事儿啊。小爷我今天心情好,懒得跟你计较知道不?” 相爱相杀到了如此程度,一般人都十分好奇这俩人的友谊究竟是怎么维持到现在还能保持这么高的紧密度的呢?那么下一秒,二人就用实际行动向所有人昭示了他们维持友谊的真正秘诀。 “呵,行,有骨气哈,那今儿个你的生辰礼物肯定是没了,另外我可提前告诉你啊,你苏姐姐可是一早就做好了准备,到时候被堵住了可别怪我不帮你哈!行了,你接着硬气吧,别来打扰小爷补觉!” “哎!别别别,哥,亲哥,柏哥哥,柏爷啊!我错了还不行吗?礼物不礼物的,就咱哥儿俩这关系就甭提啦!但是苏姐那边儿,柏爷你又如何忍心看着你此生最好的两个兄弟被那个疯娘们儿蹂躏致死呢?我的柏爷,我的好柏爷啊!就求求您高抬贵手,挽救一下两条岌岌可危的年轻生命吧~~~” 苏意被气笑了:“好啊你小子,敢这么编排我姐是吧?那行,我这儿的礼物啊,你也别要了,往后再遇上我姐拦你啊,你也别再想着来找我了,啊!” “哎不是!我哪是那个意思啊?”明知道苏意极其的护短,但方承英就跟脑子落在了外太空一般,每每向常晋柏求饶的时候都不忘拉上苏意,然后顺利将这位爷也给惹了,再转过头来向这位告饶,年复一年,日复一日,同样的基操,乐此不疲。 最后的结果,两位爷都被这个烦人的狗皮膏药给缠得没法子了,勉为其难地接受了他的道歉,一边顺手将各自准备好的礼物丢到了他的书桌上。 “我去,上品的清州狼毫,文秀坊的白玉貔貅?!可以啊二位爷,这可都是千金难求的好东西啊!”方承英迫不及待地拆开了礼物,第一眼看过去顿时赞叹不绝。方大人好歹也是正儿八经的二品大员,家里头的条件一直比较富裕,但像今天这样的奢侈品那也不是说买就能买的,能收到如此“庸俗”却心意满满的礼物,方承英的心里头暖暖的。外人可不知道,其实十分好学的方承英对于所用的笔有着很深的执念,这清州狼毫一直以来都是他的最爱,无奈与京城相去甚远且价格昂贵,整个方府也就只有他老子和大哥各有一支,可把他给眼红得不行。 那白玉貔貅也是名贵之物,轻易难以购得。而且半年多前,方承英的娘亲带他上山礼佛,庙里的主持算出他年后当有一劫,需要一个用心制作的貔貅摆设傍身方能化解。当时他娘亲还是放在了心上的,但回家后又觉得有些不值,内心已然觉得这分明是庙里的人变相敛财,便随便去外头寻摸了一个大差不差的貔貅木雕摆在了他屋里。方承英虽然嘴上不说,但心里头还是有些失落的。此事知道的人不多,也就他这两个死党听他说起过。如今自己心心念念了好久的东西就这么突然地摆在了自己面前,又怎能叫他一个重情重义的好男儿不热泪盈眶呢? 第六章 少女怀春总是情 - 浮生一笑 - 明冥之间 可怜那二位是想花钱买个清净,结果下一秒就被方承英一把揽住了脖子疯狂感动。尤其是坐在前头的苏意,被跟着常晋柏常年锻炼的方承英这么突然一勒脖子,顿时觉得呼吸阻塞,头脑发昏,拼命挣扎了半天才在彻底失去意识的前一秒堪堪逃出了这虎犊子的魔爪。 愉快的一天结束了,方承英也终于迎来了他今日最大的磨难——苏樱。 按照前两年的惯例,苏樱送给他的总是一些能够无限彰显送礼之人豪气,对于收礼之人来说却毫无任何实用价值的庸俗之物。相对于两个好兄弟送的昂贵礼物,方承英对这种劈头盖脸式的庸俗实在是不感兴趣。尤其是苏樱的性格一贯强势,虽然在他面前总是表现得很小鸟依人,但本质上却还是那个说一不二,唯我独尊的苏家大小姐,只要方承英敢说个不字,她就能一路跟着自己回家,直到他接受自己的礼物为止! 已经被前两年的遭遇给整出了心理阴影的方承英双腿都在打颤,只能半搭着常晋柏的肩膀才能堪堪向前移动。 “老苏啊,苏爷啊,我的好兄弟哎,求求您老发发慈悲,跟我透露一下您家那位姑奶奶今年又打算整什么幺蛾子了?好歹您老给我提个醒成不?别再让我承受来自她老人家的突然打击了行不行?求您了,要不然小心脏实在是受不了啊~~~” 他说得情真意切,表情痛苦到了极致,眼神中却丝毫看不出一点的惊恐,反倒隐隐的带着几分期待。 苏爷没好气地拍开了他伸过来的爪子冷笑道:“别怕,反正不会直接把你给吓往生了就行。” 对于他们二人的感情问题苏意一直保持着支持态度,但是有娃娃亲在身,方承英迟迟未能作出正面回应也让他多少有些不满。用常晋柏教他的新潮词汇来形容,那方承英的行为就是毫无疑问的渣男,典型的海王行径啊!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虽然从来没有什么出格的举动或者言语,但毕竟当事人中的一个是他亲姐姐啊,如此一联想,苏意就总觉得心里头不是个滋味儿。 看出了他的小情绪,常晋柏及时跳出来打圆场道:“经历了前两年的失态,我倒是觉得樱姐今年应该长教训了,说不定反而一改常态,给你准备的是什么非常实用的东西也说不定呢?” 一听他这么说,方承英的情绪也跟着镇定了不少。 “是啊,虽然咱们樱姐平日里总是大大咧咧的缺根筋的样子,实则内心还是非常细腻的。老常啊,这回就借你的吉言了啊,要是说不准你可得负责知道不?” “切。”常晋柏一脸的不屑,就这一遇上麻烦就往别人身上推的样子,这俩人还真是郎才女貌,心意相通的一对璧人呢! “哎,不过话说回来了啊,人家樱姐也坚持了这么久了,你小子究竟是咋想的啊?姑娘的青春可就那么几年啊,你小子要是敢耽误了人家,别说苏意了,小爷我也放不过你知道不?” 身为端水大师,常晋柏非常明白在调解矛盾中的各种注意事项。当然了主要也是因为这个问题确实已经拖得太久了,在这个年代尚且没有谈恋爱这一概念的明确定义,两年的时间对于男女双方来说确实也已经算是很长的一段时间了,他挑今天把这个问题摆在了明面上,其实也是有想帮两个人尽早斩断孽缘的想法在里面。不管最后的结果如何,对双方而言也都是有好处的不是么? “老常啊你,哎…”其实这个问题很早以前方承英就想过了,他们今年都是十四岁,再过两年便到了可以娶亲的年纪了。苏樱是个好姑娘,对于了解她的人来说基本上都是对她抱有好感的,方承英自然也不例外,只是情窦初开的年纪,他尚不能确定自己的这份情感究竟该算是爱意还是单纯的友情。 再加上娃娃亲的那事儿一直悬而未决,早年方承英也曾隐晦地问过母亲,却被她一年纪还小,不急着考虑这些问题给搪塞过去了。这个年代的人就是有这方面的问题,好面子却又嫌麻烦,总期盼着对方能够先开口。 其实方承英早就看出来了,母亲对于当年一时冲动顶下这门亲事的事情也是比较后悔的,听大哥哥说,母亲的那位闺蜜嫁的夫君早年间发展得还不错,虽然一直都在外放,但也一路顺风顺水做到了府尹,本来前途一片大好,却不想曾经做过的事情一朝事发,丢了官职锒铛入狱,虽然罪不至死,但眼见得往后也再无东山再起的可能了。与这样的人家结亲,除非他们方家的人脑子都坏掉了才会答应! 但话毕竟早就说出去了,如今的方夫人压根儿就不敢去找那家人,她的想法很简单,觉得当年不过就是一句玩笑话,说不定人家压根儿就没放在心上过,现如今可能早已经不记得了,若是自己主动去寻,未见得反而给自己惹了一身骚,倒不如静观其变,待从暗中都打探清楚了再做决断。 也是因为方夫人这种一直模棱两可的态度,让方承英一时间也拿不定主意,如果对方真的忘了那就最好了,但若是没有呢?苏樱这么好的姑娘,他是断不肯让人家女孩子呆在自己身边做妾的。可要他就这么轻易地放弃了一桩好姻缘,方承英又觉得自己做不到。他也明白自古便是情字最伤人,只是在事情还没有发展到最后关头之前,他还是想尽可能久地维持好两个人现在的关系,所以才一直迟迟不肯给出答复。孰料今天,自己的好友就这么猝不及防地将问题给抛了出来,方承英一时间也觉得进退两难,几次张嘴却都不知该说些什么好,正纠结着呢,余光便发现一抹粉色的身影跟只可爱的小兔子似的,正一蹦一跳地往他们这边过来呢。 第二次登场的苏樱没了早上的活泼与随意,一举一动件都透着成熟女性的知性与优雅。好歹她母亲也是名副其实的大家闺秀,这些礼仪方面的问题自小也没少提点过她。 只不过明明自己还是个青春年少的花季少女,一见到心上人就非得摆出一副豪门贵妇的矜持架子来,这让早就熟悉了她秉性的几个男生都倍感不适,但人家年纪大呀,北汉一朝极重长幼之礼,他们三个小的也着实不好说些什么,索性便由着她去了。 “哎呀,大家怎么都在呀?“苏樱的小脸上泛着潮红,不过与早晨的感觉不同,那模样分明就是害羞的。 身为亲弟弟的苏意实在有些看不下去了:“得了吧姐,哪天散学不是我们三个一块儿走的?干嘛啊非得整的跟第一次撞见似的,每天都问这么一句你是真不累啊?“ “闭嘴!跟你说话了?“苏樱恼羞成怒,趁着方承英低头恶狠狠地威胁了亲弟弟一句,然后在他抬头的瞬间一秒变脸,羞涩又不失端庄地往前挪了两步。 “今日是方公子生辰,小女子特备下薄礼,还请公子不弃笑纳。“ 一边说着,苏樱也终于舍得把一直藏在怀里的东西拿出来了。今天这份礼物可是她亲手准备的,甭管能不能感动到别人,至少对她自身而言还是意义非常,今天一整天都小心翼翼地藏在怀中不肯示人,就连用午膳的时候都得腾出一只手来护着,没少惹得几个了解内情的交好女学子们嘲笑她太过小心。 已经做好了被冲击准备的方承英见她竟是从自己怀中把礼物逃出来的,心中顿时一惊。他又不是真的感情迟钝,心中早已猜到了个八九不离十。然而于他而言,像这样的礼物反倒更难接受,一时间他竟开始有些怀念前两年收到的那几样庸俗之物了。 在他身后的两个人倒是比他表现得淡定得多,虽然同样带着几分好奇,但好歹也算是提前知晓剧本了。 一眼看去,只见苏樱从怀中掏出一个油皮纸包好了的小包裹,四边用红线系上了,还在正面处打了一个大大的蝴蝶结。这玩意儿也是常晋柏之前教给她的,今天正好用上。 “小小薄利,请公子笑纳。“苏樱低着头,眼中尽是期待与欣喜。女孩子总是这样的,不管平日里表现得多么豪放不羁,在真爱降临时都总是难掩羞涩。 等了半晌,苏樱也没感觉到有人伸手接她的礼物,不禁有些疑惑地抬起头来,却正对上方承英那双深沉的眼眸。 “方公子,您…“ “苏小姐,可否容在下冒昧一问?“方承英开口了,声音低沉。 “自然可以,方公子有何疑问尽管开口,小女子必如实应答!“苏樱并不知道人家要问什么,但恋爱中的少女嘛,遇到什么事儿都免不了会往那方面联想一下,一张小脸顿时红得更加厉害了。 沉吟了一瞬,方承英问道:“敢问苏小姐,这里头包着的是在下的生辰贺礼,还是苏小姐的一片真心?“ “哎呀~“哪料到他会这么问,苏樱此时心里头是又羞又喜,总感觉听他这话头,他们两人这难不成是好事将近了? “方公子怎么这么问啊?这里…这里头包着的自然是小女子的贺礼啦!当然送礼物嘛,这真心…真心自然还是有那么几分的啦!“ 她不好意思把话说得太直白,但扭捏的姿态和突然发力的指尖无不暴露了她的真实内心。 第七章 情之一字,伤人伤己 - 浮生一笑 - 明冥之间 方承英沉默不语,片刻后还是伸手接过了纸包。 “既如此,那便多谢苏小姐的一番美意了。“ “哎呀,方公子何须如此客气,你我既已如此相熟了,又何必说这些客套话显得生分了呢?你说呢方公…“ “苏小姐,“苏樱说得没错,他们两个确实已经相识很久了,而这一次,也是她记忆中方承英第一次打断自己的话。 “承蒙苏小姐厚爱,在下心中甚是感念。然则在下早已有婚约在身,实在无法回应苏小姐的一番深情。今日这礼物,在下便却之不恭了。然则对于苏小姐的一片真心,容在下不能接受!“ 人的一生中有太多太多的第一次,这些经历中有喜,有悲,虽都是人生中的宝贵经验,然则每一次带给个人的体验总归是不一样的。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方承英行了一个大大的礼,将身子弯得很低,头更是深深地埋了下去。在他的心中或许有不舍,但似乎却并没有想象中的那般痛苦。也许这就是老常跟他们说过的暧昧不同于爱,在每个阶段的感受都大不相同吧。 被猝然一击,苏樱的脸从桃红瞬间变得煞白。 “方公子,额呵,方公子何出此言啊?如此突然,叫小女子…哎呀,方公子想来是误会了吧?公子与舍弟情谊深厚,小女子身为长姐,自然应该有所表示的,绝无公子以为的男女之情啊!公子这话说得,却叫小女子该…不知该如何应答了呢!” 话说得生分了些,可方承英身后的二人都将她此时的不甘表情和略微颤抖的身形看在了眼里。 “哎…情之一字,伤人伤己啊…”苏意小声地感慨道。 “闭嘴吧你可,被拒绝的那个可是您亲姐姐哎!你这弟弟当的,也太便宜了吧?” 常晋柏毫不留情地怼了他一句,心中对苏樱也多了一份怜惜。在这个时代,像她这般敢爱敢恨,勇敢追寻心中所爱的女孩子实在已经太少,太少了… “苏小姐不必言语遮掩了,在下并非是个蠢的,苏小姐过去的种种情愫在下都看在眼里,过去是在下有私心,想与苏小姐保持长期的友好关系。然而今日在下想通了,苏小姐绝代佳人,未来的人生也必将会是一片坦途。在下何德何能,竟能使得苏小姐如此看重,实在愧不敢当。故而趁着苏小姐尚未深陷其中,便由在下主动斩断了这段孽缘罢。日后无论苏小姐是怨我也好,恨我也罢,在下皆无怨无悔。耽误了苏小姐风华正茂的一段青春时光,实在是在下罪孽深重,今日索性便将话都说开了,还望苏小姐能迷途知返,似在下这等人,实在不值得苏小姐倾心,还请…还请苏小姐莫再挂怀,相信日后定会有如意君郎,能与苏小姐琴瑟和鸣,相守终生的。” 暗暗吐槽了一句古人拒绝人家表白实在太繁琐,常晋柏用胳膊肘顶了顶身边的苏意。 “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他俩的事儿我看是彻底没戏了。哎,你回去了可得小心啊,我有预感,今儿晚上你姐肯定会跑去你那儿闹的。” 苏意神色淡然:“这我能想不到?放心吧,昨天晚上我就与大哥说好了,让我去他那屋学棋,不怕她真来找我闹。” 苏意的大哥苏晨是京中著名的青年才俊,文采出众,一手棋艺更是出神入化,是当今天下大名鼎鼎的新生代棋王,之所以还未能称圣,那是因为如今位居棋圣宝座的乃是当今圣上。不过在常晋柏看来,这二人的水平应该是旗鼓相当,甚至苏晨还要更胜一筹的。不过上层圈子的事儿嘛,讲究的就是个人情事故,谁还能真不给皇上面子,去跟他抢一个棋圣的虚名不成? 那边,已经被接二连三的打击冲击得头晕眼花的苏樱浑身颤抖着,得身后的小侍女扶着才能勉强站稳。时代不同,女子的地位与名声也大有不同。在如今,被人拒绝的严重程度有时甚至不亚于被退婚。但好在此事知晓内情的人不多,不会造成什么太过恶劣的影响,只是纯情少女的一颗脆弱心灵已经被这几句话给撕扯得面目全非,甚至连一句礼貌的回应都说不出口了。 “方公子此言乃是善举,只是当着这么多人的场合说出这样的话,公子的心莫不是铁打的不成?”苏樱的婢女碧云气不过,开口帮主子说了两句话,但随即便被苏樱抬手制止了。 “方公子…又何以知晓小女子尚未深陷其中呢?”苏樱的声音变得冰冷,是他们过去从未听到过的。 “小姐,您可当心身子!碧云就说嘛,今儿个天寒地冻的,您犯不着为了一个男子这么折腾自己,您偏不听…哎…”从小一块儿长大的情分,碧云此时是真的心疼自家小姐。 被斥责了,方承英仍是不敢抬头。他是性格爽直,却不是不会害臊的人。自知今天自己说的这番话肯定会伤了人家姑娘的心,方承英也做好了豁出一切的准备,但如今听到可人儿寒彻骨髓的声音时,他还是觉得心中一紧,似乎有一种莫名的情绪在心中缓缓蔓延开来。 “罢了,罢了,左右不过是小女子的一厢情愿,倒是叫方公子为难了。想来这段时日一直被小女子所纠缠,也让方公子平添了不少的烦恼吧?皆是小女子的过失,便在此向公子赔罪了。” 说着,苏樱还真的施了一礼,丝毫不给方承英拒绝的机会。 “公子所言在理,小女子也听明白了。往后也祝愿方公子前程似锦,姻缘美满,小女子家中还有事,便不耽误方公子的时间了,苏樱告辞。” 好歹也是名门之后,苏樱还是懂得该怎样维护自身的颜面的,一番话说得轻描淡写,只不过紧皱的眉头和试了光彩的眸子终究没能逃过明眼人的眼睛。 “哎…真是个好姑娘啊,老苏,日后谁若是真能娶了你姐姐过门儿,那便是他天大的福气了。”常晋柏由衷地感慨道。 苏意不以为然地回道:“别扯了,就我姐那个脾气,嫁到谁家那都是奔着让人家家里头鸡犬不宁去的,你瞧瞧她走路那架势,哪有半点大家闺秀的样子啊?” 诚然,被伤得不轻的苏樱转过身便没了继续装下去的勇气,一身的矜贵气质全无,甩开膀子大步远离了他们。 “你呀,你姐姐有你这么个没心没肺的弟弟,也不知道上辈子到底做了什么孽呦~”常晋柏无语地看了苏意一眼,上前拍了拍方承英的肩膀。 “人都走了,你也别拘着了,起来吧!” 方承英却迟迟未动,只是声音淡淡地问了一句:“晋柏,我这么做,究竟是对还是错呢?” 常晋柏不置可否地搓了搓手,呼出一口冷气道:“瞧见这哈气了么?爱情这种事儿啊,一方单纯的热情和付出就像是这哈气,再怎么情真意切也无法捂热对方冰冷的那颗心,最后只能悄然飘散于天地之间,仿佛从未存在过一般。只有双方共同努力,相互奔赴,不断经营,才能让这股气存在得更长久,更有意义。所以我觉得,你今日做得不错,至少没有让错误的事情向着更加不可控的方向发展下去,也算是及时止损了嘛,对你,对樱姐来说都一样。” “那便好,那便好了…”方承英终于舍得直起了身子,一把扶住常晋柏的肩膀嘟囔着:“哎呦我这老腰哎,可累死我了。怎么着哥儿俩?这事儿也总算是解决了,都上我家吃晚饭去啊?” 常晋柏特立独行,不爱讲那些憋屈人的破规矩,晚回家早已是家常便饭了,连他老子都懒得过问,去方家吃顿饭自然是没问题的。可苏意就没有那么随便了,所以每次方承英都得问上一句,主要就是在征询他的意见。 苏意神色淡淡:“你小子啊,刚刚拒绝了我姐的一片真情,就不怕我上你家去闹啊?” “嗨,那怕啥的?就咱们俩这关系,您老人家真的舍得么?再说了…” 顿了一下,方承英错开视线接着说道:“都是我抱有私心,咎由自取,便是真的怪罪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不是?” 若不是捕捉到了他眼底的小伤感,常晋柏还真当他跟说的那般毫不在意呢。 “行了行了,今儿是个高兴的日子,走着吧老苏?正好能躲开你姐,一举两得啊!”端水大师常晋柏再上线,小哥儿仨仿佛刚才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般,有说有笑地走向了书院大门。 方承英的情事暂且告一段落了,三人却没能立马悠闲下来。年考近在眼前,而且今年的年考还是京中几家书院的先生联手出题,统一考核,其结果是要在京兆尹门口的公示板上悬榜三日的,所以接下来的日子除了信心满满的常晋柏之外,余下的两个人都在拼了命地复习,就连一向不把成绩当回事儿的苏樱都跟着加入了进来,嘴上说着是不想再给父母丢人了,实则不过是为了找些事情来排解烦闷,顺便还能离某个人更近一些罢了。 四个人的小团伙依旧每天结伴而行,但气氛却比往日差了许多。有很多东西都在无声中悄然变化着,大家都感觉得到,却没有一个人会主动去说出来。 第八章 联考之日 - 浮生一笑 - 明冥之间 重要的日子总是过得飞快,仿佛只是一眨眼的功夫,联考的日子就这么不声不响地到来了。 早饭桌上,一向不太关注孩子们学习情况的常昊难得开了一回口。 “年考柏儿可有信心?” “回父亲的话,孩儿已经准备万全,定不负诸位亲长厚望。” 一问一答皆是礼貌,听不出一丝父子间该有的小意温情。 “那便好,”常昊颔首。 “今年联考不同往常,京西书院亦有几个才情出众的学子参考,柏儿你万不可掉以轻心,须当全力以赴才行。 “是,谨遵父亲教诲。“儿子这边嘱咐完了,常昊又将目光投向一直坐在角落里静默不语的常钰娇。 “今日女学亦要大考,娇儿感觉如何?“ 常钰娇可没有常晋柏那么随意,回个话连屁股都懒得离开凳子,规规矩矩地站起身回道:“女儿亦准备妥当,请父亲母亲放心。” “嗯,那便好。我常家世代读书育人,声名远播,你二人务必要尽心尽力,不可辱没了我常氏书香门第的美名,知道了么?” “儿子知道了。” “女儿知道了。” 两个从未渴望过父爱的孩子声音平淡地答到,常晋柏却没有错过说话时父亲一直看向另一个方向的目光, 被盯得有些发毛的常晋杨低着脑袋不做反应,他老子这话不就是说给自己听的么?家里头就他这一个不爱读书的,可真是把他们老常家的名声给丢光喽~ 父子之间的常态罢了,大家都没怎么放在心上。用过早饭便各自离席了。 “三妹,今日你我同坐一辆马车可好?” 常家百年豪门,家底富庶,家里的孩子们几乎每个人都有自己专用的马车。往日里常晋柏就读的书院和常钰娇的女学不在一起,两个人也一直都是各做各的马车。难得今日联考的地点选在了常钰娇就读的春阳书院,本着好歹都是一家人的原则,常晋柏主动开了口。 常钰娇愣了一瞬,目光中带着些许疑惑,不过随即便掩盖了下去,屈膝答礼道:“那便有劳三哥哥捎小妹一程了。” “不麻烦,不麻烦。”常晋柏随意地摆了摆手。 不知为了彰显对这个孩子的宠爱还是什么别的原因,常晋柏的专用马车在用料和体积上都是几个孩子中比较突出的,宽敞的车厢内足以容纳五六个人并肩而坐,只带上常钰娇和一个婢女的话绰绰有余。 车上,常晋柏将三福递过来的暖手炉顺手塞到了与他并排而坐的常钰娇怀里。 “瞧着三妹的手这几日都有些开裂了,许是平日里字写得多,又不注意保暖才会如此的。这手炉你便带回去吧,往后可要多加注意,女孩子的手便是她的第二张面孔,三妹万不可不小心保养。茹萍,回头记着每日都要给小姐带上手炉和手套,天寒地冻的,万不可再让她沾染冷水了,可记住了?” 常钰娇的贴身婢女茹萍眼神中闪过一抹精光,忙不迭地乖巧应道:“奴婢记住了!三公子能如此记挂着小姐,奴婢代小姐谢过三公子关怀了!” “休要多言,本小姐人便在此,用得你代我道谢?”常钰娇略带不满地瞪了她一眼,眼神中却多了些暖意。 “多谢三哥牵挂,小妹感激不尽。” “得了吧,都是一家人,还说什么谢不谢的。你呀,就是平日里总跟着大哥和大姐,连性子都被他们俩给带得沉闷了。你倒不如多学学二姐呢,似你这般年纪的女孩子哪个不是活泼开朗,哪有像你这般每日总板着个脸的?不多笑笑的话,哪对得起三妹这张娇俏的脸蛋啊?” 话说得有些轻浮,但常钰娇也早习惯了这个三个突然抽风的毛病,低着头应道:“小妹记下了,日后一定…多笑笑。” “嗯,这就对了。茹萍,你平日里与小姐相处得最多,可要多多督促她啊,姑娘家的别总学那些老古板那一套,要不然活着多没劲啊?”常晋柏说得轻松。 “就是啊三少爷!还是您明事理,请三少爷放心,茹萍一定帮您好好监督小姐!” “多嘴,还不住口!”常钰娇又斥了一声,茹萍立刻吐了吐舌头,乖巧地坐在原位不再开口了。 一路无话,刚下马车常晋柏就撞见了同样刚刚到达的苏家姐弟。 苏大人宠女儿,到了入学的年纪也一直舍不得让孩子去受苦,所以苏樱等了一年多才和苏意一块儿去了学堂,应该算是本次联考中年纪最大的考生了。 “呦?!难得见到你们兄妹俩同乘一辆车啊!”苏樱似乎已经走出了失恋的阴影,恢复了平常大大咧咧的样子笑着走上前来打招呼。 “娇娇妹妹,好久不见啦!平日里怎么也不叫你三哥多带你出来转转?总憋在家里头多无聊啊?回头姐去你家找你,当哥哥的不给力,姐带你出去溜达,啊!” “可得了吧樱姐,我家三妹是个乖巧懂事的好孩子,您老人家就省省力气,千万别把她给带坏了!”常晋柏嘴上不留情地怼道,眼神中却闪烁着几分欣喜。女孩子家家的嘛,还是该多和同性朋友玩儿才好。 “嘿!你小子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啊!也不想想当初是谁把我给带坏的?还不是你家那位好二姐?” 苏樱说的也不完全是假的,常家二小姐常钰宁打小就闹腾,去了女学更是带着全班的同窗跟她一块儿闹腾。当时常晋柏和苏意走得近,连带着两个女孩子也渐渐熟悉了起来,往后常钰宁可没少带着小她半岁多的苏樱瞎胡闹,当初她们俩也是女学中名声响当当的混世魔王二人组,没少被先生打板子请家长。后来常家一看这实在不行了,这俩人凑在一块儿太闹腾了,索性便给常钰宁转了学,俩人这才没有大把时间凑在一块儿搞事情了,不过私底下的关系依旧非常亲密,算是不输于常晋柏他们哥儿仨小组合的铁杆闺蜜了。 “得得得,您老人家说得都对行不?咱们赶紧进去吧,外头冷死了,干站着吹风有啥意思啊?”常晋柏懒得与她做口舌之争,催促着众人赶紧进屋。 “啊?咱们这就进去啦?不等等承英啦?这也太没义气了吧?”苏樱嘴上说着,眼中却有一闪而过的失落。 常晋柏可不打算给她这个机会:“要等啊您老人家就一个人等吧,我妹妹身骄肉贵,冻坏了我还心疼呢!走着老苏,咱们先走!” 苏意似笑非笑地看了看神情窘迫的亲姐姐,直接忽略了她眼中的哀求跟上了常晋柏的脚步,留下苏樱一个人在原地恼怒地跺了跺脚,从碧云手中抢过书包跟上了几人的脚步。 在无人注意到的角落里,方承英小心翼翼地探出头来,正对上常晋柏朝这边看过来的视线。二人露出一个心照不宣的笑容,有些事情啊,还是得断干净了对大家才都有好处。 男子书院和女学的考试点不一样,四人进了书院门没多会儿就分开了。直到两个姑娘的身影已经过了转角彻底看不见这边了方承英才窜出来一手一个搭上了两位好兄弟的肩膀。 “怎么样啊你们俩?复习好了吗都?哎我可跟你们说啊,听说这次联考有几个实力挺强的学生,都是已经中了秀才准备参加明年的春闱的厉害角色,老常,你小子有没有信心啊?” 三个人聚在一块儿从来不会提到苏樱的话题,这是他们之间心照不宣的规矩。 常晋柏摇了摇头答道:“不好说,那几个人我也听说过,文章确实不错,其他各科的实力也比较平均,的确是挺难对付的。” “不过,我有信心。”他总是这样无条件地自信,过去其他两个人还觉得他的这种自信是盲目的,是自负,可后来常晋柏无数次用事实的鞋拔子把他们两个娇嫩的小脸蛋给抽成了复活节岛石雕后他们才不得不承认,这小子轻易从不吹牛,但只要他敢吹出口了,那这个这牛百分之百都能被他给吹成功! “瞧瞧,瞧瞧人家老常这自信!你呢老苏?这次的目标是啥啊?”方承英就是个话痨子,整天跟个八卦记者似的啰嗦个没完。也就是这二位乐得有个人为自己平凡的生活增加些乐趣,否则早大耳刮子把这小子给抽到南极去了。 苏意笑笑,如实答道:“我可没有晋柏的自信,不过在棋艺和文章两门上我还是有几分把握的。” “嘿!不愧是我方承英的好兄弟啊,看样子这次我也得好好努努力了,否则怕是马上就要被你们二位给抛弃啦!” 说着闲话的功夫,三个人已经来到了他们的考场。这会儿里头已经做了不少的学生了,大都在闷头复习重点,与如今被各种考试折磨得焦头烂额的莘莘学子们并无二致。 “不至于的吧?不就是一次联考嘛,至于这么拼命吗?”方承英一脸惊惧地小声嘟囔,随后便糟了身边其他二人一个大大的白眼。既然这么看不上,您老人家那眼底下的黑眼圈难道还是凭空冒出来的吗? 三个人的出现并未引起太大的关注,他们倒也乐得清闲,各自找到自己的位置坐了下去。 第九章 场上场下都是事儿啊... - 浮生一笑 - 明冥之间 联考一共三天,每日两科,内容包括君子六艺中的五条:书、数、射、乐、御。礼学不在考核之列,但同样是学子们的必修课程。 除了以上五科之外,考试中还多了一门八雅之中的棋。北汉王朝一直认为棋艺的高低与棋风可以很直观地看出一个人的性格与为人,所以从很早的时候就出现了大量的棋艺培训机构,棋道也成为八雅中最流行的一支,是所有在读学子们必须掌握的一门技艺。 按照以上顺序,第一天的考核项目既是书和数两项。这里所谓的书可不是简单的写写文章,做做情景分析之类的玩意儿,其内容具体包括命题作文、逻辑分析及三种不同字体文字的书写三方面,随便哪一种都耗时费力,所以光这一门就需要整整一个上午差不多两个时辰的时间来考核。 当然了,在这个世界里也是允许提前交卷的,相对与现代文明来说,古人似乎更看重时间的宝贵,既然你已经完成了任务,或者实在不想在这里浪费时间了,那倒不如把宝贵的时间用在别的事情上面。 若搁在过去,常晋柏基本上都是坐上一个多时辰就早早交卷,飘然离场了。但这次与以往不同,十几岁的年纪便已经可以参加乡试了,同龄人之间的竞争激烈,尤其是对于那些没有背景可以依仗的寒门学子而言,每一次大考都有可能是他们出人头地的开门砖,所以大家伙儿基本上都是卯足了劲儿要在这场考试中表现自己,他自然也不能像往常那样轻松过关了。 一场考试下来,考场中的学子们仍旧保持着极高的战斗热情。相对于之后的四门科目,科考中最看重的就是文学素养和数学理论,所以这两科也被安排在了学子们精力最为旺盛,注意力最为集中的第一天。 书院的午饭也讲究男女分席,春阳书院的食堂也严格遵照规制被分成了南北两个方向。所以中午小哥儿仨并未去和苏樱她们碰面,径直去南边的食堂吃了一顿气氛压抑的午餐。 没法子,下午的数术考试是太学院数术泰斗李冉苍先生亲自出的题目,光听这名头便让人压力倍增,哪还有心思去贪图口腹之欲啊? 看着满食堂捧着书本废寝忘食的学子们,方承英感慨地摇了摇头道:“知识是不是力量我不知道,但肯定折腾人这一点我算是深刻体会到了。” 剩下的两个人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匆匆解决完午餐便赶紧回考场准备去了。 说起来在这三个人中,经历过整整十九年将近二十年学习生涯的常晋柏对于第一天的两门科目都是十分有经验的了。就连对于现代考生而言最难的象形文字常晋柏上辈子都因为无聊,当然主要还是为了装那啥还专门偷偷练习过,起点本就比同龄的孩子们要高,倒是问题不大,而其他两位在数学一门上的缺陷就比较明显了。苏意倒还好说,他老子极重文章而轻视其他,打小也没专门下功夫培训过孩子这方面的知识,但他毕竟有个才名在外的亲大哥,平日里没少提点过弟弟妹妹们的学业,整体而言苏意都没有什么特别明显的短板,但方承英的麻烦就比较大了了。 方家是靠着族荫庇护发展起来的,早年方家先祖随北汉的开国之君南征北战,功绩昭彰,深得帝心,虽然开国后未能封王受爵,但也是地位超然,赏赐丰厚,属于一直以来都地位尊崇的那一拨人。 百多年前的方家其实一直都是武将世家,只不过后来随着穿越者越来越频繁地出现,将知识就是力量的道理逐渐普及开来,一场原本需要数万将士浴血奋战方能惨胜的战役在强大的火器加持下却能以七比一的惊人战损比轻松拿下,如此一来,武将集团在朝中的地位就显得越来越尴尬了。 为了能够更好地稳固家族在朝堂上的地位,方家和其他众多武将世家一样,也开始逐步培养后辈们其武从文,逐渐向着言官的方向发展。到了方承英的祖父那一辈,家中兄弟三人皆以不错的成绩登科中榜,让方家先祖们坚信自己家的后辈其实也是有一副好头脑的,使得整个家族的尚武之风逐渐消弭,取而代之的是较别家更为严苛的学习氛围。 这按常理来说呢,像他们常家那样的环境才容易培养出常晋松常钰安那样思想刻板,性格冷淡的孩子来。可谁又能想到当初大名鼎鼎的方家如今这一辈的孩子们生得一个比一个封建保守,好不容易生出来一个继承了先祖遗风的方承英,如今在家里头反倒成了异类。 为了博取更多的关爱和注意,方承英拼了命地读书学习,可他的天赋是真不如苏意,又没有常晋柏的运气能够提前预习,能够追上他们二位的脚步已实属不易,随着年龄的增长,学习内容的日渐加深,他早已深感力不从心,但还是为了胸中的那一口气在不断坚持着,结果如今碰上真正的大能出题,他所要承受的压力可想而知。 幸得常晋柏把上一世自己总结积累下来的学习经验都毫无保留地分享给了他们俩,算是帮方承英找到了一条捷径。可尽管如此,一回到考场一向话唠的方承英也乖乖掏出课本认真复习了起来,搞得其他两个人都跟着认真了几分,让整个考场的气氛变得越发紧张了。 数术科的考试时间较短,只有一个时辰。但这一场的题目不愧是泰斗亲自出题的,里头的陷阱套路众多,即便是上一世拿了好几个奥数冠军头衔的成不都觉得难度不小,就更不用提本就不太擅长的其他学子们了。 一场考试下来,考场里响起一片哀嚎,常晋柏虽然也压力颇大,但还是抓住了重点安慰两位好友。 “别太担心了,你们瞧这一门考得,大家基本上都表现一般,想来这一科的总体成绩应该都不会太高,说不准到时候矮子里头拔将军,咱们哥儿仨反而能够异军突起,一鸣惊人呢对不对?” 其他人的哀嚎声尚在耳畔,两个少年也不得不逼着自己接受了他的说法,好歹心里头算是舒坦了几分,重振精神准备回家去准备第二天的考试了。 在书院门口等了足足一刻多的时间,三人竟还没等到苏樱她们出现。正奇怪着,一个与他们仨同班的学子经过瞧见了他们,连忙上去打招呼道:“哎,你们仨怎么还在这儿站着呢?女学那边出事儿啦,听说是苏意你姐姐和另一个女孩子与张雯雯她们那一帮子吵起来了,这会儿正热闹着呢,你们赶紧过去看看去吧!” 三人一惊,道谢后便连忙朝着女学的方向冲了过去。 他们可是知道苏樱与御史中丞张泽远大人家的二小姐张雯雯一向交恶,两个人小就一直互相看不惯。再加上后来张雯雯攀上了四公主的关系,在女学一直耀武扬威,两个人之间没少发生过正面冲突。一直到后来苏樱转了学,这种情况才逐渐有所好转。 在别人看来,两个人之间爆发的这次冲突无非就是女孩子之间的意气之争。但熟记剧本的常晋柏却明白,此番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来,其原因恐怕并不都在苏樱的身上,反而更有可能是因为他三妹常钰娇的关系。 大概是两年多前吧,一向深居简出的常钰娇与兄长常晋松陪母亲姜氏回娘家省亲,正遇上姜府举办聚贤宴。姜氏的父亲姜老爷子曾任太子太傅,与今上的关系密切,情谊深厚,离休前便门生众多,如今虽然已经放手朝政不再掺和了,但在朝中的话语权仍旧十分巨大,有资格举办像这种汇聚京中才子佳人的大型宴会。 当时的圣上宠爱七公主的生母惠妃,得知恩师要举办聚贤宴,便将惠妃生下的七公主和五皇子都安排过去捧场了,既给了老爷子面子又能让一双儿女受教一二,算是一举两得了。 就是在那场宴会上,一向不被外界所关注的常钰娇在外祖的鼓励下参加了对诗活动,亮眼的表现一鸣惊人,着实吸引了不少在场嘉宾的目光。尤其是表现如此优异的居然只是一个年仅十一岁的女孩子,更引得在场宾客们赞叹不已,可是好好给姜老爷子和姜氏涨了一回脸,顺便也引起了一向酷爱诗文的七公主的密切关注。 宴席结束后,七公主还专门亲自过去问了她的身份,二人就此成了朋友,虽然算不上有多亲密,但每个月都有十分密切的书信往来。都是不爱出门的性格,这样的沟通方式让两个人之间的感情越发亲密,常钰娇也就这样在不知不觉间成了外人眼中忠实的七公主一派。 然而宫里头的事情,从来就不是三言两语所能够说清楚的。七公主上头还有她哥哥五皇子,自古以来皇子之间就注定了不可能保证绝对的和平,之间的派系纷争层出不穷。对于两个女孩子而言单纯得不能再单纯的友谊搁在有心之人眼中便少不得与五皇子扯上关系,尤其是二人的年纪相仿,常钰娇的容貌也实属上乘,那段时间还是有不少的流言蜚语传到常家人的耳朵里。 第十章 滥俗的皇室斗争 - 浮生一笑 - 明冥之间 但对此常昊的态度却一直不甚明朗。今上膝下共育有八子十一女,其中三皇子与二公主、五公主早逝,四皇子顽劣,七皇子早年犯下大错,小小年纪便被派去守了皇陵,都是被排除在储君之争以外的角色,未来的大位花落谁家,无非就是在剩下的五位皇子中一较高下了。 五皇子天赋虽然不高,但为人沉稳有礼,尚文好学,一举一动间颇有先帝遗风,虽然年纪尚轻但早有贤名在外。更何况五皇子尚有一年才能娶亲,常昊便一直不做表态,无非就是些无关痛痒的流言罢了,在事态明朗之前,像他这般精打细算的人是绝不会轻易开口的。 但正因为他的不作为,让常钰娇在这两年里平白受了不少的委屈。不知有多少官家小姐在背地里说她是心机叵测的狐媚子,借着七公主的青眼觊觎未来储君,甚至直接当着她的面冷嘲热讽的也不在少数。如今陛下迟迟不肯立储,几位皇子皆无正妃在位,不管是哪家的女子先入皇家被封为正妃,在一段时间内都会得到极高的关注,连带着母家的地位也势必会水涨船高。种种好处自然会引得外界妒忌鄙夷,尤其是那些妄想着嫁入皇家,一飞冲天,享尽荣华富贵的官家女子们更无法容忍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角色突然冒出来跟她们抢夺胜利果实。所以这两年常钰娇在女学的日子其实一直过得很苦,只不过她是个性子冷淡的,说是不想让家里人操心,实则只是人家自己压根儿就没放在心上过罢了。 但她的漠视在外人眼中便是自命清高或是怯懦退避,总而言之都是逼着别人继续欺凌她的意思。就在不久前,几名女学的官眷贵女还设计将常钰娇给丢进了书院冰冷的湖水中,沾染了一身的泥浆还染上了风寒,她的双手之所以冻裂得厉害亦是因为不想惹出别的麻烦,自己便悄没声儿地用冷水偷偷把脏衣服都给洗了才冻成那样的。 打小便因为家庭原因倍受欺侮的常晋柏最看不得有人打着道德的幌子欺负别人,何况如今受委屈的还是他血缘上的亲妹妹。一个嫡女尚且过得如此不堪,他一个淋过雨的庶子就更乐于为受苦的人们打起一把遮风避雨的大伞了。 如今一听人这么说,常晋柏便知道自己等待许久的机会今日恐怕就这么突然降临了。那位同窗口中与苏樱同一阵营的女子想来必是常钰娇无疑了,所谓的意气之争实则根本就是四公主与七公主两派,或者说是颖妃与惠妃,二皇子与五皇子两派人马的正面交锋了。 可让他们三个都没想到的是,赶到现场后他们所看到的场景与他们所想的压根儿就是大相径庭。原本现象中常钰娇被言语欺侮,苏樱为她出头舌战众女,双方势均力敌的场面似乎根本就不存在。因为在苏樱这边,一个超强战力的加入让整场较量的天平迅速倒向了苏樱她们这边,而这位传说中的最强战力不是别人,正是大家都十分熟悉的,他们老常家最能惹祸的顽劣二小姐,常钰宁! 常钰宁早年已经离开了女学,别看她性格跳脱不受管束,一副头脑却是遗传了父亲的聪慧与谨慎,以优异的成绩从女学毕了业。 后来也是觉得她这性格还是不适合议亲,家里头又没什么人有时间能管得住她,常家老太君索性一拍板,又把她给送到太书院分管的女子书院接着修习去了。名为修习,实则常晋柏却是明白,祖母这是在给二姐一个重新选择人生道路的机会呢! 当年大姐常钰安的才情更胜,祖母也曾提过要让她去女子书院继续进修,可早已被封建礼教侵蚀了头脑的常钰安却婉拒了祖母为她精心考量的光明前程,一门心思地认定了女子无才便是德,嫁给心上人相夫教子才是正道的刻板理念,固执而孤独地把自己禁锢在家中的一方小院无声悲苦,明明心中有万千思绪却始终不敢大胆明言,任由本该无限美好的青春岁月在枯燥乏味的生活中匆匆流逝,这是束缚在她灵魂深处的魔咒,更是这世间万千相似女子共同的悲哀。 好在二姐常钰宁没有辜负祖母的一番好意,连带着祖孙俩之间的关系也比往日越发亲密了些。只不过就她那懒散惯了的性子,每日问安的时候十次有那么一两次能见到这位二姐常晋柏都觉得是太阳又打西边儿出来了。 说是这么说的,但整个府里头目前与他关系最好的同辈还就是这个整日见不着人的二姐。也是直到这会儿见着了她的人常晋柏才想起来,此番大考她们女子书院也在应考之列,自己却由于一直没见着她人便将此事给忘了个干净,甚至连他们在同一处参考的事都不知道,早上就只顾着带上了常钰娇而忽略了同桌用饭的常钰宁,这深宅大院里头的,看样子连正常的人际沟通都成问题啊… 如今的局势已经基本明朗了,在常钰宁这个嘴强王者的连番猛攻之下,张雯雯她们那一边的几名女学生被怼得节节败退,连张口还击都成了问题。再加上这边还有同样不让人省心的苏樱见缝插针,二人的配合天衣无缝,压根儿不给对方以反击的机会,局面已经是完全的一边倒了,反倒让刚刚赶到战场的三个少年面面相觑,竟忽然觉得如今自己的出现略显多余了。 在配合得无限默契的姐妹俩身后,脸颊通红的常钰娇终于难得露出了冷漠以外的表情,一双好看的大眼睛瞪得圆圆的,一脸扬眉吐气的得瑟表情看得常晋柏心中一暖,看样子他的想法一点都没有错,这世上最能感化人心的终究还得是来自最亲之人的无条件关爱无疑了。 那边的一众女娘们吵得热闹无暇顾及他们,小姐们吵架自己不敢插嘴的一众婢女们却注意到了匆匆赶来的三位少爷,一时间三人的身边迅速就被小姐们的贴身婢女给包围了。碧云、茹萍和常钰宁的两位婢女白竹青雀都跑到了他们这边,七嘴八舌地将事情的原委告诉了三位公子。 听完他们的叙述,常晋柏的脸色已经黑如锅底,其他两个人的表情也都不好看,不出常晋柏所料,事情的起因的确是从常钰娇身上开始的。 今日联考,来这里参考的共有五家书院和四家女学,其中便有太书院下的旭韵女子书院,春阳书院自己的春阳女学,苏樱目前就读的旃檀女学以及张雯雯等人在读的夕霞女学。 过去苏樱在夕霞女学的时候没少和张雯雯等人发生冲突,但最多也就是一些口舌之争。加上那时候常钰宁也在这儿念书,张雯雯等人便一直属于是被打击的那一帮人,有胆子却又打不过,少不得每日生一肚子闷气。 后来常钰宁毕业离开,苏樱被家里转学,张雯雯她们耀武扬威的日子才算终于到来了。左右不过是一些年轻时不懂事儿闹起来的矛盾,女孩子之间也不都是那么记仇的人,虽然分开后免不得还会再见面,但彼此之间的火药味儿明显没有过去那么浓了,甚至曾经矛盾不深的偶尔在其他场合见着了还能笑着打打招呼,聊上两句,大体趋势还是在朝化干戈为玉帛的良好方向上发展的。 可是这一次,常钰娇的出现再次点燃了双方重新开战的导火索。这按理来说张雯雯她们属于四公主一派,常钰娇日后会不会成为五皇子妃对她们来说其实无关痛痒。但如今大皇子平庸,二皇子战功卓著,风头正劲,身后有一帮子老牌武将在支持他。其他几位皇子尚小,这储君之位有很大的可能性将会在最年长的两位皇子之间诞生。 再加上张雯雯的父亲地位不低,自小也是金尊玉贵养大的,这么多年除了常钰宁和苏樱这姐儿俩还从来没在外人面前落过下乘,人家心气儿可高着呢! 虽然说自古以来女子出嫁不由己,但常言又道,哪家少女不怀春啊?对于一向眼高于顶的张雯雯而言,自己日后要嫁的如意君郎那必将是睥睨天下,无限风光的大人物,最次那也得是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的好男儿才配得上她这般绝美的容颜和最贵的身份不是?事实上也的确如此,常晋柏早在见到她的第一时间就想到了此人的生平资料。按照故事的发展,再过两年二皇子便将领兵西征,在与南陈的战争中立下大功,虽然仍未能受封储君,却是这一代皇子中第一位受封亲王的。 王爷开府,宅子里头免不得得有一个女掌事打点内务。所以在荣王受封大典过后没多久,荣王的生母颖妃便求圣上在御花园中为荣王办了一场百花宴挑选正妃。而在当时参选的诸家贵女中,张雯雯便是其中的佼佼者,是最有可能入选的热门人选之一。 但到底张大人只是一介文官,背后没什么根基背景,虽执掌总管言论的御史台,但也因此在朝中树敌颇多。尤其是一直以来支持荣王殿下的武将集团对此人更是怨言颇多,单从这方面来说的话,选张雯雯为王妃就决非最佳选择。 第十一章 冲突 - 浮生一笑 - 明冥之间 百花宴的结果是另一名贵女被选为正妃,陛下亲口下旨赐婚,张雯雯的美梦落空,却在那场宴会上被隐藏极深的荣王一眼看中。 宴席结束后,荣王便利用各种手段向她示好,明里暗里地表示王妃之位自己无法做主,但自己真正心仪的其实还是她张雯雯。 一直在女孩子的圈子里头被捧过了头的张雯雯正是争强好胜的时候,加上她又确实心仪为北汉立下汗马功劳的二皇子殿下,没过多久就落入了荣王精心设计好的陷阱中,成了他养在暗处的一只金丝雀。 可惜过了没多久张雯雯就发现,自己心中一直认为是盖世英雄的二皇子其实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变态! 此人不光心理极度扭曲,且极善于伪装自己,从来不会在外人面前表露出一丝一毫的不对劲。 而且此人在房事方面玩儿得也极为变态,不过短短半月的时间便将张雯雯折磨得痛苦不堪,内心却一直在为了日后的荣华富贵而不断说服着自己。直到两个多月后,她无意间听说另一名世家贵女与外男私通竟被折磨致死的惊天消息从其中的种种迹象中开始怀疑她所私通的对象极有可能也是这位荣王殿下! 从那以后荣王便很少过来寻她了,张雯雯也就越发觉得怀疑,再加上如今得空了,她便将大部分的精力都放在了背后调查这件事上。 当血淋淋的真相摆在了她面前时,张雯雯就只觉得天旋地转,头晕眼花,痛苦得几度难以自持。 直到这时候她才知道,原来自己的存在只不过是荣王殿下在私底下豢养的众多玩物中再寻常不过的一个了。据不完全统计,与荣王在私下仍保持不正当关系的名门贵女人数竟多达十数人,那些岌岌无名的普通女子更是数不胜数,甚至其中与之前那名贵女一样被玩弄致死的都大有人在,而曾经在她眼中英武盖世,举世无双的英雄儿郎实则不过就是个变态到了骨子里,双手沾满了无辜之人鲜血的人间恶魔! 后悔不迭的张雯雯想要脱身却已来不及了,荣王在京中的势力难以想象,很快便发现了张雯雯在背后偷偷调查自己且已有了些许眉目的事情,当即便迅速运转起来,利用自己的手段治了陈大人一个大不敬之罪,罢官丢爵不算,还将人直接给带回了天牢严加看管,吃尽了苦头。 失去了父亲庇佑,张雯雯便如陈家其他所有人一样成了可以任权贵宰割的一叶浮萍。此时的张雯雯后悔无及却又无可奈何,比起曾经还要偷偷摸摸的日子,如今的她只剩下了任由荣王摆弄的份儿,直接被不声不响地带回了王府圈禁起来,不光失去了自由,等过了没多久,荣王觉得玩儿腻了,甚至用更残忍的手段将她也折磨致死,连性命都这么草草地丢了,直到二十多年后,荣王的罪行败露,曾经的一切都水落石出,荣王伏法受诛,开了我朝诛杀亲王的先河,张雯雯的尸骨却在已在乱葬岗里被啃食殆尽,再不会有人记得曾经还有这么一个可怜的女人,因为一段愚蠢的感情而还得满门上下白白丢了性命。 总而言之,上一世张雯雯的下场可谓是极其悲惨,但此时的她却压根儿就不知道自己未来将要面对的会是怎样的一份痛苦,仍旧满脑子还在做着嫁入皇家尽享荣华的美梦,无论对谁都是一副趾高气昂的贵女姿态,身边无时无刻不跟着一大群小跟班儿,任谁见了这副排场都不会想到,被簇拥在所有人之中的重头人物居然仅仅是个从三品御史中丞家的女儿。 此番双方会爆发冲突,最直接的原因就是常钰娇在考场突然出现。自从离开以后,常钰宁和苏樱姐儿俩就很少会去关注曾经同窗们的动向了,所以并不清楚此次联考她们夕霞女学被分到了哪个考场。 结果所在同一年段的张雯雯和常钰娇就这么猝不及防地被分到了同一个考场。常钰娇对这个嚣张跋扈的女孩子有些印象却并不认识,可张雯雯却早早就将与曾经与她交恶的常钰宁等人的家眷亲友都了解了个大概,这其中最令她感到厌恶的并不是常钰宁本人,反而是这个早先就被传言说已经内定为五皇子妃的常钰娇。 而且在常晋柏他们不知道的时候还发生了一件事,那便是另一名素来与七公主交好的官家女学子给常钰娇捎来了七公主送给她的一支毛笔,说是祝愿她考试顺利,常钰娇当时也没多想便欣然收下了,可这一幕落在张雯雯她们那拨人的眼中就成了五皇子打着妹妹名号的主动示好,立刻就激起了女孩子们丑恶的嫉妒心。 所以早在中午大家伙儿去食堂用午餐的时候,张雯雯和她那一众小跟班儿们就已经展开了针对常钰娇的恶劣行动,整整一个中午,常钰娇其实只吃了几口米饭几颗菜叶子就被她们给折腾得草草离席,盘子里的菜也被霍霍得差不多了压根儿就没吃饱。 虽然不知道她们为何要如此针对自己,但早就习惯了这种生活的常钰娇十分明白此时自己该如何规避风险。所以下午的数术科一考完,常钰娇就用最快的速度收拾好了书包,直奔高年段的考场去找苏樱了。 习惯了缺少温情环绕的孩子总是会第一时间寻找对自己有利的条件,在常钰娇看来,三哥常晋柏实在不适合在一种女孩子面前做出保护自己的姿态,两相权衡之下,自然是早就与张雯雯等人结下了梁子的苏樱更适合作为自己的保护者。 熟料等她赶到的时候才发现,原来自家二姐也被分到了这处考场。对这位姐姐曾经的战绩十分清楚的常钰娇心中顿时安定了不少,觉得只要有这二位在,至少今天自己就可以平安回家了。 可她忘了一件事情,那就是今日联考,男女共九家书院被分到了同一个考场,学子之间互相大多都比较熟悉,十四五岁的年纪又正是最争强好胜,最要面子的年纪。中午耍尽了威风尝尽了好处的张雯雯又怎么会错失这次踩着她立威的机会?几乎就在她收拾好书包离开考场的下一秒也跟着匆匆起身,直接将没收拾好的东西留给了小跟班儿们打扫,带着一大帮子人紧追着常钰娇的后头也来到了高年段考场。 其实在见到常钰宁和苏樱这两个人的时候,张雯雯的心里头就已经开始疯狂打鼓了。从小到大,也就只有这天不怕地不怕的姐儿俩能让自己栽跟头了,而且每个人还都让她栽了不止一次跟头,丢的面子实在已经够够的了。 结果许是太久未和这二位有交集了,再加上身后的那群狗腿子一轮又一轮的无脑吹捧,张雯雯逐渐觉得有些上头了。本着壮起鼠胆,把猫打翻的根本原则和行动方针,我们曾经尚且心有忌惮的张大小姐醒悟了,崛起了,就在今天,属于她的光辉未来终于降临了! 当然了,众所周知,幻想的丰满到最后往往都只有一个用处,那就是衬托现实的骨感。双方对上后的第一轮交锋,张雯雯就被底线比她更低,经验比她更老道的姐妹俩给打击得体无完肤,节节败退,眼瞧着仓皇而逃就只是分分钟的事了。 结果也不知是怎的,平日里一贯小心谨慎,在生人面前绝不肯轻易开口的常钰娇今日却像是吃错了药一般,不光主动开口说了话,还就是这番话,将张雯雯那点脆弱的自尊心和虚荣感毫不客气地踩在了脚下,直接成为引发了第二轮更激烈冲突的导火索。 根据茹萍的描述,常钰娇当时是这么说的。 “张家小姐,小女子自认从未与小姐您交恶,过往时候也从无交集,实在不知道张小姐究竟是从何处对小女子无端来的这般情绪。至于您说的那些什么小女子借着七公主的名头接近五皇子,以狐媚之术蛊惑皇子倾心的言论更是无稽之谈。小女子自问与五皇子从未谋面,彼此之间过去也未曾有过分毫交集,说我狐媚勾引,难道还不是在滑天下之大稽么?何况说句不恭敬的话吧,皇子们日后娶亲成家,那也是要仰仗陛下,太后和各位娘娘们的。与其因着这般莫须有的名头在这里找小女子的麻烦,我倒想劝张小姐一句,不妨把时间多用在读书学习上,努力提升自己才是我们女子日后立足于天地间的最好资本不是么?小女子言尽于此,还望…” 余下的话她还没来得及说完,脸上就结结实实挨了张雯雯一记大耳光。但是在围观的人们看来,此时被重重一巴掌打在了脸上的常钰娇神色淡然,反倒是出手伤人的张雯雯一张脸红成了煮熟的螃蟹,表情又羞又愤的样子,仿佛收了最多委屈的人其实是她似的。 事实上如果从心理角度来说的话,她这样的想法确实也不能算是完全错误的。早从两三年前起,张雯雯就开始以一个合格的皇子妃,甚至日后的太子妃的标准来严格规范自己了。许是这种莫名的思想占据了她的身体太久,装得时间太长了,张雯雯的内心早已将这一切都认定了是未来必将发生的事情。参照上一世她的结局来看,在常钰娇没有当着她的面亲口说出这番话来之前她都是一直秉承着这样的信念一路走过来的。甚至在百花宴上被当众打了脸失尽了颜面,她还依旧不改初心,直至拉着自己和整个家族一步一步走向悲惨的深渊。 第十二章 出头 - 浮生一笑 - 明冥之间 可就在今天,常钰娇的一番话将她精心构筑的伪美好未来毫不留情地击了个粉碎,连带着她那颗脆弱的少女之心都被撕扯得分崩离析,仿佛自己内心最为珍贵的寄托在一瞬间被人给抽走了一般,瞬间就失去了仅存的那点理智,再顾不得未来自己这妃那妃的身份了,竟直接甩开袖子动手打了人! 一巴掌过后,场面瞬间便安静了下来。官家小姐普遍脾气不小,平日里发生争执拌嘴甚至动手的情况其实屡见不鲜。可今日的情况不同与以往,首先爆发冲突的双方身份比较特殊,不光各自的父亲都身份尊贵,地位超然,两位小姐在外界看来也是绯闻缠身,日后保不齐会成为何等人物。说句不害臊的话吧,这一巴掌打过去就跟二皇子当着众人的面狠狠抽了五皇子一记耳光没什么两样! 其实在这一巴掌打出去的瞬间,张雯雯的内心就已经开始后悔了。她倒不是怕常家日后会在朝堂上展开报复,她老子掌管御史台,甭管是多大的官儿都得给她老子几分薄面。真正让她感到内心不安的,其实是自己今天这般言行无状,若是被有心之人传到了二皇子的耳朵里头,自己这未来妃子的位置会不会就不保了呢? 当然了,现实可不会给她那么多的时间去后悔和揣测,还不等她有所反应,火气上头的常钰宁就毫不客气地伸出手狠狠在她肩窝处推了一把,顺手将常钰娇拉到了自己身后,咧开一张巧嘴就开始疯狂输出,竟硬生生将她从迷茫中给拽了回来,不得不直面此时眼前的狂风暴雨。 听完了几个姑娘叙述,常晋柏的脸色就一直没好看过。上一世他也是经历过重男轻女的,曾经在他们班上就有一个女同学家是这样,无论她怎么努力,如何上进,都无法改变农村父母那根深蒂固的可怕思想,高中上了一半儿就不得不草草辍学进了城里打工,只为供家里头那个不成器的弟弟能够上得起一所普通职高。而且不光是她一个,听说她家里头的其他三个姐姐都是这般的命运,她大姐姐甚至连小学都没能上完就不得不开始踏入社会努力赚钱了。接连五个孩子,在那个年代高达近两万元的罚款,将一个原本就生活艰难的农村家庭直接压到了谷底。可尽管如此,她们那固执的父母还是顶着巨大的压力生下了弟弟,就为了所谓的保留香火,传宗接代。 而这个女同学后来的日子也过得异常悲苦,十八九岁的年纪便草草出嫁,给另一个村里头一个家境富裕却人品极差的老光棍当了媳妇儿,后来还因为连着三胎都没能剩下一个儿子被那个混蛋给打得在医院里头足足躺了三个多月,刚一康复就不得不为了三个女儿能够好好活下去而拖着残破的身躯继续劳作。所谓的思想改变人生,对于这样的家庭而言究竟是何其恐怖的概念,常晋柏用自己的眼睛和耳朵给出了答案。 最令他感到无奈的是,曾经因为家庭的压力不得不早早放弃学业的女人做了母亲后竟也从未想过要让自己的孩子不再走自己的老路,只是单纯地希望她们能够平平安安,健健康康地长大,在她们的童年里少一些父亲带来的阴影便已经十分知足了。生活与现实的巨大压力将一个曾经满怀梦想的少女活生生变成了一个甘心委身于柴米油盐日常琐碎的平凡农村妇女,女人终究得靠着男人活下去的错误思想究竟给这个世界带来了什么?常晋柏不愿意深入去了解,但至少在他自己身上,像这样的可怕结局是决不允许出现在自己的孩子身上的! 在曾经那个平凡而温暖的家里,常晋柏就有十分令他骄傲的一双儿女。姐姐以优异的成绩从全国知名的大学研究生毕业,还未离开校门就早早收到了国际知名企业的入职offer。弟弟尚在读高中,但早早就在父母的悉心教导下学会了尊重女性,尊重他人,人品十分优秀,是同龄人眼中未来的的好男人不二人选。 现如今,自己年纪尚小不能做些什么来改变这个世界,但却并不妨碍他作为血缘上的兄长为自己的妹妹争取一份公平。常钰娇不可能想到,那个在家里头一向沉默寡言,仿佛不知晓亲情为何物的三哥哥竟然会是在自己遇上麻烦时最不怕站出来为自己出头的那一个! 伸出手摸了摸被气得眼眶通红的茹萍的脑袋,然后在一众人充斥着惊诧的眼神中走上前去,常晋柏拉住了步步紧逼的二位姐姐,目光深沉地看向面前已经被说得面红耳赤,却依旧喘着粗气不肯服软的女孩子。 “张小姐,请你向我三妹道歉。” 没有什么废话,常晋柏一上来就直奔主题,在一众毫无形象的女孩子中间显得格外突兀,却又平白地让人觉得伟岸又安心,虽然眼下这实在不是他一个男子该处面的场合。 “呵,道歉?长三公子好大的口气啊?你二姐姐呵那个姓苏的把我给骂成什么样了?你怎么不说让她们给我道个歉呢?怎么,长三公子这是打算给你妹妹出头是么?护犊子也没有你这么干的吧?你可知道,我父亲是御史中丞,我兄长如今已领了苍州牧,我…” “他们怎么样,和我有什么关系?”常晋柏眼神淡淡,毫不客气地打断了她的话。 “与其说他们,我倒是挺想知道,你陈大小姐究竟是个什么身份,有什么了不起的,又凭什么认为自己可以在大庭广众之下出手伤人而不用道歉的?来吧,说说看,究竟是谁给了你这么大的勇气?是你爹爹,你兄长?还是…那位远在边关的二皇子殿下?” “我…你…”没想到他居然如此轻易地就搬出了二皇子的名号,张雯雯顿时脸色一白。她可没有常晋柏那么大的胆子,随随便便就敢把堂堂皇子的名号挂在嘴边说。 “你…你无礼,你僭越!居然敢在大庭广众之下直呼二皇子的名号!好啊你常晋柏,你这是无礼犯上,辱没皇家名号!你等我今天回去的,肯定告诉爹爹,让他明日早朝参你父亲一个治家不严,教子无方!还要参你,参你一个…” “得了吧,”再一次毫不留情地打断了她的话,常晋柏略显无聊地抠了抠耳朵,连正眼都不瞧她一下嘲讽道:“还以为传说中的陈家小姐有多厉害,多大的本事呢,当年居然能和我二姐还有樱姐她们平分秋色。如今一见我算是明白了,感情陈大小姐的那些名声都不是自己用实力赢回来的,原来是凭着父辈的荣耀和自己的无脑幻想一点点堆起来的啊?” 若论起阴阳怪气的本领来,他常建刚同志长这么大还真没怕过谁。知识改变命运,底蕴提升嘴功,早在他还上初中的时候就已经深刻明白这两条道理了。说句不好听的话,早年间的常建刚同志就是妥妥的一杯男绿茶,凭着一张巧嘴打遍天下无敌手,无论是校霸还是老师都不愿意和他发生口舌之争。如今面对几个涉世未深且时刻需要保持身份的官家小姐,常晋柏觉得自己只需要稍稍施展半分功力(百分制)就足以击溃她们了。 果然,平生最好面子的张雯雯哪能容他如此编排自己,当时就气得在原地直跳脚,一边开始逐渐刷新自己的底线回怼道:“呵,一个大男人,跑过来掺和女孩子之间的事情还大言不惭的,仗着自己牙尖嘴利就这么肆无忌惮地针对我一介弱质女流,你们姓常的行啊,还说我这是仗势欺人?我看你们一家子才是最不要脸面,最没有道德底线的好吧?” 常晋柏微微一笑,像这种柔弱有理论他上辈子可是听过太多太多了。 “陈小姐这话说的就有意思了,首先呢,我今年才十四岁,只比我家三妹妹大了半岁多,比你陈大小姐大了不到一个月,难道就算是大男人了么?难道不该算是小男孩么?其次,所谓弱质女流的定义还请陈小姐先搞搞清楚再拿出来用吧。根据我的了解,所谓的弱质女流可不该是像陈小姐你这般不顾形象,跳着脚要和一个外男争个高下的样子吧?” “还有啊,你陈小姐既然认为我一个男人掺和你们女孩子之间的事情不对,那请问方才陈小姐搬出了自己的父兄,还要让令尊在明日早朝时参我父亲就不算是让男子掺和进来了吗?如果这样都不算的话,那我身为兄长站出来替自家妹子讨个公道,难道就有什么问题了吗?陈小姐你的一番话前后不同,根本就不合理,又是怎么好意思说出口的嘛?” 一方的气急败坏与另一方的气定神闲,两相对比之下更显得常晋柏气质静雅,有理有据,这番话一说出口,当时就有围观的群众一个憋不住笑出了声来,瞬间引得周围的几乎所有人都开始哄堂大笑,越发衬托得张雯雯他们那一帮人失道寡助了。 第十三章 惊人的言论 - 浮生一笑 - 明冥之间 “你…你们…”张雯雯已经濒临崩溃的边缘了,曾经的她自知自身天赋不够,只能仗着家世和胡搅蛮缠的作风站稳脚跟,甚至一度还与出名的麻辣姐妹花斗得不相上下,错误地认为自己在同龄人中应该已经罕逢敌手了。结果今日人家讲自己说的每一句话都拆解开来一一回怼,竟让自己一向无往不利的嘴炮攻势效果全无,反而还成了别人眼中的笑料,像这样的架在她十多年的人生经历中还是第一次吵,没两下的功夫就被打击得心灰意冷,一边又放不下面子服软认输,只能不断地喘着粗气,用一根手指指着常晋柏的脸不断重复着一个”你“字,模样已经是狼狈之极了。 “哦对了,据在下所知,名门贵女的一言一行那都是有讲究的,据说每家都是有自己的教养嬷嬷来专门规范各家小姐行止仪容的,我今日才知道啊,原来贵府上的嬷嬷竟如此粗鲁无礼,居然教导自家小姐用这么没礼貌的方式随便指着别人,哎呀实在是大开眼界,大开眼界啊~” 一番阴阳怪气下来的结果,便是心理防线彻底崩溃的张雯雯委屈地弯下了嘴角,一双大眼迅速变得通红,最后索性直接往地下一顿,撂下一句“你欺负人!”便将头埋在膝间“呜呜呜”地放声大哭了起来。 而轻松取得胜利的常晋柏脸上没有一丝胜利后的喜悦,只是神色淡然地盯着蹲在地上的张雯雯不懂,一副还没尽兴还要继续吵下去的架势。 架吵到这个地步,人家小姑娘都被怼成这样了,常晋柏再这么咄咄逼人的就确实有些不合适了。常钰宁十分适时地站出来拉了拉他的袖子。 “行了啊晋柏,没看人家陈家小姐都被你给气哭了吗?快快快,还不赶紧给人家道歉?免得有人日后啊,说咱们常家的孩子不懂规矩,不知礼数,啊!” 常晋柏等的就是这个台阶,自然不会傻到不去走,立刻转身行礼道:“是事实,二姐教训得是,弟弟此番言行无状,不知礼数冲撞了陈大小姐,实在是晋柏之过,我这就去和陈大小姐道歉去,请二姐多多原谅了。” “嗯,去吧!”常钰宁一脸的喜色,得瑟得像是一直战胜的公鸡,那表情恨不得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她有这么一个牙尖嘴利的好弟弟似的。 “陈大小姐,是在下冒犯了,还望陈小姐大人有大量,便饶过在下此番吧。” 常晋柏说得客气,语调却没有一丝的情感,仿佛自己不是在道歉,而是在朗读课本上的文章似的。 可张雯雯这会儿哪还听得进去他说的话?兀自蒙着头一个劲儿地哭,任谁过来劝都不好使,一时间搞得常晋柏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了,都说官家女子见过世面,承受能力强,感情实际上还没他手底下一个刚入职的小姑娘更抗压呢!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场面索性直接变成了原本还剑拔弩张的两拨人都开始围着一个姑娘哄。围观的学子们也纷纷加入进来,尽管他们大都觉得常晋柏的话通透又在理,但惹哭了人家一个小姑娘,咋也得说两句好话哄哄不是? 可这位陈大小姐的眼泪就跟不要钱似的,哭起来还真就没个完了,大家伙儿七嘴八舌的哄了足足七八分钟才让她堪堪止住了哭声,被常钰宁扶起来的时候还是一副泫然欲泪,抽抽嗒嗒的可怜模样。 “哎呦喂,我说雯雯啊,当年你以一敌二都能和我们俩吵得有来有回的,我还真觉得这姑娘挺厉害,战斗力挺强呢,咋今天我三弟这一句狠话都没说就给你整哭了呢?好了好了别哭了啊,听姐的话,乖啊,待会儿姐帮你好好教训一下那小子,咱不哭了,再哭下去眼睛都肿了,一点儿都不好看了,啊!不哭不哭了!” 难得见到常钰宁也会哄人,哄得还是一直以来都在和她作对的死对头,这画面着实惊掉了不少人的大牙,但再一看张雯雯那梨花带雨的模样,倒是又觉得十分合理了。 “你…你胡说!谁哭啦?我才没有呢,呜呜…没有…”越说越没底气,一边说她还十分打自己脸地抬手擦了擦眼角的泪水,那模样乍一看竟还有几分可爱,倒是整得常晋柏越发尴尬,觉得自己这会儿真是里外不是人了。 苏樱也过来劝,好容易才让张雯雯止住了眼泪。结果这位主哪是那么容易服输的人?第一时间就看着常晋柏说道:“今日是本姑娘准备不足才会落了下乘,你等着,待本姑娘回去好好钻研,下一次吵架肯定不会再输给你的!哼!” 能浪费宝贵的时间去研究该如何吵架的,放眼全京城的世家小姐估计也就只有她张雯雯一个了吧? 常晋柏无语地抽了抽嘴角:“得了吧陈小姐,不是在下夸口,今日便是让令尊到场怕也不会是在下的对手。更何况韶华易逝,时光宝贵,与其浪费时间在这种没营养的事情上,在下倒是觉得我家三妹所言在理,不若多花些力气在提升自己的素质涵养上。今日在下也算是借花献佛了,借着我三妹的话劝诫诸位在场的女孩子一句。谁说女子不如男?只不过是各位的思想还没有解放,还没能找到最适合自己的那条道路罢了。未来的事业也好,婚姻大事也罢,女孩子其实也是可以通过自己的努力来获得幸福的。正所谓…” “别特么所谓了!老常啊老常,你小子是真觉得脑袋在肩膀上呆久了是不是?在这儿瞎说什么呢?不要命了吧你?” 不等他把话说完,方承英就小脸苍白地冲上来一把捂住了他的嘴。放眼整个北汉历史,敢这么明目张胆地替女性发声的男人他常晋柏绝对是史无前例了。延续了几百年的封建礼教,今日却在他一个半大孩子的口中受到了动摇,若是事态发展严重的话那可就是抄家灭族的大罪啊,任谁听了还能保持淡定不紧张啊? 可常晋柏却好似一点儿都不在乎似的,用力扒开了他的手皱眉道:“我去,你小子中午吃的什么啊?手心怎么那么臭啊?可憋死我了。再说了,我说的哪句话错了,啊?便是在圣上万岁爷的面前我也敢这么说!先皇后能够功盖千秋,福泽万世,凭的不就是她出众的个人才能和先进的技术理念吗?她能做到的,为什么其他女子便不能做到了呢?而且据我所知,在川北地区也一直是女尊男卑,女性的社会地位一直很高,虽然尚没有出现过一位女官,但当地众多优秀女性代表的故事大家应该也没少听过吧?虽然我是不理解为什么这么多优秀的案例不能出现在女学的课本上,但我就是觉得男女之间的关系应该是相互理解,互相尊重的。你们自己说说,在你们小的时候究竟是更依赖母亲还是更依赖父亲?我想绝大多数都应该是和母亲更亲近吧?世人皆言母亲伟大,为母则刚,却不肯认识到他们所尊重的母亲,其本质便是这世上的万千女性。你说女性身份低微,那难道皇太后和皇后娘娘也身份低微吗?诸位妃子身份低微吗?各家的官眷身份低微吗?还是说在场的各位贵女和女学子们身份低微呢?这本来就不合理吗,大家难道就从来没有这么想过吗?” 一番话说得朴素却慷慨激昂,一时间现场的上百号学子都陷入了短暂的沉默。不得不说,男女之间孰尊孰悲的问题几千年来都一直困挠着各朝各代的哲学名家。他们可以因为时代的束缚堂而皇之地认定女性的地位就应当比男性更低这一结论,却无法从任何角度将这一理论背后所蕴藏着的道理用言语解释清楚。因为真理往往就是这样,无论悖论被多少人接受并实施,在它本身中所隐藏着的漏洞却是永远都无法被忽视或合理化的。 片刻的安静过后,苏樱走到他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 “常老三,姐姐今天真的非常非常感激你能为这天下的万千女性发声,感谢你能站在我们的角度说话,以公平的眼光去看待这个世界。但是呢,姐也希望今天的这个话题咱们能哪儿说哪儿了,往后再也不要在其他任何场合说出类似的言论了。你明白么?” 她的顾虑常晋柏自然十分清楚,但同时他也明白,这世上最容易也最不容易被转变的就是人们脑中的思想。 “我明白的樱姐,您放心吧,承英方才说得对,我才十四,可还没活够呢,放心吧。不过也希望今天听到我这番话的各位回去之后能够好好想一想,课本里头不是也说了吗?真理往往都是掌握在少数人手里的。要想改变这个世界,我们的力量或许就太过渺小了。但要想改变我们的周围,那星星之火说不定就会在咱们在场的某位学子身上被点燃了呢?在下言尽于此,毕竟我就是个俗人,还是觉得保小命比较重要啊,哈哈哈…” 玩笑似的言论再一次在众人的心中掀起了轩然大波。随着穿越者越来越多,曾经那些伟人们的光辉事迹也被作为传说在民间流传开来。常晋柏觉得,自己或许没有这个胆量去做些什么,但保不齐这群思想尚未完全开化且钟情于沽名钓誉的古人们不会因他的言论而生出别的想法去做些什么。所以趁着今天这个机会,常晋柏将自己的想法一吐为快了。至于往后的事态会如何发展,那他认为便不是该自己关心的事情了。没法子啊,他老人家穿过来的时候又没自带金手指,他可不想落得个出师未捷身先死的尴尬下场,所以在没有十足的把握之前,他还是乖乖的夹起尾巴做人吧… 第十四章 悄然中的改变 - 浮生一笑 - 明冥之间 无视了陷入沉思的众人,常晋柏径直走到张雯雯面前。 “所以呢,张小姐现在可能理解在下为何要站出来替家妹出头了吧?” 他这话说的暗示性其实就已经非常明显了,张雯雯只要不傻,自然明白他所要表达的本质就是男女平等,即便是在吵架中亦是如此的道理。 “公子今日所言振聋发聩,小女子受益匪浅。我明白公子的一番良苦用心了,今日之事确实是小女子有失在先,道歉自然也是应该的。” 就这样,常晋柏用他语出惊人的本领化解了一场很有可能引发朝堂斗争的严重冲突。张雯雯乖乖向常钰娇道了歉,曾经总让人觉得水火不容,好像这辈子就要不死不休的三个姑娘虽然明面上依旧互相不对付,但内心已经开始萌发出嫩芽的苗头注定了往后三人的关系必将朝着越来越美好的方向发展下去。 总算是解决了一桩麻烦事。常晋柏一身轻松地转过身飘然而去,颇有几分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的意味在里面。 但是正所谓装叉有风险,这个可怜的男人,哦不,现在应该称呼他为男孩,甚至连两秒钟都没有帅到就被一只有力的手掌死死揪住了后脖领子。 “可以啊臭小子,装完了就想跑,真不把你老姐放在眼里了是吧?” 常晋柏条件反射般地缩了缩脖子,回过头露出一张无比真诚的笑脸。 “哎呦,接下来就是你们女孩子说悄悄话的时间了,我一个大老爷们儿的,跟着掺和多不好啊?您说是吧二姐?” “吼吼,现在分男女了是么,现在你又成大老爷们儿了是么?我的好弟弟啊,这双标叫你给玩儿得啊,就连姐姐我都不得不称赞一声妙啊!” “就是啊晋柏弟弟,别急着走嘛,你瞧瞧现在这日头正盛的好时节,难道不该放下你那点可怜巴巴的尊严,陪姐姐们出去好好逛逛吗?”苏樱也是看热闹不嫌事儿大,拉着常钰娇的手也跑过来了。 看了看已经快够着远处的山头的太阳,常晋柏嘴角狠狠抽动了几下,一边还要陪着笑脸小心翼翼道:“哎呦,哪里的话啊樱姐?这不是明天还有考试吗?我这也是打算回去以后好好温书,争取不给家里头丢人嘛!” “少来了你,真当姐姐们好忽悠是不是?走走走,你们俩臭小子也走,咱今儿就是开心,姐带你们吃馆子去!”常钰宁向来有一出做一出,除了她生母和老太君以外谁的话都不肯听,她说了要去吃馆子那这事儿就算是定了,任谁都没法驳了她的“美意”。 三个可怜的少年你看看我,我瞅瞅你,只能无奈地接受了命运的安排,乖乖跟着二位姐姐朝书院外走去。 “哦对了,老五啊,你带银子了么今天?” “嗯?哦,带了三两,也没打算买什么东西带的不多,咋了姐?” “嘿嘿,没什么没什么,你呢小意?” “额…宁姐姐您是知道我的,平日里出门从来不带银子啊!” “哦,对对对,我差点儿把这茬给忘了。那你呢承英弟弟?” “嘿嘿,也不多啦,十五两!” “嗯,不错不错,深得姐心啊!那成,今儿咱就照着十五两的规格点,千万都别跟姐客气啊!特别是你啊小六,你瞧这小脸儿瘦得嘞,姐看着都心疼死了!” “哼,说的好听呢,平日里咋就不见你多关心关心三妹啊?” “个死小子,没大没小的,又想挨削了是不是?” … 一行人有说有笑地渐行渐远,留下张雯雯等一行人呆呆地看着她们远去的背影。好奇怪,明明已经不想再哭了,心跳也一直都十分平缓,为什么心里头就是觉得有什么东西在堵着,叫她无论如何都感觉喘不过来气呢? 有些烦躁地摇了摇头,张雯雯强压下心中的不适感率先走向大门。从这一天起,张雯雯算是正式脱胎换骨了。十几岁的年纪就像是海绵,什么东西都很容易被他们所吸收,无论是好的还是坏的。而今天,常晋柏的话唤醒了大多数人心中隐藏着的那抹纯良,至于未来的他们又将何去何从,这个答案便留给时间慢慢去检验吧… 少年人之间的矛盾从来都是这样,又不是什么深仇大恨的,往往吵过一架之后也就不再去想了。今日这一顿饭几个人吃得十分痛快,虽然直到最后才发现被套路了的方承英哭丧着脸眼睁睁看着自己努力存了好久的小金库被常钰宁没收,但总的来说还是非常圆满的一次聚餐。特别是常钰娇,打从坐下开始她脸上那抹淡淡的微笑就一直没有消下去过。 将她的一举一动都尽收眼底,常钰宁和常晋柏互相对视一眼,朝彼此漏出了一个安心的微笑。一家人嘛,还是这样的感觉更舒服些。 当然了,晚上回到家的三个孩子免不了要被一通斥责。常钰娇作为初犯,常昊并没有多说她什么,事实上对于另外两个他也并不是特别的苛责。毕竟眼下还有联考,这个最重清名的男人又怎么会在这个节骨眼儿上犯错误呢? 一夜无话,第二天一大早常钰宁就拉着常晋柏的手兴冲冲地往外头跑。昨天不知道,今天可就不一样了。之前常钰宁就坐过几次三弟的马车,觉得这车的车身宽敞,内饰豪华,十分喜爱,早就想着再找机会坐一次了。 常晋柏倒是无所谓,横竖三福他们都被安排到了常钰宁自己的马车上,他也就不多发表意见了。在大门口等了片刻,姐弟俩就看到另一辆体格更小,通体色调暗沉的马车被赶了过来。 “咦?!今儿除了咱们仨和父亲,难道还有别的人要出门吗?”常钰宁好奇地问。 常晋柏摇了摇头,平日里他本就和家人沟通不多,哪会知道人家每天的安排如何。 不过很快,被他们讨论的正主就走出门解答了他们的疑惑。 “哎哎哎!怎么回事儿啊娇娇,今儿你不去书院啊?”常钰宁有些懵了,走上前去拽住了常钰娇的胳膊。 “二姐姐,三哥哥,我…”常钰娇的脸上闪过一抹落寞,不过很快便被她掩饰了下去,只是视线若有若无地朝几人身后飘了过去。 常钰宁一回头,就看见姜氏正一脸严肃地站在那里,身后还站着比她高出了一个头多的常晋松,表情空洞,活像一只受人摆布多年的提线木偶。 常钰宁瞬间什么都明白了,可她就是不死心,仍旧死拽着常钰娇的手不放,一边还挑衅地瞪着院里的姜氏。 可惜她的努力终是徒劳,常钰娇缓缓将自己的手从她的手掌中抽出,端端正正地行了一个礼便转身朝那边的马车走去。 “娇娇,娇娇!老五,你就站那儿看着是么?”常钰宁气愤地跺了跺脚,昨天好不容易才亲近了几分的关系,她可不想就这么无疾而终了。 常晋柏从看见姜氏以后就一直眉头紧缩,常钰宁喊他他也没理,只是又深深地看了一眼便径自转身上了车。常钰宁无奈,也只能跟着往马车上跑,直到车走出去老远了才不忿地拧了常晋柏的胳膊一把。 “你呀你呀,昨儿的那股子劲头都到哪儿去了?你难道看不出来吗?娇娇那显然是被她亲娘给逼的呀,你这当哥的就不能站出来说句话吗?” 被五个人挤满了的车厢略显逼仄,如今在她的质问声中气氛就更显得压抑了。常钰宁太能惹事了,寻常一个丫鬟根本看不住他,常昊便只能给她安排了两个人贴身陪着,名为伺候,实则就是防止她再生事。 被质问了常晋柏也没什么反应,忽而勾起嘴角笑了笑。 “笑笑笑,你笑个屁呀?”常钰宁不满地嘟囔了一句。 常晋柏忽然开口道:“方才二姐应该没看见吧?三妹的手上拿着的,是我昨儿在车上送给她的暖手炉。” 常钰宁不明就里,愤愤说道:“一个破手炉罢了,你小子的重点怎么总是这么稀奇古怪的呢?” 常晋柏笑笑。 “可那个手炉,三妹刚出门的时候似乎并不在她手里吧?” 对上他那双闪烁着狡黠的眸子,常钰宁福临心至,立刻就反应过来了。 “你是说…那手炉是娇娇自个儿偷偷带上的?” 常晋柏笑而不语,心里头却生出几分压抑。姜氏的做法他不是不能理解,又常钰安这块朱玉在前,常钰娇身为她的亲生女儿自然不能差上太多。而常钰宁和自己的意外性实在太高了,总是跟在她们的身边很容易出问题,不让他们来往倒是很正常的事情。 可在看到大哥那双无神的眼睛里突然闪烁起的几分心疼时,常晋柏便不得不对姜氏的教育方针产生抵触情绪了。好好的一个孩子被她给养成了一块木头,而另一个孩子似乎也在朝着这个方向逐渐发展下去,像这样的教育方式之下得到的结果,岂不都是他那个渣爹那般沽名钓誉,永远只会把亲情摆在最后的混账玩意儿了吗? 横竖不是自己真正意义上的亲爹,常晋柏骂起他来毫无压力。但在看到常钰宁那再次变得明亮的眸子时,常晋柏的心中又不自觉地重新燃起了希望的火苗。日子还长着呢,不必急于这一时不是么? 第十五章 所看到的未来 - 浮生一笑 - 明冥之间 又是一天的艰苦奋战,常晋柏依旧一脸的轻松,可他的两位好兄弟明显已经开始感到有些疲倦了。苏意还好些,毕竟他这个人一贯喜怒不形于色。方承英的表现就十分明显了,十冬腊月的天气,方承英离开考场的时候居然满头是汗,足见这场考试究竟给他带来了多么巨大的压力。 回去依旧是五人一辆车,不过在车上,常钰宁的婢女白竹递给了自家主子一张纸条。 纸条上,娟秀的字迹简单写了几句话就已交代了事情的原委。果然不出所料,常钰娇今天的表现全是出自生母姜氏的授意。不过好在昨天常晋柏的话也唤醒了她心中的某些东西,所以虽然仍旧不敢在明面上反抗,但私底下常钰娇还是愿意继续和他们来往的。只是没想到为了断绝各种可能,姜氏甚至连车夫都专门叮嘱过了,昨夜茹萍更是被赏了十下手板,让她务必看好小姐的一言一行。故而今天常钰娇压根儿就不敢在他们面前出现,搞得苏樱还一头雾水地跑去她的考场找了一圈,倒是顺嘴和刚出考场的张雯雯她们打了个照面,才从她口中得知常钰娇一早就离开了考场,这才阴着脸铩羽而归。 看完了纸条,常晋柏冷笑两声将其收进了袖子里。无聊的大人们,成天整这些旁门左道的东西也不知道究竟图些啥。 三天的大考转瞬即逝,小哥儿仨完成得普遍都不错。方承英虽然在文化课上略有不足,但在御射两门中表现优异,足够将他的平均成绩给拉回来了。 联考结束后京城的书院便开始统一放假了。张榜的时间在三日后,在这三天里大多数学子们都是紧张又期待的,也就是心大的常家两姐弟不觉得有任何的压力,每天依旧是我行我素的样子。尤其是大考过后一向治家严格的常昊居然破天荒地允许他们这三日早晨可以不用同桌用饭了,可把受够了早起折磨的姐弟俩给高兴坏了,每日都是非要睡到日上三竿才肯起床。沈嬷嬷瞧着无奈,却也暗自庆幸自家少爷总算能好好休息一些时日了,这几年一路走来,这孩子背地里究竟吃了多少的苦,也就只有他们这些少爷身边的人才知道了。 三日后的大榜上,常晋柏以十分微弱的优势力压其他书院的优秀学子,成功摘得年段桂冠,他的两个小伙伴成绩也算是可圈可点,在五百七十多名考生中分别占据了第五和第十二的位置,可喜可贺。 让众人都略感惊讶的反倒是几个女孩子的成绩。曾经一直都不在在读书上花心思的苏樱在经过短短几日的补习后有了巨大的进步,从曾经本院铁打不动的倒数前三竟一跃成了同年段三百多名女考生中排行中等的人物,着实让一向不对女儿的成绩抱有信心的苏大人好好开心了一把。 而相对于她这临时抱佛脚后取得的成绩,一贯在默默用功的常钰娇更是取得了年段第二的优异成绩。第一名的女孩子父亲是当朝太尉,想来家教的森严程度不会逊色于姜氏,会取得如此优异的成绩倒是十分正常的了。 而在同年段还有一个人的成绩不得不提,那就是之前与众人爆发过冲突的张雯雯。也不知道是突然觉醒了还是有高人相助,曾经一直在本书院前十到前二十名之间徘徊的她居然在本次大考中取得了总榜第九,本院第三名的好成绩,尤其是在女学考试的诗文和女红两科中表现亮眼,着实让不少了解她实力的人大跌眼镜。 除开这三个女孩子以外,这一次常钰宁又以无可比拟的绝对实力成功摘得年段桂冠。相比于常晋柏的几分险胜,常钰宁这甩开第二名足足三十多分的强悍实力便是她能够在如此严苛的家教环境中依旧放飞自我的最强助力。 总而言之,这场大考的结果对几个孩子而言还是比较满意的,就连一贯严肃的常昊这几日脸上都多了几分笑意,足见孩子们的优秀成功让他在同僚面前挣够了面子。 当然了,联考第一日常晋柏所说的那些惊世言论目前还没有被传到外界的耳朵里。书院的学生们毕竟接受过教育,思想和涵养比起乡野村夫来说要高出了不少档次,自然不会随意将别人说过的话到处宣扬的。 综合多方面的原因,今年这个年算是常晋柏懂事以来,不管是原主还是现在的灵魂在这个家里头过得最舒坦,最无忧无虑的一段日子了。 在这段无所事事的时光里,常晋柏也会思考原身的灵魂究竟去了哪里。事实上不光是他,还有许多其他穿越者来到这个世界上都是十分突然的。他们很多人的原身在被穿越时都没有死亡,也没有发生过什么比较严重的意外,仿佛就是一夜之间突然换了个人似的。而那些被替换了灵魂的身体原本的灵魂似乎就这么突然消弭在了天地之间,生活中再也找不到他们存在的痕迹,只有那些曾经与她们朝夕相处过的人还会记得他们曾在这个世界上存在过。 尤其是在重视血脉和孝道的北汉,灵魂被代替就意味着除了身体上的血缘关系以外,如今的这个人已经和他的亲朋好友们完全没有任何关系了。这样的穿越方式对于那些重视情感的人而言其实是非常残忍的,就在昨天还相亲相爱的一家人,一大早睁开眼便成了另外一个人的感觉在很多人那里都是十分难以接受的。即便经历过漫长岁月的相处与磨合,心里头的那种隔阂感与陌生感却是十分难以消除的。 说到底,这也是常晋柏一直不愿意公布自己真实身份的原因之一。上一世猝死给他造成的心理阴影还是十分严重的,他可不想好不容易换了个地方生活,转过头又被另一个机构带走成为一台新的工作机器。 当然了,在没有金手指和系统帮忙的情况下,他所思考的这些问题注定将困惑他的一生。不过他也不是个特别爱较真的人,想不明白的问题那便不去想了,活在当下嘛,还是先把自己的小日子给过好了才最重要啦! 而且相对来说,常晋柏觉得自己其实也是非常幸运的了。毕竟在他这里的这个世界就仿佛重新来过了一遍似的,尽管没有什么先进科技作为助力,但能够熟知剧本,提前了解未来所要发生的一切,单这一点他就比其他穿越者们要幸运得多,自己又还有什么好不满足的呢? 新春宫宴,常昊和姜氏带了长子长女去参加,留下一屋子妾室和孩子们自行解决。常晋柏倒是了得如此,他可不想大过年的还要整那些虚头八脑的东西搅了兴致。 在他的一力撺掇下,留在家中的几个孩子去了老太太的暖春阁,陪着老人家一块儿吃火锅跨年,席间有说有笑的好不热闹,又没有不开眼的妾室在这个时候跑过来说些煞风景的话扰了大家的兴致,大家伙儿开开心心地享用美食,总算有了那么几分一家人的味道。 席间,常晋柏问起了二哥常晋杨未来的人生规划。常晋杨表示,虽然父母想让他先娶亲再去从军,但他可不打算顾着那些。等到年后大哥的亲事议定,成婚之后他便向父亲请辞。到时候不管家里人同不同意,他都是一定要去杨将军那里报到的。人家对他也算是仁至义尽了,校尉的位置可一直都给他留着呢! 对此,二姐常钰宁表示支持。但当着老人家的面,她自然不可能支持二哥离家出走啦,只是换了个委婉点的说法让他尽管去追寻自己的梦想就好。 孩子们的对话老太太一直都停在耳朵里,晋杨想从军,老太太也不觉得是件坏事。眼下北汉虽然四海升平,边境安定,实则一直是暗流涌动,杀机四伏。近几年北汉的几个邻国之间一直摩擦不断,大规模的军事冲突也不在少数。尤其是位于帝国北部的后赵和北齐两国,这几年一直在为了草场肥沃的丰南地区争夺不休,谈了崩,崩了就打,打了再谈,循环往复已经有五六年了。 而作为更毗邻本国的养马良所,北汉对于丰南地区其实也一直垂涎不已。只不过早年间北汉与北齐之战中,北汉以极大的代价艰难收复了曾经被北齐占领的大片失土,逼着北齐王朝将战场转移到了谈判桌上,已经属于取得了十分巨大的胜利了。所以在面对丰南地区的归属问题时,自知后勤保障艰难,国库空虚的北汉谈判官也不敢逼得太紧,最终的结果就只能是北汉重新夺回故土的所有权,而丰南地区则仍旧归在北齐的版图之中。 从那以后已经过了近六十年了,北汉虽然在南部和东部边境都与邻国发生过摩擦,但其规模都普遍较小,还上升不到国战的高度。尤其是近年来北汉的穿越者人数激增,带来的先进技术和优秀思想让北汉在军队的培养和后勤保障方面都有了巨大的提升,坊间一直在传言朝廷早有意拓展国土,只是碍于周边地区情况复杂,制衡困难,所以一直都没有选出第一步所要针对的国家是哪一个罢了。 大争之世,列国征伐本为常事,像北汉这样能保持数十年无大战的情况已经属于非常特殊的了。就在前一阵子,西南地区的洪沙瓦国爆发内乱,皇子争权,流血冲突不断升级。位于两国之间的南趾国乘虚发难,短短数月便占领了洪沙瓦国北部的大片领土,兵锋正盛,可背靠北汉的后方却日渐空虚,防线大开,正是朝廷向南方开疆拓土的最好时机。 第十六章 先定一个小目标 - 浮生一笑 - 明冥之间 然而两国之乱,南方的另一大帝国南竺国同样也在虎视眈眈。南竺与南趾相似,都是一直就非常不安份的外番国家,在过去百多年的时间里一直与北汉摩擦不断却又不敢真的开战,就是反复滋扰边境的手段搞得边防部队烦不胜烦罢了,问题不大。 但此番南趾公然兴兵入侵洪沙瓦边境,这便给了周边几国一个兴兵犯境的绝佳理由。北汉八成不会放过如此良机,南竺自然也不会错过。 就在年关前的最后一次早朝上,兵部侍郎还上奏说南竺方面突然在本国西北地区大量囤兵,短短月余其人数便已超过了十五万,而南趾方面也开始逐渐分批次从洪沙瓦撤退,转而加强东南方向的边防强度,甚至不惜将背后大开,几乎彻底放弃了防御北汉边军发起突袭的可能性。 如此有利的条件之下,北汉进攻南趾的成功率可想而知。然而金殿之上,陛下却一直顾左右而言他,迟迟未作决断,仿佛南趾与洪沙瓦就是两只惹人厌的老鼠,不管去沾染哪一个都会让他觉得浑身不舒服似的,悄无声息地在所有人不解的目光中成功避开了那八分之八十的可能性。 此事就这样被暂时搁置了,朝中那些主战派的官员们是百思不得其解,不明白为什么陛下要主动放弃这么一块已经要送入口的肥肉,而得知这一切后的常晋柏却微微一笑,一边啃着苹果一边感慨能坐上一国之君大位的人物,其眼界与野心果然不是寻常凡夫俗子所能比拟的。 实际上在上一世,北汉的确未曾向南方诸国动过一兵一卒。因为就在年后不久,南趾与南竺两国之间便爆发了第一次大规模的军事冲突。匆匆集结,其中还有大半都是刚刚从南方战场上匆匆抽调过来的南趾八万军队在准备多时,一直以逸待劳的南竺军队面前如同一块豆腐似的被分割歼灭,基本上可以说是不堪一击了。双方战损比高达一比三点七,南趾军队在扔下一万多具尸首后匆忙后撤,而首战告捷的南竺军队则乘胜追击,以雷霆之势迅速占领了南竺东部的三座主要城市和大片领土,兵锋直指南趾都城河棉城。 而与此同时,洪沙瓦方面一直争斗不休的二位皇子也终于认清了现实,本着先外后内的原则开始统一战线,调集各自部下的势力向侵占了北方土地的南趾军队展开了疯狂的反扑。 不到两个月的时间,南趾号称全洲最强的五十余万大军就在两国夹击之下溃不成军了,国都沦陷王室外逃,最终不得不向一直与他们交恶的北汉王朝提交了求援申请。 直到这个时候,北汉王朝才终于开始有所动作了。只是让所有观望局势的国家都没有想到的是,北汉支援南趾的方式居然只有简单的两封书信,其去向自然是其他两国的王室大殿。 根据信中的内容,南竺可以保留目前占领的据河棉城东约二百公里以外的所有南趾领土,洪沙瓦则可以保留已经占领的南趾南方两城,条件便是两家罢兵休战,签订和平条约,将南趾王室迎回河棉城,继续承认南趾国为一个独立国家的地位。 尝到了甜头的南竺国并不想在这个节骨眼上与北汉发生冲突,所以欣然接受了信中的提议。而先一步遭到南趾入侵的洪沙瓦却不愿就此息事宁人,非要南趾国王将作为先锋部队领军入侵本国的大将首级送来表示诚意方肯退兵。 面对来势汹汹的洪沙瓦军队,南趾王室不得不接受了这一系列堪称丧权辱国的屈辱条件,斩了大将割让了城池,这才堪堪维持住了自己作为一个主权国家最后的尊严与领土。 而作为调解国,北汉当然不可能一点儿好处都不要啊!当然了,面对已经满目疮痍的南趾,再索取物质方面的报酬显然是不人道也不现实的,所以北汉便另辟蹊径,提出在两国边境建立起免税通商关口,北汉商人可以自由出入两国边境的条件作为报酬。 已经做好了倾家荡产准备的南趾王室没想到北汉居然会在这个时候提出如此人性化的解决方案,早已被接连的压力冲击得头晕眼花的南趾国王不顾国师的反对接受了北汉提出的一切条件,也就是在那以后,南趾的领土上出现了越来越多的北汉臣民。到了约莫五年以后,两国在南趾领地上的人口比已经达到了几乎一比一的可怕程度。再加上北汉朝廷和商人们的共同运作,南趾那时候虽然仍是一个主权国家,但其整个国家的运作与政府的维系基本上都已经掌握在北汉的手中了,甚至连官吏的任免,王权的更替都可以被北汉方面一手操作,这种明晃晃的文化入侵可谓是常晋柏在现实中看到的最厉害的阳谋了。因为到了那个时候,南趾国便已经彻底离不开北汉了,名为附属国,实际上可能还不如北汉自己的一个省呢! 抛开南边的问题不谈,真正需要让北汉大动干戈的反倒是位于西边的诸多宗教国家。 如今的北汉统治者是个将权术和计谋玩弄到了极致的恐怖存在,在这个南北都不太平,东南沿海和西部地区却都风平浪静的特殊时期,他早在所有人都注意到之前就已经将目标放在了遥远的西部各国。 随着穿越者的增多,越来越多的先进文化思想开始传播出去。眼光长远的当朝君王在各种传说与故事中了解到了一个十分重要的信息,那便是在目前本国人的眼光尚未触及的地方,在远隔万水千山的另一片土地上其实还存在着众多他闻所未闻的新鲜事物存在着。而往后的事实也证明了这一猜想,尽管世界观有所不同,土地的分布和范围也与穿越者们所描述的世界有着很大偏差,但在他的目光所及之外,的确还都存在着许多范围广袤的土地。 借鉴另一个世界中最后一个封建王朝的覆灭史,当朝圣上早早就将西征定为了自己此生最重要的军事目标之一。先下手为强的道理他比谁都懂,但要想师出有名,首先他最起码得先打通两个世界之间的通道才行吧? 由于宗教等方面的种种原因,北汉及东方诸国与西南各国之间一直都保持着井水不犯河水,且互相之间有频繁通商往来的算得上是亲密的邻邦关系。但也正是因为这一条,让北汉目前的世界格局被限制在了长生山以东,东海以西之间的一片区域。而根据穿越者们的描述,从东部出发的话势必要经过一大片广阔的海域,所需要投入的人力物力都非常巨大,远不如陆地行军来得划算。 所以,为了自己一统世界的远景宏远,他身为君王所要迈出的第一步就是对西域地区的各国用兵,将那里彻底变成北汉军队的整修所和西进通道! 但机会这玩意儿可从来都不是那么好找到的,南方的三国纷争结束后又过了一年多的时间,北汉朝廷才终于找到了一个合适的机会向西域用兵。在这场旷日持久的开拓战争中,北汉花费了整整三年多的时间才彻底扫清西域地区的一切障碍,成功打开了通往西方世界的大门。 但对于常家而言,这场战争似乎并未给他们带来任何的好处。因为上一世的常晋杨虽然同样不肯屈服于命运,却架不住他老子在朝中手段了得,罗织了一系列的罪名将他从军生涯中最重要的引路人杨将军构陷入狱。 失去了靠山的常晋杨终其一身都只能在中下级军官中挣扎奋斗,而真正能够让他扬名立万的机会却从来不会落在他的头上,不用说,这一切的背后都是常昊在操纵着隐藏在暗处的丝线,仿佛蜘蛛张开的一张无形大网,任凭他怎么努力如何哀嚎,终究无法逃脱被掌控,被束缚的悲惨未来。 上一世的常晋杨在军中摸爬滚打了近二十年,终于在三十九岁,那年患上了严重的抑郁症,在距离他的四十岁生日还有八天的一个夜晚于自己的营帐中自刎而亡,没有留下只言片语,草率而突然地结束了自己被无形中掌握的痛苦一生。 也许是为了与强势的父亲抗争吧,常晋杨终生未娶,以一个孤家寡人的姿态悄然离开了这个世界。如今重来一世,脸上始终绽放着笑容的少年显然还没看到自己那堪称悲惨的未来。而坐在他旁边,一直都有注意到他情绪的常晋柏从始至终都没有提过一句不该说的话,只是在他的内心世界中,已经悄然定下了要为这个可悲的少年逆天改运的小目标。 是的,于他而言这只能算是他重获一世的一个小小目标罢了,常家除他以外还有七个孩子,这天底下与他们有类似遭遇的更不知道还有多少。既然不能一次性改变他们所有人的命运,那他也愿意多花些时间与精力,耐心地,一个一个地为他们重新选择未来。如此看来的话,只常晋杨这一个人自然也就只能算是一个小目标喽! 第十七章 膈应人的亲戚们 - 浮生一笑 - 明冥之间 痛痛快快地享用了一顿丰盛而温馨的年夜饭,几个孩子们都得了老太太给下的红包,喜滋滋地凑在一块儿商量着这么一大笔“巨款”该怎么花。只有常钰娇一个人,沉默无言地将红包递给了身边的一位嬷嬷,常晋柏这才发现,今日过来,她身边跟着的不是茹萍。 眼神阴了阴,常晋柏趁着其他人不注意招收唤来了三福。 “去大娘子那屋瞧瞧,看看茹萍今天怎么没跟着三小姐。” 三福应下去了,这边的兄弟姐妹几人也打算各自回去休息了。明日一早便是各家走街串巷互相拜年的日子,孩子们都得一大早就去前厅候着,只为了彰显他常昊待人无远近,见客也是亲属嫡庶一视同仁的清名。 姜氏的院子从来不是那么好进的,底下的人也都被管束得极好,三福终究是没能打探出什么消息。不过第二日早饭就看见茹萍又回来了,只是眼神空洞了不少。都不用想,常晋柏就知道这丫头昨日肯定是受了苛责了,打算等回头有时间了再问问她。 一连几天,常府的大门口都是门庭若市。这按理来说他常昊虽位尊二品,但到底也不过是一部尚书,算不得有多大的声望,远不值得那么多朝中同僚来登门拜访。 但常昊人偏偏就有这么大的本事。无他,只因为常昊手底下所掌管的,乃是掌握着偌大的帝国经济命脉的重要机构——户部啊。 人口统查,钱粮汇总,税收入库,种种关乎于百姓民生的重要业务都是由他们户部来掌控的。内阁里的那帮子人再能说,私底下那也得吃饭过日子不是?可以说上至九五至尊,下至黎民百姓,但凡想过好日子终是绕不过他们户部的手。在朝上,你可以说刑部为六部之首,但在寻常的百姓们眼中,谁不知道朝廷里管钱的就只有他们户部啊?就连内务府的一应花销都得走户部的帐,这户部尚书的重要性究竟体现在哪里不就一目了然了吗? 所以接连几日,来他们府上拜访的基本上都是常昊的朝中同僚,一直到初四初五,这样的情况才略有改善,开始有一些各处的亲戚和真正与常昊私交亲近的官员来府上唠家常了。 见亲戚这种事情一向是常晋柏不乐意做的。上辈子他们家就是那么个情况,七大姑八大姨的个个都嫌弃他们家穷,条件差不愿意来往,等后来他发迹了,当上了总经理这一个个的又开始舔着脸上门巴结,可让他对亲戚这个词充满了厌恶情绪。所以这一次有亲戚上门,常晋柏便直接让三福去回了自己身体不适,躲在屋里头乐得清闲。 而且不光是他,他的好二姐常钰宁也十分擅长此道。在常建刚还没有来到这个世界之前她就已经会使用各种小手段来躲避这种无聊的聚会了。如今有常晋柏陪着她,常钰宁可是高兴坏了,姐弟俩一整个下午都凑在常晋柏温暖的房间里看画本子聊闲天,就连晚膳都是在他屋里用的,逍遥自在的好不快活。 夜已深了,琢磨着那帮子烦人的亲戚应该已经都回去了姐弟俩才悄没声地出了门去老祖母那儿问安。 走过回廊的转角处,常晋柏被一个小小的身躯猝不及防地撞了个满怀。幸得他这大半年没白锻炼,下盘极稳,才没被来人撞个跟头。反倒是一旁的常钰宁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摆开了架势一副职业拳击手的样子,哪有半分大小姐的形象? 三福心疼自家少爷,立刻不满地走上前去一把拉开了撞过来的那个人厉声喝斥道:“哪里来的小贱蹄子?走路都不长眼睛的吗?瞧把我们少爷给撞的,这要是出了什么意外的话你可…哎?!茹萍,你是茹萍么?少爷二小姐,这是茹萍啊!” 常晋柏原本不满的表情顿时越发凝重了几分。他知道茹萍性格活泼,但也绝不是不懂规矩到处冲撞的疯婆子。如今这般行止无状。八成是常钰娇那边出了什么意外了。 “三少爷,二小姐!奴婢…奴婢一时不查,冲撞了二位,请三少爷儿小姐恕罪,恕罪!”茹萍一反常态,低着头赶忙就跪在了众人面前。 常钰宁连忙伸手扶住了她。 “怎么回事儿这是,啊?茹萍,呦,瞧你这脸上,你看啊老五,这分明…分明就是个巴掌印子嘛!到底怎么回事儿啊茹萍?难不成…难不成是三妹…不,不可能啊,就那丫头的脾气…难道是大娘子?哎呀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啊茹萍,你倒是说话呀,别哭了行不行?哎呦可急死我啦!” 常钰宁这急脾气连珠炮似地问个不停,可茹萍就好似魔怔了一般,只顾着捂脸哭,好半晌却一个字儿都说不出来。 第六感让常晋柏认定此事非同小可,口气不觉也严厉了几分。 “好了别哭了茹萍,我现在问你,是不是三妹那边碰上什么麻烦了?你若是真的心疼你家小姐的话,便赶紧将事情的原委如实告诉我们,听见了么?” 他这么一问茹萍还真就乖乖闭上嘴不哭了。青雀递过去一方手帕给她擦了擦脸上的泪痕,那一大片红彤彤的印记便清晰地出现在了众人的眼前。 三福气不过:“我的天爷啊,您看啊少爷!茹萍这脸上这痕迹,这得是下了多重的手啊?” 常晋柏也是面色阴沉,却一直没有开口,静静等着茹萍主动说出实情。 好不容易缓过了劲儿来,茹萍总算能开口说话了。从她断断续续的叙述中众人才明白,原来今日大娘子姜氏的嫡亲妹妹,带着她家的两个孩子也来府上串门子了。 姜氏家世显赫,家里头兄弟姐妹也不少。她是家中长女,下头还各有一个嫡亲的弟弟和妹妹。其中这个嫡亲弟弟姜瑜清现在陇西出任府台,在任多年颇有政绩,是个名声不错的好官。 而她的嫡亲妹妹姜瑜艳则在她嫁给了常昊后两年与现任正奉大夫的许志强许大人成婚,婚后二人共育有一子一女,姐姐叫许瑶,弟弟叫许章。按关系来说的话,这两个人就是常钰娇的亲表姐弟。 姜氏善妒但为人严谨公正,弟弟姜瑜清与姐姐年岁相近,性格也颇为相似。但到了这个妹妹姜瑜艳的身上,问题就出来了。 姜瑜艳与哥哥姐姐不同,自小便是在外祖身边养大的。姜太傅为人忠正刚直,品行俱佳,在朝中一直为同僚所称道,教育出来的孩子也普遍比较规矩懂事,其教育方略之严谨那可是受过先帝赞誉的。 可姜太傅平行端正,所娶的妻子却是个耳根子软的。当年在教育孩子方面,姜太傅一贯是高标准,严要求,而发妻刘氏却心疼孩子小小年纪便要承受那么大的压力,为此事二人之间没少发生过争执。 所以在第三个孩子出生以后,刘氏便以母家父母年迈,膝下无子女侍奉为名带着孩子回了娘家,一住便是两年多。 而当时先帝积疾许久,太子登基在即,朝廷上下都笼罩在一片紧张的气氛之中。身为太子之师,姜太傅也无暇顾及太多家世,只当妻子是思乡心切,便任由她回娘家住着去了。 到后来今上登基,姜太傅总算闲了下来,这才想起将一直住在娘家的发妻接回家来。 然而刘氏是跟着他回来了,小女儿却被留在了外祖家里,一直将养到十五岁过了议亲的年纪才被接回了京城。 刘氏的母家是江南富商,家境优渥,从小姜瑜艳便是被娇养大的。当初要接她回京城的时候姜太傅还担心过这丫头在商贾之家长大,性子怕是早就被养得刁蛮了。但等人回到了京城以后姜太傅便发现这孩子的行止坐卧,一言一行都十分符合大众对标准的大家闺秀的各项要求,当时就觉得十分满意。殊不知自己的这个女儿那可是出了名的会演戏,人前一套背后一套的把戏早在外祖家的时候便已经被她给用得炉火纯青了,便是舅舅家的几个孩子在争宠玩儿心机方面都远不是她的对手,更何况一心只读圣贤书,看不懂这等下贱伎俩的姜太傅了。 到后来嫁到了许家,姜瑜艳的本性便开始逐渐暴露出来了。自小生活在金银堆里培养出来的贪婪本性和一心想要攀附权贵往上爬的无耻性格可谓是一拍即合,短短几年时间,这两口子就靠着手中的权力和姜太傅过去的名声扶摇直上,敛财巨万,将人性的贪婪与无耻发挥到了极致。 但这两口子也都不是没脑子的人,说话办事一向严谨周正,从来不会给外人留下任何把柄。再加上姜太傅的名号在上头罩着,朝中言官们即便知道了他们在背地里的所作所为也不愿意冒着风险去得罪帝师,这才使得许家夫妇的行径越发大胆,到如今已经是京中排名靠前的富庶人家了。 有这样一对奇葩父母的言传身教,许家的两个孩子许瑶和许章自小便养成了骄奢无度,张扬跋扈的恶劣习性。而且这两个孩子都完美遗传了他们母亲那擅长人前做戏的下作把戏,在外人面前永远都是一副乖巧懂事的童真模样,其实私底下干过的那些腌臜事儿真可谓是令人发指! 第十八章 所谓兄长 - 浮生一笑 - 明冥之间 而对这一点最深有体会的,便是从小被他们欺负到大的常钰娇了。因着性子软糯不爱生事,打从三四岁的年纪就开始被这姐弟俩变着法儿地欺负,每次这一家子人过来走亲戚,姐弟俩都少不得到常钰娇那儿去抖抖威风。不是言语欺侮就是顺走她屋里的好东西,稍有不满还会变着法儿地折腾她院子里的下人,俨然他们才是这府里头的正牌少爷小姐,而常钰娇不过是个外头来借住在家的穷亲戚罢了。 上辈子的常钰娇爹不疼娘不爱,与兄弟姐妹们之间的关系也一直不太亲厚,挨了欺负也只能忍气吞声,打掉了牙齿和血吞。可这辈子不同了,至少她心里头是明白的,在她身边还有三哥哥和儿姐姐愿意站出来保护自己! 所以这一次那姐弟俩又去她屋里找茬的时候,常钰娇虽然害怕,但心里有底气,倒是敢硬着脾气和他们斗起嘴来了。 没想到一向软弱如羔羊的常钰娇居然敢和他们斗嘴,姐弟俩的暴脾气当时就炸了,这么多年来竟第一次出手推搡了常钰娇。 茹萍护主心切,上去就拉扯住了许瑶的衣袖,反倒被她的两个婢女给按住了,脸上结结实实地挨了三个大嘴巴子。 壮了胆气的常钰娇哪容得他们在自己这里撒野?拼尽全力推开了众人让茹萍重获自由,立刻就把她推出了房门。聪明如茹萍又哪会不知道小姐的意思?出了门第一时间就朝三公子的住处跑了过去。却不想刚出来过了两个转角,竟直接撞在了三少爷的身上,也算得是老天开眼,她们家主子这下有救了! 听完了她的叙述,常晋柏脸上的怒意已经非常明显了。大宅院之间的孩子争宠争吃本是常事,本着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原则,常晋柏对于这样的人还是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但如今他既然已经决定了要护下这个三妹妹,那便绝容不得外人再对这个可怜的小姑娘下毒手! 相比起他的沉默不语,常钰宁的反应就直接得多了。 “白竹青雀,抄家伙,咱们走!” 说罢,常钰宁便带头怒气冲冲地朝常钰娇的春娇阁冲了过去。 留下三福陪着茹萍在这儿,常晋柏孤身一人也跟上了常钰宁的脚步。 刚到春娇阁外面,他就听到屋内传来一阵激烈的碰撞声。转过小门一看,却见屋里头这会儿已经彻底打乱了套了。 常钰宁主仆三人的战斗力在京城的世家小姐中那可是出了名了的。虽然这三个姑娘个个都不会武功,但在常钰宁的影响之下,白竹和青雀两个人早已养成了一身敢打敢拼的泼辣性格,说动手那就绝对没轻的,刚一进门便一人一个死死揪住了正按着常钰娇的胳膊逼着她跪下的两个下人的头发用力朝后一拉,顿时响起一阵呼痛声,接着就是噼里啪啦连着七八下异常干脆的大耳光,打得那两个比她们还要年长几岁的婢女晕头转向的,连喊叫声都发不出来了。 眼见忽然冒出来这么两个人来搅局,许家姐弟哪里坐得住啊?许瑶立刻抓起手边的碧玉发簪就冲了过来,照着青雀的脸上便要扎过去。 正在此时,常钰宁也已经赶到了战场,自知没有那个徒手夺刀的本事,常钰宁一咬牙一狠心,竟直接用自己的胳膊挡住了刺向青雀的锋利发簪! 强忍着手臂上的疼痛,常钰宁用另一只手劈手抓住了许瑶的衣领用力朝旁边狠狠一拽,从来没真正和人动过手的许瑶哪经得住她这么凶狠的一下,像根破布条似的直接被甩向了一旁的门框上,脑袋结结实实地被磕了一下,立刻就疼得大哭了起来。 眼见姐姐挨打,许章也怒气冲冲地上来要打人,却在下一秒被一只有力的手掌死死抓住了抬起的胳膊。 许章回过头一看,只见一个足足比自己高了大半个脑袋的俊秀少年正一脸杀气地盯着他看呢。 一向欺软怕硬的许章当时就被吓得一个激灵,正想开口告饶便觉得左眼一疼,顿时天旋地转,两眼冒金星,缓了好半晌才反应过来,自己这是结结实实地挨了一电炮啊! 常晋柏轻易不爱动手,但一旦上了手那就没轻的。而且比起白竹青雀那种悍妇撒泼式的打法,常年健身且练过一段时间自由搏击的常晋柏动起手来那可绝对是又快又恨,三两下的功夫便把疏于锻炼的许章给揍得鼻青脸肿,连连告饶,这才不懈地“戚”了一声将他也丢到了他那个混蛋姐姐的身边。 他们带过来的那些个下人们要么被突然出现的援兵给吓着了不敢动手,要么就在常钰宁主仆三人凶狠的手段之下被彻底打服了,如今已经跪倒了差不多半屋子,一个个噤若寒蝉,再不敢出头炸刺儿了。 匆匆赶来的三福和茹萍很有眼色地搬过三把椅子,常钰宁扶着发髻散乱的常钰娇坐在了中间。 常晋柏正在气头上,连看都懒得看那让人倒胃口的姐弟俩一眼,半靠着桌子沉声问道:“茹萍,方才是哪一个动手打的你?给少爷指出来!” 有了靠山的茹萍胆气可比自家小姐要大得多了,趾高气昂地走上前去指着一个刚刚被青雀赏了十几个嘴巴子的约莫十六七岁的女孩道:“就是她打的我三少爷!” “茹萍,还不住口!”都闹到这个份儿上,常钰娇还是想息事宁人。在她看来,今儿是人也打了,气也出了,在还没有闹到长辈们面前之前将此事了了也就得了。 可下一秒,常晋柏温暖而有力的手掌就轻轻覆在了她的手背上,在那里有一条之前争执中不小心磕碰的青紫色痕迹,常晋柏一边轻轻摩挲着伤处一边用异常坚定的声音轻声安慰她:“有哥在,断没有让自家妹妹受欺负的道理!所谓兄长,不就是要在妹妹受了欺负的时候站出来维护么,嗯?” “就是就是!你三哥说得对,娇娇你别怕,今儿这事儿得亏是让我们俩给碰上了,这要是让你二哥碰上了啊,非得把这群不懂规矩的下贱玩意儿都给收拾残废了不可!”常钰宁也气冲冲地帮腔道。她这话有一半是在夸大其词,但常家二公子弓马娴熟,武艺超群那也是人尽皆知的。就这么几个细胳膊细腿的小跟班儿摆在他眼前,怕是都不够他一只手打得呢! 常钰娇的脸上浮现出受到了保护的幸福笑容,而被常钰宁的话给吓到了的一众人跪在地上缩着脖子,被茹萍指到的那个丫鬟更是低着脑袋浑身颤抖,似乎已经意识到了即将降临在自己身上的会是怎样悲惨的结局。 “来来来,你出来。”常晋柏冲着那个女孩子招了招手。 可那丫鬟已经被吓得腿软了,哪还有力气往外爬啊?常晋柏不满地皱了皱眉头,对着外头喊了一句:“张婆子,带着人都进来。” 门外头,被三福喊过来的张婆子带着几个身形壮硕的婆子走了进来,对着坐在椅子上的三个孩子行了礼。 “见过三少爷,见过二小姐,三小姐。” “嗯,去,把茹萍旁边的那个小丫头给少爷我拽出来瞧瞧。”常晋柏摆起了二大爷的谱,翘着二郎腿指了指那个丫鬟。 “是,少爷!”张婆子也是府里头的老人了,与沈嬷嬷平级,专管他繁锦阁的洒扫摆设等杂务,也是个性格耿直有正义感的人,平生最看不得那些欺软怕硬的事儿,方才在路上听了三福的叙述张婆子就十分来火,如今正憋着一肚子的气没处撒呢。 挥手让身后的两个婆子把人给拉了出来,张婆子用力掐住那小丫鬟的下巴将她的头给抬了起来。 常晋柏声音依旧平淡:“叫什么?” “回…回三少爷的话,奴婢…奴婢春娇…” “呵…”常晋柏冷笑了一声,一边睨了蜷缩在角落里的许家姐弟一眼道:“你这丫鬟的名字倒是挺有意思嘛,春娇?呵,知道这是哪儿么?” “知…知道,是…是三小姐的春娇阁。” “嗯,知道就好,那你现在觉得,你叫这个名字合适么?” 常晋柏微微俯下身子,眼神定定地看着她的双眼。 其实按理来说,不是一家子的下人在取名方面是不必讲什么忌讳的,她是许家的下人,和常家小姐撞了字也没什么大不了。但常晋柏今天就是在故意找茬,你们许家人不是爱恃强凌弱么?那行,那今儿就让你们瞧瞧究竟是谁强谁弱! 被他看得发毛的春娇想要避开视线,可张婆子的手实在太有劲了,丝毫不让她移动分毫,只能硬着头皮答道:“回三少爷的话,这名字是小姐给取的,奴婢…奴婢如何能做得主啊?” 呦呵,这就叫有其主必有其奴吧?常晋柏森然一笑,就这棉裤裆似的嘴巴,说不是跟着她们家小姐学回来的他都不信! “春娇!你…“刚刚止住哭声的许瑶眼睛一瞪就要喝止她继续说下去,结果被常钰宁一个霸道的眼神直接堵住了嘴,乖乖低下头再不敢言语了。 “身在常府,名讳却与常家小姐冲撞,还敢在一府小姐的院子里撒泼打人?谁给了你这么大的胆子,嗯?张婆子。“ “少爷有何吩咐?“知道这是要动手的信号了,张婆子的脸上都禁不住洋溢起了一丝兴奋。 第十九章 强势的主母 - 浮生一笑 - 明冥之间 “掌嘴…嗯,等等,我说青雀啊,你这下手是不是也太狠了点儿啊?你瞧瞧这给人家打的,都没有好地方能下手了,真是的。“ 听上去像是在苛责,但常晋柏的表情却透着十分的满意。 青雀的脸上洋溢着得瑟:“三少爷教训的是,奴婢下次一定注意,保证给张嬷嬷留出好下手的地方来!“ “嗯,好,好!哈哈哈…“常晋柏朗声笑道。 “不过呢,没地方了也不该是你免罚的理由不是?嗯…这样吧张婆子,去外头取藤条来,顺便把人也拉出去,先赏她二十藤条。这回可得注意点儿,啊!可千万别把人给打死了,能在床上躺上一两个月的也就行了,知道了吗?“ “是少爷,老奴谨遵您的吩咐!“张婆子的脸上露出一抹坏笑,在去繁锦阁之前她就是府里头专管教导责罚下人的管教嬷嬷,只不过后来得罪了姜氏身边的近人,这才被调到了常晋柏那儿去做个洒扫领班。 被常晋柏的一番话给吓得面色惨白的春娇死命挣扎着,一边不断叫喊着让许家姐弟救她。可如今正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许家姐弟都自身难保了,哪还有心思去管她一个卑贱的下人啊? 没过一会儿功夫,外头就想起了“啪,啪“的有节奏的鞭打声和少女痛苦凄厉的惨叫声。不过这个春娇的体格也着实差了些,只挨了七八下就直接晕了过去。不过人是晕了,该受的惩罚却是一点儿都不能少,结结实实地被抽了二十藤条。 “少爷,藤条已经赏完了,人却是晕过去了,老奴就把她丢在院子里头了,少爷可还有什么吩咐?“ 总算是出了一口恶气的张婆子雄赳赳气昂昂地回来了,手里长长的藤条上沾染着刺目的猩红,不光是许家的那些人,就连常钰娇和茹萍都被吓得浑身瑟缩了两下,就这玩意儿,试问有几个孩子能见着了还一点儿都不害怕的啊? 常钰宁嫌弃地捂了捂鼻子:“哎呦张婆子,把这破玩意儿拿进屋里来做甚?可别吓着了咱们家尊贵的客人啊!“ “呦!这可不,哎呀二小姐教训得是,老婆子我年纪大了,这脑子呀,也不大能记事儿了,还请诸位小姐和少爷,哦,当然还有许家的二位少爷小姐多多海涵,多多海涵啊!” 张婆子嘴上道着歉,脸上却连一丝愧疚的表情都没有,和常钰宁两个人一唱一和的配合得极好,气得许瑶脸都黑了却又不敢说她什么,只能瞪着一双眼睛气鼓鼓地盯着她看。 收拾完了一个小角色算是杀鸡儆猴了,常晋柏缓缓起身,头也不回地冷声说道:“今儿这事儿,主要呢还是许家的下人们不懂规矩,言行无状惹出来的祸事,惊扰了舍妹也连累了许家的二位贵客。在下还是希望回去以后许家人能好生约束下人,往后莫要再闹出类似的情况来了。好歹咱们两家那也算是实打实的亲戚了,打断骨头连着筋,同气连枝。许家的下人没规矩,免不得会让人联想到我们常家不是?嗯,今儿天色也不早了,我瞧着二位贵客也是时候该回府了吧?那在下也就不多留了,来人,还不赶紧扶二位贵客起来,好生送出门去?真是的,一帮没规矩的东西。” “是是是!三少爷教训的是,都是奴婢等没眼色了!”张婆子坏笑着应声,一边使唤几个婆子上去扶起了许家姐弟,实则就是要将她们身上的那些痕迹都处理干净。只是常晋柏下手的确狠了些,这会儿的许章半张脸上都是鼻血,左边的眼眶也乌青一片,实在是遮掩不住了,只能草草拿帕子把血迹给擦干净了,收拾得大体得当了也就行了。 “二位,往后咱们两家还得要常来常往啊,都是实在的亲戚嘛,这老不走动的岂不生分了?你们说呢?”常晋柏终于舍得回头了,狡黠的笑脸看在许家姐弟眼中宛若索命的恶鬼,被吓得浑身颤抖不止,连连应声道:“是是是,三表哥说得是!” 常年被娇养着,这姐弟俩对于那些庶出的货色从来都不愿意给什么好脸色。然而今天他们算是见识到了,所谓嫡庶只是身份上的区别,具体如何还是得看这个人的本质是怎么样的。就好比眼前的这位吧,即便是没了亲娘,只要自个儿的腰杆子挺得够直,那别的人想要随意欺负他们却也是不能够的。 吩咐人送走了姐弟俩等一行人,事情总算是告一段落了。常晋柏懒得考虑什么后果,两个女孩子却担心此事会招来许家的报复,表情不免难看了几分。特别是常钰娇,虽然反抗的感觉确实十分畅快,但受惯了压迫,如今的违和感也不免让她倍感煎熬。 常晋柏笑了笑:“傻妹子,事儿是你三哥我挑的,人也是我院里的人动手打的,与你又有何干系?他们便是想要讨个说法那也是来哥这儿,算不到你头上的,啊,放心吧!” 常钰宁也跟着插话:“就是就是!我倒要看看,那姓许的两个崽子是自个儿主动跑到咱妹妹院儿里头挑事儿的,若是真敢回去告状,那下次二姐就见他们一次揍他们一次,放心吧啊娇,有我们在呢!” 可他们越是这么说,常钰娇的心里头就越不是滋味儿。得不到足够的保护和宠爱,让常钰娇小小年纪便毅然看清了很多东西。她不想眼睁睁看着这么多年来极少数的几个愿意站出来维护自己的亲人受到苛责,可眼下的情况她也确实是无能为力,只能用眼神无声地表达谢意,竟不知不觉间眼眶一片通红,惹得常钰宁又心疼了起来,抱着她一口一个“好妹妹”地叫个不停。 耽搁了这么久,老太太那边估计也该睡下了。孩子们不便再去打扰,索性便各回各屋休息去了。 第二天一大早,昨天身处现场的三个孩子用过早饭后就被姜氏叫去了她的院子。 常家有钱那是真的有钱,寻常官宦人家的孩子一般都要在母亲的院子里养到成家才会分院别住,但常家世代簪缨,赏赐颇丰,如今住着的这个宅子占地颇广,也是早年间圣上封赏给他们家的。常昊的几个兄弟大都不在京中,偌大的宅子便只有他们二房一家居住,孩子们基本上长到了十岁左右便可以拥有自己独立的院子了。 可同为一母所生,常钰娇与哥哥常晋松的待遇却是全然不同。想来是为了时时敦促教导,常晋松直到现在都和姜氏住在同一个院子里。反倒是更需要得到照顾的常钰娇早年便被姜氏安排住到了别的院子里,还是距离她的瑜荣轩相隔甚远的一处偏院,虽不能说姜氏有多重男轻女,但如此巨大的差异还是免不得让人多想几分。 被炉火烧得暖烘烘的房间里,三个孩子并排站着,姜氏坐在主位上,一旁坐着大少爷常晋松。下人们基本上都被屏退了,只剩下姜氏的贴身侍女冯嬷嬷和嫣容在旁伺候着。 搁下手中的茶杯,姜氏眼不睁头不抬沉声问道:“昨儿夜里许家的两个孩子去了娇儿的婉娇阁,回来的时候许家少爷的眼眶就青了一大块。他说是自个儿在门框上磕的,可我瞧着,却像是被人一拳头给打的。这事儿,娇儿你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么?” “回母亲的话,我,我…孩儿知道的,确实是许章表弟出门时着急,不留神撞在门框上磕出来的!” 下定决心要保护好哥哥姐姐,常钰娇生平第一次对姜氏说了谎。 “哦,是么。”姜氏的声音依旧平淡。 “那好啊,为娘倒是不知一个人该在什么样的情况下才能在门框上磕得只有眼眶乌青,面上其他地方却无半点异常。既是娇儿亲见,那不如便在为娘这里亲自示范一番如何?” 本以为姜氏只是要说教,几个孩子刚刚做好的心理准备在她这一番话说完后顿时被击得四分五裂,就连一旁的常晋松都坐不住了。 “母亲,这…” “为娘在教育弟弟妹妹们,你休要插嘴。”姜氏神情淡漠地打断了他,随即又换上一副为他们好的温和嘴脸为自己辩解道:“非是为娘的要为难你们三妹妹,可你们那个姨母的性格你们是知道的,泼辣又爱胡搅蛮缠,昨儿一见着她那宝贝儿子受了那么重的伤,登时就哭天抢地的在我面前非得要个说法。为娘是好说歹说才把她给对付回去了,却也答应了今日定会给她一个满意的答复的。既然娇儿亲眼见得许章那孩子是自己磕的,做个示范还原了事情真相,为娘回头也好向你们姜姨母解释不是?好了,别浪费时间了。去吧娇儿,给为娘示范看看,昨儿你许章表弟究竟是如何把自己磕成那副鬼样子的,嗯?” 温柔的声线下满是遮掩不住的强大压迫感,常钰宁神经大条听不出来,可这屋里其他的人却都不是傻子。 常钰娇面色惨白地低着头,常晋柏的脸色亦是越来越难看了。封建礼教下的家庭结构十分复杂,姜氏身为主母,在后宅的权威性无可撼动。常晋柏不想暴露自己穿越者的身份,面对这般情境也不可能真的和姜氏翻脸,可常钰娇可是她的亲生骨肉啊!这个女人,难道就没有一点为人母该有的自觉吗? 眼下自是不可能与姜氏在这个话题上展开争论的,常晋柏只能强忍着怒气思考最佳对策,一边向常钰宁投去求助的目光,希望她能帮着再拖延些时间。 好在常钰宁与他颇有默契,收到信号后第一时间便站出来说话。 “母亲!三妹虽然亲见,但许章表弟伤重成那副模样了,完全是因为他自个儿走路不小心,被门槛给拌了才磕成那样的。他一个男孩子都被伤成了那个样子,三妹妹身娇体弱的,若真照着示范一下那还不知道得变成什么模样呢!母亲若是不相信三妹妹说的话,大可将昨日在婉娇阁伺候的下人们叫上来问个一二,何必为难妹妹呢?” 第二十章 恶语伤人更致命 - 浮生一笑 - 明冥之间 “是这样么?呵。”姜氏冷笑两声。 “我却是不知道,宁儿昨日也去了婉娇阁,也见着了许章受伤的过程。好啊,你既心疼你妹妹,那不如便亲自给为娘示范一下吧,嗯?” 不愧是坐镇后宅多年的人物,姜氏第一时间就抓住了常钰宁话中的漏洞。常晋柏再想阻拦时已来不及了,姜氏等的就是这个时候。毕竟常钰娇是她亲生的,真要让受了伤她这个为娘的也属实不忍。但换了她常钰宁就无所谓了,不过是一个庶出的下贱货色,平日里就没少给家里头添麻烦。如今这便算是小惩大戒了,便是老爷问起来了她也有说辞。 常钰宁可不如常钰娇那般的软弱性子,当时就板起脸来不乐意了。 “哎!凭什么呀?是,昨儿我是去了三妹妹的婉娇阁,瞧见了许章受伤的全过程。可那小子那是咎由自取,自个儿作死才受的伤,又不是我把他给折腾成那样的,我凭什么要再示范一遍啊?” “二姐姐,别…”常钰娇也被吓了一跳,想要出言阻拦。可常钰宁真一发起脾气来,全府上下基本上也就老太太能压得住,哪是她一个从来柔弱的小姑娘能劝得住的? 但与她斗智斗勇了这么些年,姜氏可是十分清楚她的软肋在哪里的。这会儿都不用她亲自开口了,她身后站着的冯嬷嬷就跳出来率先发难。 “放肆!二小姐,当家主母同你说话,你怎可如此泼辣蛮横?夫人既没有要你承担什么罪责也没有说你一句不是,只是想让你把事情的原委还原一下给大家看看罢了,你便如此大吵大闹的不知礼数,陈小娘那边是从来不教你什么叫做规矩的吗?哼,果然是勾栏院里头出来的女子,不光自个儿行为不端,教出来的孩子也是这般的肆意妄为。夫人,老奴觉得还是该把陈小娘也请过来,让她好好看看自己教导出来的好女儿是如何目无加法,顶撞主母的!” 是的,若说在这个家里头还能有一个人让她常钰宁记挂在心上的话,那边就是她的生母陈氏了。因为诚如冯嬷嬷所说的,陈氏的出身确实算不得清白。 当初陈氏的母家也曾是京中的商贾大户,可惜早年间陈家老爷为了牟利不择手段,最终连累得全家被卷入了一起案情十分严重的官员贪腐案件中。陈氏一门被抄家法办,男子或处斩或流放,女眷则基本上都被充为官妓,下场悲惨。 陈氏当时仅有十七八岁的年纪,下头还有一个不到十五岁的妹妹。本还是京中炙手可热的千金小姐,求娶者络绎不绝。可一转眼的功夫她们全家便成了阶下囚,连累她二人的身价也一落千丈,成了可供人随意亵玩欺侮的下贱娼妓,其命运的转折不可谓不令人唏嘘。 但就在她被充入勾栏不到两月尚在接受“教育”的时候,常昊如天神下凡一般及时出现在了她的面前,不顾旁人的非议与白眼出资为她赎了身免了罪,将她迎入府中做妾,对她百般宠爱呵护,给了她在坠入深渊后最温暖的一束阳光。 然而后来陈氏才渐渐明白,常昊能够舍下尊严与名声将她纳入府中,才不是因为对自己情根深种,完全就是为了她父亲藏在外头的一大笔巨额财产! 陈老爷为人贪婪却头脑精明,一早就为自己留好了后路,在几年中不断地将自己名下的财产以各种形式转移出去,却没有像其他人那样变换成现银,而是以其他方式继续存在于各行各业之中。要不是这一次朝廷下手突然让他来不及反应,估计这会儿早就带着家眷跑到其他地方继续享受人生去了。 知道这个老东西最大的弱点便是膝下的两个女儿,常昊十分有远见地将他的长女纳入府中照顾。可这天底下的聪明人也不止他一个,还没等他下手,陈家的二女儿便被另一位大臣以类似的手段给弄回了家。 眼见抢人是抢不过了,常昊立刻采用了第二方案,让陈氏先自己的妹妹一步有了身孕,随即便偷偷派人将消息传到了狱中陈老爷的耳朵里。 精明如陈老爷又怎会不知道这群畜生打的是什么样的主意,之前他也想过留着那些资产在手里,说不定日后还能给自己谋得一条生路。但他终是没想到这世上的人有多精明,这些他自认为隐藏得极深的资产早就被人家给扒了个一干二净,甚至还用他最重视的两个女儿来威胁自己。不管最终能不能拿到这笔财富,他都明白自己最后的生还机会如今已彻底被阻断,了无希望了。 横竖都是一个死字,陈老爷索性彻底放弃了生的可能,只求能用万贯家财换得两个女儿一生平安。所以精明的陈老爷将外头的那些资产分成了两份,分别留给了自己的两个“好”女婿。 然而他终究还是低估了人性的贪婪与无耻,到嘴的肥肉如今却要分出一半给旁人,这对于常昊来说是非常难以接受的一件事。 但聪明的他又怎会不明白物极必反的道理?既然自己想要全拿是不可能了,那倒不如退而求其次,在情况尚未完全定局之前为自己争取到最大的利益。 在他的暗中运作之下,陈老爷不得不将自己的一部分资产隐瞒了下来偷偷转到了他的名下,而明面上的帐也在两人的联手之下被做得天衣无缝,让他的二女婿挑不出一点儿错处,只能愤愤地接受了那“一半”堪称巨款的庞大财富。 让陈老爷没有想到的是,他倾尽所有为女儿求来的一份安宁终究也不过是一时的假象罢了,大女儿这里倒还好,好歹常昊是个看重清名更甚过亲情的人,不会轻易为难妾室留人话柄,可二女儿那边的情况就可谓凄惨了。常昊与陈老爷的暗箱操作并没能隐瞒太久,得知自己被骗了的二女婿将所有的不满与愤懑都发泄到了可怜的陈二小姐身上。恶毒的男人不光用尽各种手段折磨她一个弱女子,让她在府中的生活甚至还不如一个烧火的下人,甚至连自己的亲生血脉都不在乎,陈二小姐先后诞下的四个孩子没有一个能在自己的身边养大,其中三个甚至连五岁都没能活过就草草夭折了,只有最小的一个儿子被一个实在看不过眼的老奴偷偷抱回了家抚养长大,并且在日后以及其残忍的手段对自己的亲生父亲实施了报复。 可这大快人心的一幕陈二小姐是再也没有机会看到了,在最后一个孩子被抱走后两年,彻底失去了活下去的勇气的陈二小姐在一个大雨倾盆的夜晚选择了自尽。据说自尽当晚陈二小姐一身红裙,粗粗的麻绳将自己挂在横梁上的样子凄美又诡异。相信在她生命的最后关头,这个尝尽了人间苦楚的可怜女子一定用最恶毒的语言诅咒了这个令她走到如今这一步的家和这个残酷的世界吧?否则她又何必专门用这般特殊的方式来结束自己悲惨的一生呢? 好在她的诅咒终于在日后应验了,她的骨血化身为最锋利的复仇之刃狠狠刺向了一个大家族的心脏,毫不留情地疯狂搅动着,将其撕扯得面目全非,为这个可怜的女人讨回了公道。但无论结局再怎么畅快,女人的生命却早已消散在了天地之间,所谓公理,实则早已无谓公理了。 幸而如今的这一切都尚未发生,算算日子,陈二小姐的自尽发生在今年夏天,知晓剧本的常晋柏尚有时间可以操作。只是现在的他重心还全然不在这个无辜的女子身上,至于后来陈二小姐能够平安脱身,母子团圆,直到日后大仇得报,全都是仰仗于她有一个善良的姐姐和一个被魂穿了的好外甥。 然而眼下,她那温柔善良的姐姐如今的日子也并不好过。早年间生常钰锦时落下的病根日日都在折磨这个可怜的女人。可即便如此,还是总有一些思维龌龊的人时刻将她那段曾经黑暗的过往当作用来攻击她的利刃,一下一下残忍又无情地刺在她那颗坚强却孤独的心脏上。冯嬷嬷如此,姜氏又何尝不是? 甚至不光是她本人,就连她的两个孩子也没少因为这一点而受到外界的恶毒攻击。常钰宁从小就在外头惹是生非,除了自己那闲不住的性格以外,与外界的种种流言蜚语,恶意中伤也分不开关系。 人生中第一次动手打人是在常钰宁八岁那年。当时尚在女学的常钰宁被另一名官家女孩嘲讽有一个进过勾栏的生母,说她是下贱女人生的小杂种,瞬间勾起了常钰宁心中的无穷怒火,用当时的她能用出来的最恶毒的手段对那个倒霉的女孩子实施了暴力。 此事最终以常家赔付了一大笔银子,常昊还在殿前向那个女孩的父亲道歉作为结局,常钰宁本人自然也没什么好日子过。但她并不后悔自己的决定,只是从那以后,母亲的经历便成了常钰宁心中最难以割舍的一份伤痛。不管平日里她表现得多么乐观,多么开朗,实则深压在心底的那份苦楚,到头来也只有她一人默默品尝,慢慢安抚。 而如今的姜氏再次借冯嬷嬷的口将此事翻了出来,无异于又在常钰宁的心口狠狠扎了一把刀子。一瞬间的受伤过后,常钰宁终于再一次到达了暴怒的边缘。整个常府的人都知道她的逆鳞所在,姜氏还故意为之,其目的已然十分明显了。 第二十一章 嘴强王者的小试牛刀 - 浮生一笑 - 明冥之间 十分熟悉母亲做派的常钰娇第一时间伸出手拉住了常钰宁的胳膊,可两个人在年龄与体格上的差距都注定了她的行动会是杯水车薪。只是稍稍用力一甩,常钰锦整个人就不受控制地向后面倒去。幸而常晋柏眼疾手快迅速扶住了她,否则这可怜的孩子今天怕是真得“复刻”一下许章的受伤过程了。 迅速扶住险些跌倒的三妹,常晋柏十分及时地跨前一步挡住了常钰宁的去路。说实话,姜氏若是死咬着许章受伤的事情不放他们还倒麻烦些,可如今她居然拿陈氏做文章,那边是主动将话语权交到了他们手上,准确的说是他常晋柏的手上。开玩笑,剧本都拿在手里了,凭他多年来的口嗨经验,难道还怕嘴炮会输吗? “冯嬷嬷,你这话说得未免也太有失偏颇了吧?” “什…老奴所言有何不妥?三少爷,你若是为了给姐姐出头大可不必如此讥讽老奴,老奴方才所言句句发自肺腑,也是为着二小姐能够懂事明理些不是?咱们常府家大业大的,家里头的小姐却如此泼辣不肯认错,这要是传出去了,那还不得让外头人的流言蜚语给淹死啊?” 冯嬷嬷不愧是跟在姜氏身边多年的老人,十分聪明地将责任都揽到了自己身上,只字不提其中有无姜氏的授意,一边还顺带手把常晋柏和常钰宁两个庶出的划到了同一阵线,分明就是有意保下常钰娇,让他们姐弟两个来背这个黑锅了。 不过常晋柏也不是傻的,自然不会因为这点小事就疏远常钰娇。从刚才她拉扯时的眼神就可以看出,常钰娇对这个在自己蒙难时第一时间站出来保护她的姐姐是十分喜欢的,那深达心灵的担忧与不舍无法演绎,至少在常晋柏看来就是这样。说白了,只要她不叛变,他常晋柏便愿意继续保护这个妹妹。 “呵,晋柏倒是不曾想到,您一个嬷嬷,说难听点儿就是个下人,又不是我们兄弟姐妹谁的教养嬷嬷,竟还有权力开口教育起我们来了?今日是母亲与我们几个孩子说话,何时又轮得到冯嬷嬷您出来插嘴了?还是说…平日里母亲太纵惯着您了,竟让您一时认不清自己的身份地位了,都敢跳出来代替主人家说话了?又或是说怎么的,冯嬷嬷,您是觉得跟在母亲的身边久了,这家里头的事儿,您老人家也可以直接当家作主,替主人家把话都给说了,嗯?” 这屋里不光是姜氏会抓重点,实则常晋柏在这方面的本事怕是更高些。主人说话下人噤声,这是封建社会中大宅子里头最基本的规矩。冯嬷嬷确实是仗着姜氏的地位抖惯了威风,时日长了竟还真有几分做主人家的派头了。只是这样的变化都是在日常生活中慢慢形成的,潜移默化之下大家也都逐渐习以为常了,平日里还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但常晋柏可不一样,如今这最真实的一面被他给拿出来摆在了明面上,冯嬷嬷的脸色顿时就白了几分,连她身边的嫣容和姜氏的表情都瞬间不自然了起来,常晋柏这一击可算是打在了这三个人的要害上。 知道这个便宜弟弟又要开始发挥了,常钰宁刚刚迸发出来的火气竟在一瞬间消散了不少,叉着腰得意洋洋地瞪着冯嬷嬷,一副翻身做主人的得瑟模样。 冯嬷嬷被怼得哑口无言,额头上隐隐的已经开始有些冒冷汗了。她可是最知道姜氏的手段的,别看自己已经跟在她身边几十年了,只要一朝不顺心,姜氏想要处理掉她也不过是分分钟的事情罢了。不管今天这些话是从谁的嘴里头说出来的,她都知道自己今天为主子出头说的几句话算是捅出了大篓子了。此时的冯嬷嬷只恨这个庶出的小杂种今日竟这般有胆量,居然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出这番话来。殊不知这才只是刚刚开始,自己已经过了几十年的好日子,从今天开始那便算是彻底过到头了! 尽管也意识到了冯嬷嬷所为不妥,但为了她自己大娘子的面子,姜氏也不会在这个时候对冯嬷嬷发难,只是略略皱起眉头冷斥了一声:“柏儿说的没错,看来真是往日里本夫人将你们都给骄纵坏了,什么时候都敢开口,真是一点儿规矩都没有了。” “是是是,夫人教训的是,老奴多嘴,老奴僭越了!请夫人息怒,夫人息怒啊!” 姜氏也不理她,更直接忽略了最该得到道歉的人是谁,眼神定定地看着面前神色自若的常晋柏,心中忽然生出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但眼下还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姜氏沉默了片刻继续说道:“冯嬷嬷是有不妥不当之处,为娘回头自会严厉惩处她。不过柏儿,为娘尚未问你你便开口,此亦非世家公子该有的表现。你二姐姐这些年来被家里头宠坏了,这性子是跋扈了些,你可千万不能学她,还是当知书守理,以公理为先,知道了么?” “是,柏儿知道了,谨尊母亲教会。”常晋柏不卑不吭地施了一礼,随即抬起头来道:“不过母亲,既然说到了以公理为先,那柏儿还有些话想说,请母亲准允。” 直觉告诉姜氏,这个臭小子接下来要说的话对自己是绝对没有好处的。可常昊要在外头立贤名,她这个当家主母也不愿意被外界非议。所谓死要面子活受罪,即便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些什么,姜氏也不得不允许常晋柏继续把话说下去。 “嗯,柏儿有想法是好事,但说无妨。” 嘴上说得轻松,常晋柏却没有错过她那险些将楠木椅子的把手抠出痕迹来的指甲。 在心中冷笑两声,常晋柏彬彬有礼地说道:“母亲教导孩儿们重公理,讲道义,那便不该偏听偏信,更不应当先入为主,凭着一时的臆断做决定。母亲以为,柏儿此话所言如何?” “嗯,那是自然的了。为娘掌管全家多年,对柏儿所言深以为然。只是,柏儿今日说出这番话来,究竟是想和为娘说些什么呢?” 姜氏的脸色已经有些不太好看了,她又如何听不出来常晋柏的话中带着刺,分明是在讽刺她不辨是非,妄度揣测,轻易便将过错归咎在了常钰娇的身上。 能让一向云淡风轻的姜氏变了脸色,常晋柏的心中成就感顿生,接着她递过来的梯子继续往上爬。横竖自个儿是个男孩儿不怕受罚,好不容易得了这么个开口说话的机会,他堂堂最强嘴炮之王又岂有轻易错过的道理呢? “诚如母亲方才所言,此番许家姐弟二人在咱们家里头受了伤,姨母回护心切,想要讨个说法倒也是情理之中的。然则事情的经过恐怕也确如二位姐妹所言,虽然听着是有些意外了,但若事实真是如此,咱们家总不能真就让孩子用同样的方式也受点伤才能算是赔罪了吧?“ “而且据柏儿所知,此番许家弟弟会受伤皆是因为许表姐身边的一名侍女行为无状,不慎牵连所致。而那名犯错了的侍女昨夜也被二姐做主狠狠责罚过了。说句不恭敬的话吧,这些事情昨日许家姐弟应该也已经和姨母都说清楚了。若是今日许家还要过来讨个说法的话,那未免就有些不分黑白,打秋风的意思了。“ 他的话说得不卑不亢,完全站在一个旁观者的角度向姜氏说出了自己的见解。姜氏又何尝不知道自己这个妹妹从小就被养坏了,如今嫁了人也越发不成体统,此番借着孩子受伤发难,无非就是想要从他们常家身上薅下一把羊毛罢了。 但那毕竟是自己的嫡亲妹妹啊,姜氏即便知道也不可能真就弃之不顾了,皱着眉头道:“柏儿所言,为娘亦十分清楚。然则为着咱们家里头的名声,总不好叫人家误会了去吧?而且听柏儿的意思,连瑶瑶那丫头都受伤了?这事儿若真的传扬出去了,两家人里子面子上都不好看。为娘如此做,其实也是为着家中的姑娘们考量。若是不让她们受些委屈的话,只怕这事儿日后还有得要掰扯的。“ 姜氏的顾虑确实没错,但常晋柏依旧不认同她这种以伤害自己的孩子来打感情牌的解决方式。 “母亲是怕姨母那边再生事端,但既然不是咱们家人的错,那便断没有让姐姐妹妹平白受委屈的道理。此事…柏儿倒是有个想法,若是母亲准允的话,不妨一试。“ 姜氏眼神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忽然说了一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许久未与柏儿说话了,你这孩子如今倒是与从前大有不同了。“ 这算是姜氏的一步试探吧,但这种小伎俩自然不可能就让常晋柏漏出马脚。 “母亲过奖了,只是近来孩儿在学堂越发奋进,渐渐的也想通了一些道理罢了。与母亲您的大智慧相比,柏儿这点小伎俩也不过是叼天之光,上不得台面的。“ “呵呵,这孩子,说起话来也是越发的好听了。“姜氏满意地点了点头,笑意却不达眼底。 “那好吧,柏儿是个好孩子,如今已经知道要护着家中的姐妹了。既如此,你便将自己的想法说出来给大家听听吧。“ 第二十二章 解决之法 - 浮生一笑 - 明冥之间 “是,母亲。“ 常晋柏再施一礼,随即直起身子说道:“据孩儿所知,近来朝中多有风言,说是去年西北大旱,百姓收入大减,几乎家家入不敷出。虽然还未到难以为继的地步,但情况依旧比较严重,距离化身灾民怕是也不远了。尽管年前朝廷已经拨银三百万两,但似乎尚不能完全缓解困境。所以圣上有意以身作则,削减后宫与朝中的开支,省下银两来支援当地。“ “而孩儿若是没有记错的话,宫中的云妃与许家乃是远房的亲戚,过去一直多有往来。此番陛下号召全宫上下为西北筹银,她们这些妃子自然首当其冲。然则云妃家境不算富裕,过去在宫中的花销也大都由许家支援。此番为了能够在陛下面前出一回风头,云妃必定会抓住这个机会好好表现,而这笔钱无疑还是要由许家来出的。” “母亲想来也是知晓,许家的情况比较特殊,对外也一直以文官清流自诩,自然是不可能让陛下知晓这笔银两的来历的。如此一看,那这笔钱他们出得便有些冤大头的意思了。结果就在这个节骨眼上,许家兄妹便在咱们家里头受了伤。所以柏儿以为,姜姨母此番名为想要个说法,实则就是想借着这个由头让咱们家帮他们把这笔银子给出了。” “但以父亲的性格,断不会为了这等荒唐的理由给许家赔偿的。母亲您也是深知这一点,所以才不得不忍痛委屈了娇儿妹妹,想要用这样的方式来堵住姜姨母和外界的悠悠众口,不知柏儿分析的可对?” 姜氏眼中的震惊瞒不过常晋柏的眼睛,大家都是聪明人,有些话实在不用非摆在明面上来说。 “嗯,此事确实需要从长计议。宁儿,娇儿,你们都先回去吧。柏儿留下,帮为娘好好出出主意。” 姜氏忽然松口,让常晋柏身后一直紧绷着的姐妹俩都有些迷茫。以姜氏那个睚眦必报的性格,往日里是断不会如此轻易就放过她们的。 “老五,你…”常钰宁有些担心弟弟的处境,但下一秒便接触到了他自信的眼神。 “二姐放心,此事弟弟心中已有成算,定不会让你和娇儿妹妹受委屈的!” “三哥…”常钰娇终是再也憋不住了,叫了一声后便红了眼眶。 “哎呀,行了行了赶紧走吧,这儿就交给你三哥了,啊!”平白对常晋柏多了几分信心,常钰宁也不再矫情了,拉着常钰娇的胳膊就把她给拽了出去。 看着泪眼婆娑的亲生女儿,姜氏的表情有一瞬间的迷茫,但很快便调整好了。 “你们也先下去吧。”姜氏一声令下,冯嬷嬷和嫣容便乖乖领着屋内的下人们退了出去。 “坐吧柏儿。” “多谢母亲。”常晋柏也没矫情,施施然坐在了一旁的椅子上。 气氛忽然陷入了寂静,两个人皆是一言不发,一个静静喝着杯子里的茶,另一个眼观鼻,鼻观心,谁也不肯先开口。用比较夸张的语言来说,这便是一场无声的心理博弈。 但现实终究没那么多太过复杂的剧情,一杯茶见了底,姜氏也终有些坐不住了,率先开口道:“你方才所说的一切,都是从哪里听回来的?” 没有了外人在场,姜氏对他的态度也变得直接了些。 常晋柏占了穿越者中的一份特殊能力,那便是熟悉了整个故事剧本。过往的穿越者们在来到这个世界以后便只剩下了自己前世的记忆,对于原主曾经历过的一切都毫无记忆。可常晋柏却不一样,这也是让姜氏怀疑却又不敢笃定的原因之一。 常晋柏微微颔首道:“母亲想来是有些怀疑的,只是您大可放心,如您所想的那种情况并未发生在孩儿的身上。至于方才所说的那些嘛…都不是什么特殊的秘密了,孩儿自然有自己的渠道去了解。其实即便母亲不这么做,孩儿也是打算在私底下和母亲把话都说清楚的。毕竟姐妹们单纯,有些话她们听了便容易多想,这也是孩儿与母亲共同担心的。” “你倒是真的变了,变得越发聪明了,聪明的竟让我一时间都有些不认识你了。”姜氏微眯着眼睛评价道。好歹这孩子也在她身边养了几年,对他的性格还是多少有些了解的。 常晋柏笑了笑:“只可惜近些年来孩儿与母亲的来往也越来越少了,免不得彼此之间更多了几分生疏,就像母亲开始觉得孩儿越发陌生了,孩儿也没想到那曾经知礼本分的冯嬷嬷如今竟变成了这般模样。” “这孩子,倒是揶揄起主母来了?”姜氏说了一句,脸上却没有几分怪罪的意思。因为她也觉得常晋柏的话说得不无道理,时间总是可以改变很多东西的,比如一个人的性格。 “孩儿不敢。”常晋柏笑道,随即接着问道:“但既然母亲已经明白了姜姨母的目的,想要躲过这一遭对您而言不过是小菜一碟罢了,何必又非要委屈了姐姐妹妹呢?” 一听他提到两个姑娘,姜氏的表情就没有那么好看了。 “这两个孩子啊,一个性子跳脱不受束缚,一个天生软弱难堪大用,我这么做,也是想着在她们尚在闺中的时候多吃些苦头,明白女子在这后院活着有多辛苦,日后嫁为人妇了好歹也能多几分警惕,不至于害了自己的一辈子不是?” “即便是侮辱了二姐的生母,难道也是母亲的一片好意?”常晋柏似笑非笑地看着她,盯得姜氏有些发毛。 “这…倒也不是…” 妇人家的那些小心思,常晋柏没什么兴趣去深究,随即便岔开了话题。 “不管是因何缘由,我都不认为用这样的方式去解决纷争就是最好的方法。父亲有他的考量不肯服软,孩儿这里倒是有另一个人选,或可帮咱们家顺利解决这桩麻烦。” 他说得信心满满,姜氏却没有第一时间答应他的提议。 “此事终归是家事,孩子们之间的一点小矛盾罢了。本就是后院之事,我允许你一个男丁掺和进来便已是很没有规矩了,若是再将不相干的外人也牵扯进来的话,只怕对两家的名声都没有好处啊。” 管了这么多年的家,姜氏处理起类似的情况还是非常有经验的,深知一旦有外人牵扯进来的后果,所以对于常晋柏的提议并不是十分赞同。 常晋柏笑道:“母亲机智过人,已然想到了此事与两家的几个姑娘有关,孩儿自然也是非常清楚的,又怎会在这个时候随意把不相干的人给扯进来呢?” “你是说…”姜氏的眼神中带着疑惑。常晋柏的变化让她不得不多了几分警惕,此事又事关她的亲生骨肉,做母亲的自然不好含糊应付。 常晋柏点了点头:“孩儿这里目下确实有一个合适的人选,只是若让孩儿出面去说这事的话多有不便,怕还得要母亲亲自开口才好运作。” 姜氏的目光又沉了沉,她能感觉得到,常晋柏这话说出口便已有了八九分的把握,可越是如此,她这心里头莫名地就越是慌乱。一个男孩儿却能将内院之事看得如此明白,筹谋得如此周密,这正常吗?这很不正常啊! 接下来的事情两个人花费了些时间分说清楚了,当天下午姜氏就吩咐人套了车,去了兵部侍郎的家里头做客。 目送着马车离开家门口,常晋柏的嘴角勾起一抹得逞的微笑。一旁的常钰宁仍旧心有余悸,拉着他的袖子非要让他说个清楚不可。 前院人多眼杂,常晋柏便带着她回了自个儿的繁锦阁,顺便让青雀去叫了三小姐过来。 待常钰娇带着茹萍来了,常晋柏才慢慢悠悠地将自己的计划说给了众人听。 其实这也算不得是他自己的计划,手握剧本的男人总能提前掌握很多的重要信息,就比方说兵部侍郎刘胜之前因西南空饷一案颇受非议,却苦于没有门路无处说情,现下已经到了要走投无路的紧迫地步了。 上一世这个刘胜最终因此案落马斩首,家产全数被抄,下场大快人心。常晋柏虽然也不太愿意为这样的货色求一条活路,但眼下在他看来还是自家姐妹的事情比较重要,索性便让这个混账东西再多活些时日好了。更何况,常晋柏这一次早已准备好了后路并对姜氏都交代清楚了,刘胜若真要想全身而退,要付出的代价恐怕绝不是现在的刘家所能承受得起的了。 姜氏在名门官眷中的地位一向较高,夫家和母家皆在高位,自己又有一身震慑后宅的本领,与各大臣家中的女眷关系都普遍不错,此番去刘家上门做客也不算唐突,有些话自然是由她来说才最合适。 而当得知可以帮到宫里头的贵人,顺便让人家在圣上耳边帮他们家官人吹吹风后,刘胜的夫人表面上没说什么,实则心里头早就了开了花了,待姜氏走后转过头就迫不及待地跟自家官人说了此事。 那刘胜本也不是那般没有头脑的人,姜氏话虽然说得漂亮严谨,严丝合缝,但细思之下也还是多少有些纰漏的。 可如今的刘胜已是热锅上的蚂蚁了,赋闲在家半个多月,他的精神早已承受不住如今的巨大压力了。而就在这个时候,能不顾外界的眼光还登门拜访的姜氏说出来的这些话便是他救命的最后一刻稻草了,即便他本能地觉得姜氏此来必有自己的目的,但也还是会下意识地选择接受她的提议,横竖就是死马当作活马医了,就算到时候真出了什么问题,刘胜也天真地认为自己尚有反击之力。 第二十三章 募捐背后的考量 - 浮生一笑 - 明冥之间 此事就这么定了下来,当晚刘家的就去了许家门上拜访,可把一向谨慎的许志强给吓得不轻,关上门来不敢接待,直到门子来报,说是自家大姨姐叫他们家过来的才敢开门。 当听闻刘胜愿意出五万两白银献给云妃娘娘用作赈灾捐募款之后,许志强的心里头一直七上八下的,他那个大姨姐一向主意很大,会突然这么做的原因他自然是想不到的。但毕竟有着这么一层关系在,他也不好当场驳了两家的面子,只说让他在考虑考虑便匆忙送了客,转过头便让姜瑜艳去了常府问个说法。 当然,这些都是稍后才会发生的事情了。听完了常晋柏计划的姐妹俩一边惊叹他的胆子之大,居然敢向当家主母提出如此冒险的计划,一边不免担忧计划失败,常晋柏恐怕要惹祸上身了。 常晋柏却是不懈地摇了摇头。 “这有什么好怕的?那刘胜已是一只脚踏入了鬼门关的人了,任他再怎么折腾日后也难逃一死。至于那许家,咱们的二姨母那家的,虽然也有些头脑,但确实算不得多。她们那一家子的眼界见识也就是那般了,利益永远才是他们考虑的第一要素。更何况姜姨母与母亲乃是至亲姐妹,我若要牺牲了他们那一家子来达成目的,母亲自然也是不肯答应的。放心吧,后路我早就帮他们都铺好了,接下来就要看母亲那边够不够给力,能不能把话给说全了。” “老二,牛*!”奈何一条九漏鱼,此时的常钰宁已经只能用如此直白的方式来表达自己的震惊与敬佩了。 “二姐姐,你…”常钰娇和她可不一样,平日里哪听过如此不堪入耳的粗言鄙语?当时就红了脸想要喝止。 常晋柏笑道:“二姐和三妹妹都放心吧,此事就包在我身上了。不过娇娇,兄长在此也还要多告诫你一句。往后若再碰上这种事情,你就一定要学会拿出勇气来应对了。眼下我们是能护得你一时,但若日后等你嫁了人,成了别家的媳妇,总不能每每碰上麻烦都让我们再去你婆家门前打出生天吧?” “三哥哥你这…胡说什么呢,娇儿还小,这事儿…”常钰娇的脸越发红了,低着头揉搓着手巾不再言语了。 常晋柏言尽于此,与常钰宁相视一笑便去暖春阁看望老太太去了。再过两日书院便又要开学了,能留在家中陪伴老人家的时日总是珍贵的。 看这三个孩子一块儿来了自己这里的老太太也是十分开心,人年纪大了,最希望看到的无非就是子女安康,家族兴盛。孙辈们之间的关系能如此亲厚,老人家自然也乐见其成,整个下午都一直笑吟吟的没停下来过,连带着一直陪在她身边的几位嬷嬷都跟着笑开了花,由衷地为老人家高兴。 在这边院子用过了晚饭,年纪尚小的常钰娇便有些顶不住了。老太太心疼她,便让孩子们都各自回去歇着了,唯独留下了常晋柏,说还有些话想要同他说。 常晋柏明白老太太的意思,老人家看着清心寡欲不问世事了,实则她才是这个家里头最精明,也最在乎家族荣辱的人。 “柏儿,你的胆子如今怎生这般大了?什么话都敢说,什么事都敢筹划了是么?”两个乖孙女走后,老太太的脸色也终于阴沉了下来。其实平心而论,她也认为常晋柏提出来的解决方案不失为一道良策,然则毕竟孩子的年纪尚小,如此有风险的事情本不该是由他来说出口的。 常晋柏低着头乖乖认错:“祖母教训的是,此事确实是孙儿欠考虑了。然则母亲步步紧逼,孙儿总不好瞧着家中姐妹受苦,这才一时情急说了出来的,还望祖母能多多体恤,孙儿也是真的知错了!” 见他认错态度良好,老太太也便不再责备了,伸出手将他拉到自己身边坐下,轻叹一声道:“哎…咱们家里头哇,你们这兄弟姊妹的八个人,就数你跟在我老婆子身边的时日最长了。从小祖母就教过你不少东西,想让你日后飞黄腾达,靠着自己的努力去闯出一番天地来。如今看来,你这孩子倒是比祖母所看到的还要精明上几分,假以时日,说不准都能做你几个姐姐妹妹的教养嬷嬷了呢!” 常晋柏笑道:“祖母又打趣孙儿了!孙儿身为男子,如何做得教养嬷嬷?这要做呀,好歹也得是个教养先生不是?” “哈哈哈…你这猢狲,惯会逗我老婆子开心的了!”老太太终是忍不住笑出了声,随即还是语重心长地说道:“罢了,罢了,儿孙自有儿孙福,老婆子我年纪大了,看到你如今这般会盘算,又肯帮扶着自家人,这心里头啊,多少也能放心些了。只是柏儿啊,祖母还是想告诉你,你母亲是个温润如水的好女子,你虽遗传了你父亲的精明算计,却也不能失了你母亲的一颗本心,知道了么?” “孙儿记下了,请祖母放心,孙儿往后绝不会让母亲和祖母失望的,相信母亲她在天有灵,日后也定会为孩儿的成就感到骄傲的!”常晋柏的眼中有光,那是对母爱的渴望与缅怀。 老太太瞧着心疼,又搂着他的肩膀说了好半晌的体己话才放他回去。常晋柏却是不知道,自己今天的这番话竟会在日后一语成谶,只不过当时的场面可着实吓掉了他半条命就是了。 第二天一早的饭桌上,气氛从一开始就显得有些诡异。姜氏的目光时不时地就会往常晋柏的脸上飘,就连一向不动声色的常昊在看向他的时候都多了几分谨慎,只有常晋柏自个儿还跟个没事儿人似的自顾自地吃着,完全忽略了这两口子向自己投来的种种目光。 在家中又呆了两日,几个孩子便都陆续开学了。就在常晋柏尽情享受着重来一次的美好青春时光时,朝堂之上却掀起了一波又一波的腥风血雨。 陛下号召的募银计划进展顺利,短短数日的时间,从满朝文武与京中大户那里募集来的银两数额就高达百万,再加上之前朝廷拨下去的应急银两,保得西北百姓安稳度过春忙便没什么问题了。 当然了,这一切能够顺利推进下去还要得益于时任西北三省总督的某位大人,若非他心怀大义天下,重视百姓民生,只怕这会儿朝廷拨下来的大笔银两早就被某些卑劣小人给瓜分干净了。 然而也正是因着这一次的募银事件,却让陛下看到了很多深藏在背地里的阴暗。 此次募银,后宫嫔妃与前朝官员们首当其冲,除开一些世代功勋或者有亲眷经商的家族之外,一般朝中大臣们的捐款数额大都在几十到上百两不等,能到二百两的都属于少数,毕竟虽然本朝的官员薪资不算低,甚至相较于原世界中同时代的俸禄要高出不少,但京城百物皆贵这是定理,一个六品文官,每个月家中的吃穿用度,下人们的月例发放就占用了总工资的十之七八,再加上日常走亲访友,宴请客套,一个月下来就那点月俸银两往往都不太够用,更甭提想要存下银两之类的事了。 所以在这一时期,官员们的婚姻嫁娶都非常看重对方家庭的经济条件。由于士族之风尚盛,官员们的正头夫人基本上也都是贵族清流,可纳的妾室家里是个什么条件那可就是五花八门,啥样的都有了。 就好比常昊,为了能够得到大笔的陪嫁甚至不惜自降身价纳一个官妓回家做妾,像这样的现象在本朝其实是十分寻常的事情,只不过大家都心照不宣,谁也不会摆在明面上来说罢了。 但嫁娶之事也讲究个双方自愿,你想娶富贵人家的小姐,那也得看人家的家长乐不乐意了。像陈氏这样的家庭毕竟是少数,京中富户商贾那么多,哪一家不想着自家姑娘能够嫁入高门?所以基本上品级低于四品的官员想要通过这种方法来获取财富十有八九都是要碰壁的。这些商人们也是真的想得开,为了往后的前程完全不顾女儿们的个人意愿,把她们当作商品一般待价而沽,日子过得比寻常的官家小姐们不知道要苦了多少,甚至可能还不如一介普通的农家女子,也算是一个时代的悲哀了。 也正是因为这种原因,让朝中大臣们的家庭状况出现了非常巨大的贫富差异。常昊官居二品,轻轻松松就能捐出上千两白银讨皇上的欢心还不遭怀疑,而寻常的六七品官员能够掏出四五十两银子便已经是勒紧了裤腰带了,若是再多些的话就难免会被上头猜疑,认为他们肯定是在私底下做了什么见不得光的勾当了。 前朝如此两极分化,后宫的情况也没差上多少。人常言后宫佳丽三千,虽然实际人数远没有这么多,但上百号嫔妃贵人也总是有的。为了能够出头上位,后宫的女人们每日都忙着争奇斗艳,互相算计,总是热闹非常。可偏这一次陛下给了她们一道命题作业,倒是让后宫的一众女人们都有些傻了眼。 需知捐款不同于寻常争宠,捐出去的数额必须得符合常理,否则就很容易给自己甚至她们身后的整个家族招来灾祸。 第二十四章 新的风暴 - 浮生一笑 - 明冥之间 比方说一个一等贵妃,每月的份例银子,皇上时不时的各种赏赐再加上母家的日常贴补,能捐出个千八百两算是比较高额的了。而一个三等婕妤虽然品级相差不大,但月例和赏赐方面总要比正经的妃位差上不少,除非背后的母家给力,否则三五百两便已是极限了。 最尴尬的就要数处在第二等的普通妃子们了,她们这些人有较多的机会得到圣上的宠幸,但也有很高的概率会因为各种原因被降级甚至直接打入冷宫,还要时常被品级高于自己的贵妃娘娘们打压,日子过得是小心翼翼,说话办事都得精打细算着才好。 像之前提到过的云妃目前就处于这一阶段,后宫其实就有点像现如今的娱乐圈,只不过面对的观众群体不同罢了。后宫嫔妃们每日争来争去,无非就是为了讨皇帝这位唯一的观众欢心。为了达到这一目的,妃子们每日都在绞尽脑汁地演好每一场戏,甚至于能够坐上后位的却不见得是演技最好的,几乎每一个能够入得陛下眼界的妃子都拥有着自己特殊的人设定位。 好巧不巧的,这位云妃的人设就是如今人们常说的傻白甜。明明是个心思歹毒,贪得无厌的主,在人前却永远是一副不谙世事,呆萌可爱的天真少女形象,若是搁在现代能有如此切换自如的性格与演技,拿个影后捧个奖杯什么的简直就是信手拈来啊有木有? 也正是因为清楚云妃的这一人设,常晋柏才敢放心大胆地实施自己的计划。他算得很定,云妃的头脑绝不亚于寻常的朝臣们,虽然贪财却更惜命,非常清楚什么事什么时候能做,什么时候不能做。像这一次的募捐活动,云妃十分精明地将刘胜托许家的手转交上来的五万两白银悉数都交给了内务厅,自己这儿是一分钱都没留下来,还千叮咛万嘱咐许家的,叫他们那边无论如何都不能留下刘家送过来的哪怕一文钱。她有预感,此番突然有这么大一笔银两入账未必是件好事。再一细想,云妃这心里头便顿时明白了七八分。虽然被当作了杀人的那把刀让她的自尊心一时有些难以接受,但一想到说不定能通过这种方式博得陛下的好感,她这心里头顿时又开怀了不少。至于接下来的事情会如何发展,那就要看她在宫中多年磨练出来的好演技究竟能发挥到何种程度了。 事态的进展也诚如常晋柏与云妃所揣摩的那样,就在内务厅将后宫嫔妃们捐赠的银两呈报御前的当晚,最近一直忙于公务,总睡在御书房的圣上便突然摆驾宁乾宫,去了云妃那儿休息。 当晚两人进行了怎样的交流无人知晓,但第二天的早朝上,陛下便直接下旨查抄兵部左侍郎刘胜的家,尤其交代要将刘胜本人抓捕归案。一时间朝中众说纷纭,毕竟刘胜吃空饷一事尚未查实,目前也只是停职在家等候调查的阶段。云妃的枕边风竟能让陛下在这个时候下定决心拿人,这女人的本事倒是真没让常晋柏失望。 而常晋柏所不知道的是,其实就在当晚,云妃还向陛下坦露了另一个事实,那就是自己这里所筹集到的捐款她其实并未全数上缴,除了通过许家送上来的那五万两白银以外,云妃还私自纳下了许家送过来的一部分银子。至于数额嘛…嗯,说出来还挺尴尬的,只有区区的二十两罢了。 这其实也是云妃的一步算计,如今朝中群臣都在捐款,许家总不好借花献佛,自然是要出上一笔钱的。所以云妃特意叮嘱了,要许家在明面上出个上百两,私底下再交给自己二十两,都是为了日后在陛下那边好有话说。 果不其然,经过她的一张巧嘴分说,陛下在逮捕了刘胜全家老小的同时也没忘了大力褒奖朝臣,尤其是俸禄不高但捐出了百两“巨款”的许志强大人,不光在御前得了褒奖,还被破格任命去处理刘家的抄家事务,协同刑吏两部公人,务必要将此事办得漂亮。 直到现在,许志强终于不得不敬佩自家大姨姐的长远眼光,一桩官官相护,打点关系的龌龊勾当竟转眼间成了自己升官发财的垫脚石,虽然这其中也少不得云妃的尽力斡旋,但主意终究是姜氏给他们家出的。就凭这份恩情,莫说是害得他家两个孩子受点小伤了,便是真的动手揍了她们两个自个儿都乐意啊!贪恋钱权到了他这个地步,这许家姐弟俩的胎也真算是投错得离谱了。 而云妃那边自然也少不得许多的好处,眼见堂堂一个妃子居然还要为了日常用度私藏区区二十两银子,陛下这心里头是又心疼又好笑,不光接连多日都在云妃那边过夜,待赈灾之事平息后也第一时间在经济上做出了补偿,一时间云妃的风头力压几位贵妃与皇后,成了宫里头人人都要巴结上一二的风云人物。 当然了,这些后话也给他们常家带去了一定的好处。虽然姜氏此举难保不会被人恶意解读,说他们常家构陷同僚,心思歹毒什么的。但只要在陛下哪里留下了个好印象,外界的几句流言蜚语常家人还是不会放在心上的。 殊不知就在不久以后,因为这件事还牵连了倒霉的常钰宁。虽然到头来她也没吃什么大亏,甚至从结果来看还算是因祸得福了。然而此事毕竟闹得挺大得,在此后的一段时间里也对她的名声造成了一定影响。 事情的起因是在募捐活动结束,刘家被抄家的两个多月后。在这段时间里孩子们的生活都十分安稳平静,常钰娇逐渐学会了为自己发声,常晋杨也在自家三弟有意无意的“撺掇”之下开始潜心研究兵法与世界格局,就连姜氏这段日子里都鲜少作妖了,只是对繁锦阁那边的关注度又高了一些而已。大家的生活都在朝着越来越好的方向发展,而就在这个时候,两年一次的尚元学祀也如期而至了。 所谓的尚元学祀始于距今约三十年前,当时在诸多穿越者们和当朝有识之士的共同努力下,读书习字已经成了北汉人民在吃喝拉撒睡等事以外最需要上心的日常活动之一。之前就曾提到过,本着白来的学习机会不念白不念的想法,在国家与优秀人才的大力推广之下,如今各式各样的私塾书社已经遍布了全国各地,虽然仍旧无法改变底层人民以果腹为第一要务的基本观念,但也实实在在涌现出了一大批过去可能会因为家庭原因而无法出头,现在却因为好的政策得以施展抱负与才华的青年才俊。 尤其是在近几年里,年轻一辈的优秀官员们频频涌现,各地的优秀人才也层出不穷,再加上朝廷并无十分严苛的条例规范,使得如今的北汉文坛呈现出了与大家所熟悉的战国时期相类似的百花齐放,百家争鸣的热闹场面。 对于这样的变化朝廷自然是乐见其成的,然而为了防止有心之人借机裹乱,朝廷也在私底下开展了不少的改革计划,其中比较具有代表性的就是国有书社的出现,也就是现在所说的公立学校。 常家的孩子们就读的基本上都是国有书社,只有大姐常钰安是在别家的女子书学念的书。当然了,以北汉如今的财政状况是断无法支持九年义务教育之类的大规模利民改革的,所以国有书社一直都实行三年义务教育,此后的学生们若是还想再读,那就得乖乖给书院掏学费了。 到了这一阶段,全国几乎百分之八十的家庭就会选择放弃继续学习的人生走向转向别处,而能够留下来的基本上都是家庭条件比较优渥,足够负担起孩子们学费的中产以上家庭了。 尤其是那些以行商为手段发家致富的家族,虽然如今商人的地位已经有了显著的提升,但架不住大势终究不会允许商业主导国家,能走上仕途还是每一个除常晋柏这般无所谓的人以外所有学子的唯一目标。所以不管是为了提高家庭地位还是为了能够融入上层圈子提升品位,总之商贩之家的孩子十个有八九个都会选择继续留在书院学习。 然而国有书社因为受国家的支持,内部入学条件较高,也没有那么多的人手足以应付大批的适龄学子,所以每年的招生名额都十分有限,属于是就算有家财万贯都敲不开门的真正高门槛学府,而那些想要孩子继续学习却因为各种原因无法进入国有书社的家庭们想要继续走这条路,便只有将孩子送到私营书院,也就是私塾这一条路可走了。 关于私塾的问题朝廷也一直多有关注,毕竟是私人经营的传播文化思想的场合,相较于教职人员都经过层层筛选的国有书社,私塾反倒会受到官方更多的关注与限制。而且私塾一般都只有一两名先生坐馆授课,个人的实力与教学方法参差不齐,好一点的能够比肩国有书社,差一些的可能甚至连如今随处可见的课后辅导班都不如。所以在人们的潜意识中,私塾出来的学子能力往往都要比国有书社出身的学子们差上许多,直接导致了私塾出身的学子们即便上了科场都会因为自己就读的学校而受到区别对待。所以为了保证人才不会轻易流失,朝廷设便定了每三年一统考的选拔方式。 第二十五章 想要弥补的大哥哥 - 浮生一笑 - 明冥之间 该选拔是针对全国所有在读学子的,如果说上科场等同于高考的话,那么这场大比就相当于一次高考前的严格筛选。由于通讯技术落后,信息传播速度慢等原因,朝廷会根据往年的成绩提前给各省道规定名额,取符合名额的前多少名私塾学子进入国有书社继续学习,而成绩落后的国有书社学生也会在统计后被书院“劝退”,实则就是开除学籍。若想要继续回到国有书社念书的话就只剩下了埋头苦读这一条路,算是一种比较公平的选才方式了。 在这样的激烈竞争之下,国有书社的学子成绩普遍比较有保障,然而不知足的文人们还是觉得这样的竞争方式尚不够激烈,由此便衍生出了如今的尚元学祀。当然了,所谓尚元学祀也只是个名头罢了,主要指代京师周围几家比较有名的国有书社在某一时间挑选出本社的拔尖人才齐聚京城,共同探讨竞争一较高下,而在全国其他诸多地方也都有着类似的活动,只不过是在名称上有所差别罢了。 这样的竞争方式尤其是对于那些已经到了年纪可以下场参考的学子们而言还是颇有好处的,每年的尚元学祀便是他们在公众面前一展才能,获得官方注意的大好时机。自打类似的这种活动开展以来,全国范围内已经有数十名青年才俊因为在活动中表现亮眼,得到了朝廷的关注而被破格封官,免去了与全国上万名学子一块儿下考场,千军万马过独木桥的麻烦。所以对于那些自信能够成为一代良臣的学子们而言,每两年的这场学祀其意义甚至要比正正经经的在考场上搏回功名还要来得多些。 而对于京城的百姓们而言,每一届学祀都是他们能够一睹当代青年才俊,感受先锋文化洗礼的盛大集会,毕竟在这个时代,京城不同于其他地方,汇聚了来自全国各地的文人雅士,总体文化水平还是要比刚刚开始推广基本教育的其他地区要高上许多的。尚元学祀于他们而言就更像是一场文化界的盛大集会,他们也乐得抱着寻常百姓拖家带口去赶集时的兴奋心情前来围观,算是所谓上流文化圈子的一场盛大活动了。 甚至于由于场地等原因的限制,能够入内场亲见名校争锋的观众都是要受到严格选拔的,文人爱名,能够得到入场资格便是对他们才名的肯定,这样的规定更注定了这场学祀不管是场内还是场外都将是一场昏天黑地的激烈厮杀。当然了,像这样的无脑活动在常晋柏眼中是那么的毫无意义,若不是这一次自己由于联考时的表现太过亮眼,被选中了也要参加这场活动,常晋柏怕是连尚元学祀究竟是干嘛的都还不知道呢。 不光是他,此次在统考中表现优异的几个孩子全都成了各自书院的代表选手。因为尚元学祀的发起者群体中就不乏很多新时代女性朋友们,所以各大女子书学也有机会能够在这场盛会中崭露头角,甚至于比起那些自以为是的男生徒们,一向不怎么受到关注的女学弟子们反倒会更加拼命地去准备,就等着能够在校场上一展才情。只不过男生徒若是表现亮眼便有机会步入仕途,而女孩子们,哎… 所以,尽管再怎么不情愿,由于成绩拔尖而不得不出面的常家姐妹也只能认命地坐上了常晋柏宽大的马车,三个倒霉孩子一路上都沉着脸,苦哈哈地任由车夫赶着马车将他们带到了太书院的大门前。 令姐弟三人没有想到的是,几个人才刚刚下车,迎面就遇上了家中的两位哥哥,这俩人怀中还一人抱着一个,除了没看到大姐常钰安的身影,常家的几个孩子竟在这太书院的大门前聚齐了。 大哥常晋松过去就是太书院的学生,然而他已经在早年考取了功名,如今也有一年多没有登过这太书院的山门了。 此时站在熟悉的土地上,常晋松的眼中百感交集,曾经的他也是那般的青春活力,意气风发。可不过短短几年的功夫,他便从刚刚入学的天之骄子变成一个谨言慎行,小心翼翼的“成熟”男子,如此巨大的心理变化,又怎能较熟悉他的人不心生感慨呢? 相比之下常晋杨的状态就好上了许多,他的心思从来就不在读书应考上,看着来来往往从周边各书院匆匆赶来的学子们也只是多了两句感慨罢了,并没有哥哥那般复杂的情绪。反倒是他怀里抱着的常家老八,也是家中最小的妹妹常钰锦难得见到这么多的陌生面孔,一下车就一直兴奋地挥舞着小胳膊兴奋个不停,没过一会儿功夫就在二哥哥怀中折腾出了一身细汗,一张粉雕玉琢的小脸蛋这会儿正红扑扑地对着其他几个哥哥姐姐,可爱的模样任谁瞧见了都会忍不住想要上来捏捏。 常钰娇怕妹妹伤风,取下自己的围脖给她系上,这才向二位哥哥行礼。 “大哥哥,二哥哥,你们怎么也来这儿了?” 常晋松的脸上有些泛红,正想着该如何组织语言回答就被怀中抱着的常老七毫不留情地戳穿了。 “哼,大哥哥想着三姐姐胆子小,怕你怯场就一直想着要来给你撑场子。结果他自个儿不敢来,非要我去母亲那儿求,顺带着把他给捎过来,害得我一大清早的就被他给薅出来了,可困死我了都…” 一边说着,常晋桐还十分会抓时机地打了个大大的哈欠,顿时惹得常钰娇忍俊不禁,用手帕捂着嘴止不住笑出了声。 被戳穿了心事的常晋松面上更红了,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似乎也渐渐像三弟那般开始关注起家中同辈的兄弟姐妹们了。身为家中长子,他虽然从小就被教育要学着保护弟弟妹妹们,可随着越发严苛的教育环境让他的内心世界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早早就养成了一副各家自扫门前雪的冷漠态度,现如今却在不知不觉间发生了改变,只是不知道给他带来这份改变的究竟是突然的醒悟还是旁人的提点呢? 看透了他的心事,常晋柏心照不宣地笑了笑,一边拉着常钰宁的手上前道:“哦~合着那听老七这意思,大哥哥这是完全没把我和二姐当回事儿啊?大哥哥,您这就太不仗义了吧?都是自家弟弟妹妹的,怎么好只护着三妹妹一个呢?” “不是…不,三哥哥切莫如此说!大哥哥他定是,定是也疼惜着哥哥姐姐才会用这样的法子亲自过来送我们的吧?三哥哥你…大哥哥,你快说是不是这样的啊?” 常钰娇那爱操心的性格又出现了,生怕兄长们之间生出嫌隙,忙不迭地开口打圆场,却在对上常晋柏那似笑非笑的目光后明白过来自己这是上当了,立刻娇羞地回过身去不再看他,只是微红的脸庞却将她整个人映衬得更加娇羞可人,引得不少来往的男学子们频频回首,顿时引起了常家几个男孩子们得严重不满。 “是是是,娇娇说的是,同是我的弟弟妹妹们,兄长这里是断不会厚此薄彼的。莫要听小七胡说,这孩子就是起床气,嫌我扰了他的好梦罢了,真不愧是咱们家的小七啊,怎生的这般小气啊?哈哈哈…”一边不动声色地挪了两步挡住那些不怀好意的视线,常晋松一边笑着为自己开脱道。 “”嘻嘻嘻,七哥哥是小气鬼!小气鬼!“一旁的常钰锦也跟着帮腔,气得常晋桐涨红了脸,想要开口反驳却又觉得自己得罪不起这位小祖宗,最后只能鼓着脸生闷气,劳动哥哥姐姐们哄了他半天才又见笑颜。 家人们的到来无疑给了三个孩子极大的心理安慰,当然了,这份安慰主要还是在常钰锦这里效果比较显著。相较于哥哥姐姐的无所谓,她身为家中嫡女,从小就被要求做好一切。如今自己小小年纪就得了出席如此大规模活动的殊荣,常钰锦心中的压力之大可想而知。 其实常小七说的也没错,自打那日在母亲那里见到两个庶出的弟弟妹妹是如何出言维护自己的嫡亲妹妹后,常晋松回屋就想了很多很多。平心而论,作为一个兄长,他的前几年做得还算是中规中矩的。可到后来,弟弟妹妹们都渐渐大了,彼此之间都生了隔阂,就连他嫡亲的三妹妹素日里都不怎么愿意搭理他,就更不用说那几个庶出的孩子了。 一个年过完后,常晋松的心态已渐渐产生了些许变化。她的内心其实还是一个非常温暖且善良的人,过去被刻板的教条所约束后形成的清冷形象只不过是他面对这个冰冷世界时的一种自我保护形态罢了。每日瞧着三弟和两个妹妹过从亲密,欢声笑语的样子他的内心其实也是非常羡慕,同时也带着几分自责的。 常钰宁和常钰娇这些年受的委屈他也不是全然不知,只是看惯了豪门世家的你争我夺,这让常晋松对于亲情的态度有了十分显著的变化。直到后来,突然觉醒了的常晋柏跳出来用自己的实际行动给了他当头一棒,常晋松才渐渐开始反思,并逐渐发现自己过去的行为着实欠妥,也开始想着法儿地想要弥补这几个懂事的弟弟妹妹们。 第二十六章 尚元学祀,开幕 - 浮生一笑 - 明冥之间 而为了达成目的,常晋松和常晋柏一样,也将自己的目标放在了平日里受关注最少,也最有可能被感动的三妹妹身上。只是平日里在家,这丫头与她二姐姐和三哥哥更为亲密些,他也害怕自己的突然加入会让她们感到不适,所以这阵子一直都在想方设法地从侧面融入他们的小圈子里。 可正所谓真诚才是最好的必杀技,常晋松早早学会了打算在日后用在官场同僚身上的那一套搁在家里头根本一点儿都不管用。几个孩子依旧是自己玩儿自己的,谁都没有注意到此时还有一只可怜巴巴的大狗狗正守在门外,听着他们的欢声笑语也十分迫切地想要加入呢! 眼见旁敲侧击毫无效果,常晋松把心一横,终于打算正面突破了。而就在这时,三个孩子都被选中参加尚元学祀的消息传到了家里。素来知晓三妹妹社恐的常晋松意识到自己的绝好机会终于到来了,为了能够以一个最完美的形象出现在弟弟妹妹们面前,他精心筹划,拉拢了二弟和七弟一块儿来帮自己,就为了在这时候给他们一个大大的惊喜。而就目前的结果来看,他的努力也确实没有白费。只不过… “哎,大哥哥,既然你来都来了,那要不要考虑一下,中午圣师祭结束了以后请我们搓一顿啊?“ 看着亲昵地挽着自己胳膊的常钰宁,常晋松的心里真的是五味陈杂了。他这个儿妹妹啊,不光惹是生非的本事大,还是个最擅长砍价占便宜的狠角色呢!过去他也只是听说并未亲见,如今这状况都已经摆在自己面前了,常晋松也实在不知道该如何推却,拿出一个合格的兄长该有的派头大手一挥道:“那是自然了!今日是你们的大日子,我和你们二哥无论如何都该好好表示一下不是么?对吧晋杨?” 好歹也是当年高中了一甲第六名的天才少年,常晋松这反映何其之快?可粗线条的常晋杨就没有他们这么阴险狡诈了,当即从腰间解下荷包丢给了常钰宁。 “那必须的嘛!喏,二妹妹,哥今天就带了这么多钱,可全都交给你了啊!今儿中午你们挑地儿,二哥我请客,咱一家子兄弟姐妹几个好好磋上他一顿!” “哎!得嘞!多谢二哥哥!”阴谋得逞的常钰宁立刻松开了拉着常晋松的胳膊,跑过去给了常晋杨一个大大的拥抱,转过头就打开了荷包开始数钱,那财迷的样子逗得常晋柏和常钰娇都乐不可支,一边不无惋惜地向还在因为干了一回兄长该干的事儿而洋洋自得的常晋杨投去了同情的目光,这个冤大头二哥啊,啥时候才能意识到自己这是被坑了呀? 被完美忽视了的常晋松弱弱地指了指自己:“儿妹妹,那…我呢?” 常钰宁回过头吐出舌头做了个鬼脸道:“才不要呢!这钱是人家二哥哥花的,大哥哥你想借花献佛啊?门儿都没有!” 说完话,常钰宁便乐呵呵地甩着手里头沉甸甸的荷包跑远了,只留下早就看透一切的弟弟妹妹和被狠狠伤到了自尊心的常晋松呆在原地。 良久,常晋松狠狠一咬牙,从怀中小心翼翼地掏出荷包递给了常晋柏。 “三弟,这些钱你拿着,回头吃饭的时候你去结账,绝对不能让那丫头手里头花出去一分钱!” 看着幼稚的大哥,常晋柏无奈地摇了摇头把荷包又塞回了他手里。 “得了吧大哥,你一个月的月钱有多少我们又不是不知道?你这眼瞅着马上就要正式上朝了,日后要花钱的地方肯定少不了。你心疼我们,我们自然也该多心疼你啊。再说了,即便是今日不让二姐去结账,你觉得那么多银子还能还给二哥哥么?” 常晋柏意有所指地看了看尚在得瑟的常晋杨,常晋松立刻露出了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笑着摇摇头道:“你们这几个啊,真是一个赛一个的鬼机灵!” “嗯?啊?你们都看着我干嘛?”还没醒过味而来的常晋杨终于意识到了众人的视线。 “二哥哥,你这个月的月钱…我想应该是保不住了…”常钰娇于心不忍小声提醒了一句,常晋桐可就没有她这么温柔了,捂着前额一副少年老成的样子感慨道:“老实人啊,老实人,哎…” 话说到了这个份儿上,常晋杨终于意识到了自己冲动之下究竟犯下了何等严重的错误,下意识地一摸腰间,随即跳着脚追了上去。 “哎!等等啊二妹妹!哥还有话要跟你说呢!不是,不问你要钱啊,你别跑啊!哎,你回来啊!二妹妹?好妹妹!宁儿!常钰宁!你丫的给我站住!” “哈哈哈哈…”活宝兄妹俩的追逐战逗得大家全都乐不可支,可欢乐的时光总是有限的。随着各家书院开始集合,分别的时候也终于到了。 “今日有劳二位哥哥和小七小八来送我们,我们必将全力以赴,绝不会让家里头丢脸的!”常晋柏这话说的多少有些言不由衷了,毕竟一个“家”字所要涵盖的实在太多,但为了真正关心他的家人们,他还是选择了用这个字来表达情感。 “呃…柏儿,娇娇,其实今日…其实今日母亲和大姐姐也是想要来送你们的,只不过…哎,罢了,总而言之吧,你们也不要给自己太大的压力,正常发挥就好了。我常晋松的弟弟妹妹们有多优秀,我这个当大哥的可比谁都清楚呢,是不是?” 常晋松说得轻松,两个弟弟妹妹却从他的眼中读到了一抹不同寻常的味道。大姐姐那边,怕是又出了什么问题了吧? 不过既然常晋松一笔带过了,那想来也不会是什么大问题。两个孩子对视一眼后还是没有开口多问,向二位兄长行礼后便转身去找各自书院的队伍了。至于常钰宁嘛,尽管被二哥讨回去了足足三两的“巨款”让她心中很是不爽,就连告别的时候都故意躲得远远的在一棵老槐树下探出半个脑袋瞧着,可真到了要分开的时候了,小姑娘心中久违的悸动也终是压抑不住,走出来远远地朝两个哥哥施了一礼,转过身去却又不经意间抬手擦了擦泛红的眼眶。 同是感情丰富的人,常晋杨最看不得女孩子这般了,何况还是自己家的妹妹,也跟着鼻头一酸,有些不自然地回过了头。 一旁一直嘴角挂着浅笑的常晋松还在一动不动地看着弟弟妹妹们离去的方向,直到彻底寻不见他们的身影了才缓缓蠕动了两下嘴唇,轻声嗫喏道:“老二啊,咱们这个家,究竟是从何时起变成如今这个样子的呢?” 被他这么一问,常晋杨的心头也不觉勇气了万般思绪。他又想起了自己小的时候,那时的常晋柏尚未出生,家里头兄弟姐妹四个人的关系一直都十分融洽,大姐姐总是那么温柔而细心,大哥哥也一直那般沉稳又可靠。那时唯一的妹妹虽然调皮却是大家的开心果,院子里每日都充斥着孩子们的欢声笑语,却不知从何时起,那段最令人缅怀的美好时光就这么突然地离他们而去了。大哥哥想要弥补,想要找回那段曾经失去的快乐时光,他自己又何尝不是呢?只是现在,已然要负担起一些责任的两个男人,真的还有机会找回那段逝去的光阴吗?这个答案,常晋杨现在实在有些想象不到了。 带着两个孩子终究是不太方便,以常晋杨如今的身份又没有资格去内场观礼,哥儿俩一合计便上车先回府了,打算等午饭的时候再过来接人。而已经身处人潮中的常家三兄妹却不知道,接下来属于他们的挑战才要正式开始。 依照历年来的规矩,每届尚元学祀举办时的第一项活动便是祭奠圣人先师。在常建刚原来的世界有孔老夫子为天下文人尊崇,在这个世界也有一位十分著名且德高望重的老学者是公认的文化领域代表。此老姓莫,名讳不详,是位距今约有七百多年的古人。传言此老天文地理,星象堪舆无所不通,学识渊博,在当时那个混乱黑暗的时代致力于传播文化,解放思想,也是一位颇受后人景仰的老前辈。在如今的北汉人民心中供有八仙四圣,而其中最得文坛敬重的便是这位“文圣”莫老了。 这个时期的祭祀活动十分繁琐,可不是简单的上柱香,磕几个头就可以结束的。在尊崇礼法教条的时代,祭祀可是大事,万万马虎不得。所以即便是常家姐弟俩这不爱动换的性格,为了向先人表达尊重也不得不耐下性子去学习祭祀过程中的所有流程以及舞蹈。毕竟到时候可要各书院联合会演的,稍有差池那就不光是给自家书院丢人了,说不准甚至还要背上一个不敬先师的严重骂名。 过去的北汉尚武,凭弓马刀剑打天下,所编排的歌曲舞蹈也大都铿锵有力,气势十足,祭祀时所跳的舞蹈也不例外。所以一贯身娇体弱的常钰娇虽接受过专业的舞蹈培训且十分善舞却逃过了一劫,反倒是一向对这种文化不太感兴趣却体格相对健壮的其他两个被抓了壮丁,苦哈哈地练了一个多月才总算勉强上得了台面。 第二十七章 到来的复仇者 - 浮生一笑 - 明冥之间 好在这一次姐弟俩的表现还都算中规中矩,没让人家挑出什么错处来。一舞结束,学子们的头上,身上大都已经渗出了汗珠,但为着各自书院的颜面都不会声张,仍旧默默地回到原位等待祭祀结束,这一折腾就是整整一个上午,可把最不乐意等的姐弟俩给憋闷得够呛,好不容易熬到了解散,姐弟俩几乎是不约而同地拉着各自交好的朋友就朝常钰娇那边冲,真的是一刻都不愿意再在这里呆下去了。 同样饱受折磨的还有苏家姐弟俩。苏意这边还好些,好歹有两个死党陪着。苏樱那边可就惨了,因为是女学,不能和本院男学生站在一块儿,与常家姐俩中间也隔着别的书院,一个人站在那块儿早就要被憋疯了,好不容易解散后的第一件事也是直奔常钰娇那边。毕竟都相处这么久了,她也知道了这丫头是他们常家姐弟俩的心头宝,只要跟着她那就绝对能找到组织! 一行八人终于碰上了头,多出来的两个皆是常钰宁在女学结识的好友,其中一位姓贾,闺名云青,是中书舍人贾坤大人家的嫡次女。 另一位可就厉害了,是当朝国安侯之后,如今的辅国大将军金炎的膝下独女,也是家中最小的孩子金铃儿。 按理说这两个姑娘都是尊贵嫡女,出身又高,一般不是会和常钰宁这样挥洒恣意的女孩子走在一起的,反倒该和张雯雯之类的官家贵女们去做朋友。可人家这两位就是不一样,贾云青的父亲贾大人便是庶子出身,靠着拼命的劲头和坚韧不拔的毅力一步步走到今天,对于庶出孩子们所遭受到的不平等对待是非常看不过眼的,平日里在家就总会教育孩子们要懂得与人为善,平等相处的道理。虽然终究没能把其他几个孩子给教育好了,但好歹也还有贾云青这一棵独苗理解并严格执行了他的思想,也是如今京中少见的文官家庭出身,却从来不以嫡庶论贵贱的豁达姑娘。 而金铃儿这边的情况就简单多了,她上头一共有五个哥哥,三个庶出两个嫡出的。可他们金家本就是武官世家,从来不爱搞男女嫡庶各有尊卑的那一套,是男孩儿那便演兵习武报效国家,是女孩儿也当自幼勤勉不输儿郎,是要是能给家族争光,为国家效力那便是他们金家的好孩子! 像这样的教养方式在很多文人眼中是十分不成体统且难以理解的,如果出身不分嫡庶,那还谈妻妾之别又有何意义呢?可人家金家就是凭着这种自由平等的培养方式为国家代代输出优秀的军事人才,国安侯的名号人家得的实至名归,任谁都无法抹去他们家族的功绩,于是这种“不合理”的培养方式就在金家顺利流传了下来,所以打从一出生金铃儿就从来没觉得自家的哥哥们之间有什么区别,不都是疼她爱她的好兄长吗?除了年龄和长相不同以外还能有什么不同呢? 所以她能够和常钰宁成为朋友那简直就是大势所趋。而且早在常钰宁与她相识之前金铃儿和贾云青就是非常要好的一对姐妹了,二人一文一武,CP感满满,直到后来有了常钰宁的加入,她们的二人小组合才成了如今的三人行。如此一看的话,常钰宁倒是真有几分知三当三的意思在身上了呢! 互相认识寒暄了一番,孩子们便有说有笑地朝书院外走去。今天是个好日子,即便心里头再怎么不情愿,但被如此热闹庄重的场合熏染一下,几个孩子的心中也是觉得成就感满满,少年时的意气风发在他们的身上被体现得淋漓尽致,只是天不遂人愿啊,按照一般的故事发展套路来说,在这种幸福和美的画面之中总得出现那么一两个没什么眼力见儿的东西出来扰了大家的兴致才好。而这一次登场的这个讨厌鬼,便是此次尚元学祀之难中与常钰宁戏份相当的另一位主人公——凉州知州黄宏超之女黄莲芳。 说起这个黄莲芳,常晋柏对她也知之甚少。经过多日的研究他早发现了这个问题,那就是自己穿越过来以后自带的记忆功能似乎只对上一世比较出名的事件或人物有系统的记载,而对于那些过去没有过接触,未来也不需要关注的角色便是连个名姓都搜索不到。这一世由于常晋柏的插手,导致刘家在姜氏的一句话引发的大浪中被淹没,而这个上一世本与他们常家人毫无交集的黄莲芳就是在这样的背景条件之下才突兀地出现在自己的生命中的。 对于这种未知的威胁常晋柏一向比较厌恶,他更喜欢知己知彼之后的正面较量,却并不擅长敌暗我明的私下冲突。看来擅自改变事态的发展也并非全是好事,常晋柏默默在心中感叹了一声,还是决定先把眼前的这桩麻烦给解决了比较好。 事情的起因还是在于几个孩子们结伴出门声势太大,引来了周围人的目光。其实早在读书成为常态之后本朝人民对男女之事的一些观念就开始逐渐发生了变化。虽然贞洁概念尚不能被完全抹除,但好歹在对未成年男女之间的交往问题上大家的观念已经十分放宽了。 然而那毕竟是在其它一些地方,这里可是京城,是整个北汉权利与财富汇集的国之根基!为了能够继续皇权至上的阶级统治,京城里头的一些规矩可要比其它地方来得严谨得多,尤其是对于正在书院就读的官家子女们而言,稍有差池引来的便不止是两个人,两个家庭之间的问题,甚至有可能会上升到政治层面去。只不过类似的事情确实是鲜少发生,所以一直以来大家也都习惯了这样的相处模式,谁也不会闲着没事儿去挑刺儿罢了。 可就在今天,会挑刺儿的人她这就出现了。看着一脸嫌恶地说出“男女授受不清,当知洁身自好”的黄莲芳,常晋柏一时间有些迷茫,因为他十分确信自己压根儿就不认识眼前这个道貌岸然的小丫头片子。 可在听到贾云青的介绍后他便明白了,原来这个讨人厌的女子的出现并非偶然,如今所发生的一切完全只是因为他为了保住家中的姐妹,向嫡母提了一个小小的建议罢了。 从贾云青的描述中大家了解到,原来这个黄莲芳竟是日前已被开刀问斩,家中女眷多被流放的前兵部侍郎刘胜的亲外甥女,刘胜的发妻宋氏就是黄莲芳生母的亲姐姐! 据说那黄宏超本是一外地知名的纨绔子,自小便不学无术,恶名在外,仗着家里头有钱有势便在当地横行霸道,为非作歹,曾有当地德高望重的老者断言此子日后必一事无成,下场悲惨,可就是这样一个混账羔子却在多年后随家人去了京城,再回来时摇身一变竟成了一县长官,在位期间更仗着手中的权力祸害一方,欺男霸女,大肆敛财,结果好不容易把这个魔头给熬走了,本以为必是老天开眼的当地群众惊讶地发现这个王八蛋居然不降反升,居然一路做到了一州的知州了! 当时有很多人都不理解,说就他这样的一个赃官,恶官,烂官究竟是凭什么能够步步高升还不遭报应的?如今看来算是知道了,原来还是因为他娶了一个好媳妇儿啊! 这黄宏超的发妻黄宋氏与刘胜的发妻刘宋氏是一母同胞的亲姐妹,两个人从小便感情深厚,互相扶持。到后来宋家逐渐壮大,两个女儿也先后都嫁了人。可让人大跌眼镜的是,宋家的大女婿刘胜当时已经是左司郎中了,可谓是年轻才俊,前途无量。可宋家的二女婿却是个不学无术,除了一张脸还算看得过眼的永禄之材。也不知道宋家的长辈们是怎么想的,如此安排了两个女儿的婚事,难道就不怕这姐妹俩在日后会生出嫌隙来吗? 可外界人都不知道,其实嫁给黄宏超本就是妹妹自己的意思。常言道少女情怀总是诗,要说感情这玩意儿它要来的时候吧,你还真就怎么拦都拦不住! 其实一开始的时候宋家的长辈们也都非常反对这桩婚事,黄家如今虽然已经来了京城发展,但与已经逐步壮大起来了的宋家相比还是有非常巨大的差别的。 可他们终究架不住自家这个小女儿瞎了眼,一门心思地就是要嫁给那个混不吝的不堪货色,甚至几番以死相逼,即便是姐姐去劝了好几次都无法让她回心转意。 宋家人的本意是想着大女儿高嫁了,若是有这么个上不了台面的连襟那不是给刘胜找麻烦么?结果也不知怎的,这刘胜竟和地痞似的黄宏超勾搭到了一起,两个人一块儿运作将这门婚事给定了下来,至于日后黄宏超是如何当上了知县,到如今升任知州,这其中自然少不得他刘胜的手笔。 但不得不说,这黄宏超在婚后对妻子倒是真的十分疼爱,成婚至今那黄宋氏就只生下了黄莲芳这一个女儿,可黄宏超却愿意为了她扛下所有的流言蜚语坚决不肯出妻,也就是这一点还算有几分浪子回头的意思,可背地里还不知道有多少人在等着这两口子的感情翻车,他们好在日后瞧个笑话呢。 第二十八章 孤军奋战 - 浮生一笑 - 明冥之间 因着母亲的关系,刘黄两家过去也一直走动频繁。这按理说刘胜是京官,黄宏超是外放,两个人之间不应该有过多的来往。可人家毕竟是连襟,朝廷也没有规定这样的情况下还不许两家往来的,久而久之这种现象就成了常态,而刘胜一家对他们黄家人的态度也一直十分亲切,对于自小便被明嘲暗讽,骂她是昏官之后的黄莲芳而言,姨母的家便是她最坚实,最温暖的避风港湾。 结果如今刘家出了事,圣旨又下得突然,免不得会让有心之人多揣摩两分。正所谓纸包不住火,过了没多久造成这一切的导火索就被众人给翻了出来。 久经沙场的姜氏做事从来是滴水不漏,自然不会给外人留下口实。当初她上门拜访,也不过是顺嘴提了一下罢了,没有任何实际上的证据可以证明是她唆使了刘家人去找许志强。结果这事儿就这么不了了之了,大家也只把它当作茶余饭后的谈资偶尔拿出来说一说批判一番,殊不知对于一向敬爱姨母一家的黄莲芳而言,常家如今俨然已成了她生命中最大的仇家。尽管在刘家事发后父母再三叮嘱她不可胡来,但当自己心心念念的仇人终于出现在自己眼前的时候,黄莲芳还是没能忍得住心中的那团怒火,终是开口嘲讽了两句,立刻就受到了常家几个孩子的特别关注。 与久在偏远之地的黄家不同,常家在京城住了好几辈了,家里头的一些事情于外界而言根本算不得什么秘密。所以只需稍加打探黄莲芳就弄清楚了如今常家的格局,尤其是对当家主母姜氏的情况她更是了解的彻彻底底。毕竟真要追究起来的话,终究还是姜氏的一句话把整个刘家给推向了深渊,若要报仇,那姜氏就一定是她认定了必须要死的那一个! 常晋柏是真的没有想到啊,处理掉一个刘家的确给常家和许家都带来了一定的好处,可他是无论如何都没算到,刘家在外头居然还有如此忠诚的拥趸在想着念着,甚至于就在今天都舞到自个儿的面前来了。平心而论,他是真的不想和黄莲芳交恶,毕竟这也只是一个涉世未深的小丫头片子,没有必要为了一个死人去为难她。但他也看得十分清楚,黄莲芳眼中的恨意就仿佛一块烧红了的烙铁,日后相信这个女孩子免不得会来找他们常家人的麻烦。为了以防万一,他觉得自己还是有必要在恰当的时机出一下手的。只不过,眼下显然并不是自己出面的最好时机,因为就这种小场面压根儿就用不着他这张王炸,光常钰宁和苏樱这姐俩的组合就足够黄莲芳好好喝上一壶的了。 但很意外的,今天的这姐俩似乎是炮管子突然被堵住了似的,只是甩过去一个冷冷的眼神后便径自走开了,一点没有想要和她争辩的意思。黄莲芳也不是个爱死缠烂打的人,回敬了一个同样狠厉的眼神也朝着反方向走远了。 出了太书院的山门后方承英才大着胆子问了一句:“哎我说,二姐啊,刚才那个小妮子那么说咱们,你和我樱姐今儿咋就突然哑火了呢?” 常钰宁的眼神暗了暗,随即无奈地撇了撇嘴道:“那丫头是刘胜的亲外甥女,你觉得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和她对上了,对咱们来说有什么好处么?” 方承英陡然瞪大了眼睛,刘家为什么会被判得这么快他也是知道原因的,乖乖闭上嘴不再说话了。 昇月酒楼,京中几家比较知名的大酒楼之一。三楼,宽敞的地字乙号包房内,常晋杨目瞪口呆地看着面前坐着的满满一桌子人久久不能言语,好半晌才将目光转向一旁努力憋笑的大哥常晋松。 “大哥…” “额,那个那个,今天你们常二哥哥请客啊,大家都千万别客气,爱吃什么就点什么,千万别跟他客气哈!” 几个孩子纷纷捂着嘴偷笑,性格比常钰宁还要放肆些的金铃儿更是肆无忌惮地大笑着一边拍打着身边苏意的后背。 “啊哈哈哈,常二哥哥,那咱们今儿可真就不客气了啊!不过呢您也放心,咱们那都是饭量很小的人,保证不会让您老人家太破费的!” 性子单纯的常晋杨还真就信了她这句话,转过头便被满满一大桌的美味佳肴给折磨得头晕眼花,欲哭无泪了。 苏樱一边心疼弟弟拉开了金铃儿的手一边笑道:“好啦好啦,今日咱们也是沾了宁儿姐姐和娇娇妹妹的光了,来来来,大家伙儿把杯子都端起来,咱们以茶代酒,走一个!” “干杯!”包房内响起了一阵阵青春活力的欢笑声,年轻人聚在一起就总会有说不完的话题,大到家国天下,小到哪家院儿里养的小狗又生崽子了,天南地北的无所不包,边吃边聊的好不快活。 席间,常晋柏将遇到了黄莲芳的事情告诉了大哥,常晋松微眯了眯眼睛,喝了一口茶道:“此事我来处理,学祀事忙,你们也要多多顾好自己。” “知道了大哥。”常晋柏放下心来。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常晋松的手段,虽然这性子是被养得越发刻板了,但要论起在官场上的手段,便是他们老子常昊在自己这个大儿子的手下都讨不到半点便宜,此事交给他去办,常晋柏觉得起码得有八九分的把握。 可让他没有料到的是,这黄莲芳确实是一门心思地想要报仇,可她也从始至终都在孤军奋战。之所以将消息告知常晋松是为了防备有人在背后对常家使绊子,殊不知为了自己所珍视的那份亲情,黄莲芳居然冲动到要以一己之力对抗他们整个常家! 一顿饭宾主尽欢,尽管常晋杨在看到常钰宁掏银子时的表情痛苦得一批,但粗线条的他很快就被大家伙儿三言两语给哄开心了,就连回去的路上都没忘了给由于年龄原因被留在家中的弟弟妹妹带了小点心,常晋柏也只能看着他又干瘪了几分的荷包无奈摇头,这个傻哥哥啊,这么能花钱,往后得娶个什么样的夫人才能管得住他这大手大脚的毛病呦… 尚元学祀为期五天,今天便是活动开始的第一天。不过这第一天也是最轻松的一天,除了上午的祭祀活动之外,其他时间各书院的学子们皆可以自由安排。当然了,活动地点仅限于太书院内,毕竟每年各书院前来参加的生徒人数都不少于三十人,这么多人若是在京中乱逛出了什么意外,无人可以负担得起这个责任。 所以往往这第一天的中午,除了京中几家书院的学生以外,其他从外头过来的书院学生们都是在太书院的饭堂用的午饭。当然了,能够来参加这次盛会的都是各书院层层选拔出来的精英学子,对于知识的渴望远超常人。如今好不容易有机会能来代表了全国最高教学水平的太书院参观,绝大多数的学生们在第一天的下午都会选择去著名的昌元藏书阁打卡参观,想要一睹那些传说中的绝世孤本们的惊艳容颜。 而作为混子八人组的常晋柏等人才不会去凑这个热闹,回到了太书院的第一件事就是寻了处阴凉的亭子歇着,三福等人虽然无法跟着进来,但也准备好了各种必要物资,八个人在凉亭中围坐成一圈,常晋柏掏出木炭和自制的小火炉点上了火,众人围在炉火旁边烤火边聊天,丝毫没有即将要参加数场血腥厮杀的觉悟。 熟悉他们的人对这样的现象早已习以为常了,只匆匆一瞥便去忙各自的事情。而那些他院的学子对于这种松散惰怠的行为则多是嗤之以鼻,明嘲暗讽,只不过对他们几个实在造不成什么太大的杀伤就是了。 安稳地度过了学祀的第一天,第二天一早所有的学子们就被各自书院的先生们叫了起来,在太书院巨大的圆形广场上集合列队,开始接受他们此番来此的第一项任务。 与寻常的文化考核不同,尚元学祀的各项考核一项秉承从难从严的策略方针,出其不意是它最大的特点,甚至在常晋松那一届的学祀中还出现了类似于荒野求生的考核活动,只不过就那一次便造成了三名学生受伤,立刻就被相关部门给叫停了,倒是让一向热衷于冒险的几个男孩子和某些女孩子(指代金某人)颇为失望。 而且由于每届学祀上的考核项目都不尽相同,想要提前得到消息十分困难,所以可以说所有学生们都是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参加考核的,其成绩自然也更加真实,倒是比传统的应试教育来得更有挑战性些。 在场的都是各派地来的精英,适应能力普遍较强,早早就做好了接受一切挑战的准备。而本届学祀的第一项挑战倒也不算太难,就是要求所有学生们自行划分三人一组,凭自己的双手烹制出一顿丰盛的早饭,说白了就是对厨艺的考核,这对于绝大多数的学生们而言并不是什么特别有挑战性的项目。 因为早在很多年前,由于穿越者的出现便带来了许多新鲜的思维和观念。至少在现阶段,北汉人普遍已经不把烹饪洒扫之类的活计完全交托在女性的身上了,除了那些地位较高的大家族以外,寻常百姓家往往都是夫妻二人共同分担家务,甚至在全国各地都出现了很多相关科目的辅导机构,就连诸多国有书社都有此项目的培训,打的是追求平等,讲求人权的旗号,倒是实打实地给各大酒楼培养出了不少的优秀人才。横竖技多不压身嘛,大家也乐于接受这些有关日常生活的项目培训,所以这第一项考核对在场的学生们而言普遍不是什么太大的困难。 第二十九章 爱藏私的小厨师 - 浮生一笑 - 明冥之间 考虑到学生们私下的交情,本轮考核并未要求必须是同院学生之间组队,所以这八个人在第一时间就聚到了一起。然而尴尬的是,在他们这个八人小伙团中,目前已明确知晓擅长烹饪的只有常钰娇和苏意两个人,这两个一向热爱学习,做事一丝不苟,各科成绩都比较平均,就连这些偏门的科目都会尽最大的努力去学,面对考核自然没什么压力。 但要分成三组,那就势必有一组会缺少一个主厨掌勺。为了都能够顺利通过考核,他们八个人在第一时间凑在一块儿,商量了一下后便决定先不分组了,尽快去再拉一个擅长烹饪的同学过来加入才是正事。 可还没等几人分头去找,一个意想不到的新成员便突兀地出现在了几人的面前。 “那个…你们这边要是方便的话…带我一个呗?” 几人面前,扭捏着身子,用力搅动着手中帕子的张雯雯红着脸小声开口道。 好巧不巧的,张雯雯的那个小团体是十三个人,是张雯雯自己主动退了出来,倒是让那些熟悉她平日做派的同窗们都有些傻眼,觉得这位大小姐今日出门前肯定是吃错药了,因为,没错,这位陈大小姐同样是个彻彻底底的烹饪白痴。 人家都这么厚着脸皮求上门来了,再去纠结过去的事情似乎也确实没什么意思了。几人互相看了看,都从彼此的眼中看到了要接受她加入的意思。只是这样一来的话,那第三个掌勺… 无奈之下,常钰宁本想硬着头皮去做这个恶人将她劝退,常晋柏却忽然挠着头皮上前一步道:“要不…让我试试?” 在众人惊疑的目光中常晋柏从容系上了围裙,转过身来开始给众人划分小组。 苏意、苏樱姐弟俩和贾青云一组,这姑娘看着活泼实则有些轻微社恐,让她和较为熟悉的苏樱在一组比较好。至于为什么不和常钰宁划分在一组,那是因为自家妹妹常钰娇同样是个小社恐,而为了完成一些必要的体力劳动,每个组里头最好还要有一名男生,便只能如此分组了。 看着一脸跃跃欲试的金铃儿和眼中透着茫然的张雯雯,常晋柏认命地抿了抿嘴唇,转过身去食材领取处取东西去了。 制作时间为半个时辰,大家普遍都不会挑选制作太过繁琐的菜品来做。而常晋柏也早就想好了,自己今天要全力展示一下上辈子最为擅长的五彩蛋包饭,好好让这些没见过世面的古人们见识见识什么叫作厨神再世! 看着常晋柏拎回来的满满一大筐食材,金铃儿一边感慨太书院财大气粗肯花钱,一边迫不及待地从篮子里抢走了一根胡萝卜和两条葱跑到了一边去,也不知道是打算干些什么。 “那个…我…我能做些什么么?”张雯雯弱弱地开口问了一句。常晋柏感觉得到,自打上一次的那番争执过后这姑娘在性格与心态上就产生了很大的变化。十四五岁的年纪很容易误入歧途,但也同样很容易被周围的人所影响改变。很显然,自己上一次说的那番话没有白费,如今的张雯雯少了几分傲气,多了些小女儿家的娇羞与烂漫,乍一瞧着倒还真挺可爱的。 “嗯…”常晋柏盯着眼前的一大堆食材想了想,最终取出来一个大碗和几个鸡蛋,打好了撒上些盐递了过去。 “陈小姐不善烹饪,就有劳您用筷子将这碗中的鸡蛋搅拌均匀吧。“ 这是个相对轻松的活,常晋柏也是看出她确实有心想要帮忙便交给了她。 可是很快,张雯雯那边就出了点小状况。一般比较出名的书院都会有它们专门的校服,像这样盛大的活动中各书院也会要求学生们穿上统一的校服去参加,所以这会儿张雯雯的身上穿着她们女学定制的校服,宽大轻柔的袖摆却很容易四处摆动,沾染上各种东西,只是一小会儿的功夫她的袖子上便占了不少的淡黄色,表情也显得有些急躁了。 常晋柏无奈地摇了摇头,在围裙上擦了擦手后解开自己的护腕走了过去。 “陈小姐,麻烦胳膊伸过来一下。“ 无视了周围人各种各样的眼光,常晋柏十分熟稔地将护臂绑在了张雯雯的双臂上,一边心中感慨幸亏他们书院的校服共有三套,否则像今天这样的情况他还真没什么好法子了。 他自己是抱着养闺女的心情去做的,可看在别人眼中那场面便有些暧昧过头了。即便思想已经有些开化,但男女之间的距离依旧远没有现在那么开放。像常晋柏这样随意将自己的东西给异性使用实在很容易招来流言蜚语,也怪他难得想起了自己其实也是个会做饭的,一时间有些忘了自己的处境。 等回过神来的时候,他的眼前就只能看到张雯雯羞红了的一张脸和周围人投过来的各种目光。常晋柏顿时一愣,暗自后悔自己今天实在不在状态,一边忙不迭地想要找补。 “额…陈小姐,为了完成任务,只能暂时委屈您了,还望见谅。“ “嗯,我不介意的。“张雯雯低着头,嘴角上是遮掩不住的笑意。 常晋柏自知这会儿定然是越描越黑,只能叹了口气回去继续做饭了。没成想就这么一小会儿的功夫,之前被拿走的几样菜已经被切成了大小均匀的小块儿堆在一张盘子里,再一抬头,却见金铃儿早就拿了别的东西又跑到一边去了,没想到啊,她这么一个大大咧咧的姑娘家居然还有一手如此精湛的刀工?了不起,实在是了不起! 只是下一秒,看着金铃儿上下翻飞的双手和手中握着的寒铁宝刀后便顿时禁不住扶额,这丫头以为自己在砍的究竟是菜啊,还是什么别的东西啊… 无论如何,多了这么一个刀工高手帮忙确实给常晋柏省了不少的事儿,蛋包饭相对于其他菜品而言制作方法更简易些,所以他们这一组成了周围几组里头最早完成的一组。 负责品鉴打分的大厨师傅们上前品尝了常晋柏的手艺,虽然还未到惊艳的程度,却也个个频频点头,显然是对这一组的成果十分满意,而后给出的分数也表明了这一点,只不过这个分数的意义对于正常活动而言并不算太大,毕竟学祀的主要目的在于考察个人素质,像这种团队协作的项目上取得了高分也只能算是锦上添花罢了。 早早完成了任务的常晋柏一边捧着一大盘蛋包饭津津有味地吃着,一边跑到另外两组那边去参观指导。但不得不说,相比于他这个只会几道简单的家常菜的入门级选手,另外两个的厨艺水平明显已经达到了能与顶级厨师一教高下的超高水准了! 苏意做的是水煮牛肉和地三鲜,常钰娇则选择了木须鸡蛋和葱油滑肉。明明都是上一世随处可见的普通家常菜,经过这两位大神的烹调却将色香味三大要素都给占了个遍,隔着好几步远就能闻到那股子令人食指大动的香气,看得常晋柏是又眼热又脸红,索性趁着还没被人发难提前走远些,免得被人家给当成活靶子炮轰了。 第一场考核结束,大家的成绩普遍都比较不错。毕竟还只是一群半大孩子,也不指望他们能做出什么惊为天人的菜品来。 但对于表现特别优异的几组,考核组也给出了相当高的评价。让人意外的是,获得了评审与周围同窗们一致好评的苏意常钰娇两组在最后的综合评分环节中居然连前五名都没进得去,看着被端上台供大家观摩学习的那个什么…金玉满堂?常晋柏不懈地撇了撇嘴,脑中又想起了那熟悉的旋律,宫廷玉液酒,一百八一杯… 无论如何,这一项的成绩对于整体结果的影响不算太大,主要是为了考察一下大家的基本技能顺带着解决一下这么多人的早饭问题。接下来即将到来的第二项考核,其强度一下子就让在场的学生们感受到了什么是真正意义上的修罗场,因为这第二场考核的科目,正是直到现在都令无数应届考生们闻风丧胆的体测项目! 说起来其实在科场上,从来就用不到体测方面的东西。毕竟是为了未来而选拔最适合朝堂的人才,体能好不好的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关系。但随着素质教育方针的普及,体育类项目也开始逐渐成为大部分国有书社的选修科目了。 然而在大多数考生的眼里,这些体育项目既无用于科场,又无法把他们训练成武林高手赢得武试,属于是所有的选修科目中最不值得推荐的几样之一了,所以不管在哪片地区,哪家书院都鲜少会有人选修体育类科目。 结果可好了,今年的尚元学祀剑走偏锋,一上来就给大家整了这么高强度的考核项目,这可把在场的近五百名学子给坑得够呛,一时间广场上响起了一片又一片的哀怨之声,就连常晋柏也眉头紧皱,引得一旁的方承英不解道:“哎我说,老常你的体能一向不错啊,考这个的话别人说不行我还信,你要是都没自信的话是不是有点儿太假了啊?” 第三十章 不干人事儿的主办方 - 浮生一笑 - 明冥之间 他还没忘了最开始常晋柏装作不会做饭时的无辜模样呢,以为这次他又是在藏拙。可常晋柏压根儿就没这个意思,皱着眉头道:“娇娇的身子一向柔弱,大娘子也从来不许她选修这方面的科目。可听主持先生的意思,这一门的考核是要求全员参加的,以她的体能,我怕中途会出意外啊…” 听到他的顾虑,一旁的苏意也看向了女学的方向。人群中,本就较弱的小姑娘在一众同龄女子中都显得要瘦上几分,看她的表情明显也没想到第二项会考这个,一时间惊讶,尴尬等情绪都涌现了出来,显得格外的手足无措。 常晋柏心疼妹妹,可尚元学祀有着严格的传统制度,那就是无论出于任何原因中途放弃,都将直接被取消参考资格,无法继续参加接下来的考核项目。这可能是常钰娇在常家十多年来唯一一次能够受到众人瞩目的机会了吧,若是就此放弃了,他还真不知道这个小丫头那颗本就已千疮百孔的内心还会遭受到怎样的痛苦折磨。 恍然间,他似乎从那个柔弱无助的女孩子身上看到了自己上一世那个古灵精怪的宝贝女儿。同样的明艳动人,在性格上却是一天一地,两个极端,实在让他按捺不住心中的怜惜之意,甚至已经做好了打算背负骂名强行让这丫头退赛的准备了。 偏就在此时,两个人四目相对了。在看到那双茫然的眼睛陡然变得坚定时,常晋柏的心中豁然开朗。是啊,自己已经做了那么多的努力,喂了那么多的鸡汤了,这丫头的内心世界正在逐渐变得坚强而洒脱,如今的常钰娇已然今非昔比,似乎,已经不会再为了这么点小挫折就让他担心了吧? 远远地看了一会儿,常晋柏收回目光,嘴角的笑意却已然掩盖不住了。是了,这才是他常晋柏的好妹妹,没什么好担心的不是么? 可其他人却不这么觉得,体测共分三项,第一项便是极考验力量的投掷沙包。说是沙包,实则其内部装填的皆是分量十足的石头块子和少量细沙、棉花等物,随便一包的重量都是标准的五公斤,男孩子们尚能沉着应对,可对于那些一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世家小姐们而言就显得有些吃力了。 所以趁着大家都去换衣服的功夫,几个相熟的哥哥姐姐们都跑去找了常钰娇。但无一例外的,几个人要么被她坚定的态度所打动,要么被她冷静劝退,谁都无法阻止她参加接下来的考核。 一众学子们在先生的带领下一路来到太书院的弓马修习场,此时已临近中午,操场周围已零零星星坐了一些学子的家长和看热闹的看客们。这对于许多学子们而言还是比较有压力的,毕竟如今的书院不是完全现代化了的开放式学府,大多数书院在平日里都是严禁随意出入的,如今要在众目睽睽之下展示自己的能力,这让这些习惯了封闭式应考的学子们内心不免有些躁动起来。 为了顺利举办本次学祀,太书院在很早以前就开始准备各项工作了,如今的操场已经被划分成了几块区域,横竖这片场地足够大,划分出来的随便哪一块都足够容纳这么多的学生进行考核了。 用粗粗的麻绳与木桩拦成的考核场上,各学院被平均分组,学生们依次上场进行考核,那场面倒有几分春季运动会的味道。 好在这一棵的考核基本还算顺利,他们这一帮子人中除了贾云青和常钰娇表现有些拉跨外其他人的成绩都还是比较不错的。特别是金铃儿,自幼锻炼出来的强健体魄甚至能轻松碾压一众男孩子的成绩,甚至连常晋柏等三人都不过是她的手下败将,人家随手一掷便超过了三人中成绩最好的常晋柏整整五六步远着实让人有些无地自容,无地自容啊~ 然而表现如此亮眼的金铃儿也并非所有学子中成绩最好的,在场的武将世家子嗣又非只有她一个,不少的民间能人也纷纷出场表现。眼看着一个个随随便便就是二三十米甚至更远的成绩,常晋柏不仅对于现代青少年的柔弱体质深表遗憾。 不过抛开这些练家子们不谈,几个人的成绩在普通同龄人中也算是可圈可点的了。只可惜体测成绩在考核总分中的占比同样不是很高,所以大多数人也是兴致缺缺,随便对付一下就过去了。 为了不耽误吃午饭的时间,在第一组考核学员们结束之后便立刻在另一片场地开始了第二项内容的考核。 这一项目是有男女之别的,男生面对的是较为激烈的十七丈竞速跑,也就是现在的五十米跑,而女生那边则是相对轻松的踢毽球。毕竟都是有头有脸人户家出身的小姐,坐在地上测什么体前屈啊或者高抬腿之类的有损仪态,所以这些考核项目一经提出就被官方给毙掉了,换成了相对来说比较保守的科目。 眼看着一群开了外挂的家伙们半跑半飞到了终点,常晋柏一脸地生无可恋,随便跑了两步应付过去也就完了。倒是在这一门中常钰娇的表现十分优异,除了注意力和反应速度都远超他们的金铃儿以外,常钰娇以总数六十三个的好成绩光荣下场。常钰宁在一旁打趣道:“好呀你个小妮子,这么会踢毽球也从来不来找姐姐我切磋切磋,嗯?” 常钰娇羞红了脸低着脑袋小声道:“那不是…过去与姐姐也算不得熟悉。不过放心,往后妹妹定多多向姐姐讨教!” 小姑娘真诚的语调却说得旁人心中酸楚,如今打开了心扉的她似乎已然忘记了曾经孤独苦闷的日子,可只是稍微想想,感情丰富的常钰宁就忍不住了,抱着常钰娇久久不肯撒手,非得等常晋柏和苏樱过来拉了才肯松开。 第二项考核结束后大家便可以解散去用午饭了,今天中午他们的八人小组不出意外地又多了一位新成员。看着坐在邻桌金铃儿的旁边,时不时就朝自己投来异样目光的张雯雯,常晋柏无奈地埋下头认真干饭。这位小祖宗也不知是怎么想的,那对护臂的事情他也在事后当着许多人的面认真解释过了呀,怎么这位还是这么不死心呢?他可还小呢,还未成年啊小姐姐! 午餐过后又休息了约莫半炷香的时间,最折磨人的长跑考核就要来临了。古人的体质毕竟相较于现代人要好上不少,没有那么多消耗精力的电子产品和代步工具,这个时代的人力能普遍都要好于同龄的现代人。 而如今,这一点便成了让这些倒霉的孩子们饱受折磨的罪魁祸首。一般现代化的体测科目为男子一千五百米,女子八百米。而搁在现在却成了男子两圈,女子半圈多。所谓的这个圈便指代了这片广袤操场的外圈,常晋柏目测了一下,椭圆形的操场其周长至少得有个八九百接近米,两圈下来少说也得有个一千六七百米的距离,对于那些长期不活动只读圣贤书的孩子们而言着实压力不小,可对于他们三人而言,这样的距离也实在算不得什么,除去那些开了挂的练家子们,他们几个有信心在普通人中跑出一个好成绩。 当然了,常晋柏是不会傻到去吐槽女孩子们的轻松的。且不说男女有别了,在这个时代人们普遍认为的女子强项本就不在此,又失仪态,能让她们跑上这几百米的距离便已经十分难得了,看似轻松,实则里外都透着对女子的轻视,他这心里头不忿还来不及呢,又还有什么好抱怨的呢? 两个大圈跑下来,常晋柏三人一脸轻松地回到了起点处。书院的几位先生看到他们的表现后都眼含笑意,虽说体测成绩不太重要,但只要能给本书院长脸,具体的考核内容是什么也就没有那么重要了。 让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一向以折磨学子著称的尚元学祀是真不干人事儿啊,这边休息了没多会儿,大多数体质偏差的人连气都还没喘匀呢,台上就宣布了马上开始第三项科目的考核,而这一项,考的是珠算。 常晋柏心中了然,这时候来这一手就是要看大家在消耗了大量体力后还能否继续保持清醒的头脑。不过其实相对于大多数男生而言这一科的压力并不算大,反倒是那些身骄肉贵的女孩子们一个个都傻了眼,原本她们最擅长的珠算竟被安排在了这个时候,这分明就是在有意为难嘛! 可学祀从来不会接受学子们的意见,本着从难从严的考核标准,学祀所给出的综合成绩还是比较公正的,这也直接堵住了那些想要抱怨的学子们的嘴,最终只能低着头乖乖任命,匆匆回去换了衣服便赶往精诚楼准备应考。 高达五层的精诚楼是太书院主修数术的地方,除了一层二层是供平时授课使用的以外,其他三层都有专门的用途。甚至在最上层还有不少前人留下的数学难题供学子们研究破解,称之为全国顶尖的数学研究所也不为过。 第三十一章 - 浮生一笑 - 明冥之间 宽敞的教学大厅里,近五百名学子被男女分开各坐一边,按照年纪分了上下两层才堪堪全数入座。主办方并不打算给大家太多准备的时间,刚一入座便有准备好的题目被放在了面前。时限为半个时辰,而题目的难度吗… 一帮不干人事儿的玩意儿,饶是上一世做财报出身的常晋柏在看到题目后都觉得有些头大,珠算的最终价值就在于算账,所以本次考核中的题目大都十分贴近现实,但其中又暗藏着不少的陷阱玄机,稍有不慎就会失手算错,这对于刚刚经历过一场长跑的学子们而言着实难度不小。 但如今他们人都坐在这里了,再想逃避已是不可能,只能认命地低下头开始疯狂拨弄起算盘珠子,殊不知这又是主办方设下的一道陷阱。 其实相较于体能方面的流失,来自周围的影响更容易直接干扰到学子们的注意力。一般在做题的时候大家都或多或少会有一些自己的习惯,比方说有的人喜欢边做边嘟囔,有的人则喜欢每算完一道题就把珠子重新整理一遍,所用的方式也不尽相同,往往会折腾出很大的动静来。随便一两个人尚且如此,更不用说这么多人身处同一空间的时候了。 对于习惯了在嘈杂的环境中进行统计的常晋柏而言,这样的环境虽然确实令人心烦,但还不至于到会影响他决断的地步。而一旁的方承英在这方面就实在不行了,抓耳挠腮的样子显得很是焦躁,就连一向沉稳的苏意都会时不时地皱一下眉头,就更不用说其他心理素质远不如他的学子们了。 过了约莫四十多分钟的时间,常晋柏已经顺利解决了所有题目。为了不显得自己特别突出,他甚至还专门中了两个陷阱,把自己的成绩保持在了优等线再上一点的水平,相对来说比较轻松。 而在本层的其他人明显就没有这么顺利了,常晋柏环视一圈,惊讶地发现自家三妹妹居然能在如此纷乱的环境中保持镇定,手眼不乱,镇定自若,看上去很是淡定。 而且不光是她,在很容易被旁人忽视的角落里坐着的黄莲芳也同样实力不俗,除此之外还有几个表现亮眼的女孩子常晋柏都一一看在了眼里。倒不是他色迷心窍了,只是突然来到这个男女之别如此巨大的世界,时刻关注那些在低位上受到压迫的女孩子们已然成了他如今的一样生活习惯了。 果然,女孩子就是该时刻保持自信才能展现出最好的自我啊…常晋柏感慨了两句,已经打算举手提前交卷了。 然而就在此时,他的耳中忽然传来了一阵不太和谐的响动。这具新的肉体五感灵敏,听力与视力都非常不错,所以这会儿听到了一丝熟悉的嘈杂以外的声音,常晋柏立刻就被吸引了注意。 同样发现了异常的还有已经放弃了考核开始摆烂的方承英,刚刚还在百无聊赖地拨弄着算盘珠子的人在听到响动的一瞬间下意识地看向了常晋柏,发现他也注意到了之后又认真听了听,两个人几乎同时断定,这阵异常的响动应该是从二楼传下来的。 果不其然,还没等他们听出个大概,就见一名不知道是哪个书院的先生匆匆从二楼跑了下来,对着一楼总监先生的耳边说了些什么,总监先生立刻脸色微变,伸手唤来了周围的几位先生嘱咐了几句,随即便跟着那位先生一块儿上二楼去了。 “怎么了这是?”方承英凑过来小声问道。 常晋柏摇了摇头没有说话,抬手示意监考先生交卷,随即便利索地收拾好了东西起身离开了考场。 身后,方承英很快也跟了出来。常晋柏揶揄道:“呦!可以啊你小子,往日这珠算课一向都是你的短板,如今竟也能见着你提前交卷了?” 方承英给了他一个大大的白眼:“提前个屁!那还不是小爷我实在做不出来了,破罐子破摔了呗!” 常晋柏笑道:“那也得全力以赴嘛,好歹这一次的活动是要为本院争光的,做得太过火了面子上也不好看是不是?” 方承英无所谓地摆了摆手道:“那你放心,我就是最后两道题实在是做不出来了,旁边又吵,你小子又不够意思不肯给我抄,那我不只能放弃了么?” 好在如今这个时代人们尚重气节,不会因为这样的事情就翻脸不认人。这要是搁在现在的孩子们身上,保不齐两个人都绝了多少次交了。 常晋柏笑道:“那不也是为了你好么?抄来的终究不是自己的,再说了,你们家情况复杂,你小子迟早也得独当一面,在找到一个省心的贤内助之前,有些事儿不还是得等你自己去解决么?” 方承英无奈地点了点头:“是啊,这事儿闹的,哎…算了算了,不说这些了,哎你说啊,刚才那会儿楼上吵吵什么呢?” 常晋柏摇了摇头诚实地回答道:“那我上哪儿知道去?我又没有千里眼顺风耳。不过…“ 话锋一转,常晋柏抬头看了看二楼紧闭的窗户。 “我觉着八成是男女之间的矛盾吧。“ “哎?!不会吧?“方承英的表情顿时变得八卦了起来。 常晋柏一看他这样子就是误会了自己的意思,笑着解释道:“可不是你小子以为的那个意思啊,我只是觉得,这珠算一科男女通用,但相对而言大多数男学子在日后都鲜少会用到这门学问,所以一直以来人们普遍都认为女孩子应该更精于此道。如今在学祀这么隆重的活动上竟会发生争执,多半是因为某个男学子挑事儿吧。“ 他话说得有理有据,方承英也跟着点了点头。殊不知这又是常晋柏手握剧本后早就知晓了的结果。不管今天他们在不在这里,这场珠算科的考核中都会有人整出来幺蛾子。 而且由于此次事件在日后引发了一场巨大的书院变革,所以也被收录在了前世要记中,只不过对于他个人而言此事实在无足轻重罢了。 又在门外头等了一会儿,苏意和常钰娇两个人还有一些比较有把握的学子们也纷纷交卷离场了。 看着迎面走来粉面含春的娇俏少女,常晋柏笑着上前伸出手揉了揉她的小脑袋。 “傻姑娘,再有一会儿就到了交卷时间了,何必还非得提前交卷呢?“ 常钰娇羞涩一笑:“嗯…那不是瞧着二哥哥你们都提前出来了,我心里头着急,这才跟着出来的吗?“ “你这丫头,自己不老实,反倒把过错都推在二哥哥身上了,胆子是越来越大了是不是?”对于小姑娘如今的变化常晋柏乐见其成,笑着打趣她道。 兄妹俩说着话,一旁的两个男孩子也没闲着。苏意的性格在某些方面和常晋柏还是有几分相似的,同是不愿意白白浪费时间在已成定局的事情上的。所以尽管明知时间已所剩无几,苏意还是不愿意继续坐在位置上耽搁着,选择了提前交卷。 看着方承英劫后余生的表情就知道,这俩人肯定是已经对完了答案。常晋柏自己是从来不参与这种活动的,但也从不会妨碍别人做些什么。 横竖都是要等常钰宁她们出来的,几个人便守在门口没走,而是寻了一处附近的凉亭暂时歇脚,一边闲聊一边等着二楼那边的人出来。 到了规定时间,一楼的学子们纷纷交卷离场,一个个脸上的表情各异,喜忧不一,明显这一科的难度给大家都造成了一定的困扰,不少人刚出考场就急匆匆地往回赶,瞧那样子八成是回去复习别的科目去了。 可奇怪的是,等了好半天竟没见着一个二楼的学生下来。一楼的先生们整理好了试卷后也全都上了二楼。知道上头肯定是出事儿了,几个孩子互相看了看,趁着无人注意也偷偷上了二楼。 悄咪咪地探出脑袋去一瞧,几人才发现如今二楼的气氛已经到了剑拔弩张的地步。本该严肃且嘈杂的考场如今却只剩一片落针可闻的安静,场面显得诡异又紧张,看得常钰娇下意识地缩了缩身子,她还实在不适应这般严肃的场合,有几分紧张也是自然。 人群中,常晋柏一眼就瞧见了处在最前端的几个学生,很无语的是,男学子那边的几个领头之人他一个都不认识,反倒是女学这边的几个带头的几乎就没有她不认识的,常钰宁,金铃儿和张雯雯等人俱在其中,一个个面红耳赤的样子显然刚爆发过一场十分严重的冲突。 反观对面的几个男生,相比于她们已经有些气急败坏的表情而言明显地更加游刃有余,定然是占了上风了。没办法,那几位姑奶奶的脾气是大,可论起打嘴仗来的本事实在差得有些多,会在这样的场合下吃瘪也是正常的。 眼下无论怎么看,都肯定是男生队伍占据了绝对的优势,但熟知剧本的常晋柏却是非常清楚,此番过后这几个带头男生的仕途就算是彻底走到头了。因为就在几个姑娘身后那么多义愤填膺的女学子中间,可是有两位重量级人物隐藏在其中的! 第三十二章 三公主登场 - 浮生一笑 - 明冥之间 自从穿越者们将男女平等的概念带到这个世界以后,反响最强烈的不是民间,反而是一向锦衣玉食的皇宫大内和勋贵人家。正所谓吃饱了没事干,平日里最有功夫胡思乱想的其实就是宫里头的这些妃子贵人和公主女眷们。早在二十多年前,宫内就曾出现过女子争权,公主夺位的骇人事件。常晋柏倒是不觉得她们这么作会得到什么好结果,非是他搞性别歧视,实在是男女有别,各自擅长的领域也终归不同,像武后那般能执掌天下的女子毕竟是少数,凭着一腔热血就想做出一番大事业终归只是纸上谈兵罢了。 但自那以后,宫中女性的地位有了一定程度的提高也是事实。抛开那些仍旧满脑子宫斗争宠的妃子们不谈,至少陛下在几位公主的培养问题上还是放宽了思想,允许她们接受更多的教育开阔眼界的。 其实这一次有公主殿下来参加学祀也是一场巧合,来参加的三公主和七公主天资不错,成绩也在几个姐妹中名列前茅,适逢尚元学祀再度举办,陛下心血来潮便把她们二人都给送了过来,随便安了个太书院女学生徒的身份让她们获得了入场券,对外也实行严格的保密措施,就是要让自己的女儿们出去见见世面,明白什么叫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结果这一场考试下来,天外有没有更高的天她们暂时是没看到,反倒是在外人眼中声名大噪的这些所谓的“才子”们有多会踩低捧高,自以为是,大张旗鼓地搞性别歧视倒是让她们好好地开了一回眼界。 人群中,常晋柏一眼就认出了带着面纱,表情愤怒的七公主。这位上一世与常钰娇多有往来,她的样貌也可以从已得知的各种信息中描绘出来。 而在她旁边坐着的,看上去气定神闲事不关己,实则眸子深处有暗流涌动,周身散发着一股子阴暗气息的女子想必就是会在日后名动天下,让平凡大众对给皇家的印象彻底发生改观的三公主殿下了吧? 要知道,这位的生母可是天下知名的制毒圣地“断肠崖”如今的掌事大人膝下唯一的一个女儿,当初与今上在边关结识,阴差阳错之下救下了被别国刺客下毒重伤的陛下,又在得知了他的远大理想与正直人品之后芳心暗许,最后理所应当地走到了一起,在当时也可为一段佳话了。 可自打生下了三公主之后,这位毓妃娘娘的身体就开始每况愈下,太医院的人年年诊断都无法查出原因,而她自己身为制毒、辨毒高手也无法得出结论,只能将这一切都归咎于产后体虚,被陛下安排了大量人手养在宫中,倒也算是如今十分得宠的一个妃子了。 母亲体弱不能亲自照顾,三公主殿下自幼便是养在了皇后娘娘身边的。遗传了母亲超然天赋的她自幼便展现出对药理学方面惊人的兴趣与学习能力,年方七岁便能与太医院院正同案而论,其所展现出来的惊人天赋与独到眼光让当时已经名满天下的医正大人都不得不感慨一句后生可畏,足见这位小公主的天赋已经达到了何等可怕的程度。 然而真正让她名动天下的还是在距今四五年后,北汉与后赵争锋,在西北地区双方爆发了数次大规模的军事冲突,后赵一方极不人道地使用了化学武器,嗯,其实也没有那么高端,就是一些卑鄙的投毒手段对北汉军队造成了大规模的影响,军医一筹莫展,太医院钻研数日也无结果,最后还是这位公主殿下以身涉险,带着自己组建起来的医疗团队千里迢迢奔赴前线,用毕生所学尽力为军中服务,不光成功化解了后赵的卑鄙阴谋,还顺带手干起了外科大夫。因为他们的及时赶到,北汉军队的伤愈率大幅度提高,在坚强的医疗保障之下保持了极高的战斗热情与信心,最终在逍遥谷一战中大搓后赵军队,双方攻守易形,正式打开了北汉通往西北广阔疆土的一条康庄大道。 总而言之,这位三公主有能力,有胆略,是个十分优秀的传奇女性。就是从小没有被养在亲娘身边,在嬷嬷们的管教下性子十分冷淡排外,养生了典型的利己主义性格,即便是日后的成功也完全是出于对个人利益的考量,只不过恰好做的是一件利国利民的大好事,这才让她能在极短的时间内声名鹊起,成了皇室最惹人注目的一位公主。 对她的性格非常了解的常晋柏低头暗笑,这几个恃才自傲的白痴,即便是七公主不主动做些什么,三公主在背地里也是绝对不会放过他们几个的。 只不过与上一世不同的是,因为家庭原因故意与家里赌气不肯好好发挥的常钰宁和一向怯懦软弱的常钰娇并未参加那一年的尚元学祀,所以在这场冲突爆发的时候只有一个性格泼辣的金铃儿跳了出来与对方争论,而与她并不相熟的张雯雯虽然心中不爽,但也没有做出为不相识之人发声的事情,带着自己的那一众小跟班们作壁上观,孤立无援的金铃儿想要凭一己之力舌战群儒,其结果自然可想而知。 只不过白天刚刚讨到了口舌之利的男学子们还没来得及得意多久,晚上吃完饭就开始上吐下泻,内脏剧痛,被折磨得痛不欲生,不得不提前退出了本次学祀。 如此凶残的手段想来也只有那位睚眦必报的三公主殿下才有能力做得出来。书院方面也都不是傻的,为了几个口无遮拦的后生得罪了当朝公主绝非明智之举,此事最终也在多方遮掩下不了了之,只怪那几个男学子嘴欠又爱得瑟,被折磨得在病床上躺了足足半个多月才逐渐开始好转,此后便收敛了许多,只不过对待女性的恶意反倒更大了些。 看着如今女学子们团结一致同仇敌忾的热烈场面,常晋柏笃定这其中肯定有自家二姐的手笔。虽然她有时候喜欢犯浑,冲动起来就容易丧失思考能力,但不得不说这位的路人缘和号召力那都是一等一的强,随便几句话就能煽动得周边的人和自己思维同频,也算是一种非常了不起的天赋了。 对峙了半晌,一位太书院的先生站出来打圆场。 “好了好了,各位同学,所谓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无关于年龄性别,每个人本就有各自擅长的领域。你们几个方才出言不逊确实有失雅度,应当向诸位女学子们道歉。” 他这话看似责备,实则是在想办法为这几个不开眼的东西找退路呢。开玩笑,如今站出来的这几个哪个身后没有强大的家族背景?就他们这几个穷学生,人家一生气,回头到家一告状,到时候别说继续留在书院学习了,他们这几条小命还能不能保得住恐怕都成问题了。 更何况人群里坐着的二位公主殿下可也都被他们给损进去了,眼瞧着两位的脸色越来越差,这位先生毫不怀疑这几个臭小子若是还不知收敛,下一秒就会有御庭卫冲进来剁了他们几个蠢货的脑袋!毕竟如今谁不知道,这二位的生母那可都是陛下眼前的红人宠妃,敢招惹她们,怕是真不知道阎王殿的大门朝哪边开的吧? 有先生出面打圆场,这几个男学子还是要给上几分面子的。为首一人不卑不亢地朝说话的先生微施一礼道:“先生教训的是,是学生们冲动唐突了。学生们只是以为,数术一门博大精深,妙趣无穷,实在非是什么样的阿猫阿狗都可以研究学习的普通学科。所以我们其实也是为着诸位姑娘们考虑,希望你们能够认清现实,早早选择其他更适合你们日后的科目钻研才是,否则日后别说是嫁为人妇,统管内宅了,如此拎不清轻重,往后恐怕于诸位的婚事有碍,若再不努力提升自己做好成为一名贤妻良母的准备,只怕日后便是与人为妾的资格都没有了吧?” “在下浅见,还望诸位莫怪,若有言语冲撞之处,也实在是在下心中所想,有感而发,请诸位好好考虑,今日多有冒犯,在下便代表各位同窗,向诸位小姐们赔礼了。” 道歉就道歉吧,他非得整出这么一番长篇大论来恶心人,言语中处处透着对女子的轻视与打压,瞬间就将在场女学子们的火气给挑了起来,金铃儿再也按捺不住,上前一步就要动手抽那小子耳光,却被尚存一丝理智的张雯雯死死拉住了,另一只手还拽着同样冲动的常钰宁,表情阴冷地正想开口,忽听得身后传来一道冷漠薄情的声音。 “尚未请教公子名讳,不知可否告知一二?” 众人回头看去,却见已经一脸杀气的三公主不知在何时竟站在了几人身后。而这股子杀气可不是单纯用来形容的,实在是在看到她未被面纱遮住的眼睛里迸射着的惊人寒意时几人才骤然感觉到的,未感于体表,却冷彻骨髓。 同样被这道犀利的目光盯得发毛的还有对面的那几个男学子,至于一旁观战的先生们这会儿早已被吓得抖似筛糠,连句整话都快说不出来了。更何况就算能他们也不敢说啊,公主殿下开口,哪里有他们这些人插嘴的地方?只愿这几个小子不要再节外生枝,趁着公主殿下尚未完全动怒见好就收,否则今日这精诚楼怕就要血流成河了。 第三十三章 我就是要仗势欺人 - 浮生一笑 - 明冥之间 可世事总是不能尽如人愿的,尽管已经感受到了对方身上不寻常的气场,但一向自傲的几个男生还是强打精神不肯服软,内心想着断不能在他们鄙视的女子面前丢了面子,挺直腰背傲然答道:“在下许穆,冀城知州许洋大人次子,姑娘有何见教?” 三公主朱唇微张,嘴角勾起一抹嘲讽意味浓郁的浅笑。诚然,区区一个知州家的公子别说是她了,便是在场的诸多官家女儿们地位背景都要比他高上许多。朝中做官便是如此,外放二品比不上朝中五品这是定论,好歹人家见天的在皇上眼前晃悠,想要弄死一个外放的二品大员也不过是几封折子,几句进言的事儿罢了。 感受到了对方所散发出来的不屑气场,许穆很是不满地挑了挑眉头:“未请教姑娘芳名,不知是哪位大人家的女眷?” 许穆傲,但绝不傻。今日他敢出言讥讽众人纯粹是因为自己早有才名在外,寻常官宦人家也不太会重视女儿在外头受的委屈才敢如此的。但瞧着突然冒出来的这位女子的样子,似乎是真的不把自己的父亲放在眼里,心中不免多了几分计较。要知道,外放官员想要混得好,做得长久,多多少少都少不得位高权重的京官们的提携保护。若是这位的长辈便是与父亲交好的某位京官的话,那今天这事儿怕就有些不好办了。毕竟这一次上京前父亲还专门来信嘱咐了,要他时刻留意身边的权贵子嗣,找机会与人结交,这对他们许家的日后可是有极大的好处的,万不可出了闪失。 可惜他是等不到对方的回答了,就在这句话问出去的瞬间,许穆就觉得后脑突然传来一阵剧痛,整个人顿时不受控制地向前扑倒,眼前一明一暗,下手的人这是着实一点儿力气都没省,结结实实地给了他这位“大才子”一巴掌啊! 好不容易恢复了一些的许穆怒气上涌,刚想砖头寻找罪魁祸首,迷糊中却听到一句:“学生无礼冒失,冲撞了二位殿下,实乃本院教学无方,过于放纵门下弟子了!还望二位殿下大人大量多多海涵,就饶过这些不长眼的学子们这一回吧!” “殿下…殿下?!”许穆嗫喏着,骤然睁大了双眼。这普天之下,能被尊称一声“殿下”的可有几人?难不成…不会真就这么倒霉,偏偏被他给碰上了吧? 几乎是瞬间想通了一切的许穆顿时觉得后脑已经不疼了,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恐惧与懊悔,自己今天到底是怎么了,怎么就这么控制不住情绪非要冲出来挑这个头呢?这下好了吧,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这一巴掌他挨得是一点也不亏啊,若是他父亲在场,今晚必是一顿结结实实的家法要招呼到自己身上了呀! 越想越觉得后怕,许穆赶紧调整姿势把脑袋紧紧贴在地上。 “草民有眼无珠重冲撞贵人,罪该万死,还望殿下海涵恕罪!” 对面的人久久没有言语,或者说这会儿整个二楼都已经没有人敢在开口说话了。任谁都不曾想到,一向被困在禁宫之中鲜少抛投露面的尊贵之人今日居然会与他们坐在同一个考场里头同场竞技,这可让这些平日里傲慢惯了的世家子弟们吓破了胆,没办法,本朝帝王一贯铁腕冷血,自建国二百余年来动辄就被抄家灭族的大臣不计其数,皇家的名号听在他们耳中就仿佛是死神的丧钟一般,又怎能让他们不心生忌惮呢? 眼下场内唯一不感觉害怕的就是常晋柏了,可出于面子上的问题他还是跟着其他人一块儿乖乖跪在了楼梯口。横竖这会儿大家的胡注意力都不在这边,他也不怕有什么好丢人的了。 等了好半晌没听到有人叫平身,常晋柏有些奇怪地抬头看去,却不想正对上一双闪着精光的好看眸子,顿时心中一紧,这位…是什么时候开始注意到自己的?莫不是发现了什么? 不敢再想,第一次经历这种场面的常晋柏也不由得紧张了起来,赶紧乖乖把头低了下去。 下一秒,眸子的主人也收回了视线,眼神冰冷地盯着许穆的后脑勺。 “都平身吧。啊,除了你,还有你们几个。” 明明谁都没有抬头去看,但大家都知道三公主说的那几个人是谁。一时间地上跪着的人稀稀拉拉站起来了一大片,只有那几个方才矛头的倒霉蛋还老老实实地跪在地上,浑身颤抖得连头都不敢抬,更遑论为自己开脱两句了。 对上了三公主带着几分赞赏的目光,常钰宁等人顿时觉得有一股强烈的自信充斥着全身。尤其是张雯雯,此时的她竟无比感激那个曾当着上百号人的面让自己下不来台的混账小子,若非那日他“无意间”点醒了自己,只怕这会儿她还没这个福分能站在大名鼎鼎的三公主殿下的身后扬眉吐气呢! 只会撒娇耍混的四公主算什么?瞧这气势,瞧这这魄力,瞧这压迫感!这才是一国公主殿下该有的威仪嘛!入股三公主,保值不亏! 转过头继续看着许穆,三公主冷然开口:“你,抬起头来。” 许穆依言缓缓抬头,脑门上已经布满了细密的汗珠,脸上挂着讨好的微笑,只是实在太过惊惧了,笑起来的样子比哭也好看不到哪儿去就是了。 “啧”三公主厌弃地啧了一声,细细打量着他的脸道:“倒是生了副好皮囊,只可惜啊,内里尽是脏心烂肺,不堪入目,倒是污了本公主的眼。” 说着,三公主毫不客气地抬脚踩在了许穆头顶,直接将他的脸又给压到了木地板上。只是没有人注意到,在那一瞬间三公主的视线扫过了在场的很多人,大家的表情变化皆被她尽收眼底。 被人踩着头如此羞辱,还是被一个如此柔弱的女人,这对于曾经的许穆来说便是天大的耻辱,其恨好比是杀父之仇般不共戴天的。可如今的许穆却恨不得能被多踩几脚,踩得越狠越好,只要能让这位消气了,便是把他的脸面踩到泥土里去他也心甘情愿! 如今三公主自报家门,造成的冲击着实不小。虽然正式扬名于天下要到四五年后,可如今至少在京城范围内,知晓这位医学天才名号的人也绝不在少数。如今好不容易能够见着真人了,在场的许多人还是显得有些兴奋与好奇的。 三公主坦然地面对这么多投来的目光,一边向身后的七公主招手把她唤到自己身边站着。 “怎么,许公子,方才本公主瞧着你口若悬河,言辞恳切的,怎么这会儿竟是不会开口说话了呢?来啊,说说看,还有什么想要表达的真情实感都可以尽数言明,本公主与七妹就在这里听着呢,若是你说的好了,待我们回宫后说不定还能禀明父皇,破例给你个机会早入朝堂呢!” 一般人都听得出来三公主话中的嘲讽之意,但更多的还是惊讶今日到场的居然不只是一位公主,而是两位!而且这第二位还是那位著名的社恐萝莉七公主,今日的惊喜实在是一出接着一出,真是说出去了都叫人不敢相信呢! 一时间又有不少探究的目光投向了七公主,可怜这姑娘刚才是火气上头了,如今突然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小丫头社恐的本性顿时暴露无余,下意识地就开始朝三姐姐身后躲,幸而有了解情况的常钰宁和金铃儿等人替她挡住了那些视线,这才没让公主殿下在众人面前按出丑。 被问话的许穆哪敢言语,恨不得立刻挖个坑赶紧把自己给埋了才好。但现实是不允许他如此逃避的,可怜他一介风流才子竟落到如此狼狈的境地,本是可怜可叹之事,现如今却没几个人对他的遭遇表示同情,反而大都是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人性如此,最爱看别个坠落云端时的惨状,可怜许穆便在今日做了这个表演者,让周围的上百号观众们好好瞧了一回热闹。 扫视了对面的一众男学子一番,三公主冷冷开口道“本公主知道,今日之事你们当中定会有人觉得本公主这是仗势欺人,恃强凌弱。好啊,本公主今日便告诉你们,我就是要仗势欺人,但是,这绝不是恃强凌弱!因为真正的弱者,是从来没有机会跳出来对别人做出那样的事,说出那样的话的!今日之事,皆是这几个人不知深浅咎由自取,而本公主也相信,在你们之中其实还有很多人是十分赞同他们所说的一些观点的,只不过运气好了些,没像他们几个这般舞到本公主面前来罢了。不过本公主还是要多警告你们一句,自今日起,若再让本公主听到嘲讽歧视女性言论的话,必当严惩重办,绝不姑息!都听清楚了吗?” “谨遵殿下教诲!”二楼响起了一阵洪亮的应答声,常晋柏在一旁不禁想到,为什么不管是电视剧里头还是现实里,这些人都能在回话的时候做到这么整齐划一,就连说出口的话都是一模一样的呢? “好了,今日之事便就此揭过了,本公主乏了,七妹妹,咱们回宫用膳吧。” “许公子,还望你好自为之,啊?“ 把该说的话都说完了,三公主施施然伸出手,平心而论,在宫里头这位对其他的兄弟姐妹的态度还是比较和善的,只要不上赶着主动来招惹她,她也是乐于兄友弟恭,天下太平的。 第三十四章 祸从口出 - 浮生一笑 - 明冥之间 好不容易出一次宫,虽然经历了这番糟心的事情,但七公主的内心还是有几分不舍的,她没有大姐的才思敏捷,二姐的温柔似水,三姐的霸气张扬,在出嫁前能够出宫的机会恐怕一只手都数得过来。如今好不容易有了来到民间的机会,她是真不想就这么草草回去了。 “三姐姐,我们要不…”鼓起勇气,七公主难得想要向别人表达一下自己的想法。 “嗯,怎么了?”一面对这个软萌可爱的七妹妹,三公主的态度总是会不自觉地温和许多。自己是淋过雨的人,她很清楚七妹妹这样的性格尚能在宫中活到今日都是因为身边有能够守护她周全的人在。身为姐姐,她也是愿意为这孩子的幸福生活出上一份绵薄之力的。 “嗯,没什么…”一对上三公主那双精明的眸子,七公主好不容易攒起来的那点勇气顿时就烟消云散了。这可是她这辈子第一次想要向别人表达自己的想法啊,居然就这么无疾而终了吗?她不甘心啊,实在是不甘心啊~~~ 精明如三公主又怎会看不出这个小妮子的内心所想?只不过如今人多眼杂,不好叫他们听到太多的,于是一边拉着她的小手一边直接跨过了跪在地上的许穆的脑袋向楼梯口走去。这一轮考核的结果如何她并不关心,横竖今日之事即便是闹到了父皇那里去她也有理,没什么好怕的。 被如此羞辱过后的许穆则是一脸的颓丧,趴在地上久久不能起身。那些过去与他交好的学子们纷纷避之如蛇蝎,一个愿意伸手去扶他的人都没有。得罪了公主殿下尚能全身而退实属命大,只是他这个人已经在公主殿下那里被挂了号了,往后还是与他保持好距离,别被公主和她身边的人记恨上为好啊… 人走茶凉,树倒猢狲散,此时的许穆再没有往日的意气风发,就连一向最器重他的几位先生都不得不忍痛放弃了这个好苗子,一个个叹着气离开了现场,到最后留在这里的竟只剩下了常晋柏等一行人,张雯雯也没跟着她的小伙伴们一块儿离开,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双目无神的许穆思考着,原来这便是皇家威仪啊,一句话的功夫便能定人生死,若是如今的自己还像当初那般执迷不悟下去的话,最后的结果究竟是飞上枝头变凤凰,还是一个不小心化身脚底泥,落得个比许穆还要惨上百倍千倍的下场?如今的她想象不到,只是暗自下定了决心一定要让自己强大起来,强大到有朝一日即便是至高无上的皇家也无法随意左右自己的人生那才算是真正意义上的没白活了! 她在这边憧憬未来,其他几人则凑在一块儿商议接下来的事情。当然了,这接下来的事情指的是晚饭,才不是许穆的事情呢。毕竟如今木已成舟,能只是被羞辱一番就放过了对许穆而言便已经算是天恩浩荡,剩下的事情会如何发展实在不关他们几个人的事儿了。 拉上还在幻想中徜徉的张雯雯,几个人一路有说有笑地去了饭堂,丝毫没有被之前的事情影响到情绪。甚至于常钰宁和金铃儿还非常的开心,这一次的数术考核难度颇大,她们两个人心态不够稳定,能勉强过关已属不易,如今被这么一搅和,今日的成绩多半是要作废的了。能不在外头丢人现眼那是好事儿啊,她们又有啥好不开心的呢? 一提起这个,苏樱就觉得晦气。难得这一次她超水平发挥,有望在外人面前露一回脸了,结果就这么被许穆那群人给搅和黄了,怎能叫她不心生怨愤呢? “说来说去就是怪那群不开眼的东西,仗着自己家世好,读过几年书有了点儿小成绩就洋洋自得,拽得不知道东南西北了,现在好了吧?三公主殿下一出场就横扫千军,把那群蠢货给治得服服帖帖的,看他们日后还敢不敢那么嚣张,张口闭口的女子无才便是德了!” “就是就是!”见识了皇家风采的贾云青这会儿也颇为兴奋。 “哎你们瞧见了没有?三公主一出场那个范儿啊,又霸气又尊贵,瞧着就有股子指掌天下的味道有没有?哎,就是可惜了三公主殿下是个女孩子,若是生为男子的话,日后即便不能荣登大宝那也必是一代能臣啊。日后能辅佐着新君统御天下,开疆拓土,造福暴行,到时候…” “闭嘴,快别说了!”金铃儿铁青着一张脸,罕见地用力拽了她的胳膊一下,险些将贾云青拉了一个趔趄,顿时有些不满地抬头道:“干嘛呀玲儿?这么用力拉我,真是…” 那个“的”还没来得及说出口,贾云青就意识到此时的氛围似乎有些奇怪。大着胆子左右一瞧,一张原本因过度兴奋而泛着桃红的小脸蛋顿时煞白一片。 原来众人这会儿已经走到了饭堂门口,原本该是人声鼎沸的饭堂这会儿却鸦雀无声,一片寂静,只因如今坐在最显眼,最中间位置的不是旁人,正是刚刚才在精诚楼大放异彩的二位公主殿下! 一向偏爱妹妹的三公主终究没舍得拂了小七的心思,答应她在饭堂用过饭后再回宫。结果一瞧着她们二位今日居然来了饭堂用餐,原本还在激烈讨论着那场风波的学子们立刻缄口不言,低着头乖顺的像一群鹌鹑,只管静静扒饭然后迅速离场,再没有一个人敢随便开口说话了。 这就导致本该十分热闹的饭堂这会儿异常的安静,就连餐具互相碰撞的声音都听不见,过度紧张的环境也使得贾云青方才说的那几句话没有任何意外地顺利传到了在场所有人的耳朵里。当那句“荣登大宝”说出口的一瞬间,整个饭堂里的人几乎全都白了一张脸。封建社会皇权至上,妄议朝政便已是死罪,随意议论君王更迭,甚至说出了“辅佐新君”这等大不敬的言论,这说话之人实在大胆,今日便是天王老子来了怕是也难保他一条性命了吧? 在看到二位公主的一瞬间,贾云青就觉得膝盖软得厉害,一双小腿瞬间失去了力气,常钰宁和金铃儿两个人在旁边都扶不住她,“噗通”一声就结结实实地跪倒在了地上,煞白的脸上了无生气,明显已经看到了奈何桥上的老婆婆端着碗,笑着在朝自己招手了~ 并非是大家夸大其词,实在是形式如此,根本就不用想。因为就这一会儿的功夫,常晋柏已经看见从四面八方围拢上来的精甲卫士一个个表情严肃地看着他们这群人,而且似乎一点儿都没有要等候谁指令的意思,手中明晃晃的铁镣已然注定了今天他们这群人是一个都跑不了了。 常晋柏心中暗暗叫苦,平日里他们几个凑在一块儿也确实没少议论过朝堂之事,前朝后宫的各种话题早就被他们给聊了一个遍却从来都没有出过什么乱子。结果今日,一向不太参与此类话题讨论的贾云青难得来了兴致,结果刚说了没两句就被人家正主给听了个囫囵,这运气,搁在今天若不其买张彩票简直都对不起自己这段短暂且并不十分精彩的人生啊有木有?真的是悲哉,叹哉啊... 眼瞧着沉甸甸的镣子已经挂在了自己的手腕上,常晋柏的内心跑过无数匹草原神兽。想他自穿越以来兢兢业业,勤勤恳恳,小心翼翼步步为营,如今却落得一个草草收场,匆匆落幕的悲惨结局,其情其景,真可谓出师未捷身先死,常使英雄泪满巾。想当年孔明公挥泪斩小马,却不知那份苍凉的心境可有自己如今的十之一二?悲夫晋柏,哀哉建刚,感叹无极,悔之晚矣啊… 就在所有人都已经被迫接受了这悲惨的命运,低着头认命地伸出手等着带铐子的危急关头,一道清冷却熟悉的声音骤然从饭堂内传来,仿佛冬日的暖阳,悦耳的佛钟,虽然听上去满是阴寒,可在此时响起却又那般温暖人心。此时的常晋柏只想单膝跪地,用自己心目中最崇高的方式向对方说上一句:三公主殿下,您是,我的,神!!! 说话的正是一脸兴味盎然的三公主,而她说的也只有简简单单的两个字。 “且慢。” 声音不大,但压迫感十足,神情严肃的精甲卫士们闻言立刻停下了手里的动作,但已经上了铐子的人他们也并未解开,只是直起身子站在他们周围,静静等候主人的下一步指示。其令行禁止之效率,比起当代军人更甚,也让初来乍到的常晋柏好好体验了一把什么叫军令如山,什么叫在地狱门前反复横跳的快感。 一行九人朝着那边恭敬跪拜,生死被握在别人手中的感觉着实令人窒息。此时的常晋柏不禁想起了刚才的许穆和上一世那些从他手上被开除的员工们,对于当时的他们而言,会不会也是自己如今这种惴惴不安,如临深渊的绝望感受呢? 轻盈的脚步声逐渐走近,几人根本不敢抬头,静静等待着命运的审判。 可下一秒,能够左右他们生死的那位却忽然说了一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 “这饭堂的饭菜着实一般,本公主实在吃不太惯。小七,不如姐姐带你去酒楼吃馆子?难得出来一趟,也叫你好好感受感受这民间风情如何?” 第三十五章 他与她的心意 - 浮生一笑 - 明冥之间 “真…真的嘛三姐姐!那太好了!多谢三姐姐!只是,三姐姐,她们…”果然,危急关头还是得七公主这样人美心善的小仙女站出来为他们说话啊!常晋柏心中不免感念,即便日后七公主远离朝堂后宫,他都会牢记今日之恩德,尽自己所能好好报答对方的。知恩图报,这可一向都是他老常同志随身携带的优良传统呢。 “嗯…这几个人以下犯上,妄议皇家,其罪当诛。不过嘛…本公主瞧着这几个人的年纪也不大,多半是平日里学业压力太大,闲下来了就爱找些话头来缓解压力,多半只是无心之失罢了,犯不上随便就要打要杀的。不过呢,毕竟这几个人罪孽深重,即便死罪可免,但活罪难逃,且都带走吧,回去了再慢慢处理。” 嗯?怎么听这意思,这位三公主殿下貌似也不是特别想要了他们的脑袋嘛,他就说嘛,这三公主虽然确实手段狠厉且极度自私,但也并非是个会滥杀无辜之人。像什么议论皇家这种罪名可大可小,到头来会如何处置还是要看上头的意思不是?所以常晋柏不免又生出了几分自信,觉得他们今日说不定有希望全身而退。 “哦对了,刚走出去没几步,三公主突然顿下脚步回头道:”兹事体大,涉及皇家,外人严禁妄议,如日后听到再有人议论此事,一律视为藐视皇家尊严,按律重惩,可都听清楚了?“ “谨遵公主之名!“饭堂里又响起了一阵整齐的应答声,可常晋柏这会儿已没心情再思考之前的那个问题了,在精甲卫士的示意下认命地站起身来,任由他们押着一行人上了一辆四乘的宽大马车。 今日为了对公主们的身份进行保密,陛下特意安排了这辆马车给随行的御庭卫们乘坐。然而有了精诚楼闹的那一出二位公主也参加了尚元学祀的消息怕是也瞒不了多久了。既然如此,索性她们也就不再遮掩了,大大方方地让侍卫们跟在马车后头,把空着的马车当成了临时囚车给几人坐着。 马车上,气氛低沉的可怕。没有一个人开口,大家心里头都是七上八下的。 良久,实在憋不住了的张雯雯第一个开口:“云青你呀,今天怎么就那么兴奋呢?什么话都敢说了是不是?你瞧瞧,这下好了吧?咱们几个全都被一勺烩了,等来年今天就是想烧纸,怕是都得从外头雇人了吧?“ 她这话一说出口立刻就遭到了常钰宁的强力回怼。 “快呸呸呸!说什么呢这是在?这事儿怎么能怨云清呢?要怨那也是该怨…怨…“ 怨了半天,常钰宁悲催地发现竟是连个替罪羊都找不到了,只能认命地低下头去道:“罢了,罢了,都这个时候了还说这些干什么呢?好歹咱们这一世是朋友,能同生共死也算是一种缘份了吧…“ 一想到接下来要面对的事情,一向娇气的张雯雯再忍不住哭了出来。 “这要是被我爹娘知道了,他们该多心疼,多生气啊?都是因为我这个不懂事的女儿,这两年总在外头头惹是生非,害得他们整日的担惊受怕,为我操心,而我呢,连一天享福的日子都没能让他们过上就要这么匆匆分别了,我…我真的好后悔啊,我对不起爹娘,对不起大家啊~~~“ 她这一哭,其他的几个女孩子也都忍不住了,纷纷跟着小声啜泣了起来,就连一向不会服软的金铃儿这会儿都红了眼眶,低着头闷声不说话,气氛再次低沉了几分,俨然这就是一车即将被拉到屠宰场统一处理的大鹅一般。 “都怪我,都是我不好…“贾云青不断自责着,事到如今她还愿意将责任都揽到自己的身上实属不易,常钰宁拉住她的手用力摩梭着,一边将抽泣得厉害的常钰娇也拉到了自己身边。一边的苏樱也有样学样,拉着张雯雯和金铃儿靠近了些,几个女孩子抱团取暖,场面悲戚中却又透着几分温馨。 三个男孩子的脸色也同样不好看,但他们都是明理且有担当的人,断不会因此就将过错都归咎到别人身上去。只是诚如张雯雯所说,鸟之将死,其鸣也哀,都到了这个时候,他们才发现原来自己还有那么多话没有说出口,还有那么多梦想都没有完成,一时间方承英的眼神越发呆滞,苏意的表情也出现了罕见的痛苦,只有常晋柏一个人还在冷静地分析着形式,一边在心中默默记下了他们一路走来的路线,好歹比其他人多活了几十年,在心理素质方面确实还是要强上不少的。 突然,方承英仿佛抽了风一般,一个闪现滑跪到了苏樱的面前。 “樱姐,我…我承认,我喜欢你,我其实一直,一直都很喜欢你。不管是你欺负我的时候,坑我的时候,还是关心我的时候,照顾我的时候我都一直喜欢着你,可是…可是我实在也不想因为自己的私念就让家里背上一个背信弃义的名声,更不愿因为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儿而让你受了委屈。所以那天听了晋柏的话我就下定了决心,那就是我不得不放弃你,天大地大,我想让你去寻找那个比我更适合,更能给你一个幸福的家的男人。可如今,呵呵,看样子我们是都无法等到有结果的那一天了。所以今日,我便要在这里向你剖白心意!我也知道,当初我说的那些话肯定也对你造成了很大的伤害,不管你有什么怨言,什么不满我都认,我都接受,哪怕你不再愿意接受我我也认了,一切都是我咎由自取,晋柏说得对,我就是个渣男,根本配不上像你这般美好的女孩儿!而且你瞧瞧,咱们今天这个样子,这个场合,这时候说这样的话实在有些不太合适。但我还是要说,我也必须要说,如果一个人在临死前尚有无数个遗憾的话,那至少也应该抓住最后的时光全力去完成,哪怕只能完成一个,两个,甚至到头来还是一事无成,但至少我们也努力过,争取过了不是么?很抱歉,我知道今天我说这些话肯定会让你很难堪,对你的名誉也一定会有影响。但樱姐,我请你相信,今天我所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是发自真心的。总而言之,我已经向你表白了心意,完成了自己的一个遗憾那便死而无憾了。今生我们有缘无份,那便来生再续前缘好了。如果下辈子还是没机会的话,那就下下辈子,下下下辈子,不管要经过多少个轮回都可以,只要最后我等到的那个人还是你就好!因为,在我虽然短暂却精彩的人生里,只有你才是最能让我感受到的幸福的那道光。所以,除了你,我不会再接受其他任何异性的示好,更不愿意与任何别的异性共度余生。呃…我的话说完了,很抱歉吓到你了,我这就回去,我…“ 知道这小子是个话痨,可能一次性说出这么大一串如此正经的话来对于方承英而言简直就是一个奇迹。凭着他三句话就要犯浑的本事来说,能直到现在都不翻车实属不易,常晋柏虽然听得有些尴尬,但还是不得不为他在最后关头的豁达与真诚点个赞。 而作为被表白的一方,苏樱的脸上还挂着泪痕,愣愣地看着方承英绯红一片的脸,曾经这张脸是多么令她魂牵梦绕,如今就显得多么真实,多么完整。那昔日可望而不可及的梦竟在今天这样的场合下突然实现了,苏樱仿佛突然间就多了几分勇气,伸出手猛地抱住了方承英的脖子,粉唇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骤然贴在了方承英紧闭的嘴唇上。 突然袭来的大尺度画面可把几个涉世未深的年轻人给吓得不轻,如此狭小的空间内他们又避无可避,只能尴尬地扭过头去不看他们,可耳边时不时传来的旖旎之声却在不断考验着他们的理智,折磨着他们的神经,只有常晋柏一个人在旁边看得津津有味,横竖自己已经活过一辈子了,能在死前还欣赏到这么刺激的画面,虽然不是自己亲身体验有些遗憾吧,但能够一饱眼福也确实不算亏了不是? 本来美好的氛围最终在张雯雯一句“你们这样多好啊,我可还连个能剖白心意的对象都没找着呢!“被撤了个细碎,经历了种种波折后终于互相接受了的两人在一众单身狗的全力妨碍之下不得不坐到了马车的两端,可即便如此,二人眼中汹涌的爱意拉成的丝还是在不断搅扰着在场一众单身狗们的内心,一时间车厢内哭嚎声连天,倒是比之前认为自己求生无望了的时候更激烈了几分呢。 坐在前面马车上的七公主忍不住回头看了看。 “三姐姐,你瞧把他们给吓得。“ 三公主则是不以为意地修着指甲道:“我本来就是故意的呀,今日还好是碰上我们了,若是让几位皇兄或者你四姐五姐他们给碰上了,你觉得那几个人还有坐上马车的机会吗?“ “嗯…“知道她言之有理,七公主回过头来不再说话了。想想这样也好,让他们好好长长记性,省得下一次再犯了类似的错误,可就不见得还会有像她们姐妹俩这样的好心人能放他们一马了。 第三十六章 无意为难你们 - 浮生一笑 - 明冥之间 车队一路行至陌春楼,此处亦是京中比较著名的几家酒楼之一,三公主往日也曾多次光顾过,觉得这里的菜品可口,样式新颖,乃是本店最尊贵的常客。 门口迎宾的店小二一眼就认出了马车上的皇室徽记,立刻明白了这是三公主殿下又来光顾了,连忙跟自己的小伙伴叮嘱了一番,随即便赶紧上来迎客进门。 毕竟是全宫上下出宫频率最高的公主,因着她过人的医学天赋,陛下特意允准她可以外出游历,不过也规定了范围,毕竟是皇家贵女,若跑得太远了怕安全方面得不到保障。索性三公主也不是那么能惹祸的性子,除了跑遍了全城的药铺医馆之外,也就是在吃一道上比较感兴趣了。 所以能得这位贵人的青眼不光只是荣耀方面的事儿,更多的还是品牌的名号被打响了。毕竟京中人尽皆知,这位三公主与她的胞弟六皇子那是出了名的挑嘴,便是宫中最善烹饪的御厨做出来的东西都常常会被他们挑三拣四,现如今却这么照顾他们家的生意那便是给店里的菜品给出了最大的认可,又何愁拉不来客人啊? 果然,一进门就瞧见这会儿一楼的大厅里早已人满为患了,推杯换盏声不绝于耳,一眼望去好不热闹! 但三公主是何许人也?这么尊贵的客人酒楼自然早就为她留好了厢房,平日里从不对外营业,是专属于三公主殿下一个人的房间。 挽着有些怕生的七妹妹的胳膊,三公主回过头去吩咐了一声:“去叫他们几个也都上来吧,记得从后门走,我会同掌柜的打好招呼的。” 随行的小宫女立刻就去传令了,两位公主则在众人艳羡的目光中跟着引路的伙计一路上了三楼贵宾区。可谁又能想到呢?那个看着最偏僻,上了楼以后还要拐好几个弯才能找到的平常人都不愿意去的包厢其实才是整间酒楼里装修最豪华,空间最宽敞的一个包房。 本以为菜单都不用看了,专门负责接待贵宾的小伙计十分懂事地向她们介绍了本店新推出的一些菜式,毕竟之前有的这位三公主殿下早就烂熟于胸了,用不着再多介绍一边。 三公主却是难得地让他拿来了菜单,小伙计眉眼精明,立刻就明白了这位的意思,忙不迭地转身出门拿菜单去了。 看着屋内豪华又不失典雅的布置,没了外人在侧的七公主不无羡慕地说道:“三姐姐就是厉害,真不知道什么时候我也能和你一样,在一间酒楼里有自己的专属包房呢…” 三公主笑着摸了摸妹妹的小脑袋。 “你呀,还不是因着你这性格软糯又认生,否则我早就向父皇请命,带着你跟我一块儿出门了。” 七公主甜甜地笑了,但随即又收敛了表情:“还是算了吧,三姐姐你天赋过人,出门也是为了办正事的。可我呢,学东西慢,又认生,也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特长,父皇是恨不得将我关在房中,夜以继日地读书学习,才不会允许我随随便便出门呢!” 三公主眼中满是宠溺,不得不说,她一个女孩子家,但对甜妹也是真的一点儿抵抗力都没有。 正想再说些什么安慰安慰这个郁闷的小丫头,,贴身宫女便进来禀报,说公主要的人已经带上来了。 三公主立刻收敛了眼中的温情,点点头示意将人都给带进来。 不大会儿功夫,一行九人便依次进了房间站成一排,一个个都低着头不敢看她,一副死刑犯面对监斩官时的绝望表情。 三公主瞧着有趣,随口吩咐道:“若水,下去吩咐掌柜的,先将本店的特色菜都上两份来。” 然后又看向低着头的九个人:“行了,本也无意为难你们,都入席吧。” 九人听到这话眼中皆是不可置信,毕竟他们所犯的错大,这要搁在平时那绝对是斩首之罪没跑了呀! 可如今这位却说,无意为难他们,莫不是… 想到这里,几个人的眼中都浮现出了生的希望。唯有常晋柏一脸果然如此的淡定表情,不卑不亢地朝二位公主行了一礼,施施然便要走向一旁临时布置的小桌就坐。 “等等。”三公主开口唤了一声。 “你是…户部尚书常大人家的三公子是吧?过来,与本公主同席。” “哎?!”这下别说是其他人了,就连常晋柏和七公主都是一副“怎么会这样”的惊讶表情。 可三公主显然不是再跟他们开玩笑,抬眼看着他又说了一句:“怎么,是没听清本公主的话么?” “呃,在下不敢,只是…只是二位殿下,在下乃一介草民,与公主殿下同席用膳有违礼制,恕草民,万死不敢僭越。” 常晋柏可不知道这位怎么就突然盯上自己了,为了能对得起手掌心又粗又长的生命线,他决定还是要尽量远离这些皇家人,免得日后一朝不慎就莫名其妙地把小命给丢了。 可三公主显然是不打算就此放过他,冷笑了两声道:“那样大不敬的话你们都敢说出口了,如今却说什么不敢僭越,岂不是笑话?” 说着,她的目光扫过了贾云青的脸,小姑娘顿时吓得面色惨白,双膝又开始发软了。 常晋柏听出来了,这哪是在邀请啊,这分明就是赤裸裸的在威胁他嘛! 可看着其他人脸上紧张的表情,他又不能真的弃他们不顾,只能硬着头皮走到桌子对面,再行大礼后才敢落座。 “呵,坐这么远,莫不是怕本公主吃了你不成?“不知不觉中,三公主对这个素来默默无闻的常家三公子是越来越感兴趣了。 常晋柏施施然笑道:“并非如此,一则草民身份卑微,二则男女有别,故而在下实在不宜与二位殿下坐得太近。“ 这倒算是个说得过去的理由,三公主便也不再为难,看向他身后还杵着的一行人道:“罢了,便且如此吧,你们也都坐下吧,若让外人看见尔等站着用饭,岂不又要有本公主的诋毁之语流传坊间了?“ 诚然,作为宫中最为大众所熟知的一位公主,三公主在民间的确曾受到过不少的诋毁与非议。不过瞧她这样子,根本一点儿都不在乎外头的人是如何看待她的嘛! 几人不敢耽搁,行礼后便朝一旁的桌子走去。尚未入席呢,就听三公主突然打趣道:“呦,瞧着二位这是好事将近啊?用不用本公主回去禀明父皇,为你二人赐一段金玉良缘啊?” 循声看去,众人这才发现原来直到这会儿,方承英和苏樱的手还紧紧牵在一块儿不肯分开呢! 二人相识一瞬,立刻害羞地松开了彼此的手。他们自然是听出来了三公主不会要他们的命,可如此一来的话,之前在车上所发生的那一切… 越想越害羞,苏樱用手死死捂着脸不敢见人,方承英也从脖子往上红成一片,少年时的朦胧与美好在他们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倒是将屋内原本严肃紧张的氛围缓解了不少。 众人轻笑几声依次落座,三公主却没有错过每一个人脸上的细节,忽然又伸手道:“这位…应该就是常大人家的三小姐了吧?” “嗯?啊,小女正是,请问三公主有何指教?”突然被点名让常钰娇有些紧张,但看到三哥哥那鼓励的眼神,她就仿佛吃了一颗定心丸似的,大大方方地行礼问安,倒是让熟悉她的几人都有些惊讶。 “嗯,果然是花容月貌,温婉可人的好姑娘啊。”又来一个小甜妹,三公主心中的邪念便有些压制不住了,笑得像个正在给自己挑选压寨夫人的山大王。 “素问常三小姐性格软弱,怯懦好欺,今日一见,倒是与传言中的样子有些偏差啊。” 常钰娇轻笑:“公主所言句句是实,然则兄长与姐姐曾教育小女子,曰自强方得尊重。故而小女子也在积极尝试着改变自己,不让兄姐们失望,也希望日后…能不让自己对自己失望。” “哈哈哈…说得好,说得好!这才是如今的女子们该有的思想嘛,你瞧瞧七妹妹,过去你还总说这是你最好的朋友,与你性格最为相似。现在呢?人家已经开始努力转变了,你怎的却还是这么一副胆小怕生的样子啊?” “哎呀,三姐姐莫要调笑妹妹了!”被说中的七公主娇羞地低着头,眼神却时不时地看向如今脸上写满了自信的常钰娇,真心实意地为她高兴着。过去二人之间多有书信往来,都把彼此当成了唯一可以交流心事的挚友,所以七公主对于她在常家的境遇十分了解。如今瞧见她竟有了这么大的转变,想来多半也是她口中的兄姐们的功劳了。 只不过如今的常钰娇虽然尚未完全摆脱软弱可欺的框架,但整个人已经在肉眼可见地成长起来,身上时刻散发着自信积极的光芒。再加上她文采斐然,待人和善,七公主这心里头还真有些怕,生怕自己这个唯一的朋友会就此离自己而去。一想到这些,七公主原本刚有些兴奋的眼神立刻就暗淡了下去,虽然嘴角依旧含着笑,实则心里头颇觉得不是滋味。 第三十七章 三公主的目的 - 浮生一笑 - 明冥之间 突然的情绪转变没能瞒过三公主和常钰娇的眼睛,如今的常钰娇真的今非昔比了,相较于通过文字互相传递情感,如今的她也能做到时不时地通过正面观察来感知对方身上的情绪变化了。 “七公主…可有哪里不适?”常钰娇眼中满是真诚的关怀,看在三公主眼里很是满意。他们那么多的兄弟姐妹,能让她用心呵护的压根儿没几个,而这七公主恰巧就是其中最受她疼爱的妹妹,否则她也不会向父皇请命,把七妹妹也加到这次的学祀名单中来。 如今看来,这位常家三小姐与七妹妹之间确实是情谊深厚,惺惺相惜。若日后能让她们之间多多走动,说不定还真能一步步帮着小七缓和如今的软弱内向,这不论是对于她的现在还是将来都是大有好处的,毕竟作为公主,有时候有些事情是她根本无法逃避的。 思及于此,三公主看向常钰娇。 “嗯,估摸着七妹妹这是突然见到这么多生人又有些不适了,不如就麻烦常三小姐也来这边坐着,代本公主好好陪陪小七如何?” “啊?这…我…”常钰娇可没有他三哥那么大的心,脸上顿时浮现出犹豫之色。开玩笑,与公主同席啊!稍有不慎犯了忌讳便是重罪,饶是常晋柏这样见惯了大场面的人从落座以后都小心翼翼的不敢擅动,又更何况尚未完全走出社恐圈子的常钰娇呢? 看出了她的害怕,常钰宁一时护妹心切,连忙起身过去行礼道:“舍妹胆小柔弱,不擅长伺候旁人,若是二位公主需要,那边请让民女来伺候二位吧!” 也不怪常钰宁冲动,实在是过去这一家子姐妹几个之间鲜少交流,导致她竟根本不知道自己的三妹妹还有七公主这么一个感情深厚的好姐妹呢! 所以如今在她看来,三公主会这么说分明就是有意折辱。可那又如何呢?身为公主,受万民敬仰,想要找个人在自己身边伺候根本就不是什么大事,只不过若非要挑着她三妹妹那般的软弱性子欺负的话,那她这个做姐姐的也是断不肯答应的! 精明如三公主又怎会看不出来她在想什么,不禁失笑道:“瞧见没小七,你觉得我这个姐姐和你这小姐妹的姐姐相比起来,哪个更有做姐姐的样子啊?” 七公主又被逗得不好意思了,低着头小声道:“那…那这怎么比嘛,你们俩各有各的好,当然我是最喜欢三皇姐你的了!不过…也不能就因为这个就说人家不够好不是…” 小丫头全力想要把水端平,常钰宁却一脸的茫然。姐妹?!什么姐妹,谁的姐妹?!难不成自家三妹妹和七公主其实是… 一瞬间灵光乍现,常钰宁忽然觉得自己实在是蠢的可以,往日里不够关心妹妹也就罢了,方才人家两个人之间那么明显的关怀与在乎她竟是一丝都没有看出来!这下可好了,二位殿下该不会误会了自家妹妹吧?不行不行,祸是她闯的,那她就必须用尽所有手段帮妹妹保住这段珍贵的友谊! 打定了主意的常钰宁刚张开嘴:“哦,是这样的二位殿下,我…” 可很显然,感情丰富的常钰宁这次脑补的确实过分了些,不光是二位公主,就连在座的其他人其实都不觉得她的所作所为有什么问题。 三公主笑道:“无妨无妨,我们又不会因为这点小事就多想什么。倒是常二小姐,本公主往日里多听闻你的一些传奇,倒是对你很感兴趣。今日一见,你倒也是个重情重义,勇于担当的好女孩儿。嗯,不错,你们这姐妹俩,确实不错。” 突然的赞誉让常钰宁一头雾水,可接收到常晋柏传递过来的信号后她也明白自己这会儿确实不太适合再站在这儿了,连忙道谢行礼落座一条龙,而常钰娇也在三公主的盛情邀请下乖乖坐在了七公主旁边的位置上。小姐妹俩一落座就下意识地拉住了彼此的手,这么多年培养下来的感情远非几道高墙所能阻挡得了的,作为彼此最知心的好朋友,面对面的时候总是有各种数不清的话题想要同彼此倾诉,分享。这不,就这么一小会儿的功夫两个人就笑成了一团,只不过彼此都是常年习惯了各种规矩的,即便再怎么开心,也不会像常钰宁那般笑得肆无忌惮的。 看着两个女孩子的美好时刻,三公主的脸上浮现出一种莫名的情绪。在那股情绪里常晋柏只能读出羡慕,满足与渴望,但包含的太多太多了,只凭一张脸实在是表达不完,常晋柏便也放弃了推测,却在下一个瞬间惊讶地发现,对方的一双眼睛也正在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看呢! 意识到失礼了的常晋柏连忙欲起身请罪,之前看到御庭卫的一瞬间常晋柏就已经意识到了世界观的不同。在现代,你对最高领导人出言不逊或许不会造成什么严重的后果。可在这里,皇家的人那便是皇权的代表,随口一说都有可能祸及家族,自然也不能像对待寻常人那般随意了。 但三公主及时阻止了他的动作。 “常三公子近来的传闻也不少啊。” 常晋柏抬头,对上了女孩玩味的眼神。直到此时常晋柏才意识到,与他说话的也不过是个年仅十七岁的花季少女啊! 可即便如此,在之前三公主评价常钰宁的时候谁都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的,不光是因为身份上的差异,更是因为她身上自然形成的那股子上位者的霸气。明明不是个普通女孩子身上该有的气场,落在她这里却显得格外的平常,好像像她这般优秀的女子本就该自带这样的气势,以至于即便是在面对年长自己几岁的人时,她都永远带着压人一头的傲气,沉稳得不像个尚未成年的少女,反倒有几分老学究般的成熟气息。 这也是常晋柏两世以来见到的,第一个让他感觉到压力的存在。上一世的经验让常晋柏明白什么叫莫欺少年穷,而这一世也许是自带滤镜吧,常晋柏从来不认为像常昊那样的人有什么好值得自己尊敬的。所以综合来看,他这两辈子以来敬重过的人不少,但令他感受到压迫的这位还真是第一个! 一盘盘珍馐被陆续端上桌,逐渐放开了手脚的众人也一扫之前的紧张与恐惧,开开心心地享受起了这顿别样的晚餐。开玩笑,公主殿下主动请客的几率简直比碰上微服私访的皇上还要低得多,他们几个这辈子怕是都不会再碰上第二次了,自然要给足了公主殿下的面子,顺便把自己的肚子给填饱喽! 在三公主的授意下,原本还有些放不开手脚的七公主没过一会儿就被常家姐妹热情地拉到了隔壁桌,算是她这个做姐姐的给妹妹传授的踏入社会第一课了吧。 没有了外人打扰,这一桌就只剩下了她们两个人。可三公主似乎还是不满意,屏退了身后跟着伺候的宫女后突然起身,在与常晋柏只隔着一个座位的凳子上落座,手中端着茶杯笑眼莹莹。 “来,常三公子,我们以茶代酒,一块儿喝一杯吧?” 这是有事儿想要跟自己说啊,常晋柏立刻就明白了她的意思。身为公主私会外男影响太过恶劣,三公主便索性将所有人都带着了,哪怕日后传扬出去那也只是寻常的同窗聚会,不怕有什么难听的流言到处散播。 只是为什么这位会找上自己呢?常晋柏不清楚,也不敢怠慢了,忙不迭端起杯子。 “承蒙公主殿下厚爱,草民不胜荣幸。” 茶杯轻轻一碰,常晋柏很有自觉地将杯中的茶水一饮而尽。如今这又不是在品茶,敢在皇室眼前养鱼?不好意思,他可没有这么大的胆子。 一杯茶喝罢,三公主却又仿佛突然对他没什么兴趣了似的,自顾自地吃着东西,好半晌了连个眼神都没有分给他。 可恶,这个磨人的小妖精…常晋柏郁闷了,他如何看不出来人家这是在欲擒故纵?只是以自己如今的身份,还实在没有那个公然叫板的胆量。 但就这么一直闷着也确实不是个办法,又憋了一小会儿的功夫,实在忍无可忍的常晋柏还是主动开口了。 “敢问三公主殿下,今日可是有什么吩咐想要对在下说的?” 三公主目光一凝,随即转过头来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漏出了一个满意的微笑。 “果然,常三公子的确是个聪明人,本公主没有看错,很好,很好。” 常晋柏不敢搭话,等着对方继续说下文。 喝了一口茶水,用帕子擦了擦唇瓣,三公主突然压低声音问道:“常三公子,可知一些最近的京中秘闻?” 不明白她突然问这个的目的何在,常晋柏诚实地摇了摇头道:“不敢欺瞒公主,在下每日忙于读书,对一些留言八卦确实不甚关注,还请公主明示。” 大家都是聪明人,对方是否在撒谎一眼便知。三公主也不再绕圈子了,收回帕子冷静地说道:“日前本公主听闻,在这京中出现了一队身份存疑的胡人商队,这些人来京的目的不明,联系人不明,只知道他们落脚在了一处极为隐秘的藏身所,除了守城的兵士对他们尚有印象之外竟无一人知晓他们入京后的去处。” “可是据本公主得到的消息,这些人所携带的货物中有两位极为罕见的珍贵药草,常三公子是个聪明人,应该明白本公主的意思吧?” 第三十八章 不寻常的气息 - 浮生一笑 - 明冥之间 常晋柏又如何会不懂?眼神顿时不受控制地暗了暗。若他没有记错的话,上一世差不多也是在这个时间段里,京中确实发生了一起性质恶劣的凶杀案件。据说受到袭击丧命的是几个入京贩货的胡商,尸体被随意地丢在街上,货物也被洗劫一空,只是不知道上一世的这起命案,与如今坐在自己面前的三公主殿下是否有牵连。 当然了,即便京城的治安再好,像这种杀人越货的恶性案件也还时有发生。不过死了几个外来的胡商,按理来说应该不至于在京中引起这么大的轰动。只是上一世的原主并不关心这些于己无关的新闻,所以对于事件的后续发展并不了解。 但不管此事与三公主究竟有无干系,常晋柏还是不希望以如此凶残的手段来达成目的。如今既然三公主主动找上了自己,那他倒是乐意卖皇家一个人情。即得了三公主的青眼又救下了那几个无辜的商人,一举两得,想想倒是一桩不错的买卖。 于是只思索了片刻,常晋柏便抬起头来应道:“此事在下必当尽力而为,只是不敢将话说得太满,还望殿下见谅。” “呵,聪明人就是聪明人,无论什么时候话都不肯说满了。”三公主的眼底带着玩味,但显然没有因为他的回答就动怒。 “罢了,此事本公主也确实筹划许久了,找你也不过是想多一份保障。既然常三公子已经答应了,那还希望你能够信守承诺,莫要让本公主失望才好。” 这话听着不免有些强人所难的意思,常晋柏在京城公子中素来低调,手里也没有什么可用的底牌势力,要让他去办这件事说是保障,实则倒更像是一种考验。 常晋柏明白其中的道理,颔首应道:“在下必当尽力!”连句敬候佳音都不敢说,这就是常晋柏一贯的沟通风格。 三公主轻笑,随即便不再看他,起身上另一桌与大家说话去了,只留下常晋柏一人独坐这边,端起茶杯轻轻呷了一口,目光中一片深沉。 今日可算是让大家伙儿大开眼界了,原来在他们印象中高贵出尘,严谨刻板的公主殿下其实也和他们这些寻常官家的女孩子们没什么分别,这一顿饭吃下来宾主尽欢,甚至临分别时金铃儿都还恋恋不舍地拉着三公主的手不肯松开,被常钰宁她们拉拽了老半天才肯松手。 另一边的常钰娇和七公主更是情谊深厚不忍分离,拉着手又说了好一会儿的私房话才在三公主的催促下忍痛分别,两个姑娘皆是红了眼眶。 还是从老地方离开了酒楼,站在后门口,方承英一身轻松地伸了个懒腰。 “哎呀,真是没想到啊,那传说中的三公主居然也如此平易近人,果然留言可怕,人言可畏啊…” 苏意点点头表示赞同。 “如今的百姓们对皇室子嗣的恶意太大了,稍有不妥便会放大编排,只可惜这些贵人们平日里鲜少有出门的机会,连个亲自发声为自己辩解的机会都没有,想来也是可怜了。” 常钰宁跟着说道:“是啊,哎就别说是在民间了,我瞧着这二位在宫里头的日子过得也不像咱们想象中的那般舒服,要么就是见天地读书习字学规矩,要么就是整日里板着张脸装样子。我算是瞧出来了,这宫里头对公主们的教导实在严苛的厉害,若是换作我这样性格的进去呆上两天啊,怕是等不到一个月就该精神崩溃了!” 她说的这倒是句实话,宫内规矩森严,对女子的要求更是过分严苛,不光是那些嫔妃贵人们,便是公主殿下也必须时时注意自己的身份言行,人前永远都是束手束脚的,也难怪七公主会被养成如今这副不敢见人的样子了。 一时间几人的心里头都有些感慨,只有常晋柏自打下来了以后就一直阴沉着脸一言不发。临分别前,三公主的一句“莫要让本公主失望,毕竟我也不愿意看着如今这副美好的画面被随手毁掉了,嗯?” 这是警告,是赤裸裸的威胁!常晋柏想不通,为什么明知他能力有限,三公主却非要将这么个大多数成年人都无法完成的任务强行丢给自己呢? 但眼下木已成舟,自己的保守与谨慎并未成功改变三公主的决心。所以如今摆在他面前的也就只剩下了一条路,那便是拼尽全力找到那伙胡商,顺便将三公主心心念念的那两株药草送到她面前! 兹事体大,常晋柏并不打算将自己的这些小伙伴们卷入其中。何况考虑到学祀尚未结束,三公主特允他可以等到日后再行探查,所以目下他的压力并不算太大,只是一想起自己身上还肩负着这么重的担子就有些烦闷罢了。 好在劫后余生的几人并未注意到他的异样,一行人被三公主另外安排的马车送回了太书院。看着本该人头落地的几人毫发无损地回来了,书院的人虽然奇怪却不敢多言,毕竟公主殿下已经下了封口令,谁也不想拿自己甚至于全家人的脑袋开玩笑不是? 折腾了整整一天,这会儿几个女孩子们大都已经十分疲惫了。于是众人便在书院门口分别,各自回房间休息去了。 太书院的安排十分周到,参与本次学祀的各院学子们除了那二位都被安排在了书院住宿。这也是为了保证考核的公平性,免得有些考生离开书院后通过不正当的渠道获取考题舞弊。 小哥儿仨回到临时宿舍的时候,他们屋内便已经坐了另一位同寝的学子了。此人姓袁名劲,出身寻常,并不是什么官宦富贵人家的子弟。但此人头脑聪慧,又肯努力,在书院的成绩也一直名列前茅,是大家公认的实力仅次于常晋柏的万年老二。 见他们都回来了,袁劲也只是抬头淡淡地看了一眼便低下头去继续温书了。他是个对待任何事都十分认真的性格,从来不会因为外人的影响就动摇本心。 横竖在书院他也是个孤来寡往的性格,三人也都没有说什么,忙活了一整天,还是早些休息恢复好体力,准备应对明日的考核更重要些。 一夜无话,第二天起床的时候大家却发现屋内的“国宝“竟又多了一个人,那便是因为昨天的事情彻夜难眠的常晋柏。相比于一贯勤勉,睡眠时间极少的袁劲而言,他会出现这样的情况实属罕见,一时间其他二人都凑了过来,想要知晓那一对浓浓的黑眼圈之下隐藏着的劲爆秘辛。 但无论他们如何询问,常晋柏就是咬紧了牙关不肯松口。几番交锋下来二人只得铩羽而归,但一向谨慎的苏意却并未完全放弃,昨天回来的路上常晋柏所表现出的异样,也就只有他一个人注意到了。 三人睁眼的时候袁劲便已经离开了寝室,这会儿估摸着已经在哪里猫着继续看书去了。这孩子看着体弱,实则耐力惊人,在昨天的长跑项目中表现亮眼,倒是让不少对他不太了解的同窗们改观了不少。 无人在乎他的去向,三人洗漱整理完毕后径自去了饭堂,的亏今天不用再自己动手做早饭了,否则以常晋柏如今的状态怕是还真支应不到吃上口热饭了。 所以用过早饭的常晋柏决定在今天的考核开始前回去好好补个觉,殊不知就在他与周公相会的这段时间里,书院内的纷争又因为某个特殊人物的出现被推上了一个新的高潮。 说是出现,其实倒不如说是挑头更为合适。吃过早饭后,除了回去补觉的常晋柏以外的所有学子们都严阵以待,昨天的经历让他们十分清晰地感觉到了学祀的考核难度,一个个都做足了准备,时刻能够投入各种科目的严峻考核。 可直到半个多时辰以后都没有一点儿要集合的动静,这让早早就聚在广场周围的各院学子们都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要知道尚元学祀举办至今以来,一直都是本着从难从严,把学子们当驴看的宗旨来进行考核的,像这般明显地浪费时间着实不像是主办方会做出来的事情。 可渐渐的,周围越聚越多的外来看客们和诸多达官贵人们的到场逐渐让学子们感受到了不寻常的气息。有些机灵的已经反应过来了,主办方这是打算搞个大场面,否则这才只是第二天,实在犯不着招来这么多的观众。 学祀有规定,活动期间参与考核的学子们不允许和家人有任何方式的通信,所以即便是见到了自己的亲人,学子们也只能远远地招招手打打招呼,丝毫不知道接下来他们即将面对的会是怎样的场景。 巳时正刻,太书院的齐昭老先生,也是本次学祀的主持人缓步登台,面前是已经被本院先生们指挥着排成了纵队的各院学子们。当然了,在这队伍中并没有方承英和常晋柏的身影,这俩人一个还在呼呼大睡,一个自然是狂奔着去叫人了,只留下苏意一人留在现场,等着看接下来要进行的考核究竟是什么项目。 清了清嗓子,齐老目光沉沉地扫过底下的数百名学子,接过一旁弟子递过来的扩音大喇叭扯开了嗓门。 第三十九章 新环节——男女对抗赛 - 浮生一笑 - 明冥之间 “昨日下午,在本次学祀进行的珠算科考核中,发生了一起令人痛心,性质恶劣的学生冲突事件。关于此事的细节由于种种原因我们无法向各位透漏,但今天将大家以及各界名流们云集于此,就是想要当众宣布关于此事的解决办法!” “本次事件涉及性别歧视,本朝虽无明文律法规范,但也并不认为此为合理之举。然则为了照顾双方面的颜面,本次学祀不会对任何一名参与事件的学生进行处罚,但也万不可就此姑息。故而经过组委会以及相关部门的联合商议,我们决定临时更改今天早上的考核科目,举办一场又少数精英参加的男女术数对决!” “今日对决一则是为了给双方提供一个公平的竞技平台,二则也是希望大家能够正确认识性别问题,不要因为这种无聊的理由去轻视,甚至敌视任何人。我们组委会也在此向大家承诺,在本次竞赛中绝不会出现蓄意偏袒、营私舞弊等恶劣行为,完全将赛场交给被选出来的优秀学子们,也请今日到场的诸位观众们共同见证,给孩子们一个公平竞争的机会。” “当然了,既然是竞赛,那么自然就有输赢优劣。故而经过商讨,我们决定按照最终通关人数的多少来判定双方的对决结果。成绩排名同年段前三的学子们不论男女,都将获得本次学祀为大家专门准备的丰厚奖励。而最终统计结果输了的一方,将无条件向胜利方认输并写下致歉书。大家也不要觉得这个处理方式有些过分,实则是基于如今的青年一代大都心思浮躁,不安于本,有时候就是需要经历过挫折才能让他们明白努力才会有收获的道理。” “好了,接下来由工作人员将本次竞赛的规则下发给各书院的负责人,组队时间为一柱香,考核场地便是如今大家所在的这片广场,那么,戴先生,开始吧。” 太书院五位院正之一的戴先生领命,带着现场的工作人员去分发竞赛细则了,而直到这个时候,睡得泪眼朦胧,连衣裳都没有穿配整齐的常晋柏也终于被方承英连拉带拽地来到了现场。 这三公主,还真是个雷厉风行的主呢。常晋柏一面打着哈欠一边想着,今日的竞赛确实是三公主的手笔,但背后却少不了常晋柏的推波助澜。事实上在昨日分别前,不光三公主言语敲打了他,他也趁着空隙向三公主提了一个小小的建议。 “殿下,今日您在学祀上大放异彩,虽然威风,但在下恐会对您的声誉造成不必要的影响啊。” “哦?细说来听听。”三公主回过头,眉头微挑。 常晋柏低声道:“诚如殿下所言,男女之间不该以性别论高低,然则今日是您贵为公主故而大家不敢发表言论,可若今日在场的是某位皇子呢?结果又当如何?” “所以依在下之见,堵不如疏,与其用强权与身份强行压制,引出背后一连串的流言蜚语,倒不如给双方创造一个公平竞争的平台,让他们在大众的视线之下好好较量一场,这样一来不论结果如何,都不会有人把过错推到您三公主的身上不是?啊哈,当然了,这只是在下的一点蠢笨浅见,殿下姑且一听,不必太过在意。” 这便是常晋柏昨天同三公主说过的话,不想这位竟如此心急,第二天一大早就搞出了这么个活动来,头脑与指挥能力确实优秀,叫人不得不服。 当代所谓的一柱香一般指代现代社会中的半个小时左右,时间有限,各院的先生们也不敢耽搁,急匆匆地开始在本院寻找优秀的学子准备参赛。然而在场上却出现了一个十分有趣的现象,那就是不论是哪个书院的先生,只要是男女混校的一律都只致力于寻找优秀的男学子,十多分钟过去了竟没有一人举荐本院的优秀女学子们上台。 眼看着那些纯女校早已挑出了合适的人选,这些被忽略了的姑娘们又急又气,可常年来的压迫与束缚性教育让她们皆是敢怒不敢言,只能眼巴巴地望着本院的先生们,祈祷着下一瞬他们便能见目光转到自己这边来。 目睹了这一幕的常晋柏无趣地摇了摇头,冷笑道:“世人偏见如此,女子难有出头之日啊…” 一旁的方承英抱着膀子跟着瞧:“可说呢,哎不过奇怪啊,老常你的话我记得一直都是不怎么关心这方面事情的啊,怎么今天却如此反常?哦,还有上次和张雯雯他们吵架的那事儿,本来我还觉着你是护妹心切可以理解,结果现在一看,好像并不是这么回事儿啊?” 常晋柏转头看了看他,轻声道:“事有不公,君子当仗义执言,明知孰是孰非而缄口不言,只谈道义是为伪善,非君子所为也。” 得,嘴皮子斗不过他,方承英也不再追问了,只是看向苏樱那边时的眼神带着浓浓的笑意。 其实在经历了昨天的生死时刻后,方承英已经彻底认清了自己的内心,可毕竟还只是个半大孩子,他实在做不到像现代的某些孩子那样大胆示爱,内心反倒比之前关系未挑明前更加保守了,也许是羞涩,但更多的其实还是一份愧疚。 但这并不妨碍此时他看向心爱之人时两眼冒火,强烈的爱意肆意扩散,甚至直接引起了其他两人强烈的生理不适,下意识地远离了这个恋爱白痴,却在不经意间看到了常钰娇那边的情况。 常钰娇就读的是著名的春阳书院,是与常晋柏就读的翰辰书院不相上下的京中名校。该书院作为京中历史最为悠久的几家国有书社之一教学成绩优秀,历史上出国四位状元七位榜眼,其余上榜登科者凡数十名,名声在外,却是京中最后一家正式开办女学的国有书社。 究其原因,就在于春阳书院的历任院长一直轻视女性,吹捧女子读书无用论,所以一直迟迟不肯接受变革。 好歹是京中有名的高等学府,官方也不好强行干预,只能不厌其烦地派人上门游说,可到头来真正解决了根本问题的还是本任院长自己家里头多了一个小孙女,为了孩子的将来着想才不得不接受了开办女子分部的提议。 现如今这位宝贝孙女儿也就读于该书院的女学,但即便如此,春阳书院的先生们也仿佛没有看到一般,自顾自地挑选着合心意的男学生,然后便带着他们去和其他书院的先生们会合,直接将一众女学生们丢在了身后,顿时引起了一些脾气不好的大小姐们的强烈不满。 而除了明晃晃的偏心以外,各家书院的先生们在决定最终上场人选的问题上也一直无法达成一致。除了公认的几位优秀学子以外,各家书院在余下几个名额的人选方面发生了激烈的争执,互相都不肯让,连带各院的着学子们也跟着互相诋毁了起来,场面一度陷入混乱,也引发了围观群众们的嘲笑与讥讽。 以统考年段第一的成绩无悬念入选,刚刚被本院的先生们带到争执现场的常晋柏看着眼前无聊的闹剧不断翻着白眼,却在不经意间对上了台上三公主那玩味的眼神。果然不出意料,几番眼神沟通下来就有新任务落到了他的头上。 常晋柏恼火地回了一个无语的眼神,在三公主一副就喜欢你看不惯我又弄不死我的表情下转身道:“中段的参赛人选,以本人的成绩应该没有什么好争论的了吧?” 这位在本次统考大出了风头的新秀早受到了各院先生们的密切关注。毕竟时代不同了嘛,学生转院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 而今他主动开口了,这个名额自然是要落在他身上的。在得到各位先生们认可的答复后常晋柏便不做停留,径直朝太书院女学的方向走了过去。 常钰宁他们这边的情况倒是要好上许多,昨天的事情闹得很大,书院方面也十分重视。再加上此次学祀是在他们太书院举办的,常钰宁又是昨天女生队伍中挑头的几人之一,先生们对她的关注度自然与别的女孩子不同。 所以早早的太书院就选定了出战的女学子名单,常钰宁赫然在列。所以这会儿她也没什么事儿了,正和一旁的同窗们有说有笑呢。 看到常晋柏过来,创业板的脸上难掩欣喜,拽着他过去给同窗们主动介绍。 “来来来,大家伙儿,这是我三弟弟,常晋柏,这次统考中段的榜首!” 不得不配合姐姐假笑着应付了两句,常晋柏拉了拉还在侃侃而谈的常钰宁的袖子。 “二姐,过来一下,有事儿要跟你说。” 二人远离了人群,常晋柏引着常钰宁看向春阳书院的方向。这一瞧常钰宁顿时来了脾气,敢让她的宝贝妹妹受冷遇,敢让这么多优秀的女孩子们被晾在一边,这些先生们的眼睛是都被狗崽子给啃了吗? 这下都不用常晋柏撺掇,常钰宁已经甩着袖子急匆匆跑到了春阳女学的队伍中。 “妹妹们,我是常钰宁,想来大家用改也有人认识我的吧?” 她的自我介绍声音洪亮,气势十足,瞬间吸引了周围女学子们的目光。诚然,这位混世魔王的名号早已传遍了京城,想没听说过都难。只是今日终于得见,面前这个清丽开朗,自信爆棚的女孩子怎么看都不像是会惹出那么多乱子的角色。 第四十章 女儿当自强 - 浮生一笑 - 明冥之间 常钰宁却是完全不在乎别人的目光,一把拉过常钰娇站在自己身边道:“如诸位所知,我家三妹妹钰娇也在贵院就读。可是今日所见,实在有些颠覆我的认知。原来在传说中教学质量最好,对学生的关注度最高的春阳书院,竟然也会有这般厚此薄彼,不分轻重的时候啊!” 她故意嚷嚷的很大声,这下子几乎将大半个广场的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来。再加上她说的都是事实,在场的女学子和观众们都觉得没有什么问题。尤其是那些自家的宝贝女儿被忽略了的家长们,一早就看不惯书院这般重男轻女的无耻行为了,这会儿终于有一个胆子大的敢跳出来说话了,他们这些做家长的自然也不能落后,纷纷开始朝着春阳女学这边靠拢。 眼见得势造得差不多了,常钰宁继续大声道:“本次竞赛说是男女对抗,为的是让大家互相竞争,互相学习,取长补短,共同进步。可是如今看来,那些整日教授我们恪守妇道,礼义廉耻得先生们似乎才是最没有眼色,最不懂规矩的一群人呢,大家说是不是啊?” “是!”人有时候就是这样,在受到不公正待遇时便很容易被强有力的语言说动,不自觉地跟着别人的思路走。这样其实并不是个好现象,但就如今的状况而言的话,倒是方便了常钰宁能够尽情发挥了。 “当然了,今日我也不是想和大家在这里探讨谁对谁错的问题,只是面对眼前的不公正,我作为一个同样受到过流言攻击,深刻知晓女子不易的同类实在看不过眼,想要站出来说两句话罢了。怎么,几位先生,难不成如今这世道,女子说两句公道话都是错的了么?” 被她的目光紧紧锁定的几位先生顿时尴尬地站咋了原地,他们本已意识到了情况不对想要赶紧过来叫停,却不料今日的常钰宁反应快了许多,第一时间便将他们定义成了阻挠正义言论的扰乱者,顿时将他们本来的立场给剥夺了,更有一些早已义愤填膺的女孩子们已经围了上去,将他们靠近常钰宁的路线给堵得死死的。这几位先生都是男的,且不说男女授受不清了,如今有这么多看客在场,他们的言行稍有不慎就会给自己招来灭顶之灾,为今之计也只能乖乖站在原地,眼睁睁看着常钰宁继续鼓动躁动的人群。 “嗯,捣乱的人不说话了,那咱们也就不要再耽误大家的时间了。如各位所见,我们太书院女学部已经选好了出战的人选,但大家也许并不知道,刚才的选拔环节本院的先生们从头到尾都没有过多置喙,只是在合适的时间向大家提供了一些有用的建议,可以说是本着对我们的信任,完全将做决定的权力交到了我们手上。我以为,这才是大家印象中一位好的先生所应该具备的优秀品格。” “而更重要的是,我们女学的学生们可以做自己的主,那为什么别院的女孩子们就不可以呢?今日这一战,是为了我们的名誉而战,是为了我们的尊严而战!即便是这天下的男人都不看好我们,都要阻挠我们那又如何?我们的出生并非我们自己所能决定的,但我们的人生却应该紧紧掌握在我们自己的手中不是吗?就像是现在,先生们不管,我们便任由时间流逝自甘堕落了吗?不可以,绝对不可以!” “先生们不重视我们,那只能说是他们心存偏见有眼无珠,从来都不该是我们自身的过错!所以如果,大家都认可我说的话的话,希望大家都能够为自己做一回主,靠自己的判断来拿主意,让这天下的人都知道,我们女孩子也是有自己的思想和主见的,我们女孩子,从来都不该是只有仰仗着男人的鼻息才能卑微地隐藏着真实的自己生存下去的!大家说,对不对?” “对!对!对!” 不得不说,常钰宁的讲话真的很具有煽动性,不光是聚在她身边的女孩子们,一时间竟连许多围观的女子都仿佛从她的言论中得到了无穷的力量,开始高举起手臂声嘶力竭地为她应援了。 眼看着这妮子越说越兴奋,再说下去怕是都要株连九族了,常晋柏不得不顶着一众女孩子们敌视的目光强行挤入人群,一把将不知何时站到了一张石桌上的常钰宁给拽了下来。 “过了过了啊,二姐,你这是在解决问题还是要鼓动造反啊?怎么越说越激动了呢?赶紧说正事儿,时间可不多了啊!” 常钰宁被这一句话浇灭了心中熊熊燃起的火焰,这才发现自己的演讲似乎效果好得过了头了,忙不迭地开始找补。 “好了好了,大家都稍安勿躁,啊,都听我再说两句。今日只能算是我们为证明自己而努力奋斗的前哨战罢了,接下来就请所有尚未确定人选的女学迅速举荐统计,然后请确定要出战的女同学们来我这里集合,大家快动起来吧,抓紧时间,点燃你们心中的烈火,让我们携手共进,并肩作战,奋勇…呃呃呃,啊,哦…” 又一次被弟弟及时拉住了的常钰宁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常晋柏却是看得一阵胆战心惊,他是真没想到啊,自己这个一向大大咧咧没个正形的二姐姐,在演讲,煽动人心方面居然有如此惊为天人的天赋条件。看样子自今日起,她常钰宁的大名将要在京城的女性圈子里彻底传扬开了,只希望这些传言被散播出去后,不会对这丫头造成什么严重的影响才好。 看着已经开始忙碌起来了的女孩子们常晋柏不敢多留,捂着刚刚被不知道谁狠狠拧了几下的胳膊匆匆离场。临走前他还没忘了摸了摸自家三妹的脑袋以示鼓励,二姐这会儿早已被一众忠实的拥护者们包围了,他再想凑上去说话怕是要挨揍,兄妹俩对视一眼,常晋柏笑着回到了集合点,静静等待着今日的对手们闪亮登场。 不过六七分钟的时间,女学那边便将参赛的十五个名额迅速敲定了。在常钰宁的带领下,一行人雄赳赳气昂昂地朝着集合点进发,虽然制服并不统一,甚至可以说有些纷乱,但在这么多人团结一心的气场加持之下依旧显得格外亮眼,常晋柏注意到身边几位公认的精英们竟都被这强大的气势镇住,不自觉地露出了紧张的表情严阵以待。 双方都选定了出战人选,主板方便不再耽搁,当然主要还是怕场内出现混乱,因为常钰宁之前的那番演讲,已经有不少女孩子的家长开始在外围闹腾起来了。这其中还有不少的官眷贵妇,一旦引战后果不堪设想。 大赛采取穿插竞赛制,既男女穿插安排座次,而非像昨天那般男女分开。眼下是为了各自的名誉争斗的时候,这样的安排便从根本上断绝了互相抄袭作弊的可能。 根据赛制,本次竞赛按照不同年段分成了初段、中段及高段三组,每组十人,男女双方总计十五人,每一个都是得到大家公认的数术强手,今日的纷争必将是一场战况激烈的头脑对决,抛开之前的不愉快,这会儿大家的心中也都泛起了阵阵期待,静静等待着开赛铃声的正式响起。 学子依次入座,监考先生将密封好的试卷拿出,对着围观的数百双眼睛仔细展示了一圈后拆封发下,学子们作答时所用的笔墨借由主办方提供,看着身边小脸通红的七公主,常晋柏本着帮了妹妹姐姐就不好意思再麻烦我了的想法帮她摆好了笔砚,结果下一秒就被严厉的监考先生警告,甚至直接给他换了个座位,被安排到了同年段最靠边的位置上,和常钰娇一南一北各处一端,倒是真把他的作弊可能给完美掐断了。 好在这两个姑娘一个在感受到善意后终于鼓起了勇气,一个则早就收到了鼓励气势正盛,彼此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自信,看样子似乎是用不着他再操心些什么了。 看台上,主位空置,左手边坐着仪态端庄,面容清冷的三公主。昨日已然暴露了身份,所以今天二位公主都没有再做遮掩,一时间许多初次见到公主殿下的观众们纷纷惊艳于她较好的容貌和矜贵的气质,倒是与传言中那个冷血无情又智力超群的公主殿下大相径庭。 而此时,三公主的目光则在小七和常晋柏两个人的身上来回游移着,时不时的还会关注一下其他的参赛选手们,但大多数时间还是将注意力都放在了这两个人的身上,只是不知道,她身边空着的那个位置又究竟是留给何人入座的。 今天主办方给出的题目明显比昨天的考核要提高了一个档次,虽然算不上是质的飞跃,但其难度也着实让尚未完全接触到社会险恶的各院学子们头大不一。 为了表示公平,主办方还将本次考核所用的试卷拓印了好几份随即分发给未参与比赛的学子和观众们,在看到上面鬼画符一般的图形和难破天际的题目后,不少久居深宅掌管后院事宜的夫人们都禁不住大呼救命,即便是几位比较著名的数术专家在看到题目后眉头都会不自觉地皱起,足见本次大赛的难度实在令人头大。 第四十一章 超难的首轮测验 - 浮生一笑 - 明冥之间 面对许久未见的挑战,常晋柏的心中也不免泛起了好胜的火苗。上一世连续四年的全国奥数冠军奖杯他捧到手软,实在是非常喜欢这种畅游在题海中的紧张刺激。可到后来参加工作了,像这样的机会就基本上从他的生活中绝迹了,也就是自己的宝贝儿子比较给力,走了他老爸曾经走过的路,他也难得能在每年的夏天过一把手瘾,就是再也感受不到真实赛场上的那种紧张感了,想想还真的挺令人唏嘘的。 看着熟悉的出题模式,常晋柏强烈怀疑本次负责出题的人是个穿越者,这一手连环套玩儿得厉害,八成上辈子也是个醉心于数学的小学霸之类的吧。 没有太多时间去关注别人的视线,所以常晋柏并未注意到主看台上比赛后半程几乎都快黏在自己身上的视线,全身心投入了眼前的题目中,时不时的还会感慨两句先生英明,没把方承英那个数学白痴给拉上来,否则今天他这脸可真就要丢大发了。 相比于他紧张却游刃有余的答题节奏,其他学子的状态普遍都不算太好。本朝的教育讲究因材施教,从来不会要求学生们去挑战过分朝纲的题目。所以在座的绝大多数人都未曾接触过如此有竞赛题目,整场考下来基本上除了频繁出现的小明和小花以外就啥都记不住了,整整一个时辰的作答时间中有几乎一半儿都是在他们的小声抱怨和头昏脑胀中度过的,卷面空白率平均高达百分之六十,这对于这些平日里听惯了吹捧,受尽了赞赏的精英们内心颇为急躁,答题的节奏也就越发混乱,直接导致有些人努努力还是能解开的题目在他们眼中就像是天书一般,连逻辑关系都理不清楚,就更甭提解出答案了。 不过也正是大家的负面情绪逐渐将常晋柏从迎接挑战的兴奋中给拉了回来。看着已经完成了一多半的试卷,常晋柏偷偷喘了口气暗自庆幸,是了,按照常理而言自己可以是天才,但绝不能够离谱不是?就连太书院选出来的数术尖子面对这场的考题都有些手足无措,他一个往日里名不见经传的小屁孩儿何德何能能将试卷做得如此优秀?所以常晋柏留了个心眼,除了已经解答完毕无法更改的题目以外,又挑了几道颇有难度且解答步骤繁琐的题目下手,每道题下面都写了写东西,但就是没有最终答案。如此一来大家多半就只会觉得这孩子确实是天赋异禀,但实在和穿越者之类的扯不上关系了。 粗粗的一柱香缓缓燃尽,答题结束的锣声准时响起。工作人员立刻上来收卷,几位尚在苦苦挣扎的学子们在试卷被无情抽走的瞬间皆是哭丧着脸一副行将就木的表情。为了把表演尽可能地完善,常晋柏在最后时刻也不忘摆出一副上在沉思的表情,那紧皱的眉头恨不能夹死几只苍蝇,就是时间长了眼睛会不太舒服,所以只是简单地表演了一下就迅速恢复了。 左右看去,同年段中的常钰娇和七公主尚显淡定,但其他人的表情普遍都跟吃了大粪似的难看得一批。坐在常钰娇隔壁的那个不知道是哪家书院的男学生在收卷时无意瞥到了常钰娇的答卷,上面几乎被填满了的作答文字顿时将他那颗脆弱的自尊心给撕了个粉碎,一时控制不住,竟直接趴在案几上低声抽噎了起来,其情其景堪称诡异,搞得常钰娇手足无措的,想要安慰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最后只能老老实实地坐在原位低头扣手指,瞧着乖巧又可爱。 高年段的情况就要好上许多了,常钰宁虽然表情严肃但尚未失态,其他人的状态跟他也差不太多。到了这个年纪,他们已经逐渐学会了该如何隐藏自己的想法,自然不会向低年段的学弟学妹们那样感情外露。 而另一边的初段组情况就可谓凄惨了,曾经都是家长和邻居们口中的小天才小超人,如今一张试卷便将他们给打回了原形,哭着喊着的一团糟乱,偏这会儿又不能随便离席,只能在各自的座位上哭天抢地,平白地惹了周围的观众们一阵心疼。 台下的观众们议论纷纷,有人认为主办方出的题目难度太大是强人所难,有人则觉得考核就应该从难从严方能彰显水平,一时间周围众说纷纭,眼看着自家孩子出丑的几位家长甚至不顾形象地开始对主办方冷嘲热讽起来。但有二位公主在场坐镇,他们便是有天大的不满也不敢堂而皇之地说出口,只能小声念叨几句,往台上递几个眼刀罢了,造不成什么太大的伤害。 真正让大家觉得煎熬的还是台上认真改卷,台下等待成绩的这段时间。本次出题的难度虽大,实则量并不算多,根据年段不同分别只出了十道、十五道和二十道,再加上人数极少,所以先生们的阅卷时间也并不算长,没过一会儿就有负责公布成绩的先生拿着大喇叭站上了讲台,开始按照年段公布起了本次的考试成绩。 结果不出意外的,三个年段的第一名是清一色的男生,对此常晋柏倒不觉得有什么,毕竟从科学的角度上来讲这样的结果也算是合理,但接下来每组的二三名却都是女生,只有他们中段组因为常晋柏这个怪物的存在而出了偏差,第三名是个男生。而最令他感到惊讶的还是高段组那边的结果,昨日在众人面前大放厥词的许穆位列第一,但也只是以微弱的优势堪堪取胜,而排在他之后的并不是常钰宁或者贾云青,竟是由于今日太过低调而被常晋柏自动忽略掉了的黄莲芳! 同年段这一组,常钰娇和七公主今日都发挥稳定,分别位列第二和第四名,二人的分数其实咬得很紧,但奈何获得第三名的男孩子是袁劲,也确是个实实力不俗的对手。至于苏意则位列第五,以五分之差拿到了第二轮比赛的入场券。 综合下来,三组队伍中竟只有他们中段组进入第二轮的人数比是男生高于女生的,其他组都是清一色的女多男少,最明显的初段组甚至出现了一男四女,一边倒的惊人结果。这让许多在赛前十分看好男生队伍的观众们都大跌眼镜,直到这时他们才终于意识到,似乎在他们看来弱不禁风,头脑迟钝的女孩子们好像并没有他们想象的那么不堪一击。 为了表示比赛的公平,主办方在第二轮又给出了一个相对来说有利于男队的条件,那便是在第一轮排名靠后的选手们依旧可以参加本轮考核,但是属于自愿性质的,如果对自己的实力不够自信的话便可主动放弃,而如果在第二轮考核中表现优异的话,说不定还有机会成功杀入第三轮的终极对决。 但是很遗憾,第二轮这一场的考题虽然难度略有下降,但量却发生了惊人的变化,而且题目内容基本上都是些生活实用题,说是降低了难度但也不是完全趋于平庸,实则依旧暗藏了不少的陷阱条件。要在短短一个时辰的时间内完成如此大量且有难度的题目,这对于在场的已经经过了一轮智商洗礼的学子们来说都不是件轻松的事情。所以台上刚一宣布规则,三组人中就陆续出现了弃权者,而且还是以男生居多,初段组退出了两人全是男生,中段组三人,两男一女,高段组倒是好些,只有一人退出,无非就是觉得出头无望,不如及时止损。 为了防止舞弊情况发生,这一次主办方又玩出了新花样,打乱座次重新安排,将不同年段的参赛选手们安排到了一起。好巧不巧的,常晋柏居然被安排到了许穆和常钰宁的中间。这一次主办方没有考虑避嫌,横竖这姐弟俩的年段不同,要想帮忙做弊也没办法。 看着一旁表情严肃却气势正盛的许穆和另一边杀气腾腾且自信爆棚的二姐,常晋柏勾唇一笑,今日的事情说到头还是他们高年段的人惹出来的,相对于其他两组人来说这一组的选手们彼此心里都憋着一口气,针锋相对互不相让,所以今天其实他们这一组的人都算得上是超长发挥了。 尤其是常钰宁在第一轮以几分之差遗憾落败之后,她身上那股子倔强就又开始冒头了。不服输是好事,所以常晋柏不会阻拦她,但眼瞧着她这会儿热血上头开始有些急躁了的样子,常晋柏还是在恰当的时机出言安抚了一下,不想就这么几句话的事儿在有心之人那里都成了罪过,姐弟俩刚凑在一块儿说了没两句,一旁的许穆就开始阴阳怪气上了。 “呦~好一副姐弟情深,团结友爱的美好画面啊,怎么着常二小姐?我本以为你也算是个女中豪杰,智勇双全呢,感情也会有紧张的时候啊?居然还要比自己小那么多的弟弟帮你调整状态,呵,实在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勇气让你敢与本公子叫板的。” 看着他悠哉游哉地扇着扇子,一副“老子天下第一”的得瑟表情,根本用不到常钰宁出手,常晋柏就抢先一步懒洋洋地展开了强势反击。 第四十二章 送上门的好机会!暴揍下头男 - 浮生一笑 - 明冥之间 “哎…是啊是啊,许公子所言极是,我家这个二姐呢确实是脾气暴躁了些,性子耿直了些,说话难听了些,人漂亮了些,朋友多了些,脑子聪明了些,弟弟妹妹也多了些,可这些都不能算是她个人的过错啊,从父母身上遗传下来的优良品质,我怎么着,听着许公子这意思貌似是觉得从父母那里遗传过来的东西都是些糟粕了?还是说如何,许公子觉得自己从父母身上得到的东西也都是些糟粕,有感而发才想接着我二姐姐的名头发泄一下吗?” “噗哈哈哈…”常晋柏犀利的言辞瞬间逗笑了围观的人群,许穆的父亲早年离京,自己平日里又在书院鲜少出来,所以认识他的人实在不多,大家嘲笑起他来也没什么压力,气得许穆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的好不精彩,刚要开口反击就又被常晋柏给堵住了话头。 “再说了,我与姐姐乃是骨肉血亲,怎么现在,我北汉朝的律法竟连姐弟之间说悄悄话都不允许了么?怎么,许公子是觉得自己比律法还要高级,只有你说出口的话才有效力是么?” “还有啊,二姐,不知你方才有没有听出来啊,就是似乎许公子说话的那语气里似乎带着几分妒忌,言辞间更是有种说不出来的矫情。想来许是许公子才高八斗,超逸出尘,家中的兄弟姐妹们都档次太低,配不上与咱们尊贵的许大公子说话,以至于现在许公子一见我们姐弟和睦就忍不住要揶揄上两句,你说是吧三妹妹?” 一边嘴炮,常晋柏还不忘迅速扩大己方战线,把一旁捂着小嘴,偷笑着瞧热闹的常钰娇也给拉了进来。 “啊?嗯…是,妹妹以为,兄长所言极是…”难得见到常钰娇如此耍宝的样子,七公主一时有些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可就是她这点睛般的一句话,又将周围的看客们给逗得哈哈大笑,他许穆许大公子的大名,今日也算是彻底传遍整个京城的文化圈子了。 许穆黑着脸就要开口,偏常晋柏就是不肯如他的愿,每次都是看准了他要开口的瞬间展开攻势,这一次自然也不例外。 “哎呀,不过真不是我说啊许公子,就听您刚才那说话的语气和意思,我怎么总觉得有股子淡淡的茶味儿呢?哎这可不是诋毁啊,咱就是说呀,您许大公子才名在外,文章华丽,怎么一开口说出来的话就这么茶言茶语的呢?要知道,这茶字若是用作形容词来说的话那可是形容某些女孩子的,瞧咱许公子这,好歹也算是面容端正,仪表堂堂的一大老爷们儿吧?想说什么还是直来直去的好,非得这么拐弯抹角的干什么呢?没得平白让人家觉得您跟个小娘们儿似的爱计较,岂不有损您平日里谦谦君子的名号和风度?所以啊,听弟弟我的一句劝,下次可千万别再整这出了,啊!听着多瘆人啊?” 一边说着,常家三兄妹竟还十分默契地同时打了个冷战,瞬间将现场的气氛推到了最高潮,一时间各种讥讽嘲笑声源源不断地涌入许穆的耳朵,彻底将他内心的阴暗给刺激起来了,激动之下直接一个激灵窜了起来,指着常晋柏呵常钰宁姐弟俩高声斥道:“庶子杂碎,你们…你们怎么敢如此同我说话?果然母亲出身低贱,生下来的崽子也是这般出言不逊,上不得台面!” 随即又转过头去,一双眼睛死死盯着常钰娇道:“素闻常三小姐乃是嫡出,平日里深居简出的是个文静乖巧的好姑娘。可今日一见,原来竟也是这般助纣为虐,是非不分的混账性子!身为嫡女竟如此纵容庶出的东西在外头大放厥词,自己甚至还从旁帮腔?!真是不将家族的颜面记在心里,不成体统,简直太不成体统了!” 寂静,死一般的寂静。任谁都没有想到,这位传说中风度翩翩,文采斐然的文坛娇子一开口竟这般杀人诛心,粗鄙不堪。 更重要的是,今日在场的不论是学子还是看客,甚至就连两位公主也都不是太后亲生的。他这一番言论算是彻底把在场所有的庶出给得罪光了,早在几十年前就有穿越者提出过婚姻自由,庶出无罪的开放式言论,历经多年的变革与讨论,如今嫡庶方面的问题早许多地方都已经得到了妥善解决。即便是京中多世家,思想一时间难以转变,却也没有哪个胆子大的敢随意开口谈论嫡庶之事。毕竟要知道,从本朝国君开始往前数上三代,北汉已经有连续四位国军都是嫔妃所出,也就是许穆口中的低贱庶子。今日他一时冲动口出秽言,消息传到他老子那儿这小子怕就铁定要被打断腿了。 但已然被常晋柏刺激得丧失了理智的许穆显然还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甚至他还有许多想要说的话都没来得及说出口呢! 伴随着他的话音落下,常晋柏已经掩盖不住身上的寒气缓缓站了起来。虽然还只有十四岁,但如今的常晋柏个子长得已经很高了,面对身高勉强超过一米八的许穆气势上丝毫不落下风,就是这一副小身子骨乍一看上去略显单薄,但却并不影响此时对他自带滤镜的看客们的美好感官。 “你…刚才说什么?” 常晋柏阴着脸问道。 “呵,怎么着常三公子?这刀子割在自己身上,这会儿你知道疼了是吧?”许穆的脸上浮现出一抹报复之后的痛快。 “有种的,你就再说一遍。” 常晋柏依旧语气平淡,可熟悉他的几个人已经开始在心中默默为许穆烧香祈祷了。 “呵,成,啊,常三公子耳朵不好使,那本公子就不辞辛劳,再同你说上一遍吧。你听好了,本公子说你,还有你那个恶心的姐姐都是庶,子,杂,碎,听清楚了么?哦还有,你那个看着乖巧的三妹妹实则就是个表里不一,矫揉造作的狐狸精!嗯,特别是你这二姐姐,哎我之前还听说啊,你这二姐姐的生母貌似是个…嗷!!!” 余下的话他已经没有机会再说出口了,因为下一秒,常晋柏已经伸出大长腿,以迅雷之势狠狠踹在了许穆的小腹处,巨大的力道甚至直接将比他年长四岁的许穆直接给踢出去了五六米远,连着在地上滚了好几圈才堪堪停下。 好巧不巧的,许穆最后的落点正好是在袁劲的座位前,一看到他滚过来的袁劲第一时间就搬起桌子直接换了个地方坐下,眼神中的嫌恶不带丝毫遮掩。他是感受不到被人以嫡庶分贵贱的痛苦,只是单纯地看不惯这个毫无风度且口舌恶毒的白痴罢了。 一脚踢出去,常晋柏却丝毫没有要收手的意思,一路追着许穆冲了过来,趁着对方还没缓过神来劈手揪住了许穆的领口,右拳高高扬起,然后便开始朝着许穆那张恶心的脸上疯狂输出了起来。 说是疯狂,但实际上也就打了七八拳左右便被其他同学和姗姗来迟的先生们给拉开了。 看着许穆早已青紫一片的左脸,先生们俱是一副生无可恋的悲催表情。谁不知道许穆的父亲是封疆大吏,官居二品?加上许穆素日里又颇有才名,为了保住这个好苗子,先生们一早就想冲过来阻止这场闹剧了。可惜他们到底也只是一群教书先生,座上那位都放话了,没有她的首肯这些人哪敢上去袒护半分啊? 眼瞧着再打下去就不像话了,三公主这才放下茶杯摆了摆手。先生们立刻如离弦之箭般飞了出去,第一时间便拉开了难得暴走的常晋柏将许穆迅速保护了起来。 诚如许穆所说,常三公子虽然优秀,父亲又是户部尚书总管钱粮,但说到底也只是个庶出,哪像许穆堂堂嫡子这般尊贵?说到底,书读得多了,这些人的思想便也被不知不觉地禁锢了。许穆身份特殊可以信口胡言,他们却不敢在公众面前大放厥词,只能在像这样的时候才敢站出来做做样子,用实际行动表示一下自己的观点罢了。 而在众人眼中突然暴走的常晋柏在刚刚被人拉开时就迅速恢复了冷静。他又不是真的十几岁的小朋友,一言不合就会因为几句难听的话发飙。实则之所以之前要哪般无底线地刺激许穆,就是他早就看出来了这小子过惯了安生日子,最受不得有人在言语上打击他,被他那么一刺激势必要走极端,而他也正好趁此机会痛快地暴揍他一顿,合情合理,只不过后续事情的处理上会麻烦一些罢了。 岂料这许穆是真的不禁激,居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出那番大逆不道的话来,瞬间将自己推到了所有庶出和正义之人的对立面。尤其是今日还有二位公主在场,连设下计划的常晋柏都没想到这家伙脑子一热居然这么敢说,尤其是当他提到两个女孩子以及常钰宁的生母时,常晋柏的心中是真的升起了一团无名业火,横竖都是要揍他的,早揍晚揍并没有什么分别不是? 更重要的是,盛怒之下的常晋柏依旧保持着清醒的头脑。他明白今日许穆说出口的这番话将会带来怎样严重的后果,尤其是昨日刚刚与他达成合作,嗯,虽然方式上有些极端吧,但好歹算是统一了战线的三公主坐镇,许穆的人生应该就要在今天彻底步入黑暗了。 起源大陆的时间流速很慢,空间也很稳定。罗峰追杀血云神君之时,燃烧神力施展刀法撕裂空间,那还只是空间最浅层。 混沌层,位于空间极深的一层。 想要靠自己遁入混沌层,大多混沌主宰都做不到。 最简单的方式,就是通过'混沌之墟'逆流而上,便可直达混沌层。 轰隆隆~~~ 无穷无尽混沌之力,一眼看不到尽头。 罗峰从虚空窟窿逆流而上时,初时,周围还很狭窄,可越是逆流飞行,越是宽 敞,直至彻底无边无际!罗峰也明白:这应该就是混沌层了。 如此浓郁的混沌之力,蔓延处处。罗峰环顾左右,只觉得混沌层仿佛是无边海洋,混沌之力则是海水!自己就是初入大海探索的打渔人。 虚衍母树树叶的确神奇。罗峰看了眼怀里携带的那一片树叶,对叶时刻散发着无形能力虚空波动,波动自然覆盖了罗峰。 这范围之内,混沌层丝毫不排斥罗峰。 这树叶随身携带,一纪左右时间便会彻底枯萎,时间够长了。罗峰还是很满足的,他仿佛好奇宝宝般,仔细观察着混沌层。 只见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荡漾,混沌层各处更有一段段混沌法则实质化显现,令混沌层越加绚烂。 这些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都不尽相同。罗峰看着,耀眼璀璨散发金光的混沌法则,犹如冰霜般的青白色混沌法则,甚至如银白色的混沌法则......混沌法则显现稍有变化,外在模样便有区别。 混沌,具有无限可能。 稍有转化可能呈现'混沌之金'、'混沌之火'、'混沌之雷霆'等各种表象。 一旦掌握混沌法则,是可以向任何一条本源大道前进的。 本质唯一,表象各异。罗峰想道,无数修行者,不管是修炼什么体系,悟出什么招数,最终都是通往混沌法则。 罗峰在周围缓慢飞行,观看周边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实质化,细细参悟领会。 不同的显化,带给罗峰不一样的领悟。 就在罗峰细心领悟之时,忽然-- 一道火红流光从混沌气流中突然浮现,瞬间直奔罗峰。 嗯?罗峰一惊,瞬间燃烧神力,伸手一抓,已然抓住了那一道火红流光。 这火红流光在罗峰掌心扭曲挣扎着。 然而罗峰燃烧神力下,完美神体爆发的力道足以超越那些新晋的血脉修行体系的混沌境。当然那些混沌境若是修炼漫长岁月,各方面提升后,威势便不是罗峰所能比了。 此刻,仅仅抓个小家伙,罗峰还是很轻松的。 这是?罗峰观看着掌心,手中抓住的是一只火红虫子,表面甲壳如火红琉璃,看似非常小可挣扎力道却很强,足以媲美血蟒会的来魔副会长。 是混沌层生物?罗峰了解的情报中早就知道这一点,混沌层药盒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自然也孕育出一些特殊生物。 这些生物智慧极低,纯粹凭本能行动,都无法进行交流。 师父在情报中记载,混沌层的生物,以混沌之力为食,纯粹依靠本能行动。它 们的身体,便蕴含或多或少的混沌法则。因为智慧太低,它们的的实力普遍在永恒境层次。能达到'混沌境'的无比罕见,都是身体结构非常特殊的,早就被起源大陆一些大势力给活捉了。罗峰看着掌心的这个火红色虫子,听说它一旦没法吞噬混沌之力,便会饿死,乃至身体彻底溃散回归天地。 饿死? 起源大陆即便是再弱小的修行者,都可以吞吸天地能量,都不可可能饿死。 但这些实力在'永恒境到混沌境'的混沌层生物,却必须以混沌之力为食,没吃 的,就会饿死,身体溃散回归天地。 整个混沌层根本找不到'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因为太珍贵,早被活捉 了。罗峰看着周围。 对他而言,混沌层很神奇。 可对于起源大陆最顶尖的一些存在们,扫一遍混沌层怕是轻轻松松的事,所以他们才会放任后辈弟子们来此修行,不担心遇到危险。 能够来混沌层的永恒真神,都是大势力培养的精英,各方面积累都很深厚,悟出几招混沌境招数都是最基本情况,实力普遍要达到雍将军、血云层次。 对他们而言,'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被抓走后,剩下的即便比他们强些,可光凭本能行动的混沌层生物,也威胁不到他们安危。 啪。这個一直在掌心挣扎的虫子,罗峰略微一用力,便捏碎了它的身体。 身体碎裂成数十份,每一份依旧在挣扎要融合为一体。 生命力真顽强。罗峰观察着,神力渗透着破碎的部分,也能察觉到混沌法则的痕迹。 在混沌层内,混沌法则随时随地都可能实质化显现,每次显现名有不同。或许某一刻,便形成了一个小生物。这些混沌层生物,算是固态的混沌法则显化。罗峰想道。 扈阳城,城主府。 五大家族诸多永恒真神们汇聚,一同恭送王女'虞水天裕'。 殿下,罗河沿着混沌之墟,去了混沌层,还没回来。扈阳城主低声说道。 之前虞水天裕说第二天白天就出发离开,其实就是给罗峰机会!在她出发前,罗峰都可以找王女殿下。 可一旦她回到王都,禀报了父王!罗峰想要再吃回头草,想要再拜师就晚了!毕 竟虞国国主何等身份?给一次机会被拒绝了,岂会再给第二次机会? 虞水天裕轻轻摇头:看来,他是真的无心拜师了。他有如此实力,想必早有厉 害传承,可能就是某方大势力培养的弟子。 扈阳城主点头赞同。 在起源大陆上,拜多个师父是很正常的。弱小时可能拜永恒真神为师,强大后,拜混沌境乃至神王为师!这都是非常正常的。 罗峰不拜虞国国主为师,自然令他们有诸多猜测。 走了,你们不必再送。虞水天裕一挥手,一艘庞大舟船出现在高空,她当即率领着一众手下飞向那舟船。这些手下当中也包括黑屠夫以及弟子们。 黑屠夫这次一共带了九名弟子以及一些家眷仆从,毕竟将来跟随王女殿下,不可能每一餐都自己亲自做。一些普通客人,让弟子们做菜即可。 九名弟子,都是黑屠夫信任喜欢的,其中就包括索眦。 没想到,我要去王都了。索眦直到此刻都心潮起伏难以平静,之前夜里师父突然归来,立即召集了最看重的九大弟子问他们是否愿意一同去王都,还说是跟随王女殿下。 九大弟子都有些发蒙,但毫不犹豫,都选择愿意。 去王都!跟随王女殿下?他们岂会愿意错过? 索眦兄弟。 在远处来送行的,也有索云。 自从黑屠夫成为永恒真神,索云对待索眦便热情许多,此刻更是满含热泪送别兄弟。 索眦飞向飞舟,也看到下方送行的索云,微微点头。 不管彼此有什么隔阂,终究是部落中一起长大的兄弟,今后要彻底分别,怕是今生都很难相见。 索眦,我们要去王都了。 真没想到,我一个扈阳城底层的真神,跟随师父学厨艺后,先成成虚空真神,如今更是去王都。黑屠夫的其他弟子们也都激动无比。 这些弟子们有两位带了家眷,王女殿下已赐予黑屠夫一座洞府,住一些家眷仆从是很轻松的。 呼。 伴随着庞大飞舟穿梭时空,彻底消失在扈阳城上空,送别的群体才开始散去。 送行的索云默默看着这幕。 我想尽办法,甚至不惜性命抓住一切机会,依旧只是扈阳城一方黑暗势力'千山楼'的中层。而索眦只是一直跟着黑屠夫学厨艺一道,他就这么去王都了,还能跟随王女殿下。索云怎么都想不通彼此命运,差距为何会如此大? 真的,就是命吗? 混沌层内。 一天天过去,罗峰一心参悟着种种混沌法则显化,也碰到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的袭击,这些混沌层生物虽仅存本能,可个个攻击性十足。 罗峰也抓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甚至分裂它们的身体仔细查看看,只是放手后,这些生物身体融合后便会吓得逃之夭夭。显然它们的本能,也知道惧怕。 这一天,罗峰一如既往细心观看混沌法则显化,参悟琢磨。 忽然- 一道银光从混沌气流中浮现,一闪犹如银色刀光掠过罗峰。 罗峰一如既往燃烧神力,伸手一抓!他看似简单一伸手,却也蕴含玄妙意境,那 蠢笨的一道银光根本躲避不了,被罗峰直接抓住。 嗯?罗峰只感觉右手掌心一疼,这一道银光已然窜出掌心到了远处停下。 罗峰惊讶看着掌心,自己的掌心竟然出现了一道血淋淋伤口,皮肤层肌肉层都被切开部分,鲜血淋漓。 竟然能伤我?这实力不亚于血云了吧。罗峰有些咋舌。(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