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答应 春日午后的太阳照在人身上暖暖的,苏帘幽幽斜依在后殿廊下的躺椅上,闻着垂丝海棠那幽淡的甜香,不禁沉醉欲睡……这香气,像极了她桃源世界里桃花的芬芳。 暖风拂面,温柔吹拂着苏帘松散的发髻,小两把头上垂下的丁香色的流苏轻轻摇曳,衬得那张半睡半醒的小脸蛋很是慵懒。这个身体……如此青嫩。 躺椅的另一头,是两个着豆绿宫装的宫女:左边的五官秀气,圆润端庄,年十八岁了,叫绣眉;右边的身形小巧,眉眼灵动,年才十三,叫点翠。 点翠年纪小,爱饶舌,瞧见躺椅上的小主儿迷糊着了,便小声嘀咕道:“答应小主病了一遭,怎越发嗜睡了?”——灵魂要融合新的身躯,当然需要充足的睡眠。 绣眉睨了她一眼,方才徐徐道:“小主儿才刚病愈,尚且体弱,自然要多休养一番。太医是这么说的,贵主子也发了话了,让小主安心将养着。” 点翠琼鼻一拧,柳眉蹙起愁绪,低低哀叹着:“小主总这么病恹恹样子怎么成?敬事房的绿头牌撤下来都有一个月了……” 苏帘虽是眯着眼,但还不曾入睡。亏得那小宫女话痨,几日功夫下来,苏帘什么都没问,就通过窃听,了解了个差不多了。 现在康熙十六年的春天,此地是东六宫之首的景仁宫——的后殿。苏帘现在的身份是那位历史上有名的圣祖康熙爷的记名小妾——最末等的答应——据说是景仁宫的主位佟娘娘亲自举荐到她亲表哥龙榻上的,是个即幸运又倒霉的人。 说幸运,她半年前侍寝了一次就被封为答应了,君不见某某人到现在还是没有品级的官女子;说倒霉,自从半年前侍寝之后,她就被皇帝抛诸脑后,再也没有召幸过。 答应,是清宫七等嫔妃中最末的一等,秩正七品。往上是常在、贵人、嫔、妃、贵妃、皇贵妃、皇后。答应处于这套编制的最底层,往上的升职路,实在高不可攀,而苏帘对攀登这座高峰,实在没有兴趣。(令,还有编外人员“庶妃”) 苏帘如今的姓乌苏里氏,是内务府包衣三旗出身,也就是由宫女封为答应的。乌苏里答应没有名字,只有个小名儿叫阿妮,现年十六岁,花骨朵一样嫩生生的年纪。 按照答应的份例,可以有两个宫女和两个太监伺候。不过一个没有恩宠的答应,显然不可能给配备齐了人手。宫女有二个:绣眉和点翠,太监现下只有小凌子,已经去前头膳房取乌苏里氏的午膳了。 绣眉见小凌子半晌不回来,便去催了,嘱咐点翠好生服侍已经醒过来的小主。 点翠见无旁人,便只能对着苏帘八卦起来:“小主,奴才听延禧宫王庶妃身边的二等宫女香荟说,等仁孝皇后大丧满三年,万岁爷就要封咱们景仁宫佟娘娘做皇后了呢!” 苏帘只淡淡“哦”一声,她虽然对历史不是很精通,却也晓得赫舍里皇后之后是孝昭仁皇后钮祜禄氏。这位佟娘娘是第三任,可是清史上有名的“一日皇后”呢! 点翠说得很是兴奋:“佟娘娘人温柔,长得也那么美,她若是当了主子娘娘就好了!”主子娘娘便是皇后,清朝是个主奴主义的朝代,皇帝是全天下的主子爷,皇后自然是主子娘娘。 苏帘斜眼轻笑:“那钮妃娘娘呢?”她可是记得妃钮祜禄氏,是四大辅臣之一的遏必隆之女,满军上三旗贵女,更是康熙四年,与赫舍里皇后同一年入宫的,也是宫中现下唯一受过正式册封的妃子。至于佟氏,虽然三年前就已经入宫,享贵妃礼遇,但是赫舍里皇后大丧未满三年,还没有正式册封呢! 点翠嘻嘻着小脸道:“钮主子从前二年身子就一直不好,这些年六宫事务都是佟娘娘主理的!”说着她压低了声音,“小主,奴才听正殿洒扫的宫女菊儿说,如今凤印也在佟娘娘手中呢!” 是啊,虽说佟氏未受到正是册封,却掌管六宫事务多年,比起病居永寿宫的钮妃,现在居于景仁宫的佟氏似乎更得皇帝宠爱。景仁宫,那可是皇帝生母孝康章皇后昔年居住之地啊!也难怪私底下有人议论说,皇帝要让佟氏为继后呢。 苏帘暗暗觉得不对劲,连后殿一个三等小宫女都如此吹捧佟氏,如此受到合宫拥戴……如此盛名之下,只怕未必全然是好事。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天已经见黑,苏帘肚子饿得咕咕叫的时候,绣眉和小凌子方才取了晚膳回来。 一个答应的份例也不算少了,日用猪肉一斤八两,陈粳米六合,白面二斤,时令鲜菜二斤,每月还有羊肉十五盘、鸡鸭五只。掌管食材的膳食局都是一日一次地把苏帘的吃食送到景仁宫御膳房,由御厨烹调。 赖得景仁宫主位佟氏是位份最高的嫔妃之一,膳食局并不怎么敢克扣她的份例,只是每日用膳时间要延后一些,因为膳房要先烹调景仁宫几位位份高的嫔妃的膳食,她这个位份最低的答应要排在最后。 晚膳虽晚,却十分充足,一大碗喷香粳米饭,四个小巧精致的豆面饽饽,菜是一荤二素:红烧肉、酸辣黄瓜和清炒大叶芹。 苏帘因饿着,胃口格外好,捧着粳米饭把肥腻的红烧肉吃了小半,酸辣黄瓜爽口,给吃了精光,清炒大叶芹也吃了大半。直到米饭也见了底,苏帘放才觉得自己吃得有点多,肚子有些发撑了。 吃饱喝足,绣眉便伺候苏帘进内室宽衣歇息了,外头叫绣眉点翠收拾剩菜剩饭。 苏帘刚躺下,便外间听着拾掇碗筷的点翠大口咽着口水,“小主以前最爱吃肥肉,回回必然吃光,最近怎么总是剩这么多?” 绣眉扑哧便笑了出来,低声道:“小主约莫已经入睡了,你馋就吃了吧,反正送回膳房也是进了那些太监的肚子。” 点翠不好意思嘿嘿笑了笑,她的嘴巴不但多舌,更馋肉吃。 苏帘在里头听见小宫女点翠狼吞虎咽的声儿,不觉发笑。点翠八卦嘴馋,心眼却也单纯得很。宫女份例本就少得可怜,何况点翠是三等的家下女子,每日只有白老米七合五勺、随时鲜菜十两,也就是勉强能吃饱而已,油水是绝对没有的,肉食就更不用奢望了。 点翠约莫是吃完了,幸福地得了个饱嗝,冲着绣眉撒娇:“好姐姐,我记得你是二等的宫女子,日用份例也是有肉的对不对?” 点翠早就眼馋身为二等宫女的绣眉每日的份例有半觔猪肉,虽然很少,不过二三两肉,可好歹能解解馋。 绣眉扑哧笑了起来,打趣道:“每天吃小主的红烧肉还不够,还去惦记我那每日半觔?” 点翠急忙红着脸狡辩道:“才不是,我只是奇怪,怎从不见姐姐食肉?” 绣眉的声音停顿了许久,方才低语:“膳房的楚公公嗜肉,我把每天的份例猪肉都与他换了银子。一个月下来倒能攒个二两。” 绣眉的话中满是羞涩之意,她红着脸继续道:“宫女满二十五岁才能出宫,我要是从现在开始攒银子,一个月的肉能换二两银子,还有每年六两的俸禄,加上奉节令的赏赐,等出宫,也能攒不少银子了。到时候我给自己多置办些田产做嫁妆,陪嫁丰厚才能嫁得出去……” 苏帘听着,替绣眉觉得悲哀。绣眉十五岁入宫伺候人,人生中最青春年华的十年都要消磨在紫禁城中。等到足岁出宫,已经是老姑娘了。 而苏帘却比宫女可悲,绣眉她们还有出宫嫁人的一日,她作为皇帝的小妾,却是要一辈子留在宫里、老死宫中!想到此,苏帘狠命摇头,她才不是个听从命数摆布的人!这样的生活虽然安逸,但她绝不会这样过一辈子!连绣眉都再打算将来,她也是该为自己谋划一下出路了。 沉默了没多久,俩人又聊起了景仁宫的几位嫔妃,从佟妃说到纳喇庶妃,又说到了前头西偏殿的那位吴贵人,点翠又忍不住愁苦地道:“还是吴常在好命,去年年底才伺候了皇上,月前就晋到贵人了。咱们小主明明比吴贵人早侍寝,到现在却还是答应。” (本人是个错别字大王⊙﹏⊙b,每次发文之前都要修错别字,结果发上来还有错别字o(╯□╰)o!如果有看到错别字,请严正指出,O(∩_∩)O谢谢!) 第二章、桃源 天渐渐溽热,日子过得不疾不徐,苏帘依旧嗜睡。好在她只是个答应,没资格去给太后和太皇太后请安,景仁宫主位佟妃也免了她请安之礼,故而她可以睡到日上三竿。 过了约莫七八日,苏帘终于融合了这个身躯,右侧肩胛骨上浮现出一朵如烙印般的桃花,那桃花,虽不过拇指肚大,却精细逼真,花蕊仿佛含露,花瓣的丝丝纹理都清晰异常。 苏帘终于露出会心的笑容,这才是她安身立命的根本,日后想要走出宫闱也要靠它才成。 桃源世界与苏帘的灵魂绑定,但是单纯的魂体是无法进入桃源的。她死之后,虽然能感觉到桃源世界一直跟随,但是与新的肉体尚未完全融合,一直进不去。等着这许多时日,苏帘终于可以进去阔别已久的桃源了。 用过晚膳之后,苏帘见绣眉点翠在一旁烛火下做针线,似乎在给她做夏装,待她收工,便吩咐道:“你和点翠这几日忙针线累眼睛,晚上便不必守夜了,去落了后殿的锁,你们俩都早早回去歇着,明早辰时过来即可。” 东西六宫是嫔妃居住之地,晚上除了守夜人,是不许宫女住宿的。宫女太监都她们专门的“集体宿舍”,若不守夜,便要回去睡。 点翠自然立刻高兴极了,因为今夜正好轮到她守夜。 绣眉却犹豫道:“宫中的规矩,主子歇息,是必须有人一旁守着,以待主子起夜伺候。” 苏帘笑着摆摆手:“无妨,你们也是晓得的,我素来都是一夜无梦到天明。你们跟着我这个不得宠的答应,连我的夏装都要赶制,也不易。”照例宫女是负责伺候小主起居的,而负责制作每季新衣的是针线上人,但是苏帘一个失宠的答应,自然是享受不到这样待遇。 绣眉眼圈发红,语中含了几分哽咽:“答应这样好性子的人,怎偏老天不开眼,您是小主啊,他们却个个都拜高踩低……” 点翠受的苏帘的好,日日都能吃到肉,也替她觉得委屈,却急忙笑着安慰道:“小主别伤心!皇上将来肯定会喜欢小主的!” 苏帘倒不觉得自己受了多大委屈,人是逐利的生物,她无法给人带来利益,自然不会有人上来巴结。可也没人来害她,日子也过得去,苏帘怡然自得。 打发了所有人,爬到床榻上,脸上露出急切而欢喜的笑容。早上,肩上重新浮现桃源印记,她早就心中痒痒。可碍点翠绣眉都在,只能憋到现在。 只见苏帘肩膀上的桃花印记微微一闪,整个人就消失不见了,一朵薄如蝉翼的桃花就那样轻飘飘落在了罗汉塌的锦被上。如今五月,人间桃花早已落尽,但是榻上的那一朵却如此鲜嫩,娇娇欲滴。 进入桃源世界,未见其景,便有扑鼻的桃花香气便涌将而来。 旋即,苏帘惊呆了眼球:映入眼中的是一株高大的仙桃树,树高二丈,枝桠千千万万,每一枝上都开满了密密匝匝的深粉色的桃花,如粉衣霓裳轻舞,又似粉色彩练当空,着实迷醉人眼!更有那沁人肺腑的桃花香,香气清冽又馥郁,仿佛能荡涤整个身躯。 苏帘愣了半晌,立时欣喜若狂!桃源世界里,这株桃树是从一开始就存在的,只不过一直都是半死不活的,不长叶也不开花,仿佛枯木一般!如今她死了一遭,再进来,这桃树竟然开花了!!!可算得上是因祸得福了! 苏帘确定这绝对不是普通的桃树,她在这片世界里种植的蜜桃,生长极快,而且甜得跟蜜似的,好吃得不得了。但唯独这颗桃树,处于桃源世界的中心,被环绕在嘴浓郁的灵气中,却不见半个花苞!如今开了花,可真真是意外之喜,只闻着这幽冽的沁香便知这桃树绝非俗物! 耳边有嘤嘤嗡嗡声,是一只只肥胖的蜜蜂,在密匝匝的桃花堆里滚来滚去。 苏帘养了一些蜜蜂,她以前都用桃花蜜养颜,桃源世界出品,效果很是不凡,上辈子她五十多岁的时候还长得跟二十岁似的,有一大半是桃花蜜的功劳。花蜜内外兼服,可使皮肤雪白,弹性十足,而且浑身肌理透着一股幽淡的若无若无的桃花芬芳,她寡居了多年,老大的年纪居然还有年轻小伙求爱,叫苏帘很烦闷,当然啦也有一点小小的得意。 苏帘想到上辈子嫩得能掐出水的肌肤,立刻便行动开来,熟练地从蜂箱中割了蜂蜜,又采摘了些鲜嫩的桃花花瓣揉碎了榨取出粉红的汁液,兑入蜂蜜中,再加上适量的牛奶——桃源世界里养的上好的荷士登乳牛。 脸上敷桃花蜜面膜,再冲一杯蜜水慢慢喝着,蜜水香甜芬芳,大大刺激了苏帘的味蕾,果然是仙桃树出品,味道也是这么不同凡响,咕咚咕咚,全都添进了肚子里。 一刻钟后,苏帘到溪水边洗去脸上的面膜,却突然闻见了一股刺鼻的腥臭,细一寻来源——居然是来自她身上的!!! 苏帘浑身的毛孔都冒出灰黑色的汗珠,浓臭无比。苏帘急忙脱了衣服,跳进溪水中,上辈子饮桃花蜜的时候,也没遇到这种状况呀!看来果然是仙蜜好,居然有这么厉害的排毒养颜功效! 洗了一通,苏帘浑身清爽,却发现自己的皮肤变得如婴儿一般细腻雪白,不禁暗喜异常。又喝了几勺仙蜜,只不过排除的毒素却越来越少。苏帘暗想,应该是已经排完了吧。 桃源世界足有千亩,以仙桃树为中心,这附近灵气最浓郁,所以苏帘在这儿种了人参,如今已经繁衍出一大片来,浓翠的叶子和结出的红郁郁人参花,长势喜人,在这里生长一日,顶得上外头一年!人参种子成熟会自动脱落,结出土壤的种子会再度发芽,长出新的人参,如今这里少说也有百株人参了。这是当初苏帘费了好大劲力气弄到的长白山野山参的种子,从最初的几粒母本,到如今的一大片,看得苏帘喜滋滋的,不过现下还派不上用场,且叫它们长着吧! 仙桃树东面,是一片果园,里头种植着苏帘最爱吃的水果,妃子笑的荔枝、红富士的苹果,南方的龙眼桂圆脐橙番石榴,北方的杏子李子栗子梨,天南海北的品种,不分气候全都欣欣向荣地生长于此。 仙桃树南,则是菜园,西面则是专门种植粮食的地方,北面则是一大片空旷无垠的草原,那里除了荷士登乳牛,还有散养的上好的蒙古伊犁马、阿哈尔捷金马、哈萨克马、荷兰温血马等。 在桃源世界里睡了一觉,天蒙蒙亮的时候,苏帘才出来,未等绣眉点翠来,她就自己妆扮起来,肌肤一夜之间白了许多,未免太惹人瞩目,苏帘只能多擦了些珍珠粉掩盖。 好在绣眉不是个多心的,点翠的心思又全都在吃食和八卦上,都没注意到苏帘的变化。 PS: (继《穿越之温僖贵妃》之后第二本书,《清宫答应》开文啦,文瘦,求养肥宰!O(∩_∩)O~每天晚上八点左右更新~~么么哒^_^) 第三章、吴贵人(上) 入了夏,天儿也愈发见燥热了。苏帘白天不得已只能呆在外头,晚上却在桃源里过得惬意,吃吃喝喝,有的是好东西入肚,人也一天天水灵起来,连身高也长了些许。 苏帘现在身子才十六岁,属于尚未发育完全的小女生,胸部只有A,身高……她进空间量过,纵然窜高了一点,也只有一米五六的萝卜头高度,与前世她D和一米七六的高挑妖娆简直是天壤之别! 苏帘决心向着前世那玛丽莲梦露的妖娆身材发展,故而每天进空间都要喝牛奶补钙增高,和木瓜汤丰胸。个子倒是高了些许,胸部却还是老样子……苏帘只能哀叹一口,或许她这个身子有平胸基因?天,这太可怕了!!上辈子D了一辈子,难道她这辈子要A一辈子?! 想到此,苏帘被打击得很是消沉。 “小主……”看到苏帘的忧郁,绣眉近前道,“要不奴才再去前殿,问问高嬷嬷何时能去给佟娘娘请安。” “额……”苏帘一愣,是了,她已经“病愈”,但是绣眉去前头正殿找佟妃身边的高嬷嬷回话,也问了何时可以恢复请安。高嬷嬷只说:“小主身子虚,且养着吧。”如此,便没了下文。绣眉怕是以为,苏帘是因此才郁郁寡欢吧。 苏帘忙笑了笑:“还是算了吧。”她本就不喜欢和嫔妃打交道,何况给人请安,便是低人一等,她可不喜欢那种感觉。 又安慰绣眉道:“只是近日来天气热,难免烦闷罢了,你不要多想。” 绣眉看了一眼旁边青花瓷冰盆中即将融尽了的冰,不禁愁上眉头。苏帘只是个答应,每日的份例的冰本就不多,还被克扣不少,而且送来的时候都化了半数了,放进冰盆中,没等到最热的晌午就融尽了。 苏帘手中摇着一把七成新的堆花芍药的团扇,不禁暗暗打量绣眉:这丫头的长相只算中等,但是一双柳叶弯眉却极为好看,不需画,却似绣的一般,婉约柔和,诗意朦胧,果然不负“绣眉”这个雅致的名字。更要紧的是绣眉虽然才十八岁,可比活得两世的苏帘都要成熟稳重些呢。 紫禁城四四方方,景仁宫也是四面高墙,连风都不易吹进来,着实闷热得很。且这个时代,女子寸肌都不能轻易裸露,宫中嫔妃就更要端庄,大夏天的都要里衣、中衣、外裳三层裹得严严实实。享受惯了空调的苏帘实在受不了这种折磨!故而到了一天中最热的晌午,苏帘便去内室“睡午觉”,其实是躲进桃源里凉快了。 午后未时,苏帘才恋恋不舍从桃源世界出来。落在榻上的那一朵晶莹剔透的桃花便又飞回她的锁骨上。现在只能能进桃源而已,还不到与桃源完全契合的程度,故而还无法将印记完全融进身躯中。所以,苏帘想要进空间的时候,决不许人在旁。 未时三刻,绣眉在外间轻叩击落地罩,扬声问:“小主可醒了?” 得到小主应声,绣眉方才打帘子进来,面带喜色福身道:“小主,吴贵人来看您了。” 苏帘一愣,来了到这个时代有些日子了,倒是头一回有人上门,而且还是常常出现在点翠口中的那位得皇帝宠爱、又得佟贵妃提携的吴贵人。只是她所知的历史,似乎康熙皇帝并没有一位姓吴的嫔妃。 重新梳妆,绣眉取出了柜子里一件九成新的桃红色绣着莲花并蒂的外裳给她穿上,如今来客,绣眉是有心叫她稍稍体面一些。 苏帘想着这位得宠的吴贵人,不敢有所怠慢,便快了脚下的步伐。想到N多电视剧里,那些得宠的嫔妃,个个嚣张地要死,动辄来个一丈红啥的,苏帘不禁身子一颤,暗自念起阿弥陀佛。 她原想着,既然是位得宠的人物,按照宫斗法则肯定是天姿国色外加眼高于顶…… 只是这一见,苏帘觉得自己太受宫斗剧荼毒了,吴贵人不但没有半分嚣张之色,反而举止恬静,笑容可亲;长相上也并非国色,而是圆润端秀、天庭饱满的福相,皮肤白皙,五官都很精致——只是稍有几分姿色罢了。 互相见了礼,吴贵人拉着苏帘的手,言语间透着几分亲热随和,“妹妹面色红润,想是大好了。” 苏帘一愣,随即才想起自己正“病着”呢,便按着古人说话的习惯,细声细气道:“劳姐姐挂心,原不过是小恙,只是天热我自己犯懒罢了,叫姐姐久候,是妹妹的不是。”说着,苏帘微微一福,算是赔罪。 既然不是嚣张宠妃,苏帘也就放心了……便引吴贵人入西次间昼床上,面对面坐了,并奉茶点招待。 吴贵人近身跟随的是一个四十许的嬷嬷和两个宫女,都规规矩矩侍立在她身后,很是恭顺的样子。吴贵人轻抿了一口茶,方才若有深意地打量苏帘,赞许道:“几日未见,妹妹肌肤愈见雪白无瑕,倒是出落得更标致了。” 的确论姿色,苏帘这张脸蛋是胜过吴贵人许多的,苏帘未露什么表情,只乖巧垂首,自怜道:“不过是整日闷在屋子里,不见天日,闷白了罢了。” 她不清楚这个貌似亲近的吴贵人到底是如何人物,故而回答得十分谨慎小心。 寒暄了一通,吴贵人才认真地凝视着苏帘,低声提醒道:“妹妹既然病好了,还是早日去给主位佟娘娘跟前请个安为宜。” 苏帘面有尴尬之色,小声道:“绣眉数日前去正殿问过了,佟娘娘身边的高嬷嬷说,我暂且不必去请安。” 吴贵人露出哀婉之色,似乎是同情苏帘,便安慰道:“娘娘贵人事忙,偶尔顾不过来也是有的。只是……”吴贵人微微沉吟,少卿之后继续道:“因你月前之病,敬事房便撤了妹妹的绿头牌,如今病好了,也该早早设法重新挂上绿头牌为宜。”说着,吴贵人示意身后的嬷嬷,那位嬷嬷从袖中取出一个暗红的钱袋子,里头鼓鼓囊囊的,一看便知是足足的银子。 吴贵人低声道:“我知道妹妹没什么积蓄,但敬事房那些人——若是不给下足足的赏银,怕是绿头牌不好挂回去。” 苏帘满头黑线,挂上绿头牌干什么,让皇帝嫖她?而且还是花钱让人嫖?!虽然她顶着个“答应”的名分,可她可没真把自己当成皇帝的小妾!天天窝在后殿没人打扰的日子,还是不错的。要她去跟那么多女人争一个男人,苏帘想想就会把自己恶心到! 苏帘的为人原则是床上用品不与人共用——男人也属于床上用品! 第四章、吴贵人(下) 吴贵人看苏帘一副小古代呆愣的傻乎乎样子,不由带着怜惜之意:“你总该为自己将来筹谋!你这个样子,如何能有出头之日啊。” 苏帘才不想要这种“出头之日”!便默默将那袋银子推了回去,“让姐姐费心了,万般皆是命,佟娘娘厚待景仁宫上下嫔妃,我已经很知足了。” 吴贵人面带柔色,“佟娘娘自是仁厚,你在景仁宫虽衣食不缺,但在这后殿,怕是见不着天颜。不如我替你去求求娘娘,让你搬去前头西偏殿与我一同住吧。” 苏帘想了想,虽觉得这位吴贵人是一番好意,但她实在怕被这个“昔日好友”看出自己是个西贝货,便婉言回拒:“多谢姐姐好意,只是若要姐姐开口去求,万一惹得娘娘心中不悦,迁怒了姐姐该如何是好?” 吴贵人微微一笑道:“她是何等贤惠的人,人前从不动怒,妹妹大可放心。” 苏帘突然觉得吴贵人话中有话,但一时半会又品不出来,不过她可不想挤进嫔妃堆里,人多的地方自然是非多,她的脑容量有限,只和吴贵人说话便觉得费心费神了,若是跟她去了,只怕日后便没得清闲了。 苏帘轻轻摇头道:“娘娘一直待我不薄,何况后殿也挺好。” 吴贵人脸上神色一顿,扫了一眼站在苏帘身后的绣眉和点翠,便幽幽道:“这天儿也愈发热了……”又淡淡地扫了一眼屋内,目光落在空落落的冰盆上,“怎么没有搁冰?” 绣眉上前半步,福身道:“贵人小主容禀,我们小主份例的冰不多,午时前便用完了。” 吴贵人叹了一声,道:“唉,内务府那些人,素来是拜高踩低的,难为妹妹这样钟灵毓秀的人,还要受这番苦。” 苏帘只笑着道:“算不得什么苦,我以前做宫女的时候,莫说冰了,大日头底下还要扫地呢。”乌苏里氏从前就是个二等的宫女,是在景仁宫前殿扫地的。 吴贵人似乎是被苏帘这番话给惊着了,她呆滞了半晌,立时话中含了几许厉色:“从前是从前!如今妹妹也是有位份的人!莫要再提从前了!!” 听着吴贵人好像很生气的样子,苏帘也不与她唱反调,便小声道:“能过这样的日子,我已经很知足了。” 吴贵人不知是否是因为生气,接下来没说几句便告辞了。那袋银子却是如何都不肯收回去。 亲自送吴贵人出去,苏帘叫绣眉清点了银子,一点才晓得竟然有五十两之多呢!她这个答应小主一年的俸银才不过区区三十两呢!!古代的银子可是相当有购买力的,君不见去贾府打秋风的刘姥姥,得了二十两银子就足够一大家子上上下下一年的吃穿嚼用了,这位刘姥姥可不是穷苦人,还是小地主呢! 叫绣眉把银子登记造册收进库里,苏帘不需旁敲侧击,点翠便八卦地说出了这位吴贵人的来历。 原来吴贵人也是宫女出身,是佟娘娘的贴身宫女云云。苏帘才恍然大悟,怪不得她会如此变色,原来也是揭了她旧伤疤呀! “吴贵人脾气可好了,出手也很是大方呢!”点翠嘴巴快得如麻雀一般。 “我记得贵人的年俸禄是一百两银子,这位吴姐姐出手未免太大方了。”一下子便甩出来半年的薪水,而且一点也不见她肉疼。吴贵人哪来这么多钱呢? “小主有所不知,吴贵人的阿玛可是内务府奉宸院主事呢!乌雅氏一族很是富庶,所以吴贵人刚入宫就是一等宫女子,被分派贴身伺候佟娘娘呢!”点翠倒出了其中来由。 对于清朝的内务府,苏帘只晓得有七司三院,奉宸院好像是管着行宫建设管理的,想也知道油水很充足。 额……等等,苏帘突然想起了什么,满脸的愕然之色,“乌雅氏?!你刚才说的是乌雅氏?吴贵人是姓乌雅氏的?!” 点翠更是愕然,惊呼道:“小主竟然不晓得吗?吴贵人当然是姓乌雅氏的呀!又称吴雅氏,故而简称吴贵人!” 是了,满人姓氏长,叫起来麻烦,譬如苏帘自己,也很少被叫成乌苏里答应,而是简称为“苏答应”。还有那位钮祜禄妃,都被称为钮妃。这样的话,管乌雅贵人叫吴贵人也就很正常了。何况乌雅贵人,听着像乌鸦贵人,也不怎么吉利。 晓得了刚才那位吴贵人,就是日后历史上鼎鼎大名的雍正帝生母,苏帘淡定不了了。她貌似得罪这位孝恭仁皇后啊……这可不妙! 战战兢兢了半晌,苏帘只好发挥阿Q精神自我安慰:乌雅氏能从一介包衣宫女坐到皇太后,应该不是个小心眼、小肚鸡肠的女人,没有点胸怀怎么能有那么大的成就?如此想着,苏帘又继续米虫了。 过了三五日,乌雅贵人再不曾来访,不过也没有什么苏帘所担忧的“报复”举动,看来果然还是她太小人之心了。 苏帘穿着绣眉亲手做的夏衣,一身浅桃粉的旗服,是软绫料子,袖口领口都绣了紫色葡萄纹并鲜绿的葡萄叶,颜色配得极好,很是鲜亮的衣裳。答应的份例里有云缎、衣素缎、彭缎、宫绸、潞绸各一匹,夏日则有纱、绫各一匹。 一匹是很大的度量单位,后世的一匹有三十三米长,古代稍微有点缩水,却也不少了。一匹布能做四五身齐整的衣裳呢。 绣眉的针线很好,点翠负责打下手。 而苏帘呢,则吃着时鲜瓜果,看着她们飞针走线,也颇有几分羡慕呢。不过她的手艺,做个大裤衩、小背心的还成,这样“高级”的针线,苏帘望尘莫及。 一日日过着,苏帘总呆在后殿,难免无聊了些。 绣眉便建议道:“小主若是烦闷了,不妨去前头找吴贵人叙叙话。” 苏帘一时半刻还搞不清楚乌雅氏的心思,不想凑得太近了,“上回的事儿,吴姐姐怕是生了我的气吧,我还是不去了。” 屋子里冰化完了,便燥热起来,苏帘昏昏欲睡,便进了里间榻上躺着。 点翠陪着绣眉理丝线,许是觉得苏帘睡着了,便忍不住八卦起来:“咱们小主和吴贵人是旧识,如今吴常在得宠,小主怎么也去跟吴常在走动走动,也好沾几分宠爱,总比现在昏昏度日好。” 绣眉深知点翠脾性,只能无奈地叹着气。这一叹气,被点翠认为是绣眉认同她的话,她凑到绣眉耳边嘀咕道:“我听说吴贵人昨儿又侍寝了,保不齐赶明就要怀上龙胎了。” 绣眉登时两腮通红,怒斥道:“死丫头,这话也敢胡沁!!!”这一怒骂,吓得点翠鸵鸟般缩着脖子,大半日不敢再出声儿了。 (一不小心晚点了,求恕罪!) 第五章:腰枕 翌日晨,绣眉点翠早早过来服侍苏帘洗漱更衣,太监小凌子也已经领了早膳,一碗热腾腾的熬乳茶、一叠莲花卷和一荤一素的小菜,苏帘已在空间里吃了不少水果,早晨胃口不盛,故而动了没几筷子,瞥见点翠照旧是那副馋得快要流口水的样子,便赏给她吃了。 做答应的日子,实在是闲散得很。平日里也没人来串门子,她每天也就是吃了睡睡了吃,跟猪没什么两样。 偶尔皇帝来景仁宫,也不会往后殿来。她虽然挂着皇帝小妾的名分,但实际上并不需要正的去侍寝,皇帝有三千佳丽,估计也不记得有她这号答应了。 苏帘是个能宅得住的人,只要没人来打扰她的安逸日子,这么猫个三年五载是不成什么问题的。毕竟外头朝堂在和三藩打仗,世道也不怎么太平,她虽然有桃源世界可以逃出皇宫,但是为了生命安全考虑,短期内还是观望一下比较稳妥。 天气愈发炎热,听点翠说南面的战局进入胶着之态,皇帝也很久没有驾临景仁宫了。而佟妃的生辰却近在眼前,到底是办还是不办、大办还是小办,还是未知之数。 虽然还未定下,绣眉却已经建议早些准备寿礼了,她早有心帮着苏帘抱佟妃的大腿,如今正是个好机会。绣眉觉得,仁孝皇后大丧过了,佟妃生辰肯定会大办。 苏帘翻腾了一通自己的家底子,有不到一百两的存银,其中五十两是吴贵人给的,两只素银的钗,都是二两重的,一个绿玉的玉簪,一对米珠耳环,一对颜色暗淡的飘花翡翠镯子,几个还算鲜亮的绒花,一盒绣眉新作的绢花,仅此而已。 “我也没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要是送这些只会惹人笑话。”苏帘清楚,她这点东西,怕是佟妃身边有头脸的嬷嬷家底子都比她厚吧? 苏帘思忖了一会儿,看到放在昼床上的六合同春纹样的圆枕,心中微微一动,“不如你做些精致的针线预备着吧,嗯,就做一对和合如意的引枕,不要圆的。做成长长的,中间凹,两边凸的样子。” 绣眉可没听说过有中间凹两边凸的奇怪引枕,故而很是纳罕,从来引枕都是圆的,小憩只是枕着,闲坐可侧身依偎着两用。 苏帘定定道:“你只管做就是了,这样的引枕,人腰靠上去才会舒服呢,记得棉花絮得厚实一些,面料要透气好的、凉爽的才好。” 绣眉拗不过,只得听从。 苏帘要求的护腰引枕也不难做,绣眉绣花样绣得很认真。和合如意,是由盒子、荷花、如意组成的图案,“盒”与荷花的“荷”喻和合,灵芝是如意草,故而加在一块就是“和合如意”,它象征夫妻琴瑟和弦,福禄无穷,是极好的意头。 一对和合如意的护腰引枕,足足花了十日才完工,上头的荷花绣得最好,绿叶配红花,袅娜聘婷,连荷叶上的露珠都绣得晶莹闪闪,可见是费了心思的。苏帘原打算等绣眉绣完了这对腰枕,让她也给自己做几个的,但是瞧着她绣花样绣得眼睛里都是血丝,便暂且不提,叫她停下几日针线再说。 到了六月底,也正殿佟妃果然派人来请了,因三藩战乱,佟妃的生辰并不大办,只在自己的景仁宫正殿,请几个交好的嫔妃,还有景仁宫的上下嫔妃去贺一贺也就是了。 来传话的是佟妃身边最信任高嬷嬷,她不过规矩十分周全,并未因为苏帘只是个七品小答应而欠礼数。高嬷嬷看了一眼苏帘的穿着,不禁眉头略皱了,苏帘穿得是绣眉亲手裁制的卷草滚镶的湖蓝绫子料子的旗服,下头花盆底儿鞋子也是同样的料子和纹样,苏帘觉得好,高嬷嬷却忍不住提醒道:“请小主换身衣裳再去吧,时辰还来得及。” 苏帘想了想既然是生辰,穿得鲜红一些应该比较好,便入屋换上了之前的那身浅桃红绣着葡萄缠枝的旗服,头上一侧也多带了个鹅黄的绒花。 高嬷嬷的眉头依旧舒展不开。 苏帘浑然不觉,笑着对高嬷嬷道:“这样的日子,穿这个颜色相比喜气。”其实大夏日的,她更喜欢蓝绿这类清爽的颜色。 “小主……”高嬷嬷似乎想说什么,瞥了一眼那半掩着的衣柜,瞧着也没有太体面的衣裳,便不再继续说下去了。 景仁宫正殿有些空落落的样子,时辰尚早,上位佟娘娘来没来,几个要紧嫔妃也还没到,来的都是坐在后排不显眼位置的,瞧着应该是贵人常在答应庶妃之类的。规矩如此,位尊者通常不会先到。 至于预备好的生辰礼,进殿就由绣眉交给了专门负责收礼的太监,并登记造册。绣眉用了个两个大大的锦盒,方才把腰枕塞进去,太监只轻轻开打开一眼,并不声张,只默默记下,答应乌苏里氏献和合如意靠枕一对。毕竟来的人身份家底不一样,自然有贵重有轻,如此也是保全送礼人的颜面。 绣眉却低声嘱咐道:“徐公公,这引枕唤作‘腰枕’,倚着腰肢会格外舒服。” 徐公公嗯了一声,和合如意引枕后头又加上了几个描述的字眼。 高嬷嬷引苏帘去了西角落里一个不起眼的位置,请她坐下,便告退了。殿中常侍的宫女给苏帘奉上了热茶,苏帘便闷声不说话,做起了隐形人。 只不过她想做隐形人,来客中却有人认出了她。正是贵人乌雅氏,她今儿穿着的秋香色团花蹙锦的旗服,肩披着件胭脂色暗字福寿纹的闪缎斗篷,瞧样子大约是刚进殿中,一身装束比那日更见华丽。 乌雅贵人眉眼柔和,五官端方,脸上透着和气,轻携了苏帘的手,语气温温柔柔问候道:“有几日未见苏妹妹了,瞧气色比之前更好了几分。” 乌雅氏位份比苏帘高,便屈膝行万福。 乌雅贵人也还以万福,她柔语轻声,关切殷殷:“之前是我心急了,妹妹可莫要怪罪。” 苏帘急忙带着几分惶恐道:“姐姐严重了,我原还一直以为姐姐生我的气了呢。”她越是温和,苏帘越是不敢造次。 乌雅贵人轻轻一笑,“你我之间何必如此见外呢。”说着便携着苏帘的手,一同坐下叙话。 苏帘不得不承认,乌雅氏是个非常有亲和力的人,说话温温柔柔,又十分认真的样子,对她一个小小答应都如此礼待,怪不得连底下的宫女都说她的好话。 第六章、佟妃 约莫戍时初,几位穿着华贵的嫔妃方才三三两两的来了。 绣眉在苏帘身后低声提醒着:“最前头的那位是生了大阿哥的纳喇庶妃,穿紫青妆缎斗篷的那位是生了三阿哥的马佳庶妃,马佳庶妃身后的两位是康熙十三年入宫的大小郭贵人人,后头结伴来的三位是汉军旗的董庶妃、李庶妃和王佳庶妃,这三位庶妃虽然是汉军旗,可都父兄都在朝中官职不低,入宫也都有许多年了。” 瞧着来的嫔妃满军旗汉军旗都不少,尤其是绣眉口中所说的几位庶妃,如今过了赫舍里皇后三年大丧,只怕十有八九都要封嫔的。贵人郭络罗氏姊妹都入宫晚,和佟妃是用一年入宫的,比不得纳喇庶妃她们资历深厚,故而都自动站在后头。 最后才是寿星佟氏现身,她一来,入座的嫔妃都赶忙起身万福见礼。苏帘位置偏远,偷偷瞥了一眼身居主位的佟氏,她要办生辰宴,合宫的嫔妃算得上名号的差不多都来了,不知钮妃该作何感想呢?苏帘早听说佟妃深得皇帝宠爱,果然不虚。 佟妃穿着一身十分近似正红的银红色绣着鸾凤的云缎旗服,夜色灯火之下,格外鲜艳夺目,这银红乍瞧着,只比正红稍稍浅了那么一点,由此可见佟妃之心。 佟氏脸上带着喜悦,格外亲热地客气着:“叫姐妹们久候了!不过是我过生辰,没成想大家都来了。” 她脸颊含了几许惊喜之色,但是苏帘轻轻扫了一眼大殿,发现设的座位正好坐满,不多一个也不少一个,可见佟妃邀请的人都来了。如此状况,应是她意料之中才对吧? 第一个应话的是坐在要紧位置的庶妃纳喇氏,“娘娘生辰,怎能不来?何况宫中许久都不曾热闹过了!”纳喇氏五官圆润,周身透着一股成熟韵味,说话也是极为亲热的。她是大阿哥保清的生母,在宫中是数一数二的老资历了。 佟氏自谦道:“前朝紧着南边的战事,我不是整寿,只不过是请姐妹们来聚一聚罢了。” 主人既来,客已满座,自然便开宴了。 先是古乐伴奏,一色青绿宫装的宫女为每一桌奉上白玉奶茶暖胃,紧接着便是饽饽二品和蜜饯二品,饽饽是翠玉豆糕和佛手金卷,做得都十分精致;蜜饯桂圆和蜜饯青梅腌制得都十分入味,只是太甜,苏帘不是很喜欢,低头就着奶茶两样点心都吃了几块。 饽饽蜜饯撤下去,才上正菜:奶汁鱼片、八宝兔丁、糖醋荷藕、金菇掐菜四道,正好是二荤二素。 如此这番,撤菜上菜,过了三四轮,苏帘吃了个七分饱。虽然她的位置不显眼,却也不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饕餮美食,何况人人都斯斯文文,一道菜都只动三四筷子,她也不好太过了。 乌雅贵人就坐在她侧前方的位置上,她正品茗,低声与旁边的庶妃王佳氏说话。互相得体地夸赞对方的衣裳首饰,一言一语都极为得宜。 绣眉瞧着苏帘正在瞧前头的二位,便低声道:“吴小主虽然是贵人位份,衣裳都用上云锦了,那可是妃主份例里才有的呢,据说是皇上私下赏赐的。” 乌雅氏得宠,苏帘并不觉得奇怪,这可是历史上生育了三子三女六个孩子的孝恭仁皇后啊!因三藩之乱,选秀暂停,故而宫里如今有不少宫女出身的低位嫔妃,这其中位份最高的,便是贵人乌雅氏了。 如今私底下都已经在议论,大丧之后继后的人选,以及正式嫔妃的目录了。继后自然是在佟妃和钮妃之间诞生,但是四妃六嫔该谁居之,还一时间难下定论。 生育了皇子的纳喇庶妃和马佳庶妃应该都其列,而大小郭贵人郭络罗氏也都是上三旗出身,怕也有晋封的可能。而三藩战局胶着,皇帝重用汉军旗打仗,怕是也要封几个汉军旗嫔妃,董庶妃、王庶妃和李庶妃,也是大有可能的人选。而这位乌雅贵人……内务府包衣旗的人怕也十分希望她再进一级呢。 唉,后、宫啊,人一多就复杂了呀。 绣眉压低了声音道:“吴贵人如此得宠,又有亲近小主之意,小主……不妨顺水推舟。” 苏帘无语得很,她晓得绣眉是为她好,但是她实在没兴趣玩争宠的游戏,太伤脑细胞了! 苏帘回到后殿,已经是二更天了,人早就困得不行了。 而正殿那边却还是灯火通明,佟妃精心修饰过的容颜,端秀温婉,天色已完,她却并不急着宽衣睡下。 直到景仁宫总管太监徐长安过来禀说:“万岁爷那边已经在养心殿歇下了。” 佟妃对镜自怜,在生辰宴上的会心笑容早已不复,只剩下满面的愁苦伤怀。 高嬷嬷忙宽解道:“主子,皇上正忙着三藩的事儿呢,十日有七八日是在养心殿歇着的。今儿下午便叫人送了两斛东珠给主子呢,那可是顶好的珍珠,连钮妃娘娘过生辰,也没得这么好的东西呢。” 佟妃勉强笑了笑,“嬷嬷与我说说,今日寿礼中有什么新鲜物什吧。” 高嬷嬷看着礼单回道:“纳喇氏庶妃送的是一对成色极佳的翠玉如意,马佳庶妃送的是一架葫芦万代紫金琉璃炕屏……” 高嬷嬷一一念过,佟妃只道:“都是寻常俗物。” “对了——”高嬷嬷忽的道,“后殿的苏答应,送了一对引枕,样式有些奇怪呢。” “苏答应?”佟妃疑惑思忖了半晌,才哦了一声,“是后殿那个呀,她月前不是一直病着吗?” 高嬷嬷想到那个穿着打扮都落人一筹的答应小主,微微生出几分怜悯,便道:“早先就好了,之前苏答应身边伺候的宫女来回过了。” 佟妃突然对镜微微一怔,忽然问高嬷嬷:“苏答应——她——可是姓乌苏里氏的?!“ 高嬷嬷点头,“是姓乌苏里。” 佟妃陷入沉思,道:“之前本宫的额娘进宫来叙话,提到过广西将军孙延龄手下有一员勇武异常的先锋官,便是包衣旗,姓乌苏里氏,在岳州一役中斩杀了逆贼尚之信帐下大将,使得尚之信兵败投降。皇上也曾大加赞赏过此人。” 说着佟妃吩咐徐太监道:“徐长安,你去查一查,这个乌苏里先锋与答应乌苏里氏是否是近亲!” 徐太监急忙躬身打千,应了一声“嗻”。 高嬷嬷也颇为惊讶:“说不准,这位苏答应的好运气便要来了。” 佟妃也郑重了神色,缓缓稔着手中的檀木佛珠,凝声道:“尚之信降,三藩便撕开了一个大口子,平定此乱,也便指日可待了。”若乌苏里先锋与乌苏里答应是近亲……那么她的确是好运来了。 佟妃略定了定心神,她是景仁宫的人,如此看来,倒是好事。 “钮妃她的身子如何了?”佟氏转而问道。 高嬷嬷扬着眼角,笑道:“还不是老样子,日日离不得汤药。”佟妃生辰,礼数上也派人去永寿宫递了请柬,只不过钮妃自然托病不曾来。 “今儿钮妃娘娘虽不曾来,却还是旁人送了寿礼,一对上好的和田玉盏。”高嬷嬷看了一眼手中刚刚拟好的礼单,道。 佟妃嗯了一声,抿了唇:“钮妃还是一贯出手大气。”和田玉,是玉中极品,何况是由大块的和田玉雕出来的玉盏!更要紧的是上头的龙凤纹样,佟妃一时间有些不安,拿不定该如何处置此物了。 “钮妃身子都那样儿了……又是附逆鳌拜的罪臣之女,万岁爷顾念她服侍多年,又曾经小产伤了根源,才不降罪牵连她。娘娘大可不必忧心。” 佟妃却不敢轻视钮妃,反而面上忧愁愈浓:“钮妃到底是皇上身边伺候了十几年的人了,这些年她虽然避居永寿宫,皇上却也不错在用度上亏待她。她再怎么说,却还是满军旗上三旗,却还是著姓大族钮祜禄氏之女。” 比起钮妃显赫的姓氏和家族,佟氏便尴尬极了——她只是汉军旗罢了。 静默片刻,佟氏忽的一笑,吩咐高嬷嬷:“苏答应不是献了一对引枕吗?明日便摆上来吧。” 第七章、绿头牌 后殿,空朗朗没有半个人影,那是因为苏帘又进入了桃源世界。 仙桃树开花已经开了两月有余,却丝毫没有凋谢的迹象,苏帘是即欢喜又着急。 欢喜的是,花开着,蜜蜂就有采不完的蜜,她也能多积攒一些仙蜜;急的是,花不谢了,如何结果子?她还等着吃仙桃呢?! 看着馋得紧,看着那边果园的蜜桃已经弥散出香味,不觉馋虫上来。苏帘便提了篮子,往那边去。 以仙桃树为中心,越靠近中心,花木药材长得就越快,到了栽植蜜桃树的偏外围位置,生长速度,便大约只有外头的四倍了。 前几日还是青涩的果子,如今已经红意透出来了。 入了桃林,却见桃树底下,有几只胖狗,馋得舌流涎水,如人般立起来,跳窜着张口想要咬树上的蜜桃。这是苏帘前世养在桃源里的松狮犬,两只奶白色的、一只黑色的。 可蜜桃树树龄不小,都十分高大,是怎么也跳够不着的——肉球们急得都要炸毛了。 狗耳朵灵,许是听见苏帘脚踩过青草的声音,六双杏圆的眼睛全都齐刷刷瞧了过来。 它们显然有些不认得苏帘了,不过幸好狗是凭鼻子认人的,它们认得苏帘身上的幽微的桃花芬芳,便撒着丫子,圆滚滚地扑上来,咬着苏帘裤腿一通狂撒娇。 苏帘最习惯的狗就是松狮犬了,无他,数它长得肥硕圆滚。小动物啊,还是胖乎乎的可爱。 三只摇着小尾巴,一副讨食吃的样子,苏帘不禁发笑。便四下看了看,找了个被蜜桃压得下垂的桃枝,摘了一大篮子蜜桃,回中心湖洗干净了,方才分给松狮们吃。 狗原不是爱吃水果的动物,只不过桃源世界里的桃子太诱人了,旁的水果味道上也有提升,但是远不如蜜桃、蟠桃这些。可能是和那株仙桃树有关吧。 苏帘也爱吃坐在躺椅上,怀里抱着那只个头最小却体型最圆滚的奶白色松狮,喂它蜜桃肉吃。这只叫团子,那只大一些的叫毛球,黑的那只叫黑球——都是极为形象贴切的名字。 陪着小家伙们玩了一通,苏帘才抱着团子进了桃源小木屋里睡下了。 翌日,苏帘是掸净了身上的狗毛才出来的。 一大早晨,刚用过了早膳,苏帘正吃着茶,便有不认识的太监抱着四匹上好的绸缎登门,说是乌雅贵人送的。 四匹绸缎,中有一匹水红色的云锦,华美无匹,在阳光下隐隐光泽,熠熠生辉,一看就知不是俗物。另外三匹都是潞绸,虽不及云锦光彩夺目,却也是上等的丝绸。 苏帘依礼谢过,又叫绣眉拿银子赏了送绸缎的太监。 那太监二十许,也不推拒,只打千儿谢恩,道:“小主客气了,我家贵人命奴才转告小主,贵人她午后再来看望您。” 这么多时日下来,苏帘算是心里有数了,宫里的嫔妃,个个表面上都是和气的,不甚交好的,也都客客气气,有所不和的,也不见有争执。总之,全都是温和的淑女贵妇。一点不像电视剧里演的,又是甩耳刮子、又是一丈红血淋淋的、乃至你死我亡的。虽然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心思,但都是爱惜名声的,不可轻易做出坏了贤德的事儿。 苏帘也是觉得自己有些小心过头了,哪里有人来害她?害她一个小小答应,根本获得不了什么好处。 只不过苏帘没等到乌雅氏上门,便被佟氏身边的高嬷嬷请了去,佟妃召见。苏帘便想到了她送的腰枕,莫非佟妃觉得好? 景仁宫的正殿,苏帘这是第二回来了,直接便被高嬷嬷引着去了西边次间。佟氏不像昨儿穿得那样华贵,而是颜色清淡的衣着,很是家居的模样。 苏帘深福下身子,道了句万福。她有些庆幸,自己位份再低微,也起码是个有品级的答应。见了位份再高的嫔妃,也只万福即可,只有见了皇后才需要跪拜。更庆幸的是,现在宫里没有皇后。 佟氏今儿梳着架子头,簪钗之类皆用玉饰,衬得她整个人温雅端庄。她道了一声,免礼,吩咐宫女给苏帘搬了个小绣墩。 苏帘照规矩,只半个屁股坐下。 佟氏身后便放着苏帘献上的和合如意腰枕,一脸温和惬意,她纤纤玉手拂过那和合如意的纹样,不禁赞道:“苏答应倒是心灵手巧的。” 苏帘忙回道:“娘娘谬赞了,都是宫女绣眉的手艺。”佟氏虽用着她的腰枕,只不过并不依上去,因为人前儿歪着身子不端庄。 佟氏轻轻扫了一眼苏帘身后跟随侍奉的宫女绣眉,“这丫头瞧着眼熟……” 苏帘垂首道:“她从前是在娘娘身边伺候的,年春的时候才派去后殿服侍。” 佟氏“哦”一声,道:“好像是有这么回事。”佟氏侧脸瞧着苏帘,仔细端量了苏帘的脸蛋,“去年见你,面孔还有些青涩,如今……出落得倒是愈发好颜色了。” 在宫里,长得好看可不见得是什么好事,苏帘不敢受这称赞,正要谦恭几句,佟妃却继续道:“你身子既已好利索了,我已经传话去了敬事房,把你绿头牌重新挂了起来。” 苏帘瞬间石化!佟妃早有贤惠之名,但是你有必要那么来真的吗?!!!苏帘内心咆哮着。 佟妃温柔地微笑着,语出和蔼:“你也算是苦尽甘来了,家里父兄争气,万岁以后自然对你有所青眼。” 苏帘顿时有些听不明白佟妃的话,父兄争气?额……苏帘所得的这个身子的记忆不多,但是对家人还是比较清晰的,“她”的父亲乌苏里达山,是个酒鬼加赌鬼,完全是个没用的糟老头子!哥哥乌苏里阿克敦倒是人高马大力气大,可蠢得跟猪似的!弟弟乌苏里阿林倒是挺有小聪明的,却是淘气得没了边!这种父兄也算“争气”?!!简直是开国际玩笑! 苏帘整个脸蛋都僵硬了,她很像想问佟妃一句:你丫是不是搞错什么了? 佟妃抿了一口茶,用叙说家常的口气,似乎是在说教着:“女人这辈子,最大的倚仗,一是夫君,二是父兄家族,第三才是自己造化。你是命中有福的……” 苏帘可没心情跟佟妃理论她到底是有福没福,她在乎的是那神马的“绿头牌”!这东西一旦摆上去,可就表示她有可能被皇帝嫖了!!不行,绝对不行!!! 苏帘顿时急得眼睛都发红了,也顾不得什么规矩,生生打断了佟妃的“有福论”,“娘娘!妾孱弱,虽然病好了,可还是有些体虚……” 佟妃瞬间愣住了,沉思了一会儿,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方才宽慰道:“你安心即可。”然后清了清嗓子,脸上似有发红,低声道:“你初次侍寝的时候,是时运不大好,偏生赶上南面战事不佳,皇上才迁怒了你。” 苏帘一听,顿时也脸红了,随即是心里翻起怒火。一想到这事儿,她就忍不住气得牙根痒痒,得了个十六岁的年轻身躯,可居然已经被那啥啥了!苏帘无力改变过去,但是她实在接受不了继续被皇帝那啥啥…… 佟妃宽慰道:“你也不必害怕,放宽心。皇上又不是日日都雷霆震怒的。” 又道:“乌雅氏今早来求本宫,说想让你搬去西偏殿跟她同住。本宫想着,你既然病愈了,总住在后殿也不成,便允了。你回去,叫奴才收拾一下东西,今儿便搬过去吧。”佟妃轻描淡写地说出了自己对苏帘的安排。 苏帘待要再说什么,佟妃便举起茶杯推说乏了,叫人送她出去了。 佟妃看了一眼高嬷嬷,微微摇头道:“姿色倒是有,就是未免太胆小怯懦了……” 高嬷嬷笑应道:“宫中原就不需胆大的,这样的,娘娘也好驾驭。” 佟妃微露笑意,“叫她去西偏殿住着,也好跟乌雅氏学学,总那样,也太小家子气了些。” 回到后殿的时候,苏帘便看到点翠和小凌子在收拾东西了,还有前殿过来的好几个帮忙搬东西的。其中就有上午来送绸缎的那个太监,他上来行了礼,道:“小主,我家贵人已经在偏殿等您了,您的物什奴才们会立刻搬过去。” 苏帘无奈,却只能接受,谁叫她只是个答应呢。 西偏殿,属于景仁宫前殿范畴,是个装饰华丽的地方。深进二间,面阔三间,是佟妃赐给贵人乌雅氏独居的。前殿区域,除了正殿,就属东西偏殿最佳。东偏殿是纳喇庶妃和一位常在同住,西偏殿从今以后是苏帘和乌雅氏**了。 乌雅氏拉着苏帘进内室,谴退了奴才们,这才絮絮:“我们这般出身,在宫里本就不易,如今妹妹来了,你我也能一同扶持了。” 一同扶持?苏帘一愣,原来乌雅氏竟然早有这个打算。 乌雅氏是包衣宫女出身,远不能和满军旗、汉军旗出身的嫔妃想必,多几个人“一同扶持”,自然是明智的选择。 “你的绿头牌可挂上去了?”乌雅氏忽的低声问道。 想到这事儿,苏帘就犯火气,可面上不能露出来,只轻轻“嗯”了一声,“是佟娘娘吩咐敬事房挂上去的。” 乌雅氏这才宽心地笑了,“娘娘是有意提携妹妹呢!妹妹的好日子快要来了。” 唉——,原来嫔妃之间相处竟然是这样的吗?帮着别的女人,上自己男人的床?可不可以不要一个个都那么贤惠啊?!!苏帘都快要抓狂了! (我汗,同、居会被叉叉掉,改成共居了。) 第八章、钮妃 “对了,姐姐可知道这是为何?佟娘娘为何要提携我?”苏帘也很是疑惑,佟氏总不会无缘无故就揪着一个女人往她老公床上塞吧? 乌雅氏露出几许惊讶,“妹妹不知道吗?你兄长阿克敦在南面斩杀尚之信大将,并逼尚之信投降,可是立了大功呢!” 啊?!!苏帘呆住了,阿克敦立了大功?!明明记忆中那是一个憨厚得跟大狗熊似的哥哥,有点缺心眼,脑子还怎么好使……他居然在三藩之乱的战场上立了大功?! 乌雅氏轻拍苏帘的手背,声音悠长地赞道:“妹妹有福之人呐!”语气里似乎有几分艳羡,她父兄虽然都在内务府任职,却没有这般有本事的兄长,都是命中注定啊。 有福,去泥煤的有福!!苏帘内心咆哮着。 暑热难耐,呆在屋子里也是烦闷,乌雅氏便建议同去御花园万春亭,那里佳木葱郁,凉快得很。苏帘以前太谨小慎微,如今看到**并不是一不小心就会丢掉小命,也有心出去走走,也又怕不认人,会冲撞到哪位嫔妃。如今有乌雅氏领路,也是好事。 早晨,照规矩,先去正殿给主位佟妃请安,等到佟妃去给太后、太皇太后请安,苏帘这才与乌雅氏一同出了景仁宫。 前世,苏帘也曾经游览过不少次故宫,不过二百年前的紫禁城,和后世的故宫还是有些区别的——其中最大的区别就是没有大量带着摄像机咔嚓的游客!! 早晨日头还不毒辣,沿着东六宫长长的甬道一路往北走,沿途从承乾宫、钟粹宫旁边经过,就走了大半个时辰,才进了御花园范围。 乌雅贵人指着前头绿树成荫的地方,道:“那儿就是万春亭,有些偏僻,故而少有人来。” 可乌雅贵人的话刚落音,苏帘就偏见亭子里有人,而且还人数不少,守在亭子四周的都是宫女太监,有拿着熏炉的,有端着瓜果差点的,还有的举着华盖。唯一坐着的是一个看上去有些瘦削,面带病色,但一身衣着和打扮却极为华贵的女子。 乌雅贵人也是吃了一惊的样子,与苏帘对视一眼,道:“似乎是钮妃娘娘。” 是了,瞧那青鸾华盖便晓得,那是妃位以上才能享用的,佟氏虽然享贵妃礼遇,但毕竟没有正式册封,故而仪仗并无华盖。而宫中唯一正式受过册封的妃子,就是钮祜禄氏了。 苏帘与乌雅氏正要退避,却见前头一个二十岁上下的宫女迎了过来,行礼如常道:“我家娘娘请二位小主进亭子小坐。” 既然如此,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苏帘落后乌雅氏半步,上前,蹲身行了万福,与乌雅氏齐声道:“请钮妃娘娘安!” 钮妃用帕子遮住嘴唇,嘶咳了二声,叫了“免礼”,“这万春亭素来不常遇见人,既然遇见了,想是有缘。” 说罢,她低头喝了口茶,润润喉,又问:“本宫病居永寿宫,不认得人,你们可是新晋的嫔妃?” 乌雅氏欠身,面色恭谨,“妾身贵人乌雅氏,是去年方才侍奉圣驾的。”又指着苏帘介绍道:“这位是答应乌苏里氏。” 钮妃轻轻点头,却只看着苏帘,问:“本宫前两日听万岁说,有位骁勇的先锋将,也是姓乌苏里氏的,可是你的亲眷?” **的人,怎么一个个都这么了解前朝?苏帘实在不喜欢自己这么有名,但不能失了礼数,便上前半步,再深深一福,答曰:“是妾的兄长。” 钮妃眼中若有深意,盯着苏帘看了许久,长长道:“你是有福气的。” 唉,苏帘心中叹气,怎么一个个全都这么说啊?!这种福气,她实在不想要! 钮妃偏偏对苏帘一副很感兴趣的样子,“苏答应瞧着面嫩,今年几何了?” 苏帘低头道:“回娘娘,十六。”——如果再加上上辈子的年纪,我都能当你祖母了,苏帘如是吐槽!上辈子虽然活了那么多年,可苏帘的心性一点都不成熟。内心的成熟,要伴随身体的衰老和心灵的挫折,而这些苏帘极少经历。而她半百人生,只有那唯二的两次挫折罢了,一次是丈夫意外死去,接着是唯一的亲人她的爷爷寿终正寝了。 苏帘来不及多怀念前世,钮妃嘴中喃喃,似是伤怀的语气:“十六,二八年华……真真是年轻啊……还有你们景仁宫佟妃,也才十九,都真年轻。” 钮妃的年纪比已故的仁孝皇后赫舍里氏还要大一岁,与皇帝是同岁,故而今年已经二十四了。二十四,其实也很年轻,但是她多年积病,眼角竟然都已经有了皱纹。她细眉长眼,生得五官都十分匀称,想必曾经也是以为风华倾城的美人,可如今那厚厚的脂粉之下终究掩饰不住颓废之势。 乌雅贵人笑着恭维道:“娘娘国色天姿,一样貌若二八。” 钮妃呵呵笑了,眼光一凝,“乌雅贵人很会说话。” 乌雅氏却紧张起来,小心翼翼地福身:“妾不敢。” 钮妃语气清和如春风细雨:“替本宫问候佟妃,久不见她,倒是怪想念的。” 乌雅贵人低眉顺眼客气着:“佟娘娘也时常念叨着您。” “是么?”钮妃脸上突然绽放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声音也随之微微高了几个调子,“之前佟妹妹生辰,本宫这个做姐姐的身子不争气,未能亲去,可别是生本宫的气就好了!” 乌雅氏额头沁出一层汗珠,急忙道:“怎么会呢?钮妃娘娘送的和田白玉盏,佟娘娘爱不释手呢。” 钮妃戴着赤金护甲的手拢了拢自己被风吹散的鬓发,幽幽道:“佟妹妹爱美玉,本宫是晓得的。本宫没什么东西能拿得出手,唯有那对白玉盏,是本宫刚进宫哪一年,皇上赏赐给本宫的生辰礼。” 乌雅氏眼中不见半点惊讶之色,嘴里出来的话却含了惊讶语气:“原来那对白玉盏有这般来历,妾孤陋寡闻,今日方才晓得。” 钮妃莞尔轻笑:“和田玉虽好,也只是个物什,关键是皇上的这份心意。” “娘娘说的极是!”乌雅氏温婉应和。 苏帘看着她们对话,苏帘也觉得都各有各的深意,可偏偏她听得脑袋头大了还是揣度不出话里的意思……唉,她实在没有宫斗细胞啊!在二位宫斗大神跟前,苏帘有点为自己的智商捉急。好在她俩没说多久,想来也是钮妃身子不好,只与乌雅氏说了没几句意味不明的话,便先行一步离开了。 回去的路上,乌雅氏略提示了神情茫然的苏帘一句:“那对玉盏是龙凤和鸣的。” 苏帘听了,顿时明白了半数。 玉盏,即是玉杯,用来饮酒的器皿,原也不是什么太特殊的东西,可偏偏是龙凤和鸣的玉盏!帝后大婚时候,交杯酒的就被就是龙凤合卺玉杯!如此一来,它代表的意义可就不一般了!!皇帝居然把皇后才能享有的龙凤玉盏私下送给了钮妃! 而如今,钮妃却把这个玉盏转送给了佟氏!是意味着她愿意将继后之位拱手送给佟妃吗?不,绝不可能!!钮妃如此谦让,何尝不是以退为进?!钮妃……分明实在坑佟妃啊! **的确不怎么见血,但是人心之间的谋算却一点都不少啊!一个个的,全都是攻心的高手啊!唉,**这地儿,果然生存指数不咋滴啊。 原路返回的时候,日头已经升得老高了。苏帘与乌雅氏都只好贴着甬道的墙走,但依旧热得大汗淋漓,衣裳尽湿。这一趟出来,没乘着凉,反而出了一身汗。 唉,路还长着呢。紫禁城四四方方,东六宫,三横二纵,一宫挨着一宫,落在地图上,就是被切割得整整齐齐的豆腐块。可到了实景,苏帘真想哀叹一句:这豆腐块未免太大了点…… 走得脚发酸,苏帘有些羡慕绣眉穿的平地绣鞋……这花盆底简直比高跟鞋还累人!!真不是人穿的东西!上辈子她身材高挑,故而从来不穿超过四厘米跟儿的鞋,这辈子算是遭了罪了!三寸花盆底,就是十厘米啊!!现在脚底肯定磨出泡来了! 再看看并行的乌雅氏,虽然额上也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却仪态优雅如常,步履不疾不徐地走着。她还是没练到家啊…… 走着走着,苏帘忽然想到,乌雅氏不是贵人嘛?贵人可是配备了仪仗的,虽然并不华丽,可也有肩舆呀! 随即,不禁感叹乌雅氏会做人。她邀了苏帘一起出来,若是乘坐肩舆,苏帘这个小答应就只能跟在后头走,那就不是拉近关系,而是拉羡慕值、嫉妒值、仇恨值了。乌雅氏没有显赫的家世,没有倾国的容色,有的便是这番气度和为人处世的智慧吧。想必,这也是她仅凭包衣宫女的出身,却能问鼎四妃之位、生育三子三女、一生恩宠不衰的最重要原因吧! (排版又抽,以后看样子只敢用IE了,唉——o(╯□╰)o) 第九章、面君 到了景仁宫附近,远远就瞧见,正大门外笔杆一般立着五六十号御前侍卫,还有明黄色的肩舆,持明黄华盖、红曲盖等仪仗的銮仪卫们,都在烈日底下一动不动地立着。 如此派头,用脚趾头想想就知道,是皇帝来了。 正门被堵住,苏帘与乌雅氏便从西侧门进的景仁宫,却见佟氏身边的高嬷嬷正在西偏殿候着呢!高嬷嬷见了礼:“给两位小主请安!娘娘请苏小主去正殿。” 去……正殿?!苏帘僵住了。 乌雅贵人面容也微微一凝,但随即恢复了平日端和模样,笑着道:“高嬷嬷也瞧见苏答应的样子了,这个样子见圣驾委实失礼,且等梳洗更衣再去吧。” 高嬷嬷点头称是,“请苏小主快一些。” 乌雅贵人便拉了苏帘入内室,难掩欣喜之色的绣眉快步从衣柜中取出从头到脚的一身新衣裳,是景仁宫针线嬷嬷的手艺,还不曾上身,是一套水蓝的潞绸衣裳,银镶滚边,吉祥扣儿,上头绣了精致隽美的白玉兰,上了身,便觉清雅宜人。点翠端了水进来,伺候苏帘洗脸,傅粉擦脂、描眉点唇,又重新梳了个稍微正式的架子头。 苏帘却惴惴不安,上辈子她虽然活了那么多年,却没有面对面见过国家首脑啊!何况这是封建时代,皇帝可是手握生杀大权的存在啊!故而浑然如木偶一般,被打扮了一通。 乌雅贵人一旁微笑着指点绣眉该用什么样的首饰,一边柔声道:“苏妹妹尽管安心地去,佟娘娘是有心提携你呢。如今是要你皇上面前露个脸,不必害怕,也不必着急,好日子还长远着呢。” 听乌雅氏着温柔款款的话语,苏帘也放松了几分。罢了罢了,不就是见个面儿吗?又不是立刻就会被按到那啥啥…… 乌雅贵人目送苏帘出偏殿,看着正殿的方向,眼下有一缕薄如雾缕的愁绪涌上,随即便依旧是温和端庄的微笑:“妹妹且去吧,有娘娘也在呢。” 高嬷嬷前头引路,苏帘只低头一声不吭,心想着,待会去了也不能抬头。 在正殿外略一等,高嬷嬷进去回话,少卿便出来请苏帘入内。皇帝并不在大殿的正间,而在里头次间,停在与往次间的万福万寿落地罩外,高嬷嬷跪在落地罩外回话道:“皇上,娘娘,苏小主过来请安了。” 透过落地罩,苏帘可以看到里头紫檀木镂雕仙云山海纹嵌螺钿的罗汉塌,榻上放着象牙凉席,中间搁着一个八仙小案,案上有瓜果热茶,还有一尊小巧的卧貔貅样式的泥金小薰炉,正徐徐沁着缕缕沉香。 案两边均可座人,佟贵妃坐西侧,穿是紫红的衣裳,瞧着依稀是牡丹富贵的花样,皇帝在小案东,只能瞧见侧影,衣裳不是明黄的,而是暗沉沉的蓝色贡缎料子,绣立水江牙银龙纹,似乎是家常衣着。 随即出声的不是皇帝,而是佟妃,她语气里比平常多了几许温柔婉转:“快进来吧。” 高嬷嬷起身,用极低的声音对苏帘道:“小主放心地进去吧,万岁今日心情尚佳。” 苏帘如今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好在她记忆里有全套的宫廷礼仪,也不至于出了大差错。入内,便觉得里头要凉爽许多,原来是次间隔着两个硕大的青花瓷大缸,里头满满的都是四四方方的大冰块,透着缕缕如雾般的凉气。 苏帘头也不抬,直接就跪了下来。唉,人在屋檐下,岂能不低头?到了万恶的旧社会,膝盖不能太硬了。 “奴才请皇上大安,给娘娘请安。”一个“奴才”叫得苏帘浑身不舒服,可有什么办法,皇帝跟前,全天下人都是他的奴才!莫说是个七品的小答应,哪怕是做到正一品的皇贵妃,也还是只能自称“奴才”——除非你当了皇后。 苏帘跪下来,又低着头,便只能看到皇帝的靴子,是海蓝色的,上头用金线绣了龙,金晃晃的,有些刺眼。苏帘心中腹诽:三伏天穿靴子,热死你!!! 一旁佟氏温柔细语,对皇帝道:“这便是苏答应了,乌苏里阿克敦的胞妹。” 皇帝搁下茶盏,手里拿着一串黄玉十八子罗汉手串,有一搭没一搭的稔着,他淡淡嗯了一声,淡淡道:“起喀吧。” “是。”苏帘起身,依旧使劲低头着头退到了佟妃身后。 佟氏柔声一笑,“她哪儿都好,就是太、安静了些。”(加顿号是为了防河蟹……我汗,真不知道为什么这个词儿也不允许!) 皇帝不接话茬:“陕西闹蝗灾,钮妃昨儿跟朕提意‘放阴’,朕已经许了。你看着放一批宫女出去。” 佟氏可能是被这番意外给惊了一下,但立刻便回了神色,温柔款款道:“钮妃姐姐有心。” 苏帘细细听着,心中波澜起伏:放阴——女子为阴,宫中阴气过多则不详,遇见灾害,便会有“放阴”之事,也就是提前将未满二十五岁的宫女提前放出宫去,钮妃的这个提议……只怕不止是为了表示自己善心那么简单。 忽的,佟氏侧过脸来:“听徐长安说,你和乌雅氏方才去万春亭,遇见了钮妃?” 苏帘一僵,她还以为请过安,自己当隐形人就是了,没想到佟氏乍然问了这么一句。呆愣了一会儿,才急忙应道:“是!”随即,心惊于佟氏在宫中的眼力,上午才刚发生的事儿,转眼便进了她的耳朵。 佟氏对皇帝微笑道:“那些奴才真是不尽责,钮姐姐身子病弱,又是这么热的天?万一招了暑气可就不好了。” “无妨!”皇帝的语气依旧清淡随意,“院判娄冀生前儿回话说,钮妃身子好转了许多。” 佟氏的面色有些说不出来的尴尬,一时间更觉得形势不妙,略一沉思,便对皇帝说:“前几日,奴才生辰,钮妃姐姐送了……那对龙凤和鸣的玉盏。” 皇帝手中稔着的手串骤然停了下来,佟氏垂首自愧道:“那物,奴才实在不应收着,可若退还给钮妃姐姐,又怕会伤了姐妹情分,奴才委实两难……”说着佟氏偷偷看了皇帝一眼,见皇帝面色无大异,方才小心翼翼道:“皇上可否替奴才还与钮妃姐姐?” 皇帝略沉顿了一会,才道:“只是对杯子,不必太在意。” 皇帝虽如此说,只是苏帘感觉佟氏依旧有些紧着。苏帘这会儿子有些同情佟氏了,她还以为佟氏作为皇帝的表妹,起码该有点特殊待遇的,没想到居然也要口称“奴才”,面对皇帝的时候更小心翼翼,不敢有丝毫造次。怪不得历史上的孝懿仁皇后那么短命,整天活得这么累,哪儿能长寿了去? 佟氏一时间拿不准该如何接话,又怕场面僵住,便又瞄上了苏帘。 苏帘再度哀叹,您们二位能把我当隐形人不?答案显然是不行滴…… 佟氏笑脸问苏帘:“你即见着钮妃,可见她的起色比往日好些了?” (求推荐票!!) 第十章、准备侍寝 (求推荐!求收藏!!!) 佟氏笑脸问苏帘:“你即见着钮妃,可见她的起色比往日好些了?” 这个问题,还真把苏帘给难住了,说好些了,貌似是在和佟氏唱反调;说不好,似乎又违拗了皇帝刚才的话。头疼之下,只好如实答:“回娘娘,妾这是头一回见钮妃娘娘,故而无从比较她是比往日好了,还是比往日不好了。” 这话刚出口,垂着脑袋的苏帘就看见端坐如松的皇帝突然晃了一下——这大概是想笑却又碍着威仪,生生给憋回去才有的反应吧?苏帘立时心中暗爽:憋,憋死你!! 佟氏也掩唇轻笑了笑,笑得很优雅。 皇帝道:“一开始还以为是个闷葫芦,原来是个会逗趣的。”语气里含了几缕笑意。 苏帘满头黑线,心中再次腹诽:你丫才是闷葫芦!!你丫才是逗趣的!!!!自然了,表面还是低眉顺眼的小模样,现在她自己都佩服自己的演技了。 唉,以前的她都是想笑便笑,想说便说,随心所欲,鲜少有心口不一的时候。现在戴着面具,活得可真叫一个累!! 佟氏话语里也放松开来:“苏答应年纪小,不怎么会说话,皇上可千万别介意。” 皇帝笑曰:“你宫里的人,规矩都不会差了去。” 佟氏看了一眼里头西洋摆钟的时辰,已经十二点半了,“时辰不早了,皇上是否留下来用膳?” 皇帝略一思忖道:“朕该回养心殿了。” 佟氏秀雅的脸上难掩落寞之色。 皇帝起了身,随即又道:“朕晚膳再过来。” 佟氏立刻惊喜开来,急忙下榻恭送。 苏帘跟在佟氏身后,又得跪下了…… 送走了皇帝,佟氏脸上的喜悦依旧未曾消去,苏帘看着她那副小女人欢喜的模样,愈发觉得她很可怜。唉,女人啊,若是把自己当成完全依附男人的菟丝子,那么便会为他的一举而忧,一动而喜。 此刻,佟氏看苏帘的目光也是比平日里柔和许多的,她殷切地笑着:“你倒是会说话的。” 哈?!苏帘顿时愕然了脸色,刚才不是还说我“不会说话”吗?怎么这会儿又是“会说话的”了?!大姐,不要这个前言不搭后语好吗?我的脑袋可比没脑袋那么多弯弯绕绕! 佟氏看到苏帘的表情,急忙拿锦帕遮住嘴唇,掩饰笑意,“算了,这些你也不懂。”转头吩咐高嬷嬷道:“去取一斛东珠,赏赐给苏答应。” 赏赐这个词苏帘委实不喜欢,不过珍珠,她还是很喜欢的,尤其是这个时代的珍珠全都是天然珍珠。个头不大,却圆润晶莹,有着岁月沉淀出来的光华。 佟妃是欢喜的,因为皇帝说晚上过来用膳,显而易见,吃晚饭之后要做某种少儿不宜的运动。所以佟妃欢喜到一整斛的珍珠都给了苏帘——那还是她生辰的时候,皇帝给的两斛之一。 东珠珍贵,价值非金玉可比,苏帘算是盆满钵满了。 收了东西之后,苏帘却觉得不安了。皇帝已经见了她,虽然没瞧见脸(她也没瞧见皇帝长啥样,不过康熙生过天花,脸上肯定有麻子,估计也好看不到哪儿去)。但可以肯定的事儿,她那句“逗趣”的话,已经在皇帝哪儿记上了号。而且她在敬事房的绿头牌已经挂上了……也是说她从明天晚上开始,随时有被皇帝那啥啥的危险!!苏帘顿时被恶心到了,看样子她必须尽快开溜了!! 这一晚,皇帝果然是歇在佟妃这儿的。但是侍寝后的翌日,苏帘与乌雅氏来请安,却见佟妃却并没有太高兴,反而面有哀愁之色。 苏帘想到了昨儿皇帝提及的“放阴”之事,那可是钮妃对佟妃放出的大招啊,想必佟氏在为此烦忧吧,便轻声问道道:“娘娘可是为‘放阴’之事而烦忧?” 佟妃面露苦色,沉声道:“本宫打算,除了皇上、太后、太皇太后哪儿,东西六宫各放十人,本宫的景仁宫放十二人出去。”皇帝命佟妃主理此事,她为表公正,必然要自己宫里放阴最多才成,而放得多,接下来小选必然进得多,这佟妃的景仁宫而言可不是好事。 乌雅氏有些紧着弦儿:“会不会太多了些?许多都是娘娘用惯了的人,若是放出去,岂非不便?” 乌雅氏的话算是说中佟妃心声,她也在犯愁,放谁出去、谁留下,便扫了乌雅氏与苏帘一眼,“你们身边,可有哪个宫女伺候得不尽心?尽管说来。放心,等小选了,都会给你们补上的。” 乌雅氏急忙道:“回娘娘,妾身边的人都很尽心。” 苏帘早有这个心,这可是一个大好的机会!便上前半步道:“娘娘,妾想把身边一人放出去。” 佟氏听了乌雅氏的话,原有些不愉,听到苏帘如此识趣,立刻露出笑容:“是哪个伺候得不好?” 苏帘讪讪道:“不是伺候得不好,而是妾瞧着绣眉都十八了,如果等二十五岁出宫,就实在有些耽误了,要是现在出去,就、就……”——就能嫁个不错的人家,苏帘这话不能说出来,宫女未出宫,就是皇帝的女人,是不能说“嫁”字的!但是以佟妃的智慧,理解这个肯定是分分钟的事儿。 见佟妃半晌没说话,苏帘顿时有些担心她是不是生气了,记得以前绣眉是伺候佟妃的人,放绣眉出去佟妃是不是不高兴了。抬头却瞥见佟妃带着会心的笑容,便安心了。 佟妃抿唇道:“你在景仁宫宫里好几年了,从未求我什么,如今你既有善心,本宫自然答允。且叫绣眉拾掇拾掇,五日后便是放阴的吉日。” 五日后……苏帘也期待得很。纵然她有桃源世界,若是没有放阴这个好的机会,她也无法逃出生天呢。 佟妃看着苏帘娇俏欢喜的脸蛋,果然是年轻活泼的……忽的她心中涌现出一股酸意:“皇上今儿早走的时候,跟本宫提起过你。你回去准备着些吧。” 哈?! 苏帘傻眼:“准备、准备什么?”话一出口,她立刻便明白了,佟妃这是告知她,皇帝要翻她的牌子了!!!皇帝要嫖她!!! 乌雅氏愁伤之色微微闪过,随即立刻笑着贺道:“妹妹大喜!” 第十一章、逃之夭夭 乌雅氏愁伤之色微微闪过,随即立刻笑着贺道:“妹妹大喜!” 苏帘急忙转动脑子,“娘娘,这几日不行,妾、妾月事来了!” 佟妃一愣,不禁皱了眉头:“是真的?” 苏帘急忙点头,反正她的月事也的确快来了,说早几日,回去好好掩饰着,应该可以蒙混过关,何况五天后她就逃出生天了,至于会给佟妃惹出什么麻烦,苏帘就只好没心没肺一点了。侍寝这种事儿,苏帘委实没法强迫自己去接受!何况她完全有能力溜走,为什么要留下来被叉叉圈圈呢?!她犯过蠢、犯过懒,唯独没有犯过贱!! 佟妃锁着眉头:“这也太不巧了。”佟妃说着话,可不是假惺惺,毕竟皇帝翻不了乌苏里氏牌子,难免心情不佳,那样对她没有半点好处。 乌雅氏执了苏帘的手,好言安慰道:“妹妹且宽心,以后的日子长着呢。” 是啊,以后她的日子长着呢,不过在宫里的日子可就没几天了。 回去后殿,苏帘立刻便用桃源世界里熟透了的桑葚,捏出汁,再混上墨汁压住果香味,染在裤子上,假装至亲大姨妈造访。又一面吩咐小凌子赶紧去敬事房报备她葵水提前来了,免得绿头牌被奉到皇帝面前。 暂时解决了“被临幸”的危机,苏帘这才告诉绣眉,她也在景仁宫的放阴名额之中。 绣眉听了,立时便喜极而泣。放阴之时,都是挑着年岁大的,绣眉一心以为这等好事落不到自己头上,自家小主又是位份低,就算有心帮她,也使不上力,便不曾对苏帘开口此事。没成想,她竟然有提前出宫的机会! 绣眉连忙磕头,“小主,奴才……”她哽咽难语,磕磕盼盼地谢过了恩。又与点翠抱着哭了一通,弄得这一天眼睛都红红肿肿的,只是嘴角眉梢的喜悦是掩饰不住的。 苏帘点了点佟妃送给她的那一斛东珠,足足是三十六颗,苏帘点出六颗浑圆的,给了绣眉,算是给她添妆了,好歹她尽心尽力伺候了自己这么长时间。 绣眉被苏帘的举动吓了一跳,“小主,这东珠珍贵无比,奴才实在受用不起!” 苏帘虽然晓得这个时代的珍珠和后世价位上有很大差别,却也不晓得一颗东珠到底值多少钱,竟然把绣眉惊吓成这个样子。 苏帘笑吟吟道:“就因为值钱才给你的……”苏帘压低了声音道,“你出宫之后,自然要置办嫁妆,这东珠,你拿去卖了,也能换些银子使。” 绣眉又是害羞,又是感动不已,“小主,一颗上好的东珠,可是价比十两金!” 苏帘那娇俏的脸蛋顿时僵住了,价比……十两金?!十两是一斤,一斤是五百克,一克金子后世价值三百以上,也就是十五万的毛主席……摞起来估计都可以砸死人了! 开什么国际玩笑?!东珠竟然这么值钱?!!!!不就是一颗大小还不到小指头肚儿大的珍珠吗?!!!直径目测只有10毫米而已啊!! 这个时代没有人工养殖珍珠的技术,看样子珍珠果然是稀罕得不得了啊。苏帘突然想要不要把养珠技术给玛丽苏出来涅?可刚这么一想,次奥,到底是怎么个流程来着?好像要是要三角帆蚌,然后不知道怎么种上内核……再然后她就不记得了!苏帘不禁内牛满面,桃源世界还不如度娘管用啊! 不过想到自己匣子里还有三十颗呢,苏帘就安心了,她后半辈子的日子算是有着落了。本来还打算着卖几株空间里的人参呢,现在看来大可不必了。 苏帘恢复了淡定,拉着绣眉问道:“那么一株百年人参价值几何呀?”前辈子,她曾经把一株百年老参拍卖出百万毛主席的天价呢! 绣眉虽然疑惑小主为何问这种问题,但还是老老实实回答了,“百年人参实属罕见,除了宫中,外头鲜少见,哪怕是品相次的也要五千两白银。” 苏帘一听心下暗喜,按照后世白银价格算,既然还要比后世贵一倍左右呢。 暗自乐了一会,苏帘又问:“哪么外头的宅子价值几何呢?”到了古代,穿到宫里,物价啥的实在一概不知呀,日后她要出去生活,还是多了解一点比较好。 绣眉笑道:“那要看是内城、还是外城、京郊的,是多大的宅子。” 是了,得看地段和平米数,苏帘略一沉思道:“郊外的就行,不用太大,中等的小庄子,有花园的那种。” 绣眉忍不住扑哧笑了出来,道:“听小主这话,好像您要买宅子似的。” 苏帘尴尬了,还真被所中了,但是她立刻脸不红心不跳地撒谎了:“这不是我兄长年纪也不小了……” 听苏帘这般为家人打算,绣眉也是马上要回家的人,便觉得温馨,故而十分认真地回答道:“在郊外的话,千两白银便能购置不错的中等宅院了。”绣眉手里捏着那六颗东珠,也动了购宅子的打算,买个小宅院做嫁妆,想必……想到此,绣眉的脸蛋噗地红了。 放阴的前一日,苏帘在空间里抱着团子、毛球、黑球都亲了一通,亲得满嘴都是毛,可还是兴奋地睡不着觉。这个压抑的皇宫,她终于不需要再呆下去了!想到此,苏帘高兴地都要飞起来了。 既然睡不着,苏帘便整理了一下东西,那一斛东珠自然要收进来的,可值好多钱呢。还有之前乌雅氏送给她的绸缎,还有两匹原封不动呢,还有她的将近一百两的存银,一些首饰还有绣眉亲手给她做的旗服,这可是她做小妾这么长时间来“包二、奶费”呢! 翌日晨,苏帘顶着个熊猫眼起床了。 早膳是随便吃了几口就算了的,小凌子见状便道:“小主,绣眉姐姐这会儿去了正殿谢恩,待会自会来给小主磕头告别。” 绣眉等十二个宫女,都要去景仁宫正殿谢恩磕头,自然不是白磕头,会得到十两银子的“遣散费”。 到了快中午的时候,绣眉才挂着一头热汗过来,进来便给苏帘磕了三个头,看到苏帘那副“熊猫眼”,不禁感动得落泪。不过她真的误会了,苏帘不是因为舍不得她而睡不着觉,而是兴奋地睡不着觉。 跟着绣眉一同顺道过来的还有佟妃身边高嬷嬷和几个小宫女,她们送来了香粉和花瓣。高嬷嬷很客气地道喜:“小主月事尽了,娘娘便在皇上面前提了,想来午后便有御前的司寝嬷嬷回来告知小主。这些花瓣香粉,是娘娘特意赏赐小主的!” 苏帘黑线得很,却还要乖乖谢恩:“有劳高嬷嬷了,请替我谢过娘娘。”佟妃还真是贤惠得令人发指啊!苏帘觉得实在费解得很,这个女人这么活着不觉得累吗?! “小主客气了!咱们娘娘,待自己宫里嫔妃从来都是好得没话说!”高嬷嬷忠心得很,自然有机会就替自家主子念叨。 给了赏银,送走了高嬷嬷。苏帘这才对绣眉道:“早些去吧,这里距午门有些远,晚了时辰可就不好了。” 绣眉含泪,又磕了头,苏帘又吩咐点翠,道:“你送绣眉出宫去吧。”又让小凌子退下,告诉小凌子她要好好睡一觉,让他不许来打搅。她本就有午睡的习惯,一个时辰以内,小凌子是不会进来打搅的,而这一个时辰的时间,足够她离开紫禁城了。 二人谢了恩,转身退下,却未曾发现,在他们转身的一瞬间,苏帘消失了,只有一朵娇艳欲滴的桃花飞进了绣眉的包袱理。 苏帘能够短距离地驾驭桃源桃花,只不过很费力。不是体力,而是一种说不清大不明的无形的力量。 虽然疲惫,但苏帘有一种鸟入深山、鱼入大海的感觉。至于她的失踪,会在**掀起什么样的浪花,她顾不得了,也无力去顾及。 自由,对她而言,实在太珍贵了。 第一章、汗血宝马 刚走出紫禁城的苏帘就体会到了在这个时代女人的不易! 譬如说那家当铺的老板,一看她是个小女人,居然敢把价值至少三千两的东珠开出三百两的价格。譬如她好不容易把珍珠卖了一个合理的价格之后,就发现身后有尾随分子惦记上了她兜里的银子。譬如,甩掉了小尾巴,却发现有猥琐的目光在她脸上逡巡…… 终于,苏帘忍不住了,进了一家成衣店。进去的时候是年轻女子,出来的时候就是个白面小生。这下子,果然觊觎目光基本没有了。 唉,女扮男装那么频繁地出现在古装电视剧里,还是很符合实情的。苏帘心中暗叹一句。 骑着桃源世界里弄出来的一匹殷红的阿哈尔捷金马,沿着宽敞的街道往城门方向而去。 骑了没多一会儿,苏帘便发现引来了不少惊异的目光。阿哈尔捷金马骨骼高大,生生比路上的其他马屁高出一大截子,这倒罢了,偏生坐在马背上的是个矮小子,只怕很多人在怪异:没有马鞍和马镫,“他”是怎么爬上马背的? 城门口堆积了不少要出城的人,苏帘看了看时辰,只好转头就近寻了一家客栈先住下一晚。宫里只是丢了个答应小主,想来也不会搜城,怕也不会觉得她能溜出紫禁城吧,以她的身份,只怕连搜宫的待遇都获得不了,顶多急坏了佟妃,私底下叫人去找吧。至于找不到,会对佟妃有什么影响,苏帘只好没心没肺地不去考虑。她要是不走,就要被这位“贤惠”的佟娘娘送去她表哥床上了!! 到了一家名为“祥福记”的小客栈门前,自有上来客套着迎接的店小二:“小公子莫急,小的这就给您搬个高点的凳子来!” “不用了!”苏帘闷着脸道,怎么这小二的意思是觉得她爬上去下不来?便拍了拍马屁股。 随即,在小二惊讶的目光中,高头大马前后腿膝盖同时弯下去,平平稳稳趴在了地上。苏帘一翻身,便落地了。 苏帘现在有些后悔弄出阿哈尔捷金马来了,她也没想到会这么招人眼球,上辈子的时候她常常骑着阿哈尔捷金马,虽然也会有人惊讶于这种价值昂贵的骏马以及它的灵性,但还不至于引来那么多觊觎和贪婪的目光。 苏帘拍了拍马大腿……现在的身高拍不到马脖子……指了指马棚的方向,又嘱咐小二给不必喂草料和水,反正就算喂了它可不肯吃。 祥福记客栈的客房还是不错的,家具虽然不算名贵,却挺雅致干净的,苏帘特意要了一间开窗户就能看见马棚的。用过了晚餐,正打算睡觉的苏帘,果不其然就瞥见了偷马贼。 那是个身材干瘦,却行动起来像猴子一样灵活的人,走路不出一点声音,手里还拿着新鲜的上好的草料,凑到没有马鞍马镫的阿哈尔捷金马跟前…… 苏帘打了个哈欠,居然是这么低级的手段……没意思。 合上窗户,苏帘便进了桃源世界。仙桃树下,有个小木屋,是前世的时候苏帘找了上好的木匠定做的,用的是榉木,一室二厅的格局:正间和东西间,内中的一应摆设都以古典为主,东间是卧室,床是实木的罗汉床,被褥也都是丝绸面料的,乍一看好像到了古代,可一去西间,就有了穿越回现代的感觉,这里一应都是现代化的电器,硕大的电冰箱,打开一看里头放着一瓶瓶摆得整整齐齐的蜂蜜,自然是仙桃树的仙蜜……屈指一算,桃树都开花开了四个月了,居然还没有落花的迹象。 电力来源,自然是桃源小河上的那个小型水力发电机,是苏帘特意飞去德国定制的——不是她不支持国货,要是国产的只怕现在早罢工了。 打开一瓶,挖了一勺,去饮水机哪儿接热水。喝了一大杯蜜水,苏帘才美滋滋地回东间卧室睡下来。 翌日醒来,早餐吃的是桃源里的荷士登乳牛的牛乳,加热之后添了半勺仙蜜,再吃了几个新摘下来的水果——是果园里的金丝猴给她摘的,猴子聪明,自然很快认得苏帘是“主人”,只要她一进入空间,就会摘一篮子最好的果子,并且在小湖里洗过了送来。 又喂了团子、毛球和黑球,苏帘才从桃源里出来,去楼下付清了“住宿费”,小二引着苏帘去了马棚,果然阿哈尔捷金马在哪儿老老实实呆着,看见苏帘,立刻就兴奋地撒着蹄子跑出来舔她。 另外,苏帘瞥见,马棚里还躺着已给似乎是被阿哈尔捷金马揣晕了的家伙,看身形,大概就是昨晚那个偷马贼了。想也知道阿尔捷金马是被逗弄得烦了,直接赏了他一蹄子。 小二也笑得讪讪:“这小子叫马猴子,是北京城儿里有名的偷马贼,凡是被他惦记上的马,从未失手过。还是小公子您的宝马忠心耿耿啊!” 离了祥福记,苏帘正考虑着是不是换一匹普通点的马,只是眼下四处都是人,人前她可不敢大大咧咧把阿哈尔捷金马收进桃源里。 出了北京城大门,苏帘漫无目的地坐在马背上,有些苦恼该去哪儿比较好。往北,东三省现在禁封不许去,蒙古哪儿地儿又语言不通;西面陕西正遭了蝗灾,民不聊生得紧;南面,三藩正打着仗,只见有往北京逃难的,没见有往南面钻的;往东……苏帘还没有扬帆出海的打算,这个时代航海技术不发达,一个不小心就要葬身大海。苏帘是个惜命的人,最终决定,还是在城郊暂且安顿,等战乱平定了再去南方玩玩。 正优哉游哉行进着,忽然听见后面马蹄声隆隆,苏帘急忙拍马脖子,退到路旁。果然见尘埃漫起中,少说也有百十来人马,快马加鞭奔驰而来。大约是哪个贵胄人家出来打猎吧。 本想着等人马过去了也就成了,没想到那大队人马却正停在了她身旁,不肯走了! 苏帘看了看屁股下阿哈尔捷金马,唉,失策,肯定又是瞧上她这马的人了!方才刚顾着想事儿了,居然忘了要把它收进桃源。 少卿,便有一个骑着黑色健马、穿着骑射装束四十来岁的男子近身过来,他个头魁梧,但是马身子显然比阿哈尔捷金马低了一筹,他看着苏帘的马看了好一通,方才翘起大拇指:“好马!!” 这一声赞得声音洪亮无比,震得苏帘耳膜发颤,还未曾来得及客气两句,那大汉翻身下马,便拱手道:“这位小哥儿,我家主人有请——” 看并没有巧取豪夺的样子,苏帘也便拍了拍马屁股,阿哈尔捷金马趴下来,她下马。照旧引来了这一众人惊奇、艳羡的目光。没办法,这么高的马,她可不敢跳下来。现在她的萝卜头身高可不能和前世相比! 跟着那大汉,由他引着去见他口中的“主人”,阿哈尔捷金马自然是一步不落地跟在苏帘身后。 这家的主人,是个二十六七岁的男子,长得高大健壮,五官却有几分儒雅之态,穿是紧身的骑射装束,也是刚从马上下来。他的马,是一匹还算不错的蒙古马,膘肥体壮,连马鞍都格外华丽一些。 这家主人快步走近,伸手想要去摸苏帘的马,但是阿哈尔捷金马可不是什么好脾气的马,立刻张开大嘴冲他嘶鸣了一声。马这一叫,虽不曾伤者这家主人,但他的左右护从却一个个将手按在了腰间的刀柄上,一副随时出刀护主的架势。 那主人倒是个和气,反而哈哈大笑了二声,看向苏帘:“可否让本、本人……仔细看看你的坐骑?” 苏帘也看得出来,此人不是寻常人,得罪不得,便拍了拍阿哈尔捷金马的大腿。阿哈尔捷金马这才心不甘情不愿地低下脖子。 这家主人如愿以偿地摸到了阿哈尔捷金马,不过他好像一摸起来就没完没了的样子,从马脖子,摸到马身子摸到马肚子,从马肚子摸到马屁股…… 苏帘很想说一句:这是母马。 把阿哈尔捷金马通身摸了一遍,那家主人面色带着惊喜之色,他惊叫道:“汗血宝马,本、本人绝不会认错的!!这一定是汗血宝马!” 苏帘眼中微微带了惊异之色,汗血马,学名阿哈尔捷金马,原产土库曼斯坦,因汗腺发达,狂奔之后出汗,而毛色多为枣红、栗色一类的深红色,出汗之后显得毛色更加光泽,就像是出“汗血”一般(并非真的出血汗),故名汗血宝马!但是这马一般人不认得,古代就是更鲜少有人晓得了。 这个时代汗血宝马是极其罕见的马,但是后世只要给花足够的钱就能买到。苏帘当初就是亲自乘飞机飞去中东,花了老大价钱买到手几对纯**,至今已经在桃源里繁衍出四五十匹了。 那家主人连连啧啧称叹,苏帘瞧着那副着迷恨不得亲阿哈尔捷金马一口的样子,倒也不足为奇,这个时代的汗血宝马在男人心目中的地位,丝毫不亚于是后世男人对高端跑车的痴迷。 他搓着自己的大手掌,热切地看着苏帘:“本人有个不情之请,能否让我骑一下这汗血宝马?” “额……”苏帘实在很佩服他的勇气,“你、确定真的要骑?” 他连连点头,很是渴望的样子,那副表情,像极了想吃蜜桃的团子。 (修了一下河蟹……唉o(╯□╰)o) 第二章:百折不挠兄 苏帘打量了对方一通,心道:人高马大、很健壮的样子,应该不会被阿哈尔捷金马摔死吧。 苏帘耸了耸肩,笑道:“可以,如果你有本事爬上它的背的话。”被摸二下倒还罢了,阿哈尔捷金马可不会轻易让旁人上它的背的,就算上去了,也一定会把人摔下来的。 他看了看马背,讪笑道:“能否让我给这汗血马配上马鞍、马镫和缰绳?” 免费给配,当然没问题,本来苏帘就有心给它弄上一套装备,毕竟没有没有装备,坐在它背上的苏帘也不敢骑快了。一出汗,它身上就滑溜得很,很容易摔下来。 苏帘又拍了拍马大腿,阿哈尔捷金马乖乖又趴了下来。 那家主人立刻欢喜地亲自歇下了自己马上的马鞍、马镫和缰绳,仆从护卫想要搭把手都被他撵开了。 装上了这一套装备,那家主人突然灵机一动,趴着的马可比站着的马好爬上去,立刻便伸腿要往上爬! 阿哈尔捷金马可没那么笨,立刻一声嘶鸣,飞快地站了起来,马身子随即狠狠一摆,只听“噗通”一声,溅起扬尘一片,扑朔迷离。 “二爷!!”护从们急忙惊叫着上去扶摔了个狗肯泥的自家主子。 苏帘耸耸肩,瞧着他推开了护从还要往上爬的样子……真是勇气可嘉啊! 苏帘伸了个懒腰,瞧见前头正好有个茶寮,便几步路去了,由着他折腾……哦不,是由着他被阿哈尔捷金马折腾,但愿他不会散了架才好。 叫一壶热茶,十个铜子儿,苏帘慢悠悠喝着,不禁皱了眉头,这茶可真有够苦的!算了,这种地方还能挑剔不成?斜看不远处那位,已经被摔下了三次还是四次了?真是百折不挠啊!除了苏帘在看热闹,似乎茶寮里的人都目不转睛地看着,有好事的都跑出茶寮瞧了,一边还指指点点,什么真是好马烈马云云。 跟随的护从家仆,多半都跟着那人,少数几个也来了茶寮,却只买热水,他们随身带着茶叶。他们倒是很有礼貌,还给苏帘送来一小罐子,精致的珐琅彩小茶罐,只有巴掌般大,顶多四两茶叶。 苏帘冲了茶,才知不俗,竟然是上好的西湖碧螺春!!上辈子苏帘喝过,故而舌头认得这个味儿。只不过……她记得,顶级的西湖碧螺春应该只做贡品的!看样子这位百折不挠的仁兄身份不一般啊。 烈日高照,在茶寮的苏帘都觉得热了,再看看那位百折不挠兄,还真是皮糙肉厚啊,被折腾了一个时辰居然还不放弃。 只不过他有耐心、有毅力,阿哈尔捷金马好像已经不耐烦了,它容忍这个“主人的朋友”很久了,它已经不想继续不忍这个烦人的家伙了,于是,狠狠撂了蹄子。 这下子,百折不挠兄腹部柔软部位遭受重创,跟昨晚那个偷马贼一般狼狈得爬不起来了。 百折不挠兄的护从开始在茶寮清场,手段还算温和,直接给银子请走人。把他们主人搀扶进了茶寮,苏帘侧脸瞧着,一身泥垢,华丽的皮甲也破了,尤其腰上,有一个极为清晰的马蹄子印,弓着个腰——大约一时半会儿是直不起来的。阿哈尔捷金马小步跑来,舔了舔苏帘,好像在炫耀:我把苍蝇给赶走了。 苏帘觉得时辰也不早了,该找个地儿吃午饭了,便起身道:“多谢你的茶叶。” “请、请留步!”百折不挠兄忍着腰上的痛,开口阻拦。 苏帘顿了顿脚步,眯着眼睛问:“怎么?还不许走了?” 百折不挠兄揉着腰,一脸痛苦之色尚未消解,五官都是纠结未开之态:“小兄弟这是要去哪儿?” 苏帘指了指外头已至中天的烈日:“都这个时辰了,我当然是要找地儿吃饭了。” 百折不挠兄痛苦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笑容:“那可巧了!我有个小庄,就在前头不远处,小兄弟若不嫌弃,我自然尽一下地主之谊。” 看了看他那一群带着刀弓的护从,苏帘觉得如果拒绝了,弄不好可是会有大·麻烦的,叹了口气,只好拱手道:“那就叨扰了。” 一个时辰后。 苏帘被烈日晒得脸颊通红,看一眼并行的百折不挠兄:“阁下不是说,在‘前头不远处’吗?” 百折不挠兄哈哈一笑,指着前面的小山:“那里就是了!” 小山上依稀有连绵的建筑,但是……望山跑死马啊……苏帘肚子骨碌叫了一声,唉,从刚才就开始饿了。 又过了一个时辰…… 苏帘看着那从半山坡一直蔓延到山顶上的庄子,脸颊抽搐:“这叫‘小庄’?!”瞧着占地,少说也有二百亩!!!这样居然是‘小庄’?!难道在他眼里只有皇帝的紫禁城才算“大”吗?! 百折不挠兄笑呵呵道:“地方有些小,小兄弟可莫要嫌弃啊!”这话怎么听,怎么都像是炫耀。原来百折不挠兄,还挺有傲娇属性的。 上至半山腰,便见红漆大门,高二丈,上有匾额,是斗大的董体字“裕德园”!在此下马,大门敞开,又过了三个门,方才进了正院,这会儿已经是下午申时了,也就是午后三点。 “阁下的宅子,可真有够大的。”苏帘忍不住道,这西山一带,虽然是达官显贵别院的云集之地,怕也是找不到几个比这个园子更大的了。而且不仅仅是大,园子内一应假山池藻,处处透着雅致,且大气非常。 “还好还好!”百折不挠兄一副客气的样子,实则傲娇毕露,请了苏帘入正院福佑堂道,“小兄弟且随意,我去换身衣裳。” 苏帘只好继续忍着肚子饿了,她选了堂中稍次的座位坐下,不禁暗暗打量着屋子,一应家具不是紫檀、便是黄花梨,熏炉是鎏金的,珐琅花瓶俱是金胎,墙上挂着的是董其昌的真迹墨宝,地上铺着的是猩红的地毯,往西面次间瞧,被一琉璃落地罩遮住,隐约见里头有金佛玉观音供奉,香火不绝:往东次间,则是紫檀万福万寿的门扉遮得严丝合缝,那是更衣之地。 第三章:黄带子福爷(上) 少卿,有穿着嫩绿衣裳的二个侍女进来,都是十六七的年纪,面容清秀,五官标致,恭恭敬敬奉了茶水与点心,又恭恭敬敬退出去。 茶还是西湖碧螺春,但滋味更胜一筹,想必是泡茶的水是这山中的山泉水,有一股清新之气,自是不同;点心有四碟:翠玉豆糕、香酥苹果、杏仁佛手、桂花香糕。 苏帘早就饿了,自然不客气,就着茶水将点心吃了个干净,便有七八分饱了。 这会儿,东次间的门开了,百折不挠兄换了衣装,施施然出来,果然气度立刻不同。一顶宝蓝色瓜皮帽,中间帽准是上好的绿玉,穿一身料子极好的福寿纹褂子,手里还附庸风雅地拿了一把檀木骨的折扇。 “小兄弟久候了,且随我往临渊阁去,宴席已经备好了。”百折不挠兄笑着道。 出正房,往东过了月门,又过了跨院,再沿着个廊子往南走了一射之地,见一荷花池,荷花池畔便是百折不挠兄口中的临临渊阁了。 侍女抚琴伴奏,内中大圆桌上,已经摆满了热腾腾的酒菜,鲍参翅肚,不可谓不丰盛,可惜苏帘已经吃了七分饱。这番盛宴盛势,倒叫苏帘想起了景仁宫佟氏的生辰宴。 宾主入座,百折不挠兄笑道:“还未曾问及小兄弟尊姓大名。” “我……”苏帘有些犹豫了,她并不想和这种达官显贵又太多的交集,便只道:“我姓苏,阁下呢?” “本、本人……”百折不挠兄似乎也在犹豫该如何介绍自己。 苏帘闻了闻杯中酒香,又看了看他那一身的衣着,便道:“阁下是黄带子吧。”黄带子便是宗室子弟的意思,因清朝宗室腰系黄带,故得此名,不过百折不挠兄现下并未系着黄带。 他微微露出惊讶之色:“苏小兄弟如何晓得的?!” 苏帘轻轻嘬了一口酒,道:“能饮得鹤年贡酒、能品得碧螺春贡茶,”苏帘斜瞥了他一身的衣裳料子,“能穿得贡缎云锦,还能骑着蒙古王公进贡的伊犁马,阁下不但是黄带子,只怕还是宗室近支贵胄呢!” 黄带子兄愣了半晌,旋即哈哈大笑:“苏小兄弟好眼力!!只不过——你认得如此多贡品,怕也不是寻常之辈吧?” “我?”苏帘笑了,“在下平头百姓尔!” 黄带子兄眨了眨眼,显然是不信,不过并没有太深挖。 苏帘侧脸问道:“阁下如何称呼呢?” “我……?”黄带子兄低头沉思,“你叫我‘阿福’便可!” “噗——”苏帘一口好酒喷了出来,神马?阿福?!! 黄带子兄从侍女手中接过汗巾子,擦了擦被苏帘喷的一脸的好酒,很是怪异于苏帘的反应。 “咳咳,抱歉!”苏帘觉得很不好意思,你叫什么名儿不好,叫“阿福”!记得她小时候,爷爷养的那条大黄狗就叫……“阿福”! 福爷倒也不见怪,眼中反而似有伤怀之色:“我、额娘从小就是这么叫我的。” 苏帘急忙擦擦嘴,“那个……令堂还健在否?”瞧他样子,莫非已经死了娘?——苏帘心中暗道。 福爷笑了笑,“尚健在,只是不能常常相见罢了。” “为何?”——难道见自己亲娘还不许吗? 福爷苦笑了笑,“恕不便相告。” 苏帘哦了一声,“那我就不问了。”她有秘密,福爷的秘密似乎也不少。 如此,饮过了三杯,侍女又添了盏,苏帘却不再动了。着鹤年贡酒她后世也曾喝过,故而熟悉这个味道,但现在的味儿更醇厚,更地道。 “苏小弟怎么不喝了?” “我酒量不好。” “无妨!醉了在为兄这儿歇着便是了!” “我……酒品更不好!” 苏帘两辈子都不是有酒量的人,酒品……她实在害怕上辈子的酒品也跟着过来了。不过福爷太热情了,后来甚至亲自给她添酒,然后半推半拿,一杯又一杯,然后——然后苏帘就不知道然后有没有发生什么不可挽回的事儿。 苏帘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日上三竿了。 头,还疼得紧! 她似乎是歇在临渊阁旁边的小院儿里,床边守着个模样十分标致的侍女,她红着秀气的脸蛋,捧了醒酒汤上来。 苏帘也不客气,咕嘟咕嘟喝了,问:“现在什么时辰了?” 侍女垂头,面容羞涩,声如蚊蝇:“巳时了。” 苏帘暗暗一算,也就是上午十点。低头看了看自己衣裳俱全,想来就是这么闷头睡下的,女儿身并没有暴露,便安心了。 侍女捏着自己的袖子,羞怯怯道:“二爷吩咐了,苏爷若醒了,就请去正房相见。” 正院福佑堂。 福爷脸色很是奇怪,不住地打量苏帘,又看了看她身后跟着的那个低头只顾着害羞的侍女,便道:“苏小弟,真是性情中人啊!” “额……”苏帘傻了眼,“我昨晚做了什么?” 福爷指了指她身后的侍女,道:“她叫翠珠,长得还算有几分姿色,我便将她送与你做侍妾吧。” “啊?!!”苏帘愕然惊叫,这些宗室贵胄闲着没事儿干,送什么不好,居然送姬妾!! 翠珠红着脸,羞答答福身:“多谢二爷,奴才会好好伺候苏爷的。” “等等等等——”苏帘连忙叫停,“阿福兄,别开玩笑好吗?!” 翠珠听闻苏帘竟然“不要”她,立刻眼中就含了泪花。 福爷咳嗽了两声道:“苏小弟,你的酒品还真不是一般的不好啊……” “我做了什么了?”苏帘隐隐觉得和翠珠有关。 福爷呵呵笑了,“你昨晚喝醉了之后,又唱又跳就罢了,还、还搂着翠珠,亲了她好一通。” 苏帘嘴角抽了抽,果然……她喝醉酒,要是心情不好,就会砸东西、打人,要是心情好,就会唱唱跳跳,抓着一个人就勾肩搭背亲人家。 苏帘讪讪笑了笑,“阿福兄,幸好我没搂着你乱亲……”这可是男女大防的古代,要是真有了肌肤之亲,可不是小事儿! 福爷目光有些幽怨:“也差不离了,你勾着我肩膀,摸我的下巴,还埋怨说怎么没胡子,该不会是太监吧……我还不到三十岁呢,当然没蓄须了!”古时男子三十而立,方才蓄须。 苏帘不好意思地冲他笑了笑,又看了看翠珠,这小姑娘已经泫然欲泣了,苏帘便安慰道:“幸好我亲的是你,没亲别人……呵呵,你也不吃亏啦,反正都是女人。” 翠珠瞬间惊呆了,“你、你是女人?!!”旋即便捂着脸,大哭着跑了出去。 (感谢水的深度送的桃花扇,感谢灭凤童鞋送了平安符!感谢可怜的顾小猪同学投的评价票) 第四章:黄带子福爷(下) 看了看同样惊呆了的福爷,苏帘耸了耸肩:“别这么看着我——我不信你一点没怀疑过我是女人。” 福爷回过神来,结巴着嘴:“我、我初见你的时候,瞧着面红齿白的,的确有些存疑。但是看到你昨晚抱着临渊阁里最漂亮的侍女亲,就笃定你是男人了,没成想……” 苏帘嘴角抽搐,埋怨道:“那也不能怪我啊,我说了我酒品不好,你还非灌我……” “是为兄的不是……”福爷叹息道。 “阿福兄,你还继续把我当男人看就是了。”苏帘道,在这个时代,她的确做不了三从四德、秉性温顺的女人,连装一下就觉得累。 福爷点头:“经此一役,为兄也实难把你当女子看待。” 阿福兄,你可以说得委婉一点吗?苏帘幽怨得很,她其实很有女人味儿的,只不过没有这个时代的女人味罢了。 “距晌午还有些时辰,不若为兄带你在园子里逛逛吧。”福爷建议道。 不得不说,这个裕德园真的很大,这个跨院那个跨院,东一个廊子西一个水榭的,处处风景秀丽、鸟语花香,苏帘问曰:“阿福兄,这宅子你是花了多少银子买的?” “这个嘛……呵呵,没花钱,我弟弟送我的。” “你弟弟还真是个好弟弟啊。” “呵呵,还好还好。” “阿福兄啊,时候不早了,我也叨扰了这么一通……”苏帘肚子里筹谋着话语,打算告辞。 福爷自然听得懂苏帘的意思,急忙挽留:“何不多住几日,我这园子好多地方还没游览过呢!”他看了看苏帘那唇红齿白的标致脸蛋,笑道:“苏小、小妹子啊,我绝对不是对你有什么想法才……” “我知道,你只是对我的马比较有想法而已。”苏帘道。 “额……”被一语道破心事,福爷有些不好意思。 苏帘也有些头疼,不是她舍不得一匹阿哈尔捷金马,而是就算她送给阿福,阿福也降服不了。沉思了半晌,苏帘道:“这样吧,我还有一匹出生没几个月的汗血马幼崽,过两日,我给你送来。” “果真?!”福爷惊喜异常。 骑着阿哈尔捷金马出了裕德园,苏帘原还以为福爷会派人跟踪她,小心了一路,才晓得原是她小人之心了。或者是他有自知之明,没什么马的脚力能比得上汗血马,所以才干脆放弃跟踪了? 汗血马幼崽,她空间里倒是有好几匹,送福爷一匹也没什么。只是她并不想和宗室子弟走得太近,何况这位福爷的身份……苏帘心中也有了几分猜测,打心眼里想远着他点。 驾马狂奔了半个时辰,苏帘又沿途问了路人,寻到了最近的牙行,毕竟她不喜欢总住在客栈。牙行不但做人口买卖的生意,也是房产的中介,苏帘想买个宅子落脚。 西山一带风景极佳,的确是买宅院的好地方,这里价格似乎也略贵一下,摸了摸自己口袋里的银票,苏帘也买不了太大的院子,像福爷那样超大型的园林就更不必肖想了。看了几处之后,看中了一个据说是工部一位主事名下的一栋别院,那位主事老爷丧母,丁忧三年,别院便出手转卖了。 这是个二进的小院子,四合院样式,宅子坐北朝南,进了二门就是内院,正对着的便是正房,正房两边有东西耳房,东西厢房各有二间,正房后头还有一大排东西向的排房,是专门给下人住的地方。 宅子的前院比寻常四合院略大一些,庭院多植花木,尤以正房外有两株长势奇佳的玉兰最为显眼,虽不在花开的季节,但绿意葱茏,能遮荫蔽日也是极好的。另外东厢外有五六株垂丝海棠,过了花期,已经结出海棠果来。 苏帘觉得很雅致就接手了,这家要价一千八百两,不还价,因为这宅子还附带着一百亩的良田。苏帘觉得价格可以接受,便买下来了。 又花了两日时间办手续,因为苏帘自称是南面战乱逃难过来的富家夫人,得先办了户籍才能买房子。办户籍,便不能错了男女,苏帘也给自己胡诌了个身份,她是死了丈夫的寡妇,本姓苏氏,夫家死在战乱中,她独自一人逃难北上来云云。使上了银子,又有人牙子这样八面玲珑的人经手,自然很快办理齐全了手续。 入住之后,苏帘才想起对福爷的承诺,便从桃源世界里挑选了一匹五个月大的汗血马幼崽,骑着一匹模样寻常的温血马,便往福爷的庄子去。不过并未敲门入内,而是将小马栓在他门口的大树干上,便走了。虽然福爷的个性很谈得来,但苏帘可不打算继续跟他这样身份的人打交道了。 苏帘回到自己宅子的时候,已经是午后,苏帘看到自己门前围了不少的农户,不禁觉得奇怪。 其中有个老汉,似乎是这些农汉们的头儿,他上来拱手作揖道:“您是东家吧!” 苏帘立刻想到了买宅子的是还附带买了一百亩地,这些地都是分租给附近的农户种植的,些人应该就是她的“佃户”了。 苏帘下了马,“老人家客气了,我是刚买下这屋子和那百亩良田的人。” 老汉似乎是等了很久了,黝黑的满是深深沟壑的额头上尽是豆大的汗珠,他的身形是伛偻的,他再次作揖:“俺们是以前主事老爷的佃户,还请新东家怜悯,能否继续把地租给俺们?” 瞧着那一双双祈求的眼,苏帘不由地心软下来,千古以来,最苦的莫过于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啊! 苏帘笑着应下,老汉等人立刻喜笑颜开,立刻又小心翼翼地问:“那租子……东家,您收几成?” 苏帘想了想道:“三成如何?” 老汉立刻眼里含了泪花,苏帘原以为是要多了,没想到老汉立刻深深一揖:“东家真是大善人啊!” 其他十几个农家汉子也纷纷又是作揖又是鞠躬的,搞得苏帘很不好意思,她什么力不用出,就能坐收三成粮食,要是放在开国年代,肯定是要吃枪子儿的剥削阶级的地主。请进了宅子,与这些农户重新签订了契约,苏帘才晓得这些人都是王家坳的农户,为首的王老汉还是村长呢。 王老汉心满意足地把契约很宝贝地揣进了怀里,又拱手道:“东家,我方才瞧着您府上似乎并无服侍的仆役?” 苏帘哦了一声,道:“刚搬进来,还没来得及聘人。” 王老汉见状急忙道:“东家若不嫌弃,俺侄子王五的媳妇做得一手好菜,还有王狗子的婆娘针线是全村子最好的……” 苏帘实在拗不过,便说叫她们来试试看再说。送走了这些淳朴的农民,苏帘正打算关门歇息了,却见马蹄急促,领头的是一匹枣红色的小马驹,正是苏帘上午栓在裕德园的汗血马! 小马驹停在苏帘宅子跟前,后头骑着蒙古马的阿福也跳马下来,哈哈大笑道:“苏小弟,原来你住在这里!” 失策啊失策,马儿都是识途,只需叫汗血小马引路,自然就能跟着找过来了。 第五章:福宁兄弟 福爷指着身旁一个二十出头,长相颇为英俊的少年郎道:“这是我弟弟,阿、阿宁!” 那被叫做是“阿宁”的小伙子脸抽搐了二下,一副很不心甘情愿的被这么叫的样子。 “你弟弟?”苏帘眨眨眼,“就是送你园子的弟弟?” “不是!”阿福摇头的,“这是我五弟,送我园子的另一个弟弟。” “那你弟弟还真多哈!”苏帘几乎想翻白眼了。 “还好还好。”福爷还是一副笑呵呵的亲善模样。 把福爷和他五弟请进宅子,十几个随从则被撩在宅门外候着。福爷边走边端量着苏帘的宅子,边瞧便摇头,他弟弟就更是一副挑剔的眼光,很是瞧不起的样子。 苏帘也懒得理会福爷那傲娇的弟弟,进了正堂,给上了白开水,没办法,还没来得及采买茶叶呢,只有白开水。 福爷倒是不挑,咕嘟咕嘟喝了,他弟弟瞅了一眼,便撩在桌上,表示傲娇的他不喝白开水。 福爷喝干了,一抹嘴巴,哈哈笑道:“这水喝着格外清冽呢!隐约还有一股淡不可闻的桃花幽香呢。” 那是自然,桃源世界里的水,至于桃花幽香,是因为苏帘之前用这些杯子喝过仙蜜蜜水,想必味道有些残留吧。 “不就是白开水么?”五爷撇了撇嘴,端起杯子,送到鼻尖一闻,随即脸上的轻视之色消失了,转而是惊讶,他低头抿了一口,惊道:“还真有桃花香气?”砸吧砸吧嘴,“还些甜味。”说着,也咕嘟咕嘟喝了个底朝天,舔舔嘴唇,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 福爷目光扫了一眼堂内,原本也是以寻常的欣赏眼光来看的,这个宅子,虽说小了点,也没有什么名贵的装饰,但是摆设什么的还算雅致……如此一一看着,直到他的目光落在了西窗下,长案上的一盆兰草上。 旋即,福爷霍地站了起来,三步并作两步,便移到了西窗下,他惊大了眼睛,死死盯着那盆兰草,看了足足半刻钟,然后方才颤巍巍指着那兰草:“绿云、竟然是春兰‘绿云’!” 五爷一听,顿时是不信之色:“二哥你没看错吧?这种地儿怎会有……” “不信你过来瞧!”福爷吼着打断了他弟弟的话。 五爷放下茶盏,走进前去,只见那兰草虽只有七八叶,却脉络分明,形态优雅,根部出已经抽出花茎,茎上顶着一个小小的花苞,已然透出绿意盈盈。五爷眼中也满是惊色:“竟然真的是绿兰!” 兰花,多开红白之花,绿花因罕见而价值非常!但是这东西在后世就常见了,后世繁殖技术层出不穷,所以什么东西都不稀罕了,苏帘记得那时她花了八十块钱从花市上买的,扔进桃源世界里,现在“绿云”兰已经像野草一样多了。这一株只是寻常的一株,原本前任主人在着花盆里栽了一株不知名的兰草,苏帘瞧着不好看,才给换上了这么一颗。 五爷眼中惊讶之色尚存,他看了一眼苏帘道:“此兰价值百金不换,你从哪儿得来的?” “咳咳!!”苏帘被水呛着了,“什么?!百金?!”擦,不过一株绿兰,竟然这么值钱,珍珠值钱也就罢了,这么一颗在桃源里多得像杂草一样的兰花,竟然价值是珍珠的十倍!! 苏帘随即笑眯眯伸着手道:“你想要吗?百金拿来,随你搬走!” “成交!”五爷立刻欣喜异常,大步走出正堂,对着外头喊:“张德春,给爷进来!” 一个穿着皮甲的少年护从立刻应声跑了进来,打千儿行礼:“五爷,您吩咐!” “点出一千两银票来!” 一两金子等于十两银子,百金就是千两白银,这个叫张德春的小子立刻从兜里掏出一沓子银票,都是百两面额的,点了十张,恭恭敬敬递给自家主子爷。 苏帘看着被交到自己手上的十张一百两银票,突然觉得古代的钱未免太好赚了一点。 五爷欢欢喜喜地捧着“绿云”,笑看他哥哥一副后悔不迭的样子,嘿嘿道:“我额娘最喜欢兰草,二哥不会跟我抢吧?”似乎是怕他哥真上来抢,五爷说了句告辞,便飞快地走了。 阿福看着空荡荡的长案,后悔之色更浓重了。 苏帘眼珠子一动,拍了拍阿福:“阿福兄,我还有一盆兰草呢……” “在哪?”阿福立刻左右摇晃着脑袋,朝着目之所及的地方搜寻。 苏帘起身,掸了掸衣裳上的灰尘,道:“阿福兄且稍等,我这就去取。”走出二步,又回头道:“你可千万别偷窥啊!” 苏帘转身去了西面次间,闪身进了桃源世界,三两下便从松软肥沃的泥土中挖出一株长势壮实的兰草,随手抓了一个白瓷花盆便塞进里头,稍微整了整泥土,盖上些青苔,便闪身出来。 “阿福兄,这是‘绿牡’丹,你瞧瞧花苞,是浓绿色的,不过开出来的花儿比绿云大一圈,还是复瓣的,形似牡丹,故而名叫‘绿牡丹’。”苏帘捧着青花瓷花盆解说着——“绿牡丹”比“绿云”贵了十块钱。 从福宁哥俩兜里赚取了两千两银子,苏帘心情顿时好极了,这些皇族的人可都真是冤大头啊。 想到空间里那成片的像杂草一样多的兰花居然如此之前,苏帘动了开花店的想法,心里头打着算盘。想了一通之后,还是打消了这个想法,据福宁兄弟的口气,绿兰价值不菲,是稀罕物件,若是开这么一家店,故而能赚钱,只怕轰动也太大了些,更容易招人觊觎。苏帘只想吃吃喝喝玩玩乐乐,过两年之后再去江南,可不想惹麻烦上门,何况现在她也不缺银子使。 翌日,王家坳的王老头来敲门,她带着应聘家仆的几个媳妇子和丫头来了。 因为是农户,故而连妇女都长得黑一些,都是有力气的模样,苏帘几个媳妇子去厨房,下厨各自做一道菜展示展示厨艺,至于几个丫头,苏帘细细问过之后,竟然没有一个是识字的,便决定不收丫头了,反正她晚上都是进桃源睡觉,要是被外人发现就不好了。 大约一刻钟后,几个媳妇子端了各自的菜上来,一瞧就是油腻腻叫人没食欲的直接淘汰掉,苏帘尝过了几个瞧着菜色不错的,最后颇为惊讶地指着那个蘑菇汤道:“这个是谁做的?” 一个矮胖的媳妇子走上前来,红黑的脸上带着农家妇人独有的羞赧,粗糙还带着油腻的胖手在自己的青灰色的粗麻布裙上抹了两下,才嗫嚅着道:“东家,是俺,王五家的。” 原来这个就是王老头的侄媳妇啊,果然厨艺不错,不但咸淡适中,更重要的是味道调和得极对苏帘的口味。苏帘放下勺子,敲定:“就你了。” 王五媳妇高兴地满脸通红,她搓着胖手,半是不好意思地询问道:“东家,那工钱……” 工钱嘛,苏帘也不了解行情,便想到了宫里宫女的俸禄,记得二等女子一年的俸禄是六两银子,便道:“一个月半两银子如何?” 王五媳妇立刻高兴地傻了眼,半晌才小鸡啄米似的点头:“中!太中了!!” 苏帘擦了擦唇角,道:“你每日早晨过来做早膳,晚上做过晚膳之后,就可以收工回家照看孩子。要是遇上不好的天气,就住在后头的排房里。” 王五媳妇合不拢嘴地弓腰谢着,当即便去后厨忙着了。如此,王五媳妇便在苏帘的宅子里成了一名正式聘用的厨娘。 第六章:未亡人的悠闲日子(上) 王五媳妇年纪已经四十了,苏帘便唤她王嫫。虽是叫她做厨娘,但她极勤快,每天天不亮便过来扫院子、擦地,喂马喂牛喂狗。 马是苏帘现在的坐骑,一匹雪白无瑕的荷兰温血马,其实苏帘更喜欢蒙古伊犁马,但是伊犁马属于贡马,她怕太招眼就选了荷兰马,因体型不是高高大,故而看上去跟寻常的马没什么区别,但是苏帘知道这马耐力充足,非一般马可比;牛,是荷士登乳牛,苏帘在宅子里也放了一头;狗自然是团子、毛球和黑球了。 王嫫忙活到天明方才去厨房做饭,早膳按照苏帘的要求,热了一碗杏仁奶子,一碟茴香馅儿的小笼包,一碗黄瓜酱菜,一道素炒蘑菇。王嫫做的酱菜味道十分地道,腌制得十分入味,黄瓜酱菜酸辣可口,很是爽脆,苏帘吃得很对胃口。 又过了三五日,苏帘瞧着自己只有那两套男装,女装只有满人的几套旗服,而苏帘打心眼里是更喜欢汉服的,趁着天气晴好,便骑了马进程,问了王嫫,才晓得皇城内的太平街上有个寿隆绣庄,绸缎料子好,量身定做的衣裳手工也好,苏帘便去了。 身为一个女人,天生就对服装有一种来自基因里的痴迷。穿男装纯粹为了方便,苏帘可不喜欢时时刻刻都是这般样子。 不疾不徐而去,约莫快中午的时候才到达目的地,也是苏帘不甚熟悉这个时代的京城,走了不少弯路的缘故。 寿隆绣庄果然热闹非常,出入的都是着绫罗的富贵人,苏帘一下马立刻便用绣庄人员客客气气迎上来。来的人不少,但多半是坐着马车来的,像苏帘这样单骑而来的不多。 一入绣庄大堂,里头成片拜访这色彩艳丽、花样缤纷的料子,绸缎绫罗锦绣绡绮绢纱绉,各种品类,可谓是应有尽有。 负责专门接待苏帘的是个穿着枣红福字纹喜庆衣裳三十来岁的人,约莫是掌柜一类的人物,但绝不是大掌柜。掌柜很是圆胖喜气的模样,说话也十分玲珑:“小公子驾临,是要选料子,还是做衣裳呀?” 苏帘看了看这规模,便晓得在京中只怕也是数得上号的绸缎庄,便笑道:“买料子,也做衣裳。” 见苏帘是真心想来“消费”,胖掌柜很是和气地将苏帘请进二楼的雅间,奉了茶,“小爷看上去有些眼生,可是头一次来鄙庄?” 苏帘抿了一口茶,心中有些发笑,才这么一会儿,称呼上就尊敬了一级,这胖掌柜倒是会看盘下菜的。便笑着与他寒暄了几句,晓得着胖子姓安,是个小掌柜,而后方才引到了料子上去,苏帘只叫他推荐几样时兴的,不说自己的喜好。 安胖子许是看苏帘穿得还算体面,便叫上抱上来比她身上意料略好一些的缎子,一旁笑眯眯介绍道:“这可是上好的浣花缎,瞧着花色,可都是今年最时兴的,颜色也是新鲜得紧!这料子也是极厚实的,做衣裳的面料是顶顶好的!” 苏帘却不是很中意,浣花缎难免有些花俏了,而且摸着手感还凑合,只比宫中的潞绸、彭缎稍微次一些。安胖子极有眼力,立刻又指着旁边小伙计怀里抱着的几匹道:“这是古香缎,瞧着光泽,明镜似的!小爷不妨摸摸看,还滑不留手呢!” 苏帘一触手,果然更好一些,却并非顶级的料子,便问道:“你这里可有云锦?”苏帘桃源世界里就放着一匹,那是乌雅氏所赠送的,颜色华而不艳,月白色底儿上织就出大片团簇的祥云如意纹样,极为炫目,苏帘一直都舍不得用呢。 安掌故顿时苦了脸:“小爷,这等玩笑可开不得!那云锦,是宫中专用的贡缎,我们这地儿何来这种好东西?” 卖了一通苦脸之后,安胖子随即笑呵呵道:“虽没有云锦,但却有和云锦差不离的!月前刚来了一批苏州上好的销金彩缎,杂金线织就而成,华丽无匹!只是这价格就——”安胖子欲言又止,分明是在勾着苏帘问。 若真有好东西,贵些也无妨,苏帘便顺着他的心意问了。 安胖子道:“一匹销金彩缎,价比十金!” 十金,也就不过一颗东珠的价格,并不是很出乎苏帘的意料,也是,这段日子银子来的太容易了些,苏帘难免就有点不拿钱当钱了。 安胖子见苏帘一副淡然的表情,不禁乐了,便讨好地道:“小爷若感兴趣,鄙人便叫人从库里取来给您先掌掌眼?” 销金彩缎奉上来,不像别的寻常衣料直接被抱上来,而是一匹配一个黄花梨木雕刻四合云纹的盒子,很是精美,可见古代也是讲究包装的。 只抱了二盒上来,一一起开,果然炫丽耀眼,这样的织丝技术,后世早已失传,但凭这点苏帘就喜欢得很。颜色也不同寻常,乃是红紫过渡之色,恍如云霞彩虹,又有金光点点,着实炫目,瞧着一点不比云锦差。只是苏帘触手,放才觉得这手感不及云锦柔滑,却也属难得了。 “这个记下一匹,你再说说还有什么旁的好料子。”苏帘道。 将好料子看了个遍,花了半日功夫,苏帘又选了水红、水蓝二色的素软缎,因天气尚且炎热,便又选了几匹颜色花样清淡的散花绫,挑了些花样雅致称心的古香缎……林林总总花了将近千两。又叫了绣庄的绣娘来量了尺寸,苏帘只嘱咐,按照她的三围,男装只做三身,其余都做成女装,古香缎用来做被单被褥,尺寸是一早叫王嫫量好的,直接交给了绣娘。 衣裳的款式又一一与绣娘说过,男装叫她们看着裁制,女装苏帘有自己的打算,她要一身丁香色绣葡萄如意纹的曲裾,宫绦配蓝紫色的;用散花绫做两身收腰的襦裙,裙子要百褶的等等。 因做的衣裳比较多,便商议了,五日后交散花绫的几身,再过十日交余下的。加上手工费用,共计一千一百余两,不过手工钱那部分要等完工再付给。 第七章:未亡人的悠闲日子(下) 苏帘因是单骑出来,却打算买个马车回去,下次来的时候便要拉着不少衣裳回去了。故而来的时候马是拖着苏帘一人,回去的时候是拉着个车厢回去的,好在这马有些灵性,苏帘不费力就赶着回去了。自然了,带了一车杂七杂八的物什,有漂亮的斗彩花盆,有精致的紫砂壶,有好几大包的茶叶,栩栩如生的木雕摆件,还有北京城里有名儿的点心好几大包……这么一堆东西,统共却只花了不到三两银子,苏帘真心感叹银子强大的购买力。 看样子她买绸缎花的钱还真不是个小数目,也是,绸缎在古代永远是达官显贵才穿得起的料子,寻常平头百姓用的都是棉布、葛布,再穷一些的便只能穿麻。 五日后去拿回来清爽的散花绫襦裙,上襦下裙的款式,做得十分合身,针线也细密,一身浅天蓝的,一身粉紫色的,和一身颜色淡淡的水红,都十分合宜。 苏帘换上女人的衣裳,倒是把端午膳过来的王嫫给下了一跳:“东、东家?!” 苏帘不会梳古代的发髻,就只好扎了两个大辫子,笑着看了一眼王嫫,道:“以后可该改口了。” “哎!”王嫫应了一声,“姑娘,该用午膳了!” 苏帘抿嘴咯咯笑了,“叫我夫人吧。”——她可不是什么小姑娘了。 王嫫不解,苏帘便说了自己早就编造好的身世,说自己是扬州人,夫君一家都死在战乱中,独她一人逃到北京云云。王嫫是实在人,苏帘说什么她都信了。 待绣娘针线都做好,苏帘便穿着男装去结了尾款,凡是出门的时候为了方便自然做男子装束,若是呆在宅子里,苏帘更愿意穿一身飘逸的汉服。王嫫也给自己多安排了一项工作,就是早晨早早过来,给苏帘梳发髻。 苏帘看王嫫一个人忙碌得很,日日来回,便想着再聘一个丫头伺候。王嫫便举荐了自己的小女儿四嫚,她前头几个女儿都嫁了,只剩下这个小闺女才十三。 四嫚是个手脚勤快的丫头,有了她果然王嫫轻松了很多,基本负责厨房里的差事就够了。四嫚是个皮肤稍黑些的丫头,眼睛大大的,很机灵的样子,她来的头一天就瞅上了苏帘的黑球,没撒开过眼睛。苏帘把团子、毛球、黑球都从桃源世界里带来出来,照例说是团子和毛球最可人,可四嫚偏生喜欢一身黑毛没半点杂色的黑球。 这一日四嫚来报说是她的故友“福爷”来了。 苏帘道了一句“果然”,十数日前,她去买绸缎的时候,就听人说宫里的昭圣太皇太后凤体违和,召了近支的几位王爷晚辈入宫侍疾,前天她去取回衣裳、被套被褥条褥的时候,又听说太皇太后病愈,皇帝嘉奖赏赐了二位王爷云云。 苏帘很想离皇家的人远一些,但眼下战乱,她只能暂且呆在这个安稳的地儿了。偏生她和最不该亲近的人交上了朋友…… 因宅子小,从门口进到院子,再过来正堂,不过一小会儿的功夫,苏帘也来不及换装束,便被这位“福爷”看到了她一身丁香色曲裾,梳着少妇朝云近香鬓,怀里抱着个毛茸茸的宠物,斜身坐在美人榻条褥上,一副貌似温柔娴静样子。 “怎么,不认得了?”苏帘抱着团子,起身笑问道。 愣了半晌的福爷急忙扭开头,如此直视一个女子,可不是什么君子该有的举动。自然了,苏帘并不以为忤,依旧笑盈盈,被人看两下又不会少块肉,在宫里的时候美人云集,她实在不出众,现在出来了,能被人看傻了眼,也叫苏帘找回些许自信来。而且眼前这位家中只怕不乏**美妾呢。 “苏、苏妹子,为兄失礼了!”福爷讷讷道。 苏帘放下怀里的团子,让它自己跑去玩,方才笑呵呵道:“福兄既然如此不习惯,且用些茶水稍等,我去换身衣裳再说。” 曲裾是好看,可是有些束缚着腿,走路都得是莲步轻移的,苏帘也不是很习惯,还是襦裙比较对她的胃口,当然了她不是去次间换襦裙,而是换男装。 一身柳青色暗水纹金丝锁边长袍褂子,脑袋上扣着个淡青色瓜皮帽,手里再摇个折扇出来的时候,福爷果然习惯多了,但是毕竟看了她刚才的样子,言语之间还是有些拘束的样子。 “我说,妹子啊,你……”福爷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苏帘翘着二郎腿,扇着扇子,浑然一个玉面少年郎君,她看到福爷发窘的样子,不觉发笑:“福兄还知道我是男子即可,有什么话大可直说,何必忸怩呢?” “我此来,其实是有求有你。”福爷讪讪道。 苏帘洗耳恭听。 “你赠予我的那汗血马驹……”福爷顿时露出心痛无比的样子。 苏帘忙问:“可是马驹有什么不好?”该不会是生病了,或者不肯吃草了吧? “不是不是!”福爷连忙摆手,“唉!是我弟弟看见了那马,喜欢得紧,我便送给我弟弟了。” 苏帘不禁凝重了眉头,想也知道,他口中的弟弟绝不是那天傲娇的那位,而是送他裕德园的那位。 苏帘心下一紧,急忙问:“福兄,你不曾对你这位弟弟提及我吧?!”她最怕的就是这个了!要是入了那人的眼,可不就等于是重归牢笼吗?弄不好小命儿都有危险,甚至还会连累家人——乌苏里氏的父亲、兄长和弟弟。 不知为何,每每独自一人只是,乌苏里氏记忆总会不由自主地翻涌上来,酒糟鼻的阿玛,憨厚的兄长,调皮的弟弟,总在不知不觉中影响苏帘。故而苏帘此事不由自主便担心起他们来。 福爷急忙道:“他还不曾问起……只是他若想知道什么事,就算我不说,他想知道的时候自然会知道!” 苏帘一时间很是头疼,被那位关注到,可不是什么好事儿! “妹子啊,那汗血马驹,你这儿还有没有了呀~~”福爷一副讨好的神情。 苏帘现下烦躁得很,怒瞪这个不干好事儿的人一眼:“你以为这是大白菜啊!想要多少有多少啊!!没了!!!”说完,苏帘立刻扭头送客。 “妹子——”福爷也是急了。 四嫚急忙不客气地拦上去,不许他进内室:“福爷,俺们夫人请您走呢!” “什么!!夫、夫人?!”福爷也是愣住了,“她、她是嫁了人的女子?!” 四嫚硬是把福爷给推出门去,“俺们夫人是未亡人,寡、妇门前是非多,您还是少来的好!” 第八章、何先生 四嫚当日那句“寡、妇门前是非多”,倒还真起了作用,这位福爷大半个月都没再登门,苏帘也是松了一口气,但愿事情就这么过去吧。虽心中是如此自我安慰,苏帘到底意难平。汗血宝马的珍贵程度超乎苏帘的想象,她现在实在后悔不跌。已经私底下筹谋着赶紧离开京畿,却发现想要到外地躲一躲,一问王嫫,却发现并不是那么简单的事儿。 这是封建时代,户籍制度牢牢地将人锁在土地上,若要离开本地去别地,必得去衙门取得通关路引,极为麻烦,且若如此办理,她的行踪必然为有心人所知,是躲不了的。不被户籍限制的,只有怀有功名的读书人,但是她现在身份是女子,想到得到功名显然是不可能的。 这会儿,苏帘才感觉,自己纵然走出了紫禁城,却不过是从一个牢笼走向了另一个大一些的牢笼罢了。 如今,她也只能但愿不会引起那位的注意了。 康熙十六年八月,皇帝下旨,封钮祜禄氏为继后,佟氏为贵妃,庶妃纳喇氏为惠嫔、庶妃马佳氏为荣嫔、贵人郭络罗氏为宜嫔,庶妃董氏为端嫔、庶妃李氏为安嫔、庶妃王佳氏为敬嫔。皇后是满军旗,贵妃是汉军旗,六嫔则是满军旗汉军旗各居其半。 京畿时下都在议论此事,新后的兄弟也被封为承恩公,据说比佟氏的承恩公府更气派煊赫。但苏帘记得,当日的钮妃病势难掩,而历史上记载的这位康熙皇帝的第二任妻子皇后的宝座还没有捂热就崩了。贵妃佟氏今日落人一筹,日后自由她的命数。 苏帘忽的想,也不知道佟氏是否有被她连累的缘故,这念头一动,苏帘便摇头否定了。立钮祜禄氏,是政治的需要,哪怕没有她的失踪,佟氏也做不了继后。如今三藩之乱,到了反击致胜的紧要关头,新后虽是罪臣遏必隆之女,但是战场上不少钮祜禄氏一族的勇将,皇帝自然会暂时忽略掉遏必隆的罪过。 苏帘的日子平平淡淡地过着,日子也一天天转凉。她的心境也放轻松下来,看样子是她太小心了些,汗血宝马那人既已得到了,想必已然心满意足,便不会对她感兴趣了。 康熙十六年的秋天,从廊外的玉兰树枯黄了第一片叶子开始。 秋风习习,怀里的团子胖得滚圆,沉甸甸地,抱着已经很费劲了。苏帘抱着团子的手臂有些发酸,看着外头的枯叶飘零,她突然有了一种客居异地的寂寞感。苏帘想到了前世的丈夫,想到了她那段短暂的婚姻,如流星一般,短暂却令人难忘。他是个很好的男人,可惜好人不长命…… 几十年过去了,只有他才是苏帘心中认可的丈夫,虽然记忆中的面孔已经模糊,但是那温润如玉的笑,却总是不由地浮现……而紫禁城那位高高在上的存在,她只不过是这个躯壳、曾经的乌苏里氏的男人。苏帘可是连他长什么样子都不晓得呢,又如何会把他当自己的男人看待呢? 只是,苏帘不由地想起前世玉川寺道广大师曾经给她批过命,说她是古典型的女人,一生都会对一个男人从一而终,前一世已经应验,今生……她的确有些惴惴,若要对那个男人从一而终,苏帘怎么都有些不甘心的。 为这番“批命”,苏帘纠结了好一阵,后来桃源里盛极的仙桃花终于一夜之间如刹那芳华般落尽的时候,苏帘被转移了注意了。 木屋旁,满地深粉,如披了一层粉雪,团子他们几个在花瓣堆里欢喜地打着滚。 苏帘已经感受到花蜜对于养颜排毒的极佳功效,自然晓得仙桃树出品,都绝非凡物,便将几个松狮全都撵开,寻了把干净的扫帚,将花瓣如数收集起来,思忖着,要将花瓣晾干了,制成桃花粉、桃花胭脂、桃花茶什么的想必都不会差!自是唯一遗憾的是桃花仙蜜是收集不到了。不过冰箱里已经有十大罐子了,她也该知足了。 当然了,比起这些,更叫苏帘日日关注的是,仙桃树到底能结出几个果子……只是光花开花落便是六个月的时间,桃子的生长期之长只怕可以想而知了。 这一日乘着马车刚刚从城内出来,赶车的是四嫚,她穿上男装,真真便是一个结实的小子了,可比苏帘扮男子真实多了。四嫚性子也像野小子似的,不晓得她是什么时候学会了赶车,居然很是平稳的样子。 只是这个时代没有天气预报,早晨出来的时候,太阳很好、万里无云,没想到回程的时候居然阴云密布。不一会儿,便下起雨来,而是雨势愈发大了,苏帘坐在马车里倒是无妨,只是她有些怜惜四嫚这丫头,便叫她着地暂且避避雨。 远远只听得朗朗读书声,四嫚笑着道:“夫人!前头是幼安书院,我弟弟就在哪儿读书呢!!咱们去哪儿避雨吧!” 幼安书院,苏帘也曾经听王嫫提及,那是西山一带有名儿的书院呢,听说教书的那位何先生才学出众、人品过人,而且收的束脩也比较少,稍微殷实些的农家,都愿意把孩子送去读书。王嫫家里远不算富裕,只因在苏宅做仆役,赚了月钱,才送最小的儿子去读书。 说是书院,其实比农房好不了多少,有个看门房的瘸腿老头,倒是十分和气,引苏帘和四嫚进去躲雨,只是这里就只有一个大通房的教室,瘸腿孙老头嘱咐她们不要出声打扰孩子们读书,就打开大通房的后边儿门,让她们坐在最后排的凳子上等雨停。 苏帘突然想起,上一世读大学的时候,睡过头迟到,便偷偷从后边儿门溜进教室,也是坐在最后排,多半不会被老师发现,或者是发现了,老师也懒得管束了。 这里读书的孩子,年岁都不大,六七岁到十一二岁,都是朴实的农家孩子,教书的先生看上起二十六七岁的样子,一身青色长袍,手握一卷千字文,他念一句,学生们跟着读一句。 这齐刷刷的朗朗书声,有些稚嫩的嗓音,像极了小学里那些乖乖孩子们。 何先生显然是发现苏帘和四嫚了,却并不做声,只依旧做着他的本职工作。他的声音极为儒雅清远,与孩子们的稚声,此起彼伏,丝毫不觉外头暴雨淋漓。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想来便是如此吧。 先生的衣衫很破旧,右手的手肘处贴了块补丁,袖子也有些磨损了,可见是个贫寒之人。在后世师德沦丧的年代,这样于茅屋中教学却怡然自得的先生,叫苏帘不由生出几分敬仰。 暴雨来得快,去得也快,等到雨停,书院朗朗之声尚在继续,故而苏帘没有机会道一句谢,便走了。 (上了热门文字推了,今天开始加更。晚上八点还会有一更。明天开始早八点、晚八点分别更新一次。O(∩_∩)O~求推荐!求收藏ing~~~) 第九章、何蔻儿 走出幼安书院,正碰上一个打着伞过来的小丫头,看上去瘦瘦小小,也穿着打了补丁的衣裳,约莫八九岁的样子。 “蔻儿!”四嫚急忙上去打招呼,“你是来给何先生送饭吗?” 这个被叫做“蔻儿”的女孩,羞涩地笑了笑,“你是虎子的姐姐四嫚对吧?” 回苏宅的路上,四嫚一边赶着马车,一边道:“蔻儿是何先生的女儿,今年十岁了,一日三餐都来送饭呢!” 苏帘“哦”了一声,原来是已经有了妻女的人,不觉间隐隐有些失落,随即自嘲,她有什么好失落的?!这个时代本就结婚早,二十六七岁的人有十岁的女儿也很正常。 四嫚絮絮叨叨说个不停,句句都在说何先生的好话,据她所言,何先生名叫何清,字远浊,很早就中了秀才,奇怪的是却没有继续去考举人,而是来这里办了幼安书院,靠教书维持生计,过得很清贫。蔻儿虽然才十岁,但是已经有附近的士绅人家想要为儿子求娶了呢!说到这里,四嫚很是艳羡的样子。 少女怀春,苏帘不禁扑哧笑了。 “夫人,何先生他……六年前就没了发妻呢。”四嫚突然冒出这么一句来。 幼安书院,此时学生们都在低头吃自己带的午餐,先生何远浊吃的也与他们差不多,是何蔻儿送来的烙饼和炝白菜。 “爹爹,我方才看见四嫚她家夫人了,”何蔻儿小声道,“那夫人很年轻、很美,而且瞧着脾性也是很温和的样子。” 何远浊放下筷子,道:“只是来躲雨的而已。” 何蔻儿道:“我之前就听四嫚说了,那位夫人是没了夫君的人,是一个人过,脾性极好,对下人也十分宽和。” “别胡思乱想!”何远浊不禁发笑,连句话都没说上的人,不过一面之缘罢了。 “爹爹,您该不会是嫌弃人家是未亡人吧?”蔻儿急忙问道。 何远浊很是无奈的样子,有些宠溺地看着自己乖巧的女儿,道:“我这么个穷酸秀才,家徒四壁,只有人家嫌弃我的份儿,哪有我嫌弃人家的份儿呢?” 蔻儿眼睛亮亮的:“皇帝老爷不是下旨要办博学鸿词科了吗?李县丞不是很赏识爹爹的才学吗,肯定会愿意举荐的爹爹的,到时候您做了官老爷,那位夫人怎会嫌弃您呢?” 何远浊突然冷了脸色,“我不会给清廷做官的,这话不必再说!” “爹爹!”蔻儿忍不住露出埋怨的眼神。 “好了!”何远浊却硬声打断了女儿的话,“你回家去吧,我要教书了。” 深秋时节,便有差役上门收税了,而之前佃户们才刚刚交了租子,这一缴纳赋税,竟然所剩无几了! 四嫚很是愁苦的样子:“夫人,这个样子可不成,要不——您加两成租子吧!反正以前的时候就是收五成!” 苏帘摇头,土地里刨食的人已经够苦的了,她何必从穷苦人身上榨那二两油,便道:“你放心吧,夫人我家底子厚实得很,后半辈子是不愁吃喝的了。这一百亩地不赚钱也无妨!” 听她如此说,四嫚方才释怀,“夫人真是好人,以前那位主事老爷家也不缺银子,照样还是一直收五成租子呢!” 正与四嫚说着话,却见王嫫引了那日在幼安书院外头偶遇的何蔻儿进来了,王嫫道:“蔻儿姑娘途径咱们宅门前,想进来讨口水喝!” 何蔻儿有些不好意思的样子,她施施然行了一礼:“打扰夫人了!” 这丫头乖乖巧巧,苏帘自然不会不喜欢,急忙放下抱在怀里的团子,招呼她坐在美人榻的条褥上,吩咐四嫚去泡茶来,“我这里只有绿茶,不知道你喝不喝得惯。”苏帘平日不怎么喝茶,这茶叶买了也只是用来待客,或者叫王嫫做茶叶蛋用的。 何蔻儿像个羞涩的小家碧玉,她笑着红扑扑的小脸道:“绿茶就很好,多谢夫人。” 因厨下需先烧热水,需等得一会儿,何蔻儿看着地上那三只毛茸茸的狗儿,有些目不转睛。苏帘便一一指着,告诉她这只是团子,那只是毛球,黑的叫黑球,瞧着何蔻儿喜欢不已的样子,苏帘正想说等生了小团子便送她一只,只是看到蔻儿衣服上的补丁,便将话咽了回去。书生家家境贫寒,只怕人吃的食物都不富裕,哪儿来的余粮喂狗呢。松狮也不是那些粗实的田园犬,非得精细养着不可。 蔻儿似乎很喜欢毛球和团子,忍不住便伸手摸,松狮是很亲昵人类的一种犬类,不怕生,乖乖便叫摸,蔻儿一时间欢喜得不得了。 “方才我瞧见衙门里的差役从夫人家出去,可是出了什么事儿吗?”何蔻儿问道。 四嫚正好端着茶水进来,正听见何蔻儿的话,便叹着气儿道:“是来收税的!夫人只收佃户三成租子,这番交上去,便没得剩了!” 何蔻儿看着苏帘,目光不禁含了几许钦赞:“旁的士绅家都是收五成乃至六成,夫人真是大善人。” 苏帘闲闲道:“他们本就不易,何况我也不指着这点子银钱。” 何蔻儿饮了茶水,又与苏帘说了好一会儿子话,见外头日头渐渐高了,才告辞说要去给爹爹送饭了。苏帘叫四嫚送她出门,忽的觉得这个刚认识了没多久的何蔻儿,对她似乎过分亲近了些。但一想,她一个小丫头能有什么所图,便不放在心上了。 秋意渐深,何蔻儿倒是常常路经苏宅,一二来去便熟稔了,从讨茶水,到进来烤火。转眼已然是白雪皑皑的冬日了,团子毛球黑球一身毛茸茸,自然不怕冷,撒欢似的冲进前院雪地里打滚,疯魔地不得了。苏帘站在廊中看着,也觉得可爱得紧。 冬日里,苏帘瞧着何蔻儿穿得如此单薄,还要一日一趟地去幼安书院给她爹送饭,觉得这丫头可怜,便叫王嫫做冬衣的时候,也给蔻儿做一身,今儿正好做好了,便送给她。 “你穿上试试,合不合适,若合身便直接穿着去书院,若不合身我再叫王嫫给你改。”王嫫和四嫚在苏帘这个做仆人,自然发放四季的衣料,都只是寻常的棉布料子,在苏帘眼里寻常,在穷苦人家眼中却是极为难得的了。给蔻儿的这一身,十分厚实,用的是绯红色撒花的棉布面料,很是喜庆光鲜,里头絮了厚厚的棉花,贴身里料更是柔软细腻的绢子。 蔻儿见了立刻眼睛都湿了,她急忙推辞道:“我怎么能要夫人这么贵的衣裳!”一想到自己已经两年没有穿新的冬衣的,蔻儿不觉感动地掉泪,只是她自幼的家教不允许她要旁人如此贵重的东西。 “没事儿!”苏帘急忙拿绢子给她擦泪,“你没瞧见王嫫和四嫚都穿着新衣呢,又不是独独只给你做新衣裳。如今裁制起来了,这尺寸旁人穿着一准不合适,你便收着吧!”说着,便叫四嫚带着蔻儿去内室换衣裳。 换了新衣裳,果然蔻儿整个人都精神多了,绯红的衣裳衬得小脸红扑扑的,格外讨喜。苏帘看得出来蔻儿也极喜欢这衣裳,她低着头,小手抚摸着柔软袖子上锁边的云纹花样,脸上的神情很是揪杂,喜欢自然是喜欢,感动自然是很感动,可又有些忸怩,想要开口拒绝。 但是苏帘分明瞧着她手上的冻疮,比上回跟严重了,她是着实不愿伤了小女孩的自尊,所以没敢用珍贵的绫罗绸缎,只在里子用了好些料子的绢子,苏帘面带笑容赞道:“还真合身呢!你穿着也很好看,总算不枉费王嫫费心费时。” “可是——”蔻儿咬了咬唇,“这料子、这棉花都很贵的。” 苏帘心下一转,便轻声哄着她道:“其实呀,着棉布料子和棉花都是我月前买绸缎的时候,掌柜额外的附赠的,不曾花钱。” 蔻儿听了,顿时眼睛一亮:“真的吗?” 苏帘微笑着颔首,小孩子单纯,稍稍一哄也就是成了。 蔻儿方才羞答答福身,连连道了谢。 待到外面雪停了,苏帘才叫四嫚送了蔻儿出门,两人穿着一样花色的棉衣,就像一对姊妹,只是四嫚个子高,身形也壮实一些,在苏帘宅子里做侍女吃得好、活计也轻松,如今更是白胖了不少,蔻儿则就要纤瘦多了,没了娘的孩子瞧着叫人心疼。 (第二更奉上!) 第十章:文人傲骨 翌日清晨,王嫫在院子里扫雪。因这几日天愈发冷,王嫫也不曾回家去,与她女儿四嫚都是在后头排房住着,也能少受些冻。王嫫见苏帘开了房门,忙放下扫帚,上前几步道:“夫人今儿怎么起得这么早?这样的天儿,原还以为您会多睡会呢!夫人且先等等,奴婢这就去烧火做饭,除了杏仁奶子,您还想吃点什么?” 苏帘呼吸了几口新鲜空气,道:“天冷,炖一只母**,记得别放姜,我最不喜欢那个味儿了。” 王嫫有些无奈:“夫人,那姜是好东西,穷苦人家想吃还吃不起呢!” 苏帘偏生吃不来生姜、八角这些味辛的调味料。王嫫拗不过,只得和四嫚一起去厨房忙活着了。 没想到刚用了早餐,苏帘脱了外裳打算睡了回笼觉,便听见四嫚急急忙忙来报说何先生领着她女儿蔻儿过来,说是归还棉衣。 苏帘听了,便觉得有些头疼,一边穿衣裳,一边叫四嫚烧上炭火,顺便烧水沏茶。 蔻儿低着头在抽噎,身上没穿苏帘刚给的新衣,而是日前那一身灰白色的破旧棉袄,小脸冻得发青,低着头跟在她爹后头,瞧那眼圈红红的样子,一准是被狠狠训斥过了。 何远浊穿着一身半新不旧的茶色葛布袍子,一路风雪赶来,也是脸色冻得有些发青,眉宇间似乎有些气性,尚未消去。 王嫫还未曾来,苏帘不会梳那些复杂的发髻,只能高高扎个马尾,然后绕圈给盘起来,拿着个白玉簪子固定,外头披着一个松花绿的夹棉软缎坎肩,简简单单出来见客。 她这一出来,何远浊便拱了拱手,将随身带着的一个土灰的旧包袱搁在桌上,包袱露出一角,内中是新鲜的绯红料子,想也知道便是苏帘给蔻儿的那一身棉衣。 何远浊生硬地道:“小女不懂礼数,胡乱收下贵礼,如今奉还,还请苏家夫人勿怪。” 苏帘低低叹了口气,文人有文人的清骨,着实叫人头疼,只好先请了他们父女入座,先叫四嫚奉了一杯热茶,苏帘方才徐徐道:“这衣裳的尺寸,何先生想必也是看过了的,是特意给按照蔻儿的身形做的,你退回来,我这里也没人能穿上,一样是浪费了,何必呢?” 何远浊却是油盐不进的样子,卯着张冷峻脸道:“此物如何处置,是苏夫人的事儿,与我们父女无关!” 一句话硬生生抛出来,气得苏帘胃都发疼了,这个何远浊哪里是清骨,分明是迂腐的傲骨!! 瞧着蔻儿手上已经化了脓的冻疮,苏帘也是气性上来,哪里还能继续再好言好语说话,便讽刺道:“何秀才端的是高风亮节,只是平白叫自己亲生闺女跟着你过挨冻受饿,居然还腰板这般硬朗,本夫人还真不得不佩服!!” 这一通讥讽,何远浊骤脸上泛红,羞赧一时竟无言,良久他才拱手道:“何某无能之辈,夫人说得在理。”这句话才叫苏帘气顺了三分,他转而又硬生道:“但是就算再受穷受苦,不该要的东西绝不能要!!” 苏帘气得肝疼——这分明就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当日幼安书院躲雨,她竟然还以为这是个温润如玉的书生呢!没成想是个驴子一般的倔脾气!! 表完了态度,何远浊再一拱手:“告辞。” “慢着!”苏帘急忙叫止步,她这个人也是个专门爱啃硬骨头,气性上来,她决计不是个肯认输的。 何远浊还算有礼数,拱手道:“苏夫人还有何吩咐?” 苏帘的手解开那破旧包袱,徐徐抚摸着衣裳平整的针脚,垂下了眼睑,声音变得陈郁幽淡,“还有十日便是我先夫和公婆的二周年忌日,我有心为他们烧百遍往生咒,之前找了好几个秀才,都畏惧今年冬寒,时间又紧迫,故而都不肯接下。左右如今幼安书院也闭门放假了,何先生闲来无事,若肯接下这活计,这件棉衣便当做是筹资如何?” “这……”何远浊不禁有些犹豫了。 “怎么?”苏帘一扬眉,“何先生也畏惧苦寒吗?的确,百遍往生咒,十日功夫,非得日夜赶工不可,着实不轻松,先生若不肯吃这个苦,我也不怪先生。” 被这么一激将,何远浊到底年轻气盛,果然应了下来,苏帘便叫四嫚去取文房四宝。 外头风雪愈发大了,王嫫顶着一头落雪进来禀报道:“夫人,那位福爷又来了!” 苏帘不禁皱了眉头,正想拒之门外,福爷却未请而入,急匆匆地便冲了进来,不待苏帘发怒,福爷便急不可耐开口道:“苏妹子,汗血马驹发了疫病,旁人怎么也治不好,为兄只好来央求你了!!” 苏帘瞧着他着一身打扮,不是骑射装束,而是披着上好的狐皮大氅,腰间还系着黄带子,连身份都来不及掩饰,可见是有多么着急。只是苏帘不曾察觉,瞅上了那黄带子的并不只有她一个人,还有一旁默不作声的何远浊。 福爷见苏帘不吱声,更加急了:“妹子,你是烈风旧主,可不能见死不救啊!”烈风,便是汗血马马驹现在的名字,福爷指着他裕德园的方向,上来一把拉住苏帘的手腕,“烈风连夜被挪到我的园子里了,妹子快随我去吧!” “松手!!”苏帘有些火了,她最讨厌被强迫。 福爷也似乎觉得自己举动很失礼,转而急得抓耳挠腮。 苏帘想了想,很冷静地问道:“那马不是给你弟弟吗?他该不会现在也在你的园子里吧?” 福爷明白苏帘所问,忙点头:“他在,我为你引荐,对你只有好处。” 苏帘头疼欲裂,你特么别这么自作主张好吗?她费尽心力才远离了那个人,这厮居然想要推着她往那个人身边拢,靠什么玩笑??!! “妹子,快随我去吧!”福爷又催促道。 “我是扬州人士!”苏帘冷声道——她已经想到了推辞的方法。 福爷一愣,“扬州人士又如何?”谁也没发现,一旁的何远浊听到“扬州人士”四字,为之愣住了,随即眼中迸射出恨意来。 福爷也是聪明人,不禁一愕,“难道你的父辈是……” 苏帘扬起下巴,努力冷肃了脸蛋,口出掷地有声:“如你所猜。”扬州十日,嘉靖三屠,满清欠下的血债,用这个做借口,实在再合适不过了,而且苏帘相信,以福爷的人品,不会对外人吐露此事。 福爷急得跺脚:“那都是上一辈的恩恩怨怨了,又不是他的错!” “他继承了上一辈的权位,自然也要继承上一辈的恩怨!”苏帘冷声道,“福兄,我们相识一场,想必你也不希望我做出不可挽回的事情吧。” 福爷也是无可奈何,又是连连跺脚,“那、那烈风怎么办?!” (第一更奉上,晚上八点还有一更!求个推荐票成不?) 第十一章、重伤的烈风新主(上) 福爷也是无可奈何,又是连连跺脚,“那、那烈风怎么办?!” 苏帘想了想,道:“请福兄稍等,我去取药来。”苏帘转身便去内室,自然是进了桃源世界的小木屋里,想到了有祛除毒素功效的仙蜜,便挖了两大勺,冲了一罐子蜜水,密封好,出来便交给了福爷,叮嘱他如数给烈风饮下。 福爷倒是分毫不疑心,将苏帘的叮嘱一一记在心中,连连点头:“多谢妹子了!” 苏帘深吸了一口气,道:“我希望,福兄以后永远也不要来!我只是个未亡人,只想过平平淡淡的日子,不想与贵家族再有丝毫牵连!” 福爷眼中似乎有些受伤,拱手,默默告辞了,那高大的背影,显得有些萧索。 苏帘这才注意到,当了好一会儿隐形人的何远浊父女,不禁一凛,刚才的话,虽然说得隐晦,但保不准何远浊能听懂些许。 蔻儿是单纯的,她仰头道:“夫人是扬州人士吗?我奶奶也是扬州人呢!” “蔻儿,闭嘴!!”何远浊骤然厉声喝止,这音容极其严肃,浑然不似平常模样。 苏帘心下一惊,急忙福了一福道:“何先生,方才一切,就请您当做什么都听到。” 何远浊拱手,咬了咬牙:“我……明白,这便告辞了。” 苏帘拿起桌上包裹着绯红冬衣的包裹递给了蔻儿,蔻儿先是小心翼翼看了看自己的父亲,见何远浊没有训责,才敢接了下来。 应付走了福爷与何家父女,苏帘本就疲乏,着实不愿太深想,便进内室躺在美人榻上眯着了。 四嫚去送了何远浊和蔻儿出门,回来的时候冻得跳窜着去炭炉跟前烤火,暖和过来方才笑嘻嘻道:“夫人,您说何先生怪不怪,明明已经不用去教书了,何先生却叫蔻儿拿着笔墨物什先回家,自己朝幼安书院的放向跑去了。” 苏帘顿时心中一惊,幼安书院的方向,与裕德园在一条直线上!!! 这一夜,注定不眠。 因明日便是腊八节了,哪个人家不团圆?苏帘也不愿做恶人,给王嫫和四嫚母女结了月银,又给了年节赏银、布料,叫她们回家团聚,等来年再过来。反正多少年了,她也是习惯了一个人过年。 心里想着福爷的事儿、何远浊的事儿,串联到了一起,便不禁多想了些,就算身在温暖如春的桃源小木屋里,还是翻来覆去睡不着。 最后吃了安眠药,一觉睡到第二天午后两点多钟,苏帘想清醒一下自己,便出了桃源世界。推开正房的门扉,发现天却还是阴沉沉不放晴,稀疏的小雪花被寒风吹得只往人脖子里钻。 苏帘吹了会儿冷风,脑袋清醒了便觉得冷,转身想回到桃源里,忽的却听见有谁在撞门。苏帘心想着,可别是王嫫过来了,今儿的天可有得下大雪! 听着撞击地愈发急促愈发用力,苏帘忙喊了一声:“这就来——”忙踩着厚厚的积雪,深一脚浅一脚往门口去,没走出几步,只听砰的一声巨响,一匹枣红色的马撞开了大门,直朝着苏帘奔了过来。 是烈风!苏帘不会认错,虽然它已经长高长大了很多。虽然许久未见了,但它认得苏帘,更认得回苏宅的路——它背上……驮着一个人。 看着那自烈风脖颈上淌下来的鲜血,沿着烈风的前腿流淌到地上,后方便是一串串嫣红的马蹄印子。马背上的人,右手依旧死死抓着马缰绳不放,看身形衣着是男子无疑。 苏帘忙轻推了马背上的人一把,没有反应,看样子已然昏迷不醒了 苏帘震惊之后,急忙迫使自己冷静下来。 雪花还在飘,这一路上的印记都会被遮盖住,倒是不必在意。苏帘更忧心的是烈风背上之人,她急忙上前,要将那人从马背上弄下来,却发现他攥着缰绳的右手怎么也掰不开!只得跑回屋子找出剪子,来把缰绳剪断,方才将此人从马背上搀了下来。 如无意外,他是烈风现在的主人。烈风背负新主,来旧主家求救,想必便是如此了。 人是搬进屋了,但是他的伤势比苏帘想想中更严重,他的伤口从左侧肩膀斜着足足延伸到腋下肋骨处,足足有三十公分长度,鲜血还在涌出,上好的藏蓝金字缎衣裳已然被鲜血染透了。他显而易见是失血过多而晕厥的。 苏帘上辈子活了那么些年,也见过些世面,应对外伤大出血,还是晓得一些的!只是现在寒冬腊月,天气可谓滴水成冰,他已经冷的手足冰寒了,加之血液大量流失,供血不足,整个人的体温都比正常人低上许多,再这么下去,不是失血过多而死就是冻死! 这个人,偏偏苏帘是必须救下来不可的,因为她承受不起这个人死亡的代价,这个时代、这个家国天下也承受不起!! 咬咬牙,苏帘有生以来第一次,将人带进桃源世界里。前世,她可是除了自己没有带任何人进来的地方!不过他昏迷不醒,也顾不得那么多了,烈风也一并收了进来。 将他放置在桃源小木屋东间床榻上,也许是因为更暖和的缘故,伤口流血量似乎突然间增大了!苏帘不由地心慌了,这样的大出血可是致命的!! 苏帘深吸一口气,咬牙使自己再度镇定下来,急忙麻利地去弄来清水、找出纱布和专门放置家庭常备西药的药箱子。 他的伤口已经和衣裳粘合在一起,苏帘只好用剪刀将他的上衣全部剪开,再蘸着温水清洗伤口。 伤口一直在渗血,苏帘用了空间里的止血散却丝毫不管用!没办法,他伤口在胸膛上,无法扼住动脉,伤口又太大,再这么流血下去,非死不可!!! 苏帘也是急出了一头汗,她现在手上最好的东西也就只好桃源冰箱里的那些仙蜜了,但是那东西养颜排毒自然最佳,可偏偏这样的外伤……突然,苏帘灵机一动,蜂蜜具有黏性,仙蜜比寻常蜂蜜更加粘稠,说不准能糊住伤口呢! 苏帘此刻顾不得太多,急忙便从冰箱里取出了一大罐仙蜜,打开罐子直接就用手挖了一坨,硬着头皮糊墙似的糊在他狭长的伤口上。 没想到,再定睛一看,居然真得糊住了!不再流血了!!她不过是死马当活马医,没成想竟然如此管用! 总算是松了一口气,但是他的状况却仍旧不容乐观。他面色苍白没有血色,可见失血实在是太多了,昏迷得如同死人一般,要是他再也醒不过来,苏帘可是接了个**烦!! 急切之下,苏帘只能尽力而为了,她从药箱里翻找出了的止痛药、消炎药这些简单的西药,通通用了双倍分量,就着仙蜜蜜水给灌进了他嘴里。然后用干净纱布包裹好他的伤口,剩下来的就听天由命了! 第十二章、重伤的烈风新主(下) 拾掇完毕,苏帘也总算手中闲来下来,方才又空闲去打量这个昏迷中的烈风新主。 二十四五岁的年纪,五官长得倒还儒雅,如墨染的眉毛细长,眼睛紧紧闭着,但可以看出是长眼,高鼻梁英挺、嘴唇是很有轮廓的菱唇,脸型略长,是介于国字脸和瓜子脸之间的一种脸型,可以算是威严与儒雅并存吧。脸色是比小麦色略浅一些的颜色,因为失血过多,有些不正常的苍白。总的来说,是个英俊男子。他赤着的上身,有很精健的肌肉,皮肤是比脸色略浅的蜜色,身材很不错。 停停停!!!苏帘急忙制止住自己脑袋里分析后世路边帅哥的套路,这位可不是可以随便歪歪的。 急忙给他盖上被子,人虽然长得不错,但德性,苏帘是不敢苟同的。福爷那么喜欢极了汗血马,苏帘就不信他是完全心甘情愿给了这位的!!再想想,她那**三千佳丽,想想她对自己亲表妹都是那种态度……这分明是披着帅哥皮的渣男啊!!! 想到此,苏帘看着这位的目光就只剩下厌恶了。皇帝有什么了不起,皇帝就可以天下美人予取予求,就可以想抱哪个就抱哪个?这跟色狼有什么区别!!!想到乌苏里氏的初夜就是被这厮结束的,苏帘真恨不得把他一脚踹出桃源。 不过还好苏帘的理智占上风,就算这人一身的渣属性,还是不得不救!因为他要是出了什么意外,首当其冲的便是福爷,苏帘猜得到,他肯定是在离开裕德园回宫的路上遇刺的,他要是死了,福爷便逃不脱谋刺君王、谋逆造反的罪名!!苏帘对福爷是颇有好感的,实在不想他受到无妄之灾。 更重要的是,三藩之乱虽然到了结尾时段,但若皇帝有了意外,一切必然战局逆转,即将结束的战乱又要再度烽烟弥漫,还不知道会死多少人呢!!所以,于公于私,苏帘都不能让他死!!苏帘不是玛丽苏,可也不是见死不救的人。 桃源世界里只有这么一张床,外头冷得很,苏帘不愿出去,就只好坐在椅子将就着了。 如今,能做的都做了,剩下的就看他自己命硬不硬了。外头大雪封路,她也没本事去找大夫来,何况大夫未必能比她做得更好。 只是留他在此,绝非长远之计,苏帘想了想,还是叫提笔写了信,打算叫烈风去裕德园送信。为了救他,苏帘已经尽力了,等明天天亮就叫烈风传信给福爷,把人交给他想必没什么问题。不过现在已经是大半夜了,苏帘伺候了那位死猪一般大爷一通,也是乏了。 桃源里没有白天黑夜之分,苏帘又是眯在椅子上,故而睡得不深。后来依稀听得什么声音,苏帘便醒了过来,原来是床上那位不知怎么呓语不断。 苏帘靠近了去瞧,见他面上赤红,嘴唇发白干裂,嘴里吐着喃喃不清、断断续续的字:“额、额……娘、娘,额……” 苏帘一愣,他叫的应该是“额娘”吧,应该是他已故的生母,而非宫里的那位仁宪皇太后。伸手去触摸他的额头,不禁一惊,竟然烫成了这个样子!!大伤之后最易感染发烧,这可是最麻烦的状况! 苏帘来不及多想,急忙打了凉水,用毛巾浸湿盖在他光溜溜的脑门子上,又从备用药箱子里寻出了退烧药,急忙给他用温水送服下去几粒。 没成想,刚灌下去要,他立刻就“呕——”一声给吐了出来。 苏帘不禁慌了,这可怎么办,吃下去就吐,可是糟糕极了的状况,有再好的药,也得吃下去才行啊!! 苏帘又想到了方才西间冰箱里的蜂蜜,如今她能依仗的也只有仙蜜了,忍着头疼又冲了一盏蜂蜜,用来送服下退烧药。果然,再没有吐出来,苏帘的心也放下了一半儿。 几番换凉毛巾,苏帘摸到他脑袋已经不怎么烧了,想来是退烧药已经起作用了,便安心了。只是他嘴里依然呓语不断,还是不停地叫着“额娘”。 看他一副可怜样,苏帘也不怎么恼恨这个人了,说到底他才二十四岁,放在后世大学刚毕业,还是个八岁死了爹、十岁死了娘,跟着后妈和奶奶过日子的可怜人罢了! 又换了一遍冷毛巾,苏帘也着实疲累极了,正打算坐回椅子上再眯一会儿,却突然被一只大手抓住了她的手。 苏帘一惊,回头见他并未醒来,才放心了几分。也是,他现在混混沌沌的,意识不清,估计把她的手当成马缰绳来抓了。 苏帘小心翼翼地想抽回手,却不曾想他意识模糊,手上却抓得牢靠,就像抓马缰绳一般死也不放手。苏帘拽了一通,无计可施,只得暂且如此,她只好趴在床头渐渐眯着了。 再醒来的时候,看时间已经是八点多了,而抓着她手的那只大手已经松开了。苏帘见他还昏沉的,便放心地将他给挪出了桃源世界。 苏宅里冷飕飕的,苏帘只好烧起炭火。 烈风识途,已经去裕德园送信了。屋子烧热了,苏帘顺便熬了补血的桂圆粥,给他灌下去一大碗,不过瞧着还是昏迷不醒,躺在床上跟个死人似的。好在体温和脉搏都已经渐渐恢复到正常水准,想来是死不了了。 只是,他身上的衣服被苏帘情急之下给剪了,现在还是光着膀子呢,在被窝里倒是无妨,可等福爷来了,未免有些不妥!想了想,苏帘翻腾了一通自己的衣柜,虽然是有男装,但都是按照她自己的尺寸制作的,套在他身上肯定是不合适的! 忽的,苏帘想到了前阵子王嫫给她做的一件无花纹的天蓝色夹棉睡袍,是很宽松的款式。苏帘翻腾出来,拿着在他身上比了比,觉得差不离,便将死猪一样的家伙给搀扶起来,费了老大力气才给穿上了,比较要顾忌他的伤口,自然得格外小心。 约莫是晌午十分,雪霁天晴,只听得外头有马蹄隆隆声,因外头门房敞开,福爷心急之下,也顾及不得礼数,带着几个亲信随从,便冲进了屋子。 当福爷接到烈风咬着送来的书信时候,不啻天音,信上笔迹隽秀,只是简单的几个字:令弟在吾宅,落款是“苏”,福爷便立刻待人飞奔而来了。 苏帘看着冰雪天里,却满头热汗的福爷,委实觉得他不易,便道:“烈风认路,驮着此人便来了,我瞧着他眉眼跟你有三分相似,五官下巴又和你的五弟有六分肖似,便将人救了下来。” 福爷急忙上前掀开帘子,看了一眼床上之人,随即垂首躬身后退开来,朝着苏帘深深一揖,几乎激动难以语言:“妹子,可真是救了我的性命了!!他——可是无碍了?” 苏帘道:“我只能保证他已经没有性命之忧了,但是他失血过多,只怕一时半会醒不来。” 福爷一听,连连作揖,“妹子你不只是救了我,更是救了这天下了!!”一想到苏帘还是扬州人士,福爷便更生钦佩之意,忍不住眼圈都红了。 第十三章、甩掉麻烦 苏帘可没福爷说得那么高尚,更多的原因是她怕招惹到更大的麻烦,那个人要是死在她的苏宅,可真真的麻烦比天大了!! 福爷正色道:“妹子,你随我去裕德园吧,等他醒来,为兄为你请功,决计不会亏了你!” 苏帘立刻皱了眉头,她最怕的就是和这个人牵扯上,如今看着他渡过了危险期,自然要趁着他没醒来赶紧甩掉,如何肯自己往上凑?便板了脸道:“福兄!世间之物,不过权财名利,我一个女人要权势名利何用,而你也晓得我并不缺钱财使!所以就算他是那样的身份,我也不需要他给任何东西!” “可是——”福爷急到极点,自然又是一番抓耳挠腮,“这可是救驾的大功呢!” 苏帘正色道:“福兄便请替我受了这大功吧!”——扮演这种大义凛然的角色,她还真是不怎么适应呢! 福爷连声哀叹:“我已经是亲王身份,已经是做到了头儿了,又何须这大功呢?” 苏帘继续演戏道:“福兄便只当帮我的忙吧!”说完,便不由他再啰嗦,去一旁拿起早已准备好的几个小瓷瓶,道:“这白瓶里的是消炎药,重伤之后,最怕的就是发炎,记得这个是一天两次,一次一粒即可,这个绿瓶里的是止痛药,看需要服用即可,但是每日最多不能服用超过三粒。最后这个红瓶里的是退烧药,万一再发烧,就按照一天三次,一次两粒的分量服用。” 将这三瓶子药一并交给了福爷,道:“用法和用量,还有注意禁忌我都写了纸条黏在瓶子上了。” 说完这话,苏帘突然觉得身后似乎有一双眼睛在盯着,忽的回首,见床上之人还是昏死的模样,便摇摇头,看来是他紧张过头了。罢了罢了,老天爷,折腾完了她这一通,可别再给她闹出什么麻烦来了,她最怕麻烦了! 再三请求了福爷保守秘密,将人一一送走,苏帘也乏累得紧了,关上内外大门,便进空间去休息了。 把桃源小木屋里的床单被褥全都换了新的,染血的旧床单便和地上剪碎的满是血污的旧衣一通塞进了垃圾箱里,正打算着有空再扔出去就是。却听见不锈钢的垃圾箱发出砰的清脆撞击声,苏帘疑惑,去翻找,没想到那件剪碎的金字缎衣服有一个内兜,兜里有一块质料极好的玉佩。 苏帘取出来,洗干净血,搁在手心,见触手生温,更觉不凡。这玉,似乎是蓝田玉,浓绿的色泽,很是通透,盈盈光润,瞧着似乎是随身佩戴了已久的玉佩。玉佩上并不是忌讳的龙纹,而只是寻常的送子观音纹样,上头观音凤眼柔和,长眉温润,右手抱一婴孩,浑身透着母性光泽。 他怎么会佩戴送子观音的玉佩?苏帘疑惑了,这样的东西,向来都是女子妇人喜爱之物。一时间想不通,苏帘也懒得去想了,伺候了那位大爷、担惊受怕紧着弦儿一天一夜了,苏帘也是乏累到了极点,到头便躺在床上睡去了。 这一睡,醒来看过了时钟才晓得,已经是第二天的下午了,苏帘肚子饿得咕咕叫,便先吃了水果垫着,去了西间厨房,给自己熬了滋补皮蛋瘦肉粥,又炖了两只猪蹄,食材都是从外头带进来的。既然打算在桃源里过年,自然要准备充足的肉食。 吃饱喝足,苏帘在桃源世界里的牧场上,骑着阿哈尔捷金马,优哉游哉漫游着,无意间便又看到了自己腰间的那枚蓝田玉送子观音佩,瞧着上头观音母性的慈爱,苏帘心头有些发热。她是极喜欢孩子的,可是前世她没有生养过,后来也因为种种原因没有领养孩子,现在这辈子也还是独身一人。 没有哪个女人不喜欢孩子,没有哪个女人不渴望家庭的温暖。苏帘也是一样,只是婚姻的事儿,她不愿意将就。她并不是完全是无法忘怀曾经的丈夫,而是在没有人给过她那种温馨。 抚摸着观音佩上,那欢笑的胖娃娃,她是真的很喜欢孩子。所以在宫里的时候,不愿意拘束着点翠,来到西山,也愿意对蔻儿好。想到蔻儿,便想到了何远浊,苏帘初见对他自然是有些许好感的,他的清骨叫人恨得牙痒痒,但却不得不承认他是君子。只是那日,福爷来了之后的何远浊似乎有些不对劲……苏帘有些惴惴,只能但愿是她多想了。 一个人的时候,难免多思,看着看着那玉佩,便忍不住联想到玉佩的主人。这么好的玉,嗯,就算是诊金好了,苏帘是一点也不客气地据为己有了。 苏帘从空间出来的时候,已经是大年初三了,苏帘这才想起与何远浊约定的十日期限,早已过了。 初三,也是王嫫和四嫚来上工的日子,太阳刚刚升起,便见她们母女踩着已经没到膝盖的深雪,穿着厚厚的大棉袄来了。 多日不见,苏帘还真怪想念她们母女的。王嫫一来,便忙活开来,扫雪清路、烧热灶火,还给苏帘包了一顿新年没有吃到的饺子。 大正月里,原本是忙着走亲戚的时候,可苏帘没有亲眷,唯一血缘上的亲眷,也只敢偷偷去瞧两眼。南城贫富交接地带有个不起眼的东华胡同,乌苏里家祖宅就在此地,苏帘去年偷偷瞧了两回,这个时候乌苏里宅应该正是喜庆的时候吧? 初四进城,大半的店铺都不曾开门,苏帘坐在车里,怀中抱着团子充作暖炉用,四嫚慢悠悠行进着,道:“夫人,等到了十五,城里才叫一个热闹呢!” 苏帘不由哂笑,她到底是客居异乡之人,“去东华胡同瞅瞅。” 四嫚很是不解的样子:“夫人,您到底和乌苏里家是什么亲戚?怎么每次进城都要去,去了却从不进门儿?” “哪儿来那么多废话!”苏帘瞪了四嫚一眼,各种的原委,着实不好说出口。 四嫚努了努嘴,只好调转马头往东华胡同去。 第十四章:甩不掉的麻烦 东华胡同,是一栋挨着一栋的小四合院,里头第三家便是乌苏里宅,门口有一株硕大的槐树,不过如今已经光秃秃的了。 新年伊始,家家挂灯笼,户户朱门敞开。马车慢慢行进着,苏帘挑开车帘子往里瞧,朱红漆大门内,乌苏里达山手里拿着个鸡毛掸子,正在追着小儿子阿林打,阿林灵活地像只猴子,上蹿下跳,愣是一下都没被打中。 “兔崽子,不许跑!”达山已然是累得上气不接下气。 “傻瓜才不跑!不跑就得挨揍了!”阿林脚下一窜,便飞窜到了干枯的葡萄架上。 “臭小子,我是你老子!打你是天经地义!!”乌苏里达山掐腰,仰脖子怒声叫嚷。 阿林却蹲在结实的葡萄架上坐着鬼脸,一副得意洋洋的模样。 达山气得牙根痒痒,气得跺脚,可他爬不上去,只咬牙妥协道:“你、你把银子给我,老子就不打你了!” 阿林哼了一声,叫道:“休想,你又想拿去赌钱了!大哥来信说了,这些银子要托人捎给宫里的阿姐用!不能叫你都输在在赌场里!” 达山哼哧着酒糟鼻子:“老子赌钱的本事,你又不是不晓得!十回能能赢九回!” 阿林一面不屑:“是!前九回赢了,然后第十回就加倍输回去了!” “你——”达山气得跺脚,只好好言好语商量:“要不然,你给我一半、一半就成!” “哼,一文钱也别想!!” 达山再度恼怒了:“哼,兔崽子,我不信你不下来!” 阿林笑嘻嘻道:“我不信你能在下面等一辈子!” 看着院中的父子二人,苏帘一时间对乌苏里氏所留下了的关于弟弟的印象,有了翻天覆地的改变。那个调皮捣蛋的小子——虽然现在也还是很调皮,可却是把自己的阿姐放在第一位,苏帘不能不感动。她很想进去告诉他们,她早已不在宫中了…… “阿姐!——”这时候,葡萄藤上的阿林突然朝外头这边望过来,正好瞧见了从马车里探出头来已久的苏帘。 苏帘心中一震,急忙道:“四嫚,掉转车头,赶紧走!!”她和乌苏里家的人,是决计不能相见的!她是从宫里逃出来的答应,若是事情曝露,可是会给他们带来杀身之祸!苏帘丝毫不敢小瞧这个时代皇权背后的杀戮! “阿姐!阿姐——”阿林从葡萄架上跳下来,来不及跑出来追,便被他爹给拦住,“臭小子,把银子给我!” “阿玛,我看见阿姐了!你别拦住我!”阿林急得面红耳赤。 达山却是丝毫不信:“少唬我了,你姐在宫里吃香的喝辣的,伺候万岁主子爷,她是宫里的答应小主呢!!”说着,一把将阿林手中的钱袋子给夺了过来。 幸而达山这么一拦,阿林两手空空冲出门外的时候,已经不见了苏帘马车的踪影。 从东华胡同出来,见阿林没有追上来,苏帘才松了一口气, 四嫚赶着马车,笑眯眯建议道:“夫人,咱们去柳记吧,柳记的蜜三刀做得可好吃了!哪儿初三就开门了,要是去得完了可就没了!” 柳记是京中一家有名的点心铺子,做得蜜三刀香甜绵软,是京中一绝的美味。四嫚年前吃过一回,现在估计是馋劲儿又上来了。 左右进城一趟,总要买点什么回去。只不过到了柳记的时候,那儿已经派了老长老长的队伍,四嫚不嫌弃队伍长,立刻就塞上去了,苏帘在马车里等得着实无聊,便抱着团子出来了。柳记的对面是一条河,叫做清水河,平常时候都有不少来往船只,十分热闹,不过现在河面结冰,一片空朗朗的。苏帘闲闲望着,冰面上有不少调皮的小孩在上头滑冰,倒是不亦乐乎。 看着孩子的欢声笑语,苏帘嘴角不禁勾起了一抹微笑,还是小孩子朝气蓬勃。 “汪汪!”怀里团子仰着脖子叫了二声,吐着舌头的样子可爱极了。 苏帘晓得,它也是想下来玩了。也好,团子如今又大又肥,苏帘抱着久了也觉得胳膊酸得很。一放下了,团子便撒欢似的窜了出去,在河面上打着滚玩。 团子这一下去,立刻招了那些小孩子的眼球,一个个便围了上来。苏帘瞧着,这些孩子衣着打扮都不寻常,而且是以一个靛蓝色绫罗的六七岁少年为中心,其他的年岁或大或小,都围着那蓝衣少年转。蓝衣少年瞧上了团子,其他人也变都围了上来。 “怎么会有这么胖的狗?!”蓝衣少年满是惊喜地看着团子,“都成肉球了!” 团子倒是不怕人,哪怕被围着观摩,也照旧在冰面上翻着滚卖萌,一时间引得孩子们议论不跌。 苏帘瞧着发笑,但是随即她便笑不出来了,之间孩子们背后的冰面从远处裂开了一道缝隙,咔擦咔擦正朝着他们所在的河中心的位置延伸过来。只是他们只注意着团子,竟然没有听见冰裂的声音! 苏帘急忙惊叫:“快跑!冰面裂开了!!”可惜河面的那群孩子朝这边望了望,竟然一个个都不为所动。 苏帘灵机一动,只得大喊:“团子,回来!!” 这么一叫,滚在冰上的团子一个激灵,翻身扭头,便是百米冲刺的速度往苏帘这边奔来。 蓝衣少年的注意本就在着可爱的团子身上,见团子跑了,自然跟在后头追逐,其他人则全都跟在少年屁股后头。 他们刚刚跑出河面,便听见“轰”的一声,冰面从中心崩塌了一个大洞,哪里就是他们刚才站着的位置。少年们回首望着个个心有余悸的样子。 蓝衣少年抹了一把头上的冷汗,转而却对他们道:“这件事不许告诉噶礼!!否则以后就没得出来玩儿了!”其他七八个男孩都诺诺称是。 苏帘不由地摇摇头,真是个任性的小孩儿,这个时候在意的居然是以后能不能出来玩!罢了罢了,反正也不是他的孩子……苏帘头看了看围着她裤腿撒娇的毛球,满是雪花泥土,还是欢实的样子。便也不管那些孩子了,领着团子便回了马车中。 蓝衣少年警告了一通这些哈哈珠子,方才回头去找救了他们一命的女子,却发现人已经不见了,那只肥狗也不见了,便问哈哈珠子们。 “大阿哥,奴才也没瞧见!” “算了!”蓝衣少年摆了摆手,“过了正月我就要被接回宫了,能玩的日子不多了,走!去——去内大臣绰尔济府上瞧瞧我三弟!” 苏帘的马车就在不远处,听了他们谈论的一席话,苏帘不禁暗暗心惊,那些随从少年称呼那蓝衣少年为“大阿哥”,瞧着年岁,该不会是惠嫔所出的康熙长子吧?!随即摇头,不对,阿哥不呆在宫里,怎么会跑出来?而且看样子他并不是住在宫里的,或许只是哪个王府的大阿哥吧? 苏帘再观察别人,殊不知自己也被暗中观察了,此刻她却在低头给团子梳毛,没注意到太多。 不远处的灯笼下,有幽幽的叹息声:“保清也太任性了些。” 另一人急忙噗通跪了下来:“奴才万死,奴才没伺候好大阿哥!” “也怪不得你,能把保清健健康康养到六周岁,已经是功大于过了。” 第十五章、再相遇 排了一个时辰队伍的四嫚终于如愿以偿地买到了热腾腾还很烫人的蜜三刀,整整足斤,隔着厚厚的牛皮纸四嫚还是烫得连续还手拿着,快步跑到了马车跟前,“夫人,这是刚从油锅里捞出来的蜜三刀,香着呢!!” 苏帘伸手去接,差点被烫得撒了手。可是她运气不佳,只听一声疯马嘶鸣,朝着她所在的马车便冲将过来,拉车的只是匹寻常的温血马,被一匹疯马撞上来,立时便扭转了方向,马车里的苏帘被这突如起来的扭转力,硬生生给从马车里甩了出来,手里的一大包蜜三刀还没来得及吃一口就全都打着弧线飞了出去。 还好四嫚眼明手快,一把抱着苏帘,滚在地上,虽然弄脏了衣服,却好在没受伤。 苏帘爬起来,急忙叫:“团子!”——方才团子也在马车里,不晓得是否跳了出来。 “汪汪!”团子摇着尾巴便凑了过来,瞧着团子也没受伤的样子,苏帘也就放心了。 “夫、夫人……”四嫚急忙指着西对面灯笼下的人,面色有些窘迫。 苏帘抬头望去,顿时心跳慢了半拍!怎么会是他?!他怎么会在这里?!!那张熟悉的脸,苏帘满以为此生都不会再见到了,哪里想到才过了不到一个月,竟然又见到了! 他穿着藏蓝色的便衣,披着件黑狐皮大氅,立在对面硕大的灯笼下,身侧跟着一个三十来岁的人,身后跟着一溜。这就罢了,可偏偏,他玄狐大氅上的毛上粘了一个又一个的……蜜三刀!这还不止,他右侧脸颊上还贴着一枚!!蜜三刀有一定粘性——某苏结论。 苏帘颤颤巍巍了半晌,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反正他不认得她这张脸,只需装作不认识就是了!反正她又不是故意把那包刚出油锅的蜜三刀扔到他脸上的…… 靠近了,见他似乎并没怒色,反而一副饶有兴味的样子。 苏帘赶忙福了一福,“实在、对不住!!”苏帘说着急忙低下头去。 “无妨。”他的语气竟然是笑盈盈的。 苏帘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听错了,皇帝这种生物,电视剧了最常说的话似乎是……“拉出去砍了!”或者“退出午门斩首!” 苏帘小心翼翼抬起头,看到他的确是在微笑,只是那脸颊上的那颗蜜三刀……唉,粘着性未免太好了点,居然还没掉下来。苏帘只好大着胆子,深处颤巍巍的小手,把那颗蜜三刀从皇帝陛下的龙脸上给摘了下来,只是那牛皮纸也飞了,这东西也没地儿放,苏帘只好嘴巴一张,塞嘴里了。 唉,真是太囧了!! “好吃吗?”那是极其温润如玉的嗓音,带着一股独特的清和。 苏帘不由地脸一红,舌头有些打结:“额……还好还好。”斜着一只眼睛去瞧,还是没有一丝一毫生气的样子,难道皇帝这种生物脾气是很好的吗? “您……”苏帘咽了口水,小心翼翼地问,“真的不生气吗?” 他微笑如旧:“不生气。”说完,遥遥看了一眼清水河上的那个破裂开来的硕大冰洞,“你方才救下的是我的儿子,我自然不会为这点小事儿生气。” 额!苏帘身子一僵,竟然真的是惠嫔纳喇氏所出的大阿哥!!苏帘扯了扯脸颊,为什么她总是能碰到皇家的人?!这运气未免太好了点吧? 苏帘皮笑肉不笑地哼哼两声,“我不过是喊了两句,是他们……跑得快。” 皇帝陛下微笑款款:“我都方才都看在眼里了,你……想要什么赏、嗯,想要什么报酬吗?” 苏帘听出来了,他一开始想说想要什么赏赐,不知为何变了话儿,改成了想要什么报酬。苏帘急忙摇头,“不用!”又强调道:“真的不用了!” “哦。”他淡淡吐了一个字。 苏帘见他不多说什么,便扯着嘴角道:“如果没什么事儿的话——”苏帘可不愿意跟他多呆,万一露馅可是要命的事儿! 他忽然抬手,指了指苏帘腰间的玉佩,道:“我从前也有这么一枚玉佩,可惜……大约是策马狂奔的时候弄丢了。” 苏帘心头一震,急忙用手捂住了那玉佩,该死的!早知道就不把这块蓝田玉送子观音佩戴在身上了!虽然他是那种平平淡淡的语气,苏帘听了却格外心惊胆战,如今却也只能赶紧脱身:“告辞。” “你走得了吗?”有一句清淡如云雾的话,吓得苏帘顿时僵住了身子,膝盖一软,她差点没跪趴在地上! 他呵呵一笑,徐徐问:“你的马跑丢了,怎么回家?”——方才被疯马那么一撞击,苏帘的马拉着马车不知跑到了哪儿去! 苏帘听了这句,方才活过来!我的天,说话能不能别只说半截子呀!卡在那里,存心吓人是不是?! “需要我送你回家吗?”他温润着嗓音,十分和气地询问道。 苏帘立刻把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一样,开什么玩笑?虽然上回他被烈风背负到苏宅的时候已经昏迷不醒,可苏帘着实怕他认出那个地方。 他忽的靠近了一步,低头轻轻嗅了一下:“你身上的味道,格外熟悉,似乎在哪里闻过——我们是否认识?” 苏帘急忙大着舌头道:“不、不认识!” “哦!”又是轻轻一声,他指了指侧后放的一人,道:“他是噶礼,姓董鄂氏,如果以后你想要什么报酬,便去朱雀街的协领府找他。” “董鄂氏?”苏帘不禁一愣,记得福爷的额娘宁悫太妃就是姓董鄂氏的。 他嗯了一声,似乎眼睛能看穿人的内心,徐徐道:“董鄂噶礼是宫中的宁悫太妃的族侄。” 苏帘瞬间心跳慢了数拍,是巧合,还是这家伙会读心术?!站在他跟前,就好像没穿衣服似的! 他语调款款:“我的长子就是养在他府中的。” 额?苏帘一时间不解了,皇子怎么会养在臣子府邸中?宫里不是有阿哥所吗? “你是否奇怪,我的儿子为什么会寄养在旁人家中?”他笑吟吟问道。 苏帘心脏有些受不了了…… 忽的,他沉默了数息,再度开口,语气里满是忧郁哀沉的气息:“我之前有很多孩子,都……早夭了,故而生怕这个孩子也养不大,索性送到别家寄养,若是也夭了,好在之前不曾投入太多感情,也不至于太伤心。只是没想到,上天还是眷顾……我两个送出来养的儿子,都是健健康康的。” 他说的便是惠嫔所出的大阿哥和荣嫔所出的三阿哥,大阿哥保清寄养在协领噶礼家中,三阿哥则寄养在内大臣绰尔济家中。 “过了正月,我便打算把这个健健康康的长子接回、回家中,他有些任性了,改好好教养才成。”他幽幽道。 这些跟我有毛关系?苏帘几乎想要咆哮了,您老人家唠叨完了没有,我还想回家呢! 他似乎真的会读心术的样子,话语戛然而止,骤然道:“时辰不早了,你早些回家吧!” 额?苏帘真的很想撬开他的脑门子看看,里头装的到底是什么逻辑!但是可以走了,可真是难得,苏帘立刻道了声“告辞”,头也不回地走了。 苏帘这才刚一转身走出十几步,玄烨便因为疼痛而深深蹙起了眉头,右手按在自己的左肩上,嘴里发出抑制不住的轻嘶声。 噶礼见状,急忙道:“主子爷,您圣体还未痊愈,街道上冷气大,还是早些回宫吧!” 玄烨忍着痛从袖中逃出一个绿地的小蒜头瓶,扒开塞子,见里头只剩下最后一枚白色药丸,急忙倒了出来,塞进嘴里。那正是当日苏帘交给福全的三瓶药之一,绿色的瓶中放的是止痛药。 (求推荐!求收藏!!) 第十六章、远浊 四嫚笑吟吟道:“夫人,您说刚才那个人怪不怪,莫名其妙捂着自己左肩膀半晌没动弹。” 苏帘一愣,是那道伤口作痛了吗?想到那次的刺杀,苏帘不禁去想,是否根源便在于她?若非她送给福爷汗血马,汗血马便不会转而归属他,因汗血马突发疫病,他来到裕德园,进而遭到刺杀…… 使劲摇头,将这些乱七八糟的逻辑全都甩走。四嫚已经去叫雇了车马来,如今天色着实不早了,而且还有些暗沉,弄不好会下雪呢。 回答苏宅的时候,王嫫笑呵呵在门口迎接着,一副喜上眉梢的样子:“夫人,何先生来了!” 苏帘一怔,方才想起年前的事儿,不由脱口道:“他是来送往生咒的?” 王嫫只是一味地笑着,一边笑一边盯着苏帘的脸蛋瞧,上前来搀扶着苏帘下车,殷切地道:“何先生可不易呢,年前腊月十八顶着风雪来,可惜白跑了一趟,那会子夫人正好去了城里亲戚家过年,他不晓得,后来还不放心,去了我们王家坳找了我家那口子问了,这不过了年便又登门来了!” 苏帘听了,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便加快脚步,进二门,穿过庭院,便是正房,绕过入门屏风,便见穿着一席雅青色书生布袍的何远浊正立在西侧,凝神望着挂在挂屏东侧的一副竹石图。只是苏帘有些纳罕,她对自己的国画水准很有自知之明,还没有达到被人欣赏半天都能目不转睛的地步!! 苏帘移步靠近,何远浊却仍旧看得出神,嘴里还在喃喃:“淡烟古墨纵横,写出此君半面,不须日报平安,高节清风曾见……” 苏帘一听,顿时脸红了大半,她不是故意抄袭郑板桥的……只是年关时候在桃源里实在无聊,就随手画了几幅画,自然了,水准那就那样儿而已……但是只作画,不提诗,难免少点什么,所以就想起了最擅长画竹子的郑板桥,然后手一动,就提上了那首苏帘脑袋里记住的为数不多的几首板桥诗中的《竹石》。 “何先生?”苏帘见他半天不动弹,忍不住轻轻唤了一声。 “啊——”何远浊似乎被从游魂状态给唤了回来,不由惊了一下,回头见是苏帘,先是呆愣,随即急忙深深作揖,满是钦服之色:“苏夫人原来竟然才华横溢的女子!” 苏帘脸红得跟火烧云似的,急忙道:“那诗不是我作的!而是——我在扬州之时,一为姓郑的老先生所作!”虽然郑板桥如今,估计还没出生,但是苏帘实在没法厚着脸皮冒认。 何远浊愣了愣,旋即道:“苏夫人高风亮节。” 哈?怎么又成高风亮节了! 何远浊感叹道:“远浊从未听闻过此诗,可见那位郑前辈虽有才华,却隐在山林,故而不为人所知。夫人就算将此诗据为己有,亦不会为人所知。苏夫人却坦言相告,可见是高风亮节,不屑窃得。” 那么——那些一穿来就恨不得把没写出来的名诗名词都抄出来,以扬己名的纭纭穿越大众……如果被何远浊晓得,不知道会不会大骂一通呢? 苏帘呵呵转移开话题,福身赔罪道:“年前累得先生多跑了一趟,今日又如此久候,还请先生见谅!” 何远浊拱手还礼:“苏夫人严重了。”然后他指着旁边长案上整整齐齐放着的那一沓子手抄往生咒,道:“还请夫人验收。” 苏帘移步靠近那黄花梨四方如意长案,轻轻一瞥,便见字迹端华大气、力透纸背,又忍不住瞄了一眼自己石竹图上的字……真恨不得立刻揭下来!!当初是怎么想的,怎么一嘚瑟,就给挂出来了?这不,丢人现眼了! “苏夫人可还满意?”何远浊轻声问,语气涓涓温和。 苏帘忙点头:“满意、很满意!先生的字,是我见过最好的!” 何远浊顿时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忙报赧道:“苏夫人谬赞了!” 苏帘忙请他入座,叫四嫚沏了茶水奉上来,见场面忽然有些冷场,便想起城中贴的皇帝诰文,是下旨开博学鸿词科的,旨在招揽那些隐居不出仕的博学多才之辈,一考通过,便可授予官职,比起科举考试一层层考上来,反而要容易得多。 只是苏帘听说,何远浊十年前就考中了秀才,那之后却不知因何缘故,没有去考取乡试,便道:“我今日从城中回来的路上,听人说要开博学鸿词科,由地方官吏举荐,不知先生如何看待?” 瞬间,何远浊便收敛了脸上的笑容,冷了面色道:“皇帝开科,与远浊何干系?!” 苏帘一愣,随即想到清朝是少数民族入住中原的第二个朝代,理所当然不受一些还念着前朝的读书人待见,这些人傲骨非常,虽然有些迂腐,可也不失为一种坚守,“先生字远浊,是视权势富贵如污浊吗?” 何远浊略思忖,道:“权势富贵虽然不尽然皆是污浊,只是读书人,学得孔孟,有明君则仕,无明君则隐。” “先生觉得眼下并无明君吗?”苏帘忍不住问道,眼下的形势,皇帝对汉人书生的厚待,可以说是摆足了明君的款儿。 何远浊犹豫了一会儿,四下瞥过,见再无第三人在左右,方才置地铿锵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苏帘骤然瞳孔为之一缩,何远浊这话可是犯了大忌讳了!!几乎可说是大逆不道了!若是一旦传扬出去,他的小命儿只怕都未必保得住! 何远浊依旧是凛凛傲骨,“苏夫人想必还记得,蔻儿说的话,已故的家母也是扬州人士,远浊外祖一家都是……无辜惨死。” 苏帘骤然想到了,那天之后,皇帝便遭到刺杀,该不会是与何远浊有什么干系吧?!!想到此,苏帘不禁脊背发寒! 忍不住,苏帘便去试探他:“那日,先生是直接回家了吗?” 何远浊摇头,道:“不曾,那夜我去书院呆了一夜,那里供奉着家母及外祖一家灵位……” 他的声音有些悠远哀沉,苏帘听了却放下了半颗心,但愿与她并无丝毫干系吧…… 如此受惊了一场,今天苏帘委实疲乏不堪了,便叫王嫫亲自送何远浊离开,自己径自去了内室歇息。 第十七章:不该来的姻缘(上) 苏帘刚脱了斗篷,在美人榻上躺下,王嫫便打帘子进来了。 还是那副眉开眼笑的样子,王嫫踱步踱到美人榻跟前,弯腰轻声问:“夫人,您可歇了?” 苏帘半眯着眼睛,支身坐起来,打了个哈欠,道:“我今儿乏了,想先睡一会……等做好了晚饭,再叫我起来就是了。” “夫人——且容我说二句吧!”王嫫舔着脸,央求道。 苏帘轻声“嗯”了一声,揉了揉惺忪的睡眼:“你说,我听着呢。” 王嫫呵呵一笑,“何先生,可是顶好的人呢!虽然脾气稍微倔了点,可学问好,待人也极好!是个不可多得的好男人呢!这些年十里八乡不少人家给他说亲的,他都相不中呢!去年春,姜家村那个员外都想把女儿许给先生,先生也给拒绝了呢!” 苏帘困意上来,难免语气有些不耐烦:“王嫫,你想说什么便说,别绕弯子!” 王嫫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夫人可别怪我瞎操心!只是……您这么年轻,若是一个守着,孤零零的,未免也太可惜了去!” 苏帘顿时明白了王嫫的意思——王嫫居然是想要做媒婆了!苏帘不禁傻了眼。 王嫫叹了口气,徐徐道:“奴婢记得,再过三个月,您的先夫之丧便满二十七个月了!左右您上头也没有公婆阻拦,旁人爱说闲话就让他们说呗!何苦苦了自己一辈子?何先生今年才二十七,正是大有可为的年纪。奴婢瞧着,他对夫人您很是上心呢!” 看着王嫫唠唠叨叨一副要把她嫁出去的样子,苏帘无奈极了,只得急忙打断她的话:“别胡说八道!统共不过才见了三回面……” “夫人,机不可失,时不再来!这么好的男人,错过了实在太可惜了!”王嫫谆谆劝道。 苏帘头大如斗,只得自贬道:“人家是读书人,哪里看得上我一个未亡人?”他不是连个员外女儿都瞧不上吗?眼光只怕高得很,而且这个时代读书人也都迂腐得很!哪里肯娶寡妇为妻呢?! 王嫫一听,也有些犯了犹豫,嗫嚅着半晌说不出话来。 苏帘看王嫫不言,便倒头睡在榻上,转眼就迷糊着了。 “夫人……”王嫫犹犹豫豫开口,“要不……我明儿私底下替您先悄悄去问问?” “嗯……”苏帘已经呼吸均匀了,鼻孔微微发出轻哼。 王嫫却自以为得了应允,欢欢喜喜地去做晚膳了! 傍晚天擦黑的时候,四嫚才进屋来唤苏帘起床,说是晚饭做好了,苏帘困怏怏地,只起来胡乱扒了几口,便脱了衣裳,去里头拔步床上睡着了。美人榻到底窄小,睡得都不怎么安稳,还是宽大的拔步床舒服——可偏偏这个时代的规矩,白天是不能睡在拔步床上的。 翌日大清早,睡饱了,果然舒服极了!苏帘起来穿衣洗漱,四嫚端了早点进屋:一碗热腾腾新磨的豆浆,奶白透着豆香;一笼白菜肉馅的烧麦,肉香扑鼻,配上一小碟子醋沾着吃,味道太正了!王嫫的手艺,是一日比一日对苏帘的胃口了! 苏帘吃得欢实,四嫚却在一旁嘴巴唠叨地欢实:“夫人,何先生是个大好人呢!我弟弟虎子又笨又淘气,自从去读了书,便懂事多了!先生是有大学问的人,连县丞周老爷都要推荐他去参加什么博学鸿词科呢!将来何先生十有八九是要做官老爷的!夫人趁着他还没发迹,嫁过去,那就是共患过难的夫妻!” 苏帘觉得自己耳朵都要起茧子了,只得三下五除二**光了烧麦,咕嘟咕嘟喝干了豆浆,叫四嫚收拾东西去刷碗!免得她闲着没事儿干,拿她八卦不休!! 四嫚忙完了回来,又是一副要唠叨的架势,苏帘立刻问:“王嫫呢?怎不见她?” 四嫚笑呵呵,一副暧昧的样子:“我娘有事儿出去了,一会儿就回来。” 苏帘刚想深问,只是这人不禁惦记也不禁唠叨,只见王嫫气喘吁吁,不知刚从哪儿跑回来,打了帘子进来,她笑容像裂开了嘴儿的石榴,“夫人大喜啊!何先生果然是对您中意的!!” “什、什么?!”苏帘顿时嘴巴有些结巴了! 王嫫大步靠近跟前,贺喜道:“我方才去了幼安书院,亲自私底下问了何先生,何先生说了,只要您不嫌弃他是个穷酸书生,她愿意等您守足夫孝,便叫媒婆上门提亲!” 四嫚一听,顿时欢喜地几乎蹦了起来:“太好了,恭喜夫人!贺喜夫人!” 咔吧——苏帘的下巴掉在地上了。 苏帘气得跺脚:“王嫫,你怎么能行自作主张去给我说亲呢?!!” 王嫫愣了,“夫人,你昨儿可是自己答允的。” “我什么时候答允了?!!”苏帘咆哮道。 苏帘气得肺都要炸了,开什么国际玩笑?!她,嫁给何远浊?!这简直是作死!老天爷,不要玩我了!!苏帘恨不得对着老天竖一个中指!! 半晌,王嫫虽然还是有些摸不着头脑,却急忙安慰道:“夫人,您先莫生气。您想想何先生这个人,哪儿哪儿都好,这么好的姻缘,您干脆应了就是了。” “我——”苏帘气得想磨牙,这叫什么事儿啊! 四嫚也插嘴道:“夫人,您是虽然年轻,到底是寡妇啊!就别挑挑拣拣了,何先生已经是上上之选了。” 苏帘泪奔,关键她……实际上这个身子根本不是寡妇啊!不但不是寡妇,还是皇宫里的答应、皇帝的小妾,而且还是逃妾——更严重的是,苏帘现在已经有了一种已经被皇帝盯上的感觉!她可没那么大胆量把自己给嫁出去!到时候不但自己小命休矣,娶她的人能活得了吗?!! 不是她挑剔,何远浊这个人的确不错,外表品性都还入她的眼,只是苏帘着实没有那个心!她更不敢有那个心啊! “王嫫,你快去跟人家说清楚!就说——我、我……忘不了先夫!”苏帘情急之下,也只能想道这个借口了,又咬牙说出了一句她自己最不屑的话:“饿死事小,失节事大!我、我绝不改嫁!” “夫人!”王嫫皱了眉头,一副不情愿的样子,“您何苦呢!” “快去!!!”苏帘几乎是用吼的方式叫了出来。 第十八章:不该来的姻缘(下) 苏帘叫王嫫去回绝,没想到王嫫她居然、居然把何远浊给带来了!!这特么叫什么事儿!! 此时,苏帘正坐在抄手游廊里,一席青灰色的身影就那么走进了她的视线范围,何远浊立在廊外玉兰树下,浅浅一揖,脸上微微有些发红,道:“冒昧登门,叨扰苏夫人了。” 见状,苏帘只得起身万福还礼,“何先生,委实抱歉……”可别叫他觉得自己是在耍他才好。 何远浊顿了顿,“我……并不介意,若你不嫌弃我是个穷酸书生——” 不介意?不介意什么?苏帘一愣,才想起来,他是说不介意自己是个寡妇吗?苏帘不禁也犯了愁,不知该如何婉拒了,沉吟片刻,方才问:“先生是如何看‘饿死事小、失节事大’?” 何远浊正色道:“远浊只读孔孟,不读朱子。” 这话可生生把苏帘给怔住了。 “饿死事小,失节事大。”此话是朱熹朱夫子说的。朱熹曲解孔孟仁恕之道,人性的压抑、尤其是对女人的压抑才到了极点。苏帘读历史,最厌恶的莫过朱熹这样的假道学!他口说“存天理,灭人欲”,却诱奸尼姑,与儿媳偷情,世间最虚伪、最肮脏者莫过于此!!故而苏帘对朱熹以后,奉读程朱理学的读书人没有丝毫好感!!!他们要求妻子宁死守贞,却纳妾狎妓,极尽秽乱腌臜!!这种人着实叫人作呕!! 可何远浊偏偏不是这样的人,他目光清明,守着清贫不愿出仕,曾经也只有一位故去七年的妻子,没有纳过妾。 这样的人,苏帘真的犹豫了。她想,若是错过了,此生还能遇见第二个不纳妾不狎妓的男人吗? “先生……”苏帘缓缓开口,“抱歉,我不愿改嫁。”她不是不动心,而是……如今的身份,她不是寡妇,而是皇帝的妾侍!若是有朝一日身份曝露,她固然有桃源安身,他人却是全家性命皆休了!! “夫人之心,真如磐石,委实丝毫不可逆转吗?”何远浊揉碎了眸光,有些支离破碎地问。 “我心中所系,唯有已故夫君。”苏帘定定道,其实到了现在还拿前世的丈夫来做借口,苏帘自己都觉得自己虚伪,可有什么办法?她只能拒绝。 何远浊却并不是很介意的样子,他幽幽道道:“我亦无法忘怀结发妻子,否则也不会七年不曾续弦——念旧情,是人之本性。” 苏帘不由怔住了,记得前世,丈夫死了之后,也曾经有人给他介绍相亲,每次苏帘都会说那句话,她忘不了前夫,结果每一次相亲都告吹了。而他,竟然丝毫不介意吗? 现在可是思想封建的古代!有几个男人是不嫌弃一个未亡人的?!更要紧的是苏帘如今的身子,也不是黄花大闺女了!!四嫚说得对,她还有什么资格挑挑拣拣?!别人不嫌弃她,已经是万幸了! 何远浊的风骨、脾性也都很对她的胃口,苏帘一个人过了数十年,习惯了一个人,却也羡慕别人成双成对,她不是不渴望家庭,只是不愿意在这种事情有所迁就。可偏偏,这个叫他也有些中意的人,终究只能错过。 “对不起——”苏帘只能这么说了,“我对虽钦佩先生为人,但并不曾有此心。我不知是如何叫先生误会了,在此赔罪——”说着,苏帘深深一福。 何远浊大约是有些受伤的吧,他良久不出声,看着空朗朗的庭院,幽幽叹息一声,再拱手道:“远浊并非死缠烂打之人,苏夫人若无心,自不该有损您清名,这便告辞,日后绝不敢再来叨扰!” 书生都是有气性的,何远浊的傲骨苏帘更是见识过的,他这般话说出来,便是一刀两断了。 王嫫见何远浊头也不回地走了,急得连连跺脚:“夫人,何先生虽然脾气有些倔,但是个难得的好男人!错过了实在可惜啊!” 苏帘何尝不知可惜呢?若是前世,她必然不会错过这样的好男人!可今生,她实在不敢嫁人!她怕,她怕死,怕自己的父兄死,也怕连累旁人一起死!!! 苏帘忍不住咒怨皇权,咒怨这个时代!!为什么她要来到这个地方?纵然逃离了宫闱,却还是摆脱不得那层无形的束缚!! 好在,她并没有对何远浊动情,如今斩断这段本就不该开始的姻缘,也可免去了诸多忧患。 看开了也就好了,苏帘也不是个伤春悲秋的人,很快就没心没肺了——如果王嫫不整天唉声叹气不休的话,那就更好了。 这一大早,苏帘被王嫫叨扰得不胜其烦,只好叫上四嫚一起出去溜溜。 “夫人,咱们要进城去吗?”四嫚问。 想到上回进城就一不小心救了大阿哥,然后碰上大阿哥他爹……苏帘觉得自己运势也许太足了点,还是别往人多的地方去了,便道:“去东面,不是没多远就有个什么寺吗?咱们去上香吧。” 四嫚哦了一声,道:“是毗卢寺,那香火极好,不过大正月里,人去得不多。” 就是要去人少的地方!苏帘暗道一句。 苏帘早听说五六里开外有个毗卢寺,位置就在裕德园西不远处,听说是那位福爷出资修建的,虽只是个很有气派的寺庙,风景也是极好。 一路走官道,正可抵达。官路平坦,车马自然就不颠簸,苏帘在车上稍微一眯眼,就到了,她是被震颤耳膜的撞钟声给敲醒的。 四嫚笑道:“每日辰时,毗卢寺都要撞钟一百零八下。” 苏帘揉了揉耳朵,看样子她来得太早了,早知道就应该在路上多耽搁一会儿。挑开车帘,放眼望去,虽然冬日一片萧索,但毗卢寺正建在毗卢山的山麓至山腰位置,其中有一钟楼,有五层高,遥遥便可瞧见隐约有个青袍沙弥在撞钟。 等到那沙弥撞完了钟,苏帘方才选车,只见周遭已经有三三两两的香客前来,有周遭的贫苦人家农户,也有本地士绅商贾。 毗卢寺大门敞开,入得其中,之间院中左右修建了四四方方的水池,池水冰封,但隐约可知池水中应该栽植了睡莲。正对这的第一座佛殿便是毗卢殿,毗卢佛便是即“毗卢遮那佛”,是释迦牟尼的法身佛。 进了佛殿,瞧着旁人都在跪拜上香,苏帘这才想起自己根本没买香!顿时觉得有些尴尬,只好叫四嫚去买香,佛寺周围,想必有卖香的所在。 “你可是苏宅的那位夫人?”旁边一个三十来岁穿着寻常绫衣的圆脸妇人突然开口问了一句。 第十九章:羞辱 “你可是苏宅的那位夫人?”旁边一个三十来岁穿着寻常绫衣的圆脸妇人突然开口问了一句。 苏帘一愣,“正是,只是我们应该不认得吧?”眼前此人面生的很,苏帘自称住在西山,从不串门子,也鲜少有人登门。 圆脸妇人梳着高髻,妆容一丝不苟,很是端庄严肃的样子,语出极为自傲:“我是蒋家镇的节妇刘氏!” “节妇?”苏帘一怔,方才明白,这位蒋刘氏人是个未亡人。 蒋刘氏轻轻一哼:“想必你也听说过,我可是这一带唯一的节妇!” 苏帘低头一思忖,的确,她也听说过这么号人物,蒋刘氏十几年前就死了丈夫,是个得了贞节牌坊的人。不过,苏帘听四嫚说过,这个蒋刘氏也不是个好相处的主儿,极爱挑剔人,尤其厌恶年轻漂亮的大姑娘小媳妇,想到此苏帘不禁微微蹙了眉头。 蒋刘氏无比傲气地说着,轻轻又睨了苏帘一眼,“我小儿子在幼安书院读书,有一回偶尔曾经瞥见过苏夫人一眼。今日来,原打算去地藏王殿给我先夫上一炷香,没想到碰见了你!” 蒋刘氏盯着苏帘娇嫩的脸蛋,似乎忌惮地打量了一通,甚至带着挑剔、不屑的意味,她昂着下巴问道:“我听说苏夫人亡夫大丧快过了?” 苏帘被她看得很是不舒服,本不想回答她的话,但是佛寺之中,只得暂且忍了,便点了点头。 蒋刘氏随即冷哼,甩了甩衣袖,一脸厌恶地看着苏帘,又摆出高高在上的说教嘴脸:“忠臣不事二主,好女不侍二夫!!苏夫人看样子是太年轻了,守不寂寞!!” 她这番刻薄的话说出口,登时叫苏帘心口火气冒了上来,便冷冷回道:“不劳您多管闲事!还是忙您自己的吧!”不是来给他死鬼老公上香的吗,怎么还不滚!!!到了古代,苏帘满以为多是有教养之人,没想到竟然碰见这种人!!真是出门没看黄历! 蒋刘氏却并不打算就此罢休的样子,语气反而愈发尖酸,昂首挺胸上前一步,扬声嗤道:“何先生可是远近闻名的鸿儒!你若是有点廉耻之心,就别缠着人家不放!”说着便狠狠朝着地上啐了一口浓痰,她厉声讥讽:“哼!!夫丧未满,就耐不住寂寞叫仆妇替你去提亲!你不知羞耻便罢,何先生的清名,可不能叫你这种人给毁了!” 苏帘气得鼻子都要冒烟了,古代的泼妇的一张嘴,算是见识到了!这个女人守寡多年,自以为很有“操守”,便处处想要踩着别人彰显自己!!看到苏帘年轻貌美,还有博学的读书人不介意她是**、愿意明媒正娶,自然嫉妒得发狂!! 在这种地方,苏帘很像忍忍就过去了,可是蒋刘氏却不打算得两句嘴头痛快便就罢休了的样子,反而觉得苏帘好欺负,更加得意洋洋:“我蒋刘氏,是朝廷封的节妇!守了十多年寡,再苦再累也一个人养大了两个儿子!朝廷都给我盖了贞节牌坊!我最看不得不守妇道的女人!!”她扬声一哼,嗤笑道:“我若是你,便立刻一根绳子上吊了去!!不干不净的人,也好意思到佛祖跟前,也不怕污了这地儿!!” “够了!!!”苏帘再也忍不住,直接勾拳上去,给她那张满是脂粉的脸色狠狠来了一记!她脾气很好,但不代表没有!!怒极了之下,她懒得动口,直接动手!! “哎呦!!——”蒋刘氏凄厉惨叫,一个趔趄,便撞在西面大红柱子上,翻滚着倒地了,她却不爬起来,反而在地上打着滚嚎叫:“打死人了!!哎呦——打死人啦!!救命啊!小娼妇要打死人了!” 她着一扯着嗓门子叫唤,原本都只在一旁看热闹的人,立刻便指指点点了,有人说:“好歹等满了三年,再改嫁不迟……”“到底是年轻,耐不住红杏出墙了——”“本就是不守妇德,还敢打人……”“真不知羞耻……””“没有男人便活不下去了不成?” 苏帘登时气得整张脸都涨红了,她知道古代妇德愚昧,所以从不招惹什么人,也少跟人来往,就是不想招惹是非!但是如今都被骂上门了,苏帘自问绝非那种可以忍气吞声的泥菩萨!!何况她根本没有要嫁给何远浊,凭什么受这番不该有的羞辱?!! 见地上那蒋刘氏捂着肿胀的半边脸,却一副快意报复的样子,苏帘登时恨得牙根痒痒,她抬起脚来,便要再踹! 没等踹上去,那圆脸妇人立刻一个窜蹦了起来,急忙躲在柱子后头,大喊大叫:“杀人啦!救命啊!小娼妇要杀人灭口啦!!” “阿弥陀佛——”一声佛号传入殿中,只见一位穿着木兰色袈裟、须发皆白的老僧从后头走了出来,这一声佛号仿佛有振聋发聩之效,佛殿中立刻便止了声音。 蒋刘氏见有高僧出来,立刻嚷嚷道:“大师救命,有个小娼妇要杀我!” 老僧走到蒋刘氏跟前,双手合十,再念一次佛号,清癯的面容上满是悲悯之色:“施主,毗卢寺清静之地,您还是请回吧!” 蒋刘氏顿时满眼不信之色,“大、大师?!” 老僧依旧面带悲悯的微笑,虚手一抬,对身后两个青袍小沙弥道:“戒嗔、戒痴,这位施主与佛无缘,且送她离去吧。” 不管蒋刘氏如何不愿,还是被两个小沙弥强行送出去了,一边嘴巴里依旧不干净地嚎着:“小娼妇,你给我等着瞧——” 老僧这才走到苏帘面前,口呼了一句佛号,苏帘不等他开口便双手合十,鞠躬道:“我明白,这就离去,不会打扰毗卢寺清净!” 老僧却笑呵呵道:“施主,误会了!” 啊?!居然不是撵人?苏帘眨了眨眼,很是疑惑的样子,苏帘虽然不觉得自己有丝毫过错,可是这个时代的眼光来看,苏帘就没有一处对的了。而且,她的确动手打了人。 老僧侧身道:“施主,请随我来。” 苏帘有些疑惑,但是她对佛门法师很是有尊敬的,便跟这老僧去了。 原以为这老僧人是要带他去喝杯茶或者吃点素斋的什么的,没想到一路走出了毗卢殿,又过了药王殿、和观音殿,却还是还有止步的意思,苏帘不禁急了:“大师,据我所知,毗卢寺只对外开放前三大殿,后头是不许外人进入的。” 老僧依旧眉眼带着看破众生的微笑:“施主只管随老衲来,是有一位贵客要见施主。” 苏帘一听道“贵客”二字,立刻便想到了这毗卢寺是福爷出资修建的,莫非老僧是要带她去见福爷?只是待她还要再问细问,老僧却笑而不答了。 过了三大殿,便瞧见是一片密密的紫竹林,沿着石子路小径,走了小半个时辰,才穿过了竹林。前头则是一座如江南水乡般别致的阁子,阁四周皆守护着身着皮甲的护卫,有至少五十人,皆面色严肃,神情警惕。知道老僧人带着苏帘靠近了,门前守护的两个侍卫便立刻开了门。 老僧止步,侧身微笑:“施主请进吧。” 苏帘突然觉得这周遭守卫未免也太严肃了些,浑然叫人紧张了起来,苏帘正要迈腿,却见老僧一动不动,“大师……不进去吗?” 老僧笑了笑:“那位贵客,只请施主一人入内。” 这么一说,苏帘突然觉得更紧张了,福爷不是这么个爱搞紧张气氛的人呀!怎么今天,难道是年前皇帝遇刺的缘故,让他也不得不加强警惕了? 如此,心中狐疑着,便小步进了阁子,她这一步入其中,后头护从立刻便关上的大门。犹自叫苏帘更加觉得像是付了鸿门宴似的! (捉虫毕)上一本《穿越之温僖贵妃》被禁,这是移动手机阅读的地址: 第二十章、皇帝(上) 进了阁子,只见斜对面香案旁,立着一人,织金缎的蔚蓝色山水纹衣裳,斜斜日光透过纱窗落在他脸上——那张脸,不由地叫苏帘紧张了起来!是他,根本不是福爷!! “怎么,有些失望吗?”他忽的开口问,凤眼随即眯了起来,透着危险的目光。 苏帘这才发现他今日的表情,不像数日前在城中碰到的那般温和,反而是紧绷着俊脸,似乎随时都会暴怒的样子。 苏帘急忙摇头:“不是……我、那个……”一时间,她完全不知该如何应对了。 他几步走到苏帘跟前,眯着眼睛凝视苏帘,声音似乎带着尖锐的刺:“我亦是有底线的!” “啊?”苏帘有一种相当不妙的感觉,她突然想到了福全曾经说过的一句话:他若想知道什么事,就算我不说,他想知道的时候自然会知道! 苏帘骤然有了一种被剥光了的感觉,难道他已经知道什么了,或者是什么都知道了!! “你、你说什么,我听不懂……”苏帘额头冒出冷汗。 他的眼梢忽然透出一抹凛然的笑意:“朕该叫你什么好,未亡人苏帘,还是答应乌苏里氏!” 骤然,苏帘膝盖发软、发弯,几乎要跪了下来。他却突然伸出一只手,扶住了苏帘的腰肢。 苏帘慌忙退后,她感觉自己像一只跳梁小丑,更想一只自以为逃出了牢笼,其实不过是换了另一个大点的牢笼,却还在不断扑棱的小鸟! 他渐渐放柔和了语气,缓缓道:“别怕。” 别怕?!开什么玩笑?!摆出这么个阵仗来,吓唬了她一通,居然叫她“别怕”!!苏帘咬牙,挣脱了他,扭头便往外头冲。 冲出阁子,竟没有人阻拦,苏帘没顾及那么多,只管狠命跑,冲进紫竹林,一路狂奔。她算是见识到了,皇权的威压!惊惧之下,萌生出来的第一个想法便是跑!!也没有去思虑,跑真的有用吗? 紫竹林的石子路,弯弯曲曲,而且本就不平坦,苏帘跑得太急太快,脚下一滑,便生生摔了出去。好在冬天穿得多,没有摔破皮,但是石子路那么硬,摔得她一时半会腿脚失灵,竟然爬不起来! 一只大手伸了出来,抓着苏帘的胳膊,将她从地上拉了起来,他轻声问:“为什么要跑?” “我……”苏帘不敢去看他,只低声道,“我害怕的时候,当然会跑。” “朕——并无心要吓你,”玄烨抬手拂去沾染在苏帘鬓边的一片枯残的竹叶,“你有时候明明那么胆大包天,这会儿却胆小地像只小兔子。” “我——”苏帘一时间哑口无言。说她胆大包天,的确,哪个嫔妃敢从宫里跑出来,还被人提亲上门? “你……您是什么时候……”苏帘这种小命儿捏在别人手上的时候,还是用敬称比较好。 玄烨只默默从袖中取出一个小巧精致的嵌螺钿的紫檀木圆盒,看到这个盒子,苏帘顿时脸蛋白了七分分,玄烨打开盒子,里面放着整好三十颗东珠!!正是佟氏给苏帘的!!苏帘一出宫就典当了的东西!! 难道从她出宫之后,就一切都在他的监视之下了吗?!!苏帘如鲠在喉,登时半句话也说不出了。 玄烨道:“东珠只进献内廷,民间极为罕见。” 苏帘这才晓得,自己出宫典当东珠,是最烂最蠢一步棋,一步下错,步步皆错!! “我……”苏帘小心翼翼地抬头看他,一张板着的脸,不见丝毫表情,苏帘便又忍不住紧了身上的弦儿。 玄烨眯眯眼,眼睛显得格外狭长,眼角流露出一抹别有意味笑:“你知道嫔妃私逃,是什么样的大罪吗?” 苏帘身子一颤,颤巍巍道:“您是来杀我的吗?” 忽的,他扑哧笑了,伸出戴着浓翠扳指食指在苏帘隽秀的额头轻轻一点,然后他忽的底下头,温热的唇在刚才点过的地方落下一个吻,在苏帘耳畔道:“朕若狠得下心,你还活得到现在吗?” 次奥,在古代的第一个豆腐,居然被他吃了!!!老天爷,我可以向你竖一根中指吗?! 玄烨打量着苏帘那张僵化的可人脸蛋,轻笑道,“你还是这般有趣——” 有趣?!!!苏帘明白了,合着她就像是笼子里的小白鼠似的,是不是逗弄一下,吓唬吓唬,当然好玩有趣了!!! 这一想明白,骤然间,苏帘心底里泛起无名的怒火! “好了,朕不逗弄你了——”玄烨慢慢收敛了不端庄的笑意,语调长长道,“皇室可不能有嫔妃私逃的丑闻,一早朕就叫佟氏对外宣称你是病了,养在景仁宫后殿。左右,你从前的身份只是个答应,不会太引人注目。这番回去,再宣称病愈就是了。” 苏帘低头死死咬着贝齿,胸口的那一团火是越烧越旺了,她不就区区一个答应吗?直接宣布死了不是更方便吗?!!!难道就因为他叫皇帝觉得有趣了,所以一定要再捉回去玩一通,玩腻了才成吗?!! “至于你到底是怎么从宫里溜出来的……”玄烨眼角的余光泄出几缕愠怒,“朕——回去再好好审问你。”若不是宫外暗卫眼下发现了宫中才有的顶级东珠,玄烨也没想到一个宫嫔居然能出了紫禁城!!原本,他还以为这个乌苏里氏是被嫉妒者弄死在了什么地方呢,没想到竟然逃出了宫外! 苏帘不抬头,是不想暴露那满眼的怒火,“您既然早发现了,为什么不早把我捉回去。” 玄烨不知怎的,突然左肩膀抽搐了一下,旋即却又立刻摆正了身躯,闷声道:“原是这么打算,可你居然骑着中土百年都不曾出现过的汗血宝马,还竟然去了福全的别院!” 福全!那是你亲哥,也随随便便直接叫名字?!谁叫他是至高无上的天子呢!是哥哥,更是他的奴才,叫名字自然没有什么不可以!!他看中那匹汗马驹,福全就只能乖乖献上去!这就是皇权的厉害之处!!任何人,不论愿意与否,都必须折腰,不折腰,便要折了脑袋!! 苏帘不愿意折腰,更不愿意折了脑袋!!!一时间怒火蹦窜全身,一身的肉都紧绷了起来。 第二十一章、皇帝(下) 玄烨也察觉苏帘身子紧绷着,他却理解成苏帘是害怕了,便又柔和了几分嗓音,带着一种温敦的磁性道:“朕当日重伤昏迷,并非全然没有记忆。福全抵达你的宅院之时,朕已经朦胧间苏醒了一会……” 却没想到,这个小小女子,竟然说出那番话,她不要救驾之功,权财名利一切都视若敝屣,所求的只是远离他而已,玄烨听了是即惊讶感动,又莫名恼羞成怒。故而伤势见好之后,便立刻与她碰面了,没想到这个小小女子又救了他为数不多的几个儿子中的长子保清!! “你先救了朕,又救了保清。朕都记在心里,等你回宫,朕先晋你个贵人,再等一二年,三藩之乱也大约平定了,你哥哥阿克敦身负战功回来,朕便可以加以嘉奖,抬个旗,介时便可以此为由,正式册你一个嫔位,叫你居一宫主位,如何?”玄烨细细说出了自己的这番安排,伸手抚了抚苏帘额上斜斜的刘海儿,问道,“你喜欢什么封号?” “我……”苏帘鼻孔冒着火山喷发的气息,“可是六嫔之位已经满了!” 玄烨嗤嗤笑了,一脸轻松之意:“那有什么大不了的,朕想封你,没有人敢置喙。” 哼,好霸气啊!这就是皇帝的本质,他自己制定的规则,所有人都必须遵守,唯独她自己可以不守这个规则!!! “怎么从方才就垂着脑袋,都快要埋进胸口里了?”玄烨点了点苏帘的额头,笑吟吟问,“以后就算回了宫,也不必这样低着头,嗯?”见苏帘没有丝毫要抬头的迹象,玄烨只得愈发温和地安抚着,“快些抬起头来。” “您真的要我抬起头吗?”苏帘咬牙切齿地问。 “你总这么胆小可不成……”玄烨笑吟吟道。 之间苏帘突然抬头,露出一脸愤怒得要发疯的小脸,然后一瞬间苏帘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哪儿来的胆量,上前一步,在玄烨疑惑的目光中狠狠朝着他的左肩奋力推了一把!! 本来,凭苏帘的力气是推不倒他的,可偏偏皇帝左肩旧伤刚刚结痂,时不时还隐隐作痛,如今被推在伤处,顿时便作痛,脚下一时不稳,竟然仰摔了出去。 苏帘呢,当然推完了之后,立刻扭头拔腿飞奔了,只是她又错算了一步棋。因为皇帝手里拿着一盒东珠……他一倒地,东珠自然全数洒了出来,苏帘只顾着飞奔,脚下便踩着了个圆滚滚的东西,苏帘极力想要保持平衡,可惜身不遂心愿,也仰倒了出去。 不过苏帘运气很好,一屁股蹲坐在一个不软不硬、却有几分弹性的地方。随着她一屁股蹲下来,皇帝又是一声疼痛的闷哼,生生憋死在喉咙里。苏帘低头一眼,是皇帝那张疼痛得变形了的俊脸,苏帘眨眨眼,额……她真不是故意的! 远处的侍卫,原本见皇帝摔倒了,本来要上来救,可见皇帝陛下和女人亲热上了,便立刻躲得远远的了。 “你——”玄烨一时间咬牙切齿,原以为是只温驯的小猫儿,哪里想到没有征兆,就伸出了爪子,玄烨肩膀和肚子两处疼痛,委实难忍,可是身为皇帝,是不能叫痛的,他越是忍着,心里的怒火就四溅了。 苏帘见形势不妙,急忙手脚并用爬了起来,她才不管地上那位还有没有力气爬起来呢,反正她还有力气跑路。这下子,小心翼翼地躲开洒了一地的东珠,蹦蹦跳跳,在玄烨惊讶又气愤的目光中,跑得没影儿了。 玄烨骨子里的自傲和尊严,不允许他叫人来搀扶,硬是躺了一刻钟,才慢慢消解了几分痛楚,好不容易给爬了起来。 “来人!”玄烨眸色阴沉下来,头一回被女人给作弄了的皇帝陛下,愤怒到何种程度,是可想而知的。 几个侍卫急忙近前,跪下,其中一人禀报道:“主子爷,内城甲四区眼线有回报。” 这个甲四区代表的区域,玄烨很感兴趣,故而低沉吐出一个字:“讲。” “嗻!东华胡同乌苏里达山昨日……如今已经被顺天府尹……” 一路奔跑到毗卢殿,苏帘已经是累得上气不接下气,刚才的速度,估计可以去挑战世界冠军了,她有生以来都没有这么拼命跑过。 “夫人!”早已焦急不已的四嫚看到自家夫人出现了,立刻喜极而泣,“夫人您去哪儿了!我怎么找也找不到您!问那些小沙弥,他们都说没看见,呜呜呜……” 哼,这寺里的和尚一准也是受到的命令,一个个都三缄其口,四嫚才十三岁,找了半天都找不到人,自然是急得都哭了!苏帘赶忙安抚:“四嫚,我没事!咱们赶紧回家!” 四嫚愣了愣,看了一眼自己手上刚买回来的香烛,“夫人,您不去上香啦?” “气都气饱了,还上什么香!走!回家去!”苏帘可是不敢耽搁了。 马蹄哒哒,车轮辘辘,苏帘怒意慢慢平静下来,惧意却渐渐上涌了……额,她刚才推倒了皇帝,又狠狠坐了他一屁股(这个真不是故意的……),然后撂下爬不起来的皇帝陛下一个人逃了。 苏帘这会子真的很佩服自己的胆色,唉,人呐,一冲动就没有理智了!更让苏帘头疼的是,接下来她该怎么办?京畿一带可谓是天子脚下,之前她的一切行为几乎都落在了皇帝眼中就可想而知,他对京畿的掌控力是何等惊人!!她能逃得掉吗?就算能逃得掉,东华胡同的乌苏里氏父子却是如何也逃不掉的!! 一时间,苏帘头疼无比!!她真是捅了天大的窟窿了!唉,现在是后悔也来不及了。 不过不知道是幸还是不幸,这一路回苏宅,竟然没有发现皇帝派人追出来。不过也是,京畿都在他的掌控之中,苏帘插翅难逃。就算她有桃源世界可以躲进去,但是和她有血缘关系的乌苏里达山和乌苏里阿林只怕就要代她受过了。被乌苏里氏的残留情感所影响,苏帘偏偏没法子置他们于不顾! (求推荐!求收藏!么么哒O(∩_∩)O) 第二十二章、去其舌 回到苏宅门前,苏帘只听得外头有争吵之声,她听得出来,声音是王嫫,王嫫在与一个声音尖刻的女人争吵。 掀开帘子一看,竟然是蒋刘氏,她掐着腰,一副泼妇骂街的撒泼架势,朝着宅门谩骂不止:“姓苏的小娼妇!!躲在家里不敢出来了是吧?!” 王嫫早已气得不行,“你给我嘴巴放干净些!!我们夫人是大家闺秀,岂容你这般污言秽语?!” “什么大家闺秀?!”蒋刘氏露出鄙夷的目光,“上着杆子地去**何家秀才!!我就没见过这么没皮没臊的!比那花柳街的窑姐儿还放浪!!我呸——” 那**烦还未解决,却来了这么一号人物!!苏帘在车子里就听得清清楚楚了,蒋刘氏这般大嚎着嗓门,不就是想把更多人给引来吗?!! 苏帘未曾发作,四嫚先忍不住了,她不曾听过蒋刘氏在毗卢殿中骂的那些肮脏话,这会儿已经气得面红耳赤了,一个窜身,四嫚便跳下了马车,大吼道:“闭上你那粪坑子一般的嘴巴!!” 苏帘正施施然从马车里走出来,她真没心思理会这个泼妇了,便对四嫚个王嫫说:“赶紧轰走,免得脏了我的门口儿!”蒋刘氏这号人,也算一绝了!守了那么多年寡,心灵扭曲,跟个精神病似的! 蒋刘氏回头来瞧,看见苏帘,几个大步便迫近上来,四嫚却挺上前去将人拦住:“没听见吗?!!我们夫人和善,饶你一遭!还不快滚!!” 蒋刘氏一口浓黄炭吐在苏帘脚下,恩狠狠道:“小娼妇!!这会子才回来,又是跟哪个野男人鬼混去了吧!!我就知道,什么大家闺秀!!你八成就是从花柳胡同出来的!!” 蒋刘氏嘴里的话,翻来覆去,也没什么新花样儿了,苏帘这是第二回听,也不那么生气了,正常人犯得着老跟精神病人生气吗?!! 苏帘连看她一眼都欠奉,直接优雅地从她身边莲步走过,这种人你越是理会她,她越是缠着你不休!! “小娼妇,给我站住!!”蒋刘氏这番被苏帘无视,更加恼怒了,不知道从哪儿蹦出来的力气,竟然一下子就挣脱了四嫚,朝着苏帘气势汹汹奔来。 苏帘回头一瞧,便见她从袖子里掏出一个蒜杵,高高扬起,狠狠砸在了苏帘的脑门子上。这一切电光火石,不过发生在一瞬间,蒋刘氏攻击来得极为突然,苏帘哪里来得及躲避?!! 农家都有蒜臼子,臼子必然配备蒜杵,平日用来捣蒜,也用作捣花生、大豆、甜杏仁之类的东西。都是用本地特有的坚硬耐磨的花岗岩制作的,蒜杵虽然不大,但到底是石头做的,蒋刘氏又是猛力砸苏帘,那作用自然非同一般。 苏帘登时倒不觉得多疼,只觉得脑袋轰然麻木,仿佛骤然间大脑失去了对肢体的掌控,身子斜斜便倒了下来,额头热热的,有液体蜿蜒着淌了下来,流入了左眼中,骤然半片世界都成了血色。 苏帘倒坐在门口的台阶上,王嫫和四嫚惊叫着冲上来搀扶,蒋刘氏这会子倒是吓得瑟缩了,手里沾了鲜血的蒜杵也给扔在地上了。 苏帘脑袋晕晕乎乎,仿佛天地都旋转了过来,却看到一对人马已经近在眼前,为首的是汗血马烈风……竟然是他——追来了! 蒋刘氏倒头刚跑出去没几步,便被侍卫拿下。 玄烨跳下马来,几个大步上前来,便从王嫫和四嫚怀中夺过苏帘。苏帘只看到他那双焦急而心疼的眼睛,他的嘴里一声声再唤着她的名字,他叫她“阿妮”,虽然实际上叫着的并不是她,但是皇帝如何知道乌苏里氏的小名儿呢? 蒋刘氏被被制住,见苏帘身子一个英俊男子的怀中,骤然间惧意全无,又满是怨毒地咒骂:“小娼妇!你可抵赖不得了!你勾了野男人回来!!花柳街出来的小娼妇!!勾得姘头都上门来了!!” 苏帘已经混沌不清了,却仍能感受到抱着他的男人胸膛中喷涌出来的怒火。 玄烨抬起头,一双冰冷的眸子迸射出的是慑人的气息,蒋刘氏被吓得骂人戛然而止,苏帘看到他的嘴唇动了,吐出几个冷若冰霜的字:“去其舌。” 简简单单的三个字而已,侍卫立刻拔出匕首执行,只见一人捏着蒋刘氏的两腮,迫使其张开嘴,另一人便将匕首伸入其口,轻轻一转,便挑出一条血淋淋的舌头,丢在雪地上,一滴一滴的血刺目至极。 苏帘的眼睛骤然间愕然瞪大,不久便合上,身躯一软,倒在那个怀中,陷入沉沉黑暗中。 …………………… 歪脖子大柳树下,知了吵个不停,吵得人脑袋都嗡嗡的,她最讨厌知了了!! 爷爷在柳树下乘凉,摇着大蒲扇,满是褶皱的脸上除了皱纹还是皱纹,他吧嗒吧嗒抽着老旱烟,烟味呛得人很讨厌!但是大黄狗阿福却老老实实趴在爷爷脚下,摇着大尾巴。 但是一瞬间,一切都变了,不是夏天,而是白雪皑皑的冬日,一个面色惨白圆脸的妇人吐着像白无常那么长的舌头,朝着她张牙舞爪冲了过来,苏帘吓得想要跑,却发现脚是长在地上的,她分毫也动弹不得!! 突然间,一只利剑划破长空,从圆脸妇人口下斩过,硬生生切下了那条长舌头!!淋漓的鲜血泼了苏帘一脸。 “啊——”苏帘从噩梦中惊叫着醒来,“舌头!!” 睁开眼,放知一切皆不过是梦罢了!只是那梦境太真实了,苏帘的脑袋还有些晕沉,故而还是忘不掉那飞落的舌头和那殷红的血滴。 “娘娘醒了!”翠绿的玛瑙珠帘之外,是四个一色浅蓝衣着的侍女。她们这一声叫出来,立刻便见皇帝大步走进来,侍女行礼,却被皇帝摆手斥退出去。 皇帝坐在床畔,有些惊喜地望着苏帘:“你可算是醒了!” “舌头……”苏帘脑袋里想的是那个,嘴里便不由自主地吐出来了。 玄烨面色不由顿住,方才露出几许愧意:“是朕昨日气急了,不该在你眼前就下令。” 苏帘的脑袋还是沉重得厉害,见到皇帝在她眼前,不由地清醒了三分,旋即心头一震,这个卧室并不是她的苏宅!难道她已经被皇帝带回宫了?!! 上一本《穿越之温僖贵妃》被禁,这是移动手机阅读的地址: 第二十三章、帝王凉薄 四下打量,只见床铺一应是成色崭新的紫檀色宫缎面料,外头一对只做观赏用的双耳螭龙纹翡翠熏炉,墙上挂的是董其昌的墨宝,地上铺着完整的一条棕熊皮,一旁还搁置着弓箭刀戈等物,一看就是男子的房间,只是风格有些眼熟。 “这里是哪儿?”苏帘急忙问道,装饰华丽不亚于宫中,可又不像是宫里。 玄烨温声细语:“你不记得了吗?你来过这里的。” 来过这里?苏帘稍稍一愣,随即脱口而出:“裕德园?”——是了,这里摆设风格的确很是眼熟呢! “这里是裕德园的正院福佑堂,你昏迷之后,朕只好将你就近带到福全的别院,福全在此也养着医官,也能及时给你治伤,”玄烨语中饱含担忧,“你昨日一直昏迷到现在,昨晚一直未醒,朕只得先回宫去,今一早下了朝便过来了。” 这里竟然是福佑堂,苏帘晕晕沉沉道:“占了裕亲王的正院,实在是有些失礼。” “无妨!”玄烨笑道,“他不常来这园子,一年大多时间都是空着的。” 苏帘忽的感觉头上一阵刺痛,忙伸手去触,才发现自己额上包了一层细绫绷带。 玄烨急忙抓住苏帘不安分的手,柔声道:“别碰!你额上肿了一个大包,一碰只怕更疼了。” 是了,苏帘想起来了,是被蒋刘氏那蒜杵狠狠砸了一下!随即便又不由地想起了蒋刘氏那条被割下来的舌头!!在看向皇帝的时候,苏帘不禁带了一丝恐惧。他是帝王,天下生杀握于一手的帝王!! 玄烨的目光轻轻扫过苏帘的脸颊,轻声问:“到底还是吓着你了吗?” “我……”苏帘刚说出个“我”,便犹豫了一下,照规矩她并不能自称“我”,而该自称“奴才”,只是见皇帝并无异色,就索性如此了,“我没事,蒋刘氏她——怎么样了?” 玄烨笑道:“谩者去其舌,朕不曾叫人砍了她的脑袋。”——只是,却也没有叫人救她!舌头断了,自然会大出血不止,若是不及时上药,自然活不成了。 苏帘一想到蒋刘氏……她的的确确是个可恨的人,这样的人的确该给她一个教训,但是断了舌头,这样的惩罚是不是太……苏帘急忙把这个想法摒弃,说到底是她咎由自取,骂苏帘两句就罢了,居然还敢骂皇帝是“野男人”,不是自己作死吗?! 玄烨看着苏帘看惶恐难安的目光,微微一叹,“真不晓得,你是胆大还是胆小。有胆色私逃,还敢对朕动手,这会儿却吓成这个样子。” “我……”苏帘一想到自己的“罪行”,也不知道接下来皇帝会如何处置她!之前皇帝的确说过要给她晋位又是啥的,可是被她那么一推,保不准会怎么修理她呢! “您——”苏帘吞下一口口水,“您还生气吗?” 玄烨伸出食指,刚要在苏帘额头上点一下,看着那绷带,却突然移开,改为在苏帘脸颊刮了一下,旋即板了脸,肃了声调、严着声音:“朕原是极生气的!” 苏帘心头随即一紧,不由抓紧了身上的锦被。皇帝一生气会怎样,是“拖出午门斩首”,还是“拉出去重打一百大板”? 玄烨瞧着苏帘那个小可怜样子,不由发笑,声音柔软下来:“待朕一路追去,却看见你满头是血倒在地上,哪里还顾得生气,便只剩下担惊和心疼了!”他素来喜怒不形于色,没想到那日却失态了,竟然怒极之下,当场便口谕侍卫去了那泼妇之舌,反而惊吓了她。 苏帘听了这番柔情款款的话,不由傻住了,嘴巴磕磕绊绊道:“您、您该不会是喜欢、喜欢我吧?” 玄烨的眼角带着柔和的笑意:“朕若不喜欢你,岂会容你三番五次放肆?” “可、可是——”苏帘实在不敢相信,“您前前后后,和我统共见了才没几次,何况宫里有比我漂亮的,比我温顺的,多了去了,您怎么可能喜欢我呢?” 他是坐拥天下的皇帝啊,想要什么国色天香的美人没有?苏帘虽然觉得自己有几分姿色,但是天底下比她漂亮的美人多了去了!怎么可能突然间,皇帝就独独喜欢她了?太扯了吧?!苏帘委实无法相信! 玄烨顿了顿,似乎是回忆着什么,“朕也不知为何……去年在景仁宫,只不过觉得你有趣罢了。” 苏帘顿时脑补了,得,是她自恋了,皇帝的概念里,估计有趣的东西就都会喜欢吧。而她就是那个有趣的东西,皇帝没见过她这样的,所以有趣得紧,要抓来玩玩!!想到这里,苏帘的指甲狠狠扣进那华丽的锦被中。 这时,只听外头隐约有个穿着蟒服的,不知道几品的太监跪在外头奏道:“万岁爷!宫中传信儿说,主子娘娘又病倒了!” 主子娘娘,如今能当得这一称呼的也只有昔日钮妃、今日的皇后钮祜禄氏了。苏帘也记得,钮祜禄氏去年就很虚弱的样子,如今……怕是真的不妙了。 皇帝脸色却是有些不耐烦,只冷冷撇下一句:“知道了!”却没有半点起身要回宫去的样子。 连自己的妻子病倒了,都这么不耐烦,连回去看一眼的想法也无,这样的男人,他嘴里说出来的话,叫苏帘如何能去信?!苏帘垂下眼睑,道:“皇上,您还是回宫看看吧,那好歹是皇后娘娘啊。” 玄烨面色不愉:“不过是借机邀宠罢了,朕清楚得很!” 他如此的刻薄话语,倒是叫苏帘见识了帝王的冷漠。心中不由为这位短命的皇后叹息,她只隐约记得,历史上的孝昭仁皇后就是在康熙十七年故去的,虽然不确定具体的时日,但她如今的病,肯定假不了。 “皇上,她是您的妻子,不同于嫔妃妾侍,您应该去看望她。”苏帘忍不住开口道。钮祜禄氏费尽心力坐上后位,换来的却是皇帝对待她反而不如从前,何苦呢?!那个位子就那么重要吗?拼了命也要坐上去?!苏帘真的不怎么理解宫里的那些女人!!明明知道自己的男人,坐拥嫔妃无数,却还是一个个还要凑上去讨宠,都傻了吗?!! (求收藏求推荐!!下周有女生网最新签约榜推荐位,继续二更。早八点、晚八点分别更新一次!) 第二十四章、皇帝倒苦水 玄烨看了看面色依旧有些苍白的苏帘,疑惑道:“你和钮祜禄氏,从前也并未有多大交情——” “只有一面之缘而已。”苏帘补充道,而且那一面之缘,钮祜禄氏对她表达的还未必是善意呢。 “既如此,你何必在意她?”玄烨皱眉道。 苏帘真的很受不了这种男人,那是你老婆,你善待她是理所应当的事儿!便直接反问:“难道皇上,丝毫不在意皇后吗?” 玄烨略沉默了一会儿,道:“她入宫多年,朕从无亏待之处。” “可是您待皇后,与赫舍里皇后却是截然不同。”皇帝是没有在物质上亏待皇后,只是冷着她而已,远远不能和当初的赫舍里皇后相比。 玄烨眼中油然多了几丝怒意,钮祜禄氏做这么多姿态,不就是一心想要攀比当年赫舍里氏吗?昔日她便不安妾侍之德,如今就更是毫不掩饰了! 玄烨哼了一声道:“她不过是由妾妃扶正的继后,赫舍里氏是朕当年从紫禁城正门娶进来的原配皇后,填房继室焉能与原配发妻相提并论?!!” 这话,连苏帘都觉得刻薄到了极点!! 玄烨却打开了话匣子,似乎要把心里憋着的话如数给吐出来才肯罢休的样子,“朕不嫌弃她是谋逆罪臣遏必隆之女,不嫌弃她**病榻早已不能生养,还以她为继后,她却忝不知足!!” 玄烨的声音更加沉重,声声指责道:“她屡次三番,想要取回放在佟氏处的凤印!也不看看她自己的身子,如何能有那个精力管理六宫事务?!还更妄想着把自己的妹妹接进宫中,口口声声说想叫她妹妹替她伺候朕!其实不过是谋算着,叫自家人接替她的后位吗?!” 苏帘听着皇帝怨恨指责的话,却细一想,皇后真的犯了什么大错了吗?皇后摄凤印,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哪儿有凤印方在嫔妃处的道理?!至于她想叫自己妹妹进宫,苏帘倒是不觉得皇后又多过分,反而觉得她可怜,若非身子真的撑不住了,谁愿意规划自己的身后事?! 发泄了一通,玄烨似乎面色也舒缓了些,“罢了,朕不该与你说这些糟心事儿!” 苏帘却没有替皇后辩驳,皇帝已经认准了她不好,在怎么争辩也没用,便退而求其次道:“皇上,皇后想必是真的病重了,她好歹是您亲自下旨立的皇后,您便多宽容她一些吧。” 上辈子,苏帘最厌恶的就是那些虐待老婆的男人,可偏偏现在见到这种她平生最厌恶的人,她却不能像上辈子那样上来狠狠揍一顿,反而只能好言好语劝说。 玄烨却是不忿未消,冷声怨怼:“当初立她为后,何尝是出自朕之所愿?不过是没有旁人可以选择罢了!!” 苏帘一愣:“没有旁人可以选择?不是还有佟妃、额,佟贵妃吗?” 玄烨摇了摇头,“佟氏到底只是汉军旗,立她,朕便要失了满人之心,失了大清立国的根本!!”他这番话,说的着实沉重。 苏帘却不以为意,道:“可是您的生母孝康章皇后不也是……”话只说出半截子,苏帘便给咽回去了,可别因此惹怒了皇帝。 玄烨并不以为恼,反而仔细解释道:“朕的生母,那是在朕登基之后方才尊为圣母皇太后的!在此之前,也只不过是先帝的庶妃,连品级都没有。”说到此,玄烨眼中有些黯然,生母出身不高,也是他的伤心处。 原来孝康章皇后在顺治一朝,竟然只是个庶妃而已?!苏帘也吃了一惊,庶妃,是没有品级的嫔妃。在先帝一朝,皇后之下设皇贵妃、贵妃、妃(不定数),妃之下便是庶妃,并无嫔、贵人、常在、答应之号。庶妃的身份,尴尬而卑微。 玄烨声音也沉缓了下来:“佟家到底只是外戚身份,朕不愿亏待了去,故而给佟氏贵妃之位。” 皇帝大约是喜欢佟贵妃的吧,否则也不会一下子便封贵妃尊荣,该叫她掌管凤印,那位病弱的皇后也几乎形同虚设,“皇上是喜欢佟贵妃吗?” 玄烨面色却闪过一丝不耐烦之色,“她——?”不由地摇头,“她是什么人——你还不清楚吗?” 清楚!苏帘当然再清楚不过了!佟贵妃贤惠得令人发指!!闲着没事就给她皇帝表哥龙床上塞人!!她就是被塞上去的之一!!每次想到这点,苏帘就无语问苍天!!你要是别那么贤惠,老娘至于落得如此吗?!!她真的很想看开佟氏的脑袋,瞧瞧那里到底装了什么逻辑! “朕对她的忍耐,也快到极限了!!”玄烨拍着床榻,一副有火发不出的憋闷样子。 哈?苏帘傻眼,只听得皇帝继续倒苦水:“她的景仁宫,除了一个纳喇氏是选秀进来的,其余全都是她推荐的!!” 额……是了,苏帘记得,她之前也有好几个。景仁宫的嫔妃可真不在少数呢!竟然几乎全都是佟氏塞到皇帝龙榻上!!难道佟氏有塞人强迫症吗?——有病,得赶紧治!! 佟氏也算得上是宫里的一朵奇葩了,她最大的爱好就是贤惠,然后搜罗各式各样的宫女往她表哥床上塞。这皇宫里,乐事真多,皇帝真抢手,皇后想把自己妹妹推荐到他老公床上,佟贵妃这方面就更厉害了! 只是皇帝陛下不但不享受左拥右抱的快乐,反而恼怒不堪的样子:“佟氏自己一直未能有孕,便惦记着想叫旁人给她怀一个!!她又把朕当成了什么?!!” 当成了什么?苏帘咂咂嘴,听得发乐,有些入了神儿,便脱口而出道:“种、马呗。”这一出口,苏帘立刻就恨不得打自己一个嘴巴子,心道:我特么欠抽啊,怎么想什么说什么呀! 玄烨立刻狠狠瞪了苏帘一眼,便忍不住泄气道:“你说得难听,却也是实话。” 呵呵,可就是说皇帝陛下承认自己是专门配种的马啰?不过瞧他那副样子,似乎并不不喜欢这个欢乐的职业。突然,苏帘觉得皇帝也挺悲剧的,挺叫人逗乐的。皇后、贵妃全都在给她安排配种的母马,呵呵,苏帘突然有一种想要爆笑的冲动。 “不准笑!!”玄烨看到苏帘嘴角的笑纹,立刻吼了一句。 苏帘脖子一缩,急忙低下头去,不行,还是想笑……然后,她肩膀就一抽一抽的了。 “还敢笑!!”玄烨再吼,只是怎么听着怎么像纸老虎,全然没有了昨日下令割去蒋刘氏舌头的那种威严。 苏帘顿时,反而抽得更厉害了,嘴角晕开的笑和眼角扬起的弧度,是怎么遮也遮不住。玄烨不曾见过这般生动的女子,不禁起了坏心眼儿,伸手上去便往苏帘胳肢窝处挠。 “咯咯咯——”苏帘忍不住爆出银铃般的笑声,忙七手八脚推开那坐坏的手,“别挠!哈哈哈,我有痒痒肉哈哈哈……”苏帘扭动着身子,想要摆脱,弄得头上发髻松散,而那坏手却似黏在她身上似的,怎么也甩不开。 玄烨眉眼俱是笑意漾起,顺势将已经笑得眼中挂泪的苏帘一把拉进怀中,捏捏苏帘小巧的鼻尖,“看你还敢胡说八道不?” 苏帘正对上玄烨那张笑容暖暖而带着几分宠溺的眸光,这才发觉自己已然在他胸膛之中,一怔之下,急忙挣脱出来,但是脸颊的红晕却不知为何而生,渐渐蔓延到了耳尖。 第二十五章、亲昵与争执 玄烨不由瞧得心热,尤其那染了胭脂色的脸蛋,竟如此动人心弦,不由地玄烨低头上去,以唇触之:是烫烫的触感!有幽淡不可闻的桃花沁香,肌肤相亲,方才可以仔细闻到,这个味道,是那样熟悉而亲近。 苏帘怔了怔,抓着被角儿讷讷道:“您……别这样……”声如蚊子哼哼,连苏帘自己都听得不甚清晰。 玄烨却听清了,笑容洋溢在眼角眉梢,嘴里是戏谑的话语:“别这样,那又该怎样?” 这话,生生是**了,苏帘闷闷说不出话了,她不晓得怎么刚才跟他闹成一团,还进了他怀里。 幸而,这时候,外头还是刚才那个穿着蟒服的太监,扬声跪报:“万岁大喜!景仁宫传来喜讯了!” 太监说是喜讯,但是皇帝脸色不但找不到丝毫喜色,反而有些恼火的样子,因为他的好事儿被人给打搅了,沉着一张不悦的脸,似乎随时会发作的样子。 “景仁宫贵人乌雅氏有喜了!”太监喊这句话,声音都是喜滋滋的。 那一瞬,玄烨脸上也有几分意外喜色,但看了看床榻上低着头闷声不说话的苏帘,便将喜意按了下去,“倒不见得是朕之喜,反倒是佟氏该心满意足了。” 苏帘闷闷嗯了一声,没有由来地就不高兴了,嘴里却道:“皇上回去瞧瞧吧。”这个应该就是后来的雍正皇帝了吧,记得历史记载,雍正就出生在孝昭仁皇后死去的那一年。 玄烨却淡淡道:“只是有喜而已,没什么大不了,左右有佟氏会照看着。”说到这句,他语气里不禁流露出几分不悦来。 你大老婆病在床榻了,你不去看!你小老婆怀孕了,你还是不去瞧!!这什么男人啊?心里虽然这么骂着,苏帘脸上却不由自主的喜了……随即,她心下一颤,可千万不能对这个男人动心啊!!那是犯傻啊!! 玄烨忽的握住了苏帘的柔荑,颇有无奈之色:“这番若是个阿哥,佟氏也该知足了,朕只盼着她别再折腾了。” 苏帘却不动声色把手给抽了回来,缩回了被窝里。 玄烨瞧了一眼苏帘,笑呵呵道:“这幅样子,是醋上了?” 苏帘只使劲地摇头,没成想,却摇得脑袋发晕,这才想起自己额头上还有伤呢。 “头犯又疼了吗?”玄烨见状,急忙问道,语气油然见有些急促。 苏帘轻揉着自己的太阳穴,道:“没事儿,就是有点犯晕。”蒋刘氏那个泼妇,还真是死命打啊,当初倒是没感觉有多疼,这会儿却晕晕的,还有震震的刺痛。 玄烨立起榻上的引枕,搁在苏帘背后,让她靠着,这样的确会舒服一些,“你伤在头上,只怕不宜挪动,这几日,就暂且委屈些住在这里,过两天等好些了,朕再接你回宫。” 苏帘脸颊不由地一僵,还是不得不回去吗?苏帘很像说“不”,可是她委实不怎么敢挑战帝王的权威,只是心中的不愿到底忍不住浮现在了脸上。 玄烨的眼睛仿佛能看透苏帘的心事,结合之前苏帘胆大包天地逃出宫,如今又是这番不甘愿的表情,他自然不愉了,声音瞬间有些低沉:“怎么,你不愿意?!”语气是质问的口气。 苏帘咬一咬唇,鼓足了底气道:“是!我不愿意!!”说完,便立刻瑟缩了脑袋,唉,她一说出口就后悔了!干嘛顶风而上呢?怎么就不识时务一些呢?何况他是皇帝,就算说了“不愿”,还能真由着她自己的心意不成? 只是——哪怕是万分之一的可能,苏帘还是想去赌一赌!再鼓一鼓勇气,苏帘顶着皇帝那张阴沉的脸和阴沉的气压,道:“皇上,我并不想骗您,我真的不愿意回宫!若是今日说‘愿意’,当初我就不会从宫里逃出来了!” 玄烨仿佛在极力隐忍着,迫视苏帘:“为什么?难道朕待你还不够好?!” 苏帘身子一颤,我的天,气势也太骇人了,就像是暴风雨的前奏!果然是当皇帝的人呐!这种气势还真不是她能承受得了的! 玄烨稍稍缓和了几分,只是语气依旧沉硬:“朕答允你,回宫即晋你为贵人,不出两年,便封你为嫔,决不食言!如此破格晋封,如此安排,莫非你还不满意?!” 苏帘急忙摇头,“不是,不是位份的事儿!我、我……我实在过不来宫里那种压抑的生活!处处都有规矩,处处都有——人心的算计。”虽然不见得刀光血影,但是人心的谋算,日日都在上演,“那种日日都紧绷着弦儿的日子,我实在过不了!” 玄烨一时间,竟沉默了下来。 苏帘趁机急忙道:“皇上,你说你喜欢我,肯定喜欢的不是当初在宫中时候,和别的嫔妃一样规行矩步的我吧?!若是回了宫,我和她们又有什么两样?!”宫里头,连走一步路,都有规矩,人人限制在规矩之中,人人一般贤惠姿态,那么嫔妃们除了脸不同,还有什么不同吗?!皇帝觉得她有趣,恰恰是她跳出了规矩的框框。 “何况,真若带着您对我的那些破格晋封的荣宠回宫,我便一下子到了风口浪尖!不知道有多少人嫉妒,多少人怨恨,本朝可是从来没有包衣封嫔的前例!!这样的‘待我好’,您恰恰是在害我啊!” 苏帘忍不住吐出心中抱怨,如今封嫔的,不管满军旗汉军旗,哪个不是出身世家、家道显赫?!苏帘的家族,和她们一比,完全是天渊之别!如何能不引起公愤?!这荣宠,又岂是那么好拿的?只怕还不如不得宠的日子好过呢! “够了!!”玄烨突然喝止了苏帘的话,“都是借口!你愿回宫,当初更是想法设法逃出宫,不是怕这个怕那个!而是因为你心里有别的男人!!“ 苏帘被他慑人的语气怔住了,心中不由发颤,急忙辩解道:“皇上,以您在京畿的掌控,不会不晓得我和何远浊根本就——” “朕说的不是他!!”玄烨骤然爆喝,打断了苏帘的话。那个书生固然可恶,朕自会处置他!但是更叫他介意的是另一个怎么查也查不出来的男人!! 玄烨盯着苏帘,迫近逼问道:“那往生咒,倒是烧给谁的?!!” 第二十六章、前世今生 苏帘骤然浑身都僵硬住了,他竟然连这样的细节都知道吗?!!苏帘不敢对视皇帝的眼,急忙别开头去,心中慌乱如麻:“没有谁,我自称未亡人,只是托词罢了。” 玄烨突然伸手,扣住苏帘的下巴,逼迫苏帘与他对视,“不要跟朕说谎!因为你根本就不会说谎!你言不由衷之时,你的眼睛会出卖你!”苏帘不由一颤,她的确不擅长说谎,她也不喜欢心口不一,却没想到居然这么容易就被识破。 玄烨气恨恨吼道:“朕叫人细细查了你过去,你除了父兄亲眷之外,便没有和旁的男人接触!!你到底是再给谁烧往生咒?!那个人到底是谁?!!” 皇帝的声音震得苏帘耳朵发麻,额头又隐隐作痛开来,皇帝已然是认准了,苏帘再反驳也是无益,便道:“往生咒,自然是给逝者烧的,既然都是个死人了,皇上又何必在意到底是谁?”是的,他已经死了,死了几十年的人了,但是苏帘始终无法完全忘怀。 “朕没法办不去在意!!”玄烨恨恨道,“在你心中一个死人,竟然比朕都重要,朕如何能忍耐?!!说——”玄烨的声音骤然变得冰冷,“他到底是谁?!!”此刻,玄烨已经有了将此人鞭尸、挫骨扬灰之心!! 忧伤之色不由自主地浮现在苏帘清澈入水的眸子中,就像是清水中的涟漪,漾起的褶皱连着她的心,苏帘轻轻推开皇帝的手,她的下巴都生疼,略沉默了一会,苏帘方才道:“我说了,您会信吗?” 玄烨怒容未减:“你若说谎,朕一眼便看得出来!!” 苏帘低低叹了一口气,以陈述的口气道:“……他,是我前世的丈夫。” 玄烨眼中的怒色骤然便为惊愕之色,他下意识的是不信,可偏偏玄烨从苏帘的眸子里看不出半分欺骗。 苏帘苦笑了笑:“很匪夷所思对吧?可偏偏就是实情。皇上难道就没有怀疑过吗,我大病一场之后,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 玄烨愕然中,却莫名地觉得苏帘每一个字都是实话,的确,暗卫报告上来的关于乌苏里氏的过去和现在的乌苏里氏,有着截然的不同,在宫里的时候,尚且只是稍稍有所改变,不足引人为奇,但是她在宫外,却仿佛立刻露出了掩藏依旧的本来面目!!她跳脱无羁而又性格懒散,擅长骑马,更有不知从哪儿来的汗血宝马,还不止一匹!!她随性而为,酒量极差,酒品更是糟糕,醉酒狂歌,甚至搂着福全的侍女**!!这一切的一切,哪里像是个嫔妃?! 玄烨不是没有怀疑过,是不是暗卫盯错了人?!可偏偏她的长相,决然不至于弄错!! 苏帘也很觉得倒霉,叹息道:“突然醒来,此生十余年过往,大都模糊不清,反而是前生之事,历历在目,恍如昨日!不知何为前世,何为今生。”每每照着镜子,她这张脸渐渐与原本容貌有了几分肖似。苏帘常常怀疑,这难道是她的前世之身? 叫她接受这个身体就罢了,好歹是个年轻漂亮的小姑娘的身子,可是要她接受这个小姑娘的责任,去给皇帝侍寝,她可真接受不了!而她有桃源世界,有本事开溜,为什么不溜?难道等着被嫖?!!她没那么犯贱!!只不过看如今的形势……她是逃不掉了。 玄烨严重惊愕之色未曾消去:“西藏有转世灵童,传言可记前世过往,没想到你竟然也能……那那些往生咒,你是给前世的谁烧的?!”语气上扬中,又是掩藏不住的怒色。 苏帘默默垂下头,“皇上既已猜得到,何必再问我?” 玄烨眉头沉沉地拧着,他并不满意苏帘的回答,“如今你是谁,是乌苏里氏,还是——” 苏帘扯了扯嘴角:“我叫苏帘,现在……就叫乌苏里苏帘好了。”现在的她,又岂是纯粹的、曾经的她呢?她融合了乌苏里氏的残留记忆,也接受了她对家人感情。幸好她对皇帝没什么感情,否则要是一起接收了,苏帘连死的心都有了!! “罢了……”玄烨长长叹了一口,“朕不管你是谁,总之你是朕的人!!”他的语气骤然恢复了帝王该有的霸气,“你的汗血宝马又是从何而来?就像是凭空变出来的一般,竟然查不到半点来源!!” “额……”桃源的秘密,苏帘是不打算说出来的,便眼珠子一转道,“的确可以说是凭空变出来的,皇上就当是仙术吧。” 玄烨眼中不禁愕然,“你竟然会仙术?” 苏帘立刻笑呵呵道:“可以算会吧,要不然我怎么能不动声色从宫里消失了呢?” 玄烨很是狐疑的样子,的确,她是怎么逃出宫的,却是一点也查不出来,但是可以肯定与放阴有关,但是还不至于把宫女和嫔妃给搞错了、放错了!!玄烨半信半疑,想要细问。苏帘却道:“我不愿多说,是因为我实在不愿意编瞎话骗您,您就只当我会仙术,会变些东西出来就是了。”苏帘这么说,也是为自己以后提供方便。 玄烨却对苏帘的敷衍很不满意,随即掷地有声地道:“三日后回宫!!到时候,朕会来接你!!你现在只管养伤就是了!!” 苏帘听了,顿时瞪大了眼睛,还要回宫?!她前前后后给了那么多理由,居然还是要回那个大笼子里吗。 “皇上——”苏帘急得想要跺脚。 玄烨却站起身来,不给她再说话的机会:“朕回宫批折子去了,你老老实实在这儿呆着!要是再敢跑——哼!想想你现在的阿玛和兄弟!!” 苏帘僵硬了全身,只能目送皇帝离去。将心里那骂娘的冲动生生给憋回去了。 皇帝气冲冲去了,却留下一个专门伺候(监视?)苏帘的太监。 这个太监二十来岁的样子,圆脸微胖,浓眉大眼,长得倒是挺入眼的,一张忠厚老实的面相,眼中却不乏激灵之色。 “奴才梁敬翁请娘娘大安!娘娘万福!”他上前来磕了头。 第二十七章、太监那些事儿 苏帘动了动坐得有些发酸的身子,喃喃道:“我算哪门子娘娘。”这娘娘二字,可不是哪个小主都能当得的,得是正式册封的、有宝印宝册的、嫔主以上的嫔妃才成。 梁敬翁绽开一张大大的笑脸,道:“娘娘千万不可妄自菲薄,万岁可都亲自发话了,让这么称呼您呢!可见,您封嫔列妃是指日可待的事儿呢!” 这太监嘴巴倒是十分会说话,若他恭维的是旁人,早得了大大的赏了,可惜苏帘这会儿子烦得很,自然也就不爱搭理他了。 梁敬翁见没能讨得好,急忙收敛了那笑得过分的笑容,又道:“娘娘昏迷了一夜,这会儿想必饿了,万岁来的时候便叫膳房炜着梅花鹿筋、蒸了西域驼峰,现在大约火候差不多了。娘娘可还有旁的喜好的吃食,奴才这就传给膳房,叫他们做来。” 梁敬翁这么一说,苏帘还真觉得有些饿了,从昨晚就没吃东西,身上都没怎么有力气了,想了想,便道:“我想吃皮蛋瘦肉粥和脆腌黄瓜。”这会儿虽然饿,却对那些太油腻的东西不怎么感兴趣。 梁敬翁叫了方才在室内伺候的四个侍女,进来服侍苏帘更衣、洗漱,碍着头上的赏,发髻不方便梳,苏帘在脑后编了个大辫子,倒是省事得紧。 午膳是直接送到内屋寝室的,苏帘坐在西窗下的昼床上,床上摆了小方桌,桌子小,只能搁七八道菜。苏帘原以为午膳没多少,却不眼瞧着,侍女抬过来个五尺的大长桌,搁在苏帘能正好瞧细致了的地方,不一会儿,那大桌子上都摆满了。 梁敬翁亲自上来伺候,先是把砂锅炜鹿筋和清蒸驼峰给送到苏帘跟前的小方桌上,道:“娘娘,鹿筋是梅花鹿的鹿筋,驼峰是西域双峰驼的前峰,这都是皇上叫从宫里带过来的宫中顶级食材,直接从养心殿御膳房的库房里取出来的!都是极为滋补的好东西呢!” 这两样东西,苏帘还真没吃过,瞧着好奇,倒是都尝了一二口,鹿筋已经煨烂糊了,没怎么有劲道,驼峰呢,也蒸得很烂,都不怎么好夹,说是名贵食材,吃着倒也没什么特殊的味道。 苏帘瞅了一眼那边大长桌,问:“我要的皮蛋瘦肉粥和脆腌黄瓜呢?” 梁敬翁脸上大约是抽搐着了,急忙去把苏帘要的二样东西给恭恭敬敬端了过来。苏帘尝着,皮蛋瘦肉粥熬并不怎么地道,脆腌黄瓜,苏帘吃了一口就立刻吐了出来,因为她吃着姜块了,“怎么有姜?!”她最讨厌姜了,尤其腌黄瓜里一定不能有姜,否则腌好了,跟黄瓜一个色儿,谁能瞧得出来,一不小心就给吃到嘴里了! 梁敬翁委屈道:“娘娘,脆腌黄瓜里本来就是有姜的呀!” 这一顿饭,苏帘吃得很不对胃口,喝着皮蛋瘦肉粥,选了两个清炒的小菜,才勉强把肚子给填饱了。 吃过了午饭,苏帘原想出去溜达溜达,虽然看样子出园子是不可能了,但是裕亲王这个园子也是很有看头的。但是梁敬翁却是紧张不已,好说歹说劝着她,又是哀求又是磕头的,要是苏帘不回床上歇息,估计都能哭给她看了。 苏帘真有些受不了这个太监,只好躺在榻上眯着了。 约莫是下午快申时的时候,梁敬翁在一旁请示着苏帘晚上要吃点什么,他的建议净是燕窝鱼翅、鲍鱼海参的。苏帘一再要求了要清淡,梁敬翁乖乖应着,但是否真能清淡了,苏帘实在觉得有点悬。另外又强调了自己不吃姜,什么菜都不许放,管他姜片、姜丝儿、姜末儿还是姜汁儿一律不许加!!最后点了花生酪和素馅的烧麦。 苏帘觉得在这儿吃顿饭真的很费劲,她很想念王嫫。这一想到王嫫,苏帘又有些担心,王嫫和四嫚不知如何了,便问了梁敬翁,可否叫王嫫母女过来伺候,梁敬翁只说他做不得主,得回了皇帝再说。苏帘也懒得费那个麻烦了,便只叫梁敬翁派人去通知王嫫母女一声,告诉她安好,叫她们别担心,这个梁敬翁倒是老老实实去办了。 说得嘴巴有些干,那个叫绿水的侍女便奉了个叫“庐山云雾”的贡茶上来给苏帘喝。可惜苏帘对品茶不在行,给牛饮了下去。 这屋里的四个侍女,都极会伺候人,不需苏帘说想要什么,她们便能猜个七七八八。这个叫绿水的就泡得一手好茶,还寻来了几本演义小说来给苏帘解闷。 只不过一旁梁敬翁瞧着这几个侍女却很嫌恶的样子,趁苏帘有些眯着了,便不动声色地指使她们出去做事,而自己却想尽办法走到苏帘跟前讨好。 苏帘倒也看出几分来,他们都存了讨好巴结的心思,互相之间竟有些较劲儿了,不过还是梁敬翁更胜一筹,谁叫他是皇帝身边的人,还是个有品级的太监呢。上午时候跪在外头,两度想要把皇帝请回去的那个,梁敬翁在苏帘面前不动声色地上着眼药,说那小子叫魏珠,比他小二岁,都已经是六品副总管太监了。 “魏珠两边接着永寿宫和景仁宫的赏呢!”梁敬翁无不羡慕嫉妒恨地道。 苏帘也只当是听闲事儿打发时间了,原来太监之间也暗斗较劲呢! “我以前在宫里的时候倒只听说过御前有个老资历的太监,叫梁九功……”苏帘说着,便看了看这个梁敬翁,是一个姓儿,莫不是有什么关系。 梁敬翁急忙笑着自报家门:“奴才是梁大总管收的干儿子,如今在御前做七品执守侍太监,专责给万岁爷端茶倒水的。”怪不得叫梁敬翁,翁就是爹的意思,敬着他的那个干爹,可真会讨好呀。梁九功作为御前的大太监,怕是认他当爹的太监不在少数,但是连姓都随了的怕是只有这一个了,怪不得能坐到七品太监。 一个端茶倒水的太监,都是七品,苏帘咋咋嘴巴,搁下茶盏道:“你也是七品,还真有趣,我也是七品的。”答应,可不就是正七品呢。 梁敬翁登时就噗通跪下来了,这位主儿的得宠她是看见了,皇后、贵妃两边的事儿都没能把皇上请走,虽然后来皇上大约有生气的样子,可他听得真真的,这位小主回去便是贵人,过不了多久就升嫔主,这么接连的晋封,可是宫里从未有过的,故而他一开始就讨好不已,如今苏帘这话可算把他给吓着了。 梁敬翁哭丧着脸道:“娘娘,这话也不能这么说!您是主子,小的是奴才!哪儿能用品级来比呢!” (求推荐!求收藏!!) 第二十八章、达山入狱(上) 苏帘只是随口一说,也没吓唬梁敬翁的意思,不过太监这种生物,动不动就要哭的架势,简直比女人都那个啥!苏帘无奈得紧,想想还是以前伺候他的小凌子像个正常人样。 想到小凌子,便想到了点翠,她年前一失踪,也不知她俩如何了,便问梁敬翁道:“以前伺候我的太监和宫女现在如何了?” 梁敬翁道:“奴才只听说,因伺候娘娘您不周,被调去旁的地方了。” 苏帘松了一口气,又忙问道:“他们没有挨板子吧?” “不曾。”梁敬翁回答道,倒是没挨板子,其实还不如挨一顿板子呢……梁敬翁知晓内情,却不说全乎了,一个被调去了上驷院喂马扫粪,另一个被送去广储司底下的浆洗房洗衣服,都是苦哈哈的差事。 如此,就因为苏帘的粗线条,生生叫他俩多受了许多时日苦劳呢。 苏帘背靠着一个软绵的引枕,身上盖着绒面薄被,手里拿着一卷话本闲看着,这个时代真是没什么娱乐,尤其是她这样的病号,不许出门,还没要求尽可能呆在床上榻上。苏帘也就只能看本有趣的书了。 裕德园侍女绿水趁着梁敬翁去方便的时候,偷偷低眉进来,凑到苏帘近身,低声道:“娘娘,园子外头有个自称是您弟弟的人。” “我弟弟?!”苏帘不由脱口而问,不错她是有个弟弟没错,但是阿林不可能晓得他在这里呀,便问道:“他长得什么样子?多大年纪了?” 绿水回答道:“精瘦的样子,卵圆的脸,小孩子模样尚未褪去,瞧着也就十一二岁的模样。他自称叫乌苏里阿林,说家中出了急事,非要见您不可。” 绿水这一描述,竟然十分吻合,便急道:“快放他进来!!”十有八九便是阿林了,只是乌苏里家中到底出了什么急事?!阿林又是如何晓得她身在此地的?! 苏帘等在正房福佑堂,倒是愈发心急了。没等来阿林,却听着梁敬翁的声音,似乎是在训绿水呢。 苏帘急忙从昼床上下来,穿了鞋子,走出堂子来瞧,“出什么事儿了?!” 梁敬翁一副气急了的样子,正要先开口,只是绿水嘴巴更快一些:“娘娘,梁公公不让您弟弟进来。” 梁敬翁一听,瞬间先是一呆愕,随即看着绿水的目光尽是恼怒之色,最后却平静了脸色道:“娘娘,您身份贵重,不能随意见外男。” 苏帘看了看绿水,他被梁敬翁训了一通,倒是没有露出委屈模样,反而一如往常端方,便急忙吩咐道:“还快把阿林带进来。” “娘娘!”梁敬翁急忙近身几步,“这可不合规矩。” 苏帘皱了眉头,语气很是不悦道:“我位份低,大约指使不动公公,等皇上来了,公公也跟着回吧。”滚一边的规矩,她就是讨厌宫里那成堆的规矩,才不愿意回去的,这番梁敬翁说规矩,她自然更加厌烦了。 梁敬翁见状,急忙噗通跪了下来,磕头不迭,“娘娘,奴才是怕皇上晓得了会有所不悦——”见苏帘愈发不喜的样子,他急忙改口道:“奴才错了,奴才该死!娘娘恕罪!可千万别撵了奴才!”想到干爹给他交代的任务,梁敬翁不但没讨好这位贵宠,反而落得嫌弃,若是被谴回去,他这七品太监的顶戴还不知道能不能保得住呢! 那边绿水腿脚快,已经带着急冲冲地阿林进来了。 “阿姐!!——”只见阿林穿着一件半新不旧的绫面棉袄,满头大汗,一脸急切地便冲将上来。 融合的那部分记忆不由隐隐发热,苏帘眼中有些湿润,急忙撤下衽上的绢帕,去擦阿林额上的汗水,才十二岁的孩子,已经长得和她一般高了,人却还是那么瘦。 阿林急忙抓着苏帘的手,眼里便流了出来,他哽咽着道:“阿姐!出事儿了!阿玛出事儿了!” 阿林哭着鼻子,眼睛红红的,一着急起来,便还是个小孩子:“阿玛他聚众诈赌,已经被顺天府尹捉拿下狱了!!” 苏帘的手一颤,手中那绣着喜鹊登梅图的绢帕便落在了地上。 苏帘急忙强迫自己镇定下来,“他怎么会聚众赌博?!” 阿林一面那袖子蹭泪,一面哭声哽咽道:“阿玛赌钱总输,见做庄家从来只赢不输,便自己自己开赌局了!开始的时候,倒还好,一年能进十几两银子,可阿玛嫌少,便在骰子里掺了水银,自此便爆赚十倍!可不知怎么,竟然连安亲王府嫡次子、贝子爷玛尔浑也参进来赌,阿玛一下子就从他身上赢走了三千两银子!贝子爷恼了,便说阿玛诈赌,叫顺天府来人把阿玛给拿下了!!” 说完,阿林呜呜哭得更厉害了,“阿姐,快救救阿玛吧!本朝诈赌要判重罪的,数额超千两,至少要流放宁古塔给披甲人为奴,若是重判,弄不好连命都没了!!” 苏帘也晓得一些,这时代赌钱不犯法,但是诈赌就是犯了大事儿了!!苏帘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去思考,“诈赌的证据——那些掺了水银的骰子也被搜出来了吗?” 阿林摇头:“没有,当时我也在场,趁着乱势,偷偷把骰子扔进茅坑里了。”、 苏帘不禁暗暗赞一句:这小子还是一如既往地机灵!! 不由露出笑容来:“也就是说贝子玛尔浑虽说阿玛诈赌,实际上并没有丝毫证据是不是?” 阿林立刻露出哭丧的脸:“阿姐说得倒是不错,可是那是安亲王家的贝子爷啊!他说抓人,顺天府尹便把阿玛抓走了!他说阿玛诈赌,就算没有证据,只怕还是会按诈赌判啊!!” 阿林如此说,苏帘也紧皱了眉头,权势!这就是权势!权势之下,哪里需要什么证据呢! 苏帘深思了一会儿,问道:“阿林,你是如何知道我身在此地的?” 阿林略止了几分哭,道:“我见阿玛下狱,正是急得没头苍蝇的时候,碰见了董鄂协领大人府上的管家,是他告诉我阿姐在西山裕德园的。” 董鄂协领?!苏帘脑袋一轰,不就是那天的噶礼吗?大阿哥保清就养在他府上,这必然是个深得皇帝宠信之人!那天,皇帝还是说若需要什么酬劳,便去找噶礼。噶礼这番做好心,目的在何?!苏帘一时想得脑袋都炸了!但可以肯定,他有自己的小算盘。 “阿姐!你不是皇上的嫔妃吗?你去求求皇上,别叫顺天府尹判阿玛死!”阿林不禁又哭了起来。 是了,出了这种事儿,以苏帘的人际,能求的人,也就只有皇帝了。噶礼引阿林来,目的竟然是这个吗?!还真是皇帝的好奴才啊! 苏帘咬咬牙,绝对不能去求皇帝,有求于人,必然就受制于人!!面上却只能一副信心十足的模样去安慰阿林:“放心吧,我自会想法子!”这个达山也真是的,以前赌两个小钱儿就罢了,现在胆子倒是肥了,居然敢聚众诈赌!!苏帘恨得磨牙,但是承接下来的那份对家人的感情和责任,叫她不得不去绞尽脑汁去救达山!! 苏帘按下心中的焦虑不安,对阿林道:“天色也不早了,你今晚先在园子里住下吧。” 阿林却急忙摇头,很是惶恐的样子:“那怎么成,这儿可是皇家的园子!!” 苏帘笑道:“没事儿,这是裕亲王的别院,又不是行宫。”侧脸便吩咐绿水道:“我记得东边有个小院儿是空着的,你去收拾收拾。”如今夕阳西斜,再过半个时辰,城门就要关闭了,阿林显然是来不及回城中了,她这个做姐姐的,难道要自己亲弟弟露宿荒野不成? 第二十九章、达山下狱(下) 阿林那边,虽说暂且安置下了,但是苏帘依旧头疼不已!安亲王府,那可是京中数一数二的权贵人家,安亲王岳乐是顺治帝的堂兄弟,**哈赤的孙子,现如今安亲王及其世子还在南方战场上浴血奋战,苏帘早听说,岳乐父子骁勇,深得皇帝重用。故而安亲王府在京中是轻易得罪不起的人家,但是达山却偏偏得罪了王府的贝子爷!!! 头疼!头疼死了!!难道真的要去求皇帝?!! 等等,苏帘突然想到了一点,这儿是福全的别院,福全不也是亲王吗?!而且还是最近支的亲王!!他可是皇帝的亲哥哥呀,论身份一点也不比岳乐差!而且,达山吃罪的人又不是岳乐,只不过是岳乐第五个儿子玛尔浑罢了!! “绿水——”苏帘急忙扬声叫道。 绿水这会儿子刚带着人拾掇完东边的小院儿,气喘吁吁刚回来,额头还挂着汗珠呢,“娘娘,您吩咐。” 苏帘忙伸手去拉了绿水到自己跟前,道:“我想见裕亲王,你可有法子?” 绿水愁在眉头:“娘娘可为难奴才了,因娘娘暂居于此,二爷自然是不便来的。” 苏帘又问:“那可有法子通信?” 绿水笑道:“这倒是简单,娘娘只管写,叫外院的卞总管送去内城王府即可!” 苏帘不禁会心,道:“也不需要写信那么麻烦,你们帮我传个口信儿即可!”以福全亲王的身份,那个玛尔浑贝子应该不会不给面子吧?想到此,苏帘的心便放下了一半儿。 心既放下,苏帘正打算早点歇息下,梁敬翁却捧了一大碗浓黑的药汁过来,笑呵呵舔着脸:“娘娘,沈医官给开的药已经熬好了。” 闻着那味儿,苏帘就受不了了!她上辈子吃的都是西药,可没喝过苦哈哈的中药!!于是摆摆手,“拿走、拿走!!我才不喝这东西呢!” 梁敬翁有些急了,忙劝慰:“良药苦口,娘娘您还是趁热喝了吧。” 绿水端了蜜饯过来,道:“沈老医官从前是宫里的医士呢,他的医术,您放心便是。” 这会子,梁敬翁倒是和绿水口径一致了:“沈厚朴可是当年裕亲王封王的时候,皇上赏赐给王府的医官之一呢!只因年岁大了,才分派到了园子养老。” 苏帘撇撇嘴道,医士不过从九品,王府医官是正九品,这老头也挺倒霉的,一大把年纪才混到正九品。宫里的医士,连正式的太医都不算,只能按照处方抓药,王府医官倒是可以自己开方子了,可惜被分派到这种地儿,怕是没有施展的余地了。这位沈厚朴医官医术如何,苏帘不晓得,也不想亲自去尝试尝试。 可是——,不管绿水还是梁敬翁都执拗得很,非要苏帘喝药。 苏帘只得到:“搁哪儿吧,凉一凉我会喝的!”转头却说蜜饯不好吃,叫梁敬翁去拿她最爱吃的蜜饯桃脯,又叫绿水去铺床,调开了他俩,苏帘端起药碗,转念便给洒进了桃源世界里,却装作是喝完了的样子,急忙往嘴里塞桃脯。 翌日晨,苏帘起得有些晚,阿林却早早过来,说要回城去顺天府大牢看望达山。 苏帘便取出来身上剩下不多的几百两银票:“该打点的地方,别惜这银子!若是不够使,尽管来找我要!” 阿林有些想哭:“阿姐,都是我没用……” 苏帘笑了笑,到底还是小孩子,遇着大事儿,难免急得像没头苍蝇,安慰了阿林又对绿水道:“替我跟外院马房借一匹脚程快的马!”阿林是一路跑着来的,鞋底都磨破了,回去的时候,自然不能叫他跑回去了。 绿水福身道:“娘娘来的时候,二爷便叫人传话说,这园子里的东西,您想用什么尽快使,只管当是自己家里。马房哪儿有几匹上好的伊犁马,小公子只管去挑便是了。” 阿林一听是伊犁马,立刻露出一副恨不得飞过去的样子。 苏帘却板了脸道:“给他一匹寻常的马就是了!”看到阿林那副失望的样子,苏帘解释道:“伊犁马是蒙古台吉们进贡来的贡马,骑上去实在太扎眼了!如今就先凑合着,日后阿姐给你一匹比伊犁马好十倍的名驹!” 阿林只得心不甘情不愿地应下。 阿林大早晨便走了,但是裕亲王府还没有信儿传回来,苏帘不禁有些急了,叫绿水去外院问了好几次都无果。 梁敬翁进来报说:“今日御门听政,有南面的急报传来,怕是一时半会儿商议不完。宫里传话了,说皇上要午后才能过来。” 皇帝过不过来,苏帘还真不上心,嘴上只说了句“知道了”。 大约近了午时,绿水跑进来,一脸苦愁地道:“娘娘,王府传信儿回来了。” 苏帘忙急切地问:“如何了?” 绿水福了一福,方才道:“二爷说,此事他无能为力。” “什么?!”苏帘立刻刷地站了起来,“他是亲王啊,怎么会无能为力?!除非他不肯搭一把手?!!”一个安亲王府的小贝子,难道还敢不买裕亲王的面子吗?!! 绿水急忙道:“二爷叫人传话说,顺天府受了上头的话,只押下不判,玛尔浑小贝子想叫早点定案都不成呢!” 苏帘突然浑身一僵,顺天府受了上头的话?!顺天府的上头是谁?!连福全都插不得手的人,还会是谁?!!除非是皇帝早有吩咐,否则一个小小顺天府,焉敢驳了一个贝子、一个亲王的面子?! 苏帘想通了这些,立刻软倒在了昼床上,怔怔失神。 绿水很是愧疚的样子,“二爷虽救不了人,但是已经吩咐下去,您阿玛在顺天府牢里决计不会受苦的。” 苏帘扶着隐隐作痛的额头,道:“替我谢谢你们王爷。”到底他是尽心了,只不过是无能为力罢了,他纵然是亲王,如何能逆得了皇帝的心意呢?兜来转去,到底还是只能去求她最不愿意求的人吗?! 他这番费尽心思,为的便是叫她乖乖回宫吗? 不得不说,苏帘被拿住了软肋,兜了一圈子,难道她还是只能乖乖回到紫禁城吗? C 第三十章、宁为外室(上) “娘娘,快晌午了,您午膳想用点什么?”绿水小心翼翼地问。 苏帘摇头,“我什么都不想吃。”——现在她哪里还有心思吃饭?!早被气闷愁苦填饱了肚子了!千古史书,对康熙这个唯一一个庙号曰“圣”的皇帝,无不极尽溢美之词,苏帘也不得不承认,他在文治武功的确是帝王中的佼佼者,但是那那副性子苏帘实在喜欢不起来! 好吧,虽然说,那个皇帝没有唯我独尊的属性?可苏帘就是不喜欢!比起那样的属性,苏帘更不喜欢受到强迫,上辈子她极少受到束缚,天南海北地出去游玩了大半辈子,心早就野了,哪里受得了拘束的日子?虽然不敢说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起码也是想不做什么就可以不做什么! 可是如今的形势,她就算再不情愿,还是只能低头!!她讨厌极了这种感觉! “娘娘——”绿水满眼担忧,“您这个样子可不成,要不叫沈医官来给您把个脉?” 苏帘摆摆手,“不用,我只想一个人待一会儿,你下去吧。” “怎么?可是身上还不舒服?”一声清朗朗的声音传了进来,只见绿水已经矮身跪在了地上。 见是皇帝,苏帘起身福了一福,若没有刀架在她脖子上,苏帘实在不喜跪下膝盖。 玄烨面色并未有丝毫怪罪,他一甩手,叫绿水退下去,内室便只余下他和苏帘两个人。玄烨凑近了,伸手用温热的手背触了一下苏帘的额头,“没有发烧,你是哪里不舒服?” 苏帘摇摇头:“没事,我已经全好了。” 玄烨却有些疑惑的样子,“朕怎么瞧着你没几分精神的样子。” 苏帘咬咬唇,再一次强调道:“我真的全好了,所以——”她深吸了一口气,“我现在就可以跟您回宫。”既然已经没有她反驳的余地,何必借病伤拖延呢? 玄烨微微愣了一下,昨儿还是千万个不肯,怎么今儿就陡然变了口?玄烨沉顿了一会儿,方才微笑道:“既然你也想早些回去……也好!”玄烨的唇角露出笑意的弧度,大约他是认为这个小女人自己想通了,只是这样温顺的态度倒是叫他有些不自在了,他的记忆里,总是觉得苏帘是个伸着爪子的小猫儿呢! 玄烨伸手拉了苏帘的手,苏帘刚想抽回,却立刻放弃了这个本能的举动,由着玄烨拉着她,一起坐在床下的昼床上,面对面而坐,玄烨道:“回去之后,你暂且先委屈在景仁宫几日,朕打算叫人收拾出个新的宫殿给你,嗯……”他微微顿了顿,大约是在思考,“永和宫怎么样?朕记得你和乌雅氏交好,你若是觉得她处得来,便叫她和你一起搬过去。暂且住在偏殿委屈一二年,等晋了嫔位,再搬去正殿。” 苏帘默不作声听着皇帝给她安排好的路子,她并不出口打断,听皇帝说完了,方才道:“一切都听您的。” 玄烨看着苏帘温顺的面孔,虽觉得更加疑惑,但却不由自主地流露出几许自得,没有男人不喜欢温顺听话的女人,尤其之前这还是一个像小野猫一样桀骜不驯的女人呢!他觉得是自己降服了这个女人,故而分外得意,声音也不由地带了几分洋溢:“你还有什么想要的,只管与朕说!” 苏帘抬头看了看皇帝,方才开口道:“我乖乖回去了,我阿玛是不是就可以立刻放出顺天府大牢?” 一语出,玄烨脸上的温和顿时如被冰封了一般,他僵硬了半晌,才硬生生问:“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苏帘极不喜欢皇帝现在的模样,明明都顺了他的意了,却还是这副臭样子,苏帘也不是好脾性的人,语气自然也就连带着不怎么好听了:“您不就是想让我乖乖听话吗?!您是皇帝,您决定的事情,我本来就违拗不得!您堂堂君王至尊,又何必用这种手段?!” 苏帘的语气一句句愈发冲,皇帝勃然大怒,嗖地站了起来:“你知道了达山的事?!” 苏帘侧抬着头看着皇帝怒而惊的脸,不禁讽刺道:“董鄂噶礼那边告诉我阿林我在此处,阿林哭着来求我!您不就是想让我有求于您,自然就只得乖乖听话,不是吗?” “你——”玄烨胸中憋着一口发不出来的火气,骤然间一拳击打在了昼床上的案桌上,震得上头茶盏颤巍巍几乎倒落。 外头伺候的梁敬翁听见声音,急忙快步进来,跪地道:“万岁爷——” “滚!!——”玄烨正是有火没处发,偏生梁敬翁没头苍蝇似的撞上来,玄烨一把抓起案上的茶盏,连带着里头滚热的茶水一并摔在了梁敬翁的脑袋上。 梁敬翁“哎呦”痛叫一声,捂着满是鲜血的额头,跪趴着退将出去。 苏帘忍不住皱起眉头,虽然她也不喜欢梁敬翁这种爱钻营的人,但是没个由头便这般发泄,皇帝这种生物,果然是不讲道理的。 苏帘起身,抚了抚衣袖上的褶皱,道:“我收拾一下东西,不会耽误太长时间。”她的随身之物,不过几件首饰罢了。 “你竟然以为是朕使了这般下作的手段吗?!!”玄烨终于忍不住,便吼了出来。 见他那副怒发冲冠的模样,苏帘反而平淡无比,“我也很疑惑,您想要我乖乖回宫,强行带我回去便可,我一个女人,难道还反抗得了不成?您又何须这般呢?” “‘强行’?!!”玄烨重复这着两个字,怒火中烧,冲得他几欲崩裂,“朕对你难道还不够好?!!你心中竟然是如此臆断朕的吗?!!” 玄烨上前一步,一把按住苏帘的肩膀,他怒急充血的双眸死死凝视着苏帘那不起一丝波澜的精秀面孔,“朕此生,从未容忍一个女人,像容忍你这般?!你到底还有什么不知足?!” 苏帘几乎是冷笑着说出话:“您的意思是,我应该无比荣幸感激涕零了?!”她实在受不了皇帝这种生物,自以为是施舍恩惠,便觉得全天下的人都应该叩谢皇恩吗?!! “你、你这个女人!!”玄烨气得咬牙切齿,“为什么你偏偏跟别人不一样?!!” 苏帘轻轻一哼,道:“我若是跟旁人都一样,您就不会对我感兴趣了,不是吗?” 苏帘的语气叫玄烨极为恼怒:“女子三从四德,你竟然一点都不学吗?!” 苏帘强忍住翻白眼的冲动,二十一世纪的女人,哪个会有三从四德的“美德”?!嘴上却毫不觉羞:“宫里有的是三从四德的女人,您若是喜欢,尽管去腻味着,何必来招惹我,闹得我不痛快,您更是自找不痛快。” 苏帘的语气是平淡的,但是偏偏平淡的语气说出来的话能叫人气炸了肺。苏帘的嘴巴从来是不饶人的,尤其是生气的时候,更不会积德。她也憋了好一会儿的火气了,不发泄出来,她也不舒服得很!! “你到底想要什么??!”玄烨气得鼻孔冒烟了,为什么他偏偏自找不痛快地喜欢了这么一个女人!他现在很想拂袖而去,从此将这个女人冷落一旁!可看着她那张浑不在意的脸,玄烨更多是不甘心浮上心头!!从没有哪个女人敢对他不上心,宫里上至皇后,下至庶妃答应,哪个不是翘首以盼的?!这所谓人心本贱,男人就更是一种犯贱的动物,皇帝要是犯贱起来比一般男人更贱!! 苏帘此刻也有些怀疑自己之前的设想是错误的,弄不好还真是冤枉了他??但是见皇帝说出这句话,她只好继续装模作样下去了:“我想要什么,早就说了——我不想回宫。” “身为嫔妃不想回宫?”玄烨咬牙切齿,“你、你——” 苏帘见状,觉得兴许有戏,便放柔缓了语气:“皇上,若可以选择,苏帘宁为外室,也不愿回宫为妾侍。” (求推荐!求收藏!!) C 第三十一章、宁为外室(下) 宁为外室,不为妾侍!!这样的话,并非出自苏帘真正的心意,只不过是她别无第三个选项罢了!!皇帝既然已经对她上了心,就不会容许她远离。苏帘也不能对父兄生死置若罔闻,所以这样的选择,是仅有的两项。两害相衡趋其轻。 外室,何为外室?放在后世,叫做二、奶,是一个苏帘极其讨厌的职业,可是现在她却不得不选择这个职业。 皇帝大约也是被苏帘的话给惊住了,半晌都没有说出话来。 苏帘见皇帝不出声,便道:“回到宫里,我便只能做以前那个温顺、谦恭的答应乌苏里氏,现在的乌苏里苏帘才是真实的我,不知皇上想要哪个?” 玄烨此刻的心声,他是既想要真实的苏帘,又想要苏帘乖乖跟她回宫,可这种要求想想就觉得很矛盾、很冲突。 苏帘露出几分忧伤之色:“我真的不想回去……她们整天在谋算什么,我都不是很懂,但看着便觉得疲累得很,若是置身于那些心机谋算之中,还不知会有什么样的疲惫呢。我实在不想过那种日子。” “所以——”苏帘柔婉着目光看着皇帝,“如果您真的有一点点喜欢我,就不要让我回宫。不论回不回去,我都是您的女人……”这句话,说得苏帘自己都要吐了!她真庆幸,来了这个时代,锻炼了自己的表演能力,要是有朝一日穿回去,她可以考虑去当演员了!! 苏帘见皇帝面色复杂,便趁热打铁:“我在离裕德园不远处有个小宅子,我以后还住在那里,您什么时候想来就来。” “不行!!”玄烨骤然开口打断了苏帘的话。 苏帘顿时心凉了半截,难道是她的演技还不够?! 玄烨面上各种情绪纠结,如同他的心思也在纠结着,良久,他长长叹了一口气,“朕……偏生拿你没办法……” 毛意思啊?!苏帘内心抓狂了,你到底是肯还是不肯啊?! 玄烨面色紧了紧,道:“住在以前那种地方是决计不行的!!” 苏帘一听,不禁道:“难道我以后要住在裕德园,这可是裕亲王的别院?”你难道想在你个哥的别院里养二、奶?! 玄烨略一思索,“裕德园景致还算不错,就是忒小了点。” 次奥!苏帘恨不得朝天竖一个中指,占地数百亩,这还叫小啊?!!皇帝果然是天底下最大的土豪!! 玄烨深吸一口气道:“这样吧,你若喜欢裕德园的景致,朕便从福全手上收回来便是了。” 苏帘嘴角抽搐了二下,道:“这样——不太好吧?”给人的东西,怎么能说收回来就收回来? “无妨!”玄烨微微一笑,“朕再改赐其他皇庄给福全就是了!把裕德园和东边的清华园合并,再稍加扩建一下,想必不错。” 苏帘有些傻了眼,“额……您这是什么意思?” 玄烨笑笑,道:“索性把毗卢寺也收纳进来,合成一个避暑行宫,工程倒是也不大。” “建行宫?!”苏帘不禁惊了,居然还是这么大的面积?“您建行宫做什么?”偌大一个皇宫,还不够你住的吗? 玄烨嘴角露出暧昧的笑容,伸手戳了戳苏帘的脸颊:“你说呢?” “额……”后世,记得包二、奶,额——自然是要给包、养的女人买房子金屋藏娇了,只不过这么大一个行宫,苏帘还真是受之有愧呀!皇帝为了她大兴土木,她有种自己成了祸国殃民的祸水的感觉……不禁脸上有些发烫,该不会皇帝真的是喜欢她?否则怎么会这么大肆圈地建行宫呢?虽然是原址扩建,工程不是很大,但是肯定要虚耗国库的。 “可是——三藩还在打仗,这样虚耗国库不好吧?”苏帘急忙提醒道。 玄烨捏了捏苏帘的鼻子,道:“放心吧,朕用自己内库的银子就是了!不动用国库!” 内库,也就是皇帝的私库,即内务府。这里头的钱,是历代皇帝的私房钱,皇帝想怎么花就怎么花,大臣都无权置喙。玄烨不用国库的钱,一则是国库的确不充裕,二则是他也怕麻烦,那些朝臣,尤其是督察院的御史们一个个生怕找不到劝诫君王的机会呢! 苏帘不禁有些忸怩,看着皇帝那舒展开眉头的笑容,她不得不承认,皇帝长得不错,要是他没有那三宫六院,保不准苏帘真的会考虑一下喜欢他呢! “皇上,您是真的喜欢我吗?”苏帘忍不住问道。 玄烨突然露出一副很无奈的样子:“你觉得朕会这般毫无底线地纵着一个不喜欢的女人吗?” “我……”苏帘实在觉得这样的喜欢来得太快了一些,也非她所愿,更不敢置信。 玄烨柔和的目光中不禁有一丝失落,他最能洞察细微,如何看不出这个女人并不曾对他倾心,甚至还不怎么相信他是喜欢她的、喜欢得像中了蛊一般。随即,目光变为坚毅,这世间从无他得不到的东西,这个女人,无论是人,还是心,他都要定了!!那个敢觊觎朕的女人的何远浊,要处理得干干净净,那个她前世那个念念不忘之人……早晚有一日要从她心底里彻彻底底撵走!! 玄烨看着苏帘那一身闲散的衣着,汉服袄裙,上身桃红色斜襟圆领掐花广袖小袄,袖口镶松花色边儿滚缠枝桃叶纹饰,下身是深青色如意马面裙,露出一抹姜黄色绣鞋。悠闲而又叫人看着轻松的装束,“你是喜欢汉服吗?” 苏帘点头,华夏汉服自然是比满人直筒的旗服好看多了。 玄烨微笑道:“你穿汉服也很好看!若是喜欢,以后就照着自己心意来。” 苏帘低头嗯了一声,皇帝这种温柔的态度,反而叫她有些不适应了。 “你若是额上的伤没有大碍了——”玄烨看了看这福全以前用过的卧室,不禁有些不喜,“就立刻启程,暂且去清华园吧,这里自从赐给福全之后,便改为了亲王规制,如今要重新划入行宫,还需要改动一些。” “清华园?!”苏帘一怔,该不会是以后的清华大学吧?!好像那在清朝的时候就叫做清华园来着!!苏帘突然有些飘飘欲仙了,那个后世无数人心中圣地一般的学府,竟然以后就归属她住着了?! 玄烨应了一声道:“那原是前朝神宗的外祖父李伟修建的园子,当时便有京师第一名园之称,精致秀美的确独一无二。不过——既然改建行宫,便该换个名字才好。” 坐上外看低调,内里奢华的马车,车行平稳无比,玄烨想了一路,苏帘提示道:“要不叫畅春园?” 玄烨一听,突然拍手叫好,“极好!!”他眉头扬起高兴到极处的飞舞的笑,“山川开霁景,草木畅余春。园中之景,莫不如是!!尤其春日一到,更是贴切!!”他欢喜地看着苏帘,“没想到,你也通晓诗文!” “我……随口说的。”苏帘尴尬地笑了笑,“山川开霁景,草木畅余春。”这句诗,她可从没听说过,也不知道是谁写的,活了那么多年,看样子她学的那点东西还真不算什么! C 第一章、行宫 清华园距离裕德园极近,不过才几刻钟的路途,只不过到了皇家园子门前还不算到达目的地,从大门进入,并未下车,直接入内,又过了两个高大的门,方才下马车,有太监早早备好了一大一小两个肩舆,苏帘坐上后头那个小的,有个面生的嬷嬷给奉上来一个热腾腾的平金手炉,送上一件厚厚的大毛斗篷,原来是天色沉了下来,有些冷,大约晚上还会下雪呢。 优哉游哉坐着肩舆,跟在皇帝的肩舆后头,又过了几个游廊、月门之类,行了小半个时辰,才停了下来。 玄烨人前也毫不避讳地拉了苏帘的手,触到苏帘的手温热,瞥了一眼那平金手炉,又扫了一眼旁边那个不多话的嬷嬷,不禁多了几许赞许之色,便对苏帘道:“这里是澹宁殿,你瞧着可喜欢?” 澹宁殿,这里是一处不逊于宫中殿宇的所在,殿阁高耸,金色的琉璃瓦明晃晃的炫丽,飞檐斗拱有着江南的韵致,正殿前绕着的几株粉得像桃花的杏梅正开得热闹,平添了几许韵味。 玄烨拉着苏帘的手,便入了殿中,内中竟然已经烧着炭火,烘热了整个澹宁殿,热气扑在苏帘面上,不禁红彤彤的。 苏帘被他拉着直接去了东面次间,内中装饰,处处雅致,不像宫里那样大气,却很叫人看着顺眼,上佳的琉璃美人榻,紫檀嵌螺钿的炕屏,黄花梨木喜鹊登梅的落地罩,滚着热气却无半点烟火的三足画珐琅炭盆,一旁案几上还搁着新剪的杏梅,上头雪水化为露珠,衬得杏梅更加娇艳欲滴,如含露的桃花一般。 “因三藩的事儿,已经数年都没来着园子避暑了,”玄烨饮了热茶,话语徐徐缓缓,“不过奉宸院的几个奴才办事还算尽心。” 奉宸院,便是内务府七院三司之一,记得乌雅氏的父兄似乎就是在奉宸院任职,管的就是这些皇家行宫、别院、庄子、园子的整修和维护。 玄烨看着苏帘,问道:“你瞧着如何?” 苏帘被热气熏得脸上红红的,低头嗯了一声,“挺好的。”用来养她,她真觉得有点受用不起呢。澹宁殿就如此奢华雅致,当然没什么可挑剔的。 方才那个给苏帘地上手炉和大毛斗篷的嬷嬷上来跪拜行礼,举止格外规正:“奴才彻叶勒氏给主子爷请安,给娘娘请安!” 玄烨虚抬了抬手,道:“起来吧。”又对苏帘道:“叶嬷嬷从前是伺候过皇额娘的人,因年岁大了,才叫她来这里,算是得个安闲,以后便归你使唤。” 苏帘心道,皇帝口中的“皇额娘”想必是指她的生母孝康章皇后,而非宫里的那位母后皇太后博尔济吉特氏。 苏帘瞧着这位姓彻叶勒氏的嬷嬷,已经五十以上的年岁了,在这个年代,的确年纪不小了。她穿得并不比旁人体面,青褐色的宫装,头上朴素,包括耳坠子在内的饰品不超过三件,她话不多,但规矩十分周全,说话也清和款款,听着叫人很舒服的样子,苏帘微笑着客气道:“以后就有劳嬷嬷了。” 叶嬷嬷蹲身一福,道:“娘娘严重了。” 玄烨端正了五官,认真地看着苏帘:“你阿玛的事儿,并非朕刻意所为。” 苏帘一愣,急忙道:“是我……太冲动了,那些没分寸的话,皇上请别往心里去。”不管她是否真的误会了皇帝,如今的确有必要软和一些了。 玄烨大约是松了口气的样子,“朕数日前受到顺天府禀报,因关碍着安亲王府,才没叫立刻放人,只吩咐押后拖延些时日。你若是担心他,朕回宫便叫顺天府无罪释放。” 苏帘听了,急忙摇头道:“皇上,能否缓一缓——” “嗯?”玄烨不禁有些不解。 想到乌苏里达山这个只会给她拖后腿的阿玛,苏帘就忍不住冒火,“我阿玛赌性难改,若是这么轻易就出来了,怕是还会继续赌。能不能——暂时别放,放他在牢里,狠狠吓一吓他!叫人告诉他被判了斩立决,给他吃顿断头饭!然后再说是因为哥哥在战场上的功劳,才赦免了他,不过死罪可免、活罪难饶,最好打他个几十大板,叫他三个月下不了床才好!!” 说到最后一句,苏帘是咬牙切齿,绝对不能轻饶了达山,否则苏帘心里不痛快得紧! “他真是你亲阿玛吗?”玄烨忍不住问。 苏帘气冲冲道:“就因为是亲阿玛,才要狠狠绝了她再赌钱的念头!!”达山这种人,不给他狠狠吃点苦头,他不是不会戒了赌博的!!若是今日对他心软,便是害了乌苏里氏一家满门!! 玄烨愣了半晌,不由发笑:“好,都依你!” 在行宫和皇帝一起用了晚膳,苏帘瞧着天色已经黑了,皇帝却丝毫没有挪动贵足的样子,苏帘不禁有些坐不住了,他该不会是不打算走了吧?!! 想到自己现在已经是他的“外室”,要是他今晚就要求她履行“外室”的“义务”……苏帘不由地脸上发烫。 “是炭盆搁得太多了吗?”玄烨忽的问道,“怎么从方才你脸上就一直火烧云一般。”看着苏帘那红扑扑的小脸蛋,玄烨的语气里不由地含了几分揶揄。 “我——”苏帘捏着自己的袖口,不禁舌头打了结,半晌才道:“皇上,时辰已经不早了……” 玄烨瞥了一眼对面的西洋钟,哦了一声,“的确时辰不早了,该安置了。” “我、我——”苏帘急得额头都冒出汗来,抬起袖子擦,却碰触到脑袋上的绷带,便道:“我额头上的伤,还没好利索呢,您、您……” 玄烨眼底闪过一丝沉郁,随即扑哧笑道:“朕还不至于那么性急!” “我、我那个……我不是那个意思……”一时间苏帘也不晓得自己咕噜了什么话出来,总之尴尬得紧。其实她也暗自安慰自己,又不是处女了,矫情个什么劲儿啊!可真事到临头,还真不是那么容易接受了的!! 玄烨侧身凑近了苏帘的脸蛋,那白里透红沁发着桃花芬芳的肌肤,叫他有些心猿意马,语出热热地道:“你这个样子,倒是可爱得紧!”再一低头,唇便落在了苏帘的脸颊上。 苏帘顿时脑袋混乱如麻,随即心中朝天竖一个中指,又被吃豆腐了!!!唉,算了算了,她现在是他的外室,别说是吃点豆腐,被吃干抹净只怕也是用不了多久的事儿!! 不过还好,玄烨并没有进一步的举动,他轻抚了抚苏帘额上的刘海儿,道:“时辰不早了,朕、得回宫了。” 苏帘立刻松了一口气,要是他留下来,她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应对了呢! 殊不知,苏帘这一瞬间的反应清晰地落在了玄烨眼中,那眸中有无名的火闪动,却瞬间被压了回去。 C 第二章、总管太监 玄烨一出了澹宁殿,顿时那眼底的恼怒再度浮现,一个拳头便打在了粗大的杏梅树干上,震得上头积雪扑簌簌落下,带着飘逸的粉色梅花瓣。 如此举动,吓得梁敬翁噗通便跪在地上了。 玄烨的确是有心想要留下来,成就好事儿的,但是他身为帝王的骄傲,他是断断不肯用强压服一个女人的!他无比想得到苏帘这个女人,但他更希望她是心甘情愿!!如今她嘴上是肯了,心里却是千万个忸怩不愿!!想到此,玄烨终究是不甘心!! 帝王有怒,必然有受迁怒之人。玄烨最怒的自然是苏帘心中念念不忘的那个,但偏偏那是个死人!!没法对死人发火,就只能对活人动怒了。玄烨便想到了哪个曾经觊觎苏帘的何清、何远浊!!前日,何远浊已经因为拒考博学鸿词科而下狱……这个人心有反骨,而且与当日遇刺,还有千丝万缕的联系,此人断断不能留!! 但是——玄烨回头看了一眼澹宁殿,何远浊不能留,但他同样不能下旨杀此人。玄烨便想到了一人,“噶礼……”噶礼虽然揣摩错了一次圣意,但办事还是很用心的。 翌日醒来,已经是辰时三刻了,苏帘昨晚想着自己要被那啥啥的事儿,半宿都没睡着,所以起得也就有些晚。 叶嬷嬷十分熟手地吩咐行宫的宫女伺候苏帘洗漱穿衣,她则亲手服侍苏帘梳头,“娘娘额上的伤虽然已经结痂,但是未免感染,还是带个抹额为宜。” 苏帘瞥了一眼那个豆青色绣着梅花缠枝的抹额,很是觉得俗气。 叶嬷嬷微笑道:“娘娘且将就着,行宫没有针线上人,这个是奴才连夜赶制出来的。” 苏帘果然瞧着叶嬷嬷眼下有一抹乌青,眼中也带着些血丝,不禁有些报赧:“劳累嬷嬷了。” 叶嬷嬷只微微笑着,小心地为苏帘带上抹额,“奴才手艺粗笨。不过皇上昨日临走已经说了,很快就会赐下一批针线上人。” 这位叶嬷嬷如此尽心,苏帘也不是不领情的人,微微报一一笑,这才发现素来都极为殷勤的梁敬翁却不知去了哪儿,便问道:“怎么不见梁公公?” 叶嬷嬷道:“娘娘说的是梁敬翁吧,他昨日便跟皇上一同回宫了。”——是个短视的,不过是瞧着娘娘安置在行宫园子,没被接回皇宫,竟然求了皇上回去伺候。 “娘娘,园子的总管太监张潜鳞张公公一早就过来了,想跟您磕头请安。”叶嬷嬷敛身禀报道。 “总管太监?” “是,张公公是从四品宫殿监正侍,现任畅春园总管太监,从前也是御前服侍的人。”叶嬷嬷解说道。 四品,苏帘记得太监做到头就是四品,这个张潜鳞能做到从四品看样子不简单,便问:“他既是御前伺候过的人,怎么被调到这儿了?” 叶嬷嬷回道:“奴才只大约听说,张公公和梁公公有些嫌隙。” 苏帘不禁心道,这御前的太监,争斗也是不少呀。叶嬷嬷口中的梁公公自然不是梁敬翁,而是梁九功。听着她的话,这个张潜鳞是被排挤出来的,虽说调到行宫,品级升上去了,可权位怕是远不如从前了。 叶嬷嬷手中熟稔地梳着青丝,她也不知从哪儿晓得苏帘的喜好,没有梳满人的发髻,而梳了一个简单大方的倭堕髻,斜压一只碧玉簪固定,苏帘左右对着镜子看了,觉得很满意,不禁道:“没成想,嬷嬷竟然会梳汉人发髻。” “早些年学过,许多年未施展,如今都生疏得只会几个简单的样式了。”叶嬷嬷眉眼温和,又不失谦恭,“好在娘娘不嫌弃奴才粗手笨脚。” 梳妆罢,便叫外头候着的张潜鳞进来,苏帘端庄在正殿主位上,便叫一个四十来岁,国字脸,面略黑,无须,穿着一身青色蟒纹官服之人进来,倒头便跪拜,连磕了三个头,方才道:“奴才张潜鳞,给苏娘娘请安!” 张潜鳞的声音不似寻常太监那样阴气,反而浑厚有力,若非她穿着太监蟒服,苏帘倒是不敢相信他是个宦官呢,抬手唤他平身,不禁心道,这张太监好歹是个四品总管,见了她一个答应,有必要那么毕恭毕敬吗? 苏帘语气温和:“我初换了地儿,故而不甚安枕,今晨便起了晚了些,劳你久等了。” 张潜鳞连忙深深弓着腰:“苏娘娘折煞奴才了!奴才候着主子,那是理所应当的!”做了三十多年太监,张潜鳞绝对不乏眼力,他可绝非梁敬翁那种鼠目寸光之辈,如今一位得宠的娘娘就在眼前,他怎会不卖力巴结呢? 今儿一大早,万岁爷下旨改此园为畅春园,还将原本的裕德园、毗卢寺等一带如数划进畅春园行宫范围内,想也知道为的是这位娘娘! 张潜鳞略靠近二步,道:“方才宫中派人送来了十二位针线上人,还有各式绸缎百匹,大毛皮子、小毛皮子共二十余,装了整整三大车,刚刚才运送来行宫!” 可真有够快的!苏帘暗叹一声,看样子皇帝对她或许真的是有些喜爱吧? 张潜鳞急忙请示,是否叫针线上人进来磕头。这些人既然是派来给她做衣裳的,还是见一见好些。 十二个针线上人,多半是三四十岁的嬷嬷,后头还有几个年轻的,一一磕了头,为首的几个报了姓氏,都是包衣出身的。苏帘叫叶嬷嬷去屋内拿了银票赏她们,唉,大头的整百两的银票都给了阿林,如今省得就是一些十两和五两面额的银票了,赏完了人,苏帘的钱袋子就空空如也了。 “我平日里不爱穿旗服,你们做几身应应景就是了,主要做些襦裙、袄裙就是了。”苏帘把自己的喜好一一言说清楚了,便叫她们退下了。 今儿的天不怎么好,从昨晚就开始下雪,到这会儿还没停,张潜鳞也暗示了苏帘说,皇帝今儿不会来了。苏帘倒是有松了一口气的感觉。 行宫里的膳食多大鱼大肉之类的油腻食物,苏帘吃得并不是很对口味。来到清朝,还是王嫫那简单朴实的手艺对她的胃口。 C 第三章、缺钱娘娘 翌日下午,张潜鳞又来澹宁殿,原来是皇帝又叫人送来了一些珠玉首饰,有东珠二斛、南珠四斛,都是硕大圆润的珍珠;各式簪钗、扁方、步摇装满了十几个盒子;金镂空嵌珍珠羊脂玉如意一对,各式玉佩十来件,有镂雕福寿双全的、白头富贵的、岁寒三友的,其中凝住了苏帘目光的是那对龙凤呈祥的蜜蜡黄玉玉佩,这叫苏帘想起了当日钮妃送给佟氏的那对龙凤白玉盏。 张潜鳞的目光也凝在那对龙凤玉佩上,“恭喜娘娘,皇上果然对娘娘不同一般。” 苏帘面色倒是平平,转头叫叶嬷嬷登记收进库房中,这些东西,贵重倒是极为贵重,但苏帘缺的并不是这些东西,而是——钱!是银子!现在她已经把兜儿里所有的银票都打赏出去了!!现在身在行宫,想要卖点什么东西换银子都不成! 一想到她答应的年俸禄才只有三十两,连打赏都不够,苏帘很想跟皇帝说,您能不能来点实际的,多给点真金白银成不? 澹宁殿的伺候宫女,瞧着有二十来个的样子,这里是行宫,太监不是很多。 待殿中清净了些,叶嬷嬷才请示了苏帘之后,都给叫了来,给苏帘磕头算是认主,照例苏帘该赏银子的,但是她兜里已经没钱了,想了想只好从皇帝赏她的那百匹绸缎中,叫叶嬷嬷去选了几匹不打眼的衣素缎,每人赏赐了三尺,大约能做半身衣裳,倒是喜得她们各各磕头谢恩。 叶嬷嬷一一指着介绍了名字,苏帘倒是没记全乎了。有个叫螺玳的宫女,长得眉若画螺,不过模样不是最标致的;其中有个叫秋怜得长得楚楚动人,只可惜苏帘不喜欢这种类型的;还有一对姓察哈尔氏的堂姊妹,长得圆润讨喜,给苏帘第一印象挺对眼,所以就留这俩贴身伺候。不过察哈尔姊妹就是名字忒俗气了,叫春红、春桃。 叶嬷嬷是个会察言观色的,便道:“娘娘若是赏识,就恩赐她们新名儿吧。” 苏帘实在没有给人改名字的习惯,不过那姊妹倒是会讨好的,连忙磕头道:“求主子赐名!” 苏帘便想到了以前的绣眉,“绣”字放在后世有些俗气,但是在古代可是用名的好字,于是便给她们该做绣屏、绣楼。再并螺玳和一个叫滟儿小宫女一并留作近身伺候,其余的便交给叶嬷嬷分派去了。 针线房被设在澹宁殿东边的一个小阁子,十几个针线上人,果然手脚几快,第三日便做出来好几身衣裳。一身亮蓝色对襟儿阔袖的闪缎旗服,内衬白素绸里,用极为华美用双圆金线和孔雀羽线绣了大朵大朵盛开的牡丹和孔雀,唤作“富贵花开”,只是瞧着太炫目了!苏帘只叫收起来,却穿上了另一身交领袄裙,上身月蓝色长袄,袖子是略收的琵琶样式,镶了银红色片金缘边,绣了精致的八宝如意纹;下身配海棠红马面裙,裙襕上有流苏璎珞纹,都是吉祥的纹样。 苏帘对镜一瞧,素淡的上袄,衬红艳的下裙,很是压得住。汉服的袄裙便是这个特点,不能下身都艳丽,总要一素一深搭配才相称。 “做这身衣裳的是哪个针线上人?”苏帘不禁问道,手艺倒是再其次,韵味很对苏帘胃口。 叶嬷嬷道:“是一个姓卫的针线宫女。” 苏帘一听是针线宫女,想必是年岁不大的,苏帘倒是不记得是哪个了,当初磕头的时候就没认全乎,便道:“我梳妆盒里有一只青玉的云纹簪,拿去赏给她。” 一连好几天,皇帝都没来,不过东西却是一日接着一日地往这边运,头一天送了针线上人和绸缎衣料、皮子来,第二日送来珠玉首饰无数,第三日又运来了整整五大车,一千斤的红箩炭。 苏帘很像哀嚎一句,您能给我点银子使使吗?张潜鳞来报赏赐,苏帘都给不出银子打赏了!那些首饰衣料都是女人用的东西,她又不能赏这些给他!! 苏帘日子过得很奢侈,但是她觉得自己很穷。 紫禁城,景仁宫。 佟贵妃遥望殿外,看着那养心殿的方向,不由苦涩上了心头,润了眼眶,“前儿是针线上人和料子,昨儿是首饰,今儿又是千斤的红箩炭。”她不由地露出酸楚的笑容:“本宫冬日月用红箩炭才不过四百五十斤,皇上倒是怕她在行宫受冻,一下子给了那么多。” 高嬷嬷急忙安慰道:“只是些身外物,位份才是最打紧的!皇上难免有个新欢,娘娘不必太往心里去,反而苦了自己。” 佟贵妃笑容更加苦涩:“皇上这些年虽然新欢不断,可也没有为了哪个坏了规矩!”如今怀着身孕的乌雅氏也可以说得宠,可也远不能和那位相比。她原就看出乌苏里氏入了皇上眼,可偏偏出了那种诡异失踪之事,可竟不知怎么,转眼还不到一年,她便身在行宫,骤然万千宠爱在一身了。 “罢了,如今该愁的是皇后了。一千斤的红箩炭、百匹的绸缎,如此奢华的月例,可是都能与皇后的份例相提并论了。”佟贵妃幽幽道。 这时候,外头一个小太监来报:“偏殿吴贵人来给娘娘请安了。” 佟妃急忙收敛了面色的苦涩,端庄地道:“本宫不是早吩咐了,免了请安,一切皆以她腹中皇嗣为重吗?!且叫她回去好好养着吧!”又吩咐高嬷嬷道:“去请个太医,给她瞧瞧。” 刚吩咐了下去,景仁宫大太监徐长安急急忙忙跑回来:“娘娘,皇上瞒着人,轻车简从,已经出宫去了!” 佟贵妃不由心头一揪,良久才道:“知道了……”她掌管六宫事务,许多事儿瞒不过她的眼线,可是瞒不过又如何,皇上该去还是会去,她能做的就只是帮着皇上瞒着后妃们。 皇帝来到畅春园的时候,苏帘正穿着一身袄裙,在澹宁殿的杏梅树下打太极锻炼身体。今日总算不下雪了,也出了太阳,阳光暖暖地照着人,便出来打太极了。 澹宁殿以叶嬷嬷为首,没半个人拿规矩说事,她要做什么,叶嬷嬷只会带着几个宫女一旁伺候着、等吩咐。不得不说,这位叶嬷嬷挺叫苏帘觉得顺心的,果然比宫里日子过得舒坦。 C 第四章、要钱娘娘 苏帘正伸胳膊伸腿儿,正欢实着,隔着杏梅树丛丛枝桠,便瞧见一席明黄色的衣袍,虽不是正式的朝服,可上头深蓝色的五爪九龙可着实显眼得紧——来者是谁,自是不必多说了。 苏帘回过神来的时候,叶嬷嬷等人已经跪在雪地上了。 苏帘觉得自己杵着有些失礼,便行了个万福,她骨子里是不喜欢给人下跪的。 玄烨眉眼带着微笑,伸手扶了苏帘,揶揄道:“你方才在做什么动作,倒像是在练武呢!” 苏帘脸上尴尬了一下,道:“是太极拳。”她也不会旁的,这还是上辈子打小跟爷爷学会的呢。原是该早晨打太极拳最好,可是大冬日的苏帘爱猫被窝,所以就改在午后太阳最暖煦的时辰。 进了殿中,绣屏奉了了热腾腾的手炉上来给苏帘暖手,绣楼则晋上茶水,便都退到一侧。 玄烨低头抿了一口茶,不禁微微皱了眉头,道:“朕那儿有上好的庐山云雾茶,下回给你带两罐来。” 茶这东西苏帘倒是喝不出好坏来,只低头道了句谢。 “你在这儿还住得习惯吗?可还缺什么?”玄烨放下茶盏问道。 苏帘想到自己那干瘪的钱包,想开口问他要钱,可又有些不好意思,报赧了一会儿才嗫嚅地道:“那个……皇上,我的俸禄——能不能加点?” 看皇帝一副愣住了的模样,苏帘搅着手里的帕子道:“我一年才三十两银子的俸禄,根本不够用嘛!” “噗嗤——”玄烨忍不住笑了出来,“哈哈哈——” 苏帘顿时有些恼羞成怒了:“有什么好笑的,我守着一堆值钱的东西,又不能卖了换银子花!”虽然说她吃喝拉撒都有人管,但是总得要打赏下人吧?底下人给她办好了事儿,她却没钱可赏,真是尴尬得要死了! 玄烨忍不住伸手捏了捏苏帘的鼻子:“是朕疏忽了!!哈哈哈!!”他还是忍不住发乐,嘴角都上扬着。他活了二十余载,还没碰见哪个女人直接问他要银子花的! 玄烨仔细端量了苏帘,额头已经是一片光洁如玉,看不出疤痕,便道:“没几日,你额上已经好,看来沈厚朴的医术还算老道。” 苏帘想到之前拿额头上的伤来推拒皇帝的事儿,不由脸上有些发烧,要是皇帝打算留下,她可没有借口来拒绝了!! 用食指轻轻点了点苏帘的额头,语气略带低沉:“这几日南方的事儿不休,朕怕不能常来。” 苏帘一听,不禁暗喜,面色却不敢表露出什么来,只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尖。 玄烨低低道:“朕愿意等,只是……也不要太久了。” 被一语戳中心事,苏帘头低得更深了,嘴里声如蚊蝇:“我、我……” “朕只恨孟婆,一定是只给你喝了小半碗孟婆汤!”玄烨似乎是自言自语。 其实不关孟婆的事儿,都是老天爷手一抽,把苏帘给弄来了!! 皇帝待她好,苏帘也不是没有一点感动,他年轻,也算得上英俊高大,不发脾气的时候也挺温和的,至于那三宫六院,自古帝王哪个不是如此呢?何况她是后来的,哪怕皇帝真的对她真心,她难道还能提独占的要求吗?他所做的一切,已经是破格又破了规矩了。 早晚有那一日……苏帘知道那是她的命数。 既然如此,又何必太矫情了呢?何况,她不是不渴望有人疼,有人爱,她也想要有丈夫相爱,儿女饶膝下…… 只是她心里终究有一刀过不去的坎……前世的丈夫,是因素之一,却不是最重要的。而是她适应了后世的生活,适应了那种一夫一妻的惯例,如今要打破过去的一切,和别的女人共享一个丈夫,实在有些超出他的接受范围。 可是,她一直逃避有用吗?若是反而消磨光了皇帝的耐心,她日子只怕更不好过。如今她在行宫中过得舒坦,没有人勾心斗角,没有人敢给她不痛快,她何不偶尔做一次聋子、瞎子,只当他没有那些三宫六院?女人,糊涂一点,或许就会幸福一点。何况,她并没有爱上这个男人,反倒是他对她动了心。 终于,苏帘咬牙下了决心,忍着莫名的酸涩,抬起头来道:“皇上,能给我一枚戒指吗?” 玄烨一愣,忽的看到苏帘眼中的湿润,语中满是爱怜:“你想要什么戒指?玉的,玛瑙的?朕叫营造司去赶制。” 苏帘忍着想哭的**,道:“银的就可以了,要男式女式各一枚,上头要镶嵌钻石。” “钻石?”玄烨微微疑惑。 苏帘哽咽地“嗯”了一声,道:“就是西洋的一种透明的石头,那是世间最坚硬的宝石。我只要这个,旁的都不要。”她如今也只能要的起一枚结婚戒指了,后世的婚纱现在的凤冠霞帔都是她要不起的东西。 “哭什么?”玄烨急忙去擦苏帘眼中淌出来的泪花,“不过是个物件,你既想要,朕必然给你弄来就是了。” 苏帘当然想哭,这辈子她是算把自己草草嫁出去了。不过好歹还能有一枚钻戒不是吗? 皇帝只在这儿留了两个时辰,傍晚时候便走了。 苏帘用过晚膳,本打算早早睡下去,却听叶嬷嬷报说张潜鳞有事儿求见,便只好整了整发髻出来。 只听得几声“汪汪”声,苏帘一愣,急忙加快了脚步,果然是团子、毛球、黑球三只,闻见苏帘的味道,三只圆滚滚地扑上来,一通狂撒娇。 张潜鳞笑呵呵见了礼:“万岁爷吩咐,把娘娘以前在苏宅用惯的东西带过来,奴才想着您看见着三只讨喜的一定欢喜!” 苏帘抱起团子,抚摸着那柔滑的毛,这些日子可见王嫫母女照顾得很尽心。当初团子、毛球黑球都是放在苏宅中的,苏帘早就怀念这几只小东西了,本打算天好了雪化了,便托张潜鳞去带来的,没想到皇帝竟然先一步吩咐下去了。 张潜鳞又道:“还有从前伺候娘娘的王嬷嬷和王四姑娘,也都一并带来了。只是因她们不晓得行宫规矩,所以需得学好了礼数才能来伺候娘娘。” 苏帘抱着团子坐在椅子上,不禁皱眉道:“可是行宫里的嬷嬷宫女,可都是包衣旗的,王嫫和四嫚……” 张潜鳞躬身道:“娘娘尽管放心,万岁爷开了口的事儿,王家一族如今都已经入了包衣旗了。” 内务府包衣三旗,是皇家的家仆奴才……苏帘依旧皱着蛾眉,从平民成了奴才,苏帘不知道这到底是好还是不好。 张潜鳞有些看不懂苏帘的表情,便道:“王嬷嬷母女还托奴才来给娘娘您磕头谢恩了!入了包衣旗,便是吃皇家俸银禄米的人,子孙世世代代衣食无忧,这可是天大的恩典呢!!” 听张潜鳞这么说,苏帘到安心了几分,也是,做奴才虽然要卑躬屈膝,可总比遇着灾年便要饿死好得多了。何况包衣奴才,虽然是奴才,但是户籍上却并非奴籍,而是良户——这也算稍安慰几分了吧。 苏帘露出几许笑容,“王嫫母女都是粗人,不过品性醇厚,规矩上过得去也就是了,不必太严苛了。” 张潜鳞连忙称是,“奴才省得,娘娘放心。” (求收藏!求推荐!) C 第五章、合卺 又过了二日,已经是傍晚的时辰,苏帘用了晚膳,不犯困,便拿着本杂记闲看打发些时辰。偏这个时候,绣屏来禀报说:“皇上来园子了,请娘娘去春晖殿。” 苏帘搁下杂记,不禁有些糊涂,皇帝每次来都是直接过来澹宁殿的,怎么这会叫她去春晖殿了。这些日子,偌大的畅春园虽然苏帘还没走遍,但几个关要地方还是清楚的,这园子里名为“殿”的所在不多,除了澹宁殿华丽秀雅,还有春晖殿最为大气磅礴,本来那就是作为皇帝夏日避暑的下榻寝宫。 苏帘虽不解,也耐不住绣屏催促,便出了殿门,暖轿早已备好了,一路有悠哉哉去,路途倒也不远。 只是苏帘一下午了都没瞧见叶嬷嬷去了哪儿,还有张潜鳞今儿也没来请安,可是有什么事儿不成? 绣屏、绣楼二人一路伺候,到了春晖殿,苏帘瞧着这俩丫头脸上都带着洋洋喜气,不禁更加疑惑了。 绣屏上来扶着苏帘,两人一同道:“娘娘大喜了!” 苏帘下了暖轿,便瞧着春晖殿殿前大红灯笼两排高挂,红得热烈无比,地上一路铺到殿外阶下的也是大红色的地毯,张潜鳞迎面出来打千儿,脸上也挂着飞扬的笑容:“贺喜娘娘!娘娘请进去吧,皇上在里头等着呢。” 苏帘掐指一算,道:“今儿不是正月十五吧?”——后天才是正月十五呢! 张潜鳞呵呵笑着:“今儿可是比元宵节都要喜庆的大好日子呢!” 苏帘不禁疑惑更深了,张潜鳞却是笑得没了边:“娘娘快进殿吧,可别误了好时辰呢!” 绣楼忙披了一个大毛里子的斗篷在苏帘肩膀上,苏帘侧脸一看,竟然是正红色绣着鸳鸯和合图样的斗篷,十分崭新,一看就知道是刚刚做出来的。苏帘想到自己的身份,不禁黯然:“我是用不得这个颜色的。” 绣屏笑着圆圆的脸蛋道:“娘娘只管安心,都是皇上一早吩咐的呢!” 苏帘微微一愣,便被张潜鳞引着进了殿中,绕过入门的山水螺钿大屏风,只见里头一片大红鲜艳,再进内寝殿,苏帘瞧着内中摆设,不禁眼中湿润了。 一对婴儿手臂一般粗的大红龙凤合卺花烛,烧得热烈灿烂。 墙上贴着双喜字,帷帐是大红绣了龙凤合鸣的图样,被子是大红底儿的百子千孙被,墙都是用椒泥新涂的,踩在脚下的是猩红的地毯:一应摆设,都是大婚喜房才有的! 玄烨看到苏帘呆滞在哪里,不由带着笑意,她上前来,握住苏帘有些冰凉的手,“没有叶嬷嬷在你身边伺候,那些奴才都不够尽心。” 苏帘的眼球却被这一片片的大红灼烫了,不禁有些湿湿的。 叶嬷嬷捧了酒水上来,那酒壶是赤金云龙的,酒杯是龙凤呈祥的,叶嬷嬷蹲身行了万福,亲自斟酒,道:“奴才恭贺皇上、娘娘大喜!” 玄烨亲自去取那两杯酒,递给苏帘一杯,语气灼灼:“朕知道,你一定会喜欢这些。” 苏帘不禁有些想哭,这份心意,她亦无法无动于衷,接过酒杯,手臂相交,手不禁有些颤抖,强忍着不叫里头的酒洒出来,急忙送到唇边,仰头扣入口中,却尝到竟然是很苦很苦的酒。 苏帘皱着眉头,强行咽了下去,“怎么是苦的?” 叶嬷嬷再以福身,满脸笑容:“恭喜娘娘,自此与皇上同甘共苦!” 饮罢了交杯酒,叶嬷嬷便笑着退了下去,一并示意绣屏、绣楼二人一同退出寝殿。 玄烨的目光灼烫如火,他伸手将苏帘揽入怀中,从袖中取出一只小巧的雕和合如意纹的剔红圆盒,打开便可见里头躺着两枚一大一小的戒指。 如鸽子血一般的红艳色泽……叫苏帘看了有些吃惊,这是钻石没错,不过不是寻常见的透明无色的钻石,而是有色钻石,还是有色钻石中最稀有的红钻,更是红钻石中的极品鸽子血红!!那是比大红还要浓烈的颜色,如这新房一般如火的颜色。 “你想要的便是这个吧,”玄烨微笑道,“广州知府五年前进贡之物,朕当时瞧着这些东西小得很,就没有太上心,后来叫魏珠去寻,原来这就是你想要的钻石!其余都是一些无色的,朕瞧着不喜庆,便挑了这对鸽血红的,你可喜欢?” 苏帘不禁吧嗒吧嗒掉泪,忙不迭地点头,她深出自己的无名指,“皇上,你能亲自给我戴上吗?” 瞧着苏帘那泪眼汪汪的样子,玄烨早就心软,如何会不应。他拿起那枚细的,小心地套在苏帘的无名指上,指环带着极为合适。红钻有小指肚般大,红而透泽,映着苏帘含泪的双眸。 苏帘忙擦泪,急忙用有些发颤的手拿起剩下的那一枚男式钻戒,玄烨看得明了,便也伸出和苏帘同样的手指。 一般大小的红钻石,戴在两个人的手上,一样的鸽血红的色泽相映成辉。 苏帘哽咽着道:“皇上,以后永远不要摘下来好吗?” 玄烨笑着轻轻点头,“朕都允你,只是别哭了好吗?” 苏帘狠狠点头,使劲蹭掉自己脸上的泪珠。 玄烨怀中紧紧抱着苏帘,语气有些霸道:“忘掉前世,忘掉那个人!以后心里永永远远只许有朕!” 说着,不等苏帘说什么,他突然一把将苏帘横抱了起来,便朝里头床榻走去。 身下是崭新的百子千孙被,苏帘知道这是满人大婚的规矩,用的不是鸳鸯被,而是子孙被,寓意自是不必多说。苏帘不禁脸红如那鸽子血一般,红到了耳根子。 帷帐轻轻落下,是用金线绣的双喜字,金晃晃的和他里头明黄色的寝衣一般刺眼。 被他拥在怀里,肌肤相触,不禁浑身燥热,只听得外头烛花爆的剩下,哔啵一声。 玄烨带着戒指的手与苏帘的手,十指相扣,唇齿相接,苏帘有些承受不得他的灼热亲吻,身体酥酥麻麻,像没了筋骨一般,触及身下那柔滑的锦被也是热热的感觉。 活了两世,这方面,苏帘依旧是菜鸟,仿佛被他操纵了身体的欲望,喉中不由地溢出轻哼。 随即感觉到了疼痛,皱起了眉头。 他略略一顿,低头吻着苏帘的额头和耳尖,他有熟稔的手段,叫苏帘很快便能与她鱼水相欢。 红烛,在燃烧。 夜,还很长…… (感谢anna0626、水的深度、幻·想儿、雲隨風飄渺、『灭凤』童鞋们的打赏!O(∩_∩)O~) C 第六章、玄烨 第二日醒来的时候,他已经不在枕畔了。 苏帘依稀记得,天不亮的时候,他便走了,吩咐了叶嬷嬷等人伺候,又塞了一个汤婆子在被窝,叫她多睡一会儿。他是皇帝,得回宫,不能误了御门听政的时辰。 只是,终究还是微微有些失落的。 身上有些酸累,苏帘懒在被窝里不愿意起床,叶嬷嬷等人都在帐外候着,没有人吵她起床。只是肚子饿了,苏帘只好叫叶嬷嬷、绣眉、绣楼、螺玳等人进来伺候洗漱。 连寝衣都没穿,身上还留有恩爱的痕迹,苏帘到底有些脸红,自己闷在被窝里穿上里衣,才叫她们伺候。 叶嬷嬷挂起帷帐,便掀开那百子千孙被,褥子是浅浅的水红色,淡雅无绣纹,只是那被单的正中有几滴梅花般的红痕迹,叫苏帘不禁纳罕了。 叶嬷嬷拿了剪子,把中央给剪了下来四四方方的一块,笑着福身道:“恭喜娘娘!皇上走得急,还不曾来得及看呢。” 苏帘不禁,脸上轰得红了,这是怎么回事?!这个身子之前不是侍寝过一次吗?怎么还会有那个……?! 苏帘燥得不行,偏偏那些记忆她丝毫没有!! 叶嬷嬷径自将那东西给收了起来,道:“皇上临走叫在灶上煨了燕窝,娘娘想必是饿了,奴才这就去传膳。” 玄烨是隔天的下午才过来的,叶嬷嬷急忙提了那落红之事,一副要请皇帝验证一下的样子。 苏帘面红耳赤,忍不住透出哀求的目光。 玄烨扑哧一笑,道:“嬷嬷收着便是了,朕清楚得很。”说着,暧~昧地瞧了苏帘一眼。 不由地,苏帘脸红得更加厉害了:“我、我之前在宫里,不是有一次……那个吗?怎么还会有那个……?” 玄烨弹了弹苏帘红透了的脸颊,戏谑道:“看样子你是真不记得过往之事了!那次原是该成就好事的,偏生南面急报,生生误了朕的大好事!” 之前,那所谓的侍寝,竟然是没有成事的?!苏帘微微惊讶,“可是,那佟贵妃为什么还要为我请封?”如果没侍寝成,应该没必要为她求位份吧。 玄烨笑呵呵道:“旁人只知道你抬进养心殿过,至于内情如何得知?” 唉,有没没侍寝成,也没什么太大区别,反正当初是被赤果果包着送去皇帝龙榻上的,苏帘庆幸现在身子行宫,没有拿起子乱七八糟的规矩,要是让她被像个春卷似的卷好了送皇帝床上享用,她死也不干!! “对了,你之前问朕要银子的事儿……”玄烨眼中戏谑,“朕思忖着,你应该是用来赏人的,便叫营造司赶着打了一批金银锞子。” 说着一个穿着蟒服二十来岁的太监,带着四五个小太监抱着几个小箱子便进来了,“奴才魏珠请皇上安,请娘娘安!”说着一个个将小箱子打开,不禁黄灿灿、银闪闪地晃瞎了苏帘的眼。 小箱子不大,打开了都是二层抽屉式样的,第一箱子是金如意锞子和银如意锞子,第二箱上下层都是是满满的金瓜子,一个个小巧精致;第三箱子是梅花金锞子;第四箱子是小巧的金元宝。 魏珠伶俐地道:“这里有金如意锞子三十枚,二两重一枚;银如意锞子二十枚,三两重一枚。金瓜子三百颗,每颗重一钱;梅花金锞子五十枚,二两七钱重一枚;金元宝五十枚,一枚是五两重。” 苏帘讪讪道:“这也太多了点吧。”金银虽是俗物,但眼前这些却一枚一枚打造得极为精细雅致,不落俗套,苏帘心里是挺喜欢的,只是有点不好意思。 玄烨依旧带着温润的笑意:“你瞧着喜欢就好,只是些小物件,只管留着赏人用。” 苏帘低头“嗯”了一声。 “从前在宫里伺候你的人,朕也叫魏珠带了来,”玄烨口中一转道,“不过都是不怎么当心的奴才,你若不嫌弃就留着做粗使的吧。” 苏帘不禁一喜,原就有心跟皇帝提这个事儿,只是一直没机会开口罢了,“是小凌子和点翠吗?” 玄烨不晓得二人叫什么,便看了魏珠一眼。 魏珠机灵得很,急忙道:“回娘娘的话,是!小凌子早盼着能再伺候娘娘您呢!” 见皇帝有意留下的样子,苏帘问道:“今天是元宵节,皇上……要留下吗?” 玄烨眼中微微露出几许遗憾,“宫中有大宴,必得回去不可。不过晚一些倒是无妨……”说着,他的语气有些炙热。 苏帘算是听明白了,他的意思是要跟她床上运动完了再回去。次奥,精虫上脑的家伙!!苏帘不由地脸蛋发烫了。 魏珠机灵,急忙示意宫女太监,不懂声色全都如潮退了出去。 罢了,这种事儿有了第一次,第二次第三次就水到渠成了。苏帘也不是抬扭捏的人,都已经那啥啥了,何必矫情呢。 不过这运动还真有够累的,出了一身的汗,腻腻不怎么舒服。 玄烨低头亲了苏帘的额头一记,道:“你的乳名唤作阿妮是吗?” 窝在他胸膛里,苏帘乏累地嗯了一声,那是达山给取的名字,其实也算不得是名字。这个时代寻常人家的女儿都没有名字的,叫个丫头、妮子、嫚子之类的,便道:“苏帘,我汉名叫苏帘。” 玄烨唔了一声,道:“那朕唤你‘苏苏’如何?” 苏帘脸上一红,“肉麻死了!” “那叫‘帘儿’可好?”玄烨笑意满满道。 “不好!”苏帘往被窝里一钻,他那热切的口气,叫人犯羞死了! 玄烨却呵呵笑了,伸手便去挠苏帘的痒痒,苏帘最怕这个,笑得咯咯不停,忙连声哀求:“别闹……咯咯咯,我痒死了!咯咯咯,玄烨别闹!” 这一叫,他突然停下了手,“苏苏……,你刚才唤朕什么?” 苏帘从被窝里钻出脑袋,嗫嗫道:“这么叫不行吗?”她嘴一快,就叫出来了,却忘了这个时代皇帝的名字是不能唤出来的,哪怕是皇帝的嫡母和祖母,亦只是叫他“皇帝”而已。 玄烨温和地笑着,揽了苏帘在怀中,“以前皇额娘在世的时候,私底下这样叫朕。自此之后,便没人敢直呼朕的名字了。倒是有些怀念了。” 苏帘撇撇嘴,“取了名字不让人叫,那还要名字做什么?” 玄烨拧了拧苏帘的鼻子,用宠溺的语气嗔责道:“就你胆大!” 苏帘哼哼鼻子,似乎起了气性:“那我以后不叫就是了!” 玄烨地神凑到苏帘耳畔:“有外人在时候,不可以如此。若是落在旁人耳中,朕只怕都不得不责罚你了。” 这话,苏帘是听明白了,没有外人在的时候,就可以叫了。 “苏苏——”玄烨在苏帘耳边轻唤。 苏帘皱眉,憋着嘴,不应。 C 第七章、点翠的变化 外头魏珠是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了,偏生都这个时辰了,万岁爷还没有出来的意思,急得他擦汗不迭,看了看一旁施施然静立着的嬷嬷彻叶勒氏,魏珠面带哀求之色:“叶嬷嬷,您看这——宫里的元宵宴,可快来不及了!!” 叶嬷嬷如老僧入定,“公公如急了,便只管进去打搅万岁吧。” 魏珠偏生就是不敢去坏了好事儿,才急成这般样子,天都黑沉沉的了,魏珠一跺脚一咬牙,噗通跪下,对着里头喊:“万岁爷——” 虽隔着门扉,但是这个时代是没有什么隔音效果可言的,玄烨不禁不悦地皱了眉头,但瞧见夜灯已上,的确不得不走了……刮了刮苏帘红润润的脸颊,语调悠长,“朕得走了——你睡着吧,莫要起身,免得着凉了。” 苏帘早就乏累,不用他说,也懒得起来。 叫苏帘高兴的是,小凌子和点翠都来行宫伺候了,半年未见,小凌子黑瘦了许多,但精气神还不错,点翠倒不似以前那么活泼爱说话了,人瘦了一圈,脸蛋由鸭蛋脸变成了瓜子脸,倒是更见姿色了。 早膳又是林林总总一大桌子,都是荤腥,没半点青色,瞧着油腻腻的就没胃口,什么蒸鹿尾、奶汁鱼、烧鹧鸪、荷叶鸡,八宝野鸭、鹅掌辽参、天香鲍鱼、琵琶大虾之类,吃三五回是新鲜,顿顿都是如此,就够腻味人的了。 放下筷子,苏帘指着那倒没动过的陈皮兔肉,赏给了点翠。只是点翠不似从前那样欢喜了,只默默福身谢了恩。 苏帘忍不住问:“是我走了之后,你们吃了苦头吗?” 小凌子却抢先一步回答道:“回娘娘话,算不得什么苦头。奴才被调去上驷院,点翠去了浆洗房。” 苏帘低头一看,果然点翠的双手已然没有当初的十指纤纤了,冻疮还没好利索呢,低低叹了一声,“没成想,还是连累了你们。” 点翠见状,忙道:“娘娘可千万别这么说,奴才虽然去了浆洗房,但是幸好有吴贵人打点,也没吃太多苦头。” 乌雅氏?苏帘微微一愣,突然便想起开,现在乌雅氏可是有着身孕呢,便问:“乌雅贵人现在可好?” 点翠淡淡微笑道:“吴贵人福泽深厚,如今怀着龙胎,皇上和佟贵妃都格外关照呢。” 听着点翠的话,苏帘不免心中有些发酸,随即摇摇头,她现在的身份不过是个外室,他与他那些妻妾们的事儿,只当是和自己无关便是了。他如今喜欢她,难道还能永远喜欢她?她若是动了不该动的心,只怕日后有的伤心了。 点翠见状,急忙惶恐地道:“娘娘,奴才不会说话!您别生气!皇上如今这般宠爱您,您也一定很快会有身孕的。” 怀孕这种事……她这个身子才虚岁十七,实在不是孕育生命的合适年纪。苏帘不是没有闪过避孕的念头,但是这个时代可没有什么安全的避孕方法,什么麝香红花之类的,且不说她弄不到这种东西,就算弄到了,避孕不成倒罢——万一弄成绝育,那她该去哪儿哭去? 而且,苏帘其实很喜欢孩子,上辈子无福做母亲,这辈子……一切听天由命吧,若是有了,后半生也算有个陪伴,不至于一个人孤单一辈子。至于枕边的男人,对于他是否能永远喜欢她,苏帘没有丝毫的把握。 自从元宵节走后,玄烨已经四五日没来了。苏帘倒是没有什么不习惯的,行宫的日子安逸,没有规矩约束,只是点翠似乎却以为苏帘为此伤心了,总是想着法地安慰她。 “娘娘,朝中事儿多,主子娘娘又卧病不起,皇上一时来不了也是情理之中,等过了这会儿子,皇上一定会来的!”点翠奉茶上来的时候,瞧着苏帘坐在美人榻上发呆,便急忙安慰着。 苏帘有些无奈,问道:“皇后的病得很严重吗?” 点翠小心翼翼地道:“奴才也不是很清楚,只听说太医日日离不得身旁。皇后娘娘到底是皇上的妻子,皇上难免要多陪陪她,娘娘别往心里去。” 玄烨真的有在意这个妻子吗?苏帘真的一点没看出来,只不过面子上总要做一做吧,好歹要顾忌钮祜禄氏一族的颜面。苏帘倒不吃味,反而觉得皇后可怜,“我听皇上说,皇后有意叫自己娘家妹妹入宫来?” 点翠回道:“皇后娘娘的确有个嫡亲的小妹,不过才十二岁呢!娘娘不必担心,皇后娘娘若真有个万一,也得等个三年才能入宫呢。那个时候,娘娘只怕早有了自己的龙子凤女了呢!” 十二岁?苏帘瘪瘪嘴,唉,皇后还真是个可怜的,这个十二岁的小丫头也真够可怜的,这么大点,就要打上皇家所有的戳儿了! 入夜,苏帘睡不着,就捧着本野史看,所的是前明宣宗朝内宫的事儿,书上讲得有鼻子有眼睛的,说皇后胡善祥无子,宣宗有意废之改立心爱的贵妃孙氏为后,可偏偏孙氏无所出,这俩便合谋将一有孕宫女秘藏起来,宣布孙贵妃有孕,待到那宫女瓜熟蒂落,便是孙贵妃得子之日。这个孩子便是后来的英宗朱祁镇,孙贵妃因此母凭子贵,搬到了胡皇后,位主中宫。 苏帘看的带劲,原来还真有这些你死我活的争斗啊!只是不知几分真几分假,反正明宣宗原配被废,小、三上位是事实,其中孙氏杀母夺子的情节倒是有待考量。 “娘娘,早些睡吧。”一旁服侍的点翠忍不住提醒道,“都这个时辰了,皇上大约不会来了。” 叶嬷嬷听了,忍不住皱眉头,打从一开始,她就不怎么待见这个规矩不甚周全的宫女,这个奴才每每话中,明里暗里刺着娘娘,怕是连心里都不规矩!在叶嬷嬷眼中,主子们当然可以不守规矩,奴才们却必须处处恪守尊卑礼仪。 苏帘看得入迷,那里肯睡觉,头也不抬地道:“等会儿再说!” 野史上的事儿还不算完呢,说孙氏如愿以偿当上了皇后,可惜不受她婆婆张太后的待见,张太后怜惜被废的媳妇胡氏,每每大宴之日让胡氏坐在孙氏之上的位置,很是羞辱了孙氏一通。可惜后来张太后故去,孙皇后气恨胡氏“以下犯上”,就秘密叫人下药鸩杀了胡善祥,以报当日之仇。 正史苏帘也晓得,废后胡善祥的确是在张太后崩逝之后没多久死了的,说是伤心过度而终……内中细节,这野史可比正史有料多了!!真真假假,还不定哪个是真哪个是假呢! 苏帘津津有味地合上书,虽然她不喜欢参与宫斗,但是这类的野史,她还是很感兴趣的。就像看戏似的,她爱看戏,只不过不爱演戏罢了。 C 第八章、缱绻 “娘娘——”小凌子欢喜地跑进来,打千行礼,“万岁爷来了!御驾已经朝这边过来了!!” 点翠顿时欣喜地眉梢飞舞:“娘娘还是梳洗一下迎驾吧!” 苏帘衣裳都换了寝衣,如何肯折腾自己一通,便摆摆手,把书搁在一旁小案几上,“不由那么麻烦。”苏帘伸了个懒腰,她不回宫,就是受不了那些规矩束缚,如今可以不规矩了,她干嘛要自己拘束着自己呢。而点翠,不知成熟了,还是变化了,也不知是好还是不好,总之苏帘从前喜欢的那个心眼直又话痨的点翠已经不在了。 不多一会儿,玄烨负手大踏步直接便进来了,苏帘松散着发髻,慵懒在榻上,莫说是行礼,连起都不起呢。 玄烨丝毫不以为怒,侧身坐在榻边儿上,“苏苏在看什么书呢?”伸手拿起那黄皮书,一翻开,不禁就皱了眉头,“怎么看起这种乱七八糟的野史来了?”回头扫了一眼还跪着的一众宫女嬷嬷,带着几丝不悦。 点翠不由地惊慌失色,连磕头:“回皇上,是娘娘要看的!奴才、奴才……”嘴里的话都结巴开来了。 苏帘忙拉了拉玄烨,半是撒娇:“才不看那些没趣的正史呢,就是野史才有趣呢!” 玄烨不由转怒为喜,戳了戳苏帘的额头,“你呀你!朕都不知道该拿你怎样才好!” 谴退了内室伺候的人,玄烨便抱了苏帘去里头拔步床上,脸贴着苏帘的脸蛋道:“苏苏该不会是看多了那些野史宫闱,才不肯与朕回宫的吧?” 苏帘也笑呵呵地打趣:“是啊——,女人要是嫉妒起来,可厉害得紧呢!哪个要是得宠了,就离死不远了。” “胡说!”玄烨忍不住怒斥,虎着一张脸,“朕岂会连心爱之人都护佑不得?!” 苏帘贴在他怀里,“您今儿心爱我,明儿指不定就心爱旁人了,倒时候,我肯定叫人欺负得连骨头渣子都不剩了!” “朕是那种见异思迁之人吗?!”玄烨板着脸瞪着苏帘。 苏帘撅着嘴巴道:“我现在年轻漂亮,您当时不会思迁,等我年老色衰的时候,您肯定喜欢别的年轻貌美的嫔妃了!” “朕不会——”玄烨突然搂紧了苏帘,声音低沉而有力,一字字似乎要打入苏帘的心头。 苏帘一怔,继续撇着嘴巴。 玄烨轻轻摩挲着苏帘的云鬓,凑到她耳畔低低呢喃:“相信朕,朕不会。”语气很轻,却字字清晰无比。 苏帘的身躯不禁有些僵硬,真的不会吗?低头看到他无名指上和自己一般鸽血红的戒指,苏帘咬唇道:“玄烨……只要你一日带着戒指,我便信你一日。” 玄烨看了一眼戒指,道:“这个东西,对你而言,似乎格外不同。” 因为有这个戒指,苏帘便只当自己是他的妻子——哪怕这是自欺欺人!眼中不禁有些酸涩,这辈子,她竟然混得只能自己来骗自己了。 在玄烨怀中蹭了蹭,强忍着想哭的**:“您要是有一天不要这个戒指了,便是不要我了。” 玄烨为之触动,字字铿锵:“永远不会有那一日!” 苏帘重重地“嗯”了一声,如今就算她自己不愿意承认,也不得不承认,她对这个男人动心了。苏帘一抬脚,钩下厚厚的帷帐。 玄烨会意,一颗颗解开苏帘寝衣的扣子,拥着苏帘白嫩的身躯,缱绻地交缠在床笫间,巫山云雨枉断肠。 外头点翠听得里头嘶缠咿呀的声音,不禁面红耳赤,心头也是乱糟糟如麻,看着旁边平静得如无波古井似的叶嬷嬷,点翠急忙垂下头去。 叶嬷嬷皱着眉吩咐道:“今儿不是你守夜的日子,下去吧。” 点翠低头道:“嬷嬷,让我留下来伺候娘娘吧。” 叶嬷嬷板着脸道:“主子可以无视规矩,做奴才的必须时时刻刻守着自己的本分!” 点翠顿时沉了脸,很是不甘地道:“嬷嬷严重了,我何尝不守本分了?” 叶嬷嬷只冷冷扫了点翠一眼,“这话我只与你说一遍!!日后可别自己害了自己!下去吧!娘娘晚上不起夜,皇上素来是魏珠伺候,用不着你!” 点翠虽然有些不愿,却碍于叶嬷嬷掌事嬷嬷的权威,只得恨恨退了出去。 苏帘出了一身的香汗,玄烨埋头在苏帘肩膀上,轻吻着:“这桃花印,画得栩栩如生,就跟真的似的。” 自然是真的,那可是苏帘最大的底牌呢。 玄烨低头嗅着,“连汗水都带着香味,所谓香汗淋漓,想必便是如此了,苏苏可真是个宝贝呢!” 苏帘不禁脸上发红,她的体香来自桃源,仿佛是从肌理中释放出来的一般,只不过幽淡不可闻,时有时无,而运动出汗的时候会浓郁一些。 怀抱着芬芳的胴体,玄烨一副饕餮足了的样子,“苏苏真的不与朕回宫吗?” 苏帘使劲摇头。 玄烨低低叹了一口气,“回去可好?朕直接封你为嫔,叫你做主位,不必屈居旁人屋檐之下。” “不要!”苏帘执拗地道。 玄烨不禁露出一副“我早知如此”的模样,“可是……近来杂事愈发多了,朕怕无暇常常来此。” “你不来拉倒!”苏帘哼哼鼻子道,她又不至于缺了这个男人便活不下去!! “你便舍得与朕分居两地吗?嗯?”玄烨刮了刮苏帘的小脸,问道。 苏帘嗡着声音道:“要让我回宫,还不如死了痛快!” 玄烨立刻皱了眉头,训道:“不吉利的话不许说!什么死不死的,宫里又不是刀山火海!!” “要我过宫里那种日子……跟刀山火海也没什么区别!”苏帘嘴巴撅得老高。 “唉——”玄烨长叹了一口气,“皇后也真是的,偏生在这个时候病得不省人事!”语气很是埋怨厌恨的样子。 你大老婆病得不省人事,你还跑来跟外室亲亲我我……苏帘有一种愧疚感萌生,“皇后的病,真的很不好了吗?” 玄烨沉着嗓子道:“参汤吊着命,吊一日是一日吧。”语气却并不见有丝毫哀伤之色,反而有些烦躁。 苏帘忍不住道:“她都那样了,你怎么还来我这儿?” C 第九章、皇家兄弟 玄烨听着苏帘埋怨的口气,不禁哭笑不得:“她那副样子,都是她自己折腾出来的。那病原本不至于这么快就不成了,是她心思太重、心里算计太多,才生生垮了身子!这种事儿还要怪朕不成?” “可我听说,皇后当年是小产才伤了身子的……”苏帘弱弱地问。 玄烨更显得不悦了,“当初是她自己不小心,冒冒失失跌倒,朕没怪罪她已经是格外开恩了!” 苏帘不禁阴谋论了,眨着一双好奇的眼睛问:“真的是她不小心?会不会是有人害的?” 玄烨旋即瞪了苏帘一眼,佯怒斥责:“朕看你是那些内帷野史看多了,才会胡思乱想!以后不许看那些乱七八糟的书!” 苏帘撒娇道:“我这不是闲着无聊嘛!总得给自己找点事消磨时间。” 玄烨沉默了一会儿,“宫里有戏班子,要不挪一班子到行宫来吧。” 苏帘努嘴道:“我不爱听戏,咿呀呀的,听不懂!” “那你要什么?”玄烨气哼哼问。 苏帘顿时露出一张讨好的嘴脸:“我想要——回娘家看看!”达山被打了屁股,也不知道现在下不下得了床,阿林也不知怎样了。 “胡闹!”玄烨沉着大半张脸,“老老实实呆在行宫里,哪儿都不许去!” 苏帘一听,立刻扭过身子,拿后脑勺背对着玄烨。莫非她现在连人身自由都没有了吗?只是去乌苏里府瞧瞧,又不是逃跑,何况她真要逃跑,又岂是他一句不许就能约束得了的?!征求他的意见,苏帘自以为已经表现出了足够的尊重!这儿又不是宫里,偷偷回去见一见家人有什么不可以的?! 玄烨长长叹了气,有些拿苏帘没辙儿了,伸手揽着她腰肢,轻声道:“进来外头不怎么安稳,朕也着实不放心!” 苏帘鼻子一哼,有什么不安稳的,这里可是京畿,又不是南方战场上! 绣着碧桃缠枝的银红霞影纱,透着夜色如洗,紫金盘龙螭耳烛台上红烛的光透射,连光线也迷离着,影影绰绰。玄烨轻轻抚着苏帘那垂散在白玉色削肩上的青丝,目光柔和中有隐怒流转:“许是南面吴贼抓牙,许是台湾郑氏不安分,更许是前朝旧臣之后……” 苏帘隐隐一阵,他说的应该是之前遇刺之事,在并不明澈的烛火斜照之下,他肩上斜长的疤痕是那么明显,一直延伸到腋下肋骨,直到今日,苏帘仍然记得那汩汩涌出来的鲜血。 微微靠拢进他怀里,政治的事儿,说不出正与邪,千古以来,只有成与败。伸手出纤细的手,忍不住触及那深深的疤痕,顺着他的肩胛骨一路往下,直到那肋骨处,好长、好深…… 玄烨的手覆盖在苏帘的手上,“那次也是朕疏忽大意了——,刚出了裕德园就——”他低头看着苏帘如水似澈的眼眸,“若非有你,朕只怕——” “当时……”苏帘有些疑惑,当时他明明都处在昏迷中啊! 玄烨微微笑道:“朕也记不大清,只记得……”他低头嗅着苏帘的肩头,“有这般幽淡的桃花芬芳,总是缭绕不绝。然后便听到福全的声音——”他声音微微一滞,“幸好福全没有反心,否则可就——” 听到他竟然连福全都怀疑,苏帘忍不住道:“他是你的亲兄弟啊!” 玄烨板着脸道:“帝王之家,哪里来的兄弟?何况朕是出了裕德园之后,便遇刺的。南方战局才稍见逆转,朕若有个万一……太子年幼,如何驾驭得住他这个年富力强的伯王?!” 他竟然是如此疑心福全的……苏帘有些不敢想象,明明人人只传言皇帝厚待兄弟,俱封亲王之尊荣,多荣赐皇庄,使得福宁二人倍沐皇恩。可实际上,他是如此防备自己的兄弟,尤其是年长的福全。曾经,苏帘何尝看不出福全的落寞,他爱骏马,必然有驰骋沙场之心,却只能消磨于狩猎之中。他的生母在宫中为太妃,却不能时时相见……无论任何东西,他都不敢与皇帝弟弟相争。 “可是,实际上,裕亲王并无贰心!”苏帘忍不住提醒道。 玄烨嗯了一声,“的确——现在是没有的。” 苏帘听了,不由心中咯噔一下,他只说现在没有,却还是疑心他日后吗?! “这样连自己的亲兄弟都要防备,玄烨,你不累吗?”苏帘幽幽问。 玄烨低头将脑袋埋在苏帘发间,“如何能不累呢……朕,是天子啊……”深深嗅着苏帘发间的缕缕幽香,仿佛那能纾解疲乏似的,嘴里吐出四个字:“好在,有你。” 苏帘微微心头一热,“我?” “苏苏。”玄烨轻轻唤了一句,“朕以后只待你好,你亦不许心存其他人!” 明明是那么疲惫的话,却沉沉打在苏帘心头。一生无人可全然托心去信任,何尝不是一种悲哀呢?明黄色的寝衣,上头银线暗绣五爪九龙纹,领袖片金缘,是帝王才能享有服制。千古以来,为那独一无二的尊位,不知落下多少枯骨与鲜血,真正能在千古史册中重重印下一笔的帝王,哪个不是孤家寡人? 贴在他怀里,听着他沉稳的心跳和鲜血在血管中奔腾的声音,苏帘良久无言,只听得帷帐之外,是哒哒的西洋钟的声响。 “试着去信吧……”苏帘忽的道,“若连至亲兄弟都信不过,还有什么人是可信的呢?”历史记载,无论是裕亲王福全、还是恭亲王常宁都不曾觊觎他的帝王之位。 玄烨不言,只长长吐息着。 “想必身为帝王,施恩的事儿,以前已经做过太多;但是作为兄弟,该有的关怀,你大约从未做过吧?”苏帘缓缓道。 玄烨微微一愣,的确如此,帝王恩威并施之道,他已然熟稔,对待兄弟亦是如此。 苏帘打心眼里是赞许福全这样品性之人,想到他之所求——征战沙场之愿,苏帘不宜开口,能做的也只有…… “我记得二王生母,都是奉养在寿康宫中的。”苏帘徐徐道。 玄烨嗯了一声道:“这点,朕更是不曾亏待他们的生母。尊封皇考董鄂庶妃为宁悫太妃,常宁之母陈太妃是包衣旗,故而不宜加尊号,却也同住在寿康宫荣养。” 苏帘摇头,道:“没有儿女愿意与生母分开,宫里再好,终究不能常常相见。” “你的意思莫不是——”语中带了几许惊讶之色。 “为什么不能让两位太妃去王府颐养天年呢?”苏帘笑道。 玄烨不禁皱了眉头,“本朝从未有过太妃出宫荣养的先例。” “为什么不能破这个例呢?”苏帘这般劝说,何尝不是为自己日后做打算,自然不遗余力,“合乎情理,更是全了孝道!难道还会有人反对吗?” 玄烨深锁着眉头,“太皇太后怕是不会轻易应允,太后那里也是——这内宫之事,并非是朕全然说了算的。”但是,苏帘的提议,玄烨却是上了心了,的确,若能让宁悫太妃和陈太妃分别到自己儿子王府荣养,无疑福全常宁都会感恩戴德。玄烨不是没有重用这两个兄弟的打算,而是如今天下不稳,他不放心让二人在军中有太高的威望,他也怕功高震主之臣! 如今三藩之乱,已见胜势,将来终归不能叫福全常宁永远闲置下去。以其生母,赐其团圆,可算得上是天大的赏赐了。 “容朕,再想想,缓缓吧。”玄烨沉默良久,才缓缓道。 苏帘打了个哈欠,说了这半天的话,夜深了,她也困极了,扭了扭身子在玄烨怀中找了个安稳的位置,便合上了眼睛。 玄烨却久久无眠,看着怀中小小的女人,慵懒的脸蛋,不禁低头落下一个轻盈的吻,这个女人,是属于他的。 C 第十章、皇后崩 照旧翌日醒来的时候,被窝里空空如也,玄烨已然是走了。 叶嬷嬷福身禀报道:“天没亮,宫中便传讯来,说是主子娘娘——不好了!” 苏帘听了,猛然一震,叶嬷嬷话中有深意——皇后快撑不住了!!苏帘顿时困意全无,终究命数要来,谁也躲不过去。 玄烨不是蒙亮走的,而是半夜刚过了子时便匆忙回宫的,可见皇后真的是拖不得太久了。 苏帘虽然不觉得伤心,到底心里不是很畅快。 “娘娘别往心里去,那可是主子娘娘啊,终究是比不得的。”点翠一旁急忙道。 叶嬷嬷皱了眉头,那话中的意思,隐隐有挑动之意,这个丫头,到底是不怎么安分的,她只盼着娘娘可别再留此人下去了! 点翠躬身道:“娘娘可得想想办法,皇上好不容易来了一遭,这么快就走了!您得想想法子,不管用什么法子,得留住皇上才成啊!实在不行,你就学学佟娘娘!” 苏帘的目光从点翠那愈发娇娆的面孔上扫过,冷声问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点翠身子一颤,急忙噗通跪地,泫然欲泣的眼眸楚楚望着苏帘,泣泪道:“娘娘,奴才不是那个意思啊!奴才是说,澹宁殿的确有几个标致的,譬如螺玳,还有秋怜,都是可用之人啊!奴才自己是决然没有那种心思的!” “行了行了!!”苏帘满是厌恶地叫停,让她学佟贵妃,她情愿一头撞死!她学不来那恶心自己的劲儿!玄烨在宫里有嫔妃无数,苏帘瞧不见,就只当和自己无关,要是在着行宫里也冒出个,非恶心死她不成!! “你是有主意的!”苏帘硬生生着嗓音道,“倒是快能做的了我的主了!” 点翠登时脸色惨白,颤颤道:“奴才、奴才也是一心为了娘娘啊!” 叶嬷嬷见状,上前半步道:“娘娘既然不喜欢这丫头,便打发她去行宫浆洗房吧!”那里最是偏远,她以后就是想凑也决然凑不到万岁爷跟前了。 点翠姣好的脸蛋瞬间青白没有血色,连忙磕头道:“娘娘,好歹念着奴才从前伺候过您的份儿上——” 看到点翠手上那才刚刚养好的冻伤,苏帘也有些不忍,到底当初有亏欠她的地方。只是她绝对也不能留一个想爬床的人在自己身边了,便道:“你去偏殿茶水间吧!”茶水间暖和,活计也轻松,也不算亏待了她。 “娘娘!”点翠的泪水一滴滴落下来,声声戚戚,仿佛啼血一般,“奴才真的是为娘娘您考虑啊!您为何不信奴才呢?” 苏帘不由翻了犹豫,或许……真的是古今思维的差异,莫非点翠真的没存那份不该有的心思?到底,从前那个点翠在苏帘心中还是颇有分量的。 叶嬷嬷看出苏帘脸上的犹豫,便对点翠道:“娘娘既发话,你便去吧!以后无事,不要过来正殿!” 点翠那满是泪花的眼睛戚戚望着苏帘,满是乞求之色。 苏帘咬咬唇,起了试探之心,道:“你的话也不是没有道理。” “娘娘!!”叶嬷嬷忍不住失了规矩,生生打断苏帘的话。 “只是——”苏帘顿了顿,“螺玳也好,秋怜也罢,都是才伺候我没多久的人,我实在信不过!”他伸手抚摸着点翠那白皙细嫩的脸蛋,如今的点翠,虽才十四,但眉宇妖娆,尤其这梨花带雨的模样着实惹人怜爱,便微笑道:“算来,我能信的也只有你了!与其是旁人,不如是你叫我放心。” 苏帘轻轻一笑:“点翠,你可肯?” 点翠先是一愣,随即白皙的脸颊上染了红晕,她垂下眼睑,满是楚楚动人之色:“奴才、奴才蒲柳之姿,如何敢奢想?” 苏帘顿时心冷了个透,到底是她不该心存妄想,非要试试看,于是心中的冷意投射在脸上:“你既然如此有自知之明,我也不强求!去茶水间吧!以后别来正殿,更别出现在我面前!” 点翠顿时僵住了,娇美的脸上满是惊讶和不可置信之色,她急忙改口道:“若是娘娘驱策,奴才什么都愿意做!!只要能帮着娘娘,奴才什么都肯!” 人呐,终究是会变的。苏帘此刻已经懒得再与她说半句了,从前的点翠到底是不存在了,何必还奢望如今她还存着从前的一星半点呢?任她哭泣哀嚎,苏帘置若罔闻,叫叶嬷嬷将人给拖了出去。 绣屏端了热热的熬乳茶上来,“娘娘别为那些不值当的人伤心!”说着,绣屏朝茶水间的方向狠狠啐了一口,方才她去取热水,还瞅见了点翠,竟然还想叫她求娘娘开恩回来继续伺候呢!! 叶嬷嬷捧着一盒针线房新制好的绒花来,都是水绿、杏黄、丁香紫、藕荷粉一类淡雅的色泽,很是入苏帘的眼。选了一个杏黄色的绒花,簪在鬓角,苏帘对镜微笑,“果然不错。” 就在这时,小凌子急急忙忙闯进来,叶嬷嬷皱着眉头正要怪责,只见小凌子噗通跪下道:“宫中传丧——皇后娘娘——崩了!!”崩者,帝王之逝也,国母亦可用。 苏帘手心微微一颤,去下头上的绒花,低低叹了一口气,到底没熬过这一关。她这一去了,皇帝自然有一段日子不能来行宫了。 康熙十七年二月二十六日,皇后钮祜禄氏崩于坤宁宫。苏帘听闻,连太皇太后都驾至乾清门,欲入武英殿哭临,被皇帝再三劝阻,方才回了慈宁宫。 此时,诸王、贝勒、贝子、公等宗室子弟,,内大臣、大学士、学士、侍卫等,具入乾清门丹樨内,其余满汉文武各官,俱集乾清门外举哀。贵人以上嫔妃,公主、郡主等,诸王、贝勒妃及八旗二品以上命妇,俱入坤宁宫举哀。 苏帘刚吩咐了针线房加紧裁制丧衣,这可是国母崩逝,规矩上旗人都应该服丧百日才是。没成想,随即皇帝便下诏;“今满汉八旗为国征讨贼寇,平定地方,效力行间。今令伊等妻女服丧服、朕心不忍。其穿孝服、摘耳环、散发、俱著免。” 皇帝以冠冕堂皇的理由免了臣工妻女服丧……表面看着是恩宠,只是钮祜禄氏一族颜面何存呢? 摇摇头,苏帘懒得去想这些复杂的政治问题,现在宫里的贵人以上的嫔妃都在坤宁宫为钮祜禄皇后哭丧呢,她庆幸自己只担负了个答应的位份,没“资格”去哭丧,真是好事啊! 二月二十七日,因皇后崩,皇帝辍朝五日以示哀悼。 C 第十一章、暗青缘 这一日下午,苏帘瞧着天气回暖了不少,便拿着一本明朝宫闱野史书籍,来到兰藻湖畔的水榭里,趁着**看野史,倒是不错的消遣。 水榭半边架设在兰藻湖上,清风徐来,只见湖面漪澜如绉,锦鳞游弋,真是一番不错的风景。 绣楼将带出来的鹅羽软垫放在石凳上,“娘娘坐一会儿吧,走了这些路,怕是累着脚呢。” 苏帘不禁发笑,她哪里有那么娇贵?却从谏如流坐了下来,翻开那野史,上回看完了宣宗孙贵妃的上位记,接下来便是明宪宗朱见深朝那位奇葩一般的万贵妃…… 万贵妃,名叫万贞儿,比宪宗整整大了十九岁。——故,苏帘断定,这个皇帝肯定有恋母情结!!O(╯□╰)o! 这万贞儿可真真是传奇一般的存在啊!宪宗原配吴皇后就是被她给拉下位的,只不过她没有像孙贵妃那样成功上位,却混了个史无前例的皇贵妃之位!连继后王氏都被她踩在脚下,半点不敢对她放肆。 苏帘正看万贞儿如何给怀了孕的嫔妃灌下堕胎药,正是无比带劲儿的时候,突然一片阴影这株了光线。苏帘满心思都在书上,哪里顾得其他,一扭转身子,置于阳光之下,只不过那阴影如影随形又遮了过来。 苏帘恼了,抬头一看,正对上一双笑吟吟的凤眼。 “额——”苏帘眨了眨眼,有些不可置信。回头看叶嬷嬷和绣屏、绣楼、螺玳她们,都已经跪在地上了。 苏帘正是呆愣的时候,手上的书便被人给抽走了。 玄烨低眼一看,书上正说:纪氏知书达理,聪慧姣美,得幸于宪宗,怀胎四月,为万贵妃所知。贵妃妒怒交加,谴太监赐红花汤灌纪氏…… 只看了二句,玄烨便皱了眉头:“怎么又看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随手将书籍一卷,狠狠在苏帘脑门子上敲了一记。 “哎呦!”苏帘疼得揉着额头,撅着嘴巴,一脸不忿的样子:这回倒是动用起武力来了! 一旁魏珠见状,瞧了一眼叶嬷嬷,互相会意,便各自带着底下人如潮退将开来,如此苏帘视线之内,便无第二人了。 魏珠这小子,倒是人精儿一般了,苏帘笑眯眯着蹭在玄烨怀里,“等我怀孕了,你可一定别叫人害了我!” 玄烨轻轻环着苏帘的肩膀,“净胡思乱想了!”随即语气温柔款款:“若你有孕,朕……必珍而重之,谁敢起了龌龊心思,朕必叫她九族皆诛!” 最后一个“九族皆诛”,听得苏帘小心肝都为之一颤,随即心里甜甜的,欢喜得很。苏帘也晓得,不至于跟野史上写得那样,何况万贞儿那样的人物几百年不见一个,在康熙朝不至于有如此次嚣张的嫔妃。 玄烨这才细细打量苏帘一身的装扮,依旧是汉服,翡翠色的曲裾,续衽层层缠绕,束缚住双腿,缘边用青色,小腿下露出的是深青色的百褶裙,通身衣裳皆是素色,且无半点纹饰。 “怎么穿得这样素净?”玄烨执着苏帘的手腕,看到那宽大的衣袖的边缘,“连边缘都是青色的。” 古礼中,缘用青色,乃至指父存母亡,国母亦是母。这点他这个皇帝自是清楚得很,因为他曾经也穿过这样边缘的衣服,只不过苏帘不清楚。 苏帘笑笑道:“不好看吗?我瞧着挺好的,现在不是国丧吗?虽然不用着丧服,但是穿得大红大紫也不怎么好吧?” 玄烨锁着眉头,“穿素色不用花纹也就足够了,不必用素青缘边!” 苏帘抚了抚那暗青色的边儿,颜色的确老气了些,可是听他的意思,怎么还有别的深意似的? 玄烨无奈地一笑,戳着苏帘的额头道:“你该不会不晓得吧?为母守孝,便是用青缘素衣!直至丧满!” “哈?!”苏帘瞪大了眼睛,为母守孝?!!开什么玩笑!!一个暗青色的缘居然有这么个讲究?! 玄烨不等苏帘回过神儿来,便对叶嬷嬷招了招手,叶嬷嬷急忙小碎步上前,福身行礼。 玄烨指着苏帘这一身衣裳,问:“这一身曲裾是谁做的?” 叶嬷嬷拘着礼数道:“是针线上人卫氏的手工。”又补充道:“这个卫氏手艺清淡雅致,一直很入娘娘的眼缘。因国丧,她特意连夜赶制了几身无花纹的素衣出来。” 玄烨依旧皱着眉头:“这种欠缺规矩之人不必留在行宫伺候了,直接谴回内务府!” 叶嬷嬷刚应了一声“是”,苏帘急忙道:“不至于如此吧,就是件衣裳,兴许她也不晓得里头门道呢!”苏帘也才刚晓得,一个锁边的缘居然有这种讲究!!她自以为比较了解古代了,没想到还是匮乏得很啊! 玄烨一哼,又在苏帘拿光滑的额头上戳了一记:“这种事情也就你这个糊涂虫不晓得!!”随即瞥了一眼叶嬷嬷,“怎么不一早提醒下你们娘娘?!” 叶嬷嬷噗通跪了下来,磕头道:“万岁容禀,奴才今早便跟娘娘说了,原不必穿这种暗青色缘的衣裳!可娘娘并不以为意,奴才不敢再多嘴多舌。” 苏帘尴尬地笑了笑,的确叶嬷嬷提醒过,可苏帘哪里晓得里头的深意啊!!她又不是原装的古人!! 皇帝一语既出,显然是不会收回的样子。也罢,不过是谴回去,又不是什么了不得的惩罚——这是苏帘想当然的认为。她可不晓得,谴回内务府是何等样的重惩。凡是能伺候主子们的奴才,是宁可狠狠挨一顿板子,也远远胜过谴回内务府重新安置。因为谴回去的,都是犯了不可饶恕的大错儿的奴才,回去之后,是别想分派个好活计了!不是浆洗房,就是柴炭房之类的地方。 苏帘也不愿意为了一个没见过面儿的针线宫女,而和玄烨卯着。何况听叶嬷嬷私底下说,这个卫氏长得十分标致,叶嬷嬷好几次私底下进言,决不能叫这个卫氏出现在皇上面前云云……想到这里,苏帘一愣,她是姓卫的……记得历史上康熙朝那个得宠的良妃就是卫氏,好像也是包衣出身,是了,叶嬷嬷提及过她不光彩的出身,还是什么罪籍辛者库的!苏帘听着不甚懂得。 C 第十二章、卫氏 这头儿针线房,敞开着窗户,几个嬷嬷宫女都聚在太阳底下做针线,三五聚堆儿,唯独一个姿容最佳者被孤立在一角,她正低头正在给一件豆绿色马面裙锁上暗青色的缘。 “哟,这不是凌公公嘛!”立着门最近的一个针线嬷嬷急忙上去迎,语气格外亲热,“是娘娘有什么吩咐吗?” 小凌子如今算是熬出头了,在澹宁殿算得上头号太监了,连园子的大总管张潜鳞都与他称呼一句小兄弟呢!还说了,有机会替他跟万岁求请个侍监太监或者随侍太监的顶戴呢! 本朝内宦官职,最高者是宫殿监督领侍太监,也就是俗称的各宫大总管,宫里有乾清宫督领侍总管梁九功,正四品的衔儿;从四品副总管,为宫殿监正侍衔儿;六品副总管,为宫殿监副侍;七品首领为执守侍太监,八品首领为侍监衔儿。表面上是如此定的,但实际上有些出入,譬如张潜鳞虽然是大总管,却是从四品的正侍。尤其是首领太监一职位,最高可为七品,最低到九品,还有的无品,负责管辖底下一干小太监罢了。譬如小凌子,现在就是个无品的澹宁殿首领太监。 小凌子自重新回到苏娘娘身边伺候,便觉得自己终于是苦尽甘来了,至于那个点翠,是拎不清的!竟然发起骚来了,可要离着远点才成!他的未来,如今可都是系在自家娘娘身上呢!可不能叫任何人分走了娘娘的宠! 想到这茬,小凌子便板起脸,拖着腔问:“哪个是卫氏呀?” 小凌子这般一开口,众多针线嬷嬷、针线宫女都怏怏,还有的面含妒恨之色,被挤到角落里的卫氏却是飞快一喜,急忙上前来:“凌公公,奴才便是卫氏!” 小凌子瞥了这个年轻美貌的宫女一眼,暗骂一声:长得就是个祸水!冷哼哼道:“收拾收拾东西吧!上头吩咐了,遣送卫氏回内务府去!” 卫氏一听,骤然脸上笑容全失,脚下一个不稳,几乎摔倒在地,她惨白着连望着面色冷峻的小凌子:“公公,奴才……可是犯了什么错了?娘娘不是很喜欢奴才做的衣裳吗?!”她可是前后得了好几次赏赐呢,第一次是个玉簪,第二回是两颗梅花金锞子,第三次是……卫氏想到自己如此得主子厚爱,又怎么会无缘无故遣了她? 其他人瞧着一个个既是好奇,更幸灾乐祸,连几个年长的嬷嬷都不能免俗。 小凌子是懒得解释,直接道:“哪儿来那么多废话!也就是咱们娘娘仁厚,还能许你拾掇东西!换了旁的,连一尺布头都不许带走,直接净身撵回去!!” 一想到自己还有些许财物,卫氏急忙从袖里掏出那两枚金锞子,塞进小凌子手中:“求公公跟娘娘求求情!” 小凌子顺手一推,的确没根儿的人,除了金银也没旁的喜欢东西了,可小凌子知道什么该收,什么不该收。他着一推,卫氏猝不及防,生生掉落在地上,两颗金晃晃的梅花金锞子便滚到角落去了。 这般好东西,小凌子能推了,周遭的针线嬷嬷、宫女们可是瞧得眼热!小凌子甩袖一走,她们立刻哄抢了起来,卫氏惊骇交加之下,急忙叫喊:“那是我的东西!!你们不许抢!”那样分量厚实的金锞子,用来打点可是极好的东西啊!! 可卫氏一个弱女子,哪里抢得过旁人?这些人眼热起来,竟然肆无忌惮地喊着:“她房里肯定还有呢!”便一个个冲进卫氏房中,卫氏哭喊着、叫嚷着,只能生生看着自己匣子里的好东西都被哄抢而空。 卫氏倒坐在地上默默流着泪,身上去抚摸自己两把头发间藏着的那只如意纹玉簪,就只剩下这个了,那还是娘娘头一回赏给她的,只剩这个了……这时候,卫氏突然想,当娘娘真好啊,这么好成色的玉簪随手便赏给她了,娘娘哪儿怕是金玉珠玉都成堆了吧? 针线房最年长的陈嬷嬷袖里藏着新抢来的金锞子,对卫氏洋洋教训道:“那青缘的丧服,主子没吩咐,你便敢自作主张地裁制!还大大咧咧献上去讨赏赐,怪不得娘娘要发落了你!!做奴才了,没了规矩,活该落得如此!” 到了晌午,玄烨在苏帘的榻上躺着眯着了,这几日的事儿闹腾的很,他来此就是想躲个清闲,左右宫里有佟氏主理、朝堂也暂且安稳。 苏帘给玄烨盖上被子,方才退出来,对叶嬷嬷道:“去取两对如意金锞子,赏给卫氏吧。”想来想去,苏帘还是觉得有些对不住这个卫氏,她回了内务府,还不晓得能不能分配到好差事呢,多给他些金子,想必有用。 “娘娘!”叶嬷嬷是晓得自家娘娘心善仁厚,也是对待卫氏这样的就不该心软了,便道:“这会儿,怕是已经撵出去了……”叶嬷嬷看着主子那皱着的眉头,便道:“前前后后,您赏给她的东西也不少了,拿着回内务府好生打点,还怕谋不得上好的差事吗?怕是不比现在差呢!” 听叶嬷嬷如此说,苏帘也安心了几分,也是,她手里不缺钱财物什,打赏起来也愈发不拘,前前后后已经赏了她两回梅花金锞子了呢,还有好几次的衣料首饰呢。卫氏如今的家底只怕不比当初苏帘再宫里做答应差呢! 叶嬷嬷笑着道:“她不过是个辛者库出来的罪奴,能混到这份儿上,全都是娘娘仁厚恤下。”叶嬷嬷自己也深有感触,这位主子是真真没有架子的人儿,性子随和,从不打骂奴才,她如今老了,行宫安逸,能伺候娘娘到死也算是天大的造化了。 人都走了,苏帘只能不再去想这事儿了,只听里头玄烨喊了一声“苏苏——”苏帘忙应了一声,便急忙进去了。 才刚睡下没几刻钟,怎么这么快就醒了?苏帘一边疑惑着,便瞧见,玄烨已经起身坐在榻上了,一手拉了苏帘近身,额头抵着苏帘的额头,格外亲热地蹭了蹭。 苏帘有些受不得她这样暧昧,不禁脸蛋透了红晕:“干嘛呢!不好好睡午觉,折腾我做什么?” C 第十三章、拒亲近 玄烨笑着揽了苏帘纤细的腰肢,还是这样瘦……可不怎么好……想着,便皱了眉头,道:“朕瞧着你似乎清减了,是行宫御膳房不尽心吗?” 不说膳房,一说苏帘就相当有怨言了:“他们就是太尽心了!!”苏帘气哄哄,算是打开了话匣子:“炖个小母鸡,非要用人参做高汤!!熬个清粥,恨不得用加上一半儿的鲍鱼丁儿!在这么下去,我非得补得流鼻血不可!!” 玄烨听了,不禁哈哈大笑,摸着苏帘纤瘦的腰肢道:“莫非你就是个不长肉的?” 苏帘急忙推开他的大手,“别摸!痒!!”她浑身上下都是痒痒肉,腰上是仅次于胳肢窝的地方。 苏帘咯咯笑了一通,又抱怨道:“全都是油腻的荤腥,哪儿还有胃口吃呀!”日日都是如此,还真有些受不了了,莫非她是个享不了大富贵的人?努努嘴巴:“我都吩咐了好几次要清淡些、清淡些,结果还是那样儿!他们只怕把我的话当反话听了!” 玄烨听了微微沉吟,道:“膳房太监是不会听真话儿的人——这样吧,朕弄宫里给你拨几个会听话的掌膳太监来!” 苏帘在怀中蹭着,表示自己很乐意。 玄烨在苏帘耳边吹着热气,低低道:“宫里事杂,朕不能在这儿过夜——所以——” 听着他那暧昧的语气,和话里的意思,苏帘闹了个大红脸,急忙推他道:“现在青天白日的,你、你没羞没躁的!不成、不成!决计不成!!” 玄烨却紧抱着苏帘不肯松手,“数日未见,朕可是想你了……” 苏帘哼哼道:“你心里想着就成了,别用、用那地儿想!!”嘴里如此说着,脸上委实燥红不已,皇帝这种生物真是节操没下线啊! 玄烨揶揄地笑了,抱苏帘坐在他大腿上,语气热热地问:“哪儿地儿?” 苏帘登时脸红如煮熟了的虾子,只怕都要冒热气了!什么皇帝,根本就是只色狼嘛!平日里端着个人样,一没人的时候就成这般作态了!苏帘奋力想挣脱,无奈被箍得着实紧,是分毫挣开不得! 玄烨手臂一用力,苏帘立刻朝他倒去,生生倒出了个嘴对嘴亲,他定是故意发力,更是故意撅着嘴巴的!!苏帘急忙要分开,玄烨立刻伸手按住苏帘的后脑勺,趁机更将他的舌头伸了进来…… 还不止如此,他亲得苏帘意乱情迷之际,更是来了一个翻转,将苏帘压制在了榻上。 “唔——别闹!”苏帘气喘吁吁,急忙制止道,“外头都有人呢!” “管他们呢!”玄烨早已是心猿意马,哪里管得了其他? “别、别呢!”苏帘心里终究有些过意不去,倒不是怕羞,而是现在正是皇后头七未过呢!“皇后才刚没了,你就这样……这样儿、不好!” 玄烨鼻子一哼,早有怨念地道:“莫非朕还要给他守丧不成?!她又不是原配!!” 古代好像是有这种规矩,原配妻子过世的确要素服,不过这条当然约束不得皇帝了,自古以来,皇帝连给先皇服大丧都是以二十七日代替二十七个月,何况妻子呢?!更何况钮祜禄氏不是原配!玄烨本就对她这个妃妾扶正的皇后不怎么对眼,如今没了,只怕正合了他的心意呢! 苏帘皱着眉头道:“她才刚过了大殓……” “不提那丧气的事儿好吗?”玄烨蹭着苏帘柔软的脸颊道。 “不要!”苏帘反正是拗上了,“她才刚入棺,你便想跟我这样,那我成了什么了……我可是抢了她的男人——”要是别的嫔妃倒罢了,同时第N者插足,苏帘没什么心理障碍,可皇后不同,那是他的妻子啊!偷偷跟人家的丈夫好上了本就很叫苏帘愧疚,何况她如今死了不过几日工夫,苏帘与他亲热,心里便紧揪着。 玄烨皱眉道:“什么话!好似朕成了她的似的!” 苏帘嘟着嘴巴道:“你不是她的,难道还是我的不成?” 玄烨扬眉笑道:“是,朕是你的,可好?” 苏帘嘴里咕哝,埋怨着:“你又不是我一个人的……”他在宫里,有成群结队的小妾呢!光正是册封的就有七位,一个贵妃、六个嫔!只怕用不了几年,便又要迎一个钮祜禄氏的贵妃进宫呢!! “你呀!说到底……还是犯了醋劲儿!”玄烨叹气道,拥着苏帘在怀中,“朕的心,是你一个人的还不成吗?” 苏帘只一哼,不去答话。 “朕该拿你怎么办是好……”玄烨的语气悠悠怅怅,极为无奈的样子,许久才又道:“你给朕生个阿哥可好?” 苏帘不由地身子一颤,怀个孩子么……她倒不抗拒这个,反而很期待能有个胖胖的包子呢,只是这种事得看天意。一想到宫里乌雅氏现在怀着身孕,苏帘心里就很不是滋味,便酸酸地道:“宫里乌雅贵人肚子里不是有一个吗?” “她怎么能与你比?”玄烨笑吟吟道,他搂着苏帘的腰肢,亲昵道,“你也给朕怀一个!”说着,便七手八脚去解苏帘的衣衫。 “别!说了不要了!”苏帘急忙抓着自己的衣裳,不叫他得逞。 顿时,玄烨不免沉了脸,两次三番被拒接,这会子帝王的气性就上来了,还从无哪个女人敢如此推拒他,玄烨难免生出不快之意。 苏帘整理好衣襟,忙爬了起来,正想叫人进来伺候他穿上外衣,就听到外头隐约有压低了声音的争执,随即便是“哐啷”一声,应该是瓷盏打碎的声音。 玄烨正是无处可发泄的时候,偏生有人没头没脑冲撞上来,立刻便沉了声:“魏珠,怎么回事?!” 魏珠一头冷汗的进来,他心想着,可又打扰了万岁爷一次大好事儿了,不禁为自己的屁股担忧,急忙推卸责任道:“是个奉茶的宫女,说是奉了娘娘的话,来送茶水!奴才不敢叫人打扰了万岁爷和娘娘,就拦着了,没成想那丫头竟想闯进来,毛手毛脚的,便打碎了茶盏!” 玄烨冷着一张脸,“没规矩的东西!!” 魏珠不知皇帝再骂谁,只得吓得连连磕头。 “哼!!传掌刑太监,拖远了打!”冷冷的声音从他口中放出,连苏帘都打了个哆嗦。 魏珠忙问:“请万岁明示,打多少?” “哪儿来那么多废话,打就是了!!”玄烨现在是看谁都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 苏帘恍然回过神儿来,也是听懂了玄烨的话,不说打多少,便是往死里打! C 第十四章、包衣奴才 苏帘心头一颤,她可做不了视人命如草芥的事儿,急忙道:“不过是失手打了茶盏,何必呢……”在皇帝眼中,奴才就不是个人,打死几个根本没什么,苏帘可做不到视若无睹。 玄烨回头瞪了苏帘一眼,苏帘忙伏低做小地道:“我的确吩咐了送茶过——那丫头叫秋怜,是前不久才从宫里拨过来的。” 玄烨皱眉问:“秋怜?” 苏帘连忙点头,“她年纪还小,大约不太懂事。”也就十六七岁的样子,长得很是楚楚可人呢,因不是苏帘喜欢的类型,所以只叫她做了烹茶侍女。 “果然是没规矩的!竟然不晓得避讳!”玄烨一副相当不满的样子。 “避讳?”苏帘有些茫然,“避讳什么?” 玄烨瞧见苏帘呆愣愣的模样,不禁气消了大半,伸手拧了拧苏帘的鼻尖,道:“你名叫‘苏帘’,她一个奴才也敢用叫‘秋怜’,可不是大大的没规矩吗?!” 苏帘脸颊抽搐了二下,道:“又不是同一个字,她是我见犹怜的‘怜’。”——的确长得也我见犹怜的。 玄烨冷哼道:“那也不成!”转头吩咐魏珠道:“杖三十!打完了撵去行宫浆洗房,不许再回澹宁殿伺候!!” 这下子,苏帘没在开口求情。秋怜这番想进来,可不见得只是遵从苏帘的命令,只怕又是个仗着有几分姿色就心大的人。不得不说,皇帝这个身份,还真是香饽饽啊!当日,点翠举荐秋怜,何尝不是秋怜自己也有这个心呢? 为什么她们一个个都想往皇帝榻上爬?皇帝的女人,这样的身份真的有那么大的吸引力吗?苏帘不信,她们是喜欢玄烨,喜欢的不过是他帝王的身份罢了!喜欢的是皇帝能给她们带来的荣华富贵和高人一等!!这就是人心欲壑!! 玄烨许是发现苏帘的沉闷,便好言道:“朕不是跟你置气。” 苏帘闷闷地“嗯”了一声,“秋怜她……我也看得出来,她不是想伺候我,只怕是想伺候你呢!” 玄烨一听,瞬间怒火又上来了:“一个包衣贱奴,也敢如此肖想?!”立刻又吩咐魏珠:“叫掌刑太监再加二十板子!!” “别——”苏帘急忙抓住他的手臂,“再打会出人命的!你今儿已经撵了一个人,难道还要在我这儿再打死一个吗?” 玄烨一哼,不置可否。 苏帘闷声道:“何况,我也是包衣出身,比她们又尊贵到哪儿去?”玄烨那句“包衣奴才”可真真是刺进了她心里头。 玄烨一愣,忙揽了苏帘在怀安慰道:“朕不是有意刺你的……你哥哥在南方立有战功,只是现在战事未定,不宜提前赐封抬旗,否则便是置你父兄于人人嫉恨之地!不过……要是你等不得了,朕立刻便下旨给你抬旗!” 苏帘急忙摇头:“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想说,包衣虽是人才,到底也还是条人命,又不是犯了什么天大的错儿,何必动辄就打死呢?” 玄烨轻轻拍着苏帘的后背,“好了好了,朕明白了,你是心太软和了。”便吩咐魏珠道:“叫停下吧,不管打了几杖,都停下。” “嗻!”魏珠忙擦去头上冷汗,躬身退了下去。这位苏娘娘可真是了不得的人物,万岁前一会儿还雷霆震怒呢,这会儿便只顾着安慰她了。宫里头的娘娘们加起来,怕都比不得这位一个小指头尖儿呢!! 魏珠退将出来,穿了口谕,便问掌刑太监:“打了多少下了?” 那体型高壮的太监弓着腰道:“才十三下,还不到一半儿呢!” 魏珠暗啐一口,又是个没羞没耻的!也是她运气好,换了宫里的娘娘早想法子弄死了,哪里轮得到冒犯到万岁爷跟前儿?便问道:“怎么样了?还能爬起来谢恩吗?” 掌刑太监笑呵呵回答道:“怕是不成,人都晕过去了。”叶嬷嬷暗中叫人传话,说不必留手,若是三十杖打完,怕也留不住命了,可见是小宫女命大!在行宫里,叶嬷嬷威信,可是一点都不比大总管张潜鳞差!无他,叶嬷嬷曾经伺候过孝康章皇后,还给皇上做过保姆嬷嬷!!这情分,哪里是一般人能比的?君不见,连张潜鳞都对叶嬷嬷客客气气的呢!如今畅春园住着位娘娘,叶嬷嬷在澹宁殿做管事嬷嬷,自然更是不可怠慢的人了。 掌刑太监一听了叶嬷嬷的吩咐,立刻便将“平行脚”,改成了“内八字”,可惜没打几杖,顶多也就是残了双腿,魏公公便传旨说不打了,可见是苏娘娘给求了情了。能劝万岁改变主意,娘娘还真是得宠啊! 魏珠吩咐道:“赶紧扔去浆洗房,别让这种腌臜货弄脏了娘娘的澹宁殿!” 叶嬷嬷正隔着老远瞧着,绣屏也来回话报之了情况,“罢了,那副样子,跟死了也没区别了。”娘娘啊,到底年轻心软,连这种人都恕了。之前的点翠,娘娘念旧情就罢了,这个秋怜不重惩,如何震慑那些不安分的奴才? 绣屏看过了秋怜的惨状,此刻脸色有些发白,叶嬷嬷便教诲道:“咱们做奴才的,最要紧的便是规规矩矩、安安分分!否则,秋怜便是前车之鉴!” 绣屏忙不迭地点头,“嬷嬷,皇上说秋怜犯了娘娘名讳,娘娘已经给她改名叫秋槿了。” 叶嬷嬷嗯了一声,道:“早该如此了!”又吩咐道:“吩咐行宫的宫女,全都去好好看看秋槿,引以为戒!”虽说没死,可那半死不活的样子想必也勉强能警戒众人了。 “是!”绣屏忙下去传话了。 绣屏刚退下,叶嬷嬷便看见皇上从寝殿出来了,急忙福身行了礼。 玄烨顿住脚步,沉声道:“你们娘娘心慈,你若劝不来,便手底下严一些!别叫不安分的人进来伺候!” 叶嬷嬷忙改福身为跪地,道:“是,奴才谨记。”又道:“万岁爷,奴才还有一言进上!” “讲——” “是。娘娘算来承宠也有些时日了,却一直不见喜讯。奴才虽然早叫沈厚朴太医开方调理,但想来沈厚朴年老,终究不济事。奴才想,宫里太医想必医术更精湛些!”沈厚朴原为裕德园医官,进了畅春园,又被晋为太医,常驻此地,专职照顾苏帘。那一日一碗药,苏帘都快把空间洒出一条小河来了!没病没灾的,她才不喝那些苦哈哈的药汁呢! 玄烨微微沉顿,道:“你说的有理。”心想着,的确该重新派几个妇产千金一科的太医来才好!想着或许用不了多久,苏苏也会怀上他的子嗣,玄烨嘴角不禁带了笑意。 C 第十五章、太医 殿外魏珠正瞅见了太监小凌子,心想,这小太监算是时来运转了,苏娘娘得宠不说,还比宫里的嫔妃好伺候多了。 小凌子瞅见了魏珠,急忙上来见礼:“这不是魏公公吗?您吉祥!” 魏珠立刻笑呵呵了脸:“原来是凌兄弟啊!几日没见,瞧着富态了不少呢,可见是行宫风水好,能养人啊!” 小凌子急忙朝殿内拱了拱手,“都是娘娘恩泽庇佑!” 魏珠打量了一通小凌子,还是那一身青蓝的普通太监服,不过瞧着衣料比上回的又好了几分,便道:“哟,你都近身伺候苏娘娘这般贵人了,怎么还没穿上蟒服?” 小凌子急忙躬着身子道:“您可折煞我了!哪敢奢求蟒服,若能得个顶戴就是天大的造化了!”蟒服,为象龙之服,比真龙天子、龙子龙孙们的五爪少了一爪,故称之为蟒服,朝中寻常臣子不能得穿,宫中太监也只有六品以上才被赐穿。魏珠穿得就是一身蓝底的三团蟒服,小凌子看在眼里便觉得威风凛凛得紧!想着自己若是能混上一身蟒服,也不枉断了子孙根了! “之前张总管倒是说要提携个八品的顶戴……”小凌子露出几分不好意思的神色,可惜到现在都没个回音。 魏珠眼珠子一转,这个张潜鳞倒是有眼力得紧,便呵呵一笑:“张公公虽然顶戴高,可惜不能常给万岁磕头,你若是等着他,怕是不知道要等多久呢!” 小凌子也是个不乏头脑的,立刻便听出了魏珠华丽的提携、拉拢之意,便立刻露出哀沉的神色:“那看样子,是我没这个福气了……” 魏珠果不其然,拍了拍小凌子的肩膀:“他指望不上,这不是还有哥哥我吗?!” 小凌子见状,急忙作揖打千儿:“那我可是蒙了您天大的恩情了!” 魏珠半笑不笑,心道这小子倒是够有心眼儿的…… 隔天就有三位太医来到行宫,苏帘扫了一眼,得出一个结论:太医出入**是非常叫皇帝放心的事儿,因为眼前这三位平均年龄都快奔古稀了,其中最年轻的那位太医院右院判刘昕,也都五十九岁了。 苏帘看到刘昕那官服上绣纹是鹭鸶,这是六品文官的补子。另两位太医年岁都不小了,身板都是伛偻的,胡子头发都花白了,干瘦脸上满是老人斑的是何志先何太医、国字脸的举止方正的是康广平康太医。 太医院的官员制度,苏帘也晓得,主官是院使大人,正五品,专门给帝后、太后和太皇太后诊脉;院使之下是左右院判,正六品;之下便是御医,又称为太医,正七品,太医的名额也有定数,总数不超过十五人。院使、院判、太医,三者才是有资格开方子的,之下的医士(九品)可诊脉,却只能开处方药,在下有无品级的吏目,便只负责抄录药方、整理药材之类的杂物。 凡是想要入太医院者,非得从吏目做起不可,熬够了资历,方才能够由吏目升为医士。但是想从医士升为太医,可就不是有资历就够了,得等上头的太医有了缺额才能择优录取。宫中医士何其多,能有机会熬成七品太医的非得是命够长、运气够好才成!譬如沈厚朴,在宫里熬到六十岁都没能熬成正式太医,心灰意冷之下只得退而求其次到裕王府做了医官,若无苏帘这番际遇,她只怕一辈子都只是个九品医官了! 一级级熬上来,可想而知,能够成为太医的绝对不会低于五十岁!所以想想那些宫斗剧中,动辄嫔妃跟太医奸情热恋了……想想就觉得滑稽的很!对着些最年轻的也有五十岁以上,平均年龄超过六十岁、奔七十的糟老头子,发展毛恋情啊,祖孙情还差不多!! 苏帘在宫里做答应的时候,其实也没见过太医,包括她病着期间,也是如此。因为不是哪个小主都有资格请太医的,非得是宫里的正经主位主子才成!太医统共只有十五位,且必须凑足三人才能出诊,忙起来哪里顾及得了一个小小答应?! 故而,苏帘那时候是叫小凌子去太医院找医士,开的处方药,在太医院熬药房熬好了带回来喝。宫中的医士是没有资格出诊的,最多只能跟随太医,做跟班打杂记录药方之类的活计,没有资格给小主们请脉。医士只能给宫女、太监、嬷嬷诊脉,说白了就是那他们练手,练习个几十年,估计就能熬成太医了。 苏帘躺在榻上,落下帷帐,只伸出手来,让刘院判、何太医、康太医一一请过脉,三人便退到一侧商议药方子去了。 做大夫这个行当,的确是岁数越大越吃香,小年轻谁信得过?非得是何太医他们那样胡子花白的才叫经验老道、医术高明! 太医开方子,但负责写方子的却不是他们,而是跟随的一个年岁也不小了的吏目,写好了交给三人验证,而后刘院判三人各自签下名字,一式三份,一份送去行宫药材房,一份交给笔帖式太监保管,最后一份留给苏帘保管。为的是日后查证方便,而后头取药、熬药的差事就不关太医们的事儿了。 苏帘虽然晓得自己没病,但是也明白玄烨派他们来的目的。便叫小凌子收着药方,并去取了金锞子打赏。 刘院判三人退下之后,绣屏便进来报说,新派遣来的掌膳太监楚公公来磕头请安了。 小凌子一旁赔笑道:“娘娘还不知道吧,这位楚公公就是以前的景仁宫的副掌膳太监,去年调去养心殿御膳房伺候,如今万岁又拨给主子您使唤了!” 苏帘微微颔首,便叫引人进来。以前在宫里的伙食,里头半数的菜还算对苏帘的胃口。 这个楚太监,不愧是能做掌膳太监的人,整个人胖得滚圆,宽面大耳,的确是一副足足的富态相!记得从前绣眉说,楚太监爱吃肉——怪不得长得这么肉团团的样子! “奴才楚大宽给娘娘请安!”楚太监笑憨憨地跪下请安。 苏帘抿嘴一笑,道:“起来吧。”与楚太监说了一通自己的饮食所好,便叫他退下了。 C 第十六章、四菜一汤 楚大宽出了澹宁殿,却是愁眉不展,他不怕娘娘熊掌鹿筋燕窝人参天天吃,就怕她一再要求的那个“清淡”,关键是她拿不准,娘娘是在客气还是在说实话,总之可以肯定的是以前的掌膳太监叫她不满意。 退出正殿,楚大宽便瞅见个顶着阴纹缕花金顶戴的小太监,模样太熟悉了,立刻楚大宽便露出了笑脸儿:“哎呦,这不是凌小哥吗?许久不见,您可发达了!您吉祥!” 楚大宽这个曾经是副掌膳太监,正九品,调去养心殿升了八品,如今平调过来做掌膳太监,也是正八品顶戴,和小凌子一般,可如今他的口气,可像是对待上司一般。 小凌子也还礼,道了吉祥:“老哥哥,许久不见了,听说您也高升了呢!” 楚大宽挺着个大肚子呵呵笑着,“比不得凌小哥呀,您有娘娘提携着,只怕穿蟒服也是只是可待的事儿啊!”做太监,能混个顶戴是不容易,能混上蟒服才算真正风光了呢! 这话算是挠中了小凌子心头所好,立刻是一百二十个舒坦,嘴上却客气着:“哪里、哪里!” 楚大宽依旧是乐呵呵的弥勒佛面相:“小哥这是从哪儿来呀?” 小凌子指了指针线房的方向,道:“陈嬷嬷按照娘娘吩咐做好了一对引枕,娘娘瞧着满意,便叫我去送赏了!”他打量着楚太监大约刚从殿中出来,又是焦急不安的样子,便道:“如今她们算是晓得娘娘喜好了,不敢做得衣裳花团锦簇耀眼,娘娘喜欢的那得是清淡雅致的!还有之前的膳房也是,娘娘要清淡,他们偏生听成了反话!顿顿油腻不堪,闹得娘娘人清减了,万岁爷瞧着都心疼了!这不,调了老哥你来做掌膳了!” 楚大宽一听,顿时千恩万谢:“凌小哥可帮了我大忙了!”又拉着小凌子去墙角,低声道:“以后想吃什么,不管鲍参翅肚,只管私底下来找我!兄弟我没旁人的本事,一手的厨艺还算能拿得出手!” 小凌子一听也是美滋滋的,他的伙食虽然不错,但也不是想吃什么就能吃什么!如今和楚大宽交好,倒也不错,起码能落点好吃的东西进肚子!便谢过,二人约好时间,相互告了辞。 原来古代也有绒布,其中以漳绒最佳,不但面料光泽,触手的柔感更非后世那些能比,原来漳绒布料也是用蚕丝织就,杂以棉线,至于起织造原理苏帘就搞不大懂了,反正是不可多得的好东西。 躺在美人榻上,脖子下枕着的是按照苏帘要求制作的糖果枕,柱形,两头还垂着杂金线的鹅黄流苏,枕芯是柔软而充实的木棉,里头夹杂许多风干的薰衣草,不但枕着舒服,更有助于睡眠。卍字飘带纹的杏黄暗花漳绒面料,也很叫苏帘中意,看样子那些针线房嬷嬷总算是懂得她的喜好了,不会再花团锦簇了。 下午的时候,小凌子上来问晚膳要吃什么,苏帘正斜坐在美人榻上,背靠着一个圆形漳绒引枕,略一思忖便道:“叫膳房以后不要整出那个一大桌子,看都看饱了!吩咐下去,以后每餐都是四菜一汤,不许多做。菜里头至少两道必须是素菜,我说的素菜可不是见点青菜就是素菜,而是不许加一点荤腥才算!” 但愿这个楚太监别跟以前的掌膳太监似的,非要弄出三四十道菜才肯罢休。 苏帘闲下来的时辰,便喝着蜂蜜茶,看前朝宫闱野史,历史这东西,总算不乏奇葩人物,宫闱之内也不例外。康熙朝的宫闱,应该是处于比较正常化的时间段内,嫔妃们一个个卯足了劲儿的贤惠! 正看得有感而发,绣屏近身禀报道:“娘娘,晚膳备好了。” 苏帘轻嗯了一声,道:“摆在次间美人榻的小方桌上就是了。”她定下的四菜一汤,反正是能放得开——如果楚太监真的听话去做菜的话。 合上前朝宫闱史,苏帘也忍不住暗叹,前朝的嫔妃可真有够悲惨的,苏帘正看到明熹宗(天启皇帝)一朝,嫔妃广受魏忠贤及客氏迫害,连皇后张氏都被害得小产,嫔妃中,张裕妃饿死冷宫——死的时候她还怀有身孕;李成妃,被打入冷宫、断绝饮食,不过她比张裕妃聪明,在宫墙夹缝间私藏了许多食物,因此没有饿死。不得不说,这个木匠皇帝实在是太特么差劲了!——小老婆被活活饿死,还真是千古奇葩啊! 叹一口气,起身往次间而去,见竟然真的是四菜一汤,苏帘不禁露出笑容。 葱烧鲨鱼皮、蟹肉双笋丝、暇油黄瓜、明珠豆腐,正好二荤二素;一汤是燕窝鸡丝汤。那楚太监大约是怕苏帘吃这些不够,还加了乾果二品(水晶软糖和花生粘)、饽饽二品(长春卷和菊花佛手酥)和膳粥一品:慧仁米粥,一张小方桌给塞得满满登登! 唉,谁叫她只说了四菜一汤,没说乾果、饽饽、膳粥吃不吃呢?楚太监也算煞费苦心了! 就着慧仁米粥,苏帘把四道菜都尝过了一边,蟹肉双笋丝的确鲜美无比,尤其是里头细如发丝的笋丝,味道真真是好极了!其次则是那菊花佛手酥形态优雅、清香顺口,的确很不错。看样子这楚太监的确是很有厨艺功底的。 虽然这四菜一汤、二乾果、二饽饽、一膳粥,苏帘又一般没怎么动,但总体来说还是十分满意的。招手唤了小凌子过来,“去取二个金元宝,赏给楚大宽。” “嗻!”小凌子忙笑脸去了,自然其中有他大大的好处。 吃过了晚膳,叶嬷嬷便亲自端了承泽益气汤上来,苏帘顿时苦哈哈了脸色,进来叶嬷嬷似乎学聪明了,回回必盯着她喝干了药才肯罢休。 这承泽益气汤,就是之前刘院判和二位太医开的方子,一日一次由药房熬好了送来,方子苏帘看过,神马的泽兰子三钱、梅仁核二钱、覆盆子二钱、辛夷一钱、老参一钱、益母草一钱半……通过有二十多种药,至于有效无效苏帘不晓得,她唯一晓得的就是那味道能叫人痛不欲生! “就不能给我做成药丸子呀!”苏帘苦着脸埋怨道,虽然她也不爱吃药丸子,但总比药汁好! 叶嬷嬷轻轻将承泽益气汤搁在苏帘跟前:“娘娘先喝了再说,您若想吃丸药,奴才明儿就派人转告刘院判。” 绣屏跟在叶嬷嬷身后,将两碟蜜饯放在药碗旁,也劝道:“娘娘快喝吧,药凉了就不好了!” 苏帘无法,只得掐着鼻子强灌了下去,饶是如此,还差点给反胃吐出来,好在有蜜饯压着。若是吐了可就太不值了,叶嬷嬷肯定会叫药房再熬一碗! C 第十七章、鹿茸白薇丸 苏帘那随口说的给制成药丸的话,叶嬷嬷倒是真的上心了,第二天便调制好了一剂“鹿茸白薇丸”,可以代替喝药,可把苏帘给喜坏了! 鹿茸白薇丸药方如下: 鹿茸五两、白薇四两,细辛、防风、人参、秦椒、白蔹、桂心、牛膝、秦艽、芜荑、沙参、芍药各二十铢,桃仁、紫石英、枸杞各一两半,钟乳、干地黄、白石英各二两,鼠妇半两,吴茱萸十八铢,上二十一味为末,蜜和丸如梧子大,日服十五丸。 刘院判等人的开方速度叫苏帘惊喜,细问了才晓得,原来这个方子源自千金方里的“白薇丸”,主治助于妇人有孕,宫中嫔妃常年都吃“白薇丸”,这鹿茸白薇丸不过是稍加添减罢了!能不能有效是未知之数,可以肯定的是绝对吃不死人!安全性极高! 闷头就着蜜水送服了十五粒,到底还是口留苦味,毕竟这个时代的药丸不是胶囊,外层也没有什么包裹,卫生与否还在其次,就是那苦味叫人难过得紧! 苏帘不敢抱怨了,怕还回到以前那喝承泽益气汤的日子。说来,玄烨自从上次离开已经有大半个月没来了,叶嬷嬷等人暗自焦急起来。苏帘么——倒是没心没肺得紧,底下人也不敢怠慢她,虽然皇帝不来,可三五日一回的赏赐从未断过。不过现在玄烨不送什么绸缎珠玉首饰,改送药材来,什么人参、鹿茸,还有阿胶、燕窝之类的滋补品,叫人很无语! 桃源世界,现在苏帘只能半夜进去瞧几眼,夜里也有好几个守夜宫女,苏帘虽隔在帷帐之内,可也不能整夜不出来。 现在唯一的喜事就是,桃源中心的那株仙桃树,总算座住了五枚仙桃。果树这东西,不是所有开过的花都能结成果子,结了果子能在树上座得住才算成事!只不过仙桃树的座果率实在叫人很无语,开花的时候千千万万,成果也有百余枚,到现在只剩下五枚了,已经如杏子般大,青色的挂着露珠。 团子、毛球、黑球三只倒是乐坏了,地上那比蜜枣还小的果儿都便宜了她们,苏帘也看得出,这几日下来,三只松狮精神了许多不说,浑身的毛色都如同缎子一边柔顺了!真真是便宜了它们几只了,狗鼻子就是灵敏,知道什么是好东西,一早就都给吃进了肚子了。苏帘是后悔也来不及了,幸好树上还有五枚…… 冲了一杯仙蜜喝了,苏帘只在桃源里呆了个把时辰便出来继续睡觉了。三只松狮也带出来,它们倒是极乖,一声不叫唤,故而没惹得帷帐外守夜宫女注意。仨乖乖趴在拔步床下脚踏旁边的漳绒软垫上睡着了,苏帘也困倦了…… 鹿茸白薇丸是和着蜜蜂团出来的,但是苏帘回回都只能吃到苦味,吃不出蜂蜜的甜味,想到桃源里放着的仙蜜,最近吃得少,还有七大罐子呢,便取出一小罐,叫药房那这个调制鹿茸白薇丸。 果然,之后的药丸味道就顺口得多了。 转眼春来,万物勃发,行宫也是春意盎然。天气暖和了,苏帘也不必整天猫在澹宁殿了,可以常常出来看看风景,这园子地盘大得很,有的是好玩好看的地方。 小凌子刚出一回行宫,去了内城乌苏里府邸,替苏帘第N次去看望了她的阿玛和弟弟阿林。虽然苏帘自己不能出行宫,但却可以派遣太监出去办事,不过太监也不能出京畿罢了。 达山屁股上的伤已经好利索了,人也总算老实了几分,按照苏帘的指示,给乌苏里府邸买了几个下人仆妇,目的就是盯住达山,别叫他固态重燃。阿林则不怎么心甘情愿地按照苏帘要求,去了京中有名的碧湖书院读书。阿林虽然有些小聪明,但是斗大的字不识一箩筐也不是好事儿,苏帘也不图他考取什么功名,只叫他读书识几个字罢了! 小凌子一一禀报了境况,虽然其中不乏美化成分,但总体来说,现在她娘家还算安稳。那位安亲王府的玛尔浑小贝子,大约也是看出乌苏里府有裕亲王做靠山,便没有再继续找茬。 绣屏找寻过来的时候,小凌子刚汇报完,“娘娘,您该吃药了。”她手里带了丸药和温温的蜜水过来。 苏帘这些日子吃药也吃习惯了,仰头灌下去,嘴里嚼着蜜饯问:“螺玳如何了?”螺玳前几日就在咳嗽,故而被叶嬷嬷打发回去休息了。未免沾染病气给主子,生了病的宫女是万万不能继续贴身伺候的,必得等病愈才能回来。螺玳这丫头不多话,却是稍有的识字的宫女,办事勤谨细心,故而叶嬷嬷叫她偶尔帮着记录库房物品。如今这差事就只能叶嬷嬷自己做了。 绣屏答曰:“乍暖时节,染了风寒,怕是需些日子。” 苏帘又问:“吃了药了吗?” 绣屏笑道:“哪里用得着吃药,熬个姜汤喝也就是了!”奴才们得了寻常小病儿,哪儿有托大敢去请太医的,病重了的才私底下使银子去药方讨个现成的处方,照方子抓药吃。 苏帘无语,为什么生病的人不吃药,她这个健健康康的人却要天天吃药丸?!苏帘立时心中极为不平衡,吩咐道:“叫沈厚朴给她开个药!”——凭啥她生病了都可以不吃药啊?! 绣屏忙福身:“奴才替螺玳谢娘娘恩典!” 畅春园里,风景最佳之地,莫不如桃花堤、观澜榭、凝春堂几处,观澜榭小荷才露尖尖角,凝春堂玉兰花开,桃花堤一带碧桃花苞也都鼓了起来。 到了阳春三月,螺玳、滟儿几个小宫女提着花篮群聚在桃花堤一带,采摘清晨含露的新鲜桃花花瓣。 苏帘穿一身桃粉色襦裙,手执一柄纨扇,侧坐在堤上,看着花开如锦,倒也心情愉悦。 绣屏服侍在苏帘身侧:“娘娘,这碧桃花瓣,晒干研末,是养颜的好东西呢!” 没错,苏帘一直用的都是仙桃花花瓣粉末和珍珠粉等物调和出来的胭脂和粉,这个时代唇上胭脂染的都是樱桃小口一点点,虽然瞧着不错,但苏帘不是很喜欢,她用自己亲手调制的桃花胭脂,是深粉色的,轻轻涂抹全唇,颜色不深,却粉淡淡、珠盈盈,十分雅致。面上略傅珍珠桃花粉,透气性好,皮肤底下的红润可徐徐透出,苏帘也是用惯了的。 绣屏一旁说着桃花瓣的N多用处,说着说着便突然戛然而止,急忙福身跪了下去,底下采摘桃花的宫女们也跪了一地,苏帘只觉背后有人遮挡了阳光,便晓得是他来了。 (今天起恢复双更。) C 第十八章、包什锦 玄烨的时候握着苏帘执纨扇的手,苏帘轻轻一歪身子,便靠在了她怀中,抬头便看见他那张有些疲倦的脸,苏帘只盈盈一笑,什么也不说。 屈指一算,他已经有月余没来园子了。 回澹宁殿的路有些远,不过**如此之好,苏帘不愿做轿子回去,玄烨似乎也喜欢这样的悠闲漫步,在宫中只怕不能有这样的闲散。 魏珠、叶嬷嬷等人都推开一丈外跟随着,玄烨执着苏帘的手,沿着曲曲折折的石子路缓缓前行,“叶嬷嬷说你不肯喝药汁,故而换了丸药吃——” 苏帘也晓得,叶嬷嬷并不隐瞒她,定期向宫中汇报,便道:“那东西苦得很!”药丸,她勉强能接受而已。 “还在吃鹿茸白薇丸?”玄烨问。 “嗯。”苏帘应了一声。 “可觉得有效?”玄烨又问。 苏帘闷想了一会儿,道:“没觉出有什么效用来。” 玄烨扑哧笑了出来,“朕必会叫你觉出来的!”于是,看向苏帘的目光有些灼热。 苏帘瞬间明白他的意思,闹了大红脸。好在他声音不大,大约后头跟随的奴才们没听见吧?苏帘鸵鸟般自我安慰着。 徐徐行进着,苏帘偶然间瞥见,东面原本种植着花木的小花园,今年不知如何都枯萎了,竟然都不曾发上新芽,如今都荒芜了的样子。 玄烨大约也瞅见了,不禁皱了眉头。 苏帘却眼珠子骨碌一转,道:“皇上,把这里改成菜园子可好?” 玄烨被苏帘那天马行空的想法给愣了一下,在行宫里开开菜园子?这想法委实奇葩!且行宫大小花园,不是奇树就是异花,若是种上菜,那可真有够奇特的了!忍不住,玄烨便笑出声儿来。 苏帘笑眯眯这月牙儿般的眼睛,她也是突然想到了这个想法,她的桃源世界里有不少好的蔬菜呢,采集些种子也不难,此时也正是播种的好时候,这块地距离她的澹宁殿也不远,若能亲自照料,倒也别有一番乐趣! 南方的战事时紧时松,玄烨有时候隔天便来,有时候要个把月才能有闲暇来一回。偶尔跟苏帘说起一些,也多是关于阿克敦的,这个还不曾正式见面的哥哥,苏帘也不觉有些想念呢。 苏帘虽有心亲自打理,但叶嬷嬷是决计不肯的。无奈之下只好叫小凌子领着一干太监去操作了。苏帘从桃源世界里取出她最爱吃的生菜种子,让小凌子播种在菜圃中,足足占了三分之一面积。其余则种了些适合北方生长的黄瓜、茄子、豆荚之类的蔬菜,转眼间就已经葱葱郁郁了。 苏帘不得不承认,菜圃被打理得很好,整整齐齐地生长着,杂草总是被锄得干干净净,连篱笆都是用蔷薇爬满的,花开成片,朵朵艳如晚霞。 最先能吃的自然是生菜了,苏帘瞧着那嫩绿嫩绿的样子,早就馋了,便叫小凌子通知楚太监,今晚就吃这个:“摘洗干净,然后备些小薄饼,切些葱白丝、黄瓜丝、青椒丝这些可以生吃的菜,再被一只切成片的烤鸭和甜面酱就成了!” 小凌子一听便明白了,笑呵呵道:“原来娘娘要吃填鸭!” 不错,京中有这么一道有名儿的填鸭,也是用薄饼卷着吃的,苏帘含笑道:“不错,不过那薄饼要更薄一些,再叫楚太监熬些皮蛋瘦肉粥就可以了,旁的不需!” 晚膳备好的时候,竟然还是将美人榻的方桌给搁得满满的!楚太监倒是费了心思,除了切得片薄薄的烤鸭肉,除了苏帘要的那几样蔬菜,还有香菜、蒜苗、韭菜、木耳,白菜丝、胡萝卜丝、茭白丝、圆葱丝、莴苣丝、笋丝、藕丝等,林林总总摆了二十多个小碟子,切得细如发丝,看着红红白白绿绿倒是十分清爽养眼! 苏帘不禁食指大动,揭一张薄饼——楚太监还真是听话,果然薄都透明了!夹了自己最爱吃的生菜、笋丝、香菜等和几片鸭肉,用小勺淋上些许甜面酱和辣酱,然后欢快地将薄饼包裹起来,张开大口便往嘴里塞。 果然是不可多得的美味啊!宫里可没有这么好吃的东西!因为吃这东西……不雅观!不过苏帘也不管雅观与否,吃饭最重要的是顺着自己五脏庙! 鸭肉烤得入味,生菜选取的是最嫩的菜心几片叶,肥美与清脆结合,果然是最美妙的搭配! 玄烨披着傍晚夜色来的时候,苏帘正幸福地咀嚼着嘴里的食物,半眯着眼睛,一脸陶醉,故而人来了都没瞧见。 玄烨瞧了一眼桌上的东西,本是有些不悦,他原以为是最近他不常来,底下奴才竟然敢怠慢,但随即看到苏帘拿张欢愉地跟做了美梦似的小脸,便不由地发笑了。合上手中的玉骨折扇,啪一声,轻轻在苏帘拿光洁的小脑门上来了一记。 然后苏帘就被敲醒了,嘟着脸,原是不乐意的模样,见是玄烨,急忙笑嘻嘻道:“你来得正好!这个可好吃了!” 玄烨嘴角带了一弯弧度,“都是些寻常食物,怎把你欢成这个样子?”微微扫了一眼那些菜丝,最后落在那最靠近苏帘的那碟嫩绿的菜叶上,不禁疑惑地指了指:“这是何物?” “生菜!就是可以生吃的菜!”苏帘笑嘻嘻道,便拉着皇帝坐下,揭了一张薄饼,手脚麻利地夹了几样菜和鸭肉,淋上酱,包裹起来,一副请他也尝尝的模样。 玄烨本能地抗拒,因为那包起来的一大包菜肉,看样子也晓得要一下子塞进嘴里的,那必然要嘴巴张得大大的,会有损他的端正模样,但是再看苏帘那双期待的眼睛,他又不忍心拒绝。扫了一眼身后的魏珠及左右跟随伺候的奴才。 魏珠此人聪明无比,立刻打眼色,带着内室一干人等鱼贯退了出去。 玄烨轻咳了二声,掩饰自己的尴尬,在苏帘的凝视之下,才只好拿起象牙箸,夹起那不怎么好夹的菜包塞进了嘴里,一咬,肉汁菜汁混合着甜面酱,瞬间便让味蕾为之一颤。 苏帘看到了玄烨眼中为之惊喜的神色,便给自己也包了一个,还加了双倍的辣酱:“这个东西,南方叫薄饼包菜,北方叫填鸭薄饼,喜欢吃什么就包什么进去!” 玄烨缓缓咽下去:“那不就是包什锦了?” 苏帘此刻嘴巴里已经塞满了食物,回答不了他的话了。玄烨从未吃过这样简单却美味的东西,难得竟亲自动手包了什锦。这一桌子的菜肉,原是足足的分量,三五个人吃都不成问题,但是小半个时辰后,魏珠等人进来收拾东西的时候,那小桌子上竟然个个碟盘都空荡荡,连一根菜丝都没有了! C 第十九章、太后驾到(上) 魏珠奉旨赐了赏银到行宫膳房,瞧着那肥圆如猪的楚大宽,心道这死胖子做的到底是什么山珍海味,竟然叫万岁爷都破了往日“食不过三”的规矩! 楚大宽笑呵呵接了赏,这道菜他可是费了心思的,且不说选材都要上佳,刀工更要一流,那薄饼也非同一般,要擀得薄而有韧性,这可是他自己的独门绝活了!他知魏珠也是御前的一号人物,便凑近了低声道:“魏公公想必这会儿还没来得及用饭吧?这什锦菜和烤鸭肉都还有剩余,公公若不嫌弃……” 魏珠道:“这……可不大好吧?”嘴上是推拒,心里却恨不得立刻尝尝到底是什么旷世的美味。 左右过了今日,菜就不新鲜了,鸭肉只怕也要坏了,楚大宽当然不介意用这些来买个好给御前的这位副总管,便客客气气请进去享用美食了。 澹宁殿寝殿。 苏帘算是撑坏了,开始吃着的时候,还留着几许文雅,到了后来,就差点没跟玄烨抢起来!一桌子的东西,苏帘原本以为是吃不完的,哪里想到他胃口居然那么大!!以前也没见他那么能吃啊! 枕着玄烨的胳膊,苏帘打了一个幸福饱嗝儿,一抢起来,就忘了自己的肚子容量不大了,一不小心就吃撑了。 玄烨眼中带着柔和之色:“苏苏,过些几个月,入了伏,朕便来行宫常驻,到时候便可与你日日相对了。” 苏帘原本半眯着眼睛,似睡未睡,忽的乍听这话,不期然心咚咚跳着,嘴里的话不由慢了半拍子:“你不来便罢,若来,就不要带旁人,否则我情愿你不来!”若是他想带其他嫔妃来,苏帘情愿他不来。 玄烨挠了挠苏帘的手心,笑呵呵道:“朕晓得你醋劲儿大,不会带旁人来的!” 苏帘不禁心中欢喜满满。 “不过——”玄烨话锋一转,“或许皇玛嬷和太后会一起来。” 苏帘立刻垮了脸,太后和太皇太后?苏帘实在有些惧怕的,她现在的身份可是她们儿子(孙子)养在行宫里一个小小答应,以前在宫里,她可是连请安的资格都没有的嫔妃,若是这二位来,苏帘委实不知该如何应对! 玄烨解释道:“朕要来行宫避暑,不带嫔妃就罢了,皇玛嬷和皇太后那里,总要问一居是否同来避暑,若是连问都不问,便是不孝了。” 苏帘闷闷地嗯了一声,古代重孝道,皇帝身为天下楷模,更是必须处处孝顺,不能让人有丝毫非议之处。 “放心,有朕在呢。”玄烨握紧了苏帘的手。 苏帘垂头丧气的,如今也只能期待那两位老人家不愿来行宫避暑了。 进了六月,天气燥热,好在行宫多山水、树木,还算清爽宜人,宫里那四四方方的天,只怕就是煎熬了,故而刚才初三,宫里便传来消息,皇上要来畅春园行宫避暑,同行没有嫔妃,只有大阿哥保清、太子保成……还有母后皇太后博尔济吉特氏。 苏帘不知道该庆幸还是怎么的,那位第一巨头没来,太后却要来了!苏帘忍不住去回想,那些宫廷剧里的太后娘娘是什么样子的——嗯,刻板、严肃、老气横秋,因为死了老公、守寡多年,故而更年期综合症频发……最爱干的事儿,就是对皇帝儿子的嫔妃进行各种身体和心灵上的虐待…… 想到这些,苏帘不禁心里打个哆嗦,急忙吩咐针线房赶制满人的旗服!等太后来了,她穿着汉服就是一个大大可挑剔之处!! 叶嬷嬷许是看出苏帘的紧张,便一旁安慰道:“娘娘尽管放心,太后她老人家很是慈和。” 苏帘如今哪里听得进去,那可是太后啊,若是真与她生了冲突,玄烨碍于孝道只怕都不便替他说情!苏帘现在能做的就是想尽办法不叫太后可挑剔的地方! 急忙寻出箱子里去年做的几身旗服,穿上都快发霉了的花盆底儿鞋,现在最要紧的是把丢在脑后一年的规矩都给如数找寻回来! 衣裳是有些俗艳的海棠红缠枝牡丹旗服,花盆底是整整三寸高的白瓷底儿鞋,又急忙散开倭堕髻,叫手脚利索的螺玳给她梳一个满人的两把头来。 苏帘缓着步伐刚迈出二步,便觉得脚下不怎么稳当,唉——,到底是丢开这么长时间了,乍然穿上这么一身,还真是不习惯啊!现在满人的旗服和后世的旗袍还是有很大不同的,不但是长短和露的多少的问题,是这个时代的旗服都是直筒样式,根本衬不出什么身材,款式也有些古板,总之穿着远不如飘逸的汉服。 可是再怎么不喜欢,苏帘也从现在开始也必须开始习惯了。 正在这个紧着弦儿的关头,叶嬷嬷总算回报说,王嫫和四嫚的礼仪学的差不多了,可以来伺候了。唉,这也算是不幸中的唯一幸事吧,之前苏帘催促了好几次,叶嬷嬷都说规矩不过关云云,如今学了半年功夫,她们母女总算是出师了! 当日下午,苏帘穿着一身针线房新裁好的藕粉色忍冬纹宝相团花的圆领对襟旗服,底色花色还算对心意,花盆底也换上了一双新颖的青白色底儿折枝石榴的檀木底儿鞋,觉得都还入眼,刚叫小凌子那银子去打赏了做衣裳的针线嬷嬷陈氏,王嫫母女便来了澹宁殿。 苏帘心中不禁有些欣喜,端坐在次间美人榻上,便瞧见从玻璃屏风旁绕过来二人,穿着青褐色寻常式样宫装的四十来岁妇人和一个葱绿色菊纹宫装的少女,行动举止已经和旁人的嬷嬷宫女无异了。 “奴才请娘娘大安了!”王嫫携四嫚进来倒头便跪下磕头,声音里颇有几分激动之色。 苏帘赶明抬手虚扶道:“快起来,让我好好看看你们!”苏帘欣喜地眼中润色盈盈,“许久没见,乍然一瞧见,我都快认不得了!”可是叶嬷嬷教导规矩的功劳,这母女竟然好似换了人似的,不但模样白了几分,气度仪态都与当初的农家仆妇迥然不同了。 母女二人起身,眼中也都是激动欣喜之色。苏帘细细打量了才发现,都瘦了几分,尤其是四嫚,原本胖嘟嘟的身材,如今腰肢都瘦了一围了。想也知道,她们学规矩,肯定比包衣学规矩更艰难几分。 C 第二十章、太后驾到(中) 王嫫现在是王嬷嬷了,洗去了农家的土气,但依旧保持着憨厚淳朴的本质,她日日都带着微笑,对待每一个人都极为和善。四嫚以前是最爱叽叽喳喳的,只是如今碍着规矩,每每想说话,都被王嫫给瞪了回去,生生倒是憋坏了她。 只是如今太后将要来园子了,苏帘也没有太多闲暇与她们母女叙旧情,每日顶着个青花瓷碗,在殿中练习走路。 “砰——” 唉,又摔了一个! 四嫚端了牛乳冰碗来,“娘娘,歇歇吧。” 王嫫来了之后,苏帘便叫她负责制酪子,如今是炎炎夏日,在牛乳中加入切成丁的草莓、蜜桃、西瓜等时鲜水果和捣成碎末的花生、甜杏仁等干果,最后加入细细的碎冰,便成了爽口清凉的冰碗,这可是纯天然的夏日饮品,味道也是极好,消暑是最好的了,苏帘也喜爱得紧。 回头便进了内屋,斜身依偎着美人榻上的引枕,这会儿子腿脚都酸麻极了,学规矩可真不是个轻松的活计,尤其是还要穿着折磨人的花盆底儿鞋! “四嫚呐——”苏帘见内室无第三人,便苦了脸蛋。 四嫚忸怩着扯着自己的衣袖,目光有些哀怨地看着苏帘:“娘娘,您能别叫我‘四嫚’吗?” “额?”苏帘有些傻眼。 四嫚嗫声道:“别人都嘲笑我的名儿俗气。” 其实现在四嫚可真真是脱了俗气土气了,起码不是张口就是“俺”了……苏帘心中窃笑,随即却也明了,到底王嫫四嫚是乡土出身,又如此得到苏帘信任,收做贴身服侍之人,待遇与绣屏、绣楼、螺玳一干人等一般无二,自然殿外的二等、三等宫女有些羡慕嫉妒恨。这也是没法子的事儿,王嫫还好,她活了这把年纪,总有些为人处世的智慧,但是四嫚年纪小,难免为人私底下说叨了不少嘲讽的话。 四嫚可怜巴巴地看着苏帘:“夫人,您给我起个好听的名儿成吗?” 她这番小可怜的眼神,着实叫苏帘不忍,只是苏帘委实不喜欢随便给人改名字,便柔声道:“名字都是爹娘给的,岂能随便更换?” 四嫚道:“我没名字的。娘打小就叫我嫚子,因为我排第四,才被人叫四嫚。” “这样呀……”四嫚的确不算是个名字,苏帘想了想,道:“那这样吧,我就当给你起个大名儿,四嫚算做是小名儿可好?” 四嫚听了立刻欢喜地点头,如小鸡啄米一般。 苏帘抿嘴,这丫头出落得也愈发可人了,圆圆的脸蛋也愈发白皙了,颇有几分萝莉呢!苏帘微微轻咳了两声,脱口道:“那你就叫四禧可好?‘禧’是吉祥有福的意思,叫起来也好听。” “四禧……?”她嘴里喃喃念着,随即笑眯了眼睛,不迭地点头,“好、太好了!!” 从此伺候,四嫚便叫四禧了,她是高兴坏了,苏帘却愁起来了,因为宫里来了准信儿,后天御驾便要来畅春园避暑了。 苏帘知道躲避不过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好在小凌子说,御前传了旨意给张潜鳞,说不必准备迎驾事宜,这叫苏帘不禁心存感激,快入伏的天儿了,迎驾可不是个轻松活计。 在苏帘的惴惴不安中,到底还是来了,在澹宁殿,倒是听不见什么动静,但是小凌子顶着汗水回了好几次话,从御驾出城便开始报,直到现在,皇帝太后和两位阿哥都进了园子。皇帝照旧住在春晖殿,太后在寿宣春永殿,大阿哥保清被安置在无逸斋、太子保成在集凤轩,这二地都属于春晖殿附近范围。 皇帝还没来得及到春晖殿这边儿,太后身边一位高嬷嬷便笑盈盈来请苏帘去寿宣春永殿陪太后说话儿。 苏帘虽知道早晚也给太后请安去,但是没想到居然这么快,推拒不得,便带了叶嬷嬷、绣屏、绣楼、螺玳几个,也不敢叫准备肩舆,怕被说不规矩(答应的身份用不得肩舆、暖轿)。王嫫和四禧也叫她们留在澹宁殿,虽说礼数学全了,到底不能和叶嬷嬷等人相比,苏帘怕被挑出毛病,庇护不得她们。 好在去寿宣春永殿的路不是很远,但是不知怎地,许是热的,更许是太紧张,苏帘走到寿宣春永殿的时候,已经是一头豆大的汗珠了,急忙从袖中取了桃花粉,扑了扑,掩盖不怎么规正的面容。 高嬷嬷进去了报了,不一会儿便面带笑容出来,请苏帘如内。 太后并不在正殿中,高嬷嬷直接引着苏帘进了东次间里,只叫叶嬷嬷陪同入内,绣屏、绣楼、螺玳三人则守在殿外。 进去了,苏帘只看到一抹有些家常的绛紫色云罗软缎旗服之人,尚不曾看清面容首饰,苏帘低头便跪了下来,“请太后万安!” “快些起来!”随之响起的是极为亲和温敦的嗓音。 听着这声音,苏帘放心了几许,起了身,便看见一个面容看似不过三十五六岁的容颜,虽然衣着偏老气一些,但是那没怎么有褶皱、端正白圆的脸和那脸上挂着的和气的微笑,还真叫苏帘傻了眼。这、这就是太后?和她想象中着实差太多了! 这一走神,苏帘这才想到自己太失礼,刚要请罪,太后便抿唇笑了:“还真是个端庄标致的人儿,怪不得皇帝喜欢,哀家瞧了也入眼得很呢!” 在苏帘惊讶的目光中,太后招手,笑呵呵道:“快近些,叫哀家好好瞧瞧你!” 苏帘称了一声“是”,敛身几步上前到太后身侧去。 太后亲热地拉了苏帘的手,哟了一声,怜惜道:“瞧你着小脸儿热的,怎么底下奴才伺候这样不周,一路过来都不曾打着华盖吗?” 苏帘一嚅,华盖这东西,要嫔主以上才用得呢,虽然她出行有肩舆、轿子,但是仪仗却是没有的。高嬷嬷见有些冷场,急忙恬和着仪态道:“太后怕还不晓得,苏娘娘怕您等急了,这番来请安,连肩舆都不曾乘,一路快步走来的。” 高嬷嬷脸上始终带着温徐徐的微笑,她看了苏帘又殷切地道:“可见苏娘娘也是盼着见太后呢!” 叶嬷嬷见状,也笑容款款地道:“娘娘知道太后要来,一早就高兴极了!特意叫针线房裁了新衣裳呢,就怕在太后面前有失礼仪呢!” 太后也被二人捧得欢喜无比,望着苏帘谦顺的样子,便笑容可亲地道:“哀家瞧着你礼仪极好!皇帝喜欢的人,能差了去么?” 苏帘忙垂首谦顺地道:“太后谬赞了。” (求收藏!求推荐!O(∩_∩)O~) C 第二十一章、太后驾到(下) 寿宣春永殿中一派亲和,其乐融融,倒是叫苏帘渐渐放心下来,虽不知因何缘故太后待她这般和蔼,但总归是好事儿,苏帘也不必担忧太后会找她毛病了。 太后面上的笑意自始至终未消,她仔仔细细打量了苏帘一通,问:“你年纪几何了?” “回太后,十七了。”苏帘也带着微笑回答曰。 太后颔首,叹息道:“果真是年轻娇嫩呀!” 苏帘忙道:“太后您看着也极为年轻呢,似不过三十许呢。” 太后愣了愣,高嬷嬷急忙又打圆场道:“苏娘娘倒是明眼的贵人呢!太后娘娘可不就是今年才正好三十有八呢!” 苏帘一听,不禁惊呆了眼睛,才三十八岁?!她记得玄烨都二十五了,太后竟然还不到四十岁?! 太后见到苏帘那副呆愣模样,不禁笑了,这番笑倒是比刚才一直不改的亲和多了几分真切:“哀家比皇帝大十三岁,也不就是正好三十八了吗?” 苏帘不禁恍然大悟:哦,是了,太后是先帝继后,二十岁出头就当了太后,如今虽然已经是康熙十七年,但还是难掩年轻啊! 叶嬷嬷也笑道:“娘娘一见着太后,就惊讶着呢!之前不曾有幸得召见,哪里想得到太后您这般年轻又和蔼呢?” 太后笑得身躯都有些后仰了,“你们呀,就合伙哄着哀家吧!” 高嬷嬷忙道:“叶姐姐说的可是大大的实话,苏娘娘说得一点不错,太后多年保养得宜,可不就是看上去顶多三十岁呢!”三十许被她生生改成了顶多三十岁,这个高嬷嬷倒是明慧至极的人物呢! 太后笑得自然是合不拢嘴,高嬷嬷趁机便去搬了一个铺了如意缎子的黄花梨浮雕八宝纹绣墩到苏帘身后,苏帘一愣,却不去坐,直到太后笑呵呵道:“快坐下吧。”苏帘才福身谢恩,只侧臀敛身坐半边儿。 绣墩,又叫做坐墩,是清朝一种极为有个性的有十分雅致的坐具,圆柱形,腹部大,看上去就像个拉长了的鼓,故而又唤作“鼓墩”,因上头覆盖着绣帕一方,故常被叫做“绣墩”。她屁股底下的这个便是常见样式的绣墩,坐面圆形,无论铺帕还是墩上雕刻都是常见的吉祥纹样。 太后眼带笑看着苏帘,看到她那素白纤纤,不染蔻丹、不着镯环的双手,只有那鸽血红的钻戒格外醒目。太后微微一滞,她自然想得到皇帝手上也带着这么一个戒指,便道:“你这打扮也太素净了些……”转头便对高嬷嬷道:“哀家记得匣子里一对和田红玉的贵妃镯,你去取来。” 苏帘听明白了意思,急忙正要推辞几句,太后却拉着她的手道:“那镯子是哀家刚进宫的时候,太皇太后她老人家赏赐之物,只可惜这些年,哀家双手不复当年纤细,怎么戴不上了,只放置了那么些年了,委实可惜得紧!”又看着苏帘的手腕道:“皓腕凝霜雪,你带上肯定好看!” 苏帘忙起身道:“如此贵重之物,奴才着实不敢收,还请太后恕罪!”这个“奴才”二字,苏帘一开始即极力避免说出口,但如今是避不得了。 说话间,高嬷嬷已经捧了个紫檀木嵌着螺钿的长盒出来,打开一看,那艳如鸡冠、赤如朱砂的一对和田红玉桌子正静静地躺在盒中。世人只知和田羊脂白玉价值连城,殊不知和田玉分赤、白、青、黑四色,赤色为绝品,世间难有。而赤色中,莫不如鸡冠艳红的鸽血红最佳,次着暗如胭脂之类,便落了下乘。如此好东西,上辈子的苏帘可是连见都没见过,如何敢收下? 俗谚云:“玉石挂红,价值连城”——何况是通体赤红的和田红玉呢?只怕世间也难寻第二件了! 太后笑呵呵着脸,不顾苏帘连番推拒,竟亲手戴在苏帘的皓腕上。倒也出奇地合适,不大一份,也不小一份,竟好似量身为苏帘打造的一般。 太后笑着道:“瞧,多好!这般合适,看样子合该给你!” 太后待她亲和,苏帘虽惊,却并不十分以为怪异,但是如今竟连压箱底的好东西都给她,着实叫苏帘有些吃不准她的用意。但是太后从宫中过来,肯定是一早就打好了要赐她此物的心思了,自然容不得苏帘推辞。 太后舟车劳顿而来,又说了这会子话,已经露出疲惫之色,于是道:“快戴着去给皇帝瞧瞧吧!” 出了寿宣春永殿,苏帘还是闷头想不通里头的弯弯绕绕,却正瞧见她的肩舆正停靠在仁寿门外偏侧位置上,而且旁边竟然还多出一顶七凤金黄曲柄华盖,金晃晃的耀眼,绯色七凤环绕,边儿绣瑞草,正遮下一片阴凉在肩舆上。 送她出来的高嬷嬷笑曰:“这方曲盖可是当年太后娘娘刚入宫时候的用物呢!如今娘娘去春晖殿,也可做遮阴只用。” “这也太……”苏帘瞧着,不禁咂舌,未免也太华贵了些!苏帘对仪仗并不甚了解,但是一想到是太后当初用的,当初太后可不就是皇后吗?!皇后的仪仗用品,她可心颤颤得很! 小凌子已经迎了上来,打千儿道:“娘娘,您前脚儿出了澹宁殿,皇上派魏公公来请。奴才放肆,便自作主张带了肩舆过来。” 既然如此,苏帘是推拒不得了,便谢过辞了高嬷嬷,便乘坐上去,一路悠悠往春晖殿而去。有着七凤金黄曲柄盖,的确少了酷晒之苦,但是苏帘却愁苦着脸。 小凌子跟随一旁,却是欢喜地不得了:“娘娘大喜,看样子太后她老人家对您可是亲眼有加呢!” 苏帘有气无力地嗯了一声,到现在她都想不明白,以她母后皇太后的身份,需要对自己这般“青眼”吗?若说是一见如故,苏帘是不信的。从和田红玉,到这七凤金黄曲柄盖,肯定都是一准就备好了的赏赐,可见是太后早有预谋。这番隆厚施恩,实在不寻常啊! 叶嬷嬷宽慰道:“娘娘只管放心受了,必然无碍。” 瞧着叶嬷嬷那张自信的面孔,苏帘却愈发不安了。 C 第二十二章、鹰爸皇帝 到了春晖殿的时候,已经近了午时了,虽有华盖遮阴,苏帘还是热出了一身腻腻的汗。未下肩舆,便见一年近四十穿着蟒服的太监,面容和乐地迎了上了,躬身打千儿:“娘娘万福,万岁早盼着您来了呢!” 这太监,苏帘瞧着眼生,但是她身后跟着的那个二十来岁的太监苏帘却眼熟得紧,正是梁敬翁无疑!那么眼前这个,必然就是御前的头号太监梁九功了。 见梁九功弯腰伸出胳膊,要搀扶她下肩舆的样子,苏帘只得生受了下来,嘴里客气道:“有劳了。” 梁九功嗡着公鸭嗓儿:“能伺候娘娘这般贵人,是奴才的福气!” 按理说以梁九功御前大总管的身份,是无须这般巴结的,倒是叫苏帘愈发糊涂了。 梁九功又压低了嗓子道:“大阿哥也在里头呢!” 是了,苏帘记得,此行大阿哥和太子都来了。 进了殿,便瞧见东边墙角,站着一个穿青蓝闪缎、戴着棕红色瓜皮帽的少年,面对着墙壁,手里大约拿着一本书,扬着小嗓子一句一句地念着。苏帘听着,他在念千字文,声音都有些哑了。只是为什么要对着墙?好像挨罚了呀。 梁九功一旁唉声叹气道:“都念了整整一个时辰了,娘娘可千万劝劝万岁。”说着,便引苏帘去东侧次间。 里头,玄烨正盘腿坐在昼榻上,手里握着一本列祖列宗遗训,只不过瞧他的样子,不似在看书,倒似在生气,攥得手指头关节都发白了。 梁九功打千儿禀报:“万岁,苏娘娘来了!” 玄烨略一侧脸,便瞧见了穿着清淡雅致的一身旗服的苏帘,把子头上还垂着细碎的玉珠流苏,红扑扑着热脸,格外温雅的样子,不禁熄了三分怒意,招手唤苏帘近身。 苏帘也未行礼,便径直上前,踩着脚踏,便坐在他腿侧,笑问道:“对着墙念书的,是大阿哥吧?”即使在这里,也能清晰地听见保清略带嘶哑的读书声。 玄烨鼻子一哼,大约又气上来了:“启蒙都半年了,竟然连《千字文》都背不过!!朕怎么会有如此蠢笨的儿子?!” 玄烨这么一吼,外头朗诵的大阿哥也戛然停止了。然后,苏帘就听见依稀有抽噎之声了,急忙拍了拍玄烨的大腿,“他还小呢!” “小什么小?!保成都念《大学》了,他痴长了二岁,竟如此不济!!”玄烨气上心头,嘴巴就愈发尖刻了,说完便冲外头吼道:“哭什么哭?你还有脸哭?!给朕滚进来!!” 大阿哥现在名叫保清,虚岁七岁,实际上还不到六岁半,按照后世这还是没上小学的孩子呢!小包子可怜巴巴地掉着金豆子,一步步踱了进来,倒是不忘跪下行礼,嘴里哽咽道:“请、请汗阿玛安。” “安?!!”玄烨怒极反笑,“有你这么个不争气的儿子,朕哪里还安得了?!!” 保清鼻子一酸,泪花滚落,却咬着嘴唇,不敢哭出声儿来,弄得一张包子脸都糅杂纠结了。 苏帘急忙扯了扯玄烨的衣袍,暗示他适可而止。玄烨却不消停,冷冷哼了一声:“你是朕的长子!朕对你寄予厚望,年初就给你安排了最好的博学鸿儒做太傅,没想到你竟是这般叫朕失望透顶!!” 苏帘无法,值得狠狠朝他大腿上拧了一下!够了吧你,这是你儿子,不是你仇人!! “嘶——”玄烨不禁痛得发出轻嘶,回头便狠狠瞪了苏帘一眼。 苏帘立刻也瞪大了眼睛对上去,切——老娘的杏子圆眼比你那眯眯长眼大多了!! 碍着帝王端庄的形象,玄烨还是要端着盘坐的姿势不动弹,睨了一眼还跪在哪儿的保清,问道:“方才读了多少遍了?!” 保清小声颤巍巍道:“回、回汗阿玛,大概、好像有五十遍,不、不,应该是四十九遍了!” “竟连自己读了多少遍都不晓得吗?!!!”玄烨又气上脑门,手里抓着的列祖列宗遗训便狠狠摔了出去! 保清“哎呦”痛叫一声,捂着自己那被砸中的脑门子,立刻又泪眼汪汪了。 玄烨拍着炕案怒叫:“回去给朕重新诵读一百二十遍,再抄写一百二十遍!!下回要是再背不过,朕就只当没你这个儿子!!” 撵走了哭哼哼的保清,玄烨把室内伺候的太监宫女一干也如数谴退了出去,这才又“嘶”了一声,揉了两下自己的大腿,很是恼怨地看着苏帘:“你下手倒是够狠!” 苏帘忙讨好地笑了笑,伸手帮他去揉:“我都扯了你好几回了,你都没反应,我只好掐了。” 玄烨哼一声道:“朕不做反应,不代表没瞅见!!”说完这句,他一把抓住苏帘上下揉搓的小手,沉热了嗓音:“别乱摸,朕……” 听明了他话中的热度,苏帘不禁脸蛋一红,她似乎刚才掐的位置的确太靠近那啥啥了点——她真不是故意的!!苏帘急忙转移话题道:“实在是你训得太狠了嘛!就好像大阿哥不是你亲生的似的!” 玄烨微微睨着的眼中还是忍不住挂继续怒意:“就因为他是朕亲生儿子,才更要严格!!” 苏帘撇撇嘴,那哪儿是严格,分明是严苛好不好?! 这是位鹰爸——苏帘心中暗下结论! 玄烨伸手拢了苏帘在怀,“保清在外头养了六年,到底是野了些,必得好好管教才成!”说着他叹了口气,“到底不如保成……” 方才他也是拿太子做比较训斥大阿哥的,那包子自然不敢埋怨他爹,自然就只能埋怨他弟了——怪不得后来这俩掐得要死!全是他们的皇帝老子一手造成的! 苏帘实在不怎么认可他的教育方式,但是那又不是她儿子,她也不好太多置喙,便道:“将来我有了孩子,你可不能又训又打的,像折腾仇人似的!” 玄烨忍不住扑哧笑了,随即自豪地道:“放心,你与朕的孩儿,一定是最聪明的!” 苏帘忍不住翻白眼,你着傲娇四溢的劲儿,能不能稍稍收敛几分? 玄烨低头凑在苏帘耳畔,呢喃道:“朕在行宫少说也要住上二个月,必定会叫你怀上的!” 噗,苏帘的脸蛋瞬间红如虾子!这只色狼—— C 第二十三章、太后的心思 **了苏帘几句,玄烨便觉得心情好极了——这什么人呐?!!欠揍!(苏帘心语)。 玄烨望见苏帘平日不戴镯环的皓腕上今儿多出了一对红玉贵妃镯,立刻明了:“你才去了太后哪儿一遭,倒是收货颇丰!” 立刻,苏帘才想起自己的正经事儿,不禁苦了脸,扬起自己的手腕道:“这镯子倒罢了,关键是那个……唉!”苏帘都不晓得该怎么说好。 玄烨笑吟吟着脸,轻描淡写道:“不就是个七凤曲柄的金黄华盖么!” 苏帘立刻惊讶住了,“你怎么知道的?!”这会子功夫,就算他有眼线,应该也来不及禀报吧? 玄烨手里抓着个沉香木佛珠捻着,道:“太后仪仗里的华盖是九凤曲柄明黄盖,偏生这回来园子避暑,还带了库里存放多年的七凤金黄盖,是何用意,朕一早就明了。” 什么七凤、九凤的苏帘不清楚,但可以肯定的是她的身份是断断受用不起的,便道:“那可是太后以前用过的呀!” 玄烨淡淡道:“没什么大不了的,你只管用就是了。” 苏帘苦着脸道:“太后以前是先帝皇后,皇后仪仗里的东西,我可不敢用!” 玄烨听了,不禁一愣,随即呵呵笑道:“那只不过是太后刚进宫时候用物罢了!” 额?这有什么区别吗? 玄烨捏了捏苏帘拿迷茫的脸蛋,道:“你该不会不晓得,太后并非是从紫禁城正门进来的!先帝黜元后为静妃之后,才由皇玛嬷做主纳她入宫,太后起初也只是贵妃而已,一月后后才扶正为继后的!” 太后竟然也只是妾妃扶正的吗?!倒是叫苏帘吃了一惊!这么说那七凤金黄曲柄华盖就是贵妃仪仗中的东西了? 略放心了几分,却还是道:“那样的话,贵妃仪仗里的东西我也不敢要。” 玄烨微微摇头:“七凤曲柄的金黄盖,的确是贵妃仪仗里有的东西,可是到了嫔位以上,便有此物了,也算得什么珍贵东西!”说着,玄烨低声问:“要不要朕给你换一柄九凤明黄曲盖?” 苏帘立刻把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想也知道七凤的是贵妃以下、嫔以上享用的,那九凤明黄的肯定是皇贵妃和皇贵妃以上才能用的! 嘟着嘴巴道:“这东西除了可以拿出来炫耀,一点实际用处也没有!”——不但没有实际用处,指不定还会招来谁谁谁的妒恨呢!苏帘才不要这种华而不实的东西!她是打定了主意,就算退不回去,以后也一定不再拿出来用了。 玄烨顿时生出好心被当成驴肝肺的愤怒感,戳着苏帘脑门道:“你这个不识好歹的女人!!哼!” 苏帘委屈地揉着自己的脑门子,小小声儿道:“我连位份都不想要,何况是那种招人眼的东西?”然后柔软了嗓音道:“我知道你是对我好——你心里记着我就可以了,旁的都不打紧!” 玄烨这才无奈地叹了口气:“罢罢罢,且由着你任性去吧!” 苏帘撇撇嘴,我哪儿有任性?心里虽然不赞同,但是表面上她还是很温顺的模样。 春晖殿内十分凉快,且这一个次间里就搁置了两个硕大的珐琅五彩开光的敞口大缸,里头满满都是剔透的大冰块,冒出来丝丝凉意便被被风轮吹成徐徐冷风,苏帘只来了一会儿身上的燥热便消尽了。 风轮这东西,是西洋舶来的,在这个时代是稀罕物,外表有点像走马灯,是有拧发条工作的,风力不大,但用来吹冷气,徐徐缓缓正合适。 玄烨半眯着眼,道:“还是行宫里凉快,不像宫里,连点风都没有!这会儿子,想必芙蓉池中已经是映日荷花别样红了。” 苏帘思忖了一会儿,这段日子她一来是怕热,二来芙蓉池距离澹宁殿颇远,三来是临阵磨枪地学规矩没那个功夫,故而也没去瞧,便道:“听叶嬷嬷说,现在红台莲都开了,大朵大朵,像牡丹似的,好看得很。” 当初只当叶嬷嬷哄她出去走走,现在想想倒是真有些向往呢。 玄烨点头道:“待过了晌午,稍凉爽一些,朕与你一同去!”又端量了苏帘这一身装束:“怎么今儿穿了旗服?” 苏帘嘿嘿道:“太后来了,我总不能不规不矩地那副样子吧!” 玄烨轻轻一嗤,眼中含了调笑之色道:“苏苏竟然还晓得规矩为何物吗?!倒是新鲜事!” 苏帘被他讽刺地脸发红,可偏偏反驳不得,她的确就是没规矩惯了的,只听玄烨复又徐徐道:“苏苏不必担心,喜欢穿汉服,还继续穿就是了。太后不会不满的!” 苏帘听着有些狐疑,今儿太后对她的态度可以说实在是好得没道理了,只是,没有人会无缘无故那么过分地对一个人好吧?总有个什么原因或者目的吧? 玄烨半眯着眼睛:“有朕在,太后一定会待你极好!” 玄烨这句话说得若有深意,苏帘一时间没想通便脱口而出地问:“为什么?” 玄烨轻轻斜着眸子一睨,戏谑道:“你猜。” “额……”苏帘很黑线,这是逗她玩呢!!郁闷了好一会儿,苏帘才察觉玄烨对皇太后的称呼不是“皇额娘”而是直接称“太后”!一时间,她明了了大半——太后不是玄烨的生母!!这才是关键!! 太后这个身份的确够尊荣了,但是想要日子过得舒坦,得看她的皇帝儿子对她孝顺与否!若是亲生母子,有那血缘的羁绊斩不断,自然不需要太担忧!可偏偏太后只是玄烨的嫡母!没有直接血缘的母子,想要维系亲情,就格外需要些手段了。 其中最要紧的就是,太后不能跟她的皇帝儿子拧着来!要不然,那不是给皇帝找不痛快,而是给她自己找不痛快!!玄烨宠溺着苏帘,太后自然要和皇帝站在同一阵线上!!这就是其中看似简单的门道!! 想明白了这些,苏帘算是松了一口气,既然如此,只要玄烨喜欢她一天,太后就决然不会为难她! 玄烨斜着清逸的凤眼,洒出款款绵绵笑意,温温道:“可是想明白了?” 苏帘乐得在他怀里蹭了蹭,用自己戴了戒指的手去握她同样戴了鸽血红钻戒的手,低低地嗯了一声。 C 第二十四章、妃子笑妃子哭 在春晖殿用过了午膳,玄烨在批折子,苏帘便有些便无聊赖了,偏生玄烨不许她走,她倒是去了一趟梢间的书房,想寻二本野史杂记或者话本演义什么的来打发时光,偏生春晖殿的书房里不是四书五经就是什么列祖列宗圣训,都是些无聊至极的东西。 玄烨也是察觉到苏帘的百无聊赖,可是那么多的折子又不能不批,其中还有刚送来的南方加急呢!便吩咐旁边磨墨的梁九功道:“去把那东西取来!” “什么东西?”苏帘立刻抻直了脖子,活像只长颈鹿。 玄烨只笑吟吟着执着狼毫,落下一个“准”字,合上奏折,生生是吊起了苏帘的胃口,却还故作神秘地道:“自然是好东西,苏苏一定会喜欢的。” 此话一出,苏帘立刻如被猫爪子挠了心肝一般,痒痒得不得了。梁九功倒是手脚十分麻利,很快便端上来一物,约莫是个大盘子,上头用个四合云纹锦帕覆盖,只见鼓鼓小山一般,却不知内中是何物。 梁九功笑呵呵奉上来,苏帘只感觉到扑面的冷气以及幽淡的果香,待他取下锦帕,入眼的是满满一盘红淡淡的荔枝!荔枝下则铺着一层细碎的冰屑,可谓是又香又凉。只是苏帘见了,却不免失望,原来只是荔枝啊!她桃源世界的果园里有一大片呢!比外头成熟早,她早就狠狠吃了个够!只不过看到那边玄烨偷偷瞄过来有些期待的目光,苏帘也不好做出失望之态。毕竟这个时代,北方人能吃到南方的荔枝,那是何等稀罕的事儿啊! 便笑吟吟拈了一枚,道:“大夏日的,这东西自然再好不过了!”左右她很喜欢吃荔枝,倒也不全然作伪。 苏帘熟练地左手一捏,右手的指甲便在荔枝的中心纹路上一划,便将里头白嫩多汁的荔枝肉给挤着拨开了出来。 玄烨微微有讶异之色:“你从前可是吃过荔枝?” 苏帘吐出荔枝核,这才想到自己的拨荔枝壳的动作未免太熟练了点,便只好呵呵敷衍道:“吃过一两次……”可这么一出口,玄烨必然察觉不对劲了,以她曾经的身份,是如何也吃不起荔枝的。 玄烨的目光幽暗,思忖了一会儿,便搁下了毛笔。 一旁躬身侍立的为主不知为何竟然冷了场,便急忙笑呵呵道:“娘娘容禀,这是妃子笑荔枝!是当年杨贵妃最爱吃的那种!这个品类的荔枝果大肉厚、味甜核小!从广东千里迢迢送至京师,可金贵着呢!连宫里的娘娘、小主们也不是人人都能吃到的!” 苏帘知道东西来得不易,便也笑呵呵的吃着,只是瞧着玄烨的神情却似乎愈发幽沉叫人看不清晰了。梁九功推在一侧,不出半句话,倒是魏珠口舌伶俐无比:“唐朝时候为了这东西不知累倒了多少名驹宝马!那是他们笨,到了本朝,便有人发明了用冰镇之法!一大早天还未亮的时候,广州的荔枝林便采摘下成色最好、个头最大的荔枝,放在加了大冰块的马车里!” 魏珠扬着嗓子,手舞足蹈:“这马车可不寻常,都是密封的,纹丝不透不说,里头还要铺上好几层大棉被呢!一路也得快马加鞭,每到一地,便要换冰,一个照看不周,冰提前化完了,那一车的荔枝就全毁了!故而送到皇城来,十车能有一车新鲜完好就不错了!” 古代版的移动冰箱呀!古人看样子还是相当有智慧的。只不过这般运送过来,那荔枝的价格肯定是堪比黄金了。除了宫中,寻常达官显贵怕是吃不起呢! 梁九功一边看着,神色有些不屑。直到玄烨突然一巴掌拍在桌案上,沉声吼了一句:“够了!!” 魏珠虽不晓得皇上为何缘故骤发雷霆,膝盖却登时软得跟面条似的,整个人趴在地上了。梁九功也默默跪下,不出一声儿。 玄烨深深呼吸了几下,似乎在隐忍着什么,带到魏珠吓得已经面色惨白的时候,他才低沉着嗓音道:“都滚出去!” 魏珠自然是屁股尿流,梁九功眼角流过一丝鄙夷之色,在御前这么久了,竟然还不晓得察言观色,活该惹了圣怒! 苏帘手中正捻着一枚冰凉的荔枝,也是疑惑无比,怎么没个由头就发火了?嗯?到底怎么回事了?吃炸药了?!看着玄烨那张隐隐含雷的脸,苏帘愈发纳闷。 玄烨亦在凝视着苏帘,凝视了好久,方才沉沉道:“苏苏,朕愿不想问你前世之事的……” 苏帘看了看手中的荔枝,又看看她,前世神马的根荔枝有毛关系啊?! 对着苏帘那张只有疑惑的脸蛋,玄烨的怒容几乎维持不下去,但是他心中的疑问是如何都要问出来的,深吸一口气,玄烨定定问:“你前世的丈夫,到底是什么人?!”苏苏以前既然吃过荔枝,必然是前世之事!但是荔枝之物,历朝历代只供奉于宫闱,莫非苏苏前世的丈夫身份…… 苏帘这才明白了他的意思,急忙道:“不是你想象的那样!我前世是南方人!我有一片很大的荔枝林,所以年年都能吃到荔枝!跟他没关系!”这话半真半假,苏帘不是南方人,但的确有一片荔枝林——在桃源世界中。 玄烨似乎松了一半,也是,苏苏这副样子,可不像是前世也做过嫔妃的!只是,他既然开了口问,便想彻底问清楚。玄烨起身,走到苏帘跟前,逼近凝视:“苏苏,都告诉朕!朕想知道,他——到底是何等显贵人物,叫你竟今生都念念不忘!!!” 苏帘有些头皮发麻:“别问了成吗,前世的事儿,我、我都记不得他长什么样子了……”这不是虚话,前世的丈夫,音容笑貌,在苏帘的脑海中早已模糊,其实她忘不了的不是那个人,而是他身上具有的这个时代的人所不具有的专一! 玄烨眉头怒意扩张:“不记得长什么样子,却还是念念不忘——!!他到底是什么人?!” 苏帘也被问得有些火大了,前世的事儿你还要管吗?便闷声道:“只是普通的读书人,不是很有钱,也没有什么权势可言!” “那你为什么忘不掉他?!”玄烨逼问。 苏帘顶风而上,勇气不知从何而来,便迎着他的怒容吼叫道:“因为前世我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更是他唯一的女人!!!” 这一句话,生生叫玄烨呆滞在了那里,苏苏忘不掉不是前世的丈夫,而只是“明媒正娶”和“唯一”…… 吼完了这一句,苏帘忍不住眼中挂了泪,偏生这辈子她只能做个外室而已!!她这样的身份,又如何敢将这个作用无数嫔妃的男人放在心头呢?!若是对他用情,结果只是自伤而已。她不去管那些三宫六院,不因为旁的女人而伤心落泪,是因为她还没有无可救药地爱上这个男人而已!! 苏帘擦了擦眼泪,放下手中的荔枝,起身道:“我不吃了,我回澹宁殿了。” C 第二十五章、笔骂玄烨 想着和玄烨的关系,苏帘就忍不住苦笑,他们算什么呢?夫妻是肯定算不上的,夫妾也差些火候,她只不过是他有妾侍名分的外室罢了!! 顶着午后的烈日回到澹宁殿,苏帘一头便闷在了床榻上,为什么一时冲动就说出了那样的话呢?那种话并不是她该说出口的,不论“明媒正娶”还是“唯一”,都不是她奢望得起的,也不是他给得起的。反而,一下子扯开了最后的一层遮羞布…… 这样的话,大概可以算是和他撕破脸了吧?大约他不会再容忍她了吧?亦不会再来见她了吧? 想到此,竟然不知不觉掉着泪珠。 越哭,苏帘越是不服气,凭什么为他掉泪,我不喜欢他!我一点也不喜欢他!!咬着牙齿,心里一遍又一遍地喊着,泪水却是越流越多!! 苏帘气冲冲地爬起来,找出纸笔,歪七扭八恨恨写下:“我不喜欢玄烨!我不喜欢玄烨!!我一丁点都不喜欢玄烨!!!” 边写,便哭,墨迹都模糊了,纸张都弄花了。 再写:“玄烨是混蛋!” “玄烨是王八蛋!!” “玄烨是渣男!!!!” “玄烨是大种、马!!” “该死的大种、马,回家抱你的小妾孩子们吧!!!” 横七竖八写了十来张,苏帘“呜——”一声大哭着,又奔到床榻,钻进被窝里哭了。呜呜咽咽,边哭她便安慰自己,就只哭这一回,最后一回,哭完这回,以后就不喜欢他了!! “娘娘,您这是怎么了?”外头的绣屏、螺玳听见声儿,急忙便进来了。 苏帘伸出脑袋来吼叫道:“出去!说了谁也不准进来的!!!都滚出去!!”她只不过是想一个人哭一场罢了!! 绣屏、螺玳紧着眉头,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解决,却也不敢违拗苏帘的意思,只得退出去,去找叶嬷嬷了。 寿宣春永殿,夜上二更,太后刚和衣躺下,齐嬷嬷便悄悄来报说:“澹宁殿的叶嬷嬷去了春晖殿,皇上立刻便摆了驾,披星戴月去了。” 太后眯着的眼角骤然睁开了,“当年的董鄂妃怕是也没这般本事,叫皇帝都低头吧?” 齐嬷嬷不禁叹息:“太后何苦替当年的事儿,都是作古了的人了。” 太后长长“嗯”了一声,有淡若云雾的哀愁:“不提……”嘴里不提,可当年的事儿,如何能忘记呢?她的皇后之位可是差一点就被夺走了!若非董鄂氏命短福薄,若非她命中有福,如今的一切只怕都不同了,饶是如此,先帝还是要追封她为皇后!!谥孝献皇后,更停用朱笔四月有余,这般荣耀,是置她这个尚在人世的皇后于何地呢?! 齐嬷嬷道:“澹宁殿娘娘是个蠢笨的,既得了万岁的宠,竟也不回宫,更不求个封,等到日后色衰爱弛,日子指不定如何难过呢!!” 私底下,齐嬷嬷可是耳闻了好几回宫中小主娘娘们的怨怼了,少不得些难听的话,只不过都是流于私下,传不到上头耳中。但可想而知,这位苏娘娘是招了多大的怨恨,如今得宠,万岁自然百般护着爱着,日后若是失宠,日子怕是难过得紧呢! 太后笑了,“她蠢吗?弄不好反而是大聪明的人!如今这形势,皇帝已然是当她心肝肉了!只要有本事拢着皇帝的心,可比什么位份荣耀都打紧!!且以她如今的盛宠,回宫之后指不定多少人容不得呢!”——自古皇帝的嫔妃,哪个得宠的,日子好过来着?当年董鄂妃的日子怕也不易吧?如今宫里佟氏怕是也心力交瘁得紧吧?一心替皇帝瞒着,想讨得好,可这种事儿哪里是瞒得住的? 齐嬷嬷却是不怎么认可的样子,“万岁今儿宠着,明儿宠着,还能永永远远宠着不成?”她在宫中活了大半辈子,除了董鄂妃还没见过哪个荣宠不衰的呢! 太后又眯了眼睛,“这种事儿,谁又能说得准呢……保不齐着呢。反正,只要皇帝宠着她一日,哀家便厚爱她一日。”——她是必然要和皇帝同心同德的,她比不得太皇太后,皇额娘她老人家是皇帝的亲玛嬷!皇帝对太皇太后十分孝心起码七分是真,对她十分里能有三分真,她就心满意足了。 齐嬷嬷笑拍马屁道:“太后英明!”这一点她是极为赞成的,太后到底不是皇上的生母,自然不能跟皇上唱反调。 御驾漏夜而行,朗朗星空、明明月光之下,仪舆上的玄烨一路紧着眉头。 苏苏说了的“明媒正娶”和“唯一”,下意识他是觉得苏苏太任性了,便觉得近来宠着她太过了一些,原想冷着她几日,叫她清醒一些,也叫自己清醒一些。没成想叶嬷嬷前来禀报说,苏苏一个人把自己闷在屋里哭泣,还不许人进。玄烨在春晖殿便怎么也坐不住了。 “苏苏……”口中喃喃,不是朕不想给你,而是朕给不得啊!当日**之夜,洞房花烛,合卺杯、百子被,便是告诉苏苏,你在朕心目中的地位,是不亚于任何嫔妃的。可偏偏,她竟然是那么任性和执拗!! 他应该生气才对的,怎么倒是愈发心疼她了?罢了罢了,朕这辈子,算是中了她的蛊了! 苏苏,或许便是他命中的劫吧! 到了澹宁殿,玄烨并不叫人通禀,只悄悄进了内室,不期然一眼便望见了案桌上那七零八散、墨迹模糊的字——虽然模糊,但还看得清楚,先看到“我不喜欢玄烨”这些字,玄烨置之一笑,心道:口是心非的小女人!然后看到“混蛋”、“渣男”、“王八蛋”、“大种、马”之类大骂的字眼,玄烨脸上的笑意不由地僵了!! 玄烨下意识想甩了纸张,拂袖而去的,可是看着字迹中夹杂的泪痕,还有里头埋在被窝里,却还低低呜咽不止的苏帘,脚便如同被钉住了。 何苦与她置气呢?那是伤了她,也是伤了自己啊!! 苏帘也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了,被窝里闷得浑身是是汗水,早已黏腻不堪,脸上湿湿的,嘴里却喃喃不断:“不哭、我不哭,不喜欢他,不喜欢他……” 突然,被子一下子被人揭开了,苏帘抬起湿哒哒的脸蛋,那凌乱的发髻,无不昭示着自己的狼狈。她自然是恼怒的,可是看得竟然是玄烨,便又立刻揪过抱枕,把脑袋深深埋进去。 “苏苏……”玄烨轻声唤着,“不闹了,我们和解好吗?” C 第二十六章、和解 “苏苏……”玄烨轻声唤着,“不闹了,我们和解好吗?” 苏帘被那愁愁绵绵的语气弄得身躯不由一滞,却还是埋在枕头里,不肯抬头。 玄烨的手,轻轻理着苏帘后颈上散落的青丝,长长幽幽叹息,“你明知道,朕做不到那些的……” 是啊,她知道,她比谁都清楚的知道!!可却偏偏一激动,把心里憋屈了很久的话给说了出来,真真是口不择言了。现在她后悔了,说那话,又有什么用呢?又能改变什么呢?反而弄得现在,她都不晓得该如何与他相处了。 “苏苏——”玄烨低声唤着,语气呢喃着愁绪,“你明知道,我是极喜欢你的。”这一回,他没有用的是“我”,而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朕”。 苏帘亦明白,他待她好到这个程度,的确不是一时的感兴趣,而是真真有几分喜欢的。她不是个铁石心肠的女儿,亦做不到无动于衷。 玄烨低下头,凑在苏帘而后,轻轻道:“苏苏,你做我心里的唯一可好?” 苏帘骤然一颤。 玄烨低低道:“朕能给你的,也只有这个而已——朕把心,只给你一个人可好?” 苏帘鼻尖一酸,缓缓地抬起头来,红肿着眼睛看着他眼中的愁绪与期盼,蓦然,心头柔软而酸涩起来。无论她愿与不愿,这对她而言,已经是所能得到的极限了。她不该有不满,因为她已经不是生活在二十一世纪那个自由自在的苏帘,而是满清朝的乌苏里苏帘了!! 现在拒绝他,的确可以远远将他推开,不必去承受和无数女人共用一个男人所不可避免地带来的情伤。但是,苏帘竟然不由地、莫名其妙地,不肯那样去做了。这也是她的男人,凭什么她要推开他,将他推向旁的女人的的怀抱呢? 前世,苏帘曾经有一个极为要好的闺蜜,那是个美丽而睿智的女子,她嫁给了一个事业上很成功的男人。苏帘上辈子一直都不看好那样门不到户不对的婚姻,后来也果不其然地发现了闺蜜的男人在外头包了别的女人。可是当苏帘气冲冲地拍摄道证据,去交给闺蜜,让她作为离婚打官司的证据,闺蜜却默默地将那些证据都付之一炬!她说:“我为什么要离婚?我凭什么要把自己的男人拱手让给别的女人?!” 是啊,世界上没有一个女人愿意把自己的丈夫拱手让人!!当发现他有别的女人的时候,九成的妻子会选择挽回丈夫,而不是立刻离婚。这是一个既憋屈又无可奈何的事实! 而苏帘的境遇,偏生是无法用后世的眼光来度量的。玄烨是可以合法拥有无数女人的男人,她连第三者都算不上,宫里的那些女人七成都是拍在她前头的,而以后,也还会有更多。 这一点,就算她再不愿意接受,也必须去接受!!! 夜深至浓,静谧如许。 苏帘知道她现在的选择,将决定自己的此生。 他的目光期盼而悠长,苏帘紧咬着嘴唇,咬得几乎要出血。注定她管不住他的身,可如今他要奉上一颗心……她是一把推开,还是重新投入他怀呢? 有人说:感情的事,从未有公平可言,谁动心多一点,谁就吃亏多一些。然而这个时代,却不是仅仅以动心多少来定公正的天平偏向于谁!这是男权的时代,这是一个丈夫是天的时代!!一切都注定天平必须像男人那边无条件、无限度地偏斜!!苏帘无可逆转,更何况他是皇帝,男人中的至尊者。 帝王,连专情都往往为世人所不容,何况是专一于一个女人呢?先帝何等宠爱董鄂妃,不一样也有三宫六院,妃妾无数?诚然是帝王花心,可就算帝王想要专一,亦是做不到的! 既然无法逆转,为何她还要将仅仅可以把我住的他的心也推却呢?! 咬牙,便扑进了她怀中,眼中泪花淙淙:“你喜欢我,必须比我喜欢你更多!” 玄烨柔和而宠溺地看着苏帘,道了一声“好”。 再咬一咬牙,威胁道:“你若是变心,我便去一个你永远也找不到我的地方!!” 玄烨依旧道了一声“好”。 然后,苏帘把持不住,像个孩子一样嚎啕大哭。终于,她还是节节败退了……女人,注定会输在一个“情”字上,但她要坚守住最后的一道底线:起码要死死占据住他那颗心! 玄烨轻扶着苏帘的背,看着这个女人在他怀中哭得一塌糊涂,曾经他那样讨厌女人哭泣,认为那是矫揉造作,是博宠的工具。二十五年来,他曾经习惯了娶不喜欢的女人为后,纳不喜欢的女人为妃,曾经恨——为何身为九五之尊的他也必须去做自己不愿意做的事?!当一切渐渐习惯之后,他已经不认为这世间有能够真正叫他动心的女子。可偏偏,命数最爱捉弄人,把苏苏送到了他身边,他不由自主地被苏苏吸引,更不由自主地对她动心,不由自主的一步步向她沦陷…… 第一次尝试到,想要将一切都捧给她的冲动!可她什么都不要——不要位份,也不要回宫!!而他,竟然选择了像一女人让步,现在是他第二次让步,却……甘之如饴。 苏苏哭够了,在他怀中鼾声均匀。 玄烨低头舔了她眼角还未滚落下的泪珠儿,酸的、涩的、苦的,还有一丝……是甜的。这是他的女人,是他独占的女人,任谁也分不去分毫,他有着强烈的独占欲,可他差点忘了,苏苏也一样有独占欲。但他是帝王,唯一能捧给苏苏的只有一颗心而已,还好,她没有拒绝……所以才会哭得那样伤心…… 紧紧搂着怀中的人儿,她这个人、她这颗心如今都是属于他的! 寝殿一片静谧,只有两个人的呼吸与心跳声。 ………… 苏帘是被一阵窸窸窣窣声吵醒的,朦胧着睡眼,迷迷糊糊便瞧见,玄烨已经起了,魏珠和七八个宫女太监正在服侍玄烨更衣,那是明黄色的九龙十二章纹朝服与累丝云龙东珠宝顶的夏朝冠,烛光之下,依稀刺眼。 这样的衣着,苏帘记得在电视剧里常看到,只不过没有玄烨威风凛凛,侧脸瞧着,不禁嘴角含了柔柔的笑。 “怎么醒了?”玄烨掀开帘子问,“是朕吵醒你了吗?” 苏帘只托腮微笑着,轻轻摇头。 玄烨眉眼也俱带了笑意,低头抚摸了苏帘的额头,捋了捋她乱糟糟的刘海儿道:“朕该去上早朝了,你且再睡一会儿,等朕回来陪你一同用早膳。” 甜甜地嗯了一声,苏帘便又困倦倦陷入梦乡。 C 第二十七章、帝王手握日月旋转 日头晒得老高的时候,四禧(即四嫚)便进来唤醒苏帘,“娘娘快醒醒,御前的梁公公来了!好像是出了什么急事!” “嗯?”苏帘揉着眼睛,打着哈欠道,“能出什么大事?”这会子,玄烨莫非已经下朝了?在行宫里,早朝的地点设在春晖殿前头的九经三事殿的殿门前——所谓的上朝可不是在殿内,而是在殿门,也就是所谓御门听政!大臣们自然都露天在殿门前的大广场上,殿内也容纳不下这么多人。 四禧摇头:“反正皇上是雷霆震怒了,梁公公急着请您去呢!” 想也知道这么人精似的,肯定是梁九功了。苏帘也好奇得很,现在三藩之乱节节告胜,还有什么叫他发怒的事儿不成?她也有些好奇呢。 便叫人进来伺候洗漱更衣了,今儿不穿旗服,穿寻常的襦裙,上身水蓝色窄袖交领襦衣,加一个月白色绣梅花纹的半臂,外搭一条金银丝翠色纱罗披帛,下身是层层叠叠的月华裙,以豆绿桂叶纹宫绦压住裙袂,穿一双鹅黄绣桃花朵朵的平底儿小绣鞋。顺手抓二快藕粉糖糕塞嘴里,便急忙出殿门,坐上肩舆往春晖殿去了。 梁九功少有如此模样,急得满头是汗,一路上既然嘴巴都不停,说的都是重复的话,无非是“娘娘千万好生劝劝万岁”、“如此动怒,可是会伤着龙体的”云云,反正是个好奴才样子。至于,玄烨到底是为什么发火儿,梁九功没说。 肩舆停在了春晖殿殿门前,苏帘立刻便感觉出气氛不寻常了,太监宫女个个小心翼翼,大气儿都不敢出的样子。 梁九功小心翼翼推开殿门,小声儿道:“娘娘请进。” 这厮这般姿态,分明是请苏帘进去,而他自己不进去!可见是玄烨发了多大的火儿,连梁九功这个御前大总管居然都不敢近身儿了。 吩咐了四禧等人在外头候着,不必跟进来,苏帘方才深吸一口气迈步绕过入门屏风,首先入眼的是满地的碎瓷,汝窑的豆青釉、景德镇的青花、开光的珐琅彩,原本件件都是足以传世的、价值连城的工艺品,如今都一文不值了。 随即便听见玄烨闷沉的咆哮:“狗奴才!!朕不是说了,谁都不许进来!!” 苏帘心肝一颤,方才抬头瞧见玄烨正低头死死盯着一本奏章,便小心地揪着裙袂,垫着脚尖,小心绕过前头扎人的碎瓷,轻声道:“玄烨,是我。” 玄烨似是一愣,抬起头来,语气不由轻和了七分:“苏苏?你……怎么来了?” 苏帘捻着手中的绢子,半垂下眼睑,用小女人撒娇的语气道:“我等你回来用膳,你却一直没来,就只好来瞧瞧了。” 只听玄烨深深地舒出一口气,紧蹙的眉头亦缓缓舒展开几分,他解释道:“朕不是有意爽约的。” 苏帘含羞“嗯”了一声,问道:“是宫里出什么事儿了吗?”她所了解的和她所能想象到的也就只有宫里的事儿了,毕竟宫里还有一位太皇太后,一大堆嫔妃。 玄烨面色揪杂,摇头,随即一巴掌拍在案上的奏折上,怒气沉沉道:“吴三桂这老贼——居然称帝了!!” “诶?!”苏帘不由瞪大了眼睛,历史上有这么回事吗?吴三桂发动三藩之乱她晓得,至于他有没有称帝这回事,苏帘还真不清楚诶!! 玄烨怒极反笑:“好!好!!真是好胆色!!!” 苏帘正在为自己对历史的匮乏而羞愧的时候,却看见玄烨居然大笑了两声,凝神掷地有声道:“苏苏,朕坐的这个皇位,无时无刻不在风口浪尖!” 的确,他这个皇位,坐稳了不易!年少登基,主少国疑,内刚灭了权臣,外便有藩王造反。三藩虽已去一藩,但是为首的吴三桂似乎蹦跶得还挺欢实呢。 玄烨手里抓起那本奏折:“你也知道吴三桂在这里头可说了什么?” 苏帘摇头,反正可以肯定的是,绝不是什么好话。 “哼!”伴随轻蔑的冷哼,玄烨将奏折重重一甩,“他要与朕议和,划走西南三省作为他的大周国!!” 苏帘道:“他那是痴心妄想。”反正结局她是清楚的,三藩之乱最终以清廷完全获胜告终。 玄烨睥睨见笑道:“不错,的确是痴心妄想!!昔年,他起兵占据半臂江山之时,要与朕划长江南北而治,朕立刻便绞杀了其子孙:吴应熊、吴世霖父子祭旗!!朕灭吴贼之心,早已不容有半分置疑!!!” “诶?”苏帘又是惊讶了一下,“那个……吴应熊不是驸马吗?”——他是被玄烨给杀掉的?记得金大侠写得是被建宁公主给阉掉滴——额……想也知道不可能是实情啦。 玄烨之冷冷一哼:“驸马又如何?!朕若不杀,则不足以证朕必灭三藩之心!!”——彼时朝中,更有不少赞成议和之辈,杀吴氏父子是堵住他们的嘴巴,更是证明他的破釜沉舟之心。也是证明他绝不与逆贼议和,没成想时隔五年,吴三桂称帝之后居然又给他来了一纸议和书! “彼时,朕不占优势之时,尚且不与吴贼议和,何况今日?!!”玄烨声音铿锵,语气里是丝毫不容置疑。 苏帘不禁眼睛里冒小星星,她不得不承认这个时候的玄烨,太特么的有霸气了!!怪不得女人都爱英雄,这股子拽狂霸的劲儿,就够叫人着迷的了。他后世被为圣祖康熙,千古以来唯一一个庙号曰“圣”的皇帝,文治武功自然不会差了去!记得有一句歌词,形容现在的他的确再贴切不过:我站在风口浪尖,紧握住日月旋转!!——就是这种霸气四溢!! 玄烨捕捉到苏帘那小女人敬佩又仰慕的目光,突然觉得心情大好,气也没了,眉角眼梢也渐渐含了笑容。 不过苏帘很快从着迷中苏醒了过来,额……吴应熊被他宰了,那么建宁公主岂不是当了寡、妇?!苏帘急忙问:“那公主怎么办?” C 第二十八章、皇姑建宁公主 玄烨目光突然有些复杂,良久他才道:“朕……的确有愧于恪纯公主。” “额?”苏帘眨眨眼,“恪纯公主?!不是建宁公主吗?”——难道金大侠又胡诌了? 玄烨“嗯”了一声,道:“皇考十六年的时候,封她为和硕建宁公主,但因这封号有些不大合仪制,后来便改封为和硕恪纯公主。” 原来如此,苏帘恍然大悟——不过,不管封号是咂么回事,不过玄烨杀了自己妹夫是事实了。 玄烨也长长叹了一口气,他仍然记得当初,恪纯公主奔闯宫闱,跪在太皇太后慈宁宫外,苦苦哀求,太皇太后连面都不曾见,后来公主又去求已经怀有身孕的赫舍里氏,一样是无果。他不是不怜惜公主,而是吴氏父子非杀不可!! “朕后来晋和硕恪纯公主为和硕恪纯长公主,聊以慰藉吧……”玄烨叹着气道。 苏帘也觉得挺感伤的,忍不住道:“既然吴应熊非杀不可,你为什么要把公主嫁给他呢?” 玄烨顿时面色一僵,满是古怪之色,伸手招苏帘近身来。 苏帘提着裙子便靠近了,刚一靠近,便被玄烨当头敲了清脆的一记,他哭笑不得地道:“什么叫朕把她嫁了?!恪纯公主在皇考十年的时候便下嫁了!当时朕尚未出生呢!!你这个糊涂虫!!” “啊?!!”苏帘已经顾不得额头上的疼痛了,金大侠不是说建宁是康熙的妹妹吗?!怎么比玄烨大上那么多?!难道是他姐姐? 玄烨一脸无奈至极的模样:“恪纯长公主是太宗第十四女,只因前头的公主都已经出嫁,故而当初由多尔衮主婚,下嫁给了吴三桂之子吴应熊。” 苏帘结巴了嘴巴:“太、太宗之女?!”如果她记性没出差错的话,清太祖是**哈赤,清太宗就是皇太极,而皇太极是玄烨的爷爷,那么所谓的建宁公主竟然是玄烨的—— “建宁公主是你姑姑?!”苏帘忍不住脱口而出,原来吴应熊不是他妹夫,而是他姑父啊! 玄烨不满地嗯了一声,“长公主是皇考最小的妹妹,自然是朕的姑姑。她比朕大十三岁,正好与太后同岁。” 也就是说建宁公主如今已经三十八了,这个年代三十八可不年轻了,像太后似的,有的是人已经做了祖母了。对了——苏帘突然想起,玄烨杀的不只有吴应熊,还有个吴应熊的儿子吴世霖! “那个吴世霖——是建宁公主生的儿子吗?”苏帘急忙问。 玄烨点头,眼中渐渐隐藏去愧意,浮现出冷杀之意道:“是长公主之子,但更是逆贼吴三桂之孙!!” 苏帘讶然,是吴三桂的孙子,可也是玄烨的表弟……这位被嬉笑怒骂于荧屏的建宁公主,竟然是如此一个苦人!丈夫、儿子皆被绞死,只余下她一人孤苦伶仃…… 政治这种东西,本就是残酷无比的。身为帝王,必要的时候,他必须割舍去这份血缘亲情!苏帘没有立场也没有资格去指责他,若不杀吴应熊父子,只怕会有更多人死。这是他权衡利弊的结果。苏帘作为局外人,当然可以冷静地得出这样的结论,但是建宁公主只怕要恨死玄烨这个皇帝侄儿了。 玄烨眸中是凛然杀意:“可惜逃了一个,未能斩杀尽吴三桂子孙……”他杀吴应熊父子,一位祭旗,二在绝吴三桂后嗣,可惜还是叫吴应熊长子吴世璠逃走了。当初吴三桂也没想到他会那么干脆利落地绞杀其儿孙吧?吴三桂占据半壁江山,满以为他这个年轻的帝王必然会手足无措,顶多只会以吴应熊父子作为谈判的筹码吧? 玄烨虽然对多尔衮其人很是不满,但是对于他将吴三桂世子吴应熊以婚姻锁在京中为质子,还是觉得这是极好的一步棋!若无当初,便无今日他的祭旗之鬼。 可惜苏帘已经陷入沉思,不曾听见他那句话。 玄烨将案上奏折收了起来,见苏帘尚且若有所思,便伸手拉了她的手,道:“这会子你想必饿了吧?” “嗯?”苏帘回过神儿来,然后那小肚子便很配合地咕噜叫了一声。 玄烨扑哧笑了,苏帘闹了个大红脸,闹腾了这么长时间,她的确是饿了。 “梁九功——”玄烨扬声对外头喊了一句,“传膳!” 其实苏帘并不喜欢在春晖殿陪玄烨用膳,因为一到了他这儿,规矩就格外多。满桌子的食物,油腻腻的不说,而且还有个食不过三的老规矩,连玄烨这个皇帝都极为恪守,苏帘自然也只好跟着守着这条规矩了。 用过了早膳,净了手,玄烨道:“趁着天儿还不到燥热的时辰,朕陪你去芙蓉池瞧瞧。” 苏帘忙问:“不用处理政务吗?”——虽然是来了行宫,但是苏帘见他这几日怎么也要批三四个时辰的折子。 玄烨平静地道:“唯一的一件大事已经处理了,其余的都没什么大不了。”说着便执了苏帘的手,吩咐梁九功准备仪舆。 芙蓉池的红台莲,苏帘心仪已久,可一直怕热、怕路远,故而不曾去瞧,如今倒是期盼得紧。 出春晖殿殿殿门,便瞧见那颇为浩荡的御驾仪舆,双龙赤团扇在前,五色九龙团伞次后,再才是翠华盖、九芝盖与九龙曲柄明黄华盖,做遮阴只用,仪舆紫檀打造,外表鎏金,装饰华丽,宽大无比,光抬仪舆的太监便有八人,两侧有十来个绿装宫女,提香炉、香盒、金杌等物。仪舆后头则还跟着二三十号侍卫,执着龙伞、引幡,宝幢等物,近百号侍从、内监、宫女,皆伏跪于地,真真是气势非凡! 苏帘咂舌道:“只是去芙蓉池而已啊。” 梁九功见状,正要说道两句,去被眼明嘴快的魏珠抢了先:“娘娘,这才只是不到十分之一的御驾卤簿呢!您是没见到,万岁来行宫的时候,前头仪仗已经到了畅春园门口,最后头的仪仗才刚刚从紫禁城里出来呢!” 魏珠的话,的确不乏夸大其词的成分,但是也可见皇帝御驾到底浩荡到什么程度。 玄烨却淡淡道了一句:“这算不得什么。” 得,原来爱新觉罗氏的男人都有装逼属性啊! 苏帘目光去寻自己的肩舆,原来已经被挤到老远的十丈开外了!正要迈腿往那边走,玄烨却突然拉住了她,往帝王仪舆上去。 苏帘明白了他的意图,急忙道:“这、这可不合规矩……” 玄烨嗤的一笑,戏谑道:“苏苏何时懂规矩了?” 苏帘大囧,转瞬便被玄烨拉着一同坐在了仪舆之上,只听梁九功扬声高喊道:“起!!” 屁股底下的仪舆便稳稳当当被抬了起来,梁九功再喊一字:“行——” 仪舆这才徐徐动了起来。 C 第二十九章、玄烨的俩熊孩子 不得不说,到底是皇帝级别的东西,坐着还真是舒服……苏帘心里免不了得意地想着。屁股底下不知道是什么做的软垫,柔软却不觉得闷热,几个华盖也正好将阴凉遮蔽下来,半点也晒不到! 享受自然是享受无比,可这样的位置还真有点叫苏帘小心肝乱颤,“要是让别人知道,会不会惹祸呀?” 玄烨眯着眼,一手搂在苏帘腰间,淡淡道:“放心,朕身边的人,若是管不住自己的嘴巴,就别要脑袋了。” 嘤~~~~这话说得太霸气侧露了!!苏帘忍不住眼睛里冒小星星,在他怀中蹭了二下,跟个花痴又世面的小女人似的!(汝本来就是!) 玄烨嘴角勾起一缕自得的笑意,这会子伊人在怀,心情自然是好极了。 苏帘这会子自是小女人得紧,忽的瞧见前头有个熟悉的小身影,宝蓝衣裳的孩子,正在东面的花丛里飞快地奔跑着,而且忽的一扑,砰一声摔在花丛里,然后立刻爬起来,再接着飞奔,好像再追逐什么……可他前头明明没人呀! 苏帘眨眨眼,拉了拉闭目养神的玄烨的衣袖,道:“快看,那不是大阿哥吗?” 玄烨睁开眼睛,果不其然瞧见了想兔子一样在花丛中跳窜、还时不时往花丛去扑到、不知再扑什么东西的保清,随即不由地皱起不悦的眉头。便抬了抬手,梁九功见状急忙高喊“停”,玄烨再压一压手,梁九功再喊“落”,仪舆便稳稳当当落在地上。 突然,只见大阿哥前头,密密的花丛间突然窜出一个奶白色毛茸茸的球儿,苏帘忍不住惊呼:“团子?!”——大阿哥居然在扑抓她的团子?! 苏帘这一叫唤,团子耳朵尖,听见了主人的召唤声,立刻便扭转了奔跑路线,一个急转弯便朝着苏帘这边飞奔过来。 很快,一个毛绒之物,四蹄飞奔到了苏帘跟前,便稳稳跳窜到了她的大腿上。 而大阿哥,本来是狠命追着团子的,可是一看见明黄的御驾,立刻就戛然止步了,可惜玄烨气上心头,哪里是大阿哥能躲避的开的,这不,立刻便叫魏珠去唤他过来。 大阿哥就像是一只见了猫的老鼠,脑袋都能低进胸膛了,滴溜溜到了仪舆跟前,像寻常做错事的孩子一般,有些战战兢兢行礼,“儿子给汗阿玛请安。” 玄烨已经走下了仪舆,他整张脸都气得发白了。普通人家父亲,要是看见儿子不好好读书跑出来疯玩,肯定要大大训斥一通,玄烨这个皇帝对儿子的要求更高,所以这会子更加气愤!在他期望中,他的儿子必须龙章凤姿,文武双全自是不必说,可惜希望和现实差距大了点,皇帝陛下表示自己绝不接受!所以,便有了如此怒发冲冠之色。 苏帘抚摸着怀中可怜兮兮的团子,发现它屁股位置少了一撮儿毛——原本丰满柔顺的毛,缺了一小块儿,实在是太明显不过了。再看看跪在那儿,颤巍巍小老鼠的似的大阿哥,得——他手里不是还捻着一撮奶白色的狗毛吗? 苏帘脑门子一凸,我家团子找你惹你了?!不过轮不到她发火,那熊孩子的爹现在已经火冒三丈了…… “孽子!!你在做什么?!!”一声雷霆,划破了暴风雨前短暂的宁静。 大阿哥急忙把捏着狗毛的手给掖到后头……苏帘看到他的举动,委实黑线! “朕命你背的千字文背过了吗?!一百二十遍抄写完了吗?!”玄烨怒吼着问道。 大阿哥顿时脑袋恨不得埋进地缝里——这孩子已经吓得说不出话来了。 苏帘也觉得玄烨的暴脾气的确有点那啥……看不过眼,急忙伸手扯了扯他的衣袍。果不其然,玄烨立刻扭头回来狠狠瞪了苏帘一眼。 苏帘缩了缩脖子,转而去问那熊孩子:“大阿哥为什么要追着捉我的团子?”团子是很亲热人的,如果大阿哥单纯是看了喜欢,摸两把亲两把的,团子不但不会反抗,反而会很乐意呢。 保清一副也冤屈的样子,“又不是只有我捉——太子还捉了两只呢!” 凸!!!苏帘的额头爆青筋了。 “太子捉了我的毛球和黑球?!!”苏帘骤然从仪舆上蹦了起来,这园子里没有旁的狗,只有苏帘的三只松狮,平日里苏帘并不拘着它们,随它们跑出去玩,反正都识路,晚上饿了会自己跑回来的。 苏帘立刻不满地瞪着玄烨,眼神表达的意思是:你的好儿子!! “咳咳!”玄烨脸上有些挂不住,急忙咳嗽了两声掩饰尴尬,涌起来的怒火也不好意思发泄了。他也看到过好几回,苏苏的几只胖狗的确讨喜,但是他带来的两个儿子,不管是调皮不上进的保清,还是素日勤学的保成怎么在同一日抓苏苏的爱犬呢?实在是叫他这个为人父亲的皇帝丢脸啊! 苏帘跺跺脚,问大阿哥:“太子在何处?!”——得赶紧去,但愿玄烨另一只熊孩子没把毛球黑球做了狗肉汤!!呜呜,他的几只宝贝是得罪谁了呀?!怎么这俩熊孩子哥俩都瞅上了她的松狮呢? 玄烨替他儿子回答道:“午后……保成应该在校场骑射。” 得,这下子苏帘没心情去什么芙蓉池赏莲了,立刻转道去骑射场!毛球算是被折腾惨了,这回也不爱蹦跶了,乖乖窝在苏帘的膝盖上,团成一团,就像个大号的丸子,滴溜溜着一双黑宝石般的眼睛,像只受伤的小兽。 近了校场,便听见小孩子稚嫩而霸道的声音:“把它的嘴巴给孤撬开!!” 凸!!在清朝能够称“孤”的想来也就只有一位了,远远便瞧着,毛球被关在了笼子里,黑球被两个小太监按倒在地上,一个小萝卜个头的穿着锦衣绫罗的小孩手里拿着快桂花糕往黑球嘴里塞!! 苏帘狠狠再瞪玄烨,你这个儿子更过分!!!居然强行塞东西给她的狗吃,她的黑球从来不吃旁人给的东西!!哼,一个比一个熊孩子!! C 第三十章、小麻子太子 待到进了校场范围,如此浩大的皇帝仪仗自然惊动了小太子殿下,这熊孩子比他哥胆儿大,兴奋地跑来请安,飞快行了个礼,便欢喜地道:“汗阿玛,儿子抓到两只好看的肥狗!!” 苏帘再凸!!这小豆丁居然还一副邀功请赏的样子! 飞快下了仪舆,苏帘板着脸道:“太子殿下,那两只狗是我的!” 小太子顿时不高兴了,仰着脖子嘟着一张满是麻坑的包子脸气哼哼瞪苏帘,奶声奶气地道:“你这个奴才是谁呀?!” 此话一出,苏帘顿时收敛去了脸上的一切表情,“奴才”?!这二个字,太子许是随口说惯了的,的确,他说的也没错,苏帘现在的身份就是内务府包衣籍、皇家的专属奴才!! 玄烨立刻便皱眉,怒斥道:“保成,不得无礼!” 小太子顿时委屈极了,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玄烨,“汗、汗阿玛……” 那边魏珠手脚利索,已经将毛球黑球两只都给放了出来,二犬一重获自由,自然是飞快地跑到主人身边,和团子一共三只围在苏帘的脚下蹭着讨可怜。 苏帘只怔了一会儿,便闭嘴半句话也不说,扭头便走,他们爷俩是主子爷,她这个奴才还是走远点比较好。她活了两世,总不能为一句话,跟一个才虚岁五岁的小孩子计较吧?但是苏帘也没有犯贱属性,她才不会留下了继续被指着鼻子叫做“奴才”呢! “苏苏——”玄烨发现苏帘默默已经走出三丈远,急忙去唤,苏帘却恍若不闻,只带着自己的人、自己的狗儿,朝澹宁殿方向去了。大庭广众之下,玄烨也不好做出追逐的举动,只能暂且按下。 回了澹宁殿,发现玄烨并没有追过来,苏帘不免有些失落,拿着绢帕给黑球擦那满脸的点心屑,又叫四禧给三只松狮准备吃食,折腾了一日了,他们想必是饿了。 又吩咐道:“御驾在行宫的日子里,就不要放它们出去疯玩了,都拘在澹宁殿里。” 四禧忙道了一声“是”,随即疑惑地问:“娘娘,是否出了什么事儿?” 苏帘摇头,其实也算不得什么大事,三只松狮都没受到什么大不了的伤害,方才发生的事儿,苏帘也不愿对四禧说,便道:“没什么,只是今时不比从前,万一冲撞着什么贵人,到底不宜。” 直到夜幕降下,苏帘照例吃了楚太监烹制的四菜一汤的晚膳,便想着洗洗早些睡了,小凌子这时候进来通报说皇帝来了。 苏帘正坐在美人榻上,端着一盏饭后的花生酪饮着,脸上没有气愤之色,亦不见喜色。 玄烨进来,便谴退了左右伺候的人,侧身坐在榻上,轻声道:“苏苏,保成年纪小,他不是有意的。” “我知道。”太子尚且稚龄,自然不是有意说那样的话,而只是习惯了说那样的话罢了。 玄烨稍稍舒展了几许眉头,却见苏帘还是那般带着疏离的面孔,便沉吟道:“要不然……朕叫保成来给你赔礼认个错?” 苏帘摇头,“不用了,何况——太子也没说错。”她本来就是包衣奴才,这是无可改变的事实,难道还不许别人说了吗? “苏苏!”玄烨一把抓了苏帘的手,“你又何必钻牛角尖呢?朕允了你,会给你全族抬旗,不是不兑现,而是要等战事平定,你兄长立功归来,再名正言顺地抬旗。” 苏帘勉强扯出一个笑容,玄烨有心,她自然明白,只是突然被小孩子无心刺了一下,难免要抑郁一会儿的,“我都明白的。” 看到苏帘脸上终于见了笑容,玄烨也松缓了几许:“保成年春才刚出了痘,朕难免疼爱有些过了头。” 玄烨一说出了痘,苏帘的确想起小太子那一脸的麻坑,不禁“哦”了一声,随口道:“怪不得一脸麻子呢!”随即忍不住疑惑地打量玄烨的脸,她记得历史记载的康熙大帝年幼时候也生过天花,怎么那麻印都淡得几乎看不出来了呢? 玄烨笑着挠了挠苏帘的手心,他自是看懂了苏帘的神情,便道:“御药房配置的白玉祛痕膏还是不错的,持续用个二三年,便能消去八九成。” 原来这个时代,也有这么厉害的除疤技术啊?不过听着那个白玉祛痕膏的名字便晓得,不是寻常人能用得起的东西。 “我记得今年没有爆发大的天花,怎么太子……”苏帘不禁心生疑惑。 玄烨用平静而带着愁绪的语气道:“是种痘——若是真等天花来,便来不及了。” “种痘?”哦是了,苏帘记得,清朝时候就发明了种痘的方法,用的是人痘,也就是用出过天花的人身上痘儿,种在小孩子身上。不过这种方法,苏帘想想便觉得危险得很! 玄烨继续道:“孩子生下来不算,要熬过种痘才算。”他早年也是经历过的,自然深有感触。 苏帘好奇地问:“种痘安全吗?” 玄烨微笑道:“若以水苗法,八九成的成算还是有的。朕可是看保成身子底子好,才下决心给他种痘的。” 八九成的成功率?倒是叫苏帘吃了一惊。 继续听玄烨絮絮叨叨说着种痘的事儿,原来年春的时候,有一段日子玄烨一个多月都没来,是因为宫里太子种痘,高热不退,他走不开的缘故。 其实这种痘之法,前朝便有,只是当时不受重视,直到清朝的时候才被玄烨大为采纳。种痘之法,有多种,现在宫廷采用的是经过多次试验、安全性最高的水苗法,就是取生过天花之人的痘痂,研细并用水调匀,以棉花沾染塞入鼻孔。其中选取痘痂格外紧要,取的一定要是熬过天花的患者身上脱落的痘痂,此时的痘痂毒性已经衰弱,自然危险性大大降低,种痘的成功率自然很高。故而,十存八九并非虚言。 苏帘听着玄烨徐徐讲来,不禁想起后世的牛痘法,无疑是更加安全的方法。只不过说来简单,但是苏帘并不打算立刻就说出来。一来,她在桃源世界里养了那么多乳牛,也没看见那只长牛痘了,据说牛痘就是生在西方的一种奶牛身上,还不晓得中原的老耕牛身上长不长牛痘呢;二来,后世的牛痘疫苗,也并非从牛身上取的,只是从牛身上发现,而后再实验室里培养出来的,在作成疫苗的过程中还不晓得有多少复杂的步骤呢,苏帘不是这方面的专家,还是不要贸然开口比较好。 C 第三十一章、特有现代范的皇帝(上) “朕现在统共就这么三个儿子……”玄烨的语气里不禁有些感叹。 苏帘撇撇嘴,三个还少啊?这在计划生育的年代里已经算是超生了!何况宫里还有位孕妇呢,用不了多久,他就又要当阿玛了!想到此,苏帘免不了心里有些酸溜溜的。 玄烨忽的暧昧一笑,“苏苏也给朕生个阿哥吧!” 苏帘顿时闹了个大红脸,这话他说过好几回了,可苏帘还是忍不住脸红!一二来去,倒成了被他打趣**的借口了!!只不过,玄烨可不只是嘴巴上说说,接着便抱着苏帘去床第之间和谐去了。 翌日午后,苏帘逗弄着团子,发现它近来就滚圆了很多,也不知道是否是四禧太能喂了的缘故,大热的夏天,是最容易消瘦的时候,且看毛球、黑球就晓得了,偏生只有团子愈发圆圆了,不过这样子倒是好看的紧。苏帘喜欢胖乎乎的小动物。 喝了一盏冰碗解暑,瞧着外头太阳毒辣得很,苏帘也无心出去了,倒是御前的魏珠奉旨送来了芙蓉池上新摘的红台莲。那莲花开得层层叠叠,形如牡丹,色比玫瑰,大似面盘,倒实在让苏帘惊艳了一把。 “万岁爷知道娘娘畏暑,不爱出门,故而叫人摘了湖上开得最艳的莲花!”魏珠满脸喜气地恭维着。 抚摸着那娇艳欲滴的花瓣,苏帘笑盈盈道:“摘下来的都如此好看,可想而知那芙蓉池上该是何等风光。”苏帘的心,不禁又被勾了起来。 正要叫四禧去拿金锞子打赏魏珠,小凌子便打帘子进来禀报道:“娘娘,大阿哥来了。” 苏帘先是一愣,她的身份是嫔妃,大阿哥是皇子,照例是不需要碰面的,便随口问:“他怎么来了?”——该不会还在打她的团子的主意吧? 小凌子回道:“大阿哥说是来赔罪的!” 既然人都顶着大太阳来了,苏帘也不能说不见,便叫四禧去沏温茶,命小凌子引大阿哥进来。其实大阿哥长得倒是挺可人的,白白嫩嫩椭圆脸,干干净净稚气声,就是太熊孩子了点,苏帘对小孩子包容性还是比较高的,也没有真因为团子那一撮毛而动怒,只是有点无语罢了。 大阿哥果然是顶着满头汗珠进来了,飞快地打千儿行礼,“苏母妃安!”其实按照苏帘的位份,是受不得皇子大礼的,便起身万福回礼:“大阿哥安好。” 大阿哥今儿表现得倒是跟个乖孩子似的,乖乖站在哪儿:“保清是来给苏母妃赔罪的,另外……也是道谢。” 苏帘一愣,便想起了今年大年初的事儿,大阿哥应该不认得她,却是认得团子,便微笑道:“不过是随口喊了一句罢了。” 大阿哥好像十分拘谨的样子,又微露几分不好意思,他仰着包子脸讨乖巧地道:“苏母妃,保清真的是很喜欢、很喜欢团子……” 他小心地凑近了二步,扮出可怜相:“所以,能不能——” 苏帘立刻爽快地摇头!! 大阿哥顿时失望地如被霜打过的茄子。苏帘随即微笑道:“团子我是不能给你的,不过等它生了小团子,倒是可以让你挑选一只。” 登时,大阿哥兴奋地眼冒精光,“真的吗?!” 苏帘点头,这孩子想必也是真的喜欢狗,将来送一只给他也无妨。 得到明确的答允之后,大阿哥欢喜地手舞足蹈,连忙又到了谢,嘴巴也甜了三分:“苏母妃,你真是大好人!”——得,被发了好人卡了。不过,苏帘还是觉得挺开心的,被小孩子喜欢当然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儿。 这个夏天格外炎热,燥热的天气容易使人懒得动弹,尤其是那位月月都会造访的亲人照旧如期而至的时候,苏帘趴在铺了湘妃竹凉席的美人榻上,像只考拉一样懒得动弹了。 比起苏帘,玄烨的心情一样不佳,不只是因为他数日之内会没有夜间滚床单活动了,更是他的造人计划又一次失败了。 在苏帘嫉妒的目光中,玄烨饮下第三份冰碗。 因为她来了葵水,叶嬷嬷生怕她受寒,故而撤掉了室内一半的冰盆——古人穿得本就多,即使苏帘穿的是最凉爽的阮烟罗襦裙,但终究是不露一丝肌肤全部包裹,而且是里衣、中衣、外裳三层,哪儿能不热呢?!苏帘这会儿子无比怀念从前开空调、盖棉被的好日子。 玄烨合上手里折扇,走进苏帘跟前,疑惑地问:“你在做什么针线?”他已经看了很久了,着实没看懂苏苏在做什么。 苏帘脱口回答:“睡衣啰。” “睡衣……寝衣?”玄烨伸手便扯走苏帘刚做好的那件连袖子都没有的……睡衣? 苏帘一把抢过睡衣,那是后世样式的小吊带衫,月白色的薄绸料子,没有半点花纹——因为她不会绣花。手里正在做的是一件杏红色小短裤。工艺非常简单,也非常省料子,更重要的是穿上肯定非常凉快!! 苏帘笑嘻嘻从旁边大圆盒里取出一套男式的睡衣:“我还给你做了一身呢!” 一件月白色无袖的工字背心,一条宽松无比的杏红大裤衩。玄烨提溜着瞧了半天,他实在没办法把这种东西和衣裳画上等号…… 苏帘低头一针一针缝好最后的锁边部分,伸个懒腰,脸上颇为兴奋,这可是她来到古代的第一份手工,虽然说……咳咳,女红差了点,但瞧着还是能穿的不是么? 转头便看见了玄烨很认真研究的模样,以古人的眼光,的确很难理解这种东西吧。苏帘只好来个亲身示范了,抱着睡衣便爬到里头拔步床上,落下帷帐,三下五除二,便穿着一身特现代感的吊带衫、小短裤出来了。 玄烨的眼睛瞬间看直了—— 苏帘还是有点小得意的,这个小身板还是很不错的,皮肤被她保养地细腻白嫩,个子虽然不高,但是双腿纤细诱人,吊带……好像有点长了,锁骨露出来不说,底下也露出一抹白耸的玉兔儿。只是梳的那倭堕髻有些搭配怪异。 苏帘指着专门给玄烨做的那身道:“这个背心,直接从头上套下来就成了,这个短裤跟长裤一样穿法。” 玄烨鼻子一哼,给出自己的评价:“有伤风化!!”说完了,却还忍不住朝苏帘身上再多瞄两眼。——虚伪的家伙! 苏帘俏皮地眨眨眼,“又没让你穿出去!这是睡衣!睡衣懂吗?就是晚上没人的时候穿的!再伤风化,也没人瞅见!” 看玄烨还是很抗拒的样子,苏帘只好一同撒娇,整个身子都挂在玄烨脖子上,像只考拉似的。玄烨不知怎的脸红了半边了,跟只纯情小处男似的,“苏苏……,别这样。”然后咽了一口口水。 苏帘恨不得立刻“切”一声,儿子都能打酱油的人了,装什么装啊,天一黑比谁都色狼!苏帘可是早有体会的,这厮白天跟个正人君子似的,一到晚上就原形毕露了!再顺着玄烨的目光,苏帘看到了自己的胸脯上,已经露出半只玉兔来了—— 苏帘立刻触电似的跳窜开!咳咳,果然有点低哈……连忙扯了扯,掩饰自己尴尬。 玄烨深吸了几口气,似有埋怨之意道:“苏苏,你这几日可是不方便的……” 得,这是在表达自己的欲求不满吗?果然是只披着羊皮的色狼! 不过,玄烨到底熬不过苏帘的撒娇,终于换上了那身在他眼中稀奇古怪的睡衣。与苏帘一般无二材料和颜色的睡衣,就跟情侣装似的,看了特配对!瞧着就好像他也是穿越过来的!苏帘心里是高兴坏了,只是再细细一瞧,就是他那不分白天黑夜都带着瓜皮帽,破坏了那份现代感。 C 第三十二章、特有现代范的皇帝(下) “屋里又没外人,干嘛还总带着个闷死人的瓜皮帽?”苏帘伸手便要去摘下他的帽子,却被玄烨一把按住了苏帘的手。 玄烨皱着眉,道:“帽子就算了。” 苏帘努努嘴,她也是晓得清朝早期的发型的,乍一看就跟和尚似的,细一看原来后脑勺还有那么小小一撮,编成一个细的能穿过铜钱眼儿的小辫子,俗称金钱鼠辫,也被一些汉人私底下咒称是“猪尾巴辫”。玄烨带着个宝蓝色素缎绣二龙戏珠纹嵌着和田白玉珠帽准的瓜皮帽,后脖子露出一截子梳理得一丝不苟的细细小辫子,一直垂到后腰上,末梢处还带着一束缕金碧蓝流苏。 “你不热吗?”苏帘问,他进来之后,也先后都喝了三大碗冰碗了!饶是如此,却怎么也不肯除帽。 “不热。”玄烨抻着脸道。 苏帘心想,这分明是口是心非!他也是晓得满人的发型难看吧?所以才连晚上睡觉的时候都要戴着帽子,说来,苏帘跟他好了都那么久了,也从未见过他摘下过帽子。不就是个光头吗?有什么不能给人瞧的? “也不怕捂出虱子来!”苏帘忍不住嘀咕了一句,看到玄烨脸上瞬间更难看几分,急忙扭头去了梳妆台跟前,侧脸对着镜子摘下耳朵上的东珠耳环,心中暗道:就你那几根毛,想捂虱子估计也捂不出来! 刚松散开倭堕髻,苏帘手拿着象牙梳子梳理着乌黑柔亮长发,却看到西洋镜子中,照得纤毫分明的玄烨的手伸到了自己的头上,便将那宝蓝色的瓜皮帽给摘了下来。 苏帘看着镜子中玄烨的脑袋——瞬间眼珠子都要凸出来了!! 她看到的不但不是光溜溜的月亮头,反而是个长得浓密又乌黑的二寸短发的脑袋!!一瞬间,苏帘下意识怀疑自己眼睛是不是出了毛病?清朝不是留头不留发、留发不留头的吗?!为什么身为皇帝的玄烨还留着一头乌黑的短发?!!! 苏帘急忙扭过身子来,便看见乌黑短发,一身现代装束的玄烨,笑吟吟立在那儿,手里还拿着个古代式样的瓜皮帽——更骇人的是那瓜皮帽上还连着一条长长细细的辫子!!苏帘眼珠子都要飞出来了!!!那截辫子,居然是假发?!开什么玩笑,清朝居然也有假发??!!老天爷,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苏帘现在都怀疑,玄烨会不会是穿的!! 玄烨将帽子扔在桌上,道:“你看到了便看到了,但是不要说出去。” 苏帘依旧呆若木鸡,呆愣愣地点了点头,半晌才回过神儿来,这才结结巴巴问:“为什么你、你、你……”这一结巴,苏帘都不晓得该怎么筹措语言了。 玄烨顺手拿起方才搁在案桌上的先帝遗训,低头翻看着,面色淡然,古井无波,语气仿佛比平常更淡定几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不就是留了寸头,又剪了辫子吗?” 我凸!!你真的是清朝的皇帝吗?苏帘很想咆哮一句!!不过他现在这副发型,加上这副衣服,简直是太有穿越感了!!要不是深刻了解他这个人,苏帘都想跟他要手机号了! “果然这个样子凉快多了……”玄烨一副轻松模样,然后他指了指自己的头发,道:“这事可是连皇玛嬷都不晓得呢。” “可是、可是,这样万一被外人瞧见……”万一被人发现,皇帝居然没剃头,那可真是轩然大波啊! 玄烨笑道:“怎么会被外人瞧见呢?这是绝不可能的。” 额……可不是么,玄烨整天都带着帽子,平常是瓜皮帽——缝上一串假辫子的瓜皮帽,上朝的时候帽子就更大了,的确没有外人能瞧见他帽子底下到底是剃没剃头!!这个时代本就人前脱帽不雅,更要紧的是绝对没有敢掀起皇帝帽子瞧个究竟!! “可你身边伺候的人总会瞧见吧?”苏帘想到了一点,他洗澡的时候总不会也戴着帽子吧?而且那帽子也是要常常换的! 玄烨淡淡道:“看到了又如何?朕身边伺候的,还没有哪个不要脑袋了。” 明明是极为平和的语气,苏帘却读出来霸气侧露的味道!没错,哪个敢大嘴巴的到处乱说?!御前的人,哪个不是人精儿似的!!在宫里,管不住自己的嘴巴,就保不住自己的脑袋!!这是宫廷最深刻的法则!! 剃头是满人的习俗,满人入住中原,也把这条规矩带了进来,人人都必须遵守!可偏偏满人的主子爷,却不遵守这条规矩!玄烨的态度可以看出来,他并不觉得满人发型有什么神圣的,想必内心还会觉得难看吧?可是,剃头的规矩,到底还是没有丝毫改变。苏帘有些品出了其中的味道……从前的发型,是汉人千年习俗,代表的是汉人的风骨,为数不多的满人想要统治大批的汉人,就必须压倒他们的风骨和气节。那无数汉人脑袋上的金钱鼠辫,就恰恰是他们屈服于满清政府的证据!!! 想通了这些,苏帘默然了。这个时代,是个缺乏文人气节的时代。 玄烨合上书,牵了苏帘的手,道:“早些安置吧。” “为什么不废黜剃头令?”苏帘终于忍不住问了一句,为什么还是叫所有的汉人都顶着一条猪尾巴辫子? 玄烨沉下眉头,“祖宗规矩,不可忤逆。” “可是你都剃了头了!”苏帘直刺要害。 玄烨皱了眉头,语气似是责怪:“苏苏!!”复又长长吸一口气,“八旗,才是大清的根本!这天下,是满人的天下!先祖定下的规矩,朕只需明面上遵守即可,但是旁人都必须恪守!不容有丝毫改变!!”他的语气掷地有声,极为坚硬。 苏帘沉默了,他正是靠这个来统治天下的吧?他既要拉拢汉人,又要压制汉人!而发型,正是压制的最好工具,所以剃头令永远不会废止!除非,这个朝代不复存在。 “好了。”玄烨平和了语气,“这些事情你不懂,所以不要去管,好吗?” 政治这种东西,苏帘的确是不懂,帝王权谋这种东西,苏帘更懒得去揣摩,只是心里到底刺刺的不舒服。虽然她现在的身份是满人,但是上辈子是实打实的汉人,难免有些不平。后世,人人平等,但在这个时代人却是分等级的,身为等级巅峰的玄烨,他要做的就是保持出满人高等级的地位。 心中有了刺,相处起来,难免生了几分隔阂。 C 第三十三章、缱绻 接连好几日,玄烨都没有再来澹宁殿,苏帘也不会主动过去,叶嬷嬷看着有些担忧,忍不住劝道:“娘娘身上既然已经干净了,不妨去给万岁请个安吧。” 苏帘却摇头,大约是这些日子她和玄烨相处太亲近了吧,有句话说得好,距离产生美,苏帘觉得暂且还是拉开一点距离比较好。只是整日呆在澹宁殿难免闷得慌,小凌子忙建议道:“娘娘若是闲着无聊,不如去芙蓉园瞧瞧?” 如今时辰已经接近傍晚了,正好不怎么热,苏帘遥遥瞥见青花蕉叶纹玉壶春瓶中那袅娜绽放的红台莲,当真是不胜娇羞,心下一动,便道:“准备肩舆吧。” “嗻!”小凌子登时欢喜坏了,一副恨不得飞起来的样子,倒叫苏帘看得有些纳罕。 芙蓉池建在畅春园的西南处,有些偏远,不过好在今天不出太阳,不晒人,还有些微风,坐在肩舆上悠哉悠哉,倒也不失为一种享受。 有句诗说得极好,“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虽然没有太阳,但那曲曲折折的荷叶绿意更浓,盛开的红台莲也丝毫不失娇艳。 “可惜没有小舟,否则泛舟湖上,想必更合宜。”苏帘轻轻摇动着手中的缂丝宫扇,徐徐道。说是个池子,却极大,算得上个湖泊了,满满的一池子莲花,连水面都封死了,站在池边,伸手都能摘到或是半开的、或是袅娜的莲花。 红台莲,又名重台莲,因花盆层次重叠最多而得名。莲香顺着湖面微风习习而来,沁人肺腑,那娇艳的莲花在绿衣从中,被纤纤的莲杆高举着,袅娜蹁跹,着实是一番美妙风景。记得,数日前玄烨还说陪她一起来赏莲,终究还是她自己一个人来了。 苏帘倒是没有觉得伤感,人与人相处,若是没有丝毫碰撞不愉倒是奇了怪了。沿着湖畔,徐徐走着,看到合宜的,自然是花开堪折直须折,执在手中,嗅着那清新的香气,瞬间心旷神怡。这一带被称之为芙蓉园,单这个芙蓉池就占据了三分之二的面积,还有几个亭子、水榭、阁楼之类的建筑,不过首看的自然是这满池子的红台莲了。 手中的这支莲花,半开袅娜,形似大碗,花瓣一层叠着一层,颜色是由浅粉到更深色的红过度,尤其是花瓣尖儿便是艳红的枚红色,内里头花蕊黄灿灿喜人,格外叫人看着欢喜。 湖畔是弯曲的线,苏帘徐徐走着,便听见前头依稀有声音,再进了便看见停在一旁亭子旁边的玄烨的仪舆和随从宫人,只是亭中却是空无一人。转目扫视,却瞧见了伫立在不远处,面对芙蓉池,手执狼毫,似在作画的玄烨。 苏帘身后的小凌子一副卖乖讨好的模样,笑嘻嘻道:“娘娘,快些近前吧。” 小凌子这一出声儿,算是打破了寂静,玄烨搁下毛笔,一身深蓝色寻常常服,依依然含着温润的微笑,已经望向苏帘这边。 苏帘尚未挪动脚步,魏珠却小跑儿过来,打了个千儿道:“娘娘,万岁爷可等了您有一会儿了!” 苏帘瞥了小凌子一眼,是了,今儿三番五次撺掇着她到芙蓉园来赏莲花……当初没多心,如今看样子,是刻意引她来跟玄烨相见了。 只是瞧见玄烨那含笑的目光,苏帘到底还是迈步过去了。 “苏苏——”玄烨勾起唇角,便执了苏帘的手,苏帘轻轻一瞥那紫檀云龙长条案上墨迹未干的画作,自然画的是接天的莲叶和半掩而开的红台莲,花叶之间,一方小舟,舟上是一席粉色衣裳的女子的背影,裙袂飞舞,身姿窈窕,却不知是谁。 苏帘忍不住醋上了:“这是谁呀?” 玄烨嗤嗤一笑,那带着墨香的手轻轻一戳苏帘的额头,“除了你,朕还有旁人可画吗?” 苏帘顿时尴尬地不行,倒是有些后悔问了那样的话,好像她是个缺心眼的小女人似的!(汝本来就是!)也是被玄烨那般绵绵如丝的语气蛊惑地脸上发热,只得低头去看鞋尖上缀着的翡翠珠子。夏日的风,吹得人之觉发热,丁点也不凉快! “那个——吴三桂的事情解决了吗?”苏帘急忙转移话题道。 玄烨眉梢一挑,淡淡道:“秋日的蚂蚱,还能蹦跶几日?”玄烨大约也不愿意多和苏帘说这些政务,低头轻声问:“葵水……可尽了?” 苏帘脑袋几乎要低进胸膛中,恨不得挖坑埋了自己!小凌子却嘴巴大得很,“回万岁爷,娘娘葵水已尽!” 玄烨的眼角扬起坏坏的笑意,轻轻挠了一下苏帘的手心,“大约是累了吧,且去亭中坐一会儿再回去吧。”说完,不等苏帘说“好”,便拉着她的手往芙蓉亭而去。 偏偏,那些奴才人精似的,没有一个人跟上来,只有四禧原是下意识要跟上来,却被小凌子一把拦住,他低喝道:“别坏了娘娘的好事儿!” 芙蓉亭建得极好,面朝芙蓉池,两侧有繁密的花丛,紫薇含苞待放、海棠枝叶葱郁,远远只能瞧见亭子尖儿,只能隐隐瞅见里头的人,而里头的人做些什么,便看不真切了。 进了亭子,玄烨便一把拢了苏帘在怀中,倒是叫她猝不及防,只听玄烨埋怨道:“你这个妮子,回回都非叫朕低头不可吗?!真是任性至极!” “我……”苏帘急忙道,“我才没,只不过是……”她可真没那个意思,何况什么剃头不剃头的事儿,她也不过随口一说,虽然对这种政策有所不满,也算不得跟他置了气吧? “反正我正来葵水呢……唔——”苏帘刚又想到一个借口,紧接着嘴巴便被堵上了——被他的嘴给堵上的。 苏帘眼睛瞪得老大,次奥,大白天的居然也——竟然跟后世的人那么开放!可是上辈子,苏帘也没跟人光天化日就亲热啊! 苏帘连忙推他,玄烨却抱得愈发紧了…… 外头池畔,小凌子和魏珠相视一笑,彼此心知肚明。 C 第三十四章、回銮 夜凉如水,澹宁殿的内室,苏帘先是被在芙蓉亭**了一通,回来就被吃干抹净,这会儿累得不行,气喘吁吁警告道:“以后大白天的时候,不许那样儿!”简直燥死了,她走出芙蓉亭的时候,嘴巴都被他啃红了,不知道被多少人看在了眼睛,简直丢死人了。 玄烨算是饕餮足了,怀抱娇躯,调笑道:“嗯,知道了!以后只在晚上可好?” 苏帘算是认识的他的本性了,原本还以为至少白天正人君子,现如今她是明白了,一旦欲求不满,不管白天黑夜都是会化身色狼的! 不过经过此事,玄烨算是重新黏上苏帘了,夜夜宿在澹宁殿,内中缱绻,自是不必多说。 太后那里,苏帘虽不必晨昏定省,但少不得隔三差五便要去一次,苏帘倒是愈发放得开了,面对太后,也不再那么小心翼翼了。 是女人,就有共同话题,这一日下午聊到女人的化妆品上,太后唠叨起来也是很有话说的:“嘴上的胭脂,非得用玫瑰,四月中,京西妙峰山的玫瑰最好!做出来的胭脂颜色也最红!” 的确,太后的嘴唇上就染着大红的胭脂,不过不是整个嘴唇都染,而是只在忠心涂了那么樱桃一点点。胭脂是古人的口红,制作方法也是极为繁琐,太后絮絮叨叨一一都说了。 京西每年进贡五百斤鲜艳玫瑰花瓣,由宫女从中甄选,选颜色最红的,十中取一,选出大约只有五十斤。选好以后,用汉白玉石臼捣,捣成原浆,加入少许明矾,再用细纱布过滤出清净的花汁,一点渣都不能有!再将剪成圆形的蚕丝锦叠成五六层,放在胭脂缸里浸泡,浸泡要十多天,要让丝绵带上一层厚汁,最后取出,隔着玻璃窗子晒,晒七八日装进小圆盒中,才算完工。 这种繁琐的制法,不计成本、不计人力、不计时间,做出来的胭脂自然是一等一的好!成品之后,在宫里按照位份,发放给嫔妃们使用。太后份例算是极多,却也只有六盒而已,当然这东西用量少,又极为耐用,太后自然是用不完的。 这不,说完了这些,太后便叫高嬷嬷取了两盒尚未开封的胭脂给了苏帘。 太后笑眼柔和道:“记得用玉搔头最好,用它在胭脂上一转,在涂在唇心即可!若是扑腮,可千万慎用少用,最好和着珍珠粉一起扑,扑得粉淡淡的,就像酒晕似的,才好看!若是跟媒婆似的,两边脸两块红膏药,那可就难看啰!”说到这儿,太后呵呵笑了起来。 苏帘一想上辈子电视剧里看到的媒婆的造型,可不就是两腮红得跟猴屁股似的吗?忍不住便唇角翘了起来。 太后语气悠长:“女人呐,得知道打扮自己才成!” “太后说的极是!”苏帘应了一声,没有哪个女人不爱美,哪怕是做了寡、妇的太后也不例外,平日里最爱说的就是梳妆打扮的事儿,自己的妆容也是一丝不苟。太后面色匀了一层薄薄的珍珠粉,眉毛也是修理并画成纤长入鬓的柳叶眉,唇是玫瑰胭脂,腮上亦薄薄扫了一层,只一看去,便觉得是个端方周正的妇人,自是仪态不俗。 几次来,太后多半都会赏赐东西,不是绸缎首饰,便是胭脂水粉,总之都是女人不可或缺的东西。几次生受了,苏帘这回也带了东西来,亲自捧了她一直在用的桃花粉,“这是奴才自己制的粉,还望太后不嫌弃。” 桃花粉中用的桃花瓣,不是仙桃的花瓣,那东西已经不多了,苏帘自己尚且要紧着用呢。虽说是普通桃花瓣,也好歹是桃源世界里的东西,自然比外头的好一些。 太后亲手打开来瞧,看着那粉粉的色泽很是入眼,便用脱下右手小指上的赤金护甲,用留了已经二寸的指甲轻轻挑了一点点,送到自己鼻尖,轻轻一嗅,便微微颔首:“调制得不错!不说旁的,独这味儿便芬芳扑鼻,雅致得很!” 转手,太后便叫高嬷嬷收着,“皇帝宠着你也有些日子了,可见好信儿了?” 苏帘摇头,道:“尚不曾。”又见太后神色不及方才和蔼了,便垂首道:“是奴才福薄。” 太后长长叹了一口气道:“这女人啊,有个孩子才算立得住。” 顿了顿,太后继续道:“这行宫里,独你一个嫔妃……”又问苏帘:“这么长的日子,皇帝可都是在你哪儿歇着的?” 苏帘急忙起身,道了一声“是”。不禁有些不安,毕竟太后自从来了行宫,就没有提过这样的话题,如今乍然提及,倒是叫苏帘心中一紧。 太后良久都没有说话,停顿了数息,方才继续道:“前儿宫里传来消息说,太皇太后凤体欠安,你可听说了?” 苏帘摇头,她的确没听说过这事儿,没有人跟她提及,连玄烨都不曾说过这事儿。但是太皇太后身体不好,可不是小事儿! “照例说,夏日长着呢,哀家也想多清凉些日子。”太后如是徐徐说着,“有些话,哀家不怎么方便说,你既和皇帝缱绻着,能劝还是劝两句吧。” 苏帘立刻便明白了太后话中的意思。太皇太后是否真的病了,她不得而知,反正宫里特意传话过来,意图何在自然不必多说,可偏偏玄烨知道了此事,却并无回銮的旨意…… 苏帘福了一福,道:“奴才明白,皇上素来以孝治天下,想必不日就要回宫了。”——那位是她得罪不起的人物。 太后颔首,“你这般识大体,自然最好!太皇太后规矩重,本来也是有心要来避暑的,但后来却不肯来了,还叫哀家也不要来。不过皇帝希望哀家来,所以哀家就来了。” 太后这一席话,听着挺废话的,但是细细一琢磨,却很有深意!太皇太后为何想来而最后不肯来?当然是因为苏帘在此,更要紧的是玄烨不带旁的嫔妃来!太皇太后有所不满,自然就不来了,还希望太后也不要来。只不过在太皇太后和皇帝二人相反的希望中,太后选择了后者!无他,太皇太后已经年老,皇帝却年轻得很!换句话说,太后以后的依靠是皇帝而非太皇太后!为了皇帝,即使稍有所逆了太皇太后心意也在所不惜! 预告:八月一日上架哦~~么么哒O(∩_∩)O C 第三十五章:福晋登门(上) 这一日入夜,寝室内莲香袅娜,云收雨歇之后,苏帘靠在玄烨怀中,沉沉道:“宫里太皇太后病了,是吗?” 玄烨睁开微眯的眼睛:“是……太后告诉你的?”他叮嘱过,不许底下奴才私传,能告诉苏苏晓得的,想来也就只有太后了。 苏帘轻嗯了一声,低低道:“玄烨,你得回宫了。” 玄烨眼中亦含了无奈之色,长长道:“且拖延几日再说吧。” “你……回去吧。”苏帘的声音清淡,几乎不可闻。 “苏苏……”玄烨何尝听不出她话中的幽沉。 “我都懂……” 玄烨烦愁上眉心,嘴里咬词道:“朕笃定,皇玛嬷根本没有大碍!” “有没有大碍,是太皇太后的事儿;回不回,是你的事儿。”苏帘一言切中了要害。 玄烨良久无言。 “明天,就回吧。”苏帘轻声道。她的存在已经叫太皇太后不满了,如果在让太皇太后觉得是自己**住了皇帝,可就不好了。权衡利弊,苏帘只能劝他早些回去。 玄烨将苏帘拢进怀中,轻轻吻着苏帘的额头,“苏苏,给朕怀个阿哥——” 不过,这遭苏帘到底还是没怀上,玄烨走后的第五日,苏帘的大姨妈再度如期而至。叶嬷嬷等人失望叹息自是不必多说——倒是宫里的乌雅贵人,临盆之期一日日近了。 康熙十七年十月三十日,贵人乌雅氏诞下玄烨的第四子,也是他来得是时候,他一出生,吴三桂便病死了,听宫里传来消息,皇帝龙心大悦。另外,因太子保成已经出过天花,基本可以确定不会夭折,又因保成二字太容易重复,惹人避讳,故而决定给长子和太子改名。 大阿哥保清,改名为胤禔;太子保成,改名为胤礽;尚且养在内大臣绰尔济家中,还没有取名的三阿哥,命名为胤祉;而刚刚满月就被抱去给佟贵妃抚养的四阿哥,顺带着被取名为胤禛。 大约是碍于太皇太后的不喜,玄烨后半年,来得并不频繁,不过常常有书信往来,绫罗绸缎、金玉珠玉也从未断过。故而苏帘的日子过得尚算安逸平稳。 初冬的时候,有两位出乎苏帘的意料的客人登门拜访,便是裕亲王福晋西鲁特氏和恭亲王福晋纳喇氏递了帖子。苏帘顿时便想到了数日前,玄烨的私信,说太皇太后与太后对两位太妃出宫荣养之事已经答允,逮到来年开春,便要择吉日挪去二王之府了。想来,二位福晋是答谢而来吧。 叫请进了澹宁殿正殿,苏帘的身份有些尴尬,照例她是受不得亲王嫡福晋行礼,反而应该反过来给她们行礼才是的。 西鲁特氏是个长得瘦削的妇人,不过不是天然的瘦削,而是一副被病痛缠身的样子,瓜子脸,蛾眉淡淡,双眸如杏子,琼鼻樱唇,的确不失姿色,若是康健的时候,想必颜色要更增三分;纳喇氏则相反,她体态丰腴,婀娜明艳,凤眼朱唇,高鼻圆面,长得一张带几分富态的面相,眼角却带着几分不情愿和不屑之色。 待走进了,苏帘起身相迎,而西鲁特氏顺手拉了她的弟妹一把,一同先苏帘一步行万福里:“给娘娘请安!”纳喇氏努了努嘴,内心的不喜尽显在脸上。 苏帘还了平礼,伸手道:“二位福晋请坐,绣屏上茶。” 西鲁特氏客客气气道了谢,将手中捧着的平金手炉交与身上披着的厚厚的绛紫色缎子斗篷脱下交给跟随的时候,方才坐下:“娘娘这殿中真是温暖如春。”又急忙笑着道:“妾身是裕亲王福晋西鲁特氏。”又指着纳喇氏道:“这是五弟妹,姓纳喇氏。” 苏帘嘴巴上也是客气着的:“早闻过二位福晋贤名。” 西鲁特氏低头咳嗽了二声,急忙用茶水压了压,才谦和道:“娘娘过奖了。本该早些来像娘娘道谢才是,只因妾身身子不中用,又畏惧寒冷,还望娘娘勿怪!”嘴里说着,她便起身,郑重福了一福。 “福晋太客气了!”苏帘笑着道,“两位太妃的事儿,我当初不过随口一提,当时皇上并没有答允。想来是后来,念及于两位王爷的兄弟情义,才有此恩旨吧。”其实,她的随口一提的太妃荣养之事,当时并不曾外泄,如今想必是玄烨特意叫裕亲王、恭亲王晓得,进而使得两位福晋来与她交好。而这二位又是常常出入宫闱,在太皇太后面前有几许分量的人物,与之交好,对苏帘也有莫大的好处。 苏帘又笑着问道:“宫中太皇太后与太后凤体可还安康?” 西鲁特氏温文尔雅,回答道:“太皇太后松鹤遐龄,太后娘娘康健更盛以往。” 纳喇氏不屑地撇撇嘴,语调高扬,带着几分挑衅:“娘娘身在行宫,倒是格外关心宫里的事儿呢!” 西鲁特氏立刻瞪了她一眼,急忙打圆场道:“弟妹说的是,娘娘贤德,自然挂念两宫凤体康泰!”又道:“月前,妾身进宫给太后请安之时,太后还挂念着娘娘呢!” 纳喇氏嘴角一扬,轻轻一哼道:“何止是太后,连太皇太后都常常叨念娘娘呢!娘娘可想知道太皇太后她老人家是如何说叨您的?” “太皇太后的话,是可以随便说叨的吗?!”西鲁特氏立刻打断了她的话,随即又起身来,朝苏帘福了一福:“五弟妹心直口快,还请娘娘宽恕!” 纳喇氏嘴里一哼,倒是端端正正坐在椅子上,一副十分不满的样子。苏帘也奇怪的很,她这是头一回见常宁的福晋,怎么好似有仇似的?常宁是个傲娇的,怎么她老婆好像比他还傲娇呢! 苏帘侧脸道:“陈太妃要搬去恭亲王住着了,五福晋却不大高兴的样子。” “我、我才没有呢!!”纳喇氏立刻反驳道,随即一扭头,哼了二声。 西鲁特氏叹息着摇摇头,随即又温敦笑着亲自奉上两份帖子,道:“这是裕亲王府和恭亲王府对娘娘一点心意,还望娘娘不嫌弃。”西鲁特氏也是生怕她这个嘴巴没把门的弟妹再说出什么不客气的话,便借口说自己病体孱弱,怕过了病气给苏帘,便拉着纳喇氏告辞去了。 (求收藏,么么哒^_^) C 第三十六章、福晋登门(下) 待二位福晋退出了澹宁殿,苏帘这才打开那礼单,只瞧了一眼,便咋舌不已,还真是丰厚啊!古玩字画、金银珠宝自是足足写满了纸张,最后竟然还附带着两张十顷的地契,都是西山一带的肥沃良田!一顷是五十亩,二十顷就是一千亩!!还真是出手阔绰啊! 想想这土地,她身在行宫,是打理不了的,只能送去娘家,想必裕亲王送良田就是这个意图吧。伸手召了小凌子过来,“把这两张地契交给我弟弟,记住了!可千万别给我阿玛!”达山那厮,虽然不赌了,可苏帘还是对他不怎么放心,倒是阿林愈发稳重了些。 又从礼单中选取了一些不打眼、不僭越的东西,并一些新年用的绸缎、皮子,打包了一大车叫小凌子带几个太监送去东华胡同的乌苏里宅。 直到出了行宫,西鲁特氏才忍不住开口道:“弟妹,之前我可是千叮咛万嘱咐,要对苏娘娘客气些!你就是这般客气的?” 纳喇氏很是不服气的样子:“二嫂!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最讨厌这种狐媚子了!哼!什么东西,不就是个答应吗?还那么大大咧咧受了二嫂你好几个大礼!!一个包衣奴才,还那么大的款儿!” “你胡沁些什么?!咳咳……”话说得太急,西鲁特氏又连连咳嗽了几声,“你只看清楚一点,皇上是万千宠爱着她!咱们要为自己家爷打算,不能扯后腿!” 纳喇氏还是气鼓鼓的样子:“我为我们爷打算,可他却不为我打算!整天就知道宠着几个狐媚子!都快骑到我头上来了!”说着,纳喇氏忍不住哭了起来,“爷居然还要封那个舒舒觉罗氏做侧福晋!呜呜,我不活了!!” “弟妹!!”西鲁特氏又是无奈又是怜惜。 “她生了二阿哥满都护,又要升侧福晋!只怕日后爷就更拿他当心肝了!!”纳喇氏一边拿着帕子擦泪,哭得愈发厉害了。 “封了侧福晋又如何?你才是他正经的嫡福晋!”西鲁特氏安慰道。 纳喇氏鼻子一哼,道:“二嫂说得轻巧!谁不知道二爷一心只待你好,你手底下莫说是侧福晋了,连个庶福晋都没封呢!” 西鲁特氏不禁沉了脸:“要是她们谁能给我们爷生个健健康康的阿哥,不用爷开口,我立刻就进宫去给她请封侧福晋!!”这话她说得却是哀伤连连,她生的小阿哥、小格格都夭折了,杨氏生的二阿哥也至今病病殃殃,汤药离得不得身,只怕十有八九也是养不大的!连常宁这个做弟弟的,都已经有了永绶、满都护、海善三个阿哥了!自家爷却是如此子嗣濒绝……西鲁特氏不由忧从中来。 纳喇氏也是心直口快,看着西鲁特氏也垂泪了,不禁心生愧意:“二嫂,我嘴巴臭,你别听进心里头去!” “唉——”西鲁特氏长长叹一口,“你要是收敛着点脾气,五弟也不至于如此!” ………… “西鲁特福晋,温厚贤惠,和裕王爷多年恩爱,夫妻感情极好!府中没有立侧福晋,连庶福晋也没有,只有几个出身不高的妾侍。只可惜为天所妒,西鲁特氏福晋早年生的大阿哥和大格格都是早早夭折了,裕王爷至今膝下单薄,只有一个侍妾所出的二阿哥詹升,只可惜也有些病弱。”叶嬷嬷回应苏帘的询问,细细回答道。 苏帘点头,福爷的确是个厚道的人,且看对嫡妻的态度便可知一二了。 “至于纳喇福晋——”叶嬷嬷忍不住摇了摇头,“就不及西鲁特福晋贤惠了。” 苏帘真说一句,叶嬷嬷说话太客气了,那位和贤惠绝对是不沾边的,苏帘也没招她惹她,居然还横挑鼻子竖挑眼的,这般糟脾气……再好看的美人也叫人喜欢不起来。可想而知,那个傲娇的常宁肯定不会喜欢这样的媳妇。 叶嬷嬷道:“纳喇氏福晋与恭王爷成婚都八年了,至今无所出,夫妻有些……不大和睦。恭王爷如今有三子,大阿哥永绶是马庶福晋所出,二阿哥满都护是舒舒觉罗庶福晋所出,三阿哥海善是陈庶福晋所出。另外还有四位格格,也都是庶福晋或妾侍所出。” 三个儿子、四个闺女!丫的,你还真种、马啊!!不过这位的种、马程度还比不过他三哥,玄烨现在都四个儿子、两个女儿了——这是活下来的数量,如果算上夭折的,那就是十一个儿子、五个女儿!!唉,活下来的几率不正常地低…… 叶嬷嬷又宽慰道:“纳喇福晋的脾气是出了名儿的,娘娘不必往心里去。” 苏帘却还是有几分疑惑,好歹二位太妃能出宫荣养,也有她的几分功劳,怎么纳喇氏福晋不存谢意就罢了,还屡次口出不善呢?便问叶嬷嬷:“我跟她无冤无仇的,怎么她好像看我不顺眼?” “这……”叶嬷嬷略带尴尬,“纳喇福晋的阿玛拜库礼大人,虽只是五品的郎中,却是著姓大族,上三旗出身的贵女。而陈太妃是……包衣旗出身,纳喇福晋性子高傲,难免不怎么敬着太妃。” 苏帘“哦”了一声,“陈太妃若是去了王府,纳喇福晋便要日日服侍了,所以怨恨起我来了?”——得,她这是好心办坏事了。自古婆媳难相处,尤其是婆婆身份卑微,媳妇又出身不错,自然就不愿意处处谦顺,可偏偏常宁是个孝顺儿子,只怕日后夫妻关系要更加冷化了。听着叶嬷嬷的意思,纳喇氏似乎很厌恶包衣旗出身的女子,而苏帘如今的身份恰恰是包衣。自然了,以她的姓氏和出身,自然有傲气的资本。 不过还好,这位纳喇氏福晋便没有再登门,而后不定期来访的便只有裕亲王福晋西鲁特氏了。西鲁特氏福晋为人谦和,礼数周全,极有教养,苏帘也高兴能有个人说说话,只是她的身子的确虚弱得很,随着天气愈冷,咳嗽得似乎也愈发厉害了。 苏帘吩咐四禧去冲了蜜水来,笑语温声道:“冬日干燥,难免喉间不适,我这里有人参蜂蜜茶,福晋也喝一盏吧。”人参,是桃源仙桃树下上了年份的长白山老参,蜜水是已经为数不多的仙蜜。苏帘着实对这个好脾性的西鲁特氏存几分好感,二则也的确有些不忍心看着福全这个老好人子嗣稀薄。 人参大补元气,而仙蜜能温补五脏亏损,对生产亏损的妇人有极佳效用。人参倒还罢了,仙蜜可是用一点就少一点,仙桃树还不知下次开花会是什么时候呢。 如此一来二去,带到来年春天的时候,西鲁特氏的气色果然好多了,原本病怏怏的面容也红润了起来,精神头也不似往常那般低沉。 C 第三十七章、古代文胸 这一日刚刚送走了西鲁特氏福晋,苏帘春困劲儿上来,正打算回内屋美人榻上小憩一会儿,却听见绿荫树下王嫫和四禧母女在嘀咕什么,苏帘耳力过人,微一秉神,便听了个差不离。 “蔻儿也算有个去处了……”说话的是四禧,她声音细致,格外清晰一些。王嫫的话语沉顿倒是有些模糊,苏帘只听了几个断断续续的词儿,什么“拒考博学鸿词科”、“流放”、“偏生赶上发瘟疫”云云。 苏帘猛然想起已经被她遗忘在脑后的很久的一个人,何清、何远浊,王嫫话中虽未指名道姓,但苏帘却记得何远浊对博学鸿词科的强烈抗拒和厌恨情绪,他的确做得出拒考之事!——到底因为他那傲骨,给他自己招来的祸患! 轻轻猫着身子,靠近了几步,方才听得完整了,是王嫫的叹息声:“都是命啊!阎王爷要来招,谁也逃不掉!那一路上十几个流放的囚犯,死了大半,连衙役也连带着死了好几个!唉——” 四禧问道:“娘,收留蔻儿的人,会对她好吗?” 王嫫道:“我只听东村萧家媳妇说,是让何先生故交同窗收留了,听说是个无儿无女的鳏寡之人,想必会对蔻儿好。” 四禧垂下脑袋,沉默着,便不再问话了。 王嫫嘱咐道:“这事儿别跟旁人说,尤其别告诉娘娘!”——王嫫一想到自己当初给娘娘和何先生牵媒拉线,就忍不住后脊背发凉!她哪儿想到夫人居然是娘娘呢! 苏帘默默走开了,连退了七八步,才转身,却正瞧见刚刚绿意葱茏的蔷薇花丛底下蹲着一个培土的小太监。这个小太监叫金四,很会养花,但格外沉默,整天都不见蹦出一句话来,也亏得是个不会说话的,金四看见苏帘,只急忙跪下,没说请安的话,故而也没惊到王嫫母女。 苏帘进了内殿中,忍不住去深思何远浊的事儿,听着王嫫的话,的确是意外没错了,蔻儿也有了安置之所,照理她已经无需多思了。可是思绪一闪一闪间,忍不住把何远浊地死往玄烨身上靠…… 只这个稍稍一想,苏帘立刻就把这个想法摒弃了。玄烨的身份,应该不至于如此,而且他若是想杀何远浊,何须等到如今,何须如此大费周章呢? 到底,苏帘对何远浊没有动什么真情,故而没过几日就被其他事情转移了注意力。宫里,玄烨派人送来了关于阿克敦近况的书信,吴三桂虽死后,他的孙子吴世璠年幼难以支撑大局,三藩已经一蹶不振,湖南、广西、贵州、四川等地已经被逐步攻陷,如今三藩已经是困兽之斗了,但是节节顽抗,攻克下去也是极为费时的战事。阿克敦作为先锋,表现可圈可点,不过再没有立下过太大太出奇的功劳,当然这些都不打紧,要紧的是阿克敦没有受伤。 年前有一回阿克敦曾经被流矢射中大腿,着实叫苏帘担忧了好一阵子,不过如今能继续立功,看样子是没有大碍了。 康熙十八年,苏帘也虚岁十八岁了,她发现自己的胸部渐渐发育开来,原本是件叫人高兴的事儿,可惜这个时代的肚兜实在不具备什么防止下垂的功能,苏帘很怀念上辈子的胸罩…… 苏帘虽然笔墨不佳,但是画出来的设计图还是能叫人看懂的,递给四禧道:“送去针线房,给我做出这个东西来!” 四禧只瞅了一眼,便满脑袋都是问号。 苏帘清咳了两声,这是一张无钢圈的文胸设计图纸,比较保守的四分之三杯,因为以她如今的发育程度……托力自然不需要太大,所以没有钢圈也可以。而且这个时代也没有不锈钢,弄起来比较麻烦,后头的挂扣苏帘也改成了系带的款式。尺寸什么的,都是标准清楚了的,相信对于针线房的手艺而言,不具备什么难度。 果然,当天傍晚,成品就被送来了,柔软的杨缎料子,浅浅的乳白色,还绣了精美的桃花缠枝的鲜艳花样,这种纯手工的刺绣文胸要是放在后世怎么也得卖个千八百块!苏帘仔细端量,不禁美滋滋的。 四禧愈发懵了,忍不住问:“娘娘,这到底是什么东西呀?”她瞧着那花样鲜艳,便猜度道:“是……戴在头上的吗?” “噗——”苏帘差点没被自己的口水呛死!咳咳,四禧的想象力真是太丰富了!戴在头上……咳咳,估计会被当成精神病的。 苏帘拿着刺绣桃花杨缎文胸,便进了内室,只叫四禧一个人跟进来,爬到拔步床上,落下帷帐,刚脱了衣裳,四禧便捧着寝衣送上来。苏帘却拿起那文胸,顺利套上来,对四禧道:“帮我把后头系上!”这就是系带子的坏处,必须得找人帮忙。 四禧顿时明白了此物的用处,立刻脸色跟红皮鸡蛋似的。 “再紧一点!”苏帘一边感受着,一边指挥四禧——果然还是不如挂扣方便。 穿好了之后,苏帘低头一看,好像杯罩有点小了……嗯,咳咳,都快兜不住了!不过,看在穿着还比较舒服的份儿上,苏帘就暂且穿着了。 “怎么样,好看吗?”苏帘眨眨眼,问四禧道。 四禧顿时脸蛋红得都发紫了,呵呵,古代人就是纯情!不就是个文胸嘛,都是女人,害羞个啥! 相比单纯的四禧小妮子,苏帘的脸皮就要厚多了,嘴里还花花地打趣道:“要不要我吩咐针线房也给你做一件?” 四禧顿时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这个亵、衣实在是太、太、太……”四禧“太”了半天,都没“太”出个什么来,不过那话里的意思,苏帘自是明白得很。 苏帘呵呵一笑,“好了,不逗你了!”古代人大约很难接受文胸吧——虽然苏帘穿的这个样式是最保守的款式。不过她才不管那些,反正她又不是穿在衣裳外头,她“发明”出来的东西,只源于自己的需要罢了! C 第三十八章、烦躁晕厥 苏帘正是睡得朦胧的时候,突然觉得裸露在被子外头的后颈上一阵痒痒,便下意识去挠,却顺手捉住了一只大手。 能不动声息摸进她寝室的人,除了玄烨,还会是谁? 苏帘被吵着睡觉,很是不满地嘟囔着嘴巴。玄烨脱了外裳,道:“怎么今儿歇得这么早?” “睡眠是很重要的!”苏帘哼着道,“要想养好皮肤,必须有充足的睡眠!”美人,都是睡出来的。揉了揉惺忪的睡眼,苏帘这才想到被子底下,她只穿了一件文胸……便下急忙拉了拉被子,往被窝里缩了缩:“你怎么突然来了?”一直以来,玄烨要么是白天了,若是晚上过来,必然会提前通知一声的。 玄烨低头,脑门贴在苏帘的额头上,柔声道:“朕,想苏苏了。” 啐,大晚上的这么肉麻干什么?! 玄烨自然不是无缘无故来的,而是刚刚金四回禀了,对于何远浊之死,苏苏根本没有丝毫伤心,照旧吃喝玩乐。玄烨听了十分高兴,故而轻车简从,漏夜前来。心中高兴,自然要做点更高兴的事情,玄烨伸出手,便要去掀被。 苏帘却急忙拉着被子角,脸颊不禁有些发红。 玄烨轻轻一笑,眼角带着戏谑:“苏苏怎么害羞了?” “那个……玄烨,你先转过身去!”苏帘急忙要求道。 “嗯?”玄烨挑眉。 “转过身去呀!!”苏帘急得想要跺脚。 玄烨被苏帘弄得起了好奇心,却还是照着苏帘的要求背了身子,却肚子里犯坏水,脖子一扭,脑袋便转了回来——只瞧了那么一眼,玄烨便咕咚咽下一口口水。 苏帘脸颊红扑扑的,斜坐在拔步床上,一边忍不住用胳膊遮掩,一边害羞地问:“玄烨,好看吗?” 玄烨没回答,因为他直接化身为狼,便扑将上来了。 “别扯坏了!只有这么一件呢!”苏帘急忙嚷嚷道。 ——夜晚其实很长——我是河蟹的分割线———— 不过到了第二天,那件刺绣文胸还是化作了一对碎布片——被某狼给撕碎的!因为他怎么找不到解开着诱人**的法门。不过事后,玄烨就叫人送了五十匹上好的宫缎来,说是给苏帘专门做**用的。 自从有了那次的事儿之后,玄烨似乎喜欢上三更半夜赶过来,偷偷摸进苏帘寝殿!不过他总算摸到如何解开那**的门道了,却愈发不学好,最爱趁着苏帘熟睡的时候,偷偷把她**的后头系带给解开…… 凸!色狼一只!! 这一日,那啥啥完事之后,正是天气愈发炎热的时候,苏帘身上盖着个薄棉的云缎锦被,昏昏欲睡的时候,玄烨低声道:“苏苏,朕今年只怕不能来避暑了……” 苏帘心中一沉,问:“是太皇太后的缘故吗?还是因为宫里郭络罗氏姊妹都有孕了?”去年他添了一个儿子,今年宜嫔郭络罗氏和其妹小郭络罗氏有了身孕。宜嫔已经有四个月的身孕了,她妹妹郭络罗贵人更是即将临盆!姐妹同收,哼,还真是享尽齐人之福啊! 玄烨低低叹了一口气,“苏苏……之前你说得对,朕若是太宠爱你,只会害了你。” 苏帘沉默半晌无言。 “虽然有太后常常美言,但皇玛嬷依旧对你颇有微词……”玄烨徐徐道,“毕竟你是以养病为由住在行宫的,又一直没有身孕——” 这一年夏天来临的时候,玄烨果然没有来。苏帘只听着外头的知了声声,便浑身困倦不已,身子也愈发懒怠了,早晨往往日上三竿才起床,明明睡得很充足,中午却还是犯困要回房再补觉。 天气一热,人的胃口就不怎么好,楚大宽烹调的虽然是苏帘素日爱吃的清淡食物,可是一天天下来苏帘却动得愈发少了,这可急坏了御膳房。不过苏帘没什么大碍,因为晚上的时候都会进桃源搜罗些水果吃。 水果虽好,到底不能代替主食,苏帘还是一天天瘦了下来。心情,也莫名地一天比一天烦躁。 四禧一大早抱了团子过来,兴奋地道:“娘娘,您快看,团子的肚子大了一圈,是不是怀了小狗了?” 苏帘撇撇嘴,讽刺道:“它那是被你喂多了,撑得吧?!” 四禧看了看团子,一下子又不敢肯定了,便将团子放在地上低头仔仔细细瞅着。团子素来亲热苏帘,立刻便撒欢地凑到苏帘脚下一阵蹭啊蹭。 没有由来的,苏帘反而觉得燥得很,一脚拨开团子,烦闷地叫道:“抱走!!” 苏帘那一脚并未用大力,团子也只当主人是在跟自己玩,便立刻又扑棱了上来。苏帘看着团子咬着她的裙袂,立刻火气便冒上来,狠狠就一脚踹了出去。 团子“嗷”的痛叫一声,被踢得翻了几个滚。 苏帘怒起拍案:“还不快抱走!烦死人了!!以后不许送到我跟前!” 四禧满脸疑惑和不解,“可是您从前最喜欢团子了呀……” “从前喜欢,但是我现在不喜欢不行吗?!”苏帘立刻吼了一句,为什么总是那么多烦人的事儿?! 四禧被苏帘的模样给吓着了,急忙去抱了团子,快步退了出去。 六月中旬的傍晚,天气闷热无比,晚膳是照着苏帘吩咐做好的四菜一汤:麻辣肚丝、花菇鸭掌、八宝兔丁和龙舟镢鱼,汤是奶白浓稠的白玉奶茶。苏帘瞧着肉香油腻,闻着只觉得肚子里犯个恶心,随即便是一阵烦躁卷上心来,一把摔了筷子:“这都是些什么东西!” 小凌子急忙跪下道:“若是不对娘娘胃口,不如叫膳房重做?” 苏帘气呼呼道:“翻来覆去,没有一样是对胃口的!” 近身伺候的四禧,忍不住劝慰道:“娘娘好歹吃一些吧,尤其这白玉奶茶味道浓醇,娘娘一直都很入口的。” 苏帘一拧眉,满是燥气道:“我不想吃,全都撤了!” 叶嬷嬷见状,只得亲自来劝:“娘娘这几日胃口欠佳,人都瘦了,可怎么是好?您千万保养自身,才能为皇上延绵子嗣啊!” 不提这事儿倒罢了,一提这事儿,苏帘就来火,“他还需要我来延绵子嗣吗?上个月郭络罗贵人不是刚生了一个女儿吗?!宫里想给他生孩子的人都乌泱乌泱了去!!” “娘娘慎言!”叶嬷嬷急忙打断苏帘的话,近来她也是困惑无比,虽说天热人容易烦躁一些,可去年也没见娘娘这般呀!心中细细一算,皇上已经有一个多月没来了,莫非是因为这个? 殿外,小凌子擦着一头的热汗,请示叶嬷嬷:“这可如何是好?到底要不要回报给万岁爷?” 叶嬷嬷沉吟片刻,道:“报吧,就说是娘娘思念皇上,故而不思饮食,人都瘦了一圈了。” 小凌子听了,立刻嘿嘿一笑:“还是嬷嬷睿智!” 当晚,玄烨擦黑而来,照旧是没叫人通禀,“朕听底下奴才回报说你这些日子食欲不佳,连晚上都没动一筷子……”不禁仔细打量的苏帘的脸蛋,的确瘦削了几分。 苏帘闷沉沉道:“不想吃!”玄烨急急赶来,苏帘下意识是生出几分高兴来的,但是一想到宫里郭贵人刚生产、宜嫔也挺着大肚子,立刻面色就不爽起来,故而语气也不怎么好。 玄烨眉梢一沉,道:“那是膳房奴才不尽心,传朕的口谕,掌膳太监杖责三十!” 苏帘立刻不悦着一张脸道:“不关掌膳太监的事儿!是我自己没胃口!皇上有火也别撒在无关的人身上!” “是朕有火,还是你有火儿?!”玄烨立刻回了苏帘一句,他一开始就看出,苏帘今儿不想往日那样欢喜他来,反而很烦他的样子,这叫玄烨很不高兴,开始她只当是苏帘小女人气性又上来了,哄几句就是了,没想到语气竟然愈发冲了。 玄烨压了压胸中的不满,勉强安慰道:“朕前朝宫闱一大摊子的事儿,一时间忙不过来也是有的!苏苏,你以前不是这么任性的!” 苏帘立刻火气更大了:“嫌我任性,你还来干什么?!宫里头有的是温顺的!” “苏苏!!够了!”玄烨沉下脸,低吼了一声。 苏帘正火大得很,哪里听得进他制止的话,忍不住便讽刺道:“你想来就来,想不来就不来!你当我是什么?!真以为我离了你就活不了了?!哼!回去腻歪你的三宫六院去吧!!” “你——”玄烨一甩袖子,“不可理喻!!”扔下这句话,玄烨扭头气冲冲便大步往外走。 “以后永远别给我回来!!”苏帘气得眼睛通红,对着他的背后大吼大叫,但是看着玄烨真的连头也不回,她更是恼怒不迭,顺手便抓起了桌子上插着红台莲的珐琅彩大花斛便朝他后背狠狠扔了出去。 小凌子见状,不由分说,飞奔便挡了上去,只听砰的一声,便在小凌子脑门上爆裂开来。 玄烨温声脚步随即一顿,回头便看到被大花斛砸得头破血流倒在地上的小凌子,而那大花斛原本应该打中他的!瞬间,他便气恼无比,正要发作,便看到苏帘竟然身子一软,倒在了地上。 忽然,玄烨想起了一年半前,苏苏也曾经在她眼前倒下过一次,那鲜红刺目至极……如今,他哪里还顾得生气,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前,一把抱起苏帘,嘴里急切地唤着:“苏苏,苏苏!苏苏——” (三千字大章节,今天只有这一更了哦。嘻嘻包子来来了……明天上架~~) C 第一章、喜从天降 “苏苏……” 耳畔是温柔如水的低低呢喃,苏帘纤长乌黑的睫毛轻轻颤抖了两下,鼻孔里嗅到的是涩涩苦药汁的味道。 “苏苏!” 苏帘第一眼看到的便是玄烨惊喜交加的目光,一瞬间,眼底涌现出愧意。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性格越来越毛,脾气越来越躁,就好像进入了更年期似的!只不过是一点点微不足道的小事,就对玄烨发火,居然还扔花斛砸他。 “对不起……”苏帘眼中蓄满了泪花,“我不是故意的。” “好了,好了,都没事了——”玄烨坐在床头,轻声安慰着,语气涓涓如细流,一只手轻轻理顺了苏帘额头上斜斜的刘海儿。 苏帘微微哽咽着,吸着鼻子道:“我也不知道我是怎么了,老是爱莫名其妙发火儿。我其实不想闹你的,可是——可是不知怎么了,一点也管不住自己,气性上来,还来拿东西砸你。”——幸好,昏迷的一瞬间,她看到那大花斛并没有砸在玄烨身上。 “没事的,朕没事的。”玄烨从袖中取出一方藏蓝色双龙绣球的软帕子,小心翼翼地擦着苏帘脸颊眼角的泪珠,“你可是又吓坏朕了——苏苏,你怀着身子,别哭好吗?” “怀着……身子?”苏帘结结巴巴重复玄烨的话,意思是她怀孕了?!! 玄烨抿嘴含笑,眼睛细长地眯着,透着缕缕如春风般欣喜的笑意,“是啊,你个小傻瓜!自己月事迟了那么久都不晓得吗?” “我……”这大半个月以来,她是烦躁日盛,下意识地便忽略了这事儿!如今细细一想,可不是已经延迟了十多日了吗? 玄烨执着苏帘的手,贴在自己脸颊上,嘴角眼梢的欢喜难以抑制:“苏苏,你怀了朕的孩子,你可知道朕有多高兴吗?” 苏帘已然被这从天而降的幸福给湮没了,身子都轻飘飘如在云端,愉悦的笑不期然从心底蔓延在还挂着泪珠的脸蛋上,酒窝凹陷在白里透红的两颊。手悄悄覆在自己平坦而纤细的小腹上,两世为人,终于她也要做母亲了吗?! 曾经她是多么羡慕旁人,或怀里抱着咿呀学语稚子,或婴儿车里推着熟睡的白嫩婴孩,或是手里牵着踉跄学步的孩童……孩子,是这个世界上最可爱的宝贝;孩子,是上天赐给女人最大的恩惠。 依偎在玄烨胸膛着,眼中流淌的是喜极而泣的液体。 抓着玄烨刻丝盘龙戏珠滚镶的袖口,苏帘满是欣喜的双眸望着他:“是真的吗?!你没有骗我吧?” 玄烨轻轻笑着:“都一个半月了!笨女人!”伸手轻轻搂着苏帘的腰,不但没有胖,反而又瘦了几寸,玄烨不由心疼地吻着苏帘的额头,“以后可不许任性了,不许不吃饭,饿着朕的儿子!” 苏帘努努嘴,“才刚一个多月呢!谁知道是男是女呢!”就算现代世界的B超,这会儿也诊断不出男女呢!玄烨这个当爹的,居然这么快就给她肚子孩子定下了性别! 玄烨下意识想说肯定是个阿哥,但是又不想给苏帘压力,便改口道:“是男是女都好,朕都喜欢!” 这话苏帘虽然听着无比顺耳,却撇了撇嘴,说得比唱得都好听!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玄烨必然是喜欢儿子远远生过喜欢女儿,否则去年来行宫避暑怎么就只带了儿子,没带女儿呢?他的偏心太明显了!何况古人本就重男轻女,他这个皇帝,只怕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呢! 不过现在的苏帘满心欢喜,所以决定大人大量,不能跟他这个迂腐的古人争辩了!反正她的孩子,决不许任何人欺负! 刚腻歪了一小会儿,魏珠就端着满满一大碗热腾腾的药汁近了前,“皇上,娘娘的十三太保熬好了!” 苏帘原本笑容四溢的脸瞬间垮了,她最头疼中药了!立刻投递出哀求的目光,小可怜地望着孩子他爹。 玄烨却立刻板了脸,从魏珠手上接过那只青白玉浮雕石榴纹碗,轻轻用勺子搅合着,吹着热气,笑眯眯道:“苏苏都是要做额娘的人了,乖乖自己把药喝了。” 苏帘抽了抽鼻子,可怜巴巴哀求:“不喝不行吗?” 玄烨温润如玉的唇间吐出毫不留情的话:“不行。” 苏帘的嘴巴顿时撅得都能挂酱油瓶子了,玄烨好言好气地晓之以理:“你胎像不稳,怎么能不吃安胎药呢?” “我没事儿!”苏帘急忙道,她桃源里还有三大罐子的仙蜜呢,用那个调理肯定比什么劳什子的十三太保管用! “都晕倒了!!”玄烨瞬间脸色一沉,怒声道,“还敢说没事!!” “我、我……”苏帘半天“我”不上理由来。 玄烨轻扬着语气,挑眉睨眸问:“苏苏是自己吃,还是朕一口一口喂着吃?” “我——”苏帘的眼睛里包含湿润,“我自己吃!”要是一口一口吃,苦味折磨更重!两害相衡趋其轻,苏帘只能打落牙齿,选了个稍微好一点的。 苏帘孕事突降,的确是很叫她欢喜的一件事——如果不用喝药那就更好了!以前玄烨不来,苏帘烦躁,现在他天天来报道,反而叫苏帘更苦涩了!每次来,他都要亲眼盯着苏帘喝药,否则决不罢休!这就叫苏帘连一丁点作弊的可能性都没有了! 这一日刚被半逼迫着喝完了苦哈哈的药汁,叶嬷嬷又端上了一碗珍珠燕窝:“这是今年新贡的顶级官燕,膳房灶上煨了一个时辰,已经十分软烂。奴才还叫特意多加了些冰糖,正好用来压一压药味。” 一连四五日,不但要一日一副地喝十三太保,更不许随意走动!叶嬷嬷软磨硬泡、软硬兼施,生生把苏帘困在床上五天都没能下榻,而且晚上的时候还要留四五个丫头守候着,弄得苏帘连进入桃源世界的时间都没有了! 直到刘院判诊断确定,苏帘的胎相已经安稳,叶嬷嬷才松口答允苏帘可以在澹宁殿周遭略走走。 只是这刚一出殿门,苏帘便瞅见了好几波眼生的宫女,没等她开口问是怎么回事,叶嬷嬷便眉开眼笑道:“皇上今儿一早便御驾启程来行宫避暑了!这会儿刚进了园子呢!只怕晌午便会来陪娘娘一同用午膳呢!” “不是说今年不来了吗?”苏帘疑惑地问道。 “是,原是不来的,可娘娘有孕,皇上便改了主意了!”叶嬷嬷笑容满满道。 隔着蔷薇花丛,便见两个绿色宫装的宫女捧着纱、绢等料子,低声聊着:“我们快些吧,荣主子和二公主还等着呢!” 这话,苏帘听得清晰无比,这回……玄烨带了别的嫔妃来。 叶嬷嬷急忙道:“娘娘放心,万岁爷只带了荣嫔娘娘、吴贵人和两个常在答应小主!” 一瞬间,苏帘心情却抑郁得很,他曾经答允的,不会带别的女人来园子,如今却一下子带了好几个过来!他在宫里,如何召幸旁人,苏帘就只去装聋作哑,如今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苏帘心里便堵得慌。 远远地,又听另一个抱着绢帛的宫女细声细气道:“皇上果然还是看重荣主子,这次伴驾的就属荣主子位份最高呢!” “可不是么,荣主子出身高贵,又是阿哥公主的生母,是生养最多的嫔妃,自然不同旁人!” 二人正沿着弯曲的石子路走着,却突然停了下来,急忙万福行礼,齐声道:“给瑚常在请安,给卫答应请安。” 被称作瑚常在的是个二十许,双眉修长、凤目挑笑的丽色女子,面上略带几许傲然,随口道了一句“免礼”,有些挑刺地道:“你们是哪个宫的使女?规矩这样粗糙?!” “回常在小主,奴才是荣嫔娘娘宫的。” 这个瑚常在一听说是嫔主宫中的,顿时面容一变,随即敛容清咳了两声,咽回了喉中的刁难之词,柔声道:“那你们快去伺候吧,可别耽误了。” 二个宫女福身道了一声“是”,后退着便从一旁快步走开了。 瑚常在略一抬眼皮,便斜斜看见了坐在蔷薇花丛对面,八角小亭中纳凉的苏帘,她看苏帘一身汉人装束,不由便生了几分轻蔑,但又见亭中伺候的宫女太监加起来有十来个人,架势不小,便不打算冒然上前,扭头便要离开。 这时候跟随在她身后半步的被称作是“卫答应”的女子忽的抬起头来,露出一张秀色照人的容颜,风姿绰约处笑靥如花,眼波盈盈下露出几缕尖刺之光,嘴唇轻启,柔柔轻声、低吟浅浅道:“瑚姐姐莫怕,那位我认得——她便是从前景仁宫的答应乌苏里氏。” “区区一个答应,竟然有这般阵仗?!”瑚常在惊讶中带着妒意恨色,随即又是一疑,“你该不会是诓我的吧?” 卫答应垂下秀眸,看着自己衣袖上的素金镶边,低低道:“我如何敢骗姐姐?除了那位,哪个还敢身着汉服?”RS 第二章、瑚常在的挑衅 (打滚求粉红票!!) 亭中阴凉,苏帘手执着一柄双面绣月下牡丹的纨扇轻轻摇曳着,她自然也看到那二位在打量她,虽然听不清晰她们在说什么,却可以看到那位瑚常在的目光愈发不善,甚至带着几分挑衅之色。 叶嬷嬷侧身道:“那位瑚常在老奴不认得,但那位卫答应——”叶嬷嬷旋即皱了眉头,道:“就是以前针线房的针线宫女卫氏!” 苏帘手上一顿,竟然是她?!其实她并不曾见过卫氏容貌,故而如今不认得也是理所应当。记得当初是因为她绣了一件锁暗青缘边的衣裳,被玄烨看到生了大气,才给撵了的。没想到时隔不过一年多,她竟然已经成了玄烨的嫔妃。 微微叹一口气,“嬷嬷,咱们回吧。”苏帘不喜欢和那些女人打交道,还是回澹宁殿去吧。 只是她这一起身要走,便被那头的瑚常在认为是胆怯逃跑,瑚常在嘴角一哼,便快步朝这边走来,卫答应唇角轻笑,也跟了上来。 苏帘今日穿着一身新桃色云锦襦裙,衣袖、襟前绣了繁密的西番莲缠枝,裙袂上则以金线散绣洒花,裙底追着串串珊瑚珠子绣成的红梅,也可压裙之用,一身衣着价值可比百金,远观雅致,近看便叫人觉得华丽。 这不俗的穿着,更叫瑚常在心底冒火,几步便走到了亭子台阶跟前,正挡住了苏帘的路。 苏帘略皱着眉头,她自然看得出瑚常在的不善之意,叶嬷嬷见状便福身行了一礼道:“二位小主,我家娘娘畏暑热,要回澹宁殿歇息了。” “娘娘?!”瑚常在语气里带着嗤笑,“区区一个答应,也敢妄称‘娘娘’,真是好大的胆子!!” 她身后的卫答应却上来一步,朝苏帘万福,礼数周全地道:“妾答应卫氏,给苏娘娘请安了。” 只是卫答应刚要蹲身,瑚常在便突然拉了她一把,讽刺道:“你是答应,她也是答应!有什么资格受你的礼?!” 卫答应却怯生生道:“瑚姐姐,苏娘娘身份不同寻常……” “有什么不寻常的?!哼——”瑚常在愈发不屑,“不就是个包衣贱奴吗?!” 苏帘忍不住心里冒火,她和这个什么狗屁瑚常在连认识都不认识,她犯得着如此吗?! 瑚常在冷笑着走进了几步,仗着穿了花盆底儿鞋,足足比苏帘高出四寸有余,她用蔑视的目光俯看苏帘,冷声道:“我是翊坤宫的正六品常在,满军上三旗的瑚尔浑氏,你区区一个七品的答应,见了我,竟然不行礼吗?!” 叶嬷嬷见瑚常在有不善之举,急忙上前,用自己的胳膊挡在苏帘身前,道:“常在小主,我家娘娘怀着身孕,需要多多静养,不宜在烈日下久晒,还请您让路。” 瑚常在见一旁竟然还停着一顶通体紫檀木打造的华丽肩舆,鎏金溢彩,端的是华贵,便更加妒恨起来:“主子们说话,岂容得你一个奴才插嘴!哼,有个没规矩的主子,难怪就有你这种没规矩的奴才!!” 叶嬷嬷从前是伺候过孝康章皇后和皇帝的老人儿了,何尝受过这种辱骂,登时也是气得老脸通红,又着实担心瑚常在有所不轨,便又上前一步,并以目色示意那边抬肩舆的几个太监过来。 瑚常在见好几个太监竟然将她围住了,还是个个防备准备对她动手的样子,便气结恼怒上来:“放肆!你们想干什么?!” 叶嬷嬷微微一笑,道:“小主,我们娘娘要回了,烦请您让路。” “哼!笑话!!”瑚常在冷冷道,“我是常在,难道还要给一个答应让路?!她受得起吗?!” 叶嬷嬷面带自信的微笑,笑语问道:“我们娘娘怀着身孕,若是有个万一,小主您可担待得起?” 瑚常在一听,虽然气恼,却不禁面色露出三分退瑟之意,嘴里犹自强硬:“有身孕又如何?哼……我是大人大量,不跟你们计较罢了!” 沉默了好一会儿的卫答应突然胆怯地福了福身道:“苏娘娘恕罪,瑚姐姐只是心直口快了些,还请您饶恕这一回吧!” 这话一出,瑚常在刚熄了的怒意立刻又翻涌了上来。苏帘也听出了卫答应话中的挑唆之意,这个人着实有心计,看似服软的话,其实意在挑动这个本来没怎么有脑子的瑚常在!而她娇娇怯怯,装出一副好心模样,便可坐收渔翁之利! 卫答应面上是怯懦惊吓之色,眼角却不自觉地逸散出几许恨色与得意,纤纤柔弱素手拉了拉瑚常在的衣袖:“瑚姐姐,咱们给苏娘娘磕头赔罪就是了,苏娘娘必然会宽恕你我的。”说着她膝盖一弯,便噗通一声跪了下来。 瑚常在这下子已然被怒火席卷了理智:“哼!‘苏娘娘’?!好大的本事!好大的架子!!”说着,便一甩华丽的衣袖,上前二步,怒气冲天:“怎么?你一个小小答应,竟然要我一个常在给你磕头赔罪吗?!” 苏帘扫了一眼已经跪在地上,含泪欲泣的卫答应,道:“是她自己跪的,关我什么事儿?!”她最讨厌这个做作绿茶婊、白莲花了!浑身的矫揉造作,能叫人把年夜饭都给吐出来!一想到卫答应也和玄烨上过床,苏帘胃口一阵翻滚,恶心便上涌了。 “娘娘怎么了,可是不舒服?”叶嬷嬷急忙回身来搀扶苏帘。 苏帘咽了一口唾沫,深吸一口气道,“我没事。” 叶嬷嬷略松了一口气,道:“大约是孕吐犯恶了,娘娘心情放舒展些就会好点的。” 那边怒气未消的瑚常在冷冷一哼,“矫情个什么劲儿!不就是怀个身子吗?郭贵人怀四公主的时候也没这么多事儿,宜嫔娘娘月份比你大多了,也没你这么多臭毛病!!” 叶嬷嬷又转望着瑚常在道:“小主,我们娘娘身子不适,着实得回去了。若是有个什么不好,也不是您能担当得起的。”叶嬷嬷语气平和,却带着几许威胁之意。 瑚常在嘴角一扬,声音尖锐冷刻:“我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你只需给我磕头赔罪,我便饶你这一遭!” 苏帘面对玄烨,尚且没有弯下膝盖的习惯,何况是面对瑚常在?!便皱眉道:“我跟你无冤无仇,你犯得着如此结怨吗?” 瑚常在却不为所动,语中含讽刺:“你一个答应,这般对我不恭不敬,我没有赏你个耳光已经是够客气的了!只叫你磕头,那是我大人不记小人过你!” 一旁跪着的卫答应,含泪急忙劝慰道:“姐姐,算了吧!苏娘娘深得皇上宠爱……” “我呸!!”瑚常在突然在苏帘脚下啐了一口,“不过是个不要脸的狐媚子!不就是因为怀着个龙胎,才敢如此不规矩吗?!还指不定能不能生下来呢!!” 苏帘无语望天,这都叫什么事儿啊!世界上为什么总不乏奇葩存在?一个蒋刘氏就已经叫她大开眼界,没想到居然还有瑚常在这种人物! 烈日已经高照,苏帘晒得眼睛有些睁不开,不由烦躁道:“我没工夫给你啰嗦!让开!” 这话一出,瑚常在立时恼怒更汹涌了七分,“你、你——贱婢安敢放肆?!!” 苏帘瞧了一眼瑚常在左右等待命令、蓄势待发的四个太监,便吩咐道:“把她给我拉开!” “嗻!”只听齐刷刷一声应,四人一同发作,不废半点力气便将瑚常在给拖拽到一旁。 “你们、你们放肆!!”瑚常在气得面颊通红,娇丽的面容都有些扭曲了,“狗奴才放开!我可是皇上的嫔妃,你们不要脑袋了?!”她虽然极力挣扎,但到底是养尊处优多年的嫔妃了,力气哪里比不得过抬轿撵的太监? 苏帘气得“哼”了一声,手一提裙袂,便要绕过跪在那里的卫答应,可突然卫氏伸手扯住了苏帘的裙袂,满眼泪花,怯怯哀求道:“苏娘娘饶了瑚姐姐吧,她不是有意冲撞您的!” 苏帘一听那造作地语调,立刻差点吐出来,靠,你少恶心人了成不成?! 那边瑚常在虽被制住,嘴巴却没有被堵住,她听卫答应替她求情,反而恼怒极了:“贱婢,你给我等着瞧!!我绝不会饶了你!!” 苏帘已经无语了,她伸手去扯被卫答应拉住衣角的裙袂,可卫氏力气倒是大得很,与她那娇柔的样子极不相符,苏帘怎么拉扯也拉不会来,便怒道:“你给我松手!!” 卫答应仰头,泪花盈盈,声音哀婉绵绵:“娘娘不答应饶过瑚姐姐,妾绝不松手!” 靠!苏帘恨不得竖起一根中指,咬牙恨恨道:“你们饶了我,成不成?!!”苏帘怒瞪着卫答应,“还有你少给我做作了成不?!少恶心点人,你会死啊?!” 卫答应瞬间石化了,大概是被苏帘一语戳中,立时脸色难看无比,只是她眼角的余光扫到了正朝着这边而来的人,不由嘴角扬起一抹冷笑,随即又是一张哀婉戚戚的容颜:“苏娘娘,妾、妾没有……,您宽宏大量,饶了妾与瑚姐姐吧!” “行了!!”苏帘吼叫道,“有完没完呀?!给我让开!!” “这是怎么回事?”苏帘侧后方突然扬起一声徐徐缓缓,却带着几许沉重也不悦的声音。RS 第三章、荣嫔的威严 “给荣嫔娘娘请安!”卫答应立刻转身朝苏帘侧后方跪去。 苏帘回首,只见一个二十四五岁的妇人,一身铁锈红百子缕金云缎旗服,头上梳着庄重的大拉翅,上头点缀紫青色绒花与金黄色的流苏,乌发如漆,肌肤白皙,眉眼端庄大气,薄唇轻抿间透出几分威严。 这便是宫中最有资历的嫔妃之一的荣嫔马佳氏,养育在内大臣绰尔济府中的三阿哥胤祉和玄烨唯二的女儿二公主,都系她所出。 荣嫔端庄的唇角浮现几缕温和的笑容,挂着蜜蜡佛珠的右手微微虚扶:“这不是卫答应吗?本宫虽然是一宫主位,但也受不得如此大礼,你快平身吧。” 卫答应先是娇怯怯看了苏帘一眼,一副害怕无比的样子,过了一会儿才小心翼翼起身,却急忙快步远离了苏帘,退却到荣嫔身后,生生是一副被苏帘欺负了的小可怜的模样! 荣嫔侧脸教导道:“你好歹是个小主,除非见了皇上和两宫,否则谁也当不得这跪拜大礼。” 卫答应忙福了一福:“是,妾受教了。”又看了怒意未消的苏帘一眼,低头害怕地道:“是妾冒犯了苏娘娘,并不是苏娘娘要妾跪拜的。” 荣嫔一听,自然不会信了她字面的意思,不禁睨了苏帘一眼,徐徐道:“这位妹妹眼生得紧。” 苏帘想到了荣嫔的资历和身份,也不好无礼,便微微福身:“乌苏里氏给荣嫔娘娘请安。” 荣嫔微微“哦”一声,“原来你就是怀着身孕的苏答应呀!倒是很有威严——”后半句,荣嫔的语气沉了下来,露出几许不满之色。 叶嬷嬷福了一福道:“娘娘容禀,我们……小主身子不适,想回澹宁殿歇息,但瑚小主和卫小主百般阻拦,是以有了冲突。” “你胡说八道!!”被制住在一旁的瑚常在忍不住吼叫出来,“分明是这个贱婢以下犯上,见了位份比自己高的嫔妃,连礼都不行!” 荣嫔瞧见被太监按住的瑚常在,眉梢一拧:“怎么行宫里的奴才都这般放肆?还不快放开瑚常在!” 几个太监却并没有遵命,反而齐齐看向苏帘,一副请示的目光。 荣嫔再看苏帘的目光顿时更加不喜了,但是想到苏帘还怀着身孕,不好发作,便压着怒意道:“苏答应好大的威风!” 苏帘脸被太阳照射得有些犯晕,她不想在此事上多做纠结,便道:“算了,放开她吧。” 刚一松手,瑚常在便要冲将过来,四个太监则立刻挡了上去,不叫瑚常在近苏帘身旁。 苏帘擦了擦头上的汗珠,扶着叶嬷嬷的手背,道:“日头有些晒人了,我们回去吧。” 荣嫔见苏帘竟然连解释都不说一句,甚至连点辞礼都没有,不由怒上心来,沉下嗓音呵斥道:“苏答应,你不打算与本宫一个解释吗?” 侍立于荣嫔身侧的卫答应不由更娇怯了三分,带着惊怕的表情懦懦道;“荣嫔娘娘,您来得及时,妾与瑚常在姐姐并不曾受苏娘娘责罚,所以……所以还是算了吧。毕竟苏娘娘身怀龙裔,贵重异常。” 被阻拦在苏帘丈余外的瑚常在却是早已没了理智,怒极之下,嘴巴自然愈发尖锐:“荣娘娘,这贱婢以下犯上!若不给她个教训,以后还指不定仗着那肚子怎么嚣张呢!!今日便敢对您这般视若无睹,日后只怕都要骑在我们头上撒野了!!” 听瑚常在说得粗鲁,荣嫔眉头皱得更深了三分,照例她与宜嫔颇有几分交情,少不得要回护瑚尔浑氏几分,但是瑚尔浑氏的脾性,素来不是太好相与之辈,这点她是清楚的,便道:“你也收敛着几分!好歹是个常在小主,这番怒火冲天的,成什么体统?!” 瑚常在咬牙切齿道:“求荣嫔娘娘给妾身做主!如今连一个答应都能如此欺凌到妾身头上,妾身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荣嫔看了一眼烈日底下,脸色有些不佳的苏帘,目光微微挪动到那还不显怀的小腹上,便隐忍了三分:“苏答应,你可有什么要解释的?” 灼热的太阳,晒得人眼睛都睁不开了,那阳光仿佛是一根根尖锐的刺,扎在人的肌肤上,火辣辣的不舒服。小凌子言明手快,忙擎了那柄七凤华盖来遮阴。荣嫔的目光落在那华盖上,瞳仁不禁一缩。 瑚常在眼中惊骇之色浮现,随即是一抹快意浮现:“娘娘快看,那贱婢竟然敢僭用嫔主以上方才能使用的七凤华盖!这可是死罪!!” 苏帘抬头看了那一眼华盖,这华盖是太后所赐之物,原本苏帘是封存于库中的,可是后来玄烨只说叫她放心用着,她想着左右行宫里也没有旁人,就用着了。哪儿想到今日来了别的嫔妃,倒是闹出这等事儿来。 荣嫔顿时面色陈郁,她沉缓着步子,一步步落地如坠走到距离苏帘只有五尺远的地方,到底是穿着花盆底鞋的人,生生比苏帘高出四寸,故而愈发显得居高临下,加之荣嫔面色严肃冷沉,换了旁人,只怕就要承受莫大的心理压力了。 荣嫔沉下语气命令道:“苏答应,你跪下——” 今天真是流年不利呀……苏帘很无语,不过就算荣嫔威严非同一般,她却也没有丝毫要屈膝的意思,叶嬷嬷忙道:“荣嫔娘娘,我家娘娘月份尚浅,皇上跟前都是免了大礼的,您位居嫔主,想必不会与皇上心愿相左!” 叶嬷嬷的话说得恭恭敬敬,却也不乏威胁之意。荣嫔眉梢沉顿了三分,随即道:“照例说,本宫就算不宽容苏答应,也该看在皇嗣份上,但是乌苏里氏——你着实太过僭越了!本朝的规矩,这金黄色的七凤曲柄华盖,为由嫔位以上方才能够享用!!规矩如此,容不得本宫宽宥!”她看了一眼依旧坦然树立的苏帘,眉头更沉三分,立刻又加重了三分语气呵斥道:“乌苏里氏,你跪下!!!” 玄烨跟前,苏帘尚且没有下跪的习惯,何况荣嫔?更何况,身为嫔妃的规矩,本就不需要向皇后之外的其他嫔妃行跪拜大礼,苏帘何必要自己软了膝盖? 叶嬷嬷立刻又道:“这华盖乃太后所赐之物,非我家娘娘本意僭越。” 听得“太后”二字,荣嫔瞳仁又是一缩,眼底思虑百转千回,游移难定。却只听得瑚常在尖锐的嗓音:“你这贱奴胡说八道!!太后是何等身份,如何会赐包衣贱奴这等华贵之物!” 苏帘心底不由泛起恼怒,算来无论是瑚常在还是荣嫔,与她都是头一回相见,根本没有什么了不得的仇怨,却偏偏非要将她踩在脚底的架势。 苏帘瞥了一眼后头依旧楚楚可怜的卫答应,此人挑拨之功力,果真非同一般,便看了一眼荣嫔道:“荣嫔娘娘久居宫闱,见多世面,想必不会和瑚常在那么蠢笨,生生被人利用,当成抢使吧?” “你才蠢笨呢!!”瑚常在气哼哼吼叫道。 荣嫔却蓦然陷入更深的沉思,斜着眸子便瞥了一眼看似可怜无辜的答应卫氏……说实在,她的确有些厌恶卫氏楚楚可怜的姿态,而常在瑚尔浑氏的确是个容易冲动人。 卫答应顿时脸色白了三分,可怜兮兮望着荣嫔:“娘娘,妾……” 荣嫔心下一凛,顿时暗惊于卫氏的心机和演技,没想到她入宫十载,居然被一个答应给耍得团团转。方才可是卫答应身边伺候的宫女,跑去她跟前哭求,她才来得这般及时,正好看见了卫氏跪在乌苏里氏脚下,貌似被欺凌的模样! 这时候,澹宁殿的太监小元子寻了过来,上来打千儿行礼道:“娘娘,皇上派魏公公来传话,说马上就来澹宁殿,您快些回吧!” 小元子是小凌子手底下的小太监之一,还算伶俐,今儿算是来得及时了。苏帘被熏熏夏日蒸得已经晕晕乎乎了,却还必须保持仪态,浑身腻腻的出了一身汗,当真不舒服。 “荣嫔娘娘,我可以走了吗?”苏帘轻声问道。 荣嫔脸色青了三分,便带着几分训斥的口吻道:“苏答应,日后且谨言慎行一些吧!” 苏帘笑着道:“告辞。” 苏帘是施施然乘着肩舆回了澹宁殿,殿中有冰盆,凉气缕缕沁人,果然立刻就舒爽了三分。 她提醒荣嫔警醒卫氏,她可不是好心,而是她不希望荣嫔回宫之后在太皇太后面前进了恶言。她虽然不晓得荣嫔是何等人物,但是能在宫中十载,又位居嫔位的,想来不会是愚笨之辈。卫答应就算演技在过人,只需戳一下要害,想必荣嫔能够看透其中。至于那个瑚常在,爱冲动就罢了,还那么缺心眼,这种人危害不大,倒是卫答应挺叫苏帘头疼的。 细细一想,当初她在行宫做针线宫女的时候,苏帘可没亏待她,莫非她是把被撵回内务府的仇恨记苏帘头上了?真真是无妄之灾,苏帘觉得自己恨冤枉,分明是玄烨下旨撵人的好不好?!RS 第四章、卫答应 小凌子顶着一头热汗进来回话:“荣嫔娘娘安置在云崖馆,吴贵人在瑞景轩,瑚常在延爽楼,卫答应则选住在针线房东侧的承露斋。” “知道了。”苏帘捻起一枚荔枝,径自剥了吃,云崖馆地势高,最是清凉;瑞景轩临近春晖殿,最是近水楼台;延爽楼临水而降,风景秀丽;至于着承露斋,又偏又远又小,还旧旧的,唯一的特点就是距离卫氏昔日做活计的针线房最近。苏帘可不觉得卫氏是惦念旧日一同做针线的宫女嬷嬷,如今宫中位份低的嫔妃,不少是宫女出身,可一个比一个忌讳旁人提及自己的过去,连性子和顺温敦的乌雅氏都不能免俗,卫氏——只怕是要谨记昔日之苦,铭记曾经“屈辱”吧? 倒还真是个麻烦的人呢! “噗。”吐出荔枝核,当啷一声,清脆地落在鹭鸶莲花葵口小盘中。今年新进贡的荔枝,似乎甜度比去年更好一些。 便见绣屏打帘子进来,蹲了一礼,“娘娘,荣嫔娘娘派人送东西来了。” “哦?”苏帘从袖中取出一方月白天香绢子,擦了擦嘴角,荣嫔的云崖馆距离她的澹宁殿颇远,竟然这么快就送来的礼。是因为晓得玄烨马上就要来的缘故吗……?能混得一宫主位的,哪个不是人精?怎么会放过在玄烨面前显示自己“贤惠”的好机会呢?刚才荣嫔可分明是相当对她不满了,一转却能低下头来,果然不是一般人物啊! 引进来的是个有些年岁的嬷嬷和二个手脚伶俐的宫女,奉上几个锦盒,那嬷嬷道:“荣嫔娘娘刚一回云崖馆,便吩咐奴才送官燕二盒、东阿阿胶二斤,给小主压惊之用。” “压什么惊??”魏珠掀开了进次间的琉璃珠帘,玄烨耳朵尖便听见了那位嬷嬷最后的一句话。 见左右宫人都跪了一地,苏帘搁下擦手的帕子,也起身迎上来二步,略一福礼,抿嘴道:“倒是没惊着,就是开了一回眼界。”——这话是大大的实话,无论卫答应还是那个缺脑子的瑚常在,可不都挺叫人开眼界的吗?还有荣嫔,威严起来只怕更盛佟贵妃,若非苏帘两世为人,换了旁人,怕早就被逼得跪下了。照正常的剧本,某高位嫔妃呵斥一句“跪下”,地位低的那个就应该膝盖一软,噗通五体投地才对。可惜苏帘不按剧本来演戏…… 玄烨手里握着一柄合上的紫檀骨镂雕龙凤的折扇,他轻轻一挥,屏退一屋子的宫人,方才问道:“苏苏,可是出了什么事?” 苏帘转身坐回美人榻上,又捻起一枚胭脂色的荔枝,轻轻在鼻尖嗅了一下,方才慢慢剥了壳,一副不搭理他的样子。刚才众目睽睽之下,苏帘不能给他脸色瞧,现在没旁人了,苏帘才懒得规规矩矩呢。何况,她的确还生着闷气呢。 玄烨“哗”一声打开折扇,轻轻摇曳了二下,便上来与苏帘面对面而坐,“怎么了,是谁又惹你生气了?” 苏帘将白嫩嫩的果肉扔进嘴里,还是不说话。 玄烨微微一忖,想到方才殿中的是荣嫔身边的管事嬷嬷,便问道:“你碰见荣嫔了?” 苏帘噗一声,又吐出一枚黑紫色的圆核,道:“除了吴贵人,都碰见了。”来了四个,她一下子就遇着三个,运气还真是好啊! 玄烨嘴角一扬,笑着打趣道:“又醋上了?” 苏帘虽然不想承认,但她现在的确心里冒酸水,“那个卫答应——怎么带了她来?”哼,存心给她添堵是不是? 玄烨皱起疑惑的眉头,想了半晌:“卫答应?有这么个人吗?” “哈?”苏帘傻歪了嘴,旋即便气恼地鼻子一哼,“你的女人,你不记得了吗?!” 玄烨拧着眉头想了半晌,还是没印象,便扬声对着外头道:“魏珠——” 话音刚落,魏珠就麻利地快步进来,打了个千:“奴才在。” 玄烨哗一声合上折扇,问:“朕的嫔妃里,有姓卫氏的吗?” 魏珠眼珠一转,便道:“回万岁,有,有两个呢!一位常在魏氏,是魏晋的魏,另一位是卫答应,护卫的卫,这回伴驾的便是那位卫答应!” 苏帘鼻子一歪,居然有两个……靠,他到底在宫里有多少嫔妃啊?! 玄烨“哦”一声,不过瞧他那样样子,应该是还没想起是哪号人,或者是根本早就忘了,侧脸问苏帘:“怎么,是她惹你生气了?” 苏帘掀一掀眉毛,道:“皇上大概不晓得,这个卫答应,就是从前针线房被撵回内务府的那个针线上人!” 玄烨一听,顿时沉下眉头,目光扫了一眼躬身侍立在一旁的魏珠,魏珠急忙回话道:“回万岁爷,的确如此。” 玄烨手中的折扇啪一声拍在案上,顿时生出一种被愚弄的愤怒感,“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此刻已经全然不记得何时临幸了卫氏,何时还顺手给了她名分!! 魏珠见状,急忙跪下回话道:“皇上不记得了?去年因免了小选,乾清宫有几个人又逾岁放出宫,那时候佟主子安排替补进来几个姿色上佳的,其中就有她。” 玄烨忽然眼下一转,便想起了这事儿,是个挺有姿色的,打扮得也清丽无瑕,那日她穿着一身绣了桃花缠枝的汉服襦裙……他只记得苏苏有这么一身,虽明白这宫女是可以邀宠,但还是忍不住顺手就召幸了。 于是,他看向苏帘的目光便有些尴尬了,内中原委,他实在说不出口,便低咳嗽了两声作为掩饰,随即埋怨道:“怎么佟氏安排了这个人随行?!” “谁知道呢——”苏帘拖着腔子道,“大约佟贵妃只尽着漂亮的安排了,没考虑性子如何。”听到既然不是玄烨钦点的随行之人,苏帘便稍稍松快了二分,这个卫答应看样子是相当不得宠啊。 玄烨立刻问道:“她性子不好?言语还是什么对你放肆了?” “那倒没有!”苏帘幽幽道,“就是跟块狗皮膏药似的,拉着我的裙子就不松手了!”苏帘扯了扯自己的裙袂,裙角处的珊瑚珠子都被撤掉了好几颗。 话刚落音,外头叶嬷嬷扬声禀报道:“娘娘,卫答应求见,说是要替瑚常在向您请罪呢。” “呵、呵——”苏帘嘴角抽搐地笑着,对玄烨道:“狗皮膏药又来了——,估计是她的鼻子灵敏无比,知道皇上在这儿。” 玄烨不悦地锁着眉头,他刚进了澹宁殿,后脚她就来了,必然是暗中探听到了君王行踪,在玄烨眼中这是十分逾矩的举动,勉强镇住胸中怒意,道:“你先跟朕细细说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苏帘神色闲闲,语气平平陈述道:“就是我方才出去遛弯,恰巧碰见了瑚常在和卫答应——” “瑚常在又是哪个?”玄烨打断了问道。 苏帘耸耸肩:“你都不晓得,我哪儿知道是哪个?只听她说是姓瑚尔浑氏。”看样子玄烨宫里的女人还真多,多得他自己都认不过来了! 玄烨蹙着眉头,还是想不起来是哪个嫔妃的样子,“瑚尔浑氏?——是镶黄旗的姓。”——除此之外,他便想不起旁的了。 魏珠忙小心地回禀道:“瑚常在是康熙十年就入宫了,颇有些资历了,现住在宜嫔娘娘的翊坤宫的西偏殿。此行也是佟贵妃娘娘安排伴驾的。” 苏帘边吃着荔枝,一边道:“我和瑚常在有些口角之争,她脾气好像不怎么好——脾气不好就算了,脑子更不怎么好使,被人当成枪朝我开火了。”——宫里的女人,像她这么缺心眼的估计也属于稀罕物种。 苏帘说得简简单单,内里头的意思玄烨却是听明白了,被谁当枪使了?自然是现在登门的卫答应了,随即玄烨不悦地抻着脸:“朕叫佟氏安排几个本分温顺的,她就安排了这种人?!” 苏帘暗想:佟贵妃安排了俩奇葩,估计也有几分给她添堵的意思吧?瑚常在是一点就着的枪药,卫氏则充当点火的引子,再者卫氏从前是专门给他做衣裳的针线上人,如今和她一样也是答应位份,佟贵妃推了她来伴驾,是纯粹膈应苏帘的。 眼角一眯,便道:“温顺……到了你面前,自然任谁都温顺得跟小绵羊似的!”不必说瑚常在,只怕威严厚重的荣嫔在玄烨面前也只剩下谦恭温顺的份儿了。唉,不同人前,披着不同的面皮,也不嫌活得累! 玄烨眼底不由一涩,可不就是如此吗?有人私底下说荣嫔严肃难相处,还有人说宜嫔脾气烈不好相与,还有人说惠嫔仗着生有皇长子而愈发骄奢,还有人说德嫔心计深沉,更有人说佟贵妃看似温和实则处事严苛……这些玄烨并未尽数相信,可是偏偏她们在他面前都是一般无二的温顺模样,这就不得不引人深思了。 这时候,叶嬷嬷打帘子进来,行了礼道:“卫答应跪在殿外,自称请罪,不管奴才怎么劝,就是不肯离开。” 苏帘瞧着玄烨已然是怒火上来的样子,便浇了一把油,揶揄着道:“皇上在这儿,她自然舍不得走了。” “放肆!!”玄烨一巴掌趴在案上,“立刻叫她回宫去,让佟氏好好管教!!” 苏帘忙道:“还是别!当初被从行宫撵回内务府的仇,她已经记在我头上了;如今要是再撵了她回宫,还不得恨死我了?” 果然玄烨一双凤眼都冒火光了,一想到他居然临幸了一个辛者库贱婢,他自己也膈应得很!若是记载在史书上:帝幸辛者库罪奴卫氏——只怕后人该要说他是好色之君了!可恶,难道佟氏不晓得她是辛者库出来的吗?竟然还给她请封位份!彼时,玄烨之以为是个宫女,才随手给了个答应位份! “魏珠——”玄烨沉声道,“卫氏以下犯……”他正想着按以下犯上来处置的,但是立刻又想到苏帘的位份,她就算再无状,也算不得“犯上”!便旋即改口道:“卫氏失仪,褫去位份,降为官女子!” 官女子,是一个比较奇特的存在。官女子,本质上是宫女,但却是一种特殊的宫女,她担负着一项特殊的任务,就是晚上陪皇帝睡觉,当然了白天还是要做宫女的工作。所以,官女子,虽然也还是皇帝的女人,但是却不是小主了,而是奴才。领着一等甚至二等宫女的俸禄,却要额外做着卖身又卖肉的活计……RS 第五章、卫官女子 “嗻!”魏珠应了一声,紧接着请示道,“卫官女子既然已经没有位份,那以后该分派去伺候哪位小主娘娘呢?” 玄烨不悦地道:“撵回宫去,叫佟氏安排!”这种小事儿,身为皇帝的他,自然懒得过问了。 魏珠刚要出去传旨,却正好撞上冲进来的绣屏,绣屏焦急万分,已然失了规矩,她嘴里急躁地喊道:“不好了!卫答应、卫答应她晕倒了!不知怎么,见了红了!” 此话一出,苏帘顿觉不妙,拧眉问:“她是来了月事,还是——”不由地看向玄烨,心里登时揪杂着,很不舒服。在宫里,卫氏是绿头牌上有名的答应小主,自然排除不了侍寝的可能性,那么她很有可能是怀了身孕了。 玄烨阴沉了脸色,他的确不记得这几个月是否有翻过卫氏的牌子,因为半数时候,他都是随手抓一张,翻到谁,他自己也不记得。而临幸之后,嫔妃是不能留在皇帝床榻上,他自然不记得其中是否有卫氏。记载嫔妃侍寝记录,是敬事房的工作。 苏帘看玄烨半天不发话,便问:“是抬进来传太医吗?” 玄烨闷声道:“抬回她自己住处!” 卫氏是被暂且挪走了,到底是不是真的怀孕了,尚且没有个定论。叶嬷嬷盯着西洋摆钟先后看了好几回,终于忍不住小步到苏帘身后,低声提醒道:“娘娘,您用膳的时辰到了。” “等会儿吧。”苏帘幽幽道,行宫的康广平康太医已经去承露轩诊脉了,只怕不需太久就会过来回禀了。 “传膳。”玄烨却突然吐出两个字。 苏帘长长吐了一口气,道:“再等等吧,反正我也不饿。”她这会儿却还盼着,兴许卫氏不过是葵水来了。 “传膳!”玄烨还是那二字,只是语气更重了三分。 叶嬷嬷见气氛僵硬得很,便低声微笑着对苏帘道:“娘娘忘了,今儿您点了包什锦,这是您最爱吃的菜了。”说着,便侧脸以目色示意小凌子。 小凌子会意,二话不说,便躬身退却出去,自然是去传午膳了。 这顿饭,苏帘吃得是味同嚼蜡,虽说楚大宽切什锦菜丝的手工愈发厉害了,调制的酱料还特意多加了果醋,味道上更胜一筹,而是苏帘还是没胃口,喝了小半碗粳米粥,鸭肉薄片、鸡肉细丝等几盘肉食几乎未动,菜丝也只吃了一点点,便搁下了银箸。 漱了口,净过手,苏帘起身道:“到了我睡午觉的时辰了,皇上……请自便吧!”现在的苏帘已经说不出赶他去别的女人身旁的话,但是若他的心飞走了,苏帘也不肯做无用的挽留。她不是个口是心非的女人,但心中所想也未必都如数吐露。 玄烨只轻轻嗯了一声,不做他说。 其实苏帘并没有睡午觉的习惯,如今心里有事儿,躺在柔软的美人榻上,枕着柔软的木棉芯糖果枕,也是睡不着,背着身子朝里头,目光去描摹着薄被上绣着的灿然灼开的合欢花的纹路,不觉中渐渐黯然。 稍后便依稀听见外头有声音,是给卫氏诊脉的康广平康太医过来向玄烨回话了,康太医年老语沉,但吐字还是十分清晰的,苏帘听得真真的,他沉顿用力地道:“恭喜皇上,卫答应怀孕刚足一月!” 一瞬间,苏帘喉咙间噎得慌,一个月的身孕……如今她怀孕刚过两个月,也就是说是在玄烨晓得了她有孕的时候,在宫里召幸了卫氏…… 随即,胃中翻涌,苏帘急忙捂住嘴巴,不让干呕的声音传出来。但是眼球却不由得湿润了,从前听宜嫔有孕,小郭络罗氏贵人生了公主,她都没有太大的反应,是因为她们都远在自己看不到的地方,如今却有一个在她眼皮子底下也怀了她的男人的孩子的女人。 死死咬着嘴唇,咬得口中有血腥之气——却感觉不到疼痛,仿佛一切的触觉都麻木了,只能感觉到有酸凉的液体从眼角溢出,从脸颊滑过,落在柔软的枕头上,一圈圈水痕晕开在绣着瓜瓞绵绵的绣纹上。 瓜瓞绵绵,那是子孙繁盛的寓意,真真与他相合——历史上的他不就是稍有的儿孙昌盛的皇帝吗? 不知何时,一只大手落在了苏帘的肩膀上,脑后有轻柔的呼唤:“苏苏……” 熟悉的称呼,熟悉的声音,却叫哭泣中的苏帘的肩膀颤抖地更加厉害了!为什么他没有走,为什么他没有去承露轩看有孕的卫氏?他不是极在乎子嗣的吗?! 苏帘的唇间吐出因哽咽而断断续续话语:“为什么……不去、看她?” 玄烨的叹息在苏帘耳后绵绵长长,怜惜之意仿佛浓郁得化不开,他轻抚着苏帘如云的秀发,低低道:“就知道你会是这个样子……朕——哪里舍得走开?若是走了,你不知道又要哭到什么时候。” 那原本压抑在喉咙里的哽咽低泣,顿时化作揪心的呜咽之声。 “别哭——”玄烨骤然慌了神,急忙坐在榻上,将苏帘的身子硬生生给板了过来,拥在自己怀中,“朕不去!以后也永远不去!苏苏莫哭好吗?”他轻轻拍着苏帘的后背,柔声安慰着。 没过多会儿,苏帘伤心劲儿过去了,气劲儿可有上来了,连连磨着牙齿,恨恨道:“一年之内,前后搞大了四个女人的肚子!!你真有本事啊?!”郭络罗氏姊妹这一对,她自己是一个,再加上这个卫氏,可不就是四个吗?! “苏苏——”玄烨轻轻松开手,眼色有些复杂。 苏帘恼恨地瞪着他那张脸,气冲冲道:“你在宫里爱怎么胡搞就怎么胡搞,为什么非把她带行宫里来?!” 玄烨看着苏帘眼角凝结的泪珠,愈发只能服软解释道:“不是朕把她带来的,是佟氏安排的。”心中不禁很埋恨了佟氏一层,要不是你安排了这种人,苏苏至于又伤心又生气吗? 苏帘重重一哼,“还不是你吩咐她安排的?!还好意思推卸责任!你去年才刚答允我不带别的嫔妃来行宫,这下子倒好,一下子带了四个!!加上我就是五个,你是想星期一到星期五一天一个,星期六和星期天来个双休吗?!!”——想在她眼皮子底下来个左拥右抱,次奥,你怎么不去屎?! 礼拜天的这种记日方法玄烨也从传教士哪儿听说过,故而听得懂苏帘的意思,只好解释道:“苏苏,你是知道了,皇玛嬷对你本就不喜,要是朕这回再不带嫔妃来,只怕她老人家更加不满了!朕答允你,绝对一个都不碰好吗?”——他本来就是带几个过来充充数的。 苏帘听了,又是一哼,“你不碰管什么用,她现在都怀上了!!” 玄烨的性子本就不是习惯低声下气的,他是喜欢极了苏帘,才会如此,只是见苏帘半点气都不消,反而更加挑刺的样子,玄烨也有些火冒了,沉了嗓子道:“那你要朕怎么办?!难道要赐她一碗藏红花你才肯罢休吗?!” 藏红花,能促进子*收缩,对于刚刚见了红且月份浅的卫氏来说无疑是堕胎良药。苏帘着实没想到,他竟然说出这番话来!更被他这般质问,苏帘登时火冒三丈,扯着嗓子便怒吼道:“你叫太医去熬!不用给她!熬了给我喝还不成吗?!!”一边吼着,眼里的泪又是止不住了!苏帘何尝不暗恨自己的脾性,一冲动起来,便管不住自己的嘴巴。 “苏苏!!”玄烨看着苏帘那泪滚的样子,是既生气又怜惜,“这种话不许胡说!” 苏帘抽噎着,埋怨道:“你就知道欺负我……” 苏帘不吼了,玄烨也气不上来,又怜惜地擦着苏帘脸上的泪痕,好声好气道:“好了,不哭了。是朕不好,行不行?要是一早知道她就是当初那个针线宫女,朕不也会宠幸她!要是一早知道她是辛者库罪奴,朕就算宠幸了,也一定会给她一碗避子的药。” 苏帘哼哧着鼻子抽噎了两声,扁着嘴道:“她见了红,你可不能怪在我头上。我又不知道她有孕了……”卫氏只有一个月的身孕,只怕她自己也是不晓得的吧?否则,皇嗣龙胎何等要紧,可以算得上是她后半生荣耀的筹码,以她的聪明决计不会做出这样吃亏的事儿。 一提到这个卫氏,玄烨就气得牙根子痒痒,若不是这个贱婢,苏苏又如何会伤心成这个样子,便冷哼道:“卫氏卑贱低劣,本不配怀这个孩子!如今骄纵放肆,想来也不是个有福的!她着一胎,朕也不抱什么期望!” 苏帘一怔,玄烨这话是不希望这个孩子生下来吗?! 玄烨深吸一口气道:“康广平说了,她胎像不稳,刚有孕,便见红,不是个好兆头,能否保不住,得看天意!”然后又冷冷一哼,“若非她恣意妄为,刻意邀宠,又岂会伤及腹中朕的胎儿?!” 玄烨的话,是全然将过错记在卫氏头上了。不过,这也不算冤屈了她!没人叫她跪,是她自己非要跪在烈日底下,怎么劝都不起来。如今见了红,怪得了谁? 沉默了一会儿,苏帘道:“那你可别叫她再来了,万一她赖在我头上可怎么办!” “放心!”玄烨摸了摸苏帘尚且平坦的小腹,“朕已经下了旨,禁足卫氏于承露轩,无召不得外出半步。” 苏帘听了方才满意了三分,这下子应该是赖不到她头上了。RS 第六章、玄烨泛酸 苏帘这边顺了三分气,承露轩那边卫氏都要懊恨死了。 卫氏苍白着脸色,一手抚摸自己自己的小腹,眼中是惊喜交加之色,又隐隐含着担忧,太医刚说了,她虽然怀了一个月的身孕,但胎相十分不看好,时时都有小产的危险,所以必须卧床调养。 太医刚走,魏珠便来了,这会儿的魏珠全然不复在皇帝和苏帘跟前的讨好模样,昂着脖子,趾高气扬地道:“皇上口谕,卫氏失仪,着褫去答应位份,降为官女子!” 卫氏好不容易欢喜之色多了几分,这会子便被魏珠的话给震惊着了,她颤巍巍开口道:“公公,我有了身孕,难道不曾告知皇上吗?” 魏珠一脸不耐之色地道:“太医刚回了万岁爷了!” “那、那怎么会——”卫氏眼中满是不可置信之色,她怀了皇嗣,不应该升位份才对嘛?怎么反而降了位份了?! 卫氏旁边一个二十许的宫女急忙从袖中掏出一锭沉甸甸的银子,上前塞进魏珠袖中。收了银子,魏珠的脸色果然好了三分,他笑着脸道:“卫官女子有所不知,这口谕是诊出您有孕之前就降下的。万岁金口玉言,自然是不能收回的。” 卫氏一听,随即恨上心头,她瞬间便认定是澹宁殿那位进了谗言了! 魏珠轻轻掂着袖中的银锭子,虽然比不得澹宁殿苏娘娘给得多,却也不算少了,便继续道:“万岁爷发了话了,卫官女子禁足静养,除了康太医,任何人不得打搅。” 卫氏急忙问:“可是那位妇产一科的圣手康广平太医?” 魏珠点头道:“正是!康太医医术高明,那是人尽皆知的事儿!” 卫氏顿时安慰了几分,看样子皇上还是在意她的,皇上封了承露轩,也是为她好,起码没人能加害得了她,对她里说是无疑是好事儿! 只要她保住龙胎,生下皇子,何愁没有翻身之日?!轻抚摸着自己的肚子,只要有这个孩子,她就不愁来日!乌苏里氏不就是凭这个肚子才如此嚣张跋扈吗?她自问容貌在乌苏里氏之上,秉性也比她温顺十倍!早晚有一日夺了她的圣宠,也要她尝尝跪地求饶的滋味!!卫氏内心毒恨地道。 云崖馆。 荣嫔马佳氏看着已经在里头床榻上熟睡了的女儿,便轻轻理了理自己的鬓角,轻声问:“那边……如何了?” “万岁自巳时三刻进了澹宁殿,到现在都没出来。” 室内华灯初上,室外银月如钩,荣嫔宁静的面上愁绪点点,曾经,她亦有得宠的岁月,可也从未如此走进过皇上心中。低低叹一口,有她在,真不知是福是祸啊。宫里头有关于她的流言蜚语着实不少,只是那日在太皇太后宫中,她却瞧见太后娘娘和裕亲王福晋都在不动声色为她美言,荣嫔便不敢有丝毫小觑!裕亲王福晋倒罢了,可太后……除了皇上,说能说得动半分?! 且看今日卫氏如小丑一般,便可知她在皇上心中的分量!卫氏的确咎由自取,不过是跳梁小丑,不值一觑。可乌苏里氏——当真是有天大本事的人呐!今日白天的事……是她太冲动了!乌苏里氏的恩宠和逾矩,如何能叫她丁点不嫉妒? 低低叹一口气,罢了罢了,乌苏里氏如何,都与她没有多大关碍,她有儿有女,地位稳固,本就不需要掺和其中。何况早年接连生产,她早已不复美貌,皇上本就不怎么宠爱了,如今不过是念旧情罢了。她原就不需争宠,如今更是没必要牵扯其中。如今她有孕了,反倒该是宫里的佟贵妃要寝食难安了。 瑞景轩。 “贵人,御前传旨晓谕行宫各处,除太医之外,任何人无召不得靠近澹宁殿,否则以谋害皇嗣论处。” “知道了……”乌雅氏幽幽道,“当初在宫里,哪里想得到她会如此盛宠呢?”当时的乌苏里氏,不过是一个青涩单纯,而且还需要依赖她照拂的小答应罢了,如今虽然还是答应,却是连佟贵妃都不敢轻视的存在了,如今她更有了身孕,又贵重了三分。 “还是荣嫔姐姐言明手快,早早就送了压惊之物。”这会子,皇上不许外人靠近澹宁殿,怕是想和乌苏里氏亲近,都得费些周张了。 澹宁殿。 “怎么还不睡?”玄烨见苏帘在榻上不知往什么东西里塞木棉,不由纳罕。 苏帘塞足了木棉,才开始一针一线缝合,笑眯眯道:“团子肚子越来越大了,却愈发爱趴在地上,我给他缝个厚实的垫子,别叫它压坏了肚子里的小团子!” “你关心那胖狗,倒是比关心朕的儿子更多!”玄烨手臂揽过苏帘的腰,抚摸着苏帘的小腹酸溜溜地道。 苏帘扬一扬眉:“针线房十几个上人,都已经开始忙活孩子出生以后要穿的小衣裳了!哪里用得着我来关心?”——何况她的那点手艺,还别拿出来丢人现眼了。 玄烨凑近了苏帘耳畔,语气酸溜溜低声道:“那苏苏怎么不关心关心朕?” 苏帘鼻子一哼,“你还用得着我来关心吗?关心你的女人够多的了!” 玄烨嗤地笑出声儿来,打趣道:“朕的苏苏,醋性又上来了!” 一针一针缝着,苏帘别过脸,一脸不肯承认的模样:切~~~到底是谁醋性上来了? 软垫面料是柔软的漳绒,芯儿是南方进宫的木棉花絮,洁白柔和,团子它们夜夜都睡在这样的软垫上,但是之前的几个垫子有些旧了,也不怎么蓬松柔软了,所以苏帘才要给团子做新的、够厚实的才好。 玄烨见苏帘不停手,忽的一把却夺走了苏帘手上的活计,半是怪责的语气:“也不看看都什么时辰了,早些安置,不许累坏了朕的儿子。” 什么时辰,才晚上八点而已,不过苏帘听得出玄烨的语气,分明是想“求关注”了!于是,唇角一勾,趴在他肩头软软道:“今年你不会暑热未过,就不得不走了吧?” 玄烨低头亲了亲苏帘的额头,低吟道:“放心吧,有皇额娘留在宫里陪着皇玛嬷,她老人家决计不会在有恙了。” 咦?什么时候,私底下他称呼太后为“皇额娘”了?看样子这对没有直接血缘的母子,关系愈发不错了。太后……的确是个极为懂得经营情分的女人! 玄烨轻轻摘下苏帘那挽着朝云近香髻的玉燕钗,墨色青丝顿时如瀑披散了下来,埋头嗅着发间那若有若无的清香,“这回选几个嫔妃充数,也是皇额娘的主意。荣嫔稳重安分,故而朕钦定了她,后来又想你在宫里的时候和乌雅氏走得亲近,佟贵妃又极力推荐,所以又点了乌雅氏。” 苏帘不由挑眉:“佟贵妃‘极力’推荐?!”眼珠子一转,便道:“她这么好心?” 玄烨叹了一口气,“朕都叫她抚养四阿哥了,还是心思那么重……”说着微微摇了摇头。 四阿哥如今在佟贵妃宫里抚养,乌雅氏则被挪出景仁宫,搬去了永和宫居住。饶是如此,佟贵妃还是不放心,所以才安排乌雅氏伴驾来到行宫的吧?为了独占好不容易得来的儿子,佟贵妃还真是煞费苦心呀!即要无损自己的贤惠,又要阻隔他们母子相见,还要顺手给苏帘添个堵,佟贵妃还真是辛苦啊! 果然不回宫才是正确的选择…… 玄烨一手轻轻落在苏帘的小腹上,轻轻道:“这孩子已经不再闹腾你了吗?” 苏帘一听,立刻舔着一张讨好的脸,连忙不迭地应和:“是啊是啊!!现在一点都不孕吐了呢!太医也说胎相稳固了呢!所以呢……玄烨,我以后是不是可以不喝药了呀?” 玄烨顿时板了脸,“不行!” 苏帘的脸蛋瞬间垮了下来,蹭在他怀中撒娇:“那药真的很苦呀!玄烨,我不想吃药!”——老娘又没病,为什么要天天喝苦药汁啊啊啊啊!!! 玄烨拧了拧苏帘那比药汁还苦涩的小脸蛋,笑吟吟道:“苏苏是要做额娘的人了,不许任性哦!” 苏帘怨怼地撅着嘴巴,“喝了药之后满肚子都是苦味,吃饭都没胃口了……” 这么一抱怨,玄烨反而犹豫了起来。苏帘趁机急忙又扯着甜腻腻的嗓音撒娇道:“玄烨~~~,不是说是药三分毒吗?没病吃药不是反而会有害吗?” 玄烨果然立刻没有拧得更重了三分,一边是觉得苏帘说得话有几分道理,一边又是真担心天天喝药是不是真的会有什么反效果。玄烨沉思半晌,有仔仔细细端量了苏帘的面容,已经不像之前那么消瘦了,下巴也有了些肉,皮肤白里透红,透着健康之色,更重要的是苏帘在他怀中蹭来蹭去,竟然蹭到了他的敏感部位……玄烨不由身热情动,只好急忙道:“好好好!朕怕了你了还不成!” 苏帘心满意足,终于停止了那与她年纪不相符的幼稚撒娇举动,嘿嘿笑了笑。不过以后不用和苦药汁了,日子实在太美好了。 闹腾了一通,夜色已经深沉了,苏帘枕着玄烨的胳膊打了个哈欠,还真是有些困了呢……不多一会儿,便陷入了黑甜的梦乡。RS 第七章、德嫔(桃花扇加更) (感谢水的深度!特此加更。) 苏帘呼吸均匀了,玄烨却不由得苦笑了笑,软玉温香在怀,却是吃不到嘴里的肥肉——而且他刚刚还答允了,不会召幸带来的嫔妃,他自十二岁大婚以来,还曾尝过这种压抑着欲望的日子……真是自作自受啊! 侧脸看着已经酣睡的可人儿,自从怀孕,真是越来越小孩子气了!她这个样子——应该是第一次怀孕吧,包括前世在内。玄烨这会儿甚至恶意地揣测,苏苏上一世的丈夫说不准是个那方面无能呢!不由地唇角得意地翘了起来,朕与苏苏才好了一年半,她就怀上了——嗯,果然还是朕最厉害!——可惜苏帘这会子已经睡着了,听不到玄烨的心声,否则肯定一脚把这个思想龌龊的色狼给踹下床! 苏帘睡得香甜,玄烨却愈发有精神头了,笑吟吟看着苏帘那娇柔的小脸蛋,如凝脂一般,两腮透着新栗色;那微合的双眸,纤长的睫毛在微淡的烛光之下仿佛透着金色的光芒,玄烨轻轻搂了苏帘的肩膀,这个女人——是属于他的,完完全全地属于他了!! 接连过了好几日,玄烨白天在这里批折子,晚上陪着苏帘同床共枕,纯盖被子聊天。玄烨很享受这种温馨感,如果别总是夜夜心猿意马就好了…… 苏帘最高兴的事儿,自然是不必喝药了,只不过每天的饮食里多了早晨一碗珍珠燕窝,中午一盏红枣阿胶,晚上则是一盅蜂蜜雪蛤,补得苏帘的脸蛋飞速圆润了起来……这点真叫人郁闷! 这一日,趁着晨起清爽,玄烨又出九经三事门上朝了,苏帘昨晚睡得太早,故而早上被他吵醒之后就再没入睡,索性干脆起来,用了早膳,便出去走动走动。 因澹宁殿附近一带,被玄烨下旨禁止靠近,故而走出老远,都没怎么看见有人,就是苏帘屁股后头总跟着一大群人,玄烨甚至好亲自嘱咐叶嬷嬷,每次她出来遛弯,必须带包括抬着轿撵太监在内,不低于十二号人随行。叶嬷嬷自然无比恪守,甚至人数上往往有过之而无不及!被当成国宝大熊猫似的严密保护,还真不是叫人高兴的事儿。 夏日畅春园的风景极佳,蔷薇大朵大朵绽放,红得似火焰燃烧,黄的明明灼灼,白的姣净无暇,蝴蝶飞,蜜蜂闹,当真一派融融。且悠闲坐在不远处的饮芳亭中,享受着清晨的景致。 刚坐了没多一会儿,便见不远处又几个人渐渐靠近了,为首之人,苏帘一眼便瞧了出来,正是已经有两年未见的贵人乌雅氏,她身后还跟着三四个宫女嬷嬷,没有乘坐肩舆,只缓缓走在花丛中,偶尔顺手折一支盛开的蔷薇,低头大约再与随行宫女闲聊。而后,她大约也是瞧见了亭子中的苏帘,便遣了一个十八九岁的宫女过来。 “奴才兰佩给苏娘娘请安!”兰佩站在亭子台阶之外,郑重行了大礼。 这个宫女苏帘认得,便是乌雅氏近身伺候的两大宫女兰佩、菊簪之一的兰佩,似乎已经快二十了,是深得乌雅氏信任之人。 苏帘抬了抬手,温和着嗓音笑道:“起来吧。” 兰佩面带徐徐的笑容,轻声请示道:“我家贵人想进亭中与娘娘叙叙话,只是不知方便与否……?” 兰佩都如此客气地询问了,苏帘自然不能不说不便,便搁下手中刚饮了一半的酥油奶茶,笑着应了。乌雅氏如此客气,如此做足了礼数,的确叫人回绝不得。 待乌雅氏近了亭子,苏帘也不便大咧咧地坐着,于是起身相迎。乌雅氏急忙加快了脚下的步伐,脸上带着暖煦煦的微笑,上来拉了苏帘的手,一同蹲身行了平礼,语出殷切地道:“许久未见妹妹了,如今见了,倒叫我有些生怯了呢!” 请了乌雅氏坐下,又叫四禧斟了一盏温热的酥油奶茶,苏帘道:“也不知吴姐姐吃不吃得惯这个味儿。” 乌雅氏优雅地端起了那青花五彩耕织图盏,轻轻抿了一口,便展开笑容道:“奶茶里独有一股香甜软绵,似乎加了是西藏进贡的上等牦牛酥油。” 苏帘不禁赞叹:“吴姐姐好灵敏的舌头!”的确是牦牛酥油没错,此物比一般的酥油口感更佳,且温热滋补,滋润肠胃,很适合孕妇食用。 乌雅氏抿嘴呵呵一笑:“也只不过是胡乱一猜,左右妹妹这里的东西都是最好的,必然不是寻常的羊酥油。” 乌雅氏虽是在笑呵呵羡慕苏帘的语气,却有一抹化不开的黯然之色,她搁下茶盏,低头擦了擦唇角,“来了行宫七八日了,今儿才见着妹妹……想必是之前果真受着惊吓了?” “那倒没有——”苏帘忙回答道,“我已经不在意了。”瑚常在那种人,苏帘自然不甚在意,但是承露轩中养胎的卫氏,苏帘到底心里还是不怎么舒服。 乌雅氏轻轻笑了笑,语调淡然温和:“不过是个跳梁小丑罢了,妹妹的确无需在意。” 这样的语气,所指必然是卫氏,而非瑚常在。 “我听说,卫氏好像是住在佟贵妃的景仁宫?”苏帘问道。 乌雅氏抿嘴:“可不是么?咱们的贵妃娘娘,可是贤惠着呢!”这话里,苏帘生生是听出了讽刺的意味,也不知道是不是她耳朵挑刺的缘故。 既提到佟贵妃,苏帘便想到了乌雅氏之前生的四阿哥胤禛正养在她膝下呢,便询问道:“四阿哥如今可好?” 乌雅氏不禁动容,眼中似乎有压抑不住的苦涩,她的喉咙如被遏制住了,良久都发不出声音来。亭中微风轻轻,花香柔柔,乌雅氏眸子颤动着道:“我也想知道,四阿哥好不好。”这话生生带了几分哽咽的意味,乌雅氏眼眸有些湿润,似乎在极力忍耐着什么。 苏帘突然觉得,她不该问这样话——想必是刺中了她的痛处了吧。 乌雅氏急忙用帕子拭去眼角的泪,勉强笑道:“我失态了,叫妹妹看笑话了。” 苏帘忙道:“是我不好,不该说这个的。” “没什么!”乌雅氏立刻又是一副淡然的模样,“宫里的女人都是这么过来的,熬一熬就是了。我只盼着,四阿哥大一些的时候,能有人告诉他,我才是他的生母!”后半句的语气,藏着几许不甘。 苏帘轻轻摇着团扇,道:“吴姐姐本就是四阿哥的生母,是谁都改变不了的事实。” 乌雅氏苦笑了笑:“再过几个月,四阿哥满周岁便该上玉牒了,到时候他玉牒上记载的生母,还不知道是不是我呢!” “姐姐说笑了!”苏帘觉得,玄烨还不至于把她生的四阿哥记在佟贵妃名下,“是姐姐生了四阿哥,这是人尽皆知的事儿啊。”每次与他私底下提及佟贵妃,玄烨只有不耐之色,除了顾念母家情分,苏帘还真看不出她对佟贵妃有一丝一毫的真情,所以乌雅氏的担忧完全是多余的! 乌雅氏无力地笑了笑:“承妹妹这番安慰了,只是你也是晓得的,佟贵妃进宫这么些年,她想要什么是得不到的?她想要我的四阿哥,皇上便下旨把才刚出生三日的孩子从我身边抱走了!”说着,她眼中又是忍不住湿润之意,“她不愿我住在景仁宫,我便还没做完月子就被撵去永和宫了!之前,我不过偷偷去瞧了一眼四阿哥,就被她安排着伴驾来了!如今,宫里那么热,也不知道胤禛那么小的孩子受不受得了!” 最后一句话说话,乌雅氏再也忍不住,泪流满面,低低哭泣起来。 乌雅氏这一哭,苏帘倒是不知所措了,虽然她和乌雅氏没什么情分,但是把人惹哭了,苏帘着实有些过意不去,不晓得该如何安慰,便急忙递了帕子上前。 穿着碧蓝色菊纹宫装的宫女菊簪忙安慰着:“贵人别哭了,能来伴驾是天大的福气呀!” 乌雅氏忙用苏帘递给的绢帕擦着泪,一边流着泪,一边微笑道:“是我口不择言了!能来行宫,是莫大的福气!刚才的浑话,妹妹就只当没听见,请千万不要与旁人提起!” 苏帘忙点了点头,那些话虽然是肺腑之言,只是到底是对佟贵妃的怨言,的确不宜传扬出去,要是传进宫里,传到佟贵妃耳朵里,只怕她的日子要难过了,“姐姐也别太伤心了,虽则我帮不上什么忙,但是四阿哥不会记于佟贵妃名下的,这点请尽管安心。” 乌雅氏微微惊喜,问道:“可是皇上对妹妹说过这番的话?” “这个……虽未说过,但是——”苏帘低头斟酌着话语,“但是因瑚常在和卫氏这两个有失礼仪之人都是佟贵妃安排伴驾的,皇上已经有些怨言了,故而我猜想,皇上应该不会把四阿哥记在她名下。” 乌雅氏露出微笑,道:“原来我是托了妹妹的福了!”说着她急忙起身,福了一福,“多谢妹妹了!” 苏帘见她忽然行了礼,只好忙起身来还礼:“是在折煞了,我也并没有做什么。” 乌雅氏敦和地微笑着,看了一眼外头已经高升的红日,道:“时辰不早了,我该回瑞景轩了,昨日给四阿哥做的小衣裳还没镶上扣子呢。” 苏帘忙礼节性地挽留道:“吴姐姐多坐一会儿吧!” “还是算了——”她手背贴了一下自己的脸颊,“只怕这会儿皇上要下朝了,只怕会经过此地,我这副样子,委实失仪。”说着,便再告辞,苏帘便没有再度挽留,只亲自送了她出亭子。RS 第九章、又闹翻了 “你什么事儿都听太皇太后的,干脆让她替你当皇帝得了!”这句话苏帘刚喊出来,就特想打自己一个嘴巴子! 玄烨被苏帘的话给惊住了,旋即怒声喝止:“这话也是你可以随便说的?!”声音里蕴含着低沉的气压,迫得苏帘头皮都发紧了,她也后悔自己怎么总是一冲动就管不住自己的嘴巴!那话说得的确太犯忌讳了,甚至已经有挑拨他们祖孙关系的嫌疑了!天可怜见的,她只是脑子一抽,嘴巴也跟着抽了。 玄烨怒甩袖子道:“你不愿让太后抚养便罢!宫里有得是膝下空缺的嫔妃!!”撂下这么一句话,玄烨顶着一张含着隐隐雷霆的怒容,大踏步便走出了澹宁殿。 有的是膝下空缺的嫔妃?苏帘登时懵了,随即心口如被剜走了一块肉似的!!她的孩子要是给了别的嫔妃抚养……俗话说得好,生恩不及养恩大!历史上的雍正亲近佟贵妃而与生母疏远,以至于乃至登基之后依旧母子不和,这是个血淋淋的例子啊!!若是自己的孩子归了别的嫔妃抚养,若只也只认养母不认生母——苏帘登时连死的心都有了!! 玄烨人虽然是走了,但是苏帘的那句“干脆让她替你当皇帝”的话却在他脑袋里萦绕不去。他自始至终都是标榜以孝治天下,登基之初,国家大事更多半由在太皇太后暗中下决断,亲政之后,太皇太后便极少过问政务,但是内宫之事,包括立后立妃,都是要请示慈宁宫。凡立后册妃之诏书,无不言“仰承太皇太后慈谕”。 帝王都是多疑的,玄烨并不能免俗。 他深知苏帘的性格,冲动起来容易口不择言,但说苏帘有挑拨他与太皇太后之心计,玄烨自己都不信。但是太皇太后的政治手腕,却叫玄烨萌生了几许疑心…… 随即玄烨狠狠摇头,那是他的亲祖母,如今更是年事已高,身体已经不是很好,他不该疑心早年竭尽全力扶持他登上皇位、保住皇位的祖母!!可是愈是如此,愈发忍不住多疑心几分,论长幼、论出身,皇考次子的福全都要高出他一筹,皇玛嬷当初选择了年幼他,难道就真的只是因为他熬过了天花吗?难道就没有他生母孱弱、年幼更容易笼络、甚至更容易掌控的缘故在里头吗?! 他的生母早年因为生他大亏损,后来调养不得宜,太医已经私下断定,即使全力调养也很难活过三十岁!可想而知,年幼丧母的孩子,自然会转而更加亲近和依赖祖母,而福全生母健康恰恰成了他的劣势!!一瞬间,玄烨不知道自己该哭还是该笑。 其实有些事,不去想便罢,若想了,真真经不起深思!他早就有意给母家抬旗,毕竟佟氏一族至今在汉军旗,有损他的颜面。但是久不过问政务的太皇玛嬷却出言劝阻,言说外戚权位过高于国家社稷无益,前朝虽则宦官干政,但无外戚之祸,乃是因为不予外戚实权、只赐爵位荣华,当以借鉴。 康熙十六年的时候,也是皇玛嬷坚持立钮妃为继后。 这一切的举动看似大处着眼、以天下为先,何尝不是也饱含了她自己的私念? 还记得年幼之时,皇玛嬷无数次对她说,满人才是大清的根本、蒙古才是大清的臂膀,如今玄烨很像知道,在皇玛嬷心中到底爱新觉罗重要还是科尔沁博尔济吉特氏重要? 这一日,玄烨想了太多,越想越叫他自己都觉得心寒不已。他自早就知道的,皇家之中无真情,所以他才会那般舍不得、放不开苏苏,因为他每时每刻都活在人人都带着面具的世界里。所以哪怕苏苏再任性、再不讲理,那起码是真实的! 只是,苏苏这次的无理取闹,玄烨是真真头疼无比了。 梁九功小心翼翼上来禀报道:“皇上,时辰不早了,您是去澹宁殿,还是……去瑞景轩?” 瑞景轩是贵人乌雅氏的住处,玄烨一想到乌雅氏今早的举动,霍然叫他觉得分明实在利用苏苏,便油然生了几分厌恶,脱口道:“去澹宁——算了!摆驾云崖馆!”内心深处,玄烨当然想去澹宁殿,但是去了岂非再一次低头了?身为帝王的傲气,玄烨顿时便不肯如此了。 小凌子虽则在行宫没多久,但是已经布置出了自己的一套眼线,故而一有重要消息就报告给自己的主子:“娘娘,皇上摆驾去了云崖馆处!” 苏帘蓦然愣住了,她记得云崖馆,是荣嫔的住处,玄烨去了荣嫔处……皇帝去嫔妃处,是去做什么呢?傻子都能想到吧? 才几天前,他言辞肯肯答允了她,不会召幸别的嫔妃,可一转眼就去了荣嫔哪儿!叫苏帘如何抑制住内心的酸楚和苦痛?! 叶嬷嬷只得安慰道:“皇上去荣嫔娘娘哪儿,总好过去瑚常在、卫官女子处!” 夜深如许,静谧如斯,西洋摆钟秒针的哒哒声扰的苏帘无法入睡。 四禧轻声道:“娘娘,时辰不早了,您早些歇着吧。” 苏帘却反而起身穿上了衣裳,“我睡不着……” “娘娘……”四禧低低叹息着,她自然明白夫人为何而无眠,如今身在荣华富贵堆里,做了娘娘,过得却不如从前在苏宅那样开心了。 “现在这个时令,芙蓉园的红台莲又开了吧?”苏帘声音细长而幽微,含着浅如云烟的哀愁。还记得去年这个时候,芙蓉园中、芙蓉池畔的芙蓉亭中,耳鬓厮磨,如胶缱绻。 四禧忙笑着道:“是啊,莲花又开了呢,比去年开得更多更艳丽了呢!娘娘若喜欢,今儿早早睡下,明儿便去赏莲可好?” 苏帘挤出几丝笑容道:“我记得月前就吩咐张潜鳞造一艘小舟,如今可完工了?” 四禧回答道:“十日前就完工了,如今就停在芙蓉池畔呢!” 苏帘下了床榻,“张潜鳞手脚倒是十分麻利——”伸手拿起搁在一旁的妆花罗斗篷,披在肩上,“左右我也睡不着,咱们去芙蓉园瞧瞧吧!” “啊?!”四禧顿时傻了眼,“可是、可是娘娘——现在是晚上啊!” 苏帘笑道:“就是要晚上去,大白天儿又晒又热,夜里才凉快呢!” 云崖馆。 荣妃所生的二公主,只比大阿哥小一岁,却是个极为乖巧懂事又端庄的孩子,六七岁的孩子已经开始跟教引嬷嬷学习针线女红了。玄烨对这个乖乖女儿还是十分满意的,瞧了一眼绣绷上只绣了一半的莲花,那层层叠叠的深浅过度的花瓣,一看就知绣得是莲花中最复杂的红台莲。 玄烨语气温和地问:“谷杭喜欢莲花?”——谷杭便是二公主的名讳,谷杭就是美玉的意思。在教养女儿上,玄烨是比较崇尚汉家,故而女德女红都是公主们的必修课。 二公主乖巧地道:“是,汗阿玛,女儿最喜欢莲花。前日随额娘去了芙蓉园,才晓得宫中养在大缸里的莲花都不如芙蓉池的莲花好看。” 一提及芙蓉池,玄烨不由地便想起了去年与苏苏在芙蓉亭的亲昵,旋即脸上便带了丝丝笑容,对荣嫔道:“你教得很好。” 荣嫔侍立在侧,亲手碰上一杯龙井,谦顺地道:“这是奴才的本分。” 玄烨用茶盏盖子轻轻挂着茶水上的浮沫,选个荣嫔来行宫,到底是选对了,若换了旁人,指不定起什么幺蛾子呢!心道:苏苏什么时候也能乖顺些呢? 荣嫔静静等着,等到玄烨从走神中回过来,方才递了一个明黄色双龙戏珠的缨络:“奴才见皇上的扇坠有些旧了,特赶制了一枚新的,还望皇上不嫌弃。” 玄烨瞥眼一瞧,的确手艺极佳,荣嫔不负心灵手巧之名,便指了指搁在小案几上的紫檀折扇,“换上去吧。”苏苏只在去年给她做了一身怪模怪样还有伤风化的睡衣,害得他只能外头多套一层寝衣!今年的天愈发热了,苏苏光记得给她的胖犬做垫子,都不记得给他做一身新的了!哼!那三只肉球似的笨狗到底有什么好的?! 荣嫔眉梢不由含了七分喜色,忙恭顺地道了一声:“是。” 谷杭仰着脸,看着那炫目的缨络不禁艳羡,便对着荣嫔软腻腻撒娇道:“额娘,女儿也要学做缨络。” 荣嫔一边敏捷地换着新坠饰,一边道:“你还小,手上力气不足,只怕不但打不出紧致的缨络,反而把自己的手给勒坏了。” 玄烨果然一瞥之间,看到了荣嫔一手虎口上发红的勒痕,便道:“以后这些事,叫针线上人做就是了。”——连荣嫔都如此费心邀宠……玄烨面上虽未露什么,但终究有些不愉。 荣嫔忙笑着道:“奴才因是头一次来行宫,难免有些手忙脚乱,不知该带什么,一下子都忘了带针线上人了,让皇上见笑了。” 到底是否是真的一时忘了,玄烨也不想去深究,毕竟宫里的嫔妃像荣嫔这样的已经算是好的了!哪怕看在谷杭的份儿上,玄烨也宁可糊涂一些,于是露出几分笑容看着那眼睛大大的、清澈如水的谷杭,玄烨伸手唤了她过来。RS 第八章、孩子的抚养权 饮芳亭位于花木环绕之地,既阴凉又香气袭人,是消暑的好地方,更是玄烨下朝之后来澹宁殿的必经之地。果然,没过多一会儿,便见明黄色的仪仗靠近了。 玄烨已经换下朝服,只穿着一身寻常的靛蓝色暗绣团寿字纹的衣褂,苏帘也发现,玄烨最喜欢的颜色就是蓝色,尤其是比较深的蓝色,譬如藏蓝、靛蓝、宝蓝、黛蓝等,平日里的装束多是这些,灼目的明黄色除了朝服之外倒是很少穿。 玄烨一进了亭子中,便看见汉白玉石桌上竟有两个茶盏,细细一凝神观察,便问道:“乌雅氏来过?” “咦?”苏帘顿时瞪大了眼睛,“你怎么知道的?” 玄烨嘴角一勾,顺手一抄,便捻起房子茶盏后头的一方月白色绣着鹅黄蔷薇的帕子,笑着道:“乌雅氏素爱鹅黄色的蔷薇,这个帕子应该是她的吧?” 苏帘顿时一愣,这个帕子……她记得乌雅氏哭的时候是用它来擦泪,后来苏帘递上去了自己的帕子,似乎就是那个时候乌雅氏搁下了自己的,用上了她的。而泪痕点点的蔷薇绣帕便被她落在了茶盏后头。只是不知她是不小心落下的,还是…… 玄烨随手丢在桌上,自语道:“怎么上头洒了那么多水……” 许是看到苏帘走了神,玄烨便用合上的扇子在苏帘额头上轻轻一点,笑问:“怎么了?” “没什么……”苏帘低语回答,睨了一眼那依旧带着湿润泪痕的绣帕,又看了一眼玄烨,见他此刻眼中只有自己,便细细凝望着他的眸子道:“乌雅氏方才在这里哭过。” 玄烨旋即一皱眉头,苏帘继续道:“她是因为四阿哥才哭的,她说佟贵妃不许她探视四阿哥,刻意隔断了他们母子。”——刚才乌雅氏还郑重求她,那些话不要与旁人说,可见这些话不止是不能走进佟贵妃耳朵里,只怕更不能走进玄烨耳中。可惜苏帘前头答允了,转头就出卖了她。 玄烨的眉头不由皱得更深了,“她……很埋怨佟氏吗?” 苏帘淡淡道:“这也是人之常情吧。” 玄烨手中的折扇重重在汉白玉桌面上沉沉敲击了二下,“是朕下旨,将胤禛交与佟氏养育,她埋怨佟氏,便埋怨朕!!保清和胤祉幼年都是在外臣家中养着,怎不见惠嫔、荣嫔有所怨言?偏她如此不识大体!” “诶?”苏帘倒是有些惊讶,玄烨有必要这么生气吗?的确乌雅氏那些话,算得上是对佟氏不敬,但说她“不识大体”似乎有些过了吧?虽然乌雅氏很可能有利用她的嫌疑,但是她的诉求也不算过分。顿了顿,便道:“她只是想和四阿哥亲近些罢了。” “朕的阿哥岂可养于妇人之手?!”玄烨登时冒出这么一句话。 这句话涵盖面着实太广泛了,连苏帘听了都相当不高兴了,妇人怎么了?天底下的孩子哪个不是爹生娘养的?偏你家搞特殊啊!前头俩好生生的儿子动送出去养,大阿哥六周岁才接回来,三阿哥还在绰尔济府上,四阿哥出生刚三日就给佟氏养!合着谁养都成,就是不能亲娘养育啊?!什么破规矩! 苏帘鼻子一哼,道:“你还不是太皇太后养大的?” 这话着实一针见血,生生把玄烨给噎住了,“朕、朕那是、那是——朕是在皇玛嬷膝下承欢过没错,但登基前却是住在乾东五所,怎么能算是养于妇人之手?等到胤禛满六岁,也得搬进阿哥所住!”宫中的阿哥所总共有三处:乾东五所、乾西五所和南三所,顾名思义就是个皇子阿哥们的住所。 苏帘不由低头看了看自己还不显怀的肚子,看着玄烨道:“那我的孩子呢?” 玄烨略收敛了几分怒气,平和了语气道:“放心,朕一早就打算好了。如果是个公主,你自己又不嫌养孩子麻烦,就搁在行宫自己养着吧。” “若是阿哥呢?”苏帘急忙问。 玄烨略沉顿了一会儿,微笑道:“放心,朕不会叫他养在外臣家中,也不打算交给其他嫔妃抚养。” 苏帘顿时生了喜色:“还是我自己养着?” 玄烨立刻道:“本朝还没有生母养育亲子的先例!先帝当年都是在孝端文皇后膝下养大,朕更是一出生就长在阿哥所!保清、胤祉、胤禛就更不用说了!” 见苏帘面色陈郁,便好言安慰道:“放心,朕已经和皇额娘通过气儿了,到时候你生产了,若是个阿哥,就交给皇额娘亲自抚养!你可满意了?”这番安排,也算是他们母子达成一致了,比较玄烨不是很放心她的那些嫔妃,太后虽然不通汉学,但是起码会尽心照拂养育。 苏帘的脸色难看极了,立刻便道:“我才不要!” 玄烨瞬间拧了眉头:“苏苏!不得任性!皇额娘的脾性你也是晓得,难道还不放心她?” 苏帘一手护在自己的肚子上,字字恳切道:“我不是不放心太后!而是这世间的母亲,哪个愿意把自己的骨肉给别人养?!” “给皇额娘抚养,又不是此后永不相见了!”玄烨安慰着道,“以后年年朕都来避暑,皇额娘也会来,一年中两三个月团聚难道还不够吗?”——这番安排,玄烨自问是煞费苦心了!若是让别的嫔妃养,难免被教养地生疏了自己的生母,实非他所愿。 “不够!!当然不够!!”苏帘扯着嗓子吼叫,随即不由地带了哭腔,“我不信你当年住在阿哥所的时候,就没有为自己不能养在生母膝下而伤心!” 玄烨不由一愣,苏帘这句话可真真是戳中了他心中伤心处,年幼之时,阿哥所里对着一群奴才,每每夜到宁静之处,他也会想念自己的额娘,甚至还偷偷哭过。每每看到同样年幼的二哥福全便可以在自己的生母宁悫妃膝下养到六岁,为什么他就不可以?!他一直都明白,是自己的额娘位份太低,没有抚养儿子的资格! 见玄烨神色黯然,苏帘扯着她的袖子,低低央求道:“没有哪个孩子不想在生母膝下承欢,与生母分别的苦楚你也尝受过,何苦也要自己的孩子受这种苦?” “苏苏……”玄烨的语气是如何也硬不起来了,“你这是在为难朕。” 苏帘抽了抽鼻子,“我只是想养自己的孩子,又不是什么天理不容的要求!为什么不答允我?”什么狗屁祖制,老猫睡上房一辈传一辈!! 女人的泪水是最能软化男人心肠的武器,玄烨无奈地长叹了一声,只得细语安慰着:“好了,先别哭,这事儿咱们慢慢说好吗?”且拉着苏帘上了帝王仪舆,一路回了澹宁殿。 澹宁殿的内室,崭新的漳绒垫子上,团子懒懒地趴着,过着惬意的怀孕生涯。 苏帘却是气闷无比,抱着个引枕又是捏又是揉,动辄撕扯二下,目测是把着枕头当成玄烨来发泄了。 玄烨愁得脑门子都生疼了:“苏苏,就算朕答允你,皇玛嬷也不会答允的。” 苏帘高高撅着嘴巴,什么祖制臭规矩,偏生就清朝毛病最多,居然不许生母养自己的孩子!于是愈发狠手地撕扯引枕,只听刺啦一声,上好的织金缎面料便被从中裂开一道大口子,里头雪白的木棉都露了出去。苏帘把报销掉的枕头一把甩在地上,便伸手把玄烨背后依靠着的引枕忽的抽走了,继续撕扯。 “唉——”玄烨无奈地合上折扇,“给皇额娘养着,又有何不可?之前宜嫔还求朕:若幸得皇子,愿在皇太后膝下养育承欢!朕是想着你,才没有允下的!” 苏帘撅着嘴道:“那你即刻就允了她就是了!”宜嫔能这么说,是因为她住在宫里,她也要向两宫晨昏定省,最起码能日日见着自己的孩子。而苏帘身在行宫,若真把自己的孩子给下太后养育,那么一年中大半年的时候她就见不到自己的孩子了,这实在超出了她的接受范围! “苏苏!”玄烨板起脸来,“养在皇额娘处,这是朕能给你安排的最好的选择了!” 苏帘咬牙威胁道:“要是你敢把我的孩子抱走,我、我就死给你看!我就去跳芙蓉池!” “不许胡说!!”玄烨听了,登时便吼了出来。 苏帘一脸冷硬之色,语出铿锵:“到时候你可以试试,我到底是不是胡说!” “苏苏!!”玄烨骤地拍案而起,“你为何就这般固执?!”真真是叫他头疼欲裂的固执!偏生她威胁的话语,玄烨无法无动于衷,他还真怕苏帘一个冲动,真做出什么傻事来! 玄烨连连拍着桌案,拍得他自己都手心发红了:“皇子不能养在生母膝下,是本朝不成文的规矩!若是朕独独为你破了着规矩,对你不但无益反而有害!” 苏帘咬着唇,仰着一张正是固执不肯退步半分的娇容,“那就让宜嫔也自己养育自己的孩子,那就不是独独为我破规矩了!” 这话生生又把玄烨给噎住了,憋了半晌才道:“亏你想得出来!若朕真的这么做了,那就是对荣嫔、惠嫔有失公允!更要紧的是,皇玛嬷必然不会答允!” 又是太皇太后……苏帘听了更是气结,气冲冲吼叫道:“你什么事儿都听太皇太后的,干脆让她替你当皇帝得了!”RS 第十章、荣嫔的酸涩 二公主这个年纪正是对父亲最是孺慕的时候,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满是青涩与纯真。这双眼睛,倒不像她的生母荣嫔,反而有些像苏苏……玄烨目光不由地愈发柔和了几分,伸手挑了挑她额上的齐穗儿刘海,语气慈霭地问道:“现在在读什么书?” 听皇父问她读什么书,二公主目光顿时有些迷茫,她摇头道:“女儿没有读书,额娘说了,女子无才便是德。” 荣嫔忙道:“奴才只教了二公主针线仪礼。” 玄烨只一味温和地看着有些透着笨拙的女儿,笑容殷殷道:“大清的公主也不与寻常人家女儿似的,反而小家子气了去,读书能明礼,又不是什么坏事。” 荣嫔顿时尴尬住了。玄烨一愣,哦了一声,道:“朕倒忘了,你不识字。” 荣嫔垂下头,低低道了一声:“是”满人家的女子,多半是不识字的,宫中读过书的嫔妃不多,除了佟贵妃,也就只有宜嫔和那几个汉军旗的嫔能识文断字。荣嫔忽的想到,底下报说乌苏里氏爱读演义杂书,想必是识字的,便勉强扯出几丝笑容道:“奴才听说苏妹妹倒是通晓诗词的。” “她……”玄烨不由一怔,嘴角也勾勒起上扬的弧度,“她倒是爱看书,却杂而不精,尽看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都是些历朝历代宫闱野史,尽是些勾心斗角的东西!玄烨实在费解,苏苏明明最讨厌与人相争,却偏偏最爱看那些宫闱争地你死我活的的野书!动辄还那书里头的故事来挖苦他! 话是责怪的话,但是语却听不出责怪的味道——荣嫔品出了里头的味道,一时间沉默无言。皇上传话要来的时候,荣嫔便已经吧谷杭送回屋早些睡着了,可偏偏皇上来了,要见谷杭。可想而知,皇上是冲着孩子才来的。荣嫔心中细细一算,自从她生了三阿哥之后,皇上便很少叫她侍寝了,只看着往日情分才偶尔去她宫一回,且多半只是坐一会儿,说会儿子话罢了!到底是她不复年轻美貌了…… 不管心中如何黯然,嘴上却只能去附和:“苏妹妹果真与众不同。”是赞乌苏里氏的话,荣嫔却自己都未发觉,话中竟然带了几许酸味。她性子的确算得上与众不同了,更叫人眼热的是皇上待她更加与众不同。 二公主疑惑地望着自己的额娘,软绵绵地启开嗓子:“额娘在说谁呀?” 玄烨戳了戳谷杭那光洁的小额头,道:“那是你苏母妃!” 玄烨的话却叫荣嫔一个脚下不稳,身子一颤,差点摔倒在地,母妃?!这样的称呼,必然得是皇子、皇女对妃位以上的嫔妃的称呼!!乌苏里氏的位份明明只是个答应啊!! 玄烨也瞥见荣嫔的失仪,不过此刻他满心都是苏帘,自然没多去疑心,只一转念,便以为是荣嫔站得久了,于是指了指一旁的绣墩道:“坐下说话吧。”又一低头看到谷杭小小年纪穿的也是足足三寸高的花盆底儿鞋,便拉着她坐到自己身旁。 玄烨语出温和地道:“你苏母妃最喜欢小孩子了,以后闲着没事,就多去澹宁殿玩。” 二公主小心翼翼地看了看自己的额娘:“可以吗?” 荣嫔忙提起一张和蔼的笑容:“苏妹妹正怀着身子,只怕谷杭会吵着她安胎,那便是奴才的罪过了。” 玄烨笑容四溢地道:“无妨!朕的谷杭公主即乖巧又懂事!”说着又慈父一般看着怀中的女儿道,拉着她的小手道:“你苏母妃要给你生小弟弟了,谷杭可喜欢?” “弟弟?”二公主低头想了一会儿,才问道:“就是像四弟弟那样又白、又胖,还特爱睡觉的弟弟吗?” 听着女儿单纯又贴切的形容词,玄烨不由地呵呵笑出声儿来:“没错!”谷杭性子原本极为可人的,就是这几年被荣嫔教得太拘束了些!若是苏苏生个女儿,想必也会是这般讨人喜欢吧? 荣嫔坐在一旁绣墩上,看着他们父女聊得愈发亲热,反而她倒成外人一般,被生生撂在一旁,连话都插不得半句……见谈论得都是乌苏里氏,荣嫔内心油然生出几分酸涩之意。 谷杭到底是小孩子,精力不济,夜到深处,便伏在玄烨膝上开始打哈欠了。 玄烨瞧了一眼西洋摆钟,已经指向了十点钟位置,不禁露出几分吃惊之色:“都这个时辰了,怎么都不提醒朕?” 荣嫔此生还是头一次看到皇帝如此欢喜入神,她呆坐在一旁,哪里敢胡乱插嘴,但是玄烨这般问,她只得急忙起来请罪:“是奴才的过错!” 谷杭看了看自己的额娘,怯生生问道:“汗阿玛,额娘做错什么事了吗?” 玄烨笑了笑:“没事没事,没什么大不了的。”随即便轻声问:“谷杭是困倦了吗?” 谷杭小嘴儿打着哈欠,揉着自己的眼睛,轻轻“嗯”了一声。 玄烨这才把小家伙从自己腿上放下来,“回去睡吧。”又对荣嫔道:“明儿早别叫她起得太早了。” 荣嫔忙恭恭敬敬应了一声“是”。 谷杭却头一次玩得这般开心,便撒娇地拉着玄烨的衣袖道:“汗阿玛明天还陪谷杭玩,好吗?” 玄烨抚摸着谷杭的脑袋,笑着哄着她道:“好、好!” 听到玄烨如此痛快的答允,荣嫔也是不由地一喜,急忙唤了守候在帘子外头的教引嬷嬷与宫女,带着谷杭去旁边水阁歇息了。 屋内只剩下二人,荣嫔笑盈盈带羞色道:“皇上,时辰也不早了,不如早些安置吧。” 玄烨渐渐收敛了脸上的笑容,起身拿起坠上了双龙戏珠缨络的折扇,道:“朕还有些折子没批,你自己早些歇息吧!”只带了嫔妃来园子,苏苏就醋得不行,要是他朕在云崖馆歇息着,哪怕他并不临幸荣嫔,只怕苏苏那个小肚鸡肠、又小心眼的女人也不会相信的! 荣嫔是聪明人,何尝听不懂皇帝话中的意思呢?若是朕有没批完的折子,皇上就不会来了。只得蹲身下来,“是,奴才恭送皇上。”不过还好,皇上答允了谷杭,明儿还回来不是么?起码见面三分情,总比不来要好。 玄烨还未走出房门,魏珠面带焦急之色闯进来禀报说:“皇上,苏娘娘披星戴月去了芙蓉园。” 玄烨皱眉道:“大半夜的,她去芙蓉园做什么——”话到此处,玄烨骤然一惊,他忽然想起苏帘白天说的话:要是你敢把我的孩子抱走,我就去跳芙蓉池!!顿时,玄烨三魂去了七魄,一把抓起魏珠,怒问道:“苏苏去了多久了?!” 魏珠被玄烨这副样子给吓住了,嘴里结结巴巴道:“已经有一个时辰了……” “糊涂!!”玄烨狠力气一甩,一脚揣在魏珠身上,“怎么现在才回报!!你是作死的吗?!” 魏珠疼得已经爬不起来,他又不是没眼力劲儿的,在外头就听见万岁爷与二公主欢快着呢,哪里敢闯进来?生生等到二公主出去了,方才进来禀报。没想到,反而是吃了挂落了。待她回过神儿来,已经不见了皇帝的身影,只看到荣嫔呆愣地喃喃自语:“到底是不服不行……她竟有这般本事。” 魏珠顾不得给荣嫔见礼,急忙手脚并用爬了起来去追了。 芙蓉园中,芙蓉池上。 苏帘脱了鞋袜,赤脚站在船头,看着明月如盘,将清凉的光辉照射在涟漪绵绵的池水上,荷叶在轻舞,莲花袅娜含羞,夜里的芙蓉池上别有一番景致,尤其是水底下的精致,她以前竟没发现,池里竟然有不少的锦鲤呢! 手里碾碎了一块糯米糕,扔进水里,便看到池里的锦鲤都扎堆过来觅食了!苏帘对锦鲤也算颇有研究,便拉着四禧介绍道:“快看快看,那黑白分明的是‘白写锦鲤’,就像是在纯白的宣纸上落下几滴墨汁!脑袋上有一团红斑的叫‘丹顶锦鲤’,还有那条最大的是‘银鳞三色锦鲤’,还有那两条怪模怪样的是‘绯秋翠锦鲤’!这里的品种还真不少呢!” 四禧困倦地打着哈欠:“娘娘,咱什么时候回去呀?您该不会打算在这里过夜吧?” 苏帘挑挑眉:“有什么不可以的?船篷里的地方不小了,你去给我弄两条被子,我就在这儿睡了!” “啊?!”四禧呆傻了眼,“可是——着水汽那么大,您怎么能睡这儿呢?” 苏帘浑不在意地道:“这儿空气清醒又凉快,比澹宁殿好多了!” “可是、可是——”四禧到底词汇匮乏,嘴巴哪里说得过活了两辈子的苏帘? “就这么定了!嗯……我记得荣嫔的云崖馆离这里挺近的!你带几个人去帮我借两条棉被,再借个枕头来!记得枕头要是木棉枕芯的!我不要那些硬邦邦的瓷枕!” 一通吩咐下来,四禧哪里拗得过,只得去照办,临走还不忘嘱咐道:“娘娘,您小心着点,万一栽进水里可不是闹着玩的!” “去去去!”苏帘不耐烦地摆了摆手,“我又不是小孩子了!何况我会游水,万一栽下去也游得上来!”一把夺过四禧手上的灯笼,转头又前倾的身子看水里游弋着的鱼儿了。RS 第十一章、旱鸭子皇帝 玄烨来得很不是时候,正看见苏帘立在船头,身体朝池面仰着,生生被她理解成是要跳湖自杀了!玄烨脚下狂奔,飞一般地窜上了兰舟,大吼一声:“苏苏,别冲动!!” 他的嗓门着实太大,把看鱼看得入神的苏帘给下了一跳,又加上他一跳上来,小船随之晃动,苏帘脚下一个不稳,“啊——”大叫一声,“噗通”便栽进了池水里,吓跑了一群锦鲤。 “苏苏!!”玄烨惊呆了,也顾不得什么,几个大步飞窜,便跃入池水中。 苏帘说自己会游水,可不是虚言,她上大学的时候,还拿过校内女子游泳冠军呢!到了古代,也在桃源世界的湖泊里游过好多次了,氽水技术已经熟稔。刚一跌下水,苏帘立刻一个翻转,便往船侧游去,打算从旁边游到岸上。 却听见随后一声重物落水的声音,回头一看,不远处玄烨竟然也跟着跳下来了。跳下来不是最要紧的,最要紧的是苏帘看到他手脚胡乱扑棱,身子沉沉往下坠,一看就明了!他根本不会游水!!东北人嘛,旱鸭子一只也不足为奇。 随即便看着魏珠跪在岸边如丧考妣、声嘶力竭地大吼着:“救驾!救驾啊——万岁爷落水了!!” 苏帘这才想到得赶紧救那只旱鸭子,这芙蓉池的池水虽然不算太深,但淹死个人还是分分钟搞定的事儿!由不得多想,急忙手脚拨水,几个蛙泳便到了他身旁,一手从他胸前环过——靠,还真重啊!幸好苏帘是游水技术上佳的人,若换个新手,只怕还拉不动半口猪重的大男人呢! “苏苏?”玄烨也是一时急得脑热,竟然忘了自己根本不会氽水,知道自己被苏苏扯着往岸边游,才从百感交杂中回过神来。 还好这里距离岸边很近,游了没多远,脚下便触及了池底,苏帘累得大口喘着气,虽然她技术不错,但是这个身板子实在太娇弱了点!才游了这么点距离就累得跟死猪似的! 玄烨脚下有了支撑点,便稳当了,突然一把横抱起苏帘,大步便跑上了岸。 魏珠惊喜交加地喊道:“万岁爷把娘娘救上来了!” 苏帘立刻朝魏珠那厮竖起一根中指,次奥,胡说八道什么,分明是老娘救了这只旱鸭子好不好?你只看见老娘现在被他抱在怀里,就这么臆断是很不对滴!!玄烨一进水里,分明就是只秤砣,只会往下坠!要不是老娘营救及时,他不知道要喝多少浑浊池水呢! 玄烨脸上也微微有些尴尬之色,但是他是决计不会说方才自己是被苏苏救了的! 两人都是湿漉漉的,自然不方便回澹宁殿,便就近在芙蓉园旁边的挹海堂换了干净的衣裳,又连夜叫人去传唤了在院子里的院判刘昕过来诊脉。 苏帘披散着湿漉漉的头发,四禧一旁仔仔细细擦着,一边唉声叹气,一副“你不听我劝,结果掉水里去了吧”的表情。苏帘也是憋屈得很,要不是玄烨突然冒出来,她至于掉水里吗?也是站的位置险了点,又看鱼看得太入神了点,才一个不稳跌下去的!当然了,罪魁祸首还是那只旱鸭子!! 帘子外头,刘昕跪在地上回报道:“回万岁,娘娘无碍,胎像稳固;只是您……您的脉象似乎有寒气入侵之象,为保万全,还是服用两剂驱寒的药。” 玄烨一路从云崖馆跑去芙蓉池,本就出了一身的汗,又跳进水里——虽则池水不冷,却也是凉水,到底是招了几分寒气。 看着玄烨紧着眉头喝苦药汁,苏帘心里突然非常快乐——她当初被迫喝了那么多天的十三太保,那苦得能叫人呕出苦胆来的中药,终于也叫他尝尝这滋味了…… 笑眯眯捧着蜜饯上去,玄烨倒是不客气地往嘴巴里塞,一边问魏珠道:“姜汤熬好了吗?” 苏帘疑惑道:“你还要喝碗姜汤?” 玄烨睨了一眼苏帘,“不是朕喝,是你喝——” 苏帘顿时瞪大了眼睛:“刘院判都说了,我胎像稳固,身子也无碍!我才不喝姜汤呢!”她最受不得姜汤那个味儿!虽然她爱吃辣,但偏偏吃不得姜的那个辣味!平时的菜中也是决然不许放丝毫姜!! 端着姜汤上来的人是小凌子,满满一大海碗的姜汤啊——散发的令人讨厌无比的气味!苏帘的一张脸简直比喝了苦药汁还要苦!姜,这东西是她的克星啊!!! 苏帘可怜兮兮带着泪花看着玄烨,哀求道:“我不喝嘛——” 玄烨搁下药碗,板着脸道:“不许任性!” 小凌子双手捧着大碗,道:“娘娘放心,这里头足足加了三大勺的白砂糖,一点也不辣!甜着呢!” 苏帘回过头来狠狠瞪他一眼,挑刺道:“你怎么知道是甜的,难道你尝过?” “额……”小凌子头上滴下一滴冷汗,“娘娘说笑了,这是专门给您熬的姜汤!奴才哪儿尝?不过这姜汤用的是最新鲜、最大个儿的川姜!发散驱寒是再好不过的了!” 苏帘扭过头去,使劲甩着手:“拿走!拿走!我才不喝呢!” 玄烨沉着一张郁气堆积的脸,冷冷道:“你最好乖乖喝了!哼,否则——澹宁殿的奴才个个玩忽职守,人人都要痛打五十大板!” 小凌子一听,顿时噗通趴在地上了。苏帘也感受到了,玄烨的低气压又发作了……她知道玄烨的性子,对待奴才们,说好听点是严厉,说难听点就是根本没把他们当人看!!五十大板,也不是个小数目,苏帘可还记得以前的秋怜,不到三十板子,人都残废了!要是五十板子下来,身板弱点的,可是连小命儿都没了。 玄烨指着那大海碗的姜汤,嘴里吐出一个字:“喝!” 苏帘有些头皮发麻,小声地解释道:“是我自己要去芙蓉园的……” “朕不管那么多!或者你乖乖喝了,或者立刻传掌刑太监!!”玄烨一双带着咬牙切齿恨色的眸子死死盯着苏帘。 苏帘不禁泛起一阵委屈,嗫嚅着道:“我不想喝嘛……” 玄烨冷哼道:“可以。”随即对着外头道:“魏珠!传掌刑太监来——” “我喝还不行吗?!!”苏帘咬牙道,她丁点不敢怀疑玄烨话的真实性,在他眼里,打死个宫人,就跟宰只鸡鸭没什么区别!双手捧起那青花瓷缠枝莲纹大海碗,刺鼻的姜味刺激得苏帘胃中翻涌,她很奇怪,明明换了一个身体,为什么还是像上辈子那样畏姜如砒霜呢?! 心一横,仰头便往嘴巴里灌,辛辣的味道刺激着味蕾和喉咙,“咳咳咳!!呕——”苏帘只刚喝了一大口,就咳嗽不迭,呕吐翻涌,连带着眼泪都被刺激地滚落出来。她情愿喝苦药汁,也不要喝姜汤啊!!! 玄烨眼底微微一恸,张了张嘴巴,刚要说什么,却见苏帘捏着自己的鼻子,又往下灌,灌得太快,至少一半的姜汤从嘴角流出来,混合着眼泪的液体生生弄得半边衣襟都湿哒哒的。 “咳咳咳!!!”海碗干了底儿,苏帘弓着腰咳得剧烈。 一盘蜜饯悄然递到了苏帘眼皮子底下,苏帘登时便抓起一把往嘴巴里塞,边大口咀嚼边吧嗒吧嗒掉泪。 一只手轻轻抚摸着苏帘的后背,给她顺着气儿,轻声带着几许愧意:“朕不晓得你竟然这么受不得姜味……”玄烨是从掌膳太监楚大宽处得知苏帘厌恶姜,任何菜中都不许加丝毫的姜。 苏帘一把推开他的手,脸上还挂着泪珠,气哼哼道:“你就是非要折腾死我才肯罢休!!” “苏苏……”玄烨轻轻叹道,“好了,朕以后不会逼你喝姜汤了。”看着她方才那般难受的样子,他心中何尝舒服。一开始的确是想要给这个不听话的小女人一点教训的,可是看着她又咳又呕的,玄烨已然是后悔了。 携了苏帘的手,进了内寝室之中,玄烨又虎着脸道:“可是你也太过了些,居然真得去跳芙蓉池!朕可是被你给吓坏了!” 苏帘一听,登时火冒三丈:“什么我去跳芙蓉池!!有没有搞错!!我那是站在船头喂鱼!是你突然冒出来,弄得小船摇晃,我才一个不小心栽进水里的!!” 玄烨有一瞬间的呆色,嘴里几分磕绊地问:“喂鱼???!” 苏帘哼了一声,气冲冲道:“你没看见我手里拿着灯笼啊?!你见过跳水自杀的人会举着个灯笼吗?!难道寻死还要打着灯笼寻个风水宝地吗?!!!”一想到那闹剧,苏帘就气闷得很,这叫什么事儿啊!! “更何况,我水性好着呢!!”苏帘继续对着玄烨吼叫,“反而是你,旱鸭子一只,也跳了下来!要不是我救你上岸,你不知道喝了多少口池水了呢!!” 被吼了这么一通,玄烨不但没有丝毫生气,反而眼角晕染开了如春花秋月般的笑意,他抚摸着苏帘的手心,凑在苏帘耳畔,语气和柔和涓细:“朕只看到苏苏落水,早忘了自己根本就不会水。”RS 第十二章、因祸得福(粉红10+) 玄烨这番柔情款款的模样,倒是叫前一刻还怒火万丈的苏帘登时面红耳赤了。他明明不会水,还跳下来救她,苏帘自然感动得不得了,感动之余,却还是有些气恼他的冲动,嘴里咕哝着:“还好我水性好,要不然换了别的女人,哪里拉得动你那么重的人?”——沉得跟死猪似的! 玄烨略一低头,将唇角触在苏帘还有些湿意的眼梢,轻轻一笑道:“是,朕的苏苏最棒,无人能比!”暗线所搜集的苏苏以前的情报,都是今生之事,乌苏里氏自然不会水,可苏苏进了水里便想鱼儿一般灵活。 “只是——”玄烨话锋微微一转,生出几分严厉,“不许有下次了!” 苏帘半是敷衍地嗯了一声。 玄烨捏了捏苏帘的脸颊,又轻轻抚摸着苏帘的小腹道:“幸好这回没有伤者孩子!否则——”玄烨眼角滑过一丝狠厉色,“朕必叫澹宁殿所以奴才陪葬!!” 苏帘的小心肝随之一颤,这霸气侧露的话,反而叫苏帘有些意乱情迷了,身子贴在她怀里,撒娇一般蹭了蹭。但随即想到,玄烨今晚不是去了荣嫔的云崖馆吗,便酸溜溜问:“你不是应该在荣嫔的被窝里吗?怎么来芙蓉园了?” 玄烨轻轻笑道:“爱吃醋的小妮子!!”轻轻弹了一下苏帘的额头道,“朕不过是去看谷杭而已。” “谷杭?谷杭是谁?”苏帘疑惑地睁着大大的眼睛。 玄烨嘴角微微扬起:“就是朕的二公主,苏苏,你还不曾见过吧?谷杭又乖巧又可人!你见了一定会喜欢的!” 小孩子,苏帘自然是喜欢的,只不过她现在满心思的都是玄烨跟荣嫔那啥啥的事儿了,醋意打得很,哪里关心其他?嘴里酸气冲天地道:“去看闺女了?哼,顺便跟你闺女的娘联络一下感情!” “你这个小醋坛子!!”玄烨拧了拧苏帘的小鼻尖,笑吟吟道,“放心吧,只是说说话而已,朕连她的内寝室都不曾进去呢!朕答允了苏苏,在行宫里不会召幸嫔妃,又怎会食言而肥呢?” 听他如此解释,苏帘将信将疑地哼了一声,“随你怎么说,就算你真的顺便干了点什么,谁又知道呢?” 苏帘这么说,玄烨也不禁头疼起来,只得解释道:“朕若真有那个心,便不会去荣嫔哪儿了!论年轻,她不及乌雅氏;论容貌,不及卫氏之流;论心——”玄烨轻声呢喃道,“朕的心全都在你这儿呢!” 苏帘脸蛋一红,便轻轻嗅了嗅他身上的味道,嗯,还好,没有乱七八糟的香味,看样子他的确没有偷吃…… 玄烨无奈地笑了笑,便转移话题,语气严肃地道:“以后不许去水边!” 苏帘嘟了嘟小嘴:“我熟识水性的!” “熟识水性也不行!!”玄烨严厉地喝道,“如今是因为夏日池水温和,若是换了秋冬冷冽时节,可是要出大事儿的!!都是要做额娘的人了,不许再任性!!” 一提到肚子里的孩子,苏帘不由郁郁了三分,趴在玄烨胸膛上,嗫嚅着道:“玄烨……”轻轻唤着他的名字,鼻子随即发酸,眼球又有些湿润了,“我错了。”想到玄烨要把她的腹中孩儿给别的嫔妃抚育的话,苏帘就只能软下态度来。 玄烨听苏帘态度不错,便满意地“嗯”了一声。 苏帘咬着唇,眼圈通红地望着他,“我再也不任性了,所以——别把我的孩子给别的女人养好吗?”说着,酸酸的液体在眼眶里打着转儿,又滑落了下来,滴落在玄烨小麦色的手背上。 苏帘抓着玄烨的衣襟,抽噎着哀求道:“就按你说的,若是阿哥,就给太后养育好吗?我情愿是太后!”若是自己的孩子归属别的嫔妃……苏帘看到乌雅氏相见四阿哥一面都难上加难的境遇,她实在无法接受!!与其如此,她情愿由太后抚养,那样最起码不至于母子永无相见之日!!两害相衡趋其罢了。 玄烨搂得苏帘更紧了三分,“苏苏……朕不该说那句话的,朕从未想过要将你我的孩儿给别的嫔妃来养育。”不许生母养育亲子,意在隔断母子亲情,勿使太深,免得日后皇子为妇人所扰,但是玄烨又如何舍得苏苏与日后孩儿生分呢?所以,才想到了皇太后。 这话一出,苏帘登时放下了心,便合眸依偎在他怀中,折腾了这么一通,如今都半夜了,着实困意上来了。 玄烨沉默良久,方才低低问:“苏苏,你真的特别想自己抚养孩子吗?” 苏帘霍然睁开了眼睛,忙不迭地点头,眼中不由露出几分期待与渴望之色。 “唉——”玄烨长长叹了一口气,“朕且试试看吧。” 虽然玄烨没有明确答允什么,但是苏帘却欢喜异常,玄烨看在眼里,眼角都舒展了三分。如苏苏曾经所言,若想改祖制,许生母自己抚养皇子,的确不宜独独给苏苏破例,那么宜嫔便是可以尝试的对象,若宜嫔开了先例,苏苏这里便好办了。只是太皇太后那里,玄烨并无十足把握! 细细想着如何去操作,心中安排好了如何一步步施展,玄烨不禁也觉得困意上来,“苏苏……”刚一唤,却看见苏帘已经在他怀中呼吸均匀了。那小小的脸蛋上,泪痕未尽,却带着柔和的笑意,玄烨忍不住伸手去轻抚那眼梢、那唇角和那两颊浅浅的小酒窝……真真是叫她怜惜疼爱到了心底深处! 孩子的抚养权问题有了希望,苏帘也总算能睡个安稳觉了……虽折腾了一番,如今也算因祸得福了。 翌日清晨,云崖馆。 魏珠麻利地打了千:“奴才给荣嫔娘娘请安,给二公主请安!” 荣嫔见是皇上身边的二号人物来,不禁一喜,忙和气地微笑着道了一声“免礼”,敛身端坐问道:“魏公公,可是皇上今晚要过来?” 魏珠笑着道:“皇上是想念二公主了,特叫奴才接公主去春晖殿。” 荣嫔面上的笑容僵住了数息,稍后方才缓和过来,依旧是那张端庄和气的面庞:“谷杭这会儿在睡午觉呢,我这就去唤她起来。” “不急不急!”魏珠笑呵呵道,“且让公主多睡一会儿吧,皇上那儿不急。” 荣嫔又尴尬地坐了回去,道:“要不公公且先回去,等谷杭醒了,我亲自送去春晖殿可好?”——如此起码还能见皇上一面,荣嫔如是打算着。 “这……”魏珠干笑了笑,“娘娘的心意极好,只不过皇上吩咐奴才的事儿,奴才哪儿敢怠慢呢?” 荣嫔略一低眉,以目色示意身旁的宫女,那宫女悄悄然靠近魏珠,塞上一个荷包:“大热的天儿,烦劳公公来一趟,我们娘娘请公公喝茶消消暑。” 魏珠不动手色收了起来,忙躬身道:“谢娘娘赏!”袖中的手一捏,原来是枚玉佩,分量可比金银要值钱得多了。 荣嫔轻轻抿了一口茶,抚着自己的胸口柔声:“本宫听说昨儿皇上落水,这心里到现在都不踏实呢!” 魏珠欠着身子道:“娘娘放心,万岁爷龙体康健,并无大碍。” “哦!公公既然这么说,本宫安心了。”荣嫔眼中神色微微一动,“那——苏妹妹腹中皇嗣可也无碍?受了这番惊吓,若是动了胎气可就不好了。” “娘娘尽管宽心,苏娘娘胎相安好着呢!”魏珠言语圆滑地道。 荣嫔点了点头,幽幽道:“苏妹妹素来是最有福气的——,可惜皇上不许人打搅苏妹妹安胎,否则本宫还真想亲自去瞧瞧呢。” 魏珠脸上笑容大大的灿烂,“娘娘虽不能亲自去瞧,只是二公主多半能替娘娘走一遭呢。” 荣嫔一愣,语气倒是不见急色,“公公这话,是何意?” 魏珠笑着道:“万岁爷怕苏娘娘闷着,而二公主正是活泼好动的年纪,故而皇上打算带公主去认识认识苏娘娘呢!” 荣嫔眼底滑过一丝不愉之色,皇上要带她的女儿去讨别的女人欢心……这般带着怒意地想着,嘴里却温和地道:“皇上对苏妹妹,真真是有心了——”语气是叹息的语气,含着丝丝如愁的无奈,她原本还以为,皇上今儿也会来呢,就算未必留宿,起码能说几句话呢,结果是白欢喜一场了。罢了罢了,谷杭能讨皇上欢喜,对她们母女也是好事……总比被冷落在一旁要好得多吧? 晌午时分,苏帘美滋滋躺在澹宁殿的琉璃美人榻上补觉,昨晚折腾到半宿,着实睡得晚了些,一直睡到下午未时三刻方才困怏怏醒来洗漱。 饮了一杯酥油奶茶,润了润喉,螺玳手中熟稔地使着一柄象牙梳子,密密的象牙梳齿从发间头皮轻轻滑过,格外叫人舒服。螺玳的手很巧,跟着叶嬷嬷学会了汉家发髻,更兼她有这方面的天分,如今已经是苏帘专门的梳头宫女了。让螺玳梳头,是一种难得的享受。 不多一会儿,一个简单优雅的倭堕髻便成型了,螺玳捏起一只点翠丹凤朝阳的步摇斜插在右侧如云的乌发中,那钗子精细无比,凤凰栩栩如生,仿佛翾然欲飞,灵动无比,垂下来一束细碎的米珠流苏,正映眸底慵懒的柔色。RS 第十三章、谷杭公主 苏帘打开那琳琅满目的珠宝盒,寻出一枚红如胭脂的小巧蝴蝶兰绢花,簪花于耳侧发间,侧脸对镜一瞧,果然不错,就像一只追随凤凰飞舞的蝴蝶,生动极了。 身后四禧捧着一方圆镜,道:“娘娘好像格外喜欢这些小巧的绢花、绒花。” “那是自然了!”苏帘指着里头那个大盒子里的几朵硕大眼里的牡丹绢花,“都说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要是我也插那么一朵……那这脑袋岂不成了牛粪了?” 四禧忍不住扑哧笑了起来,夫人虽然是娘娘了,但是幽默风趣还和以前一般无二。一旁为苏帘染着左手指甲的绣屏也忍不住笑歪了嘴。 苏帘看着镜中梳得丝丝齐整的倾斜单螺髻,斜眼睨了收拢头油与象牙发梳的螺玳,打趣道:“你们瞧这螺髻,说是像海螺,可是我怎么瞅着,就像是一坨大大牛粪呢?” 螺玳不由手上活计一顿,似是薄怒了小脸,道:“娘娘若嫌弃,奴才可不敢再给您梳头了!” 苏帘干笑了笑,螺玳虽不多言语,脾性也温顺,可是再温顺的小绵羊也有恼羞的时候,她一手的梳头功夫,可是连叶嬷嬷都多次称赞的呢!何况这回是苏帘自己要求换个新发髻,才有了着单螺髻的,便忙赔笑道:“好了好了,我开个玩笑都不成吗?” 螺玳也不是个小心眼的,随即便抿了嘴巴,眼睛一眯道:“娘娘眼睛其实还是很独到的,奴才自己倒是没察觉,原来这单螺髻却有几分肖似……那个什么呢!”螺玳素来温文尔雅,是决计不肯说“牛粪”这样的低俗词汇的。 连螺玳这个不爱说趣的丫头,都说出这番话来,登时左右伺候的几个宫女全都忍俊不禁了!倒是苏帘,越看自己的脑袋越是郁闷了。 刚梳妆罢,便听小凌子禀报:“皇上带着二公主朝这边儿过来了!” “二公主?”苏帘手上把玩着一柄紫檀木三镶如意,疑惑道。 叶嬷嬷亲手捧了一盏暖暖的奶茶奉上来,徐徐道:“就是荣嫔之女,此行也跟随来了行宫,只是不大出云崖馆。” 苏帘哦了一声,她的确是知道荣嫔有个女儿,不过来了行宫十多日了,倒是没见过呢。苏帘心存几分好奇,便起身往正殿去迎接。 玄烨手里拉着一个女童,稚嫩面孔,穿着一身橘红色鸳鸯织锦的旗服,穿着花盆底,活脱脱是个可人的小公主。瞧着她如此可人,苏帘的眼角不由染了三分笑意。 “谷杭给苏母妃请安!”小人儿个子不高,却似模似样地蹲了一个万福,小孩子的声音软软的、清清澈澈,听着叫人格外可疼! 苏帘弯下身子,脑袋和她处于一个水平线上,笑眯眯问:“公主几岁了?” “回母妃,六岁了。”二公主谷杭乖乖女一般回答道。 虚岁六岁,玄烨今年二十六了,也就是说他二十岁就有了这个闺女……唉,古人当爹真早啊! 玄烨看着苏帘那副撅着屁股的样子着实不雅,便清咳了二声道:“有话去里头慢慢说!” 东面次间,照旧玄烨与苏帘对坐在琉璃榻上,谷杭则乖小孩地坐在绣墩上,因她腿短,爬上去之后,高高的鞋底都够不着地面。 苏帘饮着酥油奶茶,瞧着这小公主低头不语的样子,却是个不爱说话的呢!小孩子,太淘了,让人觉得闹得慌;太乖了,又叫人觉得不像小孩子了。谷杭看样子就是后者,她就是被教导得太懂规矩了! 苏帘叫人上白玉奶茶,她只是浅尝辄止,上荔枝瓜果,她连只规规矩矩道谢,然后半点也不吃。玄烨便道:“谷杭不必太拘束了,喜欢就吃吧。” 二公主低着脑袋,小声道:“回汗阿玛,谷杭不饿。” 玄烨皱了皱眉头,昨儿在云崖馆,谷杭可没这个样子的,便疑心地问:“是不是荣嫔教了你什么?” 二公主略抬了抬头,道:“额娘说,不能在苏母妃这儿失了规矩。” 荣嫔也是小心过头了,生怕在旁人的地盘,谷杭礼仪上被挑出毛病来,故而谷杭自进了澹宁殿的门儿,就乖得太过了些。 可谷杭这话,倒是叫玄烨没了反驳的余地!他的女儿乖巧懂规矩,难道他还能说,你别太规矩了,应该没规矩一点?!玄烨当然不至于生自己的女儿的气,只是不免觉得荣嫔举动着实太防备了苏苏一些!她难道还怕苏苏会挑剔谷杭吗?! 苏帘干笑了笑,瞥见放在一旁书架子上那满满的话本、演义、志异、野史等书籍,便笑着问:“公主喜欢看书吗?我这里有好多好看的话本!”话本,又叫做“画本”,里头文字不多,反而有打量的插画,即使是识字不多的小孩子也能看懂大半。 二公主却摇了头,道:“额娘说,女子无才便是德。” 苏帘顿时一噎,这小乖乖女真的是满清的公主,而不是汉人家三从四德的姑娘吗? 这话,在云崖馆,荣嫔也说过,当时玄烨虽然觉得不是很有道理,却也生气,如今从谷杭嘴巴里说出来,玄烨却登时含了几分不满之色!偏心的玄烨觉得,荣嫔教导谷杭这话,有间接讽刺苏苏的用心! 苏帘嘴角抽筋,呵呵笑了二声,看了看玄烨道:“我不算才女吧?” “噗——”玄烨的怒意瞬间变成了笑意,“前儿都把‘里’字错认成‘裹’,跟才女丁点都不沾边!” 苏帘顿时尴尬了,那能怪得了她吗?“里”字的繁体是“裏”,可不就是跟“裹”差不多吗?认错了可是情有可原的事儿吗!谁叫后世畅行的是简体字呢?虽然她学过一段时间的书法,但到底没认全乎,基本上还得半蒙半猜。 二公主一旁看着汗阿玛和苏母妃的互动,叫她即惊讶又新奇,在她宫里的时候从未听说汗阿玛在行宫里还有一位妃子。私底下问了教习嬷嬷,嬷嬷则是十分不屑的语气,说:那只是位答应!不过公主万万不可失礼,只当她是妃主就是了,面上千万别被挑出错儿来。 故而来了澹宁殿,谷杭格外拘着礼数,不敢有丝毫放肆,只是她没想到苏母妃很和气,根本没有要挑她的错儿。这倒罢了,更叫她惊奇的是,苏母妃和汗阿玛之间相处,竟然丝毫没有礼仪可言,说话也是无拘无束,汗阿玛也丝毫不怪罪,反而一直是宠溺地微笑着。她见惯了额娘在汗阿玛面前恭谨谦顺又小心翼翼的模样,简直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不就是认错了个字吗?有什么大不了的!”苏帘红着脸反驳,“女人不认字的都多了去了,我这样算是好的了!” 玄烨之揶揄地笑着,语气宠溺:“就算苏苏不识字,朕也不会嫌弃的。” 苏帘梗着脖子一哼,“我才不是文盲呢!”靠,她上辈子是好歹是个二流大学的本科生好不好?到了古代竟然成了半文盲了!!说完,她急忙捧着茶盏,喝了一口奶茶,方才瞥见谷杭公主那好奇的目光,不知看了她多久了。 苏帘不禁脸上更红了三分,肯定被这小孩看了笑话了! 谷杭发觉苏母妃的目光转过来,又急忙垂下脑袋,恢复乖乖女的姿态。 玄烨摇了摇头道:“朕带谷杭过来,原是打算能叫你也解解闷的,没想到……”没想到谷杭竟成了闷葫芦,便扭头吩咐道:“时辰不早了,魏珠,你送二公主回云崖馆吧!免得——荣嫔不放心!” 玄烨的话,似乎若有深意。不过苏帘是脑子爱犯懒的人,也没多去深思。 因这回的相处尴尬,玄烨便没再带谷杭公主过来。 月余之后,苏帘在玄烨陪同下,在凝春堂附近消暑散步之时,方才偶遇了乌雅氏,与乌雅氏同行的还有常在瑚尔浑氏。 为了避免和玄烨的嫔妃碰到,苏帘很少去偏远之地。只因玄烨昨儿说,凝春堂西面的丁香浦中,紫丁香开得团簇馥郁,苏帘今儿午后便随他出来了,原本游览地颇为开心,没想到会碰见她们。照例说,无论是荣嫔的云崖馆还是乌雅氏的瑞景轩都距离此地颇远,碰上的几率应该很小才对的。 苏帘没来得及深想,乌雅氏便携了瑚常在上前来给玄烨行大礼,齐声道:“奴才请皇上万安。” 苏帘原是站在玄烨身侧的,她二人行礼,苏帘也不能大咧咧靠在玄烨身旁,好似她也受了礼似的,便侧身让开了半步。乌雅氏倒罢了,那个瑚常在,苏帘可是看了就觉得头疼的人物! 玄烨抬了抬手上的扇子,眼皮一扬,眉头略皱,凝声问:“你们怎会在此?” 乌雅氏正要回话,瑚常在却抢先一步,笑容艳丽地道:“奴才听说凝春堂东面的合欢开得最好,便约了吴姐姐一同来瞧个新鲜,没想到皇上也在这儿!真是太巧了!” 可不是太巧了吗?苏帘抬了抬眼皮,这个瑚尔浑氏,倒是有本事,居然堵了上来!RS 第十四章、贬为瑚答应 繁花盛开之景,馥郁丛开之地,如此良辰美景,若是少了美人,便是缺憾了,可是若美人太多了,只怕更不妙呢! 苏帘瞄了一眼打扮得花枝招展的瑚常在:一身鲜艳的绯红色绣球团花广袖旗服,外罩一个亮紫色缕金如意云缎小坎肩,架子头上满是珠翠玲珑,耳上掐丝金蝙蝠耳坠上嵌着耀眼的青金石,白如凝脂的皓腕上挂着一条翠如滴露的绿玉手串,如青葱的纤纤十指上戴着金胎珐琅锦纹护甲,捏一方绣着嫣红牡丹的绢帕,徐徐近身上来。 瑚尔浑氏的婉转娇容也是精心修饰打扮过的,额心梅花金钿,柳眉蜿蜒入鬓,面上傅粉匀亮,腮上桃色新扑,唇间樱桃初点,凤眼中含三分妩媚、七分风情,端得是华艳动人! 相比,乌雅氏穿着反而就要低调多了,杏子黄的斜对襟旗服,掺银线绣了简单的博古纹,头上饰品不过四五件,浑身透着淡雅优容之态,甚至瑚尔浑氏抢话,她都不见丝毫恼色,只是微微浅笑,端庄立在一旁。 瑚常在瞧了一眼苏帘,妩媚轻笑道:“哟!苏答应也在呢!”她嘴巴里刻意咬中了“答应”二字,语气颇有几分尖锐。 这话一出,苏帘没什么反应,倒是玄烨面色不愉了。乌雅氏眼下波动,端庄地靠近苏帘二步,客气地福了一礼,徐徐和气地道:“许久未见妹妹了。” 苏帘还礼,笑着客气道:“许久未见——没想到贵人和瑚常在亲近了。” 乌雅氏抿嘴一笑,“瑚常在常常去我的瑞景轩,哦,更常去荣姐姐的云崖馆,走动得多,自然也就熟稔了。”说着她看了一眼一旁面色不怎么好的玄烨,便福身道:“既请了安,奴才便不打扰皇上和苏妹妹雅兴了。” 乌雅氏笑对瑚常在道:“瑚常在,不如我们去芙蓉园瞧瞧?过些日子莲花可就该谢尽了。” 瑚常在却连瞧都不瞧乌雅氏一眼,一副孤傲的样子:“贵人自己去看吧,可小心!别摔了进去!”转而却一脸妩媚地看着玄烨,语出娇媚:“奴才过来的时候,见那丁香开得极好,香气也馥郁,不知皇上可有雅兴去瞧瞧?” 玄烨沉着脸色道:“丁香味浓,乌苏里氏有孕,闻不得。” 苏帘嘴角抽搐,她与玄烨刚才从紫丁香花丛中走出来呢,这样生硬的话,意思的确再明显不过了。瑚尔浑氏固然华艳动人,只可惜如此大咧咧凑上来,反而叫玄烨反感了。 瑚常在却没听出玄烨话中的不满和推拒,反而目光中带着几许挑衅去瞧苏帘:“皇上说得有理!不如,让苏答应且在此休息休息,奴才一人陪着您去赏丁香如何?” 玄烨眉头皱得更厉害了,冷冷道:“你身上一股子浓味儿,冲得很,离朕远一些!” 瑚常在那春华皎月般的艳丽面容顿时僵硬住了,“奴才、奴才……” 苏帘执着帕子,略遮了遮鼻下,的确是扑了不少香粉呢,苏帘隔着这么远都有些冲鼻子呢。宫里的嫔妃固然人人都是香喷喷的,可瑚常在,难道是把满盒子的香粉都倒在身上了? 乌雅氏上来几步,拉了一下瑚常在的衣襟,温温道:“瑚常在,咱们该跪安了。” 瑚常在立刻横了乌雅氏一眼,她打早就瞧不起乌雅氏包衣奴才的出身,若非碍着位份差距,她早就更加不客气了。瑚常在好不容易打探到皇帝行踪,如何肯这么轻易就放弃了,于是仰着一张委屈的脸,含着几分羞涩道:“皇上,苏答应怀着身孕,是不便侍寝的。您在宫中之时,素来是雨露均沾……” “瑚常在!”未等到玄烨发怒,乌雅氏先一步打断了瑚尔浑氏的话,“你可是满洲大家闺秀出身,这样的话说出口,委实失了教养!” 瑚常在咬牙恨恨瞪了乌雅氏一眼:“上荐君王雨露均沾,免于专宠,疏远狐媚,本就是嫔妃职责所在!” “放肆!!!”玄烨雷霆之声乍响,不过区区二字,却吓得瑚常在膝盖一软,便又跪在了地上。 乌雅氏也急忙跪下:“皇上息怒!” 瑚常在膝盖虽是软的,嘴巴却还没软下来,她目中含泪望着皇帝:“皇上,奴才并非是嫉妒苏答应得宠,而是连宫中太皇太后都不满她如此专宠,您就算无须顾虑奴才等嫔妃,也不能不在意太皇太后的感受啊!” “够了!”玄烨喝止道,“你算什么东西,也敢揣摩太皇太后的心意?!” 这话刻薄得叫瑚常在瞬间脸色发白了,她急忙辩驳两句:“皇上!六宫雨露均沾,方才能使皇嗣丰盈——” 苏帘嘴巴一歪,雨露均沾?是希望那雨露往你身上沾吧? 玄烨却冷声打断了她的话,道:“瑚尔浑氏,御前失仪,着降位答应,即日谴回宫去,交宜嫔管束,闭门思过!” 降位、幽禁,两项惩罚从玄烨口中说出来的时候,瑚尔浑氏已经瘫软在地上,浑身仿佛没了筋骨。她当年入宫之时,因是满军上三旗,故而就算父兄官位不高,也还是得了个正六品常在的位份,她自诩美貌,孜孜博求圣宠眷顾,却不为君王所爱,自始至终都只是个常在。如今好不容易伴驾来到行宫,却因这儿有个狐狸精迷惑着君王,害得她一次也没有得到皇上临幸。她全力一搏,不惜触怒龙颜,想要唤醒皇上,却没成想落得如此地步! “奴才恭送皇上!”瑚尔浑氏回过神来的时候,便见已经乌雅氏向皇上跪安,不远处,皇上竟然携着那狐媚子的手,同登上帝王的仪舆。 “瑚答应,咱们回见了。”乌雅氏起身,淡淡道了这么一句。 瑚尔浑氏一愣,方才知道“瑚答应”便是她了!她瞬间回过神儿来,她竟然被降为答应了!!这怎么可能,她是满军上三旗贵女啊!!怎么回事位份最低的答应呢?!原本常在的位份她就相当不满足了,她觉得自己最低也要居嫔主之位,最低也得死个贵人啊!她怎么可以是区区七品的答应呢?! 回到澹宁殿,沉默依旧的玄烨突然开口道:“苏苏……要不然朕晋你个位份吧。左右你有了身孕,朕封你个嫔,也不为过。” 苏帘却摇头了,“要是封了嫔,颁金节、年节还有两宫寿辰,我都少不得要去列席、磕头。我不想回宫,一刻也不想,我不想……和你的嫔妃们打交道。”她如今顶着个答应位份就罢了,这样的身份,什么场面都不需要列席,也不需要给两宫请安,就算她猫着不出门,也没人能挑出毛病来。可是若封了嫔,可就不一样了,就算她能以养病为由住在行宫里,也是到了太皇太后和太后寿辰的时候,莫说是生了病,只要有一口气也得爬着去!!否则只怕就有人口诛笔伐了!居尊贵之位,自然有相对于的规矩和责任!故而苏帘宁愿舍了位份,也要过轻松舒心的日子! 苏帘不喜欢那么麻烦,位份越高,麻烦就越多!何况,她也感受得到,太皇太后不喜欢她,宫里的嫔妃更不喜欢她!安全起见,她自然还是能离得多远就多远!能不和她们碰面就不碰面的好! 瑚尔浑氏固然是蠢人一个,却也足可见后宫对她并不欢迎!她如今落在旁人眼中,也算得上是盛宠了!在行宫里,尚且不得痛快,可想而知若是回到宫里,指不定有多少明里暗里的手段招呼上来呢!她如今已经不是一个人,肚子里还有她的骨肉,如何肯叫孩子与她一同去承受那些勾心斗角呢? “我早就说过,我不想回宫,也不想要什么尊位。我不是乌雅氏,没有她的八面玲珑,紫禁城的日子不是我这种人能过得下去的。”——否则当初她也不会设法离开宫闱了。你争我斗的日子,苏帘只愿在野史中见识一下,却不愿亲自参与,因为那从来都暗藏了鲜血淋漓,人这辈子,什么都可以玩,唯独自己与孩子的命是不能拿来玩的!她宁可鸵鸟地呆在畅春园,也不愿回宫!因为这里起码安全一些,不是谁的手都能伸过来的! 玄烨大约是料到苏帘会有这番话,只长长叹了口气,没有继续勉强她的心意,“都怪瑚尔浑氏,竟然如此放肆!佟氏竟然选了这个人伴驾,她是诚心给朕找不痛快的吗?!” 苏帘忍不住笑了,瑚尔浑氏也算是一朵奇葩了,当着玄烨的面儿就敢如此放肆,也怪不得她如此美貌却如此不得宠了。完全是个冲动又没脑子的大花瓶嘛!这种人纵然心存敌意,却是危害性最小的一类人。所以苏帘并不以为怒。 而佟贵妃……应该没胆子给玄烨找不痛快,顶多是想让她不痛快罢了。不过阴差阳错,结果闹得玄烨比苏帘都不痛快罢了! 玄烨消了几分火儿,方才道:“还是乌雅氏识趣些……” 苏帘顿时一愣,乌雅氏……?此番瑚尔浑氏堵上来,是否有她从中使力气的缘故呢?苏帘看得出来,瑚尔浑氏对乌雅氏这个位份高于她的嫔妃并不尊重,只怕乌雅氏对举止放肆的瑚尔浑氏也早有不满了吧?不过——这对她并无害处,反而少了个添堵的人,所以这会子苏帘也懒得在玄烨面前拆她的台,毕竟乌雅氏的确很识趣、也很有眼色。RS 第十五章、给孩儿择生母 刚回到澹宁殿中,便听小凌子回报了承露轩的状况……卫氏也真是运气好,月份最浅的时候见了红,原本极有可能小产的,没想到月余下来,倒是叫她座住了胎——可见康太医的医术的确不凡。 苏帘幽幽道:“承露轩那位——胎相好像已经稳固了。” 玄烨置之一笑,并不言语。 苏帘捧着奶茶慢慢吃着,建议道:“干脆叫她跟瑚答应一起回宫得了。”虽然自那次之后,卫氏就没冒到她眼前添堵,但是有这么号人留在畅春园,苏帘还怕她再闹腾出什么来呢!畅春园嫔妃少,环境好,的确是一等一养胎的好地方,宫里则就相反了,指不定有什么磕磕绊绊呢,苏帘想叫她早点滚回宫,其实也没安什么好心。 “也好!”玄烨点头道,“且叫佟氏照看着就是了,佟氏……旁的事儿不会办,照看有孕的嫔妃想来还是不错的。” 佟氏很擅长照顾孕妇吗?额……大约也是把,乌雅氏这个孕妇不就是在她照顾之下平安生产的吗?反正卫氏现在也是她宫里人,由她照看也是理所应当的事儿。 苏帘眼角微眯:“想必佟贵妃会很高兴的!要是卫氏争气,她又要多养一个阿哥了!”佟贵妃都得了四阿哥抚养权了,却还是热衷于给她的皇帝表哥龙床上塞人……是不是嫌只有一个四阿哥太少了? 玄烨不耐烦地摆摆手:“卫氏这一胎若是个公主便罢了,若是阿哥,是如何也不能叫佟氏养育的!否则——只怕她的心就要大了!” 苏帘眨眨眼,也就是说佟氏得白白照顾卫氏一通,就算卫氏能生个阿哥也轮不到她来养育啰?那还真是费力不讨好的事儿呢!若是佟氏知道玄烨是这样打算的,会不会气晕过去呢? 这时候,魏珠跪在帘子外头禀报:“万岁爷,太皇太后的回信到了!” “回信?”苏帘疑惑道。 玄烨接过魏珠恭恭敬敬呈上来的牛皮信封的家信,在苏帘面前便毫不避讳地撕开来,嘴里道:“是关于特许宜嫔养育她这一胎的事儿。” 苏帘心中一动,宜嫔的事儿成不成,直接关系到她肚子里的孩子能不能亲自养育,于是苏帘脖子一抻,眼神一飞,便往那书信上瞄,顿时却傻了眼,尽是些勾勾丫丫的火星文!额,不,应该是满文!可惜苏帘没有继承乌苏里氏的语言天赋,所以瞧了个两眼瞎。 知道玄烨搁下那信,苏帘才发觉他的表情不对劲!玄烨沉声不语,眉间凝重,目光也是细微暗淡,苏帘登时心中咯噔一下,急忙道:“太皇太后不答允吗?” 玄烨深深吸了一口气,道:“是宜嫔她——她竟然趁着朕身在行宫,去求了太皇太后,让太后抚养她这一胎!!太皇太后已经答允了!!” 字字沉甸甸打击在苏帘心口,她整个人都懵了,宜嫔还没有生产呢!为何她这般心急?!就好像知晓了玄烨打算叫太后抚养她孩子,所以才抢先一步的样子! 若不能抚养自己的孩儿,太后的确是上上之选!!宜嫔也是两害相和取其轻啊!可是她这样做,可真真是把苏帘的路给堵死了!苏帘原本的打算,若能亲自抚养自然再好不过,若不能,让太后抚育她也勉强能够接受!但是如此一来,不但她亲自抚养孩子更难上加难,太后那里若养了宜嫔之子,那她的孩子…… 苏帘急忙渴求地看着玄烨:“一个是养,多一个也无妨吧?!”——祖制可没有规定太后只能养一个孙儿吧? “苏苏……”玄烨的声音低沉无比,“太后毕竟是科尔沁出来的人,让她抚养一个皇子,朕已经是格外松手了——若是叫科尔沁手握两个皇子,只怕会养大了蒙古人的心!!” 苏帘登时软在了美人榻上,急忙一手抓住玄烨的衣袖:“那我还能养育自己的孩子呢?” 玄烨不敢去直视苏帘那渴求的目光,微微扭过脸去,沉郁着嗓音道:“苏苏……无论宫中哪个嫔妃,由你定可好?无论是想叫哪个嫔妃养育,朕都答允你好吗?” “不!!”苏帘使劲摇着头,这样的选择,她着实无法接受,“我不信!玄烨,我不信!难道就再没有转圜的余地了吗?!” 玄烨紧蹙着眉头,声音愈发沉痛:“若是阿哥,朕许你养到周岁可好?”养到周岁,这已经是他能许诺的极限,寻常嫔妃都是只能养到满月的。 苏帘急忙抓着他的手,哀求道:“玄烨,我求了,咱们再想想办法!一定还会有办法的!” 玄烨转过头来,目光闪烁地望着苏帘:“除非是个公主,否则——”他长长叹了口气,“否则除非这孩子玉牒上的生母记载成别的嫔妃。” “什么?玉牒上的生母……”苏帘不由一愣。 玄烨忙愧疚地轻拍了拍苏帘的手背,急忙道:“是朕随口乱说的,你别往心里去!” “对啊!!”苏帘却突然绽放开一个大大的笑容,“还有这个办法呀!!就这么办了,玄烨!把我这个孩子记载倒别人名下!只要能让我亲自养大就好!!” “苏苏——”玄烨满眼都是惊愕之色,“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你知道玉牒到底是什么吗?” 苏帘仰着脸蛋道:“我知道!不就是宗室玉牒吗?我的孩子,上面写着的生母是谁,我一点也不在意!只要能让我养育自己的孩子,只要我的孩子只认我这个额娘就够了!!” “苏苏……”玄烨脸上的惊讶之色未消,但是他对苏帘的天马行空却有了更深一层的认识!宗室玉牒何等要紧,一旦记载上去,便轻易改不得!自古母以子贵,嫔妃靠子嗣多寡而定尊卑,多一个儿女,便是多一重荣耀和尊贵!他没想到,苏苏竟然如此不在意玉牒所写! 玄烨深深吸了一口气,问道:“这的确是个可行之法——只是苏苏,你真的决定了吗?真的不后悔吗?” 苏帘连忙点头,那种东西都是虚的,根本没什么要紧的意义呀!比起能亲自抚养自己的孩子,玉牒又算得了什么呢?反正她也不打算拿这个来博取位份!那对她来说,完全没有丝毫用处! “那你打算把这个孩子记在谁的名下?”玄烨望着苏帘的小腹问。 苏帘抚摸着三个月还没有显怀的肚子,笑眯眯道:“乌雅氏怎么样?” “乌雅氏……”玄烨陷入了久久的深思,佟氏已有皇子抚养,是断然不能再多一个了!荣嫔、惠嫔都已经有了自己的皇子,若叫她们抚养个阿哥倒也罢了,若是记在她们名下,只怕也会叫她们生了不该有的心思,宜嫔也是如此,至于那几个汉军旗的嫔……玄烨又嫌弃她们原本是汉人出身,如此看来乌雅氏却成了最合适的人选。 “你不嫌弃她是包衣出身吗?”玄烨问。乌雅氏唯一不好的地方就是出身太卑微了! 苏帘耸了耸肩,道:“我也是包衣啊。”她有那个资格来嫌弃乌雅氏吗?虽则她对乌雅氏算不上什么好感,不过选她也是有道理的,一则她满腹心思都在四阿哥身上,自然不会来争她肚子里这个;二则她出身低,只怕也没那个本事争走。虽然她日后当了太后,不过那都是几十年以后的事儿了,还早着呢,她完全不需要从操那么远的心!等到她当上太后,她的孩子只怕都儿女满堂了! 玄烨微微沉吟,乌雅氏出身的确低,可是低有低的好处!身份低微,就算生再多的皇子,也无法跟那些满人嫔妃相比较!她母族也没有在朝堂上兴风作浪的本事,自然人也就安分多了。 “那就她吧。”玄烨轻轻吐出几个字,算是定了下来。 苏帘欢喜地在他怀中蹭了蹭,“玄烨,咱们也不能白叫她当一回孕妇,不如你给乌雅氏晋个位份吧,也算是给她的报酬!” 玄烨却皱了眉头,“她那样的身份,委实不配封嫔!” 苏帘笑眯眯地撒娇道:“她生了四阿哥,又要‘生第二胎’,生养有功,也算是个晋封的理由吧?何况,我的孩子若是玉牒上的生母位份太低,我还不乐意呢!”苏帘这般为乌雅氏请封,也当然没安好心,来行宫的四个嫔妃,两个降了位份,若是只有乌雅氏一下子晋封为嫔,只怕人人都要以为她在行宫争宠,使了手段打压旁人呢!她破格封嫔回宫,一下就要成了整个内宫仇恨的靶子,那样的话,苏帘可就安全多了! 不就是玩心计吗,她也不傻!乌雅氏的确八面玲珑,聪明得很……可是再聪明的人,心有欲求,也是会被人利用的,也是躲不过阳谋的。苏帘确定得很,乌雅氏想要荣耀,她不会拒绝封嫔的诱惑!!也拒绝不了名下多一个阿哥的诱惑!如此名利双收的事儿,她肯定巴不得呢!更要紧的是,历史上的六阿哥不就是乌雅氏所出吗?如此也恰恰顺应了历史。RS 第十五章、谁通风报信?(上) “玄烨,有一点我还是百思不得其解……”夜深时刻,只闻西洋摆钟的哒哒声,苏帘依偎在他怀中,幽幽开口,“宜嫔她……怎么会这么巧,就先一步去求了太皇太后懿旨?她都五个月的身孕了,已经免了两宫晨昏定省,照例生产之前,不会随意出宫门半步。来日方长,她应该也无需如此着急才对。” “朕为彰孝道,之前就提了请太皇太后抚养一个阿哥,太皇太后以年老体弱、精力不济为由推拒了,转而让太后择一皇子抚养。朕原本与太后私底下说了,若是你生的是阿哥,便请她养育,太后私下也答允朕了。”玄烨详细地叙述了其中过往。 苏帘低眉微忖,喃喃道:“我未瓜熟蒂落之前,太后应该会守口如瓶。” 玄烨嗯了一声,“太后不会随便与外人说。” “也是宜嫔却好像知道了你的打算似的……太后固然不会说,那么又是谁告知了宜嫔呢?”苏帘幽幽问道。 玄烨亦陷入了沉思中,“必是行宫里哪个嘴碎!”这话说得颇有几分寒意,那日与苏苏争吵,只怕是不少澹宁殿的奴才都听见了,保不准便是那个嘴碎给传扬了出去,进而传进了宫里! 苏帘抚摸着无名指上那枚鲜艳的鸽血红钻石,沉声道:“奴才们嘴碎,最多在畅春园传播,并没有本事、也没有胆子把消息传递到宫里。” 玄烨没有接话茬,轻轻拍了拍苏帘的脊背:“睡吧,朕会去查的……” “嗯。”苏帘轻轻应了一声,合上了双眸,看似简单的事儿,还真是各有各算计,苏帘心中一时间还真拿不准到底是谁给宫里的宜嫔通风报信。 翌日晨,玄烨照旧去九经三事殿上早朝,苏帘也难道起了个大早,螺玳为她挽发,苏帘吩咐一旁候着的小凌子道:“早膳皇上不会过来吃了,来四菜一汤规格就是了,主食还是那道虾肉烧麦,旁的无需。”玄烨若是再这儿用,四菜一汤未免寒颤,故而他在的时候加一倍分量,他不在这儿用,苏帘就懒得叫那么多了。 “嗻!”小凌子打千儿应了一声,便忙下去传话给膳房了。 四禧碰上漱口的碧螺春,笑嘻嘻道:“娘娘怀着身子,也不嫌那虾肉的烧麦腥。” 苏帘嘬了一小口香茶,在嘴巴里转了几下,便掩唇吐在绣屏捧着的五彩瓷痰盂中,用帕子擦了嘴唇,笑道:“那就是御膳房的手艺了,去尽腥味,只余留鲜味。”说起这道虾肉烧麦,做得还真是鲜美无比,听说是楚大宽新收的一个姓章的小太监的祖传手艺,苏帘一连吃了七八日了,都有些上瘾了呢! 照旧的四菜一汤摆在琉璃美人榻上,苏帘跪坐在榻上,先喝了小半碗川贝银耳炖木瓜汤润喉,然后便夹了一枚小巧晶透的烧麦,先在特质的调味汤汁中蘸饱了酱料,才一口填进嘴巴里,虾肉的鲜味和汤汁的浓鲜混合在一起,真真是味蕾的极大享受。 这个小章子做旁的不在行,烧麦却是一流的好!烧麦皮薄如蝉翼,肉馅以虾肉为主,还调和了不知道什么配料,总之是鲜美诱人!而酱汤汁也是一绝,苏帘只吃得出有甜面酱的在里头,但可想而知单纯的甜面酱如何会这般鲜?!好在苏帘不是太较真的人,反正好吃就行了! 吃饱喝足,叫小凌子去打赏这个小章子,又吩咐备好肩舆,她打算去一下乌雅氏的瑞景轩。 瑞景轩距离玄烨的寝宫不远,倒是个风水宝地,左右松柏奇佳,假山林罗,需得兜转数次,方才抵达。 瑞景轩是一处阔三间,深进二间的小院,院中一株古藤树,枝干盘旋扭曲如卧龙,树冠硕大参天,生生遮蔽得整个瑞景轩都阴凉阵阵。仰头望去,只见零星的阳光,点点细碎从枝叶的缝隙中洒落,绿意蔽日间有星星点点的小花,形如米兰花,色白如珍珠,花香极为幽淡,如今已经到了花落时节,一地是珍珠般大小的纯白花瓣。 苏帘正为之惊讶的时候,乌雅氏从瑞景轩的正堂中迎了出来,几步近了她跟前,“妹妹倒是稀客!怎么突然来了我这儿,倒是叫姐姐有失远迎了。” 苏帘轻轻福身行礼,乌雅氏亦笑盈盈还礼,苏帘道:“吴姐姐的瑞景轩,倒真是祥瑞的风水宝地。” 乌雅氏抿嘴轻笑:“妹妹说笑了,这种小地方哪里比得过你的澹宁殿宽敞大气?”说着她又近了苏帘一步,轻轻在苏帘鬓上一抚,盈笑道:“这白花鱼藤古树到了落花时节,一不小心便花瓣落上身了。” 苏帘见她手上多了一枚洁白如玉花瓣,便轻笑道:“多谢了。” “妹妹客气了。”说着便请苏帘入正堂入座奉茶。 饮了茶,乌雅氏存着疑惑道:“妹妹虽则胎相稳固,但素来不常出澹宁殿的,今日……可是有什么事儿要与姐姐我说?” 苏帘轻瞥了一眼乌雅氏身旁伺候的兰佩、菊簪二人,轻轻搁下茶盏,拭了唇角残茶,方才轻声道:“的确有一件要紧的事儿,非得要亲自来说不可。还请吴姐姐屏退左右。” 乌雅氏疑惑更盛了,随即笑道:“兰菊二人都是我心腹之人,嘴巴牢,妹妹尽管说。” 苏帘听她如此信任此二人,便不再强求,于是起了身,朝她郑重一个万福:“妹妹这厢先恭喜姐姐了!” 乌雅氏万分狐疑地道:“不知我……喜从何来啊?” 苏帘笑得婉转轻扬:“晋位封嫔,荣列主位,算不算得大喜?” 乌雅氏一听,霍然站了起来,她惊愕了数息之后,急忙一把抓住苏帘的双手,五官俱颤,掩饰不住那惊喜之色,她勉强安定住自身,“妹妹,可别开这等玩笑!姐姐我这样的出身,真承受不起!”苏帘这话一出,她首先是惊喜,然后自然而然理智上来,不敢去相信。 苏帘轻轻抽回被她攥住的双手,笑容依旧灿若春花:“这种事,我又岂会诓骗姐姐。昨夜,皇上与我都商议好了,连封号都私下拟定好了,吴姐姐德行出众,一个‘德’字最是合宜。” 乌雅氏见苏帘说得有鼻子有眼,全然不见丝毫作伪,不由地心跳加速了,于是亲热地道:“妹妹——姐姐我该如何谢你呢?”若此事是真的,必然是苏帘美言的结果。 苏帘去拉了乌雅氏的右手,笑道:“自然这嫔主之位,不是凭空得来的——”说着她拉着乌雅氏的手放在自己的小腹上,目光直视乌雅氏激动的双眸:“还得姐姐辛苦一回,做我腹中这孩子的生母。” 乌雅氏那戴着珐琅彩护甲的手骤然颤抖了起来,“妹妹——这种可开不得玩笑!” 苏帘蓦然送了手,抿嘴道:“想必姐姐也听说了,宜嫔求了太皇太后,让太后娘娘抚养她这一胎。而我着实不愿让旁的嫔妃抚养自己的孩子,故而只能如此了。” 乌雅氏依旧一脸的不可置信之色,苏帘也无意继续取她信任,便道:“大约回宫之后,皇上便会下旨了,册封想来不过是一两个月之内的事儿了。还请姐姐有个心理准备。”说完这些,苏帘便道了一声“告辞。” 刚转身走出不过二步,乌雅氏突然唤道:“妹妹,且留步!”她急忙追了上来。 苏帘转身笑道:“吴姐姐还有什么嘱咐吗?” 乌雅氏深吸了一口气,道:“若真如此,姐姐我一辈子就会记得妹妹大恩大德!” 苏帘笑着微微点头,“姐姐言重了。” 乌雅氏旋即朝着苏帘重重深福一礼,又眼下一转道:“还有一事,我想着该告诉妹妹才是——”乌雅氏拖长了语调,刻意勾起苏帘的好奇心,“荣嫔娘娘针线女红过人,即使身在行宫,也惦念着宫中有孕的宜嫔娘娘,故而自来行宫前前后后送了好几回亲手所制的小衣裳呢!” “哦?”苏帘眉梢一动,有必要老远地折腾一通送回宫吗?只需夏日尽了,她跟随玄烨回宫,一并将针线赠与宜嫔便是了。 乌雅氏徐徐引导着道:“妹妹不妨想想,若是太后抚养了宜嫔的孩儿,必然不能再养育妹妹的孩子。皆是,不知谁有幸抚养妹妹的孩子呢?” 苏帘脱口道:“自然是如今宫里几个嫔主娘娘了。” 乌雅氏抿嘴笑道:“汉军旗的安嫔、敬嫔、端嫔三人自然不必多说,能入得皇上眼的想必也只有惠嫔、荣嫔和宜嫔了。介时妹妹生产,宜嫔刚好产后才二个月,翊坤宫有有郭络罗贵人生的公主需要照料,自然忙不过来。而惠嫔娘娘的大阿哥才刚回宫,怕是也没这个心力!那么便只有荣嫔娘娘自己——二公主乖巧懂事,三阿哥又养在外臣家中,只有她是有资格又有心力的!” 乌雅氏这话,分析得条条在理,叫苏帘真真挑不出半分问题来!!可是,苏帘不能不存疑,她就算不怀疑这番话,也不得不怀疑乌雅氏这个人!她这个人太聪明了,瑚答应之事,只怕也有她的手笔,虽然是卖好于苏帘,但是这个人苏帘不得不防!故而这番话,她只敢信五分。RS 第十六章、谁通风报信?(下) 苏帘轻轻一笑,盈盈道:“荣嫔娘娘,有儿有女,根本无需抚养旁人的儿女。”嘴上如此说,心里却忍不住去怀疑荣嫔,一想到与荣嫔初见之时,她自恃嫔主高位,呵斥苏帘跪下听训,可见她并不心存什么善意。 乌雅氏扬眉道:“妹妹大约不太晓得宫中情形,荣嫔娘娘虽则位份荣耀、资历老道,可到底年岁不轻了,皇上对她也只是念几分旧情而已,恩宠上已经一年不如一年了!若她能抚养妹妹的孩子,皇上少不得常常去探视,这见面三分情,荣嫔的形势只怕便大不相同了!宫里的嫔妃,哪个会不在意皇上的宠爱呢?” 这话说得切中要害,的确,如此一来荣嫔便有充分的动机,加上之前有足够的作案时间和机会……苏帘忍不住信了乌雅氏的话七分。 回程路上,日光灼灼,开路的二个太监已经打出了赤色瑞草伞遮阴,太后赐予的那柄七凤华盖,苏帘早已搁置,那东西太招人眼球了。行出假山,便见往东有几个太监抬着一架轿子,似乎正往行宫东侧仪门而去。 小凌子回禀道:“娘娘忘了,今儿可是瑚答应和卫官女子回宫的日子。” 苏帘“哦”了一声,伴驾行宫的嫔妃,一下子少了俩,的确是好事,苏帘暗自勾着唇角却听见瑚尔浑氏那熟悉的尖锐之声:“要我和那个辛者库贱婢乘坐一顶轿子?!休想?!” 苏帘翘起眉梢,看样子卫氏的回程路是不会安稳的了。 小凌子忍不住道:“这位瑚小主从前在宫里做常在的时候,就不是个好惹的主儿,从来都是眼高于顶的,连汉军旗的安嫔、敬嫔和端嫔三位娘娘都瞧不上呢!也就只有宜嫔娘娘那样比她高贵出身的人才压制得住她!” “宜嫔……?”苏帘陡然心头一闪,竟然差点忘了瑚尔浑氏是翊坤宫的人!她是宜嫔手底下的嫔妃,那么她给宫里的宜嫔通风报信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儿了? 苏帘急忙道:“小凌子,你去给我打听打听,瑚答应自从来了行宫,是否有和宫里的宜嫔暗中通信?” 佟贵妃安排瑚尔浑氏伴驾,未必就仅仅是想给她找不痛快那么简单!只怕还有旁人博弈进来呢! 从一开始苏帘就不大认为荣嫔是个会轻易使阴谋手段的人,无他,她现在有儿有女、地位稳固,就算不是很得宠,也不至于彻底失宠!她安稳了那么多年,不至于会为了博宠,而使出那样有迹可循的手段!毕竟阴私手段使得再隐秘,使得多了,也总有曝露的一天!故而做安全的方法,就是不使阴谋。宫斗之策,首在攻心,荣嫔用了那么多年的时间在皇帝心中确立了她安分、恭顺、贤德的形象,又如何会冒险做出有损自己形象的事儿呢? 这不是一个求稳求安之人会做出的举措!但是瑚尔浑氏就不同了,她可是深恨、深妒着苏帘,只要是不利于苏帘的事儿,她都不会拒绝去做!宫闱内的争斗,首为攻心,次为伐谋,最次莫过将争强好胜露于言表之辈了,而瑚尔浑氏就是这种人! 而乌雅氏,刻意引导苏帘去去怀疑荣嫔,这便是攻心之策!成了,对她有好处,不成,对她也没有害处——这便是攻心计策最大的好处!! 乌雅氏,还真是此中高手!!昔日在宫中,她位份不高,却能在佟贵妃手底下混得如鱼得水,蒸蒸日上,在低位嫔妃中也有颇好的人际和赞誉。她的一切表现,都像是一个老好人!但是在宫闱之中,一个老好人如何能混得如此荣耀加身?只怕是连小命儿都保不住了吧? 想通了这些,苏帘脑袋大了二圈,哎——以后还是不要和乌雅氏这类人打交道为好,一个不小心就被她耍了,而且思考她的心思,真真是费脑子啊! 沿着蔷薇花圃东侧的六棱石子路往澹宁殿行去,却见魏珠突然冒了出来,上来打千儿行礼:“给娘娘请安!请娘娘留步!” 肩舆停了下来,魏珠舔着笑脸道:“皇上听说你去了吴贵人的瑞景轩,特叫奴才在这儿侯着!皇上请您顺道去春晖殿。” 苏帘当初去的时候,就是从春晖殿旁经过,玄烨自然不可能不晓得她的行踪。这也是苏帘不得不小心之处,她这番大张旗鼓地去,也是不得不小人之心,毕竟怀着身子——虽则乌雅氏不至于做出谋害她肚子的事儿,但也不得不防不是吗? 她愈是正大光明地去,乌雅氏不但不敢起了那份心,若是真有什么意外之险,乌雅氏为了撇清自己,也只会竭力护佑她。 夏日虽到了末梢,可天儿却不见凉爽,可能是因为怀孕的缘故吧,苏帘愈发不耐热,这也是她不爱出门的重要原因。进了春晖殿,便觉凉气扑面,果然舒爽多了,苏帘美滋滋扇着团扇,快步进了东次间,这里是玄烨批折子的地方,故而冰盆放得格外多些。因怀着身孕,苏帘的澹宁殿放得冰盆并不多,而且是放在距离床榻老远处。所以,苏帘喜欢来春晖殿,这儿地儿是行宫最凉快的地儿! 玄烨开口第一句便是:“撤掉一半冰盆。” 苏帘的一张脸顿时垮了下来。 玄烨淡定地蘸饱了墨汁,斜睨苏帘一眼道:“有孕之人,不能受凉。” 苏帘闷声坐在一旁窗下的湘妃竹卧榻上,顺手便抓搁在榻中央的云龙四方小案几上的切得小块的冰镇西瓜。古代夏日解暑的东西不多,西瓜算是好东西了,不但切得精致,连西瓜子都被挑净了,下头还搁了碎冰震着,就格外清甜爽口了! 这东西好是好,就是太小块了,不消二口就吃完了,苏帘待要再抓第二块,玄烨又开口道:“冰镇的东西,不许吃第二块!” 魏珠一听,立刻上前来把那盘冰镇西瓜麻利地端走了,转头就轻轻搁在玄烨的书案上。 玄烨刮净了毛笔上的余墨,放在一旁的白玉松鼠葡萄笔洗中,立刻一旁伺候的小太监便上来清洗毛笔,二个宫女又端了净手的银盆与厚绸手巾,上来伺候他浣手。 在苏帘嫉妒的目光中,玄烨抓起大五彩瓷梅竹纹葵口盘中凉气氤氲的西瓜,咔擦咔擦,三下五除二全都给吃光了。 吃足了,玄烨方才走到坐榻上坐下,魏珠则麻利的上来给他脱去龙靴。玄烨盘腿在蓝闪缎金刻丝的大坐褥上,与苏帘面对面而坐,好言安慰道:“你才刚三个月的身子,头三个月最要紧,不能有丝毫闪失!”又叫魏珠去给苏帘端了一盏温热的熬乳茶。 自打怀了身孕,玄烨就当她是大熊猫似的,苏帘高兴是高兴,郁闷却也不少,小口喝着熬乳茶,只听玄烨又问:“你方才去了瑞景轩?” 苏帘嗯了一声,放下茶盏道:“我给她通过气了。” “也好。”玄烨微微点头。 “我出了瑞景轩,还瞅见瑚尔浑氏和卫氏了,瑚答应吵闹着不肯与卫氏同乘。”苏帘执着团扇,半遮面容掩笑道。 玄烨眉心跳动着几分不悦,却道:“不必为这种人费心!这种小事叫底下人去办就是了!” 正在此时,梁九功进来行过礼道:“皇上,瑚小主闹腾了好生一通,好在荣嫔娘娘恰巧碰见了,给劝了几句,这会儿子瑚小主和卫官女子已经出了行宫了。” 玄烨气略消了三分,道:“荣嫔处事倒是稳重干练。” 梁九功又道:“荣嫔娘娘顺道带着二公主过来给皇上请安,如今已经在殿外候着了!” 如今都接近晌午了,外头太阳毒辣,自然不能叫荣嫔和二公主在外头白白晒了一会。玄烨侧眸看了苏帘一眼,才道:“朕也有几日没见谷杭了……传吧。” 不过一小会儿,便见荣嫔顶着一头细密的汗珠,领着同样热红了脸蛋的二公主一同走了进来,母女二人一同朝玄烨行大礼。 如此形势,苏帘也不能大大咧咧坐在那儿,便急忙踩着脚踏要从坐榻上下来,玄烨却忽的道了一声:“你就坐着吧,别折腾了。”说了这句,方才叫荣嫔母女平身,赐了绣墩坐下。 苏帘有些尴尬,只好收了腿,规规整整地跪坐在榻上。跪坐是一种比较正式的坐姿,只不过可想而知没有什么舒适度可以,所以平常的时候她都是盘坐要么歪坐,总之怎么舒服怎么来。如今荣嫔母女在,苏帘觉得自己还是别太不懂规矩了。 苏帘见二公主热得小脸像是熟透了一般,着实可怜,便吩咐旁边的魏珠道:“给荣嫔娘娘和公主切一盘冰镇西瓜。” 玄烨捻了两枚手串上的蜜蜡珠子,问道:“怎么这个时候过来请安了?也不怕谷杭招了暑气。”语气里,隐隐约约带了几分责怪的意味。 刚坐下一小会儿的荣嫔急忙起了身,福跪下来自责道:“是奴才疏忽了!原本是带着谷杭在西面柳林消暑的,后来听人说瑚答应在那边闹腾了起来,奴才才急急忙忙去调解。” 谷杭小脸上顿时急切又担忧:“汗阿玛,女儿没事,没有招到暑气!” “罢了。”玄烨瞥了一眼谷杭,似乎并没有生气的样子,“起来吧。”RS 第十七章、吃醋的玄烨 手脚麻利的魏珠已经端了一盘子冰镇西瓜上来,搁在荣嫔和二公主之间的小案上。 二公主早已是又干又热,急忙便抓了一块,但是碍于淑女教养,只小口小口的吃着。话说这个时代的人也真够苦的,即使三伏天也要穿三层以上,而且不论春夏秋冬脖子上都要围一圈“围脖”——哦不,那白白的东西乃清朝独有,满人专享,叫做“龙华”!冬天倒还罢了,能暖暖脖子倒是不错,要是夏天……是什么感受就不必多说了! 二公主就是一身这样的打扮,外头是一件鲜艳的石榴红绣着碧绿色竹报平安、领口袖口是银色绶带滚边的交领旗服,里头大约是件浅杏黄的中衣,再里头……苏帘的眼睛没有透视功能,所以不晓得。旗服不像后世的旗袍那么开放,是包裹得严严实实的款式,下头开叉都是在膝盖以下,谷杭公主穿着的是石榴红旗袍配着竹叶青色的杭绫裤,裤脚绣着朵朵艳丽的石榴花。小小女孩,穿得红配绿,鲜艳夺目,的确讨喜。 苏帘瞧着她吃得欢喜,便笑盈盈道:“公主若喜欢,就多吃一些吧。夏日里难得有能入口的东西。” 谷杭犹豫了一会儿,最终恋恋不舍地放下刚拿起来的第二块冰镇西瓜,接过身后宫女递上来的嫩黄帕子擦了擦手,端端正正坐在绣墩上,低声道:“多谢苏母妃。” 荣嫔忙替她一旁解释道:“谷杭脾胃虚弱,不宜吃太多冷食。否则……只怕会闹肚子呢。” 苏帘顿时尴尬不已,勉强呵呵笑了二声道:“那个……我脾胃好得很,魏珠——,端来给我吃吧!”刚才看着谷杭公主小口小口吃得诱人,苏帘胃里馋虫早就叫唤了! “嗯?”玄烨这时候斜眼睥睨,十分不悦一哼,声调都是上扬的,语气是相当不满的。 而魏珠这个善于揣摩帝心的奴才完全敢站在那儿,低着脑袋,丝毫不动弹,好像根本没有听见苏帘说的话似的。 荣嫔笑面上含着几分关切道:“妹妹怀着龙胎,也不宜多吃冷食。”说完这句,她小心地偷偷打量了玄烨的神色,便起身对着玄烨万福:“奴才那儿还有些针线没做完,若皇上没有旁的吩咐,奴才便退下了。” 玄烨轻轻点头,吩咐魏珠道:“去取一柄遮阳的方伞。” 谷杭急忙也下了绣墩,上来万福:“谢汗阿玛!” 荣嫔母女才刚消了汗,便离了春晖殿,出殿门不远,谷杭仰头望着自己的额娘,满是疑惑地道:“额娘,我们为什么不多呆一会儿?女儿喜欢和汗阿玛在一块儿。” 荣嫔拿绢子轻逝去谷杭额头又沁出来的汗水,道:“做人呐,做要紧的是识趣。你想和你汗阿玛在一块儿,你汗阿玛这会儿子却想着你和苏母妃单独在一块儿呢。” “可是汗阿玛怎么总是和苏母妃在一块,他不会腻吗?”谷杭嫩生生问。 荣嫔苦笑了笑,“这……就是她的本事了。” 苏帘是在傍晚时分方才离开春晖殿的,回去路上有意从乌雅氏的瑞景轩经过,果不其然就在瑞景轩东侧的小凉亭中看到乌雅氏吃着冰镇瓜果纳凉。 “吴姐姐好生清闲!”苏帘下了肩舆,徐徐靠近道。 乌雅氏抿嘴轻笑,道:“行宫里没了惹事儿的人,自然是清闲无比了。”她端量了苏帘一通,道:“妹妹大约是刚从春晖殿出来吧?一个时辰前,我还瞧见荣嫔娘娘和二公主从这儿经过呢!” 苏帘坐在亭中汉白玉石墩上,淡淡道:“荣嫔和二公主午后去皇上那儿请了个安。” “哎呦,这晌午可不是个请安的好时候呀!”乌雅氏若有所指地道。 苏帘理清了来龙去脉,自然不会再轻易中了她的挑唆,语气愈发清淡:“公主相见她的汗阿玛,自然是不分时候的。” 乌雅氏顿时生了二分尴尬之意,旋即依旧是那张笑呵呵的和善面容:“妹妹说得有理,有个儿女在身边养育,就是近水楼台先得月。” 苏帘抬一抬眼皮:“说到这儿女……卫氏肚子里还有一个呢。” “她?”乌雅氏不由含了几许轻蔑,“她又算得了什么呢?” “如今的确算不得什么——”苏帘立刻接了话茬,“可只要她肚子争气,还怕没有母以子贵的时候吗?” 乌雅氏端庄的脸上已然是轻蔑的笑意:“母以子贵固然,只是不知这个‘母’是生母还是养母呢?” 苏帘浅笑:“也对,她这一胎若是公主还罢了,若是阿哥,是怎么也轮不到她来养育的。” 听着苏帘的口气,乌雅氏不禁微微叹息着:“佟娘娘怕是要高兴了。” 苏帘扬一扬唇角:“想必她是不会高兴的。因为卫氏就算生了阿哥……皇上的意思是在荣惠二嫔中择一人为养母呢!” 乌雅氏不由带了几分惊喜之色:“果真?” 苏帘轻轻点头,笑盈盈妩媚道:“还望姐姐回宫之后给佟贵妃娘娘提个醒,叫她有个心理准备。”——佟贵妃既然给她添堵,苏帘也不介意小小地给她添些不痛快!这话,苏帘相信,乌雅氏一定会叫佟氏知晓的,因为她也想给佟氏点不痛快。 得意洋洋地回了澹宁殿,便见四禧一副慌里慌张的模样,“娘娘,生了、生了!!!” 苏帘疑惑地眨了眨眼睛,“什么生了?你生了?” 四禧圆润的脸蛋登时红得如火烧一般,她臊地连连跺脚,气得嘴巴说话都结结巴巴起来:“您、您、您真是太、太——” 绣屏这时候上来扶着苏帘道:“团子生了小团子了!” “诶?”苏帘惊喜地恨不得蹦起来,却不忘继续打趣四禧,“原来是团子生了,我还以为是四禧生了呢!” 绣屏忍不住抿嘴:“娘娘真是坏极了!就看准了四禧好欺负!” 赶忙进了里头,就在苏帘美人榻的西侧,专门做了一个宽敞柔软的狗窝,这会儿子,毛球、黑球都摇着尾巴守蹲守在窝旁,里头团子懒洋洋地趴在柔软的漳绒软垫上,肚子底下窝着两只小小的、缩成团的小家伙! 苏帘摇着扇子道:“就生了俩呀!它肚子那么大,我还以为至少能生四五个呢!”才出生的小狗,毛发不多,肉红肉红的,却也勉强能看出是什么毛色了,正好是一黑一白,苏帘忍不住去瞧了毛球和黑球——那只黑的肯定是黑球的,那只白的,可不一定是毛球的……呵呵,团子可是两个丈夫的哟! 四禧这会儿从害臊中刚刚恢复过来:“团子那么漂亮,怎么生出来的小狗这么丑呀!” 苏帘吃吃笑道:“这跟人是一样的!小孩子刚生出来的时候也不好看!等长大些就胖滚滚喜人了!” 玄烨晚上过来的时候,苏帘正蹲在狗窝旁边,用手指头戳着那两只黑白小团子玩,刚出生的小狗原是这么小呀!它们稀疏的那几根毛能起到保暖作用吗?正想着要不要给小家伙做身小衣裳,突然一双大手环过她的腰肢,一下把她给拉了起来。 “玄烨?!”苏帘吓了一跳,不禁抱怨道,“你干嘛呢!” 玄烨哼了一声,一副训责的模样:“蹲在那儿撅着个屁股!成什么体统!要是压着肚子里的孩子可怎么是好!!” 苏帘拍了还怎么显怀的肚子道:“才刚第四个月呢!想压也压不着!” “那也不行!!”玄烨顿时一副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挑剔模样,“有时间多学些女红,别总把心思放在那些肥狗身上!” “女红?!”苏帘瞪大了眼睛,伸出自己的纤纤十指,“会扎疼手指头的!”给团子缝了一个最简单的垫子,都扎了好几下呢! “给狗做垫子,倒不怕扎手指头!!”玄烨鼻孔一哼,相当不乐意的样子。 苏帘拒绝着玄烨的话,怎么好像酸溜溜的……?还是她耳朵听错了?尊敬的皇帝陛下,你在生狗狗气吗?还是在吃团子的醋! 玄烨怒哼哼地命令道:“闲来无事,就给朕多做几身寝衣!” “寝衣?”苏帘眨了眨眼睛,看样子她的猜测是正确的,便道,“我去年不是给你做了一身吗?” “你还知道是去年!!!”玄烨气吼道,“今年怎么不给朕做了?!” “额……”苏帘讪讪笑了笑,“你不是嫌弃不好吗?” “真嫌弃不好,你就该做一身更好的!”玄烨翘起一根食指,狠狠在苏帘脑子子上一戳,那举动,就像是在训自己儿子似的!! 苏帘郁闷地揉了揉被他戳得发红的脑门子,却只能舔着脸去讨好:“玄烨,要不我给你做双鞋子吧!” 玄烨挑挑眉,一副怀疑模样:“你还会做鞋子?!” “别小瞧我嘛!我保准给你做一双又凉快又舒服的鞋子!”苏帘跺跺脚,半是气恼,怎么到了玄烨嘴巴里,她样样都不行似的!其实她会得东西很多的!RS 第十八章、想减肥 既然答允了玄烨,要给他做一双“凉快”的鞋子……嘿嘿,什么鞋子最凉快?那当然是拖鞋啦!在古代,叫做木屐!因为鞋底是用木料做成的,所以叫木屐,也就是木头底的人字拖啦!做起来是相当简单的。 昨晚,苏帘特意偷偷量了玄烨大脚丫子的尺寸,嗬!竟然足足有将近八寸!!平时穿着个靴子,倒是没看出来,他的脚居然那么大! 叫底下人给准备了八寸长、三寸半宽的两块长方形、四角磨圆,并且在鞋底雕了深花纹防磨的紫檀木,然后打孔穿上皮带就算完工了! 虽然说手艺粗糙了点,不过使用还是不错的,苏帘特意试穿了一下,果然很凉快!(废话!) 第二天晚上的时候,苏帘就献宝似的把人字拖版的木屐拿出来了。 “这是何物?”玄烨一脸的纳罕。 “鞋子啊!”苏帘笑眯眯道。 玄烨打量了半晌,才哦了一声:“是木屐呀!”随即皱着眉头训斥道:“你就不能做点正常的针线?!” 苏帘气闷道:“这个怎么不正常了?夏天穿木屐不是正合适吗?你整天穿着靴子,也不怕把脚底闷烂了!”抱怨完,就拉着玄烨的袖子,撒娇道:“穿上试试嘛!真的很凉快!” 堂堂大清国皇帝陛下光着大脚丫子穿木屐是什么样子——苏帘算是见着了!还真滑稽!嘎达嘎达,每走一步发出一声响,原来是木屐做得太宽松了…… 苏帘笑得肚子都抽筋了,玄烨则是一副气闷无比的样子。 山寨版的这双人字拖,最终被恼羞成怒的皇帝陛下给打入了冷宫,发誓再也不穿苏帘做的鞋子! 但是苏帘隔天就给自己捣鼓出一双小木屐来,不过不是她自己亲手做的,而是交给绣楼那丫头操刀,果然那水准就不是一个档次的。还是紫檀木的鞋底,整整齐齐钻了四对小孔,穿上朱红色的绳带,大小十分贴合,穿起来虽然还是免不了哒哒轻响着,却比绣鞋还凉快多了! 有了这双木屐,苏帘在自己宫里的时候,就不穿旁的鞋子了。 玄烨一边忍不住偷偷去瞧苏帘那如玉的脚趾和白皙光泽的脚背,一边却梗着脖子训斥道:“裸露天足,成何体统。” 苏帘抬了抬脚,诱惑地勾了勾自己的脚趾,半边身子都贴在他身上道:“只给你一个人看还不成吗?” 玄烨重重咽了一口唾沫,仿佛在强忍着:“苏苏,别闹了……” “我没闹呀!”苏帘疑惑无比,随即在想起,自己把胸脯贴在玄烨只穿了明黄色寝衣的后背上,软软地压着他……瞬间,苏帘触电一般退开了,干笑了笑。 玄烨深深呼吸了两口气,道:“睡吧!” 苏帘脸上不禁燥红,玄烨来行宫有些日子了,但是至今过着和尚一般的日子……她怀着身孕,当然不方便那啥啥了,而玄烨也没有临幸过荣嫔和乌雅氏。他能如此,苏帘自然高兴无比,但是这会儿他那双饿狼一样馋肉吃的目光,苏帘不禁一哆嗦,急忙盖上被子把自己裹起来! 是她穿得太少了!吊带小衣裳,三分小短裤,修长大白腿,光光的小脚丫——好吧,这在现代根本不算啥,在这个时代却比钢管舞都要诱惑……苏帘可冤枉死了,她真没想过要勾引玄烨啊!这绝对不是她的错,是这厮太色狼了!想她十七岁就被吃干抹净,十八岁就肚揣包子,等十九岁就要荣升额娘,都是被这只狼给祸害的! 在被窝里闷了半天,闷得喘不过气来的时候,苏帘探出脑袋来问:“玄烨,你……” “没事,睡吧!”玄烨一脸平淡之色。 “哦……”反正苏帘是说不出让他去和别的女人叉叉圈圈的话来,反正这种事儿憋几个月又憋不坏!这么想着才渐渐迷糊着了。 等苏帘入睡,玄烨才长长叹了一口气,小腹间的一团浴火上下窜涌,可真不是好受的滋味。自从他大婚之后,何尝受过这种煎熬的滋味?他虽然不甚热衷**女爱(苏:胡说八道!你分明热衷得很!),但是从来有需要的时候,床榻上没有缺过女人!可偏偏,玄烨不是个会轻易自毁诺言的人,他答允了苏苏在行宫中不会召幸别的嫔妃,便只能忍耐着了。 这时候,睡梦中的苏帘樱桃小口咕哝了一下,又一个翻身,生生叫肩膀上的薄被脱落了,便露出那洁白如玉的削肩和白藕似的玉臂,玄烨刚熄了几分的浴火,忍不住又燃烧起来。 玄烨燥火难耐,霍然爬了起来,下床来,低声道:“魏珠,去打冷水来!” 魏珠浑身一颤,跪下磕头哀求道:“皇上,温水如何?” “冷水!!”玄烨烦躁地道,温水有什么用!冷水才能消热火呢! “这、这、这——”虽然是夏日,魏珠可没那么大的胆子,万一万岁爷要是着了凉,他脑袋就算不搬家,屁股也要开花了! 纤纤素手如玉,轻轻掀开一点帷帐,玉足赤裸落在了脚踏上,“魏珠,你先退下吧。” 魏珠一听,连忙匍匐着退了出去。 “苏苏?”玄烨一愣,回首便见如玉般精致的人儿,藕臂玉足,面色慵懒中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诱人。 苏帘起身来,便拥进了玄烨怀中,只将身子如数软在他身上。 玄烨不由地呼吸急促了,“别闹!!” 苏帘咬唇道:“玄烨……我,其实满了三个月,就不打紧了,只要、只要轻一点就好了。”他二十来岁的年纪,正是血气方刚的时候,能忍住这么久已经是难得了,与其等他忍不住了偷偷召了旁的女人,苏帘情愿主动一点。 “苏苏??”玄烨深深喘息着,忍不住低头去闻苏帘那白皙如羊脂的脖颈,“真的不碍事吗?” 苏帘面红耳赤地嗯了一声。 玄烨立时一把横抱了苏帘,便滚向了床榻之上。 翌日晨。 刘院判照例过来请平安脉,玄烨一脸担忧和后悔不跌之色……怎么就一下子没克制住呢,要是真伤者苏苏肚子里的孩子—— “娘娘胎像稳固,一切安好。”刘院判说出了一如既往的话,玄烨的高悬着的心方才放了下来。 苏帘这才朝玄烨眨眨眼,还好他没太折腾人,也还好她对自己的身体健康程度有比较高的把握。 玄烨松缓了下来,伸手去摸了摸苏帘的腰,戏谑道:“果然不是朕昨晚感觉错了,真的是粗了一圈呢。” 苏帘一张小脸顿时僵化住了,仰着下巴、赤红着脸强辩道:“没有、我才没胖呢!!我绝对没胖!!” “扑哧!”玄烨忍不住笑出声来,“朕喜欢,有肉的苏苏摸起来更舒服。” 苏帘气鼓鼓地哼了一声,上辈子她可是光吃不长胖、就算长胖也只胸部胖的那种,这辈子——怎么好像太容易长胖了点?还是怀孕的女人都会长胖?! 被玄烨这么一说,她早饭都兴趣缺缺了,最近不孕吐了,她胃口十分好,故而吃得也是越来越多,大碗的慧仁米粥她能一口气喝两碗,再加上一笼屉八个虾肉烧麦、就着鸡汁猴头菇还能再吃两三个合意饼,饭后闲着没事还能消灭一盘子菊花佛手酥! 天呐,什么时候她这么大胃王了?!太可怕了,怪不得会长胖! 四禧递了象牙箸上来道:“娘娘别发呆了,您快点吃吧!昨晚不是还说想吃蒸鹿尾吗?瞧着喷香诱人,可是滋补的好东西呢!” 蒸鹿尾……油腻腻的摆在正中央,自从苏帘怀孕,以前四菜一汤的规矩总是是被打破了,加倍都是常有的事儿! 苏帘肚子咕噜咕噜叫唤着,好像她最近很能吃肉啊!什么蒸鹿尾、烧花鸭、拌鸡丝、樱桃肉、熏肘子、红焖肉……额——不行了,想想就口水四溢!! 瞄了一眼这一大桌子的菜,素菜居然只有两个:醋溜木耳和清炒蕨菜。苏帘只好夹拿起一个莲花卷,就着青翠的蕨菜吃。两只莲花卷下去,苏帘就停了筷子。 玄烨上朝回来的时候,就正看见那一桌子菜竟然有大半没动过筷子,便问:“怎么了?饭菜不合胃口?” 苏帘摇头,弱弱地问:“皇上,我现在真的很胖吗?”这会儿左右服侍的宫女还在,苏帘在有人在的时候便不能直呼他的名讳。 玄烨忍不住笑着拧了拧苏帘滑不留手的嫩脸道:“是呀,苏苏总算长肉了!” 苏帘郁闷地撅了撅嘴巴,“我想减肥……” 玄烨立刻板了脸:“胡闹!!”瞥了一眼那满桌子的菜,玄烨有些哭笑不得,竟然是为了这种可笑的理由,才节食的吗?! 玄烨只得好言哄着道:“苏苏不胖,你看乌雅氏,可比你胖多了!” 苏帘委屈地看着玄烨,“我生完孩子,是不是也会胖成她那样呀?”其实乌雅氏在这个时代人的眼光里自然不算胖,只能算丰腴,但在后世那个追求魔鬼身材的时代里,那就是胖纸一枚了! “好了好了!”玄烨揉着苏帘的额头道,“朕喜欢你有肉,抱起来舒服,摸起来更舒服!” 苏帘不禁红了红脸,到底还是经不住男人的花言巧语,乖乖又拿起筷子,开始大快朵颐了!嗯,等她生了孩子,一定要好好减肥!RS 第十九章、孕妇的悠闲日子 美好的日子总是过得格外快,进了八月,夏日的溽热渐渐褪去,玄烨回宫的日子也定了下来,就在中秋佳节的前二天。 玄烨一口气在行宫里住了两个月,只怕宫中三千佳丽早已翘首以盼了吧?想到这里,心中又小心眼儿起来了,“告诉大阿哥,团子生了两只小团子,一个白团子、一个黑团子,你问他想要白的还是黑的。我去年答允了,要送他一只的。”现在小家伙毛浓密起来了,也愈发绒团团、小巧可爱了。 玄烨酸溜溜道:“光记着给保清,就不给朕一个?” 苏帘撇撇嘴:“你不是老嫌弃我的狗吗?”闲着没事就爱对她的团子挑刺,连给它做个垫子都喋喋不休。 “朕嫌弃是朕的事儿!你忘了朕的份儿,就是你不好!”玄烨十分不讲道理地哼哧道。 苏帘无奈至极,“好、好、好!随你挑还不成么!” “这还差不多——”玄烨一副得意的样子,“就那只大黑狗吧!长得还算有几分威风,另两只肥滚滚的,就不怎么样了!” 好吧,最后是黑球被玄烨带走了,从此便换了一个威风凛凛的名字,叫做“墨衣将军”! 中秋节,苏帘是一个过的,吃着玄烨从宫里派人快马加鞭送来的桂花酿和五仁月饼——好吧,桂花酿很好喝,可惜叶嬷嬷只需她喝一小杯!那五仁月饼……苏帘就不说什么了,在后世那可是被淘汰的品类啊!苏帘看了没有兴趣吃了。 中秋节的第二日,裕亲王福晋登门,自然也带了王府自制的月饼,好吃不好吃是另一回事,人家亲自来,就够诚意了。 叫四禧把昨儿还没开封的另一坛子桂花酿取出来,再叫膳房准备几个精致的小点心,以此招待西鲁特氏。福全的福晋是个很能处得来的人,个标准的大家闺秀仪态,待人也真诚,这行宫里来客本就不多,苏帘自然格外稀罕几分。 西鲁特氏抿了一茶,随即笑道:“这是茶独有一股清新凛冽,应该是峨眉山高山云雾之上独有的杨河春绿吧?” 苏帘是尝不出什么“清新凛冽”来,只觉得口感、香味、色泽都不错,才叫人泡了这个的。因为苏帘知道,西路特福晋不大爱喝奶茶,只爱喝茶中的绿茶。 苏帘笑了笑道:“还是福晋好舌头,一下子就品出来了。” 西鲁特氏忙低头道:“是我卖弄了,娘娘可别见笑。”说完,便叫从身后侍女手中接过一枚似乎是羊脂玉质地的玉佩,亲自递上来道:“这是前儿去普渡寺请观音殿的法师开光的求子观音佩,特来赠与娘娘。” 其实苏帘到不信什么送子观音的,只不过西鲁特氏如此一番心意,也不好拒绝,便含笑道了谢,一瞥之下却看见西鲁特福晋腰间也挂着一枚和她手中差不多的玉佩。 西鲁特氏抚摸自己身上的那枚送子观音的碧玉佩道:“听说普渡寺极为灵验,只要日日焚香祝祷,必能得偿心愿。” 瞧着西鲁特氏那期待无比的样子,苏帘忍不住同情她,她早年生的二个孩儿都夭折了,如今虽然身体好些了,却一直没有喜讯,难免将希望寄托于佛、菩萨身上。去年,苏帘给她喝了机会人参仙蜜茶,虽然让她的身子健康了不少,但是那东西毕竟不是助怀孕的药。 “福晋精诚所至,必能如愿以偿!”苏帘如今也只能安慰她了,“且我看福晋进来气色日佳,想来身子底子是大好了吧?” 西鲁特氏笑着道:“这还要多谢娘娘给我的那个人参蜂蜜茶的方子,我x日都喝一盏,月前连王府医官都说我当年亏损已经补回来八九成了呢!” 苏帘微微一想便明白了,西鲁特氏的病,是心病身病交加的结果,如今她肯慢慢滋补,又调整好了心态,自然身体慢慢就养好了。临走时,苏帘叫四禧去了她房中床头柜第三格中的人参赠予了西鲁特福晋,那不是寻常的人参,而是桃源世界中,年份十足的长白山老参!效用自然更胜一筹。 西路特福晋连连谢过,方才告了辞。 这头,她刚走了,苏帘闲来无事,便看京中时兴的话本,一边吃着牛乳官燕,燕窝这东西,虽说这么好、那么好的,苏帘对其功效不甚了解,但是那口感上,倒也没什么特殊的地方,吃起来跟粉丝差不多……可是叶嬷嬷却还是一日一盅泛着花样地炖给她吃,什么珍珠燕窝、冰糖燕窝、红枣燕窝……是一点也不吝啬原材料。 “娘娘只管放心吃吧!这都是极品的官燕,是从皇上养心殿的御膳房库房里取出来,私底下送来的!”叶嬷嬷眉开眼笑地道。 苏帘咽下最后一口燕窝,问曰:“也就是说这官燕是从皇上嘴里省出来的?” 叶嬷嬷脸颊抽搐不迭,娘娘哪儿都好,就是说话太不拘了些,连皇上都敢打趣! 苏帘也知道吃一碗燕窝不容易,不单单是地方进献的极品官燕稀少无比,更要紧的是制作步骤也极为繁琐,得要提前挑毛,十分费眼睛,挑完之后还要发泡四个时辰,方才可以进行熬煮制作。上等的燕窝在后世都是及其昂贵的东西,何况这个时代都是纯天然野生的燕窝,可不是人工养殖的!故而想要取得燕窝,非得出海,在东南沿海的一些炎热地带的小岛上,才能取得燕窝。 放下勺子,苏帘用绢帕擦了擦嘴角:“嬷嬷,宫里嫔妃得到了什么位份,份例中才有燕窝呀?” 叶嬷嬷郑重地道:“这官燕是福建巡抚进贡的稀罕之物的,每一年多少都是未知之数!故而不在嫔妃份例之中,都是由皇上赏赐的,除了两宫哪儿有定例,嫔妃寻常时候是吃不到的!” 苏帘问:“非得是有孕的嫔妃才能吃到吗?” 叶嬷嬷笑道:“可不是那位有孕的嫔妃都能吃到的,宜嫔娘娘哪儿想必有少许赏赐,那卫官女子就没这个福气了!” 叶嬷嬷的话刚落音,小凌子便急急忙忙进来禀报说:“娘娘,宫里的卫官女子——落胎了!” 苏帘一愣,卫氏的胎比她小一个月,如今也正好四个月了,怎么会突然就落胎了呢?!忍不住心生惊讶:“当初她的胎不是稳住了吗?况且如今都四个月了!” 小凌子也皱着眉头:“可不是么!之前也没个征兆,就那么莫名其妙地没了!听说还是个成了形的小阿哥呢!” 身旁伺候的叶嬷嬷急忙喝止道:“那些宫里不干净的事儿,不许污了娘娘的耳朵!” 小凌子忙递了脑袋,给了自己一个耳光:“奴才这张嘴真是该死!” 苏帘猛然想起之前她叫乌雅氏传递给佟贵妃的话……不禁忍不住去想,是否是佟氏知道了卫氏这一胎落不到她手上,才——不!不会的!佟贵妃何等在乎自己的贤名?卫氏落胎,她必然落一个照顾不周的罪名?以她的秉性不但不会害卫氏,反而却竭尽全力保住她这一胎,以彰显自己的贤惠! 可是……若不是佟贵妃,又是谁伸了不干净的手?苏帘想得头皮发麻,都想不出个头绪来。 叶嬷嬷和润着声音劝慰道:“娘娘别太多思了!卫氏福薄,您的福气可长远着呢!” 苏帘勉强笑了笑,只是心里头却还是凸凸的。 夜里进去桃源世界,看着那仙桃树上,已经大如双拳、色如白玉,却在尖稍处透出几缕薄薄红意的仙桃,闻着仙桃透出来的微淡却诱人的果香,苏帘才舒缓了几分。 从康熙十六年春夏之交,仙桃树枯木开花,再到如今绿叶葱郁,桃儿渐熟,已经两年半了。仙桃完全成熟,已经是指日可待的事儿了。只不过这桃子生长极其缓慢,从康熙十六年秋花落,从青涩毛绒的小果子,到渐渐褪去青意,露出白玉羊脂玉的底色,到现在的拳头般大小,略带红意,这样的生长速度,略一估量,大概到明年春末就可以熟透了。 苏帘对仙桃期待无比,想着自己的孩子一出生就能吃到仙桃,就忍不住欢喜。 苏帘两世为人,却是第一回做母亲,自然忍不住想要把自己能给的所有都给他。照旧刘院判、何太医、康太医三人是一日一请脉,虽则苏帘觉得没必要,却也由不得她拒绝。 刘院判面含笑容道:“娘娘胎相安稳,只是瞧着脉象最近好像有些上火……” “额……”真是什么都瞒不过太医啊! 四禧一旁忙道:“娘娘昨晚突然点了涮羊肉。” 你个多嘴多舌的四禧丫头!不就是多吃了点涮羊肉吗,有什么大不了的! 刘院判点点头,“那奴才这就给娘娘开个清热滋补的药。” 苏帘顿时苦了脸,真是自作自受啊!而且自那之后,到她生产,她的饭桌上再没见过羊肉!那苦药汁也被强迫喝了整整五日,还是一天两剂药的喝,那之后,苏帘再也不敢贪嘴了!RS 第二十章、孕妇日子不悠闲(上) 康熙十八年十月初,秋光甚好。 午后,苏帘净了脸,照旧趁着天气晴好,乘着肩舆去桃花堤一带走走,如今秋霜下来,百花凋零,唯有桃花堤两岸的墨菊花开得热烈。 前几日还是含苞,今儿已经开了大半了。说是墨菊,其实不过是深紫色罢了,此花名为“墨荷”,是菊花中的名品,因端庄大气,故而被大量移栽到畅春园行宫中。 远远坐在平稳如旧的肩舆上,看到那成片绽放的墨菊,浓重的色彩,硕大的花盘,在枯黄秋叶中显得格外炫丽浓郁!走近了瞧,花瓣细如长丝,惬意舒缓;花型如莲,隽永娴静。比起那常见的白菊、黄菊之流,别有一番如酒的醇厚。 苏帘一手扶着肚子,穿着九桃缠枝的粉底绣鞋,扶着四禧的手背,慢慢走着。 桃花堤一带,是畅春园中景致最佳的地方之一,又距离澹宁殿不是很远,故而苏帘常常来这里散步。都将近六个月的身孕了,肚子鼓鼓的,像揣了个西瓜,苏帘人也有些惫懒了,只不过现代学常识,孕妇不宜总是呆在屋子里,常出来散散步对身体有好处。 不过她一出门,就是阵仗大了点,四禧、绣屏、绣楼三人寸步不离不说,后头还跟着一大串子的宫女、太监、嬷嬷,活脱脱是把她当成了国宝大熊猫看待,好像她走两步路就会摔倒似的! 桃花堤架设在兰藻湖之上,秋日落叶浮在湖上,湖水中锦鲤个个肥硕,最多的是丹顶三色锦鲤,这种鲤鱼脑袋顶上有一团红色,身体是白色,鱼脊背上有黑色斑纹,故而唤作丹顶三色锦鲤。 碾碎了桂花糕,洒进湖水中,便瞧着那锦鲤一个个鱼头攒动,蜂拥而来,好不热闹!苏帘不禁觉得心情大好,便对四禧道:“走,去堤上瞧瞧。” 四禧忙小心翼翼地扶着苏帘,桃花堤上是看风景的最佳地方,视野广阔,看鱼也不错。苏帘每次来,都上去玩一会。 平底的绣鞋踩在雕刻了朵朵莲花图纹的台阶上,苏帘握着四禧的手腕,格外小心翼翼,但是莫名的,踩到汉白玉的第三个阶梯的时候,刚刚将身体的重量压在左脚上,脚底却刺溜一声,身体骤然向后仰倒,苏帘顿时大惊失色,紧紧抓着四禧手腕不放松,落后二个台阶的绣屏、绣楼二人眼明手快,齐齐出手,便正好扶住了仰倒下的苏帘。 苏帘胸口剧烈地起伏着,连忙从桃花堤上退了下来,刚才那一下子,还真是吓得她丢了半条魂魄,“那个台阶上,怎么这么滑?” 四禧忙掉头去看,蹲下身子,伸手一抹,果然抹到了油腻腻的东西,放在鼻子底下一闻,四禧惊愕地道:“娘娘,这是木樨花油!” 苏帘眼中愕然,是头油,不是水!而且此地被高大红枫树的阴影遮蔽,不蹲下身仔细去瞧,根本就瞧不出来!若是水,还有可能是那个宫女太监不小心洒上去的,若是木犀花油……只怕便十有八九是有人故意而为了!这几日她常常来桃花堤赏风景,每次都会登上台阶!只怕会被不少人看在眼里!若有人在此动手脚,的确非常有可能的事儿!想到此,苏帘不禁手脚发颤!若非四禧扶着,若非身后有绣屏绣楼姊妹……这一跤若真从台阶上重重摔下来,后果——是苏帘不敢想象的!!! 回了澹宁殿,苏帘心中的不安愈发盛了,若真是有人故意而为,那么目的就是她肚子里的孩子!这些日子过得舒坦,苏帘一度远在行宫,不会有人加害她!先是宫里卫氏莫名其妙小产,然后是她!鬼蜮阴私的手段……竟然伸到了行宫里来!!! 深吸了几口气,勉强平复了一下心绪,便立刻叫小凌子请了畅春园大总管张潜鳞过来,既然是行宫的事儿,少不得要差遣他去办! 不消片刻,张潜鳞便来磕头道:“娘娘放心,既然敢有人使出这等腌臜手段,奴才一定会把此人给揪出来的!”这话说得掷地有声,张潜鳞也是一脑门子淋漓的汗水!幸好娘娘只是有惊无险,否则他的小命也是休矣!!想到此,张潜鳞如何不狠命去查?! 苏帘点点头,“劳烦公公了,只是此事——也未必是有人有心的,所以还是暂且不要惊动皇上,到底我没有真的摔着。”——虽然不大可能是意外,但是苏帘并不希望事情闹大。 “奴才省得!”张潜鳞连忙道,他嘴巴上如此言辞肯肯地保证,但是心里哪儿敢真的不往上报呀?否则万岁爷知道了,他的脑袋可要保不住了! 这时候,叶嬷嬷开口道:“那台阶上抹的是木犀花油,公公想必知道,在行宫里,娘娘用的是广州进贡的露华兰泽油,教引嬷嬷、教习嬷嬷,一等宫女、二等宫女则用的分别是玫瑰油和茉莉花油,太监用的是茶树油,只有三等的家下女子用的才是这种最寻常的木樨花油!” 张潜鳞不由一喜,这样一来,目标范围的确缩小了不少,连忙对叶嬷嬷道了谢,便匆匆下去盘查了。 有人要害她肚子里的孩子……苏帘夜里辗转反侧难以入眠,最后只好闪身进了桃源世界。能叫她的安慰的是仙桃树长势喜人,仅有的五颗仙桃似乎又大了一圈,在密密繁杂的桃叶中间格外显眼。 从小木屋里取出只剩下一罐子的仙蜜,苏帘给自己冲了一盏饮用。这东西还真不经用,一不小心,就只剩下这么一点了。苏帘思忖着,剩下的得留着给肚子里的孩子吃。 喝了一盏热热的仙蜜,果然浑身舒服多了。 仙桃树底下,人参花又开了,这里密密丛丛,任谁无法想象,野生的人参能有这样的生长密度吧?这里土地松软黝黑,雾气氤氲,当真是仙境一般的存在!苏帘低头拔了两株与她手腕差不多粗的人参,根须齐全,颇有几分遒劲之态,细细一看,竟然隐隐有人形,上下左右对称的四个条分叉根,就像是人参的四肢。 她月份大了,不得不早做些准备,听说这个时代生产的孕妇,备一株人参,就是备下一条命!收进锦盒中,带出桃源世界,苏帘亲自锁在自己拔步床的紫檀木床头柜的小抽屉里,这里的钥匙,除了她自己,只给了四禧一份。 桃花堤台阶上动的手脚,苏帘原以为三日能查出来算不错的了,没想到翌日的傍晚,张潜鳞便来报说,动手的人找到了!然后低声说了一个名字,叫苏帘不由吃了一惊,“怎么会是她,不会弄错了吧?!” 张潜鳞躬身,无比肯定地道:“她就在离着桃花堤不远处的浆洗房做活儿,昨儿早晨,好几个人瞧见她偷偷离开了浆洗房,还有看到过她蹲在桃花堤台阶上老一会儿呢!且,她自己已经招认了。” 苏帘深吸一口气,“带她来,我有话要问她!” 不错,此人正是点翠,苏帘委实有些不可置信。也有些疑惑为什么点翠会被分派去浆洗房,她不是在偏殿茶水间吗? 叶嬷嬷道:“娘娘容禀,点翠去了茶水间,却不安分做活儿,还失手打碎了好几回茶盏,所以奴才把她调去膳房楚公公手底下了。只是这番调离,她不但没有知错改错,反而在楚公公哪儿闹腾开了,楚公公一怒之下,便请张总管把她给调走了,大约就是被调去浆洗房了!” 人被带上来的时候还算干净整齐,一身浅褐色半旧不新的宫装,头上梳着一字头,头上只簪着一个白玉质地的如意钗,簪上镶嵌着一颗小指肚一般大的粉色南珠,苏帘记得,这珠玉钗,是点翠刚来的时候苏帘赏赐给她的,当初还是亲手簪在她发间的。 面庞瘦削了许多的点翠默默地跪下,一言不发。 苏帘抚着自己的额头,不知该从何问起,良久方才道:“真是你做的?” “是。”点翠只回答了一个字,却干脆利落,没有半点犹豫。她将双手放在腰间,露出那一双因年久浆洗而粗糙的双手。 “那么——有人指使,还是有人逼迫你这么做?”苏帘深吸一口气,问道。 点翠摇头,抬起那张已经不及昔日荣光焕发、娇俏可人的脸蛋,她眸中含着几欲奔涌出来的泪水:“都是奴才一人所为,奴才怨恨娘娘不念往日旧情,所以、所以——”说着,她便泪如滚珠,一滴滴落了下来。 不念往日旧情吗?这其中的阴差阳错,倒是是谁的错,的确无法说清。是苏帘撵了她去茶水间的,若是那时候点翠安分守己,如何会被叶嬷嬷遣送道膳房,若是去了膳房她安稳一些,也不至于再被撵到浆洗房。 叶嬷嬷见那点翠又是一副楚楚可怜模样,不由心生厌恨,便道:“娘娘若是念旧情,不若就赐她一个全尸吧!不累及家人,也算是格外恩赐了!”RS 第二十一章、孕妇日子不悠闲(下) 赐全尸?——点翠一听,顿时吓得面色苍白如土,她急忙磕头,哽咽声声起泣血道:“娘娘,奴才知道错了!奴才真的知道错了!!奴才一时冲动,但是没有想要害娘娘腹中的小阿哥啊!娘娘身边有那么多人伺候,不会真的摔着的!奴才只是一时猪油蒙了心,才像让娘娘惊吓一番的!但绝无谋害皇嗣之心啊!!” 要她抵命,苏帘还做不出这种事儿来!毕竟她与腹中孩子现在都安然无恙——但是点翠真的没有害死她肚子里孩子之心吗?真的一丝一毫都没有吗?苏帘真的不敢去相信她了。从她有了爬床之心之后,苏帘便再也无法相信她了。 点翠砰砰砰磕着头,磕得脑门子上都是血迹斑斑,她的哭声嘶哑而悲怆,“娘娘饶命啊!求您念在往日情分上,饶了奴才一命吧!奴才再也不敢了!!” 叶嬷嬷悄声走到苏帘近身,咬牙切齿道:“娘娘可别忘了,她曾经如何巧舌如簧的!她既干出这等腌臜事儿,就绝不能轻纵了!您若实在下不了狠心,便交给奴才来处理吧!” 点翠满脸都是泪水,她被叶嬷嬷那狠厉的话语生生吓得僵住在了那里,如今她只能抓住苏帘这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连忙匍匐爬跪着到苏帘脚下,抓着苏帘的脚,含泪哀求:“娘娘!奴才真的是一时糊涂!求您看着往日情分上……求您——看在绣眉姐姐的份儿上!” “绣眉……”苏帘低低呢喃,后来回到行宫,苏帘也叫张潜鳞打听了绣眉如今如何,这个和点翠一起服侍她的人,嫁给了同样是包衣旗的一个姓冬果尔氏的人为妻,已经是两个孩子的母亲了。以前绣眉是当妹妹一样疼点翠的…… 苏帘至今想不明白,明明当初那个单纯、直率又贪吃的小姑娘,怎么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这其中,她又该负几分责任? 叶嬷嬷冷笑道:“这种人着实不该叫娘娘您脏了手,且叫奴才带下出处置吧!” “娘娘!”点翠泣声哀求。 “嬷嬷!”苏帘揉着生疼的眉心,“算了吧,把她谴回内务府就是了!” 点翠听闻,顿时喜极而泣,连忙不迭地磕头:“多谢娘娘!多谢娘娘开恩!!” 苏帘看着叶嬷嬷那张有怒不敢言的脸,烦闷地道:“到底她没真害着我,何必要她的命呢?撵走就是了,以后不在行宫伺候,自然再也不会有机会害着我!叫她回去收拾收拾东西,明儿就走吧!权当是给我肚子里的孩子积福了!”叶嬷嬷虽然忠心耿耿,但她古人式的心狠手辣同样也不缺乏,苏帘都晓得,叶嬷嬷也是为她好,所以苏帘无法去责怪她,但同样也无法接受。 “还有!这事儿别告诉皇上了!”苏帘补了这么一句,要是让玄烨知道,以他那轻视奴才性命的本性,点翠必然逃不过一死。 苏帘转身便回了内屋,当初她逃出皇宫,只给绣眉一人安排好了出路,留在宫中的小凌子和点翠却吃了大苦头,说到底,是苏帘先对不住他们,故而才有今日的宽容。以后点翠如何,与她在不相干了。 想了想,又叫了小凌子进来道:“拿一定金锞子,给点翠吧。”算是她回内务府之后的打点银钱吧!苏帘给她安排了最后一条路,以后她自己就自求多福吧! 小凌子从内室出来,手里掂着一枚金灿灿的元宝,道:“娘娘还叫赏她一颗金锞子呢!足足五两重呢!真是够打点的了!” 叶嬷嬷只冷笑道:“的确够打点阎王爷的了!” 小凌子一愣,忙低声道:“娘娘不是说不让杀……” 叶嬷嬷慢慢走出澹宁殿殿门,幽幽含着冷肃道:“皇上早有密旨,宁可错杀一百,绝不放过一个!她——可不是错杀!!” 点翠自以为逃出生天,连夜便收拾好了自己为数不多的行礼,正是暗自庆幸不已的时候,叶嬷嬷与小凌子星夜而来。 点翠看见叶嬷嬷,立刻是如老鼠见了猫,她畏惧叶嬷嬷已久,顿时便瑟缩起来,“嬷嬷,您怎么来了?” “来送你一程!”叶嬷嬷冷着嗓子道。 点翠勉强笑了笑,却看见了站在叶嬷嬷身旁的小凌子。小凌子展开右手,道:“娘娘赏你的最后一锭金子,可收好了!” 点翠一看金晃晃的迷人色泽,立刻欢喜怀了,“多谢凌公公,多谢娘娘!娘娘真是大好人!” 小凌子完了差事,便对叶嬷嬷道:“剩下的您老处置吧,我先回去复命了。” 叶嬷嬷一笑道:“你这个猴崽子,躲得倒快!且等等吧,不过是一小会儿的事儿!不耽误你什么!”说着以目色示意身后跟着的两个小太监,其中一个人手上还端着酒壶、酒杯。 一杯酒慢慢斟在酒杯中,便端到了点翠跟前,那太监面若死人,声音阴冷:“姑娘,请用了上路吧!” 点翠登时明白了意思,立刻扯着嗓子大吼大叫:“娘娘说了饶我性命啊!!你们敢违抗娘娘的懿旨?!” 叶嬷嬷冷冷道:“娘娘饶了你,皇上可没饶!!”张潜鳞一早就秘报皇上知晓,皇上猜度得道娘娘也许会心慈手软,故而叫她处理干净。 点翠顿时面色发青,她连连退后,四名摇头,仍旧是万分不可置信,“不!我不喝!!娘娘让我回内务府!!我不死!!” 叶嬷嬷带了两个身体强健的太监来,怕的就是点翠困兽犹斗,太监二话不说,一个上去按住点翠,另一个便掰开她的嘴巴往里头灌。点翠到底是小小女子,力气如何比得过这两个太监?! “小凌子、小凌子——救救我!我不想死啊!!”点翠份例挣扎哭嚎。 小凌子摇摇头,只叹息一声,便合上了眼睛,充耳不闻。 鸩酒,是见效最快的毒药,饮之立死,也算得上是个痛快的死法了。不过数息,便见点翠嚎叫之声渐渐小了,倒将在地,手中的金元宝也骨碌碌掉了出来,滚出老远。 小凌子蹲身捡了起来,走到点翠尸体旁,啧啧叹息,“记得好好贿赂一下阎君,下辈子换一颗‘忠心’。当奴才的,不忠心、不安分,那不是自找死路吗?”说着,便把那银子塞进了点翠怀中,对那两个行刑太监道:“拉出去随便找个地儿埋了吧!” 五两重的一枚金元宝,如此扎眼的东西,两个行刑太监早就惦记上了,所以这东西,到底没陪着点翠陪葬,被那两个太监二一添作五了。 点翠的事儿没有叫苏帘沉郁太久,因为裕亲王福晋西鲁特氏——怀、孕、了!!福全比玄烨大一岁,年二十七了,奔三十的年纪了,福晋的年纪比她略小一二岁,这个岁数也正好是生育的黄金年龄!能怀孕,倒也不足为奇,但是福晋却乐坏了。 之前苏帘才与她说,必然能得偿所愿,没过多久,竟然真的怀孕了,而且是已经有了两个月的身孕! 西鲁特氏的眉梢是含喜的、眼梢是带笑纹的、嘴角亦是上扬的,“我原本月事就不大准,原本也没敢想会这么快来——前几日总是恶心呕吐,才叫了医官来诊脉,没想到都有了两个月的身孕了!我呀,真是沾了娘娘福气了!” 苏帘挺着愈发鼓起的肚子,言笑晏晏:“儿女天注定,是福晋自己命中有福才对!” 西鲁特氏有孕,苏帘也替福爷高兴,西鲁特福晋一有了身孕就来告诉她,苏帘也很高兴——如果常宁的老婆没有跟着一起来的话。 纳喇氏福晋照旧还是那副看苏帘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傲气模样,挺着腰肢坐在她二嫂下手,一副想要开口插句话,却插不了话,只能愤愤扔苏帘几个白眼球的样子。 西鲁特氏呵呵笑了一通,开心得不得了,看了一眼旁边的弟妹,便打趣道:“哟!五弟妹不是说要来跟娘娘讨教助孕之方么?怎么闷葫芦似的?” “我——”纳喇氏一副气闷的样子。 大约是苏帘和纳喇氏八字不合吧,苏帘也不大爱和这个傲娇的人接触,但是碍于西鲁特氏的面子,总不能一直冷着她,便道:“之前刘院判给我开过一个鹿茸白薇丸的方子,大约有些效用。”便对身后四禧道:“去取来赠予纳喇福晋吧。” 纳喇氏梗着脖子半晌,见四禧都恭恭敬敬呈了上来,只好起身接过,闷着嗓子道了一句:“多谢娘娘。”然后便坐回位子上了。 西鲁特氏见场面有些僵硬,便含笑道:“刘院判……想必便是极为擅长妇产一科的刘昕吧?” 苏帘点了点头:“正是此人,福晋是如何晓得的?” 西鲁特氏眉眼和蔼地道:“这位刘院判可不一般,当年额娘怀我们家爷的时候,就是他给保的胎,额娘如今也常常感念刘院判的精湛医术呢!所以呀,弟妹可要照方子好好调理才是!” 西鲁特氏这样说,纳喇氏也微露惊讶之色,忙看了看那药方子,顿时信服了七分。 苏帘眼珠子骨碌一转,道:“这方子自然是好的,要紧的是要心诚!每日在送子菩萨跟前焚香祝祷,还要戒嗔戒怒才成!二福晋就是如此心诚,才有了身孕的!”RS 第二十二章、妯娌仨孕妇 纳喇氏虽然不怎么信苏帘,但是对自己的二嫂却是深信不疑的,看着西鲁特氏发福的面相,不由羡慕不已,便把苏帘的话也顺便牢牢记在心中,心诚祝祷、戒嗔戒怒,只要能得个阿哥,这算得了什么? 苏帘这话,一则是想折腾一下纳喇氏,她那臭脾气,想戒嗔戒怒可不容易!二则,也是怕万一那药不管用,她要是没怀上,便可以归咎于是心不诚、怒不戒,反正怪不到苏帘头上! 也是没想到,巧的不能再巧,戏剧得不能再戏剧,年底的时候,纳喇氏居然爆出有孕了!!! 纳喇福晋这一有孕,再也不是那副看谁都不顺眼的样子了,她和常宁成婚多年,盼怀孕都快盼疯了!可偏偏纳喇氏那种脾气,说好听的跟常宁是一路子,说不好听点,就是王八对乌龟、针尖对麦芒。所以这些年,常宁宠着这个侧福晋、那个庶福晋的,儿女蹦出来不少,却没有一个是从嫡福晋肚子里出来了,可想而知纳喇氏这些年有多窝火憋屈。可她却不是个忍气吞声的,脾气上来,更常宁的关系是一年一比一年僵硬,夫妻不和,怀孕当然是遥遥无期的事儿了。 西鲁特氏愈发现得丰润的脸上带着几分打趣之色:“昨儿还听说,五弟陪着弟妹一起去普渡寺还愿来着呢!” 纳喇氏带笑的脸上不禁害了臊,跺着脚埋怨:“二嫂!只不过是去上个香嘛!” 纳喇氏这番熟妇娇娆的模样,的确动人。她这番有孕,苏帘也大约猜得出内中缘由,一则是那鹿茸白薇丸或许真的有点效用,二则最要紧的是她真的把苏帘那戒嗔戒怒的话给听进了心里头,常宁一见平日里嚣张跋扈的妻子,竟然温柔起来了,自然觉得稀罕不已。以纳喇氏姿色,稍稍性子和顺一些,还怕留不住常宁在房中? 苏帘也看得出来,纳喇氏虽然脾气不咋地,妒忌心性也颇大,但绝非狠毒之辈,且看常宁的妾侍生的儿女,一个个都健健康康的便晓得了。她的妒,在表面,不在暗处,这种人,或许不容易相处,但绝非那种会背后害人的人!所以之前,好几次纳喇氏对她言语不客气,苏帘也没往心里去。 纳喇氏捧着虎皮花生吃得开胃,嘴里赞道:“娘娘这儿厨子手艺真是好!” 因这有孕,纳喇氏对苏帘的态度算得上是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了,她是把得这一胎的恩情记载苏帘头上了,苏帘喝了一口奶茶道:“刚怀孕的人容易害喜,五福晋倒是好胃口,可见这个孩子是乖巧懂事的!” 纳喇氏听了,顿时欢喜地眉开眼笑,苏帘这话也真真说中她心里的畅快之处了。 西鲁特氏笑着道:“御厨的手艺那还用说么!”苏帘给上的是二品乾果和二品点心,乾果有虎皮花生和怪味腰果,点心是菊花佛手酥和芙蓉香蕉卷,茶则各有不同,给西鲁特氏的是杨河春绿,给纳喇福晋的是白玉奶茶。 孕妇扎堆,最爱讨论的便是吃食和养胎之法,苏帘在吃上头还是比较在行的,“那道菊花佛手酥二位福晋也不妨尝尝,用的是今秋最新鲜的菊花,口齿留香得紧呢!” 菊花佛手酥是苏帘的最爱,金黄焦脆,形如佛手,入口甜而不腻、脆而不硬,有淡淡的菊花清香在口中弥漫,这是一道极为考验刀工和火候的点心,楚大宽倒是还真有几手绝活呢。 “佛手酥?”纳喇氏捻起一个来,“我瞧着怎么有点像小脚丫子?” 西鲁特氏立刻瞪了她一眼,她这个五弟妹,嘴巴上就没个把门的? 苏帘眨了眨眼睛,看了一眼纳喇氏手中那一枚,忍不住抿嘴:“别说,还真是像呢!就像小胖娃娃的小脚!”以前她竟然没发现这一点,这菊花佛手酥看着是手的形状,但若说是脚也说得过去! 一番打趣过去,倒是吃得更入口了,聊着聊着,不免就提及了宫中的事儿,尤其是纳喇福晋,说话也不忌讳着些,“前儿几日与二嫂一通去永和宫贺喜,娘娘是没瞧见,那叫一个寒酸!娘家没一个人能拿得出手来!” 西鲁特氏忙打断她的话:“德嫔娘娘也是可以随便议论的!” 纳喇氏哼了二下鼻子,道:“谁不晓得她那肚子是假的,还好意思一副显摆的样子!”然后对苏帘说:“她那嫔位,是娘娘好心施舍,否则凭她的娘家那不争气的样子,到死都混不到一个嫔主的位子!” 苏帘肚子里的孩子会记在乌雅氏的名下,在一些内部圈子中,并不是什么秘密,只是不能对外头传扬罢了。德嫔作为包衣出身,却荣封嫔主之人,自然少不得受人嫉妒和排挤,只不过这是她自己选择的路,怨不得旁人。 纳喇氏虽然还是很瞧不起包衣旗,但是苏帘的兄长阿克敦在三藩战场上的勇猛表现,还是很叫她入眼的。满人好武功,有本事打仗的人,总是受人尊敬几分的。 捻了一枚菊花佛手酥慢慢吃着,苏帘问道:“宫里的宜嫔产期似乎是近了?” 西鲁特氏回答道:“已经足月了,随时都有可能发动。”如今已经是十一月底了,郭络罗氏的肚子已经九个月,俗话说的十月怀胎那是大约的数值,按照后世,精确计算只有二百八十天,九个月多一点而已。满九个月的胎儿,的确随时可能生产。 西鲁特氏回答了之后,又不动声色把话题转移开来,她算是屋里三人中生产次数最多的,所以经验也最丰富,“五弟妹,你怀孕月份浅,可是最该注意的时候,头三个月,可千万不能叫五弟跟你同房!” 纳喇福晋脸上一红:“我晓得的!”随即一啐道,“又便宜了那些狐媚子了!” 四禧这会儿刚换了一个手炉送到苏帘手中,今年冬天虽不是很冷,但是因为她怀孕,炭火炭盆都上得格外早,足足的红箩炭好几大车地往行宫里运。单这个屋里就放了四个炭盆,二位福晋的打毛衣上一进来就脱了,丝毫都不觉得冷。 纳喇氏不由看了看苏帘那高耸的肚子,不由羡慕地道:“娘娘的肚子真尖啊。” “额?”苏帘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肚子,尖?哪儿有尖儿?分明是圆的!!这又不是榴莲,还带尖刺不成? 西鲁特氏也不禁艳羡地道:“娘娘这样的,十有八九便是个阿哥了!娘娘真是有福呀……” 苏帘扯着嘴角笑了笑,古人的观念还真有些怪异呢,什么肚尖尖是男、肚子圆圆就是女,苏帘是看不出什么尖的还是圆的。 纳喇氏嘴巴利落地道:“我看宜嫔娘娘肚子就圆润得很,弄不好只是个公主呢!之前宜嫔娘娘的妹妹郭贵人的肚子也是那么圆,结果就生了个公主呢!宫里现在都在这么传扬呢!” “哦?”苏帘眼下一转,什么圆还是尖显而易见是没有什么科学道理的,但是这个时代的人偏生就笃信这种理论!不管宜嫔怀的到底是阿哥还是公主,有这样传言,对她而言,是只有好处没有坏处的。公主不如阿哥扎眼,能消弭不少嫉妒之心。宜嫔,是个很聪明的女人! 西鲁特氏低头抿了一口茶,不置一词。 纳喇氏却嘴巴大得很:“一准没错,郭络罗家素来是女儿比儿子多,她们家的女人保不齐不怎么会生儿子呢!” “这话可过了些!”西鲁特氏终于忍不住瞪了纳喇氏一眼,真是什么话都敢说,那话要是叫宜嫔娘娘晓得了,五弟妹可又得罪人了! 苏帘抚了抚手腕上的和田红玉镯子,语气悠然道:“这生儿生女,谁能说得准呢?不到瓜熟蒂落,便是未知之数!我倒是觉得宜嫔大约能生个阿哥呢!”如果她记得没错的话,这个应该是五阿哥吧? 西鲁特氏微微点头:“娘娘说得在理。” 纳喇氏却撇撇嘴,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她这种性子倒也不失可爱,起码表里如一,不必费心去揣度她的心思,因为她的心思都写在脸上呢。 苏帘抿嘴道:“五福晋大约不信吧?不若我们打个赌。” “赌就赌!”纳喇氏倒是一点都不客气,“只不过娘娘可得拿出点好东西做彩头呢!” 苏帘的目光在次间中逡巡了一圈,却发现纳喇氏在盯着她旁边紫檀木镂雕云纹小香几上一盆君子兰,不由笑了,那君子兰可是空间生长的,自然品相奇佳。因冬日萧索,苏帘才偷偷拿出来点缀屋内。这君子兰,叶片足足超过三十片,齐整无比、圆头短叶,其叶的颜色就如同碧玉一般鲜嫩欲滴,其光泽如涂了腊一般。 苏帘便笑盈盈道:“那就赌这盆君子兰了!不知五福晋那什么彩头出来?” 纳喇氏咬一咬牙,扬起手上的沉香木十八子手串道:“就赌这个。” 西鲁特氏不由吃惊道:“那可是你刚嫁给五弟的时候,太后赏赐你的!” 纳喇氏却一副自信自己会赢的样子,浑然不在意,反而笑道:“额娘她可喜欢兰花了,自己养着十几盆君子兰,却都不及娘娘这一盆呢!” 得,她是已经将苏帘的君子兰视为唾手可得之物了?苏帘忍不住笑了,陈太妃性喜兰花,苏帘也是晓得的。大约纳喇氏一早就瞄上了那君子兰了吧?可有不好意思开口,苏帘开口赌宜嫔肚子里的孩子,算是切中了她的心意了。 苏帘也打量着她皓腕上的沉香手串,瞧着黝黑乌亮,可见真的随手佩戴了多年的样子。苏帘来古代也数年了,也晓得,沉香贵重程度,因颜色而分,常见的都是绿色,再好一点是深绿色,上品当属黄色,而黑色才是此中绝品,极为罕有。这样好的东西,她倒真舍得。RS 第二十三章、生包子 康熙十八年十二月初四,宜嫔郭络罗氏在翊坤宫产下一子,给苏帘和纳喇福晋的赌局画上了终止符。纳喇氏倒也不赖帐,当场便脱下那手串,苏帘也见好就收,把那君子兰顺手送给了她。 沉香木虽然珍贵,但是苏帘不甚喜欢这种黑漆漆的东西,但是玄烨来,苏帘还是忍不住拿出来炫耀:“怎么样?这是我从恭亲王福晋那儿赢来的!”赌的确是很叫人着迷的事儿,因为赢了的感觉实在是太爽了。 玄烨戳了戳苏帘的脑门子:“居然敢拿朕的子嗣来赌!好大的胆子!” 玄烨虽然是一脸威严的样子,但是苏帘晓得他并没有生气,于是挺了挺自己的大肚子,笑着讨好:“皇上又得了个阿哥,难道不高兴吗?” 玄烨到底唇角泄露出了一丝笑纹,却没有回答的苏帘的话,轻轻在苏帘那高挺的大肚子上来回抚摸,眼中带着某种热切的光泽:“苏苏,这是我们的六阿哥。” 苏帘那捧着鎏金汤婆子的双手突然轻微地颤抖了一下,六阿哥——她差点都忘了,宜嫔生了五阿哥,若是她肚子里是男孩,岂非就是历史上那个六岁而夭折的六阿哥胤祚了?!苏帘心中立刻否定了下来,原本的六阿哥应该是乌雅氏所出,现在既然成了她的孩子,她绝不会让这个走向夭折的命运!! “公主不好吗?”苏帘嘟着嘴巴道了一句,若是像谷杭公主那样可人的小公主也是极好的!可惜谷杭不亲近她——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她和玄烨的嫔妃,应该算是情敌关系吧?她心有戒备也是可以理解的。若她也有一个那个可爱乖巧的孩子,苏帘会当成心肝肉一样疼!她可不是古人,满脑子都是重男轻女的封建思想! 玄烨虽然无比希望是个阿哥,但见苏帘那若有所思的样子,便不愿给她压力,微笑道:“只要是苏苏生的,不论是阿哥还是公主,朕都喜欢。” 玄烨已经不是第一次说这样的话了,苏帘也听得出里头哄人的意思,因为玄烨怎么看怎么都是个受到重男轻女思想高度腐蚀的皇帝!唉,当清朝的公主,可的确不是件幸福的事情。生儿还是生女都挺叫人纠结的! “奉天将军前不久进献了些上好的玄狐皮,朕叫人给你做了一件大毛斗篷,今天顺便带了来。”玄烨笑眯眯拉着苏帘的手,一起去次间坐榻上。 所谓一品玄狐、二品貂,玄狐可谓是皮草中的极品了。玄狐,玄者,便是黑色的意思,却不是全然乌漆黑的颜色,玄狐的毛尖呈现白色,苏帘之前也听说过此物的珍贵,只在寒冷的盛京以北才有玄狐,且此狐灵活,非寻常射手能够猎到。 一件通体玄狐的斗篷,被厚重地披在苏帘肩膀,果然立刻暖烘烘,浑身都热了几分,苏帘抚摸着那柔滑光泽的大毛,里头是瓜瓞绵绵纹的妆花缎做里子,寓意也是极好。苏帘笑着在你玄烨面前转了个圈,嬉笑道:“我穿着狐皮,是不是像狐狸精了?”——宫里怕又不少人会骂她狐狸精吧?苏帘倒是一点不觉得有什么可生气的,狐狸精,那是一般姿色的女人当得了吗?苏帘反而还会得意洋洋呢! 玄烨此事刚端起庐山云雾来饮了一口,登时差点没喷吐出来,勉强咽下去之后,随即嗤笑道:“朕就没见过这么胖的狐狸!!” 苏帘一听,当即恼怒无比,气得一张近圆的脸都涨红了:“我才不胖呢!就算胖,那也是因为肚子里有只小狐狸!!” 玄烨立刻虎了脸,训斥道:“什么‘小狐狸’?那朕的儿子!是龙子!”伸手一把将苏帘拽在自己身旁,“越来越不懂事了,什么话也敢说!” 苏帘舔着脸道:“那还不是被你给惯出来的?”说着便脱下闷得叫人发烧的玄狐斗篷,交给身后的四禧收着。 “你呀,马上就要做额娘了的人!反而越活越回去了!”语气里满是无奈之色,到底还是个小女人呀! 侧坐在葡萄纹云锦的条褥上,苏帘捧着叶嬷嬷亲自递上一盏燕窝莲子羹,慢慢吃着。 “朕听说,这些日子,福全福晋和常宁福晋常常递牌子进行宫?”玄烨瞧了一眼侍立在侧的叶嬷嬷,问道。 叶嬷嬷福身道:“是,裕亲王福晋温和,恭亲王福晋爽利,和娘娘很谈得来呢!” “哦?”玄烨看了一眼闷头吃燕窝的苏帘,“福全的福晋倒罢了,常宁的那个纳喇氏可嘴巴不省事的!” “纳喇福晋就是心直口快了些,心里头没那么多弯弯绕绕,相处起来反而更容易呢!”苏帘想着纳喇氏输给他沉香木手串那副肉疼不迭的样子,便觉得有趣极了! 笑眯眯着眼睛,苏帘继续道:“她刚有了身孕,自然心情好得不得了,看谁都是大好人!” 玄烨微微点头,“常宁就是太不经事了些……此番能有个嫡子也是好事!” 苏帘放下吃完了的燕窝盏,用细绫帕子擦了唇,徐徐道:“有陈太妃在王府里,想必会收敛些吧?” “陈太妃?!”玄烨忍不住摇头,“陈太妃的性子,软和得跟面团似的!管不得大事儿!不过……常宁虽然没什么用处,却也还算孝顺。” 年关里,前朝内宫,事务繁杂,玄烨并不能常来,也因苏帘肚子愈发大了,也便很少留宿。来年春天的时候,苏帘临盆的日子也近在眼前了,但是对于苏帘而言,最大的喜事莫过于桃源世界里的仙桃终于走向成熟了。 虽然统共只长了五枚,在匆匆密密的桃叶之间,着实少得可怜,但是它透散出来的诱人果香,仿佛能够浸润整个身躯。苏帘站在树下,看着那透出红意来的仙桃,瞧着大约还没有完全熟透的样子,但是苏帘咽着唾沫,实在嘴馋不已。 桃子这东西,必然是得有牙齿的人才能吃到,要是等到完全成熟,她的孩子也出生了,到时候没牙的小孩子如何能咬得动?苏帘又怕仙桃熟透了之后,如果不干净吃掉会腐烂变质。想了想,叫自己的孩子能吃到仙桃的办法也只有一个了,就是她现在就摘一个吃,自然而然会分享给肚子里的孩子。 想到这里,苏帘便下了决心,立刻便从小木屋里搬了梯子出来。因为现在肚子已经很大了,苏帘不得不小心翼翼,生怕摔着。 苏帘选择的目标是长得最低的东面的一个仙桃果子,由于仙桃沉甸,压得那个本来就不粗的枝干都低垂了下来。踩着木质的梯子,踩着梯子最高之处,苏帘伸手去够那硕大的仙桃——已经近在咫尺了! 苏帘即使勉强伸直了身子,却还是差那么一点点!! “可恶!!”苏帘一咬牙,脚尖一掂,身子往上一窜,右手一下子便抓住了那表皮光滑的仙桃。 “太好了——啊!!”不幸的是她这么一窜,脚下的梯子不稳当了,着力之处不稳,自然她整个人都摔了下去。 噗通一声,不幸的是,高度不低,幸运的下面是软绵的草地;更不幸的是她是摔在硬邦邦的梯子上,更幸运的是她手里抓着一枚白如羊脂、透着新栗色红晕的仙桃。 这一摔倒,虽然不是肚子着地,但孩子受到猛烈的震荡,登时便胎动不安起来,苏帘感觉到自己的子*一阵收缩,剧烈的疼痛便传到了四肢百脉。紧接着,苏帘在剧痛中感觉到自己的下面有湿漉漉的液体留了出来,裤子都立刻被染湿了。 苏帘心头一惊,忙摸了一把,还好,不是血!!而是羊水,细细算来她肚子已经九个月了,原本预计该在三月中旬生产,没想被如此一摔,竟然提前了十日!! 接生嬷嬷玄烨一早就叫人给苏帘准备好了!苏帘忍着疼痛,但却不打算立刻出去,仙桃已经摘下来了,如果现在不吃,岂不可惜? 于是忍着肚子传来的一波又一波的疼痛,苏帘捧着仙桃便往嘴巴里塞,牙齿奋力的咬着桃子,一口咬下去,苏帘不禁感叹:真硬啊!!看样子桃子果然没有熟透!!不过现在立刻吃掉,果然是明智的选择,因为刚出生的孩子只怕咬不动,也很难消化这么硬的东西!而且没嚼烂的桃肉刚进入胃,便立刻又一股涓涓暖流涌向子*,缓解了那叫人几欲疼得昏厥过去的疼痛! 嘎嘣、嘎嘣,苏帘狠命咬着那比陈年的豆腐干还要硬邦邦的桃子!!势要把它消灭干净!! 直到一整个仙桃吃完,苏帘都不晓得那什么味道的东西,就像猪八戒吃人参果……扔下一颗仅剩的桃核,苏帘一闪身,便出现在她澹宁殿柔软的拔步床上。 忍着肚子的疼痛,苏帘一把掀开厚厚的帷帐:“四禧!!我要生了——” 床榻外头守夜四禧正蹲坐困倦的打着哈欠,听到苏帘的一声吼叫,顿时困意全消,立刻对着外头喊:“娘娘发动了!!”RS 第二十四章、取名小猴子 生孩子在古代可是高危险运动!这个时代没有破腹产,所以孕妇生产无疑是在鬼门关走一趟。苏帘算是尝受到这种滋味了!虽然仙桃有些许的缓解作用,但是肚子里的孩子好像格外能折腾! 苏帘没有这方面的经验,只能照着接生嬷嬷说的话,深呼吸,忍着剧烈疼痛的同时还要用力挤压……那感觉,就好像全身的骨头都被一块块给敲碎了,疼痛清晰而连绵不绝,嘴里咬着个木塞,狠命地咬着,喉咙间发出低低的痛叫。生孩子,真不是人干的活儿!! “娘娘,用力!!” “用力啊!产道已经打开了!!”接生嬷嬷欢喜地叫着。 “见着小阿哥的头了!是顺产,娘娘快用力啊!!” 用力、用力,你们就知道说用力!!都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换你们来试试?苏帘心里狠狠叫骂着,却只能遵从接生嬷嬷们的话,一边声嘶力竭地吼叫着,一边拼了命使劲儿! 在古代生孩子,简直不亚于遭受一番十八般酷刑!! “啊!!——”苏帘双手几乎将床单给撕烂,心里一边吼着:出来,给我出来啊!! “娘娘别叫了,留着些力气用在生产上!”一个年长的接生嬷嬷急忙提醒道,生孩子最忌讳的就是大喊大叫,把力气耗在喊叫上了,那是巨大的浪费!! 苏帘狠狠瞪那嬷嬷一眼,疼死人了,她当然要叫了! 这时候四禧端了熬煮好的热腾腾的浓参汤进来给苏帘补充体力,那是桃源世界里上了年份的野参,一碗灌下去,果然很快又恢复了几分力气,四禧握着苏帘的手,道:“娘娘加把劲儿!皇上御驾已经出宫,快马加鞭正朝着行宫赶来呢!” 当清晨的第一缕曙光降临的时候,疲惫不堪的苏帘终于听到了婴儿响亮的啼哭声,还没来及问是男是女,便陷入了昏昏沉沉的睡梦中。 虽然疼得快死了似的,但是昏睡的苏帘嘴角却挂着甜美的笑容,孩子,终于安全降生了。 …… 梦黑甜黑甜的,苏帘再次恢复意识的时候,便闻到有浓浓的中草药味道,嘴巴里也是苦涩的中草药味儿,喉咙也是苦苦的,胃里也是苦的——肯定是有人在她昏睡期间灌了她不少苦药汁! 睁开沉重的眼皮,第一眼看到的不是自己的孩子,还是玄烨那张熟悉而兴奋的脸。不必多问,只看他的表情,便晓得是儿是女了。 果然,玄烨眉梢飞舞地恨不得叉开似的,一把抓住苏帘柔若无骨的素手,欢喜地道:“苏苏,你给朕生了一个阿哥!!” “孩子……呢?”苏帘发出的声音带着嘶哑,原来是她喉咙实在太干哑了。 玄烨立刻扬声叫道:“快把六阿哥抱过来!” 抱着孩子的是一个长得丰腴白胖的乳母,看上去三十岁上下,正是玄烨一早准备好的乳母之一了。皇子一出生便有八个乳母,要是公主,便会减半,但是玄烨却在孩子未出生前就准备好了八个奶妈,他的心思可想而知。 小包子送到苏帘跟前的时候,苏帘顿时被无限的幸福感给淹没了,那小小人儿,正在酣睡中,微微发红的皮肤,薄得几乎能看到底下细如发丝的毛细血管,小小的鼻子、小小嘴巴,他实在是太小了! 苏帘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抚摸他的脸蛋、他的额头……虽然他很小很小,却有着一头漆黑的柔软的头发,小小的手攥成一个拳头放在自己胸前,朦胧睡中还偶尔张开那小嘴,便可闻到奶香味儿——他真是可爱极了!! “他怎么会这么小呢?”苏帘满是惊奇地道。 玄烨忍不住笑了:“孩子刚出生,都是只有这么一点的!” “今年是猴年,就就他小猴子好不好?”苏帘将孩子小小拳头窝在自己手中道。 玄烨顿时沉了脸:“胡闹!!朕的儿子,怎么能叫这种名字?!” 苏帘亲了亲孩子发红的小脸蛋,“只是个小名儿,有什么大不了的?而且他脸蛋红红的,就像只小猴子!” 玄烨的脸瞬间黑漆漆的,苏帘却满眼都是自己的孩子,对他低声唤着:“小猴子、小猴子——你看孩子都不反对哦!”二比一,苏帘完胜! 如果这个时代有“黑线”这个词儿的话,玄烨现在就相当“黑线”! 叶嬷嬷眉开眼笑地道:“小阿哥才三个多时辰就生下来了呢!而且还是顺产,接生嬷嬷说,也是格外顺利呢!可见娘娘和小阿哥都是有福气的!” 三个多时辰,还叫顺利?!苏帘想想生孩子的痛苦滋味,她都不想再生第二胎了!不过按照古人的眼光,的确算是“顺利”了,宜嫔当初生五阿哥,就是从早晨发动,一直折腾了到了深夜!据说还有折腾三天三夜都生不下来的呢!!苏帘才三个来时辰,六七个小时,已经算是难得的了! 苏帘暗暗思忖,看样子那仙桃的确起了不少作用,这会子身上虽然没有力气,但是疼痛干已经几乎没有了。 四禧端上来一大碗浓浓的人参炖小母鸡,苏帘昏睡了一整个白天,早已是饥肠辘辘了,也不顾忌什么仪态,大口便咕嘟咕嘟往嘴巴里灌。味道十分鲜美,缺点是盐放得太少了,几乎尝不出咸味来。 略填了下肚子,苏帘看到一旁香几上摆放着一个散发着缕缕浓香的鎏金螭耳薰炉,便皱着眉头问:“谁点上香的?” 玄烨笑道:“是朕带来的龙涎香,有安枕止痛之效。朕知道不喜欢焚香,但是产房有异味,总要烧点想驱一驱的。” 这个时代将就产房密封,不能开窗透丝毫气息——当然了这是相当不科学的,空气不流通,屋里闷闷的,自然更容易滋生细菌。但是苏帘也没讲述清楚其中的道理,便道:“味道太浓了,每天稍微烧一点就好了。”这种味道,苏帘可闻不惯,焚烧的香料,指不定有什么有害物质呢!能少闻一点也是好的。 玄烨也没太和苏帘纠结这点小事儿,况且这个时候小猴子突然哇哇哭了起来,也不知道是不是被产房内的气味熏的! 苏帘没照顾过孩子,顿时有些惊慌失措了,旁边乳母道了一句:“大约是尿了。” 苏帘急忙一摸小猴子的两腿之前,果然是湿哒哒的,于是尴尬地笑了笑,将小猴子叫个乳母下去换干净的尿布。小猴子算的是含着大大的金汤勺出生,连尿布都是柔软的素绸,吸水性虽然不及后世的尿布,但是纯天然这一点就是后世无法比拟的。 小衣裳是出生前就被准备好的,金黄色的妆花罗料子,绣着威风凛凛的五爪团龙,针脚细密精致,一看便晓得针工了得。玄烨这回来,又给苏帘添了八个针线上人,专门给小猴子做衣裳。这下子,针线房可是有些拥挤了呢! 小婴儿睡眠多,刚换了干净的尿布,小猴子便又酣睡着了。依依不舍地交给乳母待下去照看,澹宁殿的正殿的西次间,被暂时当做小猴子的婴儿房,是孩子出生前便预备好的,除了玄烨给安排的乳母、保姆,苏帘把自己身边得力的绣楼和王嫫都暂且拨过去照顾小猴子,比较乳母、保姆是新来的,苏帘不是十分信得过。 夜里,玄烨不便在此留宿,便去春晖殿歇着了。 苏帘这才想起被自己仍在桃源世界的那枚吃剩下的桃核……于是落下厚厚的帷帐,便进入了桃源世界。 桃源世界空气清新,仙桃的香味氤氲诱人,苏帘长长地吸了一口,果然浑身都舒畅极了!……抬眼满目青翠之色——那绿如翡翠的桃叶,叶叶相交、层层叠叠,如碧绿色的华盖。 捡起率草丛中那枚紫檀色的桃核,凑到眼前仔细观察:上头的纹理繁密复杂,细细凝视,却可发现,那是一条条的蛟龙,有的盘卧、有的昂首、有的冲天、有的低垂……如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九条龙,各呈所态,如此精细、如此逼真,世间没有任何一个雕刻家能够在小巧的桃核上雕刻出这样的九龙图! 将桃核播种在了松软的土地上,浇了透水,且看它能不能长出一株新的仙桃树吧。苏帘这番进来,其实更想好好洗个澡,桃源里的湖水清澈干净,水温也十分适宜,苏帘生产的时候除了一身汗水,夹杂着一些血腥气还有浓郁的龙涎香味道,混杂在一起,还真不是什么好闻的味儿。 脱了衣裳,跳进湖水中,苏帘欢快地搓着澡,生生搓下来一团团的污泥!不由吃了一惊,怎么可能会有这么多污垢?记得她产前几日还洗过一会澡呢,不可能有这么脏才对!暗暗一想,顿时便明白了,一定是吃了仙桃的缘故,身体的污垢在她昏迷期间被排出体外了! 搓干净了泥,苏帘发现自己的肌肤比从前更好了,细腻如玉不说,肌理更是滑不留手,身上的香味还由以前的桃花香,变成了桃子的淡淡诱人香气!! 洗过澡,浑身都是清爽无比,身上的乏累仿佛一扫而空,若非仙桃功效,刚生产完的人怎么可能轻轻松松呢?伸展了一下身子,仿佛柔韧性比从前更胜一筹,还有一种奇妙的感知,仿佛整个桃源世界都清明无比,准确地说是苏帘的六识感知更倍于从前!稍稍一眯眼睛,就能看到仙桃树上桃叶的纹理脉络,就能听见叶片与叶片摩挲的声响。 虽然仙桃被小猴子吸收去了半数,但是苏帘仍然获益匪浅!RS 第二十五章、小猴子洗三 不出三日,仙桃的效用渐渐显露出来,苏帘面色红润,白里透红,周身去了三分青涩,透出几分成熟风韵,更要紧的是,她觉得自己的身体前所未有的健康舒泰。虽然在生产的时候,仙桃没帮上太大的忙,但是产后恢复上还是很给力的! 因为玄烨天蒙蒙亮就回宫上早朝了,苏帘偷偷吩咐四禧开窗户透了半个时辰的气。反倒被叶嬷嬷也发现,狠狠训斥了四禧一通,叫苏帘有些过意不去。四禧很听她话,不管有道理还是没道理都是无条件遵守的,叶嬷嬷则不同,她以古人的忠诚思维,来为苏帘安排饮食起居,有时候严厉地叫苏帘都觉得咂舌。 看四禧被训斥得可怜,苏帘忙道:“嬷嬷,是我叫四禧开窗户的,着实是闷得我胸口发堵!一通了气,屋里便那么闷了,何况今儿的天气也不冷,我不会冻着的!” “娘娘!”叶嬷嬷很是无奈的样子,他沉着脸妥协道,“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苏帘呵呵笑了笑,又道:“那龙涎香就不要烧了,反正屋子里异味也散去了!” 叶嬷嬷上来为她掖了被角,无奈至极地点了点头:“是!” 因为春寒料峭,所以孩子的洗三礼是在行宫的办的。其实按照苏帘的意思,干脆不办最好,那么小的孩子,万一着凉了,可不是闹着玩的!可惜孩子他爹太专权,丝毫不妥协!特意还安排在九经三事殿隆重举办,宫里的嫔妃、太后和太皇太后虽然不可能来,但是宗室贵胄却来了一大群,不过苏帘的阿玛兄弟却是不能到来的,因为身份…… 主持洗三礼是裕亲王福晋,本来玄烨考虑道西鲁特氏也怀着身孕,打算叫铁帽子王简亲王喇布的福晋主持的,可是西鲁特氏极力自荐,玄烨考虑道福全的心理,加之西鲁特氏胎相很稳固,也就答允了。 小猴子是傍晚十分才被抱回来的,苏帘瞧着孩子酣睡可爱的样子,纠结了一天的心总算能放下来。 小猴子洗三的添盆叶嬷嬷整理好了,第二天早晨便递了上来,那厚度达十页的单子,当真叫苏帘咂舌!才刚出生几天的孩子,财产数量居然已经超过他额娘了!不但有宗室亲贵,还有宫里的太后和太皇太后也着人送了洗三礼过来,嫔妃们自然也是不甘落后的,故而那单子数量就相当可观了,苏帘不得不叫人收拾出偏殿的房间,专门用来放置小猴子的东西! 苏帘很想自己喂养小猴子,但是她的胸部并不发达,可想而知,乳汁的数量也就……到底还是不得不依赖乳母们! 坐月子的日子是枯燥的,但是有小猴子在,却还是过得飞快,大约是仙桃的作用,苏帘没几天就能下床走动了,但是叶嬷嬷严厉得很,不许她走出澹宁殿!苏帘都快闷出毛儿来了!每日除了逗孩子、养孩子,苏帘觉得应该解决一下自己的产后肥胖问题了…… 首先肚子……一大摊肉堆积在那里,害得苏帘都不敢穿显腰肢的衣裳了!叫底下给她准备了透气性好、弹性佳杭细绫,紧紧缠在腰上,来塑性。其次更要紧的是控制自己的饮食,不吃油腻的东西,只吃蔬菜,可这样一来,副作用就是苏帘的乳汁产量急剧下降。不过幸好小猴子不挑食,谁的乳汁都喝。 这一日晚上,苏帘在床上练习完了柔体术,浑身都舒泰了三分,以前做柔体术只觉得能活动获得筋骨,效用和瑜伽差不多。但是现在做完了一套,感觉小腹有一股极为舒服的暖流轻易地流转着,叫人格外舒服。也不知道那是不是内力之类的东西,总是苏帘的柔韧度拔尖似的提高,她现在不需要做热身运动,就能轻松做出高难度动作,什么横劈腿、侧劈腿都是小意思!这可是上辈子努力了那么些年都达不到的程度! 拔步床里空间十分大,苏帘站在床上,穿着软绸无花纹的宽松长款睡衣,慢慢往上掰着自己的右腿,很快小腿便贴在了耳根处,深深呼吸着,仿佛能够将污浊吐出去,将天地灵气引进体内似的。 柔体术按照难度等级的不同,被分成前篇、中篇和后篇三个部分,苏帘上辈子一直在前篇部分练习,现在不到一个月的功夫,竟然把中篇几个高难度动作也能摆出来了! 苏帘现在已经爱上柔体术了,因为做完了动作配合着吐息,不但不觉得疲惫,反而浑身都舒服极了!上辈子得到这本柔体术也是意外所获,到了这一世才算真真正正感受道它的神奇效果——瘦身!配合清淡的饮食,苏帘的小肚子已经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一天天消下去了,而且连妊娠纹没留下! 众所周知,女人生产之后,最怕的就是妊娠纹,这东西太难祛除了。苏帘也是日日用仙蜜牛乳面膜往肚子上涂,加上天天练习柔体术才收效卓著的。 “怎么瘦了这么多?!”玄烨抚摸着苏帘已经捏不到肉的下巴,心疼的问,“是不是底下奴才不尽心?!” 苏帘高兴地笑容洋溢,“是我自己要减肥的,免得被你嫌弃是‘胖狐狸’!”当初怀孕七个月的时候,玄烨就这么打趣过苏帘,没有哪个女人不在乎自己的外貌,苏帘也是如此。 “朕又不嫌弃你!”玄烨半是嗔怒地道。 “等你嫌弃我就晚了!”说着,苏帘去握他那只带着钻戒的手,如今她有了孩子了,就更不能失去玄烨的喜爱,以前苏帘是一个人还好,失宠了顶多自己日子难过些,但是如今若要孩子陪他一起过难过的日子,苏帘委实不愿!小猴子是她十月怀胎,用自己的精血,用自己的心力供养孕育的,她绝不会让他受委屈! 玄烨低头亲了亲苏帘柔软的脸颊,奶香与果香混合的气息,闻着叫人格外舒畅,一想着自己已经大半年没碰过苏苏了……玄烨不由心猿意马起来。苏苏看样子恢复得不错,而且肌肤更加白如牛乳,光洁如玉了。 于是,身随心动,玄烨搂抱了苏帘,便滚向帷帐之中。 内中缱绻,自是不必多说。 被折腾到半夜,苏帘出了一身的香汗,耳畔玄烨在调侃:“苏苏身上的体香,怎么这般果香诱人,朕都想咬一口呢!” 苏帘已经对这厮的无耻程度有了一定的抵御能力了,故而不但没多少害羞,反而抬起自己那白皙的藕臂,“你咬吧!” 玄烨“嗤”一声笑了,低头却在苏帘肩上落下一个温热湿润的吻:“朕怎么舍得……”不舍得咬——却舍得舔……玄烨大约是化身成狗了,一寸寸舔舐过苏帘那优雅的锁骨,娇嫩的肌肤上便留下一串串红印记。 苏帘被他吻有些意乱,但是她实在是腰酸腿软,早已浑身乏力,再来一次,她的骨头会散了架的! 不过还好玄烨顾忌着苏帘才刚生产完没多久,又吃了一通苏帘脸颊上的桃花胭脂,才停了下来,幽幽道:“明日便是满月了,朕得带六阿哥回宫办满月宴。” 这事儿,苏帘也知道无可避免,洗三草草在行宫办了,满月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在畅春园将就的。 玄烨抚摸着苏帘有些失落的脸蛋,道:“若不放心,便与朕回宫。” “我——”苏帘当然不放心,可是她真的不想回宫!她更担忧,玄烨会不会趁机不许她回行宫了!但是小猴子……自打出生便没有离开过她,苏帘这个做娘的如何能放心?小猴子是要记在乌雅氏名下的,现在表面上都对外宣称是乌雅氏生了六阿哥,只怕到时候出席满月,也得有德嫔抱着小猴子,想想苏帘就觉得不乐意。虽然乌雅氏不至于做伤害小猴子的事儿,但是当娘的哪个愿意把自己的孩子交给别的女人抱着?尤其是这个女人,也是她男人的枕边人!所以,咬一咬牙,还是得回宫一趟! “如果回去了,我暂住在哪儿?”苏帘特意咬重了“暂”字,暂时回去一两日,她忍忍想必也就过去了。而且她很不想回景仁宫,她和佟贵妃一直处于互相添堵的半敌对状态,苏帘可不想去面对佟氏。 玄烨笑眯眯道:“放心吧,你就住在养心殿就是了。”现在东西六宫都有了主位嫔妃,玄烨也不愿意叫苏苏居于旁人屋檐之下!想来也就只有养心殿最合适了,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他才安心。 苏帘这才松了一口气,随即一想养心殿那个地方……不由惊讶道:“我记得养心殿——是不许嫔妃过夜的!”养心殿的燕喜堂是嫔妃侍寝的地方,但是有一条规矩,侍寝完了就必须离开的,任何嫔妃,哪怕是贵妃也不能在养心殿度过一夜!能享受过夜权的,也就只有皇后而已,不过眼下玄烨死了两任大老婆,皇后的宝座还空悬着呢! “没事!”玄烨一副淡然的模样。 苏帘虽然有些心里不安,但是住在养心殿,总比住在景仁宫好!毕竟她的身份是个答应,若是去了景仁宫,只怕少不得要给佟贵妃请安呢!这些二年,苏帘不守规矩约束的日子过习惯了,还真一时半会适应不了从前那种对着别的嫔妃卑躬屈膝的日子呢! 得了玄烨如此准话,苏帘也就安心睡下了。RS 第二十六章、回宫办满月 苏帘是在翌日天都不见纹丝亮的时候就被玄烨从柔软的被窝里给揪了起来,虽然极度不满,还是得起床!玄烨以前偷偷来行宫过夜的时候,都是这个时辰起床回宫,方才不会误了御门听政的时辰。 一大帮子*女捧着洗漱用具上来伺候苏帘这个眼皮耷拉着的娘娘,苏帘就像个木偶似的被拾掇好了。 玄烨无奈地一笑,只得拉着苏帘的手同行,这般迷糊的样子,自己走路还指不定要摔几个跟头呢。 出澹宁殿殿门就直接登上暖轿,悠哉哉地,苏帘合上眼睛打了个盹,然后只记得大约是除了行宫西门,便被从暖轿中搀扶了出来,然后上了一个宽大的马车。 苏帘迷蒙着双眼问:“小猴子呢?” 玄烨弹了苏帘脑门儿一下,道:“在后头的马车里,在乳母怀里睡得酣熟呢!你放心就是了!” 得知小猴子安好,苏帘就打上盹了,脑袋一歪,靠在玄烨肩膀上,呼吸便均匀了。苏帘已经形成生物钟了,早晨不到辰时(也就是八点)是决计不会醒的,这会子正是困的时候呢!何况昨晚被某狼折腾了那么一通,现在还没休息过来呢。 天蒙蒙亮的时候,便到了紫禁城的西华门,从西华门直接驱车入内,皇帝的车架自然没有人敢上来查看。苏帘迷迷糊糊中,只记得入了内宫,便又换成暖轿,这下子轿子是直接抬到养心殿殿门前的,这里是皇帝专门处理政务的地方,白天是不许嫔妃靠近的。不过苏帘是被玄烨亲自带进去的,自然没什么人敢阻拦。 这会子,天大亮了,苏帘也总算是清醒了,玄烨却换了威风凛凛的朝服去上早朝了。 苏帘见叶嬷嬷在侧,便道:“小猴子醒了吗?快抱来给我看看!” 叶嬷嬷对于自家娘娘对六阿哥的称呼……实在是无奈得紧,还好万岁爷没有因此而动怒!阿哥那是金尊玉贵的天潢贵胄,哪儿叫这么个小名儿?实在是、实在是她都无法用言语来形容了! 乳母马吉特氏嬷嬷稳健地怀抱着襁褓上来郑重行了礼,苏帘掀开一瞧,不禁笑了:“这小家伙,还睡着呢!真是个小迷糊。” 叶嬷嬷无奈叹了口气,娘娘您才是个迷糊的吧?小阿哥这个年纪贪睡很正常,您就……不过这话叶嬷嬷只在心里头想想而已,自然是不会说出来的。 小猴子的乳母总共有八个,不过这回匆匆回宫,只带了二个,除了眼前这个生得白胖的马吉特氏,还有一个细眉细眼不多话的舒尔都氏,这二人和宫里其他的宫女、嬷嬷不同,不是包衣旗,而是满军旗下五旗普通旗人出身,是奶口府一早就选好的。必得是身体健康,生的孩子也健康,体无异味和疤痕,体态丰腴,五官有福相,家中祖上三代没有出过什么错事才成!选拔的标准不可谓不严格! 两位乳母都十分尽兴照顾小猴子,能给皇子做乳母,也算攀上高枝了!日后她们的家族夫君的荣耀算是都寄托在这个才刚满一个月的孩子身上了!她们比任何人都希望小猴子健健康康长大。 苏帘对乳母也是不吝啬赏赐,到底是日日都要照顾自己孩子的人,万一那个生了一丁点怨怼之心,弄不好就不会尽心照顾小猴子了! 马吉特氏笑语连珠:“阿哥乖巧着呢!极少闹人,奴才活了这么多年,便没见过如此可人又懂事的孩子呢!到底是龙子,血统高贵,当真是与众不同!” 叶嬷嬷笑着道:“主子不妨再睡一会儿吧,满月宴要等皇上下朝之后才能办呢!” 苏帘这会儿清晰了,但不愿意睡了。扭头打量着此地,乃是养心殿后殿的东暖阁,叫做体顺堂,因为前殿是处理政务的地方,苏帘显然不适合,只不过体顺堂西边那个耳殿就是嫔妃被召幸侍寝的燕喜堂……要是玄烨今晚翻牌子,只怕她这里都能听见叫床声。 魏珠麻利地过来请了安,道:“娘娘万福!皇上特叫奴才来听候娘娘吩咐!” 苏帘指了指不远处那冒着烟的铜鎏金狮钮双耳三足熏炉道:“我不爱闻熏香的味儿,把那个熄了吧!” 魏珠惊讶地道:“娘娘,那可是上好的龙涎香啊!” 没错,就是什么狗屁龙涎香,味道浓郁得刺鼻,真不明白,玄烨为什么天天都要焚烧这个,熏炉焚香,应该是不完全燃烧吧?不会产生什么有害粉尘或者气体吧?反正苏帘对熏香这种东西不感冒。上辈子她倒是有熏精油的习惯,可惜这个时代没那种好东西,苏帘也不记得精油是怎么制造出来的。只好在自己屋子里摆点时令盆景了。 熄了龙涎香,又开窗通了风,果然体顺堂便清新多了。 办满月宴的地点设在距离慈宁宫比较近的延庆殿,不过当然了,以太皇太后的高龄和身份,自然是不会亲自来一趟的,但是太后却来了。苏帘是跟着玄烨去的,去的时候怀里亲自抱着刚吃足了奶水,还幸福地打着饱嗝的小猴子,乘坐着一顶不大起眼的肩舆,不消半个时辰便到了目的地。 满月宴主要是面向内宫嫔妃的,瞧着殿中济济一堂、春兰秋菊、各显姿色的嫔妃……莺莺燕燕福身下来齐刷刷给玄烨见礼——苏帘则穿着一身天水碧的旗服,踩着花盆底子鞋,一副不起眼打扮,不认得的怕是还意外是那个宫女呢! 不过就算苏帘想装得低调,也有人不肯叫她低调,佟贵妃和蔼微笑着道:“可算见着咱们六阿哥了!你说是吧,德嫔?” 德嫔现在估计很尴尬,因为名义上六阿哥是她生的,但是到满月她才终于见着一面……还这有够那啥啥的!不过德嫔涵养还是十分过人的,立刻便温敦地笑了,对苏帘道:“有些日子没见苏妹妹了,妹妹可还好?” 德嫔这么一问,便人人都晓得抱着六阿哥的便是畅春园行宫里那位大名鼎鼎的乌苏里答应了!顿时无数双眼睛齐刷刷朝着苏帘瞄了过来。 苏帘立刻抱着小猴子朝玄烨身后缩,以眼神示意:喂,赶紧解决你那群饿狼似的女人!! 玄烨端坐上位,平淡地饮了一杯鹤年贡酒,却微笑着看着太后博尔济吉特氏。 太后会意,呵呵笑了二声,对苏帘道:“快抱过来给哀家瞧瞧!” 苏帘小碎步上前,特意弯下身子,把小猴子粉嫩嫩、奶香袭人的小脸露了出来,太后顿时眉开眼笑:“长得真是可人,白净白净的!”说着,便亲自抱了小猴子在怀,一副喜欢得不得了的样子。 佟贵妃的位置本就在太后下手的第一位,故而稍稍一歪身子,便能看见六阿哥,她含笑道:“太后说的极是!这般白净得跟羊脂玉似的,一看就是随了他亲额娘呢!” 德嫔尴尬地立在旁边,只能装聋作哑。论起肤色,德嫔自然不黑,但生生是比不过不擦粉,便白如牛乳的苏帘了。众人早对德嫔以包衣身份封嫔不满,佟氏一打开话匣子,立刻便有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讨论六阿哥是如何如何像他的“亲额娘”。 趁这个时候,太后身边一位嬷嬷悄悄搬来了一个小绣墩,低声道:“您快坐下吧。” 苏帘明白,在这种场合,玄烨不能对她太体贴,什么关切都得借太后表达出来。默默坐在太后身后位置上,她自然感受地道玄烨那迂回的庇护,便极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一声不吭。至于德嫔,没人逼迫她做小猴子名义上的生母,苏帘也没本事替她解围,有本事解围的二位都不发话呢。 德嫔是个很聪明的人,懂得如何化解自己的危机,她恭恭敬敬走到太后身旁,小心翼翼地请示道:“太后娘娘,阿哥沉重,让奴才代劳吧。” 太后微笑着看了玄烨一眼,玄烨却轻轻瞄了苏帘一眼,最后玄烨才发话道:“德嫔你抱着,一旁服侍太后吧。” “是!”德嫔顿时欣喜地眉梢微扬,只是她抱孩子的动作……着实手生得很,小猴子一抱入她怀中,顿时便裂开嘴,哇哇哭了起来。 苏帘不由急切地望着,心如猫爪子挠,若不是碍于规矩,她真想上去一把抢夺过来。 佟贵妃语气清淡地道:“德嫔到底没亲自照看过孩子,还是交给阿哥生母抱着比较好。” 苏帘忍着焦急,只好提醒德嫔道:“托着他后脑勺。”这种状况,她是绝对不能照着佟贵妃的“建议”去做的,那是生生去扇德嫔好不容找回来几分的脸面!如无必要,苏帘不想去得罪任何人!怎么说,她和德嫔还是盟友关系呢——虽然互相利用的成分更多一些。 德嫔是个聪明人,立刻便明了了苏帘的意思,转变了一下抱孩子的姿势,果然小猴子觉得舒服了,也就不哭了。德嫔这下子才总算是松了一口气,又面含歉意地看了苏帘几眼。RS 第二十八章、祖孙交锋 这话无疑是印证了苏帘心中不好的猜测,深吸了一口气,再度郑重跪下,字字清晰地道:“回太皇太后,连太子都无有在您膝下承恩之福,奴才不敢叫六阿哥有所逾越。” “这个不必你提醒!哀家也没那个精力照顾曾孙儿,哀家会给六阿哥寻一个出身高贵的养母!”太皇太后薄唇中吐出如斯清冷的话。 苏帘性子并非强势之人,但是骨子里却也没有受人摆布的奴性!何况要让自己的孩子归属于旁人,苏帘焉能顺从?!便抬头,露出笑容,看着太皇太后,道:“回太皇太后,皇上已经赐奴才为六阿哥养母,而您与皇上祖孙情深,想必不愿、亦不会置皇上与言而无信之地!” 太皇太后面色依旧,分毫没有因为苏帘那“冒犯”的话,而露出丝毫怒色,只是语气愈发冷清:“哀家——不会叫包衣奴才养育皇子阿哥!” 苏帘身子微微一抖,来的路上,她已经有了足够的心理准备,苏帘明白自己不受太皇太后待见,她本也不介意受些冷遇。不会叫包衣奴才养育皇子阿哥——这样的话,真真是刺进苏帘心头痛处。她的身份,的确依旧是包衣奴才,哪怕是生了阿哥,也不会有丝毫改变曾经的出身。 若只是一个“包衣奴才”的羞辱便罢了,忍忍也就是了,叫苏帘无法容忍的是小猴子的抚养权要被太皇太后剥夺。死死咬着嘴唇,跪在冰冷的五福捧寿青砖墁地上的膝盖隐隐刺痛,苏帘强忍着冲动的欲望,强忍着不叫自己做出出格的事情。 一旁太后终于开口道:“皇额娘,咱们还是顺着皇帝的意思来吧。” 这一刻,苏帘无比感激太后,纵然她的帮助,不见得全然出自真心。太皇太后却恍如没有听见太后的话,“宜嫔就不错,出身上得了台面。” 这话亦是在暗指,苏帘的出身上不了台面,记得当初,亦是宜嫔求了太皇太后让五阿哥养育在太后膝下的,莫非也是这个缘由让宜嫔入了太皇太后的眼缘? 太后急忙道:“宜嫔养着郭贵人的公主呢,怕是忙不过来!” 太皇太后微微露出几分不悦道:“只是个丫头,又不是费事!” 太后无奈垂首道:“请您三思。乌苏里氏一没有干政碍着社稷安稳,二没有独宠防着皇子绵延,且将六阿哥记于德嫔名下,由她自己抚养,也不算违了祖制。” 苏帘咬牙垂下头颅,道:“奴才卑微,不值一虑!但请太皇太后,勿要将皇上金口玉言与太后之谏言皆置若罔闻。” 太皇太后冷眼道:“哀家的话,亦是金口玉言,绝无收回的可能!” 苏帘缠枝莲纹袖底的粉拳渐渐紧握了起来,为了小猴子……她可以不惜一切手段! 太皇太后看了一眼六阿哥,对苏帘道:“你谢恩吧。” 连太后都不能说服太皇太后,难道她真的只能认命,难道就真的只能把小猴子拱手让给旁人?!当初宜嫔的先机一步,叫苏帘只能用放弃玉牒的方法来保住孩子的抚养权,如今太皇太后却要将小猴子交给宜嫔抚养!! 太皇太后强权威严之下,苏帘几乎喘不过气来,让出孩子的抚养权,是她万万无法接受的事儿!!可是,连太后都说服不得太皇太后半分,她还能指望什么人呢?玄烨么?他在延庆殿说,随后就来,可为什么到现在还不来?!苏帘的心,焦急万分。 这时候,一个太监进来禀报说:“皇上御驾已经到了慈宁门。” 苏帘心中一喜,她如今,已经将一切的希望都寄托在玄烨身上,虽然她也担忧,玄烨朕的能违拗得了太皇太后吗? 思忖至极,熟悉的脚步声已近来临,几个龙行虎步上前,玄烨一膝跪下行礼道:“孙儿给皇玛嬷请安,皇额娘万安!” 太皇太后幽幽道:“皇帝怎么这个时候来了?” 玄烨笑着起身,道:“乳母都在养心殿呢,胤祚已经两个时辰没进食了。朕担心您太喜欢六阿哥,反倒把他饿着了!” 太皇太后微微一笑:“那皇帝把乳母带来就是了,哀家打算留六阿哥在身边几日。” 玄烨呵呵一笑,道:“孙儿可不敢叫皇玛嬷劳累着!”——这句话,语中别有深意。 太皇太后身子不动如山,“哀家打算为六阿哥择一个出身体面的养母。” 玄烨掷地有声地道:“朕已经定了乌苏里氏抚养六阿哥,天子一言,当如九鼎。” 太皇太后笑道:“皇帝是叫哀家把说出的话给收回来吗?”淡淡的话中,似乎有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压力。 玄烨笑着眯了眯眼睛,隐隐有凛冽之余光湛湛如寒铁,他直言不讳地道:“朕正是此意!” 跪在一旁的苏帘看着他们祖孙交锋,玄烨没有半分让步的样子,叫苏帘稍稍安心几分,但是太皇太后那同样半点不让步的态度,叫苏帘又揪着一颗心。心,高高悬着,早已感受不到膝盖上的触痛。 太皇太后静默了片刻,转而语气涓涓地道:“前头四阿哥给了宫里位份最高的佟氏抚养,五阿哥更是给太后抚养,六阿哥——也是皇帝亲子,皇帝可别厚此薄彼。” 玄烨笑容款款温和:“皇玛嬷的意思,是叫朕封乌苏里氏一个尊贵的位份吗?呵呵,孙儿也正有此意呢!” “皇帝!!”太皇太后忍不住打断了玄烨的话,“你可要三思!” “朕做什么事,都是经过深思熟虑的!”玄烨眯着的眼睛透着某种不容反驳的意味。 见祖孙有针锋相对之势,太后忙笑着开口道:“皇额娘,六阿哥还小,您要是喜欢,也不必急于一时。” 苏帘原以为,太后的话只怕还是不顶用,却没想到,太皇太后竟然面色一下了温和了下来,长长叹一口气道:“哀家老喽!竟然连皇帝都嫌弃了!” 太皇太后这番暮气沉沉的样子,玄烨也只好缓和下语气来,道:“皇玛嬷可别说这种话,孙儿打小就是养在您跟前的,一心望着您颐养天年,丁点不愿您烦累着呢!六阿哥看着乖巧,晚上的时候,却闹腾得紧!” 太皇太后面色这才舒缓了几分,却愈发和蔼,看着还跪在一旁的苏帘,便道:“乌苏里氏,你起来吧。” 苏帘虽然对太皇太后莫名其妙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感觉不对劲,但是可以不用跪着了,她自然是高兴的,急忙道:“谢太皇太后。”可是跪了这么久,膝盖已经发麻了,只好一手按着地面用力乘着身子。 还是魏珠那小子机灵,忙不懂声色上来搀扶。玄烨见了,眼下不由一暗,有某种不悦与愤怒一瞬间便隐藏了起来。 太皇太后半是怨怼地看着太后:“哀家老了,记性不好,怎么你也不提醒提醒?” 太后忙低头告罪:“是我的不是。” 太皇太后看着玄烨道:“皇帝坐下说话吧!”又道:“给乌苏里氏也搬个绣墩!” 玄烨自然是熟稔地坐在西边第一个黄花梨木椅子上,苏帘福身道了谢,狐疑万分地将小半个屁股落在绣墩上,太皇太后……莫非有人格分裂症?刚才玄烨没来的时候,还是太后怎么劝都不听呢,这会儿竟然太后随便求了一句,就转变态度了?竟然对她也这么好了? 太皇太后手里缓缓捻着一串佛珠:“乌苏里氏的位份,皇帝自己瞧着办吧,晋个贵人还是嫔的,倒是不打紧。” 哈?!!苏帘傻了眼……太皇太后明明很嫌弃她是包衣奴才的,怎么这会子竟然是如此亲和的态度?!苏帘觉得信息量略大,脑子转不过弯儿来。 玄烨却道:“刚才孙儿不过随口说说罢了,乍然晋封到底不合祖制。只是六阿哥身体不大好,才想着把他养在畅春园的。” 苏帘嘴角抽搐,你那只眼睛看见我的小猴子身体不好了?小猴儿明明健康得很的!!这种瞎话,谁信?! 太皇太后却若有所悟的样子,点了点头:“原来如此!倒是哀家误会了!也是皇帝不对,不早早与哀家说明!” 苏帘脖子僵硬,太皇太后——居然深信不疑???!苏帘很像把这对祖孙的脑壳子给瞧开看看,里头到底是什么逻辑!刚才还对峙着呢,这会儿竟然是齐心了? 玄烨含笑略垂首道:“是孙儿的不是!一时忙着政务,竟忘了与您禀明!” 太皇太后呵呵一笑,柔和地看着苏帘道:“不过也不能太委屈了乌苏里氏,六阿哥记在德嫔名下也就罢了,虽不易给她加封位份,那么哀家就赐她一整套嫔位仪仗吧!” 苏帘已经游离在半梦半醒中了,太皇太后刚才后所了啥?赏她一套嫔的仪仗???! 玄烨低头咳嗽了两声,道:“乌苏里氏,莫不是欢喜坏了,还不快谢恩?” 苏帘忙嗖地站了起来,机械地蹲身一福:“谢太皇太后恩典!”玄烨既然让她谢恩,看样子那什么嫔位仪仗接了也没关系了?RS 第二十九章、养心殿娘娘(1) 苏帘离开慈宁宫回养心殿的路上,就是坐着太皇太后赏赐的嫔位肩舆回去的,一路上她都在思索慈宁宫里的各种不对劲、各种拧巴…… 玄烨回首幽幽道了一句:“别瞎想了——反正你的小脑袋瓜子也是想不明白的!” 苏帘愤愤地鼓了腮帮子,你丫什么意思?老娘很笨吗?!不过她却是想不明白,太皇太后为什么变脸比翻书还快!莫非是更年期的老太太都这么不正常吗?! 一路回了养心殿,玄烨去批折子了,苏帘还是呆在体顺堂,脑子里把白天发生的事儿在脑袋里细细的过滤。 首先是去了慈宁宫,太皇太后对她各种不待见、各种冷漠——苏帘感觉得出来,太皇太后是真心不喜欢她的!甚至玄烨去了,太皇太后还是各种不爽,直到太后的一句话——竟然成了扭转形势的关键!!苏帘不断咂着其中的关键,明明太后那几句话分明是油滑得两边都不得罪的,怎么竟然叫太皇太后骤变态度?! 玄烨批完折子回到后殿体顺堂的时候,苏帘已经想事情想得脑袋瓜子都要裂开了! 玄烨笑着敲了苏帘的脑门子一下,道:“怎么,还是想不通?” “嗯。”苏帘点头,可怜兮兮地看着玄烨,求解释嘤~~~~ 玄烨呵呵笑了,淡淡道:“皇玛嬷只不过是想找个台阶下罢了!” 一语惊醒梦中人,苏帘讶异地道:“找台阶下?!” 玄烨放下手中的折扇,道:“皇玛嬷重规矩,难免会不怎么待见你,可是朕不能一开始就陪着你去,否则皇玛嬷会更加不满。由皇额娘陪着你去是最合适的,若是皇额娘能顺顺当当劝住皇玛嬷自然是最好。若不能,朕就得亲自走一趟了。” 玄烨笑着继续道:“朕等了许久你都没回来,便只好摆驾亲自去了慈宁宫。皇玛嬷是个不轻易让步的人,但是若朕执意坚持,她也没法子,拗不过朕,皇额娘适时的开口,便成了她的台阶了。” 苏帘若有所悟地点点头,原来是这么回事……得,祖孙俩还各自算计着呢——只不过,不知怎地,苏帘还是觉得哪里有点不对劲,但是实在想不起哪里不对来。唉,宫里的人啊,一个比一个费脑子! 而玄烨的眸底却染上了一层不易察觉的阴影,眼角的余光略瞥向东南侧慈宁宫的方向,隐然怒色翻涌。但是,不过少卿,他便笑了,嘴角勾起的弧度是狡黠的。笑过之后,却是黯然神伤。 苏帘看着玄烨那调色板一样变化的脸色,不禁更加狐疑了!他们祖孙俩,肯定在算计什么!!! 慈宁宫,夜都深了,太后还未离开。 太后无比歉意地开口:“额娘,为了我,只怕是损了您和皇上的情分了!” 太皇太后幽幽叹了口气,语气哀愁得绵绵不绝:“我这把年纪了,为科尔沁做的,都做完了,只是唯独不放心你!皇帝这些年对你,只不过是碍着孝道!我是看在眼里,愁在心里!生怕我哪一日走了,皇帝对你怕是连那些面子功夫都懒得做了!一想到这里,我如何能安心闭眼?” 太后不禁落泪,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当年为了科尔沁,我硬是把你也拉进这人吃人的地方!你受了那么多年的委屈,如今都是太后了,还住在寿康宫里!寿康宫?!那是什么地方?是给太妃、太嫔住的地方,你是福临的皇后啊!怎么能和那些人一起住在寿康宫?!”太皇太后连连拍着案几,有发不出的火儿来。 太后连忙擦着泪水,“那有什么打紧的,总比先帝在的时候好多了,至少没人给我气受!”太后也明白,没再受气不是因为她是太后,而是因为太皇太后一直护着。太皇太后其实早年就提过,要让她一起来慈宁宫住着,可皇帝心里挂念着是她的生母,她的生母都没能再慈宁宫住上一天,如何愿意她住在着最华丽、最荣耀的地方?太后何尝心里不觉得憋屈呢,但是想想从前的日子,便不难受了。 太皇太后温声道:“我虽然不喜乌苏里氏这个女人,但是也不是容不得她。但凡不碍着朝纲,我何苦与皇帝为难?何况如今皇帝心思难定,有时候我把握不准,不过这回,倒是掐准了,皇帝她——怕是真动了几分情了!” “我愈发对她不好,皇帝就得求着你,承着你的情,自然会更敬着你。”太皇太后一语道出其中微妙玄机,又提醒道:“想法子叫底下透露给乌苏里氏知晓,你这个太后还住在太妃们的住处呢!她若是知恩图报的,必然会为你吹吹枕头风。” “皇帝他——会不会看透了咱们的用意?”太后忧心忡忡地问。 太皇太后却笑了,“或许看得透,或许看不透,天才晓得呢!”这话确实说得十分轻松,看不透自然是好,看得透倒也不是十分打紧…… 养心殿。 用了晚膳,便进有太监恭恭敬敬端着绿头牌进来了,苏帘初窥此物,倒是有些好奇,上头都是按照位份加姓氏写着,譬如最显眼的就是贵妃佟佳氏、宜嫔郭络罗氏等。 玄烨瞅了一眼,笑意朦胧地看着散发了醋意的苏帘,却没叫敬事房太监退下,反而优哉游哉仔细看了几个托着绿头牌的托盘,最后竟然还翻了一个! 苏帘登时气鼓了脸蛋,靠,燕喜堂就在旁边,她可不要听玄烨跟别的女人滚床单的声音! 玄烨手里拿着那个绿头牌却递给苏帘瞧,苏帘原是扭过了头去,懒得看的,但是到底经不住好奇心瞄了一眼,这一瞄,顿时眼睛睁得老大,因为那绿头牌上写着:答应乌苏里氏! 苏帘忍不住脸红如猪肝,“怎么会有我的牌子?” 玄烨把玩着那崭新无比的绿头牌,眯着丹凤眼,亲热地打趣道:“苏苏也是朕的嫔妃,怎么会少了你的绿头牌呢?” “我……”苏帘忸怩道,“我不要被卷成春卷送到你床上……”那太难看了,简直就像是盘里的一道菜——专供皇帝享用的菜! 玄烨被苏帘的话给逗乐了,“春卷?形容得倒是贴切无比呀!” 苏帘没有被卷成春卷,不过依旧还是被玄烨饕餮享用了一通,就在这体顺堂。体顺堂这地儿,本就是玄烨晚间歇息的地儿,就算以前召幸嫔妃,那也是在燕喜堂完了事儿,也是要过来睡着的。所以,那燕喜堂纯粹是嘿咻一会儿的……之后嫔妃固然要被抬走,玄烨也不在那儿入睡。 翌日凌晨四点钟的时候,苏帘正睡得美的时候,便听见太监尖锐的嗓音:“黎明即起——,万机待理——” 靠!!被吵醒了的苏帘相当不爽,这干啥呢?天还没亮呢!!就吵着人起床?苏帘嘟着个惺忪的脸蛋,她很像出去抽人! 玄烨却一骨碌起来了,安慰地摸了摸苏帘的额头,道:“苏苏接着睡吧。” 当皇帝真不容易啊……苏帘不由暗叹。 玄烨既起了,那外头太监就没继续嚎嗓子。不过玄烨起了床,更衣洗漱之后,却不是立刻起上朝,而是掌了灯,去了前头书房诵读列祖列宗圣训,读一个来时辰,才用早膳,待到天明时分,才去上早朝。 苏帘是个懒虫,倒床一眯,睡到辰时方才起身。 这番来得急促,没带太多人,除了叶嬷嬷,便只有绣屏、绣楼姊妹俩,故而还得养心殿的宫女上来帮忙伺候着。 穿衣起身,苏帘懒懒打了个哈欠,叶嬷嬷便上来为她梳头,苏帘想到昨天是多亏了太后前前后后没少说好话,便问:“嬷嬷,你说我是不是该去给太后请个安,道个谢比较好?” 叶嬷嬷梳着青丝,道:“这事儿,您还是问问万岁爷再说吧。” 苏帘嗯了一声,问:“太后是住在哪个宫呀?”慈宁宫历来是太后住的地方,可是如今住着的是太皇太后,太后……应该不是也住在那儿的。 “这个……”叶嬷嬷不禁有些尴尬。 旁边一个奉上湿帕子的宫女道:“回娘娘话,太后娘娘住在寿康宫的正殿。” “诶?”苏帘不禁惊讶了,“寿康宫那不是太妃住的地方吗?”这点苏帘记得很清楚,以前福全和常宁的妈都是住在那儿的——堂堂太后居然也是住在寿康宫的? 叶嬷嬷干笑了笑,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儿。” 那长得乖顺的小宫女叫做翠羽,她眉如隽烟,不禁微微叹息道:“太后娘娘是极和蔼的人,可惜了,竟还要太妃太嫔们挤在寿康宫。娘娘要是去了,只怕太后娘娘反而难堪呢。” 苏帘疑惑道:“为什么太后不住在慈宁宫呢?”慈宁宫那么大一个地儿,多住个人应该不妨碍什么吧?而且太后是太皇太后的娘家侄孙女,应该不会介意她也住进来的吧? 翠羽脸上露出为难之色,低下头道:“奴才不知……” 苏帘只好又去看叶嬷嬷,叶嬷嬷却尴尬地笑了笑,“这个嘛……奴才久不在宫里,故而不晓得。” 苏帘憋了一肚子的疑问,可偏偏身边人都是三缄其口,可她分明看得出来,她们是知道缘由,却偏偏不告诉她!RS 第三十章、养心殿娘娘(2) 一直等道玄烨下朝回来,苏帘才问他,为什么太后不住在慈宁宫。 玄烨的脸色瞬间就变了,沉下脸道:“这个你不需要知道!” 苏帘瞧着不对劲儿,虽然心中更加疑惑了,却没深问下去,转而道:“那我什么时候回行宫呀!”宫里这地儿,她是一天也不想多呆。 玄烨柔缓下神色,笑意朦胧地道:“急什么!” 苏帘立刻瞪着他道:“你改不会是想把我一辈子都关在体顺堂吧?!” 玄烨脸上笑容大大的,“怎么会呢?顶多住到入夏罢了!” 靠!!!苏帘一听,立时恨不得扑上去咬他一口,住到入夏,这种话你都能说得出来?!开什么玩笑?!整天和你那一个加强连数量的嫔妃们住在一个宫里……苏帘想想就觉得头皮发麻。 苏帘苦涩着小脸蛋,用一双满是哀求的眼睛望着玄烨:“我想回行宫。”现在春景秀丽,畅春园的花儿朵儿可都开了,比这四四方方的紫禁城可叫人舒坦多了。 玄烨笑眯眯地安抚着:“乖,苏苏莫急,安心住在这儿。朕知道你醋劲儿大,朕不召嫔妃,只与你一人好。” 这话生生叫苏帘闹了个大红脸,可是这专宠是那么好玩的事儿吗?在行宫,那些女人手伸不过去也就罢了,如今在宫里,她若是还霸着玄烨,只怕有得是人要磨牙了!被人嫉恨,可不是什么得意的事儿。何况还有位态度诡异的太皇太后,苏帘很怵这位历经四朝的老太太…… 苏帘只得卖可怜哀求:“让我回园子吧!我如今住在养心殿,已经是坏了规矩了,要是在这儿常住,还一直霸着你,只怕人人都要恨死我了!” 玄烨理了理苏帘细碎的刘海儿,柔声道:“朕会护着你的。苏苏……留下来多陪朕些日子吧,你可看到了,朕从早到晚,难得抽出时间去一回行宫。你若是在这儿,朕日日都能瞧见你。” “我……”苏帘也愁得很,她不是不愿意多陪着玄烨,而是千古以来,以宫廷为中心的争斗从来就没有停歇过,这个舞台,你方唱罢我登场,苏帘一直都是秉承着惹不起、躲得起的心态不去掺和。可玄烨不放她回园子,她还真没辙! 玄烨笑着拉着苏帘去了体顺堂西次间的书房,提笔写了一个“祚”字,笑道:“咱们的六阿哥,就叫胤祚如何?” 苏帘不禁皱了眉头,祚这个字,有国祚社稷的意思,无疑太扎眼了,或许……史上六阿哥的夭折,便有这个名字的缘故。苏帘摇了摇头,“换一个吧,这个‘祚’字我怕小猴子受不得这么大的福气。” 玄烨却认定了的样子,无比骄傲地:“朕的儿子,什么福气受不得?!” 苏帘只得叹了一口气,罢了罢了,有她小心提防着,必然不会叫小猴子面临夭折的命数! 住在养心殿日子,说实在的,挺闷的!体顺堂是玄烨的内书房,西次间放了四个檀木大书架子都摆满了书籍,苏帘闲着无聊的时候就去翻一翻,结果更是郁闷了,除了四书五经,就是什么列祖列宗圣训之类无聊的书籍。 玄烨在前头披着折子,忽的问了一句:“是谁叫娘娘晓得太后是住在寿康宫的?”玄烨也是忽的想起这茬事儿,苏苏——应该是不清楚这些才对的。 魏珠低头道:“是后殿的宫女翠羽说的。” 玄烨皱眉,道:“把她调去……”话说了半句,便戛然而止,玄烨不禁沉吟下来。 魏珠问:“皇上,调出养心殿吗?” 玄烨沉下眉头,道:“调到前殿伺候吧。” 魏珠登时一头雾水,他分明看出皇上是不高兴的,怎么不但没把翠羽撵出去,反而要调到身边伺候?魏珠不敢多问,忙下去办事了。 身边少了个人,苏帘当然不会察觉不到,何况那个叫翠羽的长得也挺漂亮的可人的,细一问叶嬷嬷,叶嬷嬷才支支吾吾说翠羽调到御前伺候了…… 苏帘登时便冒酸水了,玄烨身边又不缺人使唤,为什么把后殿一个漂亮宫女调去前头,还近身伺候?!身为一个女人的脑袋回路,到底是和男人不同的,遇着这种事,苏帘能不往歪处想吗?她可是晓得,不少的官女子、答应什么的,都是御前宫女出身!皇帝身边的宫女,自然是一个个水灵漂亮,就是预备着给皇帝起了兴致的时候用的! 小选上来的宫女,可都是削尖了脑袋想要去御前伺候呢!无他,这里晋升最快!想要由奴才变成主子,唯一的方法就是爬上皇帝的龙床!! 苏帘一想到这些,便气呼呼地摔下手里的银头象牙箸,怪不得今儿晌午叫人过来说,他不来后殿吃饭了,原来是有了新宠了! 叶嬷嬷忙到:“娘娘可千万别乱想!” 不乱想?难道她应该去想,玄烨特意发话弄一个漂亮宫女在身边,是单纯地想要把她当宫女使唤?谁信?!!昨儿才说不召嫔妃,原来是打算召宫女啊! “您信奴才一句吧!皇上是瞧着那丫头嘴巴唠叨,才不叫在后殿伺候的,怕烦扰着您和六阿哥!”叶嬷嬷是知晓内情的人,偏生又不好说出其中缘由,只好编了个这样的由头。 苏帘狐疑了一会儿,难道真是她多心了?那翠羽虽然有几分姿色,但是……苏帘从袖子里拿出一方西洋小镜子,照了照自己白嫩嫩的小脸蛋,不禁放心了几分,这宫里不少比她漂亮的宫女,玄烨没必要眼光差,找一个长得不如她的吧? 叶嬷嬷看懂了自家娘娘的举动,便道:“那翠羽虽则有那么二分姿色,却远远不及娘娘,皇上是何等高的眼光,如何看得上她?!” 苏帘收起小镜子,心想也是,去年在行宫,玄烨守着大肚子的她,憋了那么久都没偷吃,现在苏帘可没叫他素着呢!更没道理随便抓着一个就往床上拉了。何况这个时辰,玄烨是召见大臣,商量南方战事,忙着呢,只怕也没那个心思。 叶嬷嬷忙执起象牙箸,道:“娘娘,快用膳吧,凉了可就不好了。” 下午大约是南方的事儿处理完了,玄烨就回到后殿在体顺堂批折子了,苏帘特意嗅了嗅他身上,除了龙涎香的味儿,就没有旁的不该有的味儿,于是这才真正放心了下来。 只是她凑上去闻的这一举动,却叫玄烨纳罕了,听了笔,问:“怎么了?” 苏帘脸上一红,支支吾吾道:“没事儿。”她是不是太小心眼、太疑心病了点? 玄烨却是个爱打破砂锅问到底的人,搁下毛笔虎着脸道:“有什么话,不许藏着掖着!” “我……”苏帘有些忸怩,“你……那个翠羽……” 玄烨一听便明白了,嘴角顿时便带了上扬的弧度:“又犯醋了?朕是那种不管腥的臭的,都往榻上拉的人吗?!” 苏帘仔细打量了玄烨一通,然无比认真地点头道:“是。” 玄烨原是笑着的,可是苏帘这一个字,叫他瞬间就恼羞成怒了,他拍案而起斥道:“还敢说‘是’?!!” 苏帘振振有词地道:“从前你不就拉了一个卫氏上了榻吗?!”玄烨可是有前科的人,而且前科还不少呢!苏帘也不是无缘无故犯醋劲儿的!! 玄烨一噎,生生憋红了脸:“朕、朕……” 苏帘垂下眼睑,闷声道:“你要真想了,想去什么景仁宫、翊坤宫还是永和宫的只管去,只是别抬个进来,燕喜堂也就在旁边呢,我不想听那个声儿……”说着这话,苏帘想哭,若玄烨真就在旁边和别的女人滚了床单,她真受不了,去别的宫,总不在她眼皮子底下,总比抬人进来好。 玄烨长长叹了一口气,“朕答允你的事儿,何时不作数了?!朕说了不召幸旁的嫔妃,就绝不食言!!”说着拉了苏帘到膝上,去擦苏帘眼角挂着几乎要掉下来的金豆子。 入了夜,上了榻,苏帘由着他折腾得软绵。玄烨这样的身份,注定免不了三千佳丽和无数前赴后继的女人,她再不情愿,也得认了。如今能做的,就是尽量拢着他的心。其实心里还是有些奢望,想着有朝一日,或许能把这个公用男人,变成她自己专用的呢!虽说难度非常大,可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不是吗? 苏帘有一点长处,是玄烨其他女人比不了的,就是柔韧性,劈个腿都是小意思,横跨开了坐在他腰上,由着玄烨亢奋地顶来顶去……就是腰有点受不了,这运动真是累啊! 玄烨闷头在苏帘胸口磨蹭着,苏帘嘤咛道:“那是你儿子口粮,别乱挤!”本来奶水就不足,还好意思跟你儿子争! 玄烨得意地笑着,“这归朕了,胤祚有八个乳母呢!” 床笫之间的时候,玄烨真是节操没下线,苏帘见识多了,抵抗能力也强了。可怜了小猴子了……有这么个爹。RS 第三十一章、养心殿娘娘(3) 这一夜,苏帘被折腾得浑身酸软,软趴趴地连手指头都动不了了,玄烨低头咬着她耳朵道:“苏苏,再给朕生个阿哥!” 你妹!滚蛋!!知不知道生孩子有多辛苦!!她才十九岁呢,要不是有桃源世界这么个作弊利器,能这么快就养好了身子吗?!才刚出了月子,连休息都不让,还要继续生?!生你妹的!! “让我歇二年吧……”苏帘无力哼哼道。 玄烨一手托起苏帘那纤细滑腻的腰肢,不知从哪儿抄过来一个软枕便塞在了苏帘屁股底下。 靠!!根本一点也不尊重她的意见好不好?! 一连在养心殿住在七八天,直接导致的后果便是敬事房记档上的全都是苏帘的姓氏。窝在养心殿后殿的苏帘不晓得,现在整个内宫都沸腾了,无不羡慕嫉妒恨地管她叫做“养心殿娘娘”,意思是说皇上的养心殿都成了她的寝宫了! 有不少几个嫔妃到太皇太后和太后跟前嘀咕,可惜没想到的是二位老太太居然都装聋作哑。翠羽传过来话,说乌苏里氏有帮着太后吹枕头风,虽然一时半会还没见什么实际效果,太后却是巴不得苏帘继续得宠,那枕头风自然愈发有作用。太皇太后的想法则和太后是一路的。 两宫不发话,自然就只要去瞅着掌管六宫的贵妃佟氏了,少不得扎堆的时候,就那苏帘霸着皇上的事儿刺佟氏。 这一日,景仁宫颇为热闹,无他,因为今天正好是佟贵妃的生辰,传了宫里的戏班子过来咿咿呀呀一通,自然不少嫔妃都给这位身份最高的贵妃面子。 生辰宴上,宜嫔的妹妹郭贵人酸溜溜道:“原还以为皇上会来呢!” 这话生生叫佟氏脸都憋红了,前二年她过生辰,皇上可都是亲自来陪着的,可今年……谁都知道,皇上一心腻味乌苏里氏,小半个月都没翻牌子了! 跟在郭贵人后头的是那位被贬为答应的瑚尔浑氏,她更是阴阳怪气:“皇上如今可挪不动步子了?如今都是连东西六宫都不进了!” “哎呦,这可叫咱们怎么活呀!”连佟贵妃宫里的某位常在都幽怨无比的样子。 佟氏努力保持着端庄,道:“皇上政务繁忙,诸位姐妹该多体谅才是!” 郭贵人嗤嗤笑了,“贵妃娘娘好生贤惠!只是皇上哪里是政务繁忙,分明是有了新欢,即忘了咱们这群旧爱了。” 佟氏忍着怒火道:“郭贵人伺候皇上时日也不短了,该知道何为‘非礼勿言’!宜嫔有那个闲暇,还是多教导教导吧!” 宜嫔却笑盈盈摇着纨扇,“我这妹妹打小就是这般心直口快,娘娘素来大度,可千万别跟她一般计较!”说着,便转移话题道:“今儿怎么不见四阿哥,莫不是因为德嫔妹妹在此的缘故?” 德嫔正坐在宜嫔下手的位置上,一副如菩萨般笑容温和浅浅,只是宜嫔一提及四阿哥,她的眼底不由地滑过一丝暗伤。 佟贵妃正色道:“四阿哥还小,近日来脾胃不是很好,就不带他出来给各位姐妹瞧了。” 德嫔对面坐着的敬嫔王佳氏婉转地笑了:“德嫔妹妹这个做生母的,竟前前后后见不得四阿哥几回面儿。还是宜嫔最有福气,去给太后请安日日都能见着五阿哥。” 德嫔开口道:“我哪里有宜嫔姐姐那样好福气!”这话虽是恭维的话,却也是大实话,可偏生佟贵妃心里窝火得紧!可她却反驳不得,养在太后膝下,自然是比养在她膝下福气好!她若是反驳了,便是对太后不敬! 宜嫔抿嘴笑道:“若说着福气,谁比得过那位‘养心殿娘娘’呢?” 宜嫔一语出,四下都寂静了。这话可是狠狠戳着所有人痛点了,之前皇上去行宫,绝大多数都要干瞪眼,现在皇上在宫里,她们还是只能干瞪眼,嘴巴上都不说,心里早就嫉妒恨着了! 瑚答应受过苏帘“陷害”,故而恨色全都写在脸上,登时便气冲冲道:“宜嫔娘娘可抬举她了,她就是一答应,算哪门子娘娘?!!” 荣嫔一脸清淡之色地道:“她的嫔位仪仗可是太皇太后钦赐的呢,谁敢说她不是‘娘娘’?” 瑚答应咬牙切齿,姣好的面容透着恼怒的青黑色,“贵妃娘娘掌管六宫,是如今嫔妃中最尊者,您可不能由着一个不着调的包衣贱奴迷惑了皇上去!” 当瑚尔浑氏说出“包衣贱奴”四字只是,德嫔眼中有一抹恼恨之色滑过,她亦是包衣出身…… 佟贵妃景仁宫偏殿的纳喇氏贵人不由气恨地符合瑚尔浑氏的话:“娘娘,瑚妹妹话虽不中听,却是大大的实话,若是连您都不好好整治一下宫里的不正之风,只怕这些包衣贱婢一个个都要爬到咱们头上来了!”此话一出,乌雅氏不由攥紧了拳头,她的出身,便是她的最大痛处。 郭贵人也趁机煽风点火:“可不是么!那乌苏里氏不知道使了哪门子的狐媚之术,竟然勾着皇上只翻她一个人牌子,长此以往,咱们可都要被逼着退出一射之地了,贵妃可不能叫这等低贱之人继续污了养心殿龙床!” “够了!”佟贵妃乍然怒喝一声,“一个个拈酸吃醋,成什么样子!既入了宫,便都好好守着自己的本分!嫉妒乃女子之大忌,你们的女诫女训都读到哪儿去了?都浑忘了吗?!” 郭贵人却嗤嗤笑了:“妾是地地道道的满人格格,可的确没读过汉人那起子书呢!”说着,她婉转地笑了。 这话生生是讽刺佟贵妃了,谁人不知佟氏至今只是汉军旗呢!虽说汉军旗不比寻常汉人,但是汉军旗本就是由当年投诚满人的汉人组成的,这是人人都晓得的事儿。 未等佟贵妃暴怒,宜嫔急忙起身,福了一礼道:“妾的妹妹素来心直口快,您千万别往心里去。” 敬嫔王佳氏也是汉军旗,郭贵人那鄙夷汉人的话,早就叫她恼怒了,这会子便冷笑道:“哟,宜嫔娘娘这话说的,好像郭贵人是小孩子似的!只不过,就算是小孩子,也不能这般对贵妃娘娘不敬呀!连尊卑都不分了,看来郭络罗氏的家教还是……”说着,敬嫔只眼睛斜出几缕鄙夷之意。 郭贵人本就不是好脾气的人,这番夹枪带棒的话,气得她一张脸登时就涨红了。宜嫔立刻回首瞪了她一眼,道:“那金瑰酒又喝多了吧?什么浑话也敢说!若非是贵妃贤惠,早就罚你闭门思过了!长些记性,这世上像贵妃这般有度量的人不多!” 前头的话是叫佟贵妃没法子继续发作,后半句就是狠狠反驳敬嫔了。敬嫔听了,登时脸色红白交加,只能恨恨道:“郭络罗家的人都真是伶牙俐齿,本宫只学了妇德贞顺,自然是说不过宜嫔的!” 宜嫔笑盈盈反唇道:“我们满人都不喜欢藏着掖着,哪里比得上敬嫔那玲珑心肠、连珠唇舌?” “都少说两句吧!”佟贵妃头疼地揉着太阳穴,宜嫔与敬嫔早有不合,谁都不是省油的灯! “是!”宜嫔笑着道,“妾的妹妹喝醉了,还请贵妃容许妾带她回翊坤宫好好醒醒酒。” 佟贵妃摆摆手:“时辰也不早了,本宫也乏了,你们都散了吧。” 一场生辰宴,不欢而散,佟氏面上愈发苦涩。 苏帘窝在养心殿,却是快闷出毛来了,虽说养心殿这个地方不寻常,嫔妃无召是不能靠近,自然没人能上门子找麻烦。可前提是她得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才成!想着畅春园里的假山池藻,想着芙蓉园里的接天莲叶,想着兰藻湖里的锦鲤……苏帘感觉自己就像是被玄烨金屋藏娇了的小妾,外头还有一群对她肯定是已经咬牙切齿了的女人,苏帘是怎么不敢走出养心殿了。 佟贵妃的二十二岁芳辰,是过了日子苏帘才想起来的,额……她忘了倒没什么,关键是玄烨竟然也忘了。唉,真不知道这笔仇,会不会被记在自己头上。 “玄烨,你让我回畅春园吧!”苏帘枕着他的手臂,苦求道,如今都可是有风言风语都传进养心殿里来了,什么狐媚惑主、妲己转世的……可苏帘觉得自己的脸蛋还不大够格。 玄烨这回正趴在苏帘娇软的身躯上,把苏帘当成面团一样揉搓,正是酝酿那啥啥的关键时候,偏生苏帘来了这么句煞风景的话,于是气恼不已的玄烨低头在苏帘耳尖上狠狠咬了一下。 “啊!!你属狗的啊!”苏帘痛叫起来。 “朕是属马的——”——而且还是一只发qing的种、马! 苏帘急忙扯了被单子,一个翻滚,便把自己煎饼卷大葱一样给卷了起来,“你不让我回去,我就不让你得逞!”她现在的专宠,可是相当危险的事情,在行宫里她敢霸着玄烨,到了宫里……她还真后脊背发凉了。一个女人的妒忌已经很可怕了,一群女人的妒忌,那简直无法想象! “你!!”玄烨这回去情欲翻涌,浑身燥热,可苏帘包裹得严密,连一点肌肤都不露,生生叫他只有看的份儿,没有吃的份儿! “玄烨~~~”苏帘只好打出可怜攻势,“让我回畅春园吧!在宫里我天天都睡不安稳!”睡不安稳一般原因一是怕那群女人,二是这只马到了晚上太能折腾人了!饶是苏帘柔韧性过人,也有些吃不消了!这种事,隔三差五还一次来勉强能接受,要是天天来……靠,她这小身板可是要崩溃了! 玄烨愤怒地去撕扯苏帘身上裹着的被单,可惜——之前因为床上运动太激烈,撕坏了很多被单,所以现在这被单是韧性极佳的杭细,优点就是怎么扯都扯不烂…… 正在激烈对峙的时候,外头魏珠扬声禀报道:“皇上,不好了,景阳宫成嫔娘娘见红了!” 这一声话,叫苏帘愣住了,成嫔?宫里还有这号人物吗?见红?意思是怀孕的嫔妃?!再去看玄烨的脸色,已然是沉了下来,便对着外头吼道:“没用的东西,还不快去传太医!” 话是吩咐下去了,但是玄烨却没有要挪动步子亲自去瞧瞧的意思,转回头来对苏帘解释道:“成嫔早年便入宫了,身体一直不是很好,故而深居简出,朕原也很少召幸她,没想到——就去年那么一回,她就怀上了。不过从诊出有孕,胎相就一直不怎么稳当,好不容都七个月了,竟然还见了红……可见她是没福气的。” 苏帘没应声,玄烨这让女人怀孕生子的本事……历史上可是到了他老年都没怎么减弱过的!何况现在他正是年轻的时候,儿子往外蹦跶的频率肯定是居高不下的。RS 第三十二章、贤惠的佟贵妃 乳母舒尔都氏一大早便抱了小猴子到苏帘跟前,这小家伙倒是随遇而安,反而更白胖了几分。叶嬷嬷熟稔地为苏帘梳起一个寻常的把子头,用羊脂玉的压鬓簪固定,再装饰上几个灵巧的珠花,便算完工。 苏帘不喜欢把自己脑袋弄得沉甸甸,跟个珠宝展览似的,也不大爱用金的首饰,金饰用得好,是贵气逼人,用不好,就是俗气逼人了。 从乳母怀中接过小猴子,戳了戳她那柔软白嫩的腮帮子,小家伙也不恼怒,粉粉的小嘴巴只咕噜了几个奶香四溢的泡泡,用那黑白分明的澄澈大眼睛散发着自己欢喜的情绪。 斜看了一眼那西洋摆钟,已经是早晨九点了,苏帘肚子早就饿了,便问:“皇上还没下朝吗?” “这……”叶嬷嬷面上有些为难之色,却不敢不回答苏帘的话,便低声道:“皇上下朝便去了景阳宫了。太医说,成嫔娘娘的见红止住了,已经没有大碍了。” “哦。”苏帘垂下眼睑,便道:“那就通知御膳房备早膳吧。”在养心殿,自然苏帘也享受了一把叫那些专门给皇帝做御膳的御厨给做菜的待遇。 叶嬷嬷忙问:“娘娘想吃些什么?” 苏帘眼角一睨道:“我今天胃口好,想吃鲍汁海参、凤尾鱼翅、五彩驼峰、红烧鹿筋,再来一盏莲子雪蛤就成了。”别看只点了几道菜,可全都是稀罕的山珍海味——丫的,老娘吃不穷你!你个死、种、马!哼! 叶嬷嬷道:“娘娘,这鲍鱼和鹿筋都是干货,非得提前泡四五个时辰才成!驼峰也是至少两两个时辰才能做好,只有那鱼翅能快些。娘娘若想进补调理身子,不如炖个冰糖燕窝,再煨个鲨鱼肚鸡汁羹如何?” “行,让他们快着点!”苏帘也不想饿上好几个时辰。 论这食材的珍贵程度,莫不如养心殿的御膳库房,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凡是好的,都不会缺了!反正玄烨一早发话,她想吃什么就点什么,所以苏帘就不客气了。 一直逼近了晌午,苏帘嘴里嚼着味道颇佳的菊花佛手酥,玄烨没有回来,魏珠却进来禀报说:“佟贵妃派人来请您去景仁宫一叙。” 苏帘挑眉:“我要是不想去呢?”虽然佟贵妃不至于对她做什么,但是苏帘可不想和她打交道。 魏珠弓着腰道:“那奴才就去跟他们说您身子不适?” 苏帘微微沉吟,思索了一下东六宫的布局,便问:“我记得景阳宫的位置……皇上若从景阳宫回养心殿,必然是要经过景仁宫是不是?” 魏珠连忙道:“是!” “那就给我准备肩舆仪仗吧!”苏帘擦了擦嘴唇上的点心屑道,既然有人抬,苏帘才懒得犯贱自己用两只蹄子走过去呢!管她们瞧了是否会不爽呢! “嗻!” 吩咐了乳母抱着好好看顾小猴子,苏帘可不打算带儿子去,一则是这个宫里没有比养心殿更安全的地儿了,二则这回都快晌午了,虽说还没入夏,大日头底下走一趟,也不是个享受。 苏帘自从那天从慈宁宫回来,便没再出过养心殿的门儿,屈指一算,她可是已经有三年没去过景仁宫了。只在那日小猴子满月那天看见过佟贵妃一回,瞧着倒是好像比三年前更瘦削了几分的样子。看样子*里山珍海味没把她养胖,反而累瘦了。 一路乘坐着嫔位翟舆悠哉而去,前头有提着银质饰金香炉熏路的太监开路,左右七凤曲柄金黄华盖、红直柄花伞、金黄素扇等物华丽地高举,色彩缤纷,鲜艳夺目,倒也颇有气势。 景仁宫前,苏帘扶着叶嬷嬷的手背下了翟舆,便见景仁宫的首领太监徐公公应了上来,不失礼数地道:“苏小主万福,您且稍后,贵妃正在处理些杂物。” 斜看着如日中天的太阳,和徐未央那张比阳光还灿烂的笑脸,苏帘也没兴趣吃她的下马威,便淡淡道:“既然贵妃忙,我就不打扰了。叶嬷嬷,咱回养心殿吧,午膳想必准备的也差不多了。” 刚要转身,便见殿中佟贵妃的身边的一等宫女唤作瑞香的笑容款款走出来,“小主来了贵妃正在里头等着您呢!” 如此,便进了内殿,内中一应摆设与三年前并无大异,苏帘见佟贵妃正坐在紫檀木榻上,手里拿着大约是账册一类的东西,吩咐身旁的另一个二十出头的圆脸宫女:“我记得库里有一柄成色极好的和田玉如意,是当年太后赏赐之物,且取出来赏给成嫔安胎吧!” 瑞香挑开往次间的帘子,软声莺语禀报道:“娘娘,苏小主来了。” 苏帘踩着三寸的花盆底,微微一蹲身子,行了个简单的万福:“贵妃万安。” 佟贵妃脸上带着一如往常的端庄笑容:“早就想叫妹妹来叙叙话了,只是一直不得空暇。”说着,便吩咐瑞香给苏帘搬了个绣墩。 苏帘端坐,双手交叠放置在膝上,是了,佟贵妃当然是个大忙人,负责照看玄烨一干小妾们,不管她们吃喝拉撒还是怀孕生孩子,都在她照顾范围之内。这会子玄烨应该在成嫔处吧,佟贵妃这么紧赶着送玉如意过去,可不就是紧着显示自己的贤惠吗? 这时候有又一个十八九岁的宫女打帘子进了行了礼,却凑到佟氏跟前耳语了几句,那声音虽然小,苏帘因靠得近却也听见什么“一个多月”、“身孕”之类的字眼。 佟贵妃的面色陡然一变,沉默了数息,方才道:“知道了,你且退下吧。” 那宫女刚要退下,佟贵妃突然唤道:“等等!” “娘娘有何吩咐?” 佟贵妃道:“去取半斤上好的官燕,送去给卫氏补养身子吧。” 卫氏?!苏帘心里咯噔一下,不必她问,佟贵妃便笑容浅浅地道:“就是从前我宫里的卫官女子,因不幸落了胎,便挪去成嫔的景仁宫养病。没想到,她竟然是福气的人,衣不解带伺候见红的成嫔一天一夜,成嫔没事了,她倒是晕厥了,太医给诊脉,便诊出已经有了一个多月的身孕了。” 一个多月……略一推算,竟然是在她生了小猴子,坐月子的时候——想到此,苏帘难免郁郁,这个卫氏倒真有本事!连佟贵妃都把她撵出景仁宫了,在偏僻的景阳宫竟也能爬上玄烨的榻!成嫔昨日的见红只怕未必是意外呢…… 成嫔的胎月份浅的时候不稳,可是都到了七个月了,也该稳固了!怎么突然就见了红了? 景阳宫偏僻,可是再偏低,到底有个怀孕的嫔妃,玄烨少不得一个月去一二回,只要他去,卫氏便有机可乘。内中的算计与手段,苏帘没有亲眼所见,却也能揣度一二!成嫔无法侍寝,玄烨若是去了,她只能举荐旁人,这是可想而知的事情!但是苏帘无法理解的是,当初玄烨明明那么厌恶极了卫氏,那么嫌弃她的出身,怎么还会召幸她?!这个宫里那么多的嫔妃,谁不可以,偏偏非要是她?! 佟贵妃捕捉着苏帘面色的变幻之色,嘴里话却是照旧的贤惠无比:“景阳宫原只是个清净的地儿,没想到竟是个福地,成嫔与卫氏承宠都不多,却接连有孕,可见是风水福厚的缘故。”佟贵妃那带着掐丝金护甲的手轻轻从香盒中勾了少许香末,添加进了旁边香几上小巧精致的鎏金螭耳熏炉中,继续道:“她肚子争气,也该寻个时候跟皇上说说,晋她个答应、常在什么的才是。好歹都是有孕的人了,还是个官女子未免不宜……” 这种话茬子苏帘不想去接,佟贵妃贤惠,她可说不出这样的话,更做不到,索性闭上嘴巴了。 幽香在室内弥漫,不同于其他香料的浓郁,这是十分清爽的薄荷味道,很能提神。佟贵妃揉着自己隐隐作痛的太阳穴,深深嗅着那香味,问苏帘道:“怎么没带六阿哥过来?本宫只在满月上瞧了一眼,真是个可人疼的好孩子!” 苏帘随口便编话道:“胤祚吃了奶,在睡午觉呢。” “胤祚?!”佟贵妃右手小指上尖尖长长的护甲清脆地落地,正趁着她脸上的惊讶之色。 苏帘疑惑了,随即心里咯噔一下,难道玄烨给小猴子取的名字,只是私下与她定下的,还不曾告诉旁人?! 佟贵妃悠悠平定了几分神色,道:“六阿哥真是有福之人啊。” “贵妃谬赞了。”苏帘扯着嘴角笑了二下,她现在真是后悔不迭了,早知道就别顺口就把小猴子的名字叫出来了! 佟贵妃是个很会控制表情的人,只不过稍稍一会儿,连眼中的惊色与异样也都掩藏了下去,她道:“这番请妹妹,也是有一件要紧的事儿。”说着对旁边候着听吩咐的一个不到三十岁的瘦脸太监道:“去取十枚笔锭如意的银锞子来。” 佟贵妃看着苏帘道:“宫里一早的祖制,答应若能生下皇子或公主,到满月时可得到恩赏银五十两、帛十匹。原本一早就该给妹妹了,是我一时给忘了。这十枚笔锭如意,一枚五两重,刚好是五十两,你且先收着,那十匹帛,我待会儿叫人从库房取出来给你一并带走。” 苏帘有点风中缭乱……原来给皇帝生一回孩子,竟然只给五十两银子,这阿哥公主的是不是价格太低了点?RS 第三十三章、跟贵妃讨薪 苏帘是呆愣住了,可是叶嬷嬷却清醒得很,没得苏帘反应过来,她便开口道:“贵妃娘娘客气了,皇上一早就恩赏了我家娘娘千两黄金,实在不该收您这份了!” 额?玄烨什么时候给他生孩子的辛苦费了?? 叶嬷嬷笑着道:“娘娘忘了,去年年底就给了,造办处打造的金瓜子两大盒共计一百两金子,金如意锞子一百枚、金海棠锞子一百枚还有金梅花锞子一百五十枚,加起来林林总总一千多两的金子呢。” 苏帘点了点,的确有这么回事,但是那些是玄烨给她打赏下人用的呀!根本不是孕妇的辛苦费、营养费好不好?只不过,苏帘没有反驳,佟贵妃那举手投足之间高高在上的打赏态度,她着实有些不爽。 佟贵妃面色依旧端庄,“皇上赏赐是皇上看重妹妹,我这份赏银是祖制所定,妹妹不必觉得心有愧疚。”话说得和蔼,但是处处透着上位者对下位者恩赏的态度。 苏帘明白,佟氏对她不爽很久了,能有机会叫苏帘踩在脚底下,佟氏自然不遗余力。佟氏如今的心态,看待苏帘还是像看待以前需要仰她鼻息存活的小小答应。 叶嬷嬷立刻道:“贵妃容禀,生产赏赐,乃是答应独有的,只因答应年俸禄微薄,才有额外赏银。只是我家娘娘,一早用的便是不下于贵妃的年例月例,着实不该要这些额外银子了。” 什么叫不下于贵妃的年例月例?生生是直指佟氏。如今宫中,除了佟氏,没有第二位贵妃!这几年,苏帘的明里暗里的用度如何,佟氏自然不会不清楚,所以叶嬷嬷这话是狠狠刺进她心里了。佟氏可以容忍苏帘得宠,却无法容忍苏帘有一丝一毫凌驾在她之上,所以才会有今日这番看似恩赏,实则是打压的举动! 佟贵妃细细打量着叶嬷嬷,拖着着长长的语调道:“这位嬷嬷——看着有些眼熟呢。” 叶嬷嬷万福道:“奴才从前伺候孝康章太后的时候,曾经见过贵妃一次,只是那时候,贵妃还不满五岁。原以为贵妃肯定不记得老奴了,没想到您记性如此之好!” 苏帘忍不住想笑,叶嬷嬷分明是在说,上回咱们见面的时候,你还是乳臭未干的小奶娃呢!——论资历,整个宫里还真没几个能比得过叶嬷嬷的! 果然,佟贵妃面上尴尬了三分,随即便微笑道:“没想到嬷嬷竟然是伺候过姑姑的人!”说着,佟氏话锋陡然一转,“既然是伺候过姑姑的人,应该更加恪守规矩才是的!苏妹妹享着什么年例月例都不打紧,要紧的是上头记着的位份是什么!什么的样的位份,便该有什么样的赏赐!嬷嬷说是吧?” 叶嬷嬷生生被逼得没话说了。 佟贵妃笑着抿了抿嘴唇,睨了一眼那整整齐齐码放在托盘上的十枚银锞子,道:“祖制不可改,规矩不可失,苏妹妹从前也是我宫里的人,想必是知道本宫这个人,从来都是赏罚分明的。” 高位者赐予卑微者财物,便称之为“赏”。 佟贵妃端着神色道:“你收着即可,不必谢恩了。” 苏帘骨子里不是个肯被人骑在头上的,便笑着道:“既然贵妃要明明白白,一码算一码,——那好,这三年贵妃欠我没发的俸禄也一并给我得了!” 佟贵妃顿时傻住了,“俸禄……?” 苏帘笑着扒拉着手指头算:“从康熙十六年,到今年,可是整整三年,贵妃都没发我俸禄了呢!一年三十两,三年就是就是九十两,贵妃既然如此大方,想必不会在乎这点小钱儿,就一起给了我吧!”这几年,玄烨年年都给他赏赐下人的金银锞子,所以那点子俸禄,苏帘也不在意了,只是如今佟贵妃要那什么祖制赏银来踩她,苏帘也不介意说道说道她欠了自己三年薪水的旧账! 这下子轮到佟贵妃风中缭乱了…… 苏帘笑弯弯着蛾眉,看着佟贵妃那张石化的漂亮脸蛋,突然很有成就感。想佟氏,好歹是贵妃啊,想对她一个小小答应发泄一下不满,居然只能拿银子砸,还真有点悲哀啊。宫斗剧里的那些什么贵妃、皇贵妃对付低品级得宠嫔妃,不向来都是消灭起来分分钟搞定的事儿吗?怎么到了她堂堂皇帝亲表妹的佟氏身上,居然沦落到被答应顶得没话说的地步了? 苏帘见她半天还在傻愣中,便摊开一张白嫩的手心,一副讨钱的样子:“您要是不忙,就给我吧!要是忙,我改天再来取也成!” 佟氏顿时噎住了,她急忙道:“本宫……不忙,立刻便叫人取了银子……给妹妹。” 走出景仁宫的时候,叶嬷嬷手里多了一大包银子,整整是一百三十两银子。苏帘讨薪成功,自然是高兴的。至于叶嬷嬷,还恍然如在神游之中,她还在震惊于自家娘娘的语不惊人死不休!接人赏赐,便是表示自己低人一等,可偏偏娘娘不但接了,还多要走了九十两,哦不,这本来就是应有的娘娘俸禄!可是娘娘啊,您的箱底何等丰厚,怎么就揪着这点小钱不放了? 比起这个时代的女人,苏帘有一个别人都没有优点,就是脸皮厚!她不觉得跟佟贵妃讨薪是什么丢脸的事情,反而佟氏无缘无故欠了自己三年薪水,才应该觉得丢脸呢!她怎么不亏欠别人俸禄,单单就欠着她的,还一欠就是三年不给!凭啥?是觉得老娘好欺负吗?! 钱再少,也是钱,是自己的当然要要来!这是再简单不过的道理了! 不过这个时代讨薪真是太轻松了,苏帘大大咧咧说了,佟贵妃竟然一句没反驳直接就叫那银子给她。早知道她那么痛快,应该要要点利息才对! 回了养心殿,才晓得玄烨竟然还没回来,细一问才晓得,原来是被太后从景阳宫给请去了,所以苏帘才没能碰着他。 玄烨是午后接近未时才回到养心殿,直接便来了后殿体顺堂,叶嬷嬷抽动着嘴角道说:“娘娘在里头呢。”——在里头数银子数得欢…… 玄烨只嗯了一声,便直接进来了,却看见苏帘趴在床榻上在数着银子玩,满床榻上七零八散着笔锭如意的银锞子,数量还不少。 笔锭如意银锞子,是一种常见的锞子样式,外表铸成如意形状,如意上头压着一只毛笔,故而叫做“笔锭如意”,去其谐音“必定如意”。看到玄烨进来的时候,苏帘已经把二十六枚五两重的锞子都排列整齐了。 玄烨犯了疑惑,便道:“朕记得上回只给了你各式金锞子,这些银锞子又是从哪儿来的?” 苏帘取了一枚在手,轻轻掂了掂,还真是分量十足呢,眼角一挑道:“这是我体力劳动三年的薪水!” “嗯???”玄烨暗自一想,“朕听说你去了一趟景仁宫。” 苏帘点头,“是啊,这些银子就是从佟贵妃哪儿拿来的!其中九十两,是她欠我三年没给的俸禄,还有五十两——”苏帘看了看玄烨那张也有些石化了的脸,继续道:“我现在才知道,原来嫔妃生孩子还有额外津贴……额不,额外恩赏银呢!不过就是忒少了点,生一回孩子居然才五十两!” 苏帘是自顾自说,玄烨却沉了脸,问道:“是佟氏说赏你的?” “怎么了?”苏帘抬头问。 玄烨沉默了一会儿,道:“没什么……”顿了顿,又道:“以后别去景仁宫了。” 苏帘点头道:“我本来也没想去,只不过是闷得无聊,想兴许路上能碰见你呢……”说着苏帘撅了撅嘴巴。没碰上,倒是听说了连卫氏都有了身孕。 玄烨不禁笑了,侧身踩着脚踏在床头坐下了,道:“朕不过是去瞧了两眼成嫔,没多一会儿就被皇额娘请去了!” 其实苏帘不想和他谈论别的嫔妃的话题,尤其还是怀了孕的嫔妃,还下一子是俩……便低头把一枚枚沉甸甸的银锞子装进佟贵妃附赠的钱袋子中。 “苏苏——”玄烨轻轻唤着,“卫氏……实属意外,朕那回临幸之后,独那一回忘了赐药,她才怀上的。” 苏帘耳朵听着,心里更加堵得慌,便道:“别人的事儿我不想管,你也别告诉我好吗?”卫氏如何如何,苏帘只想远这些,只想以后永远不跟她打交道。 “你呀——”玄烨伸手抚摸着苏帘垂下的额头,“就是醋劲儿大!卫氏又算得了什么呢?就算日后真的给朕生了阿哥,哪里能和你比呢?今儿成嫔还跟朕替卫氏求位份,朕没有答允呢!” 苏帘咬了咬唇,忍不住道:“你之前不嫌弃她是辛者库出来的吗?怎么还会宠幸她?”想着当初玄烨对卫氏的厌恶,她还因为玄烨不可能再碰她了!纵然她貌美,可是这宫里从来不缺乏美人,满以为玄烨不可再待见卫氏了,哪儿想到一转眼她又有孕了! “苏苏!”玄烨沉下脸,语气似乎有些怪苏帘小心眼儿,“成嫔怀着身孕,不能侍寝,才叫卫氏替她伺候朕的!朕一直都是赐药的!”RS 第三十四章、回园子(上) 体顺堂中安静如许,苏帘吸了吸鼻子,道:“我想回行宫。”她真的不适合在宫里生存,尤其是看着别的女人也在为他怀孕身子,苏帘的心里就堵得慌。 “苏苏!!”玄烨额头爆出恼怒,“你在这儿,朕不是没临幸旁的嫔妃吗?!朕待你如此,难道还不成吗?!” 苏帘也知道,玄烨对她的好,已经是他所能做的极限,只是她不想继续留在这儿了,便忍住眼圈的红意,再一次咬字清晰地道:“我要回园子。” 玄烨顿时气得脸都发红了,他袖子一甩道:“你想走就走!”撂下这么一句话,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唉,又吵架了。其实苏帘不愿意为旁的女人和他吵闹,但是成嫔怀孕、卫氏怀孕,这些的事儿既然传进了她的耳朵里,她想要装作不晓得,便是自欺欺人了。何况,她也不愿意呆在这个宫里。所还是干脆能远着点,就远着点。还是园子好,没有旁的嫔妃,只有她和小猴子。 叶嬷嬷快步走进来,满是愁色地道:“娘娘,皇上他……好似有些生气。” 苏帘斜身坐在床榻上,不接叶嬷嬷的话,垂下眼睑,吩咐道:“收拾收拾东西吧,明天咱们回园子。” 叶嬷嬷惊讶道:“怎么突然就要回了?” 苏帘不愿意去解释,叶嬷嬷却焦急地劝着:“娘娘!万岁爷既然留您在养心殿,您又何苦急着回去呢!” 苏帘苦笑道:“我已经在这儿住了月余了,只怕背地里不少人都要恨死我了。这样的日子,我连养心殿都不怎么敢出,就是怕再招惹着什么。可是,嬷嬷你也看到了……有些事情是我回避不了的。” 叶嬷嬷道:“您别想那些有的没的,万岁爷不是一直都护着您呢!景阳宫……说句不敬的话,那算得了什么呢?皇上根本没太放在心上!成嫔娘娘倒罢了,虽不得宠,好歹是位嫔主,至于另一位,根本不算个东西!为她揪着心,太不值当了!” 这时候,绣屏快步进来,行了礼,道:“娘娘,魏公公传来消息,说——说皇上刚才翻了郭贵人的牌子!” 苏帘忍不住心头一颤,郭贵人,便是宜嫔郭络罗氏的胞妹,那日小猴子的满月上,苏帘瞧过一眼,与宜嫔都是明艳华丽之人,姿色很是不俗。 叶嬷嬷也是吃了一惊:“怎么会?……” 苏帘沉默了良久,问道:“六阿哥呢?” 绣屏回说:“乳母刚喂了奶,已经哄睡了。” “抱过来吧,小心着点,别吵醒了他。”苏帘吩咐道,已经是天擦黑的时辰了,小猴子这么点的孩子,格外爱睡觉。 绣屏应了一声,便忙去对面的西次间抱小猴子了。 小小的孩子,白嫩嫩软软的身子,嘟着小嘴儿在襁褓中酣睡着,看着孩子这样无忧无虑安睡的样子,苏帘渐渐露出几许笑容。便亲自抱了小猴子在怀中,道:“去前殿。” 叶嬷嬷露出笑容道:“娘娘,这就对了。皇上也不过是一时生气,您去了,嘴巴千万软着些。” 前殿是处理政务的地方,苏帘也是头一回涉足。因入了夜,倒也静谧,殿中灯火通明,玄烨还在案上低头披着折子。魏珠小心翼翼地引了苏帘如内室,便悄无声息地退到一侧。 玄烨一直沉着眉头,阅着折子,苏帘怀中抱着小猴子,也不出声打扰他。 一时间,殿中更加静了,西洋钟的哒哒声都能听见清晰的回音。 小猴子到底有些沉,苏帘胳膊有些发酸,便小心地给他换了个方向。 “怎么过来了?”玄烨微微抬眼瞥了苏帘一眼,道。 “我……”苏帘筹措了一下话语,“我的东西已经收拾好了,现在就可以走了。” “碰!”玄烨一巴掌将手中的狼毫笔给拍在了案上。魏珠膝盖一软,便伏跪在地。 这一声响,连带着苏帘怀中的小猴子也被惊醒了,旋即便张开小嘴,哇一声哭了起来。苏帘忍不住心疼,连忙哄着孩子,轻轻拍着他的后背,有必要那么大反应吗?早知道就不带小猴子进来了! 玄烨满眼是火儿地瞪着苏帘:“你竟连一晚都等不得了吗?!” 苏帘咬唇道:“原不差着一晚上,我不过是想早点给人挪地方罢了!”既然他召了郭贵人来侍寝,苏帘是决计不肯在体顺堂听声儿的,与其让自己难受一晚上,还不如早早远离了好! 玄烨一愣,便问:“你要给谁挪地方?!” 苏帘咬牙道:“我早就说过了,您想去后、宫便去,若要召旁人来侍寝,我就只好挪地方走人了!” “苏苏……你是吃味了吗?”玄烨嘴角一勾,俨然已经没了怒色,反而带着朦胧的笑意。 “没有!”苏帘冷着脸蛋道,“只是怕恶心着自己罢了!” 这话,那叫一个刻薄,生生叫玄烨好不容易转喜的脸,登时就黑了。 魏珠见状,连忙劝阻道:“娘娘何必急于一时呢,何况这会儿宫门都快下钥了!” 苏帘看了看怀中已经不哭了的小猴子,拿帕子给他擦了擦脸上的泪珠,道:“既然如此,那我去别的地儿将就一宿儿,明早再走。”说着,便要转身离去。 玄烨怒喊道:“你要去哪儿?!” 苏帘头不回,回答道:“我不会留在这儿听你和别的女人相好的声儿,我去太后哪儿,请她收留我们娘俩一宿。”说完,又迈开了步子,她是做不出去别的嫔妃哪儿寄人篱下一晚的,能去的地方儿,也就只有太后哪儿了。 “站住!!”玄烨看着苏帘竟然丝毫不迟疑便走,恼怒不迭,终于还是喝止了,“朕可没许你走!!” 苏帘扭过头来,强忍着眼眶中的泪,红着眼圈嚷道:“我给你们让地方还不成吗?!” “当然不成!!”玄烨大步追了上来,一把抓着苏帘的手腕,“谁许你让了?!” “我……你还讲不讲道理了?!!”苏帘气急了吼道,她没本事阻止他和别的女人好,她躲得远远的还不成吗? “哇——”刚止了泪的小猴子,又哭了起来。 玄烨忍着怒气道:“把六阿哥先抱出去!” 魏珠忙上来接,苏帘想了想,她与玄烨吵架,还是不要把小猴子夹在中间的好,便给了魏珠。 小猴子一抱出去,玄烨二话不说便拉着苏帘往前殿东侧小憩的次间去,他的力气极大,生生拽得苏帘手腕发麻生疼,偏偏她挣脱不得,只能被他粗鲁地拉着进了里头。 玄烨一把将苏帘按在西窗下的坐榻上,死死盯着苏帘的眼睛道:“你跟朕说,你不走!你不走,朕就不召旁人!” “你——”苏帘顿时便明白了,玄烨召郭贵人竟然是为了气她,为了叫她妥协吗?!一时间,内心五味交杂,高兴的是玄烨不是真的厌烦了她想换了口味,恼怒的是,他居然用这种方式来逼迫她!! 苏帘内心渐渐平复,若是一直顶着,她是怎么也顶不过玄烨这头倔驴的,便擦了擦泪,软了语气道:“玄烨,我害怕……”自从小猴子满月回来,苏帘就一直怕着,她怕那些女人! 玄烨见苏帘这副模样,气便也消了七分,“怕什么,有朕在呢!” 苏帘抽了抽鼻子,侧身趴在他胸膛上,抽噎道:“我能不怕吗,宫里有那么多孩子生不下来,又有那么多生下来却活不下来!”历史上记载的六阿哥,不也是生下来活不下来的那种吗?她当然不自觉地便会害怕,害怕自己的孩子,终究会逃不过夭折的命数! 玄烨轻轻抚苏帘的后背,柔声道:“别怕,朕会护着你和胤祚的。” “玄烨……”苏帘低低唤着,“我不是不想和你在一块儿,但是你这么宠着我,把六宫都抛在脑后,只怕已经不知道有多少人暗地里恨我欲死了!我知道你会护着我的孩子,但是老虎还有打盹的时候呢,只要一个不小心,我倒没什么,可小猴子……他太小了,只要有一丁点意外……我、我简直不敢想象……”说着,声音哽咽不成调。 “苏苏……”玄烨长长叹着气,他的子嗣的确夭折得太多了……其中的缘由,只怕就有他分不出太多的心、太多的精力去护佑的缘故。但是苏苏的孩子,他明明是用足了一切明处、暗处手段保护周全了的,为什么苏苏还是不放心呢? “让我回园子吧,离着皇宫越远,离着是非就越远……”苏帘再一次哀求道,“每年你来一二个月,就够了。我只希望小猴子能平平安安长大。” “朕……拿你真没法子。”玄烨道,这话便是妥协让步了。 苏帘心愿得偿,含着欢喜的泪珠,在他怀中蹭了二下。 玄烨低头吻了一下苏帘的额头,“今晚哪儿也不许去,好好陪着朕!”这热热的语气,生生灼烫的苏帘的脸颊,话中的意思,她如何不明白呢,低头嘤咛一声,身子便软得没了筋骨似的。RS 第三十五章、回园子(下) 这时候,一个小太监跪在帘子外头,扬声道:“皇上,郭贵人已经沐浴更衣,抬进燕喜堂了!” 苏帘一听,顿时阴了脸蛋,便要从他怀里挣脱出来,靠,居然真的给召了来!!速度倒是很麻利嘛!这么快就洗白白了给送去燕喜堂龙榻上了!! 玄烨却死死抱着苏帘不肯放手,对着外头怒吼道:“叫她滚!!” 苏帘立刻便舒畅了,郭贵人算是白被裹了一回春卷了,反正玄烨刺激苏帘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哪会管她如何如何呢?心里舒服了,便由着玄烨上下其手,化身色狼了。 这一晚,连后殿都没去,直接在前殿次间的拔步床上被折腾了一宿。 知道是最后一夜了,玄烨格外奋力,生生把苏帘给弄散了骨头架,抱着软玉温香,狠命地顶着。 苏帘抱着他的满是凸起的肌肉块的蜂腰,糯声道:“轻点!疼——” 玄烨却好像是故意叫她疼似的,不但不轻点,反而想吃了某种不该吃的药似的。苏帘恼恨,低头便狠狠在他肩膀上咬了一口,她疼了,是决计不能叫他舒服了的! “嘶!你这个小妮子,居然敢咬人!”玄烨一边用力,一边咬牙切齿。 “哼,就是要咬疼你!”苏帘恨恨道,知道咬地嘴巴里见了腥甜的味道,才肯松了口。 玄烨两手抓着苏帘的两条白嫩细腻的大腿,便往苏帘头顶肩膀两侧折叠去,好在苏帘柔韧度过人,要换了旁人,肯定得肌肉拉伤了! “嗯!你轻点,慢点啊——”靠,怎么跟发了情的种、马似的,苏帘也不甘示弱,双手伸到她后背,便是如猫爪子一般挠抓…… 明明是床笫欢爱,却闹得跟打架似的……最后是两人都挂彩了。 玄烨肩膀上那个牙印子不必多说,那后背上纵横交错,如蜘蛛网似的抓痕,更是惨烈得紧,疼得他是呲牙咧嘴,不过她低头看看已经昏厥过去的苏帘,心里就顿时平衡了。——靠,这什么人呐!啥素质?!! 苏帘赤果果躺在床上,白净的肌肤上满是串串红痕,从肩膀到大腿上,被捏的、咬的、吮的,都成片了!也是她皮肤太娇嫩的缘故,稍稍一用力就会留下痕迹,何况玄烨也是发了狠的人,自然浑身惨兮兮的。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苏帘浑身那叫一个痛,就好像昨晚跑了个五千米长跑似的,现在是连爬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胳膊、大腿的肌肉都隐隐作痛发酸,哎呦,柔韧度再好,也禁不起这么来一遭啊! 还是由绣屏、绣楼等人来伺候她擦净了身子,这俩姐妹都是热热地眼神看着苏帘,弄得苏帘臊得不行,偏偏她自己是半点力气没没有了。 绣屏还低声道:“娘娘,皇上留了白玉膏呢,祛瘀消肿是最好的了。” 不过折腾了这一通,玄烨总算是放行了,来的时候低调来,走得时候,玄烨却不肯叫她低调走。太皇太后赏赐的嫔位仪仗,算是用了上来,那天去景仁宫摆出来的仪仗,并不是整套的,到了真正走出紫禁城的,才能摆出全套的。 苏帘在华丽的仪车中,前头是六名侍卫,执吾仗二,立瓜二,卧瓜二开路,紧接着是、黑凤旗各二,赤、黑素扇各二,赤、黑花伞各二,金黄素伞二,金节二,可谓是荆旗蔽空,浩浩荡荡。侍卫之后才是太监,执拂尘者二紧随其后,银瓶二,银椅一,银方几一,亦是由太监捧着,后头一式绿色宫装侍女四人,分别捧着银质饰金香炉、香盒、盥盘、盂各一,在仪车之两侧,令有一顶最华丽的七凤曲柄华盖,金晃晃夺目。仪车之后,有舆一乘,仪舆一乘,都是空着的。再后头,还有三大马车的行礼,都是玄烨从自己的私库里拨出来的好东西,第一车是满满的绸缎,第二车是金玉珠玉、首饰之物,第三车则是燕窝、阿胶、鹿筋、驼峰等珍贵食材。反正苏帘是满载而归了。 回了园子,正是景色秀丽的好时候,只不过苏帘得先歇了二日,她可是落了一身的不舒服。不过她这个身板,虽则容易留下痕迹,但是好起来也是很快的。不消二日人就活蹦乱跳的了。 这次能这么快回来,苏帘可是被逼迫着签订了不平等条约,其中最重要的一条就是每个月至少要给他做三身衣服!!!想想苏帘就觉得手指头疼。 “绣屏,我记得有一匹深蓝色的银龙妆花罗,你去给我取了来。”这回玄烨塞给他一大车的绫罗绸缎,也是苏帘看了单子才晓得,颜色以蓝色为主、花样不是龙纹就是蟒纹,用脚趾头想想就知道,他目的就是叫苏帘乖乖给他做衣服! 一想到这么好的绸缎都要糟蹋在自己手上,苏帘就觉得自己很犯罪。算了,赶紧做一身出来交差吧!反正她只会做大裤衩和大背心…… 妆花罗是一种制造极为繁琐的罗,上头繁密的云纹和龙纹都是手工织造出来的,是专门用来做衣裳的料子。苏帘手里拿着个剪刀,比划了二下,那盘旋的龙也不能给拦腰剪断了,大背心正面反面都留一对,裤衩上……算做成马裤吧,那样就不会剪断了。 虽然是最简单的背心马裤,但是苏帘那比蜗牛还慢的手工,却也是足足忙活了三天才给做好!总体来说,还不错,起码比上一回的手工好多了,起码大背心左右对称,马裤也是两个裤腿一样长的…… 叶嬷嬷只看了一眼,便无奈地摇了摇头,小声道:“娘娘,这上裳还是接上个袖子吧!还有那裤子……少说也短了三寸呢,不如镶上也宽缘边,找补找补?” “这样就行了!”苏帘笑道,“包起来,叫张潜鳞送回宫去吧!” 叶嬷嬷低声道:“要不奴才帮您再修整修整?”这样的衣裳,如何能拿得出手呀!可惜了这么好的料子了,一匹妆花罗可是价值百金呢! “你看着办吧!”苏帘拍拍手,反正接下来她是罢工了,手指头被刺了好几下呢,现在还疼着呢! 叶嬷嬷拿着这套不伦不类的衣裳,和那被剪得七零八落的妆花罗一同给捧了下去。剩下的料子已经不多了,瞧着衣袖是只能弄个窄袖或马蹄袖了,裤腿上……只能镶个云纹滚边的了。叶嬷嬷量了尺寸,把需要的地方剪了下来,刚要动针线,不由顿了顿,针脚得粗一些、不能太均匀了,否则皇上会看出来那不是娘娘做的。想到这点,叶嬷嬷飞针走线,一会儿便完工了。这才寻了个盒子把衣裳给叠好了放进去,叫个小宫女送去交给张潜鳞,让他负责给送回宫去。 紫禁城,养心殿。 玄烨看着新鲜出炉的一套寝衣,两襟卧龙盘旋相对,衣袖上云纹连绵,亵裤亦是双龙相对,裤腿还别处新裁的镶了一截云纹。不禁暗暗点头,终于是一件能穿的寝衣了……真是难得啊! 魏珠一旁,仔细瞧着,万岁爷应该是比较高兴地样子,那眼角已经不自觉往上翘了……便趁机拍马屁道:“苏娘娘的女红真是大有进步呢,这一身的寝衣可比以前好多了呢!”魏珠不是不想拍得更狠一点,而是这寝衣……从针线手工角度来看,实在不具备什么可以夸赞的地方,他也只能夸有进步了。 玄烨却还一副淡淡的样子,傲娇地道:“凑合着吧,针脚虽粗糙了些,不过还算有心……朕瞧着将就着还能穿!” 魏珠眼珠子一转,忙不迭地道:“是呢!手工如何都是其次的,最打紧的是娘娘这番心意呢!上头龙纹那都是成双成对的,寓意极好呢!”嘴里一边夸,魏珠一边想着,给这样一身衣裳找优点……还真不容易呢! 魏珠绞尽脑汁夸得不容易,效果还是很好的,玄烨的嘴角这不都带了笑纹了吗? “吩咐内务府加紧操办去行宫避暑事宜,今年热得快,就提前半个月去吧!”玄烨笑着吩咐道。 魏珠一边应着,一边忍不住腹诽,什么叫今年热得快,今年的天儿可比前二年都要凉快多了!只不过皇上说热得快,他敢说热的慢吗?自然是应和皇上的!莫说皇上把凉快说成热,就算皇上说初一的月亮是圆的,他也只能附和说圆得好看! 今年去园子避暑的日子定下了,消息自然第一时间传达到了苏帘耳中,而宫里自然也不是什么秘密了。一时间嫔妃们也活跃了起来,好不容易养心殿娘娘走了,皇上总算开始翻牌子,可是还没过多久呢,皇上就要去园子了!去年皇上就只带了四个嫔妃去园子,今年的名额想必也不会多……这她们如何能不急?故而有门路的,都活跃开来了。 首先是佟贵妃的景仁宫最先热络开来…… 先打头登门的是位份低的贵人、常在之类,却逐个吃了闭门羹——佟贵妃嘴巴紧得很,不管谁问,她都一问三不知,被问得烦了,就只说皇上自有安排。佟贵妃可不是敷衍,的的确确皇上说了自有安排,叫她不必多操心…… 人人都想着如何撬开佟氏的嘴巴,宜嫔和郭贵人姊妹却别出心裁去走太后的门路,无他,太后十有八九是要去的,而宜嫔的五阿哥养在太后膝下,肯定是要跟去的,太后不堪僧面总得看孙面。RS 第三十六章、宜嫔姊妹(上) 起驾之**近,这一日傍晚太后特意留了来请安的玄烨叙话,太后也不拐弯抹角,直接便问:“今年伴驾之人,皇帝心中可有了定数?” 玄烨略一思忖,道:“带几个安分守己的也是就了,儿子想着荣嫔、德嫔都算安分之辈,只不过谷杭前儿肠胃不适,怕是不宜颠簸,所以便只带上德嫔,再点几个答应就是了。” 太后微微摇头,道:“德嫔上回已经伴驾了,若是这回也……皇帝不考虑换个嫔妃?比如说——宜嫔就不错!何况哀家总不忍心叫他们母子分离。”说的自然是五阿哥,太后去行宫,五阿哥自然是要带去的,且着一去总得二个月,未免有些久了。 太后愈是这样直接表明,倒叫玄烨有些不大好拒绝,想了想,便道:“皇额娘怜惜宜嫔倒也不是不可以。” 太后听了,不由脸上带了笑纹,“那就这么说定了?” 玄烨只得点头道:“一切听皇额娘的!” 这话虽是场面话,太后听了却十分高兴,毕竟皇帝这般顺着她的时候不多,于是太后趁热打铁道:“既带上宜嫔,不如把她妹妹郭贵人也顺手带上吧!” 玄烨听了,却微微沉下眉头,道:“郭贵人……性子不大和顺。”且小郭络罗氏私底下没少说苏苏的酸溜话,上回带的瑚尔浑氏就是个性子不温顺的,所以才惹出那么多叫人不快的事儿。 “不过心直口快些罢了!郭贵人心眼不坏!好歹看在四公主的份儿上,四公主年幼畏暑,不如叫她们母女同去,”太后开口替小郭络罗氏说好话,“到时候叫宜嫔好好看管就是了。” 玄烨一时间也没有什么反驳的理由,何况四公主本就可人,看在女儿的份上,犹豫了一会儿的玄烨终于点了头。 未进六月,御驾便进了畅春园,伴驾的这回有三人,德嫔、宜嫔和郭贵人,德嫔照旧还住在瑞景轩,宜嫔住在昔日荣嫔住过的云崖馆,郭贵人带着四公主也同住其中。 午后时分,天气还很晒,不过苏帘想着,总不好叫太后召她去,便索性带了提前准备好的几套夏日衣裳,叫小凌子准备了肩舆方伞,便前去请安了。 一早玄烨就私底下叫人通知她,太后这回也回来。苏帘念着太后在宫里时候的恩,便叫针线房精细地做了几身夏日的衣裳,想着太后平日里穿的都是略老气的颜色花样,苏帘便叫针线房选大红大紫的华丽鲜艳料子裁制,毕竟太后年岁不大,也不老相,作为一个四十岁上下的女人,应该会喜欢华丽的颜色,退一步讲,就算她不喜欢,也不会因此不悦。 统共四身旗服,其中最华贵的一件是颜色极正的大红色,圆领对襟的款式,掺了孔雀翎毛的缂丝料子,两襟堆花绣黄牡丹丛开孔雀开屏图,大红的底色、缕金明黄的牡丹与翠绿的开屏孔雀,最艳丽华贵的三种颜色交织在一起,当真是华丽夺目到了极致! 太后只瞧了一眼,不禁眼睛发亮地道:“这也太艳丽了!”嘴里这么说,眼睛却分毫都挪不开了,没有哪个女人不喜欢夺目的衣裳,哪怕是太后,也不例外。 苏帘抿嘴道:“就因为艳丽华贵,方才要献给太后您,若是寻常的东西,如何敢送到您跟前献丑呢?”绸缎中最昂贵华丽者,莫过缂丝,以通经断纬之法,织出华丽而富有立体感的图案,就好像是用刀子刻在绸缎上,故而又命“刻丝”,其制造工艺繁琐复杂,故而织造局每年进献不过百匹之数,故而此物大多是用来制作朝服、吉服等,连玄烨的龙袍都是刻丝绸缎,足可见其珍贵,故有“一寸缂丝一寸金”的说法。 太后眉开眼笑,满心欢喜写在脸上,刻丝料子何等珍贵?连她也只有朝服、吉服才是缂丝所制作,寻常平日穿衣裳也多半是织锦或者妆缎的。一边暗叹,皇帝竟然私底下给了她这么好的东西,一边嘴上道:“你这孩子,倒是真舍得,若换了旁人,早藏着掖着不肯叫人多看了一眼去!” 苏帘笑着道:“这花色太华丽,奴才穿不出气度来。”这话也是在暗暗拍太后的马屁,她自己穿不起气度来,所以才送给能传出气度的人来。这料子虽则华丽无匹,却并不是苏帘最喜欢的,所以送给太后也并不心疼。 正说着话,只见进来一个方脸的太监,禀报道:“宜嫔与郭贵人前来请安。” 苏帘一听,正想着该找个什么理由先退了,太后却开口道:“保准是又想五阿哥了,快去抱胤祺过来!”又笑呵呵对苏帘道:“这对姊妹,倒也不失有趣,既然来了,就好好认识认识吧。” 太后如此说,苏帘也不好拒绝。五阿哥胤祺生于康熙十八年腊月,如今正好一岁半了,走起路来磕磕绊绊,却圆嘟嘟的可爱得紧!爱屋及乌,也无怪乎太后看中宜嫔几分了。 宜嫔今儿穿着一身鲜艳的玫瑰红折枝团花的旗服,人刚进来,便是笑靥如花,之前苏帘虽见过宜嫔,却看得不甚仔细,如今方才瞧个清晰。宜嫔体态微丰,风韵十足,她秀眉凤目,玉颊嘴唇,眉宇之间透着几许英气,笑容婉转之下油然几分媚色,当真是个大美人。落后她半步的是贵人郭络罗氏,姊妹间五官有四分相似,只不过郭贵人眉梢纤细上扬,凭空多了几许傲气与凛色,嘴唇薄薄抿着,隐约透着骄横三分,斜眸瞥见侍立在太后身侧的苏帘,横生几分不满之色。 姊妹一同朝太后行了大礼,宜嫔手中执着一团平金牡丹团扇,第一眼便瞧见了桌上那华丽的衣裳,不由带着几许惊色道:“好漂亮的衣裳,瞧着真真是夺目呢!” 太后笑呵呵道:“猴精的!一眼就瞧见我这里最好的东西了!” 正打趣着,五阿哥胤祺肥团团撒着小短腿便扑棱着朝宜嫔扑了来,双手稳稳地便保住了宜嫔的双腿,声音清澈地唤:“额娘——” 宜嫔顿时两眉笑得弯弯,伸手便将五阿哥抱了起来,嘴里却怨着:“怎么这么不乖,这个时辰该是睡午觉的时候呢!” “睡……?”五阿哥到底年纪小,听不大懂宜嫔的话。 太后笑着道:“来的时候,睡了一路了,这会儿到了新地方,新鲜着不肯睡呢!如今你来了,胤祺就更是不肯入睡了!”说着看了一眼便撂在一旁的苏帘,问道:“六阿哥如今可好?可长胖了?” 苏帘低头含笑道:“又胖了几分,不过天愈发热,他倒是很贪睡。” 太后颔首道:“改日哪天凉爽,抱了来叫五阿哥认认弟弟。” 苏帘福身道了一声“是”。 宜嫔仔细端量了苏帘一通,方才笑容满面地道:“如今行宫里只有五阿哥和六阿哥这对兄弟,着实该亲近些才好呢!那日满月宴,我只瞧了六阿哥一眼,便喜欢得很呢!” 她如此客气热络,苏帘也不好失了礼,便道:“宜嫔娘娘的五阿哥可人又懂事,才是叫人羡慕呢。” 宜嫔看了一眼怀中的小胖墩,笑呵呵道:“这孩子瞧着安安静静,若是真闹腾起来才叫人头疼呢!好在太后有耐心,才降服得了这个小顽皮!” 太后笑骂道:“哪有你这么做额娘的,一个劲儿地数落自己的孩儿!” 宜嫔连忙笑着撒娇道:“太后现在不疼奴才,只疼胤祺了!奴才可不依呢!” 郭贵人趁机忙插嘴打趣道:“姐姐真是越活越回去了!竟然跟侄儿争宠呢!也不怕被旁人看了笑话去!” 苏帘这个“旁人”……忙悄然退开几步,这对姊妹当真是好口才、会哄人,能不掺和,自然还是让开得好。不过太后却没有丝毫冷落苏帘的意思,嘴里笑着道:“你姐姐聪明着呢,她就是瞧着我这儿没有外人!才跟个小孩儿似的!” 宜嫔笑眼睨着苏帘一眼,忙拖长着语调道:“是!太后说得是!苏妹妹自然不是外人!奴才早有心亲近呢,只不过苏妹妹娴静温雅,倒是奴才笨嘴拙舌、蠢人一个,都不知如何去亲近呢!” 苏帘无奈,只好道:“宜嫔娘娘严重了。”对于玄烨的其他女人,苏帘是能避开最好,若不能,也是敬而远之的。能混到嫔主之位的,哪个是简单的人物?苏帘不愿意和宜嫔玩那些弯弯绕绕。 “妹妹这话可当真见外了!”宜嫔带着几分亲昵的语气道,“我可是有心相把苏妹妹当真自己亲妹妹一般近亲呢!” 苏帘尴尬地笑了笑,这人呐,太亲热了,倒是叫人不知道该怎么应对了。什么姐姐妹妹的,她傻了才会相信嫔妃之间会有什么姐妹之情。宜嫔和郭贵人那是亲姊妹,有斩不断的血缘关系,她算得了什么呢? 太后忙从中化解,带着几分埋怨对宜嫔道:“你急什么!日子还长远着呢!人家脸皮嫩,哪里经得起你这般?” 宜嫔忙撒娇道:“太后这话说得,好像就奴才脸皮厚似的!”RS 第三十七章、宜嫔姊妹(下) 应付宜嫔,还真叫苏帘疲惫,好在没过多久,小凌子进来通报说玄烨去了她的澹宁殿,太后这才不留她。 宜嫔亲亲热热拉着苏帘的手互相行了拉手礼告辞,“早听说澹宁殿修缮得雅致又大气,我一定要去登门瞧瞧,还望苏妹妹不嫌弃。” 人家都这么说了,当着太后的面儿,苏帘也不好拒绝,便含糊着敷衍了过去,匆匆便向太后行了礼,离了寿宣春永殿。 苏帘走了,宜嫔姊妹自然也没在寿宣春永殿都逗留,才刚出来二步,宜嫔便埋怨地瞪了郭贵人一眼:“就算不顺着我的话,也别给我扯后腿呀!方才在太后跟前,你都说了些什么?还不如装哑巴呢!” 郭贵人很是不服气地道:“姐姐!咱干嘛那么讨好她!平白失了身份!” “身份?!”宜嫔语气讽刺,“要是没有恩宠,要身份管个什么用?!你又不是没看见,皇上有多宠着她!你就算不与她交好,也别总是话里带刺!没瞅见瑚尔浑氏都落到什么地步了吗?” 郭贵人嘟了嘟嘴:“且看着吧,我不信她能总那么得宠!”一想到自己那日被//xianzhilingfu/">仙植灵府最新章节</a>抬进养心殿,却完璧归赵回道翊坤宫,郭贵人便气不打一处来! 宜嫔无奈地摇摇头,“罢了罢了!以后你别掺和就是了!装哑巴你总会吧?” 郭贵人满不情愿地道了一声:“知道了。” 宜嫔好声好气地道:“就因为那个没脑子的瑚尔浑氏,皇上那么长时间都不待见我!我是多么不容易才挽回皇上的,你都是看在眼里的!咱们姐妹一同入宫,便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命数!如今,整个郭络罗氏的荣耀可都是寄托在你我二人身上了!如今宫里嫔妃不少,日后怕是更多,咱们若不能好好彼此扶持,日后下场只怕比瑚尔浑氏好不到哪儿去!“ 郭贵人忍不住道:“咱们有五阿哥呢!” 宜嫔叹息道:“五阿哥还小,日后能否成器还是未知之数,我送他去太后膝下,求的不过是个依靠。还好太后爱屋及乌,给我几分的面子。”看着自己亲妹妹还是一副不怎么福气的样子,她便语重心长地道:“你也收敛着些,什么话都好好在脑子过几回再出口!免得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得罪了人去!” 澹宁殿正殿的西次间,楠木雕竹纹轩窗之下,黄花梨木炕上穿着开裆裤的小猴子四肢伸展地躺在柔软的秋香色软缎蟒纹炕褥上。玄烨笑眯眯着眼睛,侧坐在木炕边缘,手里缠着一串白玛瑙一百零八子手串,手串上垂下来一条明黄色的鲜艳流苏,正在半空晃荡着。 小孩子都容易被鲜亮的颜色吸引,随着那流苏的晃悠悠,他乌漆黑的眼珠子也跟着流苏的摆动而转动。 玄烨逗弄得不亦可乎,摇晃着那流苏,看到小猴子伸手拉抓,他就嗖地将流苏朝上方一提溜,顿时,小猴子短短的手便抓了个空。如此往复,几番失败,小猴子瘪了嘴,眼睛里蓄满了泪花,一副随时要哭的样子。 玄烨顿时有些慌了,他刚进来便瞧见小儿子又白胖了几分,喜欢之下才起了逗弄的心思,哪里想到胤祚如此不禁逗?虽然无数次当爹了,但是哄孩子的本事,他可是一点都没有的! 苏帘见状,急忙快步上前来,一把抱起炕上的小猴子,轻哼着拍着他的后背哄着,总算叫他把那眼泡里的泪给咽了回去,一边横眉狠狠瞪了玄烨一眼,都多大的人了,还挑逗儿子玩!! 玄烨尴尬地笑了笑,忙褪下腕上的手串挂在小儿子脖子上,嘴里道:“嗯,别哭,喜欢给你就是了!” 小猴子大约是真的喜欢那明黄的颜色,立刻便用肉呼呼的小手抓着流苏,然后——往小嘴里塞—— “不能吃!”苏帘忙七手八脚地从小猴子手中夺过那流苏,忙给他摘下了那一百零八子的玛瑙串子,顺手给丢在一旁黄花梨缠枝莲小炕桌上,又瞪了玄烨一眼道:“别随便给他东西!他又不晓得什么能吃,什么不能吃!最近总是爱往嘴巴里胡乱塞东西……”说着便拿了炕褥上一个不起眼的杭细料子玫红色的小条枕塞给小猴子,随他撕咬去。 把哄好了的小猴子搁在褥上,玄烨面色有些尴尬,只好低咳了两声,道:“你方才去给皇额娘请安了?” 苏帘嗯了一声,给儿子盖上一条鹅黄云缎的小薄被子,道:“还碰见了郭络罗氏姊妹——”姊妹共侍一夫——还真是艳福不浅啊!无论宜嫔还是郭贵人,都是容色佼佼之辈、华美娇丽之姿。 玄烨点头道:“皇额娘的确有几分青眼宜嫔,郭络罗氏此人,热络亲和,并不难相处。” 苏帘撇撇嘴,道:“就是太热络了,才叫人招架不住呢!”即使宜嫔表现出来的演技再好,假的就是假的,苏帘实在不喜欢这样的应对,还不如她妹子好,不喜欢便不搭理,偶尔带点刺也不是不能忍受。 玄烨不禁抿嘴,“朕挑了宜嫔姊妹,不过是充数罢了,你若真不喜欢和她们姊妹相处,以后也不必勉强自己。” 这话算是说中了苏帘的心,就算来了园子,苏帘也希望以后各过各的,谁也别打扰谁。唤了乳母舒尔都氏进来,叫她照看小猴子喂奶,便与玄烨一通去了东面次间小憩。 这厢饮了一盏冰碗解暑消渴,四禧捧了新摘的栀子花,插在一个青花瓷岁寒三友的小巧玉壶春瓶中,摆在苏帘身旁高二尺八寸的八角紫檀香几上,顿觉幽香扑鼻。澹宁殿从不焚香,四季供奉时鲜花卉,春摘玉兰或碧桃,夏则栀子、蔷薇之类,秋常奉金桂、百合等,冬日则只有杏梅或水仙,行宫里最不乏的便是四时芬芳。 玄烨亦饮了冰碗,道:“皇额娘既喜欢你,你就常去寿宣春永殿请安,只是有一点,若她有什么要求……你只管敷衍着,别应下来。” 苏帘犯了疑惑:“太后也不缺什么吧?还有什么事要我帮忙吗?” 玄烨微微一顿,露出思忖的模样,自语道:“怕是她不会亲自开口……” “啊?”苏帘更是狐疑了。 “没事。”玄烨淡淡一笑,搁下手中的冰碗道:“这味道不错,再来一碗!” 王嫫的手艺,自是不必多说,苏帘也很喜欢喝她做的冰碗,既凉快又酸甜可口。冰碗所用牛乳都是发酵过的酸奶……这个时代的酸奶,用的还是复杂的人工发酵之法,味道浓醇可口,再配以各种时鲜水果,味道就更是地道了!绝非后世那些加了无数添加剂的冷饮所能比的! 饮了酸凉可口的冰碗,方才开了胃口,用过了午膳。玄烨径自躺在里头床上上眯着了,苏帘却不困,手中有一搭没一搭地晃悠着一个刻丝团扇,心下却才想着玄烨午前说的那些没头没尾的话,瞧了一眼帘子外头叶嬷嬷,便轻挪动脚步出来,问道:“我瞧着,皇上与太后怎么还是有几分隔阂的样子……” 叶嬷嬷端庄微笑道:“太后虽然慈善,但到底不是皇上的生母。” 苏帘笑容微微一敛,低声问道:“太后她……一直都是住在寿康宫吗?” 叶嬷嬷面有几分不适之色,但很快一闪而去,嘴里谨言道:“是。”先帝驾崩之后,皇上年幼,一直不曾挪宫,太后便在坤宁宫住了数载,后来皇上大婚,才不得不给新后赫舍里氏让出地方来,这才搬进了寿康宫。 叶嬷嬷瞧了里头皇上大约是真的睡着,便小声儿道:“娘娘,奴才劝您一句,太后之事,您千万不要掺和进去,皇上自有圣断。” 苏帘虽则不爱过问宫里的事儿,但是太后……有这么个好相处的婆婆,在古代的确不易,何况太后是先帝的皇后,却要住在寿康宫,难得太后竟然一句都没有在她面前抱怨。只是这种事,终究要看玄烨的意思,苏帘的确不知如何开口。于是低低叹了一口气,道:“我知道了……” 侧脸看着那色如白玉,仿佛不然一丝尘垢栀子花,静静半开在玉壶赏瓶中,那袭人的香气,在午时沉静的时光中,静默幽然。苏帘伸手抚摸着那洁白的花瓣,栀子花并不是极美的花,却是最干净的花,偶尔摆设一两回,倒也清雅得很。 心中想着,不由道:“对了,六阿哥房里别摆鲜花,小孩子娇嫩,万一对花粉过敏可就不好了!”苏帘记得,那头次间的炕案的珐琅赏瓶中好像就插着着新开的白蔷薇。 叶嬷嬷点头称是,“蔷薇带刺,若是扎着小主子就更不好了。”说着便吩咐身旁的螺玳去办了。 “我听说宜嫔和郭贵人还有公主都住进了云崖馆?”苏帘问道。 叶嬷嬷笑道:“那可是个清凉宽敞的好地方呢。” 苏帘半是自语地道:“加上一个德嫔,德嫔素来不惹事,宜嫔也不是个挑刺的,郭贵人也不至于像瑚答应那样。这回……但愿少些事端吧。”RS 第三十八章、进击的宫女(上) 内殿静谧,青花瓷敞口鹭莲纹大缸中硕大透明的冰块沁着凉气,行宫建有底下冰室储藏冰块,故而苏帘宫里从未缺过冰,只是小猴子的房间是不许多放的。 叶嬷嬷亲自捧了温温的奶茶上来,道:“娘娘别饮太多冰碗,若是伤者脾胃就不好了。” 苏帘一笑置之,她嘴馋起来,的确容易没个节制,冰碗虽好,可惜不宜多用。小口喝着奶茶,道:“六阿哥睡着了吗?” 螺玳回道:“奴才刚去瞧了,睡着了呢。” 苏帘“嗯”了一声,吩咐道:“夏日暑热,吩咐乳母以后不要抱六阿哥出澹宁殿了。”毕竟,如今行宫里多了别的嫔妃,还是不要让小猴子离开她的范围比较好。虽则是她太过小心,但是小心总比大意好。 小凌子这时候进来低声禀报道:“宜嫔娘娘身边的一等宫女素霓求见。” 苏帘只得提起精神,叫螺玳给她整了整发髻,又多簪上二个掐丝的金簪,衬出几分气势来,方才去明间见客。 那是个十八九岁的宫女,很青嫩的样子,作为宫女,能熬成一等的,多半都是二十二三岁的,否则那得是极为得主子看中和信任的。这个素霓,瞧着礼数倒十分规矩,容貌规正,五官小巧精致,有几分姿色,却也只是中上而已。 行了礼,素霓缓着柔柔的声音道:“我家娘娘窃闻苏娘娘最爱读书,故而早就叫娘家亲眷从宫外搜罗了一些京中时下最有趣的话本,特赠予娘娘懿览,还望苏娘娘不嫌弃。” 苏帘瞧了一眼那精巧的檀木云纹方盒,里头大约七八本书,都是崭新的样子,不禁暗叹宜嫔会作人,这玩意算是投了她的喜好了。到底她爱读话本,也不是什么秘密,在行宫里稍一打听就晓得。 苏帘忍不住端量了一眼这个叫素霓的宫女,长相虽不算太出众,但一身的衣着,却是比寻常宫女盛三分,虽是一样的碧绿宫装,但她的衣裳领、袖、边却别出心裁地绣了靛蓝色缠枝莲纹,淡雅宜人,且那衣料,也并非寻常宫女的衣料,而是质地上乘的杨缎,此乃嫔妃份例中的料子,想必是宜嫔赏赐的吧?只是那素淡的颜色和花样不称宜嫔之好。 叫小凌子拿金瓜子赏了素霓,嘴上道:“替我谢过宜嫔。” 素霓恭恭敬敬谢了赏赐,嫣然笑中带着几许妩媚道:“我们娘娘说了,同时伺候皇上的人,就该如亲姊妹一般,若苏娘娘得了闲暇,不妨去云崖馆走动走动。” 苏帘嘴角抽了二下,算是笑过,道:“若有空,我会去的。”话中的敷衍之意,是再明显不过的了,只不过素霓却恍若没听见,只恭敬微笑着。 打发走了素霓,小凌子道:“娘娘,这位素霓姑娘可不是普通的宫女,她是伺候过皇上的人。” 小凌子话说得隐晦,但苏帘焉能不懂里头的意思,顿时心里头便堵得慌,怪不得那素霓穿着不凡,怪不得她眉梢带着娇媚之意…… 不是所有受过临幸的宫女都能有位份的,有的幸运能得个官女子的名分,乃至如德嫔一般位至主位娘娘,可是也有的被临幸之后,便被玄烨抛诸脑后,素霓看样子就是后者。宜嫔……倒是够贤惠的,竟然带了这么一个特殊的宫女来!天天搁在自己眼前,竟然也受得了!而且更晃荡到她跟前来,怎么看,怎么都像个添堵的! 话本叫四禧收了起来,苏帘也没那个心情去看了。虽则她晓得,在行宫里,玄烨虽然不会召幸旁的女人,但是有个跳出来在她面前晃荡一回,心里也是不怎么舒服的。 玄烨只睡了小半个时辰,便醒了过来,瞧着苏帘一副抑郁的样子,便含笑问:“怎么了?谁惹苏苏不开心了?” 苏帘鼓了腮帮子,吐出一个字:“你。” “哦?”玄烨挑眉,“苏苏是在怪朕没早些来吗?”语气轻扬,含着揶揄的意味。 苏帘忍不住笑了,扯着他的衣袖犯酸气地道:“宜嫔身边有个挺漂亮的宫女,叫素霓。” 玄烨微微一思索,道:“哦,怎么了?”语气是清淡的,不过那副样子,显然是不记得素霓是哪个了! 苏帘酸溜溜地道:“不记得了吗?在宫里的时候,你可是宠幸过的。” 玄烨似乎是想起了什么,道:“大概是宜嫔有孕的时候举荐的吧……”说着,伸手拧了拧苏帘的脸蛋,戏谑道:“又打翻醋坛子了?” 想也知道,前年有一段时间,郭贵人与宜嫔先后有了身孕,姊妹都不能侍寝,故而才挑了姿色并不出众的素霓替她们伺候玄烨。苏帘是真佩服古人的贤惠,好像女人一有孕,给自己男人献上个通房是义务之内的事儿一般!!这种事,原以为佟贵妃最擅长,原来宜嫔也做起来这般顺手!只不过宜嫔大约没有为那个素霓请封的样子…… 苏帘鼻子一哼,嚅声道:“可说好了,你不许在行宫宠幸旁人。” 玄烨轻轻一笑,声音带着某种温柔的磁性:“有苏苏在,朕不要旁人。”一边用大手揉着苏帘的额头,嗤笑道:“你呀,心眼越来越小了!” 苏帘嘴角一翘道:“还不是被你给惯的!” 玄烨扬了扬长眉,“可不就是被朕给惯出来的!” 苏帘撅着小嘴问:“那你后悔惯我没?” 玄烨眉眼温柔:“自然是不后悔的,而且以后还要加倍惯着你……” 苏帘立刻满脸笑纹,扑在他怀里蹭啊蹭,女人这辈子,能有个男人一直惯着,也是难得的幸福了。 苏帘身躯娇软,蹭得玄烨心头发热,便伸手揽着苏帘的腰肢,往里头床榻去,苏帘立刻红了脸道:“青天白日的……别闹!” 玄烨眼角一斜,坏笑地在苏帘耳边吹着热气,呢喃中带着灼热的意味:“别闹什么?” 苏帘忙推着他的胸膛,娇眸一横,嗔道:“揣着明白还装糊涂!等晚上——等晚上还不成吗?!” 玄烨低头吻着苏帘耳畔,道:“可是朕现在……就想了……” 靠,想你妹的!大白天的,精虫上脑个什么劲儿啊!苏帘脸红红地发烧了,向来白天他不至于如此啊!难道在宫里的时候,三宫六院都没满足他吗?!怎么好像饿了很久的样子啊! 正在这个时候,突然传来一声“哇”的大哭声,不必说是谁,苏帘蹭的便从床上跳了下来,“小猴子?小猴子怎么了!!”惊忧惧交加之下,二话不说,便往另一边次间跑去。 玄烨好事被打扰,自然是相当不悦的,他不认为自己白胖健康的儿子会有什么不妥当,却也来不及阻拦苏帘,只得忙跟了过去。 小猴子哇哇哭得厉害,声音撕扯得苏帘都觉得揪心,小猴子是不是爱闹人的孩子,若无什么缘故,他不会哭成这般样子。 只见里头,三四个乳母都小心翼翼哄着,苏帘第一眼就瞧见了小猴子的右手不知被什么东西给扎破了,鲜红的血珠子便从他的拇指指肚上沁了出来。十指连心,焉能不痛? 苏帘忙上前,一把从乳母怀中抱过孩子,不经意间却瞥见了已经倒在炕桌上的那个珐琅彩天球瓶,三四支盛开的大红蔷薇,娇嫩鲜艳而夺目,那蔷薇的刺上还沾着血珠子…… 玄烨大步进来,瞧见苏帘在小心翼翼地为胤祚包小手,忍不住怒上心头,斥责道:“你们是怎么照看六阿哥的?!” 乳母们顿时吓得齐齐跪了下来,舒尔都氏颤抖着回答道:“六阿哥不小心抓了蔷薇……蔷薇上有刺。” 苏帘忍不住心头冒着怒火道:“我不是刚叫螺玳把花扔了吗?!是谁又插了蔷薇的?!”而且还是颜色最显眼的红蔷薇,小猴子本就喜欢鲜艳的颜色,偏生这东西就放在他能够着的地方! 墙角一个十六七岁的小宫女立刻碰碰磕着头,吓得面色如土:“奴才、奴才是看那瓶子空了,才、才……” 玄烨目色阴郁,道:“拉去慎行司处置!” 这会儿小猴子已经略止了哭声,苏帘也不是太生气了,瞧着那小宫女也不是有意的样子,便低声对玄烨道:“算了,撵出澹宁殿就是了。”虽则她不是有意的,但到底当差不细心,蔷薇满是刺不摘,就供在胤祚炕案上,以前四禧负责摆放花的时候,都是小心把蔷薇的刺都剃干净了的。 若是自己身边伺候的人粗心大意,苏帘顶多斥责二句就罢了,但是小猴子身边服侍的人,苏帘是不敢留的!今儿只是刺着手指,明儿还指不定出什么幺蛾子呢!那小宫女,是去年才来伺候的一个二等宫女,记得好像是叫香茵,很有几分容色的样子,针线好像还不错,苏帘才叫她伺候小猴子的,如今出了这种事,苏帘这个当娘的是万万不会留她继续伺候自己儿子了。 人撵了出去,苏帘暗中吩咐了,让她去针线房办差,那倒也是个轻松活计的地方,可不算亏了香茵。RS 第三十九章、进击的宫女(下) 舒尔都氏等几个乳母因六阿哥手指头被扎伤,都被罚了一个月的月钱,故而尤其是马嬷嬷尤其对香茵不满。这一日,马嬷嬷亲自来取针线房给六阿哥做的几身夏衣,看着其中一件柳黄色的小袄,瞧着滚边的锦纹绣针脚,真是湘绣的绣法,而湘绣恰恰是香茵所擅长的,便道:“这件是谁做的,怎么针脚这么粗!小阿哥皮肤娇嫩,穿上了肯定会不舒服的!” 针线房的管事姑姑陈嬷嬷听出了马嬷嬷话中的挑刺,便赔笑道:“那是新来的香茵的手艺,年轻嘛,自然手艺差些!” 马嬷嬷眼角一瞥,便瞅见了帘子里头伏在案上忙活的香茵,几日未见,倒是瞧着白皙了几分的样子,心中愈发不满,便道:“手艺差,便该好好跟姑姑们学!少拿出来献好!还请陈姐姐多多管教些!” 陈嬷嬷忙赔笑道:“这丫头的确不经事,不如罚她两个月的月钱,略施薄惩,马姐姐觉得如何。” 马嬷嬷马吉特氏笑了,嘴上客气道:“既是姐姐手底下的人,自然姐姐说了算!”又问道:“前儿娘娘拨了三十匹湖绿的水纹绫,赏赐澹宁殿上上下下伺候的人每人一身夏装,如今赶制得如何了?” 陈嬷嬷面露为难之色,道:“虽是样式简单的,细一估算,得三四十身,怕许费些时候呢!” 马嬷嬷面有不愉:“还请陈姐姐赶着些吧,眼看日子一天比一天热了,娘娘的赏赐可耽误不得呢!” 陈嬷嬷忙诺诺应了,正好云崖馆的一等宫女素霓掀帘子进来,笑盈盈道:“陈姑姑,四公主的两身云罗寝衣可做好了?” 陈嬷嬷笑着迎上去二步,“如今正是换季的时候,针线房的活计实在是忙不过来——烦劳姑娘又白跑一趟了!” 素霓一听,立刻脸色便阴了下来:“公主可是金枝玉叶,岂容怠慢?!姑姑倒是好大的谱儿,不就是两身寝衣吗?三推四推的,真当我们贵人好欺负吗?!” 陈嬷嬷素得体面,除了澹宁殿的人,极少给谁赔笑脸,如今被个年轻的宫女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数落了,如何能挂得住?!一时间,一张老脸都憋得通红了! 马嬷嬷瞧见素霓嚣张,便尖刻的嗓子道道:“素霓姑娘倒是好大的威风,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个宫的小主呢!这儿的针线上人,可都是皇上赏赐给娘娘和六阿哥的!怎么如今却要被逼迫这给公主做衣裳了?!真是好大的稀奇事儿!!” 素霓登时脸色难看得紧了:“话可不能这么说!公主是何等身份,使唤一下针线房莫非都不成了吗?!” 马嬷嬷冷笑道:“姑娘的意思,合着公主身边的针线宫女都是吃白饭的?自己不好好伺候公主,倒是推卸活计,压给针线房了?!哼!自己偷奸耍滑不做活儿,当真是厚颜无耻得紧!” “你——”素霓到底年轻,嘴皮子如何及得过马吉特氏? 陈嬷嬷一旁听着,脸上不禁闪过继续快意之色,见素霓被逼得哑口无言,便趁机抱了那二匹连动都没动过的银红、雪青二色的云罗,笑脸道:“可不是我们这些做奴才的怠慢公主!着实是忙不过来,姑娘既然来了,不妨把料子拿回去吧!诚如姑娘所说,不就二身寝衣么,您们自己忙活忙活也就是了!左右这都是姑娘的分内事儿!” “你们——放肆!!”素霓憋了半晌,却只能憋出个“放肆”来。 马嬷嬷嗤笑道:“年轻轻的姑娘,还是勤快些好!就算犯懒,脸皮也该薄些才是!省得叫人笑话!” 气走了素霓,陈嬷嬷看着那两匹云罗,不禁泛起担忧,道:“我听说那素霓姑娘是伺候过万岁爷的人……” 马嬷嬷嗤笑一声,讽刺道:“不就是爬上过一遭龙榻吗?连个官女子的名分都没有,算个什么东西?!陈姐姐也是老人儿了,这般胆怯做什么?她一个小贱蹄子,能翻出什么浪花来!” 陈嬷嬷听了,稍稍放心几分,又道:“那这云罗……” 马嬷嬷甩了下帕子,道:“差个人给送回去就是了!这针线房是专门伺候娘娘和六阿哥的,若是旁人在敢差遣,直接给扔出去!省的有些人蹬鼻子上脸!” 马嬷嬷讽刺了几句,心头痛快了,便与陈嬷嬷告了辞,带着六阿哥的几身小衣裳,便走了。陈嬷嬷也底气走了,看着外头日头毒辣,便扬声道:“香茵,把料子送回云崖馆!” 香茵方才猫着耳朵听了半晌,自是明了始末,她当然不愿意去做这得罪人的活计,那位郭贵人也不是好脾性的,若是真给送回去了,少不得一通责骂。香茵咬了咬唇,便自荐道:“姑姑,要不然我给做了这二身寝衣吧……” 陈嬷嬷冷笑道:“倒是紧赶着往那头巴结了!哼,针线房哪儿有那个闲工夫!有那个时辰,还不如赶紧赶着澹宁殿上下的夏衣!” 香茵眉下攒动,眼底流波,暗暗考量了几分,便低声上前,悄然往陈嬷嬷袖中塞了一枚分量十足的银锞子,低声哀求道:“姑姑,郭贵人是何等脾性,您也是知道的,就让我赶制好了再送去吧。” 陈嬷嬷爱财,一掂手中的重量,不由面上怒色尽去,带了几分和颜悦色:“你这丫头也算有心了,不过可记住了,不许耽误太多时辰!” 香茵连忙应了,接过那二匹云罗料子,便下去忙活了。 这头,素霓回了云崖馆,暗自恼恨不必多说,郭贵人见那素霓没能带这寝衣回来,登时怒上娇容。素霓不敢得罪,忙噗通跪下,抹泪道:“贵人,公主好生命苦啊!几个老刁奴竟然如此怠慢!!奴才顶着大日头去催了一回,她们嘴巴竟然不干不净!只忙活着六阿哥的夏衣,根本没把贵人和公主放在眼里!” 郭贵人一听,更是怒火三丈,一巴掌便拍在案上:“一群刁奴!!澹宁殿那个算什么东西,不过是个答应,竟一人霸着整二十多号针线上人!呸!” 澹宁殿这边,苏帘正仔细检查着刚给自己儿子制好的几身贴身衣裳,忽的没个由来就打了个喷嚏。 马嬷嬷急忙关切地问:“娘娘,可是屋里冰放多了?” 苏帘那绢子擦了擦嘴角,摆摆手道:“不碍的。”一边将衣裳给叠好了收起来,侧脸对绣屏道:“针脚细腻,做得很好,去拿几个银锞子打赏!” 绣屏忙应了,下去便拿了锞子去赏赐了。 马嬷嬷笑容涓涓地道:“娘娘仁慈,如此厚待针线房,下头的针线上人个个都感恩戴德呢!掌事陈姑姑还托奴才给娘娘磕头谢恩呢!” 苏帘拿起搁在小案上的琉璃团扇,轻轻摇着给炕上四仰八叉睡着的小猴子扇着,眉眼俱是慈和的柔色:“凡是做的好的,我自然不会吝啬赏赐。”小猴子的贴身之物,苏帘必定是要亲自查验的,不过针线房也的确是用心,从未出过一点差错,虽然底下也有人说陈姑姑为人挑剔严苛,苏帘却并不十分上心,只要忠心、用心便足够了。 马嬷嬷笑呵呵着,又道:“奴才这回去针线房,还碰见了一个熟人呢!就是云崖馆的素霓姑娘!” 苏帘手中的扇子不由一顿,“她?!”旋即,便皱了眉头,“她去针线房做什么?” 马嬷嬷讽刺道:“谁都知道针线房是专门伺候澹宁殿的针线房,素霓姑娘倒是会差遣人,竟然叫咱们针线房替她给小公主做寝衣!亏她想得出来!” 苏帘眉头皱得更深了,随即疑惑道:“素霓不是宜嫔身边的人吗,怎么去伺候四公主了?” 马嬷嬷回答道:“好像是宜嫔娘娘拨她去伺候郭贵人了。” 是了,四公主,是郭贵人的女儿……这个郭贵人,怎么瞧着也不是省油的灯,苏帘便道:“不必理会她们,不过也别生事端!” 马嬷嬷一听,讪讪一笑,忙道:“是,奴才明白。”嘴上如此应着,心里头却不以为意,郭贵人算个什么,如何能与澹宁殿相比?不过是生了公主的贵人,哪里能和娘娘手握一位阿哥来得尊荣? 苏帘着实不愿和郭络罗氏姊妹对着干,便道:“若是给公主做衣裳,便叫针线房接下就是了。” 马嬷嬷忍不住道:“娘娘,四公主身边本不缺人伺候!” 苏帘淡淡道:“左右针线房那么多人,想必也不差这点活计。旁人倒罢了,公主到底是皇上的亲生女儿,不得有所怠慢。”为人母亲的,难免都偏疼自己的孩子,若是郭贵人自己要做衣裳,苏帘兴许不买她的账,若是四公主……不过是几身小孩子的衣裳,作起来也快,不耽误什么事儿,何苦与她龃龉着呢?倒是不值当了。 马嬷嬷讪讪应了下来,嘴里忙怕马匹道:“娘娘当真慈母之心,菩萨心肠!” 苏帘暗呻,马吉特氏就是太能拍马屁了,便转移话题问:“香茵如何了?” 马嬷嬷笑着道:“到底年轻,针线稍稍有所不及,不过交给陈姑姑调教,想必会学得稳重一些!娘娘只管放心就是了!针线房是个能学着好手艺的地方,多少人都削尖了脑袋要进去呢!若无娘娘求情,怕是香茵这会儿少不了一顿板子撵回内务府,她必然是对娘娘感恩戴德的。” 苏帘看着小猴子包扎好的手指头,不禁叮咛道:“以后六阿哥身边用物,不许有带尖带刺的。嬷嬷且多上些心,但凡有和不妥,立刻便来回我。” 马嬷嬷忙应声道:“奴才省得,一定尽心竭力伺候好六阿哥!”RS 第四十章、各方心计 云崖馆,初晨时分,恰是清凉时候,此地树木葱郁,繁花似锦,倒是个神仙一般的住处。 素霓刚起了前来伺候了郭贵人起床梳洗,郭贵人转头便带着四公主去与宜嫔娘娘说话了,素霓未能跟随去,便闲暇了下来,正想要要偷个懒,外头粗使的一个小宫女唤作穗禾却进来说:“素霓姐姐,针线房有位叫香茵的要找您。” “针线房?”素霓只停了三个字,便不悦得紧,但想着既然只有一个人来,她也不觑,便整了整发髻道:“从东边角门请进来吧。”心想着,多半是送云罗回来的,也好,省了她受热多跑一回了。 云崖馆的正堂,唤作福清堂,是个宽敞雅致又凉快的地儿,四下无旁人,郭贵人嘴里忍不住带着几分撒娇的语气:“姐姐,你把那个素霓弄我身边做什么?我瞅见她便浑身不痛快!” 宜嫔冷笑着:“她呀,心大得很!” 郭贵人嘴里吃着瓜果,道:“姐姐既晓得她心大,当初干嘛要带她来?” 宜嫔眉头一扬,道:“你可知,上回荣嫔和乌雅氏伴驾行宫,可是一次都没侍寝过!” 郭贵人不由惊呆愣在了哪里,“姐姐莫不是开玩笑吧?” 宜嫔捻起一枚冰镇的鲜果,凝眸道:“荣嫔是伺候皇上多年的老人儿了,在宫里一个月少不得侍寝二三回,到了行宫,竟只能低头哈腰做人!来的时候,连太后竟然要叮嘱我,不要与她争宠……澹宁殿那位可厉害着呢!” “凭什么?!”郭贵人顿时不服气了,“咱们好不容易来行宫,不趁着这个机会好好多博几回宠幸,岂不白来了?!” “你且沉住气!”宜嫔忍不住教训道,“若要动,也只能瞧着底下人去动!否则瑚尔浑氏和卫氏的下场你又不是没见过!” 澹宁殿这边,一切照旧,苏帘这一日特意岔开了宜嫔、郭贵人二人给太后请安的时辰,方才带着小猴子去了。 太后自是喜欢小孩子,抱着小猴子逗弄了好一会儿子,才笑眯眯道:“几日没见,又胖了几分!”又对旁边的五阿哥胤祺道:“这是你六弟弟。” “六……弟弟?”胤祺疑惑地睁着大眼睛,目不转睛地看着小猴子,忍不住伸出小手,在小猴子白嫩嫩的脸蛋上戳了一下。 小猴子正到了犯困的时候,小嘴打着哈欠,自是不搭理胤祺。胤祺觉得无趣,便扯着太后的袖子,糯声撒娇道:“玩——找四姐姐——玩!” 苏帘听得明白,五阿哥说的是郭贵人所出的只比他大半岁有余的四公主,二人的生母是亲姊妹,自然更亲昵几分。 太后将六阿哥交给乳母抱着,解释道:“今早郭贵人带着四公主来了,宜嫔本想带胤祺也一同出去玩的,只是我瞧着天气热,怕他中了暑气,便没允。这会子,胤祺想来又惦念起四公主了!” 苏帘应和道:“行宫虽阴凉多,不过小孩子较弱些,奴才也不敢常常带六阿哥出来,万一晒着可不好了。” 太后连连点头,嘴上道:“宜嫔哪儿都好,就是太能忙活了些……” 苏帘眉梢一动,太后似乎话中有话呀……只不过她无心去揣度罢了,手里轻轻摇着团扇,捏了一枚盘中冰镇的西瓜,放入口中,慢慢咀嚼着。 太后悠悠然问道:“皇帝有几日没过来请安了,可是政务繁忙?” 苏帘一听,忙笑道:“大约是吧,皇上这几日也只晚上才到奴才殿中歇息,想必是哪儿又出了什么事儿了,不过皇上时时刻刻都念着太后您呢,还特意嘱咐奴才今儿多陪您说会儿子话呢!”这话只是场面话,只是苏帘少不得替玄烨圆一下。 太后却是容色舒缓了几分,道:“皇帝有心,哀家就心满意足了!什么晨昏定省的,都是场面事儿,不打紧的。你且与皇帝说,让他以政务为要,不要分心。” 苏帘忙点头应了,少不得得多在寿宣春永殿陪着太后说着些女人、孩子的老生常谈的话题。太后倒是个通情达理的,不过她不是玄烨生母,想来也不得不通情达理一些,适时地却也难免流露出几分苦色。 约莫小半个时辰后,小猴子已经睡着了,几个手脚伶俐的宫女进来往珐琅大缸中加了一回冰,太后便道:“还是畅春园凉快,宫里这个时辰,怕是跟火炉似的了!除了的慈宁宫宽敞凉快几分,别的宫都太小了,闷气得很,放再多冰也没用!” 苏帘耳朵听着,嘴巴闭得紧紧的。 太后叹息着徐徐道:“不过这寿宣春永殿,倒真是个不错的地方。” 苏帘笑着道:“比不得宫中华贵。”畅春园中的宫殿,都不十分大气磅礴,多的是雅致。 太后呵呵笑了,“比寿康宫好多了,起码清净!” 清净?苏帘暗暗挑眉,意思是说寿康宫太热闹了?也是,寿康宫还住着好几位先帝的太妃呢,想不热闹都不成! 太后说着,又黯然道:“可惜我那妹妹淑惠太妃没能陪着一起来。”这淑惠太妃,说的是顺治帝的妃子之一,太后的亲妹妹,当年姊妹是一同入宫的,太后封贵妃,其妹封淑妃,后来玄烨尊太后的亲妹妹为皇考淑惠妃,苏帘听闻过此人,只不过不曾会面。 这话茬子,苏帘不知道该如何去接,便只好圆滑地道:“太后福泽深厚。” 殿中凉气徐徐,硕大的冰块悄然点滴融化着,五阿哥胤祺侧躺在紫檀木榻的紫红团凤云纹条褥上,小嘴也打着哈欠了。东面绮窗旁,挂着一金丝笼,笼中有个碧翠鲜活的鹦鹉,正在梳理这自己的胸前的一蹙绯红毛羽,苏帘认得这是南面心进宫的绯胸翠羽鹦鹉,红绿分明又鲜艳,很是好看。 太后闲闲道:“哀家这鹦鹉,平日里都是能说会道的!今儿倒不知为何闭了嘴巴。” 苏帘望了一眼那鹦鹉,道:“大约是换了地儿不适应吧。再者,夏日里人都恹恹的,何况这鸟畜呢?”绀趾丹觜,绿衣翠衿,这鹦鹉也是宫中嫔妃的殿中爱宠,苏帘也有一只白鹦鹉养在廊下,偶尔会蹦出二句吉祥话,倒也有趣。 太后点头道:“它倒是个不会享福的,这儿可比宫里凉快惬意多了!哀家巴不得长远地住在这儿呢!寿宣春永殿,起码不用跟旁人挤着住,又宽敞又凉快!” 话中的意思,苏帘如何不明白,但是想着玄烨事先的嘱咐,只能打着哈哈,道:“这里比不得宫里热闹华丽,还好太后不嫌弃。” 太后微眯了眼睛,稍稍侧了身,看了一眼旁边粉团一般困倦了眼皮的五阿哥,眼角的余光不经意便瞥向苏帘那张带着温文尔雅笑容的娇嫩脸蛋,“胤祺这孩子有时候也爱闹腾得紧,小孩子嘛,不能太拘着了。” 苏帘正讶异于太后怎么突然间变了口风,尚未想出缘由来,便听太后柔和着慈祥的嗓音道:“宜嫔这会儿听说在致爽亭纳凉,左右你回去也顺路,就帮哀家把胤祺送过去吧。” 苏帘半晌没回过神来,看了一眼揉着惺忪困眼的五阿哥……太后怎么有些怪,叫她如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 太后微微露出几许疲倦之色,道:“哀家真有些乏了,你且带上胤祺便退下吧。” 且不管太后是何意,苏帘打心眼不愿意和玄烨的其他女人打交道,更不愿意帮人家送孩子,可是不管她如何不情愿,太后都开口了——苏帘更是没半点回绝的借口,只好起身道了声“是”。 只见一个三十来岁白胖的妇人,约莫是五阿哥乳母或者保姆一类的嬷嬷,稳健熟练地抱起困怏怏的五阿哥,稳步上来便跟在苏帘身后了。 下午的太阳,虽不毒辣,但到底有些晒人,苏帘亲自抱着小猴子,自然有华盖的阴庇,不必担心,便对小凌子道:“给五阿哥打个伞,别晒着。”若是晒着,宜嫔怕是要暗恨着她了。 致爽亭是距离太后的寿宣春永殿不远的一个纳凉歇息之地,在烟波楼之东的扶苏花木掩映之下,晴云碧树,芍药丛开,红英烂漫,馥香悠然,遥遥便可见一绘着苏式彩画的四角凉亭,约莫有六七个年岁不等的宫人,四五个太监,待到靠近了方才瞧见亭中之人正是宜嫔,只有她带着笑语咯咯的四公主,郭贵人并不在此,苏帘才微微松缓了几分。 在乳母怀中的五阿哥原是半睡着了,忽的听见小姐姐的笑声,不由清醒了过来,便清脆地喊叫:“姐、啊姐——四姐姐!!额啊、娘!!” 宜嫔不由回首,绽开一张春花秋月般的娇容,乳母快步送了怀中的五阿哥上前,宜嫔忙接了过来,笑盈盈看着从肩舆上下来的苏帘:“苏妹妹!” 苏帘立在亭子外,并无入内的意思,只简单地道:“是太后让我送五阿哥过来。” 宜嫔微微蹲身道:“多谢妹妹了!” 苏帘也一蹲福身还了礼数,道:“不打扰宜嫔娘娘与五阿哥天伦了。” “妹妹留步——”RS 第四十一章、宜嫔口才 “妹妹留步——” 宜嫔忙唤道,一边将怀中孩儿交给乳母抱着,一边小心而急促地下台阶走出致爽亭,“苏妹妹可是有什么急事?” 苏帘看了一眼自己怀中已经被吵醒了的小猴子,滴溜溜着眼珠子可爱的样子,便道:“六阿哥大约饿了,正想着快些回澹宁殿呢,宜嫔娘娘可是有什么事儿吗?” 宜嫔脸上的笑容变得微微尴尬,却仍旧道:“可否略叨扰妹妹一会儿?” 苏帘微笑道:“请直言即可。” 宜嫔看了看四下,抬手道:“苏妹妹请入亭中小坐吧。” 这致爽亭四面皆可见人,如此光天化日,苏帘倒也安心几分,便随她进了亭中,坐在里头石墩上。 宜嫔看了一眼玩在一块的四公主与五阿哥,笑容娴雅地道:“太后当真是最最和善慈祥之人,妹妹想必也有所感触吧?” 苏帘只保持着礼貌性的笑容,静静听她的下文。宜嫔却似乎已经是不疾不徐的样子,低头饮了一口温茶,继续道:“太后原本是更喜欢妹妹的六阿哥的,还望妹妹莫要生我的气才好!” “言重了。”苏帘浅笑如漪,亦惜字如金。宜嫔说的便是当初她先一步求得叫胤祺养在太后膝下的事儿。 宜嫔抿唇笑着,语气愈发亲和:“我知道妹妹不是小心眼儿的人,是我太多心了!只是——”宜嫔的话锋突然转为哀伤,她低头轻轻拭了一下眼角,转瞬间已经是眼圈红红,“妹妹想必也知道,太后娘娘……殊为不易啊!” 苏帘只好打哈哈:“宜嫔娘娘这话,我就不懂了,太后是何等尊贵福厚之人,当年的确有过不易的日子,可如今皇上重孝道,太后早已是苦尽甘来,富贵长远了。” “是我不会说话!该打该打!”宜嫔忙敛去了脸上的哀伤之色,又是笑容满面的样子,“太后自然是福气最厚重的人!皇上也是孝心堪为家国表率,只是妹妹大约也是晓得的,太后贵为皇上的嫡母,如今却是居于先帝嫔妃们的安养之地寿康宫。” 宜嫔一语挑破,苏帘却是早有心理准备了,嘴上便徐徐道:“这也是没法子的事儿,总不能叫太皇太后让出慈宁宫来给太后吧?” 宜嫔有一瞬间的愣然,但随即眼底有黠色滑过,她娇媚一笑,明媚生姿,“妹妹当真是说笑啊!”微微揭过几分尴尬,宜嫔低眉敛了五分笑意,声音柔缓叹息道:“其实有两全其美的法子,太后娘娘素来对太皇太后孝顺,想必是愿意住进慈宁宫服侍陪伴太皇太后!如此既合了孝道,又尊了她老人家的颜面,两全其美,岂不是最合宜的?妹妹,你觉得如何?” 苏帘明白,宜嫔好大的一个坑,已经挖好了,她是绝不能说“不好”。其实按着她自己的看法,太后与太皇太后同住慈宁宫……嗯,只要俩老太太没什么意见,其实也没什么不可以的,可惜玄烨——他这个当儿子的不肯,苏帘又有什么法子?便只好道:“宜嫔娘娘慧心玲珑,既有这么好的法子,不妨亲自去与皇上说吧。” 想要讨好太后,就自己去奔波!别一门心思只想着那她当傻子一样使唤!!苏帘心中无语地暗骂道。 宜嫔一听顿时顾影自怜:“瞧妹妹这话说的!若是我在皇上心中真有那么几分量,如何会干坐在这儿呢?”说着,低头默默拭泪,“我自来了行宫,还不曾见着皇上的面儿呢!哪里有进言的机会呢!” 宜嫔一边自怜自哀,一边眼角的余光睨向苏帘,忽的伸手一把抓住了苏帘的手,一副哀求的样子:“苏妹妹!太后待你的好,你可千万不要视若无睹啊!为人当知恩图报,妹妹若真有机会,还请与皇上稍做进言吧!” 苏帘当真是烦了,被人用大义压着,她没法回绝,就只好敷衍道:“我知道了。”不动声色地抽回手来,看了一眼怀中的小猴子,正吧兹吧兹舔着自己的小拳头吃的香甜,看样子真是饿了。 宜嫔何等尖锐的眼光,如何看不到苏帘语中的不耐烦?不由眼底滑过一丝恼怒,却生生掩了下去,看着一旁玩闹成一团的小儿女,便道:“此番伴驾来得及,带得针线上人有些不足,多亏了苏妹妹的针线房替四公主赶制了夏日寝衣。再此替公主谢过妹妹了!” 苏帘侧脸望去,粉团似的四公主,笑声咯咯,俏丽的五官依稀有几分类宜嫔,虽则年纪稚嫩,但这般是个美人坯子,长大了也定然不俗,便道:“宜嫔娘娘客气了,只是两身衣裳罢了。若以后公主的针线上人忙不过来,请尽管吩咐针线房。” 宜嫔抿唇笑盈盈道:“如何好意思一而再再而三使唤妹妹的人呢!”说着,脸颊横生娇媚,她似是带着思忖之色道:“听说针线房中有个叫香茵的针线宫女,一手子的湘绣那叫一个出挑,真真是难得呢!” 苏帘不大明白,宜嫔为何提及香茵,只不过她记得香茵的针线的确是不错的,便顺水推舟地道:“宜嫔娘娘若喜欢,便叫她去云崖馆伺候吧。” 宜嫔嘴角一翘,道:“这样的宫女,我可不敢要!” 听着宜嫔话中有话的样子,苏帘不禁沉下心去思忖,宜嫔笑婉婉继续道:“那个香茵长得很有几分姿色呢!这叫我忍不住想到,卫官女子从前可不就是妹妹针线房里的奴才吗?” 是警醒之言,还是挑唆之语,苏帘不得而知。以前的卫氏,苏帘思来想去,都想不出自己到底哪里亏待了她,如今的香茵……她不觉得有所亏待,但是香茵自己还指不定如何想的呢!人心,是世界上最复杂的东西!何况在宫闱之内,诱惑多多,若是又有几分姿色,暗生了几分心思,也是难料之事。只是苏帘,记得玄烨的承诺,便稍稍舒心了几分,便与宜嫔酸话道:“宜嫔娘娘国色之姿,何须担忧一个小小宫女呢?何况娘娘身边不也有一个姿色不俗的素霓吗?” 宜嫔笑着道:“素霓姿色平平,不算什么的!当时我与郭贵人都怀着身子,不能侍寝,便从翊坤宫侍女中择了几个长得端正的去服侍皇上,和她一起伺候过皇上的素绢已经被皇上赏了答应名分,倒是素霓命苦,皇上只临幸了两次,就忘在脑后了。” 看着宜嫔含笑如叙常话一般说着自己当初的举动,苏帘只听着便觉得心头发堵,难为宜嫔竟然做得出来。这些贤惠的嫔妃们啊,活着不累吗?心不累吗?如佟贵妃、宜嫔之类,是苏帘着实无法去想象她们的心思勾转。 宜嫔徐徐道:“原本我是不打算带素霓来的,只是我身边的两个大宫女,另一个叫做青霜的,突然肠胃不适,不能来伺候。我统共就着两个一等宫女,又怕那些二等的撑不起大场面,才只好带了素霓。” 宜嫔的话中似有暗示之意,苏帘耳朵不聋,如何听不懂?这一等的宫女,不是谁都能使唤的,起码得是嫔主娘娘,宫中嫔妃近身伺候的宫女数量都有限制,皇后身边配十个宫女,其中一等四人、二等六人;皇贵妃、贵妃配八个近身宫女,其中一等宫女三人、二等宫女五人;妃子和嫔,配六个宫女近身伺候,一等二人、二等四人。往下贵人身边四人,俱是二等人,常在身边三人,俱是二等,答应身边二人,也都至多二等。当然了,三等的家下女子,是没有数额限制的。 只是苏帘的澹宁殿,就有些超额了,一等的宫女有绣屏、绣帘姊妹、四禧、螺玳四人,二等的有十来个。虽说宫里的嫔妃超额的也大有人在,可是苏帘还顶着答应的位份呢,就超了这么多倍,就叫人咂舌了。 不愿在于宜嫔多纠缠时辰,便随便找了个借口告辞去了。 回到澹宁殿的时候,已经是傍晚时分了,玄烨还未过来,苏帘且先叫乳母抱着小猴子下去喂了,自己喝了一盏王嫫亲手调制的酸奶冰碗,一边吩咐道:“遣个人去春晖殿问问皇上什么时候过来。” 这时候,四禧抱着一架小巧的屏风进来,道:“娘娘,针线房新绣了一架炕屏进献。” 苏帘仔细瞅着,那炕屏大小合宜,紫檀的底座,上头银白的薄绡上绣了意头极好的鸳鸯和合图纹,而且还是双面绣的,正面反面都没有半点杂线,暗叹古人针线巧夺天工,便道:“送去六阿哥房,把那架琉璃炕屏给替换下来。那琉璃虽好看,万一碰到了跌碎了,扎着小手可就不好了。” 屏风是房中不可缺少的装饰、隔断之物,立在这次间与明间之间的就是一架山字式黄花梨的漆雕万福如意屏风,很是大气,为三扇式,正中一扇最大最高,两侧高度依次递减,呈“山”字形,故称“山字屏”。 墙上挂着的是博古图嵌象牙挂屏,正好是四扇一组的,各自泥金题诗词,不乏雅致。所谓博古,便是杂画,常为花瓶、香炉、花卉、果品、家具之类,搭配精巧,倒也不失韵味。其中第一架是香几之上一盆灵芝,寓意如意,左侧提“但入新年,愿百事、皆如意”之词;第二架挂屏是粉彩花斛中插满含露的牡丹,寓意富贵,提刘禹锡之诗“唯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京城”;第三架是玉壶春瓶中一捧莲花,寓意多子;第三架是高足青花盘中散放苹果与柿子,寓意事事平安。 内殿任何一物,无不雅致,苏帘侧依偎着引枕,稍稍眯了眯眼睛。RS 第四十二章、太后新宫 约莫晚霞如火,天初昏,叶嬷嬷过来回话道:“皇上在春晖殿忙着,说晚膳之后再过来。” 苏帘轻轻应了,道:“那就传膳吧。” 玄烨即不同来用膳,便从简,只摆在榻上小案上,照例一碗温热的燕窝鸡丝汤开胃奉上,一笼屉鱼翅水晶包个个小巧透明,梨片伴蒸果子狸小小一盅鲜美无比、寿字五香大虾好看诱人,玉笋蕨菜嫩爽无比、明珠豆腐溜滑顺口,并一碟精致的佛手金卷、一碟金黄的木犀糕,一盘柿霜软糖、一盘奶白葡萄,在苏帘看来自是丰盛。 叫膳房蒸了一碗嫩嫩的蛋羹,苏帘用小勺小心地喂给小猴子吃,虽然还没长牙齿,这样松软的东西却也吃得。小猴子胃口甚好,鼓囊囊着腮帮子,不一会儿便张着小嘴还要吃。 三四个月大的孩子,也是该添加辅食的时候了。这时候的鸡蛋可是纯天然食品,蛋黄黄灿灿地喜人,味道也很鲜美,只是简简单单的蛋羹,除了少许盐,并无其他,却如此嫩香诱人,可见是食材好。苏帘也尝了一口,觉得比平常吃的鸡蛋味道仿佛更好一些。 四禧答曰:“这是白羽雉鸡的蛋,个头虽小,却特别鲜美呢!” 苏帘已经听到四禧咽口水的声音了……不禁暗笑,这丫头倒是个馋丫头呢。 玄烨过来的时候,小猴子已经吃饱喝足睡着了,嘱咐乳母好生照看,便拉玄烨去了寝室,捧了一盏熬乳茶给他,随口便道:“最近朝政食物似乎格外多一些。” 玄烨低头饮了一口,只道:“是关于东南海禁的事儿……吵个没完没了!”说着,眉头蹙了起来,“海上风浪大,原是只鸟船出海的,可前不久明珠奏说:福建除鸟船外,尚有其他船只,虽不甚大,也可出海;李霨紧接着奏曰:船若太小,难于出海;冯溥也上奏:出海贸易,对民生非常有利。” 苏帘听得脑袋一团浆糊,便问:“什么是鸟船呀?” 玄烨微笑着解释道:“就是‘绿眉毛’!是浙江沿海一带的海船,船首形似鸟嘴,故称鸟船。鸟船船头眼上方有条绿色眉,故它又得名绿眉毛。这种船,有三桅五帆,其中主桅高七丈,船长更有十丈长,是海上最大的一种船只。” 苏帘连连点头,其实清初并不完全禁海,出于安全角度考虑,才只许鸟船航海,倒也无可厚非。如今却就开海禁还是禁海的问题,争斗不休。毫无疑问的,出海能赚到大钱,如今西洋的舶来品又广受达官显贵的欢迎,自然有不少商贾想出海。 其实清朝的没落,源于乾隆朝以后的禁海政策,闭关锁国,才自固自封。苏帘是个连肥皂都不会做的文科生,想要在这个时代发明点什么利国利民的东西显然是不可能的了,却也想做些力所能及的事儿影响以下玄烨,便道:“出海的人又不傻,为了自己的小命儿考虑,肯定会把船打造得牢牢得!这种事情还用得着争吵吗?” 玄烨不禁一笑,“苏苏也觉得该开海?” 苏帘立刻点头,“出海有大有利润,一年的税收怕也不是的小数目,都有钱可赚,干嘛不全开了海禁?” 玄烨笑道:“是啊,眼下国库正空虚着呢……罢了!且由着他们去吵,吵些日子就好了!”说罢,便岔开话题,低头在苏帘肩上轻嗅了一下,道:“去过寿宣春永殿了?” 苏帘身上,染了太后独爱的珈楠香的气味,此香悠长,沾衣不去,若不重新更衣洗漱,非得过一日一夜方才不可闻。苏帘暗骂一声狗鼻子,于是坦言道:“在哪儿多呆了一会儿,太后她说了很多话,意思大约是想搬去慈宁宫陪伴太皇太后,连宜嫔都做了说客。” 玄烨微眯了眼睛,透着几缕寒光,道:“不必理会!” 苏帘撇嘴道:“不理会成吗?这话既然开口,有第一次,便有第二次、第三次,我可是怕烦得紧!” 玄烨微微皱了眉头,携着苏帘的手上了里头拔步床上坐,他轻轻拍着苏帘的手背,低声道:“苏苏,不是朕小气……而是——” 玄烨长长叹着气息,在苏帘耳畔低声嚅道:“朕的亲额娘,尚且没有在慈宁宫中住过一日……” 苏帘顿时便明白了,孝康章皇后虽是玄烨的生母,但毕竟只是先帝庶妃,如何能与先帝继妻的太后博尔济吉特氏相比?虽同为太后,但是圣母皇太后到底是比母后皇太后低一筹的。可是身为人子,玄烨打心眼里不愿意让自己的生母低于嫡母一头,哪怕孝康章皇后已经故去了。 “我明白……”苏帘幽幽道,“只是太后,不会轻易死心的。”——毕竟慈宁宫,名义上她有足够的资格住进去,她如何肯永远憋屈在太妃们的寿康宫? 玄烨冷笑道:“朕从无亏待太后,朕问心无愧!” 唉,到底不是亲生母子。玄烨对太后的孝顺,怕也只不过是从她身上刷孝心值,让天下人都看他的孝顺罢了! “她在坤宁宫里住了那么多年,有什么不满足的!哼——”玄烨语中不乏怨妒之意,坤宁宫乃国母住所,至尊至贵之地,而他的额娘从没有在坤宁宫享受过一日尊贵。 苏帘无奈地笑了笑:“寿康宫到底是太妃的住所,太后不愿意住,也是人之常情。” 玄烨骤然眼中更冷峻了三分,“当年朕年幼之际,太皇太后还屡次想要让朕的亲额娘挪去寿康宫呢!怎么换了太后,便住不得了?!” 苏帘心底一动,原来孝康章皇后于太皇太后、太后竟然有如此龃龉……毕竟,两个太后都去慈宁宫是不可能的,必然要有一人去寿康宫居住,太皇太后如何肯叫母后皇太后屈居圣母皇太后之下?自然想着先一步让玄烨的生母挪去寿康宫的。 苏帘忍不住道:“圣母皇太后似乎那时候身体已经不怎么好了吧?”苏帘记得清楚,孝康章皇后缠绵病榻,玄烨稚龄之时便去了。 玄烨死死握着袖底的拳头,“若非她们逼迫挪宫,额娘她也不至于病情加剧……”康熙二年,玄烨年仅十岁,圣母皇太后佟氏便撒手人寰,去的时候,年仅二十四岁。 玄烨的怨念,苏帘真切感受到了,孝康章皇后身体本来就不好,如何禁得起这般逼迫?虽则太皇太后和太后不至于要逼死她,但到底这成了她加速离世的砝码。孝康章皇后这一去,终究成了玄烨心中的一颗刺,一颗永远也拔不去的刺…… 内中的龃龉,苏帘无法清晰剖析,也只好安慰他:“太皇太后也不是有意的,人心都有私,她难免偏心几分自己娘家人。”毕竟,孝康章皇后那样的身子,早晚是要香消玉殒的,太皇太后根本没必要逼死她,那样反而会叫祖孙关系更加疏离。 玄烨眸光幽暗,心思不可察,他低喃道:“朕知道……只是,朕不会允许太后也住进慈宁宫的!”后半句,语气里满是不容置疑的意味。 苏帘也觉得头疼,太后那边不会罢休,玄烨这头不肯让步……真就成了个解不开的死结了,苏帘自语道:“要不给太后重修个新宫?” 玄烨不由眼中精光一闪,“重修新宫?” 苏帘也只不过是随口一说,“是啊,太后不想住在寿康宫,你不想太后住慈宁宫,那干脆折中一下,重修个单独的宫苑如何?” 玄烨不由嘴角含了笑纹,“朕心中有数了……”说着拉了苏帘的手,轻轻抚摸,低头用自己的额头抵在苏帘的额头上,“苏苏真聪明。” 苏帘不由得意,笑嘻嘻了脸蛋,却听玄烨戏谑道:“愚者千虑必有一得,想来便是如此。” 靠!苏帘当即跳脚,恼红了眼睛,反唇叫嚷:“你才是愚者,你quan家都是愚者!!”愚者,就是笨蛋的意思,苏帘焉能受之? 玄烨却丝毫不以为怒,反而拉了苏帘在怀,手熟稔地便解开了苏帘衣襟的吉祥盘扣,他已然身热情动,苏帘的蛮横模样落在他眼中可只有娇俏可人了,之后如何,自是不必多说…… 有过了二三日,才刚舒缓了烦恼的玄烨却有不禁愁上心头,在苏帘几度追问之下,他才道:“苏苏……宫里如今也只有前朝仁寿宫、哕鸾宫、喈凤宫还算宽敞,只是都已经年久失修,若要修缮,只怕是个大工程。” 苏帘笑道:“慢慢修不就成了呗,就算一时半会修缮不好,太后听了消息,想必也会高兴的。” 玄烨皱了眉头,柔声道:“可是国库能动用的银子不多了,朕的私库……都是预备着扩建畅春园的。如果要重修新宫,那么这里的工程……” 苏帘听明白了他的意思,便笑道:“畅春园已经够大的了,停了也没什么。先尽着太后吧!”扩建那么大干什么?留着多塞嫔妃小妾吗?苏帘一点就不介意不扩建了,耗多那么多银子,只为叫花园大一些,宫殿多一些,苏帘瞧着是不值当的,所以毫不犹豫地便说了这话。 玄烨舒展了眉头,神情很是感动的样子,反而叫苏帘有些过意不去了。这二年为了修缮、扩建畅春园,银子花得如流水一般,原裕德园已经并进来了,西园也修缮得差不多了,畅春园的面积已经至少增加了三分之一!苏帘没什么不满足的。RS 第四十三章、花粉过敏 皇上为太后修建荣养新宫,特意停建皇家避暑行宫之事很快便传扬出去,玄烨的孝心度又创下历史新高度。 自古明君以孝治天下,这样的虚名,玄烨孜孜以求,亦不能免俗。自大修缮仁寿宫的旨意传回宫,太后对待苏帘那叫一个亲和慈善,简直跟对待自己亲儿媳妇似的! 苏帘也乐得捧着太后一些,“要把仁寿宫、哕鸾宫、喈凤宫合为一宫,前殿、中殿、后殿皆照着慈宁宫的规格修缮,便命名为宁寿宫,还要在后头建一个宁寿花园,也是照着慈宁花园的规格来,更要多添一个戏台子,专供太后闲暇时候观戏所用!” 太后听得合不拢嘴,看着苏帘进献的宁寿宫建造图,欢喜得自是没了边,嘴上却道:“实在是太奢靡了!哀家受之有愧呀!” 苏帘笑着道:“皇上孝顺太后,怎么都不为过的!何况建新宫所费银钱,七成出自皇上自己的私库,并不虚耗国库,太后只管安心就是了。” 太后脸上笑纹如涟漪一般洋溢着,“哀家还听说,皇帝下旨停了畅春园的工程?” 苏帘笑道:“是,皇上和奴才意思一般,都是要先尽着太后您,方才不算失了孝道!” 这番把太后哄得欢欢喜喜,便听进来一个太监禀报道:“德嫔来请安了。” 太后一听,顿时便敛去了笑容,端了身子道:“哀家不是早吩咐下去了吗?叫她不必来请安了!” 苏帘一旁听着,太后的语气,似乎是不怎么喜欢德嫔……照例上了嫔位,就得要给太后晨昏定省了,这是寻常嫔妃得不到的荣耀。苏帘虽是不把这请安的荣耀当一回事,但旁人便未必了。 算来,德嫔自从伴驾来了行宫,就一直深居简出,前几日只叫人送了些夏日解暑的酸梅汤,还邀请她去吃茶,苏帘只去了一回瑞景轩,稍坐了一会儿便走了。德嫔的性子,不似宜嫔,不粘人,不会叫人觉得烦,又因小猴子到底是记在她名下的,苏帘到底要顾念一下她的颜面,便轻声道:“德嫔也是相对太后尽一尽孝心罢了。” 太后略缓和了几分脸色,道:“倒也不是哀家不待见她,只不过天热,哀家体恤她辛苦,才免了请安的。” 这话明显是托词,怎么不见太后免了宜嫔和郭贵人的请安?郭贵人的位份,照例是没有资格来晨昏定省的,可偏太后给她那样的脸面,却偏不怎么给德嫔脸。思来想去,差别也就在出身上了,德嫔是包衣…… 苏帘暗沉下心,太后对她再温和再厚爱,却从没说过叫她不必自称“奴才”,也更没许她唤一声“皇额娘”。在太后眼里,终究她跟儿媳妇不沾边,只是个的脸些的奴才罢了。 苏帘没有继续为德嫔说好话,只顺着太后道:“太后宽厚恤下,德嫔想必很快便能明白的。” 说完,便找了个借口辞了太后,刚出了寿宣春永殿便看见前头蜿蜒的石子路上,德嫔徐徐缓缓地走着。苏帘不禁有些奇怪,德嫔怎么没有乘坐肩舆?看着好像竟然是徒步走来的?瑞景轩距离太后的寿宣春永殿距离可有些远。 德嫔似乎是察觉道苏帘靠近了,便忙退到石子路旁,面带温温煦煦的笑容。 苏帘看到德嫔毫不犹豫地让路,请她先走,她也不好大大咧咧坐在肩舆上就这么过去了。便叫奴才落下肩舆,几步上前去,相对行了平礼,苏帘道:“德嫔姐姐怎么没有乘坐肩舆?” 德嫔擦了擦自己额头上沁出的汗珠,道:“左右也是闲着无事,走走也好。”她笑容款款,语出徐徐:“苏妹妹是刚从太后宫出来吗?” 苏帘点头,“也有数日未去寿宣春永殿了。” 德嫔面有落寞之色:“妹妹只是几日未去,我x日都去,却一次都没能进殿。” 苏帘有些不好意思,只好安慰道:“太后想必是夏日受了燥热,想清静些吧。太后既然免了晨昏定省,不妨歇息几日吧。” 德嫔微微一笑道:“我明白苏妹妹的意思,只是——太后不见是太后的事儿,我若不去请安,便是我失了规矩了。” 这就是位份带来的烦恼啊,晨昏定省是必须去的,哪怕上头再不待见,哪怕日日都只是白跑一趟,也只能生受着。苏帘位份低,就有这个好处,想去便去,不想去便不去,若有一日太后不待见她了,她一定半步也不靠近寿宣春永殿。 略沉默数息,德嫔突然开口道:“还有一事该告诉妹妹才好,我来的时候,恰巧看见皇上的御驾往云崖馆去了,听说是四公主突然身子不适。” 苏帘不禁疑惑:“我前儿还看到四公主健健康康,怎么突然就——” 德嫔浅浅微笑着,“谁知道呢,公主到底比不得阿哥受呵护,三灾八难总是少不了……” 苏帘心下一紧,怎么似乎德嫔话中有话的样子,那些宫闱野史中的确不乏拿襁褓中的孩儿还邀宠的人……心里忍不住不好的方向去想,便看见魏珠疾步跑来,气喘吁吁行了礼道:“苏娘娘万福,皇上请您去云崖馆。” 苏帘立刻觉得不对劲,便问:“云崖馆出了什么事儿吗?” 魏珠看了一眼旁边的德嫔,不由隐晦了三分道:“四公主起了疹子。” 小孩子皮肤娇嫩,容易起疹子倒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儿,只不过四公主起疹子,叫她去做什么?苏帘不免有些惴惴,总觉得不是善事。 德嫔这时候笑道:“苏妹妹,不如我陪你去吧。” 德嫔……可以确定现在是与她同样立场的,苏帘想了想,便没有拒绝,因云崖馆不是很远,苏帘便与德嫔一路走着去了。 这是苏帘第一次来到云崖馆,此地清风徐徐,果然是一等一的凉爽地儿,康太医与何太医已经在此了,里头婴儿的啼哭声嘤嘤不止,郭贵人怀中搂着四公主,一个劲儿地掉泪。宜嫔站在一旁,满脸哀愁伤怀。玄烨则坐在扶手椅上,沉着脸,手里捏着一串佛珠,并不发话。 走进了,便瞧见四公主原本那娇嫩白皙的肌肤上满是密密麻麻的红点子,十分骇人的样子。忍不住又是心中一惊,人前不好失了礼数,便与德嫔一同上前二步,朝玄烨行了万福。 玄烨抬头睨了一眼:“德嫔?你怎么也来了?” 德嫔眉眼语气俱是恭顺,她垂首道:“奴才听说四公主起了疹子,放心不下,故而特来探望,只是不知……公主为何突然生了疹子?可是吃坏了什么东西?或者受了热的缘故?” 宜嫔一边擦着眼角的泪珠,一边道:“德嫔想必听说过,公主对玉簪花的花粉过敏……如今这个样子,从前也有过,是闻了玉簪气味,才会如此!” 德嫔低眉道:“这行宫里种着玉簪的地方可是好几处,想必是底下的奴才不当心,才叫公主沾染了花粉。” 宜嫔眼角滑过一丝厉色,她回头拿起案上一件雪白里子的绸衣,上头有细密的浅紫色花粉星星点点,宜嫔冷声道:“凝春堂、兰藻湖一带虽有玉簪花,可都是白玉簪。公主的衣裳里头却不知为何沾了紫玉簪的花粉!” 德嫔笑道:“这倒是奇怪了,花粉想来只会沾在衣裳外头,怎么会在里头?” 宜嫔哼了一声,道:“自然是有人存心洒在公主里衣上!公主年幼,身体娇弱,如何受得住这般折腾?是有人存心要害公主!” 德嫔干笑了笑:“这紫玉簪,倒是少见,行宫里大约没有此物吧?” 宜嫔眼角一扬:“旁的地方没有,但有一个地方却栽植了不少紫玉簪!”说着,宜嫔的目光转向苏帘。 紫玉簪……苏帘澹宁殿中独有的花,此时正是盛开的时节。那花极美,淡紫色如云烟,只需推开轩床,幽香馥郁的花香便会涌入殿中,叶如卵,花如钟,形态优雅,轻盈舒展,每日晨起,看着那朵朵盛开的,也是一种难得的享受。 宜嫔凛然了三分:“紫玉簪只在苏妹妹的澹宁殿有,还请苏妹妹给我一个解释!” 殿外知了声声,殿内是四公主的啜泣,苏帘侧脸看向玄烨,一如往常与他同在次间坐榻上,看着那优雅的紫玉簪开得袅袅,那样的日子,平静而恬淡。 玄烨沉默了半晌,才出口问:“是否是舍彦谷去过你的澹宁殿,不小心沾染了花粉?” 还好,玄烨是相信她的,苏帘轻轻舒展开了眉头,摇头道:“四公主从未去过澹宁殿。” 玄烨又问道:“那最近……可是有谁从你那儿折过紫玉簪?” 苏帘回答道:“我不甚清楚,毕竟澹宁殿的紫玉簪开得不少,我也并没有不许旁人来摘,若有人私底下摘了,也是轻易察觉不出来的。” 玄烨微微点头,“今年的紫玉簪的确开得不少。既如此,就叫叶嬷嬷查查看,是谁摘过,再从中盘查吧。” “皇上——”宜嫔满眼不可置信之色,她急忙噗通一声跪了下来,“皇上,那贴身的小衣裳分明是日前苏妹妹的针线房的宫女送来的呀!”RS 第四十四章、疑邻窃斧 玄烨当即拧了眉头,苏帘心底忍不住冷笑,嘴上便含了讥讽之意:“五六日前送来的小衣裳,公主不是数日前就穿上了吗?若是送来的时候就染了玉簪花粉,怎么穿了好几天才不妥了?” 宜嫔当即就哑了嘴,德嫔插口道:“宜嫔姐姐可别太疑邻窃斧了,苏妹妹与公主无冤无仇,又怎么会害公主呢?” 宜嫔咬牙道:“皇上,不是奴才疑心重!而是澹宁殿独有的紫玉簪,旁人如何能无声无息折到?而奴才的妹妹郭贵人,曾经的确对苏妹妹有不敬之言,苏妹妹因此而有怨念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苏帘的肺都快要炸了,她真是不晓得自己哪儿得罪了宜嫔了!今日之事,若不是玄烨无条件地相信她,换了旁人,只怕早就中招了!心里气恼,苏帘嘴巴上自然不会积德:“宜嫔的意思,便是我因郭贵人迁怒四公主了?你说得那样有鼻子有眼的,莫非是亲眼瞧见我把紫玉簪的花粉洒进四公主的衣裳里头了?!” “我——”宜嫔瞬间涨红了脸,“送衣裳来的人就是从前在澹宁殿伺候的香茵!” “我宫里伺候的人又如何?莫非是澹宁殿中的人,就个个都包藏祸心?你是亲眼瞧见了香茵往衣裳里洒玉簪花粉了不成?!”苏帘立刻反唇相讥,她平日不多话,但要是气急了,嘴巴也不会比人慢半星儿,“所谓捉贼拿赃,捉奸在……额——”看到玄烨愤愤瞪过来的目光,苏帘只好急忙把后半句话给咽了回去,“反正就是那个意思!三岁小孩子都是知道,要人证物证俱在方能定罪,敢问宜嫔,你的人证何在、物证何在啊?” 宜嫔咬牙道:“紫玉簪只有你宫里有,这是人尽皆知的事儿!” 苏帘无语地耸了耸肩,侧脸问德嫔:“那个成语叫什么来着——” 德嫔抿嘴莞尔道:“疑邻窃斧。” “就是‘疑邻窃斧’!”苏帘斜睨道,“你丢了斧子,我多了一把斧子,莫非就是我偷的?四公主沾了紫玉簪生疹子,难道就因为我宫里有紫玉簪,就非得是我干了坏事?这种漏洞百出的逻辑,连三岁小孩都看得出来吧?宜嫔娘娘,你不是小孩子了,可不可以不要那么幼稚?!” 宜嫔整张俏脸都涨红了,却说不出半句反驳的话,她只能哀求地看着玄烨:“求皇上为郭贵人和公主做主!” 玄烨一脸平淡的捻着手上的蜜蜡手串,道:“宜嫔,你的疑心病,未免太重了些!” 德嫔立刻附和道:“皇上说的是,宜嫔姐姐疑心重,又脾气不怎么和顺,难免就容易冤枉好人了!” 宜嫔低头死死咬着嘴唇,她已然明白,这一局输得彻底!知道再无翻转余地,宜嫔只得垂泪道:“奴才视四公主若己出,看着她受苦可怜的样子,实在是心急如焚!皇上是知道的,奴才平日里性子就直,不大会转弯,一遇着大事,就更容易失了分寸!奴才也是听底下人说独独苏妹妹的澹宁殿才有紫玉簪,故而焦急之下才忍不住去怀疑的!又因为奴才的妹妹嘴巴爱得罪人!奴才绝非有意针对苏妹妹啊!” 一番话语,说的如泣如诉,一张柔媚细腻的脸上泪痕两弯,如清流泣下,眸如秋水一泓直直望着玄烨,当真不胜哀婉。宜嫔本就是绰约华艳之姿,如此可怜模样,更是动人绝俗。玄烨微微动容,道:“罢了,左右舍彦谷也没有大碍。以后性子上多学学德嫔,别总是冒冒失失的!” 宜嫔眼底掀起一阵暗恨,却连忙恭顺地点头:“奴才谨记在心。” 玄烨看里头四公主已经止了哭声,便扬声问道:“舍彦谷如何了?” 郭贵人忙起身,福了一福,低声道:“回皇上,已经好些了。” 玄烨微微颔首,便起身道:“朕还有些政务要忙——” 德嫔趁机忙道:“皇上,奴才想留下来陪陪郭贵人母女。” 玄烨点头:“也好。”说着,瞥了一眼苏帘。苏帘会意,忙提着裙子便滴溜溜跟了上去,这场闹剧算是落下帷幕了。 殿中一下子便静默下来,康太医低声对郭贵人道:“公主年幼脾胃虚,一剂药分成三份服用,连服十日即可,切忌不可再闻花粉。” 郭贵人红通通着眼睛,点头记在心中。 德嫔看了一眼宜嫔,幽幽道:“做妹妹的劝姐姐一句,可别玩火自残!” 宜嫔含恨瞪了德嫔一眼,“不牢德嫔费心!” 德嫔轻轻摇着手中的象牙八角宫扇,道:“到底不是自己亲生的,难怪宜嫔不心疼。” 郭贵人立刻便咬了唇,死死抱着怀中好不容易才睡着的四公主。 德嫔撂下一句话,这才施施然走了,宜嫔忙走到郭贵人身旁:“可别要听她的挑唆之言!” 郭贵人眼中带泪,望着宜嫔:“姐姐,舍彦谷可是我的命根子啊!你怎么又……” “噤声!!”宜嫔急忙喝止郭贵人,又忙看了看四下,见已无旁人,才好言款款地道,“这也是没法子的事儿!你不是也想给她几分教训吗?” “那也不能叫舍彦谷再吃一回这样的苦啊!”郭贵人咽不下胸中的愤懑之意。 “妹妹!”宜嫔面带哀愁地道,“我是你亲姐姐,你的孩儿,我如何不心疼?但你我总要为她长远考虑!若你我在宫中立不起来,舍彦谷将来还不得是抚蒙的命数?我这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啊!” 郭贵人一时间无言以辩,却咬牙威胁道:“这是最后一次!!若再有下次,别怪我不认你这个姐姐!!” 宜嫔只得连连答允赔罪,方才叫郭贵人安生下来。 这头,玄烨说是忙碌政务,实则是直接陪着苏帘回了澹宁殿。 苏帘立在青花瓷大缸前,对着满满一大缸冰坨子纳凉,看了一眼窗外紫衣婆娑的紫玉簪,不禁有些失神。玄烨谴退了内殿伺候的人,走到苏帘身边柔声道:“宜嫔只是性子有些毛躁。” 苏帘心中一沉,玄烨竟然丝毫不疑心宜嫔吗? 玄烨伸手握着苏帘的手:“她性子要强,又有些思虑不周,才闹出这等事儿来。不过经此这番,想必会学着稳重一些。” “玄烨——”苏帘忍不住打断了他的话,“你难道一点都不怀疑宜嫔吗?” “苏苏!”玄烨微微皱了眉头,“你不晓得也不曾见过,宜嫔是真真疼舍彦谷到了骨子里!去年舍彦谷也生了一会疹子,宜嫔足足陪伴在侧,三天三夜都没有合眼!舍彦谷病愈了,她却累得病了一个多月!” 苏帘暗暗思忖,正是因为有此前事,宜嫔才笃定,玄烨不会疑心她伤害舍彦谷来嫁祸她人吧?所以她才敢放心大胆地使出这样的诡计吧?! “宜嫔毕竟不了解你,才会怀疑你,”玄烨继续道,“她虽然脾性不够和顺,但也不是不讲理的人。再加上关心则乱,难免失了分寸。” 苏帘静静听着,她无言去反驳,她早知道的,宜嫔姊妹得宠,玄烨轻易不会疑心她。宜嫔也是个善于攻心之人,她成功的叫玄烨去相信她。 屈指细算,玄烨来园子已经月余,这么长的日子,都是宿在澹宁殿,哪怕月信的那几日亦是如此。而宜嫔韶华芳龄,美艳无匹,又有极好的出身、太后的青睐,在宫中亦是数一数二得宠的嫔妃,来到园子却骤然失去了玄烨的宠爱,没有获得过一次召幸。这番境遇,若三五日便罢,时日长久了,她自然忍耐不住。苏帘的出身和位份,到底是为宜嫔所鄙夷的,可偏偏这样一个为她鄙夷之人却独霸帝王的宠爱,连太后都劝她不要相争……最终才有了今日之事。 苏帘沉默了,她真的不喜欢和玄烨的嫔妃们打交道…… 玉壶春瓶中黄灿灿的蔷薇散发着悠远的沁香,合着凉丝丝的气息扑面而来,烛影婆娑,晚风飒飒,行宫的夜晚或许比她想象中更寂静,也叫人有些人寂寞……一夜夜的寂寞,那是足以叫她们发狂的煎熬。 玄烨轻拢了苏帘的腰肢,低声道:“好了,不说这些了好吗?你若和宜嫔姊妹合不来,朕就叫她们不许靠近澹宁殿如何?” 苏帘勉强露出一丝笑容:“想必她也不会来的。”宜嫔自诩身份,如何会“纡尊降贵”亲自来她的澹宁殿?素来都是位份低的人向位份高的人请安问好,德嫔倒是来过一次,以示感谢。宜嫔,那样的性子,如何会对她低头? 又过了三日,叶嬷嬷查到香茵在之前的一个傍晚,前来送针线的时候,偷偷折走过几支紫玉簪,被打理花丛的太监金四看在眼中,如今揭发出来,香茵自是立刻被送去了慎行司拷问。 香茵年轻皮嫩,到底经不住拷打,当夜便倒豆子一般如数招供了,说是与郭贵人身边的一等宫女素霓是同谋,她负责折紫玉簪,交给素霓,素霓趁人不备的时候洒进四公主的新衣里头。 事情无比顺利的查了出来,连动机都清晰无比——香茵因谴出澹宁殿而暗恨苏帘,素霓则恨宜嫔不为她求位份,才有了加害四公主并嫁祸苏帘的举动。而宜嫔当然只是冲动性急,郭贵人是慈母可怜,四公主则死无辜受苦……一切都随着香茵、素霓二人的赐死而告终。RS 第四十五章、宜嫔赔罪(上) 葵水如期而至,苏帘在闷热的午后偏生只能喝酸梅汤来解暑,冰碗是断断不许的,连内室的冰盆都被撤了一半,听着外头知了声声别提多烦了。 行宫里死了两个宫女,就像是一颗小石子丢进湖中,只起了小小的一点涟漪,但随即便晕开消散了。宫女的命是卑贱的,不足以叫那些高高在上的主子们因为茶余饭后的长久谈资。澹宁殿上上下下,也被叶嬷嬷吩咐,不许提这个叫苏帘不开心的人。 宜嫔看似失去了一个得力的大宫女,实则谁都清楚,素霓是孜孜往上爬的人,这样的人除去了,对宜嫔来说反而是剔除了一根叫她不舒服的刺。连服用了数日的药,四公主身上的疹子也已经消了七七八八。 恰好午后德嫔带了叫做灵芝益母丸的药丸子来赠予苏帘,“苏妹妹若是疼得厉害,不妨吃几粒,想必能管些用。我半月前疼得厉害,才去找了何太医配了这么一剂药,除了里头有一味灵芝,其余的益母草、当归、川芎、芍药、熟地都不是什么稀罕东西。” 苏帘看了一眼那发乌的药丸子,的确有浓浓的灵芝苦味散发出来,而且一颗颗都有小拇指的指肚一般大,看了就叫人头疼,便叫谢过叫四禧收了起来,道:“我倒也不怎么疼,就是爱犯懒一些。” 叫绣屏上了温温的白玉奶茶,苏帘饮着便岔开话题道:“我听说四公主已经没什么大碍了。” 德嫔笑道:“太医虽然已经格外放轻了药量,到底四公主年幼,如今身子有些虚,怕是要好生调养些时日呢。” 小孩子脾胃虚,的确是不宜吃太多苦药。苏帘略沉默了一会儿,便听德嫔徐徐道:“这都是第二回了呢,记得上一次还是公主未满周岁的时候,在佟贵妃宫里突发疹子的。” “哦?”苏帘听了,不由泛起了好奇心。 德嫔敛了笑容,继续道:“苏妹妹不知还记不记得,佟贵妃娘娘也颇喜爱玉簪花,尤其是白玉簪,殿中到了夏日便常常供奉着盛开的玉簪,比熏香味道要雅致得多了!偏生那一日宜嫔和郭贵人带着四公主来请安,佟贵妃看四公主白嫩讨喜,便拿玉簪花与她玩,没成想——公主才玩了一会儿,便脸上、脖颈上都起了疹子。” 德嫔低头小口饮了些许奶茶润喉,小指珐琅护甲上錾刻的莲纹闪着盈盈光泽,她轻轻理了理自己的衣袖,继续道:“当时我也在场,可真真是吓了一大跳呢!虽说太医及时赶到开了方子,可皇上怒急之下,佟贵妃到底吃了挂落,差点被褫夺了主理六宫的大权。” 那一回,应该就是玄烨说的,宜嫔照顾四公主三天三夜没合眼的那一次吧?佟贵妃遭训斥,反而宜嫔与郭贵人二人宠爱蒸蒸日上,苏帘问道:“四公主那回是以一次出疹吗?” 德嫔笑了,“宜嫔自言那是头一次,只是……苏妹妹大约不晓得,玉簪花香气优雅,是宫中嫔妃的爱物呢,宜嫔娘娘的翊坤宫一早就有栽植的。可四公主出生没几个月,便悄悄都给拔除了。” 德嫔是陈述的语气,内中的意思却是再明显不过的了。既然翊坤宫栽植了玉簪,那必然早早就会发现四公主对玉簪花的花粉过敏,是以才瞧瞧处理了那些花!方才有后来能狠狠算计了佟贵妃一遭!!如今宜嫔故技重施,可惜却没有再获成功。 “还是皇上更疼爱妹妹,连佟贵妃都比不得!”德嫔带着艳羡的语气道。 “德嫔姐姐有所不知,那紫玉簪是皇上命人移栽入我宫中的,皇上若责怪我,岂非是责怪他自己?”苏帘笑着解释道。 “原来如此!”德嫔笑着点头,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如今也就行宫里还有玉簪了,宫里自从人尽皆知四公主对这花粉过敏,便不再种植了。连佟贵妃都吃一堑长一智,不再供奉鲜花,而只焚香呢。” 苏帘道:“皇上很疼爱公主。” 德嫔微微点头道:“自然是疼爱无比的,皇上唯有三个女儿,旁的都是襁褓中夭折了。连荣嫔的二公主前些年都体弱多病得紧,倒是郭贵人的四公主生下就有八斤六两重,瞧着白胖健康呢!只是哪儿想到看着健康的孩子,却少不了被七灾八难折腾得损了健康。” 跟德嫔说话,苏帘总得叫自己的脑袋转得快一些才成。宫里女人的争斗,隐于暗处,却总是绵绵不休,而孩子恰恰是争夺宠爱最有价值的工具……只是宜嫔如此作为,郭贵人这个生母竟然肯? “我记得那日,郭贵人只一味哭着,她平日里可不是个少言寡语之人。”苏帘思忖着道,在她的印象中,小郭络罗氏可是牙尖嘴利的。 德嫔殷殷笑着:“自己亲生孩儿遭受这番苦难,偏生她这个做母亲的无能无力,除了落泪,自然别无他言了。” 苏帘缓缓站起身,看着菱花轩窗外,那依旧盛开的紫玉簪,徐徐沁香如水,漫入内殿。澹宁殿的花木,都是由太监金四打理的,特意将紫玉簪栽植在轩窗外,为的便是引花开芳香入殿。远处也有蔷薇、芍药、牡丹之类大红大紫炫丽的花儿朵儿,大约也是因为如此,才衬得玉簪清雅怡人吧。 德嫔亦起身,几个小步上前来,低声呢喃:“皇上午后便去了云崖馆看望公主,可真不巧,偏生妹妹来了月事不能侍寝……也不知道皇上是否会在云崖馆留宿呢?” 迎面暖风细细如纱,吹散了内殿的清凉,苏帘抬手合上轩窗,侧坐在琉璃榻上,轻捻一枚果脯,放在口中慢慢咀嚼着。一时间,室内静默无声,德嫔略有尴尬之色浮在脸颊,她轻抿了唇,转而道:“宫里的成嫔娘娘已经足月,太医说只怕不日便要生产了。唉,成嫔这一胎,也是七灾八难不断,如今总算熬到要生产了。” 康熙十九年,岁在庚辛,正值炎炎七月,天若流火,地若熔炉,花花草草都垂头丧气,燥热的季节里,蝉儿总是鸣叫得此起彼伏。 苏帘身子倦乏,语气也是恹恹的:“为人母亲不易……” 澹宁殿的大宫女绣楼碎步急促,打帘子进来,匆匆行了万福,禀道:“皇上已经离了云崖馆,遣魏珠过来传话,说晚上再过来。” 苏帘“哦”一声,终于放下了一颗心,绣楼又道:“宜嫔娘娘来了,已经在殿外了。” 苏帘不禁纳罕:“她来做什么?” 绣楼回答曰:“说是登门赔罪的。” 苏帘心底不由发出冷笑,面上是温和之色,嘴里难免带了几分刺:“我如何当得?!宜嫔娘娘可是堂堂一宫嫔主,上三旗出身的贵女,我怎么敢受她的赔罪?” 绣楼略抬了抬头道:“好像是皇上叫宜嫔娘娘来赔罪。” 德嫔这时候含笑劝慰道:“宜嫔既然来了,也不好把她撇在外头,这么热的天儿,外头的太阳又那么大,还是请她进来吃茶吧。” 苏帘又问:“宜嫔是一个人来的吗?” 绣楼点头道:“是,只有宜嫔娘娘,郭贵人留在云崖馆照看四公主了。” 苏帘点头,那就好,若是她带四公主来,苏帘反而不敢叫进门了呢。她既然特意选择在这样烈日炎炎的时辰登门,便是苦肉计了,偏生她不能视若无睹。 宜嫔进来的时候,的确是顶着一头豆大的汗珠,脸上的脂粉也有些脱落了,脸颊晒得灼红,颇有些狼狈,却依旧是言笑晏晏的模样:“哟,原来德嫔妹妹也在呀!” 德嫔含笑道:“闲来无事,就来陪苏妹妹说说话。” 宜嫔笑靥如花,眉宇间一派亲和:“真是羡慕德嫔,这澹宁殿可是皇上日日都要来的地儿,德嫔可真是近水楼台先得月呀!” 德嫔并不常来澹宁殿,就算来也都是挑在玄烨不再的时候。德嫔从来都是个极为识情趣,也极为会做人的人。她耐得住寂寞,他日必然少不得长远的富贵。 德嫔丝毫不以为恼,嘴里平淡地道:“宜嫔不是来赔罪的吗?怎么倒是把正主撂在一旁了?” 宜嫔咯咯一笑,忙快步走到苏帘跟前:“是我的不是!只顾着和德嫔说话了,倒是忘了妹妹这个正主呢!我这个人就是这般蠢笨,妹妹可千万别生气。” 苏帘保持着一张浅浅的笑脸,公式化地道:“您言重了。” “我就知道,苏妹妹绝不是小肚鸡肠的人!”宜嫔笑得若春风婉转,忙伸手执了苏帘的双手,一副亲热模样,“妹妹别看我长了一张精明的脸,实则却是个笨心肠,不会转弯,还总是性子急躁,这才会误会了妹妹!我真真是该打!苏妹妹宽厚大量,可千万要宽宥我这一回!” 宜嫔的嘴巴,口绽莲花,当真伶俐得紧,她一边抹泪,一边道:“幸好皇上英明,否则若是也疑心了妹妹,那我可真犯下不可挽回的错儿了!”RS 第四十六章、宜嫔赔罪(下) 人生就像一场戏,有人打起了戏台子,你就算不想演,也有逼迫着你演,赶鸭子上架想必就是这番感受了。苏帘明明知道宜嫔演技过人,却只能附从陪演。 最高明的演员,想笑就笑、想哭便立刻眼中泪滚滚,宜嫔便是此中上佳之辈。一张绝美的脸蛋上挂了泪珠,该是何等动人之姿?苏帘不是男人,却被逼着只能去怜香惜玉,“宜嫔娘娘,请先用茶润润喉吧。”苏帘指着绣屏奉上来的庐山云雾茶,笑着道。如此口吐珠玑不断,嘴巴不干吗? 宜嫔连忙拭泪,从善如流地捧起了茶盏,轻轻抿了一口,道:“这是皇上最爱的庐山云雾吧?茶汤清如碧玉,味似龙井却更醇香三分,当真是不俗呢!” 苏帘煞风景地道:“我不擅品茶,所以您还是不要对牛弹琴了。”茶搁在她这儿,是留着玄烨自己喝的,苏帘自己平日只喝奶茶和冰碗。 宜嫔先是一愣,随即浅浅笑了,“苏妹妹当真风趣,怪不得皇上如此喜爱!”说着,她眼角微微一斜,道:“我听说妹妹身子这几日不干净,不知可预备好了替你服侍皇上的人了?” 也不知道宜嫔是纯粹膈应她,还是这个时代的人脑电波就是这个状态,苏帘是不想继续与她周旋下去了,便道:“这就不牢您费心了。” 宜嫔眉梢略卷,含了几缕说不清道不明的风情:“作为过来人,我少不得要提醒妹妹几句。苏妹妹如今虽则得皇上喜爱,但也要为长远考虑。为嫔妃者,最要紧的便是贤惠温顺,是一丁点妒忌都不能有的。” 苏帘皱了眉头,她很不喜欢这样被说教的语气,偏生宜嫔打开了话匣子,便不打算闭上嘴巴的样子,“我这话苏妹妹大约不爱听,但是谁都是这么过来的。我们做女人的,每个月身子总有不便的时候,总不能让皇上身边少了服侍的人!这澹宁殿,瞧着也有不少模样标致的包衣宫女,细细挑选,想必有能入皇上眼缘的人!” 宜嫔轻轻搁下茶盏,睨了一眼一旁沉默着的德嫔:“德嫔,你说是吧?” 德嫔依旧是端庄的微笑,“我只知道做好自己才是最要紧的,若想指教旁人,先得自己品行过人,否则只是徒惹笑话罢了。” 德嫔的话说得温和,却直刺宜嫔的要害!苏帘听了,不由心中一阵痛快,见宜嫔脸上白一阵红一阵的,嘴角不期然浮现几缕笑纹。 宜嫔脸上难堪,顿时看向德嫔的目光愈发不善起来:“德嫔妹妹这话,莫非是说自己品行堪为六宫表率吗?!” 德嫔温和地一笑:“正是因为觉得自己品行尚且有不足之处,故而从不敢去说教旁人。有那个闲工夫,不如想想自己如何修持自身。毕竟你我皆不过是嫔位,六宫事务自有尊贵者打理,无须我们操心。” 苏帘算是见识到德嫔的口才了,原以为宜嫔能说会道,原来德嫔这个平日不多话的人才真真是一针见血的人。所谓不鸣则已,一鸣惊人,想必便是如此吧。 宜嫔脸色瞬间白了三分,却只能努力压制腹中怒火,保持着面上的笑容:“我只不过是好心提醒苏妹妹几句罢了!” 苏帘微笑道:“宜嫔娘娘提醒的话,我都听在耳中了,自会细细考量,而后之事,您便不必费心了。且这时辰也不早了,云崖馆路远,我身子不适,便不远送了。”说着,便捧起自己未喝完的白玉奶茶,一副送客的架势。 宜嫔发白的脸上隐隐涨红,她难掩眼底的愤愤和恼羞之色,狠狠一甩袖子:“苏妹妹和德嫔都好好歇着吧!!不劳相送!!” 宜嫔刚被挤兑走,德嫔便幽幽叹了口气,柔声道:“郭络罗氏的性子素来要强,在宫中也是深得恩宠之辈,轻易不会向人低头,此番境遇,只怕会被她视为羞辱,日后……苏妹妹且小心些吧。” 苏帘默默点头,宜嫔演技再好,到底不是个很能隐忍的人,只要玄烨信她,只要她少与宜嫔接触,自然没有大碍。更叫苏帘在意的是德嫔……她的隐忍超乎自己的想象,方才宜嫔分分架势都凛然一副凌驾于德嫔之上的模样,而德嫔却没有半分失态。能有所忍,必有所图。庆幸的是,苏帘如今与德嫔是盟友…… 德嫔微微一笑,继续道:“苏妹妹也不必太过烦恼,宜嫔……自从来了行宫一月有余,就没得过一次侍寝,难免嫉妒之下失了分寸。如今失利,想必她不会贸然有所举动。且等到御驾回銮,介时紫禁城与畅春园相隔甚远,自然任谁都鞭长莫及。” 德嫔说得鞭辟入里,这畅春园是苏帘最大的优势!这里是玄烨费心建造的皇家行宫,旁人轻易伸不过手来。 但是,苏帘还是忍不住问:“宜嫔自来了便没有侍寝,德嫔姐姐亦是如此,为何……”为何德嫔总是这般沉得住气? 德嫔不由笑了,“皇上选了我,就是因为我安分守己。且过了这些日子回宫,皇上自会加以补偿。可惜,宜嫔看不透这些,非要争一时之宠,当真一叶障目不见泰山。” 苏帘愣住了,补偿?什么补偿……?只心头一问自己,便明白了,德嫔在这里充当充数的角色,但是回了宫,玄烨有感于她的安分恭顺,自然会多加召幸,作为补偿。想到此,苏帘不由心底闷闷的。 其实她明白,这是最好的安排。她不想过多去考虑玄烨在宫里是如何雨露均沾或抑深宠于谁。德嫔冷静沉稳,是最好的人选。理智上,苏帘是这么想的,但是感情上…… 突然,苏帘觉得自己对玄烨陷得有些深了……对他用情太多,难免为这个那个伤怀,他已经接近全力做到了一切所能做的,她已经在享受着别的嫔妃都没有优容和厚爱,理智上苏帘劝自己要懂得知足,但感情往往太容易左右理智…… 看样子,她应该把更多的心思放在孩子身上,免得终有一日变得只剩下妒忌,那是自伤,也会伤了旁人。这世间唯有亲生骨肉,不会轻易背叛,血缘,才是永远割不断的牵绊。小猴子,她的小猴子,才是她最要紧的人! 心中有了决断,苏帘便微笑着关切道:“皇上待姐姐可好?”就算是为了小猴子,她也有必要和德嫔搞好关系。 德嫔含笑道:“皇上自然没有亏待我,只是……每每独自一人的都是都会不自觉地想着,我的四阿哥是否安好。”那笑容中,依稀有悲伤支离破碎。 德嫔深吸了一口气,抑制住喉间的哽咽,道:“我只盼着,佟贵妃娘娘能有身孕,那样,我想必就不会连想见四阿哥一面都那么难!” 苏帘笑着道:“姐姐福泽深厚,也会再有身孕的。” 德嫔微露谢意:“承妹妹吉言了。” 苏帘只不过是随口一说,却不成想竟然一语中的。当然,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戌时二刻,小猴子睡足了午觉,这会儿精神得很,苏帘刮了小半盏去了子的西瓜泥,用象牙小勺喂给他吃,这孩子胃口打出生就极好,如今也很喜欢苏帘喂给的服食。夏日溽热,的确该使用一些消暑的食物。只不过西瓜性寒,苏帘怕他肠胃受不住,只给喂了小半盏,便停下了。 绣屏捧了针线房新缝制好的四四方方的杭细绫布,有枣红的,有深栗的,也有鸦青的,都是较深的色泽,因为这是小猴子的尿布——起初预备的都是些鲜嫩讨人喜欢的花色,只是苏帘觉得不耐脏,便叫改用深色的,那样浆洗房也能轻松些。 熟练提起小猴子两条藕节子似的胖短腿,麻利地撤下湿哒哒的尿布,换上枣红如意暗纹的杭细绫布,垫在小猴子白嫩的小屁屁上,顺手给捏了一下。不错,干燥爽滑,摸起来跟豆腐似的! 绣屏道:“娘娘,这种事味道不怎么好……叫奴才来做就是了。” 苏帘笑了笑,“也没什么,不就是换个尿布吗?”说着,用刚摸过尿布和小猴子屁股的那只手捏了一把他的脸蛋。小乖乖,可真是含着金汤勺出生的孩子啊!这世上有比皇帝儿子更土豪的官二代吗?一出生就一大堆人伺候,一生荣华富贵不缺,苏帘现在只愿他健健康康,不要遭受夭折的命运。 这时候四禧端了浸了玫瑰花的温水进来,道:“娘娘,皇上快来了,您先净了手吧。” 苏帘点头,将双手浸入鎏金紫铜敞口盆中,享受着润润的感觉,鼻孔见呼吸着玫瑰的芬芳,问道:“膳房准备得如何了?” 四禧笑出两靥酒窝,道:“楚公公的厨艺,您只管放心吧!” 洗去童子尿的气息,直到双手之余下玫瑰凝香,苏帘拿起四禧递上来的芙蓉织锦月白帕子擦净了手,见身侧小猴子一副好奇地嘟着嘴、抻着脖子的样子,不由心底里泛起笑意。RS 第四十七章、儿子控的皇帝 云崖馆中,清风徐徐,凉意微薰,四公主虽则已无大碍,但多日用药,原本红润的面颊都憔悴了几分。 玄烨已经是第二次来看望舍彦谷了,细询问了病情,胃口佳否,安枕与否,郭贵人一一恭顺地回答了,眼圈不禁又红了。 室内燃着消溽气的沉香,徐徐缓缓,缕缕丝丝,内中夹杂了清新的薄荷味道,浸透了整个内殿,置身其中,浑然清凉三分。四公主已经吃了药,昏昏沉沉睡在小榻的湘妃竹凉席上,圆圆的小脸蛋上隐然有暗沉之色。是药三分毒,尤其对小孩子更是如此。 玄烨不由想起那日苏帘脱口而出的话:你难道一点都不怀疑宜嫔吗? 怀疑吗? 郭贵人可是宜嫔的亲妹妹啊! 不怀疑吗? 舍彦谷到底非宜嫔亲生骨肉! “好好照顾舍彦谷。”玄烨突然开口道。 郭贵人低着头,蹲身行一个万福:“是。” 玄烨看了一眼,同样也是憔悴残损的小郭络罗氏,平日里她都是伶牙俐齿、口如连珠,如今倒是沉默安静了许多,不由玄烨语气放柔缓了三分,道:“你以后就亲自照顾舍彦谷吧,宜嫔到底不够细心。” 郭贵人听闻,不由眼中生了亮光,惊喜交加之下她脸面深深行了一个万福:“谢皇上恩典!奴才、奴才一定会好好照顾公主的!”说着,郭贵人鼻尖酸涩,眼中不由包含了湿润。从前,都是宜嫔抚养舍彦谷,虽则那是她亲姐姐,虽则她也同住在翊坤宫也能日日见到自己的孩儿,但到底不是养在自己房中…… 郭贵人经此一役,想必会沉稳许多吧,玄烨暗自道。看了屋外天色,已经夕阳西下,在云崖馆高地,看着天边的火烧云,的确别有一番壮丽的灿烂。 郭贵人心思一转,忙小心翼翼地道:“皇上,时辰已经不早了,是否传膳?” “不必了,朕还有事!”玄烨摆了摆手,之前已经叫人传信去澹宁殿,他自然不能爽约。 郭贵人神色间不由一恸,自然明白那不过是托词罢了,若是往常,她定会使出百般手段黏住皇上留下,如今——却也看明白一些事情,人在心不在,又有何用呢?便恭恭敬敬俯身跪下,“是,奴才恭送皇上。” 玄烨不由满意了三分,郭氏果然乖顺了三分……心想着,待到回宫之后再补偿她几分便是了。 玄烨赶到澹宁殿的时候,天色已经见了昏暗,内殿已经掌灯,嫣红的八角玲珑宫灯闪烁摇曳,苏帘将小猴子放置在自己大腿上,手里捧着半只去了胡的水蜜桃,用小银勺将果肉刮成细细的果泥,再喂给小猴子吃。 桃子自是是桃源世界的水蜜桃,正是成熟时节,香甜可口得紧,且桃子不似西瓜那样性寒,稍微多吃一点也没关系,何况小猴子很喜欢吃! 嫩嘟嘟的小嘴长得大大的,把满勺子的果泥如数吞下,弄得粉嫩腮帮子都鼓了起来,小猴子本就胖乎乎的,如今这副贪吃模样,就更加讨人喜欢了!他眯着幸福的眼睛,圆滚的两腮鼓动之下,不一会儿便咽了下去,然后张开小嘴等着美味的食物飞进他的嘴巴里—— “啊——小猴子乖,再吃一口!”胃口好的孩子,自然叫人欢喜,苏帘也很喜欢这样的亲子互动。 直到半只水蜜桃被刮得只剩下一层皮,苏帘伸手去摸了摸小猴子的小肚肚——哈!果然都鼓起来了,真是个贪吃的小猴儿呢! 可是这只小猴子,却还是闪晶晶这一双水澄澄的大眼睛,表达着自己的渴望:我还要吃~~! 苏帘捏了捏儿子的脸蛋,一边轻轻揉搓着他鼓鼓的小肚子道:“不能吃太多哦,否则肚子会撑坏的,小猴子乖!明天再吃好吗?” 小猴子掰着自己的白胖的手指,也不知道是不是听明白了。 苏帘站起身来,正要把小猴子抱回木炕上,却不经意瞥见了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在哪儿的玄烨。 玄烨眼中带着如水的温柔,快步走上来,伸手在儿子白腻溜滑的肥脸蛋上摸了一把,道:“夏日人人都爱不思饮食,他倒是胖了许多。” 苏帘赞同地点了点头,“可不是!小猴子好沉呢!只抱一会儿,胳膊都酸死了!”说着便把小猴子搁置在木炕的紫竹凉席上,“你说他现在就这么胖,长大了会不是个小胖墩呢?” 玄烨眉眼绽放开来,嘴角微微翘起,贴近在苏帘耳后道:“现在就是小胖墩了——苏苏再给朕生一个小胖墩可好?” 苏帘对他不期然就会冒出来的花花语,早已有了抵御能力,故而只扬眉一笑,露出几许醋意道:“宫里不是才刚添了一个吗?”——她说是刚刚降生的七阿哥,成嫔达甲氏所出。玄烨如今已经有了七个儿子了……记得康熙十六年的时候,他才只有三个皇子呢,转眼不过三年,就不止翻了一番,这等种、马的能力真不是一般人能比的! 玄烨却忽的脸上笑意散去了半数,多了一个儿子他自然是高兴的——如今这是健康的儿子的话。 “七阿哥……是个无福的。”玄烨低声自语道。 是了,七阿哥一出生,一只脚就不大好,是母体中便有的暗疾,只怕是要伴随他一辈子了。不过,皇家这样的孩子,说不准还是他的福气呢。体有残缺,便注定无缘大位,自然就不容易被卷入夺嫡的争斗中。记得史载,七阿哥是康熙二十余个儿子中,少有的得了善终之辈。 玄烨似乎无意多提这个有残缺的儿子,毕竟他现在儿子多,叫他喜欢的大有人在,譬如眼前这个胖滚滚的六阿哥,正躺在凉席上扑棱着藕节子似的手臂,当真是活泼好动得紧,一看就知道是个健康能长大了的! 玄烨喜欢之下,又伸手戳了戳胤祚的很有肉感的小下巴,都是双的了呢!真是生了个福相呢!在古人眼中,旁出双下巴,那是福气!脸蛋圆圆,那是富态!反而尖尖的瓜子脸,是福薄命短的面相! “胤祚倒是生了个有福的面相——”玄烨眯着眼睛赞道。 苏帘接过四禧默默奉上来的熬乳茶,低头灌了一口,刚才只顾着喂小猴子了,倒是她自己早就渴了,听玄烨夸她儿子有福,苏帘心里也高兴,但是随即便听某个贪心的人继续道:“若是苏苏再给朕生四五个像胤祚这般的孩儿就好了!” “咳咳咳!!”苏帘被那美味的熬乳茶给呛着了,当即便狠狠瞪着玄烨道:“再生四五个?你当我老母猪啊?!!” 玄烨立刻回瞪了苏帘一眼:“寻常百姓家也少不得五六个儿女!若是儿孙昌盛的,十个八个也不稀奇!朕堂堂天子,莫非还不如寻常人家?!” 额……差点忘了,这是一个没有计划生育的时代!!!!! 苏帘的上一辈,总少不了七大姑八大姨,可想而知,古代的人家只要是夫妻都健康的,生个五六七八个孩子,都是常见的事儿!譬如四禧,她是王嫫的小女儿,王嫫单女儿就生了四个,四禧前头还有仨哥哥呢!!加起来也就是七个!!!果然是老母猪一样的生育能力啊!!! 人类,本来就是一种有着极强繁衍能力的物种,这也是朝代更迭、战乱不休,人类却依旧延续的根源所在!何况,古人本就重视子嗣,讲究多子多孙多福气!只要能养得起,自然是儿子越多越好!! 所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其中无后便是没有儿子。不孝之三,一曰生不养,二曰死不葬,三曰无后。可偏偏没有儿子比生不养死不葬更不孝顺!因为前二者,只是对父母不孝,而无子确实对列祖列宗、十八辈祖宗不孝顺!!!这一点,千古以来,根深蒂固,“生儿子”的观念已经几乎是融入了人的骨髓和基因里! 苏帘对玄烨的种、马能力是深有体会的,且看宫里那一个个鼓起来的肚子便可知一二了!连苏帘自己都是跟玄烨好了一年多就怀上了小猴子,而那一年多里有至少四分之三的时间,他们是不再一块的! 想到此,苏帘巨汗不已。虽然她喜欢孩子,却也没打算要五六七八个地生啊!何况小猴子还小,她也才十九岁,短期内根本没有要第二个孩子的打算!!但是,玄烨却没有丝毫配合的打算,吃了晚饭便把苏帘按在床榻上播种了…… 唉,早知道会穿越到清朝,她一定学一学到底怎么计算生理周期!可惜,千金难买早知道啊!!如今后悔也晚了!!如今,她也只能期盼,这个身子别那么容易中招了! 苏帘也想过,完事之后蹲马桶上把那东西流出来……可惜玄烨折腾人的本事是越来越厉害了,真到了完事的时候,苏帘也累得爬不起来了,哪怕身上汗水淋漓,腻腻得难受,也只能死猪一样睡过去了。RS 第一章、小猴子学语 苏帘的日子过得很——“性”福!!“性”福得天天都爬不起床来,而某人却神清气爽,天不亮就能轻松爬起床来去上早朝,真是叫人嫉妒啊!! 过了小半个月,玄烨来到云崖馆看到已经完全康复了的女儿——虽则是痊愈了,但是舍彦谷人已经不似以前那么活泼了,或许是因为胤祚太活泼太可爱的缘故,倒是衬得舍彦谷不如以前讨喜了。 只用了一杯茶水,玄烨便离去了,郭贵人照旧恭恭敬敬把玄烨送出去,没有做无谓的挽留。但是宜嫔却有些看不过眼了,玄烨前头刚走,她后脚便恼心恼肺地上门,“皇上十几日没来了,好不容易来一次,你也不想法子留住皇上!” 郭贵人反而平静地道:“皇上心不在此,何苦做无用功?反而落在皇上眼中,招了厌烦。” 宜嫔听了,不由一愣:“妹妹,你——”如今的郭贵人,蜕变得叫宜嫔这个做姐姐的都觉得惊讶了。 郭贵人道:“姐姐,我们这二年愈发得宠,却反而不如刚入宫的时候谨慎沉稳了。大约是因为姐姐有了五阿哥,而我有了四公主的缘故。记得……刚入宫的时候,姐姐还教导我:不可多说一句话,不可错走一步路,处处要谨守规矩,不能叫人挑出半点不妥来!” 宜嫔不由心头一震,刚入宫的时候,她也是过过苦日子的,以庶妃之身,姊妹联手,方才一点点博得皇上喜爱。而后荣耀封嫔,又有了五阿哥,心态便和以前大不相同了。 郭贵人深吸一口气,道:“且看看德嫔吧,以她那样的出身,却能封嫔,靠得是什么?单单是这份沉稳谦和,便是你我不及的!宫中的日子长远,若为争一时之长短而使出百般手段,岂非落了下乘?” 宜嫔怔怔失神良久,喃喃自语:“莫非……是我错了吗?” “姐姐——”郭贵人轻轻唤了一声,舍彦谷的事儿,她自然是心存怨怼的,但是姊妹一同入宫,在强敌四环的宫中,唯有互为依靠方能生存,当初设计佟贵妃也是她忍痛答允的,如今这一次姐姐却是瞒着她做的。 但是怨怼之后,到底抹杀不了那份血缘,看着那张与自己有四五分相似的娇美面孔,郭贵人含泪道:“如今回头还来得及!姐姐,我们此时年轻貌美,又有阿哥公主,已然是在宫中立稳了脚跟。但是女人的容颜,总有衰败的一日,我不想、也不愿,等到年华老去的时候,皇上已经对你我没有丝毫旧情!” 宜嫔急忙抚摸着自己的脸颊,柔滑的肌肤如丝绸一般,但已经不如刚刚入宫时候那样细腻,明年便要重新开始暂停了六年的选秀了,介时多少如花女子添入宫中,一如她当年入宫时候的那样——新的面孔,新的容颜,却更娇嫩,更妩媚,更年轻……宫闱之中,是永远不乏年轻美貌的女子的。为争一时之气、一时之宠,而惹得皇上厌烦,那是大大的不值!! “可是——我从没有见过皇上那样宠爱一个女子。”宜嫔语中忍不住含了酸涩,她也算得宠,也一个月至多不过五六回侍寝罢了!哪里像乌苏里氏那般,独霸君王的宠爱。 “那又如何?”郭贵人笑了,“她的出身、她的位份,和她躲避于畅春园不肯回宫的姿态,注定她的孩子没有日后争夺的筹码。而我们的五阿哥,养在太后膝下,一等一的尊贵,日后自由大造化!!”郭贵人望着升起的朝阳,按捺不住萌动的野心。 澹宁殿中,门窗开启,迎香风入殿,百花的花香交汇融合,弥漫起一股独有的清雅奇香。苏帘穿着一身月白色的宽松太极服,慢慢抬起右腿,不断地缓缓地抬高,直到用手掰着贴在了耳根子上,形成一个金鸡独立的样子。这个姿势在柔体术中简单地被标注为左单立式,换另一条腿就是右单立式,明明只是锻炼柔韧性的姿势,但是配合特殊的吐息频率,却能收获到意外的效果。 这是柔体术中的一个开篇姿势,深深吸气吐气,伴随着心脏的频率,控制呼吸,不禁有暖暖气流蔓延在四肢百骸,纾解着疲劳和乏累。 四禧等人已经堆苏帘这番样子见怪不怪了,捧着新折的时鲜花卉,供奉在装满溪水的玉壶春瓶中,这是她每日必须的工作。 发觉四禧再偷偷瞧,苏帘转过脑袋去,笑嘻嘻道:“怎么样,我厉害吧?” 四禧小鸡啄米一般点头。 苏帘笑眯眯地道:“要不要我叫你两招?” 四禧立刻拨浪鼓一般摇头,面带几分惊恐之色道:“要是把腿掰断了怎么办?!” 苏帘道:“一开始当时是简单的动作啦!” 四禧还是一副宁死不屈的样子,“奴才去茶水间帮忙!”说完,四禧脚底如抹油,溜了。 靠!又一次收徒失败了!苏帘很抑郁,明明柔体术很厉害的,却没有半个人想学!后世类似于此的瑜伽大行其道,而古代却如此受到冷遇——难道真的是古今思维差异的缘故? 缓缓放下腿,正要继续下一个姿势,却惊讶地发现木炕上的下猴子正掰着自己那满是肉肉的肥腿往上掰,已经掰到了自己肉嘟嘟的脸蛋上!! 吓!!小孩子的柔韧性这么过人吗?竟然能掰出这种高难度动作? 苏帘惊奇地眨了眨眼睛,看样子下猴子是个可以调教的徒弟嘛……苏帘刚得意地下了这个论断,却见小猴子张开嘴巴,咬住了自己的脚趾头,吧嗞吧嗞非常带劲地吃了起来!! 苏帘登时眼珠子都要凸出来了!!这、这、这是怎么回事?吃自己的脚丫子……靠,难道那东西很美味吗?!!幸好小猴子没长牙齿,咬不疼自己,大概也正是因为如此,才舔得欢实吧?! 回过神来的苏帘,急忙上前把脚丫子从小猴子嘴巴中解救出来,虽然说咬不疼,但是也不卫生啊!看样子大早晨的,小猴子是饿了,才饥不择食的。 一边擦着他那只湿哒哒的小脚丫子,一边唤小猴子的乳母进来喂奶。大概是因为苏帘孕育年纪小了点的缘故,乳汁匮乏,胸脯也没有增大多少,故而只能依赖乳母。 有小猴子在的日子,总不会觉得无聊。哪怕玄烨回銮紫禁城,苏帘身边有了伴,过年的时候就不是自己一人,虽然小猴子还不怎么会说话,但咿咿呀呀蹦出火星语来,也总能叫人眉开眼笑。 孩子,总是最能博人眼球的,有了小猴子,日子过得自然丰富多彩。 小猴子真正清晰地喊出一句额娘是在他满周岁前半个月,虽然之前月余也会蹦单字,可惜都不深清楚,且连贯不起来。 “额——娘!”声音软得如云朵,甜得似蜜糖,糯得仿佛能将人心给黏住。 苏帘瞬间欢喜无比,一把便将已经沉甸甸了的小胖猴子给抱了起来,朝他那白里透红的小脸蛋上狠狠亲了两口,“乖!再叫一声‘额娘’!” 小猴子嘟着粉嫩的小嘴儿,轻轻一开,便是澄澈的声音:“额娘——” 苏帘立刻欢喜得都要飞起来了。 只是——养孩子的事儿,有喜便有愁…… 不过如今喜是属于苏帘,愁是属于玄烨的,毕竟他不能常来,故而小猴子只会软糯糯叫“额娘”,却不会叫“汗阿玛”。 玄烨戳着小猴子更滚圆了的腮帮子,命令道:“叫‘汗阿玛’!” “咿呀?”小猴子歪过脑袋来,一副表示我不明白的呆萌样子。 玄烨拖长着语调、放缓着语速道:“叫‘汗——阿——玛’!” “汗——汗——汗!”小猴子扑棱着短短的手臂,吐出三个一样发音的字。 苏帘一旁偷笑,如果用一个字来形容玄烨现在的心情,大约就是“汗”吧! 玄烨只好拿出前所未有的耐心来,“是‘汗、阿、玛’!!”这一次他特意咬中了汗后头的“阿玛”二字。 “啊、啊、啊——”小猴子长大了嘴巴喊道。 苏帘笑得脸颊都要抽筋了。 “玛!!!”玄烨怒叫道。 “玛、玛、玛玛——”小猴子却欢喜地学着说话,只不过怎么听怎么都像是在叫苏帘“妈妈”。 玄烨怒戳着小猴子的脑门子:“你就不会连起来叫!!叫‘汗阿玛’!!“ “汗——啊——啊!!”小猴子很聪明,把前头二个字给连起来了。 真是很叫人流汗啊! 玄烨气呼呼道:“你把那个‘玛’字给吃了吗?!” “吃——?”小猴子咬着自己的手指,露出欢喜的表情——好吧,吃这个字是什么意思,小猴子是懂得的,故而笑着圆圆的脸蛋看向苏帘:“额娘——吃!吃——” 玄烨气得一巴掌拍在桌案上,“吃什么吃,就知道吃!!” 苏帘扭头瞪了玄烨一眼,道:“小猴子还不满周岁呢!别的孩子都是要周岁以后才会叫阿玛额娘的,小猴子已经很聪明懂事了好不好?” “额……”玄烨有些尴尬,只是明明胤祚都能那么熟练地叫额娘,却偏偏不会叫“汗阿玛”!他当然有所不满了。 苏帘抚摸着儿子滑腻腻的胖脸道:“而且,汗阿玛太长了,三个音节的词呢!若是你让他叫‘爹’,他肯定一学就会!” “爹——?”小猴子咬着手指头,清晰地吐出一个带着疑问的字。 玄烨的脸,很黑……RS 第二章、妃位换子? “爹——?”小猴子咬着手指头,清晰地吐出一个带着疑问的字。 玄烨的脸,很黑…… 苏帘咧嘴笑了:“看吧,小猴子多聪明!” 玄烨脸色更黑沉了三分。 “额……”苏帘讪讪一笑,道:“那个,小猴子,叫‘阿玛’吧!”——小孩子可不会管你是不是皇帝,该不买账,照样不买账! “咿呀?”小猴子疑惑地眨了眨清澈的眼睛。 苏帘很有耐心地道:“阿——玛——” “啊——”小猴子长得嘴巴大大的,却说不出下一个字节。 “阿玛——”苏帘再次教导着。 “啊——阿、玛!” 这一声“阿玛”清脆脆地唤出来,玄烨的脸顿时如拨开乌云见太阳,立刻就晴朗了,他伸出双臂,便将叉开腿儿坐在蟒纹条褥上的的儿子给一把抱了起来,笑呵呵道:“乖,再给朕叫一声!” 小猴子喜欢被人抱,自然格外配合,张嘴便喊:“阿玛!”这一声比上一声更清晰。 从小时候养成的习惯是最难改掉的,故而造成的小猴子多年后即使长大了,也不怎么情愿叫“汗阿玛”,一切非必要的时候都叫“阿玛”。当然,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阿玛,是满人对父亲的叫法,是满语,而“汗阿玛”是对皇子皇女们皇帝父亲独有的称呼,也可叫做皇父,这是汉语的叫法。 无数清宫剧都是“皇阿玛”横行,其实“皇阿玛”这种称呼是错误的。“汗”字乃是因为满人入关以前都称“汗王”,譬如清太祖努尔哈赤在称帝以前,自封“英明汗”,“汗”其实就是皇帝的意思,和成吉思汗的“汗”是一个意思。故而,“汗阿玛”的称呼便一直被满清延续了下来,因为玄烨重视汉学,故而其子女也可称呼他为“皇父”,便是“汗阿玛”直译,而所谓的“皇阿玛”,就是前半部分翻译过来了,而后半部分没翻译……怪异至极。 不过“皇父”之称呼并不常见,在清朝以前,皇子都是称呼皇帝“父皇”,但是到了清朝就改变了。其意再明显不过,“皇”在前,“父”在后,玄烨他——先是皇帝,然后才是父亲……亲情在这个时代被梳理了,不过瞧着玄烨如寻常人家父亲那样因小猴子会叫“阿玛”的兴奋异常的样子,稍稍叫苏帘宽慰了几分。 父子互动,玩得不亦乐乎,小猴子咯咯咯欢喜地笑着,一张肥肥的肉脸都晕开了红意。 苏帘悄声吩咐小凌子道:“叫膳房准备野味锅子吧。”锅子是满人传下来的一种饮食,和火锅差不多,不过汤底是用多种滋补药草熬制出来的。 午膳就近摆在了木炕上,硕大的紫铜大锅,底下是滚热的炭火,烧得旺盛,顶得锅子里咕嘟咕嘟冒着热气,随上围碟十二品:鹿肉片、飞龙脯 狍子脊、 山鸡片、野猪肉、 野鸭脯 、鱿鱼卷 、鲜鱼肉、刺龙牙、大叶芹、刺五加、鲜豆苗,荤素搭配,都是鲜嫩美味。 小猴子还小,吃不得这些东西,苏帘便叫给她备了熬得烂糊的皮蛋瘦肉粥。坐在宽大的木炕上,倒是叫苏帘生出了一家三口围着火炉涮火锅的感觉,只是一想到今年刚开春,已故孝昭皇后之妹入宫为妃,而选秀的旨意也已经下达,便将那好不容易生出三分温馨感给掐灭了。 如今已经是康熙二十年的春天了,虽则春寒料峭,但是平三藩之乱的大军已经攻入云南,大获全胜已经是指日可待的事儿了,因此一度搁置的选秀也提上了日程。 玄烨绽放出几许笑容,道:“其实朕此来,还有一事——”他的声音略一停顿,“朕打算要大封六宫了,除了小钮妃要封贵妃,还有四妃的名额:惠嫔、荣嫔、宜嫔三人在晋位之列。” 苏帘静静听着,并没有丝毫意外,一切都是按照历史的注定发展,只是为何玄烨只说惠宜荣三人晋位?便问道:“没有德嫔的份儿吗?” 玄烨深吸一口气,轻声道:“苏苏——胤祚满周岁之后便上宗室玉牒了,你当真不后悔吗?” 苏帘笑了笑:“都这个时候了,就算后悔也来不及了。” 玄烨立刻道:“自然是来得及的,只要你肯,四妃之位还缺一人呢。” 苏帘一怔,她如何不明白玄烨话中的意思,尊荣位份……她并非没有丝毫渴望,只是那样的荣耀,得之不易啊! 玄烨继续道:“太皇太后和太后那里并不会反对朕晋你为妃,苏苏,跟朕回宫吧!胤祚还记你名下,母以子贵封妃,也是说得过去的!” 苏帘更加迟疑了,谁愿意自己的孩子多一个记载的“生母”呢!当初选择要记在德嫔名下,苏帘不过是为了保住孩子的抚养权罢了!若是小猴子记载她自己名下,苏帘自然是欢喜的。以她的出身与资历,能够得到妃位的荣耀,那几乎是天方夜谭一般的事儿!一切,都源于玄烨的宠爱罢了。 只是,那样的话……苏帘星眸为聚,忙问:“若是如此,小猴子……还能养在我膝下吗?” 玄烨不由沉默了,低声道:“祖制是不许的。” 苏帘笑了笑,“那我不要位份了。”如果要将亲生孩儿舍弃出去,来换取封妃荣耀,苏帘宁可不要!!位份又如何,怎能与亲生孩儿相提并论?! “苏苏!”玄烨忽的握住苏帘的手,“是小钮祜禄氏想要抚养胤祚,她的身份,也不算委屈了你和胤祚,她住在储秀宫,到时候朕安排你居咸福宫,二宫毗邻,你也一样日日都见到胤祚。” 苏帘听得心下一紧,忙问:“这些是你想到的,还是钮妃建议的?” 玄烨微笑道:“是钮妃亲自来求朕的,她虽年纪小,却还算稳重,她已经向朕保证了,会视胤祚如己出!” 苏帘不由一震,视若己出吗?这恰恰是苏帘不愿意的!自己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孩子,凭什么归别人所有,又凭什么旁人有资格视若己出?哪怕钮妃出身尊贵,她亦是不愿的!何况,这位才刚刚及笄的小钮妃,很快便要晋封贵妃,她唯独缺的,可不恰恰就是一个儿子吗?! 佟贵妃抚养了德嫔所出的四阿哥,她便也有心效仿!明明宫里有个七阿哥,她却盯上了苏帘的六阿哥!无他,七阿哥生而有疾,注定无缘大位!而六阿哥……单凭“胤祚”这个名字,就足够叫人动心的了!!可想而知,钮妃想要抚养小猴子,为的绝不只是后半生有个依靠,苏帘可以想象,若有了这样一个尊贵的养母,小猴子将来肯定要被卷入夺嫡的斗争中去!! 苏帘咬着唇道:“玄烨……我只要小猴子在身边。” 玄烨不由拧了眉头,“苏苏——” 苏帘瞬间眼中饱含了湿润,小钮妃、佟贵妃爱怎么争斗都原本与她无关,可偏偏有人要把手伸向自己的孩子,苏帘是如何都不肯的!! 玄烨长叹着气,道:“你可知道,太皇太后与太后都十分看重昔日的孝昭与今日的小钮妃,乃是因为她二人生母是科尔沁博尔济吉特氏,是太后的堂姊妹!小钮妃已经答允朕,愿意竭力为你向太皇太后求得妃位。” “位份?!”苏帘忍不住泛起冷笑,“那妃位来换走我的儿子吗?!!除非我死了!!”小钮妃还真是大方啊!!比佟贵妃都要出手阔绰!!可无怪乎如此,佟贵妃在宫里熬了三四年,才得到贵妃的正式册封,小钮妃却至多等到年底便要加封贵妃,与佟氏平起平坐了!!何况小钮妃的出身,更胜过佟氏,自然心也就大了!! “苏苏!”玄烨皱了眉头,“你这是什么话!胤祚会记在你名下,这点毋庸置疑!什么换不换的!” 苏帘哽咽了一下,神情黯然地道:“玄烨,若没有小猴子在身边,我活着还有意思?” 玄烨不由心底一触,“苏苏……朕是想待你好。”毕竟想要封苏苏为妃,绝非易事,如今能说动两宫,殊为不易,这样的机会错过了,可就不会有下次了。打心眼里,玄烨很早就想给苏帘一个尊贵的位份,原本顶多只能封苏苏一个嫔,如今能更高一等,自然是再好不过了。 苏帘擦了擦眼角的泪珠,道:“我知道,你待我好,可是我不愿意回宫过那种累心的日子,更不愿意小猴子归了别人养。我只想呆在园子里,她们爱怎么争怎么斗都与我无关,我只想过自己安安稳稳的日子!我连位份,乃至小猴子玉牒上的生母都放弃了,怎么还是有人要盯着小猴子不放?宫里的阿哥难道少了吗?” 玄烨如何不明白钮妃的用意?宜嫔、荣嫔、惠嫔、德嫔皆有所出,佟贵妃膝下养育着四阿哥,唯独她无所出更无所养。 苏帘抽噎着道:“宫里卫氏不是快要临盆了吗?要是她只是想要个孩子来抚养,为什么要舍近求远?”——还不是因为卫氏卑贱,到现在还只是个官女子,玄烨连个答应的名分都懒得给,可想而知,哪怕她生了阿哥,这个孩子也决计不得玄烨喜爱!钮妃自恃甚高,如何肯要一个对她毫无用处的阿哥?! “好了,好了,你不肯就算了!”玄烨忙安慰着,他自然明白小钮妃的用意,虽然也有所不满,但想着或许对苏苏有益,才没有当即驳了小钮妃的。 苏帘便擦着泪花,便道:“她年轻,又要封贵妃了?何愁以后没有自己的孩子?分明是不甘心比佟贵妃差上半点罢了!” 玄烨不禁眸底幽暗,嘴上却只好言好语哄着苏帘,心中却有了旁的深思。RS 第三章、周岁(上) 苏帘好不容易才止了哭声,去洗了脸重新整了妆,可到底眼圈红红的。但是这个即将要被封为贵妃的小钮妃,却叫她暗暗警惕了,她如此不甘人下,所图自然唯有中宫了!!被这样一个家世硬挺,又颇有心计的人惦记上了,苏帘难免坐卧不安。 见玄烨面上神色晦暗难定,便出口道:“孝昭皇后已经去了三年了……照例是不能中宫永远无主的。” 玄烨眼角微微一眯,道:“朕并无此念。” 玄烨并没有要立新后的打算吗?苏帘只记得孝昭之后是孝懿仁皇后,也就是如今的佟贵妃。苏帘只记得佟氏是有名的一天皇后,如今她还健康着呢,离死怕是还早着呢,也就是说她离当上皇后也还有得等呢! “哦……”苏帘暗暗点头,“这样话,宫里就有两个贵妃平起平坐了……”佟贵妃的地位可算是受到严重挑战啊,只怕她的日子不好过了。虽然苏帘也不喜欢佟贵妃,但是如今小钮妃手伸得实在够长,若是佟贵妃压制不住她,对苏帘来说也是一件危险的事情!佟贵妃好歹卯足了劲儿贤惠,顶多给她添个堵啥的,小钮妃可就要厉害多了,直接想把小猴子给撬走,这点苏帘就不能忍了! 眼珠子骨碌一转,苏帘便道:“我还以为你要封小钮妃当皇后呢!” 玄烨皱了眉头,“胡说八道!钮祜禄氏已经后族,若是一门双后,只怕更是要张狂得没了边儿了!” 玄烨是个爱搞平衡的人,是绝不会允许朝堂一家独大的,昔年四大辅臣,除了索尼老死寿终正寝之外,另外三个都是不得善终之辈。小钮妃的出身,注定她起码是个贵妃,但也注定,她永远当不了皇后!! 回宫抓周的日子一日日近了,宫里的卫官女子在辛酉二月初十日未时,于景阳宫后殿中产下玄烨第八子,据说这是个很健康的孩子,刚生下来当晚便抱去给惠嫔抚养了。照例本该是主位成嫔抚养,但是成嫔产后虚弱,到现在还没养过来,自然没有那份心力,故而归属了惠嫔养育。 虽则本朝有不许生母养育亲生儿子的不成文规矩,但是一般都会等到满月才把孩子抱走,算是体恤生母。譬如成嫔便是如此,昔年大阿哥、三阿哥也都是满月之后才抱出宫到臣子府中养育的。 德嫔当年,是被佟贵妃压制得不行,却也是三日后才抱走了孩子,而卫氏产后虚脱,再醒来的时候,儿子已经不在身边了,她可是真真连看都没看得一眼,就抱去给了惠嫔抚养!!而后,玄烨只口谕册了她一个答应的位份! 苏帘听到从宫中传来的消息,十分无感,她现在所有心思都在小包子身上,这会儿正担忧拒绝了小钮妃,她会不会恼羞成怒干出什么事儿来……?毕竟,野史中所说,宫闱之内,从来不乏阴私手段,而玄烨的儿子又夭折得太多,小猴子也恰恰是历史上夭折的阿哥之一,苏帘免不了想这个那个的! 是不是该给小猴子多加几重保护措施?苏帘不禁想到了桃源世界的仙桃——真是庆幸,仙桃成熟之后,没有丝毫落果的样子,都牢牢地长在上头,不过大小成色已经不再有丝毫变化。还好没有像寻常果子那样,一熟透了就全都掉下来了! 这一日晚上,苏帘又偷偷带着小猴子进了桃源世界,这里头果然是空气清新无比,浑身都舒坦了三分。 小猴子仰头看着那桃汁绿意交错中那为数不多的红润,嘴巴长得大大的,涎水便如潮水便涌了出来,胖得满是窝窝的小手抓着苏帘的衣襟撒娇道:“额娘——桃桃!!吃、吃!!” 苏帘一边给儿子擦着滚滚口水,一边道:“小猴子乖,这个不能随便吃哦!要留着,以后说不准还指望这它起死回生呢!”然后,去摘了个熟透的水蜜桃,刮成泥填进了小猴子的嘴巴里,方才止住了那洪流。 正好到了小猴子长牙的年纪,被牙龈刺激,难免多口水,而那仙桃的气息又太过诱人,无怪乎小猴子涎水三尺了。 如今的仙桃,可不是未熟透时候半红半白的样子了,四枚仙桃,都比苏帘吃的第一枚略大些许,盈盈色泽,若红翡鲜亮;徐徐果香,如琼浆诱人;桃尖挂露,果皮薄可透明,可见内中果肉纹理;周身缭绕一层薄薄云雾,丝丝流转,一看便知不是俗物。苏帘瞧了也嘴馋得紧,但是唯只剩四枚,若无必要,她也不愿轻易服用。 闻着那仙桃的芬芳果香,抬眼满目青翠之色——那绿如翡翠的桃叶,叶叶相交、层层叠叠,如碧绿色的华盖,当真是生机勃勃。只不过就是生长得太慢了些,一年的时间里,瞧着枝头只多了三四枚新叶子,可真比那紫檀长得都要慢许多倍呢!不过也正是因为如此,才稀罕,才不俗呢! 望着仙桃树,苏帘不由想起了,那一枚被她种下的仙桃桃核……记得好像就在桃树东边十步外的地方,当初即将临盆,苏帘吃了一枚还未曾完全熟透的仙桃,后来偷偷将那桃核埋在松软的泥土中了,如今都过了一年,竟然没有丝毫发芽的样子。 苏帘凭借的记忆,挖开了那一片泥土,果然找到了一枚静静躺在其中的桃核…… 唉,原本还指望着它发芽,能再长出一个小仙桃树呢!如今瞧着那样子,跟埋下去的时候没有丝毫两样!莫非这东西,是个不会发芽的?否则怎么会埋了一年都不进动静呢? 这颗小小的桃核卖相可不简单——比紫檀色更深厚几分的颜色,有一股淡淡的木质清香,有些似沉香,又独有几分清雅。桃核上,纹理繁密复杂,细细凝视,却可发现,那是一条条的蛟龙,有的盘卧、有的昂首、有的冲天、有的低垂……如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九条龙,各呈所态,如此精细、如此逼真,世间没有任何一个雕刻家能够在小巧的桃核上雕刻出这样的九龙图! “咦?”转动桃核间,苏帘突然觉得不对劲,连忙用力摇了二下桃核,“里面没有桃仁?!”没错,摇起来的感觉,里头完全是空空的!! 苏帘郁闷了,怪不得不发芽,原来是里头根本没有桃仁!!心下觉得可惜之余,也只好发挥一下这桃核的其他用处了,心想着仙桃不俗,桃核应该也不会是没用的东西……便看了一眼打哈欠的儿子,不由一笑,便将桃核扎了一个小孔,用红线穿过,挂在了小猴子脖子上。 听说桃木能镇灾避邪,寓意长寿平安,虽则苏帘觉得只不过是古人迷信,此刻却心中愿意相信这桃核能起到些许作用,方不枉费生于仙桃树上一遭。 康熙二十年三月初五,这一日当刚蒙蒙亮,玄烨便派人来接了。苏帘便把睡得迷糊的小猴子裹成一个厚厚的大红包,乘坐在去年太皇太后赏赐的嫔位仪仗,启程又回到了她最讨厌的紫禁城。不过还好,苏帘软磨硬泡之下,玄烨已经答允了,办完了抓周礼,立刻就许她回园子,不必在宫里过夜,虽然这样更折腾人,苏帘却情愿折腾。现在宫里多了个小钮妃,怕是事儿也会更多呢! 将小猴子脖子上挂着的仙桃核塞进他衣裳里头,虽则这东西小巧,不大惹人注意,但上头的纹路到底巧夺天工,还是藏着点,别被人注意到才好。 苏帘因是天蒙蒙亮便启程,早膳只是将就了一下,约莫辰时便从西华门进了宫,先顺路往寿康宫去给太后请安,这是玄烨一早嘱咐过的。这个时候他还在上早朝,什么时候下朝还是未知之数,毕竟春日里事务繁杂,最忙碌的时候甚至要到午后方才能下朝。而以太皇太后的身份是不会出席抓周的,太后却是一早答允了主持抓周礼,故而苏帘去了寿康宫。 去的时辰也比较合适,太后刚用了早膳,正在与一位看上去比她稍微年轻几分,穿着一身银红缎子满床笏云纹滚镶的华丽旗服的妇人饮茶叙话。 太后笑着介绍道:“这是哀家的妹妹,淑惠太妃。” 苏帘忙给这位太妃行了一个万福,一进门便觉得她身上衣服面熟,这会儿想起来了,她衣裳的刻丝料子,可不就是去年夏天她进献给太后的刻丝缎子之一吗? 淑惠太妃生得明艳,姿色倒是更胜太后几分,她含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傲气,点头微笑示意,倒是看着揉搓着惺忪睡眼的小猴子,眼底闪着几分亮色,她笑着道:“这是六阿哥吧?长得跟四阿哥真像啊!” 四阿哥……?苏帘不由一愣,她并未见过四阿哥胤禛,却也偶尔听玄烨说,这两兄弟长得眉眼很是相像,不过也不足为奇,小猴子五官更似玄烨几分,加上小孩子嘛都是白白胖胖的,又是年纪相若的兄弟,长得像也是理所当然的事儿。RS 第四章、周岁(中) 苏帘不禁想到了,小钮妃的额娘正是太后与淑惠太妃的堂姊妹……便笑着道:“一母所出的亲兄弟,自然是像的。”这话也是存了试探之心,虽则玄烨答应不会勉强她,但是小猴子到底还没有上玉牒呢!只怕小钮妃并不会死心,故而寿康宫只怕会是她常来的地方,难免就会在太后太妃面前说些什么。 果然,淑惠太妃脸色一变,端正了身子道:“四阿哥系德嫔所出,六阿哥分明是你生养的,怎么能算是一母所出呢?!” 苏帘忙笑着道:“太妃有所不知,皇上早已答允了德嫔娘娘,六阿哥会记在她名下。” 淑惠太妃待要再说什么,太后立刻横了她一眼,转而格外温和地对苏帘道:“皇帝有心,也是你的福气。” 苏帘微微一蹲身,“太后说得是。” 太后看了一眼还困倦着的六阿哥,便慈爱地道:“你从行宫匆匆回来,想必也辛苦了,左右距离晌午的抓周还有些时间,你带着六阿哥去西面梢间暖阁歇歇吧。” 苏帘含笑道了谢,便带着小猴子并乳母一同去了西面,寿康宫明间往西是次间,瞧着供奉了佛菩萨,再往里头还有一间梢间,似乎是打通的耳殿,很是宽敞的样子,里头有昼床、香榻,一应用物,很是不俗的样子。 苏帘把小猴子搁置在香榻上,摸着他的额头道:“先睡一会儿吧。”小猴子,昨晚就睡得有些晚,车上也一直迷糊着,怕是没睡饱呢。 梢间与次间之间只隔着一到紫檀木泥金百寿图屏风,次间也不是很大,加之苏帘耳力过人,依稀便听见了明间里太后与太妃的谈话。 只听淑惠太妃道:“眼见皇上无心纳科尔沁的格格为妃……好歹钮妃是科尔沁的外孙女啊!心总是向着咱们些许的!” 太后语出严厉地道:“少作那无用功了!钮妃糊涂,你活了这么多年,莫不是也糊涂了吗?!赶紧收了那心思!她疼孩子跟心头肉似的,连我都养不得,何况是钮妃那丫头!!” “姐姐——”淑惠太妃心有不甘,“如今的后宫可都要成了那些奴才秧子的天下了!佟氏不过卑贱汉人,能编入汉军旗就该烧高香了,居然还妄想着升入满军旗,可是好不容易有个制衡的人了……” 太后道:“钮妃还年轻,会有所出的。何况到底她是姓钮祜禄氏的,生母又已经过世了,她心偏心那边,还用得着说吗?!看在她去了额娘的份上,略照顾她几分就是了!” 淑惠太妃略停了一会儿,才幽叹着道:“眼见着老祖宗身子一日不如一日了,我是怕呀……” 太后低沉了语气,唉声道:“儿孙自有儿孙福!” 苏帘听了个八九不离十,也暗自庆幸,太后并没有掺和进去,只不顾是小钮妃和淑惠太妃一厢情愿罢了!也是,如今宁寿宫才刚刚开始修缮建设,往后更要数年时间才能完全竣工,太后的荣耀可是苏帘枕边风带来的,她不会不帮着苏帘!这寿康宫岁也算体面,但哪里记得是独居一个宽大气派的宫苑呢? 心安了几分,苏帘也坐在一旁榻边儿上,阖目养神了。 快到午时的时候,苏帘在太后这里用了些点心,御前来人传话说,暂且还未下朝,让苏帘跟着太后先去延庆殿,当初小猴子满月也是在这儿办的。 到了的时候,其他人似乎已经都到齐了,毕竟太后的身份摆在那里,理应是最晚去的。除了后宫嫔妃,还有宗室命妇,都穿着符合各自身份的福晋朝服,其中便有苏帘熟识的裕亲王福晋西鲁特氏和恭亲王福晋纳喇氏。太后有心,特意安排了苏帘坐在西鲁特氏旁边,稍稍远离嫔妃们的座位。 苏帘乐得如此,西鲁特氏产后似乎胖了几分,面庞已经有些圆润了,她举止温和亲热,道:“六阿哥好生讨人喜欢,娘娘真是好福气!” 苏帘含笑道:“裕福晋的保泰阿哥也快满周岁了吧?我还不曾见过呢!”保泰便是西鲁特氏一举所得的儿子,只比小猴子小三个月而已。 一提到保泰,西鲁特氏满脸都是笑容:“那孩子调皮得很,等满了周岁,一定带去行宫给娘娘瞧瞧。” 如此也好,行宫里只有小猴子,堂兄弟的确是个不错玩伴。苏帘笑着点头,又与她絮絮叨叨的说着话,却瞥见一旁的纳喇福晋不是很开心的样子,苏帘不由想起来,纳喇氏福晋虽然也随后就有孕了,却可惜只得了一个格格,反而今年正月恭亲王常宁的一个庶福晋添了王府的第四子。 西鲁特氏忙拍了拍弟妹的手背道:“先开花后结果,我也是之前生了个格格,才有阿哥的!你这么年轻,一定还会再有生养的。” 纳喇福晋勉强笑了笑,却自嘲道:“舒舒觉罗氏封了侧福晋,如今又有了身子,爷哪儿还记得我们娘俩呀!” 嗬!常宁这厮,子嗣倒是很丰盈啊,比起只有两个儿子的裕亲王福全,他倒是厉害——只不过他俩的皇帝兄弟好像更厉害一些,儿女数量上基本等于福全常宁加起来。 纳喇福晋看着苏帘怀中正咬着宽松软的米糕吃得欢实的小猴子,便带着几分热切道:“可否让我抱抱六阿哥,也沾些福气?” 苏帘点点头,对小猴子柔声道:“乖,去让婶母抱抱。” “唔?”小猴子鼓囊着嘴巴,好奇地看着纳喇氏,带着几分疑惑,嘴巴含糊不清,“婶母??” “唉!”纳喇氏顿时欢喜坏了,胖娃娃谁不喜欢,何况小猴子如何呆萌可爱?纳喇福晋已经幻想着,自己若是生个阿哥多半也会这么可人疼吧! 小猴子不怕生,何况纳喇氏生得美貌,便跌跌撞撞扑过去了,小胖手里还捏着一块被她咬得支离破碎的米糕,他高举着手道:“吃吃——糕糕!” 纳喇氏福晋顿时感动得眼中带泪,苏帘却捂脸不忍直视,这孩子什么习惯啊,把自己咬过的糕点往别人嘴边送…… 纳喇福晋急忙摘下手上尖锐的护甲,小心地握着小猴子小小的、软软的手,鼻子抽噎了一下道:“阿哥吃吧,我这里还有好多糕点呢!”说着,目光在自己的四品饽饽上扫过,拿起一块最柔软的芸豆卷递给小猴子。 小猴子回头看了苏帘一眼,很是渴望的样子。 苏帘抿嘴道:“吃吧,婶母不是外人。”——因为她之前叮嘱了很多次了,不许吃外人给的东西,大约是当初那枚仙桃的缘故,小猴子格外早慧一些,虽然说话不利索,却已经能够基本听懂人话了。 听苏帘说不是外人,小猴子立刻欢喜地眼睛弯弯如月,另一只小手一把便抓在手里,一口米糕、一口芸豆卷吃得欢乐。 纳喇福晋高兴地拭泪,喃喃道:“真好,有阿哥真好啊……” 因玄烨还未到,故而不曾开宴,只没桌子上了四品饽饽、二品乾果及茶水,聊做垫饥之用。小猴子这会儿怕是饿了,才吃得如此开心。 苏帘且在这边躲着,却感觉到斜对面有人三番五次把目光瞥过来,侧脸一看,瞧着只坐在佟贵妃下手位置,却在荣嫔、惠嫔等老资历嫔妃之上,苏帘便暗暗猜得出是谁了。 西鲁特氏随即低声道:“那位便是已故继后之妹,如今享妃位礼遇,虽未正是册封,宫中故而只尊称一声‘钮妃娘娘’。” 苏帘暗暗点头,果然,瞧着眉宇之间和昔日孝昭皇后的确有些神似,虽则年纪略小,但端庄姿态,活脱脱更似苏帘记忆中的未登上后位时候的其姐。低眉略垂下眼睑,捧起温温的杨河春绿茶,嘬了一口。 眼下殿中,丝毫不乏热闹,佟贵妃等几个嫔妃,你一言我一语地陪着太后说话,都是讨喜恭维之言,少不得便提及正在大建大修的宁寿宫,太后乐得开怀自是不必多说。 却听,那位小钮妃娇媚着嗓音徐徐开口道:“太后,如今眼见着便到午时了,照例过了午时抓周不吉利,不如先叫六阿哥抓了吧?” 太后目光挪到苏帘身上,慈声问道:“乌苏里氏,你的意下如何?” 苏帘施施然起身,行礼如常道:“请太后做主。”抓周早点、晚点什么的,她倒是不在意,反正一早都教过小猴子了,他不会抓不该抓的东西。 太后含笑点头,吩咐道:“东西抬上来吧!” 便见两个太监抬着一方低矮的长条矮桌,上头铺着一方大红的锦缎,瓜瓞绵绵的纹路,苏帘坐在位置上,便能一眼瞧见上头摆放着的东西,顿时便觉得自己太多心了,因为上头放着的没有胭脂、花朵、食物之类的东西,只有湖笔、端砚、宣纸、徽墨、列祖列宗圣训、佛经、镶嵌着精美宝石的小刀小剑、五福纹白玉佩、田黄石印章这十样东西,不论抓了哪个都是极好的意头。RS 第五章、周岁(下) 苏帘看着那满桌子的好东西,不禁明了了,也是,若是皇子阿哥抓了胭脂水粉什么的,传出去到底有损皇家颜面,为了避免这种状况,便是不放不该抓的东西。 苏帘抚摸着小猴子的额头,笑盈盈道:“去吧,喜欢哪个抓哪个。” 小猴子一听,立刻欢喜地踉踉跄跄跑了过去,乳母舒尔都氏和马吉特氏连忙跟在屁股后头,生怕他摔着了。苏帘却很放心,因为地上铺了厚厚的猩红地毯,小猴子穿得也厚实,就算摔一跤也摔不疼。 不过乳母的担心是多余的,小猴子虽然不怎么稳当,却还是顺利地跑到了长桌跟前,这桌子是特意按照周岁孩子的身高打造的,很是低矮,只到小猴子肩膀位置,稍稍一伸手臂便能够到桌上的东西。 小猴子直直便冲着矮桌上最显眼的嵌着鹌鹑卵一般大的红宝石的小剑伸出了肥胖的小手,那小剑长不过三寸余,却极尽华丽,通体赤金,明灿灿耀眼,除了那颗红如鸽子血的宝石,周围还镶着一圈圆润的东珠,小孩子的眼睛最容易被鲜艳的颜色喜悦,抓了这东西,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儿。苏帘甚至怀疑,是不是故意把那小剑弄得那么招眼,就是要勾着小猴子去抓的。 只听太后笑呵呵道:“这孩子健壮,哀家就知道一定会抓宝剑的!” 惠嫔忙陪笑道:“是呢!这宝剑重十一两三分,寻常刚满周岁的孩子,就算想抓也未必有力气抓起来呢!当初大阿哥满周岁,也是抓了一把小宝刀呢!”——宝刀比宝剑还有重一两半,是十二两八分的,惠嫔很是引以为豪。 话刚落音,便听外头一声似乎是魏珠的喊声:“皇上驾到——”一时间,满殿的人,除了太后,如数都起身跪迎,苏帘也不得不随大流蹲身跪下。 玄烨是穿着一身朝服来的,显然是下朝之后未曾更衣立刻就赶了过来,小猴子是认得阿玛的,顿时撒着小短腿,高举着小宝剑便笑嘎嘎扑了上去,稳稳地便抓住了玄烨的大腿,“啊阿玛!!抱抱——” 身为帝王,大庭广众之下,玄烨自然要端着仪态威严,可是小儿子如此童真可人,着实叫人不忍心推拒呀!还要马吉特氏眼明手快,连忙上前将六阿哥抱了过来,这才免了尴尬。 玄烨扫了一眼殿中,这才上前二步,向打千儿太后行礼道:“儿子给皇额娘请安,叫皇额娘久等,是儿子的不是。” 太后含着笑容,十分亲切地道:“不晚不晚!皇帝来的正是时候呢!快些入座吧!” 玄烨这才起了身,施施然上了正座,端坐下来,才对殿中拘着礼数的嫔妃、命妇道:“都平身免礼吧!” 齐刷刷谢恩,众人方才各归各位,玄烨目光从苏帘温润的脸颊滑过,又在嘻嘻呵呵握着小宝剑欢实着的儿子身上顿了数息,方才去看嫔妃坐席,先看到的自然是佟贵妃,便随口问道:“四阿哥前些日子招了寒气,可好利索了?” 佟贵妃连忙起身,福了一福,微笑着道:“谢皇上挂怀,已经没有大碍了。” 玄烨目光掠过小钮妃带着期盼的脸,直接又问惠嫔道:“保清最近读书可用功?” 惠嫔一喜,顿时笑靥如花,起身回答道:“日夜苦读,不敢有一日懈怠。保清曾与奴才说,他不及太子天生聪慧,启蒙又晚,故而要加倍用功,方才不算辜负皇父所望。” 玄烨满意地点点头,道:“知道用功就好,不过你这个做生母的也要多注意他的饮食起居,别小小年纪,累着身子。” 惠嫔连忙称是,小钮妃这时候笑吟吟开口道:“惠嫔要照顾大阿哥,又要抚育还不满月的八阿哥,可真是辛苦,瞧着人都瘦了一圈了呢!” 惠嫔眼中厉光一闪,随即笑容可亲地道:“能为皇上诞育皇子、抚养阿哥,是难得的福分,岂敢言辛苦。”他自己生了一个,又养着一个,等于手握两个阿哥,底气十足,如何会将一个尚未册封、更没有生养的小钮妃放在眼中? 玄烨却没多少心思关系两个嫔妃目光都要对撞出火花了,只不过是照例问一问罢了,同样又问过了荣嫔处二公主学识字学得如何,养在她膝下的七阿哥又如何了云云,荣嫔谦恭地一一答了,中规中矩。荣嫔之后,便是德嫔,最后才是产后身子一直不怎么好的成嫔,如今也列席了,玄烨少不得问她二句,不过也只是场面而已。 太后笑容慈爱地道:“如今皇帝子嗣丰厚,也是时候好好恩赏六宫了。” 太后一句简简单单的话,登时便叫一种嫔妃眼睛都红了,“恩赏”?什么恩赏?自然是大封六宫的晋位之赏!!事关身份地位,一时间只怕没个淡定的人了,连素来稳重的佟贵妃都忍不住眼睛发亮,满是渴望,嘴里上却急忙道:“为皇上延绵子嗣、照顾阿哥,本就是嫔妃职责所在,也是天大的福泽,又岂敢奢求旁的呢?” 这话说得虚伪,只不过人人都你一言我一语顺着这话说,玄烨听着听着,脸上便掀起几分不耐之色,伸手道:“把六阿哥抱过来,给朕仔细瞧瞧!” 马吉特氏急忙小碎步上前,伏跪下来,正好将怀中的小猴子搁在玄烨目下位置。小猴子不懂这个那个,只满足于得了个漂亮的玩物,手里擎着举着炫耀着,好不欢快! 玄烨笑着点头,伸手摸了摸儿子的脑袋,太后笑眯眯着道:“这孩子眼睛倒是尖得很,一眼就瞧上那小剑了。将来长大了,肯定是个巴图鲁!” 玄烨谦虚着道:“皇额娘过奖了,朕只望他孝顺友悌,也足够了。”嘴巴是这么说,但是语气里是如何都藏不住那傲娇的劲儿,苏帘听得牙齿都要歪倒了,这些个人有一个算一个,口是心非玩得十分顺溜呢! 皇帝既来,总算开了宴,原本照例少不得戏台子歌舞之类,只不过战事尚未平定,也只能从简,便只来了个古琴伴奏,彼此间觥筹交错,倒也算得上儒雅。 推杯换盏,嫔妃挨个去向玄烨敬酒,玲珑金杯不过一钱,就算一一奉过盏,对于玄烨的酒量而言,尚醉不得。苏帘有心要当个不起眼儿的人的,可偏偏总有人不愿意叫她隐形着,谁叫人人都心知肚明,六阿哥是从谁的肚子里蹦跶出来的。 先开口的是佟贵妃,她人前倒是十分和气,举起酒杯笑盈盈道:“苏妹妹,我该同你饮一杯,方才不辜负昔日同住一宫的情分!” 佟贵妃说得客气,苏帘也推举不得,便只得喝了。却不知有人开了头,便有人跟风,惠嫔不动声色吩咐了侍女斟酒,正打算着紧随佟贵妃之后敬苏帘一杯的,但是却被年轻的小钮妃抢了先,只听小钮妃笑声铃铃,语气爽朗地道:“早听说了畅春园乌苏里氏,一直无缘一见,今儿可该认识认识。”说着,便举起了酒杯,笑看苏帘。 苏帘只得硬着头皮上,“您客气了。”便一饮而尽。 惠嫔立刻道:“苏妹妹好酒量!”说着也端起了满满的酒盅,“为六阿哥这个日后的巴图鲁,且再饮一杯吧!” 人家好听的客气话都说出来了,苏帘还能不给面子吗?咬着牙又灌了一杯下去。 惠嫔之后,宜嫔便要举杯开口的时候,却听玄烨忽的道:“宜嫔,舍彦谷最近可活泛些了?”——苏帘的酒量,玄烨清楚,能挨住三杯就不错了,再喝下去,肯定要迷糊了,见此状况,他只好出手了。 宜嫔一愣,急忙慌张起身,万福道:“如今倒是娴静了几分,妹妹私底下说,倒是跟二公主肖似着呢。” 荣嫔便附和道:“四公主倒是比她姐姐更乖巧懂事呢!可见是宜嫔与郭贵人教导有方。”这种状况,互相捧着,已经是后宫里的习俗了,何况荣嫔与宜嫔素来交好,如何会不买她的面子? 这二人忙着对玄烨回话,自然德嫔先一步捧起了茶盏,笑对苏帘道:“我酒量不好,苏妹妹勿怪,请也自便就是了。” 苏帘差点喜极而泣,还是德嫔有眼力劲,她自然不会客气,忙端起已经凉透了的茶,正好喝着解解酒。 本以为这番下来,敬酒贺喜算是结束了,没成想坐在德嫔身后位置的成嫔达甲氏却忽的站了起来,手举金樽,病态的苍黄的脸上挂着几许牵强的笑容道:“都是做额娘的人了,周岁之喜,得祝酒满饮一杯才不算失礼。”——满饮一杯才不算失礼,意思便是德嫔以茶代酒便是没礼数了?德嫔的面色瞬间就难看了三分。 成嫔产后身子就一直不大好,只看她那单薄瘦弱的身子便晓得,明明是满人将门之女,却是如此孱弱的样子。只是她愈是这般模样,举起杯来,苏帘更是没有半点借口推拒。主座上的玄烨,不由皱了眉头,他突然开口,阻拦了宜嫔、荣嫔二人,德嫔是有眼力的,可没想到成嫔竟然如此不识趣!RS 第六章、成嫔敌意 苏帘也感觉到了成嫔隐隐透出来的敌意,叫她很是纳罕,明明这才是第一次正式见面而已!只是……不管为何缘故敌视,今日是小猴子周岁礼,苏帘只能咬一咬牙叫绣屏添满了酒,双手端起,脸上保持着应有的笑容,客气道:“多谢了!” 成嫔见苏帘再度一饮而尽,她自己当然不能不喝,低头闷声饮下。只是她这般又开了头,之后几个贵人露出跃跃欲试之态,苏帘不禁头皮发麻,说实在的,她并不讨厌喝酒,贡酒醇香,很是入口,只是自己的酒量和酒品……让自己最清楚,生怕在周岁宴上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来,可偏偏玄烨的一群女人抓着她便不放手了! 只见贵人之中的郭贵人,伸手拉了一把另一个长得容色出挑的道:“袁姐姐,咱们好久没亲近了!可要饮上三大杯才行!” 成嫔的敌意叫苏帘纳罕,可郭贵人的举动……这分明是在帮她,如此更叫苏帘费解了。只是玄烨的贵人着实太多了,瞧着穿着的衣服品级,应该有十几个呢!郭贵人拉得住一个,可拉不住一群呐! 苏帘她们一个个随时都会出手的样子,忙起身向太后与玄烨福身一礼道:“奴才想去偏殿醒醒酒。” 太后含笑点头,“早去早回。”苏帘也是没辙了,左右大庭广众之下,玄烨和太后的眼皮子底下,小猴子应该是安全的。 偏殿清凉空旷,果然比正殿中要安静多了,苏帘坐在里头一张檀木椅上,大口呼着气,哎呦喂,那群女人实在是太疯狂了! 绣屏捧了杯盏进来,道:“娘娘喝杯奶茶压一压吧。” 苏帘接过来一瞧,是她素来爱喝的酥油奶茶,不禁心头一暖,绣屏含笑低声道:“是魏公公悄悄送过来的呢。” 苏帘自然明白,肯定是玄烨吩咐魏珠做的。低头小口喝着,对叶嬷嬷道:“成嫔怎么对我好像颇有几分敌意的样子?” 叶嬷嬷略一思忖道:“奴才听说,去年成嫔生产之后,请求皇上自己抚养七阿哥,皇上并不曾答允。而上个月卫答应生产,照理原该是她这个主位抚养。可是没等她开口,皇上便下旨将八阿哥送去惠嫔膝下了。” 苏帘听得糊涂,“这关我什么事?!”无论是荣嫔抚养了她的七阿哥,还是惠嫔抚养了卫氏的八阿哥,都是跟她八竿子打不着的事儿,她又没跳出来抢她宫里的阿哥!! 叶嬷嬷笑了笑:“若是通情达理的人,自然知道与您无关。可是只怕成嫔娘娘不是通情达理之人呢。” 苏帘不禁眉头一沉:“是因为我能够抚养自己的孩儿,成嫔心存嫉妒的缘故?” 叶嬷嬷点头:“这是只其一,您能抚养亲生骨肉,那是舍了玉牒得来的,若叫成嫔去选,便舍不得玉牒了。” 苏帘细细含着一小口奶茶品味着里头的温度,边回想边道:“我记得去年住在养心殿的时候,成嫔曾经有一回见了红……当初我只一心怀疑卫氏不老实。看样子,只怕是说不准的事儿呢。” 叶嬷嬷再度点头:“卫氏的确不是安分之辈,但彼时她不过已经被贬为官女子,又遭了皇上厌弃,达甲氏虽然不得宠,也好歹是个怀有龙裔的嫔主,她又是初入景阳宫的新人,如何敢胡乱伸手,又如何有那个本事伸手?” 的确,怀孕的嫔妃是什么待遇,苏帘算是享受过一回了,出门少不得十几号人跟随,吃食用品都要经过太医的检查,确定无害方能使用,凡是寒性食物一律杜绝!而当初成嫔见红的缘由,至今仍然不明……这点委实怪异! 叶嬷嬷又压低了声音道:“娘娘还不晓得吧,成嫔娘娘生七阿哥的时候大出血,虽然保住了母子性命,但是损了根本,以后怕是不能再有生养了。” 苏帘心头为之一振,顿时便明白了!她既然不能再生养,那么七阿哥便是她唯一的儿子!更是她后半生荣耀的最大筹码!若能亲自抚育,自然母子关系更牢不可破,可惜玄烨不允!故而她才退而求其次想抚养卫氏的八阿哥,生一个、养一个,的确是极好的算盘,也算得上合情合理,可惜玄烨以她身体孱弱为由,交给了惠嫔抚养…… 玄烨的举动,也叫人不得不深思啊……只怕玄烨是揣摩出什么端倪,才不许她抚养吧。弄不好,当初的见红以及七阿哥的残缺便是她自作自受的结果!!玄烨何等看中子嗣,若是嫔妃为了争宠而伤及腹中他的儿子,他必然恼怒,自然不肯叫这样一个没有慈母之心的女人抚养他的儿子!! 苏帘想通了这些,不由深深吸了一口气!!这些个女人啊,算计旁人就罢了,居然连自己孩子也算计进去!!真叫人脊背生寒啊!也是成嫔胆大,是料得七个月了,就算见红顶多是一个早产,才敢出此计策争宠的吧!那段日子,玄烨可是不翻过牌子,甚至从不去后宫,独宠身在养心殿的苏帘一人!达甲氏这一见红,玄烨少不得去看!!也正是那时候,照顾达甲氏“不眠不休”的卫氏晕厥,被诊出怀了身子。 本以为是卫氏算计了成嫔,重得圣宠……没成想竟然是反过来成嫔算计这卫氏,叫卫氏也有孕,就是想起码有一个阿哥是在她膝下的!自古生恩不如养恩大,成嫔此举便是生恩、养恩各占其一!以保万全吧?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一个阿哥都没能保住,投鸡不成蚀把米啊! 这人呐是最不禁念叨的……便见绣楼急忙忙进来道:“娘娘,成嫔娘娘也来偏殿醒酒了!” 苏帘忍不住挑眉:“她只喝了一杯吧?” 苏帘的话刚落音,便见成嫔抚着一个小太监的手背,从那黄花梨底座的山水大屏风旁边走了进来,她苍白的脸上勾起几缕昂然的笑容:“的确只喝了一杯,本宫酒量欠佳,一杯酒已经是竭尽所能了!” 见她进来,苏帘并不起身,只笑盈盈看着,“其实成嫔完全可以不竭尽所能!” 成嫔却笑道:“那怎么成!今儿可是皇上最喜爱的儿子的周岁宴,本宫岂敢不尽力?!” 苏帘耸了耸肩膀,搁下手中的珐琅茶盏,道:“那您赶紧回去尽力喝酒吧,我就不留您了!” 成嫔那绢子掩了掩嘴角,带着几许尖刺道:“瞧苏妹妹这话说得,好像是把着延庆殿当成了你的澹宁殿了!”说着,她瞥了一眼身后穿着桃红色莲花缠枝旗服的女子道:“你说是不是呀,卫答应?” 只听得“卫答应”三字,苏帘便看到了那张熟悉而娇娆的面孔,只是比当初更纤瘦苍白了几分,苏帘忍不住问:“我记得,八阿哥还不曾满月吧?”——换言之,卫氏还没做完月子呢!怎么就出现在这里了!不,是刚才就在,苏帘记得那桃红色的一抹身影,躲藏在成嫔身后,一直低着头,也不说话,这才没有被人察觉!! 卫氏苍白地楚楚动人的脸上含着泪珠道:“八阿哥……我的八阿哥,怎么就不能养在景阳宫,怎么就不能在成嫔娘娘膝下呢?” 靠!!你那是什么语气啊!又不是老娘叫玄烨把你儿子抱走的!!苏帘鼻子一哼道:“这话你该去问皇上!!”有本事去找罪魁祸首啊,冲着我这副可怜兮兮的模样表演个屁!! 成嫔鼻子一哼,语中满是讽刺之意:“苏妹妹倒是会一推三六五!” 苏帘嘴巴一歪,提醒道:“我今年正好二十岁,我记得成嫔是十七还是十八来着?怎么也改叫我‘姐姐’才是!”——滚你的苏妹妹,苏帘本来就不喜欢这个称呼,如今被一个比自己小的人叫了,她就更不喜欢了!! 卫氏抢在成嫔之前盈着泪花开口道:“成嫔娘娘的确年轻,可位份高呀!你我皆不过是小小答应,怎么能叫嫔主娘娘称呼一声‘姐姐’呢?苏妹妹,你说是这个理吧?何况成嫔姐姐这般高贵的身份,肯称呼小小答应为‘妹妹’,那可是莫大的抬举啊!” 苏帘简直快被卫氏的话给膈应死了,天下之下,奇葩真是无处不在啊,便阴阳怪气地讽刺道:“那还是请叫我‘乌苏里氏’吧,不劳烦抬举了!!”这卫氏分明比成嫔大一两岁的样子,居然也能深情款款地叫出一声“成嫔姐姐”,苏帘想不佩服都难啊!! 卫氏旋即一恼怒,却被成嫔一把拦了下来,成嫔施施然道:“既然你如此说了,那也好!乌苏里氏,想必你也坐着歇息足了,是不是该把那张椅子让与本宫?” 苏帘顿时奇了怪了,指着旁边的一串好几张椅子道:“请随便坐吧!”话是客气的话,语气里却不见有丝毫客气的意思。 卫氏尖细地哼了一声:“苏答应未免太不懂规矩了,你坐在左边第一的位置,岂能叫位尊之人坐在次等的位置上!” 哦,是了,这座位也有尊卑上下之分,若是换了旁人进来肯定要问了好打个照顾,苏帘自然少不得起身回礼,说不定就主动让了。可是被人指着要让座……很抱歉,苏帘没有那种奴性!!RS 第七章、小钮妃 苏帘大咧咧地翘起二郎腿,道:“哦,是么?既然不愿做次等位置,烦请继续站着吧!”说着,苏帘吩咐绣屏道:“这酥油奶茶味道不错,再给我续一杯!”其实说真的,四张椅子,都是一模一样的紫檀木料子,一模一样的五福捧寿雕纹,甚至椅搭也是一模一样的姜黄色云缎,就位置上稍稍有些区别罢了! 苏帘这副嚣张的态度,叫成嫔登时赤红了脸,眼睛都带着恼火的红意:“你、你——乌苏里氏,你竟敢如此放肆!!你不过区区一个答应,本宫是皇上钦封的嫔主!” 苏帘掏了掏耳朵,道:“这里隔着正殿可近着呢,你只管嚎啕吧!” 成嫔瞬间语言戛然而止,几缕担忧害怕瞬间就浮现了上来。 这时候绣楼拿着一柄银执壶进来了,福身道:“娘娘,奴才从魏公公哪儿把这一整壶的酥油奶茶都取来了。” 苏帘抬了抬眼皮,看到那大肚儿的凤首瓜棱银壶,忍不住腹诽:我有那么大胃口吗?再抬头看成嫔、卫氏已然是都没露出三分退缩之姿。得,还以为有多嚣张呢,原来不过是色厉内荏的纸老虎! 苏帘复又饮了一杯奶茶,觉得脑袋清明了些许,便打算回正殿去,毕竟她是借口醒酒逃过来的,总不能不回去。刚起了身,便见到又有人进了偏殿,不是旁人,正是嫔妃堆儿里最年轻的小钮妃钮祜禄氏! “哟!怎么成嫔也在呀!倒是我来得巧了!”小钮妃言笑晏晏道。 成嫔脸上微微滑过一丝不忿,却蹲身行了万福:“钮妃娘娘万福!”她身后的卫氏,自然也跟着一同行了礼数。 小钮妃眉眼上翘道:“本宫是来找苏妹妹的,成嫔若是没什么事儿,就快些回正殿吧。” 苏帘嘴角抽搐了二下,这个小钮妃顶着一张孩童稚气尚未褪去的小嫩脸叫她“妹妹”,真是无语问苍天啊!还不如直接叫“乌苏里氏”呢! 于是成嫔带着卫氏退场,小钮妃登场—— “苏妹妹,你我这是头一回见面吧?总觉得你面善,好像一早就认识似的!”小钮妃笑吟吟看着苏帘道。 苏帘抽动着嘴角,道:“客气了,您直接叫我‘乌苏里氏’就好了!” 小钮妃莞尔笑着,颇有其姐当初的风姿,她施施然坐在刚才苏帘坐的首位上,笑着抬了抬手:“你也坐吧。” 得,这下子换小钮妃如主人一般,苏帘如来客了。不过什么首位次位的苏帘倒是不在意,便隔着一个椅子,又坐了下来,道:“我出来有一会儿了,得快些回正殿才是呢。” 小钮妃抿嘴笑靥如花:“急什么!咱们既见了面,得多说一会儿子话才不枉费这番缘分呢!” 苏帘腹诽:我跟你真的没缘分啊! 只听小钮妃徐徐道:“本宫听说,你打算把六阿哥记在德嫔名下?” 苏帘忙纠正道:“不是我打算,是皇上已经定了德嫔。”过了今日,玄烨便回叫宗人府记下玉牒了,自此……小猴子便是德嫔生的了,这样也好,顺应了原定的历史。 小钮妃眼底闪过一丝轻蔑和鄙夷,道:“德嫔算个什么?她那样的出身,家里又没有个争气的父兄,着实是委屈了六阿哥呀!” 苏帘忙笑着道:“不委屈,皇上说了,德嫔温厚宽仁,品德上佳,有她做六阿哥的生母,是最合适的。”这话半是真,半是她自己胡诌,冠上一个玄烨说过的,也省得小钮妃反驳什么。 小钮妃眼底顿时晦暗三分,却不死心地道:“你也要替六阿哥的未来考虑,子凭母贵,若是有这样一个身份低微的生母,将来六阿哥长大了,只怕也面上不好看!” 身份低微?!苏帘便板了脸道:“您严重了,若论身份,我与德嫔是一样的,有什么资格去嫌弃德嫔娘娘呢?” 小钮妃忙笑道:“本宫的意思是,你既然不舍得把六阿哥给旁人养育,何不给她择一个出身更高贵的生母呢?” 这话,苏帘岂能不明白?什么“出身更高贵的生母”?!分明是指她自己!!免了吧,德嫔出身低,恰恰是苏帘看中的地方!若是选了小钮妃当小猴子的生母,倒时候只怕是幺蛾子不断了! 小钮妃继续带着诱惑的语气道:“是包衣嫔妃生阿哥尊贵,还是本宫这个先皇后胞妹生的阿哥体面,想必是不需多想的事儿!” 苏帘实在不愿和小钮妃撕破脸,她的身份,注定少不得一个贵妃的册封,苏帘已经和佟贵妃关系很僵了,着实不愿再招惹这么一个大敌人,便自怨自艾地道:“可惜了,皇上已经拿定注意了,不是我能够改变的!”——反正,什么都往玄烨脑袋上推卸就是了! 小钮妃听了,不由脸上带了自信的微笑,她轻轻抚摸着自己小指上的赤金护甲道:“本宫明白。” 明白?啊,太好了!!苏帘顿时露出轻松的笑容,额只不过,小钮妃表情很不对劲啊,怎么一副小猴子已经是她囊中之物的样子了?苏帘正要与她解释二句,却听小钮妃道:“时候不早了,咱们快些回正殿吧,否则皇上要派人来催。” 刚回了正殿,与太后、玄烨行了礼,才回了各自座位上,可苏帘屁股才沾椅子,便见一个熟人举着酒杯过来了,“苏妹妹,我贺你一杯!”——来者是谁,景仁宫的纳喇贵人是也!算起来,还和纳喇福晋有些亲戚呢! 刚躲了一会儿,原以为敬酒的事儿算过去了,没想到别人不肯呢!!苏帘还能拒绝吗?肯定是不成的,只得咬牙喝酒!!纳喇贵人敬完了,后头还有这个贵人那个贵人跃跃欲试要出手呢! 正在苏帘恨不得晕死过去的时候,太后笑着开口打趣道:“你这个苏丫头,倒是自己喝得欢快,把哀家都给忘在一旁了!” 苏帘头疼得紧,急忙起身欲赔罪道:“太后……”——我说,您老人家就别掺和了行吗?难道连您都要灌我? 却是苏帘小心眼了,太后笑呵呵道:“还不快过来,给哀家斟酒,罚你自己只许吃茶!” 苏帘一听,登时高兴地恨不得上去亲太后老人家一口,哎呦,她这辈子头一次觉得太后是大大的好人!立刻起身,麻溜便上前,执着银壶,便给她老人家满了一杯鹤年寿酒。 太后既然发话了只许苏帘吃茶,那一群没来得及灌苏帘的嫔妃顿时怏怏的,斟了酒苏帘且回了自己座位上。虽则在旁人眼中,她饮了没几盏,可是苏帘的酒量……记得上回醉酒,在福全的裕德园中,也没喝几杯就晕乎这了。 不消二刻钟,苏帘的两颊便透出薄薄的酒晕,脑袋也渐渐迷糊着了,坐在一旁的西鲁特氏最先察觉苏帘的状态不怎么清醒,急忙小声问道:“娘娘,可是寿酒的后劲上来了?” 苏帘急忙勉力保持着最后一份清醒,道:“还、还好!”嘴里说着还好,苏帘其实脑袋里却如同装了一窝的蜜蜂,嗡嗡叫着不停! 玄烨目光一直不离开半寸,他可是知道苏帘醉酒以后做出的“壮举”,着实担忧了上来,便也顾不得许多,就吩咐道:“乌苏里氏本不会喝酒,看样子是真醉了!”便唤了魏珠近身,吩咐道:“送她回去歇息。” 魏珠忙低声问:“万岁爷,是送哪儿……?”——是送回养心殿,还是送回畅春园?这点魏珠有些咂摸不准。 一旁的小钮妃耳朵倒是十分尖,忽的起身,笑容满面地道:“皇上,不若叫乌苏里氏就近去奴才的储秀宫醒醒酒吧。” 佟贵妃一听,立刻脸上掩饰不住讥诮之色,语调斜斜道:“钮妹妹好生热情,只是你的储秀宫在御花园旁边、东六宫最北面位置,这也叫近?只怕与我的景仁宫都差不离呢!” 小钮妃笑容款款的脸上顿释一僵,勉强保持着应有的仪态道:“只要心近不就成了?” 佟贵妃“嗤”地笑出声儿来,“若论心近,苏妹妹以前可是我宫里人呢!” 小钮妃鼻子一哼道:“佟姐姐意思,是想叫乌苏里氏去你宫啰?当真好算盘,都有了四阿哥了,还嫌不足吗?” 佟贵妃端庄的姿态有一瞬间的破裂,她脸色白了二分道:“是谁嫌不足,谁心里清楚!” 就在二人即将要撕破脸的时候,玄烨冷声道:“若你二人也喝醉了,便各回各宫,省得在此失了体统!!”随即,玄烨立刻怒瞪了魏珠一眼,“蠢东西!动些脑子,敢送错了地儿,仔细你的皮!!” 玄烨这般语气,魏珠一下子心里就有了底儿,送回养心殿是肯定不会有错的了!忙打了个千儿道:“嗻!奴才明白了!”转头便低声叫了二个宫女去帮忙。 苏帘被绣楼绣屏姊妹搀扶了起来,她只听得有人似乎争吵过,只是自己的脑袋愈发如浆糊一般,除了小猴子……什么都不清晰了,嘴巴里咕哝道:“小、小猴子呢——?” 小钮妃凤眼微扬,疑惑地问道:“谁是小猴子?”说着,目光睨向乳母怀中打哈欠的六阿哥。RS 第八章、骑马与被骑 苏帘身后的叶嬷嬷忙站出来回答道;“回钮妃娘娘的话,小猴子、小猴子就是……就是我们娘娘身边一个姓侯的太监,叫‘小侯子’,很是机灵讨喜!”——这番情急之下编出来的话儿,也合情合理,反正太监都是叫小※子吗? 叶嬷嬷心道:平日里人前,娘娘不会叫六阿哥这个小名儿的,这番喝醉了,还真是没什么理智可言了! 钮妃含着风情一笑,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原来如此!” 苏帘伸手便抓住魏珠的衣襟,嚷嚷道:“我要小猴子——!!” 魏珠头大如斗,只得小声安慰道;“是是!一会儿就给您!” 好在苏帘脑袋不是很清晰,得到了肯定回答便没继续纠缠,嘴里支吾着嗯了一声,便脖子一歪,靠在绣屏怀中睡过去了。 下午申时,便散了宴席,玄烨自然心心惦记着被送回养心殿后殿老地方的苏帘,不过身为一个孝顺的皇帝儿子,他只能忍着惦念,先做足了孝子——亲自把太后她老人家送回养心殿,同行的还有小钮妃钮祜禄氏。 太后开口道:“钮妃,你不必送哀家了,有皇帝就够了!” 小钮妃忙一脸孺慕地道:“奴才想多多服侍太后您,且也有些日子没陪伴淑惠太妃了,还请太后允许奴才同去寿康宫。” 太后一听,脸色不由沉下了三分,明明上午就派人私底下告诉小钮妃了,叫她不必奢望抚养六阿哥了,怎么她还是不肯死心? 小钮妃顺杆子爬,急忙便上来亲手扶着太后,十分殷勤地道:“太后请小心脚下,昨儿刚下了雨,台阶还有些滑呢!” 看在小钮妃去了的额娘的份上,太后到底没说什么严厉的话,任由她在皇帝面前表达孝顺了。 好在去寿康宫的路不远,太后一进了正殿来,便对玄烨道,“皇帝今儿耽误了不少时辰了,还是快些回养心殿,朝堂政务才是最要紧的。” 寻常时候,太后自然巴不得玄烨在这儿多孝顺她一会儿,可是小钮妃也在侧,太后生怕她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反而叫皇帝不开心了。 玄烨心不在此,自然愿意赶紧回去,便笑着道:“皇额娘今日也多喝了几杯,请千万好生休息,儿子明儿再来给您请安!”说着,便对小钮妃道:“好生伺候太后!” 该说的话都说了,玄烨便该告辞了,可是小钮妃却不肯放过这样的好机会,她急忙跪下来道:“是!服侍太后是奴才的本分。只是奴才还有一言要进上!” 太后跟前,玄烨也不好给小钮妃脸色看,虽然恨不得飞走,却不得不耐下性子道:“你说吧。” 小钮妃急忙露出一个温和优雅的笑容:“方才在偏殿,奴才与乌苏里氏相谈甚欢——” 太后立刻插话打断小钮妃的话,呵呵道:“乌苏里氏的确不错,性子好,更有慈母之心,有她亲自抚养六阿哥,哀家最是放心了!”——这话,便是要叫小钮妃没机会说出抚养六阿哥的话。 小钮妃却笑着道:“太后说的极是!奴才也是这么认为的,奴才虽然希望能为皇上抚养皇子,但到底年轻生疏,不及乌苏里氏有经验!只是——奴才知道,六阿哥马上就要上玉牒了,德嫔虽然品行俱佳,只是到底身份上——有些辱没了六阿哥!” 太后脸色瞬间僵硬住了,她如何不明白小钮妃的企图,她这是要做六阿哥的生母啊!!好大的野心啊!!太后张了张嘴巴,想要喝止,可是小钮妃娇嫩的脸上摆出无比诚恳之色,眼中甚至都带了泪珠,伏跪在地仰头情切切望着皇帝,直言不讳地说出了自己的企图:“皇上,奴才愿做六阿哥生母!” 太后暗道一声“完了”,是小钮妃这辈子完了!若是她想做阿哥养母便罢了,可是生母……岂是简单事?玉牒上的生母,是一辈子都改不掉的东西!更表示阿哥与生母极其家族有了一辈子都斩不断的姻亲联系!!钮祜禄氏在朝堂太势大了,皇帝不会允许他们觊觎自己的皇子!小妞妃……唉,这辈子皇帝都不会宠她了! 果然,玄烨的脸色骤然铁青了,他直接冷冷道:“这种大逆不道的话,也是你该说的?!” 听到皇帝竟然用上了“大逆不道”四个字,太后无奈地摇摇头,在她宫里,皇帝都如此毫不留情面,可见是小钮妃真真触碰了皇帝的底线了。 小钮妃更是脸色都惨白了,她急忙砌词道:“皇上,奴才、奴才绝不是——” 玄烨寒气四溢,斥道:“果然是逆贼遏必隆之女,一模一样的心有反骨!!” 玄烨的话,着实太重了,压迫得小钮妃几乎都要喘不过气来,她急忙推卸道:“是乌苏里氏,乌苏里氏也愿意的!” 玄烨寒冷的眸子骤然一颤,立刻吼声震耳:“胡说八道!!” 小钮妃泪水横流,身子颤颤巍巍看着皇帝:“是真的!乌苏里氏也希望六阿哥能有个出身高贵的生母!” “闭嘴!!!”玄烨狰狞地吼着,苏苏……苏苏若希望胤祚能有个出身高贵的养母,她自己直接接受她的安排封妃回宫即可!用不了多久乌苏里氏一族也会俱族抬旗!!何况德嫔,本就是她选中之人,若是在意玉牒上生母高贵与否,怎么可能会选德嫔?!! “看样子,要你入宫,是朕错了!!”玄烨冷冷道,记得当初孝昭苦苦哀求,玄烨实在拗不过才答允了叫小钮祜禄氏入宫,更许下贵妃之位!早知小钮祜禄氏如此野心勃勃,就应该选旁人!!钮祜禄氏一族并不只有她一个格格!!可惜,如今什么都晚了! 罢了罢了,以后只当她是后宫里的一个摆设就是了!毕竟,她是钮祜禄氏嫡出的女儿,稳定朝堂、世家,还用些用处。此刻玄烨心中无比冷漠。 “皇上……”小钮妃无比震颤神伤,两行泪水盈盈滚落。 玄烨冰冷着语气道:“回去好好闭门思过,不许再来打扰太后太妃安稳!!”扔下这么一句话,玄烨甩袖离去。 而苏帘这头,醉得愈发脑袋不正常了…… 迷迷糊糊中,苏帘不禁疑惑,怎么上了船了,优哉游哉听舒服的哈?阳光也不错,晒得挺舒服的,耳畔依稀听见好像是魏珠的声音:“快快扶着娘娘些,别从肩舆上摔下来!” 只可惜没多大一会儿就靠岸下船了。 进了屋子里,身上有些热,好像身上穿了棉袄似的,苏帘便撕扯自己的衣服,但是有一群人上来阻拦不许她脱衣服——靠,我脱衣服碍着你们什么事儿了! 然后,没多久那些人就都消失了,有一匹披着黄帛的高头大马凑上来,舔她的脸蛋。 “讨厌,滚妈蛋!!”苏帘嘴里酒气哼哼地叫骂着,讨厌,她的脸上从来只敷蜂蜜、牛奶珍珠粉之类的养颜用品,才不要那湿哒哒的马涎水呢!脏死了! 然后那只马就张口咬她!呀!吓死人了,马居然听得懂人话?!不行不行,不准咬人!再咬,我也咬你!!苏帘张牙舞爪反抗着,一边去撕扯那马身上的黄帛,一匹马还穿得那么艳丽干什么,真是浪费!! 苏帘分分钟扒光了那匹咬她的马,让后将其按到,骑在马身上,呵呵得意地笑着,不过也奇了怪了,那马居然不反抗,由着她撕扯按到骑上去。苏帘更加得意,屁股扭着,一边伸手摸着,喃喃道:“肌肉真好哈!好大的肌肉疙瘩——真结实哟!!太棒了!太棒了哟——” 只听屁股底下那马哼了一声,无比傲娇地道:“那还用说!!” “啊!”苏帘惊呆了,“居然还会说话咩~~太神奇了!”随即欢喜得手舞足蹈,会说话的大马,成精了耶!便嘴里嚷嚷:“哼,我要骑马,骑大马!!”便含着便扭屁股,“马儿快跑啊——我的马儿不吃草啊!” 刚喊了没几句,屁股底下的马霍然翻身,竟然把她给骑在下头了。苏帘急忙伸着手道:“我是人,不是马——不许骑我啊!”而且这匹马好重哦,沉得跟死猪一样!! “哼!!”那马却不停她解释,抓着她两条腿,掰了开来,双手抓着她的脚踝,就像在抓马缰绳一样用力,然后苏帘便觉得身体摇晃得厉害,呜呜呜,怎么能把她一个大活人当马骑呢?!而且居然还打她的屁股,啪得一声清脆得很,屁股火辣辣地疼着。 苏帘眼中饱含了泪水,连忙妥协:“唔唔,别打别打,我驮着你就是了!!呜呜呜——” 好在那马知道怜香惜玉,没有继续打她,却更加用力地骑在她身上狠命摇晃着,弄得她浑身都发热,如一团火烧得十分不舒服。虽然莫名得不知哪里很舒服,但是身上很累啊,累得都要喘不过气来了! “停下、停下啊唔——”她的嘴巴突然被什么软软湿湿的热热的东西给堵上了,好像是绿舌头雪糕唉,凉凉的,味道听不错的哦,还有酒的醇香味道。但是、但是这个不是重点啦,重点是你骑够了没有啊,可不可以商量一下不要骑我了好不好?明明有那么多马,你怎么非要骑人不可呢?马骑人,很奇怪啊!难道是马成了精,恨被人骑来骑去,所以反过来要骑人?!呀,这太可怕了!会不会把她骑累死呢?听说就有不少骑奔累死的马,这匹马是不是报复来了,要累死她?!不要啊,她不想死啊! “唔唔,不行了,我跑不动了啊!”身上怎么撒了架似的,哦肯定是跑了很远了!否则怎么会这么累呢!! “好沉啊呢!驮不动了,别颠簸啊……”苏帘嘴里不停地抱怨着,可是却总停不下来。 “呜呜呜,我知道错了啊,呜呜呜……我以后再也不骑你了,你也别骑我了好不好嘛?呜呜呜呜……”只是那马却好像吃了兴奋剂似的,怎么都不肯停下来,反而越摇晃越厉害了。 “不行了,真的不行了,呜呜!会死人的呀!!”苏帘嘤嘤哭着哀求,“快停下啦,我会死的!!” 骑在他身上的臭马却奸邪地道:“怎么会死呢?以前不是说,这个叫做*吗?爱你才做的哦!” “呜呜呜——混蛋,胡说八道!”苏帘哼哧着道,只是奇怪了,那是她跟玄烨某个晚上嗨皮的时候说过的话,这匹臭马是怎么晓得的? “哼哼!就算做*也不可能跟你做!!”这句话刚说出口,苏帘便觉得自己身体仿佛安装了一个加速器似的,摇晃得浑身肉都颤抖了,“啊啊——” 那臭马却气哼哼地质问:“不跟我做*,你想跟谁做!”说着,还不停地使劲撞击着她!靠她不是拴马桩啊,怎么可以撞她呢?呜呜呜…… “呜呜呜,疼啊!!”苏帘哭嚎着,“混蛋,当然只跟小叶子做啦……” “小叶子是谁?!!” “就算小玄子啦……” “小玄子……?” 那撞击的猛力却突然停了下来,她听到那只臭马在戏谑而得意地笑着,然后开始揉搓她的身体,呜呜呜,她不是面团啦~~~!苏帘被又揉又捏又挫,还被舔来舔去,再然后又继续被骑着,徐徐缓缓地晃动轻撞着她。 夜,还很长……RS 第九章、春事余韵 是熟悉的龙涎香的悠长气息…… 苏帘睁开沉重的眼皮,顿时浑身的酸软与疼痛便袭了上来——这种感觉……分明是那啥啥之后才会有的!!莫非她喝醉了之后,被玄烨给狠狠吃了一通?可恶的种、马,居然趁着她醉酒意识不清的时候这么折腾她!太过分了!! “娘娘醒了吗?”绣屏掀开帷帐,“皇上去上早朝了,少说也要个把时辰才能回来,您不必急着起来。” 她现在没力气起床了……苏帘哼哼了二声,道:“我饿了……”肚子真的很饿,应该是昨晚就没吃饭。 绣屏忙点头道:“是了,您昨晚就只吃了几口燕窝,又辛苦侍寝,自然饿了。” 特么滴,可不是辛苦吗?做这么辛苦的工作,居然只给她随便吃二口燕窝!绣屏却目光怪异,脸颊泛红,她忍不住道:“娘娘,您昨晚发了好大的酒疯呢!皇上亲手喂您喝醒酒汤,您全都给摔了。” 一旁绣楼补充道:“皇上给您吃燕窝,您吃二口吐一口,还专门龙袍上吐,还好皇上没生气!”——只不过吓得她们几个宫女够呛。 螺玳凑过来补充道:“然后您还扒皇上的衣服呢,差点没把龙袍给撕碎了!真真是吓坏奴才们了!” 等一下……撕扯龙袍?额……苏帘只记得,她只撕了梦里一匹马身上的黄帛……额是明黄色的。苏帘巨汗无比,难道昨晚那臭色马竟然是—— 擦!她梦里的马是玄烨!!可不是么,玄烨就是属马的,还是一只大种马!! 这时候,苏帘感觉到了屁股上还在隐隐作痛,靠,原来她竟然是真的动手打她屁股啊!真不讲道理啊!额……是为什么打她的呢?汗,她把玄烨给当成马骑了——结果他生了大气,反过来狠狠把苏帘当马骑了一晚上,也狠狠折腾了她一晚。 把昨晚的事儿一一对号入座,苏帘想着自己糊里糊涂说的那些话,顿时恨不得挖个坑埋了自己。 苏帘急忙问:“那个,你们还听见了什么?” 这话刚一问,绣屏、绣楼、螺玳三人齐齐红刷刷了脸蛋,绣屏支吾道:“奴才们都首在外头呢,只听您啊啊呀呀叫个不停……您、您以前在园子里叫得可没那么大声儿啊!” 绣楼也是涨红着苹果脸蛋:“可不是么,床都跟着吱呀呀晃出声儿来了。” 螺玳更是脸色如滴血一般,小小声道:“您还说什么‘不行了’、‘快停下’什么的……” 这会儿苏帘的脸色跟着仨丫头也差不离了,呜呜呜,俺光辉形象啊(你有么?)——全都毁了!这几个丫头肯定以为她是叫床叫得太骚了!! 苏帘立刻一掀被子,脑袋便埋了进去,可恶的色马,都是你的错!!心里头将玄烨的祖宗十八代给骂了遍,旋即心里头一清,这会儿已经是第二日了吧?!可恶,说好了的,办完了周岁宴,日落前便出宫回园子的,这会儿竟然身在养心殿的体顺堂了!! 闷在被窝里老久,苏帘也睡不得了,便忍着身上的酸疼穿上了里衣,然后叫几个丫头升帐伺候她穿衣洗漱。 因在宫里,自然穿得不得平日里她最喜欢的襦裙袄裙之类的,都是清一色直筒的旗服,选了一身素淡的柳黄色绣了西番莲的琵琶襟儿旗服,叫螺玳梳了个简单的把子头,便叫摆饭上来。 苏帘点的菜色简单,御膳房不废多少时辰便备足了,懒得等玄烨,她自己饿得前胸贴后背了,更顾不得什么仪态吃相。 都说人饿了的时候,吃什么都香,果真是不虚!鸡笋粥那叫一个鲜美,刺溜几大口便见了底儿,珍珠鱼丸那叫一个爽滑顺口,连简单的山珍蕨菜都鲜嫩清脆得紧,一桌子七八个菜,苏帘一股脑吃了大半,主食饽饽水晶梅花包和佛手金卷也都吃了好几个,直到小肚子鼓起来,苏帘方才搁下银箸,捧着那盏甜丝丝的燕窝莲子羹小口喝着。 吃饱喝足,便问:“小猴子可醒了?” 绣屏二话不提便叫乳母马吉特氏抱了小猴子过来给她瞧,小家伙睡饱了吃足了,满口奶香味儿,便踉踉跄跄钻进苏帘怀里,一通撒娇。 苏帘亲热地亲了亲儿子嫩生生的小脸蛋,“小猴子乖,想额娘了没?” “想——”小猴子嘟着小嘴软诺糯地道。 苏帘登时欢喜得满心都是粉色的泡泡,连忙叫人热了一盅奶茶,兑了果汁,一勺勺喂给小猴子吃。小猴子贪吃贪长,素来不会拒绝送到嘴边的美食,自是小嘴吸溜吃得欢实。 玄烨是濒近晌午才下朝回来,见苏帘与胤祚母子黏在一块亲热着,便也凑将上来。 苏帘却不个他好脸色,昨晚那般狠命折腾她,真当她是块面团子,怎么揉搓都弄不坏是吧!苏帘愈是小脾气,玄烨愈是发笑,捏了捏儿子的脸蛋便吩咐道:“抱六阿哥下去,他该睡午觉了!” 苏帘焉能不明白,他这是要支开小猴子。可惜小猴子的年纪,尚且懵懂,没闹明白怎么回事,就被乳母哄着抱着下去了。 玄烨屏退了左右,舔着脸带着几分讨好的语气道:“苏苏……好苏苏!” 苏帘忍不住发笑,“青天白日的,像什么样子!”好歹你是皇帝耶,怎么像团子似的爱撒娇了? 玄烨却愈发做坏,一把拉了苏帘在怀中,吹着热气道:“昨晚——苏苏好生热情,差点叫朕有些消受不起呢!” 这样的语气,苏帘顿时想起了昨晚的糊涂账,不由腮上抹了红云,“你、你趁人之危!” 玄烨却嗤一声笑了:“苏苏大约忘了,可是你自己主动的哟!” 苏帘忍不住脸上燥红,“我那是喝醉了!!” 玄烨抿嘴笑着,徐徐道:“都说酒后吐真言,当真是不虚的……” 苏帘忽的想起她昏昏迷迷中说的一句话:混蛋,当然只跟小叶子做啦…… 玄烨瞅着苏帘那副羞恼的模样,不禁笑得开怀,“苏苏,当真是朕的宝贝!”说着低头在苏帘脸颊上落下一个吻。 内殿静谧,四下无人,玄烨就愈发没个约束,手脚也不甚规矩起来,苏帘身上还酸麻着,忙推着他道:“别闹了!也不看看什么时辰!昨晚那样都不够吗?!” “不够!”玄烨灼热地吐息着,“一辈子都不够……” 苏帘头疼得紧,只好讨饶道:“我身上还疼着呢,你、你——” 那在她身上游走的贼手方才停了下来,他道:“且饶你一遭,晚上继续收拾你!” “不成!”苏帘急忙瞪了他一眼,“我还要回园子呢!” “急什么?!”玄烨伸手拧了拧苏帘的鼻尖,歇着眸子道。 “你——可说好了,当日来、当晚回的!我都多住了一晚上了,可不能再拖了!”苏帘一边抱怨着,却感受到了玄烨散发出来的不悦的情绪,只好卖苦道:“你又不是没瞧见,你的那群女人,恨不得把我吃了!” 玄烨挑眉,色色地道:“谁敢?苏苏只能朕一个人吃,谁敢动一口,朕打碎了她的牙齿!” 苏帘气得发晕,狠狠捶了他胸口二下:“跟你正经事儿呢!”这句话说完,她发觉自己正坐在他大腿上,依偎在他怀中,这幅样子怕是说不得正经事儿了,苏帘赶忙挣脱出来,转身去斜对面的弥勒榻上侧坐。 玄烨这才收敛了几分脸上的不规矩,苏帘抚了抚自己快要散开的发髻,整了整压鬓的绿玉簪,端了几分神色才道:“小猴子可都过了满月了,玉牒还是快点记上去吧!”一想到小钮妃的觊觎,苏帘就头疼得紧! 玄烨眸中暗光一转,不由地便想起在寿康宫中,小钮祜禄氏的话,她说:乌苏里氏也是愿意的!乌苏里氏也希望六阿哥能有个出身高贵的生母……玄烨一时间难言,或许苏苏,的确希望胤祚记在小钮妃名下——只是钮祜禄氏,好不容易才打压了几分下去,若是叫他们多了一个皇子,只怕又要不安分了,玄烨不禁头疼了三分。 苏帘见玄烨不说话,不由急了三分,只见玄烨顿了顿,方才开口道:“苏苏,你真觉得小钮妃……” 苏帘立刻脑袋摇晃得更拨浪鼓似的,“不行不行不行!!可一早说好了是德嫔的!你不能变卦!” 玄烨一愣,随即面上舒缓了三分,便点头道:“好。” 这下子,换苏帘呆愣住了,只是玄烨那个“好”字着实清晰,苏帘听在耳中,自然放心了下来,这才缓缓道:“你是不知道,小钮妃有多粘人!她做不了小猴子的养母,便想做生母!昨儿在偏殿,我不愿跟她闹翻,就敷衍了过去。她身份摆在哪儿,我也不好太得罪了她去……” 玄烨听着,不由揣度出了始末,随即便为自己怀疑苏帘而生了愧意,自然更加怨怼小钮妃,便冷哼道:“她才刚入宫,就如此心大!跟她姐姐一样,是个不安分的!”还没册封呢,就敢仗着家族与姓氏压制苏苏,日后册封了,还指不定如何放肆呢!RS 第十章、佟皇贵妃(上) 玄烨对小钮妃的态度似乎一下子急剧下跌了,苏帘虽然不是很清楚为何,却也松缓了几分,嘴里火上浇油地道:“著姓大族,家世显赫,她的出身,原本就是中宫也做得,如何不心大?” “哼!!”玄烨鼻子一哼,“朕给她一个贵妃,已经是莫大的抬举了!” 贵妃……也足够尊贵了。且看苏帘,哪怕玄烨把她当成心尖子,哪怕她生了个健健康康的阿哥,玄烨也格外破例,却也只能许下妃位,而小钮妃……哪怕玄烨再厌恶,也少不得封她一个贵妃!这就是家世门第的差距!与生俱来的差距! 玄烨安慰道:“你不必担忧,朕已经将她禁足了,她不敢放肆!” 禁足?苏帘眨了眨眼睛,看样子小钮妃是真触玄烨的眉头了!难道是跟玄烨提了要做小猴子玉牒上的生母,才惹恼了他?!反正不论如何,对苏帘来说这是好事。只不过,祸福相依……小钮妃还能禁足一辈子不成?早晚要放出来的!而且还要隆重册封为贵妃!一想到此,苏帘就头疼得很,佟贵妃便罢了,这个小钮妃若是成了钮贵妃,若是将这笔账记在苏帘身上,她也要头疼了! 苏帘嗫嚅着问:“玄烨,你真的要册封小钮妃为贵妃吗?”如今佟贵妃掌管六宫,小钮妃还能如此活跃,若是她也当了贵妃,只怕佟贵妃要压制不住她了!比起佟贵妃的添堵,苏帘更担忧这个未来的钮贵妃。 沉默了一会儿,玄烨方才开口道:“小钮祜禄氏的家世……少不得一个贵妃的位子。”虽然玄烨心中也相当不愿,可小钮祜禄氏是孝昭的亲妹妹,亦系嫡出,位份低了,便安抚不住钮祜禄氏一族!何况贵妃之位,是他一早就答允下的,君王一言,驷马难追。 这道理苏帘也明白,她是先皇后的亲妹妹,如何都不能亏待了的,否则太皇太后和太后那里便先不肯了。 苏帘忍不住郁郁了三分,忽的问道:“玄烨,你不打算再立新后吗?” 玄烨摇头:“还是算了吧!如今后宫也还算安稳,给她们每人晋个位份也就是了。” 苏帘眼珠子一转,继续问:“那你不打算封个皇贵妃吗?” 玄烨听了,不由一愣,“你是说佟氏?” 苏帘连忙点头,其实她并非是希望佟氏更进一步,着实是害怕小钮妃日后没了压制得住的人,指不定干出什么事儿来呢! 玄烨眼角晕开一抹笑意:“苏苏不吃醋吗?” 苏帘努努嘴:“位份的事儿,我有什么好吃醋的!”苏帘太清楚佟贵妃的为人了,她早惦记着那个后位呢,如今不但没希望爬上去了,更来一个年纪比她小、脸孔比她更嫩、家世比她好的小妞妃,只怕她现在都要急疯了吧?可惜她是视“贤惠”二字重过性命的,自然愈发无可奈何了。 “苏苏也觉得佟氏当得起皇贵妃之尊吗?”玄烨笑容款款地问。 咦?听着玄烨的语气,似乎……早就有此意了?苏帘眨眨眼睛,不由酸溜溜地道:“那可是你亲表妹,有什么当不起的!”佟家是玄烨的母家,非同一般,单凭这个,玄烨就不会委屈了佟氏!或许她本来就不会叫佟氏与小钮妃平起平坐吧? 玄烨起身上前来,执着苏帘的手道:“佟氏……虽则矫揉造作了些,处事也不是很周全,但如今后宫里,也就她还算能撑得起来了,朕也是没有旁人可选,也算是看在皇额娘的份上,给她皇贵妃的名分吧!”——玄烨口中的“皇额娘”,显然是已故的孝康章皇后,也是佟氏的亲姑姑。 听着玄烨指摘的语气,苏帘吐了吐舌头,矫揉造作,处事不周全?哎,佟氏也真不容易,费劲白咧地替他照顾一干小老婆吃喝拉撒,居然还落得如此评价!她这个皇贵妃,来得真不容易啊!而且以后,怕还有的她劳累呢! “苏苏……”玄烨忽的轻唤了一声。 “嗯?”苏帘抬头去看他。 玄烨若有深意地微笑着:“你去一趟景仁宫吧。” “啊??”苏帘顿时脸蛋嘟了起来,她才不去景仁宫呢!佟贵妃太爱摆高大上了,她实在受不住啊!而且她去景仁宫做什么……苏帘脑袋一清,急忙去看玄烨的神色,他笑得愈发深沉了。 苏帘登时明白了,玄烨是要她去给佟贵妃卖个好,让佟贵妃觉得她能晋封皇贵妃全都是苏帘枕边风的襄助!!佟氏何等在意自己的位份尊荣,少不得要念苏帘的好呢!! 玄烨伸手戳了戳苏帘的额头:“笨女人,总是比正常人慢半拍子!” 苏帘立刻气得鼻孔里冒火,谁特么笨了?啊?!你才比正常人慢半拍子呢!!哼,显摆自己的智商,很了不起吗?!哼!!心里怒骂了他一通,嘴巴上却只能应了,“佟贵妃晋皇贵妃,小妞妃封贵妃,荣嫔、惠嫔、宜嫔都封妃……那样的话,四妃就缺一个了!” 玄烨淡淡道:“你既然不要,就赏给德嫔补上吧,嗯……顺道你再去一趟永和宫吧。” 荣惠宜德,康熙朝四妃,这下子算是齐全了,玄烨这是叫她去两处施恩卖好呢!这等唱白脸的好事,好处大大的,苏帘不由脸上带了笑纹。 下午,暖风熏得人醉,正是徐徐光景,苏帘优哉游哉乘坐着四人抬的翟舆再度来到旧地景仁宫,瞧着大门似乎略旧了几分的样子,看样子做管家婆的日子并不轻松,自己的宫殿都没能修缮一下。现下,玄烨大彰孝道,出了大笔的银子给太后娘娘修建新宫,好像也就忽略了东西六宫也都数年不曾整修过了。 翟舆落地,叫小凌子且进去禀报,不过一会儿景仁宫的首领太监徐长安便亲自出来相迎,打了千儿道:“苏小主万福,贵妃去了寿康宫陪太后说话了,您先请入内喝杯茶,且稍一等,奴才这就派人去通报。” “不用了——”苏帘摆手道,“既然佟贵妃去了寿康宫,那我也过去得了!”细细算来,她还未曾去过寿康宫呢,多次承太后的情,的确该去登门请安问好。 再度升翟舆,掉转头,照着来路返回,寿康宫在养心殿西,而景仁宫则在养心殿东,恰好回去的时候要从养心殿门前儿经过。虽则麻烦了些,可是苏帘这个坐在翟舆上的人,是决计累不着的。 寿康宫与慈宁宫毗邻,但是瞧那规模装饰就明显降了一筹,亲自来迎的是太后身边的太监,姓秦,满脸褶皱,瞧着少说也七十岁了,这把子年纪了,竟然还没退休。唉,这就是做奴才的命,伺候主子到死。 秦太监倒是说话十分和气恭敬的样子,“贵妃来了好一会儿了,淑惠太妃也在里头陪同着呢!” 苏帘暗暗点头,且进了正殿,太后便坐在东边次间的坐榻上,同坐榻上的便是太后的亲妹妹淑惠太妃、先帝的淑妃,佟贵妃则坐在太后左边的一个绣墩上,眉目很是恭顺的样子。 在太后的地界上,苏帘少不得板正了规矩,上去几步便恭恭敬敬跪下,“请太后万福金安!” 太后照旧是和和气气的模样,今儿心情似乎也很是不错的样子,抬手虚扶了一下,满脸笑纹地道:“你这丫头,倒是会挑时候!快平身吧。” “谢太后!”苏帘且起了身,但是并不算晚,上头还有一位太妃、一位贵妃呢,苏帘忙分别行了万福:“给太妃请安,给贵妃请安!” 淑惠太妃手里捧着一盏茶,低垂着眼睑,不见面上有什么表情,佟贵妃倒是依旧的端庄和气,她笑容规整地道:“苏妹妹是特地来给太后请安的吗?” 苏帘道了一声“是”,又道:“本该早些来才是,只是昨儿贪杯,晨起有些晚,故而这个时候才来请安,还请太后恕罪。” 太后手里捻着一串沉香木的十八子罗汉手串,依旧是菩萨一般的慈祥表情:“哀家这儿也没那么多规矩,你有心来,也不拘什么时候。”说着吩咐身边的嬷嬷给苏帘搬个绣墩。 苏帘谢了恩,方才挨着佟贵妃在她下手位置端坐了下来,不禁细细打量这内室的一应摆设,黄花梨的坐榻,雕着祥云福寿纹路,姜黄色的靠背,秋香色的引枕,宝蓝的条褥,都是上好的妆花缎料子,墙上挂着八仙祝寿挂屏,对面墙角立着装满了佛经的书架子,有条案、屏风、香几之类。 可见这寿康宫也算的上内敛大气,只是如何都比不过慈宁宫了。 佟贵妃饮着茶水,又徐徐道:“方才还说着选秀的事儿呢,苏妹妹便来了!”说着眉眼俱带了喜气的笑容,“三藩战事平定在即,宫中又要迎新人,当真是双喜齐至呢!” 选秀?!苏帘不禁愣住了半刻,她差点忘了,今年是要选秀的,而且好像已经过了初选,接下来只怕宫中要热闹着了…… 一旁淑惠太妃点头道:“沉闷这么些年,也是时候该选新人入宫,延绵皇家子嗣了。” 佟贵妃微笑道:“最后殿选的日子虽还未定下,想来也不会太久了,苏妹妹这回可是要多留几日,看看选秀?” 苏帘勉强笑了笑,道:“我怕是没这个福气了呢,最晚明日便要回园子了。”RS 第十一章、佟皇贵妃(下) 佟贵妃听了,却不由轻松了几分的样子,嘴里却遗憾地道:“那可当真可惜,选秀可是难得的盛会呢,满蒙汉八旗的拔尖秀女都要进宫来做最后一轮甄选呢,我当年便是选秀进来的,可当真热闹呢!” 苏帘笑问道:“今年的选秀,想必是要贵妃能者多劳,负责甄选了吧?” 佟贵妃面上到底难免自得之色,嘴上却客客气气地道:“还是未定的事儿呢,说不准还得要小钮妃妹妹帮忙呢。” 佟贵妃这话刚出,一旁的淑惠太妃碰一声撂下了茶盏,一脸不愉的样子道:“她被禁足了,等放出来,什么美人都选完了!”这话里,怎么听都带着刺儿。 淑惠太妃……小钮妃是她和太后的侄女,如今禁足,只是不知道她的不满是对佟贵妃发泄,还是苏帘…… 太后这时候开口道:“她年轻不经事,难免莽撞,如今吃些教训也不全然是坏事。何况选秀这种大事儿,非得细心周全才成,本就不是她担当得了的。” 淑惠太妃闷哼了一声,却只得道:“您说的是。” 佟贵妃忙找补道:“钮妹妹其实是极聪慧的人儿,奴才也愿帮她当自己亲妹妹一般疼爱!”这话说得,情真意切,叫苏帘牙齿都有些发酸呢。说完,佟贵妃看了看身侧的苏帘,眉眼间透着亲切的神色:“妹妹原和我同住一宫,以后有时间,我也盼着多走动走动、多相互扶持呢!” 佟贵妃的态度……似乎比以前放低了几分,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在太后宫里的缘故,少了许多居高临下的味道,人敬我三分、我敬人七分,虽然她不过是客套话,苏帘也自然还以客套:“自然如此,只要贵妃不嫌弃就好。” 佟贵妃语气愈发亲和:“都是伺候皇上的人。便是自家姐妹,说什么嫌弃不嫌弃的,倒是生分了呢!” 这种子相处方式,还真叫苏帘不适应了。却不得不陪着她说酸倒了牙齿的话:“您客气了,有您主理六宫,自然一切祥和——”说着,苏帘顺口便说出了自己早编好了腹稿的话:“等您加封了皇贵妃,想必更能使六宫嫔妃亲如姊妹。” 佟贵妃端庄温雅的脸顿时满是惊喜之色:“妹妹方才说什么?皇贵妃?!” 同样惊讶的还有坐在一旁的淑惠太妃,太后倒是面上闪过几许惊讶,但随即便平复了下去,苏帘笑着点头:“是呢,是皇上说的,皇上有意晋贵妃为皇贵妃。”看了看太后。便道:“贵妃服侍太皇太后与太后都是竭尽心力,皇上有感贵妃贤德,故而早有此打算了。” 佟贵妃那双眼睛里骤然满是亮泽,一副恨不得抱着苏帘亲二口激动模样,她勉力保持着端庄的仪态:“伺候太皇太后和太后。本就是本分所在!我、我如何当得呢?” 太后平静了面庞,又挂起如常温和的笑容:“皇帝既要晋你,你自然是当得的!你管理六宫这么些年了,没有功劳可有苦劳,皇帝嘉奖你,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儿。” 苏帘忙点头道:“太后所言,正是皇上所想。皇上也说了,这六宫的事儿,唯有贵妃管理得稳妥。” 佟贵妃激动之情溢于言表,捏着锦帕的手都渍出了香汗,樱桃红唇微微颤抖着道:“我、我该如何谢妹妹呢?” 苏帘莞尔一笑:“只不过相告于贵妃,如何当得一个‘谢’字呢。何况贵妃方才不是说了。我从前与贵妃同住一宫,相互扶持也是应该的。” 佟氏眼中难掩感激之色,她原本是以为贵妃便是做到头儿了,皇后的位子她肖想不得,如今能得个皇贵妃……这可是副后啊!若是坐上去。管辖六宫便更名正言顺!更要紧的是,皇上日后若不想立后便罢,若想立后,则必然是她!! 寿康宫中当真是一派融融,哪怕是淑惠太妃有些不愉,却也不曾说什么不中听的话,大多保持着沉默,只太后开口的时候,她方才附和一二句。苏帘再此呆了一个多时辰,脸都要笑得抽筋儿了,宫廷贵妇的交际还真不是轻松的活计。 知道太后开口说乏累了,苏帘与佟贵妃方才起身跪安,刚出了寿康宫宫门,苏帘原想着与佟贵妃告辞的,没想到她先一步开口道:“难得你回宫一次,来我宫里小坐一会儿吧。” 她客客气气邀请,苏帘也着实找不到拒绝的借口,便只好坐上翟舆照着来路去景仁宫了。 按照身份,苏帘的翟舆落后佟贵妃仪舆大半个身子的距离,本是不大好答话儿的,但是佟贵妃心情好,故而便扭了小半个身子,与她说着话:“如今正是暖而不热的好时节,等过二个月,可就要闷得极了!还是妹妹的畅春园好,多山多水,想必夏日凉爽得紧!” 苏帘只得扯着应有的笑容道:“都差不多。”——听佟氏的语气,怎么颇有几分艳羡的样子?莫非她不喜欢呆在宫里,手握大权?也想去园子避暑了?说实在的,苏帘并不欢迎佟氏来畅春园,可惜这种事儿,轮不到她说不愿旁人就不来了。 佟氏浅浅一笑,放下这个话题不再说什么,转而道:“小钮妃年轻傲气,心气难免有些大,苏妹妹本不是爱计较什么的,可千万别往心里去才好。” 苏帘嘴巴上应着,脑袋却不得不加倍运转,去揣摩佟氏话中的意思,只怕少不得有几分挑拨的意味……而且佟氏想必乐得如此,小钮妃的家世到底叫佟氏警惕万分,若她名下多了一个阿哥,便等于有了和佟氏叫板的资格,这点事佟氏如何都不愿意看到的。如今,小钮妃偷鸡不成蚀把米,想必要把佟氏欢喜坏了。 一路上,各怀心思,不消多少时辰,便到了景仁宫。 入内殿,奉茶对饮了,佟贵妃手里把玩着一柄色泽稀罕的红玉灵芝纹如意,闲闲道:“如今正是忙碌时节,先是选秀,一波波忙活下来,怕也入夏了,夏秋之际又正好是小选的日子,待这些事儿都消停了,方才有空闲大封六宫,怕是有得等着呢。” 苏帘轻抿了一口茶,道:“好事不怕晚。” 佟贵妃含笑点头:“说得极是!这样六宫同封的大好事,自然要细细筹划,太急了,只怕反而不周全呢!除了我,还有小钮妃妹妹、荣嫔、惠嫔、惠嫔几个,当真是要热闹了。” 其实还有德嫔的份儿……苏帘想了想,决定保持缄默,没成想佟贵妃却眸子深沉地问道:“或者……也还有德嫔?” 苏帘心头一凝,佟贵妃这话虽是疑问,却透着好像已经有几分笃定了的样子,叫苏帘顿生不对劲,佟贵妃是揣测的还是——还是在养心殿有眼线?!苏帘不知该说“是”还是“不是”,便道:“那得看皇上的心意了。” 佟贵妃掩唇依依笑了,“德嫔温恭谦顺,只怕很合皇上的心意呢!苏妹妹,你说是吧?” 苏帘想得脑袋发胀,却还是想不出个所以然来,以玄烨对自己寝宫的掌控欲,怎么容许有人将手伸过去,若是太皇太后和太后的人倒罢了,若是佟贵妃——她有这个胆子吗?玄烨能容他如此做吗? 佟贵妃眼底泛起几缕思索,见苏帘不答话,便沉顿数息,笑道:“如今,除了你,也就乌雅氏趁皇上几分心意了,怕是也沾了你几分福气呢!” 苏帘忙笑了笑:“贵妃严重了,是德嫔自己人品贵重,才入皇上的眼的。” “人品贵重?”佟贵妃扬眉,到底掩不住唇中的几缕轻蔑与不屑,“她?——”却不曾多说什么,只化作薄薄的一笑,内中情绪外泄,生生是嘲讽的意味。 佟贵妃在苏帘面前,都丝毫不掩饰对德嫔的不喜,可见是厌恶她到了什么地步!其实算来,德嫔也没什么吃罪佟贵妃的地方,记得当初苏帘还在宫里的时候,处处可见佟贵妃对乌雅氏的照拂。如今乌雅氏飞黄腾达了,反而与昔日主位的关系,愈发快要撕破脸了。莫非就是因为德嫔的出身,她以包衣宫女的身份,获如此尊荣,或者是因为四阿哥……? 佟贵妃若有深意地道:“今年只怕还是乌雅氏伴驾去畅春园吧,到时候与你一同伺候皇上,也算全了你们昔日的姊妹情谊。” 这话佟贵妃说得很是酸溜,苏帘听得同样不舒服,什么叫“一同伺候”?在畅春园里,苏帘从不会与人分享自己的男人!而佟贵妃就算不晓得年年避暑的情形,但是说这样捻酸的话,可不是的性子——如此明显的挑拨……苏帘不禁明白了,佟贵妃意在挑拨她和乌雅氏的盟友关系!!刚才的那些一句接一句的话,也同样目的在此! 苏帘却松了一口气,看样子,佟贵妃的手没有伸到养心殿去!她并不知玄烨已经打算叫德嫔也封妃了,只是……若佟贵妃知道了,只怕还指不定酸成什么样呢!RP 第十二章、各怀心思 景仁宫中的西洋钟嗒嗒响着,薄荷的清香在弥漫,时光如漏,静谧而无痕。 佟贵妃素来重视自己的仪表,回了自己宫里,也依旧端坐如仪,指着四合云纹绢帕的手轻轻交叠在膝上,镂金的护甲光泽熠熠,一双手白皙如羊脂。她轻抚了抚衣袍上不熨帖之处,引得耳上明月珰微微晃动。 苏帘眼珠子一转,忽然道:“贵妃娘娘,这妃位可是有四呢,若是加上德嫔娘娘,便是全了。” 佟贵妃秀气的面孔顿时一僵:“本朝可还没有包衣封妃的先例呢!”——方才她自己也说德嫔和皇上心意,如今换苏帘说,她便变了口吻了,可见她并不觉得德嫔有一丁点封妃的资格。 苏帘笑道:“也是,只不过皇上昨儿私底下的确与我说,要封四妃,只是具体是哪四妃,便不晓得了。听贵妃也颇为看重德嫔的样子,我还以为第四妃便是她呢。原来不是这样啊……” 佟贵妃脸上登时晦暗不明,嘴上却道:“自然是不可能的事儿!这封妃,家世才是一等一要紧的!!虽则德嫔不错,可若封了她,只怕皇上要面上无光了!何况这宫里,有生养又家世好的,也大有人在呢!” 有生养、又家世好的……苏帘暗暗一想,“贵妃是说成嫔娘娘吗?” 佟贵妃面色归于沉寂:“成嫔虽然资历不是很深,不过家世是过得去的,也算有封妃的资格了。不过这种事儿,还得看皇上的意思,我不过随口说说,妹妹只随耳一听就是,不必上心!” 待到从佟贵妃宫里出来的时候,已经接近傍晚了,苏帘思忖着要不要赶着点时间快些去永和宫,却又担心惹得佟贵妃怀疑。且上了翟舆。见抬舆的太监已经自动往养心殿方向回了,苏帘才忍不住着急,正想着叫调转方向去永和宫,便见模样熟悉的一个宫女迎面而来。 “奴才菊簪给苏娘娘请安!”不是旁人。正是乌雅氏身边的大宫女菊簪,瞧着人更稳重了几分的样子。 苏帘忙叫听了下来道:“瞧你这是从养心殿过来的?” 菊簪起了身道:“回娘娘的话,养心殿奴才岂敢靠近?是近来四阿哥招了病气,我家娘娘命奴才去宝华殿上香祈福。” 苏帘点点头,前后去了好两回景仁宫了,却一次都没有瞧见四阿哥……说实在的苏帘对未来的雍正皇帝还是很感兴趣的,可惜佟贵妃唔得严实,苏帘又不好说你把儿子拎出来给我瞧瞧这样的话!换了她自己,也不喜欢把小猴子给佟贵妃瞧呢! 菊簪又靠近了二步,苏帘果不其然闻到了她身上熏香的味道。是佛殿中的珈楠香味,看样子的确是从宝华殿出来的,菊簪趁机道:“我家娘娘很惦记您呢,若是娘娘不着急,何不去永和宫坐坐?” 苏帘正愁没借口去。如今菊簪建议,苏帘便顺坡下,便叫她前头引路,重新抬起翟舆,往永和宫去了。 去永和宫,必然要从景仁宫的西侧经过,肯定瞒不住佟贵妃。只是有菊簪领路……呵呵,落在佟贵妃眼里,必然认为是德嫔半路截走了她,自然也就只会恨德嫔,而不会恨她了。 永和宫虽不算富丽堂皇,却也该有的一应不缺。从永和门入内,二进的院子,前院正殿便是永和殿,龙凤和玺彩画绵延于檐下,八九成新的样子。正殿明间开门。立着一架四喜如意的玻璃屏风,很是透光却不十分透明。 入明间,便被菊簪引入里头次间,步步锦支玻璃窗下,乌雅氏正坐在昼床上,手里正在做着针线,一件鹅黄的小衣裳已经快要完工,见苏帘进来,她这才放下手中的活计,特特起来相迎:“苏妹妹当真是稀客!” 与她拉手同行了平礼,苏帘道:“早该来登门拜访的,如今这个时候贸然登门,还望德嫔姐姐不要怪罪。” 德嫔笑着请苏帘上昼床上坐,一边道:“妹妹肯来,我时时刻刻都是欢迎的!说什么怪罪不怪罪的话,当真是折煞我了!我能有今日,大半是仰赖妹妹你呢!” 苏帘踩着脚踏,侧身坐在上头的婴戏纹条褥上,结果菊簪亲手碰上了的香茶,小小抿了一口,道:“德姐姐太客气了。”眼睛忍不住略过那捧盒中的针线,瞧着大小尺寸花样,显然是给四阿哥做的,世人只说德妃苛待长子、宠溺幼子,可是为人生母的,又怎会无缘无故疏远自己的骨肉呢? 德嫔掩不住脸上的暗淡之色:“这些东西……不过打发辰光罢了!左右我做得再多,四阿哥也上不了身。”说着便叫兰佩过来将东西如数移了下去。 佟贵妃对四阿哥的严密,竟然到了这种地步吗?竟然连件衣裳都不许传递?苏帘不禁默然了片刻,才安慰道:“等四阿哥大一些,想必就会好的。” 殿中焚着清新的梅花香,淡如雾绿,却颇见清雅,德嫔沉默了半晌,不接苏帘的话茬,却转而道:“我这永和宫,静得都有些发霉了呢……” 永和宫,的确安静……当初玄烨是打算把永和宫拨给她住的,故而偏殿后殿一些地方都不打算放嫔妃,如今虽然不全然是空着的,到底比其他宫苑要安静上几分,苏帘便道:“等德姐姐封了妃,想必就会热闹些了。” 德嫔不由面上一颤:“封妃?!” 苏帘笑着点头:“是皇上的意思,还不曾与人说呢。德姐姐自己晓得就好,切勿与旁人说。” 德嫔一瞬间更是激动万分,她急忙一把拉住苏帘的手:“妹妹!当初封嫔,我已是不敢相信,如今——封妃……我、我简直像活在梦中一般!!这番——我又欠了妹妹一个大恩了!我真不知该如何报答妹妹!” 苏帘微笑着道:“都是皇上的意思,我只不过提前告诉姐姐一声罢了。”乌雅氏到底还是极为在乎尊荣位份的,她忍住寂寞、忍住母子分离之苦,图的可不就是荣华吗?她固然可怜,可也怪不得旁人。人这辈子的路,是自己选的,既选了,便不要后悔…… “对了——”乌雅氏面上带着不寻常的殷勤之色,“我记得你的兄长今年都二十有三了,却还未曾娶妻。” 乌雅氏突然问及这个,心怀何意,苏帘也能揣度得出来,便呵呵敷衍道:“我兄长的婚事,日后自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倒也不必我来操心。”这话是敷衍乌雅氏,其实年初的时候,阿林已经派人私底下递了好机会信,就是关于阿克敦的婚事,因同住在西华胡同的一个包衣人家打算把小选落选的女儿许给阿克敦,达山看上人家陪嫁丰厚,很是意动,苏帘得知之后,立刻派小凌子去狠狠训了达山一通,还警告了他,不许他插手阿克敦的婚事。 那户人家,的确颇有些银钱,但苏帘私底下叫人打听过了,那家的女儿长得不中意倒罢了,更是个连德行都欠佳之辈,苏帘焉能肯?若是允了,便是害了大哥一辈子!这个达山,吃了一通亏,居然还不学点乖!! 乌雅氏笑眯眯地道:“我娘家族中倒是有两个不错的姑娘……不如改日叫妹妹见见?” 苏帘只咧嘴笑着,却不应话。她实在不想和乌雅氏家有什么姻亲,固然乌雅氏是为了巩固盟友关系,可惜苏帘对这种联姻很是反感。 “妹妹不必担心,我说的不是同一支的,而是身在镶蓝旗旗下的几个姑娘,模样品性都过得去,只不过家世不够,故而之前的选秀初选已经落下了,因足了岁,故而可以自行婚配了。”乌雅氏笑眼款款地道。 镶蓝旗?乌雅氏说的应该是满军镶蓝旗吧?她这一支父兄都在包衣,但是同姓家族往往多支,分数不同旗也是常有的事儿!就像是苏帘的乌苏里氏家族,在包衣旗一支有十几口子人,但是在满军镶红旗也有一支,但是已经两代没有联系了,形同陌路罢了。 苏帘不好一口回绝,便婉言道:“在旗的人家,如何攀得起呢?” 乌雅氏忙道:“不过是寻常旗人!只混了个没品级的小吏,算什么高攀,且你那兄长争气,都入了皇上的眼,以后还不知道谁高攀谁呢!” 乌雅氏这是在押宝赌一赌了……反正只是个没落的亲戚,没什么大不了的。苏帘想明白了这通,便更不敢答允了,只好道:“且等我跟家中阿玛通个气儿吧!” 乌雅氏忙点头:“应该的!我等着妹妹的好消息!” 反正马上就要回园子了,先拖着再说吧!毕竟阿克敦还没回来,乌苏里氏也没有抬旗,婚事的确缓缓最好,虽然苏帘不觉得包衣旗的女子比人第一等,可是这是个讲究门当户对的年代里,若是家世不匹配,如何家和呢?虽然迂腐,确也是事实。内心深层,苏帘也希望自己的兄弟能娶更好一些的姑娘。 寻了个借口,便辞了乌雅氏,径直回养心殿去,在东六宫高高的巷道前行着,夕阳已经西斜了。RP 第十三章、福晋难为(上) 还是畅春园的日子过得轻松舒坦,不必费心思虑旁人,不必苦心孤诣,每日看着小猴子哭哭笑笑,岁月静好,格外温馨了人心。 穿一身甜橙色高腰襦裙,系着豆绿丝绦,衣袂翩翩,松散而舒缓。夏日的宫扇提前上了手,虽不热,只做玩物之用,偶尔拿着戳一戳小猴子豆腐一般嫩生生的小屁股,也好玩得紧。 人生总是喜忧参半:能远离是非之地,是一喜;而小猴子在今年夏天不能抱着父亲的大腿撒娇,是一忧。 前朝、内宫之事接踵而来,让玄烨今年没有时间来畅春园避暑了。其实,他本就不可能年年都来园子……罢了罢了,反正有小猴子,总不至于寂寞了去。 支窗下,坐榻上,一碗半温的碧粳米粥,小猴子双手捧着,整张脸都埋进去,吸溜吸溜喝着。苏帘不厌其烦地擦着他满嘴满下巴黏糊糊的粥汁,顺手又夹了一块柔软的佛手酥递给小猴子。 已经断了奶的孩子,过了不适应期之后,胃口便是大开,他格外喜欢吃碧粳米,喜欢香喷喷软绵绵的点心。毕竟牙齿还没长全,吃不了硬食物,苏帘也不敢给他吃难以消化的东西,肉食也格外控制着,就算吃也只叫膳房弄成肉末或者肉丝,熬煮烂糊了加进粥汤之中,为的就是好消化。 小孩子的欲求总是简单的,玩、吃、喝、睡四样,足矣。如今一岁多了,腿脚愈发爬跑利索,故而跟着他的乳母、保姆、太监便辛苦了,真不晓得他哪里来的精力,就爱跟人玩躲猫猫,不到肚子饿的时候不消停。吃喝上,少不得软软的粥:或是碧粳米粥,或是荷叶粥,小猴子似乎喜欢那澄碧的颜色。这会子,小猴子吃饱喝足,便幸福地打着饱嗝,在苏帘怀里蹭了个舒服的位置开始打哈欠了。 且叫乳母抱了小猴子去木炕上睡着,苏帘这才开始动筷子用晚膳,桌上摆着大半都还未动,日子溽热,苏帘也不喜欢吃太油腻的食物,不过是金菇掐菜、清炒大叶芹、莲蓬豆腐之类清淡的食物,配素日爱吃的长春卷、合意饼之类精致的饽饽,和一盏奶茶也就是了。 日落西山,天色渐昏的时辰,小凌子掐着行宫落钥前二刻钟,方才回来:“……林二爷争气,说势要考出个武举给您添光呢!” 小凌子嘴巴里的“林二爷”便是苏帘的弟弟乌苏里阿林,前二年苏帘安排他去读了书,本不指望他有什么出息,不过约束约束举止,再能识字也就够了,没想到去年阿林竟然考出了个武秀才出来……苏帘笑了笑道:“那武秀才,是他运气好才考上的,武举人可是有经义策论考呢,他那点子墨水,是不必指望了。” 武秀才的文试稍简单,死背几本书也便差不离了,可那再上一层的武举人若是考中了,可是有资格做官了,想也知道难度不是一个档次的。小凌子嘴巴甜,笑嘻嘻道:“娘娘没瞧见,二爷可用功了!白天习武、晚上苦读,是真真要为娘娘争气呢!” 苏帘一笑置之,不再多言。 小凌子又道:“听老大人说,五日前,昌平县驿丞乌雅伊泰为长女来给大爷提亲了,老大人记得娘娘的吩咐,不敢答允,只说了过几日给回复,还叫奴才问问您的意思。”老大人当然是达山,好歹他还在内务府挂着个主簿衔,虽然是闲职,可到底是九品的官儿,唤作“老大人”也不是不可以。只不过小凌子都是七品了,倒是恭敬的很;而大爷,自然就是尚在西南,随主帅围困了云南昆明府的先锋官阿克敦了。 苏帘暗叹一声,德嫔的手脚倒是够快的,便道:“改日传信给我阿玛,只说等大哥回来再说,先拖着。” 小凌子忙不迭地点头:“大爷战功卓著,回来至少得是四五品,娶个不入流驿丞的女儿,未免太亏了,他们不过是在旗罢了!奴才还查到,乌雅伊泰是镶蓝旗乌雅氏庶出的一支,嫡出那支都做到了从六品赞善呢!摆明了不拿好姑娘给大爷,娘娘也不必理会这等人!!” 这话听在耳中,苏帘倒是不以为怒,反正她也没有要和乌雅氏联姻的意思。人家嫡系的格格舍不得,便抛一个庶支的赌一赌运气,无可厚非。毕竟乌苏里氏如今是包衣旗的,哪儿有像样旗人家的格格愿意嫁过来,非得是落魄的才肯搏一搏,这也是人之常情。而且大哥阿克敦已经二十三岁了,在这个早婚的年代里已经是个“剩男”了!若非他去战场上拼命挣功勋,日后还不知道能不能娶个像样的媳妇呢!只不过当然了,如今他大有发迹的模样,自然少不了上门提亲的人! 苏帘问道:“我那阿玛,最近没闯什么祸吧?” 小凌子笑了笑:“您言重了,老大人顶多爱喝点小酒儿、耍耍牌罢了!按您说的若是管不住赌,便不许他玩十个铜子以上的赌局!奴才已经私底下通告了街面上的大小赌场,不许老大人进去!如今老大人只能在巷子里跟个闲人玩二把叶子戏过过手瘾,一天下来虽然输多赢少,可也败不了家!” 苏帘笑着睨了小凌子一眼,这个猴崽子,办事倒是愈发利索了!苏帘侧了身子,笑问:“我那兄弟,只怕没少给你谢银吧?”阿林虽小,不过人情世故还是很通的,小凌子来回跑腿,也决计亏不得。 小凌子舔着脸笑道:“娘娘英明,二爷这回赏了奴才十两金子呢!” 苏帘喝一口茶道:“看样子我娘家手头的确宽裕了不少……” 小凌子忙不迭地点头:“可不是么!那一年您一下子给出去二十顷良田,单单这个收益可不是个小数目呢!”他得东西可不止十两金子,还有乌苏里阿林私底下给的百亩的良田,不愧是娘娘的兄弟,出手就是阔绰! 日子松缓,西鲁特福晋开始常常带着她快满周岁的儿子保泰来,小猴子平日里没有玩伴自然稀罕得紧,两个胖乎乎的娃娃扭黏成一团,如两个贴在一起的小肉山,动辄笑得咯咯作响,亲昵得不行。 西鲁特氏眉眼也笑绽开来,忍不住抿嘴道:“我这孩儿平日里呆愣得紧,没想到来了娘娘这儿,倒是皮实了!可见是与娘娘有缘呢!” 苏帘斜坐在在软榻上,纨扇扑着香风,两腮染着笑意道:“是这两个孩子有缘,本就是堂兄弟,又年岁相当,正可作玩伴,可盼着福晋多带保泰阿哥来,免得我这冒失的猴儿整日胡乱跑出殿玩。” 西鲁特氏忙点头:“我正有此意呢,娘娘倒是先一步说出来了!保泰他哥哥詹升,去年冬又殁了,府里头也便没了兄弟,庶福晋索尔托氏生的二格格天生静默,瓜尔佳氏庶福晋的四格格又是个孱弱的,都玩不到一块,倒是生生把保泰给憋得不机灵了!” 苏帘听着暗自咋舌,福全的妾侍看样子也不少呢,单单是庶福晋她就听说了三个了,夭折了的小阿哥詹升的生母杨氏前二年升了庶福晋,还有生了格格的索尔托氏和瓜尔佳氏也是庶福晋,至于那些个侍妾只怕就更多了!唉,福全还是个看着嫡妻的,就少不得这些成群的妾侍,更遑论玄烨了……今年选秀,佟贵妃主持,一下子就留宫十二人,先后按照家世高低奉了贵人、常在、答应不等的位份,他在宫中左拥右抱,怪不得没空闲来了!苏帘想到此,忍不住便酸溜溜的。 “我听说,四格格是今年春才落地的?”苏帘问道,也就是庶福晋瓜尔佳氏所生的福全第四女。 西鲁特福晋笑着点头:“正是呢,正月十二的子时出生,人人都说生在子时福气大呢!” 瞧着西鲁特氏毫无半点吃醋的样子,苏帘忍不住佩服她,做女人难,做个贤惠的女人更难!做皇家贤惠的女人更更难!苏帘总觉得像纳喇福晋那样,才正常! 西鲁特氏吃着茶,脸上笑容忽的有些苦涩,嘴巴上却道:“我们爷就是子嗣太稀薄了,原还想着瓜尔佳氏若是争气,给我们裕亲王府添个阿哥,我便给她求个侧福晋位份呢!唉,到底福气不足!” 苏帘咂了咂舌,的确以福全对嫡妻和尊重和她生有一个健康的嫡子,是不许担忧侧福晋什么的,可是为人妻子,当真西鲁特福晋一点就不发酸嫉妒吗?还是古人都是这个样子的? 西鲁特氏絮絮叨叨地道:“今年皇上也给我们爷赐了两个侍妾,一个满军正白旗的图塞礼氏,另一个是汉军旗镶红旗的刘氏,瞧着模样周正,都是好生养的模样呢!” “福晋!”苏帘终于忍不住打断西鲁特氏的话,“我素来是知道福晋贤惠,可也没必要如此吧?如今裕王爷膝下有了健健康康的嫡子,也就够了吧?”RS 第十四章、福晋难为(下) 西鲁特氏一愣,随即长长叹气道:“我也是没法子呀!” 苏帘瞧着她苦闷的样子,不禁犯了疑惑:“福晋莫非还有什么为难之处?” 西鲁特氏搁下手中捧着的茶碗,拭了唇角,才踌躇地道:“原本想着詹升略大些,健康些,就给她生母杨氏抬个位份,没成想二阿哥福薄;后来我看着瓜尔佳氏肚子尖尖,满以为会是个阿哥,却是个格格……唉——如今,唯独我生了爷的嫡子,二阿哥没了,旁人更是没生出阿哥来,私底下已经有不少人说我的闲话了!” 苏帘听明白了,若是西鲁特氏没生保泰便罢了,如今生了保泰,保泰的哥哥詹升更是夭了,只怕不少人要怀疑西鲁特氏不贤惠,或者从中动了什么不干净的手脚了!!西鲁特氏也被逼不得不贤惠啊!!唉,皇家的福晋不好当啊!像纳喇福晋那样破罐子破摔的毕竟是极少数! 苏帘无奈地跟着她叹气,嘴里安稳道:“好歹裕王爷是相信福晋的!旁人嘴碎爱闲话,就随她们去吧!” 西鲁特氏勉强笑了笑:“爷……大约是信我的吧。” 苏帘一怔,她分明听说西鲁特福晋话中满是说不清的愁绪,难道福全……疑心了与他相伴十数载的嫡妻吗?苏帘的印象中,福全是品正厚重的,是最爱重嫡妻之人,怎么会竟然疑心西鲁特氏? 苏帘喃喃道:“二阿哥就算健在,到底是庶出,生母更是汉军旗,根本威胁不到保泰阿哥将来的世子之位,只要动动脑子就知道,福晋你根本就没必要伤害二阿哥呀!”反而二阿哥一没了,对西鲁特氏只有坏处! 西鲁特氏露出几缕苦涩的笑容:“我自然是盼着詹升健健康康长大,他虽不是我生的,却也是我看着长到三岁的,我如何忍心害他分毫呢?!去年冬天,詹升发了高热,偏生我去了五弟府给五弟妹庆生,回来的时候就听说詹升殁了!匆匆赶去杨氏园子,就看见爷抱着那孩子哭得不成样子,我看着也心痛!!” 苏帘心偏向西鲁特氏,自然免不了为她不平:“詹升阿哥生下来就病弱,如今夭折,又其能怪得了旁人?王爷伤心是自然的,可也不能不分青红皂白就冷落了福晋啊!” 西鲁特氏连连拭泪,自责道:“说来,也是我这个做嫡母的疏忽,爷与我置气,也是应该的。” 苏帘听得纠结,便道:“福晋不妨多带保泰阿哥与王爷亲近亲近,也找个机会解释一二!福晋自己也是夭了一双儿女的人,王爷想必会想通的!” 西鲁特氏面容苦涩,低啜道:“我也大阿哥和大格格……都是在我怀中没了的!现在想想,我心里还是像缺了一块肉!佛祖怜惜,给了我保泰,我原以为这辈子算是足够了!我念了一辈子佛,没做一件对不起爷的事儿,他怪我疏忽、不够上心都没什么,可他、他半年多都冷着我、疑心我……我、我——若不是还有保泰,活着也没什么意思了!!”说着,又是泪落如珍珠,滴滴打在人心头。 “那宁悫太妃也不管管吗?”苏帘有些坐不住了,急忙问道。 “幸好还有额娘护着我几分——”西鲁特氏啜泣着道,“额娘喜爱保泰,自然也看重我,自然该劝的都劝了,爷他……还是只去瓜尔佳氏的院子,我想见他一面儿竟都难了!” “瓜尔佳氏?……”苏帘嘴里喃喃着,便问:“可是她进了谗言了?”原本西鲁特福晋许诺了,若生阿哥便晋她侧福晋,如今她只生了个格格,那位份自然就不作数了。 西鲁特福晋只苦笑了笑:“瓜尔佳氏年轻好颜色,爷以前就宠着几分,如今她有了小格格,自然更盛从前。只是以前没有小格格的时候,她一直都安安分分,如今……”西鲁特氏没继续说下去,苏帘却明白了意思。 “打早府里就有流言蜚语,也是从她嘴巴里传出来的,我原本想着爷不会信那些不着调的话,哪里想到原来是我错了……”西鲁特氏沉沉摇着头,“爷不信我……” 苏帘忍不住问:“福晋可有好好跟王爷解释?” 西鲁特氏一脸哀沉:“他不信我,我还徒劳解释什么?” 苏帘心头暗暗一沉,曾经他们夫妻何等琴瑟,自然是心意互知,说是心有灵犀也不为过,如今出了这种大事儿,西鲁特氏想的是福全会信她,不需解释,而一旦福全竟不信她,她更心灰意冷,不愿去多费唇舌了。 苏帘筹措了一下腹稿道:“福晋以为解释是徒劳,说不定落在王爷眼中,正是因为你没有早早解释,他才愈发疑心了的!” 西鲁特氏当即便愣在了那里,苏帘又细细道:“没的到底是王爷的孩儿,若是有人私下近了谗言,王爷难免疑心一二,而恰恰福晋又不好好与他解释清楚,怎叫叫他不更加怀疑了?福晋与王爷是多年的夫妻了,有什么事儿,不能好好倾诉?与其说是王爷冷了福晋你,倒不如说,是福晋冷了王爷!” 这种事儿,或许便是旁观者清吧,西鲁特氏原是聪明人,只因爱重太深,才泥泞难拔!这个时候,若是再有人从中搅合,便是愈发疏远了彼此了!何况西鲁特氏本就不是个会轻易对人诉苦的人,忍耐了半年多,方才对苏帘诉说其中委屈。 苏帘道:“福晋收一收泪,待回去了哭给王爷看。”在她这儿哭又什么用?她怜惜有什么用?得要福全心疼才管用呢! “可是——”西鲁特福晋一边急忙擦着满脸的泪痕,一边道,“可是从前,我与王爷,从来都不需解释的。” 苏帘简直无语了,忍不住气哼哼道:“难道出了这种事儿,还要靠心有灵犀一点通吗?!”平日里她那样明透聪明,最能看清人情世故,怎么一出了这种事儿就犯糊涂呢?!! “心有灵犀一点通”这个词一出,西鲁特福晋登时脸上红了七分,她连忙垂下头来,却又愁上心头:“可是王爷都冷了我这么久了,我去解释——他能听得进去吗?” “福晋若是端端正正去了,他十有八九听不进去。要是红着眼睛、泪流滚滚去,他保准心疼了!”苏帘笑着打包票道。 “可是——”西鲁特福晋却忧心忡忡,“我怕到时候便哭不出来了。” 苏帘立刻出歪主意道:“袖子上抹些姜汁,到时候一擦眼睛,保准泪流得都停不下来!”想哭,还怕没法子哭吗? 西鲁特登时一副傻了眼的样子,嗫嚅着道:“这、这不大好吧?”她素来为人端方,自然没有苏帘那些歪歪肠子,袖子洒姜汁,刺激眼睛流泪这种下等的招数,可当真叫西鲁特福晋有些开了眼。 苏帘撇撇嘴道:“福晋是继续和王爷冷下去,还是使些招数把她笼络回来,随你自己取舍吧!”主意都出到这份儿上了,要是西鲁特氏不肯干,她也没辙了!其实装哭卖可怜,这算啥?苏帘肚子里还有更下三滥的手段呢!只不过担心西鲁特氏的承受能力不足,才没说出来呢! 这事儿要是换了苏帘,肯定要给那个散播流言蜚语的人点颜色瞧瞧!拿夭了的孩子做筏子,根本就是两头人心撒盐!幸好那个瓜尔佳氏生的是格格,若是个阿哥,再抬举为侧福晋,还指不定心大到什么程度呢!! 这种人若是落在纳喇福晋的手上,估计不死也得脱层皮! 苏帘再加一把火地道:“福晋若觉得自己受些冷落,忍耐一下便过去了,可是保泰阿哥呢?你与王爷冷着,害得阿哥也得不得阿玛的疼爱,日后若是那个瓜尔佳氏也生了阿哥,可真真要威胁保泰的世子地位了!” 这话说出口,西鲁特氏如被打了强心剂,登时那哀沉的目光便多了三分凛然之色,她侧脸看着里间木炕上两个扭成一团的胖孩儿,登时眼圈又红了三分,只是这回没流泪,她抬一抬下巴,生生把眼眶中的液体给逼退了回去,咬牙道:“娘娘说的是!哪怕是为了保泰,我也不能就这么下去了!!”——否则她失去的便不只是丈夫的爱重,还有自己孩儿的未来!! 说到底还是西鲁特福晋太贤惠了,从前她与福全恩爱,琴瑟和弦,是同心同德的日子过得久了,而底下的妾侍格格们都不得宠,没人有本事、有能力与她相争,结果就导致她的宅斗能力不咋滴!如今吃了这么一个大亏,但愿她为母则强吧! 苏帘又道:“福晋贤惠,固然是好事!可是有的时候,我倒觉得福晋该学学纳喇福晋的雷厉威严!恭亲王府上,舒舒觉罗氏就算做了侧福晋,也不敢给纳喇福晋这等委屈受!福晋厚待府上姬妾是好事,但是厚待太过了,她们便会起了不该有的心思!” 西鲁特福晋沉沉叹了一口气:“斗米恩、升米仇……”嘴里喃喃着,心里却有了计较。RS 第十五章、萌萌包子 西鲁特福晋带着保泰阿哥告辞了,小猴子没了玩伴,便一副憋屈着小脸,欲哭的模样,苏帘头疼得只好抱在怀中哄着。 憋得满是褶皱的包子脸在苏帘怀里拱着:“额娘——,弟弟,一起玩!” 苏帘抚摸着他的小脸哄着道:“等过几日,再叫你保泰弟弟来陪你玩好吗?” 为了安抚小猴子,苏帘只好抱着同睡在一张榻上,小家伙晚上翻来覆去倒是能折腾,好不容易将他哄睡了,苏帘也乏累极了。暗淡的烛光之下,那胖乎乎的小脸,小小的鼻子和嘴巴,乌黑纤长的睫毛,可爱得就像是冰雕玉琢一般!一瞬间,苏帘身上的疲乏便消解了大半,轻声吩咐帐外守夜的四禧道:“去把剩下的四盏灯熄去三盏。” 话刚说出去,绣屏就急忙忙进来,低声禀报道:“娘娘,皇上来了!” 苏帘下意识瞥了一眼不远处的西洋座钟,“都这个时辰了……”来不及问什么,便斜斜看到魏珠打开了内寝殿的帘子,玄烨穿着一身便装便进来了,顺手一挥,便将里头伺候的人都给谴了出去。 玄烨是极开心的,脸上的笑容掩藏不住,眼角飞斜,唇角高翘,雪白的牙齿都露了出来,他疾步便上前来,一把握着苏帘的柔荑欢喜地道:“苏苏,胜了!朕胜了!!” 苏帘正是困恹恹的时候,不禁随口问:“什么胜了?” 玄烨一把将苏帘搂紧怀中,高兴得声音都在颤抖:“昆明城颇,吴世璠自杀!三藩之乱大获全胜了!!!” 苏帘陡然间困意全消,是了,史载三藩之乱持续八年,如今正好是第八个年头!!苏帘的心头不又浮现了记忆中那个憨厚高大的兄长阿克敦!!他也要回来了…… 苏帘立刻便从欢喜中清醒过来,连忙推开玄烨并伸手捂住他的嘴巴:“嘘——”然后伸手指了指,四仰八叉躺在她榻上打着小鼻鼾的小猴子。 玄烨低头一看,迎入眼帘的是他许久不见。似乎又长大了几分的儿子胤祚,便道:“怎么在你房里?” 苏帘小声地道:“我好不容易才哄睡的,这小猴崽子,可能闹腾人了!”不由抱怨着对玄烨道。 玄烨眉眼带笑:“竟然睡着了。就叫人抱出去吧。” 苏帘急忙摇头:“小孩子睡觉浅,一抱起来就醒了!” 玄烨皱皱眉,随即嘴角蔓延出一抹坏笑,“既如此……朕轻着些手脚就是了!”说着便开始宽衣解带。 苏帘顿时瞪大了眼睛,这只色狼,没看见你儿子在这儿吗?居然也好意思精虫上脑!你的节操呢?!!苏帘发呆的时候,玄烨已经脱干净了,二话不说便爬上床来,极为熟稔地按到了苏帘。 “你——”苏帘气得说不出话来。玄烨一个低头,便堵住了苏帘的嘴巴。吮了一通,方才笑眯眯道:“朕好不容易才挤出空暇出来,唔……得抓紧时辰,给胤祚添个弟弟才好!” “好你个头!”苏帘压低了声音怒骂道。 “嘘——,小声些……”玄烨坏笑着道。顺手便去褪下苏帘贴身的宽松软缎亵裤,那叫一个出手麻利,苏帘只觉得大腿上一凉,然后就有一个滚热的东西抵了上来。 苏帘脸上通红,连忙夹紧双腿,不叫他得逞:“你!别这样……小猴子、小猴子睡得浅着呢!” 玄烨带着骑射老茧的手便去掰着苏帘软腻腻的大腿,嘴上抹了蜜似的哄骗着:“苏苏……朕连夜赶来。你总不会要叫朕白来一遭吧?嗯?朕会轻一些的,乖!” 乖你个头!!来一遭,就是为了这个?!次奥,你去死!! 二人拉锯战,苏帘不松腿,玄烨手脚乱摸乱使坏。弄得床榻吱呀呀响着,便吵醒了一旁酣睡的小猴子。 被扰着睡眠的人通常都是不高兴的,小孩子也不例外,醒来第一件事,小猴子当然是想哭。但是睁开的头一眼便看到了他许久未见的阿玛,一下子,便忘了哭,小猴子扑上去便抱着玄烨的胳膊,诺糯地喊着:“阿玛——”然后无比好奇地眨着大眼前看阿玛和额娘扭在一块那奇怪的姿势,便问:“阿玛和额娘……做什么游戏?” 登时,苏帘脸皮紫涨,恨不得当场撞死!!这种事……被自己儿子看到了,天呐,真是败坏下一代花骨朵啊!!十恶不赦啊啊啊!!!! 好在玄烨,还有那么一点点羞耻心,忙拉了一条薄被盖了上来,便对外喊了魏珠进来:“把六阿哥抱出去!” 小猴子顿时嘟起了嘴巴,十分霸道地叫嚷:“不走!!阿玛、不许——抢额娘!额娘……我的!”说着便伸出藕节子似的胳膊缠在苏帘脖子上不肯松手。 以前怎么没发现,小猴子的占有欲居然这么强!这点还真是像足了玄烨。玄烨这会儿箭在弦上,炮在筒中,早就憋得不行了,哪儿有心思跟他儿子妥协,立刻就寒了脸训斥道:“不许任性,乖乖回你自己房里!” “哇!!——”小猴子委屈惊吓交加,立刻爆出嚎啕大哭,“阿玛、坏、坏人!!哇哇哇——额……啊娘,呜呜呜……” 苏帘气得立刻把压在她身上的玄烨一脚踹开,一把将小猴子搂在怀里,拍着他后背哄着:“不哭不哭!小猴子不哭哦!” 小猴子便哭着便吭哧:“要、要额娘,呜呜,不走、不走!” “好、好,小猴子不走!”苏帘这会子哪儿有不答允的道理,本来就答应了小猴子母子一块睡,当然不能因为玄烨来了,就不要他了。 小猴子是略略止了哭声了,玄烨却黑沉了脸,苏帘回头瞪了他一眼,一副全都是你不对的眼神,更叫玄烨脸色黑得能滴出水来!他以前还觉得这个儿子真可人、真聪明、真乖巧哈,现在根本就是个小恶魔嘛!!连他的话居然都不停了,还搅合他的好事!哼,不孝子!! 小猴子心满意足不哭了,便扒拉着手指头跟苏帘加条件:“天天吃、吃桃桃!保弟弟——来玩,天天玩!” 那桃源世界里的水蜜桃倒罢了,反正多得是,可是保泰……就算西鲁特福晋愿意堂兄弟亲近,也不能天天来呀!苏帘头疼不跌,只好含糊地道:“好,那个——大后天请保泰来玩好吗?” 小猴子到底年纪太小,搞不明白大后天是哪天,眼珠子转啊转地,最终点了点头:“好!”然后伸出他肥短短的胖手指头,“拉钩钩——” 苏帘无奈,伸出自己的小指头,跟他拉了二下,然后摸了摸他的额头道:“好了,乖,睡吧!” 小猴子漆黑黑这大眼珠子却不肯睡了,他伸出二根肉肉的手指头道:“二个!” 苏帘点头:“好好,二个桃子!”两个就两个,只要他的小肚子能吃得了!反正桃子也吃不坏肚子。 “不是!”小猴子摇头,“要——二个、保弟弟,玩!” 苏帘一阵眩晕:“你杀了我吧!!”然后扭头埋进柔软的枕头里,当起了鸵鸟来!两个保泰!!你丫的以为老娘是复印机啊?连人都能复制出一双来!!靠,小孩子的脑子,怎么就那么奇葩呢?!!她就是死也弄不出两个保泰来呀!! 一旁玄烨已经不复黑脸之态,而是笑得都直不起腰来了!! 小猴子无比疑惑地看着阿玛和额娘都无比奇怪的动作,他是不管这些啦,拉着苏帘的手臂摇晃着,满是霸道的语气道:“要二个、保弟弟,一起玩!!” 上帝、佛祖、安拉,请带我走吧!!苏帘心中哀嚎,为什么小猴子的思维那么诡异啊!!那些育儿心理专家,你们是怎么搞定这种问题啊?! 玄烨却笑呵呵道:“胤祚喜欢弟弟吗?” “嗯!”小猴子认真地肯定地重重点了点自己双层的下巴,然后黑珍珠般眸子闪烁着无比的渴望望着玄烨。 玄烨笑道:“你乖乖回自己屋里睡,朕就叫你明年多出一个弟弟来!” 小猴子不晓得明年是什么概念,估计理解成和明天差不多了,于是欢喜地手舞足蹈,随即伸出四根手指头:“要——三个、弟弟!!” 玄烨这下子理解苏帘那欲死的心情了,愣了半晌,道:“这是几根手指头?” 小猴子看了看玄烨,又看了看自己的胖手,然后掰着一根根数:“一!!二……三!咦??”小猴子疑惑地看着多出来那一根手指,眨了眨眼睛,然后一掰,清脆脆道:“五!!是五根!!要五个,弟弟!”——亲爱的小猴子,你的数学是体育老师教的吗? 靠!!五个?!!苏帘觉得她死了痛快点!!她又不是母猪!! 玄烨却打包票道:“好!没问题!胤祚乖乖自己睡,朕给你一群弟弟!” “一群!!”苏帘再度眩晕。 “一、一群?”小猴子疑惑的重复着这个数字。 玄烨点头,笑道:“就是很多很多的意思!” 小猴子登时欢喜极了,他明白“很多”是什么意思,立刻便乖乖让魏珠抱着他离开了,临走还不忘伸出他的小短手指头,跟他阿玛拉钩钩,一百年不许变。RP 第十六章、不是弟弟 小猴子这个闹腾鬼是弄走了,可是苏帘却欠下一屁股债……欠了儿子五个弟弟,啊——一想到这个数字,苏帘还是觉得死更轻松一点!!可恶的玄烨,这种事儿也是可以随便许诺的吗?!真把她当成生儿子机器了吗?!! 玄烨却坏坏地凑了上来,道:“苏苏,看样子朕要加倍努力了哦!” “努力你个头!!”苏帘恶狠狠地瞪着她,“你想生死我啊?!!” 玄烨旋即拧眉斥道:“不许说不吉利的话!”——毕竟难产而死的妇人不在少数,当年的赫舍里氏也是产下保成之后就大出血了的,故而玄烨才如此严肃。 苏帘长长叹了一口气:“小猴子的记性可是很好的,糊弄他怕是不容易……诶?对了,我记得恭亲王府上已经有四个阿哥了,再加上保泰,正好五个哟!改天跟纳喇福晋商量商量,叫她把小阿哥们都带来!” 苏帘暗自得意着,堂兄弟也是兄弟嘛!是不?嘿嘿!!老娘果然聪明!!(没见过这么厚脸皮的人!) 玄烨却一脸坏坏的笑,附耳吹着热气,嬉笑道:“朕还是觉得……亲弟弟更好一些。”说完,不顾苏帘张牙舞爪反对,一侧身便将人按在了身子底下,一通狂亲,薄被一盖,内中春光尽数遮掩…… 裕亲王福晋西鲁特氏再度登门是在康熙二十年的夏末时节,同来的还有常宁福晋纳喇氏——凡是有她在,澹宁殿总是少不得嬉笑怒骂。 纳喇福晋吃着四禧亲自端上来的格式精致的小点心,嘴里不停,话更不是停:“我看呐,二嫂你就是太惯着那些贱皮子了!居然能叫一个连儿子都没生出来的瓜尔佳氏骑在头上作威作福!呸,她算什么东西?!成天摆着那个谱儿,不知道还以为她是上了宗室玉牒的侧福晋呢!谁不知道她家里尽是不争气的破落户!!也就那个姓值钱几分!否则凭她那种下等的贱蹄子,想爬进王府。下辈子吧!!” 狠狠数落了一通裕亲王府的庶福晋瓜尔佳氏,纳喇福晋对四禧道:“就是这个金丝雀酥,再给我拿一碟儿来!” 苏帘干笑了笑,她倒是不把自己当外人看。苏帘抿嘴嘱咐道:“再端一盏奶茶来,那金丝雀酥发干,容易噎着。福晋也慢些吃,我这里旁的没有,点心倒是多得是!” 照平常,纳喇氏这般没规矩,西鲁特福晋早出口训斥上了,今儿倒是安静不数落她了。一则,是纳喇氏如今又挺着大肚子了,凡是孕妇为大;二则。西鲁特氏还得承她弟妹的情呢,前儿她挺着五个多月的肚子,跑去裕亲王府,把瓜尔佳氏狠狠耍了二个大嘴巴子,把瓜尔佳氏那张俏脸都没打肿了;三则……左右娘娘也不怪罪。由着她去吧!这是西鲁特氏无奈的想法。 苏帘喝着奶茶道:“幸好王爷与二福晋和好如初,也算不枉费纳喇福晋辛苦一遭了!” 纳喇氏自得地笑着,狠狠吃饱喝足了一通,又问及六阿哥如何,苏帘便叫乳母舒尔都氏把午睡醒来还困怏怏的小猴子给抱了过来,苏帘刚要伸手去接,纳喇氏却挺着个大肚子先一步抢先抱走了。拢在怀里狠狠亲了一通,方才还给了苏帘。 可怜了小猴子,朦朦胧胧中就被人吃了一通豆腐,仰着那张肉胖又满是红红唇印的小脸,迷茫地望着苏帘,“额娘……困——” 苏帘从袖中取出帕子。仔细擦着他那张嫩脸,只听纳喇福晋对西鲁特福晋道:“二嫂你别瞪我呀!我可还盼着这一胎是个阿哥呢!我沾沾福气还不成吗?好多人都说了,怀孕的时候多亲热一下男娃娃,就能生男孩儿呢!你是不知道,我生了六格格之后。舒舒觉罗氏和萨克达氏几个贱人,私底下总说我只会生赔钱货!哼!我一定要生个阿哥给她们瞧瞧!哼,等我生了嫡子,她们的儿子全都得给我让道儿!!” 苏帘现在真有点喜欢纳喇福晋了,有她在,总少不了乐事,只是还免不得提醒道:“可千万别冷落了六格格!” 纳喇氏连连点头:“我十月怀胎生下来的格格,我自然疼着呢!” 刚说了几句话,小猴子已经趴在苏帘膝盖上迷糊着了,便吩咐乳母道:“带六阿哥下去洗把脸,午睡睡太久了也不好。”待乳母抱着小猴子下去了,苏帘便又对纳喇氏说:“不是我多嘴多舌,若是你冷落了小格格,保不齐那些个的乳母保姆暗地里就会虐待你的女儿呢!” 小孩子不会说话,若是真受了什么欺负,也不会表达,少不得做额娘的日日关心照看,才不会叫人轻视了去! 纳喇氏一听,顿时凤眼凛冽,怒狠狠道:“谁敢?!姑奶奶我不揭了她的皮!!” 苏帘眨眨眼,差点忘了,纳喇氏可不是省油灯,没人能欺负道她头上,她的女儿自然更容不得旁人慢待半分。 西鲁特氏看不过眼,到底还是开了口:“你呀,性子收敛着点!你又不是不晓得五弟的脾气,天底下男人没有不喜欢温顺女子的!” 纳喇氏忙笑呵呵道:“我就是怀着身子,容易脾气大些!前段日子,我在她跟前,够伏低做小的了!”旋即,纳喇氏妩媚地一笑,“要不是那样,我还不见得能这么快怀着这一胎呢!” “额……”苏帘有些傻眼,合着纳喇福晋是故作温柔,才把常宁按到在床上,借了种的?如今接种成功,所以就懒得收敛脾气了?真是个大大的妙人啊! 纳喇氏吃吃笑着,看着她二嫂发红的脸,便打趣地继续道:“只要我肯放下些许身段,那些个下贱蹄子算什么东西?我们爷保准立刻抛在脑后,日日只留在我房里了!我说二嫂啊,在旁人面前,咱们少不得端着身份,到了晚上……到自家爷跟前,还是温柔如水一些好!” 西鲁特氏脸上臊红,十分地挂不住,立刻板了脸训斥道:“成什么样子!这种话,也好意思在娘娘面前说!没皮没臊的!” 纳喇氏鼻子一哼:“不趁着年轻些的时候,使劲笼着爷,多生几个儿子,等老了就晚了!二嫂也别觉得有子万事足了!如今这事儿,可不就是那个瓜尔佳氏仗着年轻又几分姿色,才敢这么放肆的吗?!咱们两府,是皇上的亲兄弟,以后三年一选秀,只怕少不得添新人进来!嫂子用心在保泰侄儿身上自然是对的,可更该用心在二爷和后院上!!” 西鲁特氏一时间沉默了,苏帘却觉得纳喇氏的宅斗策略很对,便附和道:“自己的男人,当然要上心,否则总被旁人上了心,可就坏事喽!我知道福晋拉不下那个脸,不妨多带着保泰阿哥与裕王爷亲近,一家三口多多培养感情。” 西鲁特氏果然眼中一亮,道:“我们爷,的确很喜欢保泰呢!” 苏帘笑道:“金尊玉贵的嫡子阿哥,哪儿有不喜欢的道理!何况裕亲王子独独就这么一个阿哥了!再者,保泰阿哥那么乖巧可人,谁不喜欢?!” “保弟弟——”洗了笑脸,干干爽爽进来的小猴子耳朵倒是尖,飞快扑上来抱着苏帘的腿撒娇道:“额娘,要保弟弟!” 苏帘头疼,连忙看向西鲁特氏。 “今儿不巧,我们爷带着保泰去了宗人府上玉牒去了。”西鲁特氏一脸慈爱的笑容。 “诶?”苏帘讶异,“怎么上玉牒还要亲自去吗?”——小猴子当初也没这么麻烦呀!难道因为是王府,所以流程多? 西鲁特氏笑道:“原也不需如此的,派个人去告知,择选吉日记上就是了。只不过爷可劲疼保泰,连这种事儿也要亲自去,不肯假手他人。” 苏帘点头,原来如此,只不过——这会子小猴子已经使劲摇着她的腿了,不依不饶地嚷嚷着要“弟弟”“一起玩”! 纳喇福晋却起身上来:“六阿哥,我这肚子里有一个弟弟呢!” “唔?”小猴子疑惑地回过身,望着纳喇氏那凸起的肚子,满是不解。 纳喇福晋本就喜欢小猴子,这会儿他那呆萌的小可爱模样,更叫她喜欢地恨不得再抱起来亲一通,她缓缓弯下腰肢,拉着小猴子的小手放在她的肚子上:“阿哥摸摸看。” 小猴子小手在那柔软的肚子上摸了二下,随即气鼓鼓地哼道:“婶母,骗人!!不是弟弟!” 纳喇氏一听“不是弟弟”四个字,登时羞怒了:“谁说不是的,这一胎肯定是!!你等着看吧,四个月后等我生下来,一准是!!”说完,她恨恨回到后头雕花梨木椅上。 苏帘忍俊不禁,道:“你多大的人了,还跟小孩子置气!!”再看看小猴子,他歪着脑袋,一副想不明白的表情。他拉扯着苏帘的裙角,道:“弟弟不是那样,弟弟有手和腿。” 苏帘耐着性子解释道:“等生下来就是那样了!哦,小猴子不急,等四个月就能看到弟弟了!” 于是,四个月后……小猴子多了个堂妹!o(╯□╰)o直接导致纳喇氏对小猴子又爱又恨,爱的是她做梦也想要这么个呆萌的儿子,恨得是小猴子那张臭嘴,一句“不是弟弟”,害得她生了恭亲王府的七格格!RP 第十七章、小舅舅(上) 康熙二十年的深冬时节,诸多事务齐齐涌来。玄烨大肆犒赏战胜归来的平藩大军,其中最让人咂舌的是汉军旗都统伯石文炳举族被抬入满军旗镶黄旗,其次一些战功卓著的汉人将领也被恩赐如汉军旗,因此乌苏里氏因先锋官阿克敦而全家抬旗入下五旗之末的正蓝旗就不算什么大事了。 何况虽然抬了旗的,但是玄烨赐予阿克敦的官位并不十分高,只是个正五品的步军副尉,反倒是阿林——竟然真惊讶了苏帘一通,他竟然考上了武举人!虽然名次比较靠后,害得苏帘一度担忧,他不是作弊了? 不过考上了是好事,因为武举虽然不及文举人,但是也有资格做官了,阿林就使了银子,做了城门防守的侍卫,混了个九品小官,后来没过多久,赶上宫中侍卫缺额,他便又打点了一通,进了紫禁城当侍卫了,虽然品级没变,但地位显然是不同于一个看城门的侍卫了。 只是苏帘有些担心,他这一路使银子,会不会有什么问题呀? 小凌子却道:“嗬,这算什么?做官儿的,哪个不得花银子上下打点?有的是人想打点还没地方打点呢!奴才可听说了,管着侍卫选拔的副都统,正是纳喇福晋的堂兄弟,这分明是有心照顾林二爷呢!否则怎会千八百两银子便成事了?可见一早就是有人吩咐了过去,那点子银子不过意思意思罢了!” 苏帘暗暗咂舌,千两纹银不过意思意思,若是实打实来,还不知道要多少雪花银子呢!不过是个寻常侍卫,又不是御前侍卫,竟然也要如此打点!这贿赂一事,千古以来早已是约定俗成的事儿了,在旁人眼中,早已不足为奇了! “赶明告诉一声。今年不要往行宫里送银子了,先紧着自己来。”苏帘道,自从那二十顷的良田送回乌苏里家,阿林便年年送银子进来。少不得一二千两,苏帘也都收了。其实她并不缺银子使,年年玄烨都叫造办处给她打精致的锞子用来赏人,阿林送的那些银票苏帘都收了起来,不曾动用,为的就是万一家里有什么紧缺,便给他们使。 没成想,刚进了腊月里,苏帘便见到了多年未见的弟弟阿林,他已然是一身六品补服、红色顶戴配鶡鸟尾羽。英姿飒飒的高大模样,张潜鳞笑呵呵上来道:“娘娘,蓝翎侍卫乌苏里阿林奉旨前来请安了!” 彼时,苏帘正站在殿外前院小花园的杏梅树下,手里折了一直含苞待放的杏梅逗弄着小猴子玩。银装素裹的世界。碧天如洗,斜阳鎏金,这片世界仿佛如梦如幻。 阿林已经十六岁了,十六岁的少年,面孔还带着四年前的几分稚嫩,但是眉眼已经伸展开来,个子更是已经足足七尺有余。苏帘还未回过神来,阿林几个大步便冲将上前来,张潜鳞吓得连忙阻拦道:“可不能冲撞了娘娘和阿哥!” 阿林顿足,却噗通跪在了浅浅的积雪上,眼中含泪唤道:“阿姐——” 那一声“阿姐”,叫苏帘眼眶顿时湿润了。依稀那还是她记忆中那个调皮的弟弟,连忙拭泪,哽咽着道:“快起来,地上冷!” 小猴子仰着脸蛋,疑惑地眨了眨眼睛。拉了拉苏帘缕金梅花缠枝的广袖,扯着稚嫩软糯的嗓音问道:“额娘,他是谁呀?” 苏帘弯腰摸了摸儿子的冻得有些发冷的小脸,道:“这是你小舅舅!” “小舅舅?”小猴子咬着手指头,满是疑惑。 苏帘笑道:“小舅舅就是额娘的弟弟。” “弟弟??”小猴子一听这二个字,顿时黑漆漆的眼珠子满是亮光,二话不说,送了拉着苏帘袖子的胖手,撒开小短腿,深一脚浅一脚便飞奔了过去,两根断胖的手臂便保住了阿林的双腿嚷嚷道:“弟弟!!” 阿林顿时大囧,一张俊脸都发红了,他连忙摆手解释道:“我是你额娘的弟弟,不是你的弟弟!” 小猴子却不管那一套,抓着阿林便不松手了,嘴里叫嚷道:“弟弟,陪我玩!!” 苏帘看在眼里,也是囧得不行,这熊孩子,怎么就认准了“弟弟”呢?大庭广众之下,白雪皑皑之地,苏帘反而脸有些发烫,便道:“外头冷,咱们去屋里吧!” 可是小猴子虽小,手上力气可不小,阿林无奈,只能蹲下来,将他抱起来,一溜烟跟在苏帘身后便进了殿中。 殿内炭火灼热,熏得满殿暖暖如春,苏帘脱了身上的玄狐大氅,递给四禧收着。 小猴子难得有人陪着玩,自是欢喜不迭,小手扯着阿林红顶戴上上的孔雀翎羽,扯来扯去,很是稀罕的样子。阿林现在是叫苦不迭了,帽子被扯得半歪,露出半个光溜溜的脑门子,那模样颇为滑稽! 苏帘忍俊不禁,叫绣屏给他搬了个黄花梨杌子,又哄着儿子道:“小猴子乖,不许闹你舅舅。” “小猴子??”阿林呆愣了眼球,忙看了看怀里正死死抓着他衣裳不肯松手,闹着别扭的小阿哥。 苏帘抿嘴道:“那是他小名儿!上窜下跳那股子调皮的劲儿,可不就是只猴儿吗?”又对儿子招手道:“快来额娘这儿,改天我叫你婶母带着保泰弟弟来陪你玩。” 得到苏帘的承诺,小猴子这才肯从阿林身上下来,撒着小腿便跑了回来,在苏帘身上撒娇地蹭了二下。 苏帘拢了拢儿子的小脑袋瓜子,才问阿林道:“你怎么做了御前侍卫了?我之前竟不知道!” 阿林报羞地笑了笑:“御前蓝翎侍卫有了缺,我原本也不敢痴心妄想的,这番突然升了,必然是万岁爷看在阿姐份儿上的。” 苏帘暗暗点头,想来也只有如此了,蓝翎侍卫虽然只不过是御前侍卫中最低的一等,却也不是什么人都能当得的,不少的宗室、贵宦子弟都削尖了脑袋想去当呢!没点家世底蕴的人,想要做御前侍卫,至少得是武进士、乃至武状元才成。以乌苏里氏刚刚抬了旗的家世,和阿林那点子半数碰运气才考上的武举人,若无特殊际遇,是不可能当上御前侍卫的。 一旁总管太监张潜鳞弓着身子道:“的确是皇上口谕吩咐了侍卫处,内大臣绰尔济亲自办理的!若非娘娘之前说,不希望母家过分荣耀,只怕林二爷少说也得是个三等虾呢!” 三等虾便是正五品三等侍卫,蓝翎侍卫属第四等。苏帘郑重地道:“乌苏里氏骤然抬旗,若是连官位一下子也太高,未免登高跌重。” 阿林连连点头:“阿姐的用心,我明白!” 阿林处事精明,进了宫做蓝翎侍卫想必也游转得开,况且再不济他也是武举出身,兄长又是号称力拔千斤、又在平三藩之战中立下大功的阿克敦,再有内大臣绰尔济的关照,想必能立得住。 苏帘暗暗放下心来,问道:“大哥最近可还好?” 阿林笑呵呵道:“好!就是进来上门提亲的人越来越多了,因阿姐之前叫凌公公传话,我和阿玛都不敢随便答允下来。” 苏帘笑了笑:“其中可有什么不错的人家?且说给我听听。” “上回驿丞乌雅伊泰为长女提亲没答允,前些日子,他兄弟左赞善乌雅图海又来提亲。”阿林嘴里说着,却一副很不甘愿的样子。 苏帘不禁皱眉道:“乌雅家就算了。” 阿林立刻笑容绽开:“大哥也没瞧着那家呢!谁人不晓得,图海家妻妾争锋得厉害,他家的女儿是个泼辣户!要是哥哥真娶了这么个嫂子,咱们家肯定没安稳日子过了!” 数落了一通,阿林又道:“除此之外,还有汉军旗梁家,也是在三藩之乱时候立了战功才抬旗的人家,她哥哥与大哥是在战场上认识的,也算有几分袍泽之情,大哥和阿玛也有几分中意呢!阿姐若不嫌弃是汉军旗的……” 苏帘笑了笑:“什么汉军旗满军旗倒不打紧,咱们家以前还是包衣旗呢!只要姑娘好就是了!这个梁家小姐……人品才貌如何?” 阿林道:“人我虽不曾见过,但是梁家是济南府有名的书香门第,教养自然是不用说的,听说长得也不错,才学……说只读过女则女训,精于针线女红,是个大家闺秀呢!” 是传统类型的汉家千金……苏帘低眉思忖,道:“那她是否缠了足?” 一问缠足有否,阿林立刻眼睛冒亮光:“梁家姑娘可是个三寸金莲呢!” 苏帘立刻皱了眉头,虽然这个时代汉人女子都是缠足的,却还是免不了厌恶这种陋习,只是缠足与否并非人家小姐自己做主的,她也不能因为这个就看不上人家,便又问:“那她的性子如何?” 阿林笑道:“肯定是三从四德具备的,性子很是温婉顺遂。” 苏帘不禁摇头:“咱们阿玛是什么人你又不是不晓得,若真娶个软面团似的嫂子,哪里镇得住她!咱们家缺的是当家主妇,可不是温顺的媳妇!”RP 第十八章、小舅舅(下) 阿林一愣,随即沉思片刻,“阿姐说的也有道理……除此之外,还有一个镶红旗的孟佳氏老爷子,为自家孙女亲自上门提亲,不过阿玛嫌弃人家格格是没了爹娘的。” “哦?”苏帘不禁来了兴致,“你细细说来。” 阿林不大情愿地道:“这个孟佳格格我见过,长得倒是不错,打理内宅是一把好手,只是性子活脱脱跟男儿似的!骑马涉猎都十分在行,性子倒也不是不讲理的,就是是有些强硬。阿玛是一千一万个不乐意,大哥他——却不晓得犯了什么抽,竟然觉得这家格格好!!” 苏帘眼睛一亮:“大哥很是中意吗?” 阿林脸色转了转,点了头:“放着温顺的不娶,偏生看着这么个辣子!” 苏帘忍不住扑哧笑了:“我也觉得这孟佳格格更适合一些,大哥性子忠厚老实,若再取个不够强硬的媳妇,咱这个家如何管得起来?阿玛不肯,那是他怕以后被媳妇管着!你怎么也不乐意的样子呀?” 阿林的俊脸阴云密布了三分,趁着脸不说了。 苏帘稍稍收敛了笑容,道:“你要是喜欢温顺的,到时候你自己娶个顺脾气的就是了!大哥可是要娶当家主妇的!” 阿林一听,立刻脸色阴转晴了,满面阳光地道:“那阿姐,我要去梁家姑娘!!” “噗——”苏帘嘴巴里的一口奶茶瞬间喷了出来。 阿林带着羞赧之意道:“我觉得梁家姑娘是顶好的……我就喜欢那样的,阿姐你就允了吧!” “咳咳咳!”阿林他居然喜欢缠足的姑娘?靠,这什么爱好呀?额……准确来说这个时代的男人多半都有这种爱好! “你又没见过人家!怎么看中了?!”苏帘把茶盏往小案几上一撂,寒了三分脸道。 阿林嘿嘿笑着,厚着脸皮道:“可我看过人家画像了,长得顶漂亮了!人家还说真人比画像更好看三分呢!而且那样的性子,也对我的胃口。” 苏帘低头揉着发疼的太阳穴,问道:“梁家小姐多大了?” 阿林忙道:“十四了!” “咳咳!!”苏帘咳得脸都发红了,丫的,原本打算说给阿克敦,还以为年纪略大呢!没成想居然才十四岁,咳咳,十四岁的小丫头啊……居然就要说亲嫁人了! 阿林嘿嘿笑着:“梁家年底才抬旗,况且她哥哥梁清标才是个从六品京畿卫千总,汉军旗至少得五品人家才能参家选秀,他们家是轮不上了,可以自行聘嫁。” 苏帘无奈地道:“这事儿等大哥成了婚再说吧!对了,那个孟佳格格今年多大了?” 阿林撇了撇嘴道:“都十七了!等明年就十八岁的老姑娘了!今年选秀第一轮就落选了!而且他祖父熬了一辈子也才是个正六品的都察院都事,再过两年就六十岁得告老辞官了呢!她父母早逝,又无兄弟照应,怕是以后官路上帮不了大哥!” 苏帘道:“这个倒无妨!”跟着爷爷长大的姑娘……这点叫苏帘想起了前世的自己,也是父母早亡……这样的孩子或是木讷胆怯,或是在逆境中变得坚强,可见这个孟佳氏是后者。 “若是大哥着实对眼,就应了这家吧!”苏帘笑着道,“人家老爷子亲自上门,可见是个真心疼爱孙女的,且家世简单,想必没有那乱七八糟的事儿。” 阿林不大甘愿地点头道:“这下子大哥要开心了!瞧着孟佳老爷子那着急的样子,保不齐来年春就要办了六礼呢!”又舔着脸讨好道:“阿姐,那我的婚事什么时候办呀!” 苏帘冷淡了脸色道:“大哥的婚事的确拖不得了!至于你——且等等吧,那梁家小姐再好,也不能急。何况谁知道梁家兄长这三年能不能升上五品呢!若是升了,还得等人家选秀完了,才能聘娶呢!” 阿林忙道:“所以我才着急啊!趁着她哥哥一时半会升不上去,早点定下婚事,娶进门不就成了?” 苏帘头疼于阿林的执着,便拖着道:“等大哥完婚之后再说吧!” 留阿林吃了梅花酒,又说了一会子话,直到张潜鳞提醒说,阿林得在傍晚之前回宫复命,苏帘这才叫准备了些温热的点心和酒水叫他路上带着,也能暖暖肠胃。 阿林这回来,名义是上奉了玄烨的旨意,给她捎带东西来了,无非还是年节里的东西,内务府造办处新制的金银锞子,冬日里要用的一些大毛、小毛皮子,妆花缎罗等各式花色的宫缎,地方新进献的玉石珐琅盆景,一些新打造的累丝的、点翠的首饰和几盒成色上好的东珠,并一些滋补的食材药材,林林总总两三大车子。 苏帘顺手又从其中捡了几个大毛皮子给阿玛兄弟做冬日的大氅御寒,又取出前二年阿林叫人送进来的银票,总共五千两都给了他。 “阿姐——”阿林站在那儿,不肯接银票。 苏帘道:“收着吧!这里也用不着,如今你和大哥都做官了,只怕少不得使银子,大哥又要娶妻了,聘礼便是一个大支出。” 阿林嗫嚅道:“阿姐,家里真的不缺银子!” “你这个臭小子!叫你拿着你就拿着!!”苏帘气哼哼道,“我还缺这点子银子花吗?没瞅见皇上送的金银锞子,加起来少不得七八千两银子!这点子零头我还不当回事儿!” 阿林低头道:“我知道阿姐不缺钱花,但是那些银子都是那二十顷良田的收益,我替阿姐打理着,出了银子自然就是阿姐的。” 苏帘道:“那地契给了你,便是归了你和大哥,可不是叫你给我打理的!!将来等你和大哥分了家,也是要一人十顷,不偏不倚平分的!可给我记住了!” “阿姐——”阿林的眼眶有些湿润。 “行了行了——”苏帘摆摆手,“赶紧回宫吧,记得去前头校场马房一趟,我当年许诺你的好马就搁在那儿!” 阿林顿时眼中一亮,当初他才十二岁,在裕德园阿姐说将来会给他一匹比贡马更好的马,原以为不过是敷衍的话,没想到阿姐一直都记在心里! 苏帘笑眯眯道:“你和大哥一人一匹,还有两匹小马驹,记得送去裕亲王和恭亲王府!这些年,咱们家没少受两府庇佑,该好好答谢!” 阿林茫然地点了点头,正疑惑着,两位亲王莫非还少了好马不成吗?可是当他看到马房里那高大奇骏的两大两小四匹汗血宝马,那枣红的色泽,遒健的肌肉,宽大的骨架,鞭子一般甩着的马尾,眼珠子惊喜地都要凸出来了。 苏帘斜躺在澹宁殿内室的美人榻上,半眯着眼睛,对了,不知道阿林是否降服得了汗血宝马呢?唔……她只晓得大哥阿克敦肯定没问题的啦。想想当年福爷被汗血宝马甩得狼狈不堪的样子——阿林,怕是有苦头要吃喽! 一个时辰后,小凌子回来禀报道:“娘娘,林二爷骑着汗血宝马走了!” “哦?”苏帘眨了眨眼睛,“这么快就降服了?” 小凌子忙拍马屁道:“那是!娘娘的兄弟,自然不一般呢!” 苏帘直起身子,饶有兴味地笑道:“你跟我说说,他是怎么驯服汗血马的?” 小凌子小嘿嘿道:“二爷是有主意的有手段的人呢!奴才瞧着,只觉得那宝马可怜,马鬃毛都被快被揪扯光了呢!” 苏帘愕然中……这个死阿林,果然还是一肚子坏水啊!!!唉,还以为他有苦头吃呢,结果是苦了那汗血宝马了!苏帘暗啐道:“这个臭小子!” “这个臭小子!”一旁的小猴子立刻学着苏帘的语气,用稚嫩的嗓音小大人似的啐了一口。 苏帘立刻瞪了他一眼:“那是小舅舅!我骂得,你就骂不得!” 小猴子嘟着小嘴道:“是弟弟——” 苏帘哼了一声道:“那是我弟弟,不是你弟弟!” “弟弟!”小猴子咬字清晰地道,反正他就认准了这二个字了! 苏帘一阵眩晕,这熊孩子,到底随了谁呀! 近了傍晚,四禧捧着针线房新制好的夹木棉的冬衣进来,头上落了一层薄薄的雪花,不过少卿便化作了水珠子。 苏帘问道:“外面下雪了?” 四禧哈着气搓着手道:“鹅毛般的大雪呢!”说着忙去炭盆跟前,又多添了几块红箩炭。 “阿林怕是要淋着雪了……”苏帘低声自语着。 四禧笑着道:“汗血宝马脚程快着呢!这回就算没到宫里,也多半进了皇城大门了!娘娘不必担心。” 苏帘笑了笑,反正阿林的身子骨也好得很。便去瞧那几件精致的冬衣,是专门给小猴子做的,红彤彤的颜色,闪缎的料子,绣着金灿灿张牙舞爪的小龙,盘桓交错,缕金琵琶扣,刻丝云纹滚绣,玄狐做领子,既好看又暖煦,小小的衣裳,处处精致,看着叫人欢喜。 这大红的颜色,苏帘自己穿不得,年关里,却愿意叫自己儿子穿着,红红的就是喜人,如此颜色,才不枉费这热热闹闹的新年。RS 第十九章、长嫂(上) 年关头,玄烨还是抓着空闲来了一遭,腊月初,才挤出时间册封了六宫嫔妃,如今佟氏为皇贵妃,钮祜禄氏为贵妃,妃四员:惠荣宜德各居其位,嫔位六员:老牌的汉军旗端嫔、敬嫔、安嫔三员,及满军旗的成嫔、僖嫔、定嫔三员,各居一半。四妃六嫔皆满,内宫的格局算是成型了。 梅花煮酒,炭火灼灼,配以精致的点心,倒也不乏冬日趣味,只是苏帘酒量不佳,只饮了一小杯,便只随意地吃着点心。 玄烨抿一口酒,道:“朕才听说,你兄长订了亲了。” 苏帘点头:“是姓孟佳氏的格格。” 玄烨道:“怎么不早跟朕说,朕也好给他指个好的!” 苏帘笑了,“这个就挺好的!哥哥也喜欢。” 玄烨微微皱眉,摇头道:“就是家世太差了些……朕原还想着兵部侍郎克兴额之女舒穆禄氏挺不错的。” 苏帘咋了咋嘴巴,兵部侍郎可是从二品的高官,还是著姓大族的格格,还是不要高攀比较好。就算玄烨指婚,只怕人家格格也不会心甘情愿地嫁过来,如此错过了,反而再好不过了。其实任何一个时代都讲究门当户对,若是不当对,少不得姻亲两家不和,反而不好。这不是太传统迂腐,而是逃避不开的事实! 玄烨眼下一转,又笑道:“舒穆禄氏刚十六,正好年岁合适,不如指婚给你弟弟吧!” “咳咳!”苏帘被一口佛手酥卡在喉咙间噎住了,连忙端起那盏奶茶压了压,讪讪笑道:“这不大好吗?” 玄烨挑眉:“有什么不好的?是嫌她年纪大些了吗?” 擦,十六岁大个毛?苏帘嘴角抽了抽,道:“阿林她看上了济南府梁家的姑娘。”——与其是门第太高的舒穆禄氏的格格,苏帘情愿是那个胆小怯懦的梁小姐,反正阿林的个性也受不了像孟佳氏那样强硬能干的媳妇,梁小姐也没什么不好的,又不需要她掌家做主母,性子弱一些,大不了多嘱咐阿林好好对待人家姑娘就是了! “梁家?”玄烨拧眉,一时间想不起有这么个人家。 苏帘忙道:“她哥哥叫梁清标,听阿林说和我大哥是在战场上认识的,有袍泽之谊。” 玄烨沉思了一会儿,才恍然大悟:“朕想起来了,就是这回抬入汉军旗的十三个汉人将领之一的梁清标啊!嗯……就是家世太低了些,而且还是汉人出身。” 苏帘看着他那副嫌弃的样子,忍不住歪了嘴角,靠,汉人怎么了?汉人就低人一等了?不过快过年了,苏帘也不愿意和他闹,便道:“大哥娶的是个正六品都事的孙女,阿林若是娶个门第太高的,难免妯娌相争,合家不宁,这个梁家姑娘正合适。而且听说脾性温顺,阿林也着实中意,我就没反对。”——她没反对,同样也没答允。 玄烨无奈地摇摇头:“罢了,随你胡闹去!” 苏帘立刻瞪圆了眼睛:“我哪儿胡闹了!都是我兄弟看中的人,我闲着没事拆散人家姻缘做什么?!”旋即想到了新晋妃主的乌雅氏便爆出已经有了三个月的身孕,便酸溜溜到:“宫中有喜,怎么也舍得出来?” 玄烨不由嗤的笑了,伸手刮了刮苏帘的脸颊,打趣道:“又吃味了?” 苏帘嘴巴一歪,鼻子一哼,不去打理她。 玄烨笑吟吟道:“之前卫氏有孕,你醋气冲天,怎么乌雅氏有喜,你也是打翻了醋坛子的样子?你不是与她十分交好吗?” 苏帘心头一个咯噔,便道:“我什么时候与她交好了?只不过是小猴子记在她名下,自然要对她客客气气罢了!”——只怕在宫里,乌雅氏没少用她的由头来笼着玄烨去她宫里! 玄烨又饮了一盏梅花酒,复道:“德妃虽则性子有些无趣,但是德行还是立得住的,也还算知道念恩,常常与朕说及你冬日里一个人在行宫,难免寂寞,叫朕常来看看呢。” 苏帘听了很是不快,她可不会傻乎乎觉得乌雅氏是一片好心,拿她作伐子勾了玄烨去,又拿她来彰显自己的贤惠品德!但凡是个人,就不愿被人当冤大头一样利用!!苏帘微微沉了三分脸色,道:“其实……我并不喜欢乌雅氏。” 玄烨笑道:“你也觉得她无趣?” 苏帘摇头,她现在有些后悔拥着乌雅氏登上妃位了……人的位置一高,心也会随之变大!可惜,如今她既坐上去,必然有本事坐稳了!后悔也来不及了!当初只想着,四妃早早满了,别叫成嫔之流坐上去,乌雅氏好歹是盟友,抱着与其是乌雅氏也千万别是旁人的心态,苏帘才求了玄烨让她补上四妃最后的一个空缺。如今……苏帘隐隐担忧,若有一日她与乌雅氏反目,这样一个心思缜密、又极能隐忍,而且已经在玄烨心中落下品德中肯的印象的女人——只怕为成为她的威胁。 眸子低沉,苏帘嗫嚅哽着声音道:“玄烨,既然来了我这儿,就别说宫里的女人,好吗?” 玄烨眼中为之一恸,忙伸手换着苏帘肩膀安慰道:“好了好了,不说便不说!” 苏帘枕在他肩头,抽了抽鼻子道:“我真不喜欢和你的其他女人打交道,哪怕是性子最温敦的乌雅氏也不喜欢……我就是这么小心眼儿……” 或许是她小心过头了,无缘无故的,乌雅氏没有理由会和她翻脸,乌雅氏是个沉稳深思的人,不会做损人不利己的事情。 苏帘这一卖委屈,没成想却叫玄烨揪着心,年前年后几乎是一有时间就来园子。可是苏帘看到玄烨每每顶着风雪也要来看她几眼,便有些过意不去。直到来年正月底,大哥阿克敦迎娶孟佳氏入门,喜事冲淡了苏帘对内宫的关注,那酸涩也就自然而然淡了去。 玄烨正是年轻的时候,宫里的女人总会有身孕,这是如何都无法避免的事实,与其为之伤怀,不如多费点心在自己的孩子身上。 自从生了小猴子之后,她与玄烨的关系一直缱绻,但小猴子眼看着都要二周岁了,在玄烨尽心尽力的造人努力上,苏帘却月月葵水如期而至,这叫她安心,也叫玄烨郁心! 苏帘很想念大哥阿克敦,可惜行宫内廷,七岁以上、七十岁以下的男子都是不许入内的,阿林是蓝翎侍卫,又顶着奉旨送赏赐的名义,身为行宫大总管太监的张潜鳞又睁一只眼闭只眼,方才偶尔能来探视。只不过二月初二,苏帘便见到了递牌子前来请安的新上任大嫂孟佳氏。 原本婚后第二日孟佳氏就打算递牌子进来的,可是恰好玄烨那一日要来,只得叫她改期,苏帘私心想,寻常人家的妇人应该并不期望见到皇帝的,毕竟规矩太大了。 二月二龙抬头,倒也是个大吉大利的日子。把被窝里赖床不起来的小猴子给揪了起来,穿上大红色蟠龙出海纹的冬衣,活脱脱一个神气凛然的小皇子! 相见的地点设在澹宁殿偏殿粹雪堂,这里原本打算等小猴子满三周岁就叫他搬进来住的地方,面阔三间,深进二间,共计有大大小小六室,足够小猴子住着了,年春刚拾掇得干净利落。入门打开山水纹的石青色棉帘子,便是粹雪堂明间,十分宽敞的样子,鎏金鸾纹铜盆里炭火兹兹,迎面正对着一架竹林七贤的黄花梨屏风,左右各自设了四张同样是花梨木的扶手座椅,上头搭着银红蟒缎椅搭,很是光鲜。明间东西两侧,瓜瓞绵绵紫檀木落地罩和步步锦地落地罩后分别是次间,设做了暖阁,东边暖阁是书房,西边暖阁则是作白天小憩的寝室,而明间的后头还有个正室的寝室,及用餐房和沐浴更衣房,正好六间。 刚进了,吩咐四禧折了盛开的杏梅供奉在粹雪堂中,便听见小凌子进来报说孟佳氏人已经进了行宫,正朝着澹宁殿过来。 苏帘不欲在正堂明间摆足了架势,那不是见亲眷,而是给下马威了,便打了帘子近了西暖阁,拉着小猴子的手,一并坐在玻璃窗下的弥勒榻上。 刚饮了一杯茶暖胃,便听帘子外头绣楼扬声禀报道:“娘娘,大奶奶来了!” 苏帘忙搁下茶盏,扬声道:“快请进!” 话刚落音,便见一个穿着鲜艳的品红色绣着团簇玉堂富贵纹饰的喜庆旗服,年十七八岁的少妇恭恭敬敬踩着花盆底走了进来,她梳着满人常见的把子头,上头簪着浅紫色绒花并几支点翠金钗,一应打扮都十分体面,只是一直低垂着头,看不清容颜,苏帘只见她额头光洁,天庭饱满,双眉如堆墨,细长入鬓,必然不俗。 距离苏帘半丈之外,她便急忙伏跪了下来:“给娘娘请安,娘娘万福!” 苏帘怕的就是这位新嫂会太拘着礼数,才设在内室相见,没成想还是如此,急忙起身下来,亲自去搀扶,柔声道:“大嫂折煞我了!” 孟佳氏这才含着几分兢兢抬起头来,只见她五官英挺,三分明艳,五分端庄,面盘略微圆润,一双凤眸平添七分干练,鼻若悬丹,颇有几分男儿英姿,若非肌肤如玉,白皙凝脂,怕是会被误认成少年郎吧?RS 第二十章、长嫂(下) 孟佳氏许是见苏帘长得亲和,语气更是温柔,不禁放松了七分。苏帘抬手便请她上榻上对坐,孟佳氏到底还有三分拘禁,连连推辞,只在一旁第二个椅子上坐下了。苏帘也不太强求,便回榻上坐下了,为了缓和气氛,便笑着打趣道:“这个时候要大嫂来,只怕是要扰着哥哥嫂嫂新婚燕尔了!大嫂可莫要怪我呀!” 这样一家人叙话般的语气,孟佳氏方才彻底放了心,脸颊却忍不住浮现三分红晕,忙道:“正是大爷催促着我来给娘娘请安的呢!大爷自己不便来,却十分惦记着娘娘呢!” 苏帘目光柔和如春,“大哥他可还好?” 孟佳氏忙点头:“娘娘挂心了,家中一切都好,乌苏里氏能有今日,都仰赖娘娘福泽庇佑。” 苏帘却摇头道:“乌苏里家能抬旗,都是因为大哥战功卓著。” 孟佳氏顿生三分尴尬,忙端起茶盏饮了一口掩了过去,又看向苏帘怀中白嫩喜人的孩子,忙笑道:“这是娘娘的六阿哥吧,长得好生精神!” 苏帘嘴角含笑,摸了摸儿子的脑门道:“这是你大舅母。” “大舅母?”小猴子疑惑地咬着手指头问。 孟佳氏一听,立刻站了起来,连连俯身:“不敢当不敢当!娘娘的阿哥可是天潢贵胄!” 苏帘呵呵道:“不过是小小孩子,哪儿有那么讲究。大嫂是长辈,没什么当不得的。” 孟佳氏笑容明媚,侧身坐回椅子上,直直看着小猴子,满是欣喜之色:“在家中的时候,大爷便说娘娘生有阿哥,后半生算是有了依靠,今日见六阿哥如此健康懂事,真真是不虚的。” 大哥……他大约并不敢相信玄烨会永远待她好吧?毕竟花无百日红。人无千日好,这个时代人的眼光,只有儿子才是最坚实的依靠。苏帘虽然不怎么认同,却也并不反驳这话。 小猴子这时候却扯着苏帘的衣襟撒娇道:“额娘。小舅舅呢?” 总算纠正了对阿林的称呼算是可喜可贺了,只不过小猴子却喜欢与这个小舅舅玩了,阿林虽然才十六,却臂力远胜过绝大多数的成年人,抱着小猴子便往天上抛,抛得老高,却能稳稳接住。小孩子都喜欢“扔高高”的游戏,自然就喜欢上能把他扔高的那个人。 苏帘只好道:“你小舅舅要当差,哪里有闲工夫天天陪你玩。” 小猴子不乐意地嘟囔了肉红的小嘴儿,然后道:“说好了。五个!”说完还伸展开五根短胖的小肉手示意。 苏帘嘴角抽搐,丫的,小屁孩记性怎么这么好!当初的确想过把常宁家四个男娃再加上保泰就能凑够数了,但也不过是想想罢了!常宁的四个阿哥全都是庶出,纳喇氏才不耐烦待见这个庶子呢!更别提带到行宫里来了!只有保泰偶尔被西鲁特福晋带进行宫。可惜跟当初玄烨许诺的五个弟弟的数量实在相差甚远,所以小猴子很不满! 孟佳氏却看得疑惑,“五个什么?” “弟弟!!”小猴子清脆地喊道。 孟佳氏不由愣住,随即咯咯一笑,明艳照人,道:“娘娘得皇上宠爱,自然会给阿哥再生几个弟弟的!” 刷。苏帘脸上见了红晕,没想到孟佳氏放开了嘴,也是个不拘的!早听说这是个爽利的满人姑奶奶,看样子是不虚了!不过,她许是看到了苏帘脸皮薄,便也没有继续在这上头打趣人。转而道:“此行来,二弟还叫我向娘娘请个准话!关于那个梁家小姐的事儿——” 苏帘忙恢复了几分如常之态,道:“大嫂瞧着如何?” “这……”孟佳氏略犹豫了片刻,道:“要紧的是二弟着实喜欢。” 阿林的性子,也是个执拗的。怕是不允也不成啊!苏帘颇有无奈之色,对小猴子道:“你小舅舅也要娶小舅母了呢!” 孟佳氏一听,顿时舒展了笑容道:“梁家小姐其实家教极好,礼仪规范,又熟通女红,我曾见过一次,模样十分惹人怜爱!一举一动,无不娴静如水,一姿一态,莫不柔则温顺。” 苏帘笑了笑,梁小姐倒真是古典式的温柔闺秀,“阿林要是认准了,我还能给拆散了不成?他倒是急性子!我只不过想着梁小姐才十四五岁,阿林前途也正是蒸蒸日上的好时候,好事倒也不怕再等一二年。” 孟佳氏点点头,其实她也不希望弟妹立刻就进门,虽则这梁氏娇弱,必然没本事与她争夺管家大权,但是妯娌晚些入门也是好事,“娘娘的意思,我明白了,必定细细转达二弟。”又道:“只不过梁家倒也有些着急呢,年后梁家兄长已经登门三次了……娘娘您看,是否先定下婚约,等明年或者后年迎娶?” 苏帘也知道古人结婚早,像孟佳氏这样十八岁结婚的都已经算是晚婚了!梁家怕也不愿耽误姑娘青春,苏帘也没什么借口延后太久,否则叫人家以为根本无心结亲,反而不好,便点头答允下来。 又问及阿玛达山的近况,孟佳氏支支吾吾了半晌才道:“老人家身子骨不错,精神头足,酒量……也极好。” 这话里意思,苏帘如何听不明白?精神头足?是赌钱赌得太精神了吧?!酒量极好?那一准是喝了老鼻子多酒了!!苏帘鼻子气得都要冒烟了,这个不着调的爹啊,怎么又固态重燃了?!当初那顿板子是大的太轻了吗?苏帘恨极了之余,顿时想着要不要再找人狠狠揍他一顿? 苏帘耐下火气,道:“大嫂既然嫁给了哥哥,便是我们乌苏里家的当家奶奶了!我阿玛那个人,嫂子想必也心里有数,还请以后多多约束着!” “这——”孟佳氏犯了为难,“到底我公爹呀。”——哪儿有做媳妇的约束着公爹的道理?何况乌苏里达山的性子,也不是轻易能被约束住的! 苏帘沉声道:“他那个人……唉,大嫂若不多管管,只怕早晚有一日要连累乌苏里氏满门!” 孟佳氏不由凛然,随即却犹豫着道:“只不过吃些酒,耍个骰子,不至于这么严重吧?” 苏帘叹息道:“不是我危言耸听!阿玛他——之前闯过作死的大祸!”说着,便将达山当初怎么诈赌到了安亲王府的小贝子玛尔浑头上,被投进了顺天府大狱,差点丢了小命儿,最后挨了一顿板子,躺在床上数月方才养好。 孟佳氏听得脸色发白,她还着实不知道自己这位公爹居然有如此了不得的前科!不由心跳砰砰,于是连番对苏帘保证,一定会想尽办法别叫公爹闯祸去。 苏帘又谆谆嘱咐道:“还望大嫂管起整个乌苏里家,内宅安宁,哥哥弟弟方才能安心在外头打拼。” 孟佳氏连忙起身,点头道:“娘娘话,我都谨记在心。” 送走了孟佳氏,苏帘也乏了,回正殿用了午膳,便去次间暖阁小憩,小猴子伸展着四肢躺在她怀里,蹭了个舒服的位置也迷糊着了。 正月里的天还冷着,人自然不大爱出门,殿中暖煦,杏梅的沁香陶陶然醉人,枕着个柔软的素缎面儿木棉芯儿的颈枕,苏帘一手拢着小猴子,渐渐鼻鼾均匀了。 约莫睡了小半个时辰,方才醒来,净脸洗漱,便听园子大总管张潜鳞过来请安禀报说,宫里送来了一批花样新颖的妆花缎与妆花罗,裁制新衣是最合适不过的了。左右闲着无事,便叫人如数抬了进来,方才觉得着实不少呢,妆花缎二十匹、妆花罗亦是二十匹,都是织造局今年新进贡的,鲜亮崭新。 样式上不同于往年大多团簇的串枝芙蓉纹、缠枝牡丹纹或宝相团花,而是偏清雅的色彩与样式。其中上佳的,有海水鲤鱼纹金宝地妆花缎,湛蓝底色,缕金海水纹,上头鲤鱼活灵活现;有红地加金吉庆双鱼妆缎,近似大红的海棠红色泽,缕金线,双鱼呈祥;祥云如意加银纹妆缎,朵朵云纹繁杂而不失雅致,月白的底色,素雅无比。 苏帘看了很是对眼,便道:“包几匹颜色艳丽的,送回乌苏里府。”想着孟佳氏今日的装束,料子虽然一般,但颜色却大红大紫,想必她是喜欢这样喜庆的颜色。 斜看外头斜阳如大泼的红墨,晕染了半边天际,小猴子穿着一身银紫色的厚实冬衣,欢快地扰着那株纷纷落下深粉花瓣的杏梅树,撒欢似的跑着,倒是苦了跟着他伺候的小太监,只得亦步亦趋跟着,饶得头晕目眩。 小孩子饶不晕,咯咯笑得欢畅,苏帘站在台阶上笑颜望着,让夕阳的余晖洒在自己带着荡漾微笑的脸颊唇角,那一刻的温婉风情,让悄然而来的人怔怔望着,驻足与那株苍翠的罗汉松下。 “阿玛——”小猴子的一声欢呼,才把苏帘从母子温情中给拉了回来,之间左右宫人都已伏跪,不远处小猴子脏兮兮的胖手拉扯着玄烨绣着卍字纹连绵不断滚边的衣袖,生生落下一串泥印子。RP 第二十一章、孕事 取出搁置在澹宁殿内室玄烨的几身备用常服,帮玄烨换上干净的外袍,苏帘半笑着责怪道:“这孩子,愈发淘气了!” 小猴子已经被乳母伺候着洗白白了小手,一副毫不以为做错了事儿的模样腻歪在玄烨膝盖上,仰着一张笑弯弯了眼睛的脸蛋,道:“阿玛,吃糕糕!这个好吃!”他手里举着一块被咬了一口的菊花佛手酥,嘴里自顾自地咀嚼着。 玄烨只殷殷笑着,伸手抱起小猴子上下掂了掂,道:“嗯!又重了几分!” “咯咯!!”小猴子扑棱着手臂,像只鸟儿,“高高!扔高高!!” “嗯?”玄烨疑惑地看了一眼苏帘。 苏帘嗤地笑道:“小猴子是想让你把他扔高,再接住。”每次阿林来的时候,小猴子都央求撒娇要玩这个,大约男孩子都喜欢这样飞高的刺激吧。 “哦!”玄烨这才恍然大悟,他虽然儿子多,却也没做过这样的游戏,不禁生了几分笑意,双臂突然一个发力,肉球一般的小猴子就如同长了翅膀一般嗖飞起了半臂高。 待到玄烨轻松将儿子接住,却看到那张包子脸上满满都是失望之色。小猴子嘟囔着抱怨道:“不高!”然后还满是嫌弃地撇嘴道:“没有小舅舅高!” 苏帘暗暗一瞥玄烨的脸色,果然黑沉了三分,唉小孩子啊,果然是最诚实的,她耸了耸肩,看向玄烨,意思是你自己看着办吧。阿林臂力过人,这点倒是不容置疑。只不过若是跟玄烨比,到底谁体力更胜一筹,苏帘还真不晓得,不过暗暗揣度便知,刚才玄烨并没有尽全力。 只听玄烨鼻孔一哼,突然发了猛力,小猴子就如同屁股底下安了弹簧一般,嗖地竟然被他扔上去小半丈高度。苏帘看得顿时心跳慢了半拍子,这下子只怕都快要撞到房梁上了!扔这么高,也不怕万一接不住,摔出个好歹来。 但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小猴子就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飞得越高,他笑得越是嘎嘎响!只见小猴子稳稳被玄烨接住,轻轻搁在大腿上,苏帘悬着的心方才落了下来。 “阿玛好棒!!”小猴子攥着双拳,兴奋地挥舞着,黑漆漆的眼睛里满是钦佩孺慕之色,“比小舅舅棒!!” 苏帘暗暗黑线,你这个没节操的臭小子!!刚才还说没阿林扔得高了,才一转眼就变节了?!这厚脸皮到底是随了谁呀?! 玄烨却得意地眼角都飞舞了,被儿子佩服,是件很叫人骄傲的事情不是么? 苏帘看着那对父子的表情,不由捂脸,却听小猴子挥舞着四肢,满是渴望地看着玄烨,小嘴巴甜如蜜糖一般,又腻味着撒娇道:“飞高高,还要飞高高!!” 苏帘一听,忙上去拦着,一把抓着小猴子肉肥的手臂,寒着脸隐怒道:“不许胡闹了!” 小猴子一听,顿时那嘴巴爵得都能挂起酱油瓶子了! 玄烨却呵呵道:“没事!苏苏还不放心朕吗?!”说着,便在苏帘眼皮子底下,像扔沙包似的,把小猴子这个肉包给丢上了高空。 “嘎嘎嘎!!!”小猴子笑得活脱脱跟只鸭子似的,那叫一个扑棱着欢实。 苏帘的心几高几悬,要不然怕贸然冲上去阻拦反而危险,早就有所举动了。看着玄烨一口气扔了十几下子,方才停了下来,苏帘立刻上去一把那沉甸甸的肉包给抢了过来,将儿子撩在地上,然后给玄烨甩了一个瞪眼。 玄烨深喘了两口气,笑道:“看着才一丁点大,没想到还挺沉的!” 苏帘道:“眼看就两周岁了,能不沉吗?你瞧他胖滚滚的样子,平日就能吃得很,只怕少说都有三十斤重了呢!” 玄烨连连点头,“贪吃贪长是好事!”于是摸了摸儿子的脑门,道:“乖乖回自己屋睡,晚上不许闹了。” 小猴子玩足了,自然格外乖巧,他小鸡啄米一般点头不迭:“我很乖!阿玛一来,额娘就让给阿玛。但是!!!”小猴子伸出他肉呼呼的五指山,无比郑重地提醒玄烨道:“五个弟弟,阿玛欠我的!” 苏帘捂脸,凸!怎么还没忘了这茬子事儿啊! 玄烨却依旧是信心十足的模样,拍了拍儿子肉呼呼的腮帮子,道:“会还你的!乖乖去睡觉吧!” 哆哆哆,小猴子撒丫子扯着小短腿便没了影。 儿子一走,玄烨立刻没了正经,连看向苏帘的目光都是热烫的……这床第之间的造人运动,自然是吱吱呀呀,上好的檀木拔步床都为之伴奏了。 冰消雪融,春去夏来,让苏帘高兴的是,因为德妃胎相才刚产下玄烨的第七女,正在坐月子,故而不敢舟车劳顿前来,因玄烨只顺手带了几个位份最低的答应伴驾,而且一到行宫,就把那几个答应都给拘在西园的松风馆,无诏不得外出半步,避免了一切给苏帘添堵的可能性。 澹宁殿繁花似锦而开,揖香入殿,风轮送来凉风习习,苏帘穿着凉爽的软烟罗裙并对襟散花绫小袄,腰系卷云宫绦,梳着倭堕髻,斜插玉燕钗,一身家常打扮,嘴里却忙活着吩咐:“前儿不是送来几盒燕窝吗?都给添上!还有那绸缎,别放那些厚实的妆花罗!还有那阿胶包上二斤,还有还有那个——” 一通吩咐,才回身对玄烨道:“我大嫂有了身子了,正是吃什么吐什么的时候,就跟我当初刚怀上小猴子的时候差不多!可得好好补养着,更得多叫我大哥多陪陪她才稳妥!” 玄烨撇撇嘴,一脸不满:“有那个闲工夫,多放点在自己身上!”说着,一把拉了苏帘自己大腿上,便不规矩地“上下其手”。 “别闹!”苏帘莞尔一笑,妩媚生姿,这样的反应,生生被玄烨看做是欲拒还迎了。 玄烨歪心思上来,可不管是否是青天白日,凑上来便是又揉又亲的,苏帘却笑盈盈如数推开了亲近,团扇半遮俏脸,嘤咛道:“我月事……迟了四日了。” 玄烨一愣,旋即狂喜:“可是有了?!” 苏帘眨了眨笑意灵动的眼,又沉吟片刻,摇着螓首道:“倒还不敢确定,昨儿刘院判来请平安脉,只说有可能是喜,只是可能月份太浅,故而诊不出来,还需等些日子,若月事一直不来,便差不离了。” 玄烨伸手无比轻柔地抚摸着苏帘平坦的小肚子,眼中却是笃定之色:“一定是!一定是!!” “我的月事虽说素来都极准……但是如今只迟了四日,是否有孕,只能说五五之数吧。”苏帘说出了一个保险的预测,当初第一次怀孕,什么也不懂,又加上心情烦躁,连月事迟了那么久都不晓得。如今叶嬷嬷专门叫绣楼打理苏帘月事期间一切用物和饮食注意事项,一旦迟了,那丫头欢喜得眉飞色舞。 不过玄烨已经沉浸在兴奋中了,他可不觉得是五五之数,而是十拿十稳的事儿了!! 不过苏帘的肚子并没有辜负他的期待,月事一日日都没有丝毫驾到的迹象,直到小半个月之后,刘昕照例来请三日一次的平安脉,方才绿着胡须问道:“娘娘进来胃口如何,可以不适之处?” 苏帘摇头,“这个倒是没有,反而胃口比以前更好一些了。”这点也是苏帘疑惑的地方,怎么跟上回怀孕不一样啊? 刘昕笑眯眯道:“恭喜皇上、恭喜娘娘,这是喜脉无疑了!” 玄烨一听,立刻哈哈大笑道:“好!赏!” 苏帘疑惑地道:“不是通常都会孕吐吗?”怎么这会丝毫没有吐的迹象呀? 旁边康广平康太医解释道:“回娘娘的话,孕吐也是因人而异、因时而异的!娘娘腹中怀有龙胎,脉象已经十分明显。如今胃口大开,正是因为腹中胎儿所需之故,反而若是像上次那样反应剧烈,反而不稳妥呢。” 苏帘听了,方才安心了三分。看样子肚子里这个孩子比小猴子乖呀!暗暗一想,好像有一种说法小孩子里头女孩比男孩乖巧,而妇人怀孕期间也是怀女儿会比怀儿子更轻松。心想着,难道这一胎是个乖乖小公主?苏帘这个做娘的自是欢喜的,但是看到那个严重重男轻女的爹,就一阵烦忧。 小猴子被乳母抱着进来,七手八脚爬上榻,柔软的小脸蛋在苏帘肚子上蹭了二下,满是期盼地眨着黑漆漆的眼珠,歪着脑袋问:“这里真的有弟弟吗?” 苏帘不禁莞尔,有小猴子在,心情总会好上许多,孩子或许天生都是开心果吧。 玄烨大手落在小猴子额头上,慈爱地抚摸着道:“等明年春天,胤祚便要多个弟弟了。” “或许是个妹妹吧……”苏帘顺手拉了一个木棉芯儿的果绿色连绵绣了九桃的引枕斜靠着,吃着小案几上精致的翠玉豆糕,闲闲道。这次怀孕,比怀小猴子的时候要轻松些,苏帘总想着,应该是个粉雕玉琢的贴心小棉袄。 “妹妹?”小猴子咬着手指头,一副犯了难的样子。 苏帘抿嘴道:“就像你五婶母的六妹妹和七妹妹那样的,白白的、软软的、香香的。”纳喇福晋的一双女儿,苏帘见过二回,都长得明眸嘴唇,无不肖似她们那容颜姝丽的额娘,都是美人坯子,性子虽不及保泰活泼,却也十分可人疼。 “小猴子,你是要弟弟呢,还是要妹妹呢?”苏帘笑颜婉婉,声若潺溪地问。 “唔——”小猴子眼珠子不停地打着转,思考中为难,一张白胖的包子脸都满是褶了。 苏帘忍俊不禁,对于才三岁的儿子来说,这的确是一个难以抉择的选择题。玄烨亦忍不住哈哈大笑,这一笑倒是叫贪心的小猴子下了决心,他嘟着小嘴儿,扯着软绵清脆的嗓音问道:“不能都要吗?” 稚子之言,哪怕再荒诞不羁,也只会叫人笑得开怀。 玄烨脸上透着笑意:“若这一胎是个公主也无妨!苏苏你没有看过,德妃生的小公主极为可爱,落地便有一头乌黑的柔发,性子也极乖巧!” 瞧这样子,德妃虽然这回只生了个公主,但好像更入玄烨的眼缘了,毕竟如今玄烨都有八个儿子了,女儿才四个,物以稀贵贵,儿女上也是如此。前头几个公主都乖巧娴雅,比起那一流串上正是调皮捣蛋年岁的儿子们,玄烨大约是觉得女儿也不错吧。毕竟现在他的子嗣已经不少了,早已不是前些年为膝下稀薄而担忧的模样了。 “苏苏生的女儿,一定即漂亮又可人!”玄烨眉眼透着涓涓的柔意。RS 第二十二章、夭折 午后的时光,悠闲静雅,外头蝉儿有一搭没一搭的叫嚷,室内却是凉气细细,浑然不似入夏时光,苏帘手中的团扇亦不过是点缀之物。 玄烨叫人将折子都送到了澹宁殿,便在苏帘视线范围之内设一方檀木书案,并文房四宝之物,低头专心地批阅奏折。 苏帘坐在昼榻上,依偎着一个软绵的靠背,手里拿着一本《三字经》,腿上坐着个肉球,一字一句地教他识字。 小猴子的记性其实极好,只不过这个年岁的孩子好动爱玩,没什么耐性可言,苏帘便狡黠地威胁说:“若不好好学,就不给你桃子吃了!”说的自然是桃源世界里的水蜜桃。 小猴子顿时只能灰溜溜乖乖窝在苏帘腿上不动弹了。 玄烨停下笔,道:“也别太拘着他了,胤祚才三岁呢。保清是六岁方才入读呢!” 三岁是虚岁,实算的话才不过两岁多一点而已,苏帘却道:“小猴子太皮了,我就是怕他入读之后跟不上先生的进程。”毕竟,苏帘虽然能亲自抚养儿子,但也只能留到六岁而已,她着实太宠溺这这个孩子了,免不了担忧他入读之后还是我行我素,所以要趁早板正了他的性子才是。 玄烨在小猴子哀求的目光中置之一笑,不再帮他了。小猴子见状,顿时欲哭无泪,呜呜,连阿玛也不疼偶了! 傍晚时分,刚用过了晚膳,打发小猴子早早回房睡,苏帘也换上了睡衣,逗弄着脚下懒洋洋的团子玩,正是心情颇为不错的时候,便见魏珠急急忙忙跑进来,跪奏道:“皇上,永和宫传信来。说小公主突发高热!” “好端端的怎么会发热?!”玄烨一听,顿时撂下手里的一卷史书,眉头急拧,在内殿中焦急地来回踱步。怒目吩咐:“叫太医仔细诊治,若是有差池,朕要了他们的脑袋!” “嗻!”魏珠连忙应下,急忙起身欲传口谕回去。 “等等——”玄烨急忙唤住,道:“告诉德妃,小公主许她亲自抚养长大,叫她安心照顾着!” 阿哥有不能养在生母膝下的规矩,但若是公主就全看皇帝的心意了,如此许下承诺,德妃想必会高兴吧?苏帘暗暗想着。 小公主这番发热。到底还是冲散了苏帘又要为人母亲的喜悦,固然这个时代婴儿夭折的概率比较高,但是皇宫里有着最医术最高明的太医,却还是不能叫阿哥公主少夭折一些,内中的龃龉。可想而知。 苏帘不禁想起,德妃是封妃之后才爆出有孕的,而且是三个月的身孕了。三个月……月事停了那么久,以乌雅氏的聪明,她显然不可能不晓得自己有孕了。但是却隐瞒了下来,为了二十年腊月的晋封不受到拖延,因为迟则生变。只是封妃大礼。繁琐而劳累,尤其是对月份尚浅的女人来说,无疑是沉沉打击。但是德妃选择了位份,去赌自己的身子扛得住,去赌自己肚子里的孩子保得住! 一啄一饮,自有定律。 一因一果。自有伏笔。 八月初,小公主殇了…… 玄烨身在行宫,听到小公主夭折的消息,整个人都沉顿了五分,整日里都难得见笑颜。这个女儿。终究是为他所喜爱的,却这么快便夭亡了,他深知来不及回宫看一眼,便离开了这个世界。 只因小公主尚未取名,更尚未入齿序的,照祖制,幼子夭折是不孝,丧礼不能大办,故只一口小小的金丝楠木棺材,并一些随身用物,便葬入了皇家陵园。 “苏苏,你与朕的孩儿,都会好好的。”玄烨许是看到苏帘的哀愁,咽下喉头的哽咽,转而软下声音安慰道。 苏帘侧坐在榻上,隽秀的蛾眉上不经意间便染了愁云,大概是孕中多思的缘故,总是爱想着想那。德妃是德妃,她是她,人若痴心贪图过多荣华位分,最后自会失去更多!知足方能长乐,她只愿自己和孩子都平平安安。 略平复了心绪,方才微微笑对玄烨:“我没事,只是最近身子有些犯懒罢了。”肚子里这个孩子虽然极乖,但是三个多月的胎了,难免倦怠。抬头去看玄烨,他的眼睛亦是沉痛的……虽然只是个他还未投注太多心血与感情就夭折了的女儿,但终究是他的孩子,他如何能不伤心呢? 德妃这个小公主排序为皇七女,玄烨七个女儿,如今却只活下了三个,尚不到一半…… 一时间,苏帘不晓得如何去安慰她,只低头依在他胸口,听着那颗平常搏动得有些快的心脏,纵然他十分擅长掩藏自己的情绪,一个孩子又没了,心头想必是在隐隐作痛吧? 德妃固然有几分咎由自取,但是那个孩子……终究是可怜人。 良久,玄烨方才长长吐出一口气:“朕的儿女,为什么那么多都活不下来……” 苏帘心中一颤,是啊,为什么那么多都活不下来?她也正是害怕自己的孩子在内宫无法活下来,才避居畅春园,竭尽全力远离那个地方。 旋即,玄烨薄怒道:“是德妃福薄,才连累了朕的女儿!” 苏帘不由愣住了,德妃……固然有些许她的过失,但若将小公主的夭折尽数归咎与她的身上,未免太过凉薄。乌雅氏想必不过自诩身子康健,才为晋位之礼而隐瞒,而后胎相一直不稳当,也未必全然是她强撑着行册封礼的缘故,其中还指不定有没有人伸了不该伸的手。终究,小公主没了,对她也是极大的打击,而这个时候玄烨却怪她福薄…… 玄烨似乎找到了发泄口,连连道:“必定是她福薄!!是朕不该封她为妃!是她出身低微,受不得这样大的福气!否则怎么养在佟氏宫中的胤禛就好好端端的,偏朕刚许了叫她养育,小公主没过多久便夭折了!” “玄烨!!”苏帘突然开口打断他的话,“别说这样的话!我从不信福气一说,那根本就是无稽之谈!何况宫里夭折了的孩子又不止小公主一个,荣妃生的阿哥夭了三个、惠妃早年也夭折一个儿子、甚至连仁孝皇后的第一子承祜阿哥也是早早没了的!难道她们也都福薄吗?若是如此,宫里还有几个福厚的?!” “朕……”玄烨一时间顿挫无言,纵然德妃百般端庄、礼仪周全,他心中依然泯灭不了那份偏见,尤其是在小公主夭折的时候,那偏见便一瞬间被放大了。 苏帘哀沉着脸道:“何况你说德妃出身低微,那么我——有比她好到哪儿去?”纵然抬了旗,也改变不了乌苏里氏曾经是内务府包衣出身,更改变不了她曾经是佟皇贵妃宫的二等宫女乃至后来的景仁宫后殿答应。 “苏苏,朕不是那个意思。”玄烨脸上含了二分愧色,急忙道。 “我知道……”苏帘靠在他怀中,语气渐渐柔婉,“我知道你只是太伤心,只是何苦迁怒可怜人呢?德妃失了自己的骨肉,现在没人比她更伤心难过。” “莫要提她了。”玄烨沉声道。 苏帘一愣,抬头看向玄烨眼中那隐隐透出的厌恶之色,不由心底一凉,玄烨却道:“纵然不是她福薄,也是她的过失!乌雅氏偏生在封妃之后才被诊出有孕,莫非之前去请平安脉的太医都是庸医吗?!!” 玄烨的愤怒,隐隐若雷霆,苏帘一时间哑口无言。那突然爆出的三个月身孕,玄烨如何能不生疑呢? 只是……当初,乌雅氏有孕,玄烨是十分高兴的吧,乌雅氏生了小公主,玄烨更加高兴,如今小公主没了,便只是乌雅氏一人的过错了。 玄烨的心——并没有将乌雅氏白放进去,这一点苏帘不知该不该高兴。她并不喜欢与玄烨提及宫里的那些女人,是因为她也会嫉妒在紫禁城里有得宠的嫔妃,更因为玄烨今儿宠着这个,明儿便有厌嫌上了。譬如德妃,纵然八面玲珑,竭力周旋于后宫,还是免不了被玄烨嫌弃出身。苏帘心中也隐隐担忧,如今玄烨喜欢她,自然觉得她处处都好,若是有一日也不喜欢她了,是否也会嫌弃她包衣奴才的出身呢? 心有郁结,相处自然也不及以往那般如鱼得水。 过了几日,玄烨忽的有了疏远苏帘的举动,他没有继续在澹宁殿批折子,甚至晚上都过来得很晚,往往是苏帘都入睡了,他才来,第二日苏帘尚未醒来,他便早早去九经三事殿御门听政了。 起初苏帘还以为他是前朝事忙,才会如此,细细一打听,才晓得原来并非如此!听小凌子打听来的消息,玄烨每日白天闲着没事就常出来溜达,却不往澹宁殿这边来!! 这一日晌午,小凌子回来禀报道:“娘娘,皇上说午膳已经在春晖殿用过了,所以就不过来了。” 苏帘差点没把象牙银箸给撂了,闹不懂他又在搞什么,难道就因为她随口替德妃说了两句话,他就不乐意了?莫名其妙……她已经低声下气派了人去请了,可是一连三番五次都以各种理由拒绝。掰着手指头数了数,竟然已经四五日没正经和他说过一句话了。 他不来,苏帘白天里也得给自己找点事儿做,除了教导小猴子,也长长出去散步,也稍稍放松些心情。即是散步,便没有叫肩舆,只预备了方伞等遮阳之物、两只银杌子,并一些消暑的茶点。RP 第二十三章、妒火 尤其清晨凉爽,水汽氤氲,苏帘牵着小猴子软软的温温的小手,苏帘脚下步履徐徐。兰藻湖之西侧,是一片盛开的紫薇林,细长支条纤长如柳,满枝都是紫红团簇密布,扶苏葱郁,风过摇曳,清香流转,在钟鸣富贵之地,这样大红大紫炫丽灼开的花儿的确最合时宜。绿叶下成幄,紫花纷若铺,那如晚霞一般的光华,绝胜夭桃。 在此时节,金桂未开,百花已谢,唯这紫薇,独占芳菲当夏景。 红花绿叶交错间,依稀见前头有明黄色的华盖与双龙黄团扇等仪仗,小猴子歪着脑袋苏帘问:“额娘,那是……阿玛吗?” 苏帘不由顿足,忽然想到这里是兰藻湖附近,若是被玄烨看到,肯定又要怪责。之前可是被他连连叮咛、百般嘱咐不许靠近湖水边!苏帘尴尬地笑了笑,弯腰对着儿子嘘了一声,小声地哄道:“咱们回去吃点心好吗?” 一听说“点心”二字,小猴子顿时笑眯眯了眼睛,小嘴儿裂开,重重点头道:“好!”——只要有好吃的点心,小猴子自然就把他阿玛给抛在脑后了。 苏帘才刚转了身,便听见玄烨只有对着她的时候才有的温柔语调,他清声徐徐,宛若春风问:“你……叫什么名字?” 随即便有一个宛若莺啼、恰似黄莺婉转而又带着娇柔羞涩的女子的嫩声:“回皇上话,奴才姓常佳氏,名叫‘菱华’。” 苏帘脸上一白,心口如被揪了一下!停顿片刻,松开了牵着小猴子的那只手,忙小心翼翼上前几步,拨开身前那繁花如锦的紫薇花枝,便看到一个穿着品绿色宫装的宫女,她身形纤细窈窕。姣好的面颊迎着初阳,染了一层薄薄的酒晕羞色,纤纤双手若柔荑,执着一大捧盛开的紫薇花。正合她的娇颜。 “菱华?”玄烨地负手而立,脸上含着几分饶有兴味的神情。 那唤作菱华的宫女脸蛋更加红意翻涌,万分羞怯地道:“就是……‘激水推移,外发芙蓉菱华’的‘菱华’。” 玄烨微微惊讶,目光盯着那娇俏的眉梢眼角上,道:“哦,是——司马迁的赋。”说着,目光渐渐移至那嫣然如夏花灼灼的脸蛋上。 菱华笑靥荡漾,樱唇婉转道:“是,正是司马相如的《子虚赋》。” 玄烨点头道:“没想到宫女之中。竟然也有熟通词赋之人!” 那菱华连忙蹲身万福,怯声道:“奴才只是略识得些字罢了!苏娘娘才是精通诗词歌赋之人。”话是自谦而怯懦的,微翘的眼角却不经意间流散出三分野心勃勃。 苏帘一时间气结,好啊,怪不得不来澹宁殿。原来不是跟他闹别扭了,而是有了新欢了!!说什么不会在园子里召幸旁人,一转眼便忘在脑后了,苏帘肚子里火气上窜,扭头便要走。 小猴子却亮晶晶着双眼,欢喜地飞窜了过去,边跑边招手:“阿玛!阿玛——”照常撒娇地保住玄烨的大腿。用自己欢快的小脸蹭着卖萌。 玄烨却登时沉下脸来:“不好好呆在澹宁殿,跑来这里做什么?!” 小猴子极少见自己的阿玛这般发怒的表情,立刻触电似的松了手,一双眼睛顿时蓄满了泪水,抽噎了起来。 苏帘气得火气攒动,好啊。被儿子看到你调戏宫女,才恼羞成怒了是吧?于是,苏帘大踏步跑上前来,一把将小猴子抱了起来,小猴子到了额娘怀里。倍加觉得委屈,立刻哇一声嚎哭起来:“阿玛好凶!!哇哇——” 玄烨见到苏帘冒了出来,先是一愣,随即脸色抑郁地道:“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苏帘看了一眼旁边那娇怯怯的小宫女,才十三四岁,一水的青嫩,不由妒火翻涌,嘴里出来的话自然就满是刺儿:“不好意思,打扰您郎情妾意了!!” 话刚落音,俏宫女菱华噗通便软了膝盖跪在地上,“娘娘,奴才没有……奴才只是和皇上说了两句话儿!”说着,便胆怯地小身子簌簌发抖,眼中泪珠晶莹,便滚落了下来,当真是梨花带雨,楚楚生姿。 苏帘顿时胃中一阵犯恶,连忙咬唇压下恶心,一手轻轻抚着小猴子的后背哄着,一边冷声道:“装模作样给谁看?!好像我欺负了你似的!若是你没有心存什么龌龊心思,何必怕成这个样子!” “苏苏!!”玄烨立刻寒着声音喝止,“不要无理取闹了!” 苏帘闻声,顿时心头如被刺了一下,无理取闹?在玄烨眼中,她竟成了无理取闹了吗?!或许吧,她的性子,本就是肚子里藏不住话的人,若是叫她学宫里那些嫔妃贤惠温柔的作态,还不如死了痛快!! 苏帘咬牙咽下满腹的怒火,道:“您忙吧,我回了!” 刚转了身,玄烨却几个大踏步上前,一把捉住苏帘的手腕,怒不可遏地道:“你这个女人!!醋劲儿未免也太大了些!” 苏帘哼了一声道:“我从来都是这样儿的!您要是嫌我醋劲儿大,去找那醋劲儿小的,去找那没醋劲儿的!何苦这般犯贱?!”她若是火气掀上来,嘴巴那叫一个尖刻!她才不管眼前的人是谁,什么话难听专捡着说。 “你!!——”玄烨气得一张脸都涨红了。 苏帘嗤地冷笑道:“恼羞成怒了?!您要是想换了新鲜口味,就不能找个屋里的地儿,非得寻个繁花似锦紫薇丛,玩花前月下呀?!您还真有情调啊!” “只不过,您要吃新鲜,能不能寻给年岁成熟点的?别总找那些个比自己闺女都大不了几岁的!恭亲王送进宫给您做养女的公主今年都十二岁了吧?!老牛吃嫩草,您也下得去那个口!!”玄烨今年都二十九了,转年三十而立了,居然还那么花心,什么玩意儿?!! 玄烨的脸已然是紫青中渐渐发乌黑了,他骤然厉吼一句:“住口!!你胡说八道什么??!朕、朕只不过问了她两句话罢了!!” 苏帘被他的声音震得耳朵发麻,被他的手攥住的左手手腕隐隐咯咯作痛,急忙用力将手拽了回来,“那您继续问话,我不打扰了!!” 才刚挣脱了玄烨,便被一双藕臂搂住了双腿,便是那叫做菱华的俏宫女了,她两行清泪滚滚顺着娇嫩如玉的脸蛋滑下,“娘娘!求您千万别误会,奴才绝对没有勾引皇上!” 当初的卫氏也是如此,怎么就偏爱拽着人不放呢? “松手!!”苏帘恨恨吼道,明明只是个年纪轻轻的丫头,居然有那么大力气,害得她竟然动弹不得。 菱华一边盈盈啜泣一边满是委屈之色:“皇上心中从来都只有娘娘您一人啊!奴才纵然心有仰慕,也绝不敢存了不该有的心思啊!” 仰慕?!苏帘鼻子都气歪了,仰慕一个跟你爹差不多岁数的男人吗?!亏你这种话还能说得出口!!苏帘抑制不住胃中翻涌,怎么她怀孕,总少不了这种事儿啊!当年一个卫氏,如今这个菱华更是丝毫不逊色! “奴才能和皇上论二句词赋,已经心满意足了!奴才可以诅咒发誓,绝不敢痴心妄想旁的!”菱华檀口连珠,哀戚戚地道。 为什么这个世界上总不乏奇葩,而且奇葩都爱出现在她面前?!苏帘用力地扯着,趁着她卖力发挥影帝级别演技的时候,急忙用力挣脱,可是忽然间,菱华骤然松了手臂,苏帘一时不防,怀里又抱着沉甸甸的小猴子,身子噗通便摔在草地上。 菱华“啊——”一声尖锐惊呼,顿时小脸惨白没有人色,“娘娘!!” “苏苏——”玄烨原本是怒意难消,可一看到苏帘倒地,便顾不得许多,急忙冲将上来。只因菱华挡在中间,玄烨一把抓着她的肩膀便推将开来,他无名指上鸽血红的宝石的尖生生滑过菱华白皙如菱角肉的脸蛋,一条斜贯的血痕便刺目涌出串串血珠子。 “苏苏!”玄烨一把揪起只会趴在苏帘肚子上哇哇大哭的儿子,将躺倒在草地上的苏帘一把横抱了起来。 苏帘一手捂着隐隐作痛的肚子,脸色有些发白,听着小猴子哭得厉害,急忙道:“小猴子、小猴子怎么了??” 玄烨看了一眼哭得嗓门大的儿子,立刻呵道:“闭嘴!!!” 这一雷霆之声,吓得小猴子生生把哭声给憋了回去,只低低抽噎着掉泪。玄烨怒得额头青筋暴起:“你知不知道自己压着额娘肚子里的弟弟了?!还敢哭?!” 苏帘忙揪着玄烨的绣着云龙纹的衣袍,苍白着脸色道:“我没事……别吓他。”小猴子那么小,什么都不懂,何况是她双手紧抱着不肯松手叫小猴子摔着的。 玄烨冷哼一声,立刻唤道:“魏珠,马上传太医去澹宁殿!!” 不远处守候着的乳母太监这才七手八脚上前来,抱起掉金豆子的六阿哥,忙跟在皇帝身后,低头一语不发,只有那个晕在地上菱华,满早就没人在意她如何了。RP 第二十四章、卧床养胎 澹宁殿中,好一阵子焦躁,待到刘院判诊过后,道:“娘娘动了胎气,但好在一直保养得宜,并无大碍。但为保万全,接下来的日子还是卧床静养为宜。奴才再给娘娘开一剂保胎的药,早晚各服用一次,想必胎相很快就会平稳下来。” 苏帘听了太医的话,方才安了心,原本还心想着,要不要进桃源世界吃一颗仙桃保胎,如今看来,暂且不用着急了。幸好那草地还算柔软,摔一下并不十分妨碍。那仙桃,还是等待快临盆的时候吃吧,才三个多月的,胎儿的吸收能力想必不是很强,等大一些,想必更管用,对于生产也是大有好处的。 玄烨一颗悬着的心也终于放了下来,忍不住又虎着脸道:“之前答允了朕不去危险的地方,怎么就又跑去兰藻湖边儿了?!” 苏帘醋意横飞地道:“你就是觉得我不会去湖边危险的地方,才放心大胆地在哪儿偷情吧?!” 玄烨的脸又青了三分,怒冲冲地使劲戳了戳苏帘光洁如玉的脑门子:“你还讲不讲道理了?朕只不过跟个宫女说二句话,你就醋成这样?!” “我……”莫非真是她太多心了?那个叫菱华的必然是有那个心思的,但是玄烨怕是未必,毕竟看宫里多是成熟艳丽的嫔妃比较得宠,那样的小青涩,应该不怎么对玄烨胃口吧? “那你也不能那么吼我,还把我的手腕掐成这个样子!”说着,苏帘撸起自己的左袖子,露出布满青紫印痕的的皓腕,她本就肌肤白如羊脂,那痕迹就格外触目明显了。 玄烨不由气性被湮灭了,连忙执着苏帘的柔荑,满是心疼的道:“怎么会这么严重,朕、朕也没用多少力气呀!”急忙吩咐道:“快把那白玉祛痕膏拿来!” 看玄烨如此殷切关怀的样子。苏帘不由半疑心地问道:“你真没那个心?” 玄烨不由气结,忍不住吼叫道:“朕若有那个心,这回又不是没带嫔妃,用得着随手抓一个来吗?!” 苏帘被他吼了一脸唾沫星子。他这般歇斯底里,大约是真没动花花肠子吧?苏帘随即笑了,不经意却瞥见了玄烨袖子上那一串殷红的血迹,她急忙拉了过来瞧:“怎么这么多血?你受伤了吗?!” 玄烨一愣,看了一眼自己的袖子,连手背上都有一串血迹,而那戒指上镶嵌的红钻仿佛愈发嫣红了,“朕没受伤……是旁人的血。” 苏帘急忙忙翻起他的马蹄袖,仔仔细细检查了一通,确定的确没有伤口。这才安心。玄烨思忖了一会儿道:“朕去扶你的时候,顺手推倒了那个小宫女,好像划破了她的脸蛋。” 苏帘眨眨眼,划破了她的脸蛋?这么多血……看样子那个叫菱华的宫女是毁容喽!苏帘心里的小恶魔正在欢喜地跳着舞,恨不得飞出来似的。活该。不作死就不会死!(你也是个作死的!) 嘴巴上却惋惜地道:“可怜了那么一张俏脸了,你就不觉得可惜?” “你呀!醋劲儿还没消吗?”玄烨拧了拧苏帘的脸颊打趣道,“朕这些年但凡来行宫,可曾有一次召幸过旁人?你这只小醋坛子!就这般信不过朕吗?” 苏帘有些不好意思,忸怩着道:“谁叫你好几天都不搭理我!” “朕……”玄烨一时间哑口无言。 苏帘顶着他那张变幻莫测的脸,愈发狐疑,玄烨无奈地长叹了一口气:“的确是有件事。朕不知该如何开口。” 见他表情有些不太对劲,苏帘不由屏住了神,竖起耳朵听着。 “宁寿宫快要落成了。” 苏帘一愣:“这是好事呀!到时候择吉日,请太后住进去不就成了?”太后可早盼着从寿康宫搬出去了,如今她心愿得偿,想必正是高兴着呢。 “的确是好事。估摸着时日,在十月前就能竣工了,剩余的宁寿花园工程以后载徐徐进展也就是了。”玄烨眉头却一直没有舒展开来,“只不过太后的意思是,正赶上十月初三是她的千秋寿辰。双喜临门,想叫你也回宫列席寿宴。” 苏帘沉默住了,玄烨叹道:“朕知道你不愿回宫,如今又怀着身子,朕也不愿意你舟车劳顿。但是太后却说,等到了十月,你的胎也早已稳固了,有喜事沾一沾是好事。可是如今你又动了胎气……” 苏帘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小腹,万事自然是孩子重要,只是太后的颜面又岂可轻易驳了?何况宫中太皇太后不再计较她的得宠,不再为难她,这都是太后美言的结果。如今太后想在过寿辰的时候苏帘列席庆贺,又不是什么过分的要求。连玄烨都不好回绝,何况是她呢? 身侧的琉璃束腰小案上,粉彩天球瓶中一束浅紫的玉簪袅娜舒展,馥香优雅地弥漫着,这是澹宁殿前花园中最后一束紫玉簪了,明日谢了,便没有了。苏帘深处不染蔻丹的素手,轻轻拂过那斜依着滴翠般心形玉簪叶的花骨朵,手沾几许温温的茶水滴在上头,仿佛清晨的露珠,平添了几分娇媚。 “到时候,我回去就是了。反正又不是头一次回宫了!”苏帘忽的莞尔笑着,语气故作轻松。的确不是第一次回宫了,但却是第一次要怀着身孕回宫庆寿,只怕又不知要招惹多少嫉妒了。罢了罢了,她想要宠爱,就免不了各种各样的嫉妒,谁叫她的男人是公用的呢?谁叫他的男人是执掌天下的帝王呢?单单是这个身份,就少不了三宫六院,更少不得无数妙龄女子前仆后继。那个菱华不就是前赴后继者之一吗,只可惜做了扑火的飞蛾,一张最引以为傲的脸蛋都毁了。 卧床养胎的日子是无聊的,叶嬷嬷捧了她最爱吃的菊花佛手酥上来,道:“娘娘,按照您的吩咐那个姓常佳氏的宫女,已经撵回内务府了。” “嗯——”苏帘嘴里嚼着可口的点心道,“前头有秋怜、点翠的例子在,居然还有人冒出来!”点翠的死,苏帘是在生了小猴子之后才晓得的,彼时她满心都在自己的孩子身上,只稍稍哀叹两句罢了。 叶嬷嬷语气带着讽刺道:“娘娘忘了,常佳氏一族,那可是内务府包衣世家!教导出来的女儿,都是读书识字的,哪里是进宫做奴才的?分明就是冲着皇上来的!” “包衣世家?”苏帘一愣,一瞬间想起来了,的确,正黄旗的包衣如今已经初步成形了几个颇有势力的世家,德妃的乌雅氏算其一,另外还是常佳氏、徐佳氏、松吉氏三姓,合称为内务府四大满人世家,另外还有汉包衣四家:高氏、刘氏、金氏、沈氏,只不过还不甚成气候。 叶嬷嬷愈发冷刻地道:“不过是瞧着德娘娘封妃,举族荣耀,看着眼馋罢了!原本乌雅氏一族只不过是内务府的中等世家,根本不能与常佳氏、徐佳氏和松吉氏三家相提并论。只不过德娘娘一风光,她的父兄自然跟着水涨船高,也就成了内务府满四大家族之一了!” “可是皇上并没有刻意提携德妃的父兄呀!”苏帘随口问道。 叶嬷嬷笑了:“哪里用得着皇上提携?乌雅家有了德妃娘娘,谁敢不给他们三分脸面?连内务府总管都客客气气着呢!但凡是内务府辖下七司三院里的职务,谁不得任由他们一路升迁?” 苏帘暗暗点头,原来位份尊荣了,有这么大的好处,怪不得德妃那样孜孜以求呢!什么都不需要做,就无形之间为自己的家族在内务府的兴盛开辟了一条光明大道!也难怪其他几个包衣世家看着眼热,想法设法要把自己家族的姑娘往玄烨龙床上塞了! 叶嬷嬷呵呵笑着,“皇上真正用心提携的,也就只有娘娘的父兄家族而已!连佟皇贵妃的母家都还不曾抬旗呢,您的家族却先一步入了满军旗!您的兄弟,一个在步军营、一个在御前做侍卫,那颗都是炙手可热的位置呀!那步军营,管着整个皇城的安危,凡是里头中等以上的官职,都是皇上亲笔任命,非得是皇上最信任的人才成!而御前侍卫就更不用说了,谁不知道连宗室子弟也都想着在御前听候差遣呢!无他,内廷近御之臣只要得了皇上青眼,害怕日后不发达吗?” 苏帘听了,暗叹玄烨的用心良苦,虽则阿克敦和阿林都是中低等的官职,但是却都是要紧的职位!何况,年纪轻轻的人,不都是从低品级起步的吗?那些入阁拜相的,虽不说白发苍苍,起码也是人到中年了!年轻人,起步低一些也是好事,奠定好了根基,日后的路才会更稳当畅通。 比起家族光耀,苏帘更在意“稳当”二字,若是乍然起得太高,一则为人妒忌,二则只怕他们也会生了骄奢得意之心,早晚会登高跌重。好在大哥阿克敦是个稳重的人,阿林虽然机灵,却也随着长大处事愈发圆滑,想到这些,苏帘也就安心了。RP 第二十五章、教子 用过早膳,又捏着鼻子喝了苦涩的药汁,苏帘感觉舌头都要麻了。 绣屏忙端上来一碟酸甜可口的蜜饯葡萄给她压压味儿,一边轻轻又拍着她的后脊,柔声道:“娘娘,这药虽苦,安胎却是极好的。” 良药苦口利于病,这点道理苏帘还是懂的,就算肠胃再抗拒,为了安胎,她也会喝下去的。刚搁下了药碗,乳母马吉特氏等人便抱着小猴子来她房中请安了。 因苏帘胎相不稳,小猴子又被玄烨怒斥过,故而现在小小的人儿都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全然不似往日活泼爱玩闹,苏帘看了不忍,连忙招手叫他到身边来。 小猴子扭结着一张包子脸踱步过来,满是颤颤的眼睛直勾勾望着苏帘:“额娘还好吧?” 苏帘轻轻抚摸着他的额头,柔声道:“额娘没事,躺几日就好了。” “那妹妹没事吧?”小猴子软软地问,眼睛里满是担忧与愧疚之色。 苏帘拉了他柔软的小手放在自己的小腹上,安慰道:“你妹妹也没事。” 小猴子扭捏着道:“额娘,我不是故意压着妹妹的……”说着,一双眼睛里又蓄满了湿意。 “额娘当然知道你不是故意的!”苏帘温柔地道,那样的情形,太过突然,小猴子想必也吓着了吧? 小猴子嗫嚅道:“可是阿玛,他生气了——他好凶。” 苏帘笑道:“他就是个纸老虎,不用怕他!” “谁是纸老虎?——”珠帘被掀开,玄烨微眯着眼睛迈步进来了。 额……背后真是一句坏话都不能说人啊,苏帘急忙直起身子,玄烨却加快脚步近身上来,按住苏帘的肩膀:“好好躺着,不许乱动弹!” 苏帘讪讪笑了笑,“我已经没事了。”不由看了看床畔瑟缩的脚步,蠕动着远离玄烨的小猴子。 玄烨的目光顺着苏帘的眼神睨向那一声不吭,意图溜走的儿子,不由眉梢一扬,杵着一张脸问道:“知道错了吗?!” 小猴子忙不迭地点头。 苏帘伸手扯了扯玄烨的马蹄袖,道:“你别吓唬他了!小孩子都胆儿小!” 玄烨微微一哼:“胡闹的时候总是胆大,闯了祸了胆子才小!” 苏帘却宠溺地道:“那个孩子不是如此?慢慢教就是了。”小猴子固然有所缺陷,却也没必要这样严厉。苏帘一直对玄烨的鹰爸式教育颇有怨言。 玄烨伸手招了小猴子近身,语气放和蔼了三分道:“以后不许冲撞额娘的肚子,知道了吗?” 小猴子急忙点头,“我以后,要保护额娘!” 这清脆的话语,登时叫苏帘忍俊不禁了,小小的孩子,却说要保护她?好笑,却也不由地叫人心底里热热的,苏帘莞尔道:“好啊,你长大了来保护额娘。” 小猴子立刻来了信心,他紧攥着自己的肉呼呼的小拳头,重重点了脑袋。这一举动,连玄烨都被他给逗乐了,伸手揉了揉他的脑门子,问道:“你额娘教你 《三字经》背了几句了?” 小猴子想了想,伸出十根手指头,然后按下去两根,道:“八句!记住八句了!” 玄烨微微惊喜,道:“那背来听听!” “嗯!”小猴子郑重点头,活像个小大人,他学着玄烨负手而立的姿势,仰着脖子、抬着下巴,吐字清晰地念道:“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苟不教,性乃迁。教之道,贵以专。昔孟母,择邻处。子不学,断机杼。窦燕山,有义方。教五子,名俱扬。” 背完了之后,小猴子咧着嘴吧,一副求表扬的模样。 玄烨表情淡淡,问道:“知道是什么意思吗?” 小猴子那张包子脸顿时如霜打过的茄子,焉儿了,他道:“额娘没教过……” 玄烨眼角一睨,怡然调笑道:“苏苏该不会自己也不晓得什么意思吧?” 苏帘一听,登时恼羞了:“这种小儿科的东西,我怎么可能不晓得什么意思??!!”靠,别这么瞧不起人好不好?! 玄烨扬一扬眉道:“那你跟朕说,‘窦燕山,有义方’这句是什么意思。” 苏帘愣了愣,“额……那个窦燕山这个人很会教孩子?”——字面上应该是这个意思吧? “扑哧!”玄烨忍不住笑出声儿来,“罢了罢了,你没教胤祚含义就对了!免得越教越错!” 苏帘气鼓了脸,难道她解释错了?靠,三字经明明很浅显呀?她上辈子的确没学过倒是真的,这东西语文课本里又没有,她又不是学古文专业的,就算有点差错也是可以理解的好不好?用得着就住一点错处就这么毫不客气地嘲笑吗?! “阿玛,窦燕山,有义方,到底是什么意思呀?!”小猴子现在过了怕劲儿,看到他阿玛又是平常笑语和蔼的样子,便又腻味了上去。 玄烨扬了扬下巴道:“窦燕山,是指五代之时,燕山人士窦禹钧,此人教子有方,膝下五子皆科举题名。” 小猴子眨了眨眼睛:“那额娘刚才的解释是错的吗?” 玄烨看到苏帘那副沮丧的模样,便道:“倒也不能说是错的,燕山人窦禹钧,后人俗称为窦燕山,所以说窦燕山便是指窦禹钧。” 小猴子似懂非懂,茫然地点了点头,“那燕山是什么山呀?” “这个我知道!”苏帘立刻插口道,“燕山位于京畿北方,呈西北-东南走向,地势险峻,地理位置险要,是兵家必争之地!”侧脸看到玄烨微微惊讶的眼神,苏帘忍不住得意——老娘的地理学得还是很不错的! 小猴子又是似懂非懂的呆萌模样,他有问道:“那‘五代’又是什么?” 苏帘笑着道:“历史上统一的朝代从秦朝开始,往后是汉隋唐宋元明清。而五代就是处在唐宋之间的一个战乱时期,称之为五代十国!具体来说就是后梁、后唐、后晋、后汉与后周五个朝代。至于那个窦燕山是哪一朝的我就不晓得了!” 玄烨补充道:“是后晋人士。”然后瞥了苏帘一眼,“没想到苏苏懂得倒是不少。” “那是——”苏帘忍不住尾巴翘了起来。 玄烨立即泼冷水道:“可惜杂而不精!” 苏帘嘴角抽了抽,丫的,这厮太会打击人了!最擅长把人高高捧起来,然后狠狠摔下去!真奸诈!!不过玄烨的知识面之广阔,的确叫她惊讶,经史子集皆不在话下,而身为帝王的他,自然也懂得“以史为鉴”,所以历史了解细致通透。 玄烨在澹宁殿用了午膳方才离开,顺手捎带走了小猴子。阿林作为御前侍卫,此次也充作銮仪卫跟随来了园子,只不过畅春园行宫也是有前朝、后宫的区域划分的,凡是带把的男人,都一律严格禁止随意进入后宫区域,就算是巡视,也是定时定点,十人一组,类似澹宁殿一类的苑囿,莫说是进来了,靠近几步都不成!故而来了行宫这么久了,苏帘也只见着阿林两回而已,但是小猴子可以不受前朝、后殿区域的界限,随意来往,自然虽是都能去找他小舅舅玩。 苏帘并不阻拦,左右她需要静养,小猴子是男孩子,性子到底不容易长久安静,索性就让他跟着玄烨去前朝。因前朝范围,乳母、保姆、宫女都不能擅自步入,所以苏帘叫小凌子甄选了几个小太监跟随着,一个在澹宁殿侍弄花草多年、行事稳重的金四,再有已经在此伺候了三四年的旧人小伍子、小万子等几个机灵的。 一切妥当,苏帘躺下身来,正打算眯个午觉,却见叶嬷嬷打帘子进来,福身禀报道:“娘娘,缎库的掌事常嬷嬷求见。” 行宫缎库,掌管的是园子里一干太监、宫女、嬷嬷的四季衣物,直接听命于大总管张潜鳞。这些事儿,苏帘自然是不管,真有什么大事儿,张潜鳞自会禀报。苏帘直起身子,颇觉纳罕:“缎库出了什么事儿吗?” 叶嬷嬷笑道:“一切安好,并无大事。只不过这位常嬷嬷——姓常佳氏罢了!” 常佳氏?!是了,之前毁了容又被撵走的不就是常佳菱华吗?原来是一家子人,苏帘挑眉道:“是打了小的,老的要找上门来了吗?” 叶嬷嬷不禁笑中带着讽刺之意:“常嬷嬷虽则有些资历了,但是奴才就是奴才,哪儿有那个胆子?她是来赔罪的,已经跪在正殿外头台阶下了,说要跪到您肯见为止呢!” 苏帘嘴角一翘,勾起一抹冷笑:“合着,我是不见不成了?” 叶嬷嬷冷笑淡淡道:“娘娘若不想见,奴才这就叫小凌子把人叉出去,省得脏了咱们澹宁殿这个宝地儿!” 苏帘却来了几分兴致,侧脸道:“左右闲着无人,传她进来吧。” “嗻!”叶嬷嬷忙应了一声,走出几步,便吩咐螺玳去把人传唤进来,她自己又回身走到床畔,将金钩钩住的的一层半透明如雾的软绡帐子落了下来。RS 第二十五章、小儿难缠(上) 内寝殿中,苏帘床头的檀木条案,珐琅花斛中用清水供奉着时令鲜花,香淡清远,自是不俗。 透过云霞色的软绡帐,便见螺玳引着一个穿着还算体面年五十多许的老嬷嬷走进来,她穿着宫人制式的旗服,棕褐色云纹滚镶,但料子却是不寻常的杨缎……苏帘来不及多做打量,那常嬷嬷便噗通跪了下来:“老奴给娘娘请安!” 苏帘背靠着一个松花色软枕,嘴表情淡淡,侍立床头的叶嬷嬷却冷笑道:“常嬷嬷倒是稀客,以前不见来请安,如今来得倒是快!” 叶嬷嬷冷刺人心的话语,登时叫常嬷嬷皱纹横生的额头沁出一层密密的冷汗,她忙噗通磕了一两个头,急忙连连告罪道:“奴才万死!奴才万死!!” 苏帘只瞧着她虽年纪不小了,但是五官端正,皮子略白皙,想必年轻时候姿色不俗,便道:“这位嬷嬷长得好生周正,莫非你们常佳氏一族多产美人儿吗?” 常嬷嬷登时面色惨白,只顾着连连磕头,嘴里都不会说话了。 “行了行了——”苏帘瞧得眼睛都犯晕了,便摆摆手,“没什么事儿就退下吧,我还要午睡呢!”那个常佳菱华口吐珠玑,没想到这个常嬷嬷却是不甚精于言辞的,真真是没趣! “娘娘——娘娘容禀!”常嬷嬷焦急地开口,一边哆哆嗦嗦从袖子里一沓子不是约莫是银票之类的东西,她双手呈上来:“奴才是特来给娘娘献赔罪礼的!” “哦?”苏帘正了正身子,不禁泛起几分兴趣来。听说常佳氏是内务府数一数二的世家,想必家私很是丰厚。 螺玳忙上前接过,走到床榻旁,嫌弃软绡帐的一角,递了进来。 苏帘接过一看,还真是叫她吃惊呀!不是银票,而是比银票更值钱的金票!面额一百两的,共计十张,也就是一千两的黄金,兑换成白银就是一万两!这常佳氏一族,出手还真是阔绰呀!这么短的时间就拿出千两黄金来做赔罪礼!四大世家,果真家底厚实啊。 苏帘支起下巴,道:“都说内务府四大世家,家家田连阡陌,金银车载斗量,看样子果真不虚呀。” 常嬷嬷连忙扯着笑脸道:“都是皇上恩泽庇佑!”又恭恭敬敬道:“还请娘娘笑纳!” 黄白之物,谁不喜欢?送上门来的钱,苏帘当然不会故作清高给推举了,但是叶嬷嬷却冷笑连连:“听说今年小选,内务府四大世家中其三都安排了出挑的宫女进园子,是看着这行宫内院诸多殿宇空置,想要填补一番吗?!” 常嬷嬷脸上顿时青白交加,只是面对叶嬷嬷的质问,却不似对苏帘那面毕恭毕敬,反而有几分不服气:“老姐姐说笑了,既是皇家的包衣奴才,甄选好的,进来伺候主娘娘是理所应当的事儿。” 叶嬷嬷冷哼一声:“是想伺候娘娘,还是想趁着娘娘怀有身孕不能伺候皇上的空挡,去伺候皇上?!” 常嬷嬷脸上红白交加,忙又磕头道:“是菱华自己不规矩!请娘娘随意处置!” 苏帘不禁挑眉,费尽心血培养出来的美人,这般折损了,竟然丝毫都不在意吗? 叶嬷嬷冷声道:“娘娘仁厚,只不过遣了她回内务府。只不过奴才觉得,处置得太轻了,才有人一而再再而三不自量力做那不知廉耻的事情!!” 常嬷嬷老脸一阵羞红,险些挂不住,只听叶嬷嬷嘴巴愈发尖刻:“你们常佳氏当真是好教养啊!教得小小年纪的姑娘,整日没事就妄想着往皇上龙床上爬,真是不知羞臊!” 常嬷嬷受不住,梗着脖子道:“叶嬷嬷这话过了些……” 叶嬷嬷当即讽道:“你们自己存了什么邪念,自己心里最清楚!趁着没丢了性命,早些打断了才是!否则再敢使出狐媚手段,可不只是被皇上撕了脸蛋那么简单!!” 常嬷嬷脸上陡然多了三分惧意,菱华的脸正是被皇上划破的……虽然她自己口口说皇上只是不慎划伤她,但是常嬷嬷却不大敢相信,甚至害怕是皇上雷霆震怒了,所以才—— “娘娘恕罪,一切都是菱华那奴才不好!是她自己自作主张!和常佳氏一族无关呐!求娘娘明鉴!!”说着,常嬷嬷又碰碰磕着头。 “行了!”苏帘揉着发疼的太阳穴,“我懒得深究你们在里头搀和了什么!但是只此一次,下不为例!还有,行宫里竟然还有其他两世家的宫女?找出来,全都给我撵了出去!”说得比唱得都好听,什么和徐佳氏无关,好端端的姑娘家,若不是被家族培养,怎么会绞尽脑汁地和玄烨偶遇上了?这些个包衣世家,手伸得倒是够长的! “至于你——”苏帘冷视着常嬷嬷,“怕是在你眼里你那个常佳氏比皇家还要紧呢!回去就自请离宫吧,我可不想再瞅见你那张老脸!” 常嬷嬷身子颤抖,知道再无回旋余地,只得连磕了三个头谢恩便退了出去。 叶嬷嬷却不屑地道:“这些个奴才一个个都养肥了,胆子也肥了!便宜这刁奴了,以前不晓得在缎库贪昧多少好东西,如今竟然也能叫她齐整着走出行宫!” 苏帘半歪着身子,“这三家在行宫里安插了几个宫女?” 叶嬷嬷低头回答道:“徐佳氏有一个丫头,在针线房,是个姿色不俗的,暂时没做什么不规矩的举动,只不过年春刚选进了的时候,使了不少银子,想进澹宁殿来伺候呢!只是娘娘不喜欢吃姜,那丫头名字就叫‘良姜’,奴才便没许她进来。” 苏帘讶然失笑,其实一个名字倒没什么大不了的,徐嬷嬷又道:“松吉氏有两个,是一对姊妹花呢,长得妖妖艳艳的,一看就不是乖顺的!故而奴才把他们都安排去了西园,可前段时间,这对姊妹也暗地里使银子打探皇上的行踪,只不过没有那常佳菱华出手快罢了!” 哎,玄烨还真是快肥肉啊,到了行宫里居然还有这么多女人觊觎着想咬一口!不就是看着她也是宫女出身,却荣耀如斯吗?再者宫里的德妃也是个叫人看着眼热的地位呀! 苏帘打了个哈欠道:“松吉氏那两个宫女,每人赏十两银子,都遣送回内务府吧!她们想安插,尽管往宫里使劲,反正我的眼睛里容不得这些!” “嗻!”叶嬷嬷忙应了,低声吩咐了螺玳好生伺候着,便下去办事了。 苏帘是真真困乏了,到头便入了睡。 小猴子却在前头玩得不亦可乎,整个春晖殿都荡漾着咯咯不断的笑声,因为他骑在了自己小舅舅的脖子上,肉滚滚的手臂抱着小舅舅的脑袋,叫小舅舅飞奔在春晖殿外的花丛中,看两侧花木飞速倒退,耳边风声烈烈,小猴子就笑得愈发欢畅。 “哎呦!不成了、不成了!”阿林累的气喘吁吁,燥红的脸上满是豆大的汗珠,“这简直是个小祖宗嘛!” 小猴子见停了下来,立刻不满地扭动着屁股,“小舅舅,快跑!” 阿林大口大口喘着气:“我的小祖宗!你当我是马呀,怎么跑都不会累吗?” “马?”小猴子歪着脑袋,双眼顿时亮晶晶的,“小舅舅,去骑马!” 阿林伸出手臂将骑在她脖子上的小祖宗给揪了下来,道:“不行不行,你还太小了,不能骑马!” 小猴子一听,立刻年糕似的缠了上去,嘟着小嘴撒娇道:“最喜欢小舅舅了!小舅舅最好了,小舅舅带小猴子去骑大马!” 阿林头疼欲裂,“别闹,我的小祖宗!莫说皇上那边肯定不允,若是传到我那姐姐耳朵里,你小舅舅我的屁股可就要开花了!”当初阿玛闯了祸,不也是挨了一顿板子吗?那居然就是平日温柔的阿姐的壮举!她怒极了,连阿玛的屁股都打,更遑论他这个弟弟了!打板子,疼倒是其次,关键打的地方是屁股啊……太丢脸了! 小猴子见没希望了,顿时撅起嘴巴道:“小舅舅坏!我不喜欢小舅舅了!!” 阿林只得好言道:“不是我不带你去,而是——难道你怕你额娘生气?” 小猴子一听“额娘”二字,顿时萎了下去,恹恹着小脸,抱怨道:“额娘不陪人家玩了,阿玛也不陪小猴子玩。” 阿林道:“你额娘那是动了胎气,得卧床养胎!说来这还是你的错儿呢!不许怪你额娘!还有阿玛——那是主子万岁爷!九五之尊,日理万机,本来就辛苦,不许任性!知道了吗?” “知道了——”小猴子扯着嗓子道,然后又拉着阿林的袖子撒娇道:“那小舅舅陪我玩!” 阿林脑袋恨不得立刻晕过去,嘴里哭腔道:“我的祖宗诶!要是大哥在就好了……”大哥乌苏里阿克敦,力拔千斤,肯定不会像他这般没用,连个三岁幼齿小儿都招呼不住。皇上叫他照看六阿哥,还以为是个清闲活计呢,没想到他人小,折腾起人来那叫一个难缠!RS 第二十六章、小儿难缠(中) “大哥??”小猴子耳朵极尖,一下子就抓住了关键词汇。 一说及这个大哥,阿林自然是难掩骄傲之色:“我大哥,就是你大舅舅,也是娘娘的大哥。他可厉害着呢,力拔山河,单手就能举起五百斤重的石墩!能开十石弓,百步穿杨毫不费力!” 虽然里头好几个成语小猴子不大懂得,但可以肯定是很厉害恨厉害的人,小猴子不由眼睛里满是星星:“那我要大舅舅陪我玩!” 噗通,阿林一个趔趄摔倒在花丛中。 小猴子扭了扭屁股,凑上前来,疑惑地望着倒地不肯爬起来的小舅舅,只管继续卖萌撒娇:“小舅舅,我要大舅舅!” 阿林愁苦着一张俊脸:“我的小祖宗!!我那大哥既不是御前侍卫、更不是銮仪卫,哪里进得了行宫?!” 小猴子歪着脑袋想了半晌,然后道:“大舅舅不能来吗?” 阿林忙不迭地点头:“他在步军营当值了,哪儿有空暇陪你胡闹?” 小猴子上迈开短腿,上前二步,扯着阿林的马蹄袖撒娇道:“他来不了,那你带我去找他玩!!” “我的十八辈祖宗诶!!!”阿林仰天长啸,恨不得挖坑卖了自己,心道:我真是自己找抽,提什么大哥呀! 阿林哭丧着脸,“别闹了成不成啊?!你可是皇子阿哥,没有皇上点头,哪儿能随意出宫?!” 小猴子嘟起嘴巴,一副千万个不满意的样子。 “别急,等你长大了,开了府,到时候想去哪儿就去哪儿!”阿林连忙哄着。 刚哄了二句,魏珠一溜小跑寻了来,冲着只有三块豆腐身高的小猴子打了个千儿,笑呵呵客客气气道:“六阿哥,您怎么在这儿。叫奴才好找!皇上刚批完了折子,传您过去呢!” 小猴子仰着脖子道:“我玩累了,你抱我!” 魏珠看了看六阿哥那肉团子般的体型,再看看此处到春晖殿的距离。心头一阵发苦,眼珠子骨碌一转,却看到了躺在花丛里,浑身汗水淋漓的乌苏里阿林,便笑眯眯道:“乌苏里侍卫,可还好?一事不烦二主,午后可是您把六阿哥抱走的,烦您再抱回去吧。” 阿林眼珠子一晕,便看到了天边儿的火烧云,便嘿嘿爬起来道:“不好意思。时辰到了,我该下职出宫去了!魏公公,六阿哥可就交给您了,咱们回见喽——”说完,嗖。便没了人影。 气得魏珠只能一旁干瞪眼,小猴子见小舅舅跑了,心头不高兴了,便指着魏珠,很有当主子的架势,吩咐道:“你背我回去!” 春晖殿中,玄烨处理完积压的政务。正悠闲地品着杭州新进贡的夏茶,比起春茶的鲜嫩香浓,夏茶色泽绿润,入口滋味醇厚,独有一股淡淡的苦味,也算别致了。 正品茶品得入神。一个小太监躬身进来磕头禀报说魏珠背负着六阿哥回来了。果然,未见其人,先听见胤祚独有的咯咯笑声,还有魏珠那累得喘不过气来的赫赫声。 少卿,一个肉球粉团的孩子进入玄烨的视线。随即噗通一声,魏珠已经趴在地上了。玄烨心头一紧,连忙起身,却见胤祚完好无损地踩着魏珠的脑袋上的顶戴花翎飞奔了过来,年糕一般粘连在他腿上,扭着屁股一通撒娇。 “奴、奴才给皇上请安了——”魏珠伏在猩红的地毯上,双手捡起滚落一旁的顶戴,扣在脑门上,抬起脖子来有气无力地开口道。 玄烨忍不住发笑,“也用不着五体投体这般大礼吧?” 魏珠嘿嘿笑着,满是谄媚讨好:“给万岁爷行礼,是什么礼都不算大的!” 玄烨一把捉起儿子,搁在自己膝盖上,道:“胖成这个样子,也难怪你这奴才背负不动了!” 小猴子一听却不满意了,扭了扭屁股道:“阿玛,儿子不胖!”因为额娘她动不动就说自己胖了,腰粗了,不好看了,要减肥了云云,所以小猴子脑袋里也种下“胖是难看”的定论。 玄烨乐得哈哈大笑,捏了捏儿子那肥嘟嘟的脸蛋道:“还不胖?不信自己瞅瞅,你浑身上下,除了肥肉还剩什么?!” 小猴子伸出肉呼呼的手摸了下自己下巴,嘤~~真的都是肥肉啊!!呜呜呜~~ 玄烨看到小肉球那蓄满了液体的眼睛,正想着是不是该安慰两句,便听他嘟着小嘴道:“阿玛,人家以后会少吃一点的~~” 玄烨拍了拍儿子柔感、弹性俱佳的小脸道:“怎么跟你额娘学了这样的坏习惯?能吃是福,别动不动减肥!平日里也要多劝劝你额娘!知道了吗?!” 小猴子有些犯晕乎,“可是额娘说,胖了不好看!” “什么歪理!!”玄烨嗤之以鼻。 清朝不是宋明,可不是以瘦为美,这个时代类汉唐,是以丰腴为美,讲究面盘如圆月,讲究额头饱满、下巴圆润,那才好看!至于那些弱柳扶风的……的确是惹人怜爱,可惜太妖媚,不够端庄,譬如卫氏之流。玄烨自诩明君,嘴巴上是绝不会承认后者比前者更美的。 这时候,小猴子却伸出藕节子一般的手臂,环着他阿玛的腰,用软软的小手左右捏了一通,然后道:“阿玛就不胖……都是硬肉,还有小舅舅也是,为什么你们都没有肥肉啊?” “额……”这点还真难住了玄烨,只好道:“小孩子都是你这个样子的,那个保泰不也是胖乎乎的吗?” 小猴子听了,忙点了点双下巴,随即皱着包子脸道:“可是保泰弟弟没有我胖,还有六妹妹、七妹妹也都没有我胖!呜呜呜~~”说着,埋头在玄烨怀里蹭了蹭,求安慰嘤~~~ 玄烨这下子头大了,以前怎么没发现自己这个儿子这般难缠呢?! “阿玛,我是不是真的该减肥嘤?呜呜呜,可是人家不想饿肚肚啊!!”说着眼睛里的泪水已经打转了,“人家好喜欢吃碗肉肉!好喜欢吃苹果软糖!好喜欢吃奶汁角!好喜欢吃四喜丸子!好喜欢吃芙蓉蛋啊!——” 这一溜串的食物真叫玄烨黑线,这个小兔崽子,每天居然吃这么多东西吗?而且不是甜的就是油腻的!怪不得长得比他前头几个哥哥都要胖!比他大二岁的四阿哥胤禛,体重也不过如此吧? “咕噜噜~~”小猴子喊了一串最爱吃的美食之后,小肚肚开始叫唤了。 “咕噜噜!!”叫得更大声儿了! “哇!阿玛,小猴子好饿啊!想吃碗肉肉!!”小猴子讨厌极了肚子饿扁了的感觉,虽然伸手一摸,那里还有些一团厚厚的肉。 小猴子口中的碗肉肉就是梅菜扣肉,主要材料是五花肉,先煮后炸,还要加入酱油与冰糖调味,其中油腻香甜自然是不必多说了。因为做好了之后是盛放在碗中,才被小猴子叫做碗肉肉。至于梅菜,是梅州、惠州一带的腌制菜,作为贡菜送到北京,因起色泽金黄、香气扑鼻,清甜爽口,不寒、不燥、不湿、不热,故而常常作配料制成梅菜扣肉、梅菜蒸牛肉、梅菜蒸鲜鱼等菜肴。梅菜扣肉,正是御菜之一,只不过玄烨并不甚喜欢这类太过油腻的食物,故而他的饭桌上从来极少有之。 这番小猴子吵着要吃,玄烨被嚷地脑袋都发胀了,只得叫魏珠去吩咐膳房加紧做出来。身为皇父,莫非还能叫自己儿子缺了口吃的?那梅菜扣肉,又不是什么稀罕的山珍海味!想吃还吃不着吗? “怎么还没做好吗?”才等了一刻钟,小猴子咕噜噜着肚子,自然耐性极差。也是他今天疯玩了一通的缘故,肚子自然饿得格外快一些,没到饭点胃里就空了。 玄烨头疼中……前头一串儿女,哪个在他面前不是乖乖巧巧?连太子都规规矩矩着,哄孩子这技能上,玄烨还停留在要什么给什么的初级水准上。 魏珠机灵,连忙去取来膳房搁置着的现成的点心,恭恭敬敬端了上来:“阿哥莫急,梅菜扣肉要至少半个时辰才能出锅呢!您先吃些点心垫垫饥!” 小猴子一看那盘中四碟点心,立刻眼睛都亮了,因为那都是他爱吃的,奶汁角满满一碟子,苹果软糖摞成小山,还有莲花卷和金丝雀酥,都是好好吃的点心噢!! 有了吃的,小猴子自然不在吵闹了,一手抓奶汁角啃着,一手攥着两颗苹果软糖往嘴边塞,吃得那叫一个不亦乐乎! 玄烨一旁看着,却暗皱了眉头,心道:养在太后膝下的胤祺已经规矩十分周全了,可年岁差不离的胤祚却还是这般野孩子模样,看样子该叫人教教他规矩了!且这吃上,竟然直接用手抓!!虽说点心嘛,手捏着吃也无妨,可也不能两手同时开动望嘴里塞啊!瞧那腮帮子都鼓起来了!真是太……太可乐了!!玄烨的唇角忍不住上扬,罢了罢了,左右还小,慢慢教就是了。 “慢些吃,也不怕噎着!”玄烨忍不住提醒道,不过是寻常点心,又那么好吃吗?这般想着,玄烨忍不住口齿生津。 “额——啊!”小猴子脖子一僵,两腮不再鼓动了,转瞬间一张白净的小脸都憋红了——他噎着了!RP 第二十七章、小儿难缠(下) 玄烨一惊,立刻呵道:“快拿水来!!” 小猴子哪里等得了那么多,眼睛瞄见昼榻小案上就有水,伸手便捧起拿盏玄烨没喝完的夏茶,仰头便咕咚咕咚灌了下去,只见他喉间一个咕噜便有东西下去了。小猴子这才大口喘着气,然后吐了吐舌头:“好苦呀!好难喝!!” 玄烨脸黑了三分,什么难喝,这可是贡品夏茶!! 慢一步的魏珠这才捧了汤水过来,笑道:“六阿哥,这是解暑用的绿豆甜汤!” 小猴子接过来,低头吸了一口,觉得甜丝丝的,便笑眯眯着眼道:“这个好喝——” 玄烨的脸更黑了。 澹宁殿中,苏帘躺在床上一日,浑身骨头都不舒服了,直到殿中已经掌了灯,见玄烨还未带儿子回来,便遣了小凌子前去问个究竟。又叫四禧扶她起身来,穿上平底绣鞋,在屋里踱步溜达了二圈。 绣屏怀抱着一式水蓝撒花椅搭进来,道:“娘娘说偏殿那椅搭颜色不清秀,故而针线房做了四套新的。” 苏帘只瞧了一眼,便觉得颜色绣样俱佳,锁边的连绵云纹也格外精致,便问是谁的手艺。绣屏回答道:“就是那个叫良姜针线上人。” “徐佳良姜?”苏帘忽的脱口而出,叶嬷嬷说过,这也是内务府满四大家族之一的宫女,不过举止规矩,是唯一没有被苏帘撵走的。 绣屏微微惊讶:“娘娘如何晓得她姓徐佳氏?” 苏帘微微一笑,道:“叶嬷嬷提过她,听说针线不错。” 绣屏点头道:“虽则不及那些老针线上人针脚精湛,但在年轻里的里头也算精巧的了。” 其实若是安安分分的,哪儿有谁是容不得几个丫头的呢?苏帘便道:“拿一锭梅花金锞子打赏她。” 徐佳良姜,良姜……这个名儿也莫名叫人觉得熟悉呢。 夜幕完全降下,方才见玄烨臂上抱着小猴子姗姗而来,苏帘快步迎上去,却见小猴子那走的时候还干干净净的小衣裳上已经满是油垢渣滓…… “额娘——嗝~~”小猴子刚开口唤人。小嘴便打了一个大大的嗝儿,满是肉香弥漫。 苏帘连忙那扇子扇了二下,问玄烨:“小猴子在你哪儿吃了什么了?” 玄烨顺手把小猴子搁在一旁琉璃榻上,捏了捏发酸的手臂。方才可是被粘着扔了他十几个“高高”才肯罢休的,“吃了些点心,还有一大海碗的梅菜扣肉,都吃了个干净!”小小的人儿,胃口倒是不小!! 苏帘一听,顿时眼睛张得老大,急忙伸手掀开小猴子的衣襟,果然那小肚子已经鼓了起来,忍不住冲玄烨埋怨道:“怎么给他吃那么多东西?!”一边忙伸手轻轻揉着他的小肚子。 玄烨不悦地道:“是他自己喊饿,要吃肉的!” “他人小不懂事。胃里头没数,难道你还没数吗?!”苏帘气哼哼道。 “额……”玄烨一时哑口,“朕、朕……”他又没亲自养过孩子,哪儿知道小孩子能吃多少呀! “还有那梅菜扣肉——”苏帘停下手,回身怒瞪着玄烨。“那肉最多只能给他吃三口!他那小肠胃,万一不消化怎么办?!” 苏帘这样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倒是叫玄烨有些不知所措了,“那怎么办?要不要传太医?” “额娘……揉揉——”小猴子拉着苏帘的手,撒娇道。 苏帘一听,忙又覆上手去,旋转着轻揉着。问道:“是不是撑得难受了?” “嗝~~”小猴子却一脸幸福的模样,“好饱哦~~好舒服,额娘多揉揉!” 额……汗!!她是不是有点太低估自己儿子的消化能力了?可是小肚子都这么臌胀了,居然不觉得难受吗?还是胖人天生就耐撑? 苏帘来不及多思考内中缘故,便听见小家伙轻微的鼻鼾声了。 苏帘大囧,可恶的小兔崽子。老娘伺候你揉肚子,你倒是舒服得都睡着了! 停下手,唤了乳母进来,吩咐道:“抱走吧,手脚轻着点!”都迷糊着了。看样子没撑坏肠胃。也不知道这大胃王的基因到底遗传了谁的!反正不是遗传老娘,如此想着,苏帘忍不住瞄了玄烨一眼。好像他就挺能吃的,只不过……苏帘凑上去,伸手搂着玄烨腰。 “苏苏,你的胎相可还不稳呢!”玄烨不由身热,连忙自持道。 苏帘却在他腰上捏了二下,好肌肉哦! 玄烨眉头为之一囧,怎么跟胤祚似的,爱捏人腰啊…… 苏帘满是嫉妒地道:“你胃口那么好,怎么就不长胖呢?腰围尺寸,这几年就没长过一寸!” 玄烨不由发笑,道:“正每日骑射一个时辰,摔跤一个时辰,批折子最少三个时辰,这般辛苦,哪儿能长胖了。” 苏帘撇撇嘴,还不止呢,晚上往往还要运动一番呢!也就是因为这会她怀了孕,夜里才消停了点!白天黑夜都不消停,怪不得长不胖! “怎么不好好躺在榻上静养?”玄烨忽的不悦了。 苏帘哼着鼻子道:“躺了一整天,骨头都要生锈了。”她肚子里的孩子,其实早没事了,当时最多不过惊吓居多,太医也是危言耸听,根本没那么严重! 玄烨正要推苏帘上榻躺着歇息,忽听见对面次间爆出哇哇大哭之声,苏帘顿时脚下不由自主便快跑了过去。 小猴子躺在木炕上,身下垫着个软缎的褥子,四腿伸展,哭着叫嚷:“肚子痛痛,不要你揉!!”是乳母舒尔都氏正揉着小猴子的肚皮。 舒尔都氏忙跪下道:“娘娘,阿哥说肚子胀,叫奴才给揉,所以奴才才会……” 苏帘连忙踩着叫她坐在炕边儿上,道:“额娘给你揉揉好不好?” 小猴子嗯了一声,撒娇道:“额娘揉揉……” 苏帘忙笑着伸手附在他还鼓着的小肚子上上下揉搓,小猴子却嘤嘤哭着道:“不舒服、不舒服!额娘,打圈圈揉,不要上下揉!” “嗯?”苏帘疑惑不解。却只好按着他的要求,在他小肚子上划着圈。果然没多久, 小猴子就不哭不闹,又迷糊着了。 玄烨后脚跟了进来。无不担忧地问:“可是积食了?” 苏帘皱着眉头,道:“大概吧。”真奇怪……乳母揉就说疼,她揉就舒服?舒尔都氏为人温柔,手脚也柔和,应该不会太用力才对啊!莫非是她的体质吃过仙桃的缘故,而且怎么非要打圈揉,而不能上下搓呢? 圈……圆圈…… “太极?”苏帘不由自语,太极阴阳,能够调和阴阳之气,她的手上带着些许灵气。灵气透过接触,慢慢渗入小猴子的体内,而画太极,这可将灵气一分为二,阴阳协调地进入小猴子的体内。是以觉得舒服吗? “什么太极?”玄烨不由疑惑了? 苏帘手下不停地揉着,笑着对玄烨道:“呆会我也给你揉下试试,大概是打圈揉舒服!” 玄烨却眯了眯眼睛道:“苏苏可别挑逗朕哦!”——他可是已经憋了很久了! 苏帘忍不住瞪了一眼这精虫上脑的家伙,就会往歪处想。 这回,苏帘再小猴子房里替他揉了两刻钟,直到小肚子消下去,肚皮也搓得发红了。小猴子却酣睡得深沉,方才叫乳母小心守候着,方才回了房间。 躺在后寝殿的拔步床上,玄烨却拒绝不了苏帘给她揉肚子的殷切,他眯着眼睛,赤着上身。一脸惬意地享受着,怪不得小兔崽子喜欢被揉肚子,果然真舒服啊!那细腻香软的柔荑缓缓在肚腹间打着圈,感觉仿佛又一股细微的暖流从肚脐眼流转到全身,不期然地。困意便袭上脑中。 见玄烨已经打着哈欠,苏帘忙到:“怎么样?是不是很舒服?” “嗯……”玄烨绵长地嗯了一声,那表情是如何也掩饰不住愉快。 苏帘不禁莞尔,她练习柔体术和太极都初有小成,果然能派上用场! 玄烨轻声道:“胤祚也不小了,别总放在你的正殿里,选个日子,就让他搬去偏殿吧!” 苏帘顿了顿,道:“我是想着,起码等他满了三周岁再挪动的。” 玄烨却道:“小儿难缠,真是怕他闹着你!你现在怀着身子,又胎相不稳,正是需要静养的时候!白天倒是罢了,要是连晚上都动不动哭闹一场,你可怎么养胎?”说着,伸手按住苏帘揉在他小腹上的柔荑,“好了好了,时辰不早了,早些睡吧。” 苏帘停下手,脸红地嗯了一声,顺手揭过薄被盖在身上,忍不住看向自己那娇嫩的手,心想给自己揉揉肚子,是不是对肚子里的孩子也有好处呢?只不过今天真的是乏了,改日试试看吧…… 守在帐外的四禧、绣屏等人见里头没了声音,便急忙去熄掉左右的玲珑灯盏,只余一盏聊以视物。 “屏姐姐,你什么时候换了玉佩的坠子?乖好看的!”四禧转头回来却看到绣屏腰间挂着的那枚如意佩下垂着不是以前那个攒心梅花的缨络坠,而是个崭新的银红色双鱼坠儿。 绣屏不禁笑道:“好看吧?是傍晚去针线房取椅搭的时候,绣女徐佳良姜送我的双鱼结。她的手艺可好了,连娘娘都赞过呢!” 四禧忙点头:“真是好看极了,那鱼眼睛都打得格外灵动呢!真是个心灵手巧的人儿呢!”一想到着打络子的手艺,四禧不由想起了从前在乡下时候的一个旧友,她小小年岁,就极为擅长这个,天生的心灵手巧,可惜是个苦命人……RP 第二十八章、徐佳良姜 在内殿上夜,非得是极得信任的宫女才成,素来都是四个大宫女两人一组轮流来,可以蹲在地毯上眯着会儿,娘娘并不会怪罪。 绣屏还是照旧坐在轩窗下的美人榻的脚踏上眯了后半晚上,可大约是靠着不当,第二日天蒙蒙亮的时候就觉得脖子难受得紧,只怕是落枕了,想到昨儿娘娘吩咐的打赏针线房徐佳良姜的事儿,便只好哀求四禧。 四禧素来爽快,立刻便高高兴兴答允了,道:“前儿娘娘还说绣帐底下吹着的络子旧了些,要我打些新的换上呢!皇上却吩咐要寓意吉祥的,我正犯愁呢!正好去个那位徐佳妹妹请教一番。” 清晨伺候了娘娘洗漱更衣,又照例摆放了换了时鲜花卉在殿中玉壶春瓶里供奉着,这才去了针线房。 “哟,这不是禧姑娘吗?怎么亲自来了?”针线房掌事陈嬷嬷见是澹宁殿的一等宫女,嘴巴立刻就客气得不行。 “陈姑姑好!”四禧连忙客气地问了好。 “姑娘好!”陈嬷嬷笑眯眯这一张菩萨般的脸道,“可是娘娘有什么吩咐?传唤个二等、三等的丫头来就是了,怎叫姑娘你顶着大日头来了?快请进来喝杯菊花凉茶,消消暑吧!瞧姑娘这一头的汗!” 这菊花凉茶还是苏帘赏赐的,因针线房的人费眼睛,菊花能明目,而苏帘又不喜欢喝菊花茶,所以都赏赐给了陈嬷嬷。 四禧忙擦了汗,小步跟了进去,“是我自己走得急了些……” 饮了一杯菊花茶,稍稍消了热,四禧才道:“其实我是来找徐佳良姜的?敢问姑姑,她可在针线房内?” 陈嬷嬷哎呦了一声,道:“可真不赶巧!前几日,皇上赏赐松风馆的几位答应小主每人两身入秋穿的杭罗衣裳,昨天傍晚才完工,今儿一早就叫良姜那丫头去送了,前脚才走呢!松风馆的路又远,怕是一时半会儿回不来呢!要不……我赶紧叫个腿脚快的丫头去追回来?” 四禧听了忙道:“不急不急!姑姑莫要麻烦了!既然她不在,那我下午再来吧!” 陈嬷嬷忙赔笑道:“真是不好意思,叫姑娘白跑一趟了!” 四禧便笑着道:“无妨的,左右澹宁殿离着针线房也近。” “姑娘说得及是!”陈嬷嬷顿时眉眼绽开,笑容端得是千万分可亲,“娘娘的澹宁殿离着针线房近,心也近!姑娘是娘娘身边得力的人儿,有空也常来坐坐,喝杯茶!我也极喜欢禧姑娘这样标志又好性子的人儿呢!说句托大的话,看见禧姑娘就像看见我自己的闺女似的呢!” 四禧眉间含喜悦:“姑姑客气了,您的年纪本来就我娘亲差不多大。” 陈嬷嬷笑得愈发亲热,又问道:“是了,王嬷嬷最近身子骨可好?” 四禧道:“好,好着呢!” 陈嬷嬷仔细端量了四禧身上那一套清淡的葱绿色衣裳,笑道:“禧姑娘这身衣裳真是雅致,料子是杨缎吧?” “姑姑不愧是管着针线房的人,眼睛真准!”四禧微微惊讶道。 陈嬷嬷呵呵一笑道:“这料子必然是娘娘赏赐的,真真雅致,可惜瞧着有些旧了,大约是前年做的吧?今年新来了几个手脚麻利的丫头,要不然我吩咐她们给禧姑娘裁制一身新衣如何?” 四禧连忙推辞道:“那怎么好?我的衣裳从来都是娘亲帮我做的。” “王家老姐姐年岁大了,怎么好年年劳烦她呢?”陈嬷嬷忙亲热地道,“左右宫女的衣裳样式都简单,不费事的!叫年轻丫头磨一磨手艺也是好事儿!” “这……”四禧一时间犹豫不决,“不大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陈嬷嬷眼睛笑眯眯,和善无比。 四禧报赧地笑了笑,“那就劳烦姑姑还有针线宫女姐姐们了,我……之前娘娘赏了我一匹金银丝翠罗,我自己手脚粗笨,都不敢动手去裁制呢!” 陈嬷嬷眼中微微惊讶,随即笑道:“金银丝翠罗那可是宫里寻常小主都得不到的好料子呢!娘娘可当真疼禧姑娘呢!”——心想着,巴结这个小丫头果然不必绣屏、绣楼姊妹差!且这丫头单纯,也更好拢着呢!照顾好她,还怕她不在娘娘跟前说好话吗? 又互相寒暄了几句,四禧饮了第二杯菊花凉茶,方才告了谢辞别,人走出针线房,不禁自语道:“都说陈姑姑为人严苛挑剔,我瞧着倒是像菩萨一般可亲又好心肠的人呢!定是有人私底下说她坏话!” 刚送走了四禧,陈嬷嬷便收敛了笑容,对着里头一干伏案绣着活计的针线上人道:“都给我手脚麻利着点!前些天,只顾着忙活松风馆那几个的衣裳了!三日之内,要把娘娘入秋要穿的衣裳赶制出四套来!要是晚了半日,小心你们皮!!” 陈嬷嬷板着一张老脸,扫视过众人,又呵斥道:“叫你们手脚快,可不许粗糙了半点!!一针一线都用些心!!要是有一个线头没埋住,这个月的月例银子就别想拿了!!哼!!” 松风馆,魏珠奉旨前来,身后除了寻常的几个太监,还有一个脸型周正、眉眼清见,年纪十五六岁的丫头,怀里正抱着一大摞盒子,里头放着自然是针线房赶制出来的杭罗旗服。 “皇上有旨——赏赐答应张氏、答应刘氏、答应穆雅氏、答应孙津氏四人,每人两身杭罗衣裳!” 接了旨谢了恩,四位答应小主立刻七手八脚冲了上去,便有人嚷嚷:“那件橘红对襟的衣裳是我的!!” “那件雪青色绣菊花的我要了!皇上最喜欢菊花了!哎,你别跟我抢!!” “哎呀,这件藕荷色的居然是用银线绣的蕉叶纹,真好看呐!” 哄抢了一通,方才各自拿走了二身,其中那个最年轻的孙津氏答应才十四五岁的模样,她上前问道:“魏公公,我们这些日子可是安安分分的,等回了宫,皇上真会补偿我们,多召幸的吗?” 张答应也急忙上来问:“是啊是啊,这些日子可把我们闷坏了!来了一趟行宫,竟然没能出去好好看看风景呢!皇上可要好好补偿我们才成呢!” 答应穆雅氏也红着脸插嘴道:“皇上都赏了我们这么好的衣裳,肯定是记着咱们姐妹的!” 刘答应性子最沉静,分得的两身衣裳也是其中最差的,却也比她身上穿着绫子旗装要好得多了,她低头面颊红润羞涩道:“这衣裳滑不留手,杭罗真好呢……”答应的份例,是没有杭罗这么好的料子的,只有寻常的彭缎、潞绸和二三等的衣素缎罢了,稍好一些的云缎也是只有一匹,轻易不舍得做了衣裳穿。 魏珠心里暗啐,一群小骚蹄子,皇上不过看你们安分才赏了衣服的,这已经是大大的补偿了,还妄想回去之后能多得到召幸?做你们的春秋大梦的,也不看看你们自己,不是汉军旗,就是包衣出身!皇上拿你们不过是充充数罢了! 心中虽然万分不屑,脸上却半点不是规矩,客客气气道:“那是自然的!皇上这不是快要回銮了吗!等回去,肯定忘不了几位小主的好儿!”哼,真以为自己脸大呢,你们又不是宜妃娘娘、德妃娘娘几位得脸的妃子,也好意思跟皇上要补偿?!不知羞耻小蹄子! 几位答应一听,立刻欢喜得都要疯了,“呀!真的吗?!”,另一个道:“真是太好了!” 欢喜之余,一个个都悄然朝着魏珠塞了银子,道:“还请公公在皇上面前多多美言!若有一日我们姐妹谁得了宠,肯定不会忘了公公的大恩的!” 魏珠不动声色的收了银子,嘴上笑呵呵道:“一定一定!”心里却又暗骂上了,就这么点银子,也想收买魏爷的嘴巴?!到底只是答应,出手就是寒碜!罢了罢了,蚊子再小也是肉,不收白不收! 好不容易从松风馆脱身出来,魏珠摸了一把头上的热汗,这些个小答应都真难缠!怪不得皇上不喜欢,魏爷我应对起来也烦得很啊!哎呦,万岁爷怎么不叫梁九功那个老东西跑腿?偏生叫咱家辛苦这一遭,油水还没几分!好处更是丁点没有!那几个答应,等她们得了宠,猴年马月去吧!有那个闲工夫,不如多讨好一下澹宁殿娘娘去!等过了八月十五,皇上也要回宫了,到时候想巴结都没机会了! 暗暗叹过之后,魏珠看了一眼身后那个姓徐佳氏的丫头,好像还是内务府四大世家出来的宫女呢!也是唯一一个没有娘娘撵走的,看样子是得了娘娘几分喜爱了……想到此,魏珠立刻面容和善了七分道:“徐佳姑娘闺名是哪两个字呀?” 那丫头忙道:“回公公花,奴才叫‘良姜’。” 魏珠连连点头:“好名字!好名字!”心里却一瞥,什么破名字,娘娘最讨厌吃姜,这丫头却叫什么良姜!!然后细细打量那丫头的模样,赞道:“良姜姑娘倒是清秀模样,不像那几个狐媚的!怪不得能留下来。” 徐佳良姜忙垂下头,掩饰住自己眼中的情绪,恭恭敬敬道:“都是娘娘仁厚抬爱。”RS 第二十九章、佟家欲抬旗 且说着徐佳良姜客客气气辞别了魏珠,顶着烈日回了针线房,原想着得加紧赶制手里头的活计,否则又要被陈嬷嬷训斥了。 可是陈嬷嬷却忽的和蔼了许多,道:“你辛苦了一遭,晌午小憩一会儿,不必忙做活!” 徐佳良姜暗自狐疑,却不敢就这么大咧咧应下来,忙笑甜甜道:“姑姑折煞了,这些都是分内的活儿,且姐妹们都忙着呢,我怎好一人歇息呢?” 陈嬷嬷摆摆手:“行了行了,叫你歇着你就歇着,下午娘娘宫里的四禧姑娘要来找你,记得客气着点!” 徐佳良姜笑容微微冻结,心跳不由加速,她忙点头谢过,又道:“我刚来的时候,手艺在针线房都是垫底的,多亏了姑姑督促教导才有今日!” 陈嬷嬷被这马屁拍得舒服,立刻脸色笑容多了三分:“你这丫头,嘴巴倒是甜!行了,去给自己泡个菊花茶消消暑吧!” 徐佳良姜忙福了一福谢过,又悄悄拿出藏在袖中的几块银角子道:“这是松风馆几位答应小主赏赐的,可那衣裳都是姑姑忙活着才赶制出来的,所以请姑姑收下吧。” 见着银子,陈嬷嬷立刻又和善了三分:“你这丫头倒是懂事!”说着,陈嬷嬷不动声色收了其中三块银角子,却留了一小块给徐佳良姜,也算没有白叫她跑一遭。陈嬷嬷虽然脾性不怎好,但是对于乖巧嘴甜、又懂得适时“孝敬”的人,陈嬷嬷还是会有好脸色的。 其实,不管那一处,下头二三等宫女孝敬管事太监和掌事姑姑也是惯例了。针线房也是如此,哪个针线上人若得了赏赐,少不得拿出一半来孝敬陈嬷嬷,当初卫氏受到排挤,也不只是因为她长得好看,更是因为她不懂得“孝敬”掌事姑姑,有了好回回都是一人独吞,最后被撵走,也是净身回去的!而后的那个叫香茵的丫头,也是大同小异,不过她自己作死,故而死得扔进了乱葬岗,连口棺材都没有! 陈嬷嬷笑道:“澹宁殿的一等宫女四禧姑娘下午要来寻你,记得别到处乱跑。” 徐佳良姜眼中一震,嘴唇隐隐发颤:“四禧……姑娘?” 陈嬷嬷淡淡嗯了一声,未曾注意旁的,便转身去内室喝茶了。 且说这中秋节近了,天儿却不见凉爽,反倒是秋老虎余威当真叫人热得如在蒸炉中。苏帘也是看着今儿太阳太灼人,便拘了小猴子不许走出澹宁殿。又吩咐了清扫偏殿粹雪堂,打算今儿就叫小猴子搬进去住,他打生下来就用着的木炕、矮榻、条案、香几等物一并直接都搬了过去。 小猴子踮着脚尖,扯着苏帘的缀满了累累红珊瑚裙角道:“额娘,妹妹什么时候能出来陪我玩呀?” 苏帘唇角荡漾,“要明年春天呢……不过也快着了。” 小猴子不甚清楚“明年”有多远,但是听额娘说“快”,便心满意足了。 苏帘戳了戳儿子的腮帮子,抬头唤道:“四禧!” 打帘子进来的却是绣楼,“娘娘,四禧又去了针线房了,说是跟人讨教做帐坠儿呢!” 苏帘点点头,是了,是有这回事,只是嘴巴顺口便叫四禧了。 绣楼福了福身子,轻声问:“娘娘可是有什么吩咐吗?” 苏帘到:“都过了午了,带六阿哥去粹雪堂睡会儿午觉吧,哦,记得只睡小半个时辰就成了,睡太久了反而容易整个下午都迷迷糊糊,醒不过来。” 绣楼忙轻声应了。 打发儿子去睡午觉,苏帘也躺在香榻上闭目养神了,被褥都是新的,软软的有太阳微晒过的暖意,那云锦的面料上染了紫薇的花香,唔,是了,今日殿中奉着的是紫薇花,倒是好闻得紧。 因晚上已经睡足,苏帘并不打算入睡,只是想歇歇眼睛罢了,上午又是看话本、野史,又是教小猴子背了一段三字经,大约眼睛疲乏了。 故而及时靠近她的脚步声再轻微,苏帘未睡着,自然都捕捉在了耳朵里,还有鼻子也嗅到了熟悉的龙涎香的气味。苏帘轻缓呼吸着,继续装睡。 可玄烨有心溜进来做坏,便伸手将腰间佩玉摘了下来,用玉坠上明黄色的流苏轻轻在苏帘耳边扫过。 这一痒,苏帘立刻忍不住咯咯笑出声儿来,一个骨碌便爬了起来,佯怒道:“你让我好好卧床休息,却这般作弄人!” 玄烨笑容满面道:“你当朕不晓得?你晚上睡足了,白天十有八九是不会午睡的!” 被她一语道破,苏帘也不好赖在床榻上躺着了,便起身抓一个软枕侧偎着,细一打量,才发觉玄烨额上密密地生了一层汗珠,在一日中最热的时候匆匆过来,又穿得那样里外三层,自然是热的,于是便道:“玄烨,把衣裳脱了吧。” 这话一出,玄烨立刻唇角勾起一抹坏笑道:“苏苏可真不乖,明明晓得朕不能与你亲热,却还——” 苏帘乍然又听见这样的话,还是忍不住脸颊薄红三分,旋即羞怒道:“胡思乱想什么!我只不过让你脱了外袍,好凉快凉快罢了!!”在自己内殿之中,苏帘也常常是只穿亵衣与中衣的。因为她这一有孕,内寝殿中只搁了一瓷缸冰,并不能缓解太多的燥热,反而空气不流通,颇觉得闷热呢。 玄烨这才从善如流,褪去了厚实的福寿妆花罗马褂,只着品蓝色暗水纹的中衣,便坐在苏帘身侧,轻声问:“朕听刘昕说,你的胎已经没有大碍了?” 苏帘“嗯”了一声,点头道:“原本也没什么要紧,是太医太爱危言耸听了。”又抱怨道:“整日躺在床上,都要发霉长毛了!” 玄烨忍不住嗤得一笑,低头在苏帘脖颈上轻轻一嗅道:“只有芬芳若有若无,哪儿来的发霉气息?” 苏帘伸手,轻轻推了他一下:“又没正经了!”略一瞥他眼下的灰青色,便对他道:“若前头不忙,就在我这儿小睡一会儿吧。” 玄烨一愣,不由干笑了笑,枕畔之人,朝夕相对,自然明白他的疲倦。 苏帘忍不住问:“是前朝的事儿,还是宫里的事儿?” 玄烨只一笑,道:“没什么……”便合上眼,低喃道:“却是有些困倦了呢……”说着,便到头在了她刚才躺着的香榻上,枕着她最爱的糖果软枕,呼吸渐渐均匀,心跳渐渐舒缓。 苏帘却被他勾起了好奇心,但是看他转瞬便入睡了的样子,着实不忍心打搅,便起身悄悄走开,叫了魏珠来问,到底出了什么事儿。 魏珠叹了一声道:“是佟家的事儿!” “佟家……怎么了?”苏帘疑惑了,佟氏成了皇贵妃,佟家也算荣耀了,照例也算显赫至极了。 魏珠四下张望了一通,才压低了声音道:“承恩公大人想回归满军旗!” 是了,现在佟家还在汉军旗呢!佟家据说祖上是佟佳氏,他们这一支在前朝因为某些原因便离开东北,来到中原。后来满人入关,佟家适时立下军功,可惜却只被编入了汉军旗。而佟家回满军旗的理由自然是充分的,因为他们本就是满人。其实到底是不是,天才晓得。 魏珠又道了一句:“奏折被皇上留中不发了。” “嗯?”苏帘疑惑,奏折可都是要批阅的,或准或不准,都该有个回复,可这“留中不发”可就**了……果然玄烨心里还是想给母家抬旗的吗?只不过宫里的太皇太后会点头吗?大约,玄烨就是为此而烦忧吧? “朝堂上争闹不休这呢,尤其是……钮祜禄氏一族反对声儿最大!说佟家无功无劳,佟皇贵妃有无子无嗣无所出!” 这是谁的嘴巴,真够毒舌的!!佟家其实有军功,可惜是已经去世的老承恩公佟图赖,而且军功还很卓著。不过到了佟国维哥俩就……而佟皇贵妃,自从入宫,还真没怀过一次孕,估计果然那方面有些问题啊! “还有在满军镶黄旗的佟佳氏一族,也不承认佟家是他们的旁支呢!”魏珠又补充道。 得,这干脆就是不承认佟家是满人了!!这下子抬旗之事,举步维艰喽!其实究其根本原因,根本不在于佟家,而在于玄烨……他虽则君威已立,但是却并没有完全掌控一些满洲大世家。所以说,佟家抬旗还不到时候啊! 玄烨小睡了一觉,更衣洗漱之后,神色果然略好了几分,却绝口不提前朝的事儿,却告诉苏帘,他这个中秋节要在行宫里过。 “诶?”苏帘是讶异的,“之前不是说,最晚中秋前二天就要走吗?” 玄烨眸底略沉,随即笑容满面道:“宫里尽是那些糟心事儿,还是在这儿陪苏苏更松缓些。” 苏帘立刻就明白了,他若是回去了,佟皇贵妃少不得哭诉,太后或许会闭口,但是太皇太后只怕不会干瞪眼,如此这番,玄烨就被夹在了中间,难做人喽!既然如此,他干脆晚点回去,等事情略淡几分再说。RS 第三十章、中秋 澹宁殿算是颇为宽敞的地儿了,因前殿的正殿为澹宁殿,故而着一宫室便统称之为澹宁殿,若俯瞰而看,其实是个二进的大四合院样式的宫苑。 正门为澹宁门,朱漆大门敞开,两侧立铜兽鹤、鹿。进正门,正见一个葱葱郁郁小花园,这前殿花园虽小,却被金四打理得欣欣向荣。抬头便见黄琉璃瓦重檐歇山顶的殿阁,便是正殿澹宁殿,面阔五间,深进三间,前出月台,东西两侧为苏式彩画廊庑,折向南与澹宁门相连,向北则直通向后殿的耳殿,如双臂环抱将整个澹宁殿前后殿相衔接。 故而这抄手游廊也是一处消暑的好风景,且看那白鹦鹉梳理着自己干净的羽毛,偶尔学舌蹦出几句吉祥话,也不失乐趣。玄烨午睡醒来,似乎便无心回春晖殿或者九经三事殿面对那些糟心的政务了,故而陪着苏帘在廊下散步。 玄烨瞥了一眼窝在前头角落猫成团装的肥狗,随口道:“这廊子中未免清净了些,朕记得宫里有不少花色鲜艳的鹦鹉,你怎么就养了一只白的?还挂得那么高?” 苏帘瞅了一眼角落里的团子,嬉笑道:“挂得低了不行,上一只绯胸的鹦鹉、还有上上只绿翅鹦鹉,都是挂得低了,被团子给当猎物咬断了翅膀!” 玄烨忽的顿足,又仔细端量了那肥硕的狗,瞧着懒得跟猪仔似的……竟然能咬死会飞的鹦鹉?!哦,也是了,他的墨衣将军如今已经是打猎上的好手了,还有保清养的黑虎,也很是精武的样子,可是、可是这只不是母狗吗?怎么也这般厉害? 玄烨正沉思的时候,团子大约是闻到了主人的气息,一个扑棱翻身,便肥滚滚地扑了过来。玄烨心下一紧,急忙上前欲拦,却不曾想团子虽然胖得如球,却灵活得很,刺溜一刹车,屁股一扭,从他腿旁绕了个弯,便哼哧着去蹭苏帘的脚踝了。 苏帘看着玄烨的紧张举动,忍不住笑道:“团子可忠心着呢,就是爱撒娇……” 玄烨尴尬地咳嗽了两声,道:“朕不过是看它肥重,跑得又那么急,万一撞到了你可怎么办?” 苏帘勾唇莞尔,上前二步,偎在她肩上,当一个男人把保护你化作了本能的反应,这辈子也该知足了…… 正沉浸于此的时候,魏珠一溜小跑到了廊子外头,咬牙伏地叩首,禀报道:“皇上,法喀、彦珠等人求见。” 苏帘只霍然觉得这二个名字有些眼熟呀,侧脸一瞧,便见玄烨已经怒上眉心了,只见他一巴掌拍在前头的红柱上,震慑得高挂上头的白鹦鹉扑棱着翅膀高叫:“危险!危险!!” 苏帘疑惑道:“这两个人是谁呀?” 玄烨冷哼一声:“还能是谁!!逆臣之后,终究是不安分的!!”嘴里这般刻薄地骂着,却一甩袖子吩咐魏珠:“摆驾九经三事殿!!” 苏帘眨了眨眼睛,“逆臣?”记得这样的称呼是给孝昭和钮贵妃之父遏必隆的,那么法喀、彦珠就是遏必隆的儿子了?她只晓得有个阿灵阿,和钮贵妃属同母所出的兄弟。那两个大约是庶出吧?而且她早听闻钮祜禄承恩公兄弟可是相当不合的,只是如今佟家欲抬旗,只怕闹腾得得更厉害,难怪玄烨为之头疼呢。 钮祜禄家族势力太大,他们不合,玄烨才安心,若是他们齐心,玄烨也要却步了。 小凌子舔着脸上来解释道:“娘娘容禀,法喀大人娶的是赫舍里皇后的庶妹为妻,而彦珠大人去娶了佟皇贵妃的妹妹为妻。” 嗬!!这三个承恩公府,竟然姻亲联到一块去了,只可惜了如今利益相冲突,还不晓得会闹成什么样呢。 不过这种事情,连玄烨都没辙,她就更没辙了,索性不去想了。 一连几日,玄烨火气都很大,如今那请归满军旗的折子是允也不是、驳也不是,只能扣着不发,等待此事消停下去再做他论。 傍晚十分,四禧那丫头捧了新制好的络子上来,五福捧寿结、祥云如意结、吉庆有余结,个个都精致又好看,苏帘看着眼睛发喜,连忙拿在手中把玩着,睨了四禧一眼道:“你这丫头手艺什么时候这么好了?我竟不晓得!” 四禧脸上微微发烫道:“娘娘,这些……都是针线宫女良姜的手艺,奴才……学了好几天,打出来的都不成样子,没法子,就只要请她代为做了。” 苏帘发笑道:“你这个偷懒的丫头!!不过这络子极好,小凌子,替我拿银子赏赐那个叫良姜的宫女。”小凌子忙俯身应了一声“是”。 四禧嘻嘻笑了,道:“娘娘,奴才这就帮您换上吧!” 苏帘蹙了蹙鼻子道:“唯一不好的地方就是——怎么熏了这么浓的香?” 四禧低头嗅了两下道:“娘娘,这香味馥郁,其实也挺好闻的。” 苏帘摇了摇头道:“罢了,拿去先洗一遍,再挂到我帐子上吧,晚上闻着这么浓郁的味儿,我怕自己睡不着觉!”针线房以前的确是有薰衣裳的习惯,只是苏帘不喜欢,便不再薰了,这个叫良姜的进针线房也有些时间了,怎么还不晓得她的喜好吗?而且那味道香得都刺鼻了,闻着叫人还不怎么舒服,也不知道是什么香料! 四禧麻利地将那十二个花样各异的结子都收拢进了捧盒中,盖上盖子自语道:“那个良姜……长得十分眼熟呢,五官也清秀,总觉着像是在哪儿见过似的。” 苏帘并未听进心里去,只觉得身子一阵阵的不舒服,大约是那刺鼻的香气,薰得人脑仁都疼了,便随口敷衍了二句,便唤了绣屏服侍去内室榻上躺着歇息了。 “娘娘怎么了?瞧着脸色不大好!”绣屏担忧地问道,“要不要传太医来?” 苏帘摇头:“早上才刚请过脉呢,别麻烦了,我只是乏了,躺一会就好了。” 绣屏鼻子深嗅了两下,随即蹙眉道:“娘娘身上好像沾了些奇怪的味道……”而且还有些不大对劲,不是正常的花香,反而像是某种气味浓郁的香料,不过现在闻着已经幽淡下去了。 又深嗅了几下,绣屏心中一凸,突然有了某种不妙的猜测,那该不会是……不、绝不可能,那种东西不会出现在宫里!! 苏帘却摆了摆手道:“你也出去吧,我睡一二个时辰,别进来打搅。” 绣屏见气味已经闻不到了,便暗觉自己是多心了,便替苏帘拉了拉薄被,便躬身退了下去。 绣屏这一走,苏帘却闪身进了桃源世界,这里空气清新,灵气充裕,果然一进来就舒服多了,顺便摘了两个水蜜桃吃了,又在仙桃树下躺了一会儿,不禁周身都舒泰了。 不过大白天的,苏帘并不敢在桃源里呆太久的时间,约莫一个时辰也就出来了。 小凌子从针线房送赏回来,刚进澹宁门,便看见四禧把湿漉漉的一个个结子挂在背阴的花枝上晾晒着,小凌子好奇,便上去问。 四禧擦了擦手道:“娘娘不喜欢着结子上的浓香,叫我洗掉。不过这味儿还真够浓,我足足洗了四回才干净了。” 小凌子笑道:“那个叫良姜的大约来得时日短,不晓得娘娘的喜好吧。方才去送赏,她还想过来给娘娘磕头谢恩呢!可见是不晓得,娘娘怕烦扰,从早就吩咐了,赏赐之后不必谢恩的。” 四禧暗生狐疑,道:“凌公公,我怎么觉着良姜她……很想进澹宁殿伺候?”前几日跟良姜学结子的时候,也也哀求过,能否进澹宁殿伺候之类隐晦的话。只是这种事都是叶嬷嬷做主的,之前叶嬷嬷不喜欢良姜的名字,把她安排去旁出做活,只怕日后也不会叫她进殿伺候,除非娘娘自己发话,故而四禧只能婉拒了。 小凌子笑道:“行宫里的宫女太监,哪个不想进澹宁殿伺候?”小凌子只觉得这是理所当然的事儿,哪个人不想往上爬?嘴 四禧点头,便没再多想。 小凌子指了指花枝上那些结子道:“明儿就是中秋节了,这些来得及挂上吗?” 四禧忙点头:“公公放心吧,天还热,一会儿就晾干了。” 虽然明日才是中秋,但是今晚的点心里就已经奉上各式的月饼了,四只巴掌大的青花葵口小盘中码放着小巧精致的月饼,豆沙的、五仁的、莲蓉的、枣泥的,虽然没什么新鲜,但小猴子喜欢,尤其爱那甜丝丝的豆沙月饼、枣泥月饼,啃得不亦乐乎。 中秋,原本是团圆的节日,玄烨却过得并不轻松,因为照例要先大宴群臣,后才是家宴。 苏帘自是不必忙活,可十五早晨天未亮,叶嬷嬷便指挥者满殿的宫女太监忙活开来,金桂、银桂都挂满大红的缨络搬进殿中,添贵气福气,殿内换上新式的八角大红宫灯,外头廊中则要挂满红通通的答灯笼,抄手游廊左右长廊都摆满了盛开的金菊、红菊等颜色喜庆华贵的菊花,前头的小花园也是张灯结彩,活像娶媳妇似的! 苏帘起身一出来,便看到这幅隆而重之的样子,不禁道:“去年也没这么麻烦!” 叶嬷嬷笑呵呵道:“去年皇上早早就走了,今年可不同了!”又眯着眼睛道:“娘娘既起了身,便用些早膳吧,过会儿请平安脉的太医就要来了。”RS 第三十一章、谋刺 小猴子虽然搬进粹雪堂住了,但是一日三餐都在正殿陪着苏帘一起用。照例叫人把还赖在被窝里睡懒觉的皮猴子给挖过来,在正殿的次间小榻桌上摆了早膳。 清宫的饮食,虽不乏山珍海味,但是寻常乡野的时鲜菜也是桌上常见的菜色,譬如春日的香椿、豆苗,夏日的蕨菜、燕菜,秋日则是嫩生生的萝卜小苗,与金菇凉拌了小小的一碟,倒也酸甜可口。照例还该有南方进贡的阳澄湖大闸蟹,只不过苏帘怀着身子,忌口诸多,那美味的大闸蟹是吃不到了。 时令的桂花糖、桂花糕、桂花酥和桂花月饼,却叫小猴子吃得不亦乐乎,小孩子都喜欢甜食,而这几个点心又香又甜,自然叫他吃鼓了腮帮子。 刚用过了午膳,便见螺玳进来禀报道:“娘娘,针线房的徐佳良姜来送小阿哥的新衣裳了。” 是入秋的几身杭罗和妆缎衣裳,苏帘不禁疑惑道:“怎么是她来送?我记得回回都是陈嬷嬷呀?” 螺玳回道:“陈嬷嬷昨儿好像吃月饼吃得多了些,肠胃闹腾了一宿,今儿都下不了床了!” 苏帘嘬了一口奶茶,道:“这个良姜看样子入了陈嬷嬷的眼,竟叫她这个新人来送。” 螺玳笑道:“娘娘可要见见?这个良姜可想进来给您磕头沾沾福气呢。” 苏帘心下不禁起疑,便道:“还是算了吧,待会阿林还要过来……你去见着,然后赏她两碟月饼。” “是。”螺玳一福身,便下去办事了。绣屏、绣楼姊妹都被叶嬷嬷叫去布置后殿了,就剩下为苏帘梳妆的螺玳不能调开。一时间,苏帘屋子里竟然有些空空的。 小猴子黏上来到:“额娘,小舅舅要过来吗?” “是啊!”苏帘轻轻抚摸着儿子的脑门,“而且晌午还要陪我们一起用午膳呢!”是玄烨自己在前头大宴群臣走不开,便叫阿林来陪她,也算是难得的团圆了。只可惜,大哥不能来。 “噢噢噢!!小舅舅——”小猴子立刻便欢呼着冲将出去。 “哎——”苏帘急忙道,“没那么快呢——” 小猴子却已经听不见了,这短腿的小兔崽子跑的就是快,一转眼已经跑出正殿了,果然是属猴儿的,腿脚就是利索!小猴子也好几日没看见小舅舅了,自然雀跃无比,撒丫子便冲过殿前的小花园,一溜烟不带喘气就冲出的澹宁门,后头跟随的小万子、小伍子等人竟追不上。 “小舅舅——”嘴里欢呼着冲出来,却只看到螺玳和一个不认识的宫女,小猴子不禁失望,看了一眼螺玳问道:“我小舅舅呢?!你把他藏起来了吗?” 螺玳一听顿时脸红了三分,忙先行了个礼:“阿哥别急,林二爷需些时候才能来呢!” 小猴子撅嘴道:“我要小舅舅!!” 螺玳头疼欲裂地道:“我的六爷,您别急成吗?一会儿,一会儿就来!” 而站在旁边的徐佳良姜眼底冷气四溢,纤纤素手已经抚上了自己的把子头,摸到了别在发间的素金钗……一步步,悄无声息朝着小小的孩子靠近…… 小猴子正扭着屁股冲螺玳撒娇:“那我要去汗阿玛哪儿,找小舅舅!” 一步步,一寸寸,绣着豆蔻花的月白绣鞋,一点点挪动着……朝着小猴子身后挪动…… 乌发中的素金钗也徐徐被拔出…… 正在这时候,小伍子和小万子气喘吁吁便冲出了澹宁门,“六阿哥!”恰恰便挡在了徐佳良姜与六阿哥中间的位置上。 徐佳良姜眼底掀起一阵暗恨,只得顿下脚步,将已经拔出一半的素金钗插回了发间。两个身强体健的太监,还有后头随之而来的宫女、嬷嬷们,显然成功的可能性极低了。 小猴子被团团围困中央,严丝合缝,可是这小崽子不安分,闹腾得紧,口口吵着要“小舅舅”,被乳母抱在怀中,他却又踢又打,扯着乳母的鬓边残发,乳母“哎呦”一声,小猴子便摔落在地,他一个扑棱滚,便从人堆里滚了出来。 螺玳看在眼中不禁心跳慢了半拍,忙要上去搀扶,徐佳良姜却抢先一步,身子一弯,双臂一抄,便将肉球一般沉重的六阿哥给抱了起来。 螺玳忙问:“六阿哥没事吧?” 冷笑不期然浮现在这个平日里安分乖顺的宫女清秀的面庞上,她一手紧紧环绕过六阿哥的小身子,一手嗖地拔下自己把子头上的素金钗——这个钗头尖锐如刺,寒光湛湛,便抵在了六阿哥的小脖子上,正对着喉管所在。 螺玳顿时吓得面无人色:“良姜你做什么?!这种玩笑可开不得!!”那钗子的尖刺反射着太阳的关泽,射在螺玳发白脸上,隐隐在颤抖。 “快放开六阿哥!!”太监小伍子一脚蹬地,一副随时准备冲上去的样子。 小万子则已经扭头冲回澹宁殿中报信了,而其他宫女、嬷嬷更是吓得惨无人色,一张张脸青白交加,恐惧浮现在每一个人的脸孔上。 螺玳趁机道:“良姜,快放下六阿哥!现在放开,我只当你是开了个过分的玩笑!” 徐佳良姜反而将那钗子的尖儿更贴近了六阿哥娇嫩的脖颈肌肤,她冷笑道:“我好不容易才等到了这么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呵呵,今天可是八月十五,人月两圆的好日子!!天都在助我!!” “你大胆!!”小伍子厉声吼叫,“你不要命了!伤者阿哥一分一毫,不但你小命儿不报,你quan家都要株连九族!!” “九族??!”徐佳良姜冷笑连连,“我早就没有什么九族了!!你们全都给我让开!!不想叫我立刻穿透这小鞑子的喉管,就全都给我退后!!” 螺玳一听“鞑子”二字,顿时又惊又吓,这可是那些反贼的口气!急忙拉着小伍子道:“别激怒她!”然后连连点头对徐佳良姜道:“我们都退后,你千万不要伤害六阿哥!”说着一边后退一边道:“你想要什么尽管说!什么都可以给你,只求你被伤着六阿哥!!” 徐佳良姜冷笑道:“我想要的东西——自己会去取!!”说完,她一手勒着已经吓呆了的六阿哥的腰,一手金握素金钗,便朝着澹宁门中谨慎地踱步而去,眼睛去狼一般扫视着一众人等。 这头小伍子已经慌张地闯入内殿,一旁服侍的小凌子正要出口责怪,却见小伍子噗通摔在地上,便急忙磕头道:“娘娘不好了,六阿哥、六阿哥他——” 苏帘一听,霍然站了起来,“六阿哥怎么了?!!” “徐佳良姜、徐佳良姜她——抓了六阿哥!!” 徐佳良姜!!这四个字袭上苏帘脑海,昨日的吉祥结子,那上头冲鼻的浓香,那时候苏帘便疑心了,那味道虽则是多种香料混杂,意图在压制那位主料的味道,但是苏帘的鼻子极为灵敏,上一世也曾经倒弄过这类东西,那异香极有可能便是麝香!!只是中秋节关头,苏帘不想闹出什么大事儿来,本想着等玄烨回宫了,再细细查一查!没想到她竟然如此大胆……徐佳良姜,良姜……这个名字熟悉得颤抖了苏帘的心,或许是旧人。否则不会有这样浓烈的恨意! 苏帘急忙走出正殿,站在台阶上便看到了那张依稀熟悉的面孔,四禧说她长得眼熟,并非虚言! 小猴子看到额娘,立刻便满眼泪花:“额娘——哇——”恐惧了已久的小猴子,终于如山洪一般爆发出哇哇哭声。 徐佳良姜却没有那么好的耐心,用那素金钗子尖锐的刺抵在小猴子喉间,怒吼道:“你这个小鞑子,给我闭嘴!! 苏帘急忙哆哆下台阶,却不敢贸然冲上去,看着自己的孩儿哭泣,苏帘心如刀绞,忍不住眼圈便湿润了,“你倒地想做什么?!” 徐佳良姜看着苏帘的脸,目光如利刃一般,那刺骨的恨意,几乎恨不得将苏帘一刀刀刮了,她冷笑如寒冰:“想让你们母子三人在地府团圆!!” 这样的声音,熟悉而陌生,但里头的杀意几乎要将苏帘的心脏冻结,她早该猜到的……是她,肯定是她!!苏帘急忙摇头,眼眶中泪水几乎要遏制不住,她用哀求的语气开口:“别伤害我的孩子……” 苏帘一步步上前,小心地,缓缓的,但是小凌子却噗通跪地一把抱住苏帘的双腿,“娘娘危险啊!!” “哇哇——额娘哇——”小猴子一味地嚎啕苦着。 却见徐佳良姜的手在隐隐颤抖,却刺不下去,她咬牙切齿暗叫一句“该死”,立刻拔步冲向苏帘,在所有人都来不及反应的电光火石之间,在一刹那间,徐佳良姜扔了怀中的六阿哥,却一把捉住了苏帘,用力一拽之,脚下一踢,便将苏帘与小凌子分开,她反剪住苏帘的双臂,手中的素金钗便抵在了苏帘的后颈上,“那你就先去死吧!!” “为什么要这么做?!”苏帘吼着问道。一旁螺玳趁机飞快抱走了被摔在地上的六阿哥,急忙后退开来。 徐佳良姜却大笑不止,笑得寒气杀气俱涌,笑得脸上五官在扭曲,“为什么难道你不清楚吗?!!苏娘娘!,不——苏夫人!!!”RS 第三十二章、豆蔻良姜 一句“苏夫人”,徐佳良姜叫恨意汹涌!!但是苏帘终于可以确定了,嘴唇隐隐发颤:“你是……是蔻儿!!” 良姜,便是豆蔻的别称。原以为只是个巧合,原以为她早已出阁,原以为她不可能变成包衣入宫侍奉,原以为……苏帘太多的自以为,最终拖延到今日。 何蔻儿,她是何蔻儿,何清何远浊的女儿!!那个记忆中寒不保暖,怯生生又胆小的丫头,那个年幼便丧父,后来不知被何人领养了去,之后数年不知所踪的何蔻儿!! 五年了,五年的时间,足够叫一个青涩的小女孩,便是一个清秀的女子!!而丧父的痛楚,也足够让她舔舐伤口之后,将这一切化为憎恨与愤怒的杀意!! “苏夫人竟然还记得我!!呵呵——”何蔻儿冷笑着,“既然记得我,那便该记得我爹爹吧?!!” 苏帘瞳孔一缩,道:“你觉得,是我害死你的父亲??” “难道不是吗?!!”何蔻儿的唇角满是嘲讽,声音尖锐得仿佛能刺破人的心口。 苏帘反问道:“害死他,对我到底有什么好处?!” “好处?”何蔻儿冷笑,“抹去你自以为是污点的过去,然后投到皇帝的怀抱中做娘娘,这不是天大的好处吗?!!” “过去——”苏帘正色道,“我的过去,王嫫和四嫚也知道!若真是为了掩盖这些,那应该连她们也杀死才对!!何况那件事,在京畿王家村几乎人人都知道!根本是抹不去的,也没有必要抹去!!当初的事儿,只不过是一桩误会罢了!!我没有必要害死你父亲,这对我一点好处都没有!反而叫人怀疑!” “少在哪里巧舌如簧了!!”何蔻儿眼底分毫没有被苏帘的话动摇,反而愈发阴沉,“我来,就是为了要你死!!有什么话,到底地下跟我爹爹说吧!你这丧夫改嫁、寡廉鲜耻的贱妇!” “蔻儿!!”苏帘咬牙道,“我没有丧夫改嫁!我男人自始至终都只是皇上一人!!我本来从宫里出来的嫔妃!!” “哼!!”蔻儿眼底显然是丝毫不信,“你以为我会再信你吗?” 这是最头疼的状况了,蔻儿这五年……显然已经是被洗脑了,她已经先入为主地认定了苏帘害死了她父亲何远浊,如何又会信她的辩解呢?没办法了,看样子只能——以她柔体术的柔韧性,完全可以用脚后跟击打中何蔻儿的后脑勺,只是那样……脖颈上的冰凉触觉,让苏帘觉得刺骨……只怕少不得要被她划伤些许了,不过总比这样僵持下去得好。 正在此事,小猴子在螺玳怀中哇哇哭着:“额娘、额娘——坏人放开额娘!!呜呜呜!!”一边哭着,他竟然突发发了猛劲儿,一下子挣脱了螺玳,嚎哭着便要冲将过来。 “小猴子别过来!!”苏帘急忙吼道。 小猴子哪里肯听,转瞬便在眼前了,徐佳良姜咬牙心底一狠,手中的素金钗便一瞬间刮了出去,那速度太快,苏帘都看不到金钗滑动的轨迹,但是一转瞬,便又回到了苏帘的脖颈上,一阵刺痛传来,白皙的脖颈上被金钗的尖刺刺出了一串血珠子,嫣红的,滚热的血珠子,一串串流下来,染得蔻儿的素手鲜红刺目。 但是苏帘此刻的眼睛里满都是小猴子,他白胖的小手手背上也被划出了一道足足三寸上的伤口,汩汩的鲜血已经如泉水般涌了出来!! 徐佳良姜却在冷笑:“你们都死定了……苏娘娘!!哈哈哈,这素金钗上可是涂了河豚的血液!!只要划破一点点就死定了!!你的儿子死定了,你和你肚子里的孩子也死定了!!你们一家三口都去地底下团圆吧!!” 苏帘一瞬间入坠低于之中……是的,有轻微几乎不可闻的鱼腥气息…… 河豚——人只是其美味,却不知每吃一次河豚,都等同赌命,因为河豚的内脏和血液中含有剧毒,若是有一点点没有清理干净,就必死无疑!!这是比鹤顶红、比鸩酒都要厉害的剧毒!!而且无解!! 不,有解!!桃源世界的仙桃!!一定可以解毒的!! 苏帘再也顾不得什么,一把推开何蔻儿,便冲向自己的孩子,何蔻儿并不阻拦,只仰头哈哈大笑,笑得面目狰狞,笑得眼中带泪…… “爹爹,女儿为你报仇了……额啊!”话未曾说话,声音戛然而止。 苏帘抱起小猴子,回头一看,便见何蔻儿的胸口插着一柄不知从何处飞来的绣春蟒刀,吧鎏金的刀柄上盘旋的巨蟒,狰狞昂扬,尚且在嗡嗡颤抖,如喷泉般的鲜血从她的胸口喷涌着,这一刀,刺穿了她的心脏。 缓缓地,何蔻儿倒在地上,眼中却还有两汪尚且没有来得及掉下来的泪水。 “阿姐——”穿着蓝翎侍卫服的阿林腰间挂着空空的刀鞘,飞快地奔了过来,“阿姐你没事吧?!” 苏帘此刻却是神魂俱飞,河豚毒……那河豚毒是致命的,而且那钗子是先划破了小猴子的手背,他染的毒必然更多!!小孩子的抵抗力弱,若是快点,小猴子会没命的!! 但是……苏帘失神地看着小猴子的手臂,那涌出来的鲜血是正常的红色,没有发乌发黑……小猴子嘤嘤哭着。苏帘急忙问:“小猴子告诉额娘,哪里不舒服?”她记得河豚毒能让人浑身麻痹抽搐、呕吐、四肢发冷,进而心脏和呼吸停止!! “痛痛!!”小猴子扑在苏帘怀里蹭着,“额娘,手痛痛!!” 只是手痛而已吗?苏帘恍然松了一口气,自语道:“看样子蔻儿说的河豚毒应该只是吓唬人的……”说着,便急忙取出袖中的帕子连忙帮小猴子巴扎了手背,一边对阿林道:“你先去粹雪堂,我回去换身衣服便过去。” 回头看了一眼已经气绝的蔻儿,对小凌子道:“拉出行宫葬了吧……” 小凌子却咬牙切齿道:“这种犯上作乱的贱奴,就应该千刀万剐,让她痛痛快快死了,真是便宜她了!!”说着小凌子一边揉着被何蔻儿踢过的肚子,不由呲牙咧嘴。 “行了,人都死了……”苏帘抚摸了一下儿子红润的脸蛋,到底蔻儿还是心软,没能下得了手…… 诶?不对,既然没成功,为什么她临死前要说她已经为何远浊报仇了?可是小猴子……已经抱着阿林的大腿撒娇了,一副活蹦乱跳的样子呀! 这时候,苏帘的心脏突然一阵抽搐,四肢仿佛被定格了一般,这种感觉……河豚毒发作了吗?!!可是小猴子好端端的呀,他先被划伤,正常应该先发作才对,为什么、为什么? “阿姐你怎么了?!!”阿林看到苏帘苍白的脸色,急忙问道。 苏帘急忙咬牙克制住,笑道:“没事,只是吓着了,我进殿更衣了——”不管到底是什么原因,小猴子没事就好,但是她必须赶紧进空间里!!不由多说,苏帘便扶着螺玳的手背,快步进了内殿中。 “你先退下吧!!”苏帘立刻迫不及待地赶螺玳出去。 “娘娘,奴才伺候您吧,您的脸色真的很不好……”螺玳担忧地卷起秀气的眉头。 “哪儿来那么多废话,出去!!”苏帘浑身抽搐得厉害,若非衣裳宽大,只怕早被螺玳察觉出异常来了,她已经没有时间好言好语地叫她出去了,只能发怒!! 果然螺玳不敢多说什么,只福了福身道:“那奴才再外头守着,主子有事儿便叫奴才。” 在螺玳关上内殿门扉的一瞬间,苏帘便已经身不在殿中了。 桃源世界的气息叫她安心,但是身体已经不怎么听使唤了,手脚抽搐得厉害,肌肉僵硬无比,走起路来都格外难受……还好那梯子是放在树下的,而且是个十分稳当的新梯子,只要爬上去摘下一个仙桃,吃了就肯定能解毒了!! 苏帘使劲力气走到梯子跟前,颤抖的脚踩着梯子,一步步往上爬,伸出一只手臂,去勾着那硕大而果香四溢的仙桃,只差一点、只差一点点了—— 这个时候,又一阵猛烈的抽搐袭来,苏帘的手瞬间一抓,却只抓到了仙桃树的树枝——同时强烈的眩晕袭了上来!苏帘眼前一黑,心中不禁一凉,坏了,撑不住了,这下死定了—— 孩子,那肚子里的孩子也—— 不行!!绝对不行!! 苏帘强忍着要晕厥过去毒性,咬牙抓着那树枝,伸出了另一只手……摘下来、摘下来——吃掉!!! 这时候却听咔擦一声,是树枝断裂的声音…… 身体失去了平衡,便像栽大葱似的倒将下去—— 噗通!!!苏帘摔在了松软的草地上,呵呵,为什么两次都要摔下来的……要摔,也起码等我摘到仙桃再摔不迟啊,这个样子……真的死定了…… 然后便是一阵黑暗……RS 第三十三章、解毒与后怕 “咚咚!!” “娘娘——娘娘!!”螺玳等在外头早已焦急,她不停地敲着门扉,“娘娘您到底怎么了?都两刻钟了!!您还没有更衣好吗?娘娘!娘娘!!” 里头没有半点回音,螺玳记得已经满头是汗了,便顾不得许多,扬声道:“娘娘,奴才要进去了!!” 吱呀一声,螺玳急忙快步入内,却看到床榻上,帷帐落下,娘娘掀开一角,露出已经红润了几分的面庞道:“不是叫你不许进来的吗?” 螺玳见状,急忙跪了下来:“奴才、奴才……” “行了行了……”苏帘理了理发髻道,“我只是乏了,想眯一会罢了,你去粹雪堂告诉阿林,我呆会儿再过去。” “是!”螺玳虽有狐疑,但还是乖乖推了下去。 苏帘长长呼了一口气……真是差一点就丢了小命儿了呢! 原来苏帘只抓着一截子鲜桃树枝,便跌了下来,这一摔,她已然是没有力气再爬一次了,原以为要昏过去了,没想到那抽搐和麻痹的感觉却渐渐减轻了,苏帘便看到了令她惊诧的一幕,没想到缕缕黑色的气息便顺着她的手臂,被一缕缕吸进了仙桃树的枝干中。 是毒素,毒素被吸走了!! 苏帘惊呆了眼球,只看着那藏在皮肤底下的黑气涌向仙桃枝干,那上头滴翠的桃叶渐渐枯萎,那桃枝也渐渐发黑,而她的身体被吸走了河豚毒,自然抽搐和不时的感觉也消失了。 在仙桃树下,苏帘如获至宝地打量着这根已经不成样子的仙桃枝,可惜已经乌漆黑了,这个样子怕是不能在吸走毒素了……苏帘当即心下一动,摘取那个枯黑的叶子,把那条才六寸长的树枝放进了空间的小湖泊中,果然便有细如发丝的黑色物质缓缓的逸散了出来…… 吸她体内毒素用了一刻钟,但是要散出去,只怕没几日是不成的了。 恰巧这个时候,苏帘感觉到外头螺玳已经冲进殿中,苏帘只得急忙出来,方才有了这一幕。 那仙桃枝暂且不必担心,让苏帘担心的却是小猴子,便忙从柜子中寻了一身海棠红缠枝的旗服换上,对着铜镜一看,她的脖子上刺过的一小道划痕,那伤口已经凝固了,擦了点白玉膏,有玄烨一条稍微宽一些的白色龙华围上,便能遮盖住了。 这便叫了螺玳进来为她梳了一个简单的架子头,又穿上平日里束之高阁的花盆底儿鞋,便叫了个小太监扶着,去了偏殿粹雪堂。 殿外,何蔻儿的尸体已经被挪走了,但是那一大滩的鲜血还刺目得很,苏帘转头不去多看,沿着抄手游廊便往粹雪堂那边去,随口问道:“怎么不见小凌子?” 螺玳回答道:“凌公公去御前回报了。” 这种事儿,到底是不可能瞒着玄烨的…… 粹雪堂中,刘院判、康太医、何太医三人聚集,一一为小猴子诊过脉象,这才一个个舒展了眉头,对苏帘回禀道:“娘娘,六阿哥只是皮外伤,并不曾有中毒的迹象。” 苏帘点点头,看样子小猴子真的没事……苏帘眼光突然落在小猴子脖子上那露出来一抹红绳上,不由明白了。哪里挂着的是一颗仙桃的桃核!! 急忙招手唤了小猴子过来,把他衣服里头的桃核给揪了出来,果然——那桃核已经乌漆黑一片了!! 小猴子疑惑地眨了眨眼睛,咬着手指头道:“呀,变黑黑了!!” 苏帘笑道:“没事,方才水里泡几日就好了……”说着,便从他脖子上将桃核摘下来,便轻轻放入了床边的那盆已经融化了的冰水中,但是一瞬间,墨汁一般的黑色的东西便如潮汹涌了出来,转身那白水就成了黑水。 苏帘顿时傻眼,怎么这么快就散出来了?! 哎,肯定是桃核比桃枝高级…… 便叫小伍子又换了几盆水,一连消耗了三大盆水,终于吐不出“墨汁”来,而桃核的颜色也已经变了回来,苏帘这才用帕子擦干净水分,又重新挂回了小猴子脖子上,道:“乖,以后不管吃饭睡觉,都要带着这个!任何时候都不能摘下来。” 阿林在一旁看着早已目瞪口呆,他磕磕绊绊开口道:“阿姐……那、那、那——” 苏帘正色点头:“何蔻儿的金钗上果然有剧毒……”见阿林顶着小猴子脖子上那雕刻了密密麻麻龙纹的核桃,苏帘便胡诌道:“是我在宫外的时候,偶遇一位须发尽白的老人,他送给我的东西,说是能保平安的,当时我并未注意,没想到竟然救了我儿的性命!” “那阿姐你呢——你也被划伤了呀!”阿林不由紧张得到。 苏帘“哦”了一声,淡淡道:“那东西我也有,只不过不方便拿给你看。” 这一次的事儿,到底玄烨雷霆震怒了,下旨将已经埋在乱葬岗的何蔻儿尸体挖了出来,千刀万剐,死无全尸。因何家已经没有旁人,而将何蔻儿便为包衣旗的徐佳氏却满门牵连,以谋害皇嗣罪,男子年十五以上问斩,十五岁以下发配宁古塔与披甲为奴,妻女没入乐籍。这连番的圣旨,苏帘这个当事人却是在时候知道的,如今的菜市口怕是已经血流成河了吧?刀刃也砍得翻卷了吧? 苏帘从未见过戾气这样重的玄烨,他的眸子是阴狠的,眉梢的凛冽的,脸颊是肃杀的…… 这一遭事儿,并没有表明看似的那么简单,包衣旗虽然是奴才,却是皇家的奴才,是哪里那么容易被外人混淆的?徐佳氏是皇家世仆,虽然早有攀龙附凤之心,但还不至于谋刺!!这可是置全族于死地的大罪啊!!这背后,有一只看不见的手,蠢蠢欲动…… 即使有玄烨庇护,苏帘仍能感觉到危险并不会因此而休止…… 经此一役,苏帘也后怕不已,到底是谁培养了何蔻儿?到底是谁买通了徐佳氏一族,让她成了徐佳良姜?!又是谁让她来杀自己和小猴子?!!河豚毒……还真是意图要置他们母子于死地啊!! 这个人,若是不揪出来,苏帘寝食难安。 死掉的何蔻儿,不过是旁人手中的一把刀罢了!! 苏帘忍不住去想,谁是握刀的人呢?徐佳氏一族?不……不过是盲目攀龙附凤而做了替死的卒子罢了!而趋势这些卒子的人……苏帘不由想到了后宫里的那群女人,说实在的,看她不顺眼的人乌央了去了!恨她欲死的人,只怕也不少!!但若说谁最有可能,苏帘迟疑了…… 因为玄烨说,此事与前明余孽有关…… 胆敢和前朝之人勾结上,这般胆量,不是一般人能有的!! 而有本事将内务府四大家族之一的徐佳氏当做手中棋子(弃子)来去苏帘的性命,可见是家世深厚的世家大族,佟家算其一、钮祜禄氏更有这个能力、而郭络罗氏未必做不到、纳喇氏、马佳氏等都未尝没有可能…… 怀疑的对象太多了,多得叫苏帘实在甄辨不清,到底会是谁!! 苏帘苦思冥想之际,行宫中也开始了一轮清理,玄烨命张潜鳞将与徐佳氏亲厚的内务府家族宫女、嬷嬷一律驱逐出行宫,一切与徐佳良姜亲密的人也严刑拷问……而偏生那日拉肚子的陈嬷嬷便被牵连其中,受了拷问,虽然没丢了性命,却被撵出宫去了。 唯一没有受到责罚的也就只有澹宁殿宫女太监们了,但是对于小猴子身边的几个太监乳母们,玄烨还是狠狠申饬了一通。 最后是一刀刺死了何蔻儿的阿林受到奖赏,赐金百两,由蓝翎侍卫升为三等侍卫,并赐婚用府邸一座。 那桃源世界里散尽了毒素的桃枝被苏帘打磨成了三十六个一模一样大小的珠子,用十二股的红丝线穿成了两个手串,一串待在自己手腕上,另一串给了玄烨。 “这就是——避毒珠?”玄烨抚摸着那看上去打磨得有些粗糙的手串问道——虽然粗糙,但是触及肌肤丝丝沁凉,隐隐有清鲜的气息闻着格外沁人肺腑。不觉中,叫人陶陶然。 苏帘点头,心有余悸地道:“要是这个东西,我和小猴子就都没命了!”找苏帘跟阿林说的一般,把这东西说成是那个根本就不存在的师傅给的。之前的汗血宝马,也都归咎在师傅头上。 玄烨好奇心起来,非要问苏帘的师傅是何方神圣,苏帘便只好拿起笔墨,将前世的爷爷给画了出来,不过装束是一身青边的白色道服,发型也是一头银丝的道士头,颇有几分仙风道骨。 苏帘淡淡道:“你不用想把他找出来(因为我爷爷还没出生呢),我已经好几年没看见师傅了,上回给阿林的汗血宝马,也是师傅托梦告诉我的。” 玄烨斜眸问:“那你当初从宫里逃出来,该不会就是他——” 苏帘淡淡微笑,完全默认了的样子。 玄烨却哼了一声,一副相当不满的模样。 这番大开杀戒,却有一个好处,就是前朝的终于不再纠缠关于佟家抬旗的事儿了,玄烨将此事按了下去,在中秋节后的第五日便回銮了,腕上爱不释手地抚摸着那串避毒珠,唇角笑意绵绵不绝。RS 第三十四章、宁寿宫大宴 康熙二十一年仲秋十月,秋高气爽,紫禁城之上是碧蓝如洗的天,清透的丝丝云彩洁白地挂在天际,染上了初晨如血的朝霞。 天微凉,秋意黄。 红日升,风飒飒。 披着一件厚实的斗篷,苏帘下暖轿,换肩舆,一手伏在在自己已经微微显怀的小腹上,河豚毒在她体内并没有造成多大的损伤,但是苏帘还是小心翼翼在行宫里吃了月余的滋补药,面颊方才红润起来,人也富态了一圈,就像当初怀小猴子的似的…… 太后在数日前就已经搬去了新宫宁寿宫,今儿是她的千秋寿辰,虽不是整寿,但是乔迁与生辰,双喜同至,故而今年办得格外隆重积分,还未到宁寿宫,便已经远远看到绣着龙凤的灯笼高高挂起,大朵大朵的木芙蓉婆娑开得艳丽,红的紫的粉的,都是颜色最鲜艳的。 秋风万里芙蓉国,宁寿宫一带正是如斯。毕竟秋日里的花,菊花不够贵气,桂花不够华丽,这木芙蓉便单挑大梁了。因北方天寒,木芙蓉通常难以过冬,故而都是养在巨大的瓷缸中,成排整齐纷列,一片艳丽华贵,当真喜气洋洋。 在宁寿门前下了肩舆,刚进了宁寿宫,便正见前面一身银红妆花缎子旗服、梳着端重华贵大拉翅的佟皇贵妃扶着太监的手腕,小心翼翼地迈着台阶,那戴着华丽赤金珐琅护甲的纤纤玉手伏在她的小腹上,大约是看到苏帘了,不由顿足,又从台阶上退后下来,“苏妹妹,来得好早。” 苏帘并不太上前靠近她,只微微福身道:“皇贵妃万福。” 佟皇贵妃微微颔首示意,徐徐道:“听说妹妹和六阿哥在行宫里受着冲撞,如今可好些了?” “承蒙皇贵妃挂念。一切都好。”苏帘浅笑着,说着客气的场面话。 宁寿宫月台上的一对硕大的紫铜薰炉散发的悠长的珈楠香,缕缕不绝,薰的整个前殿都香气馥郁。台阶下左右两侧。各放置着青花瓷海水龙纹大缸,里头栽植了金桂,虽以不在开花时节,但葱葱郁郁,枝叶交叉,也还清俊。东西两侧抄手游廊外,各摆放着十几大缸的木芙蓉,一色都是清正的大红色,朵朵开得硕大艳丽,宛若云霞。 佟皇贵妃顺手折了一支木芙蓉。放在鼻下轻轻嗅着,她的目光微微扫过苏帘略略凸起的小腹,不由笑得莞尔,若春风暖煦:“妹妹是有福气之人。” 苏帘忙笑着道:“还是皇贵妃福泽深厚。” 佟皇贵妃抿嘴一笑:“什么福泽不福泽的,我只盼着——”她低头看着自己平坦的小腹。“只盼着这个孩儿平安降生,像妹妹的六阿哥一样健康活泼就足够了!” 苏帘脚下一软,忙抓紧小凌子的手背,却难掩面上的震惊之色:“皇贵妃……可是有喜了?” 佟皇贵妃笑靥如花:“本宫也原以为自己没这个福分了,没想到天命眷顾,说来就来了。” 玄烨回宫也才一个多月,佟氏便怀上了…… 苏帘勉强保持着应有的仪态。客气地道:“可见是皇贵妃命中注定该有此福。”不过佟氏想要个阿哥……怕是不能如愿了,苏帘记得清楚,历史上的孝懿仁皇后只有四阿哥这么一个养子罢了。 佟皇贵妃呵呵笑了,不吝夸赞地道:“妹妹的小嘴儿是越来越会说话儿了,怪不得皇上喜欢,我也喜欢呢!!” 苏帘暗暗撇嘴。算了吧,你要是喜欢我,那就坏事喽!!不想与她在殿外多做废话,便笑着请她先入殿,苏帘则落后半步进了宁寿宫正殿皇极殿。 正殿修缮得极为奢侈。远观大气磅礴,比之玄烨的养心殿怕是都不遑多让! 宁寿宫建于单层石台基之上,整体看上去高大挺拔,自是气势不凡。 四周以黄绿琉璃砖围砌透风灯笼矮墙,宫面阔七间,进深三间,单檐歇山式顶,一律采用金黄色的琉璃瓦,晴天艳阳之下,格外金光熠熠,华贵异常。 檐廊柱枋间为镂空云龙套环,枋下云龙雀替,皆饰浑金,堂皇富丽。入殿中,明间为正堂,室内吊顶镞花蝙蝠圆寿字天花,方砖墁地团福字纹,上下相合,便是福寿双全。眼熟的嬷嬷引着佟皇贵妃与苏帘去西边次间。 太后面容喜庆,穿着紫红色寿字纹的旗服端坐在西窗下木炕上,苏帘跟在佟氏身后盈盈跪下身行礼。 “快起来!都是有身孕的人了,不必这样拘着礼数!”太后无比和蔼地说道。 佟皇贵妃起身笑道:“太后慈爱,只是奴才可不敢失了礼数!” 太后笑呵呵,抬手指着一旁的绣墩,叫佟氏与苏帘坐下说话,苏帘穿着花盆底儿鞋本就不舒服,如今能坐下歇歇脚,也是好的。 “你们倒是有缘,竟一块儿来了!”太后笑语道。 佟皇贵妃端庄微笑,双手交叠与膝上,恭顺地道:“赶巧了就在太后殿前碰见苏妹妹了。” 太后侧脸仔细端量了苏帘一会儿,道:“看你富态了几分的样子,想来那腌臜事儿没伤着你。” 脖颈上的拿到伤疤已经去了八九成,再扑上些脂粉,自然是看不到了,苏帘笑着道:“让太后担忧了,奴才一切都好。” 太后点点头,问道:“怎么没带六阿哥来?” 苏帘浅笑着款款道:“六阿哥受这些惊吓,故而奴才问过皇上之后,便将他留在行宫里,由嬷嬷们照顾着。”——这是场面话,其实苏帘在争得玄烨同意之后,让阿林把小猴子带会乌苏里家暂时照顾着。毕竟行宫里出过那样的事儿,一时半会儿苏帘也不放心把他一个人留下,更不敢把他带进宫里来,毕竟要害她与孩子的人很有可能就是宫里的哪个嫔妃,苏帘照顾自己就已经很吃力了,生怕分不出心来照顾小猴子周全,故而就想了这么个法子,毕竟娘家是少有的能叫苏帘绝对放心的地方。 好在太后并未深究,反而转问起苏帘的肚子:“有几个月了?” 苏帘笑道:“已经五个半月了。” 太后又连连点头,又对佟贵妃道:“你才刚一个月的身子,正是要紧着的时候,可得小心照顾自己。” 佟皇贵妃连忙道了一声“是”,面颊亦浮出三分红意,“这些日子有钮妹妹和宜妃替奴才打理宫务,奴才方能安心养胎,真得多谢谢她们才是呢。” 太后“嗯”了一声,“你是知道轻重的,没有紧抓着宫权不放。” 佟皇贵妃面上略尴尬了三分,她垂首道:“奴才谨记太后教诲。” 太后淡淡道:“身为嫔妃,子嗣才是最打紧的,旁的都是虚的……”说着不由瞥向苏帘,“你肚子里这个孩子,可有什么打算?” 苏帘心里暗暗听得太后的话不对味儿,便笑道:“回太后,奴才还没想那么多。这一胎虽则七灾八难的,但是这孩子格外乖巧,奴才近来又格外嗜辣,所以皇上也觉得这回多半是个小公主呢!”说着,苏帘急忙祸水东引,笑着道:“佟皇贵妃才是福泽深厚之人,十有八九该是阿哥吧?” 佟皇贵妃听了,不由唇角上扬:“妹妹真会说话!其实阿哥公主都无妨!只要皇上喜欢就行了!” 苏帘暗暗吐舌头,要是玄烨——他肯定是更喜欢阿哥的!! 大宴傍晚才开始,苏帘按身份是上不得席的,只是太后格外关照,让她坐在佟皇贵妃后头的座位上,不算显眼,但也是个体面的位置了,因为她旁边就是明面上与她最交好的德妃乌雅氏。 因玄烨还未来,尚且不算正式开宴,苏帘寻了个借口,向太后请求去偏殿稍作歇息。 德妃见状,笑道:“我陪着妹妹一同去吧。” 太后眼底微微滑过不悦,但是看到乌雅氏那憔悴的面盘,便没再说什么。 乌雅氏的确憔悴了许多,面盘不似从前圆润,整个下巴都尖了,涂着厚厚的脂粉却依然难掩疲态和病弱。西偏殿中,刚落了座,她的目光不断地在苏帘的肚子上来回逡巡,终于忍不住开口道:“妹妹肚子里这个孩子……” 苏帘干笑了笑,怎么谁都盯着她肚子了?!次奥,怎么不去盯着佟氏?! “怕是个公主呢。”苏帘如是说着。 乌雅氏却眼底蔓延出缕缕湿润,“我的小公主……”她急忙拭着眼角,知道这是太后寿宴,是决计不能掉下泪来了,又忙对苏帘赔罪道:“是我失态了……妹妹真是有福气的人,如今儿女双全,便是一个‘好’字了。” 德妃的小公主,二个月前便殁了…… 正在德妃哀沉自伤的只是,偏殿内室的帘子被掀开了,钮贵妃一身华服,踩着三寸高的花盆底儿鞋走了进来。二年未见,这钮贵妃眉眼张开,愈发神似当初的孝昭皇后了,更肖似的是那杂糅了温和气度,实则依骨子里高傲的的仪态,她眉梢上扬,唇角带着得体的弧度,含着说教的语气道:“德妃也该知足了,名下都有了两个阿哥了!” ps: 抱歉 发晚了RP 第三十五章、勾心斗角(上) 钮贵妃年纪比德妃小上许多,可人家出身高、位份高,德妃只能低下头来,尴尬行了礼,道:“贵妃怎么过来了?” 钮贵妃微微一哼,“德妃能来,本宫便不能来吗?”随即,她凤眸一低,落在苏帘微凸的小腹上,眼底有嫉妒不经意一闪而过,“若是位公主……公主可不比阿哥,若是没有个出身高贵的生母,将来还不是个抚蒙的命数?” 苏帘陡然身子一僵,抚蒙…… 清朝习惯满蒙联姻,嫁出去的公主、格格,都是能论沓儿算了!可是若有一日她的女儿也要经受那样的命数……苏帘委实无法接受!!只不过想到玄烨答允她,不会叫她的女儿去和亲,苏帘这才缓和下心绪。 钮贵妃勾唇一笑,端庄亲和地道:“若是本宫的女儿,本宫一定竭尽全力将她留在身边!”说着,她若有深意地凝了苏帘一眼,“乌苏里氏,你明白本宫的意思吧?” 钮贵妃入宫数年,一直无所出。她的意思,苏帘如何都不明白呢?当初小猴子,钮贵妃跌了一跤,如今却还是不死心呀! 苏帘便笑道:“是男是女,还是未知之数呢。” 钮贵妃抿唇一笑,勾起一抹自信:“若是阿哥……哼,你以为皇上会叫德妃名下挂着三个皇子吗?!” 这话戳中了苏帘的担忧之处,也叫德妃连白了三分。纵然德妃没有娘家可以依仗,可若有了三个健健康康的阿哥,便是谁都无法动摇的依仗了!!钮贵妃不会愿意看到这种状况,皇上只怕更不会愿意!! 苏帘却硬了性子,不管到时候玉牒上会记载成谁,但是绝不能是钮贵妃!!她本性与当初的孝昭皇后是一路的,逐利……不论阿哥还是公主,都是她手中的棋子罢了! 钮贵妃徐徐道:“太子之所以尊贵,是因为他是爱新觉罗氏和赫舍里氏的儿子!而钮祜禄氏家世底蕴丝毫不逊色赫舍里氏,一样是后族!” 钮贵妃口口提及太子,还真是一点都不掩饰自己的野心!!钮祜禄氏就是家世底蕴太深厚了,玄烨才处处防备!当初孝昭皇后无所出,钮贵妃也是至今都未能有身孕,这其中保不齐便是玄烨的意思。 这个家族太势大了,而苏帘并没有借势为自己的孩子博取更高的高度的念头,故而钮贵妃一番引诱,并没有动摇苏帘的心思。 德妃忍不住讽刺道:“贵妃之尊贵,位主中宫只怕都指日可待了呢!!”当年的孝昭,虽有傲气,却也不敢如此将觊觎储位的野心宣诸于口,怪不得,钮贵妃自入宫便不得宠!!这样的性子,莫说是皇上了,任谁也不喜欢!! 钮贵妃不由脸色变了变,觊觎中宫,这可不是什么好名声儿,她薄怒道:“德妃休要胡言乱语!中宫何人入主,岂是那你可以随便乱说的?佟皇贵妃调教出来的包衣奴才,竟然如此不懂规矩吗?!” 德妃脸色瞬间发白了,如今她已经是妃主,列四妃之荣,可钮贵妃却张口说她是“包衣奴才”,她焉能忍受?!德妃正要反驳几句,钮贵妃口齿却愈发刻薄:“怪不得皇上说你福薄,哼,自己生不出健康的公主来,便惦记着旁人的肚子!!” 德妃立刻反唇道:“贵妃这话,好像是您没有惦记苏妹妹肚子里的孩子似的!” 钮贵妃端庄的面容有一瞬间几乎要破裂开来,她瞳仁微缩,只冷哼一声,看向苏帘:“乌苏里氏,你自己该晓得权衡利弊吧?” 苏帘很头疼,钮贵妃其家世,的确令人忌惮不已,苏帘也不愿招惹了她,便谦和地道:“贵妃娘娘年轻体健,其实又何必存此心呢?旁人的还在再好,都不如自己生养一个!” 钮贵妃顿时脸上一黯,她心底里承认乌苏里氏说得极有道理,可是皇上甚少去她宫里,就算去了,也极少留宿,这叫她如何怀上呢? 苏帘又笑道:“佟皇贵妃也是进宫这么多年才怀上的,可见这事儿是急不得,贵妃如此年轻貌美,还怕没有来日吗?” 以钮贵妃的家世姿色,的确自诩并不逊色佟氏,可是如今恩宠地位却都低于佟氏,这叫钮祜禄氏如何不恨呢?!借腹生子,这样的主意,钮贵妃也是跟佟氏学来的,但是比起能够亲自养育一个阿哥,她更看中实打实的玉牒。可偏偏,宫里哪个女人愿意把自己的儿子记成别人的?除了这个乌苏里氏别无旁人!!可是一想到上次因为谋求六阿哥生母的玉牒而被皇上禁足,进而厌烦,钮贵妃忽然觉得有些得不偿失,若是没有失了皇上的宠爱,说不准现在她已经怀上了! 纵使苏帘好言好语,钮贵妃却冷冷一哼:“不必你来教本宫!” 苏帘一愣,得,热脸贴了冷屁股了!既然如此,她也懒得说什么了。 这时候,侍立在钮贵妃身后一个穿着蓝素缎藤纹旗服、年纪十八九的娇俏女子莺莺开口道:“贵妃娘娘莫生气,若为卑贱之人动怒伤了身子,倒是不值得的许多呢!” 钮贵妃虽则有脾性,却也不是轻易能被当成枪使唤的,她立刻回首瞪了那女子一眼:“你算个什么东西!不也是个卑贱的包衣奴才吗?!!哼,可劲儿地往龙榻上怕,也没见你给本宫下个蛋!!” 钮贵妃这话说得刻薄,那娇俏女子秀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 “贵妃请慎言!”开口的是半晌不发话的德妃,“云常在虽则是宫女出身,但如今已经是正六品常在,是皇上的嫔妃,贵妃虽尊贵,也不能如此随意羞辱!” 钮贵妃正在气头上,自然没什么好话,登时就冷哼道:“本宫教训自己宫里人,佟皇贵妃都管不着!你又算个什么东西!!” “哟!贵妃娘娘好大的气性——”只听一声娇笑,原是宜妃打了帘子进来。 钮贵妃一看是宜妃,看在太后份儿上,少不得给她三分颜面,语气虽和缓,却仍旧带着几分质问的味道:“宜妃不好好服侍太后,来这里做什么?” 宜妃软语一笑,风华气度更胜以往,当真风韵十足,她道:“正是奉了太后的命令,太后见苏妹妹许久未回来,已经着急了呢。而且皇上已经驾到,若是迟迟不回正殿,可是有些失礼呢。” 一听说皇上已经来了,钮贵妃立刻收敛了脸上的怒容,恢复到平日里的端庄模样。 且回了正殿,分别向太后和玄烨行了礼,方回了座位上,佟皇贵妃言笑晏晏:“几位妹妹怎么去了这么久?” 钮贵妃前先一步,笑容温婉地道:“是聊得太开心了,倒是忘了开席的时辰了!”说着,她起身又朝着太后与玄烨郑重行了一礼,“是奴才的不是,还请太后皇上宽宥。” 太后笑呵呵道:“你们如此和睦,哀家就放心喽——” 玄烨只淡淡扫了钮贵妃一眼,道:“既如此就开席吧。” 随后歌舞丝竹,八音袅袅,琴瑟琵琶俱鸣响,流水般的粥、汤、茶、点心、饽饽、蜜饯、乾果、热菜、冷盘一轮轮交替着,席上觥筹交错,好不热闹。 佟皇贵妃双手捧着一盏杨河春绿,浅笑道:“钮妹妹素来端庄贵气,倒是难得能和苏妹妹、德妃聊到一起呢!” 钮贵妃愈发笑容端庄:“佟姐姐这话说得,呵呵,既都是皇上的嫔妃,那便是自家姐妹,自该和和气气,姐姐说是吧?” 佟皇贵妃抿了一口茶,徐徐赞赏道:“看样子,让妹妹替我打理宫务,正是选对人了!妹妹果然端庄稳重了许多呢!” 钮贵妃微微点头,笑容可掬:“那还得多谢姐姐厚爱呢!佟姐姐只管好好安心养胎,后宫的繁琐杂物,都交给妹妹我就是了!” 佟皇贵妃呵呵笑着,眉眼俱是亲昵之色:“妹妹年纪小,却是如此有担当的人呢!真是叫我大开眼界!” “承蒙姐姐夸奖!”钮贵妃眼角浮现几缕傲然之色,“我虽年轻,但是在娘家的时候早在就学着管家了,自然轻车熟路。何况后宫姐妹人人温厚贤惠,自然打理起事物来也不难。” “是么?”佟皇贵妃眼底滑过一丝异色,她将宫权抛出也是不得已之举,叫她没想到的是钮祜禄氏竟然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以雷厉风行之势约束六宫,这其中只怕是少不得太后和淑惠太妃的厚爱呀! 钮贵妃抿嘴笑着:“佟姐姐不晓得,我们满人家的格格,稍长大些,就要学着管家,可是辛苦着呢!不像姐姐,在闺阁之中能悠闲地学些诗词女红,想必惬意!” 佟皇贵妃纵然心里恼怒,脸上却是笑容款款:“只是瞧着妹妹小脸都消瘦了几分呢!我正是不忍心,原还想着叫宜妃她们几个帮帮妹妹你呢!” 钮贵妃脸上一僵硬,她如何不晓得宜妃也是入太后眼缘之人,若是佟氏在太后面前建议,只怕太后十有八九会答允呢,目光斜过去,看到殷勤地服侍在太后身侧斟茶倒酒,妙语连珠,动不动还冲着皇上抛媚眼的宜妃,钮贵妃心里火气攒涌。 “宜妃的确干练,佟姐姐真是好眼光!”钮贵妃忍着怒火,保持着笑容,“我也正有此意呢!赶明儿便跟请示一下太后娘娘好了。”与其等佟氏在太后面前进言,还不如她主动请太后让宜妃帮忙,这样既讨了太后的好,又拉拢了宜妃。 钮贵妃的确脾气不好,但是也绝不会对着不该发火儿的人发火儿,她敢讽刺德妃,是因为德妃的确出身不好,就算嚷嚷出去,又能怎么着?反正看德妃不顺眼的人多了去了,私底下骂她的人更乌央乌央了去了!钮贵妃不觑,但是宜妃这几个有儿子又出身过硬的妃子,钮贵妃还真不得不客气着点!!说白了,柿子挑软的捏罢了!RS 第三十六章、勾心斗角(中) 苏帘闷头挑着自己喜欢的点心、菜肴小口吃着,一边看前头佟皇贵妃与钮贵妃姐姐妹妹,亲亲爱爱,实则心里头恨不得掐一架的样子,还真是一场大戏呢! 这时候,苏帘声旁的德妃悄然站了起来,她双手捧着金樽,客客气气道:“妾还未恭喜皇贵妃娘娘喜得龙胎,特赐贺过,愿娘娘一举得个健健康康的小阿哥。” 佟氏侧脸睨了德妃一眼,她倒是不怀疑德妃此话的真实度,若是她得了阿哥,对德妃只有好处,便叫侍女瑞香斟了一杯酒,仰头一饮而尽:“德妃瞧着身子好些了,若是有空暇,便多教导教导四阿哥吧。” 德妃听了,立刻眼中狂喜,连忙福身感谢连连,若问内心,德妃固然怨恨佟氏,可是再怨恨又如何,还是不得不讨好她。 佟氏又看了一眼苏帘,叫侍女斟了酒,道:“苏妹妹,本宫也贺你有孕之喜。” 德妃忙道:“苏妹妹怀着身子,酒量又不好,不如让妾身替她喝了吧。” 佟氏笑道:“只一杯,又不妨事,何况本宫也怀着身孕呢,这桂花酒又不醉人!” 苏帘便笑盈盈端起酒杯,“皇贵妃说的是,皇贵妃请——”说着,眉头都不皱一下便干了下去。 刚饮下了,德妃便小声儿询问:“苏妹妹可还好?” 苏帘笑着执起自己的银壶,给德妃斟了一杯酒,低声道:“德妃姐姐请喝一杯就晓得了。” 德妃泛着几分狐疑,端起金樽,刚抿了一口,不由惊讶,随即黯然艳羡:“妹妹当真好福气,皇上当真疼爱妹妹。” 因为那酒壶里……是白开水…… 苏帘狡黠地笑了,那银壶是玄烨叫魏珠偷偷送过来,偷龙转凤换走了她桌上的桂花酒。小狐狸一样笑着,睨向上头的玄烨,是他更狡猾一些吧? 刚安静了一会儿,便又见前头后宫两大主力又开斗了,钮贵妃娇笑道:“佟姐姐当真贤惠呢!!” 佟氏淡淡道:“照顾六宫嫔妃、皇子公主,本就是我这个身为副后的皇贵妃该做的事儿,当不起妹妹夸赞。” 佟氏的位份,狠狠压钮祜禄氏一头,这点叫钮贵妃十分恼恨,但是她那种端庄的小脸上却依旧满是嫣然的笑容:“是,我自当以姐姐为榜样,照顾好六宫,请姐姐尽管放心养胎安胎,此后大事小事,尽数交给妹妹操心便是了。” 佟皇贵妃眉头微微一蹙,随即舒展开来,道:“我怀着身孕,自然万事都要以腹中皇嗣阿哥为重,妹妹未曾怀过身子,想必不甚能体会我的心情吧。”说着,佟皇贵妃轻轻抚摸着自己的肚子,一脸母性的自豪。 这一脸的神情,可大大刺激了钮贵妃,她的端庄面容一瞬间差点破裂开来,却笑着道:“真羡慕姐姐呢!不过——”说着,钮贵妃转脸看了一眼苏帘,“方才在偏殿里,乌苏里氏说我年轻体健,早晚会像姐姐你一样怀上的,姐姐说,这话可有道理吗?” 苏帘嘴角一抽,尼玛的,你们两巨头针锋相对,干嘛把老娘扯进去呀! 果然佟皇贵妃也回首看了苏帘一眼,若有深意地道:“苏妹妹的小嘴儿,真是越来越会说话儿了!呵呵——”佟皇贵妃掩唇一笑道:“所以说,钮妹妹可千万不要着急,我是进宫七八年了才有了这一胎,妹妹也不会太久的。” 这话是暗指,你等个七八年再说吧! 这话当真叫钮贵妃脸颊都抽搐了,却嘴上只能笑着道:“多谢姐姐吉言了!” 这一局,佟皇贵妃PK钮贵妃,佟皇贵妃胜!!因为她肚子揣了球…… 其实,一时的胜利算不得什么,笑到最后才是笑得最好,佟贵妃这一胎只是个小公主,而用不了多久钮贵妃可就要金贵喽!记得历史上的十阿哥就是她生的。不过生了阿哥,也不见得金贵了,谁叫这个是个草包老十呢,那草包自己没本事,还不回挑人,跟错了哥哥,下场那叫一个惨咧! 不过这些都和苏帘无关了,给太后庆祝完了千秋寿宴,苏帘只在养心殿住了一宿,便打算脚底抹油溜了,可惜太后却不叫她通通快快溜走,第二天一大早就叫了身边的一位老嬷嬷亲自请她去宁寿宫吃茶。 二进宁寿宫门,这次是直接内引进内室,太后大约是真的有所求,笑吟吟照顾苏帘上木炕上坐,苏帘连连不迭推辞,放在挨着太后在她身旁的椅子上坐下了。 太后笑着道:“你这孩子,就是拘着礼数!” 苏帘连忙道:“太后面前,奴才可不敢失了礼数。” 太后笑容可掬:“哀家叫你来,不过是找你唠唠家常话罢了!这秋日里天凉了,怎么不多披个斗篷?” 苏帘垂首道:“原是披着个妆缎斗篷的,只是太后殿暖和,进了正殿便脱下来了。” 太后点点头,又七拐八拐,东一榔头西一棒子地跟苏帘没营养地说叨着,直到宜妃求见,太后终于眼前一亮。 得,苏帘知道,替太后开口的人来了,就像当初太后不想住在寿康宫的时候一样。 宜妃进来,苏帘少不得起身,与她互相行了礼,“哟,原来是苏妹妹在这儿,怪不得太后这般开心呢!可有日子没见到妹妹了,可是愈发丰润了呢!” 怀孕的人能不丰润吗?只是苏帘着实不喜欢这样的词汇!哎,等生完孩子,她又要减肥了!但是面上却要欢欢喜喜感谢她的夸奖。 宜妃是个很快就不如正题的人,立刻便问:“怎么淑惠太妃今儿没来?” 太后道:“寿康宫离这里远,她入了秋便犯了腿疾,哀家叫她好好养着了。” 宜妃点点头:“那也难怪,淑惠太妃住在寿康宫西晒的偏殿里,哪儿夏天热,冬天冷,可不是个养病的好地方呀!” 太后哀叹着连连点头,“哀家原想着,叫她搬来宁寿宫住,可她却说不合规矩,不肯来呢!真是个执拗的性子。” 宜妃忙笑道:“太妃本就是重礼之人……其实只要从寿康宫西晒殿里搬出来也就是了。” 太后继续叹气:“可其他偏殿、后殿都住满了旁的太妃。” 宜妃睨了苏帘一眼,道:“不还有正殿呢!若太后肯,大可叫淑惠太妃搬去您从前住过的正殿住,也正和了您与太妃的姊妹情义呢!” 太后道:“哀家倒是没什么不允的,但是那正殿……皇上没开口,哀家也不好开口呀!” 得,苏帘算是明白了,这就是她的用处了,如今人家都说道这个程度上了,苏帘在想装聋作哑也难了,便起身道:“奴才愿意为太后向皇上提一提。” 太后果然笑容绽开:“你这孩子就是贴心!!” 我特么敢不贴心吗?!!苏帘内心郁闷地吼叫着,你们俩,大戏台子似的唱得欢乐,老娘就算想不配合都不成了!! 太后正了正身子,“皇帝是真真有孝心呐!这么大的一个宁寿宫,哀家住着着实心中有愧呀!” 苏帘暗暗撇嘴,要是真的有愧,那还这么麻利地搬进来了?我看您老人家是住得欢实,不亦乐乎吧?!只听太后徐徐道:“哀家想着如今国库空虚,那宁寿花园就暂停吧,以后国库充裕了,再建就是了!你把哀家这个意思,与皇帝转达吧!” 诶?太后还是比较够意思的。不白要玄烨的好处,还知道给玄烨省点钱,苏帘忙点头称是。一旁宜妃立刻就拍上马屁了:“太后当真是深明大义!不愧为慈母!” 深明大义……?是了,深明大义的好名声啊,太后也想要啊!用了如此奢华的宁寿宫,太后也得到一定程度的满足了,但是却怕被人说奢靡,便主动放弃宁寿花园,如此既得了好,又得了名,当真是稳赚不赔的买卖! 哎,连太后都要如此费心筹谋设计,这些宫里的人呐,就没有一个是消停的。苏帘现在可以明白为什么玄烨爱去畅春园了,因为哪儿没有成群的嫔妃烦着他,他能落个清净!!也是,任谁有了成群结队的女人,就别想得清闲了。 在太后这边吃了两盏茶,便告辞了,只才出了宁寿宫的宫门,走出一射之地,便看到了佟皇贵妃宫里的掌事徐太监,他上来磕头道:“苏娘娘万福,我家皇贵妃请您去前头的曲水流觞亭一叙。” 苏帘暗暗狐疑,只听徐太监笑着道:“皇贵妃有些事儿要您说——是关于徐佳氏的。” 苏帘骤然瞳仁一紧,徐佳氏…… 深吸了一口气,便道:“请公公前头带路——”她身边四个抬肩舆的太监,前头二个提香炉的、二个引路,还有小凌子、叶嬷嬷、绣楼、绣屏姊妹,这么多人护佑,光天化日之下,众目睽睽之下,苏帘也不信有人敢胆大包天对她怎么样! 曲水流觞亭在宁寿宫之北,一小片桂树林子里,亭子建在汉白玉台阶之上,一座六角攒尖的亭子,旁边便是弯弯曲曲的曲水流觞河——说是河着实有些抬举它了,因为那水……估计能没过脚踝就不错了,曲水流觞嘛,能浮起一樽酒就足够了,那么深做什么?留着淹死人吗?宫里是没有湖泊、池藻,怕的就是淹着人。RS 第三十七章、勾心斗角(下) 曲水流觞亭中,见佟皇贵妃也并没有带太多人,苏帘便安心了,扶着小凌子的手背便施施然进了亭子。 此地木芙蓉丛开,花香悠长,倒是不错的宝地,佟皇贵妃笑着请苏帘入了坐,方才道:“妹妹是刚从宁寿宫出来吧?” “皇贵妃何必明知故问呢?”苏帘笑着道,既然都叫徐太监在宁寿宫宫门外不远处候着了,可见苏帘的行踪早已落在佟氏眼中了!!虽然这宫权交给了钮贵妃,但是佟皇贵妃的眼线果然还是四通八达,丝毫无阻啊!也是,在宫里掌权了这么多年的人了,手里头明里暗里的势力,还少得了吗? “妹妹真是快人快语!”佟氏呵呵一笑,随即面色一正,“既然如此,我便开门见山了!徐家氏一族的事儿,妹妹可当真觉得只是那什么前明余孽所为?” 玄烨的确说是前明余孽的作为,的确何远浊当年的确对清廷有着不正常的厌恶,若是他和前明势力有什么关系,也是极有可能的,而何远浊死后,何蔻儿也加入了他们之中,而后被培养来刺杀苏帘也是合情合理的。只是单单前明余孽,真的能把手伸进了内务府包衣世家之中吗?这点苏帘并不敢相信!何蔻儿是前明余孽,苏帘深信,但是徐佳氏一族呢?他们若是前明余孽,苏帘是怎么也不肯相信的! 秋风习习,佟皇贵妃脸上勾起一抹冷笑,“妹妹想必也不信吧?” 苏帘垂首道:“皇贵妃若知晓什么,还请不吝相告,乌苏里苏帘感激不尽。”苏帘也总觉得,玄烨似乎有什么是瞒着她的,故而对佟氏口气极为客气,甚至带着几分谦顺。 “妹妹言重了!”佟皇贵妃亲和地笑着,“咱们本就是一个宫里,一个屋檐下住的人!伺候妹妹的叶嬷嬷又是从前伺候过姑姑的旧人!凭这些,我也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 佟氏的拉拢苏帘如何听不明白,心里忍不住暗暗冷笑,肚子里的孩子是男是女尚未可知,便想着筹谋羽翼了! 佟皇贵妃与陈述的口吻道:“徐佳氏虽然子弟繁盛,但是出挑的姑娘却不多,故而才有了寻了出挑的丫头充作自家女儿送进宫的事儿。只是这种话,听着就是漏洞百出!况且,徐佳氏有个嫡出的姑娘,叫徐家良玉。” “徐家良玉?”苏帘暗暗呢喃着,良姜良玉,听着是同一辈的女子。 佟皇贵妃点头道:“不错,这个良玉姑娘生的玉质温润,颇有姿色,可惜早早便许了人了。妹妹大约不晓得,这个徐家良玉可厉害着,她可是承恩公阿灵阿的侧室夫人呢!” 苏帘心头为之一振,阿灵阿是谁?是钮贵妃和孝昭皇后的亲兄弟!!钮祜禄氏现任的当家家主!!而他却纳了却是徐佳氏的女儿!! “不过呢——”佟皇贵妃拉长了语气,“徐佳氏满门被皇上处置,阿灵阿倒是也能大义灭亲,当即就勒死了爱妾徐家良玉,连她生的孩子,也给过继到了旁支呢!” 钮祜禄氏,阿灵阿……竟然和他们牵扯上了!!怪不得玄烨瞒着她……等等!钮祜禄氏是满洲一等一的世家,他们有必要和前明余孽牵扯上吗?!那群人可是意图谋反的呀!钮祜禄氏就算再势大,如何敢挑战玄烨的底线?他们不要命了吗?! 佟皇贵妃见苏帘面色迟疑,并不十分相信的样子,便道:“这事儿其实也不是什么秘密了,妹妹若是不信,大可让自己娘家兄弟去细细查查,说不准还能查出些旁的呢。” 苏帘忙含了笑容,道:“多谢皇贵妃相告。” 佟皇贵妃笑盈盈亲切地道:“本就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只是不愿看苏妹妹被瞒在鼓里罢了!我知道苏妹妹你是无欲无求之人,不像德妃那样功利,我自然很愿意与妹妹交好,自然了我这孩儿生出来,也愿意叫她和妹妹的孩子们亲近呢!” 苏帘虽则有些不耐烦,但也不好翻脸,便与她客气着道:“都是皇上的儿女,亲兄弟姊妹,亲近也是理所应当的事儿。” “妹妹当真爽快!”佟皇贵妃笑得开怀。 又与佟氏说了小半个时辰的话,苏帘才寻了借口告辞离去。 当苏帘的背影消失在是佟皇贵妃的目光中,她脸上的笑容方才渐渐消逝了。心腹大宫女瑞香低声道:“以娘娘的身份,何须卖好与她呢?” 佟皇贵妃莞尔一笑:“本宫不是卖好与她,而是与六阿哥——胤祚,这个孩子皇上可是真真喜欢进了心里头呢!”——只可惜是记包衣妃子乌雅氏名下,没有了争夺大位的资本,故而如此,她如此放心示好。 瑞香连连点头,又道:“秋风有些凉,不如早些回景仁宫吧。何况这外头,奴才总觉得不安全。” 佟皇贵妃微微一笑:“有什么不安全的,现在可不是皇上早年哪儿会儿了,什么乱七八糟的手都敢胡乱伸!现在皇上可容不得那下腌臜东西!谁敢都皇嗣伸手,不须本宫做什么,皇上便会斩断了!” 幸而她年纪小,是在仁孝皇后故去之后才入宫的。记得那时候,有几个不简单的庶妃,颇有手段,甚至连仁孝皇后之死,都有些不干净的手脚,后来还不都被皇上暗中一一处置了?! 早年皇上为前朝之事烦忧,早已顾不得后宫,一个个皇子公主接连夭折,皇上有心无力。只不过如今,早已不是皇上无力的时候了!当初皇上私底下的雷霆手段,如今依然震慑后宫,叫嫔妃们不敢胡乱伸不敢伸的手。连卫官女子的第一胎,一则是她自己胎相不安,二则是没少人给她添堵诅咒谩骂,这才没保住。 皇上是看中子嗣的人,哪怕卫氏在卑贱,八阿哥不还是好端端养在惠妃膝下?但是有人折腾卫氏,皇上就懒得管了。 瑞香小声道:“娘娘,钮贵妃如此嚣张,奴才也是担心呀。” 佟氏笑容中含了几分冷意:“本宫何等不容易才有这一胎,谁要敢存了半点不安分心,本宫决不饶她!钮贵妃又如何?皇上根本就不喜欢她!若不是看在她是钮祜禄氏的格格、孝昭皇后的妹妹,皇上只怕一个月连那一两次都懒得去。” 瑞香点头,也生出几分讥讽:“可不是,她那个贵妃,徒有其表,色厉内荏罢了。” 佟氏一哼道:“她看着冲动易怒,却也不是个简单的!有太后照拂,她就等于有了一个不倒的靠山,幸好——”幸好太后不是皇上的生母,否则哪儿还有她稳居后宫之首的份儿? “钮贵妃也是想儿子想疯了,居然还不死心地惦记着乌苏里氏的肚子,殊不知愈是如此,皇上愈是厌恶她!”——这话说得,好似佟氏已经忘了当初她何尝不是想儿子快想疯了?若非她是佟家的女儿,若非她是孝康章皇后嫡亲的侄女?皇帝焉能对她如此忍耐宽宥? 这头佟氏刚刚回了自己的景仁宫,钮贵妃却从储秀宫出来,去了太后的宁寿宫请安,客客气气请求太后让宜妃帮着她处理宫务。 钮贵妃在太后处自然是千万个恭顺,对宜妃更是亲热如姐妹,口口“劳烦”与“多谢”,可一出宫宁寿宫门,刚刚与宜妃分道扬镳,温和的笑容、端庄的仪态便全然失了,“哼!宜妃!!只怕早惦记着本宫的宫权了!”——方才在太后宫中,宜妃丝毫不推辞,这叫钮贵妃相当气愤。 钮贵妃身边的太监小雯子忙谄媚地道:“娘娘何等尊贵?宜妃娘娘就算帮持,也不过是听娘娘使唤罢了!” 这马屁拍得钮贵妃心里一阵舒服,可是她也明白,宜妃不是简单货色!便调转矛头,心里愈发恨着佟氏了! 刚回了储秀宫,便有底下人来报说了在曲水流觞亭,乌苏里氏与佟皇贵妃会面,说了什么有关徐佳氏的话。毕竟徐太监在宁寿宫外不远候着,说的那几句话,有不少人听在了耳朵里。 “知道了!”钮贵妃掀起一阵不悦之色,心道:我那兄弟也真是的,纳了谁不好,非要纳包衣贱奴家的女人做妾,而且还抬举成了二房侧室夫人!!若非她发话,只怕阿灵阿都不舍得杀了那爱妾呢!! “徐佳氏这起子贱秧子!就只会添乱!”钮贵妃恨恨道,心中忍不住去想,行宫刺杀的人,该不会真与娘家兄弟有什么关联吧!钮贵妃心中隐隐暗怕,那可是前朝余孽啊!他们应该不至于那么糊涂吧? 一想起家中的几位哥哥弟弟,钮贵妃就掀起一阵无力,六哥阿灵阿与她一般是继室嫡出,二哥法喀、三哥彦珠虽然是庶出,但是都是亲兄弟,怎么偏生整日内斗个没完没了?!娘家再有势力,也经不起这般祸起萧墙啊! 唉,只恨当初法喀、彦珠都是养在原配夫人膝下,养大了他们的心!纵然后来额娘博尔济吉特氏入门为继室,却是压不住前头已经渐渐长大的庶子们!额娘苦心调和他们兄弟,却费尽心思,早早去了,结果落下这么个弊端。RS 第三十八章、宫闱秘辛(上) 养心殿,苏帘按捺下心中的焦急,她不想去打扰玄烨处理政务,边想着从东边垂花门直接先回后殿体顺堂,等玄烨午膳时候再问个清楚。 魏珠却急急忙忙冲过来,倒头跪下,便是哭丧着脸,一副见着亲人的模样道:“娘娘您可回来了?” 苏帘驻足,疑惑道:“出什么事儿了?” 魏珠几乎要哭出来了,他抓着苏帘的旗服边缘哀求道:“娘娘快劝劝万岁爷吧,万岁爷发了雷霆了!” 苏帘眨眨眼,眼下应该没有叫玄烨震怒的事儿才对呀?一边狐疑着,叫魏珠前头引路,果然刚靠近养心殿正殿月台,隔着嵌玻璃的雕花红木大门,就能听见玄烨怒极了的吼声,“如此不悌兄长,如此放肆!!” 苏帘疑惑地看了一眼魏珠,问道:“皇上在说谁呢?” 魏珠苦着脸道:“还能是谁呀,承恩公阿灵阿大人!他又上折子告法喀、彦珠二人了!” 又这起子家里斗的事儿啊…… 苏帘正感叹的时候,魏珠已经一溜烟去看门,立在玻璃屏风外便扬声禀报道:“皇上——苏娘娘回来了!” 苏帘额头一凸,这个贼精的兔崽子!! 果然,里头止了声息,便见梁九功笑呵呵走了出来,朝着苏帘恭恭敬敬打了个千儿道:“娘娘万福,皇上请进一个人进去!” 苏帘看了一眼叶嬷嬷,觉得她年纪大,折腾了一上午,走了这么多路也不容易,便道:“嬷嬷先回体顺堂等我吧,叫小凌子外头候着就成了。” “嗻!”叶嬷嬷浑身处处都是规矩,只要不是过分的要求,她都遵从苏帘。 提着衣裙,苏帘小心翼翼踩着台阶,梁九功眼明手快立刻便搭上手背来扶着苏帘,唉,这花盆底儿鞋啊,还真是个危险的东西,要是没人搀扶,上台阶还真容易摔着!也是养心殿前的台阶,怎么建得比别的宫都要多好几阶儿呢?是为了凸显皇帝高大上的地位吗? 苏帘不得而知,到了红木雕花门前,便换了魏珠搀扶着苏帘入内,玄烨并不在正殿中,而在西侧暖阁,即勤政亲贤堂,这里才是玄烨平日批奏折的地方,只有大臣觐见才会在正殿的明间中。 玄烨盘腿坐在通炕上,手里正捻着苏帘当初给的那串仙桃木的十八子手串,才不过月余,就已经被他捻得光滑圆润了许多,而苏帘手腕上的却还是颇有参差的样子。可见玄烨已经把捻动佛珠当成习惯了,倒是不见得他十分信佛,而是这样捻着,能叫人心境下来,如今换了这串“避毒珠”,就更能平心静气了。这是玄烨意料之外的效用,故而愈发喜欢,手里便不再捻旁的手串了。 苏帘踩着镂刻的莲花纹的叫她坐在炕上玄烨身侧,见玄烨似乎已经消了怒气的样子,便伸手覆在他的手背上,凝视着她的眼睛问道:“承恩公阿灵阿纳了徐佳氏之女为妾,后杀之灭口。这件事是真的吗?” 玄烨凤眸微微一凝,沉顿片刻,开口道:“是……佟氏说的?” 看到玄烨是经过一番思索才问了这话的样子,便肯定并非是他有眼线,而是猜测到的。 苏帘点头,继续追问:“这事儿,是真的吗?” 玄烨眸子闪过一丝不愉,却还是点了头,却认真地看着苏帘道:“苏苏,朕并非刻意隐瞒你,而是……此事的的确确是前明余孽所为,阿灵阿没有那么大的胆子!” 苏帘是半信半疑地,问道:“真的和承恩公阿灵阿没有丝毫关系吗?” 玄烨微微沉吟片刻,道:“阿灵阿这个狗奴才——他虽没有做什么,但是、”玄烨不由咬牙切齿,“他分明晓得前明余孽安排了一个要刺杀你的人进行宫做宫女!却冷眼旁观!!该死!” 苏帘不由一愣,原来如此……若是承恩公府真做了那样大逆不道的事儿,玄烨如何能不做任何处罚?苏帘听了,便安心了,果然是佟氏可以引导她去怨恨钮祜禄氏,去恨钮贵妃! 玄烨握住苏帘的手,安慰道:“苏苏,你放心,朕早晚有一日要处置了阿灵阿这狗奴才!!但是现在不成……如今天下才刚刚安定了没几年,朕着实不忍看着朝堂动荡!” 苏帘笑了笑,点头。钮祜禄氏如何如何,苏帘懒得管,左右阿灵阿被玄烨恨着,是不会有什么好结局的。更要紧的是她和孩子都安好,方能如此不去计较更深。反正蔻儿都死了,前明余孽不必说,玄烨也一直都在追查中。 “对了!”苏帘抬起头来,“太后想让她妹妹淑惠太妃住进寿康宫的正殿。” 玄烨眼底掀起一股不耐烦:“这种事……原来只是这种事儿!太后偏生爱绕弯子!难道若她开口,朕还会连这点子小事儿都不答允吗?” 苏帘耸了耸肩:“谁知道呢!”苏帘也不觉得这是什么太大的事儿,反正寿康宫也是给太妃住的地方,谁住在正殿,应该不是什么太难办的事儿! “朕明白了——”玄烨面容淡淡地道,“太后是担心皇考恭靖妃、端顺妃等人不肯。” “恭靖妃?端顺妃?”听着都是有些陌生。 玄烨笑着解释道:“皇考恭靖妃、端顺妃都是先帝的嫔妃之一,入宫很早,甚至在太后之前,恭靖太妃是浩齐特部额尔德尼郡王博罗特之女;端顺太妃是阿巴亥博尔济吉特氏,一等台吉布达希布女。二人资历、出身都不逊色于淑惠太妃。若真较真论起来,寿康宫正殿,的确这二位更有资格住进去。而且她们的性子,可不是好相与的。太后是担心,若是由她开口做主叫淑惠太妃住进正殿,二位太妃难免闹腾着。” 苏帘点点头,恍如大悟道:“太后是想让你下旨,那样端太妃们就不敢闹腾了!”——太后也就是身份尊贵,若住在寿康宫的那几个老牌太妃不服气,要闹一闹,太后还真没辙,何况她们若是占着理儿,连太皇太后都不大好决断。但是玄烨就不同了,他是皇帝,太妃辈分再大,也得仰赖着皇帝才能有安生富贵日子过! 也是,这后宫里的女人,嫔妃也罢,太妃也罢,哪个敢和皇帝硬碰硬?!那是自找不痛快!何况都是一群寡妇了,彼此之间虽然还少不得看对方不顺眼,但是却不敢与皇帝不顺眼了去!因为她们吃得喝的用的住的,都是皇帝给的! 玄烨皱着眉头道:“都多少年了,一把年纪的人,居然还争锋不休!所以朕才不喜欢蒙古的格格,性子都太争强好胜,一点都不安分!” 苏帘眨眨眼,是了,玄烨的现在后宫里就没有蒙古的妃子,但是以前……苏帘思索着脑袋里的记忆,道:“我记得……好像有个慧妃……” 玄烨眉梢油然多了三分厌恶,“若不是看在太皇太后和太后的颜面上,朕才不会给她追封!” 慧妃博尔济吉特氏,科尔沁三等公、台吉阿郁锡之女,似乎是幼年之时便被选入宫,预备给玄烨做妃子的。但是康熙九年的时候,尚未来得及正式册封,便死了,原因不明,而后才被追封为惠妃。记得刚穿过来的时候,某个溽热的晌午,她躺在廊下半迷糊着,偶尔听绣眉与小凌子嘀咕过两句,说什么慧妃死得难堪……如今看玄烨的表情,怕是里头有事儿。 苏帘好奇地问:“她做了什么错事儿了吗?”慧妃出身体面,本是前途光明,如何会落得如此早早没了的结局?苏帘一颗八卦的心有忍不住燃烧起来了。 玄烨眉头只深深皱着,道:“她不干不净,朕才容不得。” “不干不净?”这样的词儿用来形容一个女人……苏帘眨眨眼道:“她给你戴绿帽子了?” 玄烨顿时脸色漆黑,一副恨不得咬苏帘一口的模样。 苏帘尴尬地笑了笑,“那啥,谁叫你说得不明不白的?” 玄烨鼻子一哼:“理会那些腌臜事做什么,回体顺堂去!朕批完折子自会过去!” “额……”你丫的,勾起人好奇心,就不继续说下去了?什么人啊!! 苏帘心如猫爪子挠,却只能一溜烟回了体顺堂,看到叶嬷嬷奉上温热的酥油奶茶,便忍不住问:“嬷嬷,你可晓得慧妃的事儿?” 叶嬷嬷一愣:“长春宫惠妃娘娘?” 苏帘急忙摇头:“是早年的那位科尔沁的慧妃。” 叶嬷嬷脸上一紧,忙笑了笑:“娘娘问这些做什么?” 苏帘一看便晓得有戏,于是追问道:“嬷嬷若晓得些什么,便告诉我吧。有些事儿,我可不愿懵然无知。” 叶嬷嬷微微踟蹰了一会儿,道:“都是些不干净的事儿,娘娘还是不要脏了自己耳朵。” 苏帘如今心如猫挠,哪里听得进去劝,便开始连番软磨硬泡,叶嬷嬷挨不过,只好徐徐说道:“慧妃是是太皇太后的侄孙女,太后娘娘的亲堂妹……“ 等等——苏帘的脑子都要打结了,太皇太后的侄孙女,太后的堂妹……也就是说从玄烨他祖母哪儿论,慧妃是他的表妹,但是若从太后哪儿论,慧妃就是玄烨的姨母!卧槽,真特么够乱的!RS 第三十九章、宫闱秘辛(下) 叶嬷嬷人老成精,大约是看懂了苏帘那石化的表情,便尴尬地笑了笑:“满蒙之间,本就是不拘这些的,太后本就是太皇太后的胞弟满珠习礼的孙女。而太皇太后早年是太宗庄妃,而太宗的孝端文皇后,还是太皇太后的亲姑母呢。” 太皇太后嫁给了她姑父,太后还是嫁给了他姑父…… 尼玛姑侄共事一夫还特么成了传统了!!!! 尼玛太后和淑惠太妃居然还是玄烨的表姐!! 苏帘简直无语了!! 叶嬷嬷清咳了两声,掩下自己的尴尬,忙道:“不过皇上重视汉学,想来以后不会如此了。” 苏帘听了稍稍得到一点安慰,若是将来玄烨也纳个自己的侄女为妃……她简直连撞墙的心都有了!幸好玄烨对蒙古格格很反感。 叶嬷嬷连忙回归正题,道:“娘娘可晓得皇上的第一子?” 苏帘侧脸道:“大阿哥?” 叶嬷嬷摇头,道:“大阿哥其实生得并不算早,在他前头原本还有不少皇子阿哥,可惜都夭折了。皇上最早的儿子,是当初还是庶妃的荣妃娘娘生的承瑞阿哥,生于康熙六年。” 等一下……康熙六年,卧槽!那时候玄烨才十四岁好不好?而且还特么是虚岁!! 叶嬷嬷叹息道:“承瑞承瑞,承天之祥瑞,那一年正好是皇上亲政,唉……皇上是极喜欢这个长子的!可惜康熙九年的时候,承瑞阿哥还不满三周岁便殁了!当时的荣妃娘娘哀痛欲绝,几乎都有了随阿哥去的心思!” 苏帘虽然对荣妃没什么好感度,但此刻也免不了同情这个女人,荣妃早年生了不少阿哥,但却只有三阿哥胤祉活了下来。可想而知,早年的康熙朝后宫,真的是不干不净了。而玄烨要重点对付鳌拜,根本分不出心力来照看儿子。 叶嬷嬷顿了顿道:“后来——皇上下密旨,让荣娘娘带着斟酒赐死了也还是庶妃的慧妃博尔济吉特氏。” 苏帘心头一紧,急忙问:“是慧妃害死了承瑞阿哥?” 叶嬷嬷只道:“这个……唉!只是后来,皇上少不得追封了她一个妃位。想那慧妃娘娘,当初不过才十几岁的姑娘,竟然如此狠毒!怪不得皇上容不得她们。” 苏帘一顿:“她们?”——难道谋害过皇嗣的还不止一个慧妃? 叶嬷嬷点头:“早年的时候,后宫里多是庶妃,却有好几个出身不错的,只是心思不正,看着旁人生养阿哥,便起了不该有的心思,甚至连后来元皇后之死都……” 苏帘只知道仁孝皇后赫舍里氏是难产而死的,没想到竟然也是被人暗害的,而且还是被没有正式册封的庶妃给害了!! 叶嬷嬷又是叹息:“早年皇上为前朝四大辅臣之事殚精竭虑,没有那么心思管束内宫,故而荣妃娘娘的承瑞阿哥、惠妃娘娘的承庆阿哥,甚至连仁孝皇后的承祜阿哥夭折,都有不干不净的腌臜手段使进来!皇上也是后来才一一查清,那些手脚不干净的庶妃也暗地里一个个处置了。再后来,皇上为了补偿失子的几位娘娘,才对荣妃、惠妃累加晋封的。” 随即,叶嬷嬷又温温笑道:“不过如今已经不是当年了!皇上当初的雷霆之势,如今依然震慑后宫。没人敢轻易碰触皇上的底线,娘娘只管放心就是了。” 底线……玄烨的底线,便是子嗣。 是啊,比起玄烨早年夭折的那么多儿子,如今虽然不是个个儿女都健康长大,但是夭折的几率在这个时代也属正常。苏帘也不禁暗自庆幸,幸好她来得不算早,否则真处于康熙早年那鬼蜮丛生的时候,只怕早被人吞得连骨头都不剩了! 苏帘也叹了一口气道:“怪不得皇上不喜欢蒙古格格。”慧妃之事,让本就不喜欢蒙古女子的玄烨,对她们更加深恶痛绝了。 叶嬷嬷点点头:“想先帝朝,正式册封的妃子多半都是蒙古各部的贵女,从草原上来的女子,性子也都多半不温顺,闹得当时后宫乌烟瘴气,连太皇太后都险些管束不住!先帝有八子六女,活到成年的却只有四子一女,尚不足一半!” 苏帘听得愈发心惊,这些蒙古的女人啊,斗起来还真是不择手段啊!人啊,眼红了,心就黑了。得儿子者,得天下。偏生先帝朝后宫,有所生养的不是满妃、便是汉妃,蒙妃就好像不会生似的。是以,妒忌丛生。 叶嬷嬷道:“唉,当年孝康太后也是可怜人……” 玄烨的生母……能不可怜吗?小小一个庶妃,上头顶着一群泼辣狠毒的蒙古妃子,瞅着顺治的儿女个顶个眼睛发红,恨不得掐死!玄烨能活下来,也真不容易啊!孝康章太后年纪轻轻便没了,只怕也有当初排挤欺侮的原因在里头。 苏帘叹道:“也难得皇上如今还厚待太妃们。” 叶嬷嬷笑道:“自从皇上登基之后,几位太妃便不敢对孝康太后无礼了。再者,也是太后遗愿,她不希望皇上被怨恨所扰。”——如今恭靖太妃、端顺太妃,虽然对博尔济吉特太后还有些不怎么服气,可却从不敢质疑皇上的旨意。谁叫太后只是先帝继后,而且不过是妾妃扶正的皇后,和她们一样都没能生下一儿半女。 蒙古妃子虽然秉性泼辣,却也不是没脑子的人,佟太后身份已定,人家肚子里爬出来的儿子都是皇帝了,人在屋檐下,还能不低头吗? 只是蒙古几个主要的部落之间也并不和谐,阿巴亥部、浩齐特部早对科尔沁部独霸两代大清后位有所不满了,故而到如今两位太妃虽然不得不给博尔济吉特太后面子,但是对待淑惠太妃就另当别论了。 “对了——”苏帘抬头看着叶嬷嬷已经有些苍老的面孔,问道,“佟皇贵妃是孝康章太后的亲侄女,怎么我看着你好像有些不大喜欢她的样子。” 叶嬷嬷眼中浮现几缕哀沉:“太后弥留之际,已然惦记着娘家,只是她希望佟家的女儿不要进宫来。可是……承恩公夫人却——唉!”叶嬷嬷口中的承恩公夫人,便是佟国维之妻。 这话不由叫苏帘暗暗钦佩孝康章太后的明透,她在历经两朝,虽然荣耀至太后至尊,但却没享几年福。换了旁人,哪个不喜欢家族的荣耀继续延续下去?唯独她是看透了这宫里的腌臜,故而才不希望侄女进宫。 可惜,她看透了,佟家人却没看透,佟皇贵妃一样没看透。故而叶嬷嬷才不喜欢佟皇贵妃,宁可去行宫养老,也不肯留下来伺候佟氏。也是因此,她才更忠心于避居在行宫的苏帘吧? 苏帘笑了,“荣华富贵迷人眼,孝康章太后看清了,旁人可看不清!”哪个家族不希望自家女儿入宫为妃为嫔?佟皇贵妃对后位有念头,佟家就是更如此了!若能够延续后族的地位,一门双后,那该是何等的荣耀呢? “我记得……承恩公夫人,好像是赫舍里氏?”苏帘略一思忖道,因以前住在景仁宫一段时间,好像是听说提及过这个。 叶嬷嬷点头,道:“承恩公夫人是赫舍里皇后的堂姑母。” 这几个承恩公家族,还真是联姻错综复杂啊,钮祜禄家一对哥俩也分别娶了佟家和赫舍里家的姑娘为妻。 叶嬷嬷忙笑道:“娘娘怀着身子,还是别想这些叫人费神的事儿了。” 苏帘淡淡笑了笑,这些宫里事儿啊,听着就叫人觉得累,若是处身其中,更是没法活下去了!罢了罢了,反正明儿就回园子,鬼才管她们怎么勾心斗角! “也不知道小猴子怎么样了?”只是片刻不在身边,苏帘已经忍不住想儿子了。 小凌子忙笑道:“娘娘只管安心吧!敦大爷为人稳重老实、林二爷机灵缜密,您都是清楚的。” 苏帘叹了一口气:“我更清楚我那阿玛是什么玩意儿!” 小凌子尴尬地笑了笑。 乌苏里达山的赌瘾、酒瘾是都戒不掉了……苏帘嘴巴上虽然不客气,但是心里还是只能这样容忍了。无他,达山如今如此狂放不羁也不是没有来由的,年幼时候的记忆,阿玛与额娘十分恩爱,只可惜在生阿林的时候难产没了。达山颓废了一段时日之后,就变成了如今的样子。 绣屏新摘了两大捧盛开的木芙蓉,插在一对花鸟粉彩花斛中,那丛粉红木芙蓉如天上的云朵滚滚而来。若论娇艳,莫若粉色,层层叠叠的花瓣,如牡丹一般硕大,蔚然若锦绣。 此花或白、或粉、或赤,皎若芙蓉出水,艳似菡萏展瓣,故名“木芙蓉”。伸出素手,轻轻拂过着那柔嫩纤薄的花瓣,那丝丝脉络,丝丝清香,着实怡人。 “行宫里花木虽多,却没有木芙蓉,当真是遗憾,”苏帘侧脸吩咐小林子,“待明年,让张潜鳞也移栽些木芙蓉吧。”木芙蓉生于湘南温暖之地,到了北方,养在巨缸中,倒是能欣欣向荣。RS 第四十章 父子 “额娘,我把曹阿瞒放出来了!!”小猴子笑声咯咯欢喜地撒丫子扑在了苏帘腿上。 苏帘一回到行宫,就叫人把小猴子给接了回来,小兔崽子去的时候两手空空,回来的时候那一堆的东西,马车里都快塞不了了!全都是阿克敦和阿林买给他的玩具,诸如九连环、七巧板、华容道、鲁班锁之类,其中这“华容道”小猴子最是喜欢,以前闲着没事就满行宫乱跑乱折腾,现在都趴在榻上玩玩具了! 苏帘却撇撇嘴,问道:“你走了多少步?” 小猴子呆愣了一会儿,然后开始咬着手指头暗算,没过多久小脑门都给皱了起来。 苏帘笑道:“超出一百步了吧?”小猴子现在已经能数到一百了,他数不清,说明早超一百步了。 小猴子点头。 “这个华容道,最厉害的人,八十一步就走出来了,你呀,还差得远呢!”苏帘泼了儿子一头冷水。 小猴子被打击到了,一声不吭,回房继续研究了。苏帘心中暗笑,华容道其实就是一种滑块类游戏,只不过借用了一下历史事件,棋盘上共摆有十个大小不一样的方形棋子,它们分别代表曹操、张飞、赵云、马超、黄忠和关羽,还有四个卒,用最少的步骤,把代表曹操的棋子给挪动出来就算成功。 若说只是挪出来,费点时间,都能做到,但是要说只用八十一步……固然有这样的解法,不过大约只有电脑能做到吧?正常人若是能在百步之内走出来,就已经很厉害了。 小猴子很聪明,这点叫苏帘很欣慰,可是又不免担心他太自恃小聪明了,偶尔也要给他一点打击才是。 来一个大大的难题把小猴子给难住,苏帘也能安安稳稳养胎了,虽然已经不是头一遭。可是肚子渐渐大起来,还是出现了尿频、腿抽筋之类的副作用,偶尔晚上还会有胎动。十月怀胎,从来都不是容易的事儿。 康熙二十三年。岁在甲子,大正月里,行宫也是喜气洋洋,宫女太监都穿着崭新的冬衣,廊下悬着一串大红的灯笼,下垂的金黄留宿在威风中摇曳,遥遥望着,格外好看。 殿前的杏梅吐着怡人芳香,那粉粉的色泽、金黄的花蕊,凌寒幽香扑鼻。苏帘立在杏梅树下,眉梢眼角挂着又将为人母的喜悦。 玄烨大正月难得来一回,温热的手握着苏帘的手,嘴里尽是责怪的语气:“都这么大的肚子了,来非要出来!就算不怕冻着。也不怕摔着!!” 苏帘头上梳着松散的倭堕髻,格外衬得人慵懒了三分,面色略施薄粉,蛾眉淡扫,那张微微显得丰润的脸颊上透着如杏梅一般娇柔的粉色,嘴角一翘道:“太医说了,少则十日、多则半月。便要生了,我可不想整日躺在榻上,到时候肯定没力气生了。” 被玄烨的大手紧紧握着,苏帘的手心都出了汗,她穿得本就实厚实,披着上好的玄狐皮大氅。包裹的丝毫不露,只是那肚子圆滚滚地凸了出来,分外显眼。 只在殿前小花园中,溜达了二圈,玄烨便拉着苏帘回殿中了。苏帘随着月份愈大,胃口也不小,除了正餐之外,还要增加了不少的点心,捻着一枚山楂糕吃得格外开胃,玄烨幽幽看着,道:“苏苏这样爱吃酸,这一胎定然还是个阿哥!” 苏帘咽下嘴里食物,阿哥……其实是儿是女,她倒是并不介意,嘴上却道:“你都有八个儿子了,还嫌不够呀!” 玄烨凤眸带着温润的笑意,“朕如今子嗣的确不算稀薄了,只是儿孙自然是越多越好的。” 苏帘努努嘴,谁叫他是皇帝呢,就算有一百个儿子也养得起! “你不喜欢公主吗?”苏帘哼哼着问。 玄烨微微沉顿,才开口道:“舍颜谷她们,也都还讨喜,只是……将来都是要嫁去蒙古的,朕便想着,索性不要太亲近了,免得到时候舍不得。” 苏帘一听,立刻带着几分哀求的的嗓音:“我这一胎要是女儿,你别把她嫁去蒙古好吗?” 玄烨目光落在苏帘那挺起的肚子上,手指轻轻在那高耸处缓缓滑过,道:“放心吧,前头已经预备了四个公主了,科尔沁部、喀尔喀部、阿巴亥部、土默特部,够了。” 苏帘不禁放下心来,死道友莫死贫道啊!这公主,生得早反而是运气不好呢!别人闺女是啥命数,冷心冷肺的苏帘懒得管,只要咱闺女不和亲就成!心里如此想着,伸手捧起青花瓷水月莲纹的茶盏,小口抿着那温润的酥油奶茶,奶香与酥油香在口齿间蔓延,如丝柔般缓缓滑入肚腹中,不由浑身都暖洋洋的。 香几上,五彩夹金鸳鸯纹方碟中,清水澄澈,优雅的玉台金盏水仙舒展开鹅黄的花瓣,那袭人的幽香,沁人肺腑。 苏帘侧身靠着一个妆花引枕,一脸慵懒之色,前几日她大嫂孟佳氏才刚生了,是个男孩,正值初五,顶着新年的喜庆出生,整个乌苏里家都要乐坏了。大哥阿克敦还派人递信儿来,请她给娶个名儿。这可真愁怀了苏帘,这几日苦思冥想,翻了不少书,想出来的名字连她自己都觉得差强人意。 “玄烨,你觉得‘同泽’这个名字怎么样?”苏帘瞥见斜对面书架上的那本《诗经》,不用心中一动,便有了主意。 玄烨正饮着一杯普洱,忽听苏帘这样问,随口便道:“岂无衣兮,与子同泽。确实不错!”赞过之后,玄烨微微一想,便问:“是给你兄长的儿子取的名儿?” 苏帘点头,脸上不由带着笑纹,得意地念叨着:“同泽、同泽,乌苏里同泽,听着也顺口对吧?”与子同泽,出自《诗经》,说的是军人之间的袍泽之谊,而乌苏里家的荣耀是阿克敦在战场上博来的,当然最是合适。 玄烨颇有不满之色:“你这不是会起名字么?怎么偏生给胤祚取了那么个小名儿?!” 苏帘支着下巴道:“那能一样嘛?小名儿就是自己叫着顺口亲热就成了?大名儿才要体面些呢!我大哥没读过书,大嫂也只是稍微识得几个字,才叫我给取名的!我自然要费些心了!” 这时候,魏珠躬身进来,行了礼,看了看苏帘,却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玄烨眉头一皱,呵斥道:“有什么话,快说!” 魏珠一个激灵,急忙道:“回主子爷,宫里头传信儿,说翊坤宫宜妃娘娘诊出有了两个多月的身孕了!” 苏帘不禁眉下一黯,又有人怀孕了……不,应该说宫里的孕事从来就没有断过。 这种事儿,玄烨当即是忍不住一喜的,但是看到苏帘的陈郁,便收敛了喜色,随即一想竟然是两个月的身孕……妃位都是三日一请脉,怎么会生生两个多月才诊出来?分明是可以要在大正月喜庆的日子里爆出来,以此博宠!当然,这原本也算不得什么见不得人的心思,可是玄烨偏心起来,自然便会觉得宜妃不好。 玄烨去执了苏帘的手,轻轻抚摸着道:“苏苏,谁都没有你要紧。” 苏帘勉强笑了笑,“宜妃……是个宜子宜孙的人。”差点忘了,历史上的她也是个能生的,如今怕又要得一个阿哥了。 玄烨却认真地道:“朕倒希望她生个公主,科尔沁不同于其他部落,怕是嫁一个公主少了些!”说完,玄烨便转移开话题,问道:“怎么不见胤祚,最近他好像安静多了。” 苏帘侧了身子,道:“我给他出了个难题,他正愁着呢。” “哦?”玄烨起了好奇心,便吩咐魏珠去粹雪堂把小猴子给抱了过来。 大过年的,小猴子穿得一身红彤彤的妆花罗衣裳,领口围着缀着一圈白绒绒的狐毛,衬得小脸格外讨喜,脚下登着银红绣金丝蟒纹靴子短腿扑棱着便扑在玄烨大腿上一通撒娇。 玄烨抚摸着儿子的脑袋,笑着问:“你额娘给你出了什么难题了?” 小猴子双手举着个四四方方的“华容道”,眼睛满是崇拜地看着玄烨:“阿玛最厉害了对不对?额娘说最厉害的人,用八十一步就能解开,阿玛一定会解对不对?” 玄烨接过来,瞄了一眼,小猴子双眼满是哀愁,如粘糖一般沾在玄烨腿上蹭着地道:“可是这个好难哦!” 玄烨“哦”了一声,嘴里淡淡道:“这种东西,哪里用得了八十一步?”话刚说完,便听见“碰”的一声,那是木质碎裂的声音……额,那块曹操,被玄烨用手指头给抠了出来!!!! 苏帘眼珠子都要凸出来了,靠,居然还能这么解?!额,也是,谁没说过不许用蛮力的。可是华容道上的棋子,都是用类似榫卯的方式嵌入的,用蛮力的确能抠出来,但是却会破坏里头的结构。 苏帘可以肯定,玄烨小时候肯定没玩过这东西。 只听小猴子却“哇——”爆出嚎哭之声,他满口控诉:“阿玛坏!!哇哇!!” 玄烨手里捏着“曹操”,一脸无辜地看着苏帘,问道:“不是弄出来就成了吗?” 苏帘无语中…… 小猴子打滚嚎哭中……RP 第四十一章 小猪猪 且说那一日,玄烨撬碎了小猴子珍爱的“华容道”,这小猴崽子气性上来,好几回玄烨来,都不搭理他了。 而苏帘,肚子滚圆得吓人,太医和接生嬷嬷都说了,随时都有可能分娩。玄烨盼着再得一子,故而来得格外殷勤,因为心思都放在苏帘和她的肚子上,故而根本没察觉小儿子在闹别扭,这下子小猴子更加气闷了。 冰消雪融二月里,玄烨伸手扶着苏帘的腰在澹宁殿殿前的小花园里散步,难得天气终于见暖和了,迎春花开得黄灿灿,那叫一个喜人!只不过这样重的身子,走不了几步路就累了,然后四禧等人麻溜送上来椅子,当即叫苏帘坐下歇息,歇够了,再接着溜达。 “你这肚子,怎么比怀胤祚的时候还要大?”玄烨这会儿看得有些忧心忡忡,胎儿大了,生产的时候就格外不易。 苏帘摸了摸自己的肚子,郁闷地道:“大概从上个月的时候开始吧,我就特别能吃,现在我一天都要吃五顿饭呢!”——饿了,她有啥办法?要是自己一个人,饿一饿权当减肥了,可是她哪儿舍得肚子里的孩子也跟着挨饿?哎,早知道就别那么心急把仙桃给吃了! 八个月的时候,苏帘每次进入桃源世界,都能感受到肚子里的孩子对于仙桃的强烈渴望,就像当初怀小猴子的时候一样!不舍得委屈了孩子,所以苏帘就分分钟摘下仙桃树北面枝干上那颗水灵灵的大仙桃给三下五除二消灭掉了。 然后、然后……苏帘的胃口就乍然敞开了,每天要吃超过以前一倍的食物,结果肚子一个月之间又涨了一圈!大得好像揣了个特饱满的西瓜!接生嬷嬷和太医都提醒过苏帘,不能暴饮暴食,弄得胎儿过大,反而有可能难产! 所以苏帘这才增加了每天的运动量,吃过饭之后必然要在前殿小花园溜达个七八圈才成。肚子大,身子重。走得自然就慢,等溜完了已经是一个时辰后的事儿了,苏帘的小腿肚子都要抽筋了。 绣屏蹲在脚踏旁,轻缓地揉着苏帘的小腿。四禧则碰了白玉奶茶上来给苏帘解渴。 玄烨轻声安慰着:“莫怕,你与朕的孩子,一定会平安降生的。” 其实苏帘还真没太担忧,这个孩子其实也没多折腾她,比小猴子乖多了!何况她也不是第一次生孩子了,一回生二回熟嘛! 又过了两日,苏帘晚饭后散步的时候,只觉得肚子一阵抽搐,高耸的肚皮微微颤抖着,她要生了…… 接生嬷嬷是一早就预备好的。太医也第一时间被请了来,叶嬷嬷也是有经验的老人了,立刻指挥若定叫人搀扶苏帘进产房,又是吩咐煮热水、又是熬参汤的,澹宁殿虽然急匆匆忙碌碌。但有条不紊。 人参是苏帘一早交给四禧的桃源世界里的都长出人形来的长白山老参,年份足,药性也足,一大碗灌下去,累得浑身是汗的苏帘不肖一刻钟,四肢百骸又充满了力气! 胎儿过大,到底叫苏帘吃了些苦头。在产房里折腾了一夜,迎着翌日的朝霞晨曦总算把肚子里的小包子给生了下来,母女平安的消息张潜鳞第一时间就传回了紫禁城,可是玄烨却隔天才过来。苏帘忍不住哼哼嘴,怀的时候说儿女都好,现在果然看出重男轻女来了! 身旁襁褓中是足足八斤四两重的胖闺女。刚吃饱了奶,小嘴咕嘟嘟吐着泡泡,别提多可爱了,但是看到那姗姗来迟的胖闺女他爹,苏帘便不给好脸色了。 玄烨看着苏帘那撅起的嘴巴。尴尬地笑了笑道:“朕不是忙着嘛!”初听说苏苏生了个女儿,玄烨难免有些受打击,加之台湾闹腾着,玄烨就没有立刻过来。 苏帘哼了一声,把女儿搂紧怀里,道:“我生小猴子的时候,三藩还在打仗呢!比现在可要忙多了!”苏帘也明白,她怀闺女的时候挺爱吃酸,玄烨就一心以为这是个儿子,结果是个胖丫头…… 玄烨低咳了两声,急忙转移话题道:“朕已经想好名字了,就叫扎喇芬!”原本玄烨都想好了儿子的名字了,扎喇芬这个名字不过是信手拈来的罢了! 扎喇芬是满语,长寿的意思。但苏帘对这个名儿不怎么满意,便眼珠子骨碌一转,看了怀中生下来就白白胖胖可爱得不得了的小丫头,道:“小名儿就叫猪猪吧!” 玄烨听了,不禁点头:“如珠似玉,不错不错,难得苏苏能想出个像样的名字来!”一想到胤祚的乳名,玄烨就掀起一阵阵无奈,罢了!“珠珠”虽然不是什么太好的名字,但总比“小猴子”要好。 苏帘愣了愣,“我说的不是珍珠的‘珠’,而是十二生肖里的‘猪’!” “朕的女儿叫‘猪’?!开什么玩笑!!”玄烨不期然怒得瞪大了眼睛,大清的公主,小名儿叫“猪猪”,真是颜面丢尽啊! 苏帘反而拗劲上来了,“叫猪猪怎么了?今年不正好是猪年吗?小猴子是猴年生的,小猪猪是猪年生的!” 玄烨一张脸都憋得通红了,“你、你!这样的名字,生在猪年就叫‘猪’?那生在狗年、鸡年又该叫什么?!哼,也不怕被人耻笑了去!” “哼!谁敢耻笑?!再说了,叫‘猪猪’又怎么了?”在后世,猪猪是很亲热的名儿好不好,人家大明星还叫小猪呢!有一种小香猪是很小巧很可爱的宠物有木有! “而且哪个、哪个汉武帝刘彻小时候还叫刘彘呢!彘不就是猪吗?还有唐高宗李治,小名儿不也叫彘奴吗?!可见用‘猪’做乳名是很流行的!!”苏帘怀里抱着女儿,扬着眉毛把玄烨辩了个无话可说。 这一局,苏帘pk玄烨,完胜!! 只不过女儿和儿子待遇的差别,还是叫苏帘相当腹诽,譬如说洗三就不及小猴子当初隆重,收到的洗三礼大约也只有小猴子的一半还不到!而且满月也一样是在行宫里凑合着办了,这点叫苏帘不知道该高兴还是该郁闷!哼,分明瞧不起是个丫头嘛!! 苏帘亲自把一颗看似是精工雕琢了……乌龟的桃核挂在女儿的脖子上——这点,咳咳!苏帘也闹不明白到底是咋么回事!明明生小猴子前吃了一枚仙桃,那桃核上满是精巧大气的龙纹,为什么换了闺女就是只乌龟了呢??而且还是个脖子伸得老长的怪异乌龟! 桃源世界,你能吱个声告诉老娘这是为什么呢?!难道连你特么都重男轻女吗?嗯?!你吱个声,老娘保证不揍你! 乌龟、乌龟,你妹的乌龟!!要不是看这东西有祛毒健体的强大功能,苏帘真想把它给扔了!! 才刚满了月,小猪猪已经一头薄薄的黑发了,眉毛也是乌黑细长,加上一双大大的杏眼,五官四五分肖似苏帘,再加上一张胖嘟嘟的圆脸,别提有多可人了!唉,既然闺女他爹重男轻女,她这个当娘的只好加倍对女儿好了! 小猪猪生下来就特别乖,特别安静,就算是拉了尿了也只会哼唧两声,整天吃了睡睡了吃,还真像只懒懒的乌龟!苏帘戳了戳女儿的腮帮子,却发现一只肉呼呼的小手也伸了过来,在小猪猪另一边腮帮子上也戳了二下。 “小猴子,你在做什么?!”苏帘瞪圆了眼睛呵斥道。 小猴子则委屈地嘟了嘟嘴:“讨厌,妹妹就知道睡觉,也不陪我玩!” 苏帘黑线中……半晌才好言好语解释道:“妹妹还小,等大一些就能陪你玩了!而且你这么大的时候,也是这个样子的哦!小猴子不许嫌弃妹妹,你要是嫌弃她,她长大了就不喜欢你了!做哥哥的,要让着妹妹,才是好孩子。” 小猴子低着脑袋从兜儿里逃出一块掉着渣渣的芸豆卷,然后从中间掰开,递出一半放在小猪猪的襁褓上,道:“点心,让给妹妹一半。” “额……”苏帘摸了摸儿子的脑门子,决定暂时不告诉小猴子,小猪猪现在没长牙,还吃不了点心。 “额娘,那我是好孩子了吧?”小猴子黑漆漆着眼珠子问。 苏帘嘴角抽了抽,点头。 “既然我是好孩子,那以后可以多吃些点心吗?”小猴子眼睛里满是期待的光泽。 凸!o(╯□╰)o!你个猴精的小兔崽子!挖坑在这儿埋老娘是吧?!吃吃吃,就知道吃!而且还光爱吃甜食和肉食,唉——到底没女儿乖啊…… “芸豆卷和佛手酥可以加一块儿。”苏帘郁闷地道。 “额娘真好,小猴子最喜欢额娘了!!”小猴子立刻欢喜地凑上来在苏帘脸颊上啵了一口。 凸你个小猴崽子!别以为老娘不晓得,这话你跟玄烨说过过好多回了!!因为玄烨在吃食上比较纵容小猴子,去年的时候,小猴子每次去春晖殿就都是为了把玄烨白天的零嘴点心给扫荡一空。RP 第四十二章 抱四四大腿 晚膳还是和儿子一块在榻上用的,为了照顾儿子的饮食需要,甜腻腻的点心还是有两碟:糯米凉糕和豆沙苹果。 今日的四道热菜都是半荤半素:糖醋荷藕、箱子豆腐、鹅肫掌羹、五香仔鸽,汤是木瓜红枣炖雪蛤,有养颜、催乳之效。按照清朝祖制,公主乳母、保姆数量是皇子阿哥的一半,也就是四个乳母、四个保姆,虽然相当足够使唤了,但是还是叫苏帘不爽!特么的,清朝的老祖宗也都重男轻女,所以苏帘决定自己亲自哺乳!反正这回怀孕,虽然身材胖了一圈,但胸脯也大了一圈,乳汁也比当初生小猴子的时候还丰富多了。只是这样一来,少不得要吃一些滋补的汤汤水水,保持足够的乳汁满足胃口日益增加的小猪猪。唉,咱这闺女啊,真是没辱没“猪猪”这个名字,胃口那叫一个大! 主食是虾肉馅的高汤水饺,配粥是绿生生的荷叶膳粥,都香喷喷的,看了叫人开胃,林林总总的碗碟加起来也不算少了。唉,这样的话,减肥又是遥遥无期的事儿了。 在苏帘眼中丰盛,叶嬷嬷却总觉得有失身份,只不过一直劝不过来了,才听之任之,“咱们珠公主也快四个月了,太医说了,照例可以吃些好消化的豆腐、蛋羹之类的东西。” 苏帘嘴角抽了抽,珠公主、猪公主……?听着怎么挺怪异的?反正对外头说小公主的乳名是珍珠的“珠”,实际上是哪个,只有苏帘这个当娘的最清楚,这也是玄烨刻意弄出来的效果。 苏帘思忖着道:“我这女儿是不是该排第五了?以后就唤‘五公主’得了!”按照序齿排,总比猪公主好听! 叶嬷嬷笑道:“娘娘倒是心急,公主不满周岁,还没入宗室玉牒呢。” 说道这宗室玉牒,苏帘忍不住踟蹰了,玄烨虽然说可以记在她名下。但是她又不愿意册封回宫,那玉牒上必然记成:皇五女扎喇芬,答应乌苏里氏所出。答应……这样的身份,苏帘自己虽然不介意。但是小猪猪若真成了个最低等答应的女儿,不但现在不光彩,长大了婚配也会受到影响。 苏帘不由想到了德妃……不如还是她好了。妃子的女儿,听着也体面些。反正女儿是养在她膝下的,只会认她这个额娘。 随着日子渐渐暖和,渐渐炎热,行宫里却热闹开来了,因为今年不止玄烨来避暑了,还将宫里六岁以上的阿哥都带来了,也就是大阿哥、太子、三阿哥和四阿哥。四个儿子。三阿哥是去年才从内大臣绰尔济府上接回宫,直接进了阿哥所入读,而四阿哥是今年春才开蒙的。 自然了,阿哥来了,阿哥的生母也不能丢在紫禁城里。大阿哥的生母惠妃纳喇氏、三阿哥生母荣妃马佳氏和四阿哥生母德妃乌雅氏,都来了。荣妃住进曾经住过的云崖馆,惠妃选了松风馆,德妃还在瑞景轩,都是距苏帘的澹宁殿颇远的地方。 听说玄烨要着手收拾台湾了,现在也忙着呢,故而到了园子里。也还在前头处理政务,只叫魏珠送来了一些地方新进献的新奇玩意并一些夏日用的丝绸布帛,苏帘拿金锞子打赏了魏珠。 魏珠谢了恩道:“皇上说了,今晚会过来陪娘娘,另外天气溽热,皇上还说请娘娘千万小心防热。别招了暑期。” 苏帘点点头,道:“我这儿新做了西瓜冰碗,你带回去给皇上尝尝吧。”冰碗自然是王嫫的手艺,因晓得玄烨今儿来,所以备了不少。 魏珠笑眯眯道:“皇上早念着这个味儿呢!自然了。还是娘娘的心意更要紧!” 苏帘低头抿了一口茶,语气捎带几分不善:“今年宫里宫外那么多事儿,我还以为皇上今年不来了呢!” 魏珠忙讨好地道:“哪儿能呢?虽然说台湾哪儿还不安分地闹着,可到了行宫里也一样能处理政务呀!宫里头有太皇太后和太后老人家照看着,也安稳着呢!何况,皇上早惦念着娘娘和小公主呢!” 苏帘稍露出几许笑容,抚了抚松散的鬓角,道:“告诉皇上,我和公主都好。”罢了罢了,虽然满月办得仓促,玄烨也私底下补偿苏帘和胖闺女,好东西前前后后送来不少了,苏帘也稍稍顺气儿了几分。 “嗻!”魏珠忙打了千儿,告辞回去复命了。 康熙二十二年的夏天,高位的嫔妃都来了,没来的都是因为……肚子揣了球。佟皇贵妃临盆在即自是不必多说,然后是佟皇贵妃的死对头钮贵妃也鼓起肚子来了,四妃最后一个的宜妃,不肖二个月也要生了,而且宜妃的妹妹郭贵人也随后有了身孕。唉,为什么,这对姊妹总是爱一块怀孕呢?记得上次也是,四公主、五阿哥是差不多大的。 宫里这一群扎堆要生孩子的孕妇啊,苏帘想想就泛酸。 苏帘看了看摇篮里睡着的小猪猪,再看看一旁榻上欢快地吃着点心的下猴子,罢了罢了,又这一双儿女,此生也不会寂寞了,至于男人……还是看淡些吧!省得以后自己变成个妒妇!(难道你不是吗?) “小猴子——”苏帘招手笑眯眯唤道。 小猴子咽下满嘴巴里的点心,然后屁股一扭,身子一翻,小腿一伸,刺溜一滑,踩着脚踏便从琉璃榻上下来,小短腿地便跑到苏帘跟前了。 “儿子啊,你的哥哥们来了。”苏帘郑重地道。 “哥哥?”小猴子咬着手指头疑惑地问。 苏帘点头:“西园的湖畔,你太子哥哥住在集凤轩、你大哥哥住在藏拙斋、你三哥哥住在雯斓阁、而你四哥哥住在讨源书屋。你去找你四哥玩吧,记住,抱紧四四的大腿哦!” “唔?”小猴子扯着苏帘的裙袂,一副不大理解的样子。 苏帘嘿嘿笑着,挥了挥手:“抱紧他的大腿,有大大的好处哦!”四四啊,未来的雍正啊……嘿嘿,历史上他可是个极度爱憎分明的人,只要像十三那样一早就跟他混,将来少不得一个世袭罔替的铁帽子王爵位啊! “好处?”小猴子顿时眼睛发亮,喉咙间开始鼓动了。好吧,小孩子的想法永远是跟成人不同的,一提到好处,他想到的永远就只是香甜可口的点心。 伸手召了小凌子过来,吩咐道:“带六阿哥去找四阿哥。” 小凌子弯身道:“娘娘容禀,这个时辰,皇上大约在考校阿哥们功课呢,故而多半在春晖殿中。” 春晖殿,魏珠站在殿门外,早已热得汗水淋漓,正瞧见六阿哥蹦蹦哒哒便冲将而来,魏珠忙上去拦着道:“哎呦,六阿哥,皇上在里头忙着政务呢!可不能进去哟!” 小猴子歪着脑袋道:“我不是来找阿玛玩的,我来找哥哥们的。” 魏珠一听,不禁松缓了三分,他还真怕这个小祖宗闹脾气往里头闯呢,于是笑呵呵道:“您这边请,太子和三位阿哥都在偏殿等着呢!万岁爷从早晨起在议事,一波波传了不少臣工呢!到现在还没消停呢!故而太子爷、大阿哥、三阿哥、四阿哥都在偏殿等了一个多时辰了。” 春晖殿的西边配殿,虽然是西晒的屋子,但是被一丛紫竹遮蔽出一大片阴凉,倒也还过得去。里头摆设了冰盆、风轮等纳凉之物,又焚了沉香,消解溽暑。 小猴子翻过门槛,滴溜溜看着明间里那四个半大的阿哥,可是这些哥哥他一个都不认识咩~~他们中谁是四哥呢? 玄烨的这四个儿子,鼻子嘴巴虽然各异,但却是清一色丹凤眼,虽然现在都是小孩子,但可想而知,长大了模样都不俗! 小猴子眼珠子转动,小脑袋瓜子也在转动中,年纪大的哥哥肯定个子更高,就像大舅舅比小舅舅高很多一样! 小猴子笑眯眯道:“都别出声哦,让我猜猜——” 哆哆哆,小猴子跑到大阿哥跟前,仰着脖子道:“你个子最高,肯定是大哥对不对?” 大阿哥虽未见过这个养在行宫的六弟,但是幼时记忆,他对这位苏娘娘印象还是不错的,加之这个六弟长得讨喜,又称赞他个最高,大阿哥便笑得裂开嘴道:“你是六弟吧!” 小猴子忙点头,又侧脸看着太子那露出了不悦的脸,便道:“你个子第二高,肯定是二哥哥!然后——”小猴子一扭屁股跑到四人中最矮的那个跟前,无比高兴地道:“你长得最矮,肯定是四哥了对不?” “噗——哈哈哈!”大阿哥顿时爆出笑声而来,便打趣道:“三弟,谁叫你竟然长得比四弟都要矮上一寸呢?也难怪六弟会认错人啊!哈哈哈!” 三阿哥胤祉顿时一张小脸都涨红了,冲着小猴子便羞怒地吼叫道:“我、我,谁说我最矮了!这里分明你最矮!” 小猴子摸了摸自己的脑袋,无比认真地道:“你那么矮,我明年就长得会比你高了。”小猴子长得的确比同龄的孩子要高壮一些,特别是横向上,几乎要有两个三阿哥粗了。RP 第四十三章 活宝六弟 三阿哥看着那张认真又可爱的胖脸,恼怒得面皮都紫涨了,小孩子都介意自己的身高,三阿哥年幼时候体弱多病,故而现在长得格外瘦小些,甚至被小一岁的弟弟反超了小半个脑袋的身高,这点本就是他的心痛处,如今被一下子毫不留情地揭露出来,三阿哥气得差点背过气儿去。 小猴子这个始作俑者却一扭屁股,便把三阿哥抛在脑后,转头撒丫子冲着四阿哥跑了过去,短短的手臂一下子就抱住了四阿哥的腰,扬着一张满是纯真讨好的包子脸对四阿哥胤禛道:“可是四哥你也很矮很矮呀!抱不到大腿哦,我抱着四哥腰好不好呐?” 这下子轮到四阿哥面色涨红了,也不知道他是气得还是羞得。 “好不好嘛?”小猴子眨着眼睛卖萌,“抱腰也可以,是不是嘛?”——额娘叫抱四哥大腿,可是四哥好矮啊,抱大腿那要趴在地上才行哦! 四阿哥一张稚嫩的脸上有些发黑,只能咬牙道:“是。”他熟谙礼仪,这个弟弟能没规没矩地抱着他,但是他却不能没规没矩地推开他。 小猴子得到满意的回答,小猴子便松了手,笑眯眯道:“呐,四哥你要请我吃最好吃的点心!” 四阿哥咬牙道:“好。” 太子不由侧脸道:“六弟好像格外喜欢四弟?” 大阿哥立刻道:“那还用说么,四弟和六弟可是一母所出。” 四阿哥胤禛才刚刚搬出景仁宫,进入阿哥所读书,在此之前,他被佟额娘严密地保护在景仁宫中,他一直都以为佟额娘是自己的生母,可是佟额娘自从有了身孕,便把她交给德妃娘娘照看,而和永和宫的人却告诉他,德妃娘娘才是他的生母。可是现在,大哥为什么说,他和六弟是一母所出,六弟不是行宫苏娘娘生的儿子吗?……他的生母,到底是谁?佟娘娘?德妃娘娘?还是那位素未谋面的苏娘娘?! 大阿哥笑着上前二步,居高临下,仗着身高摸了摸六弟的脑袋,一副小大人地模样问道:“苏母妃可还安好?” 小猴子点头。 “五妹妹可好?”大阿哥继续问。 小猴子立刻狠狠摇头。 大阿哥一愣,急忙问:“五妹妹怎么了?” 小猴子立刻撅着嘴巴数落道:“小猪猪好懒,整天睡觉,都不陪我玩!” “额……”大阿哥黑线中……果然六弟还是个小孩子啊。 太子不由瞥见身旁的四弟表情哀肃,便道:“怎么了,四弟?这次能和德娘娘一块儿来行宫,你不开心吗?” “我、我……”胤禛却在目不转睛看着六弟胤祚,那眉毛、那眼睛、那鼻子与他长得真像啊,再看看太子,就并不肖似了,“二哥,六弟和我长得是不是特别像?” 太子胤礽仔细端量了一通,不由道:“五官确实像,不过六弟的脸比你的脸要胖多了!” 小猴子立刻愤怒了脸蛋,眼睛冒着火苗子瞪向太子:“你才胖、你quan家都胖!!”——这是他跟额娘学到的词汇,每次阿玛说额娘胖了,额娘就会这么反骂回去。 太子先是一愣,随即道:“我全家……不也包括你吗?”——这个六弟,到底是聪明还是笨啊? “哇——”小猴子立刻嚎着跳脚了!这个哥哥太狡诈了哇!! 太子勾起唇角,这个六弟……很好玩呀! 大阿哥忙安抚那光干嚎不掉泪的六弟,笑着道:“好了好了,胖有什么不好的?难道像三弟那样,瘦得跟竹竿子似的才好吗?” 三阿哥胤祉这算不算躺着也中枪?这下子,三阿哥才刚缓和下去的脸色又恼怒地涨红了。 小猴子转脸,仔细地瞅了瞅三阿哥,认真地扯着清澈的小嗓子道:“三哥才不像竹竿子。” 三阿哥脸色稍霁。 小猴子这熊孩子却又补充了一句:“他才没有竹竿子那么高呢!” 三阿哥脸色顿时红转黑…… “哈哈哈——”大阿哥顿时笑得肚子都抽筋了,哎呀呀,六弟真是个活宝啊。 一旁太子也在强忍着笑意,连平日不苟颜色的四阿哥嘴角也上翘了,唯独三阿哥脸色愈发黑得冒汁儿了。 小猴子虽然嘴巴不拘,但也察觉到三阿哥生气,便一脸讨好地道:“三哥,你以后吃饭的时候多吃肉,那样就能长高长胖了。” 三阿哥立刻怒哼哼道:“我顿顿都吃肉!四弟才不吃肉呢!!”可是为什么吃肉的他反而没有四弟长得高,可恶!是四弟不好,好端端长那么高做什么?!——待到九龙夺嫡时,四四要是知道,三哥胤祉与他相对立的初始原因竟然是这个,不晓得会不会跌破眼球! 小猴子不由看了看四阿哥,十分认真地道:“额娘说,好孩子是不能挑食的!挑食的孩子会长不高!” 大阿哥这会儿笑得腮帮子都要抽筋了,六弟实在太可爱了,他便帮腔道:“六弟说得对!男人嘛,就要大块吃肉,大口喝喝酒,就像我这样才成,呵呵!虽然三弟四弟还不到喝酒的年纪,但是多吃肉是对的!” 口口说是“男人”,其实大阿哥不过才是个十二三岁的孩子罢了! 偏殿里笑成一团的时候,魏珠笑着打帘子进来,行了礼道:“万岁爷请太子和诸位阿哥去正殿!” 大阿哥顿时止了笑容,脸上有些僵硬,他差点忘了,今天汗阿玛传唤他们来是要考校功课的! 太子胤礽扬眉,率先迈步道:“大哥,咱们走吧,可别叫汗阿玛等着呀!” 大阿哥脖子一梗,便强装硬气,半步不肯落后太子,紧跟在太子和大阿哥身后的是三阿哥胤祉和四阿哥胤禛。而小猴子,一溜烟跟在四阿哥屁股后头,跟个小尾巴似的。前头四个哥哥都走路步步稳健,颇有仪态,唯独小猴子趿拉着脚跟,双臂乱摆,如出了笼子的猴崽子。 且入了正殿,魏珠却拦着小猴子不让进内室,“六阿哥,皇上要考校太子和几位阿哥功课,您就别进去捣乱了成不?” 小猴子顿时不满了:“难道我不是阿哥吗?” “这……”魏珠傻眼,他哪儿敢说“不是”呀!!就在魏珠呆愣的时刻,小猴子如一条贼精的鱼,刺溜便钻进了暖阁里。 小猴子才钻进去,便见前头四个哥哥齐刷刷跪了下来:“儿子请汗阿玛安!” 玄烨抬眼一瞧,“起……”嗯?怎么多了一个?不是四个而是五个?仔细瞄了瞄最后头那个,正好小猴子也疑惑地抬起一张胖滚滚的包子脸来,玄烨不由低咳了一声,道:“起喀吧!” 小猴子虽然不懂礼数,但也晓得模仿和学习,见前头哥哥们都站起来了,他也忙按着猩红的地毯爬了起来。 玄烨原本心情挺压抑的,台湾的事儿闹腾得他心情相当不好,但是看到小猴子那张肉呼呼的小脸,便不由舒缓了三分。小孩子,总是胖的讨人喜欢。 玄烨停下手中捻动着的仙桃木十八子手串,便开始考校儿子功课,太子和大阿哥都读论语了,玄烨便叫他们分别随意背诵一篇,太子自然不必多说,声音清晰地背诵了一篇《伐木》,玄烨又叫他解释了其中的一句,太子解释得流利,便得了一方上号好的端砚作为赏赐。 接着是大阿哥,随便自选背诵,这是最简单的考题了,大阿哥选了一篇自己最明通的,背了出来,得了一支剔红福字纹的狼毫笔。接着三阿哥和四阿哥,才刚刚启蒙,玄烨便叫三阿哥背诵《千字文》,四阿哥背诵《三字经》,这对他们而言,也都简单,故而也分别得了不错的赏赐。 小猴子见状,滴溜溜凑了上去,扬着一张满是期待和讨好的脸,道:“我也会背《三字经》。” 玄烨清咳嗽了一声,便道:“背吧。” 小猴子立刻欢喜地扯着小嗓子,从“人之初,性本善”开篇,一溜到尾,一点不卡壳地背诵了出来。背完了,立刻伸出胖乎乎的小手,一副讨东西的可人模样。 玄烨不禁一囧,赏赐品可是只准备了四分,他也没想到胤祚会溜进来,可是儿子背得好,不给赏赐的确不怎么好。玄烨便伸手摘下挂在腰间的一方鹤鹿同春雕纹的羊脂白玉玉牌,递给了儿子。 小猴子立刻把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不要那个!” 玄烨脸上有些挂不住,这玉牌论起来可比赏赐给胤礽他们的东西要好得多了,“那你要什么?” 小猴子顿时眼睛冒精光,喉咙一个抖动,道:“碗肉肉!我要碗肉肉!!” 玄烨不由头大,立刻道:“不行!!”——上回给他吃梅菜扣肉,吃撑了肚子,差点没被苏苏给埋怨死。这个小饕餮,一见到肉就没个数,动辄就撑着小肚子了! 小猴子瞬间如被霜打过的茄子,哼哧着小鼻子便黏上去抱住玄烨的大腿:“呜呜,阿玛,我要吃肉肉!额娘坏,每天只许人家吃三块肉,呜呜,不够咩~~~”RS 第四十四章 母子 屋子里一溜串儿子,肖似的丹凤眼流露出各异的神情,大阿哥是不解:不就是想吃肉么?太子是惊讶,六弟真胆大,居然敢把鼻涕眼泪都往汗阿玛身上蹭!三阿哥、四阿哥则面面相觑,他们可没见过哪个哥哥弟弟敢在皇阿玛面前这般不拘礼数。 今儿被四个儿子瞧在眼中,玄烨脸上有些挂不住,表情如便秘似的,被小儿子抱着腿要肉吃,感觉就好像他这个皇帝老子格外抠门,居然不给儿子吃肉! 玄烨脸色阴晴转换,便对外头喊道:“魏珠,端两碟蜜饯进来!” 小猴子一听,立刻不哭不闹了,绽开一张大大的笑脸撒娇道:“阿玛最好了,我最喜欢阿玛了!” 玄烨的脸顿时黑了三分。 待到魏珠把蜜饯端进来,小猴子边吃边道:“阿玛,你来了,晚上我一定把额娘让给你!” 这话一出,大阿哥眼神怪异,他已经有了通房格格,自然明白那里头有什么深意,忍不住朝自己汗阿玛瞄去,这种事儿,您老怎么也不避着六弟点? 玄烨脸色发青了,立刻拍案对着小猴子吼道:“出去吃!” 小猴子两腮鼓囊囊的愣了一会儿,然后掀起上衣,麻利地把两碟蜜饯都到了进来,团团一包裹,哆哆哆便撒丫子跑了出去,反正他想要的吃食已经得到了,自然肯离开。 玄烨瞄了一眼一溜串站在一旁,或是全懂、或是半懂、或是全然不懂得的三种类型的儿子,脸上愈发挂不住,于是忙挥了挥手道:“都跪安吧!” 四个皇子刚出了春晖殿的殿门,三阿哥便疑惑不解地望着大哥那副“我十分明白”的脸,问道:“大哥,汗阿玛怎么好像生气了?” 大阿哥坏笑了笑:“没事儿!不过……我可以肯定,汗阿玛今晚一定回去苏母妃的澹宁殿。” 太子一旁撇嘴哼了一句:“她算哪门子母妃?!大哥倒是殷勤!”太子虽然和苏帘没什么仇,但是苏帘曾经是包衣宫女,故而不屑罢了。 大阿哥扬眉道:“这可是汗阿玛吩咐这样称呼的!太子莫非不服气?” 太子一听,狠狠甩了甩袖子:“大哥少在那儿臆断了,孤何时不服气了?!”说完,便加快脚步,将几个兄弟如数甩在了身后。 大阿哥这才看了一眼身后的两个弟弟,笑道:“太子就是这么傲气,三弟、四弟别介意啊!” 三阿哥倒是习惯了,只是四阿哥的表情有些沉。 大阿哥、三阿哥都要去各自母妃宫中,互相道了别,便各走各的了,照例四阿哥也该去德妃的瑞景轩才对,只是他心情沉郁着,便吩咐抬轿撵子的太监回西园。没走出多远,胤禛斜眸看到西面的一方小亭中,花木绿荫之下,吃蜜饯吃得欢实的六弟,立刻吩咐停下肩舆。 跟着小猴子的只有小伍子、小万子等几个太监,苏帘不放心儿子坐那么高肩舆,就暂时被给他配备上,反正这个猴崽子就爱撒丫子到处乱跑。 见那个“会给他好处”的四哥走进了亭子了,小猴子立刻欢喜地往上扑。 四阿哥看见六弟那一身脏兮兮的样子,本能地抗拒,可是一想到自己的生母很有可能就是六弟的生母,便生生忍住了,由着他蹭了上来,四阿哥却忍不住小大人似的教育弟弟道:“六弟,你这个样子,成何体统?” “咩?体统?”小猴子疑惑地眨了眨眼睛,他可不晓得“体统”是什么东西,好吃吗? 四阿哥便道:“总之,不能随随便便抱别人。” 小猴子张口就到:“可是四哥不是别人啊!”——是会给我吃好吃的点心的人! 可是小猴子这一句“不是别人”,不由叫四阿哥心头一暖,莫非…… “四哥,你说了,要请我吃点心的!”小猴子立刻满是期待地道,在澹宁殿,他除了正餐之外,只能吃两盘点心,在阿玛哪儿吃了两碟,还能去四哥哪儿再吃好吃的点心,咩~~真是太好了哦! 四阿哥点头,吐出一个字:“好。” 讨源书屋,坐落在西园临渊池南畔,此地多种玉兰、桂树、海棠等佳木,池上睡莲袅娜,送来香风细细,的确是个能安静读书的好地方。 四阿哥想着六弟那样喜欢吃蜜饯,肯定爱吃甜的点心,便叫底下太监去西园御膳房取来了枣泥糕、核桃粘、蜂蜜花生、菠萝软糖四式点心乾果。 小猴子见了,果然欢喜不跌,甜腻腻地说:“四哥真好,我最喜欢四哥啦!”然后,开动往嘴巴里塞。 四阿哥眉头才刚舒展开来,却听底下一个小太监进来道:“德妃娘娘派兰佩姑姑来请您去瑞景轩用晚膳。” “知道了,”四阿哥闷声应道,“我待会儿会去的。” 小猴子腮帮径自鼓囊囊地蠕动着,含糊不清地问道:“四哥……你要和德娘娘一块吃饭吗?” 四阿哥才六岁的稚嫩小脸上,却是与他年纪极不相符的严肃之色,他一声不吭,自从佟额娘有孕,德娘娘便对他格外殷勤,可这落在他眼中,就相当不适应了。突然有一天,自己的额娘不是生母了,一个陌生的母妃殷切地照顾他,告诉他,她才是他的亲额娘。 “六弟,大哥说,我跟你是一母所出。”四阿哥忍不住对着天真的六弟吐露心声。 “啊?”小猴子傻了眼,半晌,他才眨了眨眼睛,“可是我是额娘生的,不是德娘娘生的!” 四阿哥看着六弟那十分笃定的样子,稚嫩的脸庞上揪杂了开来,“那我……又是谁生的?” 小猴子砸吧砸吧嘴里菠萝软糖酸甜可口余味,道:“四哥,你去阿玛不就行了?阿玛一定知道的!” 四阿哥不由愣了愣,问汗阿玛……但是,他一想到汗阿玛那严肃的样子,心里既敬畏又害怕,怎么敢拿这种小事儿去烦扰忧心政务的汗阿玛?他那样努力读书,就是希望汗阿玛喜欢他,若是去问了,叫汗阿玛不开心了,汗阿玛不喜欢他了,那该怎么办? 四阿哥一张清俊的小脸顿时纠结了。 “四哥,你怎么了?”小猴子无比疑惑地挠着自己脑袋瓜子,“要不,我替你去问阿玛?”想到自己吃干净了四哥整整四大碟子好吃的食物,一块都没留,小猴子有些过意不去。 四阿哥立刻摇头,“不必。” 小猴子迷茫地眨了眨眼睛,四哥好奇怪咩~~不过他人很好很好啦,给我吃那么多好吃的东西! 小猴子苦思冥想了一会儿,又道:“那你问问德娘娘吧,德娘娘肯定也知道。” 四阿哥面容不由苦涩了三分,德娘娘当然无数次说,他是她的儿子,是她十月怀胎拼死拼活生下来的儿子,这样的话无数次往他的耳朵里灌充,反而叫他不敢全然相信了。 小猴子砸吧着手指头,这时候忽然看到窗户外头西沉的太阳,那云霞灿烂的天际火烧云连绵,煞是壮美。小猴子却惊得“呀!!”一声叫,飞快从椅子上跳了下来,“太阳要沉下去了,再不回去,额娘要生气了!” 四阿哥见状,忙唤了两个小太监跟随,叫他们送小猴子回澹宁殿。而四阿哥也满腹心事地叫人备了肩舆,去德妃的瑞景轩用晚膳。 能和儿子一起来行宫,德妃自然是别提多高兴了,只是这个儿子……哎,前些年,见一面都难,如今能亲近了,却似陌生人似的,德妃心里忍不住酸涩,便又恨着景仁宫那位了!老天开眼,叫佟氏那恶人一尸两命吧! 心中恶毒地想着,却听兰佩禀报说四阿哥来了,德妃便急忙收敛了面上狰狞之色,露出一张慈祥和蔼的面庞,看着规行矩步走进来的儿子,她的儿子,被佟氏养育得太拘束着了,也太成熟了,一点都不像个小孩子。 “给德母妃请安!”四阿哥规规矩矩行了礼,声音僵硬地跟念台词似的。 德妃瞧着儿子那疏离的模样,一时间眼圈都湿润了,她急忙上前搀扶起儿子,用颤抖的手轻轻抚摸着胤禛略显得消瘦的面庞,哽咽道:“我的儿——,可怜见的!我可是你的亲额娘啊!” 额娘……这个词儿,胤禛在景仁宫叫了佟氏快六年了,如今喉咙却如同辈被堵了一般,怎么也叫不出来。 胤禛看着德妃低低啜泣的样子,心下有些不忍,便道:“您不是叫我来用晚膳吗?” 德妃一听,忙擦了擦泪水,伸手拉着胤禛的小手道:“对对!额娘准备了好多呢,也不知道你爱吃什么,不爱吃什么……” 入了东边暖阁,胤禛只看着那满桌子丰盛的食物,一片油花花的便腻得皱起了眉头,德妃却浑然不觉,还亲自给银子夹了蒸得烂熟喷香的肉丸子,亲切而慈孝地道:“尝尝这个三鲜丸子,里头加了鲍鱼,可滋补着呢!瞧你瘦得,可要多吃点。”一边说着,德妃人忍不住拭泪,瞧六阿哥那胖胖的样子,那才像个小孩子,胤禛比起胤祚可要瘦多了!RS 第四十五章 四四吃撑了(上) 一看见这种油腻的东西,四阿哥第一瞬间当然是抗拒无比,但是忽然又想到六弟说的,挑食的孩子会长不高……小孩子都介意自己的身高,四阿哥再成熟,也不能免俗,苏帘咬牙抓起象牙筷子,夹起来一口便塞进了嘴巴里。顿时,那油香的味儿刺激得他肠胃翻涌,恨不得立刻吐出来,不过四阿哥忍耐力过人,又不肯失了礼仪,生生忍着难受给咽了下去。 德妃不会读心术,她只看到儿子大口吃她夹的东西,顿时觉得儿子和自己一样口味,都极喜欢这三鲜丸子,忍不住开心地都要哭了!于是,她急忙又帮儿子夹各种各样油腻的肉食,什么栗子肉、卤子鹅、罐儿肉、烧海参、蜜蜡肘子、豆鼓鲇鱼一个劲儿地往儿子碗里塞,好像胤禛在景仁宫一直是吃不饱似的。 结果四阿哥就悲催了,牙齿机械地嚼动着这些他平日里最不爱吃的食物,一张小脸肃穆着,都能纠结出翔来!可惜德妃没发觉…… 澹宁殿。 “额娘,四哥好好哦!四哥给我吃好多好吃的点心噢!”小猴子擦黑的时候,方才脏兮兮地回来。 苏帘看着他满身脏污的样子,顿时气得瞪了眼,但是看在他抱四四大腿很成功的份儿上,便没发火儿,叫乳母带他回粹雪堂换衣服沐浴,早早睡觉了去。 玄烨是一更时分才过来的,苏帘已经困得在打哈欠了,因为一直亲自哺乳小猪猪,苏帘现在颇有几分“环肥”之态,穿着一身吊带的月白色潞绸寝衣,斜侧躺在拔步床上,胸脯鼓鼓耸着,浑身一股奶香,白如羊脂的小腿露着,一双如玉的小脚,脚趾晶莹,如精工雕琢一般。 苏帘已经半迷糊着了,只觉得脚上和小腿上一阵痒痒的,睁开惺忪的睡眼,玄烨竟然已经脱了衣裳爬上了床来,他那不安分的手在苏帘小腿上游移着,那微微有些粗糙的温热的大手触及肌肤,还一寸寸往上挪动,渐渐便伸进了她的睡裙里。 “别闹~~”苏帘这一声叫,生生带了妩媚的意味。 玄烨唇边带笑,低头在苏帘脖颈上寸寸舔舐着,语气灼灼唤着:“苏苏、苏苏……” 玄烨可算得上是床笫间的老手了,挑逗起个女人来,还不是分分钟搞定的事儿?他上下其手,软语温声,不消片刻,便把苏帘揉成了一滩水,玄烨不客气地提枪上阵,熟稔地挤入那门户中,时重时轻地撞击着苏帘的柔嫩处。 大夏日里,本就炎热,没几下子,苏帘便浑身汗水淋漓了,身子更是酥酥麻麻,喉间的嘤咛之声被那生精活猛的人撞击地支离破碎,胸前一对玉兔儿颤巍巍摇晃着,竟被震出一颗奶白色液体。 玄烨坏笑一声,低头便吮走了那白露珠。 “你……”苏帘也不知是羞的,还是气的,一张脸红若火焰。 “真好吃,怪不得小芬儿那样喜欢……”玄烨凑在苏帘耳边呢喃道,小芬儿自然是扎喇芬,苏帘称之为“小猪猪”。 “混蛋你……唔——”唇舌被堵住,那火热的舌头在苏帘口腔中搅动着,津水四溢,霸道地与她的舌头交缠着,分毫说不出话来。 玄烨却是卯足了力气,好似憋了很久似的,如饿狼一般耸动着,低头咬着粉嫩的小葡萄吮吸着,深进深出,腰腹见那遒劲的肌肉也一块块鼓了起来,仿佛蕴含着发泄不完的力气。 正是酣畅攻城略地之时,魏珠那厮噗通磕头在帐外三尺外,高喊道:“万岁爷,四阿哥腹绞痛得厉害!” 苏帘只见伏压在她身上的玄烨骤然身子一僵,然后如数喷涌…… 额……苏帘眨眨眼,脱口而出道:“好快呀……” 玄烨的脸色骤然黑沉地吓人,苏帘脖子一缩,我特么嘴巴犯贱啊……好久没看到玄烨发火了咩,还是这么低气压,还是这么气势迫人。 没等苏帘回过神来,却发现自己已经被玄烨给抓着腰肢给翻转了过来,玄烨手臂力气极大,一巴掌便将苏帘的脑袋按进了木棉花软枕中,抓着苏帘的腿使背对着跪在床榻上,高高撅屁股。 “你要干什么——啊!”苏帘刚为这个羞人的姿势恼怒地回过神来,却被狠狠地深入了。 玄烨冷冷哼着,仿佛嗑药了似的,一下下如疾风骤雨似的撞击着,一副要把苏帘往死了折腾的架势。 “你儿子还肚子疼呢……啊!你轻点啊……”突然被更狠力撞了一下,苏帘浑身骨头都散了架似的,靠,死种马,你儿子腹绞痛着呢,居然还有心情做这种禽兽的事儿!! 啪!!无比清脆的声响,是玄烨的大巴掌已经排在了苏帘挺翘白皙的屁股上。 “给朕专心侍寝!!”玄烨黑沉着嗓子呵道。 苏帘咬牙道:“侍你妈个头!!” 啪!!啪啪!! 又是三个狠狠的大巴掌,苏帘只觉得屁股上火辣辣地疼着,仿佛被涂了辣椒水一般。 “呜呜呜……”苏帘泪泡盈盈,又被打屁股了,她不就是说了句“好快”么?用得着这样吗?!屁股疼,那里……被捯饬得也更疼! 玄烨一边纵横驰骋,一边问道:“朕捯弄得苏苏舒服不?嗯?” 舒服你个头!!难受死了!屁股疼,哪儿更要裂开了似的!! 玄烨见苏帘不吱声,便狠狠一撞,“说话!!” 苏帘眼里冒泪,呜呜咽咽道:“啊——疼……轻点嗯……” 玄烨却只怒哼一声,不见丝毫怜香惜玉,双手抓着苏帘的腰肢,自己腰间却迅猛地发力,生生弄得拔步床都咯吱咯吱作响了。 一个时辰后,玄烨生生扛到半夜时分方才释放,他舒爽地呼了一口气,轻拍了苏帘那发紫的臀部,道:“服了吗?” 苏帘浑身青紫地趴在床上,只剩下哼哼的力气了,却只能憋屈地咽下泪花,伏低做小道:“服了……”心里确抱怨着,小气…… 玄烨也是有逆鳞的,应该是说凡是个男人,若是那方面被嘲笑了,都是会暴怒的!玄烨暴怒起来,更是了不得,非把苏帘折腾得半死才成!! 玄烨这才舒服地哼了一声,道:“过来!自己坐上来,朕再奖赏你舒服一回。” 苏帘顿时红肿的眼睛瞪得老大,还来,老天爷,你还是杀了我吧!! 玄烨却眉毛一挑,不善地催促道:“还不快着点!” 苏帘哽咽道:“没、没力气了……” 玄烨看了一眼苏帘那可怜兮兮的样子,便绷着脸问道:“你知道错了吗?” 错,错你妹的!心里暗骂,嘴上苏帘却乖得跟鹌鹑似的,“知道了!” 玄烨淡淡瞄了着苏帘那玲珑的身段,强忍着腹间攒用的火苗,冷声问道:“说说,错哪儿了?” “我……”去你妹的!不过苏帘是个比较识时务的人,便一副自悔不迭的样子,“我不该说你快……” 玄烨鼻子发出一声冷哼,挺胯显摆这他那根刚欺负了苏帘一通却还雄赳赳着的大萝卜,“这下子知道朕的持久力了吧?” “知道了……”苏帘泪奔——呜呜呜,她以后绝对不说那种话了,后果太严重了有木有? “今儿暂且就饶了你!”玄烨扬着脖子道。 外头魏珠可是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可是他又不敢再度贸然开口,万一万岁爷雷霆震怒,那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那个……”苏帘讷讷开口,“那个四阿哥,你不去看看吗?” 玄烨略皱了眉头,对着外头扬声问:“胤禛怎么会腹绞痛?” 魏珠跪在地毯上,小心翼翼开口道:“回万岁爷话,四阿哥……是吃、吃得多了,撑着了。” 玄烨顿时气得脸色发青,“吃撑了?朕看你也是吃饱了撑的!!!”只见玄烨抓起一枚枕头便摔了出去。 魏珠应该庆幸,因为苏娘娘殿中的枕头都是木棉芯儿的,没有瓷枕、玉枕、琉璃枕,否则单凭万岁爷那个力气,他肯定要头破血流,但是还是少不得“哎呦”痛叫一声,急忙连连磕头:“万岁爷息怒,奴才该死、奴才该死!!” 四四吃撑了?苏帘趴在柔软的锦被上,一脸不可思议,咳咳,她儿子吃撑了她可以理解,四四……唉,四四你的光辉形象啊,就这么毁了! 苏帘还是忍着身上的酸楚和下身的疼痛爬了起来,爬到床头柜跟前,翻出了备用的贴身寝衣,当然了也有玄烨的,“要不还是去瞧瞧吧。” 玄烨却高傲地冷哼一声,不悦之色四溢。在他眼里,四儿子都是规规矩矩、老老实实,也都六岁了,怎么这般丢人竟然吃撑了!!这种事儿若是放在贪吃的胤祚身上,他还可以忍受,可胤禛……太损他这个皇父的颜面了!! 苏帘忍着从头到脚的酸痛,还得伺候玄烨这个大爷穿上里衣。都三十而立的人了,居然还不会穿衣服!哼,脱衣服倒是挺快的,穿……连内裤都要苏帘伺候着穿上!趁机还要揩点油、吃点豆腐!苏帘被他折腾怕了,只能憋屈地忍了!禽兽!你儿子肚子疼得厉害,你居然还有这种心情!RS 第四十六章 四四吃撑了(下) 瑞景轩,一如曾经精秀雅致,兰蕙齐芳,佳木成荫,倒是有些与乌雅氏如今的妃主尊位有些不相符。苏帘亦步亦趋跟在玄烨身后,刚进了瑞景轩,便闻到了浓郁的苦药汁味儿。 玄烨大老板进来的时候,寒着一张脸,看谁都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他拍案怒吼道:“好啊!朕的儿子居然会吃多了,吃撑了!!!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驻行宫的三位太医已经被早早请了过来,如今都齐刷刷跪在地上,顶着玄烨的怒火,个个颤颤巍巍。苏帘瞧着他们一把年纪的样子,须发皆白,当真不容易啊! 魏珠已经恭恭敬敬掀开了通向西侧暖阁的帘子,只见德妃急忙将手中的药丸搁在一旁黄花梨回纹案几上,俯身跪了下来:“皇上万安!” 苏帘忙侧开身子,忍不住便瞄见了榻上挣扎着要起来行礼的孩子,才六岁的孩子,长得叫人觉得有些瘦(是因为小猴子太胖了的缘故),他脸型似玄烨,五官也有三分像,只是尚还稚嫩,脸颊不带丝毫红润,全然是苍白疼痛之色,一手捂着自己的肚子,一手支撑着已经爬了起来。 苏帘见状,急忙上前,将他按回了榻上,柔声道:“肚子疼着,别折腾自己了。” 他那双眼睛湿润润的,带着几分忧惧之色,偷偷瞧了一眼丈余之外,玄烨那冷肃的面孔。苏帘无奈,只得回头看了看他,你儿子都疼成这样了,你说句话呀。 玄烨却鼻子一哼,瞥了一眼床榻上四阿哥胤禛,“居然吃撑了?真出息了!!你自己能吃多少,自己不晓得吗?!” 四阿哥小身板一颤,“儿子、儿子……”嘴唇发颤,他看了跪在一侧的德妃一眼,才道:“德母妃给儿子夹菜,儿子就吃。” 玄烨这下子转而怒瞪德妃了:“他还小,不晓得能吃多少?你还不晓得吗?!!” 德妃现在真真是欲哭无泪了,她从未亲自抚育孩子,如何晓得小孩子能吃多少呢?而且她夹的菜,胤禛都吃了,德妃只一味高兴,哪里想到他吃撑了都不吭一声,还往嘴里送,还往喉咙里咽呢?! 苏帘算是明白了,完全是母子缺乏交流的结果,且看四阿哥这样子就晓得,是个不善言辞的孩子,德妃满心热情,不停地给儿子夹菜,四阿哥就只默默承受,都不晓得拒绝。 苏帘低头便看到四阿哥那鼓鼓的小腹,便侧坐在榻边的绣墩上,将手伸进他的衣襟里,开始打圈轻揉着。四阿哥原本是很抗拒的,但是肚腹见间一阵阵舒缓的感觉传来,倒是叫他脸蛋发红,一副害羞了的样子。 德妃这时候却嘤嘤哭了起来,“奴才……四阿哥打小就不在奴才身边……如今好容易能叫奴才照顾,奴才只满心想着什么好的都给他,没成想却——”说着,德妃泪流滚滚。 玄烨却丝毫不见气消,转而又将冷肃的目光挪到四阿哥身上,“她夹给你,你就吃!吃饱了自己不会说吗?朕的儿子,怎么竟然如此愚蠢?!” 苏帘听了,急忙抬头瞪了他一眼,可是这回玄烨竟然丝毫不卖他她好脸,生生寒着一张脸,而四阿哥已经在吧嗒吧嗒掉泪了,就像一只可怜兮兮的小兽,而且还是被父母抛弃的小兽。 玄烨不消停,怒道:“为什么不吃药?!” 四阿哥哽咽着道:“咽不下去……” 玄烨冷怒一哼,“现在喝不下去了!怎么吃饭的时候便吃得下去了?!!没出息的东西!!” 鎏金的狻猊炉逸出袅袅悠长的兰芷香,浸润了夜凉如水的每一寸空气,和着苦涩的药汁味儿,反而叫人闻着不舒服,苏帘一边揉着四阿哥臌胀的小肚子,小声儿地道:“这样苦的东西,喝不下去也正常。”苦药,苏帘都头疼,何况是撑得不行的小孩子。 “闭嘴!!”玄烨立刻怒瞪苏帘,“你跟来做什么?!” “我……”苏帘不由一噎,方才在澹宁殿,玄烨的确说叫她睡下,不必跟着了。但是苏帘却粘糖似的跟来了,一则她实在是对四四好奇,二则想着自己有揉肚子的手艺,来了,总能有用处的。不过玄烨现在怒得横眉立目,倒是叫苏帘不敢随便再开口了。 德妃低泣嘤嘤,四阿哥还在哽咽抹泪,看得玄烨一阵厌烦,便吼道:“够了!都给朕消停点!!” 德妃身子一颤,哭声立刻戛然而止,她忙叩首道:“都是奴才不好!是奴才没照顾好四阿哥啊!皇上若怪罪,就请只责罚奴才一人,千万别生四阿哥的气!” “行了行了!”玄烨不耐烦地皱着眉头,因为儿子吃撑了罚妃子……这种事儿还是算了吧!他还要自己帝王的脸面!! “自己不会照顾孩子,就多请教请教荣妃和惠妃!”玄烨带着训斥的语气道。 德妃连忙恭顺称“是”。 苏帘低头一圈圈揉着四四的小涨肚,手心徐徐的热度沁入他的肌肤,只觉得小肚子好像消了几分,便低声问道:“舒服点了吗?” 四四挂着泪点头。 苏帘又柔声道:“以后吃饱了,一定要跟你额娘说出来,否则你额娘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哪里知道你饱了没?”四四这张小脸呀,五官和她的小猴子真的太像了,只是脸蛋偏瘦些,就像是个抽了脂肪的小猴子,苏帘看着那张苍白的脸,就不由心生怜惜,声音自然格外温柔关切。 四四沉闷了一会儿,然后才轻轻点了头。 跪了老半晌的德妃,终于被玄烨允许可以起身,第一时间便靠过来,擦着自己眼角的泪,满是感激地道:“多谢妹妹,让我来就可以了。”德妃不经意间便瞥见了苏帘白皙如玉的后颈上一串崭新的红若樱桃的痕迹,不由眼下一阵暗淡……缠绵之事被打断,怪不得皇上如此雷霆怒火…… 苏帘一顿,想着揉了这么长时间,应该也差不多了,便起身道:“顺时针,轻轻打圈揉就可以了。”又道:“平日里就算没吃撑着了,揉一揉也有助于消化。四阿哥以后也可以自己揉揉,自己的身子,自己最清楚什么力道最合适。” 德妃一边忙摘下护甲,便连忙伸手去揉搓四阿哥的肚子,但是苏帘分明看见,四四的脑门子一下子就皱了起来,因为他感受不到刚才的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舒服感觉。可是不善开口的四四,还是闭嘴忍了下来。 玄烨折腾了一通,也觉得乏累了,便招手唤了苏帘过来,道:“行了,回澹宁殿去。” 苏帘则一脸低眉顺眼模样,心中暗诽,不就是那事儿的时候被打扰了一下,然后早泄了吗?结果就这样恼羞成怒,大发雷霆,真小心眼!不过苏帘也不愿在这种时候招惹他,自然有多乖就多乖。 “奴才恭送皇上!”德妃连忙又跪下来恭送,只是德妃没发现,四阿哥的目光久久凝视着苏帘,直到苏帘的背影渐渐远去。 德妃被侍女兰佩搀扶了起来,不由怅怅叹了口气,自从没了小公主之后,皇上待他已经大不如从前了,皇上……到底信了旁人说她“福薄”的话……小公主,那也是她的亲生骨肉啊,偏生孩子夭了,她如今只有四阿哥了!后半生的依靠,也只有四阿哥!! 侧身坐在绣墩上,德妃再面向儿子的时候又是一张关切心疼的脸,“额娘再给你揉揉好吗?” 四阿哥忙摇头:“已经没事了,德母妃。” “德母妃”这三个字,叫德妃心中一痛,她的面孔为之一僵硬,随即伸手抚摸着儿子的脸蛋道:“额娘知道你一时不适应,额娘不急,咱们慢慢来好吗?” 回到澹宁殿,已经是后半夜了,苏帘乏累得不行,倒在床上,衣服没脱,便囫囵地渐渐迷糊了。被玄烨折腾一通,又跑去瑞景轩折腾一通,现在她早没半点力气了,耳边是玄烨怪责的话:“叫你别去,你非去!!” 苏帘已经无力应对玄烨了,含糊不清地“嗯”了一身,带着一身的酸痛乏累便陷入了黑沉的梦乡。 翌日醒来的时候,苏帘发现自己身上穿着的是藕荷色双鱼纹妆花缎寝衣,便问四禧是谁为她更衣,四禧一边勾起洒金帐子,一边抿嘴打趣道:“是皇上呢!皇上可心疼娘娘了!” 苏帘不屑的地撇撇嘴,心疼个屁! 身上的酸楚感尚未完全褪去,苏帘斜看了一眼西洋摆钟上的时辰,不禁暗叹,居然已经是这种时候了! 四禧捧来一身崭新的杏子黄桃花缠枝的汉服襦裙和一双松花色云雁纹平底绣鞋,又熟稔禀道:“一大早公主就饿了,娘娘没起,乳母就先喂过了。六阿哥一早用了早膳,就去讨源书屋寻四阿哥了。” 苏帘一愣,“四阿哥不在德妃的处吗?” 四禧回话道:“昨晚是在瑞景轩歇着的,但是一大早蒙蒙亮便回西园早读了。” 苏帘点点头,自语道:“看样子他是没有大碍了。”便叫四禧等人伺候她洗漱更衣。RS 第四十七章 胖猴子 今日天气晴好,苏帘用过早膳,又哺乳了女儿小猪猪,才吩咐王嫫制好夏日消暑的冰碗,送去养心殿一大壶,又叫送去讨源书屋两大碗,给四四和她家小猴子吃。小猴子素来疯闹,大热的天,容易燥热,故而每天少不得一碗酸甜可口的冰碗。 因去西园路途挺远,少不得用足量的冰块冰镇着,太监小伍子一路快跑送去,方才冰凉可口。 送去的时候,正值阿哥们晌午下课,各回各自住处用膳午休歇息,待到下午时分才重新聚在一起跟先生读书。 小猴子刺溜刺溜喝得痛快,眼睛眯得如月牙儿一般,一脸幸福的笑容。 四阿哥见弟弟喝得都出声儿了,下意识觉得不合规矩,但是舌尖生津,又觉得这冰碗一定极好吃,便也捧起来小口小口喝着,顿时那冰凉的气息、果香酸甜、奶香怡人,不禁胃口大开。其实这也是常理,盛暑天里,冰碗本就是极为开胃的东西,加之王嫫的多年的老手艺了,口味自然是不必多说。 “六弟,苏母妃……真好。”四阿哥神色间有些恍惚,口齿间余留的酸甜味,回忆着昨晚小肚子上缕缕暖暖的气流……四阿哥不禁有些走神儿了。 小猴子现在也已经喝完了冰碗,正伸手抓着四阿哥跟前的那碟精致的糕点,往嘴巴里塞,含糊不清地“嗯”了一声。 四阿哥眼下一动,道:“六弟,我送你回澹宁殿吧。” 小猴子是不晓得客气为何物的,立刻笑眯眯着点头,清脆地道了一声“好”! 澹宁殿,苏帘看着婴儿车里已经熟睡着的小猪猪,又想着都这个时辰了,小猴子肯定又赖在讨源书屋用午膳,便吩咐人摆饭了。 有个胃口越来越大的女儿要哺乳,苏帘就算想吃得清淡一点都不行,偏生大夏日里瞧着那南煎丸子和滑溜鸭脯便腻味得紧,刚在小榻上坐下,便听见外头小猴子哆哆哆,顶着一头豆大的汗水便冲将进来。 小猴子看着那满桌子香喷喷油腻腻的肉肉,顿时涎水都要流出来了,他立刻埋怨地瞪着苏帘:“额娘吃独食!有好吃的肉肉,不给人家吃!” 苏帘顿时尴尬了,看到儿子后头紧跟着迈进来的四阿哥,不由为之一愣。 四阿哥道:“给苏母妃请安,苏母妃万福。” 苏帘瞧着他面色红润,也是一头热汗,连忙起身上前,一手牵着小猴子,一手牵着四阿哥,拉着二人近身来。小猴子倒是习惯了如此,四四却一副很不好意思的样子,他道:“因怕您担心,所以特意送六弟回来。” 苏帘笑了笑,“他就是那个野性子,何况是你去找你玩,我也没什么好担心的。”从袖子取出帕子,一一擦过那两个汗水淋漓的小脑门,问道:“午膳都没用吧?” 小猴子忙不迭地点头:“额娘,小猴子好饿,小猴子要吃肉肉!” 四阿哥却道:“胤禛回讨源书屋用膳就是了。” 人都来了,苏帘还能叫他回去吃饭吗,便道:“这么热的天,在我这儿消消暑吧,顺便也用些饭菜。”苏帘挽留四阿哥的时候,小猴子已经麻溜地脱了靴子,飞快地正要往榻上爬。 苏帘立刻回头瞪他一眼,“去洗手!!”——脏兮兮的爪子,也不怕吃出病来。 绣屏倒是手快,已经端了鎏金铜盆过来,里头半满的亮锃锃的清水,她蹲下身子来:“四阿哥和六阿哥快净手吧。” 四只爪子扑棱在清水中,准确点说是小猴子那双脏爪子能扑棱,都溅了他四哥一身水滴。苏帘捂脸,她现在才觉得,这个儿子绝壁是养野了! 洗干净了手,小猴子飞快爬上榻,钻进里头,冲着他四哥喊:“四哥快点来,坐这里!” 四四这才不大好意思地坐上去,以前他吃饭可从没在榻上,故而有些拘谨。 苏帘轻声问:“你是爱喝白玉奶茶、熬乳茶、酥油茶?还是清茶?” 小猴子却插嘴道:“我要和酥油茶,多加糖的酥油茶!!” 苏帘正要瞪他,却见四四露出淡淡笑容,开口道:“酥油茶就可以。” 苏帘问:“四阿哥也爱吃甜吗?” 四四略一顿,随即摇头。 苏帘明了,便吩咐四禧:“端两盏酥油茶,一盏加两勺糖,一盏加半勺糖。”苏帘自己喝的酥油茶就是只加半勺,那样甜味合宜,比较适合成年人的口味。 小猴子连忙扭着屁股,软糯糯撒娇道:“额娘~~加三勺好吗?好嘛好嘛!” 苏帘不客气地瞪儿子一眼,“再不闭嘴,一勺都没有!!” 小猴子一听,果然立刻乖了,规规矩矩盘坐在榻里头。 “多谢苏母妃。”四四抬头,露出浅浅的微笑。 小猴子和四四还真是两个极端,一个太闹了,一个太乖了,苏帘微笑道:“你笑起来可爱多了,平日里怎么好像总是杵着脸?” 四四一愣,随即慢慢收敛了笑容,又低头不说话了。 小孩子果然是一种难理解的生物,待到酥油茶端上来,小猴子喝得吸溜吸溜的,相比之,四四就要文雅多了。 桌上的菜色,半荤半素,除了南煎丸子和滑溜鸭脯,还有两道素菜:鲜蘑菜心和金菇掐菜,而四四就只夹这两道素菜。苏帘便明了,这孩子跟她的小猴子恰好相反,是素食主义者! 看见儿子把那一碟子的南煎丸子已经消灭了一小半,苏帘连忙制止道:“不许再吃肉了!小心撑着!” 小猴子立刻不乐意地撅起嘴巴来,“人家才不会撑着呢!” 苏帘哼了一声道:“是谁在你阿玛哪儿吃多了梅菜扣肉,求着我给他揉肚子的?!!” 小猴子却强辩道:“只有那一次,一次!!”说着,他还伸出一根胖胖短短的小手指来加重自己的语气。 苏帘阴阳怪气地讽刺道:“你还想撑第二次?” 小猴子顿时被噎得没话说了,转头看见他四哥停下筷子,顿时疑惑道:“四哥怎么不吃了?” 苏帘也忙问:“是菜不合胃口吗?” 四四忙道:“没……都很好。”说着连忙捧起那碗布菜宫女刚给他盛满了的香菇汤,用白瓷小勺一勺勺往嘴巴里送,吃得极为文雅。 苏帘笑着道:“多吃些……额,不过可别吃撑着了,饱了就好。” 四四脸上一红,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 这时候,只听里头一声哇哭,“肯定是小猪猪饿了……”便连忙放下筷子,下了榻,疾步朝里头走去。 苏帘刚背过身子去,小猴子用自己肥肥的小手把那半碟子香喷喷的南煎丸子给拉到自己跟前,对四阿哥道:“四哥,额娘待会儿问起,你就是说你吃的!”说完,在四四惊讶的目光中,小猴子熟稔地用象牙筷子便往自己嘴巴里扒拉丸子,那股鼓鼓的腮帮子顿时就撑满了。 “唔唔……好吃好吃……”小猴子一边飞快咀嚼着,一边含混不清地说着,“四哥你不许背叛我哦……唔唔,太好吃了!” 四阿哥一双眼珠子都快要凸出来了,他是晓得六弟贪吃,但是没想到居然贪吃成这个程度!只是……四阿哥看了看身后布菜的宫女,和不远处的几个太监……六弟,莫不是你当他们都是瞎子吗?六弟分明很聪明的,怎么一见到爱吃的东西,就变笨了? 苏帘喂饱了女儿,再转身回来的时候,那盘放着南煎丸子的碟子已经干干净净,连油汁都分毫不剩!就好像被谁给舔干净了似的! “嗝~~”小猴子重重打了一个嗝儿,满是油腻气味,小猴子却急忙指着四阿哥道:“是四哥吃的!” 四阿哥干净的嘴角抽搐了二下。 苏帘看了看儿子那油腻腻的嘴巴,顿时额头一凸,你特么当老娘跟你一样智商未发育完全啊?!! 四禧连忙踱步到苏帘身侧,愁苦着脸色道:“奴才来不及阻拦,六阿哥就……” “哇——”小猴子大叫一声,埋怨道,“禧姑姑出卖我!!” 四禧笑道:“这话可不对,奴才又没答允六阿哥为您保密。” “哇!禧姑姑好狡诈啊!!”小猴子撅着嘴巴埋怨道。 苏帘鼻子轻轻一哼,淡淡道:“这三天的零食全部扣掉。” “哇!!!”小猴子大声叫嚷着,立刻便趴在榻上开始打滚。 苏帘语气更加淡淡道:“再撒泼,减十天。” 小猴子一听,果然立刻坐正了,也不闹了,却可怜兮兮地望着苏帘:“额娘,不要哇,小猴子会挨饿的!” 苏帘笑眯眯道:“不会的。再说,你这么胖,饿一饿也能减掉些肥肉,是好事儿。” “不要哇——”小猴子光嚎哭不掉泪,“额娘也那么胖,为什么额娘不减肥,要人家减肥哇哇!!” 苏帘额头青筋暴起,“你丫的再给我说一遍!!!” 小猴子见额娘发飙,立刻浑身一哆嗦,立刻躲到了四阿哥身后。 凸!你那一身肥肉,谁背后藏得住你?!!苏帘忍不住一哼,老娘是胖了,可那不是没法子吗?等小猪猪一断奶,老娘立刻减肥!!到时候也要拉着小猴子天天吃素,她就不信减不掉小猴子那一身哆嗦着的肥肉!!哼,小猴子……猴子都应该瘦瘦的才对,谁见过这么胖的猴儿?!RS 第四十八章 没节操的玄烨 残羹冷炙都撤了下去,小猴子哼哼唧唧一脸委屈,苏帘却好声好气地问四阿哥道:“你喜欢吃什么点心?” 四阿哥眼珠子一骨碌,便看到躲在香几后头咽口水的六弟,便思忖了一下道:“长春卷就可以了。” “不要不要啊,四哥!”小猴子立刻跳出来,拉着四阿哥的袖子撒娇,“咱们吃豆沙苹果好不好,吃菠萝软糖好不好?长春卷一点都不甜,一点都不好吃!” 四阿哥不禁一阵为难,但是什么豆沙苹果、菠萝软糖的,他真心不爱吃。可是看到六弟那副哭丧着胖脸的样子,又着实有几分不忍心。 苏帘打了个哈欠,顺手便摸了摸四阿哥的脑门子,道:“我知道你午后未时二刻便要回西园读书,这会儿子去粹雪堂,吃了点心,就睡会儿子午觉吧。” 转头又虎着脸叫小猴子不许打扰四阿哥睡觉,并威胁,“再敢胡闹,点心减一个月!!” 小猴子顿时乖了,苏帘也回内室琉璃榻上小憩了。 粹雪堂暖阁中,冰盆散发着屡屡凉气,花斛中奉着时鲜花卉,芳香清爽宜人。四阿哥深吸了一口气,不禁羡慕,“六弟的住处,当真雅致。”不像阿哥所,每一所摆设都差不多。 绣屏随后送了娘娘吩咐的点心乾果来,共计四碟,点心是长春卷和喇嘛糕,乾果是五香杏仁和雪山梅,瞧着倒也精致好看。这些东西四四爱不爱吃,苏帘不晓得,但她晓得,自己儿子不爱吃这些。 小猴子看了一眼果然欲哭无泪,“都不是甜的!额娘坏死了!” 四阿哥嘴里正嚼着一枚五香杏仁,立刻便皱了眉头,回首低声呵斥道:“不许说那个字!” 小猴子疑惑地眨了眨眼睛,“哪个字?” 四阿哥道:“就是那个‘死’。”太不吉利了,而且和苏母妃放在一块说,就更不好了。 小猴子道:“你不也说了吗?” 四阿哥顿时被噎地连都通红了,索性不理会他,只自己闷头吃着趁口的点心。 “四哥!四哥——你干嘛不理我?”小猴子是消停不得的人儿,四阿哥愈是不理他,他愈是闹着。 绣屏一旁道:“娘娘吩咐了,要是六阿哥不好好睡午觉,就扣掉以后所有的点心。” 小猴子一听,立刻鞋子一拖,飞速窜到木炕上,钻进被窝里,临闭上眼睛,还不忘说句:“我睡了!”——至于是真睡还是假睡,天才晓得! 正殿这边,苏帘哼着儿歌哄着小猪猪,自己也渐渐迷糊着了,果然还是女儿比较乖。 这几日,苏帘也听说了,玄烨正在为台湾的事儿而烦忧,脾气都不怎么好的样子,苏帘也轻易不招惹他,他来了,就把他当大爷一样伺候。没成想,这厮蹬鼻子上脸,现在连衣服都要她给脱了。 这一日晚,伺候玄烨大爷脱了外裳,他突然问了一句:“苏苏喜欢骑马吗?” “喜欢啊。”苏帘脱口而出,可是这一说出口便后悔了,因为她看见玄烨嘴角边那坏坏的笑意。 苏帘顿时脸红到了耳根子,她想骑马,但不愿意骑这匹色马啊!!! 玄烨却已经脱了贴身的软缎裤子,落下拔步床的洒金帐,低声吩咐道:“过来,坐上来。” 苏帘立刻使劲摇头,开什么玩笑,这马是那么好骑的吗?苏帘还记得上次差点被他给骑死!有那样的前车之鉴,苏帘当然瑟缩了。 玄烨不悦地眉头一沉,道:“苏苏,惹恼了朕,是什么下场,你最清楚。” 苏帘一听,顿时整张脸都垮了下来,这只色马最近也不知怎么了,晚上特能折腾人!若是不顺遂他意,折腾起来更是不得了!苏帘咬咬牙,便脱了贴身的衣裳,光着身子,分开腿便一寸寸坐了下去。 玄烨唇角勾起一个得意的笑容,手按着苏帘的肩膀,突然一个用力—— “啊——”这下子,苏帘差点没喘过气儿来。 玄烨的手便落在苏帘柔软的腰肢上,呼吸变得炙热,他用磁性的嗓音道:“这就对了……” 玄烨床笫之间折腾起人来,那叫一个亢奋,就好似紫禁城里那三宫六院七十二妃都没能喂饱他一般,凶残地顶弄着苏帘,顶得她口齿中的哭喊生都支离破碎了,苏帘愈是泪汪汪可怜无比,玄烨愈是顶弄得带进,有些粗糙的大手揉搓着苏帘那对因为哺乳而膨胀着的白嫩又弹性十足之物,生生把小猪猪的口粮都给挤了出来。玄烨还不肯浪费,低头就吮吸进了嘴里,羞得苏帘恨不得挖坑埋了自己!! “朕,弄得你舒服吗?嗯?” “呜呜……”又酸又疼又累,舒服个毛啊!! 接连换了好几个姿势,苏帘的腰都要折了!! “别哭丧着脸!不让朕临幸旁人的是你!乖,给朕笑一个!!” 你妹,都快要折腾晕过去了,哪儿还笑得出来?!可是苏帘还真怕他威胁说要去临幸别的嫔妃,只好扯着嘴角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玄烨一边狠狠顶弄着,一边道:“朕这辈子,从来没宠谁,跟宠你似的……乖,叫声好听的来!” 苏帘环着她的蜂腰,身子早已被折腾得麻木了,为了早点结束,只好委屈地唤道:“老公——” 骤然,玄烨听了下来,顿时那双凤眼一眯,鼻子喷火:“好啊!!还你以为你学乖了?竟敢叫朕是太监!!朕就叫你好好感受感受,朕是不是太监!!!!” 太监??!!这是咋回事……? 苏帘来不及想清楚,一阵强烈地冲击雨点般袭来,“啊啊啊——别,不不是太监!!玄烨,啊啊,我错了,呜呜呜……”她想起来了,老公,在这时代那是对老太监的称呼!呜呜呜,人家真的只是一时间忘了。 “相公,是相公——”苏帘急忙唤着。 玄烨这才消了几分怒火,动作渐渐轻缓下来,道:“这还差不多……” 待到玄烨消停了,他却顺手拿了一个软枕垫在苏帘屁股底下,怀兮兮地道:“朕的好东西,可都给你了!苏苏也给朕争气些!” 争气你奶奶个嘴!!苏帘心中腹诽着,忍不住道:“宫里有的是争气的!哼!”佟皇贵妃产期就在这几天了,那几个也快了! 玄烨摸了摸苏帘的小肚子道:“管别人作甚?!你只管继续好好补养着自己,再给朕多生几个儿女!!” 补养、补养你妹!!苏帘恶狠狠地瞪了玄烨一眼,再补养,老娘胖得还能看吗? 玄烨却把苏帘当成了面团,一双手都在苏帘的腰上腿上揉捏着,自语道:“这样儿果然好多了,软和,捏起来也舒服!朕记得你生小芬儿之前,都瘦得没二两肉了!抱起来骨头都咯人了!” 额……看样子玄烨还真的是不喜欢太瘦的女人,宜妃和她妹妹都是丰腴之辈,德妃、惠妃也是。莫非玄烨不喜欢“燕瘦”,只喜欢“环肥”?! 揉搓了一会儿,玄烨好似又再度亢奋了起来,苏帘不由一哆嗦,玄烨低头却埋进了他的胸脯上,道:“朕辛苦了一回,也要补补才是……” 靠!!你拿什么补!!起来啊,那是你闺女的口粮!!苏帘伸手推着玄烨的脑袋,但他却纹丝不动,反而牙齿狠狠地一咬。 “啊——”苏帘顿时泪眼朦胧,疼死了!! 玄烨坏笑着嘴角挂着乳汁,看了一眼那牙印,笑眯眯道:“苏苏听话着点,不就好了?”旋即,他凑在苏帘耳畔道:“果然比牛乳好吃多了。” 好吃你妹!!你个没节操的!! 翌日,讨源书屋。 小猴子很不客气地把四阿哥的点心全都据为己有,一边大口吃着,一边道:“额娘太坏了,不许我睡懒觉,自己却已经是第四天睡到日上三竿了!哼!还克扣我的点心,小猴子以后不喜欢额娘了!” 四阿哥疑惑地自语道:“苏母妃睡懒觉……不至于吧?” 这时候,德妃身边的兰佩又来请四阿哥去瑞景轩用膳了,四阿哥忍不住皱眉,道:“我要温书,辜负德母妃好意了。” 兰佩不由尴尬,急忙道:“这次是德妃娘娘亲自下厨,都是娘娘的心意。” 小猴子拉扯了一下四阿哥的袖子,疑惑地问:“为什么不去?” 四阿哥更深地皱着眉头:“全都是油腻的……” 小猴子顿时眼睛一亮,肉肉…… 兰佩急忙道:“娘娘这回准备了好几道素菜,阿哥就去吧,娘娘在瑞景轩等着呢,她说了,您要是不去,她自己也不吃了。” 小猴子立刻粘在四阿哥身上撒娇道:“去吧去吧!!去吧——” 兰佩连忙微笑道:“六阿哥也同去吧。” 小猴子忙小鸡啄米似的点头,“去,当然要去!!去吃肉肉!!” 兰佩嘴角一抽,这六阿哥呀,还真不客气……罢了罢了,小孩子嘛,也无妨,关键四阿哥能去就成了。这几日娘娘吃不好睡不好,好几次派人来请,四阿哥都用学业为由推拒了,可真真叫娘娘伤心!RS 第四十九章 玄烨的试探 瑞景轩。 儿子自从那次被她撑着之后,总算能来了,德妃的确是很高兴,只不过看到六阿哥也蹦蹦跳跳来了,德妃还真惊讶了一下。不过转念想到,苏帘之前招待过她的儿子,如今换她来招待一下六阿哥,也是人情往来的事儿。 何况,这六阿哥,到了饭桌上,虽然规矩不全,但活跃气氛,却是一个顶仨。 “哇!这里有碗肉肉啊!还有四喜丸子呀!!”小猴子〖兴〗奋得恨不得手舞足蹈。 四阿哥推了自己的奶茶给小猴子,道:“六弟慢些吃,喝点奶茶,别噎着。”——这奶茶实在太甜了,反正他不喜欢,索性给喜欢吃甜的六弟得了。唉,为什么德母妃就不问问她爱不爱吃甜呢? “唔唔,谢谢四哥!四哥真好,我最喜欢四哥了!!”小猴子喝着甜腻腻的奶茶,嘴巴也更甜了三分。 德妃微笑地看着,恍然有了一种自己变成了外人的错觉。 苏帘这边,见德妃身边的大宫女菊簪前来禀报说,四阿哥、六阿哥都在瑞景轩用餐,便安心自己摆饭吃了。身边乍然没了爱闹腾的小猴子,苏帘还真有些不适应,便叫乳母把白嫩讨喜的小猪猪给抱了过来,端起那碗虾仁蛋羹,用小勺喂她吃。 小猪猪似乎格外喜欢虾的味道,粉嫩嫩的小嘴巴对苏帘送上来的鲜嫩柔嫩爽滑的食物来之不拒。一口气吃掉小半碗的虾仁蛋羹,小猪猪便嘟着小嘴开始打哈欠了。苏帘对这个女儿自是宠溺,她可比她哥哥乖多了!而且小猪猪那尚未张开的眉眼已经隐隐有几分肖似苏帘了,那杏子圆的大眼睛,墨玉般的眼眸滴溜溜转动着,纤长乌黑的睫毛小蒲扇似的扇动,柳眉细长,小鼻子小嘴巴,五官无不像她的额娘。不过脸型嘛小孩子啦,都圆得跟满月似的,不过长大些,舒展开来就好了! 叫乳母把小猪猪抱回西次间。也就是以前小猴子住的房间,现在是闺女的婴儿房了。 苏帘这才开始动筷子吃饭,喝一碗催乳的奶汁鲫鱼羹,然后才是她趁口的几道菜色,其中那道文思豆腐羹,爽滑鲜美,苏帘一不留神,就吃得略多了些。 饭后在前殿小huā园遛弯消消食,看那大朵团簇的绯红蔷薇,在东墙角的荫蔽处开得蓬勃。比外头晒得恹恹的蔷薇要好多了。 下午亥时,苏帘宽衣解带,给小猪猪喂奶,虽是个丫头,胃口却不小!正在闺女巴兹巴兹吃得香甜的时候。那落地大屏风侧悄然走出来一人,不是别人,正是小猪猪他爹,也是强抢过小猪猪口粮的人!! 苏帘胸脯外露,顿时脸上一红,急忙扣上对襟上裳的琵琶扣,把闺女搁在一旁木炕上。脸上红晕未消,问道:“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 玄烨勾唇笑道:“朕什么时候不能过来?” 明明青huā瓷折枝繁huā瑞果纹大缸中满满都是硕大晶莹的冰块,苏帘却被玄烨盯得好像没穿衣服一样!扯出衣襟上的云缎帕子,擦着女儿嘴角的乳汁,不由便想起了昨晚的那档子混账事儿! “朕原还以为你是一时兴起呢!”玄烨伸手蹭了蹭小女儿温软的小脸蛋道。 “嗯?什么?”苏帘只顾着想昨晚那羞人的事儿了,脑袋瓜子一时间没转过弯儿啦。 玄烨侧身坐在木炕上。手里徐徐捻动着十八子手串,道:“朕是说你亲自喂养芬儿的事儿。” 苏帘“哦”了一声,宫里的嫔妃大约都不愿意亲自喂养孩子吧,一则怕身材走形,二则是祖制规矩本就不允许。苏帘身在行宫。才能少了诸多规矩约束。 苏帘捏了捏自己发福长了赘肉的腰部,哎,果然走形了 苏帘正在为自己的身材而犯愁的时候,玄烨目光游离,不知在思索什么,半晌他才招手,拉苏帘在自己身旁坐下,他低声道:“朕对台湾郑氏,已经开战了。” “哦!”苏帘点头,随即笑道“肯定能赢的!”这点历史上早有记载,好像是施琅打赢了台湾,具体huā了多长时间苏帘就不是很清楚了,总之没有三藩之乱那么久,是个短期战役。 玄烨淡淡“嗯”了一声,面色并无太多表情,他顿了顿,道:“你兄长阿克敦上折子请战,朕驳回了。” 苏帘听了,限时心头一颤,随即听到“驳回”二字,不由松了口气,嘴里埋怨道:“他一只旱鸭子,打什么台湾呀!”刚抱怨完,便被一双有力手臂抱紧了怀中,苏帘有些懵了。 玄烨紧紧抱着苏帘,周身散发的暖暖煦煦的气息,低声呢喃道:“苏苏,有你真好。”心中油然生出三分自愧,苏苏,朕以后绝不会再试探你了这是最后一次! 苏帘一头雾水,忙问道:“怎么了?”伸手又摸了摸他的额头,没发烧啊,大白日里的,又闹什么情意绵绵啊!而且还是当着闺女的面儿! 玄烨额头一凸,满肚子不满化作一声“哼”忍不住数落道:“不识情趣的女人!” 苏帘撇撇嘴,老娘就是太识得你这色狼的本性了!为免你白天当着闺女的面儿发情,还是不是识情趣一点比较好!! “你那是什么眼神儿?!”玄烨好似会读心术识得,立刻眯着眼睛,凛冽地锁定了苏帘面上带着点鄙夷的表情! 苏帘一个激灵,连忙露出讪讪的笑容,一副讨好的样子,道:“玄烨,你看咱们小猪猪多乖啊,不吵也chaojinongyebazhu/">超级农业霸主最新章节</a>不闹,吃饱了睡、睡饱了吃的,多省心啊。” 玄烨鼻子一哼“省心,确实省心,养猪能不省心吗?!” 小猪猪还在滴溜溜转动着灵动的眼睛,一副好奇宝宝的样子。 瞧到玄烨那副嫌弃的模样,苏帘心里不对味儿,便嘟囔道:“我就知道你不喜欢小猪猪!哼!”果然骨子里重男轻女!怪不得历史上,嫁去蒙古的女儿,嫁一个死一个,但他还是继续嫁!可见是一点都没把自己亲闺女的命当一回事儿! “朕怎么不喜欢芬儿了?”玄烨轻轻抚摸着小家伙那一头柔软的乌发“朕疼哪个女儿都不如疼芬儿!” 这点估计倒是真的她生的女儿,比旁人生的能稍微好点,算了算了,反正只要别把小猪猪将来嫁去蒙古,苏帘就心满意足了! 玄烨目光溺爱,戳着女儿的香腮道:“你说是不是啊,小芬儿?” 在对女儿的称呼上,苏帘叫小猪猪,小猴子也跟她学,至于玄烨从来都只叫他起得名儿,亲昵地唤作“芬儿”或者“小芬儿”。 苏帘平和了面色,轻声道:“玄烨,我想跟你商量个事儿。” 玄烨心情好,故而痛快地道:“说罢,朕什么都答允你!” 苏帘一听,暗叫一声好,立刻笑眯眯道:“我想小猪猪还是记在德妃名下吧!” “嗯?”玄烨身子一僵,随即回头看着苏帘“为何?” 苏帘微笑道:“一则反正只是个玉牒,你是知道的,我不在意这个;二则德妃的身份也比较合适,我对她这个人也算放心,小猪猪记在个妃子名下,也体面些。” 玄烨深深叹息一口,将苏帘拦在怀中,低声道:“朕只是觉得,终究是委屈了你” 苏帘靠在他怀中,语气婉转:“只要对小猪猪好,我没什么好委屈的。” “唉”玄烨再度幽幽叹息。 苏帘在他怀中蹭了二下,撒娇道:“只要你一直对我好,就行了。” 玄烨却忽的坏坏一笑,低头在苏帘耳边吹了一口热气,声带蛊惑地道:“朕莫非待苏苏不够好?是不是晚上要多加努力才成?” 靠!!苏帘心中暗暗骂娘,才一会儿的功夫呢!又色狼了!!苏帘气鼓鼓地推开他,道:“你消停着点吧,我这几天,都被底下人看笑话了呢!”每每四禧、绣屏她们一个个目含暧色,苏帘就恨不得挖个坑埋了自己! 玄烨挑眉道:“都是些奴才,在意他们做什么?!” 苏帘无语,反正在玄烨眼中,宫女太监都不算人,跟个小猫小狗都差不多!!这种观念上的差异,苏帘也不像跟他做无谓的纠结,便红着脸道:“再这样下去,我早晚有一天会被你爱死的!” 玄烨呵呵笑了,揽着苏帘柔软的腰,道:“可不是朕不想温柔些,谁叫你缕缕讽刺朕的?嗯?朕若是不表现一下,可要被苏苏瞧不起了!” “我我又不是故意的!”还记得她那两句说错了的话,一句是脱口而出的“好快呀”第二回是那“老公”都大大刺激了玄烨身为男人的底线,结果这二连三把苏帘折腾得爬不起床来。又道:“我哪儿敢瞧不起你呀!”苏帘捏了捏到现在还发酸的腰肢,很是忧愁的样子。 见苏帘小脸苦闷,玄烨心中不由一阵畅快。 “玄烨,今晚就别那个了成不?我腰还酸着呢,实在没力气了”苏帘带着几分哀求地语气道。 玄烨如今已经心猿意马,如何肯,便扬眉道:“苏苏难道是要撵朕去临幸别的嫔妃吗?” 第五十章 仅此一胎 “苏苏难道是要撵朕去临幸别的嫔妃吗?” 苏帘一听不禁火大,你一天不那啥啥会死吗?!但是若是在自己被折腾一晚,还是叫他去折腾别的女人一晚上,苏帘咬咬牙,还是选择前者,但露出一张委委屈屈的脸,央求道:“那你可轻点,不许弄那些、那些羞人的姿势……”这厮肯定不晓得看了多少**,才能玩出那样十八般的花样儿来! 玄烨听得心中更加舒畅,便道:“嗯,朕晓得苏苏柔弱不堪挞伐,一定温柔些就是了!” 苏帘不由心里暗恨,恨不得叫这个死种马立刻不举!特么地谁柔弱了,谁不堪那啥啥了!!混蛋啊啊啊啊!!!! 不过到了晚上,玄烨还算遵守诺言,那啥啥了二回之后,就消停了。 苏帘一身香汗淋漓,依偎在他怀中,忍不住瞅着玄烨那肌肉块分明、没有丝毫赘肉的小腹,嘤~~真叫人嫉妒啊!!看了一会儿,忍不住去伸手去抚摸,玄烨却一把捉住了苏帘的手,语气炙热地道:“叫朕温柔些,却偷偷挑逗朕,苏苏真不乖啊……” “我……”苏帘讪讪一笑,忙谄媚地道:“玄烨,我帮你揉揉肚子哦……”说着,便忙在他肚腹间打着圈圈,这样容易使人入睡。只不过玄烨肚子真硬啊,就是没有小猴子和四四的小肚子搓起来柔软。 候在帐外不远处的魏珠,见里头没了嗯呀之声,方才上前二步,伏跪下来,叩首道:“万岁爷,宫中侍卫传讯,说景仁宫皇贵妃发动了!” 魏珠暗暗擦一把冷汗,什么时候发动不好,偏偏赶在三更半夜里!见帐中半晌没有回声儿,魏珠暗忖,该不会已经睡着了吧?便抬高了三分音调,道:“万岁爷——” “知道了!”帐中薄薄地吐出三个字来,又道:“退下吧!” “嗻!”魏珠恭恭敬敬退了下去,反正他该禀报的已经报了,剩下他就不不管啰! 苏帘却瞬间困意全失了,不经意间撇过玄烨那张不带丝毫感情、反而透着淡淡的厌烦的脸,于是深深叹了一口气。 “苏苏……”良久,玄烨开了口,呢喃着,“朕是看她这些年还算安分,才给她一个孩子的,这一胎不论是男是女,都不会再有下一胎了。” 这样安慰的话,苏帘却听得有些心惊,莫非佟氏入宫多年一直不能有孕,原因竟然是玄烨吗?!掌控后宫嫔妃肚子的人,是玄烨吗? 玄烨又补充道:“还有小钮祜禄氏,也仅此一胎。” 夜凉如水,蔷薇的沁香袭人,苏帘沉默无声,枕着他硬邦邦的臂弯,前朝后宫,素来都是割裂不开的。玄烨对朝堂的掌控已经达到了让他相对满意的一个程度,故而佟氏和小钮祜禄氏相继有孕,这是她们第一次有身孕,同样也是最后一次。 玄烨温热的手心轻轻拂过苏帘的额头,道:“睡吧,别多想。” 苏帘轻轻“嗯”了一声,阖上了眼睑。 佟氏是头一胎,故而折腾得有些久,直到第二日的傍晚,才传来了小公主降生的消息。只是玄烨并不开心,他抑郁并非是因为只得了个女儿,而是这个女儿生下来便先天不足,哭声如小猫儿一般,随时都有可能断气,太医已经说了,纵然竭尽全力,亦只能多养一日是一日了。 “她怀胎的时候分明好好的!怎么生了却是——哼,是她福薄!!”玄烨有难以发泄的愤怒淤积心口,之前德妃之女夭折,玄烨将其归咎于德妃福薄,如今佟氏的孩子也这样,又成了她福薄了。 其实内中缘由,苏帘清楚,佟皇贵妃是玄烨的亲表妹,姑表结亲生的孩子,自然不健康的几率非常高,这不是怀孕期间尽心尽力养护,就能弥补的!其实佟氏身子还算健康,怀孕也正当适合孕育的年龄,怀胎的时候也是连宫权都暂时放弃了,却还是……只得了一个病歪歪的小公主。 苏帘怀中抱着自己娇软白胖的女儿,眉头才略略舒展了几分。生下一个注定会夭折的女儿,佟氏只怕连死的心都有了吧? “玄烨……你不回去看看吗?”苏帘轻声问道,可别再向去年似的,没能看到自己的女儿最后一面。 “有什么好看的?早晚要没了……”玄烨薄唇中透着几缕不耐烦与厌弃之色。 有时候,玄烨的薄情,让苏帘都忍不住心颤,虽然他自始至终都待自己极好,待她的孩子也极好……担待对待嫔妃,做得好,那是她们应该的,做得不好,便是要招了厌弃。苏帘不是同情她们,既然要荣华地位,就要有所舍弃。但她也害怕,若有一日玄烨不喜欢她了,是否也会像对待旁人那样对待她呢? 玄烨长长吐出一口气,看着苏帘怀中摇晃着一柄错金拨浪鼓的可人儿,面上表情略舒展了几分,他用手背轻轻蹭着女儿白嫩如豆腐的脸蛋,轻声道:“苏苏,你与朕的儿女才是最好的。” “咿呀?”苏帘没出生,怀中的小猪猪倒是发出了软糯的声音。 玄烨不禁眼角染了三分笑意,看着女儿那健康讨喜的模样,心头亦是一阵柔软。目光微抬,却看到了苏苏低沉如许的神情,玄烨轻声问:“怎么了,苏苏?” “玄烨……”苏帘咬着嘴唇道,“你会一直都喜欢我吗?” 玄烨微微一笑,手背像蹭女儿的脸颊一般去蹭着苏帘的额头,“这是傻话!朕不喜欢你,这辈子还能去喜欢谁呢?”——整日里看着后宫一群女人个个带着面具,在他面前展示贤惠,玄烨就兴不起一丁点的喜欢来,所以今天来了兴致宠这个妃子几日,明天又转移到别的嫔身上。只有苏苏,是不同的…… 苏帘鼻尖微微酸涩,道:“我就是怕,若是有一天你不喜欢我了,是不是也会像嫌弃她们那样嫌弃我?” 玄烨却伸手狠狠拧了一下苏帘的脸颊,痛得苏帘哀怨地瞪了他一眼,干嘛又莫名其妙捏人脸?! 玄烨松开手,轻轻揉着那被他捏红了的地方,半呵斥地道:“疼醒了没?以后不许说这种半梦不醒的浑话!!” 如此,这番多余的心事被玄烨给呵斥了回去,只是脸蛋……呜呜,真疼啊!你犯得着这么用力吗?都紫青了! 佟氏生了个先天不足的小公主,玄烨便好似更疼爱小猪猪了,每日来了,总要抱在怀中逗弄一会儿才肯罢休。只是玄烨不会抱孩子,还每每把小猪猪逗弄得都快哭了!苏帘这个做娘的看在眼里,怒在心里,终于忍不住一把将孩子从她爹怀里抢了过来,怒道:“不会哄孩子就别乱抱!!” 玄烨讪讪笑着,自我辩解道:“就是因为不会哄孩子,才要多抱抱!” 苏帘鼻子哼哼了二声,合着是拿我闺女当练习品了?滚你丫蛋的!! 玄烨见苏帘反而更恼怒了,便清了清嗓子,半是讨好地道:“两广总督新进献了一匹贡品宫扇,便送到行宫里来了,朕给叫人给你挑了一箱子,已经叫人抬进来了。” 苏帘忍不住咋舌,扇子这东西,居然也论箱送!老娘我就算一天换一把估计也使不完呀! 便放下怀中已经哄好了的小猪猪,搁在木炕上,叫乳母保姆好生照看着,便去瞅瞅玄烨送来的宫扇了。 硕大的黄花梨海水云龙纹的大箱子,足足能装下一个人大小,打开来便是清香扑鼻,那一柄柄的团扇整整齐齐地摞放着,少说也有百十来把。随手拿起放在最上头的一柄八葵瓣形团扇,面料是清透的绛色纳纱,薄如蝉翼,兰芷幽香,扑鼻沁人,上头绣了绣折枝佛手、菊花及悄立枝头的一只五色小鸟,细细一看,那鸟翅竟然是用孔雀羽绣制而成,故而色泽极为鲜亮!一针一线的绣工,更是细腻无比,比之宫廷绣法,这粤绣更具细腻质感。团扇的柄是紫檀木质地,阴刻竹、桃、灵芝、水仙等四季植物,寓意吉祥,尾端缀以黄色的如意结子和绦穗,颜色也十分喜人。 苏帘看了爱不释手,轻轻扇动,香风袭人,低头再去瞧其他的,也都精致无比,用料做工无不是上品! 看着苏帘那欢喜不跌的样子,玄烨笑眯眯道:“让噶礼做两广总督,看样子是朕是选对了奴才了!” 噶礼……?就是曾经养着大阿哥的那个董鄂噶礼?这个人好像很会钻营,很会讨好呀!略一想,苏帘便低头反着那些宫扇里,见底下还压着一柄羽扇,不由惊喜,“这个好,我要这个!” 轻轻抚摸着那雪白的天鹅翎羽,那柔软触感,当真叫人喜爱!扇作桃形,以雪白无瑕的白天鹅鸟翅翎羽相叠排展而成,扇心处则是一圈五彩斑斓的孔雀翎羽,煞是好看,扇柄是触手沁凉的象牙,镂雕了一只只上下翻飞的蝴蝶,灵动无比。 玄烨笑着道:“这些本来都是给你的!”RS 第五十一章 荏苒 *宁殿中,花香馥郁.苏帘便近身的大宫女都叫到身边来,“你们的年纪也都不小了,四禧和绣楼都十九了,绣屏和螺玳更是都二十岁了,我也不愿耽误你们青春,你们要是谁想提前出宫嫁入,尽管开口。” 四个大宫女,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半晌都不说话,只是苏帘瞧见绣屏、绣楼姊妹的脸蛋都红彤彤了,而螺玳素来沉稳,故而没什么特殊的表情,而四禧满以为这丫头会害羞,没想到竟然数她最镇定。 四禧最先开口,她无比沉静地道:“娘娘,奴才不嫁人。” 苏帘一愣,便打起道:“说看什么傻话呢!女人哪儿有不嫁人的?就算你肯,王嫫也不肯呀!” 四禧面露伤感,道:“娘她.....也不希望奴才嫁人!” 苏帘听得一惊,还不曾还得及问为什么,四禧便自己陈述道:“娘娘知道,奴才是家里第四个丫头,前头有三个姐姐,大姐姐十四岁嫁人,十五岁生产,一尸两命便没了:二姐姐早早与了人做童养媳,可惜那家儿子十岁就夭亡了,那家的婆母便生生扼死了二姐姐,给他家儿子殉葬了!” 苏帘听得惊讶无比,这种事情,无论是王嫫还是四禧,都从未与她说过!! 四禧咬着唇,眼中尽数是泪花,“然后是三姐姐,她许给青梅竹马为妻,但是婚后三年没能生下儿子,结果便没那负心的人给一纸休书撵出了门儿!三姐姐想不开,便投井自尽了!!” 四禧的三个姐姐,一个难产而死、一个被逼殉葬、一个休弃投井!!这样血淋淋的进遇,叫怀揣几分春梦的绣屏、绣楼姊妹双双惨白了脸蛋! 四禧忽然便跪了下来,重重磕了一个头,掷地有声地道:“娘娘,奴才这辈子宁可独自一人老死,宁可*寡孤独,老无所依,也绝不嫁人!!” 苏帘亦是震惊地无以复加,她平日里看四禧挺单纯的女孩儿,没想到她的三个姐姐一个比一个苦命!!如此也怪不得,她不愿嫁人。苏帘长长叹息一口,看了看绣屏、绣楼、螺玳三人,道:“那你们呢?” 螺玳端端娄正跪下,平静地道:“奴才也不嫁人。”又微笑着道:“明明可以留下来伺候主子,为什么要嫁人去伺候奴才呢?” 螺玳是叶嬷嬷一手调教出来的人,大约已经是被洗脑了吧?苏帘再看肯绣屏、绣楼姊妹俩,现在她俩已经拿不定注意了,想嫁人,又怕嫁不得如意郎君,故而左右祷躇。 苏帘便微笑道:“凡事也别光往坏处想,你们俩的性子又不是面团子任人欺凌!我之前的侍女绣眉也是十八九岁嫁了人,现在夫妻和顺,过得十分如意呢!” 苏帘这般说着,绣屏、绣楼二人,面色才稍稍和缓了些。 最终这姊妹俩思虑了几日,还是觉得出宫嫁入了,毕竟宫女都要满二十五岁才能出宫…特别开恩提前放出去,这可不是谁都有的机遇。苏帘也并不觉得惋惜,分别给了二人备下一份丰厚的嫁妆,便叫张潜磷安排“放恩”出宫去了。 澹宁殿的大宫女一下子少了俩,苏帘便从二等宫女中选子伶俐的提拔上来,便是绣桃、绣橘二人,一个十五、一个十六。绣桃嘴巴快,很会逗乐,行事也十分机敏:绣橘沉稳,性子和顺,办事十分妥帖。 只是二人刚提拔上来,一切内殿诸事物都听从四禧和螺玳使唤。 待到暑热消尽,玄烨便回鉴了,宜妃产下九阿哥的喜悦冲淡了佟氏小么主夭折的悲切。而后小钮贵妃早产,生下玄烨的第十子,可惜小钮祜禄氏年纪太小,产后大出血,差点丢了性命。如此…失去女儿的佟氏与产后损伤的钮贵妃都成了病秧子,无法处理宫务,玄烨便将六宫大权交予了四妃共同打理,算是奠定了后宫制约平衡的新态势。 不过这一切都与苏帘没有太多关系,一下子宫里两个最能折腾的人都折腾不了了,苏帘的日子也安生了,日日照看一双儿女,过得倒也充足。宫里玄烨的儿子却一直不停地往外蹦醚,宜妃之妹郭贵人生下十一阿哥,可惜这个孩子随后便夭了。不过郭贵人没有像佟皇贵妃那样一病不起,很快就走沉痛中走了出来,因为毕竟她还有个女儿! 只是佟氏膝下空缺,免不了又想尽法子地拢着四阿哥,德妃自然不甘退让,便成了宫中的一出闹剧。不过,到底生恩不及养恩大,四阿哥似乎还是更亲近着佟皇贵妃一些,这点叫德妃极为失落。反倒是同样卧榻养病的钮贵妃日了要安乐一些,她虽失了宫权,但换来的是儿子养育在自己膝下,性情也被打磨得不似往年那样凛厉,多了几分柔顺。 康熙二十四年的春天,过了五周岁生日,虚岁六岁的小猴子便被玄烨接回紫禁城入读了。苏帘千叮咛万嘱咐,叫他继续抱紧四四大腿,平日里对德妃也客气这些,同样也修书一封,拜托德妃替他照看小猴子。 如此,苏帘尊边也便只剩下小猪猪一人了。 “额娘”1小猪猪敕糯糯地唤着,坐在苏帘膝上,粉雕玉琢的小、 脸在她怀中蹭着。 苏帘淡淡一笑,罢了罢了,权当是儿子上了住宿学校得了!反正不消多久,夏日避暑,满六岁的皇子都会伴驾,她们母子有相聚的时候。何况小猴子太依赖她,也不全然是好事,该叫他学着独立了。 这一日晨起,正值雨后,空气清新,苏帘便手牵着儿子、怀抱着女儿出来溜溜弯。 昨夜一场豪雨,解了北方地区的旱势,只是那蔷薇花丛满地残红缤纷,倒是有些可惜了。、苏帘牵着姗姗学步的女儿柔嫩的小手,进了凉亭小坐。 四禧看到苏帘额头的沁出的一层细密汗珠,便笑着递上来羽扇。 用天鹅翎和孔雀翎制成的羽扇,扇风清和,不会叫人觉得风硬,时维五月,天儿已经见了炎热,苏帘遥望着紫禁城的方向,1小猴子已经离开她两个月了,也不知道过得好不好,不知道有没有人欺负他,不知道阿哥所的日子是否平安...….. 红日高升,散发着灼人的光芒,晒得人有些睁不开眼,今年夏天怕是有得热了。过了没几日,便听到玄烨派人来通报说今年不来园子了,而是去热河行宫避暑,十日后便要起行,叫她早早准备着。 热河行宫,在承德,故而又称之为承德避暑山庄,距京师不远,却比京中要凉快得多,的确是个极好的避暑胜地。前二年特意重新修缮过,如今去避暑,正合适。而且承德处在满蒙交接之地,可接见蒙古台吉们,也可让太后和太皇太后见一见科尔沁亲人,以此彰显玄烨的孝顺。再者,木兰围场便在承德城外二百余里之地,过了夏日,秋天正好顺道去狩猎。可见这热河行宫,是集政治、军事效用于一体的皇家别宫。 十日后,便是宜出行的黄道吉日,因为事先知道会在热河行宫住很久,所以苏帘一早连秋日的衣裳都预备上了,身边四个大宫女如数带上,再加上小凌子也就是了,叶嬷嬷年纪着实大了,这二年更加苍老,苏帘也不敢叫她跟随。1小猪猪自然是要带在身边的,1小妮子虽小,却健康着呢,自然还有小猪猪的保姆们,再加上两个宫女。如此林总总,人数也不少了。 苏帘的采仗,前二年就升级成了妃子级别的,气势更上一层,吾仗二,立瓜二,卧瓜二。赤、黑凤旗各二......银质饰金香炉、香盒、 盥盘、盂各一,银瓶二,银椅一,银方几一。七凤金黄曲柄盖一。 翟舆一乘,仪舆一乘,仪车一乘。 苏帘乘坐在仪车中,怀抱着女儿,因为一路走官道,故而还算平稳。仪车内宽大,足可容纳十余人,故而四禧、螺玳、绣桃、绣橘都在里头伺候着,绣桃妙语连珠,满是兴奋之态:“奴才刚才探头瞅了一眼,旌旗遮天蔽日,都瞧不见头尾呢!” 绣桃这丫头都十七了,还不见点沉稳。苏帘暗暗一笑,并不怪责,行程中本就苦闷些,若是没个活泛的,更要无趣至极了。 绣橘手中执着一柄绣竹石纳纱宫扇,轻轻在苏帘身侧摇曳着,只微笑着不说话。 绣桃眉眼灵动,“奴才刚刚打葬过了,只有年满六岁的阿哥的生母才伴驾随行,连去年选秀新晋的几个年轻嫔妃皇上都没带呢!” 是啊,去年,康熙二十三年又选了一回秀女,负责主持的是四妃,听说留了不少模样娇俏的。自然了,也给大阿哥指婚了,今年年底大阿哥大约就要成婚了,也给太子选了几个侍妾格格。只有后头的几个阿哥还小,不够岁数。 不过六岁以上阿哥的生母,就正好是荣惠宜德四妃了,五阿哥胤祺也虚岁六岁了,刚刚入读。(未完待续 第五十二章 热河行宫 这上了仪车,路一走就是一整日,直到抵达保定行宫,方才停歇下来。苏帘这才见到了两个多月没见的儿子,整个人看上去都瘦了一圈儿,也黑了几分的样子,苏帘忍不住掉泪。 小猴子没有像往常那样扑上来撒娇,隔着帘子,噗通便跪了下来,含着泪道:“儿子给额娘请安!” 苏帘忍不住便啐了一口:“你倒是懂规矩了!还不快滚进来!” 小猴子狠狠一擦泪,忙起身便快步进来,苏帘伸手抚摸着那瘦削了的脸蛋,忍不住哽咽:“怎么瘦了这么多!是不是阿哥所不好?有人欺负你了?” 小猴子忙绽开笑脸道:“没有!儿子是皇子阿哥,谁敢欺负?!” 皇子阿哥,看着金贵,可是上头还有比他更金贵的呢!才刚入读几个月,就瘦了这么多……不过也高了寸许的样子。苏帘急忙抹着泪,问道:“是吃的不好吗?” 小猴子笑道:“儿子饭量还涨了呢,一顿饭能吃两大碗碧粳米饭!” 苏帘暗暗思忖,不禁明了,自然是读书太辛苦的缘故,苏帘也晓得皇子读书的规矩,天不亮便要起床早读,无论什么书都要读一百二十遍、抄一百二十遍,下午还有骑射、摔跤的课程,不可谓不辛苦。如此饭量涨了,人反而瘦了,就是常理了。 苏帘伸手捏了捏小猴子身上的肉,果然肥肉少了,结实了几分,便放心了些许。 “咯咯……别挠,呵呵,额娘痒!!”小猴子笑得都要流泪了。 这孩子,一身的痒痒肉,倒是没变。 刚要细细详问小猴子在宫里读书的日子,小凌子便进来打千儿禀报说,玄烨过来了。苏帘忙整理了一下衣衫,便看见换了便服的玄烨走了进来。 小猴子规矩却学得瓷实了,连忙又跪下来,“儿子给阿玛请安!” 玄烨笑着,抬手道:“朕就知道你这个猴崽子在这儿!起来吧!” 小猴子“嘿嘿”一下,飞快蹦了起来,“儿子也知道,阿玛一定会来额娘这儿的!” 苏帘脸颊飞红,狠狠戳了小猴子光亮的脑门一下,怒骂道:“连你额娘都敢打趣了!小猴崽子!” “小猴崽子——”里头盘坐在美人榻上的小猪猪学舌嚷嚷道。 小猴子却当即就恼怒了,阿玛额娘这样叫他没法子,但是被妹妹叫了,他如何都不肯了,便虎着脸道:“你不许这样叫!我要是猴崽子,那你又是什么?” 小猪猪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儿道:“我是扎喇芬,哥哥要叫我‘芬儿’。”还不满三岁的娃娃也晓得“猪猪”不是什么体面的名字了。 小猴子立刻不屑地撇撇嘴:“什么‘芬儿’,分明是小猪猪!” 小猪猪也恼怒了,撅着小嘴儿道:“不许哥哥这样叫!” “猪猪、猪猪、小猪猪!我就叫,你能把我怎么样?!” “哼,那我叫你猴子、猴子、小猴子!!” 看着闹成一团的儿女,各自面红耳赤争执不休的样子,玄烨笑道:“瞧见了吧,你取的小名儿,胤祚和芬儿都不喜欢!” 苏帘一时被挫败感打击得无以复加!为毛呢?小猴子,很亲热的名字有木有?小猪猪,都可人的名字呀!怎么两个兔崽子都不喜欢呀!!! 斗嘴了半晌,兄妹俩同时把脑袋对准了苏帘,小猴子到:“额娘,你以后要叫我‘胤祚’!” 小猪猪也道:“额娘以后要叫人家‘芬儿’!人家才不是猪呢!” 苏帘恼羞成怒,挥手道:“哪儿来那么多废话,全都给我一边儿玩儿去!!”——真是不乖的小孩!! 玄烨却乐得仰头哈哈大笑,开怀不已。 苏帘却置气上了,这一气便到了热河行宫都没能消气,对着一双儿女都没好气儿。 热河行宫,是一处比畅春园略小一些的皇家行宫,是康熙二十年才开始修建的,虽然是在私家园林基础上扩、修,但是才不到四年,故而规模不是很大,大约有三分之二畅春园的大小,如今还在修缮扩建中。 论风景,也颇有特色,假山池藻,无不精致,特别是那承德三十六景,处处透着江南山水的韵味,更要紧的事儿这地儿可比畅春园凉快多了!就好像春天里一般,就算屋里不搁冰,也不觉得闷热。这避暑山庄,果然不负其名,很是避暑! 热河行宫,也是分成前朝、后宫两部分,前朝主殿是澹泊敬诚殿,是玄烨平日处理政务的地方,苏帘如今却暂且下榻在澹泊敬诚殿的后殿,而四妃已经分别安排在后宫区域的一些殿阁中了。 荣妃住静颐堂,东临开满了芙蕖的半月湖,风景极好,惠妃住在距离阿哥们住地颇近的绮望阁,宜妃和德妃则选择了靠近澹泊敬诚殿的临芳馆和素恬斋。 苏帘便忍不住瞅着机会问玄烨:“那我住哪儿呀?” 玄烨搁下手里待批阅的折子,淡淡道:“就住这儿。” “额……可是这儿是处理政务的地方呀!”苏帘抽了抽嘴角道。 玄烨嗤笑道:“你以前回宫,还不是住在养心殿吗?这儿算得了什么?!” 算了,反正她也拗不过玄烨,左右住在澹泊敬诚殿,玄烨也别想偷吃!不过想想四妃,除了宜妃还姿色犹存,那三位已经不怎么对玄烨的胃口了!而年轻貌美的小嫔妃又一个都没带,苏帘忍不住臭屁地照了照随身带着的西洋镜,嗯,不错,这脸蛋保养得不错!因为小猪猪周岁后没多久就断了奶,苏帘身材也渐渐减了回来,腰肢也婀娜了。 澹泊敬诚殿是个好地方,打上了政务处理地的标签,嫔妃无诏便不得靠近半步,就跟养心殿一般。玄烨每日上完早朝,便回到后殿批折子,大半日都处在苏帘的眼皮子底下,叫她都有些腻歪了。 这一日午后,玄烨忙完了挤压的政务,便叫魏珠分别去东宫松鹤斋和镜湖北的阿哥们住的地方传口谕,召了一干儿子来考校功课。苏帘冷了儿子许多日,想着也寻个机会饶了这臭小子,便也跟着玄烨去了前头,只不过她是躲在梢间屏风后头。 玄烨在正殿次间西暖阁里,轮流考儿子们的功课,大阿哥因答得不怎么顺溜被玄烨训了一通“不学无术”,还罚了一百遍抄书,太子倒是被褒奖了一通,苏帘偷偷趴在缝隙里瞧了,才十二三岁的太子,面露得意之色,大阿哥则是一张脸都涨红了,可见这对哥俩的关系还真是越来越敌对了。 后头的三阿哥四阿哥可圈可点,五阿哥就……这小子大约是养在太后膝下多年的缘故,竟然连汉语都说不顺溜,更何况背书了,一个《三字经》都背得磕磕绊绊。玄烨只皱了皱眉头,道:“以后加倍用功。”却没有任何实质性的责罚,这点叫苏帘看得如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玄烨不是素来鹰爸吗?怎么到了五阿哥身上就格外宽宥? 是了,五阿哥明明比小猴子略大一些,却入读比小猴子要晚几个月,莫非是玄烨根本对这个儿子不抱什么期望? 正闷头想着里头的缘由,便听见小猴子清朗的背书声,他背诵的是《千字文》,朗朗顺口,吐字清晰,不一会儿整篇书都背完了。 玄烨抚着胡须,连连点头。——这点就苏帘很郁闷,他过了三十岁之后就开始蓄须了,鼻子底下那一撮八字胡,看着真叫人无语,偏偏他自己还自以为美髯呢! 玄烨笑道:“背得不错,这回该不会还与朕讨肉吃了吧?” 一时间,暖阁里哄堂大笑,小猴子嫩白的脸上红了红,道:“汗阿玛别打趣儿子了,那不是在园子里的时候,额娘三餐约束得严,就生怕儿子多吃一口肉会吃撑了似的!” 苏帘听得暗暗恼怒,好你个小猴崽子!老娘还不是为了你好!吃撑了,哼,难道你没吃撑过吗? 身形已然不下于成人的大阿哥拍了拍小猴子的肩膀,道:“能吃才能长,六弟可比五弟都要高半个脑袋呢!” 小猴子嘿嘿笑道:“只不过还是没三哥四哥高……”当初他可是扬言身高要超过三哥四哥的,没想到这二年,两个哥哥都身材蹿高了不少,三哥还是瘦竹竿子似的,四哥瞧着也瘦高了几分的样子。 平日里不怎么爱说话的四阿哥,也难得露出淡淡的笑容来,看向小猴子颇有几分看待亲弟弟的宠溺神色。 三阿哥撇撇嘴,道:“我比六弟大三岁呢,怎么可能被六弟反超了去?!”他随即瞄了一眼四弟,不过四弟还是好像比他略高一寸左右的样子,唉…… 小猴子嬉笑道:“三哥只记得自己比我大三岁,怎忘了比四哥大一岁呀?” 三阿哥俏白的脸瞬间泛起三分恼红来,手里攥着把烫金折扇,差点被给捏断了,这可不是正是他心头的痛处吗? “你呀,人小鬼大!”玄烨含着几分宠溺的微笑,伸手还像往常一样摸了摸小猴子的脑袋瓜子,又道:“个子长高了是好事,不过昨儿你额娘还与朕埋怨说把你给饿瘦了!记得回去多吃些!养胖了才成!”RS 第五十三章 害羞的四四(上) 苏帘偷偷瞧着,忍不住抿起了唇角,看样子玄烨是真疼小猴子了……眼角一抬,不期然便看到了太子眼底的妒恨,那恨意就仿佛自己珍爱之物被旁人夺了去一般,看得苏帘暗暗心惊!忽然觉得是时候该叫小猴子收敛着些锋芒了!记得以前玄烨,最关心最疼爱的从来都是太子啊!小孩子的妒忌心,往往是可怕的!比起将表情露在外表的三阿哥,太子……他一边端和地微笑着,一边眼角泄出几缕令人毛骨悚然的妒恨,才叫人不安! 哄笑了一通,玄烨除了小猴子以外,分别给了太子、三阿哥、四阿哥赏赐,便道:“你们都回去读书吧,胤祚留下。” 玄烨为何把小猴子留下,苏帘固然明白,但是……太子那眼底的凛冽,已经快要化作实质了! 果然,众人一退下,小猴子便撒丫子跑进了梢间了,撒娇般的语气唤着:“额娘!”还一手抱着苏帘的胳膊蹭,“额娘就别生气了好不好?” 苏帘眉眼含着担忧,但还是露出和蔼的微笑来,“你这个猴崽子!数你能闹!” 小猴子嘿嘿笑着,“额娘,儿子已经背完千字文了!儿子厉害吧?” 玄烨徐徐走进来,一手落在小猴子头顶上,目中含了得意之色:“朕u.com/moshishouyi/">末世兽医最新章节</a>这么多儿子,唯独胤祚最肖朕!也最聪明争气!” 肖父、聪明、争气……唉,这样的夸奖若是落在平时,苏帘也会觉得自豪,但是如今小猴子怕还恍然无知,他才刚刚入读没几个月,就已经惹了太子的妒忌了! “怎么了,苏苏?”玄烨看到苏帘担忧的表情,不禁觉得疑惑。 苏帘笑了笑,道:“没事儿,我就是怕你把他给惯坏了!小孩子夸过火,尾巴容易翘上天!” 小猴子立刻哼哧了鼻子:“儿子才没有尾巴翘上天呢!” 玄烨呵呵一笑置之。 趁着玄烨召见臣子处理政务的空挡,苏帘把儿子拉到后殿去说话,特意遣散了近身伺候的人,谆谆对小猴子到:“你以后可要收敛着些了!” 小猴子一阵惶惑,满是不解。 苏帘长长叹了一口气,眼中难掩担忧之色,“难道你没看出来,你已经惹了旁人妒忌了吗?” 小猴子嘴巴一撅,道:“不招人妒是庸才!” “额娘情愿你做个庸才!!”苏帘深深蹙着眉头道,“你可知道,妒忌你的人是太子啊!” 小猴子愣神了一会儿,嘴巴张了张,才道:“太子哥哥……的确很不喜欢儿子的样子……”随后他又扬着脖子道:“但是阿玛最喜欢儿子,所以没事儿的,额娘放心吧!” “就是这样我才不放心!!”苏帘满腹担忧地道,“你在宫里读书,一年里三个季度不在额娘身边,如今又招了人恨,额娘如何放得下心呢?” 又板了脸严肃地道:“给我记住了,以后低调做人,什么风头都不要争抢!尤其不能与太子争锋!!记住了吗?” 小猴子半是敷衍地道:“儿子记住了……” 苏帘一把将小猴子搂在怀中,“额娘是怕呀……”——怕他会像历史注定的那样,六岁而夭!如今小猴子已经虚岁六岁了,那样聪明,那样可人疼,也更叫玄烨超乎寻常地喜爱,可越是如此,苏帘心中越是难安。 “额娘不求你多争气,只求你能平平安安长大!哪怕像五阿哥那么木讷些、愚笨些也没关系!”说着,苏帘忍不住掉泪,她那样不容易才生下了这个儿子,又看着他一点点长大,若是他真像历史写的那样没了,苏帘简直不知道该怎样活下去!! “阿玛?”小猴子嘴里唤道。 苏帘也蓦然感觉到后背上多了一双温柔的大手,连忙松开了小猴子,回首便看到了玄烨复杂的表情,玄烨带着墨香气息的手轻轻拂去苏帘脸颊上凝结的泪珠儿,轻声道:“还有朕呢,朕莫非还护佑不得自己的儿子?” “我……”苏帘连忙抹了把泪,讷讷无言中。 苏帘看了一眼儿子,微笑道:“你去西边偏殿看看你妹妹吧,这几日没见,她也怪想你的!” 小猴子点头道:“那儿子退下了。” 打发走了小猴子,苏帘面对着玄烨,倒是不晓得该如何开口了。 玄烨却微笑道:“保成的确是太骄傲了些,朕也希望胤祚能磨一磨他的脾性。” 苏帘一听,顿生不满,立刻撅了嘴道:“你拿我儿子给太子做磨刀石啊?!!” 玄烨伸出一根手指头,戳了戳苏帘的眉心,“胡说些什么!什么磨刀石不磨刀石的,朕自然是真心疼着胤祚的!这孩子又聪明又懂事,连不爱亲近人的胤禛都格外护着他呢!胤祚性子活泛,用不了多久,保成也会喜欢这个弟弟的!” 苏帘也看出来了,大阿哥性子爽直,也算亲近小猴子,三阿哥虽然常常恼羞成怒,但问题也不大,四阿哥就更不必说了,至于五阿哥那只闷葫芦,完全可以忽略不计,问题就在太子身上了……苏帘也不觉得时日久了,太子就会喜欢小猴子,能不恨他,就已经是烧高香了! 一想到太子看小猴子的目光,苏帘就脊背发凉!霍然便想起了在畅春园的时候,初见太子的情形,他脱口而出便叫苏帘是“奴才”,只怕如今的看法仍然没有改变,只怕在她眼里,一个奴才生的阿哥,竟然受到皇父比他更多的宠爱,指不定心中已经恨成什么样儿了呢! 苏帘终究日夜难安,隔天又趁着晌午,阿哥们都下课各回各自住处用膳睡午觉的时辰,备了肩舆,便去了四阿哥坐落在镜湖之西的住处——咸畅阁,这里多古木参天,是个极为阴凉避暑的住处。 苏帘来,并未叫人禀报,刚进了门,才见八岁的四阿哥急急忙忙迎接了出来:“苏母妃怎突然来了?” 苏帘微笑着道:“我也是突然想来的,可是打扰着你温书了?” 四阿哥忙摇头,露出孩子般欢喜的笑容。 苏帘瞧着她那张和小猴子已经有五分肖似的面庞,不由心生怜爱,顺手便牵着他的小手,一同往里头走,四阿哥倒是有些忸怩的样子,却并没有挣开苏帘的亲近,半推半就便进了屋子里。 咸畅阁是个稍微有些小的院落,里头还算崭新,正屋只有三间,一间明间,两边次间,其中的东次间暖阁被设成了书房,对着轩窗光线最好的地方摆设着一张黄花梨圆角螭龙纹长案,上头摆设的除了文房四宝,还有四书,和书架、笔山、笔洗等物,一应俱全。在看屋内,不甚宽敞,昼榻、书架、香几等物都搁在一个屋,倒是显得有些拥挤了。 苏帘不禁问:“怎么不选个大些的院落?”这热河行宫虽然不算大,但是亮堂整齐的中大型宫苑还是不少的。 四阿哥道:“这里距离烟波殿最近。” 烟波殿,就是皇子们在热河行宫读书的地方,就像在畅春园的西园也专设了皇子一同读书之殿。 苏帘只“哦”了一声,没有深问,又问道:“这二年,你过得可还好?”瞧着比两年前在园子里读书的时候,长高了,也变瘦了,苏帘想到小猴子也瘦了,不禁心疼这孩子了。 四阿哥面色复杂,但还是又笑了笑:“一切都好,让您挂心了。” 一想到宫里,佟皇贵妃和德妃相争……四阿哥夹在中间,怕是也不容易,饶是如此,他还是亲近着、照顾着小猴子,苏帘不由对这个才八岁的孩子心生了三分感激,伸手抚了抚他的额头,感喟道:“宫里的孩子,都不容易……难为你还一直照顾你六弟了。” 四阿哥道:“亲弟弟,自然要照顾着。”说着这话,四阿哥忍不住凝视着苏帘的眼睛,似乎想要从中看出什么端倪来。 苏帘目色柔缓,徐徐散发着慈爱,又问道:“小猴子进宫入读,我让他给你捎的东西,你可还喜欢?” 四阿哥听了,脸上顿时红了三分,便支吾道:“喜、喜欢……” 苏帘抿嘴一笑,这个孩子倒是十分害羞呀!她只不过是想着四四也属马,而他还不满十岁,还没开始学骑马,便做了一只红色的布偶小马给她……是她亲手设计,交给针线房去做的。小猴子也有一只……嘻哈猴,苏帘临走时候告诉他,要是睡不着就抱着这只嘻哈猴,就当是抱着她了,也不晓得小猴子有没有抱着嘻哈猴睡觉。 嘻哈猴是直接抄袭就成了,那小马,可是苏帘自己前前后后画了又改、改了又画,足足忙了大半个月,才拿出一张像样的设计图来,那是一只胖乎乎的小马,仿照汗血马而来,不过更卡通化,大大的眼睛,笑眯眯的脸和吐出的舌头,无不极为拟人。 “我就知道你会喜欢的!!”哈哈,小孩子嘛,谁不喜欢这种可爱的东东?! 四四的脸不禁更红了三分,那东西的确很有趣啦,但是他可得藏着掖着点,要是叫别人看见,肯定要嘲笑他了。RS 第五十四章 害羞的四四(下) 苏帘算是打开了话匣子,嘴巴上下碰撞,便说个没完没了,包括小猴子也有一只嘻哈猴也给说了,还有小猴子两岁时候尿床、三岁时候撑坏肚子的事儿也抖落出来了,听得四四小脸红晕刚消,便又冒了上来,他估计是想起自己也撑着肚子,后来让苏帘给揉好了的事儿了。 苏帘也看懂四四的表情了,便伸手在他小肚子上抚摸了二下,“那以后,你可有自己揉肚子?” 四四脸更红了三分,声如蚊蝇“嗯”了一声,不过每次都是熄了灯,他自己偷偷在被窝里揉两下……但是不管怎么揉,都没有那次苏母妃揉得舒服。 “呀,差点忘了,光顾着说话了!我给你带的冰碗估计快化了!”苏帘赶紧喊了绣桃那丫头进来。 绣桃手里提这个剔红松石人物的大食盒,连忙把放在里头的盖碗给捧了出来,笑道:“食盒里放了好多大冰块镇着,这会儿喝正合适呢!” 粉彩三清盖碗,揭开盖子,便见凉气丝丝如雾沁了出来,苏帘笑道:“这是我身边的四禧做的冰碗,你尝尝,味道是不是跟以前一样地道?”以前四四住在畅春园西园读书的时候,苏帘便常常送冰碗过去,只不过那时候的冰碗是王嫫做的,但是王嫫年纪大了,苏帘便没叫她跟随,不过四禧也学了她娘八九成的手艺了。 奶白色的乳牛煮熟了,自然放凉,加入捣碎了的甜杏仁、去皮的花生仁等香甜的干果,上头浮着切得细碎的水蜜桃丁和芒果丁,红黄白三色,瞧着喜人,闻着冷香沁人,大夏日里,这可是上佳开胃解暑之物。 “多谢苏母妃。”四四笑着道。 “四哥——”外头一声清脆而熟悉的叫唤,苏帘焉能听不出这是谁的声儿,果然便见小猴子顶着满头的汗水便冲将进来,“额娘?额娘怎么在这儿?!” 苏帘眉毛一横:“我为什么不能在这儿?” 小猴子嘿嘿笑了二声,几步上前凑近了,看见摆在苏帘和四阿哥之间那四方小案几上的冰碗,小猴子咕咚咽了一口口水,道:“四阿哥再吃冰碗呀?闻着真香啊!” 四四看了看冰碗,又看了看小猴子,然后轻轻把冰碗推到小猴子面前道:“六弟吃吧。” “四哥你真好!”小猴子顿时开心得都要跳起来了。 苏帘这个时候眉毛再一横:“刚热了一头汗,不许吃冰碗!” 小猴子立刻恹儿了,满是哀怨地看着苏帘,“额娘……人家想吃嘛!” 苏帘一哼,道:“更何况,这碗是专门给你四哥的,我可只加了二小块冰糖!” 小猴子一听只加了二块冰糖,立刻爽快地把冰碗又推回了四四跟前,笑眯眯卖好道:“四哥你吃吧!” 四四露出几许微笑,便那小勺舀着往嘴里送,却听见小猴子指着对面书案上那碟糯米凉糕道:“四哥,那碟点心是给我预备的吧?” “噗——”四四吐奶了。 苏帘急忙从衣襟上撤下绣帕,轻轻给四四擦脸,一边忍不住笑道:“他是个没皮没臊的猴崽子,你又不是第一天才晓得!” 这会子小猴子已经自作主张叫身边太监小伍子去把那碟估计是四四温书时候闲吃的的糯米凉糕给端了过来。 四四红着脸,连忙把最上头那块给捏走了,讷讷道:“这块被我咬了一口……”咬一口结果太甜了,就放回去了,原想着叫人给扔了的…… 小猴子却全然不在乎,手快地从四四手上把那还带着牙印的凉糕给抽走了,然后张开嘴巴塞了进去,咕噜着道:“没事、没事,咱们兄弟,又不是外人,我不嫌弃!” 小小的一只绿彩缠枝折沿小方盘,也不过只整整齐齐码放了四块糯米凉糕,小猴子焉能放弃那一块?哪怕咬了,又什么关系?四哥又没有口臭! 一口一块,分分钟小猴子就给吃干净了,估计若是没有苏帘在场,他都能趴在桌子上把那盘子里的糕点渣滓给舔干净了! 小猴子意犹未尽地舔着嘴唇,苏帘捂脸恨不得遁逃,你特么不嫌弃,老娘还嫌弃你脸皮厚呢!四四能容忍小猴子这种个性的人,当真是不容易啊! 拍拍肚皮,小猴子道:“吃了午膳,我原本立刻就过来的,可是半路上居然碰见太子了!”小猴子一副,我真晦气的样子,又撇了撇嘴:“还被他给数落了一通,哼,真不讲理!改天,我要让让汗阿玛给评评理。” 苏帘立刻板了脸:“给我消停着点!!不许背后告状!” 小猴子气鼓鼓着腮帮子,很是不服气的样子。 四四也放下勺子,分外郑重地道:“六弟,太子是储君,我们凡事都要让着些。” 小猴子却道:“不是当哥哥的都让着弟弟吗?就像四哥,总是让着我。” 四四哑然。 苏帘戳着小猴子的额头,训斥道:“我怎么跟你说的!叫你收敛着些,你怎么就不听话呢?!尤其是面对太子的时候,给我乖着点!你不是嘴巴挺甜的吗?就算不讨好他,也别得罪他呀!” 小猴子的脑门子都被戳得通红了,只得可怜兮兮地捂着脑门子道:“我知道了,额娘!您别戳了,我下午还有射箭和摔跤课呢!让人看见我脑子红红的一片,多丢人啊!” 苏帘歪着鼻子一哼,“猴崽子,你还知道丢人?!” 小猴子忍不住抱怨:“额娘怎么独独就对四哥那么好,也不见你戳四哥脑门……” 苏帘掐腰怒道:“你要是有你四哥一半懂事,我还用得着戳你脑门子地提醒吗?!” 四四这时候扯了扯苏帘的衣袖,劝慰道:“六弟还小,苏母妃别太生气了。” 小个屁,苏帘也是记得四四这个年岁的时候一样比小猴子成熟稳重多了!唉,看样子是她太疼这个小猴崽子里,结果就养成他这种不乖的性格! 小猴子一边揉着脑门子,目光在苏帘和四四之间逡巡,良久,他道:“额娘,有个事儿,我一直想问您……”小猴子紧紧凝视着苏帘,格外认真的样子。 苏帘端正了仪态,理了理衣袖,道:“你问吧。” “四哥他——是不是也是额娘你生的?”小猴子脱口问道。 苏帘身子一抖,差点从昼榻上摔下来,她真是差点没被小猴子的话给雷个外焦里嫩!四四是她生的?开毛玩笑?!苏帘立刻板着脸,在小猴子脑门上清脆地拍了一巴掌:“胡说八道什么,这话要是要德妃听见了,她肯定跟你急!!” 德妃累死累活生下四四,好不容易能亲近着点了,要是小猴子嘴巴胡说,只怕德妃要恨上他了! 四四却突然十分失落的样子,整个人都恹恹了。 苏帘见状,忙道:“四阿哥的生母当然是德妃了,这是人人都知道的事儿啊!小猴子你可记住了,不许把这种胡话乱说出去!” “哦——”小猴子有气无力地应了一声,似乎很是失望的样子。 苏帘看了看四四那消沉的样子,便安慰道:“你打小没能养在德妃膝下,如今有些疏远也是难免的,现在佟皇贵妃在宫里的养病,想必日子也能消停些。” 四四端坐了,低声“嗯”了一声,忍不住还是偷偷望着苏帘那柔和的面庞,内心着实复杂,苏母妃,真的不是他的生母吗?可是若非生母,苏母妃怎么会待他那样好呢?四四犯了犹豫,难道是她有什么难言的苦衷吗? 苏帘伸手轻轻抚摸着四四的脸蛋,柔声道:“好了,别多想,德妃才是你亲生的额娘,玉牒上可是些得清清楚楚。” 四四听了却更加疑惑了,六弟不也是记在成德娘娘之子吗?为什么六弟就是苏母妃的亲生儿子,而他却不是呢? 好言好语安慰了低沉的四四一通,才道:“以后你帮我多约束着你六弟些,别叫他吃罪了太子去,小猴子他……唉,若是他能像你那样安稳些就好了。” 四四认真地点了点头,“我会多提醒六弟的。” 这时候,四四身边一个脸熟的小太监进来恭恭敬敬打千儿道:“德妃娘娘身边的兰姑姑亲自来点心了。”兰姑姑就是兰佩,如今与菊簪一起也熬成姑姑了。 四四好看的眉头深深皱了起来,嘴里低声抱怨:“又是点心……”便满不情愿地道:“东西收着,就说我在温书,请兰姑姑回去吧。” 苏帘暗笑,这么小的孩子,撒谎倒是连都不红。 四四回头,看到苏帘打趣的目光,不禁脸蛋又是一红,忙道:“我、我……本来就是打算要温书的!” 苏帘抿唇一笑,这孩子倒是脸皮薄得很,很容易害羞呀!这个年纪的四四,面盘圆润,五官精致,皮肤也还残留着婴儿的白嫩,可谓貌若画中童子,再加上那绯红的脸蛋,当真是可爱呀!小猴子这时候却舔着脸道:“四哥要是不爱吃那些点心,就让我替你吃了吧!” 凸,这猴崽子则是脸皮太厚了……也不知道是随了谁了!!RS 第五十五章 敖登格格(上) 德妃送来的点心,到底是没落进小猴子肚子里,因为苏帘临走也把他给揪走了,顺道送他回自己的住处。小猴子住处离着四四的咸畅阁不远,是个叫做浮华堂的二进院子,比四四的咸畅阁略大一些,前院小花园也宽敞。 叮咛了儿子要睡会午觉,免得下午没精神,又吩咐了他随身的几个小太监要寸步不离跟随,小伍子、小万子并其他四个太监连忙磕头,差点没指天发誓会誓死保卫六阿哥! 其中为首的小伍子、小万子二人,都是从前在他的澹宁殿伺候的太监,忠心自是无虞。都是二十出头的样子,伶俐得很。只不过小猴子身边的掌事太监并不是这二人,而是玄烨亲自指派的一个叫江通的四十来岁的太监,江通是从前是御前伺候的人,位只在梁九功和魏珠之下,自是得玄烨信任,也十分稳重,另外几个则都是小太监,面也生,大约都是行宫里的。 江通恭恭敬敬道:“娘娘尽管放心,六阿哥来回读书的路上,都小伍子和小万子伺候。” 苏帘点了点头,瞧着江通说话稳重,便让四禧赏了他一锭金锞子,又传唤了小猴子身边伺候的宫女嬷嬷们。昔日小猴子乳母,苏帘只叫安分沉稳的舒尔都氏继续伺候,其余的都打发出宫了,保姆也只留了安分忠心的二人:焦嬷嬷和崔嬷嬷,不过这二个保姆都留在宫中照看阿哥所了。宫女则有一半是出自澹宁殿的二等宫女,有苏帘熟稔的春意和春魁二人,现在是小猴子身边的一等宫女,都跟了过来,后头还有五六个瞧着眼生,应该也都是热河行宫里指派过来伺候的。 按着一等二等,都分别赏赐了银子,苏帘这才打道回澹泊敬诚殿去。 小女儿午睡初醒,小脸还是困倦的,苏帘为她洗了脸,又拿四禧做的冰碗喂给她吃,因顾念她年纪太小,不能太贪凉,故而只给他吃了小半碗,剩下的都进了苏帘的肚子。 又吩咐四禧道:“谴个人,往前殿送一碗。” 螺玳忙弯身提醒道:“娘娘,这会儿裕亲王和恭亲王来给皇上请安,正在前头叙家常呢。” 苏帘忙“哦”了一声,笑道:“那准备三碗,送过去。”自从康熙十六年之后,苏帘便没见过福全常宁兄弟二人了,倒是常常见到他俩的媳妇。值得一提的是,在苏帘生下小猪猪的那一年,常宁他媳妇又怀上了,来年春年又生了个……闺女,是常宁第八个女儿、恭亲王府的八格格,也是纳喇氏福晋生的第三个女儿。不过这回两位亲王伴驾,福晋自然也要来,这不,昨儿苏帘才刚听说纳喇氏又怀上了,还信誓旦旦说这回一定是阿哥! 苏帘已经麻木了,管她生儿生女呢!也亏得这些年常宁夫妻关系好,纳喇氏一胎胎接着生,也不厌烦!不过那八格格苏帘也见过,好生的粉雕玉琢,比前头二个一母同胞的六格格、七格格还要更标致三分呢!这回来承德,纳喇福晋怕小女儿招了暑热,故而只带了八格格,前头二个则送回娘家,让娘家的母亲代为照管。 刚想着这位纳喇氏福晋,绣橘就打了帘子进来禀报道:“娘娘,恭亲王福晋来给您请安了。” 唉,这人呐,还真不禁念叨。 纳喇氏面含春风便走了进来,一脸*光洋溢的笑容,一手抚着那还未曾显怀的小腹,行了一礼道:“娘娘日子过得好生悠闲呀!” 苏帘抿嘴,招手叫纳喇氏上炕对坐,道:“你这些年,我倒是瞧着辛苦——”说着,瞄了一眼她的肚子,“都是第四胎了吧?”纳喇氏也奔三十的年纪了,虽说这个时候生孩子,也算合适,可一胎接着一胎,都没断过,也不觉得辛苦。 纳喇氏下巴一抬,道:“老天眷顾,让我得个阿哥吧!省得那几个狐媚子成天炫耀自己崽子!”旋即,纳喇氏又笑盈盈道:“我们爷说了,只要生下阿哥,立刻就请封世子!” 常宁大约也有些急了吧?毕竟福全已经请封了自己的嫡子保泰为世子,庶子到底不如嫡子啊!这些年,裕亲王府也添了保绶和保永两个庶出阿哥,但丝毫动摇不得保泰的世子之位,就如太子一般…… 苏帘忙问:“怎么西鲁特福晋没来?” 纳喇福晋道:“保泰那小子一来了承德就水土不服,二嫂离不得身边。” 苏帘听了,心下不免担心,“小孩子都娇弱些,可得好好照看着!”又道:“我记得刘院判也跟来了,他不但擅长妇科,小儿科也很在行,叫他去给保泰瞧瞧吧!” 纳喇福晋忙笑道:“那小子没事儿,他壮实这呢!就是拉了两天肚子,二嫂是担心过头儿了!过两日,习惯了承德的水土就好了!” 苏帘稍稍安心了二分,西鲁特氏好不容易得了这么一个宝贝儿子,自然心疼得不得了。做额娘的,只想着叫儿子也来避暑,没成想却水土不服了,便微笑道:“等他好了,可得要多多进行宫来,胤祚怕是早惦念着这个堂弟了呢。” 果然,没过二日,保泰那小子就又生龙活虎了,西鲁特福晋便带着她进行宫请安了,少不得先去到玄烨这个叔父跟前磕个头,才来见苏帘。想着小孩子不喜欢约束,便与一同出去,选了风光最好的半月湖去散步观景。 西鲁特福晋牵着儿子胖乎乎的小手,声音柔缓:“前那荷花开得,红得叫一个鲜艳。” 保泰生得虎头虎脑,五官肖似其父,只不过面孔稚嫩,很是讨喜,“额娘,六哥哥呢?” 苏帘笑着道:“他呀……这会儿学摔跤去了。”因为玄烨早年就是用少年摔跤力士拿下了鳌拜,所以格外看重此道,还专设了善扑营,并甄选优越者入宫教导皇子们摔跤。 刚走了没多远,便隐隐瞧见有蒙古命妇,瞧着方向,应该是去拜见太皇太后的。这些年,苏帘也不曾见过这老太太,不过估摸着老身子骨也不咋滴了,听说去年冬天还病了一场,差点没熬过来。苏帘倒是挺无感的,反而有点庆幸玄烨他祖母离挂掉的日期越来越近了。 “那不是科尔沁左翼中旗札萨克和硕达尔罕亲王的福晋么!”纳喇福晋眯着眼前远远瞧着道,“太皇太后大寿的时候,见过几回。” 苏帘听得暗暗吐糟,这个称谓可真有够长的,不过“科尔沁”仨字,苏帘还是听明白了,不就是太皇太后和太后的娘家人么! 西鲁特福晋点点头:“瞧着是!”又看了看苏帘,笑着解释道:“现在的科尔沁亲王是太后的长兄。” 苏帘点了点头,科尔沁是蒙古众多部落中颇为重要、同样也是和大清关系最紧密的一部,来了承德,少不得要让太皇太后和太后见见娘家人,连络一下感情,“那跟在科尔沁亲王福晋身后的那两个姑娘……?” 纳喇氏笑道:“穿梅红的是科尔沁亲王的长媳,是喀喇沁部台吉的妹妹的,穿天蓝衣裳是亲王和福晋嫡出的小女儿敖登格格。” 敖登?蒙古人的名字娶的真是奇怪哈!苏帘心中继续吐槽。 纳喇福晋歪着嘴打趣道:“敖登格格十四还是十五了?长得真是如花似玉,这回大约是想让太皇太后给指婚吧!” 西鲁特氏略一思忖,道:“如今宗室近支,合适的还真不多,似乎也就信郡王世子德昭年纪相仿些。” 纳喇福晋挺着肚子嗤笑道:“一个郡王世子,人家格格怕还瞧不上呢!打扮得那样花枝招展进宫来,给谁看呢?!” 西鲁特氏立刻回头瞪了自己弟妹一眼:“在行宫里,也不惯着点自己的嘴巴!五弟真是把你给惯坏了!” 纳喇却撇了撇嘴,完全不以为意。 苏帘却心底暗沉,若是那位科尔沁的格格当真目标在玄烨身上……她可是亲王之女,太后嫡亲的侄女,若是太皇太后发话,不知玄烨会不会半推半那就应了?心中想着,不禁五味杂陈。那位格格,的确端得是好相貌! 不欲与科尔沁福晋格格们碰上,苏帘正要开口说回避,却见那位意气风发的科尔沁亲王福晋却带着媳妇女儿直直赶了过来,已经迎面对上,显然是不能退避了。苏帘索性退后一步,让西鲁特氏和纳喇氏去应对,反正她们认识。 西鲁特氏是明慧的人,自然明白苏帘这一举动的用意,便端和地微笑着迎上去几步,张开便是熟稔的蒙古话,与科尔沁亲王福晋、世子福晋和敖登格格一一问好,亲热地拉着家常。纳喇福晋更是妙语连珠,蒙语说得顺溜,而苏帘站在后头,如听鸟语,半句也不懂。 听得无聊,苏帘偷偷打了个哈欠,却见亲王福晋身侧的那位敖登格格将明艳动人地目光向她投射了过来,又与纳喇福晋不知咕噜了句什么,便突然冒出一句不怎么地道却十分清晰的汉话:“原来是宫里的娘娘呀!”说着,她朝着苏帘行了一个还算客气的蒙古礼数,目光却在苏帘面颊上逡巡了一通,随即昂起了自己的脖颈,一副十分自信的模样。 次奥,你特么滴是神马表情?苏帘顿时心中相当不爽,这小姑娘不过才十四五岁,长得虽然十分赏心悦目,但是那骨子里傲气,真叫人不舒服。 “只是——”那敖登格格又明艳地一笑,“不知这位娘娘是四妃中的哪一位呀?!” 西鲁特氏忙微笑道:“这位是苏娘娘,姓乌苏里氏,家中兄弟十分骁勇善战。” 敖登格格一听,顿时露出不屑之色,高挺鼻子微微一哼,嘴巴里又不知嘀咕了句什么鸟语,不过苏帘可以肯定绝对不是什么好话。 苏帘不懂蒙语,想生气也没得生,但是纳喇福晋面色却薄怒出了三分神情,“这位苏娘娘,是六阿哥和五公主的生母,享妃位礼遇和采仗!敖登格格虽然是太后和太皇太后娘家人,但也不能失了礼数!” 那敖登格格却一脸骄矜,嘴巴愈发不客气:“五福晋可别空口白话,宗室玉牒我还是晓得的!六阿哥和五公主分明是德妃娘娘的儿女,怎么成了旁人所出了?!” 纳喇福晋脸上一阵恼恨,正要开口辩驳几句,却被西鲁特福晋急忙拦了下来,笑着对科尔沁亲王福晋和敖登格格道:“别让太后娘娘久等了,福晋还是快些带世子福晋和格格去寿懿殿吧。”RS 第五十六章 敖登格格(下) 西鲁特福晋笑盈盈送走了蒙古贵客,纳喇福晋却气哼哼道:“果然被我猜中了,就是瞅准了皇上来的!真不要脸!还真以为现在是先帝朝,后宫任由她们把持呢!” “少说两句吧!”西路特福晋皱着眉头道。 苏帘却微笑道:“纳喇福晋是什么脾性,二福晋不是早就晓得了吗?她心直口快,也不妨事的。” “唉……”西鲁特福晋之低低叹了一口气,又看了看苏帘,不由问道:“娘娘倒是不担忧。” 乍听那敖登格格是冲着玄烨来的,苏帘的确是心里不怎么舒服的,但是转念一想就想通了,玄烨就算要纳新妃,也是要带回紫禁城里的,她是住在畅春园行宫,冲突不到一块,就算那敖登格格能折腾,到时候折腾的也是别人,不是她!管她们的鸟事儿去! 但是这番心思,着实不大适合说出口,便微笑道:“担忧有何用?我才不白费那心思呢。” 纳喇福晋哼了一声,恨恨道:“娘娘倒是愈发好脾性了,换了我,一准上去给他大耳刮子!上杆子凑上来,脸皮可真有够厚的!” 苏帘不禁发笑,纳喇福晋倒是个实诚人,叫她这样骂了那敖登格格一通,苏帘心里反倒畅快多了,有这么个朋友,还真不错呢! 出了这档子事儿,也没什么心思游玩了,日头已经中天,便想着请二位福晋回去吃个冰碗消暑,可刚要往回走,便碰见了太后身边一个老资历的嬷嬷,说是来请苏帘去寿懿殿叙家常的。 苏帘暗暗撇嘴,叙你妹的家常!前脚科尔沁亲王福晋和格格进了太后的宫殿,后脚就派人来请她,太后是什么目的,傻子也知道!于是,苏帘便搜肠刮肚,想扯个借口不去或者延后再去。 这位嬷嬷姓白彦氏,是蒙古人,但说得一口流利的汉语:“太后娘娘有几日没见着苏娘娘了,着实想念得紧呢!这不,太后娘家格格来了,特意想叫娘娘也去认识认识呢!” 西鲁特氏微微一笑,站出来道:“白嬷嬷,我和弟妹也数日未去给太后娘娘请安了……”白彦嬷嬷,翻译是汉语就是姓白,故而宫中称呼这位嬷嬷为白嬷嬷。 白嬷嬷却当口否决道:“太后娘娘说了,二福晋的阿哥才刚好,不必急着去请安,五福晋又怀着身子,还是别多走动了,等一切安稳了不迟,两位福晋的孝心,太后是心知肚明的!” 话都堵到了这个份儿上,苏帘还能咋地?不过既然要去,苏帘是不肯落了下风的,定要摆出应有气势来,省得再叫人鄙夷了去,便笑道:“走了这么多长的路,脚有些疼了,嬷嬷且等等,我这就吩咐人传了肩舆过来。”又笑眯眯道:“可不是我托大,毕竟太后的寿懿殿,着实有些远呢!我前儿去请安,也是坐着肩舆去的。” 白嬷嬷倒是没反对,表示愿意等一会儿。小凌子腿脚快,便着他回澹泊敬诚殿把妃子级别的肩舆给抬了过来,自然了,苏帘这么做,也是为了玄烨晓得她被传唤去了寿懿殿。 优哉游哉坐在翟舆上,前头打着一对金黄素伞遮阴,还有那七凤金黄曲柄盖明晃晃在前头开路,小半幅的妃子采仗,浩浩荡荡也有二十来号人。 刚在寿懿殿殿门前下了翟舆,便看见了科尔沁亲王福晋和她的媳妇世子福晋走出来,这对婆媳福晋倒是客客气气的表情,只是说话她听不懂,白嬷嬷笑着道:“福晋称赞娘娘貌美如花。” 苏帘虽然不晓得白嬷嬷有没有在蒙骗她,但是这是在太后殿门前,她只得客气地道:“福晋客气了,令爱才是仙女下凡呢!”这话里,不自觉便带了几分刺,只不过白嬷嬷给翻译了之后,那亲王福晋却十分高兴的样子,笑得眼角都多了三条皱纹,又笑眯眯叽里咕噜不知说了什么,白嬷嬷给翻译说,福晋在向她道谢,不过苏帘却觉得这位亲王福晋好似在炫耀自己的女儿。 没跟亲王福晋、世子福晋纠缠多一会儿,白嬷嬷躬身与她们告辞,又引着苏帘进了殿中。刚才走出去的只有那对婆媳福晋,那么敖登格格自然就…… 果然一进殿中,便看见那明艳动人的格格侍立在太后身侧,媚眼笑靥不知在逗着太后说什么鸟语。 苏帘一如往常上前,恭恭敬敬蹲身,膝盖触地行了大礼。 太后招手,笑眯眯道:“快起来,来哀家身边坐!” “谢太后!”苏帘起身来,那白嬷嬷便搬了个搭了云缎软垫的紫檀绣墩上来,让苏帘靠着宜妃身旁坐下。宜妃是太后宫中常客,倒是不稀罕,她笑着道:“有二年没见苏妹妹了,瞧着似乎更年轻了几分呢!” 苏帘略一低头道:“客气了,宜妃娘娘才是愈发端庄秀丽了。”这话倒是实话,四妃里头,论容色,宜妃当初第一,而且丰韵更是十足,丝毫没有因为生了两个儿子而折损姿色。 太后呵呵笑着:“如今都在行宫里,以后还怕没有时间亲近吗?”说着她拉着敖登格格纤纤嫩手对着苏帘介绍道:“这是敖登,通译成汉语,就是星星的意思,她是哀家兄长的小女儿。” 苏帘脸上带着得体的微笑,道:“方才在花园里见过了,刚才瞧得不清晰,这会儿再见,格格当真是天仙儿一般的丽人。” 好话当前,敖登格格立刻嘴角翘起了一个得意的笑,太后脸上笑得更是灿烂:“可不是么!哀家娘娘有那么多格格,就属敖登出挑!这样的好模样,可是万中无一的!” 宜妃忍不住腹中含着酸意,但是嘴巴上却十分热络:“太后的亲侄女,那自然是一等一的!瞧着敖登如此年轻娇嫩的样子,哎呀,我真是老了!”说着,还轻轻拂过自己的脸颊,一副自怜的模样。 敖登虽则得意,嘴上还是客气道:“表姐正是风华正茂的年纪呢!” 苏帘暗暗挑眉,这位敖登格格倒是熟悉汉语得紧,如此看来,肯定是打小就开始学,可见也是打小就被亲王与福晋培养着,一心将来进后宫做妃子的。只是敖登格格怎么称呼宜妃为表姐呢?? 大约是看出苏帘的疑惑,宜妃便微笑着解释道:“苏妹妹大约不甚清楚,我已故的祖母也是科尔沁的格格。” 苏帘顿时便明白了,有这层关系,怪不得太后如此照拂宜妃姊妹。原还以为只是五阿哥的缘故,没想到竟然有这么一层亲戚关系。宜妃身上也算是有一份科尔沁的血统了,这就能比旁人更轻易攀上太后和太皇太后这两棵大树,自然混得比其他三妃更加如意几分。 但是不经意间,苏帘瞥过敖登格格表情,发现宜妃在说自己祖母的时候,敖登眼角流露出几许不屑的神色。苏帘暗暗一想,便明白了,科尔沁的格格,凡是嫡出正支的,不是人了宫,就是婚配宗室子弟,嫁入郭络罗氏的,显然不是太尊贵的格格。而恰恰敖登是科尔沁亲王与嫡福晋嫡出的格格,顶顶的尊贵,自然有那么底气去不屑。 再看宜妃,她把眼底的恼怒藏得极好,一脸端和亲热的笑容,拉着敖登的手,道:“前几年见表妹的时候还是个粉雕玉琢的小姑娘,一转眼就出落得如此国色天香了!与表妹一比,唉,我就是那庸脂俗粉了!” 宜妃这话稍过了些,敖登固然姿色姝丽、明艳娇俏,可是宜妃骨子里成熟的丰腴,不是敖登这个年纪的小丫头能比拟的。太后却笑得开心,道:“哀家把敖登留在身边住些日子,你们表姐表妹的也可多多亲近亲近!”说着,又看向苏帘:“敖登是个好姑娘,哀家决计不会委屈了她去!” 这话您老跟我说有啥用?心中腹诽,苏帘面上还是如常微笑着,打哈哈道:“您说的是。” 太后点了点头,又对敖登格格道:“皇帝的这几个妃子,就属你表姐和乌苏里氏最没有架子了,记得常常走动,方才不辜负这份缘分。” 苏帘暗暗吐槽:老娘才不想跟这位傲得跟孔雀似的敖登格格有一毛钱的缘分呢! 宜妃听了立刻亲热地道:“太后说得及是!我就住在临芳馆,表妹可要记得常来坐坐!”说着,她瞥见敖登眼中的不屑,便斜眼看了苏帘一眼道:“还有苏妹妹,她现在住在澹泊敬诚殿的后殿中呢!” 这话一出,那敖登格格立刻一双妙目如刀,嫉妒得恨不得将苏帘给分分钟刀切了!苏帘反而一脸淡定,咋地了,老娘就不信你敢当着太后的面儿动粗! 敖登格格气场倒是十足,直到太后狠瞪了她一眼,她才有所收敛,但是嫣红的嘴唇却不客气地道:“澹泊敬诚殿不是皇上表哥处理政务的地方吗?祖制嫔妃可是不能住进去的!” 苏帘明知道这话是对她袭来的,但她却没有丝毫要接招的意思,反而轻轻嘬了一口茶,笑眯眯道:“太后宫里奶茶,果然味道醇香。”RS 第五十七章 敖登找茬(上) 敖登顿时气鼓鼓了一张俏脸,她觉得自己被藐视了,顿时那双明媚的眼睛又要化作刀子。不过可惜没等那刀子眼甩到苏帘脸上,白嬷嬷便进来禀报说:“皇上身边的魏公公来了。” 太后立刻笑了:“瞧皇帝急得!就不许哀家多留乌苏里氏一会儿吗?” 魏珠恭恭敬敬进来,磕了头道:“太后娘娘容禀,这不是五公主半日没见生母,嚷嚷着了!皇上只好吩咐奴才来请苏娘娘回去呢!” 魏珠都派出来了,太后也只能乖乖叫苏帘走人,临走却和蔼地叫白嬷嬷把科尔沁亲王福晋献上来的两幅画,还介绍说:“这副山水画,是也先帖木儿的大作,另一幅是伯颜守仁的《九峰图》长卷,哀家晓得你有些才华,这东西给你正合适!” 什么也先帖木儿的,还是伯颜守仁的,苏帘连听都没听说过,瞧着都是古画的样子,估计价值不菲,便恭恭敬敬道了谢,才跪了安。 苏帘前脚刚走出寿懿殿,那敖登格格立刻气呼呼地道:“太后,那两幅画何等珍贵,是额齐格好不容易才重金买到的,特特送给您,您怎么一转手就赏给了那个个名不见经传的包衣?!” 太后皱眉,顿时便怒道:“收敛着些你的脾气,莫非你想做第二个慧妃不成?!” 宜妃一旁听着,却三缄其口,她自然明白,太后口中的是当年被赐死的慧妃博尔济吉特氏,而非现在的惠妃纳喇氏。那是宫里的一个忌讳,轻易提不得。宜妃暗暗瞥向敖登,不由心中轻蔑,这样的城府脾性,也想入宫为妃?哼,就算叫她得逞,皇上也不会宠着!以为自己有几分出身,便处处傲人,殊不知皇上最厌恶的就是这种人,钮贵妃便是前车之鉴! 一提到慧妃,敖登顿时畏惧了三分,慧妃死得极不体面,连其父阿郁兮都蒙受牵连,不得善终,这在科尔沁也是个不被提到明面上的忌讳!敖登只从科尔沁亲王口中得知,慧妃做了不干净的事儿才丢了性命的。故而从慧妃之死起,敖登才被培养学习汉语。 敖登并未见过慧妃,只听说那是个姿色不输给她的美人,可却落得身死下场,科尔沁亲王与福晋常常拿慧妃来教导敖登,太后乍然提及,倒是叫敖登不敢说话了。 太后深深喘息了二声,“皇帝喜欢恭顺的女子,你学不来恭顺,就学学你宜妃表姐,不管对谁都热络亲热,结下好人缘,才能在宫里立足!” 敖登忙低头称了一声“是”,语气十足乖顺。 太后面色稍稍和缓了几分,道:“你心里再瞧不起乌苏里氏,也只许憋在心里!见了面,客气着些!”——这个乌苏里氏,连她这个太后都要热切相待,若是敖登与她交恶,少不得吹皇帝枕头风!前二年她生了公主,连太皇太后都只能顺着皇帝意思赏赐了她妃子仪仗,如今太皇太后身子愈发不成了,以后科尔沁就只能靠她了!故而她才要着手培养接班人。 回了澹泊敬诚殿,苏帘与玄烨在后殿用了午膳,才命螺玳将太后赏赐的两幅画拿出来,问问玄烨到底是个什么名堂。 玄烨瞄了一眼,道:“太后倒是出手大方得紧!” 苏帘眉毛耸动:“这两幅画很值钱吗?!” 玄烨眉头一皱,立刻哼了一声道:“你眼珠子里就只有钱吗?这种东西,岂是能用黄白之物衡量的!” 苏帘心中暗暗撇嘴,您高雅,我特么就是庸俗到眼睛里只有黄白二物。玄烨却开始了一通说教,说画了着山水图轴的也先帖木儿是元朝末年尊儒崇孔的御史大夫,书画双绝,这幅画就是他晚年时候所作,笔触怎么怎么好、画风又如何如何,听得苏帘头晕目眩。 苏帘便立刻到:“你说太后给我这么好的东西,是不是想让我替敖登格格举荐呀?” 玄烨沉浸在画作中,一时间没回过神儿来,脱口问道:“举荐什么?” 苏帘顿时浑身散发酸气,鼻子一哼,什么也不说了。 玄烨立刻明白了,随即皱了眉头,太后将博尔济吉特敖登留在了自己宫里陪伴,玄烨也不好说什么,可是太后要往她后宫里塞科尔沁的女人,玄烨就相当不乐意了! 苏帘捻了一枚蜜饯塞进嘴里,一边咀嚼一边打趣道:“皇上好艳福呀!那位敖登格格可是一等一的美人儿!她一站出来,怕是六宫粉黛都要黯然失色了!” 玄烨依旧深深蹙着眉头,散发着不悦的情绪:“你又不是不知道,朕不喜欢蒙古格格!” 苏帘侧脸问:“若是太后执意要带她回宫呢?” 玄烨眼中滑过一丝恼怒:“朕的确不能阻止太后带谁回去,但是她也别想有什么名分册封!!除非……” “除非什么?”苏帘好奇地问。 玄烨沉声道:“除非太皇太后与太后百年之后!!” 如此,苏帘算是放心了,太后只能白白折腾一通。若是那敖登格格有几分清醒,就赶紧回科尔沁择婿吧,省得挤进后宫里,也只是无名无分!不过想想敖登傲气的模样,估计这小丫头并没有这种觉悟。 因为行宫里多了个出身尊贵的敖登格格,苏帘也没心思出去遛弯了,省得一不小心碰着了!整日便闷在澹泊敬诚殿后殿哄女儿,闷得苏帘都快长毛了。 这一日晌午,刚刚哄着小猪猪睡午觉,便听见绣桃打帘子进来,一脸戏谑的表情,“娘娘,今儿可出了大事儿喽!” 苏帘挑眉,一副我很感兴趣的样子。 绣桃眉飞色舞,便开始吧啦吧啦像苏帘声情并茂地陈述刚才发生的事儿,“娘娘肯定想不到,那敖登格格竟然追皇上追上门儿来了!咯咯!说什么亲手熬制了乳茶,送来给皇上喝!她在殿外大日头底下闹腾了半天,别说见皇上了,连东西都递不进来,后来换上烦了,直接叫侍卫给押回了寿懿殿!这下子,敖登格格成了行宫里大笑柄了!” 苏帘暗乐,这个敖登,没看见四妃都规规矩矩不敢随便靠近澹泊敬诚殿一步吗?宜妃就算热络,也只敢遣了太监送点汤汤水水表表心意,但是三回里玄烨能收着一回就不错了!她新来乍到,居然就敢往玄烨处理政务的地方凑! “亏得她是科尔沁的格格、太后的亲侄女,要是换了旁人,少不得一顿板子。”苏帘笑眯眯道,听着这种事儿,还真叫人解气啊! 绣桃立刻点头道:“可不是!奴才以前就听说蒙古的女子开朗大方、不拘礼法,可真没想到居然这般狗皮膏药似的往上粘!真是没羞没耻的!” 绣橘也微笑道:“出了这种事儿,敖登格格大约要在太后宫里躲一阵子了。” 苏帘听着,觉得十分有道理,便命身边人伺候换上一身鲜亮的旗服,备好翟舆,她要去镜湖区看望儿子。虽然小猴子每日都过来请安,苏帘闲着没事儿的时候,还是忍不住想去瞧瞧。 坐在翟舆上,苏帘怀里抱着困怏怏的女儿,笑眯眯戳着那粉嫩的腮帮子道:“小猪猪乖,咱们去找哥哥玩!” 小猪猪却鼻子一哼,道:“额娘,不许叫我‘猪猪’,人家这么可爱,怎么能是‘猪’呢?” 苏帘却咧嘴笑道:“小猪猪这么可爱,当然要叫‘猪’喽!哈哈!” 小猪猪顿时小嘴巴撅得老高,因为她阿玛说过,猪是一种又脏又丑又懒、到最后会被人杀了吃肉的东西,她就相当抗拒这个名字了。 小猪猪顿时格外沉闷,任苏帘如何逗弄,半晌都不说话,快到小猴子住处的时候,小猪猪却突然开口道:“额娘,前面有个美人儿!” “嗯?美人儿?”苏帘顺着女儿的目光斜看去,丫的,怎么竟然是那个敖登格格?靠,出了那么大丑,竟然还有脸出门来?而且她那副恨毒的目光,如刀子一边狠狠扫着苏帘,你妹滴,你被玄烨叉回太后宫里,有种去找玄烨瞪啊! 肩舆一步步近了,那敖登格格果然立刻快步上来,正好挡住了苏帘的去路。 苏帘头疼地揉着太阳穴,真是出门没看黄历啊……额不对,这个敖登是怎么知道她要去小猴子的浮华堂——这条路分明是去浮华堂的最近的路啊! 坐在苏帘腿上的小猪猪眨了眨灵动的大眼睛,稚嫩着嗓音道:“额娘,这个美人儿是谁呀?怎么好像来者不善呀!” 闺女,你说得太特么对了!你的成语学得真好,形容得太恰当了!可不就是来者不善吗? 苏帘看了看气势汹汹的敖登格格,她身后还跟着四五个蒙古侍女,虽然人数上不占什么优势……当时挡住去路,还真是足够了! 苏帘只好客气着语气地道:“敖登格格,我要去镜湖对面,烦请您让一让路可好?”去镜湖对面,最近的路就是往西沿着这条青石路,走横跨镜湖的那座汉白玉九孔桥。 敖登立刻抬了抬下巴,什么话也不说,但是那架势,意思极为明了,就是找茬来了。RS 第五十八章 敖登找茬(下) 苏帘头疼无比,只好道:“小凌子,咱们往东面绕路过去!”老娘才不跟这个骄横的格格扛着呢。 可惜,苏帘不想招惹她,这个敖登格格却似乎并不打算放过苏帘,翟舆刚刚调转头,敖登立刻就带着侍女们都堵在了苏帘前头。看着她那张蛮横的脸,苏帘顿时掀起一阵无语来,“敖登格格,你到底想怎样?” 敖登凤眼一瞪,尽是凛厉之色,她昂着下巴道:“本格格要跟你摔跤!!” “哈?”苏帘眨了眨眼睛,“可是我不想跟你摔跤。”这身衣服可是新作的,她很喜欢的料子,她可不想弄脏了。 敖登一愣,立刻跺脚,狠狠道:“我就要跟你摔跤一决雌雄!!” 苏帘眨眨眼,道:“不用决,我也是雌的……” 敖登怒目圆瞪,一副吃人的表情。 苏帘补充道:“莫非格格觉得你自己是雄的?” 敖登格格愣神儿半晌,然后又跺了跺脚,增强气势:“我就是要跟你摔跤!!” 苏帘无奈地叹息,抬手吩咐抬肩舆的太监落下轿子,这个敖登格格实在太难缠了!怀抱着女儿,苏帘一手扶着小凌子手背走翟舆上下来,很是无奈地道:“格格,我早说了,不想和你摔跤。” 这时候,小猪猪却扯了扯苏帘的衣袖,握起自己的粉拳,气势十足地道:“额娘,跟她摔跤!额娘最厉害了,额娘一定能赢!” 你个熊孩子……!!苏帘这会儿已经感受到敖登身上那股子冲天的火气了,便只好笑眯眯道:“敖登格格,你确定真的要找我的茬吗?” 敖登立刻下巴又扬了高了半寸,鼻孔一哼,深刻表达自己的决心。 “敖登格格,难道你妹看到荣惠宜德四妃都不敢找我的茬吗?” “哼!!”敖登继续重重一哼,一脸不屑。 “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苏帘笑眯眯问。 “哼!!!”敖登一脸牛气冲天。 苏帘暗暗腹诽,你丫的喉咙有病啊,就知道“哼”,随即,苏帘认真地道:“因为她们找我茬之后,皇上回头会加倍找她们的茬!” 敖登一听,下巴立刻低了半寸。 苏帘继续道:“敖登格格今儿刚被侍卫叉回寿懿殿,莫非想再被叉出行宫?” “我——”敖登喉咙一噎,半晌没说出话儿来。 苏帘笑靥如花:“我想敖登格格也是要脸的人。”苏帘瞄了一眼四周,道:“格格若是想去哪儿边,我叫人挪开翟舆,让你先走可好?” 敖登举棋不定。 苏帘又道:“要是格格想要在此处赏花赏景,便请稍稍让开几步,让我先过去可好?” 敖登咬牙,眼中神色不定了半晌,才道:“你走吧!” 苏帘微微一笑,还好,这个敖登格格还稍微有点理智,可是苏帘怀抱着女儿刚转过身去,敖登立刻便大步冲将上来,双手狠狠用力在苏帘后背上一推!! 苏帘因为要出门儿,自然要穿着旗服,脚下的也是花盆底儿鞋!她没料到敖登竟然如此不计后果,突然遭受后背袭击,苏帘立刻身子便朝旁边盛开的蔷薇花丛倒去! 苏帘大惊失色,蔷薇有刺,若是这样扑到下去,小猪猪一张娇嫩的脸蛋只怕就要被蔷薇的刺给刺花了!苏帘立刻使出全力扭转身子,好在她有练习柔体术多年的功底,即使脚下控制不住方向,但是上半身却瞬间就扭转了过来,苏帘按着女儿的脑袋,将她护持在怀中,身子便重重地跌进了蔷薇花丛中。 疼!!这是苏帘第一瞬间的感触,后背与后腰如被无数尖锐的针刺进去,苏帘登时身子都有些颤抖了。 “娘娘!!” “娘娘——” 一时间众人惊慌失措,事情只发生在闪电般的一瞬间,而且是在所有人都转过身子之后!连扶着苏帘手的小凌子都来不及相救,更遑论旁人了! “额娘!哇——”回过神来的小猪猪立刻爆出了嚎哭之声。 绣桃手脚快,立刻先将压在苏帘身上的五公主给抱了出来,这才几个宫女七手八脚将苏帘给拉了出来。绣橘第一眼看到苏帘的后背,顿时“啊——”地惊叫了出来,那密密麻麻的的鹅黄色云缎上,点点血迹星罗密布,颜色刺目无比,更有一颗颗刺扎在苏帘后背与后腰上,如钢针一般! 苏帘已经疼得面色惨白,特么地滴,这是什么品种的蔷薇啊,刺这么尖锐!!螺玳性子最是沉稳,连忙叫四禧抱着苏帘,她急忙咬牙一颗颗见苏帘后背上的蔷薇刺给拔了出来。幸好,蔷薇刺虽然尖锐,但是刺并不长,拔起来也容易。 染血的刺,螺玳并未丢弃,而是全数受了起来,包裹在随身携带着的绢帕里,准备呈给皇上告状去! 敖登却还是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反而得意地讥讽道:“现在知道本格格的厉害了吧?哼,也不看看你是个什么东西!原不过是个包衣贱奴罢了!!就跟本格格身边的奴隶是一般无二的出身!!哼!!” 绣桃听了,气鼓鼓着脸,立刻便要上去与她争辩,苏帘却一把拉住了绣桃的手腕,朝她摇了摇头。 绣桃顿时眼中带泪,“娘娘……” 敖登却满眼鄙夷之色:“什么狗屁娘娘!不过是个连正式册封都没有的卑贱答应罢了!!哼,别以为我不晓得!!” 绣桃恨恨咬着嘴唇,一双拳头都攥得紧绷了。 敖登看着苏帘那惨白的脸色,眼中掀起一阵快意,她声音尖锐地道:“别以为你能一时迷惑了皇上表哥!也不看看你自己是个什么jian货!!今儿只是给你一个小小的教训,你要是再敢拦在本格格和皇上表哥之间,有你好瞧的!!” 被侍卫押解回寿懿殿,敖登竟然以为是她对玄烨进了谗言吗?苏帘心中泛起冷笑,这个敖登格格没点城府便罢了,竟然还连一丁点忍耐力都无,这种人……苏帘到希望她进宫了,到时候她后半辈子便算是完了!! 敖登见苏帘不吱声,便以为是苏帘怯懦了,自然愈发得意昂扬,一双小嘴如刀子一般,刻薄地道:“你这种下等的贱婢,能爬上皇上表哥的龙榻已经是三生有幸了!别以为自己生了皇子阿哥,就能改变身份!!六阿哥、五公主不照样记不在你名下?你生了也白生!!” 乳母崔嬷嬷抱着孩子,看到小公主听懂了敖登格格的辱骂,一副气愤要反驳的样子,便立刻捂住了公主的嘴巴,不叫她出声儿。 “等本格格进了紫禁城,收敛着点你那些狐媚做派!!真以为自己是个了不得的东西了吗?!你这种低贱的身份,连本格格身边的洗脚奴隶都不如!!”敖登愈发牙尖嘴厉,她双目狠狠剜着苏帘白皙如玉的面庞,恶狠狠道:“谁敢叫本格格失了颜面,本格格必叫她加倍奉还!!哼!!以后给仔细了你的皮!!” 发泄完了,敖登格格昂着下巴,如战斗获胜的孔雀,得意洋洋地走了。 敖登身边一个长得俏丽的侍女道:“格格别生气,她是什么东西?泥巴里出来的贱种!连我都不如,哪里配叫你生半点的气?以后回了紫禁城,慢慢教训便是了……” 敖登虽然背影已经渐渐远去了,但是她尖刻的声音,苏帘仍然听得清晰:“你说的对,本格格可是堂堂科尔沁亲王嫡出的女儿,怎么能跟个卑贱的奴才置气?她也配?!哼!!” 出了这种事,苏帘自然不能去浮华堂了,直接扭头回澹泊敬诚殿。 螺玳小心翼翼伺候苏帘脱去层层衣衫,果然后背、后腰处,一大片都是猩红的血点,苏帘只穿着一个月白色的肚兜,趴在后殿暖阁的香榻上,让手脚最轻柔的绣橘为她清晰伤处,然后细细涂抹白玉祛痕膏。 绣桃恨得双眼冒火:“娘娘凭什么忍着敖登格格?!她就算是科尔沁亲王女儿,也不能这么放肆!!你的妃主仪仗,也是太皇太后钦赐的!蒙古格格再尊贵,一样是皇家的奴才!她如此以下犯上,您可一定要好好告诉皇上!让皇上狠狠惩治她!” 这会子……怕是玄烨还真不能动手惩治敖登,科尔沁的亲贵如今还在承德呢!苏帘暗暗想着,不过来日方长,害怕没有后报吗?苏帘并不心急! 小凌子跪在屏风外头,道:“娘娘,皇上今儿在春合殿大宴蒙古藩贵,一时半会儿怕回不来,不过奴才已经叫前殿的太监去禀报了。” 苏帘淡淡“嗯”了一声,忍不住“嘶”痛了一声。 绣橘纤纤素手顿时颤巍巍了,忙问道:“娘娘,是奴才手重了吗?” 苏帘深吸了一口气,道:“没事……”又看了看崔嬷嬷,问道:“扎喇芬没事吧?”她这满背后的伤,着实不想让女儿看到,就叫乳母把她给抱去了后殿偏殿。 崔嬷嬷道:“公主只是手背略划破了些,已经伤了药,也包扎过了。公主也很懂事,已经不哭不闹了。” 这就好……虽然她极力护着女儿,但是那蔷薇茂盛,尖刺无处不在,小猪猪娇嫩的小手背还是被划了一到血痕,不过并不严重,好生忌讳着别碰水,很快就会痊愈。RS 第五十九章 玄烨心疼 背上被绣橘细细地涂抹过白玉祛痕膏,苏帘正想着趴在软榻上,稍稍眯一会儿,外头的一个小太监去急匆匆来报说,玄烨回来了。 苏帘暗暗疑惑:“蒙古藩宴,起码要傍晚才能结束的……”来不及多想,便吩咐四禧道:“赶紧替我拿一身干净简单的衣裳来!”她大白日里光这个后背总不成样子。 四禧听了吩咐,忙要下去取,螺玳却坚定地拉住了四禧的手腕,轻轻对着苏帘一福身子,道:“娘娘,奴才觉得……您还是不穿衣服比较好。” 苏帘眼角一抽,你丫的,老娘不穿衣服,这后背还有法子看吗?!立刻便扬声道:“四禧,赶紧这点,快去拿衣服来!我可不想让皇上看见!!” 话刚落音,苏帘便听见沉重而急促的脚步声,还穿着明黄色九龙吉服没有换下的玄烨大步便进到了内室中,他一眼便看到了苏帘后背上那一连串密密麻麻如钢针刺过一般的痕迹,顿时那一双丹凤眸子火焰冲天。 内室的宫女嬷嬷被玄烨的威势震慑,扑通扑通跪了一地,匍匐着,连头都不敢抬。 苏帘一看玄烨竟然进来了,立刻便要翻身子,可这一动又疼得呲牙咧嘴,玄烨急忙上前,一把按着苏帘的裸露的微凉的肩膀,压沉着声音道:“好好趴着,别乱动!” “我……”苏帘有些不好意思,便道:“我有点冷……” 四禧一听娘娘说冷,立刻爬着去了西边的黄花梨圆角雕龙立柜跟前,手脚麻溜地翻出了一条柔软云锦面料的银红色薄被,膝行着上前,双手高举奉上。 玄烨急忙伸手就扯了过来,他拿过的动作很急促粗鲁,但是往苏帘背上盖的时候确实极其温柔,生怕触碰了苏帘后背会弄疼她似的。 玄烨怒火压抑,事情他虽然只是简单地听了奴才汇报,但是看到苏帘那后背的伤痕,才叫一个怒不可遏,若非他已经过了而立之年,学会了压制情绪,换了前些年,只怕早就发作了,饶是如此,还是冲着内室一群奴才吼道:“没用的东西!!护不住娘娘,朕留你们有什么用!!” 一语出,带着雷霆之势,吓得一众人连连磕头,绣桃胆子大,红着眼睛道:“皇上,敖登格格生生把娘娘和公主往满是刺的蔷薇花丛里推!竟一点都不顾娘娘死活!皇上要为娘娘做主啊!”说着,便吧嗒吧嗒掉泪。 螺玳沉稳,湿润着眼睛补充道:“娘娘将公主环护在怀中,方才满背都是累累伤痕。”说着又将敖登口中的那些羞辱的话一一陈述出来,并将证物——那染血的蔷薇尖刺呈上。 玄烨只看了一眼,登时又是心疼又是毒恨,一张脸气得都要冒火了,浑身甚至都在颤抖,几乎下一秒就要发作。 好不容易压制住怒火,玄烨一双眼眸投射出来的目光已经是骇人的寒色。 苏帘一直沉默着,由着螺玳条理清晰地陈述前因后果,她则一动不动趴在被窝里,敖登有科尔沁做靠山又如何,玄烨终究会回宫去。有太后照拂有如何?太后亦不敢与玄烨对立。完全不需要她出手对付敖登,自会有敖登恶果去吃。 只是玄烨盛怒之下,还是罚了伺候苏帘的所有宫女、嬷嬷、太监整整半年的俸禄,苏帘暗想着,一定回头给他们加倍补上。那种情况,任谁也反应不及,这种事怪不得他们。 夜幕降下,内室的人都被遣了出去,只剩下玄烨和苏帘二人。 彼此半晌无言,良久玄烨才开口道:“你身边伺候的人还是太少了!” “额……不少了,”苏帘忙道,“只是这次带出来的人少罢了。” 玄烨温热的手轻轻拂过苏帘的额头,轻柔无比,他的目光无比心疼,“朕一时不能处置她,日后决计不会轻饶了她!!” 苏帘低低“嗯”了一声,瞥见玄烨眼角的寒杀之色,她晓得,敖登会为她不理智的举动付出惨烈的代价,只是说道日后……苏帘心中一黯,道:“你还是要纳她回宫吗?” 玄烨低头在苏帘额头上落下一个灼热的吻,他言辞透着狠色道:“放心,朕不会给她半分名分!更不会临幸她!!” 苏帘心头舒展,一个没有名分、没有宠幸的女人,即使有再高的出身,处身于嫔妃环伺、云波诡谲的后宫之中,只怕每一日都是煎熬与折磨。太后与太皇太后在世一日,或许她能日子好过些,一旦两宫俱不在了,她将生不如死。玄烨若是真的记仇,那是过了多少年后,照样会报复的!!他,是个能够隐忍的人。 这时候,魏珠跪在屏风外头,叩首道:“万岁爷,太皇太后请您去庄和宫一趟。” 苏帘一听,眉梢一扬道,声音有些恼怒:“太皇太后大约是要为敖登格格说话儿吧!” 玄烨低声道:“放心,朕不会被任何人左右!哪怕皇玛嬷也不能!!”说着,玄烨正词道:“传朕旨意,命人专程送敖登回紫禁城学习宫中礼仪!!就安排在成嫔宫中,明日就起程,不得有丝毫延误!!” 成嫔?成嫔也不是个省油的灯……苏帘可以想见,敖登去了景阳宫,会有怎样热闹的大戏登台! 庄和宫是太皇太后在承德避暑山庄的下榻之处,是热河行宫顶奢华的之地,玄烨披星戴月,应太皇太后召唤而来,脸上好挂着轻云淡月一般的微笑。 太皇太后年纪大了,便极少管事儿,只是来了承德,少不得见见娘家人,她自然看得出科尔沁亲王福晋打的什么算盘,可是太皇太后再清楚不过自己孙儿的喜好,他是决计不会纳科尔沁的女人为妃了!太皇太后半截身子入土了,也不打算和皇帝孙儿闹僵,便想着简亲王雅布刚死了原配福晋,虽年纪稍微大些,但若她跟皇帝开口说叫敖登给雅布做继福晋,皇帝应该不会反对。如此,便叫太后去调教一下敖登,这丫头……脾性不够温顺,得赶紧正一正,否则进了王府,只怕也得不了安生。 今日下午,太皇太后午睡醒来,并听见底下人来禀报说,敖登将乌苏里氏推进了蔷薇花丛,还狠狠羞辱了一通。太皇太后顿时便坐不住了,想着如何去挽回,可是又听皇帝竟然借口“龙体不适”提前结束了蒙古藩王宴,太皇太后再也等不得,立刻就叫人去请皇帝来。 可是皇帝一进来,太皇太后看着孙子那张笑容淡淡的脸,立刻觉得更加不妙了,她情愿皇帝顶着一头怒火来!!皇帝愈是憋着,日后愈少不了敖登好果子吃!弄不好还会牵连科尔沁!临死了,太皇太后最怕的就是皇帝怨恨科尔沁了! 故而没等皇帝开口,太皇太后就训斥上了:“敖登这丫头太过分了!皇帝一定要好好训斥她!她着实是被宠坏了,竟然做出这样冲动的事儿来!就算皇帝宽恕了她,哀家也不肯!!” 玄烨眼角一眯,将冷意尽数掩藏,嘴角带着温温的微笑,淡淡道:“皇玛嬷严重了,不过是小女儿顽皮不懂事些罢了!以后好好教导规矩也就是了。” 太皇太后愈发觉得不好,却只能顺着皇帝的话说:“是要好好再学学规矩!敖登实在太不懂事了!不如这样,哀家亲自来教导她如何?” 玄烨微微一笑:“皇玛嬷年事已高,孙儿怎么能叫您操劳呢,那是大大的不孝!孙儿已经下旨,送敖登回京城,命专人教导她宫中礼仪。” 太皇太后暗惊于皇帝威势日涨,早非她所能左右,便忙微笑道:“哀家老了,只想过些安安稳稳的日子,敖登调教之后,哀家打算把她许给雅布做继福晋,皇帝觉得如何?” 玄烨唇角高高一扬,笑意更浓了三分:“简亲王身份虽然尊崇,但是做继福晋难免委屈了敖登!”简亲王雅布论辈份是玄烨的堂兄弟,老牌的铁帽子亲王。 太皇太后干笑了笑,“那皇帝觉得谁更合适呢?” 玄烨眼角一挑,道:“皇玛嬷是孙儿的亲玛嬷,怎么有容色这般出挑的格格,竟不想着孙儿吗?” 太皇太后一听,一时间不晓得这是好事还是坏事了。但是她可以肯定,皇帝绝不是相中了敖登才将她收纳宫中的,那么敖登这丫头以后的日子……太皇太后忍不住心中哀叹,皇帝已经拿定了主意,她还能怎样?就算明白,这条路不是敖登这样性子的人能走的,还是只能看着她走上这条路。 太皇太后心中虽然不觉得敖登有什么得宠的希望,但是她依然存有一丝侥幸,敖登到底姿色不俗,回了宫,叫她吃几年苦头,磨平了性子,或许玄烨看在她的份儿上能稍稍给她一二分的宠爱,而敖登若是肚子争气,科尔沁也能有个长久的依靠! “皇帝做主便是了……”太皇太后长长道,语气里说不出的苍老和无力。人到了这份儿上,她也只能自己安慰自己了,总得叫皇帝发了这火气呀!最坏的结果不过是科尔沁失了一个格格罢了!RS 第六十章 大阿哥之喜 且说自从敖登被护送走了,科尔沁亲王和福晋自然是欢喜不已,太皇太后却小病了一场,还专门指定了只叫太后一人去侍疾,旁人谁也不要,连玄烨做孝孙去,也被撵了回来,四妃自然也不例外,至于苏帘……让才懒得去,反正她是“答应”,本来就是没资格去侍疾的,何况她对外声称养病呢! 其实这满背的刺伤瞧着严重,其实已经没什么大碍了,虽然被扎的时候疼得紧,但是好得也快。 苏帘这会儿悠闲地躺在后殿暖阁的黄花梨香榻上,嘴里吃着绣橘剥了皮、剃了籽的葡萄,据说着葡萄还是新疆吐鲁番产的葡萄,这个时候的新疆,归属于科尔沁管辖,所以这葡萄也是科尔沁亲王献上来的贡品之一,名叫“喀什喀尔”,是啥意思苏帘也不懂,反正很稀罕的东西。这喀什喀尔葡萄除了进献给玄烨,也就只有太皇太后、太后和太子处才有。不过玄烨的这份,苏帘毫不客气地占为己有了! 这葡萄不愧是吐鲁番产的,那叫一个甜,甜中带酸,吃起来爽口又解暑。苏帘轻轻撕开来红玛瑙一般润红的皮儿,挑去里头的葡萄籽,塞进自己闺女的小嘴里,绣橘伺候她,她得伺候自己闺女这个小祖宗!! 今儿晌午,恰好玄烨又考校一众儿子功课,小猴子自然又趁机溜到了后殿里。这喀什喀尔葡萄,于是又多了一个分享者。 苏帘叮嘱道:“别只顾着自己吃,留两串,走得时候给你四哥捎去!”苏帘估计,太子那种性子,是不大可能把自己的东西分享给弟弟的。 小猴子嘴里鼓囊囊地连连点头。 苏帘问:“木兰秋弥的日子定下了吗?” 小猴子漫不关心地哼哧着道:“管它什么时候呢!我又不能去……”然后哼了哼鼻子,又抓了一把葡萄,连皮往口中塞。 的确,按照年纪算,大约也只有太子和大阿哥能跟去。 不一会儿,不吐皮的小猴子又道:“还是快些比较好,太子早早走了,省得天天挤兑我!今儿考校功课,我背书背得好,阿玛赏赐了儿子一方田黄印,太子都恨不得吃了我!哼!” 苏帘暗暗皱眉,小猴子和太子的关系,似乎愈发不好了,苏帘只好再加叮嘱道:“不要和太子起冲突。”太子是储君,光靠个身份就有足够的理由压制小猴子,这种绝对的差距之下,硬碰硬显然是不理智的,适时低些头也没什么。 “我当然不想跟他起冲突……”小猴子闷闷不乐地抱怨道,分明回回都是太子挑刺。他已经很躲着太子了,可是太子就好像专盯上了他似的,怎么也不肯松口!还回回都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训他,嘴巴还相当刻薄! 无奈地叹了口气,苏帘又道:“读书上,以后中规中矩就可以了,不要太出挑了,否则只会招人妒忌。” “这是混账话!”玄烨杵着一张脸走了进来,一双凤眼瞪着苏帘,“不招人妒是庸才,朕的儿子,出挑那是理所应当的!” 小猴子忙从椅子上下来,朝玄烨行了礼,然后很是无奈地立在苏帘身旁,他现在都不晓得该听谁的了。 玄烨侧身坐下,看着苏帘道:“保成的脾性的确该磨一磨了,朕也瞧着他度量有些小,不是很能容人。”玄烨一针见血地点出了太子的缺陷,随即话锋一转,微笑道:“不过他也还小,朕会多教导、训诫的。” 又笑着安抚苏帘道:“你放心就是了!朕的儿子,不需要藏拙!胤祚这样就极好!!”话里话外,尽是自豪的情绪。 玄烨的话,苏帘其实很不赞同,但也不像顶着他反驳,便闭上了嘴巴,不置一词。 苏帘转移话题,问了木兰的事儿。其实着避暑山庄就是为了木兰秋弥而修建的,行宫正处在京城和木兰中间点位置上,距京城二百里,来的时候足足走了五日。 木兰围场那是皇家的专门猎场,一年三个季度都是封闭状态,也常常投入许多鹿、狐、獐、雉等动物,让它们天然繁衍,保持足够的狩猎数量。 玄烨笑眯眯道:“急什么!要等秋日,母兽都下了崽子,才能开始狩猎。” 苏帘暗暗点头,木兰秋弥,都是在繁衍季之后,于是立刻道:“那我也要去!” 玄烨立刻眉毛一横:“开什么玩笑,狩猎是男人的事儿,女人去了做什么!” “额……”特么地,木兰秋弥原来是不许女人去的吗?!靠!! 玄烨忙安慰道:“不要胡闹,你想要什么皮子,朕都给你猎了来就是了!” 苏帘忍不住撇撇嘴,大毛小毛皮子,年年都送去畅春园行宫不少!她不缺这东西,就是想出去溜溜罢了!呆在行宫里,虽则风景不错,也到底没有外头新鲜好玩呢!苏帘还想着,这次能有机会骑马狩猎呢!唉,这些年啊,畅春园行宫、皇宫、热河行宫,三点一线,日子还真是无聊,好不容易来了承德,没想到竟然不能去木兰围场!! 木兰秋弥啊,小猴子也无比神往,可惜未满十岁的阿哥,不被列入伴驾出狩的队伍中。他暗暗扒拉着手指头,居然还要再等四年啊!好漫长啊! 苏帘还是贼心不死地道:“要不我扮成侍卫?或者銮仪卫也成啊!” 玄烨挑眉,道:“你确定?侍卫可是要一路走着去,足足走二百五十里路!” 额……热河行宫距离京城二百里,距离木兰约二百五十余里,这个距离坐在车上就罢了,若是真用一双蹄子走去,苏帘估计自己得废了! “要不……我扮太监吧!嘿嘿,我跟在你銮舆里端茶倒水还不成吗?”苏帘嬉笑道。 “胡闹!”玄烨板着脸道,“老老实实呆在热河行宫里!想要什么皮子活物,朕都给你带回来!!” 瞧着玄烨那半点都不能商量的态度,苏帘觉得相当郁闷! 转眼又过了小半个月,苏帘亲手缝制了几条贴身穿的软缎四角内裤,给小猴子亲自送了去。刚到了浮华堂,便听见里头小花园里有耳熟的声音。 “六弟,下盘要稳!马步要蹲得深一些!这样别人才轻易摔不到你!”是大阿哥那处于变声器的怪气粗粝的声音。 果然一进了里头,便看见哥俩穿着宽松的摔跤服,在草地上过招,其实基本上是大阿哥以防守的姿态再教小猴子,小猴子缕缕出招,但可惜无一例外都被大阿哥给档下了。 苏帘笑着“嘘”了一声,暗示江通不要出声儿。 江通行了礼,起身低声道:“万岁爷命大阿哥教六阿哥摔跤。” 苏帘看着小猴子那松花色的杭细衣裳背后已经被沁出来的汗水濡湿,便想着,肯定已经对教了有一会儿了。 略站了一会儿,便见小猴子累得气喘吁吁,一屁股坐在了草地上,拿袖子擦着满头的汗水,大声嚷嚷着:“爷要喝冰碗!” 苏帘嘴角一抽,特么滴才六岁啊,居然都自称上“爷”了!苏帘扶着小凌子的手背,快步上前,“吃什么冰碗?!嘱咐过你多少回了,每天只需吃一碗!而且必须汗消了才能吃!” 小猴子一见是自己额娘,急忙一个骨碌爬了起来,嘿嘿笑了二声,舔着脸问:“额娘怎么来了?” 大阿哥也略一躬身行了礼:“苏母妃好!” 苏帘颔首,露出几分笑容,道:“我这猴儿最顽皮,只怕要叫你多劳心劳力了。” 大阿哥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这也是他第一次做师傅,格外有几分成就感,便挺直了腰板,道:“六弟悟性很好,又肯学,假以时日,肯定是个摔跤高手!” 苏帘吃吃一笑,花枝乱颤:“还高手……”心中不禁莞尔,这大阿哥,如今瞧着样子,已经有四五分成人模样了,身形高高大大,虽然不是十分神似玄烨,但他这样直爽的性子,倒是十分容易相处。 笑过之后,苏帘忙吩咐绣橘把装在盒子里的东西送进小猴子的寝室,又嘱咐儿子道:“贴身的衣服,记得要常换,尤其是夏天里出汗多,最好一天一换。” 刚说要请大阿哥进去里头吃茶,惠妃身边的一个姓王的太监却急匆匆赶来,满脸笑容地一一行了礼:“大阿哥,惠主子请您速速去绮望阁!” 大阿哥一阵疑惑,便问道:“出什么大事了吗?” 王公公笑着道:“大事,大大的喜事呢!江格格有了快两个月的身孕了呢!奴才恭喜大阿哥!” 江格格……额,那是大阿哥的侍妾吧?苏帘听得巨汗无比,大阿哥虽然长得高高大大的,但是今年才十四岁吧?而且还特么是虚岁!!! 大阿哥胤禔一张英俊的脸上却不见丝毫喜色,反而满口抱怨的语气:“爷我年底就要娶尚书科尔坤之女伊尔根觉罗氏做嫡福晋了,她这个时候有孕……”然后又咕哝道:“明明都给赐药了,怎么还——哼!”RS 第六十一章 皇子侍妾(上) 大阿哥最后一句话,声音虽然小,但苏帘靠得近,故而听得清晰。也很快明白大阿哥的意图,他是玄烨的庶长子,这样的身份让他自己难免痛恨,所以他不想有个庶长子,所以晚上嘿咻之后,都给侍妾格格们赐了药。 大阿哥不想要庶长子,可惜那妾侍只怕卯足了劲儿想叫自己的肚子大起来吧?!在这个时代,有了儿子,才能站稳脚跟,那个江格格,也是有算计的人物啊! 屈指一算,玄烨不过才三十出头,居然就要做祖父了?唉,感觉还真是有点怪异哦! “大阿哥还是过去瞧瞧吧,”苏帘微笑着道,“惠妃,怕是高兴得紧呢。”才三十多岁,就要做祖母了,不知惠妃是何等样的心情呢?估计是高兴吧,若是那江格格争气,这可是玄烨的长孙啊! 苏帘虽然知道些历史,但是对于玄烨孙辈所知晓的也不过就是四四家早夭的弘晖、败家的弘历和吃死人祭品的弘昼罢了!至于玄烨的长孙是谁生的,她还真不晓得嘤! 大阿哥辞了苏帘,前脚刚走出去,小猴子就好奇地拉着苏帘的衣袖,问道:“大哥他要做阿玛了吗?” 苏帘点点头,感慨无比,大阿哥才十四,那个江格格估计岁数也不大,小小年纪生孩子,从科学的角度,苏帘对这个尚在母体子*里的孩子并不抱以多少期望。 小猴子负手而立,顿时满眼羡慕之色。 苏帘看着儿子的表情,额头一凸,你羡慕个毛啊!小兔崽子!! 小猴子眯着眼睛道:“额娘,等儿子长大了,一定给您生一堆孙子,让他们陪您玩!” 凸……你妹!! 过了没几日,苏帘就接到了惠妃的邀请,名义上是品茶,但是来请的王公公特意还说明了,惠妃娘娘要把江格格介绍给各位娘娘们,请各位娘娘掌掌眼。苏帘本不打算凑这个热闹,玄烨却随口道:“去吧,省得你总闷在殿里,闲着没事儿便吵着要去木兰!” 苏帘拧了拧鼻子,便叫人准备了肩舆,去惠妃的绮望阁吃茶,顺口问道:“你不去瞧瞧?” 玄烨不悦地道:“不过是胤禔侍妾有了身子,犯得着朕去瞧吗?朕忙着呢!” 忙你妹的!苏帘暗暗腹诽,嘴上道:“说不准,这可是你的长孙呢!”抽了抽玄烨上嘴的两撇胡子,实在很那把他和“祖父”二字划上等号, 玄烨却瞄了一眼苏帘的肚皮,道:“就算是,也不过是孙辈!你有心操那么闲心,不如多给朕生几个儿子!” 苏帘嘴角一抽,还儿子啊,还嫌儿子不够多啊,你丫的现在都有十一个儿子了,宫里还有一个怀胎五个多月的孕妇(定嫔万琉哈氏)!只怕年底就要添十二阿哥了!到时候,儿子孙子胖乎乎滚在一块玩,想想就叫人觉得有趣!将来只怕还有的是儿子比孙子年纪小呢! 惠妃的绮望阁,在镜湖南畔,处于阿哥们和后妃住处的交接地带,最大的好处就是离儿子近。惠妃也算明白人了,知道老公不如儿子可靠! 苏帘去了,才晓得绮望阁那叫一个热闹!中等大小的院落里,其他三妃都已经带着礼物登门贺喜来了,苏帘这才想到自己来得那叫一个两手空空!顿时两腮泛红,尴尬无比,只得扯下自己腰间的一个镂雕婴戏图的羊脂玉佩,直接笑盈盈递给惠妃身旁侍立着的那个穿着体面、模样标致的小妇人,笑道:“我来得急,未曾准备什么东西,这枚玉佩是皇上所赐之物。” 一听“皇上所赐”四字,那江格格急忙便俯跪了下来,俏丽的脸色满是激动之色,她忙用双手恭恭敬敬接了过来:“奴才谢皇上赏赐!” 一旁宜妃凤眼微微一挑:“皇上所赐……看样子皇上格外看重江氏这一胎呢!” 德妃也微笑着道:“这玉佩玉质温润,又雕了婴孩与莲花,便是连生贵子之意,当真不一般呢!” 惠妃自是欢喜不跌,忙谦虚道:“她不过才刚怀上罢了,是儿是女还是未知之数呢!” 额……怎么好像她们都误会了?苏帘眨眨眼,那东西是玄烨给的没错,可那是她在园子里的时候,玄烨送给她的,因瞧着雕刻不错,便顺手佩戴着带来了热河行宫。可不是玄烨特意赏赐给江氏的啊!只不过这种误会,苏帘并不打算挑明了,免得招人不喜欢。 这玉佩,虽然珍贵,可在宫廷贵妇眼中也算不得极为稀罕的物件,可是打上了“皇上所赐”的金字招牌,那就值钱多了!惠妃顿时看向苏帘的目光,那叫一个亲切!!还亲亲热热地拉着苏帘坐在她身边的椅子上,无比关切地问候了一下她和她的儿子女儿。 绮望阁中,正是其乐融融的时候,王公公进来禀报说:“刘格格前来贺喜了。” 一时间,室内静了下来。 苏帘一时间不明白,便脱口问道:“谁是刘格格?” 惠妃眼角一抬,温温微笑道:“苏妹妹不晓得,这刘格格是内务府管领刘经之女,长得一水儿标志,数月前才进了毓庆宫的。” 毓庆宫……额……苏帘傻了眼,那不就是太子的侍妾吗??!!! 凸你妹的!太子才十二岁啊啊啊!!居然都有侍妾了!!苏帘脸蛋僵硬了半晌,才道了一句:“太子的年纪……” 荣妃淡淡道:“太子也是今年春才刚长大。” 荣妃的话听得苏帘一阵稀里糊涂,惠妃呵呵一笑,低头便在苏帘耳边耳语道:“我的胤禔也是十二岁就那个了的!江氏便是那时候我派去伺候的!” 苏帘一听,脸上红了三分,长大了原来就是遗精的意思啊!呵呵,十二岁,还是虚岁,真有点早哈……苏帘尴尬地笑了二声。只听惠妃又道:“皇上去年也赐给胤禔两个侍妾,一个阮氏、一个范氏,不过都不如江氏有福气呢!” 苏帘脸颊抽搐中…… 不过太子的那个侍妾刘格格终于被请了进来,苏帘抬眼望去,不禁暗叹一声美人儿!这个刘格格果然不愧是内务府世家之女,年才十四五的模样,身段婀娜,脸蛋五官精致,神色婉婉动人!一身浅桃红的旗服,娆娆娇娇,盈盈细步,柔柔福身:“给各位娘娘请安!太子殿下得知大阿哥的格格有了身子,特意命奴才送来一柄白玉三镶如意安胎。” 惠妃保持着应有端庄,只是语气却不如方才亲和,她道:“太子有心了!” 惠妃身旁的江格格也轻轻一福身,道:“多谢太子赏赐,多谢刘妹妹!” 那刘格格却生受了江格格的礼,甚至没有还礼,惠妃看得眉头不禁一皱,随即便在刘氏身段上打量了一通,十分爽朗地笑道:“还是太子有福气!瞧刘氏那纤细的柳腰,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扬州人士呢!呵呵!” 苏帘一旁听着,只觉得惠妃的语气味道不对,但是一时半会没想明白,待看到荣妃、宜妃、德妃都不约而同露出讥诮之色,而那刘格格一张丽容都涨红了的样子,不禁明白了!扬州……她只记得“扬州十日”了,差点忘了,扬州是盛产“瘦马”的! 江格格也连忙附和道:“早就羡慕刘妹妹婀娜的身形了,可惜我生得圆润,有了身子,只怕以后更要胖得不成样子了!日后只怕更要在刘妹妹面前自惭形秽了!” 江氏的话句句谦虚,可是那语气却分明是说不清的傲气!在这个时代,身为女人,最大的本钱,自然是肚子了!如今江氏本钱十足,自然底气十足,话里话外的味道自然满是讽刺了。 刘氏登时面皮就紫涨了,但是她却生生按捺住了,嘴上徐徐道:“姿色都是其次,太子爷最看重的是人品德行。” 这话听着就假大空,偏生谁也不能在明面上反驳。宜妃却笑吟吟道:“品行自然要紧,但是男人嘛,宠着几个容色绰约的妾侍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太子自幼被皇上亲自教导,又不是那没有节制的人!” 惠妃一听,立刻笑道:“宜妃妹妹说地是!纳妾又不是娶妻,自然首要长得赏心悦目些!品行嘛,温顺谦恭也就是了,若是太卓越了,反倒叫人觉得这个妾有觊觎正室之心呢!” 惠妃听了,侧脸看了一眼江氏,目光和蔼:“如练这孩子,是本宫一手调教了多年的丫头!最是乖顺了!就是一点不好,整日里不想着多多讨好胤禔,倒是闲着没事就跑来伺候本宫!也不怕胤禔怪罪!” 惠妃话是责怪的话,语气却满是自豪。 江格格,闺名江如练,这个好听名儿也是惠妃给赐的,她忙笑道:“奴才伺候娘娘您习惯了!就算如今是爷的人,替爷向娘娘尽孝,本就是奴才的本分!爷知道了,也只会高兴呢。” 这话说得惠妃那叫一个心花怒放!谁不喜欢听别人夸自己儿子?何况百善孝为先,这可是个最上上的品行!!RS 第六十二章 皇子侍妾(下) 惠妃心情舒畅,又嘱咐江如练道:“皇上赏赐你的那块玉,也要好好收着,千万不能磕着碰着!” 江格格面带得意的微笑,轻轻一俯身,到了一声“是”。 “玉?”刘格格倒是眼尖,一眼就瞅见了被江如练紧紧握在手中的一枚羊脂玉玉佩,不禁泛起一阵妒忌。 江如练忙展开了手,笑盈盈捧上去,叫刘格格看个清楚,“我记得刘妹妹的名字里好像也有个玉,妹妹闺名叫霞玉是吧?” 刘格格点头,道:“正是。” 惠妃却簇了眉头,道:“本宫素来心直口快,刘氏呀,你这名儿不好!” 刘格格脸上一变,顿生怒意,便道:“还请惠妃娘娘指教!奴才这个名儿,连太子都说好,怎么偏生您就觉得不好呢?!” 惠妃脖颈微扬,道:“瑕玉?有瑕疵的玉怎么能成?伺候的太子的人可不能有瑕疵!” 刘格格顿时一张脸都涨得紫红了。 江如练连忙笑着解释道:“娘娘容禀,刘妹妹的名儿是彩霞的霞,不是瑕疵的瑕。” “原来如此!”惠妃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便笑着对刘氏道:“本宫不晓得这个,刘氏,你可千万别介意呀!” 江如练忙“哟”了一声,道:“娘娘这样说就是小瞧了刘妹妹的度量了!刘妹妹虽是女子,却极有胸襟呢!怎会因这点小事儿,便与您置气呢!何况您可是位份尊贵的长辈,长辈指教,那是多难得的福气呀!” 刘格格只能咬牙生生咽下了这一羞辱,道:“奴才出来有些时候了,若不快些回去,太子只怕派人来寻了!奴才告辞!” 惠妃并不加以挽留,却以一副长辈尊者的姿态叮嘱刘氏:“记得好好服侍太子!” “是!”刘氏打落牙齿和血吞,草草行了一个礼,便离去了。 刘氏一走,惠妃立刻狠狠啐了一口,“不过是个包衣奴才,谱儿倒是摆得够大!” 宜妃忙笑盈盈道:“惠姐姐消消气,与她置气,着实失了身份呢!” 惠妃微微一笑:“叫姊妹们见笑了!我呀,就这个直脾气怎么也改不过来了!” 荣妃淡淡一笑,并不以为意。德妃眉间下意识一紧,大约是惠妃口中的“包衣奴才”四字叫她心头刺着了。 惠妃笑呵呵着,道:“如练以前在我跟前作奉茶使女,极会烹茶,今儿既然都聚在一块儿,就叫她表表手艺和心意,也算正式拜见长辈。荣姐姐、宜妹妹、苏妹妹和德妹妹只当给我几分面子,多指教指教她。” 四妃中以荣妃马佳氏最为年长,只是她性子端特战兵王最新章节</a>方肃穆,平日不苟言笑,故而不及惠妃宜妃人缘好。苏帘自来了之后,除了见面打过招呼,荣妃便没与她说过第二句话,完全把她当隐形人看待。对此,苏帘完全不介意,反正她们之间也没什么交情可言。 荣妃看着江氏手脚行云流水,举止优雅,便温声道:“惠妹妹调教出来的人不错!” 茶是今春的进贡的洞庭碧螺春,香气煞人,再加上江如练这样的秀雅美人以纤纤玉手执着一把小巧玲珑的宜兴紫砂壶,将细注一般的茶水斟如小巧玲珑的朱泥紫砂杯中,一一亲自双手敬奉上来,就更是一种难得的享受了。 首敬荣妃,次敬惠妃,再次宜妃……苏帘原以为接下来得是德妃,没想到江如练却恭恭敬敬奉到了她面前,“请苏娘娘品之。” 苏帘尴尬笑了笑,看了一眼德妃。德妃倒是素来好修养,面上已经是浅浅的端庄笑容,不见丝毫不虞之色,苏帘只好接了过来,低头轻抿了一口,装模作样地道:“清香优雅,自是极好。”苏帘不大懂茶,但入口感觉的确不错,汤茶颜色银澄碧绿,没有一丝杂质,通透得很,想来肯定是极品的碧螺春了。 江如练忙垂首道:“娘娘谬赞了。”退后二步,这才最后敬奉香茶与德妃。 德妃今日似乎格外新字如金,都堪与荣妃相比了,只淡淡赞了一句“不错。” 如苏帘眼见一般,四妃之间,各有龃龉,德妃的出身,是最让荣惠宜三妃鄙视之处,虽然面上都以礼相待,但是在细微处,还是能露出端倪来。德妃心细如丝,怎么会察觉不到呢? 惠妃眉毛一挑,德妃给的评价是在座的人中最低的,她本就不喜德妃,自然顿时不快了:“德妃妹妹似乎口味比寻常高一些,如练这孩子的手艺看样子还有所不足呀!” 德妃却淡淡道:“江氏还不满十六,这样小小年纪,有这样的手艺,也算难得了。” 德妃这番话,其实也算得上夸赞了,但是惠妃却不满意,登时脸上笑意便敛去了七分。这个时候,宜妃突然笑语嫣然:“惠姐姐,我记得德妃以前是佟皇贵妃宫里的奉茶侍女,想必手艺绝佳,自然不是江氏能比的!” 此话一出,德妃再能保持仪态,那张端庄的脸上也出现了仪容破裂之态,宜妃径自花枝招展地笑着,眼角眉梢的风情,成熟而妩媚。 惠妃听了,不由得意一笑,却做好人打圆场道:“宜妃年轻爽利,嘴巴素来不拘,德妃可千万别往心里去呀!” 四妃之中,分明是德妃最年轻,但是论姿色,自然是宜妃最卓越,风韵也最足,在宫里,玄烨最宠的也是她。德妃端坐如菩萨,她整了整旗服侧被自己抓得扭曲的褶皱,正了神色,以宽宏的口吻道:“宜妃的性子,我又不是第一天才晓得,自然不会计较。” 宜妃笑容微微一滞,眼中生了七分不悦之色,她目光看向装哑巴的苏帘,便扬着蛾眉道:“苏妹妹和德妃是旧识,不知以前可否品过德妃亲手烹制的香茶呢?” 苏帘眼角抽了二下,道:“不曾。”德妃很会烹茶?这点她还真不晓得,因为她穿来之后,德妃就已经是贵人了!堂堂贵人怎么会给答应烹茶奉茶呢? 宜妃笑着道:“想必是德妃妹妹受到皇上宠幸之后,便只私底下给皇上烹茶了。原想着叫江氏跟德妃妹妹学两手绝活呢,如今看样子是不成了。” 人呐,都总爱找优越感,而优越感往往都是用踩在别人头上来呈现的。所以苏帘才不爱跟玄烨的嫔妃打交道,因为她顶着个答应的身份,任谁都能从她身上找到优越感!宜妃看似只是在踩德妃,其实也一并踩在了她的肩膀上俯瞰。 搁下手中的小杯,苏帘起身,便对惠妃告辞。 惠妃一愣,忙挽留道:“苏妹妹才来一小会儿呢!” 才一小会儿就上演了两大出戏,苏帘已经看够了,但是脸上却只能带着微笑道:“五公主年幼,尚且离不得我呢。”你们爱掐嘴儿就继续把,老娘不奉陪了。 宜妃一听,却立刻道:“怎么伺候公主的乳母、保姆们都是不经事的吗?” 苏帘淡淡道:“这是我的事儿,就不牢宜妃娘娘费心了!”你是住海边儿的吗,管得那么宽干什么?话不投机半句多,老娘跟你们说话,觉得累得慌,走人还不成吗? 宜妃被苏帘堵上来的话给噎住了,惠妃又忙着打圆场道:“宜妹妹说话儿有时候不甚妥帖,苏妹妹也别生气呀!” 苏帘微笑道:“您言重了,我不会计较的。”这话生生等于是重复了刚才德妃的话,叫宜妃脸上一阵难堪。 说实在的,苏帘不怕宜妃闹起来,真撕破脸,玄烨也不可能站在宜妃那边。这点是谁都看得清的,这些年,已经形成惯例了,只要她在,玄烨便不会召幸旁人,接下来几个月,这四妃只能当配角。在宫里当惯了主角的宜妃自然不爽,也便有了今日话中的缕缕带刺。想来是宜妃是不甘心输给苏帘吧?论姿色,她并不比苏帘差,论家世,更是甩出苏帘八条大街去!可偏偏苏帘在,玄烨便不翻牌子了! 宜妃可不比其他三妃,在宫里,她仍然保持着较高的被翻牌记录,九阿哥就是她很得宠的证明。可偏偏来了行宫,皇上就好似忘了有她这号人了!莫说召幸了,连见都没见上一面儿呢! 苏帘也明白,招妒是难免的事儿,但她可不会为了旁人劳什子的妒忌,就推玄烨出去分享呢!于是,再道了句告辞,便转身离了惠妃的绮望阁。 只是时辰尚早,苏帘便慢慢悠悠往回走,途径暖流暄波亭,却看到了太后的仪仗,似乎是太后在亭子里乘凉。苏帘想着之前把敖登撵回了紫禁城的事儿,一直没敢跟太后打照面,如今她也不愿碰上,便低声吩咐小凌子转到去小猴子的浮华堂。 可是刚吩咐下去,来没来得及调转翟舆,太后身边的白嬷嬷却已经快步迎了上来,白嬷嬷福神行礼,问了安,便道:“娘娘,太后请您亭子里说说话。” 前头花木扶苏,照例太后应该不会注意道距离颇远的她才对,一时间,苏帘有些怀疑,太后是不是专门在这儿堵她了!心里暗想着,却只能下肩舆,徒步走了过去。RS 第六十三章 太后赐佳人 暖流暄波亭坐落在镜湖畔,风景极佳,的确是个避暑消热的好地方,太后穿着一身绛紫色金字缎对襟的常服,梳着钿子头,颇有几分雍容内敛之态,苏帘施施然上前,蹲身跪下来,道:“太后万福金安。” 太后只淡淡“嗯”了一声,却不见苏帘平身,依旧端坐望着那镜湖上涟漪如绉的清水。她也把苏帘当空气了。 苏帘暗道一声倒霉,敖登那种性子,就算没有因为她,玄烨也不可能喜欢的?怎么太后偏偏就是着相了呢?太后的态度,自然是叫苏帘暗恼,想她之前也算得上处处顺着太后了,她不愿住在寿康宫,于是便有了宁寿宫,她想让自己亲妹妹住寿康宫正殿,苏帘也替她去吹枕头风了!苏帘也明白,她和太后不过是利益所趋而贴近,但是她没想到太后翻脸比翻书都快! 过了大约一刻钟,太后才徐徐开口道:“哀家听说,皇帝自打来了行宫,便没有召幸旁的嫔妃?” 得,这是在说她专宠吗? 苏帘跪在坚硬的亭中石板上,略直了直身子道:“回太后的话,皇上要做什么,谁又能置喙得了呢?”有种去找玄烨质问呀?怎么人人觉得她是枚软柿子,好捏呀?! 太后端正的额头皱起几道深纹,眉眼间透着深深的不悦:“你既在皇帝身边服侍,就该多劝皇上雨露均沾!” 雨露均沾你妹的!以前在畅春园的时候,玄烨也是如此,怎么不见太后多说半句话?如今敖登被送回紫禁城,而且还是无名无分送回,太后便不满了?去你妹的!要不是顾念着这位的身份,苏帘早就跳脚了! 苏帘却不得不找个冠冕堂皇的借口,道:“回太后话,皇上大约是忙于接见蒙古诸部藩王,无暇传召嫔妃吧。” 太后面色稍稍和缓三分,道:“四妃的住处,确实离皇帝远了些。哀家身边有几个模样标志,规矩也周全的丫头,你就顺道替哀家送到皇帝跟前吧!” 苏帘抬头一看,果然太后身侧侍立着两个身着粉、蓝色宫装的娇俏女子,瞧着都不过才十六七岁的样子,肤质细腻,五官精巧,都是十分绝色的佳人!穿粉色云缎的旗服女子蛾眉如柳,双眸剪水,极是楚楚可人,其姿色堪比当年的卫氏!穿蓝色衣裳的,身形纤细,面庞如玉,红唇如樱桃一点,极为明艳,其姿色胜过宜妃三分。 苏帘真不晓得太后从哪儿弄来的两大美人,瞧着五官小巧,应该不是蒙古女子。 苏帘愣神思索的时候,太后徐徐道:“你一个人既要照顾公主,又要伺候皇帝,难免辛苦!所以哀家调教了这两人,帮你伺候皇帝,你也能专心照顾五公主。” 苏帘一听,顿时觉得可乐,这个当嫡母的,居然也开始替儿子拉皮条了!苏帘唇角一扬,忙道:“多谢太后对皇上的美意!太后的心意,奴才自当转达。” 太后这才露出些许笑容,道:“嗯,你起来吧。” “是。”苏帘被螺玳搀扶着站了起来,敖登被弄回紫禁城了,太后大约是怕她继续吹枕边风,所以才弄俩绝色来分宠吧?苏帘心中冷笑,当年卫氏不也是绝色之姿吗,卫氏做不到的事情,怎么太后就这般自信着两个小美人能做到呢? 太后看了一眼身旁的二人,“哀家知道皇帝不喜欢性情倔强的,特意在行宫里挑选了汉人包衣世家的宫女,性情都是顶温顺乖巧的!你们两个,就在这个给乌苏里氏见个大礼,以后进了澹泊敬诚殿,也要好生相处。” 二人娇滴滴称了一声“是”,又齐齐跪下,磕头道:“奴才刘婉音金秀姿给苏娘娘请安!” 果然不愧是汉包衣世家调教出来的姑娘。明明包衣人家是不许识字的,可是若不识字,哪里取得出这样秀气的名字?且看二人仪态便知,都是被充做大家闺秀一般养大的! 大夏日里,日头毒辣,这两大美人跟在苏帘翟舆后头,却都是欢喜得不得了的模样。苏帘看得不爽,便悠悠道:“日头愈发毒了,还不快些着点儿!” 小凌子一听,忙催促抬翟舆的促使太监。 速度加快,苏帘自然悠哉,却苦了后头二人,明明宫女的身份,却穿着上好绸缎料子的旗服,还穿着行动不便的花盆底儿鞋!二人提着裙袂紧紧跟着,生怕苏帘把她们给甩了,可是这一快,便出了茬子,苏帘只听“哎呦”一声痛叫,原来是穿着粉色宫装的那个叫做刘婉音的摔倒了。 苏帘只淡淡瞄了一眼,发现翟舆竟然停了下来,便道:“愣着做什么?还不快走!路还远着呢!” 太监自然习惯了这样的粗使活儿,立刻就步履匆匆了起来。那刘婉音倒是硬气,自己爬了起来,一瘸一拐,咬牙一声不吭跟着,竟然也没被甩掉。 苏帘暗暗皱眉,倒是个有心气的,这种人……怕是不会安生了。 到了澹泊敬诚殿,苏帘走西侧仪门入内,迎上来的是御前头号太监梁九功,他上来打千儿,笑呵呵道:“娘娘怎么这个时候才回来,皇上都有些急了呢!” 苏帘扶着小凌子的手背,走下翟舆,淡淡道:“回来半路上碰见太后娘娘了。”然后侧脸瞥了一眼那满头热汗的二大美人。 “这……”梁九功也发现了,苏帘跟前多了两个姿色不俗之辈。 苏帘淡淡道:“太后怕皇上身边的宫女不够使唤,所以特意赐了二人。” 那个金秀姿听了忙不满地道:“苏娘娘,太后是让我们近身伺候皇上的!” 苏帘眉梢一挑,魅力会这个野心外露的金氏,比起刘氏,她还差几分呢!苏帘只道:“这二人,梁公公看着安排吧!”玄烨要是真敢收用了,苏帘绝对会踹断他子孙根! 梁九功忙道了一声“嗻”。 苏帘没进正殿,直接从垂花门穿过,绕过抱厦,便回到了她的后殿。小猪猪正趴在琉璃榻的象牙凉席上玩七巧板,白嫩嫩的小人儿,正是最讨喜的年纪,又比男孩安静乖巧,苏帘自是疼到了骨子里。 女儿要娇养,苏帘疼小猪猪自然比小猴子更没有底线一些。将女儿抱着坐在自己膝盖上,苏帘亲了一下她那软软的小脸蛋,笑眯眯道:“小猪猪真乖!” 小猪猪听了,却不满地撅起嘴巴:“额娘,人家不是‘猪’!” 苏帘捏了捏女儿的双下巴,戏谑道:“都胖成这个样子了,还敢说不是‘猪’?” 小猪猪顿时一张包子脸都纠结了,她在苏帘怀中扭动着小身子,“人家不胖……”然后还委屈地哼了哼小鼻子。 苏帘被她给逗乐了,顿时不悦的心情一扫而空!刘氏、金氏两大美人又如何,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苏帘就不信她们能按到玄烨!! 刚想着玄烨的贞C危机,外头小太监便通报说玄烨来了。 苏帘把小女儿放回榻上,叫四禧去备了冰碗上来,玄烨当口便问道:“那两个女人是怎么回事?!” 苏帘努努嘴:“还是是怎么回事?太后的心意呗!”这话说得,苏帘都忍不住带了尖酸的讽意!她前些年,帮太后办了那么些事儿,太后只怕也当做是她这个奴才理所应当做的事儿吧!太后是使唤她使唤顺手了,连送美人也要她跑腿儿!! “太后……”玄烨不禁皱了眉头,“她什么意思?!” 苏帘听得出玄烨话中的不悦之意,她耸了耸肩:“还能什么意思?嫌弃我霸着你了呗!” 玄烨一脸无奈之色,伸手拉了苏帘坐在自己身旁:“苏苏不吃醋吗?” 苏帘立刻笑眯眯道:“只要你不碰她们,我怎么会吃无名醋呢?” “额……”玄烨脸上一僵,“朕就知道……你是不可能贤惠的。” 苏帘立刻哼了哼鼻子:“贤惠,哼!傻子才贤惠呢!”然后,她瞄了玄烨那有几分失望的脸,立刻寒色道:“怎么?你不高兴?!” 玄烨用手背蹭了蹭苏帘红润的脸颊,满是亲昵之态,随即凤眸中露出几许戏谑:“苏苏果然是吃味了……” 能不吃醋吗?那两个美人,一水儿的妩媚!玄烨又是出了名儿的色狼,苏帘当然要酸几句了! 苏帘立刻问道:“玄烨,你该不会真打算留下她们吧?” 玄烨微微踟蹰:“太后赐的人,朕总不好给撵回去吧?” “不撵人,你送人还不成吗?”苏帘狡黠地道,送来的时候,太后可没说这是给玄烨暖床的,只说伺候他罢了!她们身份上也只是宫女而已,自然是可以送人的! 玄烨挑眉,眯眼问道:“苏苏打算叫朕送给谁?” 苏帘笑道:“蒙古好几个部落的亲王、郡王、台吉都在承德呢,你随便送给谁都成!”只要别留在澹泊敬诚殿就行了!那可是两个处心积虑要往玄烨床上爬的美人儿啊,苏帘当然想要一劳永逸地解决问题!RS 第六十四章 美人转手 苏帘给出了最好的建议,但是玄烨却眼睛一合,闭目养神了起来,好似根本没听见她的话似的!苏帘暗道一声可恶,忙侧身依偎在他肩膀上,扭着身子蹭了二下,扯着软绵魅惑的声音,娇软地出卖色相:“好不好嘛?” 玄烨突然“嗤”地一笑,他低头凑在苏帘耳边,热热地道:“那苏苏……打算怎么报答朕呢?” “我……”这样的语气,苏帘再熟悉不过了!分明就是赤果果的调戏啊!果然是色狼本性!!但是为了把刘婉音和金明姿送走,苏帘也只能出卖色相了,她低头柔顺地道:“你想怎么样,就怎样。” 玄烨坏笑道:“那朕——现在就想。” 靠!想你妹的!现在是青天白日里啊!!你特么地还有点节操吗?! 苏帘忙推拒道,“小猪猪还在看着呢!” 小猪猪此时正盘腿坐在香榻里头,好奇地咬着自己的手指头,还机灵地眨了眨眼睛。 玄烨清咳了两声,立刻吩咐外头人道:“都晌午了,快抱公主去偏殿睡午觉吧!” 在这点上,女儿比儿子乖,小猪猪没怎么反抗,乖乖被乳母抱走了。 这下子,内室便只剩下了苏帘和玄烨二人。 苏帘看到玄烨那灼热的目光,不禁脸上燥红,她忙道:“玄烨,等晚上、晚上成么?到时候随你什么姿势都行!” 玄烨却一把箍住苏帘的纤腰,他吹着热气道:“朕就要现在——” “你——”苏帘是又气又羞,可以想到那刘氏和金氏,却只能忍着,半推半从。玄烨手脚极快,分分钟便解开了苏帘的衣襟,一双手伸进来又揉又捏,弄得苏帘浑身都软绵了。 就近便在小巧的琉璃榻上,玄烨一个横抱便拥着苏帘倒在上头,他熟稔地将苏帘月白色暗纹的底裤褪到膝弯,便迫不及待,对准了,挤了进来。白日偷情,玄烨似乎格外来劲,抱着香软的胴体,来回研磨,把苏帘磨得痛痒交加,口中不自觉得便发出娇媚的低浅吟唱。 玄烨将苏帘的双腿大大打开,方便他更加忽深忽浅地进出,一双手在苏帘腰臀之间揉捏着揩油,低头又舔弄着苏帘耳垂加以逗弄,他低问道:“苏苏,舒服吗?嗯?” “你……”苏帘的脸都要滴血了,白日宣yin啊! “嗯啊!”突然的一下深撞击,叫苏帘不禁发出呼声,“你,嗯~~轻点嗯~” 玄烨轻笑中带着得意,几番饕餮,享用足了,这才放过已经成了一滩水的苏帘。 苏帘身子酸软,连忙找回裤子正要穿上,玄烨却突然一把手按在苏帘的膝盖上。苏帘脸上一红,嗔怪道:“别闹了……”话刚出口,苏帘才察觉玄烨的表情有些阴沉。 正暗暗想不通,苏帘突然看到了自己双膝上那隐隐发青的痕迹,不愿让他多看,便急忙穿上了衣裤,嘴里解释道:“没事儿,等明天就消了。” “怎么回事?!”玄烨沉声问了这四个字。 苏帘便小声道:“我皮肤本来就很容易留痕。”比起被玄烨发狠弄得红红紫紫的,这根本不算什么。 “是太后?”话是问话,但玄烨已经是笃定了。 苏帘道:“跪了只有大概两刻钟吧……”太后主要目的并不是罚跪,而只是威慑罢了,而后来苏帘大方地肯替她把刘氏、金氏二人带来澹泊敬诚殿,太后立刻面色就和缓了,也许她起身了。其实,苏帘也看清了,这些年,太后只当她是个有利用价值的人罢了了!因此当苏帘损害到她利益的时候,她自然就翻脸无情了。 玄烨目色幽沉,沉有些冷寒。 第二天,苏帘便听四禧来报说,刘婉音被玄烨赏赐给了裕亲王福全,金秀姿在赐给恭亲王常宁。苏帘听了,身子都僵硬了半拍,急忙道:“快!快去请两位福晋来!”苏帘心底暗骂玄烨,你赐给不谁不好,偏偏要赐给福全常宁!这下子,西鲁特氏和纳喇氏指不定要怎么怨她了! 福全和常宁在承德城中都有玄烨特赐的王府别院,紧挨着行宫,故而来得也快。苏帘含着三分心虚歉意,亲自迎出后殿殿门,却见无论是西鲁特氏还是纳喇氏都无半分怨怼之色。福全福晋素来贤惠宽厚,倒是不叫人觉得奇怪,可常宁他媳妇…… 忙微笑着请了两个妯娌进殿奉茶,苏帘忙解释道:“刘氏和金氏,原本是太后赏赐给皇上的,只因皇上不喜欢,我才私底下说,不如赏赐了蒙古哪个王公,没想到……” 西鲁特福晋微笑着点头道:“娘娘不必介怀,又不是什么打紧的事儿。” 额……你皇帝小叔子给你男人送了个美人,你居然觉得不是什么打紧的事儿?苏帘脸上的表情顿时僵硬住了。 纳喇福晋挺着微微隆起的小腹,笑眯眯道:“皇上只是赏人而已,又没说是做侍婢还是侍妾!” 苏帘忙道:“这二人可都是心大的,你们可别掉以轻心!” 纳喇福晋唇角勾起一抹冷笑:“不用娘娘说,我也看出来了!那个金氏,浑身的下贱做派!还扬言说,皇上是送她来伺候我们爷枕席的!呸,真不要脸!一大早就让我关柴房去了,且先饿上三天!哼!” 额……苏帘巨汗,差点忘了,论妒性,这个纳喇福晋可是全京城都数一数二的!常宁王府里那么多的侧福晋、庶福晋、侍妾格格之流,都被她教训地死死的,区区一个没用名分更没爬上常宁床榻的金氏……她修理起来绝对是分分钟搞定的! 西鲁特福晋微微叹息,忍不住劝慰道:“弟妹,你也收敛着些!好歹是太后身边调教出来的人,不看僧面看佛面。” 纳喇福晋俏目一瞪,不屑地冷哼了一声,心里却狠狠埋怨了太后一通。 西鲁特氏随即微笑道:“那个刘氏倒还算安分,我拨了她去伺候瓜尔佳氏了。” 瓜尔佳氏?就是当初给西鲁特氏添了龃龉的哪个?听说后来还是叫她生了个阿哥,可惜位份还是庶福晋。西鲁特福晋虽然外表温吞,但是内宅的手段已经不缺乏了。那个刘婉音就算有几分忍耐和心性,也斗不过如今的西鲁特氏了。 西鲁特福晋又道:“方才进来的时候,在正殿门外看到了太后身边的白嬷嬷,似乎有什么事儿,可是被皇上身边的侍卫给打发走了。” 白嬷嬷是太后身边的心腹之一,她来肯定不会有什么好事儿!今天,玄烨把两大美人赏赐给兄弟的事儿,看样子太后也晓得了,怕是叫白嬷嬷来传唤她去寿懿殿吧。可惜,玄烨给挡了。 果然,不一会儿,魏珠来传话说:“娘娘,皇上说了,请您安心养病数日。” 苏帘“哦”了一声,病了的确是个好借口,便点点头:“我晓得了。” 西鲁特氏面上挂着微笑,“太后年纪愈大,怎么却有些糊涂了呢……”当真是被利欲蒙了眼睛,谁看不出来皇上无心纳科尔沁妃子?偏太后不死心!谁看不出来皇上把苏娘娘当成鱼眼珠子一样护着,偏生太后不信邪!真因为皇上这些年晨昏定省愈发孝顺,就真以为皇上必然要事事顺从她了吗? 来得时候,她婆婆宁悫太妃还特意嘱咐了,不必去寿懿殿给太后请安了,专心陪苏娘娘聊聊天就成了。这行宫,西鲁特福晋也常来,少不得要去给两宫请安磕头,以尽孝道。可如今——太后自己犯糊涂,苦果就自尝吧!宁悫太妃在先帝一朝也并不得宠,没少蒙古科尔沁部、阿巴亥部的妃子们的气,甚至宁悫太妃与淑惠太妃也有龃龉,自然并非真心对太后恭敬。 纳喇福晋又何尝是真心敬着太后的?嘴巴便刻薄道:“好好颐养天年不成吗?皇上又没短了她吃的喝的!怎么就不消停呢?!”然后又笑颜妩媚道:“我听说,皇上今儿只去庄和宫给太皇太后请安,没去寿懿殿请安。” 给两宫晨昏定省,也是玄烨的惯例了,如今却没去寿懿殿……苏帘心里顿时一阵舒畅,不做死,就不会死啊!太后难道忘了,自己不是玄烨的亲妈,一个后妈你手伸那么长做什么?!活该你后儿子不待见你了! 端上时鲜的瓜果,与茶点,妯娌仨便有一搭没一搭地唠嗑,正聊得融洽,纳喇身边伺候的一个侍女急急忙忙进来叩头道:“福晋不好了,金姑娘她上吊死了!” 苏帘当时便愣在了哪里,那个金秀姿,分明是个野心勃勃之辈,怎么会寻了短见?! 纳喇氏脸色陡然一变,立刻厉声问:“怎么会死了?!”纳喇福晋虽然巴不得这个想爬床的贱人不得好死,但是二嫂说得对,不看僧面看佛面,太后调教出来的宫女,不明不白死了,这要是传扬出去,纳喇福晋怕更是要妒名远播了! 西鲁特氏也紧了神色:“五弟府上那个舒舒觉罗氏一直都不怎么安分呐!” 西鲁特福晋说得是常宁的侧福晋舒舒觉罗氏,她生有阿哥,且出身最好,若常宁无嫡,必然要立她的儿子为世子!苏帘暗叹一声,这王府的宅斗也是从来不休啊!RS 第六十五章 生母养母(上) 没过几日,连宫里都传扬开了流言,说恭亲王福晋善妒,不能容人,勒死了皇上赐给王爷的侍妾!对于这点,常宁已经上了请罪折子,说自己家教不严,但是却严口否认流言蜚语,说金氏是自己气性大,才寻了短见的,他自请罚俸一年,并愿以庶福晋之礼安葬金氏。 可是没过几日,又有另外一种流言散步,说是恭亲王的侧福晋妒忌王爷与嫡福晋恩爱,故而趁着嫡福晋入宫请安,偷偷扼死了金氏嫁祸嫡福晋,目的一在泼嫡福晋一身脏水;而在激怒嫡福晋,让她腹中小阿哥不保。 这后来的流言,显然是纳喇氏的手笔,而且随之,常宁亲自滴溜溜进宫请太医给纳喇氏安胎了。 玄烨却被闹得不胜其扰,随手揪了个太医便打发了常宁,回到后殿便与苏帘一通抱怨:“这些个妒妇,就不会给朕消停着点?!这儿是承德,多少蒙古王公还在呢!大清皇族的笑话都被外人瞧光了!” 苏帘吐了吐舌头,“纳喇福晋就是那个性子,只不过她虽妒忌,但却也不至于做出这样的事儿来。”虽然倒是觉得是常宁的侧福晋干的好事儿,只是可惜纳喇妒名在外,似乎信前一条流言的人居多。 玄烨却哼了一声道:“黄蜂尾后针,最毒妇人心!” 苏帘一听,顿时不满了,撅起嘴巴道:“我也是妇人!” 玄烨忙笑着连安抚道:“苏苏例外!” 苏帘哼了哼鼻子,那是因为她不怎么和玄烨的其他嫔妃打交道,要是她一直住在后宫里,只怕也学会了“最毒妇人心”了! 玄烨安抚了苏帘一通,又道:“不管怎么说,常宁福晋着实太不贤惠了!朕打算给恭亲王府再赐一个侧福晋——阿巴亥郡王的侄女就不错。” 苏帘一听,忙道:“还是别了吧!纳喇福晋都动着胎气了!” 玄烨一哼,道:“谁知道她是不是装的!” 苏帘好劝歹劝,竟然丝毫没能打消玄烨给常宁赐新人的决心,这个阿巴亥部的格格到底是什么样,她不清楚,但是一想到敖登,估计这位也不是省油的灯!于是私底下忙派了小凌子出宫去恭亲王别院传信,让纳喇氏有个心理准备。顺道也带了些人参、灵芝之类的滋补药品,都是极有年份的好东西。 小凌子傍晚回来禀报说:“五福晋瞧着面色尚可,只是奴才把信儿一告诉,福晋立刻脸色都白了!半晌都没能说出话儿来呢!” 苏帘低低叹了一口气,可不是她不帮忙,玄烨打定了主意的事儿,谁也阻拦不得。 小凌子又道:“奴才私底下打听了,原来阿巴亥郡王的堂弟札萨克台吉有个貌美如花的女儿,是阿巴亥部第一美人,阿巴亥郡王原本打算是进献给皇上的,皇上没收下。这些日子,郡王没少带着这个侄女去两位王爷府上转悠!就是要求个侧福晋之位!” “知道了……”常宁也是个好色之辈,纳喇福晋多年经营,有一半凭借的是比那些侧福晋、庶福晋都要风华绰约的姿色。如今要来一个底气硬,又貌美的侧福晋,无疑是对她地位的一个巨大打击。 纳侧福晋,原本不需要太多礼数,但是要照顾阿巴亥郡王和札萨克台吉的颜面,故而办得略有些隆重,连玄烨都赏赐了不少东西。一时间,阿巴亥部的人喜庆洋洋,全都涌去常宁的别院贺喜。这下子,可算真的把纳喇福晋给气病了! 苏帘只能一趟趟吩咐小凌子带着太医去看望、安慰,只是太医回禀却说纳喇福晋真的动了胎气,说是忧怒交加,致使胎相不稳。又说,还好已经快五个月了,胎相稳固了,只要想开些,想来不会有什么大碍。 苏帘问:“恭亲王大婚已经有五日了,去看望纳喇福晋几次?” 小凌子苦着脸道:“只有一次,听说还吵起来了。” 苏帘只能叹一口气,小凌子又道:“今儿裕亲王福晋也去了,陪着恭亲王福晋说了开解了好一会儿。恭亲王福晋才刚好些,正好那位新侧福晋上门来请安,又把嫡福晋给气了个够呛。” 苏帘问:“那位阿巴亥侧福晋真得容貌倾国吗?” 小凌子嘿嘿笑了笑,道:“奴才这样断了根的人,瞧了都移不开眼睛,何况王爷那样血气方刚的年纪呢!” 常宁这特么不是个东西,跟他哥一样是个色痞子!!渣男人!!苏帘心中狠狠把常宁骂了一通,却也无计可施,这是王府的事儿,漫说她插不进手,就算能伸过手去,她的身份也没什么威慑力可言!瞧着这个阿巴亥博尔济吉特氏,倒是比那个敖登格格更有手腕!才刚进门,就叫常宁和嫡福晋失和,将来还指不定能闹腾出什么花招来呢! 如今苏帘也只能祈求,纳喇氏能一举得子,再封世子,彻底稳固自己的地位,以后呀,就那男人看淡些吧!!连福全那样不好色的人,也有十几号姬妾,何况常宁呢?纳喇福晋如今姿色尚在,常宁都这般喜新厌旧,将来还指不定什么样儿呢! 苏帘趁着爱动弹,便动手给孩子分别作了几件睡衣,有小猪猪的、小猴子的……顺手也给四四做了一身,他的身材尺寸,苏帘不清楚,便叫人私底下去打听了过来。她的手工,也就那样儿了,不过做几身简单的寝衣,还是能做得规规整整的。给小猴子的是短袖衫和马裤样式的套装,给小猪猪的是件粉色的吊带裙,给四四的……咳咳还是规矩一点,寻常长袖长裤样式,用了匹上好的蓝色蟒缎。 第二天,苏帘便亲自给送去了,不过去的差点时候,阿哥们还不到午休的时辰,便放下东西,去了四四的咸畅阁。可却赶了巧,真好在咸畅阁门口碰见四四。 “苏母妃……?”可能是数日没看见苏帘,四四先是惊讶了一下,然后急忙上来打千儿请了安。 进了里头,苏帘笑眯眯拿出那身似模似样的蓝蟒缎寝衣,道:“你穿上试试,要是不合身,我再改。”苏帘瞧着,四四平日里的衣裳都是以蓝色为主,便也选匹个宝蓝色的料子。 四四一看是寝衣,脸上不由红了三分,他忙道:“不、不用了……我……” 苏帘呵呵笑道:“你才多大,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不过她只是打趣两句罢了,看他皮薄,便没有紧追不舍,便问道:“你瞧瞧这花样,可喜欢?” 四四忙点头:“胤禛很喜欢,多谢苏母妃。”蟒缎,自是极好的料子,皇子的份例里也不过才一年两匹罢了。 苏帘瞧着这孩子着实可爱,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他发红的笑脸,果然软软绵绵的,手感好极了。 四四却被她突如起来的亲昵给弄懵了,那呆萌的小模样,真真是像极了小猴子,苏帘一时没忍住,弯下腰,便在他脸颊上啵了一口。 四四蓦然瞪大了眼睛,“苏、苏、苏母妃?” 苏帘嘿嘿笑了笑,“怎么?以前没有别人亲过你吗?”小猴子和小猪猪的脸蛋却早就被苏帘啃过无数次了。 四四摇头,通红着两腮嗫嚅道:“没……” 苏帘伸手摸了摸他的脑门子,笑眯眯道:“这是‘喜欢’的意思,苏母妃最喜欢小孩子了!” 四四小手搅着自己的衣襟,望着苏帘道:“但是苏母妃却没亲过大哥和太子哥哥。” “额……”那俩都属于能制造下一代的人了!何况苏帘也不是逮着个长得可爱的就亲啊!她只是想亲一下小孩子的雍正罢了!苏帘心里还是很得意的,虽然只是亲了一下脸颊,这可是雍正的第一次哦! 四四咬唇,突然鼓起勇气,她仰着脖子,一双眼睛满含期待地望着苏帘:“苏母妃,你是我的亲额娘吗?” 苏帘陡然愣住了,怎么这娃子脑袋里的弯儿还没绕过来啊!明明之前都解释过了,他是德妃生的,玉牒上也写得清清楚楚,可是为什么四四觉得她才是他的生母呢? 忽然,四四扑到苏帘怀里,颇有力气的小手臂搂住了苏帘的手臂,他泪眼汪汪地道:“你一定是我额娘!一定是的!!佟娘娘不是我额娘,德娘娘也不是我额娘,你才是!!” 苏帘大晕:“我……”你妹的,这种情况该肿么解释啊! 苏帘苦恼无比,抬起头来的一瞬间,却看见了立在外头已经怔怔失神的……德妃乌雅氏。 苏帘看到了,德妃眼中的泪,凝着如珍珠一般,却久久落不下来。 她的眼,本是温润而慈爱的,那一瞬却在湿润中摇曳出了恨意,仿佛幽夜中的湛湛寒光,在燥热的夏日里,苏帘却浑身浇了个透心凉。德妃看着在苏帘怀中的四阿哥,顷刻间扑簌簌泪如雨下。 四阿哥却依旧掉着泪在苏帘怀中蹭着,“你是我的额娘对不对?对不对?!” 苏帘扪心自问,她绝没有抢德妃儿子的念头!于是,急忙一把推开粘糖一般沾在她身上的四阿哥,面容严厉地责问道:“这种话是谁告诉你的?!”——若没有人私底下对四阿哥搬弄是非,苏帘不信,他会有如此念头! 四阿哥愣在了哪里,他顺着苏帘望向外头的目光,便看到了立在门外已久的德妃乌雅氏,看到德妃泪湿的面颊,四阿哥顿时一阵心虚,忙垂下了头去。 德妃徐徐走了进来,眼中已经尽数是哀伤之意,她哽咽着陈述道:“还能是谁告诉胤禛的,当然是佟皇贵妃了。”RS 第六十六章 生母养母(下) 佟皇贵妃?! 苏帘心中一震,但是这样的答案却也在情理之中。苏帘虽然很少进宫,但是也清楚,因为四阿哥,佟皇贵妃和德妃已经势成水火。若非佟氏这些年身子愈来愈孱弱,德妃只怕还不见得有亲近四阿哥的机会呢! 苏帘忙从衣襟上撤下绢帕,递到德妃面前:“德姐姐别伤心,四阿哥还小,难免容易听信旁人挑唆。” 德妃接过帕子,忙拭泪道:“我当年,十月怀胎拼了半条命才生下这个孩子,胤禛出生不满三日就被佟皇贵妃抱走了,如今他不认我这个生母,我、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说话,又是泪如泉涌。 德妃的性子,虽然温敦,但却是个极少落泪的,如今这副样子,着实可怜!作为一个母亲,德妃固然不是十全十美,但对四阿哥也算尽心尽力关爱了!德妃努力与四阿哥亲近了数年,可四阿哥依旧不认她这个生母,反而信了佟氏的话,认为苏帘才是他的生母,德妃如何能不绝望呢? 苏帘看着德妃朦胧的泪眼,一闪之间却想到的是方才她眼底的一缕一闪而逝的寒恨之色,那样的目光是她从来没有过的阴狠……苏帘着实不愿与德妃结仇,便忙郑重解释道:“我绝无要抢走四阿哥的念头!请德姐姐明鉴!” 德妃缓缓点头:“我自然明白,苏妹妹不是这种人。我若是因此与妹妹疏离,乃至成仇,便是中了佟皇贵妃的计了。” 苏帘心中暗暗点头,德妃如此明透,苏帘便放心了。也是佟皇贵妃不消停,都病成那样的人了,还要想方设法地离间德妃母子,这对她到底什么好处?!都快死的人了,就算不干点好事儿,也别处处给人添堵啊! 苏帘看了一看四阿哥,忙柔声道:“四阿哥若不信玉牒,大可去问问皇上,你总不信我的话,皇上的话应是可信吧?” 四阿哥愣住了,直直抬头看着苏帘:“汗阿玛……”说完这三个字,他又垂下头去,显然是并不敢拿这种事情去问玄烨。 苏帘看懂了这孩子的表情,沉默寡言,什么话都爱憋在心里,所以性子才愈发多疑!德妃再三强调她才是他的生母,四阿哥反而不信;苏帘说她不是他的生母,四阿哥也对这话存疑。苏帘想通了这点,便思忖着,干脆去求玄烨,叫他出口给四阿哥释疑得了!亲娘的话,四阿哥不信,亲爹的话,他总不会还不信吧? 四阿哥沉默了半晌,将信将疑的目光在苏帘和德妃脸颊上逡巡,“苏母妃,您真的不是胤禛的生母吗?” “当然不是了!”苏帘被这小子那还是不怎么相信的目光看得头都疼了,“若是我的孩子,我是绝不会给别人抚养的!你没见,你六弟和五妹都是养在我身边的吗?你若是我的孩子,我拼死也不会把你一人留在宫里!” 顿时,四阿哥眼中满是失望之色。 这时候,德妃红着眼睛上前来,一把将四阿哥搂在怀中,嚎哭着:“我的儿,你怎么就不信为娘的话?!我是你的亲额娘啊!当初,佟皇贵妃把你从我身边夺走,如今都撺掇着你不认我!!我真真是连死的心都有了!!” 四阿哥目光闪闪烁烁中,愧色浮动。 苏帘在一旁也叹着气,好好的亲生母子,闹得如此……佟氏做这种事,何苦呢?!莫非她对四阿哥丁点情亲也没有?她这么做,若叫他们母子疏离,将来害苦的还不是四阿哥?!都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怎么佟氏将死非要拉个垫背的?! 德妃犹自哭得更厉害了,“两年了,我这两年倾尽所有,怎么连你一句‘额娘’都换不来呢?!” 苏帘看得心酸,忙上前,弯腰低声道:“四阿哥,还不快叫‘额娘’!” 四阿哥侧脸仰望着苏帘,眼中神色忽闪忽灭,含着不属于这个年纪的复杂:“我……” 苏帘面有哀色:“你亲额娘这些年,因你不知吃了多少苦!若连你都不认她,这叫她情可以堪呢?” 四阿哥嘴唇微颤,眼睑垂下,嘴里声如蚊子:“额娘……” 这一句“额娘”,生生叫德妃眼中豆大泪珠飞溅,她难掩激动之色,抱着四阿哥的手臂都在隐隐发颤了,声音亦是颤抖:“好孩子!!” 苏帘听了,也松了一口气,四阿哥总算认了德妃,日后感情再慢慢培养就是了,反正佟皇贵妃也活不了几年了,到时候没了阻碍,也会更亲近些。这样,想必四阿哥便不会如历史一般,与自己生母形同仇敌了吧? 历史上的雍正,早年勤勉政务,大力整顿吏治,堪称明君,可是晚年还是渐渐暴戾嗜杀,格外爱大兴文字狱,故而才有暴君之名,这一切,只怕都和他童年享受不到应有的亲情的温暖之故吧? 回到澹泊敬诚殿,苏帘把这番事儿与玄烨一说,脸上颇带着几分自己做了大功德的成就感。 玄烨低头批阅着南方六百里快急送来的奏折,眼皮都不抬一下,淡淡道了一句:“要是当年你没有逃宫,或许胤禛就该是你生的了。” “额……”苏帘黑线,都多少年前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了,怎么还揪着不放啊! 玄烨执着狼毫,在旁边的兰亭端砚中蘸饱了朱红墨汁,下笔如流水在奏折上落下一串朱批,一边道:“朕这么多儿子,论长相,就胤禛和胤祚最肖似,论面孔,就像双胞兄弟一般。” 的确,小猴子瘦了些,便和四阿哥有六分相像了,也难怪四阿哥疑心自己和小猴子是一母所出。苏帘低头喝着已经不烫了的熬乳茶,让馨香的味道在口齿间蔓延,徐徐滑入肚腹中,“我对四阿哥好,其实不过想让他在宫里的时候,多照顾照顾小猴子罢了,没想到却惹出如此多怀疑。不过还好,现在他们母子相合了。” 玄烨轻轻嗯了一声,随口说:“德妃虽然福薄些,但是这些年也还算不错。” 苏帘笑眯眯着问:“玄烨,你说佟皇贵妃怎么一点也不消停呀?”佟氏真的只是因为憎恨德妃,才有此挑唆之举吗? 玄烨眉梢轻轻一皱,面颊掀起不悦之色:“她……不必理会她!!” 看样子,连玄烨也很厌烦佟氏了!唉,其实以佟氏的出身,玄烨不可能会亏待她,就算她什么都不需要做,也少不得尊位,她这般苦心孜孜,到底是图个啥?到头来,自己的身子弄成这样,玄烨也不喜欢她,鸡飞蛋打,何苦来哉?唉,这种人,苏帘是一辈子也弄不懂啊! 所谓生恩不及养恩大,纵然四阿哥认了德妃,但是和佟氏这些年的感情也不是白费的!且看佟氏那么轻易就叫胤禛怀疑德妃不是他的生母,便可见佟氏这个养母在四阿哥心中是何等的地位!日后回了宫,怕是还有得闹腾呢! 玄烨放下手中的狼毫,又净了手,走到苏帘跟前的昼榻上侧坐下,“管那么多闲事做什么?!你又不需要和她们打交道。” 苏帘点点头,深有感同:“幸好我不用和她们打交道,否则早晚会累死!” 玄烨唇角一勾,在苏帘脸颊上刮了一下,面色含了宠溺之色:“朕看你这几日也是无聊极了,怎么也不叫西鲁特氏和纳喇氏进来作陪?” 苏帘撅起嘴巴:“还不是你干的好事!你给恭亲王指了个好侧福晋,把嫡福晋挤兑得都没地方站住脚了!纳喇氏动了胎气,都不敢走动了!西鲁特福晋隔三差五就去陪伴开解,也没空进行宫来了!” 玄烨眉梢一蹙,“常宁的性子……还是太不知轻重了些!固然这个阿巴亥的不能冷落了去,可是嫡妻嫡子才是最打紧的!早知道就把她指给福全了!” 苏帘忙趁机道:“那你赶紧劝劝恭亲王呀,好歹要在意纳喇福晋肚子里的孩子呀!”纳喇氏肚子里一个,肚子外还有三个女儿,要是她有个什么差池,这是要命的事儿啊! 玄烨不悦地瞪了苏帘一眼:“这种后院的事儿,朕劝说个什么?!” 苏帘一听,顿时嘴巴撅得老高,都快宠妾灭妻了,还一副不管不问的样子!什么玩意儿啊! 玄烨慢慢捻动着手串,徐徐道:“不过到底是皇室血脉,朕这个做伯父的照拂些也是应该的,朕就赐个太医常驻恭亲王府别院吧。” 苏帘虽然觉得不是很满意,但是有个太医总比没有好,但愿能对纳喇氏有些帮助吧!且是玄烨赐的太医,想必能对那个阿巴亥的侧福晋有些威慑,常宁大约也会收敛着些吧! 玄烨又道:“朕也早听说这个阿巴亥博尔济吉特氏多有无礼之处,只不过现下阿巴亥部的人还在承德,朕也不会加以处罚,一切……等回了京中再说吧。” 苏帘也知道,阿巴亥博尔济吉特氏出身甚好,甚至比纳喇福晋都不遑多让,她父兄长辈如今都在承德,受到玄烨的礼遇和厚赐,自然底气很硬朗,自然不把连生了三个格格的纳喇福晋放在眼中!加之她貌美动人,又颇有几分手腕,将常宁笼住,自然对纳喇福晋多有放肆之处。这样的举动,玄烨不可能不知道,可却不方便插手,只能略做威慑罢了。RS 第六十七章、江氏小产(上) 转眼入了秋,只是天依旧热意未消。木兰秋狩的日期已经定下,玄烨已经着銮仪卫和内大臣准备起驾往木兰的筹备了,约莫半个月后便要起程了。苏帘终究是不能随行的,一则祖制本来不许,二则她也舍不得把儿女都仍在热河行宫,万一出点什么岔子,她可是连死的心都有了。 吃了南方加急送来的大闸蟹,品了菊花酒,中秋便算过去了。阳澄湖的大闸蟹,那叫一个膏腴肥美、肉质鲜嫩,连壳子都有专门擅长此道的太监给肢解开来,苏帘只需要美美地品尝就是了。 这大闸蟹送到北京,尚且要死大半,送到承德,活蹦乱跳的就更少了,澹泊敬诚殿也只有两大篓不到二十只罢了,自然了,这些口腹之欲的东西,玄烨素来都是让着苏帘的,只是怕她寒着肠胃,所以调配的温补的药材汤汁,来沾着吃。 苏帘也不是吃独食的,一听说皇子只分给了前头二个大的,后面小的不许吃这样寒凉食物,苏帘便忙连带着汤汁给她的小猴子送去了几只,还嘱咐若当天吃不完就赏赐给下人,因为这蟹子第二天就不能吃了。 大闸蟹是个稀罕物,一年只能吃一回,三阿哥吃着荣妃的、四阿哥吃着德妃的、五阿哥吃着宜妃的,都能饱一顿美味。 因德妃要与四阿哥多亲近,故而苏帘从那天之后便没有涉足四阿哥的住处,这一日苏帘做了一身秋日穿着寝衣,正打算送去浮华堂,却正好见德妃与四阿哥并排走在镜湖湖畔。 既碰上了,自然不能视若无睹,德妃目光柔和,带着几分感激之色,问道:“妹妹这是要去浮华堂吗?” 苏帘点头,与德妃行了平礼,才道:“刚做了一身杭罗的寝衣,正要送去呢。”中秋是难得的节日,阿哥们也能放三天假,只不过也少不得被布置了一堆练大字的功课。 德妃颔首微笑:“苏妹妹慈母心肠。” 苏帘忙自谦道:“我手脚粗笨,也只会做寝衣了……”苏帘目光从四阿哥浑身的那套紫红色软缎衣裳上扫过,不禁道:“瞧着绣纹,是德姐姐的手艺吧?特别是那白头翁鸟,真真栩栩如生。” 德妃唇角洋溢着欣喜之色,戴着珐琅护甲的手在四阿哥肩膀的褶皱处轻轻拂过,“自打他出生,我年年都做,如今总算能上身,也不枉费我练出了这番手艺。” 一口气做了六年的衣裳,手艺自然是练出来了,又笑着赞了几句,苏帘却发现四阿哥不是很喜欢着衣裳的样子。这一套紫红色马褂衣裤,绣“长春白头”的吉祥图纹,其实就是长春花和白头翁,是宜男宜女的绣纹,长春花鲜艳,白头纹灵动,自然不错。只不过苏帘隐约记得,四阿哥不喜欢绣花的衣物…… 只是如今德妃这番欢喜模样,苏帘却不好开口告知了。 刚要开口告别德妃与四阿哥,却见德妃身边的菊簪急急忙忙上来低声禀报道:“大阿哥房中的江格格……小产了!” 苏帘耳朵尖,听得极为清晰,脱口便问道:“怎么会小产了?昨儿还好端端的呢!”昨晚是合宫中秋夜宴,太后主持,苏帘虽然没去,但是却听说这个江格格挺得脸,不但列席,连太后都赏赐了一尊赤金送子观音呢! 德妃也惶惑道:“是啊,都三个月的胎了,照理该是胎相稳固的时候了。” 菊簪回话道:“奴才也不是很清楚,只听说好像是误食了性寒的大闸蟹,才会……” 苏帘顿时不解,大闸蟹性寒,的确为孕妇多忌,江格格不可能不知道,她怎么会误服此物呢?!这点着实叫人费解。 德妃也蹙着眉头,又看了看苏帘:“妹妹,要不然咱们去瞧瞧吧。” 苏帘原本不想趟这个浑水,但是德妃开口,她也没有理由拒绝,只好叫小凌子把寝衣送去浮华堂,便同德妃一起扭头去反方向的大阿哥住处了。大阿哥也住在镜湖畔,距离不是很远,不过一刻钟的路程,也就到了。 这是一处宽敞又气派的院落,尚未入门,便听见女人的哭天抢地之声,这里已经是乱作一团,宫女太监个个惶惶然,大气不敢出。苏帘和德妃没通报便径直入内,正堂中,坐着惠妃纳喇氏,她板着一张阴沉的脸,身旁侍立着的是大阿哥,还有两个穿着约莫是侍妾的人,跪在一侧,嘤嘤啜泣。 苏帘心道,这两个姿色不俗的,应该是大阿哥的侍妾范氏和阮氏了吧,听说是玄烨赏赐的,都是汉军旗秀女出身。 德妃微笑着忙道:“不告而来,还请惠妃姐姐宽宥。” 惠妃脸色顿时沉郁了三分:“德妃来这儿做什么?!” 德妃面带温敦的微笑:“方才在湖畔散步,突然听说大阿哥的江格格小产了,故而特来瞧瞧是怎么回事?这一胎,可是连太后娘娘都格外看重的呢!” 惠妃哼了一声道:“不劳德妃费心了!本宫自会查个清楚!” 苏帘就知道,这不是个讨好的事儿,索性站在德妃身后,一言不发。只是惠妃的话刚落音,一旁暖阁里又发出女人尖锐的嚎哭声,声声凄厉,惠妃头疼地揉着太阳穴,一巴掌趴在案上:“怎么一点都不消停!!” 大阿哥脸上有一抹怜惜之色,忙道:“儿子进去瞧瞧。” 惠妃却立刻瞪了他一眼:“里头污血冲天的,你进去,冲撞着自己怎么办?!” 大阿哥立刻顿住了脚步,嘴里顿挫着说不出话来。 这时候,一位花白胡子的太医走了出来,打千儿回报道:“江格格伤了身子,大损阴元,只怕日后都不能生养了。” 惠妃身子一颤,随即咬牙恨恨道:“没用的东西!” 德妃连忙拭泪,一脸哀切之色:“这江氏当真可怜人,没了腹中孩子,更失去了做母亲的机会。” 大阿哥眼中顿时忧伤了三分,虽则他不是很喜欢这个侍妾,但是那到底是他第一个孩子,突然就没了,他如何能不难过呢?他只是没了这一个孩子,江氏却以后再也不能有孩子了,自然难免就生了三分怜惜之意。 一旁跪着的一个圆脸的侍妾红着眼睛哀求道:“娘娘要为江妹妹做主啊!” 大阿哥眼中也红了红:“那蟹肉水饺,原是给儿子吃的。儿子小厨房掌膳的太监,见有剩下没吃完的螃蟹,觉得过了夜不能吃了太可惜,便给做成了蟹肉馅儿的高汤水饺。可偏偏昨晚中秋宴上,太子非要和儿子斗酒,儿子醉的不省人事。江氏过来伺候,看到那水饺,以为是虾肉的,她一时嘴馋,竟给误服食了!” 大阿哥的话刚落音,里头便传出江如练的哭嚎声:“娘娘,大阿哥!是有人要害奴才啊!是刘格格,一定是刘格格害我!” 惠妃黑沉着脸色,厉声吩咐道:“还不快挪回后院,在你房里嚎哭,成什么体统?!”刘格格,便是太子的侍妾刘氏,江氏乍然牵扯出此人……这下子可要热闹了。 这时候德妃上前一步,道:“江氏虽然有失规矩,可她刚失了孩子,哀痛过度也是难免的,还请惠姐姐宽宥几分吧!到底,她是伺候过惠姐姐的人,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呀!” 惠妃冷着脸色道:“本宫的人,不牢德妃插手!” 德妃微笑道:“若是惠妃姐姐身边的宫女,自然姐姐随意处置。可是江氏,如今是大阿哥的侍妾,惠妃姐姐也好歹要顾忌些大阿哥的心声吧?” 大阿哥此刻的确露出几分不忍之色,他忙道:“额娘,儿子会好生规劝江氏的。” 惠妃顿时一口气憋在胸口,憋得脸都紫红了,自己儿子和自己的对手站在一边,真可够叫惠妃气得够呛。但是人前,惠妃必须保持仪态,她勉力镇定地道:“本宫也是为了江氏好,那屋子满是血污没清理,也不利于养病,反而会叨扰了保清读书!”说着,惠妃目光瞥向躲在德妃背后,装聋作哑的苏帘,道:“苏妹妹,是说,是这个理吧?!” 苏帘恨不得翻白眼,你们对掐,把老娘揪出来做啥?我特么中立都不成吗?! 苏帘干笑了笑,道:“我觉得吧,当务之急还是查清此事,到底是意外还是有人陷害比较好。” 惠妃点点头:“苏妹妹果然是明透的人儿!”说着,惠妃寒厉着嗓音吩咐身旁太监道:“把小厨房做了蟹肉水饺的人都给本宫拿下,送去慎行司严刑拷问,一定要给本宫问出个究竟来!!” 说完,惠妃微笑着看着德妃和苏帘:“二位妹妹想必也是忙人,我这里也不松缓,只怕不能好好招待二位妹妹了。” 苏帘明白,惠妃这是要送客,对她而言自然再好不过了,便忙微笑道:“是,冒昧登门已经失礼了,便不继续叨扰了。” 德妃却笑吟吟道:“既然来了一遭,还望惠妃姐姐让妹妹我探视一下江氏。”RS 第六十八章 江氏小产(下) 惠妃脸色笑容顿时敛去:“里头血污,未免冲撞德妃,德妃还是不要进去了!” 德妃却笑容灿烂:“都是女人,没什么好忌讳的。” 惠妃立刻道:“就算德妃不忌讳,本宫也要怜惜江氏,她才刚消停下来,德妃还是不要打扰她了!” 德妃见里头的确没了声音,一时间没话说了。 惠妃端起一旁案几上的茶盏,一副送客架势。 德妃微微一笑,“那妹妹便告辞了,改日在来探望江氏。” 其实苏帘也瞧着,怎么看怎么像是有人设了个圈套,明眼人都晓得,若是江氏真一举得子,最不高兴的便是太子了。果然,一时间新的流言蜚语冲淡了恭亲王府嫡福晋、侧福晋们的事儿,取而代之的是是不是刘格格害了江格格,是不是太子指使刘格格做了什么云云。 这种话,自然也传播进了玄烨的耳朵里,玄烨立刻连查都不查,直接下口谕杖毙了十几个私底下嚼舌根子的人!如此雷霆之势,自然一下子就扼住了流言。 这事儿,苏帘半句话也没插,不管是不是太子做的,这都和她无关。玄烨用他的举动表示自己绝对相信太子,可是苏帘却看得出来,玄烨对太子不满更深了,私底下没人的时候,玄烨也忍不住道:“保成这次做得太过了!!是朕这些年把他宠坏了!!” 苏帘愣神了半晌,忙问:“真是太子做的?” 玄烨厌恶地皱起眉头,紧紧抿着发青的嘴唇,一字不发。 苏帘怅怅然:“太子才十二岁呀……”十二岁便设计着叫兄长的小妾小产……这种事儿,竟然是出自一个十二岁的孩子之手! 玄烨虽然将此事按了下去,但是惠妃又岂是甘心被人算计了,没过几日,惠妃从在慎行司受到拷问的大阿哥膳房太监小罗子屋子里,搜出了刘格格的金簪子。 刘格格自然大呼冤枉,说那金簪是她一早遭窃了的东西,还拉出自己侍女出来作证说,那簪子一个月前就丢了! 惠妃出手,自然咬住了不放松,立刻大阿哥的侍妾范格格出来指证说,江氏小产前一天,刘格格来看望的时候,还偷偷摸摸赏赐了小罗子不知道什么贵重东西,瞧着金灿灿的。 刘格格立刻反击说,范格格是污蔑云云,一时间几个女人之间争吵不休,成了行宫中的一个笑柄。玄烨厌恶极了,随即便叫人赏赐了刘格格一杯鸩酒,算是安抚惠妃和大阿哥。自然了,转头玄烨又赏赐了太子两个更加貌美的侍妾。再度将大阿哥和太子持平起来。 如此,江氏小产风波,总算是被按了下去。 翌日的早晨,小猴子和四阿哥来后殿请安,小猴子笑眯眯脸道:“额娘,昨儿大阿哥和太子打起来了!” 苏帘瞪大了眼睛,她怎么没听说这回事儿呢? 四四忙正色补充道:“是大阿哥向太子讨教摔跤。” 苏帘不由好奇,忙问道:“谁赢了?” 小猴子坏笑道:“太子的帽子被撤烂了,大哥的衣裳被撕碎了,要不是布库奋力拉开,还指不定扭打成什么样儿呢!”布库便是善扑营的少年摔跤力士,进宫陪伴阿哥摔跤,每位阿哥都有八个哈哈珠子,包括四个伴读、四个布库,伴读自然是陪着阿哥读书的,布库则出来摔跤,还要陪阿哥骑马射箭、练习武功,说白了就是文伴读、武伴读。 大阿哥虽然还没做好当阿玛的心里准备,但是莫名其妙小妾肚子里的孩子被弄掉了,而明摆着就是太子干的好事,大阿哥那样的直肠子,焉能忍受?立刻便在校场挑战太子,以光明正大的理由来打一场。而玄烨却装聋作哑,当做不晓得。 怎么说那也是大阿哥第一个孩子,玄烨这个当爹的也不好从中劝解,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苏帘摸了摸小猴子的脑门子,“怎么你好像很开心?” 小猴子嘿嘿道:“太子总找儿子的茬,现在被大哥纠缠着,是没空找茬了!儿子当然开心了!” “太子……”苏帘也不禁摇头,太子的性子太傲了,闹得现在没有一个阿哥是真心亲近他!大阿哥不必说了,都已经撕破脸了,三阿哥也和太子不亲近,五阿哥更是活得像个隐形人,至于四四……虽然历史记载他是早期伪太子党,可苏帘真没看出他和太子有多亲近来,只不过是还算敬着罢了! 也难怪后来太子会下来,和这么多能干的兄弟全都对着干,能不被撬下台吗?! 承德的秋天,比北京凉得快。玄烨去了木兰,太皇太后因凤体违和便留在了热河行宫里,这些日子,太后和四妃轮流去侍奉,而苏帘窝在澹泊敬诚殿后殿,如乌龟窝在了自己壳里。每天照顾小猪。 先有敖登之事,接着是太后赐的两个美人被玄烨转手,苏帘也清楚,现在太后看她极不顺眼,所以她也索性不去往太后跟前凑,太皇太后哪儿也根本用不着她区区一个“答应”去侍疾! 大阿哥和太子都去了木兰,战场转移,一下子热河行宫里便平静了下来,玄烨不在,嫔妃们都没了争斗的乐趣,都卯足了劲儿去太皇太后跟前尽孝去了。 “额娘,出去玩好不好?”小猪猪黑珍珠般的大眼前直勾勾看着苏帘,水汪汪的神情,叫人万分不忍拒绝。 可是苏帘只能摇头,抚摸着女儿柔软的乌发道:“外面很危险,咱们不出去好吗?等你汗阿玛回来再说好吗?”苏帘是谨慎惯了,澹泊敬诚殿是处理政务的地方,连太后和太皇太后都不会涉足,更遑论四妃了,这里自然是最安全的地方。玄烨不在,苏帘不想出去惹麻烦。 小猪猪撅起嘴巴,一副相当不乐意的样子。小孩子都爱玩,小猪猪虽然是女孩子,可并不例外。 过了几日,苏帘收到了玄烨命人六百里加急送回来的私信,不过内容却不是什么紧急的内容,只是告诉她,他已经到了木兰,木兰的风景好,好山好水好多猎物,信的末尾还附了一首诗:挽弓策马论英雄,漫卷黄沙破帝宫。 文治武功真大略,佩文新谱墨林崇。 苏帘看了,暗啐一口:真特么臭屁!居然自己夸自己如何如何厉害,脸皮厚得都快可以当墙使了!不过这首诗写得还算不错,如果抛开脸皮厚这点来看,的确有些气势。 给玄烨写了回信,便想着有些时日没见到纳喇福晋了,自从常宁纳了侧福晋,纳喇氏便一直养胎,没有进宫来。西鲁特福晋倒是偶尔来一次,只是苏帘每每提及纳喇氏近况,西鲁特氏只是摇头叹息。 吩咐小凌子又出行宫一趟,让他再去瞧瞧纳喇氏,若能走动,就请她进宫来一趟,若不身子着实不安稳,就算了。 原本苏帘也没报什么期望,只不过心里不放心罢了。却没想到,翌日下午,纳喇福晋便递了牌子,彼时苏帘正侧坐在后殿暖和的小香榻上,喂小猪猪吃水蜜桃。 月余没见,纳喇福晋的憔悴模样,倒是真叫苏帘有些心酸。人也瘦削了许多,反而衬得那肚子格外凸出,脸上涂了厚厚的脂粉和胭脂,却仍然难掩底下的憔悴之色! 没等苏帘说些安慰的话,纳喇福晋却故作轻松地道:“娘娘不必担忧,我没事。” 苏帘听了,顿时心酸不已,眼圈都有些湿润了,忙叫乳母把女儿抱了出去,这才忙伸手拉住纳喇福晋的戴着华丽掐丝金护甲的双手,喉咙中哽咽了半晌,却只说了句:“想开些吧……” 常宁的移情,让苏帘这个旁观者都觉得心寒和愤怒!可是他是亲王,是皇帝的亲弟弟,姬妾要多少有多少,这是谁都改变不了的事实! 纳喇福晋咬着唇,下巴抬起,满脸都是强硬之色:“我有三个女儿,还有……”她低头看着自隆起的肚腹,眼眶中泪水再打转儿,“这次一定要是个阿哥!” 这话若是旁人说,苏帘必然是有些生气的,可是纳喇福晋……他后半生的依靠,全都在这一胎上了。若是阿哥,那便是恭亲王的嫡子,有嫡立嫡,无嫡方能立长,是满清入关后的规矩。哪怕常宁移情他人,只要嫡福晋有嫡子,常宁亦不能舍嫡立庶。 此刻,苏帘也是真心希望,纳喇福晋能一举得个阿哥。 纳喇福晋脸上带上一缕凉薄的微笑:“娘娘还不知道吧,阿巴亥那个也有身孕了!” 苏帘心中暗暗一惊,脱口而出:“这么快……”转念细想,却也不足为奇,自从博尔济吉特侧福晋入门,便成了独宠,常宁正是年轻的时候,自然怀孕也不稀奇。 纳喇福晋一手轻轻抚摸着自己的肚子,哽咽道:“我和我三个女儿,此生,是荣是辱,全在这个孩子身上了。” 苏帘看着她憔悴的样子,也只能安慰道:“会是阿哥的……”纳喇氏虽然对待妾侍有些刻薄,但也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儿,若真有天意,天意便该眷顾于她。RS 第六十九章、落水 苏帘耐着性子柔声安慰了纳喇福晋一通,她才稍稍敛了哀沉之色。 纳喇福晋勉强笑了笑,打起精神问道:“六阿哥呢?”她是极喜欢六阿哥的,每次来少不得要问几句。 苏帘看了看西洋钟上的时辰,微笑道:“再过一会儿就要从书房过来了,福晋多坐一会儿吧。” 纳喇福晋点点头。 苏帘看着她苍白的脸色,愈发不放心,便问:“你的身子……可是那两个侧福晋做了什么不安分的事儿了?” 纳喇福晋表情平静地道:“她们还没有这般胆子,我们爷虽然凉薄些,但也是有底线的,谁敢伤害他的子嗣,他是断断容不得的。” 看样子常宁还没有渣到没底线!如此,才放心了三分。这样看来,纳喇福晋的憔悴,由心而生。苏帘还是忍不住嘱咐道:“现下王爷身在木兰,保不齐就有个胆大的。福晋还是小心为上!” 纳喇福晋道:“这话二嫂也说话,二嫂想让我去裕亲王别院住些日子,我已经应下了,明儿便搬过去养胎。虽则那两个不见得敢动这个心思,但是搬出去几日也好,眼不见心静。” 时间随着西洋钟的哒哒声流逝,苏帘看时辰已经过了两个时辰,外头天色也渐渐暗淡,室内点上烛火,那红红的火苗被窗户缝隙透进来的细风吹得摇曳,摇曳中摆动得愈发厉害,苏帘看着看着,忽的心头凸凸乱跳。 纳喇福晋开口道:“大约是先生布置了什么功课,六阿哥回自己住处了吧。”说着,便起身告辞,说改日再来。 苏帘心中莫名不安,魂不守舍,也没做什么挽留,只吩咐人一路送她出行宫。毕竟行宫落钥的时辰就要到了。 前脚刚送走了纳喇福晋,后脚小凌子面色惨白便冲了进来,噗通跪在地上惊呼道:“娘娘,不好了,四阿哥和六阿哥落水了!” 苏帘顿时膝盖一软,身子便萎在了地毯上。一张原本红润的脸,也没有了半分血色。 苏帘尚未从惊骇中醒过来,小猴子身边伺候的太监小万子湿哒哒着半截裤腿进来叩头道:“娘娘请宽心,两位爷都已经救上来了!” 苏帘脸上这才恢复了几分血色,乍然听小猴子的落水,苏帘立刻便想到了历史上的六阿哥是六岁夭折的,刹那间便失了魂,竟忘了小猴子虽小,却是会氽水的。是在她五岁的时候,苏帘在桃源世界的湖泊里教了她简单的蛙泳。只不过如今秋日冷肃,这个时候的湖水怕是冷得很,只怕要着凉。苏帘连忙吩咐人备了肩舆,披着夜色急急往镜湖畔的浮华堂而去。 浮华堂,灯火通明。小猴子已经换上了干净缓和的衣裳,冻得脸色有些发青,苏帘一进来,便看到小猴子的被窝里,身上披着棉被坐在炕头。 苏帘急忙把儿子抱在怀里,用自己温暖的手心搓着他的小手,一边忙吩咐底下奴才:“还不快暖两个汤婆子过来!!” 小猴子哆嗦嗦嗦道:“儿子没事……” 苏帘心疼地问:“你怎么会落水呢?” 小猴子忙道:“不是儿子落水……是四哥,儿子看到四哥掉进镜湖里,四哥不会水,儿子就跳下去救人了!” 这时候小伍子端了一碗热腾腾的姜汤上来,小猴子却一脸抗拒,他极力摇着头。苏帘看在眼里,顿时又心疼,又气恼:“还不快喝了!”然后又问:“太医呢?!” 小伍子跪着回话道:“四阿哥救上来之后,便一直昏迷不醒,太医都已经去了咸畅阁了。” 苏帘忙接过姜汤来,好声哄着儿子喝,“喝了暖暖的姜汤,再发个汗,明天肯定又是活蹦乱跳的。” 被苏帘半哄半逼迫着,小猴子才捏着鼻子喝完了着满满一大海碗的姜汤。喝了之后,苏帘见他有些昏沉,只觉得小猴子是累了,便叫他躺下睡觉。 小伍子、小万子二人,这才把事情发生的经过一一赘述:傍晚时分,小猴子和四阿哥在书房外分道扬镳,小猴子是打算去澹泊敬诚殿找苏帘的,可是刚走出没多远,便听见四阿哥近身伺候的小太监小黎子惊呼说四阿哥落水了,因傍晚正是行宫内侍卫换班的时候,镜湖附近的巡逻侍卫才刚刚离开,而太监又绝大部分不会水,主子落水了,也救不得,只能四处呼救。 小猴子记得四哥对他的诸多照拂,立刻便奔跑去镜湖,看到四阿哥直直往下坠,他二话不说,脱了靴子便跳进了冰冷的湖水中。他一头热的意气行为,到底太冒险了,他才六岁,把一个八岁大已经意识不清的落水者拖上岸,几乎是不可能的事儿。拖着四阿哥游了半路,小猴子几乎力竭,好在靠近岸边的时候,水已经浅了,小伍子、小万子等人忙淌下去接应,这才把两位阿哥给拉了上来。 苏帘又问,四阿哥是怎么落水的,二人均摇头说不清楚。 身后已经传来儿子均匀的鼻鼾声,苏帘长长吐出一口气,这大起大落,心脏还真有些受不了。回头看着儿子红通通的小脸,苏帘又嘱咐定时换入温热的汤婆子,又叮嘱太监保姆守候着。小猴子无碍,只是四阿哥不知怎么样了,听着小伍子和小万子的语气,怕是形势不妙。 又起身去咸畅阁,夜间的行宫一片静谧,有虫儿窸窸窣窣的鸣叫,苏帘心慢慢沉静下来,四阿哥的性子是极稳妥的,怎么会忽然就落水了?而且还是在侍卫换班、哈哈珠子离宫的时候。心中有不妙的猜测,渐渐蔓延。 咸畅阁内,也是一片忙碌,太监宫女忙做一团,个个都像没头苍蝇一般。 苏帘没有从中找出德妃的身影,便忙问:“德妃还没来吗?” 四阿哥近身的小太监小盛子回话道:“已经派人去禀报了,德妃娘娘今儿在太皇太后身边侍疾,庄和宫路途遥远,怕是需些时候。” 苏帘暗暗点头,四妃轮流侍疾,今儿恰好是德妃……且这个时辰,庄和宫怕是已经落钥了,太皇太后病卧在床,这宫门还指不定能不能敲开呢! 长长吐出一口气,苏帘定下心神,忙掀开帘子进了里头寝室,香色的帷帐勾起,厚厚的蔚蓝色双鱼妆花缎面料的棉被盖在他身上,一张尚且稚嫩的小脸红得有些吓人。苏帘坐在床榻旁边的绣墩上,用手背轻轻触了一下四阿哥的脸颊,果然已经烫得吓人了。 小盛子一副急得都快哭了的样子,声音发颤道:“这可怎么办,太医怎么还不来呀!”太医院距离阿哥们的住处有些远,的确需些时辰。 一位四十来岁的嬷嬷,姓蒋氏,是四阿哥的乳母,她眼圈发红,递了一块浸润得冷湿的软缎锦帕,苏帘接过来,换下四阿哥额头上那块已经被烫热了的湿帕子,道:“光这样可不行!”再这么烧下去,可是会要人命的! 苏帘咬咬牙,伸手便掀开了四阿哥身上盖着那厚厚的棉被。 蒋嬷嬷急忙阻拦,苏帘坚定地吩咐道:“去取烧酒来!” 蒋嬷嬷一听,便明白了,浑身擦酒来降温,是民间的土法子,蒋嬷嬷进**府前也曾经给自己的小女儿这样降温过,虽然简单,却十分有效。 苏帘七手八脚忙把四阿哥一身的衣裳给脱了,顾不得许多,便坐在床畔,将身体软绵的他搂在怀里,如同怀里抱了一块热炭。高烧中的人,本能地贪凉,苏帘顶着夜里冷雾而来,衣服上也沾了凉气。四阿哥蠕动着身子,在苏帘怀中磨蹭着,贪求凉意。 他的声音已经干涩地沙哑,干裂的嘴唇中喃喃着:“额娘、额娘……” 苏帘心中柔软处如被击倒,虽然她不知道四阿哥叫的是德妃还是佟皇贵妃。 蒋嬷嬷好不容易寻来了白酒,苏帘忙酒、水一比一兑好,然后用柔软的帕子沾满,仔仔细细擦在四阿哥的四肢、后背、腋下、额头等重点地方,避开肚子,省得降了温反而着了凉,如此一遍遍擦拭,不厌其烦,果然到了后半夜的时候,体温已经降了下来,浑身的烧红色也淡了下去,虽然触摸着还有一点点低烧,但想来已经没有大碍了。 苏帘松了一口气,原本还想着,要是实在退不了烧,就动用仙桃树上剩余的仙桃呢,现在看样子是不必了。苏帘在生小猴子和小猪猪前,分别吃了一枚,现在桃源世界还剩三枚仙桃挂在枝头,因数量稀缺,而且还指不定有没有下一季,苏帘一直很谨慎着使用,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绝不动用。 此时已经过了子时,太医们才姗姗来迟,为首的便是院判刘昕,盯着一头汗水,气喘吁吁。原来是消息好不容易通报进了庄和宫,太皇太后下了懿旨,让所以太医都来咸畅阁,务必救治好四阿哥。同来的还有一脸焦躁的德妃,她慌张地快步跑了进来:“四阿哥、四阿哥怎么样了?!” 苏帘忙微笑着安慰道:“烧热已经退了大半,德姐姐请放心。” 德妃这才安宁了几分,急忙快步跑到床畔,看着床榻上昏睡着的四阿哥,不禁眼圈湿润了。RS 第七十章、偏心 德妃手中拿着冷湿的帕子,仔仔细细擦着四阿哥红扑扑的脸蛋,苏帘便默默退了出去,换了小盛子,问道:“四阿哥到底是怎么落水的?” 小盛子跪在地上回话道:“傍晚时分,奴才和小宁子、小黎子跟随四阿哥再回来的路上,走习惯的近路,经过镜湖畔的假山,四阿哥的端砚落在了书房里,遣小宁子回去取。小宁子刚走,奴才就发现后头好像鬼鬼祟祟有人尾随,四阿哥便命奴才和小黎子去瞧瞧是谁那么大胆。奴才两人刚离开四阿哥身边,便听见噗通一声,四阿哥便不知怎的掉进了镜湖里!奴才和小黎子都不会水,只得大喊着叫人来。幸好六阿哥再不远处,否则、否则……” 说到此时,小盛子身子已经在发颤了。苏帘还以为他是吓得,低头一看,才发现他衣裳腰腹以下和整条裤子都是湿的。原来,他下水了,只可惜,不会水,又够不到四阿哥。 苏帘暗暗点头,倒是个忠心的奴才,便道:“你下去换身衣服,再自己熬碗姜汤吧。” 小盛子连忙磕头谢恩。 苏帘回头看了看纱帐里头,睡得酣熟的四阿哥,看样子只能等他醒来,再问问详情了。 德妃回首拭泪,郑重地道:“真是多谢苏妹妹了!妹妹的六阿哥也落了水,难为妹妹还能来照顾我的四阿哥!” 苏帘听着,觉得德妃话中有些旁的意思,便忙垂首道:“以前在宫里,德姐姐也照顾六阿哥,我这样做,不过是投桃报李罢了。”刚说完话,小伍子急急忙忙跑来,急得面容失色:“娘娘,六阿哥发高热了!” 苏帘顿时心头如被狠狠撞击了一下,她急忙稳住自己的心神,连忙吩咐叫两个擅长小儿一科的太医跟着她去浮华堂。但是为首的太医院院判刘昕却一脸为难之色:“太皇太后懿旨,除非四阿哥烧热完全退下,否则奴才等一个都不许离开咸畅阁半步!不如娘娘先赶紧派人去庄和宫请了太皇太后的懿旨……” 庄和宫路途遥远,一来一去不知道要耽误多少时辰呢!!何况都是后半夜了,太皇太后肯定已经睡下了,庄和宫只怕也落钥了!哪里是想见就能见到的?! 太皇太后——落水的并不只有四阿哥,也还有六阿哥啊!!难道太皇太后会想不到,小猴子受了凉,也会生病吗?竟然下了让所有太医都留守咸畅阁,不许离开半步的懿旨!! 苏帘清楚地明白,太皇太后不喜欢她,这些年也一直用漠视的态度对待她,苏帘并不介意如此!但是小猴子……小猴子到底是她至亲的曾孙啊!难道她就一点都不在意小猴子的死活吗?! 德妃忙开口解释道:“妹妹别见怪,方才传信只说四阿哥发烧了,太皇太后并不知六阿哥也落水了。” 苏帘咬唇,勉强保持着面容。太皇太后会不知道吗?这行宫里的事儿又何曾瞒得住她的眼睛?!人心,竟然偏心至此,她还能怎样?再生气、再恼怒也是无济于事! 刘昕在行宫伺候多年,自然也是念苏帘旧恩的,他连忙道:“六阿哥与四阿哥一般,都是受冷发热,奴才这就按照四阿哥的方子,再减二分药性,立刻便熬药,熬好了,立刻送去浮华堂。” 苏帘听了,忙道了声“谢谢”,刘昕虽然是太医院的太医,却难得还留有医者的父母之心。以前她在行宫尽心尽力,苏帘并没有太多感激,但是如今却真心谢他! 匆匆又折回浮华堂,果然小猴子也一身通红,和四阿哥高烧的样子一般无二,只不过触手一试,竟然比四阿哥烧得更厉害。 乳母舒嬷嬷又惊又喜,“奴才给六阿哥换汤婆子,却摸到六阿哥浑身烧躺得厉害!” 苏帘来,带了半罐子的白酒,二话不说,便照着给四阿哥降温的法子,也给小猴子给脱光了浑身擦。酒挥发快,自然降温快,但是一遍遍抹在小猴子身上,却丝毫不见作用,反而他一身的皮肤却愈发通红,如煮熟了的蟹子一般,红得吓人!! 小猴子已经意识不清了,嘴里骨碌不知道再说什么胡话。 小盛子送来刘昕开的药,苏帘也死马当活马医给儿子灌下去,一样不见多大起色!看着小猴子愈发孱弱的模样,浑身红通通滴血一般,而外头东方既白,已经是黎明时分,咸畅阁那边传话说,四阿哥已经苏醒过来一次,没有大碍了,但是小猴子,烫得这般厉害,丝毫没有消减…… 苏帘再也不敢犹豫,趁着小解去恭房,便咬牙摘下仙桃树上长在中间的那一颗最大的仙桃,想着小猴子吞咽已经困难,而这仙桃也着实容易叫人瞩目,便洗干净了切成块,榨出桃汁,才带出了桃源世界。 桃汁榨了满满一小碗,苏帘用小勺喂服,这东西凉丝丝、甜腻,小猴子本能得便接受了。一勺勺喂服下去,同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小猴子脸上燥红的颜色丝丝褪色下去。 苏帘心中暗喜,才刚下去半碗,烧热便褪去了大半。于是一鼓作气,把剩下的也都给小猴子喂服了下去。 翌日。 “娘娘,娘娘!” 唤醒苏帘的是嬷嬷舒尔都氏。昨夜,苏帘确认儿子退烧之后,便困乏地趴在床头迷糊过去了,这会儿已经是日上三竿了。 一清醒过来,苏帘刚忙用手心摸了摸儿子的额头,果然已经完全不烫了,只是小脸还有些苍白,尚且在熟睡中。 舒嬷嬷福了福身道:“咸畅阁那边,四阿哥已经醒了,只是身子有些虚,暂且不能下床。” 苏帘听了,点了点头。 舒嬷嬷又道:“太皇太后遣了身边的嬷嬷过来看望六阿哥,另外太皇太后懿旨吩咐刘院判带着两位太医来给六阿哥看诊。” 苏帘不由冷笑,这个时候才派人来,未免也太迟了些!若换了旁人,这等高热,一夜时间就足以要了性命!!而且还只是一个院判、两个太医,比起昨夜全太医院都聚集在咸畅阁,这待遇未免差距太大了些吧! 舒嬷嬷又提醒道:“太皇太后身边的嬷嬷已经等了两刻钟了,有些急呢。” 苏帘心中再不高兴,还是只能请太皇太后宫里的嬷嬷进来,来的是位眼熟的嬷嬷,只是苏帘不记得姓什么了,穿着一身深褐色宫装,仪容端正,不苟颜色,她上来行了个万福,一字一顿不带丝毫表情地问:“太皇太后担心六阿哥,特遣奴才来瞧瞧!” 苏帘只看了她衣裳的料子,便知道她并非太皇太后身边最得脸的几位,心中有些不舒服,故而嘴巴上也不怎么客气:“你既看过了,便回去复命吧!” 那位嬷嬷道了一声“是”,又道:“太皇太后特许娘娘可以留在浮华堂照顾六阿哥。” “知道了!”——不必太皇太后特许,苏帘也不敢轻易离开儿子身边了! 嬷嬷又道:“娘娘只管安心照顾六阿哥一人,四阿哥那边,自有德妃娘娘照顾。” “知道了!!”苏帘还首次这三个字,心中忍不住去咀嚼这位嬷嬷的话,意思是嫌弃她昨晚去照看过四阿哥了?太皇太后似乎也不喜欢她和四阿哥走得太近啊!也是,她已经有了一个阿哥一个公主,太皇太后自然不喜欢她儿女再多了!所以昨夜小猴子落水高烧,整夜都没有太医来!太皇太后怕是巴不得小猴子有个意外呢!! 送走了太皇太后宫里的嬷嬷,小猴子便迷迷糊糊醒了过来,苏帘又是欢喜又是心疼,“你这孩子,不舒服,怎么不早说?!要不是舒嬷嬷发现得早,你还指不定烧成什么样儿呢!”高烧这种事儿,是最拖延不得的!这个时代,不晓得有多少稚龄的孩童,便是死在高烧不褪上!! 小猴子面有愧色,支支吾吾地道:“儿子不想喝药……” 苏帘气得立刻在他脑门子上狠狠拍了巴掌:“你知不知道,你都快把我吓死了!!”一想到昨晚小猴子浑身烫得跟火焰似的,苏帘就后怕不已,要是舒嬷嬷没有及早发现,小猴子高烧上一夜,就算不烧死,脑袋怕也是要被烧坏了! 小猴子不由眼中含了泪珠,“额娘,我错了……” 苏帘听了,又忍不住抱着儿子呜呜哭了一通,“以后有什么不舒服,一定要说出来,知道吗?!” 小猴子连连点头,乖得跟鹌鹑似的,又问道:“四哥怎么样了?” 苏帘一边擦着泪,一边道:“他已经没事了,你安心养着,乖乖吃药,不许嫌苦!” 小猴子满不情愿地应了下来。而后又叫刘院判等人进来诊了脉,刘院判道:“六阿哥的脉象与四阿哥差不多,都已无大碍,只是身子虚弱,需要卧床静养些时日,奴才开个调理温补的方子,一日服用两次,连服十日即可。” 苏帘听了点头,客气地道:“劳烦刘院判了。”吩咐四禧拿金锞子打赏了刘院判和随从而来的另外两位太医。 用过了早膳,苏帘按着小猴子,叫他躺在床上静养着,病假一下子就请了十日,暂时不需要去书房读书了。何况小猴子那张病弱的小白脸,苏帘也不敢叫他胡乱折腾了。RS 第七十一章、命数(上) 咸畅阁中,燃烧着尽心凝神的安息香,一束粉白色含露舒展的木芙蓉被清水养在粉彩花斛中,徐徐散发着沁人芳香。 四阿哥醒来,见到守候在床头的是德妃,眼中不禁流露出三分失望之色,但是她鼻子一动,闻到了浓浓的酒味,还有缕缕淡淡的桃花沁香,幽不可闻,那是苏母妃身上的气味,她果然来过!四阿哥眼中满是惊喜之色。 德妃见到儿子醒来,自然是喜极而泣,“我的儿,你可算醒了,可当真是吓坏额娘了!” 四阿哥忙垂首道:“让额娘受惊了,是儿子的不是。” 德妃抱着四阿哥又哭了一通,若是四阿哥真有了什么意外,她后半生可就没有了倚仗了!这个孩子,是她的一切,她如何能不大惊失色?! “灶上煨着燕窝呢!额娘这就给你去端来,你好好躺着,别乱动!”德妃一边叮嘱这,这才走出了寝室。 蒋嬷嬷端了梳洗之物进来,浸湿了软帕,仔仔细细擦着四阿哥惺忪的脸蛋。 四阿哥小声问道:“嬷嬷,苏母妃是不是来过?” 蒋嬷嬷一愣,急忙看了看四周,见兰佩菊簪俱不在,她才忙点头:“真是吓坏奴才了!阿哥昨夜烧烫成那样,什么药都不顶用!幸好苏娘娘来得及时,一遍遍用白酒擦遍阿哥全身,直到后半夜的时候,烧热才总算一点点降了下来。” 四阿哥嘴角洋溢着笑容,只听蒋嬷嬷道:“只可惜后半夜的时候,六阿哥也半夜突发高烧,苏娘娘就急急忙忙去了浮华堂。” 四阿哥顿时脸上笑容收敛下来,他急忙抓着蒋嬷嬷的袖子,惊慌失措地问:“六弟、六弟怎么样了?!” 蒋嬷嬷急忙微笑着安慰道:“天亮的时候好像已经退烧了,想必是没有大碍了。” 四阿哥这才松了口气,连忙唤道:“小盛子!” 小盛子守在门外,急忙应声进来打千儿行礼。小盛子,本姓苏,原本叫小苏子,可是四阿哥觉得这和苏母妃名讳冲撞,便改口叫他小盛子了。小盛子是个十五六岁的小太监,既忠心,又麻利,又是御前赏赐过来的人,故而很得四阿哥信任重用。 “去浮华堂,替我看看六弟如何了。”四阿哥吩咐道。 “嗻!”小盛子应声正要退下,四阿哥忙叫了声“等等”,道:“苏母妃若是问起,我是如何落水的,你知道该怎么回答吧?” 小盛子脸色发白,急忙磕头道:“奴才明白!” 接近晌午的时候,小猴子才苏醒过来,苏帘喂他吃了点好消化的东西,又灌了苦药汁,才叫他继续睡下去。 四阿哥身边的太监小盛子过来请了安,问了小猴子的状况,又回苏帘话说:“四阿哥说,傍晚天暗,又是被从背后突然推了一下,四阿哥也不知道是谁。” 这落水之事,终究成了一团迷雾。公然谋害皇子阿哥,还设计得如此滴水不漏,苏帘肯定做这种事儿的人必然不简单!此时玄烨又不再行宫里,苏帘不敢贸然出查什么,只能憋下这团火气,等玄烨回来再说。 如今在热河行宫,太皇太后孱弱老迈,四妃各有谋算,都叫苏帘忍不住去怀疑。太皇太后,若说她不喜欢小猴子,苏帘信,但是这事儿分明是冲着四阿哥去的!苏帘不信,太皇太后会害死四阿哥!且看昨夜,叫所有太医都留守咸畅阁的举动看,太皇太后还是很喜欢四阿哥这个曾孙儿的! 而四妃……荣妃极少出门,日日吃斋念佛;惠妃有大阿哥,四阿哥完全对他们母子造不成丝毫威胁,四阿哥如今又不是太子党,和大阿哥的关系也还过得去;宜妃……说实在的,苏帘很怀疑宜妃,她很看不上德妃,甚至有些鄙夷德妃,可偏偏玄烨宠爱四阿哥更胜于宜妃的五阿哥!保不齐宜妃便有谋害的心思呢!最后是德妃……现在德妃就这么一个儿子,若是让她知道是谁害四阿哥,她杀人都有了! 想得头疼欲裂,苏帘只得暂且将此搁置开,还是先把儿子给养好了再说吧! 病人是既要清淡,又要滋补,这菜谱,的确就苏帘废了些许脑筋,好在澹泊敬诚殿御膳房库房的存储丰富,有很大的发挥余地,叫了院判刘昕来一一问过什么适合病者的孩子吃,苏帘便心中有了数。 蘑菇炖辽参、砂锅煨鹿筋,温补滋润;清蒸哈什蚂、三鲜龙凤球,鲜美营养。再配上些清淡的素菜,并粥、点、饽饽、奶茶即可。 这一日刚刚在浮华堂昼榻上摆了饭,江通便垂首侍立在屏风外头禀报说,四阿哥来了。 苏帘忙放下筷子,道:“快请进来!”自从那晚退了烧,苏帘便没涉足咸畅阁,一则苏帘不想明面违拗太皇太后的吩咐,二则更不想叫德妃认为她要去抢四阿哥,三则是听说四阿哥没什么大碍,反而是小猴子养了数日还是那副病恹恹的模样。 四阿哥穿着一套宝蓝色福字纹的秋装,瞧着针线并不是德妃的手艺,他进来打千儿行了礼:“苏母妃万福,六弟可好些了吗?” 看着四阿哥已经红润的小脸,苏帘也放下心了。而四阿哥看到坐在昼床上,苍白着脸蛋,完全一副没精神样子的六弟,顿时愧疚横生。 苏帘忙招呼四阿哥上榻用膳,一边道:“你六弟年纪小,自然好得慢些。”说着,苏帘忙把那道梨片伴蒸果子狸挪到四阿哥跟前。 小猴子坐在里头,没精打采地扒着碧粳米饭吃,人恹恹的,连嘴巴都懒得张。 四阿哥似乎很喜欢苏帘挪到他跟前的菜,不论是果子狸肉还是雪梨片,连带着汤汁都吃得干干净净。 苏帘笑眯眯着道:“你不是不爱吃肉,只是不爱吃油腻肉对吗?” 四阿哥放下碗筷,点了点头。 把小猴子的口味都反过来,也就是四阿哥的口味了。他吃肉,只不过只吃瘦肉,只要有点点肥肉是决计不吃的。果子狸的肉,本就鲜美,少油腻,再用梨片伴蒸,就更加清淡爽口了。 还有那道鸡丝银耳,四阿哥也吃了大半,里头的鸡丝也是被撕地细细的,和白净的银耳凉拌,加上葱白丝、香菜等物,便成了一道清淡的凉菜。 苏帘低头抿一口茶:“你汗阿玛已经在回程的路上了,最多三日也就要回到承德了。”苏帘又看了看四阿哥那张稚嫩的脸蛋,“你当真一点都不记得,是谁推你下水了吗?” 四阿哥摇头,又忙垂下头,一脸愧疚之色。 苏帘忙安抚地摸了摸他的额头:“小猴子是你的亲弟弟,他救你是应该的。” 四阿哥又小心翼翼地抬起脑袋,双目黑白分明地望着苏帘,又看看小猴子,然后低头搅着自己的衣襟,眼中带泪:“真的对不起……苏母妃……”咬着嘴唇道,“我不是故意的……” 叫底下人收拾了碗筷,苏帘又打发小猴子去睡觉了。其实小猴子救四阿哥这件事,苏帘并不觉得儿子有什么错了,毕竟这种事情耽误不得,故而也不会因此迁怒于四阿哥。 “好了好了,你最近不是在温书吗?”苏帘笑着,轻轻将话题转移开,“病了这么些日子,怕是要落下不少功课了呢。我这儿有两方‘紫玉光’贡墨来,原打算叫人送回去的,你既然来了,正好瞧瞧喜欢不喜欢。” 四禧一听,忙捧了四四方方的锦盒上来,顿时兰麝幽香扑鼻,很是清雅。 四阿哥看着那墨锭,顿时眼中含泪:“苏母妃是如何知道我喜欢‘紫玉光墨’?” 苏帘微笑着道:“上回皇上考校你们功课,太子得了这样两方稀罕的墨,我记得你直勾勾看了半晌,便觉得你肯定是极喜欢这东西呢。” 四阿哥小手抚摸着那墨锭上黑中泛紫的色泽,缜密光华,温润如墨玉,不禁感动地有些掉泪。不只是这墨珍有,更是因为这“紫玉光”,汗阿玛每次只赏赐给回答功课最好的儿子,素来都是太子,六弟也只得了一次罢了,而他……无论怎样苦读,却从未得过。 这紫玉光墨,是浙江巡抚进献之物,内加了诸多名贵香料,方才有如此异香,苏帘因晓得里头有一味麝香,虽然分量不重,只是少不得搁置不用了。又想着闲置着可惜了,便翻了出来,带了过来。 四阿哥恢复了日日去书房读书的日子,小猴子却还得继续在浮华堂养病,苏帘炖了他极爱吃的白玉蹄花,小猴子胃口却并不是十分好的样子,碧粳米饭也只吃了小小一碗。 看着小猴子瘦削苍白的面庞,前所未有的恐惧在苏帘心底蔓延,历史上的六阿哥便是死在这一年……小猴子明明很健康,却一病了,就好像养不好了似的! 今年春天,他还是白白胖胖的样子,到了秋天,却已经瘦得跟四阿哥差不多了!!苏帘把儿子抱在怀里,鼻子一酸,便忍不住一滴滴掉泪。 “额娘……”小猴子依偎在苏帘怀中,“儿子没事,只是觉得有点乏累,只想睡觉……” “睡吧……”苏帘深吸一口气道。命数,难道这就是所谓的命数吗?就如佟皇贵妃一日日病体孱弱,就如钮贵妃注定会香消玉殒,就如太皇太后也一日日老迈!这都是改变不了的命数吗?RS 第七十二章 命数(下) “小猴子,你不许死!”苏帘狠狠咬牙道,她不允许、决不允许自己的孩子夭折!!若是阎王来索,她也绝不许!!但是低头一看,小猴子已经合上双眼,呼吸浅浅而均匀了。 狠狠抹了一把泪水,把小猴子抱到里头床榻上,替他盖好被子。 舒嬷嬷一旁劝慰道:“六阿哥只是年纪太小了,多养些时日就会好的!” 抚摸着儿子那张苍白如纸的小脸,苏帘哽咽着道:“会好的,一定会好的!”这只这几天,小猴子夜里睡,白天也困倦,每天至少要睡八个时辰!对于这个年纪的孩子来看,无疑是不正常的!但是太医诊断的结果,却只是稍微有点体虚罢了! 苏帘轻轻落下帷帐,吩咐舒嬷嬷道:“去把我带来的老参切三片,煮一碗浓浓的乌鸡人参汤,记得小火炖,炖上两个时辰。” 老参自然是桃源世界里,百年以上年份的老山参,都是药性十足的东西。只是小猴子还是小孩子,苏帘不敢给他吃太多,生怕虚不受补。 舒嬷嬷点点头:“奴才省得!”这是太医给开的针对体虚的膳食方子,自然不止人参,还有白术、茯苓、甘草、陈皮、肉桂、生姜、大枣等物从中佐辅,调和药性。已经连续熬了七八日了,六阿哥嗜睡的毛病的确稍稍有所缓解。 每日傍晚从书房离开,四阿哥都会先绕路来浮华堂看望小猴子,只是多半时候小猴子都是睡着的,睡得像婴儿一样熟。四阿哥就那样站在床头望着,眼中是浓得化不开的愧意,“六弟……一定要好起来,否则——”否则他这辈子都无法安心。 康熙二十四年十月初九,御驾回到承德,原本是该立刻起程回銮北京的,但是六阿哥的病卧在床,日前不得不为之拖延。 秋意冷肃,承德的天气已经有了几分冬日里的薄寒。 玄烨一回来,便下旨杖杀了四阿哥身边两个护主不力的小太监,四阿哥落水之日曾经出现在镜湖附近的太监宫女是宁可错杀一千,绝不放过一个。原本,太皇太后是命惠妃追查此事,可惜无论是四阿哥还是四阿哥身边的太监都没有看见推四阿哥落入镜湖之人,因此没有查出任何头绪。惠妃甚至还遭到了玄烨的训斥和冷落。 得到玄烨的特许,小猴子被从偏远的浮华堂挪到了澹泊敬诚殿的后头偏殿,便于苏帘照顾。只是一日日下去,还是老样子,太医先后换了好几个方子,还是没有太大改善,苏帘便还是照着老方子,一日日地熬煮乌鸡人参汤给他喝。 因为是药膳,自然味道好不到哪儿去,苏帘加了双倍分量的冰糖,小猴子还是吃得直皱眉头。 好不容易吃完了,小猴子靠在苏帘胳膊上,又睡过去了。 玄烨握着苏帘的手:“胤祚还小,需时日慢慢调养,自然更是病去如抽丝了。”可是生的同样病的四阿哥却早已好利索了……这样的对比,才叫苏帘忍不住去怀疑“命数”一说。 “承德天冷得快,本就不是适合养病的地儿,还是回京中吧。”玄烨开口道。 苏帘也知道,日子不能就这么拖延下去,便道:“我想带小猴子回畅春园。” 玄烨点头应允,低头在苏帘额头上吻了一下:“这样也好,还叫刘昕等人负责调养着。” 苏帘转头钻进玄烨怀中,“小猴子,会没事的对吗?” 玄烨紧紧抱着苏帘,笑道:“不要胡思乱想,你与朕的孩子,自然都是最有福气的!畅春园暖和,胤祚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柔声安慰着,玄烨便抱了苏帘去东暖阁寝殿,苏帘没有拒绝临行前的最后一次亲近。玄烨也平平日里格外温柔几分,纵使苏帘有些心不在焉,他也没有丝毫生气。 缱绻之后,出了一身黏腻腻的汗,格外不舒服。 “太医不说了吗?只是稍微有些体虚,别胡乱担心了!”玄烨一手搂着苏帘的肩膀道,“今年木兰秋狩收货颇丰,苏苏喜欢什么皮子?都由着你先挑选!” 苏帘摇了摇头,她哪儿还有这个心思啊!满心惴惴,生怕哪天早晨醒来,小猴子便没了。 玄烨低低叹了一口气,有些粗糙的手心抚摸过苏帘的光洁如玉的锁骨:“才半个月没见,你就瘦了这么多……”苏帘的每一寸肌肤,玄烨都清楚无比。 因去木兰秋狩,玄烨的手心带着生硬的刺,滑过肩头的时候,苏帘微有不适,动了动身子,便侧依在他怀中。虽然不过才半月余,但是玄烨黑瘦了几分,胡子似乎也长长了些,粗糙而刺人。 生孩子、养孩子都不易啊!特别是孩子生病的时候,父母瘦得往往比孩子都多!苏帘枕在玄烨臂上,心中有难言的恐惧,喉头哽咽,便忍不住开口道:“玄烨,我总梦到、梦到小猴子去了!” 玄烨瞳孔一缩,旋即怒声斥道:“胡说八道!”这四个字说得极为严厉,连玄烨自己也觉得语气过了几分,又忙好声安慰:“俗话说梦都是反的,胤祚肯定会长命百岁!朕是君王,必然出口成宪!” 苏帘哽咽道:“要是命数如此,那该怎么办?”命数,是的,她最怕就是命数!经历了穿越这种匪夷所思的事情,苏帘已经不敢怀疑命数的存在了!若命数注定小猴子会夭折……那么她,该怎么办呢? 环抱着苏帘,玄烨用那略带霸道的语气命令道:“不许胡思乱想!朕保证,胤祚绝对不会有碍!” 苏帘一时间无言,她总不能说,自己是知道历史的,知道小猴子会在六岁那一年夭折,他很有可能活不过今年?!种种担忧,终究只能憋在心里。 良久,玄烨柔声道:“朕知道,朕不在的这些日子里,出了不少事……等回去了,就好了。” “玄烨……”苏帘咬着自己发白的嘴唇,“四阿哥落水的事,就这么不了了之吗?” 玄烨深深锁着眉头,“不是朕不想查,而是根本查不出个究竟来!”热河行宫,他也留了不少暗线,也都没能查出丁点线索来。是以,玄烨盛怒之下,才降罪了几个护主不力的奴才。 苏帘呢喃:“到底是谁要置四阿哥于死地呢?” 玄烨亦为之深深恼怒,他一直以为,内廷已经为他掌控,如今看来,掌控的力度还不够!! 无论是苏帘,还是玄烨,都没有想到,其实还有另外一种可能,那就是没有人要谋害四阿哥,是他自己跳下冰冷的镜湖的! 世间的之事,总些事被封死在尘埃中,真相就如沉入大海的石头,永远没有被打捞上来的一日。 四阿哥的目的其实很单纯,他知道六弟会水,他知道六弟就在不远处,他更知道六弟一定会来救他!但是他更想要知道,苏母妃到底是不是她的生母,若是,她一定会第一时间赶来咸畅阁照顾。所以四阿哥即开心,又愧疚。开心,是因为苏母妃比德母妃来得更早,愧疚是因为六弟至今卧在病榻。 有些事情,往往是人想错了方向,一味地往复杂阴谋去揣摩,却没想到有一种最单纯的目的。 回程的路,缓缓迤逦着,足足走了七日。畅春园依旧,澹宁殿炭火已经烧上,玄烨送的整整一大马车的皮子都一股脑被苏帘塞进了西殿库房。 照例小猴子已经六岁,应该住在西园,只是苏帘不放心,照旧让他住在从前住的粹雪堂中。 小猪猪疑惑地道:“哥哥怎么总睡觉?比猪都懒!” 苏帘看着天真的小女儿,只低低叹了口气,唤了保姆嬷嬷过来,吩咐道:“这几日,别叫公主到粹雪堂来。” 几位嬷嬷忙点头称是。 小猪猪扯着苏帘的衣襟,疑惑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丝担忧之色:“额娘,哥哥到底怎么了?嬷嬷说他生病了,怎么病了这么久还不好呀?” 看着屋外入冬的第一场雪,苏帘拿过搁在剔红衣架上的白狐皮小斗篷披在小猪猪肩膀上,道:“让哥哥好好养病好吗?小猪猪自己要乖。” 小猪猪嘟了嘟嘴巴:“可是哥哥之前答应,要陪人家堆雪人的!哥哥说话不算话,我不喜欢哥哥了!” 苏帘眼中滑过一丝苦涩,自从回到园子,小猴子的嗜睡症似乎更加厉害了,渐渐一天竟然要睡觉十个时辰!而且一旦入睡,旁人使尽手段都叫不醒他,只能等他醒来!苏帘生怕,他会就这么睡着睡着再也醒不了!只好咬牙加大了每日服用人参的分量,这一加量,果然又恢复到睡七八个时辰,只是这样的好转并没有持续多久,小猴子很快一天天又睡觉更多了!苏帘只能一次次加量,最后甚至加到了半只人参。 桃源世界里有充足的老参,都是年份十足,药性也十足,自然不必担心缺了货源,可是小猴子总这样嗜睡也不是法子啊!而且最近,每天半只人参,已经似乎不能抑制小猴子的嗜睡症状了。RS 第七十三章、新年新孕 咬一咬牙,苏帘决定将人参的服用量再次加倍。 院判刘昕已经吓得手脚发抖了:“娘娘,这样的剂量,成人尚且受不住啊!” 苏帘在畏惧过后,出奇地镇定:“刘院判日日把脉,可曾把出六阿哥有丝毫虚不受补、气火两旺之相?”人参是大补之物,若是补过头,就会虚不受补,反而损害身体。 刘院判摇头,这点也是他费解的地方!天天这么把人参当成萝卜吃,这实在是要命啊!人参大补,莫说是个六岁孩童了,就算是身强体壮的大汉怕也早就流鼻血了。 苏帘咬牙道:“药膳多做一份,我也吃!”她倒是要尝尝到底是什么疗效,说不定是桃源世界里的人参,属性比较温和呢!否则小猴子吃了这么多,怎么没见有丝毫副作用呢?! 刘院判忙道:“娘娘,奴才也愿试药!”虽然药膳,对人参的热性加以调和,但是绝不可能把燥热完全中和。可偏生六阿哥嗜睡的怪异症状和仅仅有些体虚的脉象,叫颇有经验的医中圣手刘昕百思不得其解,他也觉得自己应该亲身尝一下。 结果就是,苏帘吃了之后,第二天起来精神百倍,身上都格外有力气了,而刘院判……比较惨,服用了之后,一宿没睡,第二天起来,流了半碗鼻血,他虚不受补了,连床都下不了了……差点忘了,刘院判也是六十多岁的老人家了,经不起百年老山参啊! 苏帘也觉得纳闷,怎么她和小猴子吃了都不会虚不受补,而刘院判却——想想她们娘俩和刘院判的不同之处,苏帘觉得除了年龄之外,也只有一点了……取出挂在自己脖子上的那颗仙桃桃核,看着上头的麒麟纹样,苏帘若有所思。这是榨取桃汁的那颗仙桃的桃核,正反面都是麒麟。第一颗是龙、第二颗是长脖子乌龟,剩下两颗……会是什么呢? 仙桃树上生了五颗仙桃,苏帘原本怀疑,是否代表金木水火土五行,可是分明每一颗仙桃的味道都一样。而且桃子属性温和,想必桃核除了百毒不侵,应该还有调和体内寒热的功效,所以她和小猴子吃了那样大剂量的老参,却没有任何问题。 如此,苏帘便放心给儿子吃了。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了整个冬天,苏帘桃源世界的人参消耗了七成,当康熙二十五年大一年初一的喜庆,在黑漆漆的黎明乒乓乱响的时候,小猴子穿着崭新的大红妆缎冬衣精气神勃勃地从粹雪堂中跑出来,“额娘!芬儿!” 苏帘露出会心的笑容,康熙二十四年,是小猴子的大劫年,如今看样子已经渡过了。他的命数已然改变了。 看着粹雪堂外被堆起的雪人,一大一小,大的带着个浅蓝色杨缎瓜皮帽,小的围着个绣着莲纹的龙华“围脖”。帽子是小猴子的帽子,围脖是小猪猪的旗服龙华,这一大一小的雪人便是代表他们兄妹。 玄烨执着苏帘的手,满面微笑:“朕不是说了吗,胤祚一定会好起来的!” 这个时候,苏帘不与他争辩,只歪着身子靠在他怀中,正月的瑞雪兆丰年,煮一杯香茗,听着外头儿女欢乐嬉闹的声音,这才叫新年! “大年初一,宫中可是有大宴的,你怎么偷偷溜出来了?”苏帘戏谑道。 玄烨面上挂着温吞的微笑:“无妨,天黑之前回去也就是了。”又道:“宫里头尽是些烦心事,朕也想躲一会儿清闲!” 苏帘挑眉:“大年初一,还有人敢触你眉头吗?” 玄烨颇有几分头疼:“还不是佟氏!都病成那个样子,还非要主持后宫年宴!” 苏帘一脸惊愕,“你答允她了?” 玄烨哼了一声道:“后宫年宴,何等繁重?!她那个身子骨岂能承受得住?朕可不想她有个什么意外!” 苏帘目光飞斜,嘴里不禁带了酸味:“是啊,皇上从来都是很疼表妹的!”话刚说出口,粗糙的手便捏住了他的一侧脸颊,狠狠揪了一下。 玄烨嗔怪道:“大过年的,竟叫朕闻这冲天的醋味儿!” 苏帘有些忸怩,她也不想泛酸的,可是下意识那话出口了,这回不禁脸上臊得慌。 玄烨一手揽过苏帘的腰肢,低头轻声道:“朕可是甩下合宫,特特来陪你的!你这个不识好歹的妮子!” 苏帘哼了哼鼻子:“不许那么叫我!我现在都是妮子她额娘了!” 玄烨嗤的笑了,伸手在苏帘平坦的肚腹上抚摸了一通:“才妮子小子各一个呢!再多给朕生几个!” 苏帘忙去推他,却发现被箍得紧了,根本推不开!想到他那精虫上脑的目的,苏帘身子顿时有些发软了,急忙道:“你可别使坏,青天白日的,小猴子和小猪猪还在外头呢!” 玄烨语气炙热,吐出来的燥热的气息扑在苏帘耳根子上,“没事,咱们小声儿些……”说着便一把横抱了苏帘,朝里头寝室大步走去。 内殿中,拔步床上,金银丝翠罗帷帐已经落下,炭火哔哔啵啵烧得火热,玄烨发挥了自己脱衣服快的拿手本领,分分钟便把苏帘剥了壳,火热健硕的身躯便附着了上来。 “嘤~”苏帘唇齿见发出轻响,身子随着他上下耸动而渐渐燥热起来。 赤着的胴体之下是柔软丝滑的大红鸳鸯锦,软丝绣成,锦衾流波,yu体横陈,冰火二重。云鬓松散开来,如瀑青丝零落,宛若丝绸,柔滑婉转,削肩凝脂,红晕初染,玄烨低头在肩膀与锁骨间舔舐着,寸寸品味。 苏帘藕臂柔软环过他蜜色的迸发肌肉的蜂腰,任由他一次次猛然深进。 *光无限,苏帘已经疲乏睡去,却有人暗含天色已晦,不得不回程。 正月底,恭亲王府传喜,嫡福晋纳喇氏临盆,生下一位小阿哥,这是常宁的第六子,也是唯一的嫡子。一时间,连宫中的太皇太后和太后也加以厚赐恩赏,有了这个儿子,纳喇福晋算是站稳了脚跟了。如此,就算阿巴亥博尔济吉特氏也能生下阿哥,也不足以动摇纳喇氏的地位。 苏帘也不禁为纳喇氏高兴,于是叫叶嬷嬷准备了洗三的厚礼,叶嬷嬷微笑道:“去年皇上赏赐给娘娘一对象牙雕童子戏狮龙纹花插,如今做贺礼正是合宜!” 苏帘点头,又道:“我记得库房里有个掐丝珐琅盆的红珊瑚盆景,也给添上去!”这些年,玄烨一有好东西,就往她这边塞,她的库房都要装不下了,偏生这几年,她送礼的机会不多,除了娘家,也就只有两府福晋有礼尚往来了。如今纳喇氏得偿所愿,少不得要送得贵重一些。 与叶嬷嬷好生商议了,才将洗三礼的贺礼拟定好了,除了一对象牙雕童子戏狮龙纹花插和红珊瑚盆景,还有螭龙白玉大璧插屏一对、五尺翡翠观音立像一尊、贡制犀角羽殇杯一对等十几样算得上体面的珍玉之物。 恭亲王府六阿哥才刚过了洗三,玄烨便下旨赐了名字,因从保字辈,再赐平安的“安”字,愿天保佑这个侄儿一声平安喜乐。这个寓意嘛,倒是极好,可惜俩字合起来,便唤作……“保安”。 苏帘得知之后,立刻喷出一口茶水来。保安,咳咳,叫什么不好,要叫保安!堂堂王府嫡子,莫非将来要给人做保安?不过幸好这个时代没有保安这个职业…… 小猴子已经回宫继续读书了,而苏帘……被里三层外三层紧密地保护了起来,因为她的月事已经停了半个月了。 如无意外,就是大年初一,玄烨偷溜过来,白日宣yin那次…… 一想到这事儿,苏帘就臊得慌! 玄烨却极高兴,凤眼不住地端量苏帘纤细的腰间,虽然这些年,宫中皇子公主的出生一个接着一个就没断过,但时隔三年,苏帘的身孕才是更叫他自豪的。故而刘院判刚确诊下来,玄烨就欢天喜地地来了,“朕带了些东南新进贡的燕窝,记得每日都吃上一盅,你如今瘦了些,得好好补补才成!” 苏帘虽然觉得自己不需要滋补,还是嘴上答允着,今儿还散散零零飘着青雪,北风也紧,他却轻车简从地来了,苏帘嘴上不说,心里还是很高兴的。叫四禧煮了热热的奶茶上来,给玄烨暖暖肠胃。 玄烨大口喝着,眉开眼笑地说着荤素不忌的话:“朕那日也没太用功啊,没成想苏苏却有了!” 苏帘一听,立刻横眉瞪了他一眼,脸颊不期然泛起红晕,“大白日里,也不知道收敛着些!” 玄烨不禁哈哈大笑:“都是老夫老妻了,害羞个什么?!”说着,搂了苏帘在怀中,殷切地看着苏帘肚腹间,满含期待之色。 外头飘着雪花,殿内温暖融融。内室中养着着滴翠的君子兰,沉静优雅,自从月事停了,苏帘便撤了屋内清水中养着的水仙花,唤作常年青翠的蜡膜君子兰,瞧着翠绿光鲜,在这个季节倒也养眼。RS 第七十四、花心弟弟(上) 这些年住在畅春园行宫,苏帘娘家的嫂子孟佳氏常常来,自从阿林成婚之后又多了一个弟妹梁氏。孟佳氏怀里抱着去年春天才刚得的小儿子同恩,这孩子长得白白净净的,不像同泽黑黢黢的,同恩更肖似母亲一些,将来肯定是个美男子。 苏帘是真心佩服自己大嫂,她与阿克敦成婚后,头三年抱俩,如今是婚后第五年,肚子里又怀上第三胎了,月份比苏帘还要大两个月!孟佳氏身形略显丰腴几分,接连生产不但没有折损颜色,反而愈发风味十足了。坐在孟佳氏身旁绣墩上的便是阿林的妻子梁氏,梁氏还不到二十岁,眉宇尚带着几分青涩,只是袅娜之姿难掩,那姣好的面庞上却挂着点点愁绪,一双秋眸盈盈含泪,却欲言又止,一副不胜可怜的模样。 说实在的,苏帘并不是很喜欢这样娇娇的女人,她更欣赏大嫂孟佳氏一些,这些年虽然她不是怀孕就是做月子,但却一点没落下管家之事,反而打理得井井有条,除了对阿林买船队和海外做生意这点持保守意见之外,就没有半点不妥之处。 孟佳氏看了一眼怀中白胖可人的孩子,微笑道:“这是同恩,快要满周岁了,特来给娘娘瞧瞧。” 苏帘微笑着点头,接过来抱在怀中,这孩子倒是一点也不怕生,滴溜溜着眼珠子打量苏帘,苏帘问道:“这孩子可会叫人?” 孟佳氏抿嘴道:“这孩子笨些,只会咿咿呀呀,还不怎么会喊人呢。” 乌苏里同恩,眉眼长得颇肖似孟佳氏,皮子天生的白皙,五官已经初见英姿。他脖子上挂着满月时候,苏帘送去的麒麟金锁,穿着一身枣红的云缎衣裳,十分喜庆。 抱过了之后,苏帘吩咐四禧端了温热的**来喂给同恩吃,同恩、同恩,取同沐皇恩之意,是孟佳氏给取的名字,算是承了苏帘定下的“同”字辈。 比起大嫂孟佳氏的干练,弟妹梁氏就太娇娇柔弱了些。 阿林成婚后,便与梁氏直接搬进玄烨赏赐的很是气派婚用府邸,虽则这些年苏帘也没少嘱咐阿林好好善待梁氏,头几年阿林也没闹出什么花花的事儿,但是这个梁氏每次来都少不得哭哭啼啼一通。苏帘也明白,不能全然怪这个梁氏,全都是苏帘那个闲着没事找事的阿玛爱挑刺! 当初达山也挑剔过孟佳氏,可是孟佳氏不但会打理家务,更接给他连生了同泽、同恩两个带把的孙子,如今又怀上了,达山已经完全没话说了,所以便愈发挑剔起小儿媳妇梁氏。谁叫梁氏和阿林成婚这么些年来,莫说生个崽了,连怀孕都没怀过一次!在古代,没有孩子,就是最大的问题! 苏帘与孟佳氏闲闲问起家里的状况,孟佳氏喜滋滋地称赞道:“二叔就是眼光独到,当初卖掉十顷地来购置鸟船出来,妾身还觉得太冒险了,如今看来果然是富贵险中求啊!咱们乌苏里家可算是家底丰厚了!”说着孟佳氏递上一沓子银子,微笑道:“这是爷和二叔让送来给娘娘零用。” 比去年又厚了七分! 阿林的生意,是三年前开始的,除了头一年只收回本钱外,第二年、第三年都是赚得盆满钵满。在清朝,做海外贸易,可是个暴利行当,只不过非得家底雄厚才能支撑起这场买卖的本钱!将茶叶、丝绸、瓷器等物装载满鸟船,送去西洋之地,便可换回一船的宝石、金银和新奇物件,转手便是十数倍乃至数十倍的利润! 这样的生意虽然暴利,却也不是谁都能做得的,第一点便是要有一定的背景,否则沿着京杭大运河南下,光着沿途的关卡收税,就够叫人吐血的!乌苏里家虽然不算一等一的显宦家族,可兄弟二人都是任要职的官员,阿林去年更是升了二等侍卫,官居正四品。不过今年玄烨刚刚把他给外放了……说是外放,其实不过是去顺天府做府丞,若是骑着汗血宝马,不到两个时辰就回京了。 苏帘问道:“阿林什么时候起程上任?” 孟佳氏回答道:“最晚十日后,就该起程了。” 苏帘点点头,早些年,阿林还毛躁些,在御前混了这些年,也人精似的了,知道圆滑处世,自是不需要她多操心了。 这时候,良久不出声的梁氏突然嘤嘤哭了起来,她噗通跪下来:“娘娘为妾身做主啊!” 苏帘不禁眉头一皱,看了一眼孟佳氏。她这个弟妹,长得柔弱,性子更是懦弱,一遇到事儿就只会来行宫找她哭诉,苏帘这些年调解来调解去,也烦了! 孟佳氏面色尴尬,低声解释道:“京中同僚送了二叔两个侍妾,这回二叔去上任,似乎打算只带侍妾去……” 侍妾……当初娶的时候,言辞肯肯说好好对待人家,如今不照样纳妾了?之前为着纳妾的事儿,苏帘还训了阿林一通,这臭小子却一句话把苏帘给堵死了,他说:“阿姐,您总不能叫弟弟我绝后吧?!” 苏帘当初就愕然了,谁叫梁氏一直没怀孕呢? 阿林还道:“不就是纳几房妾侍吗?什么大不了的事儿!哪个男人不纳妾?阿姐,你别瞪我,大哥的确是没纳妾,可那是大嫂肚子争气,三年生俩!要是梁氏也这般争气,我不纳妾也罢!” 梁氏径自嘤嘤啜泣,梨花带雨地倾诉道:“娘娘,夫君不喜欢我了……他说会一辈子待我好的,呜呜呜……” 苏帘听得脑袋都大了,这种事她有什么法子?! 孟佳氏忙劝慰道:“弟妹想开些,左右顺天府离京中极近,休沐日二叔少不得回家来看看。” 梁氏哭得极为伤心,一双妙目红通通可怜:“求娘娘做主,哪儿有上任不带妻室只带妾侍的道理!而且李氏都有了五六个月身孕了……若他生个夫君的长子,夫君定会休了妾身的!!” 那个李氏,是阿林去年纳的一个妾侍,听说阿林很喜欢……一提到这种事儿,苏帘就头大如斗,只得连番保证道:“阿林不是那种人!就算他真想休妻,我也绝对不许!你放心就是了!”他要是真敢有休妻的想法,苏帘绝对会打断那臭小子的腿! “可是……娘娘——”梁氏犹自觉得苏帘的保证不够,她希望的自然是能和丈夫一起赴任,最好是妾侍都不带。 “行了!”苏帘急忙打断梁氏的话,“我今儿乏了,你们也早些回吧!” 梁氏泪眼朦胧,声音凄婉:“娘娘,妾身的命好苦啊!” 每次都是如此,苏帘听得也烦了。阿林的确有些不是玩意儿,可是说句实在话,这个时代男人都这样,绝大部分怕是都比阿林有过之而无不及呢!苏帘没兴趣搀和进去,只要阿林别犯糊涂想休妻,苏帘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送走了孟佳氏与梁氏,四禧端上一杯温热的熬乳茶,抿嘴道:“二奶奶还是老样子,奴才一旁听着都腻味极了!” 苏帘抿一口熬乳茶,徐徐道:“女人啊,只要嫁了人就少不了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儿!” 四禧微笑道:“所以还是娘娘看得明白,离得紫禁城远远的。” 苏帘瞥了一眼四禧,这几年她倒是愈发沉稳了,便道:“最明透的该是你才对!果然还是不嫁人最好!” 四禧脸上的微笑忽然一凝,有一闪而逝的落寞,但旋即便压抑了下去。 苏帘看着四禧的脸色,微微一愣,便道:“王嫫到底年纪大了,出宫……也算颐养天年了。”王嫫是今年春才离宫的,一则是年纪着实太大了,二则是她惦念外头的儿子孙子,人老了,思念之情就愈重,所以来求了苏帘,放出宫荣养。苏帘给了王嫫一些良田和私房银票,以保她余生无虞。 仔细端量着四禧,苏帘又打趣道:“若是你什么时候改变主意,想嫁人了,尽管与我说,我定会给你备下一份厚厚的嫁妆!” 四禧面上一敛,立刻言辞铮铮道:“娘娘净胡说了!奴才早说过了,宁可一个人孤独老死,也绝不嫁人!” 苏帘无奈地叹了口气,“你是这样,螺玳那丫头也是不肯嫁人……”罢了罢了,若是嫁人之后,像梁氏那样,每日哭哭啼啼,也没什么乐趣可言! 过了四五日,阿林最后以御前侍卫的身份奉旨前来,名义是送春季的绸缎衣料,实则是辞行。阿林已经二十二岁了,身材颀长,英姿昂然,无怪乎也染了花心的毛病,的确是有花心的资本啊! 苏帘虽不是很喜欢梁氏,但是也少不得为她说两句话:“妾侍多,未必就子嗣多!你前后已经纳了三房姬妾了,收敛着些吧!” 阿林虽然不泽呢么赞同姐姐的话,但是要去顺天府了,临行在即,也不愿违拗,便点头道:“阿姐放心,我不过是想有子息传承罢了。” 这件事上,苏帘也不想多做纠缠,便转而道:“你此去奉天,要牢记韬光养晦之道!顺天府府尹是索额图的人,你要格外小心!” 阿林眉宇凝重,“可是乌苏里家还得罪不起索相爷。”RS 第七十五章 花心弟弟(下) 虽然大阿哥和太子……在苏帘眼里还都只是半大孩子,但是索党、明党的对峙却已经初步成型了。索额图背后有赫舍里氏家,明珠背后有纳喇氏一族,都是满洲数一数二的大家族,子弟千万,都颇具实力。以乌苏里家这种没什么底气的小家族,当然吃罪不起人家。 苏帘微笑道:“那我送你四个字:虚与委蛇!”故然不可投效索额图一党,但是更吃罪不起,唯有敷衍,从中周旋了。这个道理看似简单,做起来却并不容易,若是阿林真能在明党眼皮子底下安安稳稳做满三年,那才算真混成个老油条了。 阿林顿时了然,郑重点头:“阿姐的意思,我明白了!” 苏帘又板着脸训斥道:“还有,女色上头给我收敛着些!你要带着侍妾去赴任,我不拦着!但是这三年,不许再纳妾,更不许去不干不净的地方!!别人若送你女人,都一律推拒掉!” 阿林脸上苦了三分,却只得连连保证。他打小听姐姐话听习惯了,加之这些年姐姐对他愈发严厉,阿林只得伏低做小,心里却有些暗恨梁氏,老老实实不好吗?偏生闲着没事就来行宫找阿姐挑拨离间! 苏帘叹着气解释道:“一则我不希望你成为好色之徒,二则顺天府领五州十九县,囊括京畿,是一等一的要职,你虽只是二把手的府丞,但少不得为人觊觎算计,我是更怕你中了美人计!” 阿林听了,面色一愣,随即严肃了神色,道:“阿姐的苦心,弟弟明白了!” 苏帘微微颔首,略松了一口气:“你明白就好。”微微一笑,又问道:“你那个李氏,听大嫂说都快临盆了,你怎么还要带上她去顺天?” 阿林顿时露出头疼之色:“不是弟弟疑心重,而是梁氏那个性子,若我一日不在家中,只怕她少不了挤兑芳姿。芳姿都快六个月的身子了,容不得有丝毫闪失。” 苏帘冷声一哼:“当初可是你执意非梁氏不娶,如今怎么又嫌弃人家小性子了?!” 阿林脸色半哭半笑,极为苦恼的样子:“阿姐……” 苏帘继续冷声道:“娶的时候,千般万般好,如今就嫌弃这个、嫌弃那个!当初你可答允我会好好善待人家的,如今才过了几年,新鲜劲儿就过了?!” 阿林急忙辩解道:“阿姐,我哪儿待梁氏不好了?寻常人家的媳妇三年无所出,照七出之条,都是可以休妻的!” 苏帘听了,眉头一挑,尽是不满之色:“怎么?莫非你还真打算要休妻啊?!” 阿林急忙赔笑道:“怎么会呢,阿姐!您看,梁氏一无所出、二那样多口舌,弟弟都没想过要休弃她,这般对她难道还不够好吗?!” 苏帘撇撇嘴,这算哪门子好?梁氏固然矫揉造作了些,但是本性不坏,好歹是自己弟妹,苏帘少不得替她想想她的不易之处!世间做妻子的,能容忍丈夫和小三在自己面前恩恩爱爱、生儿育女,是何其不容易的事儿啊! 苏帘叹一口气,谆谆道:“你多包容着她些!” 阿林连忙点头称是,满是敷衍之色。 苏帘又道:“妾侍虽好,也不能越过正妻去!这点你给我记住了!” 阿林哼了哼鼻子道:“哪儿有越过她去?芳姿处处敬着她,可她却成天挑剔个没完!” 芳姿……应该就是阿林的侍妾李氏了,她和后来的二个不同,是阿林自己瞧上,主动纳进门儿的。如今看来,她把她梁氏整得愈发爱哭哭啼啼,看样子有几分手段!苏帘低眉暗忖了一会儿,方才问道:“我好像听说,她是个官宦人家的女儿?” 阿林点头道:“可不是么!芳姿的兄长还是绍兴知府呢!” 苏帘微微一惊,“知府可是从四品的官儿,人家的妹妹怎么会许给你做二房?!”阿林调任顺天府府丞,也不过是正四品的官儿罢了。 阿林笑了笑道:“芳姿是庶出,绍兴知府是她的堂兄。” 苏帘“哦”了一声,庶出比不得嫡出,若是父亲官位不高,便连选秀都没资格,自然许配不到什么上好的人家做嫡妻,故而许给阿林就只能做二房了。 阿林又详细介绍道:“芳姿的阿玛只是个八品的协律郎,只是个管音律的闲职。他一母同胞的弟弟李文灼倒是争气几分,二十岁就考中举人了。” “李文灼?”苏帘皱着眉头,怎么这个名字听着这样耳熟啊,只不过一时半会儿想不明了,便搁置开了。 阿林只是略略只介绍,便转移话题,看着苏帘的腹部,笑眯眯道:“阿姐已经有一个半月的身孕了吧?” 苏帘“嗯”了一声,道:“我原本是想,有一儿一女就足够了,没想到说来就来了。”也不是头一次了,苏帘驾轻就熟,也没什么不习惯的。而且暂时也没有什么孕吐的症状,只是人稍微有些惫懒,不爱走动罢了。 阿林嘿嘿一笑,连忙拱手作揖:“弟弟恭喜阿姐再得一位阿哥!” 苏帘抿唇一笑,“少打趣我了,好好看顾好你那个爱妾,过不了几个月你便要做阿玛了!多学着稳重些吧!” 阿林低头吃着茶,俊脸上笑容洋溢:“李氏哪儿能跟阿姐比?阿姐现在可金贵了呢!我进澹宁门的时候,上上下下被搜了两回身子!真是大题小做,莫非我还会害自己亲姐姐不成?” 苏帘也有些苦恼:“那些都是皇上安排的,我也没法子。现在我想出去溜达几圈,都不成了!” 阿林目光明亮,喜色纭纭道:“皇上这些年待姐姐一直都这样好,真是有些不可思议呢!” 苏帘莞尔微笑着,一手伏在平坦的肚腹上,她现在的确算得上是幸福了,小猴子健健康康,小猪猪乖乖巧巧,肚子里有怀了第三个孩子…… 阿林又低声道:“现下宫中生有两个阿哥的也不过只有一位宜妃娘娘罢了!阿姐要是再生个阿哥,地位便稳如泰山了!” 宜妃生有五阿哥和九阿哥,是宫里唯一一个生育了两位皇子的妃嫔,以至于直到如今,她依旧盛宠不衰。苏帘敛了笑容,宫中的事儿,她实在不想多做提及,便不接阿林的话茬子。 阿林又问:“我记得,今儿是阿哥们的休沐日,怎么六阿哥还没回来吗?” 苏帘看了看时辰,道:“你又不是不知道,小猴子性子有些皮,玩够了自然会回来的。” 苏帘并不知道,小猴子还未回到园子,多半又是去了乌苏里家。 乌苏里氏的老宅,还是在那个青石斑驳的胡同里,不过宅院扩大了一倍有余,把左右的私宅都给并购了近来,并加以整修,颇有几分气派呢。 小猴子踩着小太监的脊背从马车上跳了下来,笑眯眯道:“四哥,就是这里了!” 车帘子再次被掀开,四阿哥扶着小盛子的手背,也踩着那个当凳子使唤的小太监,稳健地下了马车。四阿哥抬头看了一眼那挂着“乌苏里宅”的朱漆大门,自语道:“就是……这里?” 小猴子点头:“地方有点偏僻,宅子也小了点,不过里头整修得还不错!”说着,小猴子便大步走上前去。因他常常来此,故而门子认得,那门子是个三十来岁的男仆,黝黑壮实,忙上来打千儿磕头。 小猴子抬手道了一声“免礼”,一副十足的小爷气派,负手而立问道:“我大舅舅在家吗?” 那黝黑的门子瓮声瓮气回话道:“大爷还未回来,不过大奶奶和老太爷在家。” 小猴子重重“嗯”了一声,正要大踏步入宅中,四阿哥突然拉住了他的袖子,低声道:“不得通报,让出来相迎吗?” 小猴子一脸奇怪之色:“这是我外公家,那么麻烦做什么?!” 四阿哥愣住了。 小猴子笑嘿嘿:“别愣着啊,四阿哥!咱快进去吧!” 四阿哥虽然有些不喜欢这样礼数全无,但是看着那平凡的宅院,突然心底凸凸乱跳,脚下不由自主便被小猴子拉扯着进了大门,过影壁,又进二门,便听见里头“碰”、“吃”之类不绝的市井之声,最后又一声苍老却不乏爽朗的“胡了”!伴随着老头子哈哈大笑之声,“给钱给钱!!今儿手气好哇!哈哈哈!” 小猴子脸上尴尬地笑了笑,指着垂花门东面敞开的阁子,道:“那个赢了钱的老头,就是我外公乌苏里达山。”另外三个作陪的老头子,都是京中市井上的闲汉,是大舅母孟佳氏寻来,特意陪外公赌钱的人,赌头都很小,不过十个八个铜子儿,不论输赢,一天下了不过输一两吊钱。不过孟佳氏为额外付给他们薪水,数额都比得上大户人家的月银了!所以这陪打牌,也是个十分赚钱又轻松的活计! 四阿哥嘴角抽搐,就是那个穿着青灰棉袍,胳肢窝夹着烟杆子,手里攥着烟袋子,长得干干瘦瘦,花白胡子胡子乱抖动的的糟老头子?!和他想象中差距未免太大了点吧?RS 第七十六章 乌苏里家 这时候陪着打马吊的另外三老头嘻嘻哈哈,带着吹捧的语气问道:“达山兄,再跟我们说说你闺女呗!” 乌苏里达山一听,脸上得意之色飞扬,下巴上那瞥白花花的山羊胡子兴奋地都哆嗦起来了,他嘿嘿一笑,露出一口大黄牙:“我那闺女!可了不得呢!皇上万岁可喜欢了!宫里头没一个能跟我闺女比的!我闺女,那叫一个漂亮,柳叶弯眉、樱桃口,比西施杨贵妃好好看!说话像唱歌,走路像跳舞……” 小猴子捂脸:“又来了……” 四阿哥脸上青白交加,变幻莫定。 达山却说得无比带劲,嗓门子也大,估计二门外头的人都能听得清楚:“我闺女可能生养了!”说着他扒拉着自己枯黑的爪子,边数着边道:“四阿哥、六阿哥、五公主,现在又怀上了!保准又是个阿哥呢!!” 四阿哥脸上一动,静默地听着。 这时候洗牌的一个老头说:“四阿哥不是宫里德妃娘娘生的吗?” “胡说!!”达山立刻拍案,一副怒火飞窜的样子,下巴上那黑白交杂的胡须都因为愤怒而抽动了起来,“分明是我女儿生的!不过是记在德妃娘娘名下罢了!告诉你们,康熙十七年的时候,那是因为孝昭皇后没了,四阿哥冲撞着不吉利,才抱回宫养在景仁宫的!!” 小猴子听得半信半疑,四阿哥却喃喃道:“原来是这样……” 直到东厢房又开始满是打马吊戏的声响,小猴子这才拉着四阿哥进了正堂,接待的人自然是当家主母的孟佳氏,她已然熟稔,只是看待六阿哥身边的少年,不禁犯了疑惑。 小猴子道:“大舅母,这是我四哥。” 孟佳氏吃了一惊,带着惶恐之色,急忙万福行礼:“给四阿哥请安!奴才有失远迎,还望恕罪!” 四阿哥受着孟佳氏的礼,感觉不怎么自在,“您……不必多礼。” 小猴子也笑嘻嘻道:“我四哥不是外人。” 小猴子无心的一句“不是外人”,叫孟佳氏狐疑了她整日都能听见东厢的暖阁里,自家公爹整日说四阿哥是自己闺女生的云云,孟佳氏并不相信,只是如今四阿哥竟然亲自登门了,孟佳氏不禁怀疑,莫非四阿哥也是姑奶奶生的? 心中有了这个怀疑,但是却不敢对待四阿哥像六阿哥似的那样随意,忙招待入座,叫人沏了上好的茶,亲自奉上。 小猴子喝了茶,问道:“同泽表弟呢?” 孟佳氏微笑这回答道:“今年春才送去书院读书,得要日落十分才能回来。” 小猴子又问:“那同恩表弟呢?怎么也没见他?” 孟佳氏忙道:“在后院儿抱厦,这会儿正睡着呢,六阿哥若是想见了,我这就叫人抱过来。” 小猴子连忙摆手:“不用了,不用了!我就是问问,嘿嘿!”小猴子看了看孟佳氏粗粗的腰肢,便道:“舅母也快请坐吧,您又要生表弟了,别累着自己。”小猴子也觉得今儿大舅母格外客套,大约是因为四哥也在的缘故吧。 孟佳氏当然是拘谨的,着实是因为这位四阿哥仪态堂堂,虽则年幼,却颇有几分龙子凤孙的威严,她如何敢失礼呢?心想着,以后往宫里给六阿哥送零用钱使,是不是多备一份给四阿哥?若同时姑奶奶所出的阿哥,可不能厚此薄彼了去。 孟佳氏才刚半边屁股挨着椅子坐下,四阿哥便缓缓开口道:“我听说阿克敦在步军营当差?” 孟佳氏一听,忙站起来,恭恭敬敬回话道:“是,奴才的夫君现任步军副尉。” 四阿哥脸上不见任何表情,嘴里却道:“我记得,阿克敦平三藩回来之后便是步军副尉,怎么这些年都没挪动过吗?” 孟佳氏忙垂首道:“因二叔调往奉天任府丞,万岁原本有意叫夫君进宫做銮仪卫,夫君上折子推辞了,也不知是否触怒了龙颜……” 四阿哥眉头一皱,还没来得及发表看法,小猴子先哭丧着脸了:“大舅舅干嘛不做呀!要是进了宫,那见面就容易多了呀!” 孟佳氏尴尬一笑,“妾身不知。”说到这官运上,还是二叔更亨通一些,自家夫君的确不善官场之事。 四阿哥思忖了一会儿,方才道:“乌苏里副尉是直臣,汗阿玛不会生怒的。” 孟佳氏一听,不由放心了三分。这銮仪卫非得是得圣上信赖之人,往往是家世显赫的八旗子弟、乃至宗室子弟充任,虽则官高,也难免是是非非、争争斗斗也多,自家夫君的确不适合去。只要万岁没有动怒,她便安心了。 小猴子却十分不乐意,“小舅舅走了,大舅舅又不肯进宫,这下子可要无聊死了!” 小猴子和四阿哥在乌苏里宅子约莫只坐了小半个时辰便告辞了,基本上只是小猴子再和孟佳氏闲聊着,四阿哥基本不插话,只做了个忠实的听众。小猴子也是觉得大舅母太拘谨,就没有多留。 孟佳氏亲自客客气气将两位阿哥送出府门,还在东厢房打牌的达山还不晓得自己嘴巴里整天念叨个没完没了的四阿哥和六阿哥刚来了又走了。 “四哥,你真的不去园子吗?”小猴子疑惑地问道。 四阿哥摇头,“记得把东西转交给苏母妃。” 小猴子闷声“哦”了一声,嘴巴里不晓得咕哝了两句什么,便与四阿哥告了辞。 小猴子回到园子的时候,已经是下午时分了,阿林前脚离开畅春园,小猴子后脚便驱车进来了,正好岔了过去。甥舅没能碰上。 小猴子回到澹宁殿的时候,苏帘正低头给团子绣一个崭新的漳绒软垫,剔红捧盒里大捧的木棉云朵一样洁白,苏帘正锁着边儿,团子团成一团窝在苏帘脚旁,懒懒地眯着眼睛,半睡半醒。 “儿子给额娘请安!”小猴子飞快行了礼,便窜上来坐在脚踏上,抚摸着团子绸缎一样柔滑的毛。团子很老实,或者应该说很懒比较恰当,连动也不动,由着小猴子胡乱摸。 苏帘停下手中的针线,瞥了一眼这猴崽子,便吩咐四禧道:“摆饭吧!” 小猴子摸了摸肚皮:“嘿嘿,儿子正好饿了呢!” 又叫乳母抱了小猪猪过来,母子三人在小榻上摆了方桌用膳,以前苏帘总限制着小猴子吃过于油腻的东西,如今他渐渐清瘦,苏帘也便由着他吃了。将柔软的虾仁蛋羹搁到小猪猪跟前,瞧着这一个一女,都吃得欢实,心中前所未有的满足感四溢。 小猴子嘴巴里咀嚼着红烧肉,满嘴油腻地从袖中抽出一沓染了檀香气息的书卷道:“差点忘了,这是四哥让我交给额娘的。” 苏帘微微疑惑,放下筷子,接过来一看,密密麻麻的董体小楷,字字工整,原来是他亲手誊抄的《观音心经》,苏帘想到自己的胎,便明白四阿哥的用意了,心中微微一叹,这个孩子……莫不是还对自己的生母到底是谁而存疑吗? 叫四禧将观音心经收了起来,吩咐道:“好好保存吧。”那么厚的一沓,只怕要费不少功夫才能抄完呢,阿哥们的功课本就繁重,他必然是夜里灯下赶出来的,难为他的一片心意了。 苏帘摸了摸儿子的脑门:“吃饱了,就早些去粹雪堂睡下吧,明儿还要回宫去呢。” 打发了儿子去早早睡觉,苏帘却有些无眠,一边亲手为小猴子准备干净的衣物,看着那摇曳的烛火,怔怔有些失神。 天气渐渐暖和,行宫的花儿朵儿都开了,芳香四溢,苏帘也渐渐显怀,虽已经不是初为人母,但还是出现了轻微的孕吐症状,一些带腥气的东西万万沾不得口,太油腻的东西吃下去也容易反吐上来,人少不得瘦了三分,唯独肚子愈发明显了。 产后好不容易恢复了几分的纳喇福晋抱着她新得的儿子保安来看望苏帘,纳喇氏不似以前那么爱说话了,身材也瘦削了许多,坐在凉亭中,饮着奶茶,苏帘也不禁为她感叹,只好老生常谈地劝慰道:“有些事情,想开些吧!” 纳喇氏勉强笑了笑:“阿巴亥的那个,也快临盆了。” 苏帘看着她怀中白胖的孩子道:“你这个才是恭亲王的嫡子!” 纳喇氏苦笑道:“嫡子又如何?我们爷对她那般宠爱,若她真得了个儿子,保不齐爷就要上折子请立幼子呢!” 苏帘道:“放心吧!皇上不会答允的!” 纳喇氏反而愈发苦涩:“皇上也要顾及阿巴亥部……” 苏帘心中微微一沉,阿巴亥部是蒙古最重要的几个部落之一,玄烨的确不能无视,若是博尔济吉特侧福晋真生了阿哥,若是常宁也真偏心,那样玄烨怕也不好驳回…… 纳喇福晋抚摸着自己的脸蛋,自哀道:“我已经昨日黄花了,色衰而爱弛!” 这时候,纳喇福晋身边的嬷嬷急忙快步上来,面上含着喜色道:“福晋,王府外院管事张公公派人传信来,说博尔济吉特侧福晋发动了,刚刚产下一位小格格!”RS 第七十七章 祥瑞之子胤祥 纳喇福晋先是一愣:“怎么这么快?太医不是说还要半个月吗?”不过,纳喇氏随即一喜,“格格?看样子老天爷还是眷顾我们娘俩的。”她看了一眼怀中安静乖巧的孩儿,不禁会心一笑。 苏帘也舒展开了笑容,阿巴亥博尔济吉特氏的确有那个心,但前提得是她真的能生出儿子来才行!!否则一切野心都是白搭!抿了抿嘴:“这下子,你可放心了?” 纳喇福晋笑容渐渐敛去:“只是一时放心罢了,她那样得宠,日后只怕还会怀上……”说着,她眼底滑过一丝狠色,除非叫她再也不能生了!! 亭中清风徐徐,苏帘理了理自己耳边被吹散的如墨残发,徐徐道:“为保万全,还是尽快定下世子名分为好。” 纳喇氏面容苦涩:“爷不肯请封,我有什么法子?” 苏帘微微一笑,语出款款:“未必要恭亲王请封,保安阿哥的名字可是皇上给取的,可见皇上是有立嫡之心,福晋不妨多带着小阿哥进宫走走。侧福晋虽然姓博尔济吉特氏,可惜却不是科尔沁的人,太后和太皇太后必然不会照拂她。” 宫中虽然也有一位阿巴亥的太妃,可惜与太后有些龃龉,让太后站在纳喇福晋这一边,并不难。 纳喇氏一听,顿时眼中闪动,心中也是颇为意动。阿巴亥博尔济吉特氏虽然出身高贵,又得到常宁宠爱,可是身在京中,她并无坚实靠山可以依赖,生了恭亲王府嫡子的纳喇氏完全不需要忌惮她! 春夏之交,顺天传来消息,是阿林得了庶长子,取名为同庆,即普天同庆之意。可见阿林有多么欢喜。苏帘听了暗暗撇嘴,照着昔日给同泽、同恩洗三礼略减二分的贺礼叫四禧去准备好,到时候派人送去也就是了。 顺天哪儿,同庆才刚洗了三。娘家梁氏便递牌子要进来,苏帘用脚趾头想想就明白,又是要哭诉来了。苏帘头疼,便以养胎为由拒绝了,她不是不明白梁氏的伤心,可是这种事情她有什么法子,总不能把同庆溺死吧?!这种宅门里的妻妾争锋,该谁头疼就谁头疼去吧!反正她是不管了! 苏帘吃着时鲜瓜果,小猪猪小手落在苏帘微鼓的小腹上,无比好奇地眨着大眼睛。“额娘,弟弟真的在里面吗?” 苏帘笑着点头:“是啊,小猪猪要做姐姐了!” 小猪猪欢喜地拍着手:“好啊好啊!”一边欢喜着,小猪猪歪着脑袋,眨着眼睛问:“可是弟弟什么时候出来呀?” 苏帘暗暗算了一下。便道:“大概九月中,晚一点就是十月吧。”然后又笑眯眯地抚摸着女儿柔软的头发,眉眼弯弯道:“很快的哦!” 小猪猪满含期待地看着苏帘的肚子,凑过小脸贴上来:“弟弟要乖哦,在额娘肚子里不许顽皮!等你出来,姐姐给你吃虾仁蛋羹!” 苏帘被她可爱的小模样惹得扑哧一笑,虾仁蛋羹是小猪猪最爱吃的东西。可旁人未必也喜欢呀! 康熙二十五年九月,苏帘望着蔚然成荫的仙桃树,目光锁定在西侧树枝上的那一枚仙桃,喃喃自语:“如果我猜得没错的话,这下子应该是白虎了吧?” 从小猪猪脖子上那长脖子的乌龟,苏帘翻阅了一些史料。便心里有些底了,那应该是玄武。小猴子是青龙,小猪猪是玄武,正中间仙桃树的桃核是麒麟,挂在苏帘自己脖子上。那么剩下的两个西方代表的白虎,南面枝干上的就应该是朱雀了。 康熙二十五年十月初,苏帘在后半夜凌晨被突如其来的胎动给疼醒了,恰巧玄烨宿在身旁,第一时间便察觉了苏帘的异样。早已准备好的接生嬷嬷,第一时间赶过来,驻守在行宫的太医也披着黎明的曙光赶来。 因为前头已经过两胎,这一胎格外顺利,苏帘在午时前便成功生产,孩子出生哭得格外声响震天,嚎得殿梁上的灰尘都能给震下一层了。 玄烨却格外欢喜,抱着这个皮肤发红的儿子,兴奋地道:“这般健壮,必然是满清的巴图鲁!!” 苏帘疲惫地躺在床上,眉眼间难掩喜悦之色。 这时候,魏珠跪在珠帘外头磕头道:“启禀皇上,山东巡抚百八里快急,今日一早,泰山一带出现白虹贯日,实乃百年难得一见的祥瑞!” 玄烨一听,哈哈大笑:“朕的儿子,果然不凡!今早……嗯,可不就是发动的时候吗?!这个孩子可见是带着祥瑞降世的!!”玄烨回头,目光闪动着喜悦之色,看着苏帘道:“苏苏,朕决定了,朕的十三阿哥就叫取祥瑞的‘祥’字!!” 苏帘顿时傻了眼:“胤祥?!” 去年定嫔生了十二阿哥,这个小子可不就是十三阿哥了吗?!历史上的十三侠王竟然是从她肚子里出来的?!还真是有够戏剧性的! 苏帘从震惊中苏醒过来,罢了罢了,胤祥就胤祥吧,反正这娃子是铁杆的四爷党,将来还混了个铁帽子王,比前头八**九十十下场好多了! 玄烨拍了拍儿子红通通的小屁股,这才把嚎哭不止的小子放回他额娘身边。见孩子哭得厉害,苏帘急忙解开衣衫,小家伙刚触碰到奶头,立刻凶狠地咬了上来,苏帘暗吸一口冷气,丫的,幸好刚出生的孩子没长牙! 巴兹巴兹,小家伙吮得带进,大口大口喝着鲜美的乳汁,足足把苏帘两个**都给吮干净了,才肯罢休。 苏帘暗暗有些吃不消,之前还觉得女儿是大胃王,和这小子比起来,根本不算什么!唉,幸好乳母一早就备好了,足足八个,够他吃的了! 小十三吃饱了,立刻就迷糊着睡过去了。苏帘这才想到玄烨今儿竟然没回宫上朝去,如今已经是晌午了,回去也来不及了。 玄烨笑着道:“偶尔罢一次朝也没什么!一大早朕就叫人回宫传旨说免了今日早朝了!” “除了自己过生日和年关里,你可是从来没有罢朝的。”苏帘开口提醒道。 玄烨却不在意地道:“左右现在也没什么要紧的事儿!”说着,伸手抚摸着苏帘被汗水打湿的乌发,他低头在苏帘额头落下一个吻,柔声道:“辛苦你了,苏苏……” 苏帘心中一甜,看着他那涓涓如水的目光,心头更是暖暖的。 正在两情缱卷时,外头传来小猴子的声音:“弟弟呢?不是说额娘生了弟弟吗?!” 苏帘一愣:“小猴子不是在宫里读书吗?” 玄烨微笑道:“朕叫人传旨回宫,顺便也胤祚传唤了过来。”说话间,小猴子已经兴奋地哆哆哆跑了进来,虽然有些失礼,却不忘给玄烨给苏帘匆匆行了请安礼,便探头探脑地凑上来,旋即鼻子一拧道:“这就是弟弟?怎么这么丑啊!” 玄烨顿时脸上笑容凝固,额头黑沉了三分,苏帘忙抢嘴先训斥道:“小孩子刚生下来都是这个样子的!” 这时候,小猪猪踮着脚露出脑袋来:“芬儿出生的时候就是白白的!这是哥哥说的!” 苏帘:“……”的确三个孩子,就属小猪猪刚生下来的时候最好看,不但皮肤白净,而且出生就带着一头柔软的乌发,别提多可人了! 苏帘只好道:“小猪猪是例外!小猴子刚出生的时候,浑身红得就跟猴屁股似的!就是这个模样的!” 小猪猪听了,忙仔仔细细打量了新生的幼弟,点头若有所悟:“原来哥哥出生的时候就是这么丑啊!” 小猴子却红着脸辩驳道:“额娘骗人!我怎么可能这么丑?!” 苏帘忙耐着性子解释道:“绝大多数小孩子刚生下来都红红的!过些日子,就变白了,这没什么!”刚解释完,苏帘就闻到一股尿骚味…… 小十三的襁褓上晕染开一圈湿哒哒的痕迹……额,这个小兔崽子,刚出生就撒一泡童子尿啊,而且还是撒在老娘怀里的!! 保姆们见状,急忙七手八脚换尿布,在小十三红红的小屁屁上垫上柔软吸水的曲水纹杭细绫布。苏帘郁闷得不行,可罪魁祸首却睡得酣熟! 玄烨走后,苏帘方才在小十三脖颈上挂上那枚白虎纹的仙桃桃核,戳了戳那红意未消的小脸蛋:“小虎子,你就叫小虎子可好?” 真真应了小虎子这个乳名,这小子胃口出奇大,就跟虎犊子似的,吮起来便不撒口,非把一个**吸得没乳汁了才肯罢休!苏帘喂养不起,只好叫乳母代劳,好在小虎子不挑嘴,到了嘴边的奶谁的都吃!有奶就是娘啊!! 四个多月的时候小虎子开始长牙了,长出的第一对牙齿便是两侧虎牙,而且长得尖锐得很!还好这孩子不轻易咬人,只要别打扰她吃奶,他轻易不动用虎牙,不过要是在他吃奶的时候想要把他抱开,那乳母也要倒霉了,这厮咬着绝不松口!果然不愧是虎崽子!!RO 第七十八章 小虎子 小虎子学会说的第一个字就是“奶”,一旦饿了,立刻就最大胸脯的那个乳母,喊一声“奶”,配合着一双凶狠狠的目光,那意思分明是说,老子饿了,还不赶快过来喂!!乳母丁点不敢耽搁,立刻宽衣解带上来。 小虎子吃奶的时候,谁敢靠近半步,他立刻就瞪着一双老虎般的眼神,把每一个人就当做要抢夺他食物的人!那目光,简直不是人类该有的!那眼瞳,黑漆漆透着狠意。也就只有苏帘稍微例外一些,当然了苏帘靠近可以,但是要阻止他吃奶那是绝不可能的!! 某日下午,小猴子举着自己的小手,可怜兮兮地控诉道:“额娘,十三弟又咬我了!” 苏帘瞄了一眼小猴子手背上小小的、却很深的牙印,哎,咬得还真狠啊,这可是你亲哥哥诶!于是苏帘淡淡道:“谁叫你打扰他吃奶了?!” 小猴子一脸欲哭无泪,“儿子是看乳母快抱不动了,才上去帮忙托一下的!哪儿想到十三弟回头就狠狠咬了我一口!下口还真够狠的!差点没把儿子的手骨给咬断了!十三弟真不愧是属虎的呀!” 小虎子生于康熙二十五年十月初一,正值丙寅年,生肖属虎。真没有半点辜负这个生肖,这只小老虎,那叫一个护食,简直到了六亲不认的地步!苏帘想,小虎子的断奶路可能会走得格外艰难一些! 不过苏帘却猜错了,小虎子满周岁之后开始断奶,却有了各种各样的蛋羹、豆腐、点心之类花样繁多的食物,有了新鲜的,小虎子立刻把母乳抛弃在一旁,兴奋地吃着美味的新食物,反而比当初小猴子、小猪猪断奶要容易得多! “额娘——吃!”苏帘走神的一小会儿功夫,小虎子就抗议了,他张着嘴巴,肉呼呼的双手拍着饭桌,不满地叫嚷着。 苏帘急忙舀了一勺烂糊米粥送到他嘴巴里,小虎子最爱吃的东西,这东西,吃起来快,不大需要嚼动。巴掌大的小碗,满满一碗香喷喷的碧粳米粥,分分钟就进了小虎子的肚子。 苏帘又拿了一碟云片糕让他自己磨牙吃,一边谆谆道:“小虎子,以后不许咬哥哥姐姐了,知道吗?” “唔?”啃着云片糕的小虎子立刻眼珠子瞪得圆圆的,“哥、姐,坏,抢虎子,吃吃!” “额……”苏帘黑线,“不要把靠近你的人都当着要抢你食儿的人成不?!” 小虎子歪着脑袋,一副我不懂的样子。 苏帘只好威胁道:“你要是再敢咬人,额娘就打你屁股!” 抓着糕点的小虎子一听,立刻去捂着自己白嫩嫩的屁屁……苏帘也不是没被这娃子咬过,记得那时他四五个月大的时候,乳母正在喂奶,苏帘便上前抚摸他后脊,没想到这兔崽子回过头来,就咬了苏帘的手指头,那咬合力叫一个狠!好心当成驴肝肺的苏帘怒了,朝着他胖乎乎肉感十足的屁股上就来了一巴掌。 结果是,小虎子记吃,也是十分记打的!从那之后就乖多了。 苏帘戳着他鼓囊囊的腮帮子,呵斥道:“不许咬人,记住了吗?!” 小虎子忙不迭地点头。 苏帘一把拽下他嘴巴里咬着的云片糕,恶狠狠道:“再敢咬人,就让你饿肚子!” 小虎子一听,立刻满脸委屈,他凑上来,在苏帘怀里撒娇地蹭着:“呜呜,不咬、额娘,不抢,虎子,吃吃!” 苏帘满意地点点头,这才把手里那板块被小虎子咬过的云片糕塞进他嘴巴里。口中有了吃的,小虎子立刻不哭了,欢喜地咀嚼着。 过了午时,小猪猪怀抱着一只雪白的小松狮,道:“额娘,外头天冷,也给瑞雪做身衣裳好吗?” 瑞雪便是今年秋,团子生的小团子,小猪猪爱不释手,几乎日日都要抱在怀中。 苏帘这个女儿越长越水灵了,瑞雪浑身雪白,但毛色与小猪猪的肤色竟毫无二致,可见她生得何等白皙。小猪猪看了一眼弟弟,扭头坐在苏帘身旁,不搭理那个径自只顾着吃的小家伙。 苏帘点头微笑着:“今天的冬天可真够冷的,还没开始数九呢!真不晓得到了三九天会冷成什么样,连浑身是毛的瑞雪都受不得了!”外头自然是够冷的,可是殿中,苏帘这里从未缺过红箩炭。不过今年烧得早,消耗也颇大,还好宫里一车车地送来上好的炭。 已经是康熙二十六年的腊月了,玄烨率王公大臣徒步前往天坛,祁告上苍,为太皇太后祈寿。如此可见,太皇太后这一次病倒,怕是真的不好了。是啊,太皇太后已经七十五岁了,在后世都算得上一把年纪了,何况这个时代,人到七十古来稀啊! 果然过了没几日,宫中传丧,畅春园行宫里也挂起了白绫白幡,苏帘换着麻边素服,也分别给小猪猪和小虎子穿着孝服,虽然她和这一双儿女不必回宫守灵,但是国丧的礼数是绝对不能失了。又翻出了今年新送来的皮子,连夜吩咐针线房连夜赶制大氅、棉衣棉裤、护膝、手套、大毛靴子等物,第二日清晨便叫张潜鳞派人送回宫去。苏帘准备了大小三套,除了自己儿子和玄烨的,还额外给四阿哥预备了一套。 当初她怀小虎子,四阿哥私底下没少送手抄的佛经,这番心意,苏帘一直记在心里。如今正是寒冬腊月,皇子阿哥满六岁的便要守灵,整夜整夜都得跪着,膝盖如何受得了?!苏帘不免心疼,隔了两天,就赶制出几套送去,反正这些年的皮子一直堆积了不少,放在库房中也是浪费了! 畅春园里,一应荤腥已经不上了,不过奶制品也蛋制品倒是不限制,茹素些日子倒也没什么。 太皇太后,活着的时候徽号昭圣,人去了,玄烨追谥她为孝庄仁宣诚宪恭懿翊天启圣文皇后,简称孝庄文皇后。照例,孝庄文皇后灵柩应当送回盛京,与太宗文皇帝皇太极同葬,但是她临终前却留下了不回盛京安葬的遗言。玄烨不好违拗,便定在京城以东的一块风水宝地,称之为“东陵”,隆重下葬。 因太皇太后故去,康熙二十七年的新年都蒙上了一层尘埃,苏帘再见到玄烨的时候是在正月底。他整个人都瘦削了许多,甚至额头眼角都带了几分苍老衰败之色。 苏帘默默奉上茶点,太皇太后……到底是他的祖母啊!虽然他们祖孙之间,并不见得十分和谐,但是人都去了,对玄烨的打击还是极大的! 叫乳母抱了生精活猛的小虎子过来,玄烨眉头才稍稍舒展了几分,他伸手抱了小虎子在怀,满是父亲的慈爱:“胤祥这些日子可有听额娘的话?” 小虎子仰着脖子,小嘴叫嚷道:“阿玛,吃吃!” 玄烨看了一旁四式精巧的小点心:杏仁佛手、千层蒸糕、五彩抄手、玉面葫芦,有感于小儿子的孝顺,于是便信手便拈了一枚,小虎子的眼珠子便滴溜溜盯着玄烨手中的点心,当看到玄烨张开嘴巴要往里塞点心的时候,小虎子立刻不肯了,便“啊啊”大叫了起来。 玄烨疑惑地看着膝盖上长大了嘴巴的儿子,苏帘方才抿嘴道:“小虎子是想让你喂给他吃!” 玄烨愣神半晌,顿时哭笑不得,只得吧手中那块小巧的杏仁佛手塞进儿子小嘴巴里,“又是个贪吃的!” 小虎子吃到美味的点心,果然眼睛都笑得眯眯了。 玄烨不禁绽开笑颜,用粗糙的手背蹭着小虎子白嫩的脸蛋,仿佛之前的一切疲劳忧伤都一扫而空了,侧脸望着苏帘那笑容款款的面庞,心头亦舒缓开来。 玄烨执了苏帘的手,殷殷道:“皇玛嬷去了,还好……苏苏还在朕身边。” 苏帘浅浅微笑着,虽然她不喜欢太皇太后,可是死者已矣,苏帘也不想再计较什么了,脑外一歪,便靠在玄烨的肩膀上,斜斜望着香几缕缕散发的龙涎香,她平日从不焚香,今儿玄烨在,才燃了些许他最爱的香料。这气味浓郁,满殿挥之不去,但是闻了多次,倒是有些习惯了呢。 如人一般,相处久了,便会成为一种习惯。 正是你侬我侬时,啊啊的叫声打破了这样美好的气氛。 小虎子长大了嘴巴,嚷嚷道:“吃、吃点心!” 玄烨脸上一寒,直接端起整盘杏仁佛手塞进他儿子怀里,然后侧脸过来,重新摆出那温情脉脉的眼神。 可是这会儿苏帘的目光和他接不上去了,一手揉着儿子的额头,一边柔声道:“慢点吃,别噎着。”又忙吩咐外头道:“煮一盏白玉奶茶来!” 玄烨眼神很是幽怨,嘴巴上的胡子一抖道:“苏苏……” 苏帘疑惑地看了孩子他爹一眼,忙“哦”一声,指着那珐琅葵口盘道:“点心有的是,你也吃!” 玄烨脸色更加幽怨了。苏帘却没察觉,自顾自故哄着儿子,语气温柔:“虎子今晚想吃什么?嗯?还吃碧粳米粥吗?” 小虎子重重点头,清晰地表达自己的愿望:“吃——”RS 第七十九章、国有祥祯 因为太皇太后大丧尚不满百日,玄烨这个当皇帝的到了晚上也得素着,所以苏帘安心地穿着睡衣、盖棉被准备睡了。刚躺下,却瞧见玄烨那张欲求不满的脸,苏帘黑线,刚才还为你祖母没了伤心呢,怎么这会儿就又用下半身思考问题了! 面对玄烨求欢的举动,苏帘很不客气地甩他一个后脑勺,你以为照顾孩子很轻松吗?小虎子完全是精力过剩啊,伺候完那么小祖宗,她实在没力气伺候这位爷了! “苏苏——”玄烨在苏帘耳边吹着热气。 苏帘淡淡道:“想了?” 玄烨咬着她耳垂。 苏帘往床榻里头缩了缩,头也不回地道:“你不是有手吗?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玄烨整张脸顿时黑了下来,自己动手?!身为堂堂皇帝的他,竟然到要吃自助餐?!他枕边何曾缺过女人?!刚想发作,却听见苏帘那均匀的呼吸声,玄烨只得一脸郁闷地躺了下来,自己气了半宿才入睡。 第二天天不亮就得回宫上朝的玄烨,自然心情极其不爽,盯着一双熊猫眼,看谁谁不顺眼,魏珠沏的茶水热了半分,就被赏了三十板子,早朝,工部尚书拟定的太皇太后东陵的修建计划叫玄烨不满意,直接就撸了那尚书的职位,降成二把手的侍郎!这下子谁都晓得皇帝陛下心情不好,个个都战战兢兢,连明珠、索额图两党之争都难得消停了几分。 下午,玄烨拉出一干儿子来考校功课,这次考校的标准比较严格,也就太子答得还勉强叫严苛的玄烨满意,不过也没得到赏赐。 玄烨看了一眼旁边的六儿子,看着那张笑眯眯的小脸,他就想起被苏帘寒颤了一通的事儿,于是便吩咐道:“背诵《论语》的为政篇!” 为政是论语的第二篇,先生才刚刚教过,小猴子信心十足,立刻便欢欢喜喜,满口顺溜地给背诵了出来,抑扬顿挫,丁点无误。 玄烨又板着脸问:“道之以德,齐之以礼,有耻且格。这句是什么意思?” 小猴子略一思索,便道:“回汗阿玛,以道德教化百姓,以礼法规正其言行,那样百姓就会有羞耻之心,而且也守规矩了。” 解释得十分规正,照往常这个样子,玄烨便该赏赐点东西,最起码也会夸奖两句,可是现在玄烨心情极为糟糕,看着六儿子那张你夸我吧你快夸我吧的脸,就一阵不爽,一个拍案,玄烨便怒斥道:“刚读了几篇论语,就骄傲成这个样子!!也算得上是‘有耻且格’吗?!回去把论语给朕从头到尾抄上十遍!!好好读懂里头的意思!!” 小猴子当时就懵了,傻眼了。虽然他也见过多次玄烨训人,但是他被训还是头一次,以前就算答得不是很完美,玄烨也顶多说“再接再厉”或者“加倍努力”的话,何曾这样疾言厉色过?小猴子当即眼圈都通红了,他觉得汗阿玛不喜欢他了…… 不过数息,眼眶里的液体就已经在打转儿了,小猴子觉得自己委屈极了。 玄烨的怒火还在汹涌,“哭什么哭?你还有脸哭?才读了几本书,就这般不晓得谦虚?!回去给朕好好思过!!” 四阿哥见状,急忙拉了六弟跪下来请罪,“汗阿玛赎罪,六弟还年幼……” 玄烨重重一哼,斥道:“胤祐和胤禩比他年幼多了,也不见这般骄奢自满!!” 小猴子吧嗒吧嗒掉泪,小肩膀一抽一抽的,别提有多可怜了。 身在畅春园行宫的苏帘,还不晓得自己儿子被他爹迁怒了,更不晓得自己儿子因祸得福,总算不为太子嫉恨了,因为她光照顾小虎子就已经累得够呛了。 小猴子原本打算一道休沐日就找额娘来诉苦的,可是没过几天,玄烨又觉得自己不该把火气撒在儿子头上,可是身为皇帝爹的他,自持身份,给儿子道歉又掉架子了。刚把道歉的心思按下去,玄烨每每看到自己最疼爱的六儿子整天失失落落,顾影自怜的可怜小模样,着实心疼,于是叫了自己四儿子过来。 四阿哥也是存着几分战战兢兢,老祖宗去了,汗阿玛心情可糟糕的很,所以他绝对规规矩矩,半点不触老子眉头。 玄烨特意把左右伺候地人都打发下去,这才清咳嗽了两声道:“那个……咳咳,咳咳!” 四阿哥疑惑地抬头,看了看表情有些怪异的玄烨,忙关切道:“汗阿玛,您喉咙不舒服吗?” 玄烨喉咙里的话顿释被噎了回去,四阿哥又忙道:“初春天干,多喝些菊花茶想必会好些。” 虽然搞了个乌龙,但是对于儿子的孝心,玄烨还是很受用的,于是点点头:“朕知道了……咳咳,那个——” 四阿哥虽然有些疑惑汗阿玛今日为何吞吞吐吐,但还是一副乖乖聆听的模样。 “咳咳,你六弟这几日如何了?”玄烨脸上带着几分不自在,问道。 四阿哥心头一紧,连忙肃身低头道:“回汗阿玛的话,六弟一直在认真思过,戒骄戒躁!” 玄烨一听,不由更担心了三分,那孩子素日里是最活泛的,如今怕是真伤心了,玄烨叹了口气,“那个……你多多劝劝他,朕、朕……那天、那天其实……其实不过是想叫他学着沉稳扎实一些罢了!”顿顿挫挫,这个皇帝爹总算把自己的意思表达了出来。 四阿哥素来明透,如何不明白自己皇父的意思,不由露出三分笑容:“是,儿子明白了!”只要汗阿玛没有真的生六弟的气,他就安心了。 玄烨满意地点点头,这个儿子不错! “佟氏这几日,身子可有好些?”玄烨不由想到了佟皇贵妃,在太皇太后的头七守灵时候,她跪到第三日就支撑不住晕了过去。佟氏自从生产又失女之后,身子算是大大亏损了,这下子一折腾,可是大大不妙了。 四阿哥眼底有黯然之色:“佟额娘她……日日参汤离不得口。” 玄烨也不禁露出三分恻隐,好歹是自己的亲表妹,如今这个样子,汤药吊着命,全看阎王什么时候把她收走了。玄烨微微一叹,道:“记得常去陪陪她。”佟氏这些年一直最疼爱胤禛,又他多去侍疾,想必能多活些日子。 四阿哥忙道了一声“是”。 这时候,魏珠一瘸一拐扶着屁股进来禀报道:“德妃娘娘带十四阿哥前来请安。” “德妃?”玄烨原本没什么兴趣见德妃的,但是一想到自己新得的这个儿子……虎头虎脑的,倒是叫他想起了苏苏生的胤祥,那孩子简直是叫他又爱又恨啊。 玄烨略思忖了一会儿,便道:“传她进来吧。”因养心殿整修,玄烨现在暂住在乾清宫,故而嫔妃们常常来请安,为的不过是博宠罢了,玄烨也明白这群女人的心思,但是看在儿子的份儿上,偶尔还是会见两次的。 四阿哥连忙退到一忙,垂首侍立。 德妃穿着一身绣了松鹤纹的素青色旗服,打扮得十分清淡,她怀中抱着个粉雕玉琢的孩童,面带慈爱的微笑,稳健地踩着花盆底儿便徐徐走了进来,近前便蹲身跪下行礼:“奴才给皇上请安!” 玄烨随口道了一声免礼,四阿哥这才忙给德妃见礼:“儿子给额娘请安。” 德妃起身,微微一笑:“原来四阿哥也在这儿呀,倒是我打搅了。” 四阿哥垂首,语气恭敬而疏离道:“您言重了。” 玄烨看着德妃怀中的十四阿哥,心情自是不错,便招手道:“小十四瞧着又长胖了些,抱来给朕瞧瞧。” 德妃顿时满脸尽是为人母亲的欢喜之色,忙快步抱着自己的小儿上前去,“十四阿哥今儿特别精神呢,必然是想皇父了!” 玄烨哈哈一笑,伸手便戳了戳小儿子圆鼓鼓的脸蛋,还是这个乖,不闹人,“可惜太皇太后百日未果,满月没能好好办一办。” 德妃听了,连忙垂泪:“是奴才无福,若是十四阿哥早生一个月,太皇太后便能看到最小的曾孙儿降生了。” 玄烨微微摇头,这种事儿岂是能随便提前的,“罢了罢了,不提这事!” 德妃见皇帝隐约不是很高兴的样子,忙道:“十四阿哥都快四个月大了,还请皇上赐名。”前头的十三阿哥,可是生下了便有了名字,而且还是代表祥瑞的“祥”字,德妃看着自己乖巧的儿子,不由心中酸涩。 玄烨“嗯”了一声,“国之将兴,必有祥祯。十三阿哥叫胤祥,十四就叫胤祯吧。” 德妃不由一愣,忙看了一眼旁边垂首立着的四阿哥,十分惶惑。 四阿哥板正着小脸道:“回额娘的话,汗阿玛说话是出自《礼记.中庸》,原句是‘国之将兴,必有祯祥’,因十三弟年长,所以‘祥’字在前。而这个‘祯’与儿子的‘禛’并不是一个字,是左示,右为贞洁的‘贞’。”RS 第八十章、孝懿薨逝 四阿哥固然解释得详细,可越是如此,越发显得德妃见识少。德妃脸上顿时十分挂不住,可是御前又不能失了仪态,便垂首道:“是奴才读书太少,让皇上见笑了。” 玄烨表情淡淡的,道:“既如此,闲着没事就多读写书,少操心旁的!” 德妃心中咯噔一下,连忙变跪了下来,恭恭敬敬道了一声“是”。自从佟皇贵妃和钮贵妃相继病卧在床,四妃协理六宫。可是自从她怀有身孕,只得暂且卸下宫权,生下十四阿哥,德妃自然是欢喜无限,加之皇上还特许她亲自抚养十四阿哥,德妃便筹谋着若能早日恢复协理六宫之权便完美了,如今看来一时半会儿是不可能的了。 德妃跪安退出了乾清宫,玄烨看着有些落寞的四儿子,以前,德妃和佟皇贵妃争夺的时候,玄烨觉得两人都不好,可如今,佟氏身子越来越差,而德妃又得一子,愈发春风得意,玄烨便不免怜惜弱者。何况德妃自从有了十四阿哥,便对四阿哥十分疏离,这点叫玄烨非常不满!嫔妃都是他的姬妾,说白了就是奴才,奴才位份再高,如何能与他的儿子相提并论?何况乌雅氏不过包衣出身,也敢随随便便给他的儿子脸色瞧?! 玄烨心中厌恶了德妃三分,便道:“以后多去景仁宫陪伴你佟额娘!” 四阿哥其实很感激佟皇贵妃,虽然那不是他的生母,可是若没有她,自己也不可能得到如此多的照拂。 这一日,四阿哥伺候佟皇贵妃吃完药,看着养母那憔悴的模样,四阿哥眼圈有些发红。 人之将去,心也柔软,佟氏养育了四阿哥那么多年,怎么可能没有丝毫感情?何况她愈发病重,四阿哥反而更加悉心侍奉在床前,人在身体孱弱的时候,心也更加容易被感动,佟氏也不例外。 佟氏咳嗽了两声,“怎么今天没去永和宫请安?” 四阿哥眼底划过一丝厌恶,道:“汗阿玛叫儿子多陪陪您。” “表哥……”佟氏眼中微微一颤,表哥终究心里还是有她些许位置的,佟氏眼中含泪,看着还未长大的养子,心中自然是万分不舍。 佟氏又到:“德妃那里,记得不能断了请安,额娘不想叫人说你不孝顺。” 四阿哥咬唇道:“可是额娘您不是说,行宫里的苏娘娘才是儿子的生母吗?” 佟氏微笑着点头:“对,可是你玉牒上的生母却是德妃乌雅氏,没见你六弟不也每日去请安吗?” 四阿哥点了点头:“儿子明白了。” 佟氏语气谆谆道:“德妃此人,功利心太重,如今又有了十四阿哥,以后你要小心着些,咳咳!只怕额娘不能照顾太久了……”说着,佟氏面上露出迟暮之色。 四阿哥鼻子一酸,眼中便有泪水滑落出来,“额娘一定会长命百岁的!” “傻瓜,人终有去了的一天……”看着容貌清瘦的儿子,佟氏也是不忍,可是她必须要叫四阿哥笃信乌苏里氏才是她的生母!这不是她临死了还要算计德妃一把,而是她明白,德妃对四阿哥永远不可能有真正纯粹的慈母之心,如今她有了十四阿哥,日后还指不定偏心成什么样子呢!与其将来叫四阿哥在亲情间受折磨,不如叫他改换生母!这就是佟氏简单而朴实的打算,也是一位母亲临死前为儿子最后的筹谋。 康熙二十八年的夏天,佟氏的生命总算走到了尽头,在此之际,佟国刚上折子请归入满军旗,这次没有了太皇太后阻挠,玄烨毫无悬念的允了,抬母族全族入满洲镶黄旗,如此,佟氏总算成了佟佳氏。 可是抬旗的优渥盛宠,并没有阻碍佟佳氏皇贵妃走向死亡的步伐。 康熙二十七年七月初八,佟佳氏呕血病危;七月初九,玄烨颁旨:晋封皇贵妃佟佳氏为皇后;七月初十,下午申时,佟佳皇后崩,奉安梓宫于承乾宫,玄烨辍朝成服。 七月十三日,奉移大行皇后梓宫至朝阳门外享殿,玄烨亲临送。 九月二十二日,谥佟佳氏为孝懿皇后。 十月十一日,奉移孝懿皇后梓宫往景陵,玄烨亲临送。 十一月二十八日,以孝懿皇后神牌、升祔奉先殿。 佟佳氏临死,总算是坐上了一回皇后的宝座,她活着的时候,德妃要向她跪拜行礼,死了的时候,灵堂前,德妃还是要跪着。 佟佳氏死了,并不代表这个家族在后宫里便断了,翌年的春天,孝懿皇后之妹小佟佳氏入宫,与她姐姐当年入宫时候一般,享贵妃礼遇,只不过却并没有住进她姐姐曾经住过的景仁宫,只被安排在承乾宫。 转眼便是康熙二十八年的夏天。小猴子虚岁十岁,小猪猪也过了六周岁生日,小虎子也快满三周岁了,孩子们都是活蹦乱跳的年岁,加之畅春园西园来了一群哥哥,就更加热闹了。 自从孝懿皇后故去,四阿哥愈发瘦削了,苏帘这个外人瞧着都可怜,便日日叫人炖了滋补的药膳送去西园他住处。此次来行宫的,位份高的除了四妃、小佟妃,还有太后她老人家,照旧住在寿宣春永殿。 小佟佳氏虽然享受贵妃待遇,但是毕竟没有正式册封,身份上甚至比四妃还要低半截子。苏帘并未见过这个小佟妃,但是却看得出来,玄烨并不怎么喜欢她。佟佳氏弥留之际,还是惦念家族,留着最后一口气,求了玄烨让她妹妹进宫来。这叫玄烨想起了当初濒死的孝昭皇后,当初被半逼迫着纳了小钮祜禄氏,玄烨就很不爽,如今的心情与当初同出一辙,故而小佟妃不受待见也就可想而知了。 这一日,澹宁殿的小厨房又做了一盅莲子红枣炖雪蛤,苏帘闲来无事,就徒步亲自送往西园。这番来,苏帘带的人不多,加上打着红方伞的太监,也不过才七八个人。 如今的西园可热闹了,包括她的小猴子在内,统共十个阿哥,这些零星坐落的院落几乎都被占满了。玄烨的前十个儿子,都已经六岁以上了,换言之在宫里,那也都是离开生母,单独居住的人了。幸好当初扩建的时候,把西园往大了建设,否则还真不够塞他那成群结对的儿子们呢! 前头几个照旧住以前住过的地方,大阿哥在藏拙斋,太子在集凤轩,三阿哥在雯斓阁,四阿哥还住在讨源书屋,五阿哥住观德处,小猴子住在西湖畔的清溪书屋,与讨源书屋相毗邻,七阿哥住在太朴轩,八阿哥则住在谦慎堂,九、十两个最小的阿哥挨靠这住在宜春馆和绮春阁。其中大阿哥已经娶了福晋,外加七八个侍妾;太子虽然还未娶太子妃,却已经有了一位侧福晋,侍妾格格也有好几位了,三阿哥听说也被赐了两个格格。 进了西园区,苏帘便沿着蜿蜒的石子路,穿过假山,曲曲折折往讨源书屋去。却恰好见前头侧前头两太监提熏炉开路,后头檀木肩舆上坐着一个年轻娇艳的女子,左右太监宫女十数人,苏帘远远瞧着,暗自揣度,她听说小佟妃也来了,瞧着这位年纪相若,莫不就是? 心中刚刚暗暗思忖着,便听到前头一个语气张扬的宫女呼道:“前头是谁,见到我家福晋,还不快些跪迎?!” 福晋?是那家的福晋?苏帘可没听说那个王府的福晋递牌子进园子来了,心道莫非是大阿哥的福晋?正在她走神思索的时候,那宫女语出呵斥,更加尖锐:“说的就是你呢!还不快些过来给我们福晋磕头请安!!行宫里怎么这么多不识礼数的奴才?!” 苏帘暗暗蹙眉,不管是那家的福晋,敢在皇家行宫里这般张扬?! 苏帘身旁的绣桃早已不忿,见那宫女愈发放肆,便反唇道:“你家主子位王爷的嫡福晋呀?!我怎么从未见过?” 那宫女顿时噎住了,坐在肩舆上那容颜姣好的女子也掀起一阵怒容。着青碧宫装的宫女模样娇俏,可惜语气极为尖刻:“瞎了你的狗眼!我家主子可是太子爷的李佳福晋!!” 苏帘一愣,脱口而出道:“太子的侧福晋?!” 随口而出的“侧福晋”三字,叫那李佳氏面上发青,她身旁的宫女立刻用刻薄的嗓音呵道:“你算什么东西?!也敢随便直呼‘侧福晋’?!” 苏帘淡淡一笑:“本来就是侧室,莫非叫得好听点,还能成了太子妃不成?”未来太子妃的人选已经定下,便是都统伯石文炳的女儿瓜尔佳氏。只待这位未来太子妃的祖父丧期满三年,便会入住毓庆宫了。而这位侧福晋,苏帘听说过,好像还是个正三品轻车都尉的女儿,若是指给普通皇子,怕是嫡福晋也做得,可惜给了太子,便只能是侧福晋了。 “放肆!!”李佳侧福晋的宫女冷冷呵斥道。 绣桃却冷哼了一声,反唇相讥:“是侧福晋比较放肆吧!敢对我家娘娘这般无礼!!”RS 第八十一章、龃龉 李佳氏一听“娘娘”二字,顿时露出三分畏惧之色,她忙下了肩舆,便要上前来赔罪,这时候她身旁那个果绿色宫装的侍女忙阻拦了一把,道:“福晋,这宫里嫔主以上的娘娘,您都是见过的,这位……谁晓得是哪里冒出来的狐狸精呢!” 李佳侧福晋的侍女,言语放肆,眼神更加肆无忌惮地扫过苏帘一身的装束,顿时轻蔑地道:“哪儿有穿得这么素净的娘娘,依奴才看,顶多就是个答应罢了!!” 那侍女话音刚落,只听“啪”的一声,李佳氏的巴掌便甩在了那她脸上,登时那白嫩的半边面庞就红肿了起来,李佳氏疾言厉色:“没规矩的贱婢!!还不快跪下!!” 那侍女顿时泪眼朦胧,呜呜咽咽便跪在了咯人的石子路上,“福晋……” 李佳氏甩下她,忙靠近苏帘二步,深深蹲了一个万福:“给苏母妃请安,是贱妾不会调教奴才,冲撞了苏母妃,这个奴才,随意您处置!” 苏帘微微挑眉,这个李佳氏虽有傲气,看样子并不是没头脑的人。她正急着要去讨源书屋,也懒得在这里费时辰,便淡淡道:“侧福晋以后还是多约束一下底下人吧,今儿是我便算了,日后要是冲撞到太子妃身上,可不是小事儿!” 这个李佳氏虽然家世不俗,可万万不能和那位尚未进门的太子妃相较。 李佳氏顿时额头沁出冷汗来,“苏母妃教训得是!纤罗是贱妾的陪嫁丫头,是贱妾太过纵容她了!贱妾回去之后,一定将她逐出宫去!” 苏帘淡淡“嗯”了一声,“以后悠着点吧……” 李佳氏见苏帘挪动步子要走,忙微笑道:“苏母妃这是要去哪儿,若不嫌弃,便请坐贱妾的肩舆吧?” 绣桃忍不住嘀咕了一句:“我们娘娘又不是没翟舆可坐……”只不过是懒得摆出那架势罢了! 苏帘立刻回头瞪了一眼绣桃,“你也给我收敛着些!!” 绣桃眼中泛起一阵委屈,连忙垂下头去。 四禧这才客客气气开口道:“回侧福晋的话,我们娘娘要去四阿哥的住处,讨源书屋就在前头不远处,所以就不麻烦您了。” 李佳侧福晋听了,忙躬身道:“那妾身恭送苏母妃,苏母妃请慢走。贱妾改日再登门赔罪!” 苏帘施施然走出没多远,跪在地上膝盖生疼的纤罗满眼委屈地望着李佳氏:“福晋,您该不会真的要撵走奴才吧?” 李佳氏回头冷哼一声:“你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能留条命就该烧高香了!!回去收拾收拾东西,今儿就给我滚出去!!”她进了毓庆宫,的确得有了嚣张些的奴婢亮出来打压些人,如今已经不需要这贱婢了。 讨源书屋。 苏帘提着食盒刚进门,便看到两个面生的丫头,都十三四岁的模样,一个娇俏,一个圆润,都十分养眼,瞧着衣着打扮虽是宫女,但是仪表气度却像是半个小主。 蒋嬷嬷忙上来恭迎,并解释道:“这是宋姑娘和张姑娘。” 宋氏、张氏端端正正上前来,分别郑重磕头行了大礼,“奴才给苏娘娘请安,娘娘万福!” 苏帘面带疑惑之色,蒋嬷嬷这才低声道:“两位姑娘都领着一等宫女的份例,都是先皇后留个四阿哥的人,只待等一二年,便给四阿哥用。” 这个“用”字,蒋嬷嬷说得别有深意,怎么用?放哪儿用?只怕便是弄到床上使用的!!苏帘巨汗了半晌,才连忙叫她们免礼,清咳嗽了两声,问道:“四阿哥去哪儿了?” 蒋嬷嬷回话道:“去给太后娘娘请安了,您先请用杯茶水,四爷一会儿就回来。” 四爷?才十二岁,已经混成爷字辈儿了! 那个姓宋的娇俏丫头手脚极为伶俐,立刻便端了茶水上来,恭恭敬敬双手呈递道苏帘面前,声音婉转:“娘娘请用茶。” 苏帘暗道:这丫头倒是够殷勤的。苏帘低头抿了一口茶水,指着四禧手中的檀木荔枝纹大食盒道:“这是红枣莲子炖雪蛤,拿去灶上煨着,免得等四阿哥回来就凉了。” 蒋嬷嬷刚接过手,那个姓张氏的圆润丫头便忙上来接手道:“嬷嬷,让奴才来吧。” 蒋嬷嬷面带微笑对苏帘道:“张姑娘很是精通厨艺呢!连我们四爷都夸赞过呢。” 张氏面色含了娇羞之色:“嬷嬷过奖了。”说着,忙朝着苏帘福身,便告辞退了下去。 苏帘瞧得是晕晕乎乎了,这就是四阿哥预备侍妾,只等他那啥啥了,就那啥啥……两个丫头,也是暗地里各有盘算,小小年纪就这般有心计,日后……怕是四四的后院有得闹腾啰!这种戏码,苏帘无心继续看下去,便嘱咐了蒋嬷嬷几句,转道去她儿子的清溪书屋。 这时候,小凌子气喘吁吁来报说:“娘娘,不好了,咱们十三阿哥——” 苏帘心头一紧,急忙问:“小虎子怎么了?” 小凌子急喘着气息道:“十三阿哥把十四阿哥给打哭了!” “额……”苏帘满头黑线,这个虎崽子,真是不消停啊! 小凌子哭丧着着脸道:“娘娘快去瞧瞧把,就在凝春堂前头,连万岁爷都给惊动了呢!” 苏帘暗气恼:叫小猴子看着小虎子,怎么就纵着他闹出这种事儿来呢!德妃鱼眼珠子一般疼得这个小儿子,指不定气成什么样儿了呢! 苏帘没坐肩舆,紧赶慢赶还是去得比较晚,老远看到前头一堆人,有德妃的翟舆,还有小猴子的皇子肩舆,一大群人已经遮不住小孩子嚎哭的声音。苏帘仔细一听,不是她儿子在哭,那必然是德妃的儿子哭得厉害了。 忙上前去瞧,只见一个胖嘟嘟的孩子在德妃怀中扯着嗓门嚎哭,满脸都是泪花和……纵横交错的痕迹,尤其是他的小胖手上,无比清晰的一串齿痕,已经沁出血来。这是谁干的,用脚趾头想想就知道了! 苏帘一口闷气在胸中,看着那理不直而气壮扬着脖子,一副我没错、都是他的错的表情,她就气不打一处来,上前两步,便提溜起小虎子,冲着他挺翘的小屁股上便啪啪清脆地来了二下,呵斥道:“不是早跟你说,不许咬人!你怎么就不听话呢?!!” “哇!!!——”一声震耳欲聋的嚎哭,顿时掩盖了十四阿哥的哭声。这小子,果然不愧是属虎的,每次哭起来,嗓门都震得人耳朵发麻。 小虎子紧紧攥着怀里的那绣着一只卡通化小老虎的蓝素缎斜跨背包,边嚎哭边道:“坏人!!坏人抢人家点心!!” 这时候,德妃怀里的十四阿哥抽噎着扯着德妃的衣襟,呜呜道:“要、要老虎、老虎……” 苏帘一听便明白了,原来十四阿哥是看上了他儿子那个绣着老虎的背包了!的确这东西绣得可爱,是苏帘亲手画的设计图,让针线房给赶制出来的,谁叫小虎子胃口大,玩饿了便爱哭,苏帘索性给他做了个背包,让他整日背着,饿了的时候就掏出里头的点心吃。这背包,也算得上是小虎子头一号的宝贝了,谁都不许碰。 苏帘看了一眼德妃,不禁有些心虚,忙道:“我回去一定好好管教这孩子,还请德妃宽宥则个。” 德妃眼中微沉,随即却扯出一个端庄的笑容:“苏妹妹言重了,是十四阿哥太调皮了,本该是我向妹妹道歉才是。” 苏帘感觉到德妃的生硬和疏离,不过终究是自己儿子咬了人家儿子的小手,不管是什么缘由,还是她这头不对之处多一些,便软下态度,赔笑道:“十四阿哥原来也喜欢老虎,要不这样,我叫针线房再绣个老虎背包,送给十四阿哥。” “不必了,”德妃言语淡淡,“十四阿哥是属龙的。” 苏帘尴尬地笑了笑,她如何看不出德妃的暗恼?即使她面上涵养过人,心里头指不定怨恨成什么样儿了呢!苏帘打心眼里不愿意和德妃结仇,可更不愿对着人低三下四的,该道的歉她都道了,德妃不愿和解,她也没辙。 一旁哄着弟弟的小猴子,眉头一拧,旋即带着微笑道:“德母妃素来宽宏大量,是汗阿玛心中的后宫楷模,自然不会因为这点小事,便记恨十三弟,额娘大可放心!” 苏帘嘴角一翘,这猴崽子,这些年混在乾西五所,都混成个小人精了!不过如此一来,可就真的与德妃化友为敌了!其实自从在承德避暑山庄哪一年,四阿哥误以为苏帘才是他的生母的时候,她与德妃在心底里早已不是同盟了。宫闱之中,本就没有永远的朋友,盟友关系能够持续那么多年已经是难得了。以后,小心远着她点,也防着她点就是了。 小猴子的话无疑是堵死了德妃发作的可能性,乌雅氏面色沉着,薄唇轻抿:“果然不愧是苏妹妹的孩儿,都这般聪明!” 苏帘微微一笑,浑然只当她是在说客套话:“德妃过奖了。”RS 第八十二章、母子成仇 回到澹宁殿,苏帘二话不说便抄起个鸡毛掸子,一副要教训儿子的架势,可还没打下去,小虎子就飞窜着躲在了小猴子屁股后头。 小猴子忙赔笑劝慰道:“额娘您消消气!十三弟还小呢!” 苏帘鼻孔里发出一声轻哼,这种只会闯祸的小兔崽子,不好好修理怎么成?不给她受点疼,他是不会记住这个教训的!! 四禧却急急忙忙打了帘子进来,面带焦急之色,忙福了一礼,“娘娘,德妃娘娘带着十四阿哥跪在春晖殿外请罪!” 苏帘一听,暗自头疼,德妃这是干什么?!请罪?苏帘可不觉得她这举动是在请罪!分明是打着请罪的名义,去告状了!只不过是小孩子打架,用得着这样吗?她承认小虎子过分了些,她道了歉了,更保证就好好管教孩子,怎么她就不消停,非要闹上一闹呢?! 小猴子皱着眉头,满是不悦之色:“不就是因为十三弟没能记在她名下吗?!” 苏帘一愣,是了,照着她原本的意思,小虎子是继续记在德妃名下的,可偏偏那时候德妃也怀了身孕,玄烨便改了主意,选了一个姓章佳氏的庶妃做了小虎子的生母。不过小虎子这个“生母”,苏帘连见都没见过一面儿,只听说是德妃宫里的人,很不得宠。德妃只怕是把这件事也记她头上了! 小猴子回头看着躲在自己身后的十三弟,有时候这个弟弟的确够气人的,不过如今这幅样子也可怜,穿着开裆裤的小屁股红红肿肿的一大片,便是额娘那两巴掌留下的痕迹。小猴子忙抱了十三弟去里头小榻上,叫他趴在哪儿躺着,又低声吩咐了绣橘去拿白玉祛痕膏来。 苏帘头疼欲裂之际,小凌子这时候满头热汗,进来禀报:“皇上御驾正朝这边过来!” 这算是……找门子来了?! 转眼间,穿着一身藏蓝色绣龙便服的玄烨大步走了进来,小猴子见状急忙出来行礼道:“汗阿玛,只不过是小孩子之间打闹罢了,您千万别生气!” 玄烨却淡淡道:“朕什么时候生气了?” 小猴子:“额……” 玄烨看了一眼趴在里头软榻上,白嫩屁股上俩巴掌印的十三儿子正满脸泪痕交错,可怜兮兮的,心有不忍,便道:“说两句就是了,怎么还动了打了?” 苏帘:“……”差点忘了,玄烨素来是最偏心的。 “屁屁痛啊——”小虎子一见亲爹来,立刻声泪俱下地控诉他亲娘的“暴行”,皱着可怜的包子脸,“额娘坏啊,额娘又打人家!呜呜呜哇哇!!” 苏帘寒了脸色:“再敢胡闹,以后不许吃零食了!” 小虎子的哭喊声顿时戛然而止,他连忙瑟缩到玄烨怀里,如一只可怜兮兮的小兽,寻求保护。苏帘暗骂:你妹的,装可怜倒是一把好手!!忘了你欺负人的时候有多嚣张了?!差点没把十四阿哥的手给咬下一块肉来!!苏帘虽然对德妃已经没什么好感,但是也不能纵容着儿子这种性子长大! 玄烨心疼小儿子,连忙摆摆手:“算了算了,他才多大!慢慢教就是了!” 苏帘记得,玄烨对前头几个儿子都很严厉的,怎么轮到后头小的就格外纵容了?正想不通的时候,苏帘这才想起德妃不是去春晖殿跪着“请罪”了吗? 苏帘忙问了德妃如何,只见玄烨忽然沉了脸色,冷声道:“德妃自从生了小十四,就有些骄奢了,朕原本念着她这回生产伤了身子,也格外宽宥她几分,如今看来,是朕太纵容着她了!”玄烨缓缓捻动着手腕上的佛珠,道:“朕罚了乌雅氏在春晖殿外跪上两个时辰,略作薄惩。” 德妃好像是心眼儿玩错了地方。且不说玄烨的心素来是偏的,就单凭他在紫禁城和行宫里的无数眼线,焉能容得下德妃搬弄是非?! “不过是小孩子之间顽皮罢了,本不是什么大事儿。”苏帘徐徐道,顺手端起四禧奉上的冰碗,用银勺舀着,小口送入嘴里。 玄烨凝声道:“小十四的确被德妃纵得有些不像话了,当初特许她亲自养育,是朕失策了。”说着,玄烨摇摇头,大有毁了一个儿子的遗憾。 要说这顽皮,小虎子可是丁点都不遑多让啊!玄烨的确是相当偏心! 德妃疼小儿子,苏帘也不是不能理解。她快三十了才好不容易才怀了这一胎,怀孕的时候就千万个养护,满含期待。后来果真得了个阿哥,可惜生产的时候不是顺产,吃了不少苦头,还好德妃身强体健,才强撑着生下了十四阿哥,可到底还是见了大红,虽然保住了性命,却损了阴,以后怕是不能再生养了。四阿哥和她不亲,她唯独能依靠的就是十四阿哥了,能不可劲儿地疼护着吗?可是这一疼过了头,就容易做出不大理智的事情。 给小虎子屁股上涂了消肿的伤药,便叫乳母把这孩子抱回粹雪堂——以前小猴子的住处,现在归了小虎子。小猪猪则一直都是住在耳殿中。 玄烨挥挥手,打发小猴子回西园读书,他正寻思着要和苏帘亲近,如何肯叫儿子在这坏事? 玄烨到底还是没能打响了算盘,刚打发了一大一小,外头又传话儿说,四阿哥前来请安,果然玄烨一脸的抑郁之色。 苏帘干笑道:“大热的天,他大老远从西园过来一趟,也不容易。”盛夏天里,尤其到了晌午,可要晒死人了。 四阿哥果然是顶着一张晒得红通通的脸进来了,有些日子没见,人又清瘦了许多,不过瞧着也长高了,已然是个半大的少年了。英挺的眉宇之间挂着淡淡的喜悦之色,抚下马蹄袖,便规规整整见礼道:“儿子给汗阿玛请安,给苏母妃请安。” 玄烨没叫免礼,反而板着脸道:“你若是为了德妃,就不必开口了!” 四阿哥眼中掀起一阵疑惑:“德额娘她怎么了?” 见四儿子的表情不似作伪,玄烨表情稍霁,于是淡淡道:“没什么,你不必理会!” 这会儿正是一整天中日头最毒的时候,德妃多年养尊处优,何曾吃过这样的苦头?苏帘不禁暗叹,这笔折辱,怕是德妃要记在她头上了。只不过,就算被恨了,苏帘还是没兴趣替她求情,因为她不犯贱。 四阿哥虽然惶惑,但不敢违拗皇父的话,只忙低头道了一声“是”,便三缄其口了。他自然是冲着苏帘来了,却没曾想汗阿玛也在此,故而心里不少话只能憋了下来。 玄烨眉梢微微一蹙,这个儿子哪儿都好,就是自从佟氏没了,他性子也沉郁落在三分,小小年纪就这个样子,着实不好!他侧脸看了一眼苏帘,心道:罢了,今儿在澹宁殿,还是别训人了,免得苏苏脸上也不好看。于是摆摆手,道:“行了,没事儿就回去好好读书吧!” 四阿哥后头一哽,连忙看了一眼苏帘,嗫嚅道:“儿子……” 玄烨眉头皱得更深了三分,便斥道:“有什么话,别支支吾吾!” 苏帘忙语气和蔼地道:“有什么话,尽管说。”玄烨对年长的儿子们,总摆出一副威严面孔,也难怪前头几个都谨小慎微的,饶是四阿哥性子沉稳,也架不住他这般连番呵斥啊。 四阿哥鼓起勇气,道:“苏母妃,我听说十三弟——” “皇上不好了,德妃娘娘中暑晕倒了!”魏珠这时候急急忙忙闯了进来,生生打断四阿哥的话。 玄烨神情不悦,拍案怒喝道:“中暑了,就去传太医!朕又不会治病!!” 魏珠顿时吓得已经跪趴在地上了,这种事儿不能不报,可是报了万岁爷又生气,该死的梁九功,又叫他来做这种触怒龙颜的事儿,老狐狸! 快入伏的天儿了,也难怪德妃晒了一个多时辰便晕过去了,看样子她生了十四阿哥之后,身子的确大不如前了。苏帘暗暗思忖。 四阿哥垂手道:“汗阿玛请息怒,您千万别为德额娘生气,伤了身子不值得。” 苏帘听了,不由傻眼,这是亲儿子该说的话吗?!孝懿皇后崩和十四阿哥的出生,无疑都将德妃与四阿哥的母子关系拉到了冰点,但是苏帘没想到竟然已经到了比陌生人还不如的程度!!唉,这种事,错该算到谁头上呢?这是个纠结不清的问题。佟氏从中挑拨教唆,德妃本就对四阿哥不是纯粹的母爱,四阿哥心性又太敏感……再加上她的存在,结果闹成了这个地步。 幽幽叹一口气,便听四阿哥微笑着道:“苏母妃,胤禛听说十三弟也格外爱吃甜点,特意叫小厨房做了些桂花糖糕和奶白枣宝来。” 苏帘含笑点头:“可不正是他爱吃的吗?小虎子的口味和小猴子那个年岁是差不离的,就爱吃甜腻腻的东西!”四阿哥的心,已然是偏向她这边儿了……唉,也不知道是福是祸呀!小虎子的喜好,肯定是四阿哥从小猴子嘴巴里打听到的,一来了园子,便带着好吃的点心来了,这些东西太容易收买小虎子了!RS 第八十四章、贵妃难转正 因为四阿哥常常送甜美的小点心过来,小虎子十分记吃,很快便腻味上了这个原本陌生的四哥,整天小尾巴似的跟在他四哥屁股后头,常常是四阿哥即使在书房读书,他也要在外头守候着,也不怕盛暑天里会中了暑气。小虎子就是这样成为最忠实的四爷党。 这一日晌午,玄烨在苏帘的琉璃榻上小憩,苏帘坐在一旁绣墩上,正一针一线打算给小虎子再缝制个双肩式的背包,样式倒是不难,上头绣样已经提前叫针线房的嬷嬷绣制好了,是一只额头上带着“王”字的威风凛凛的老虎。 苏帘正像纳鞋底一样缝制双肩肩带,这东西要宽厚一些才成。畅春园里一下子人多了,苏帘也不爱出去走动了,免得又碰上谁谁了。 低头喝一口清茶,绣橘手脚轻缓地在青花瓷大缸中添了冰块,上来低声道:“娘娘,佟妃娘娘派人来请叶嬷嬷去吃茶。” 苏帘手上一顿,小佟佳氏……照理说她请叶嬷嬷也合情合理,叶嬷嬷是从前孝康章皇后身边的老人儿,是伺候过她姑妈的心腹嬷嬷。苏帘略一思忖,低头看着食指上的紫铜顶针,便道:“去问嬷嬷吧,若她愿去便让她去。” 绣橘轻声道了一声“是”,便躬身退下去了。在苏帘身侧伺候的是四禧,四禧一手打理着一卷丝线,开口问道:“娘娘,这位佟妃娘娘是何意呀?” 苏帘放下手中的针线,信手拈起一枚旁边粉彩高足盘中的荔枝,看着那嫣红诱人的色泽,语气淡淡:“谁知道呢……”玄烨来行宫也有些日子了,除了澹宁殿,就只去太后的寿宣春永殿请安而已。或许是小佟佳氏到底年轻,比不得四妃耐得住性子。 四禧低声道:“奴才可听说了,这几日,佟妃娘娘十分照顾四阿哥,吃食几乎日日都送。” 四阿哥是佟妃亲姐姐的养子,她做这些倒也不出格。只可惜,这般殷勤,怎么看都透着刻意。苏帘倒是不介意能有个人多关爱一下四阿哥这个没娘疼的孩子,只是不知小佟佳氏存的是什么心思。小佟佳氏跟当初她姐姐进宫的时候差不多,未册封,但是享受贵妃礼遇,大佟佳氏那是挨到仁孝皇后丧满三年,才得到贵妃金印,至于小佟佳氏能什么时候转正……那就不好说了。 说实在,苏帘并不相信小佟佳氏纯粹是可怜四阿哥才照顾他,只怕展示自己贤惠,顺手拉走个儿子才是她心里打起的小算盘。毕竟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德妃不待见这个儿子。 过了没多一会儿,绣橘便又进来禀报道:“叶嬷嬷去了清漪殿。” 清漪殿便是小佟佳氏在行宫里住处,是这园子里为数不多的殿宇,临靠兰藻湖,算得上恢弘大气,距离玄烨的春晖殿也近,的确是个上佳的住处。 四禧声音黯淡:“叶嬷嬷……”她下意识自然是不悦的,满以为叶嬷嬷不会理会佟妃娘娘,哪儿想到稍稍一召唤,便这般毫不犹豫地过去了! 苏帘面上微笑浅浅:“叶嬷嬷是什么人,你还不清楚吗?”小佟佳氏是个有心思的人,以她的位份要见一位嬷嬷,本非难事,何况她光明正大地要求,苏帘不便拒绝,叶嬷嬷更不能失了做奴才的规矩。若说她没有挑拨离间之心,苏帘打心眼里不信。 刚问出这句话,便见四禧已经附跪在地了,不过跪的不是她,而是睡醒来从里间走出来的人。 四禧弓着身子退下,苏帘侧脸睨了一眼,撇嘴道:“偷听多久了?” 玄烨手握十八子手串,几步近前,便坐在昼榻上,“佟佳氏心思多,你别当一回事就是了。” 苏帘把半成品的背包收拢进大捧盒中,语气酸酸地道:“人家是贵妃,召见个嬷嬷算什么!” 玄烨不禁摇头:“她?贵妃?还是多磨些年吧,省得后宫又不安稳了。”钮贵妃如今病秧子一个,徒有高位,已经算不得什么,玄烨可不想再立一个凌驾于众嫔妃之上的贵妃!后宫好不容易均衡了,这个平衡暂时不宜打破。 看样子小佟佳氏的转正之路,会漫长一些……苏帘暗暗想着,想着小佟佳氏,和她姐姐一般,都是正室赫舍里夫人所出,一样是玄烨的嫡亲表妹。只不过玄烨对母家的容忍都在她姐姐身上消耗地快差不多了,要是这小佟佳氏乖顺安分倒罢了,若是太勤快了,玄烨可不会像宽容她姐姐似的宽容她。 说白了,孝康章皇后的余荫,随着佟佳氏抬旗和小佟佳氏入宫已经几乎耗光了。玄烨已经觉得她已经足够地报答了母家,也已经觉得问心无愧了。所以他更可以问心无愧地把小佟佳氏转正的日期,无期限地拖延。 苏帘想通了这些,忍不住嘴角一翘,便听四禧立在屏风外头,语气欢喜回报道:“娘娘,叶嬷嬷回来了。” 苏帘眉梢一挑:“这么快?”这样的速度,刨去来回路途用时,怕是真真只喝了杯茶而已啊! 玄烨手里捻着佛珠,点头道:“嗯,请叶嬷嬷进来吧。” 叶嬷嬷在奴才堆里,那是一等一受敬仰的人,即使在主子们面前,也能得三分脸,连玄烨也敬重她是伺候过自己生母多年的人。当然了这些看重,都不是白来的,且不说这些资历,单看叶嬷嬷这些年不骄不躁就当得起看重。 叶嬷嬷照旧穿着一身深褐色的宫装,旗髻上之侧簪了一只压鬓的吉字纹银簪,浑身没有半点逾越身为奴才的本分,上前来恭恭敬敬见了大礼。苏帘看着她那满头的银丝,心中不禁叹一口气,叶嬷嬷真的是岁数大了……只是那规矩,还是如样板一般,就算是最挑剔的人,也寻不出半点毛病来。 玄烨正色端坐,淡淡问:“佟佳氏问了些什么?” 叶嬷嬷侧身侍立,眉眼温敦,语气平和:“佟娘娘问了娘娘的起居。”叶嬷嬷这称呼也极正,毕竟佟佳氏没有正式册封,若是尊称“贵妃娘娘”有些不妥,若是称呼为“佟妃娘娘”就有不敬之嫌,所以淡化位份,只尊称“娘娘”是最合适不过的了。如四禧,在苏帘面前称呼几声“佟妃娘娘”便罢了,要是到了外头就不妥了。 玄烨眼角一凛,加重语气追问:“什么起居?” 叶嬷嬷温声回话道:“佟娘娘问得隐晦,但意思大约是想知道娘娘是如何服侍皇上,如何得皇上宠爱。” 被打探这种事情,苏帘当然不怎么高兴,不过比她更不高兴的是玄烨。这种闺阁之中的亲密之事,打探得又何止是苏帘一个人的事儿,自然也有窥视帝王的嫌疑在内!身为皇帝的玄烨,当然心中愤懑。 小佟佳氏走了一步坏棋,她也不想想,叶嬷嬷经历两朝宫闱,这把年纪的人了,哪里会轻易被拉拢或者利用了去?!叶嬷嬷何尝看不出,小佟佳氏有离间澹宁殿主仆的嫌疑,若皇上不问便罢,若问起,她嘴巴上绝不会留情的。 人老成精,自然愈发懂得说话的智慧,什么叫“意思大约是什么什么”,完全是揣度啊!可想而知,小佟佳氏根本没直接问过这些东西,只是她揣测有这个嫌疑罢了!!更要紧的是,叶嬷嬷承认了是自己揣测,“佟娘娘问得隐晦”这句就很能说明,她只是猜测一下而已!可是就算如此,玄烨仍旧厌恨了佟佳氏,什么叫问得隐晦?分明是心机深沉!!半点把柄不留,他就算想以窥伺帝王起居来降罪都不成!! 良久之后,玄烨收敛了怒容,淡淡道:“朕知道了。” “是。”叶嬷嬷不再多言,有些话点到即止。 苏帘眨眨眼,这就完了,苏帘还以为叶嬷嬷要说两句什么“看在孝康章皇后的份儿上,宽宥佟娘娘一次”之类挑唆的话呢! 不过细细一想,便明白了,叶嬷嬷的主子从头到尾就只有三位,孝康章太后、玄烨和苏帘罢了,连已故的孝懿皇后都没被她当成主子,何况这位以前素未谋面的小佟佳氏?!不替她求情就对了!若是求情了……反而不对劲!果然是多少年宫闱混出来的老油条了,能够用最简单的话,达到最高的目的! 苏帘暗暗庆幸,这叶嬷嬷是澹宁殿的人,若是别的嫔妃手底下有这么一位,那可要麻烦啰! 小心瞧了一眼玄烨的表情,那叫一个不显山不露水,只是眼底的不悦还未完全收敛去,这下子佟佳氏的转正日期……可就呵呵了! 叶嬷嬷才刚回完话,小凌子便在紫檀屏风外禀报道:“娘娘,佟娘娘派徐公公给您绸缎衣料来了。” 手脚倒是够快的!苏帘便扬声问道:“是什么料子呀?” 小凌子恭恭敬敬回话道:“是十匹上好的销金彩缎,听闻是佟娘娘进宫时候带进来的。还有一匹紫褐色的流云纹宁绸,是赐给叶嬷嬷的。”RS 第八十五章、小佟妃 小佟佳氏倒是够八面玲珑的,送点绸缎,居然也不忘给叶嬷嬷的一份儿。 苏帘吃着荔枝,语气淡淡道:“叶嬷嬷并不喜欢褐色,整日穿褐衣,那是因为她是更不喜欢绿色罢了!”这是宫里的规矩,宫女嬷嬷、乳母保姆一律只许用绿褐二色,若是主子管束得松些,可以在里头穿件旁的颜色的衣裳。 看了一眼不出声的叶嬷嬷,苏帘真心不觉得佟佳氏有丁点想对她好。在澹宁殿,衣料苏帘私底下也没少给,她可不缺这一匹宁绸,何况只要是接下,少不得还得去清漪殿磕头谢恩,叶嬷嬷这么一大把年纪了,大夏日里的何苦折腾一趟又一趟的。 只不过小佟佳氏很聪明,明晃晃点名是赏赐给叶嬷嬷的,苏帘还能给扣下不成?叶嬷嬷还能不收不成?!顺道再向玄烨展示一下她有多么贤惠,多么恤下。可惜了,若是没有之前叶嬷嬷说的那句话,兴许玄烨还会觉得她贤惠,但是这会儿玄烨已经先入为主的认为小佟佳氏精于算计,这会儿自然也会以阴谋论来揣度她。 其实后宫女人之间的争斗,多不过如此而已。谋心之策,乃上上之策,或许一时半会起不来太大的作用,但是一次次累积,便会取得稳步升级的效果。而且此法,不撕破脸,危险度低,也不容易被戳穿,再者被戳穿了也没什么太大的害处。宫里的嫔妃,常常这样姐姐妹妹互刷帝心,玄烨就是那个被刷的Boss! 不过现在,大Boss被人刷得不爽了,寒气四溢,苏帘觉得她这个夏天可以不必搁冰块降温了。 身为帝王,最大的愤怒,莫过于有火没处发。 小佟佳氏的举动,从规矩上来看,没有半点可挑剔之处,身为皇帝的他,也不能鸡蛋里挑骨头! 苏帘只好道:“东西收下,替我谢过佟娘娘。叶嬷嬷改日自会登门谢赏。”规矩上的事儿,一处不周全,就会为人置喙。 小凌子忙道了一声“嗻”,一匹匹销金彩缎便被呈了进来,烟雾紫、海棠红、浅水蓝、杏子黄、松花绿、蟹壳青、翡翠绿……颜色到时林林总总,有的鲜艳夺目,有的清淡素雅。还有那匹紫褐色的宁绸,瞧着料子也相当不错。对于不熟识人,送这样的礼物,的确无比合适。佟佳氏果然和她姐姐一样,长袖善舞。 苏帘过了目,便吩咐四禧:“登记造册,送去库房吧。”又问叶嬷嬷:“那匹宁绸,是送去针线房还是……” 叶嬷嬷略一俯身道:“娘娘抬举了。奴才自会处置。” 苏帘点点头,针线房自然是专门给她和孩子们做衣裳的针线房,只不过有时候得脸的宫女嬷嬷也会寻针线上人做点东西,针线房不但不拒绝,反而殷切得很。虽然这不合规矩,但是只要别耽误正经活计,苏帘也就睁一只眼闭只眼。 只不过叶嬷嬷是顶守规矩的,衣裳就算不是亲手制作,也只是叫自己手底下小宫女代劳,就算针线房上杆子巴结说要给她作衣裳,她也一概推拒了。除非是苏帘亲自开口吩咐针线房给她做。 见叶嬷嬷抱着宁绸退了下去,玄烨微微颔首道:“你对叶嬷嬷倒是极好。” 苏帘侧了身子,道:“她那样一把年纪了,眼神已经不是很好,穿针引线已经十分费事了。” 玄烨握着苏帘的手,徐徐道:“朕把她放在你这儿,果然是做对了。” 苏帘微笑道:“其实我更希望她出宫荣养,置办些田宅,过寻人富贵人家老太君的日子岂不更自在些?只可惜,叶嬷嬷不愿。” 玄烨笑道:“叶嬷嬷不满十岁便入宫,从盛京别宫到紫禁城、再到这畅春园行宫,过了快一个甲子了,习惯了,便离不开了。” 苏帘点点头,是啊,习惯了……她做了一辈子奴才,一辈子恪守奴才的本分,没了主子,她也不知道该怎么过活了。她娘家的确还有人,只不过都在盛京,早些年还联系过,可是他的兄弟都没了,子侄辈也断了联系,叶嬷嬷早没有家了。 清漪殿。 宜妃手若兰花,轻轻托起那小巧玲珑的紫砂杯,垂下眼睑,深深呼吸着茶香,数息之后,方才将温热的汤茶送入口中。 四四方方的紫檀云纹案桌上,宜兴紫砂壶肚腹圆润,配紫砂杯二、闻香杯二、公道杯一、貔貅茶宠等物,一应俱全。 宜妃风韵尤然,徐徐道:“倒是没想到,居然能品到佟妹妹亲手烹制的新茶。果然不俗!” 小佟佳氏面容有三分肖似其姐,不过眉眼更加柔和,浑身仪态也透着温婉气韵,五官姣好,既又汉人的柔,又带着几分满人的艳,杂糅在一起,自然别有风味。她声音端方清和,透着优雅的气度:“宜姐姐过奖了,小巧而已,闲来无事摆弄一番。” “是啊……”宜妃长长叹一口气,艳丽的容颜,眉梢流露出几许哀愁之色,“岂止是妹妹闲着了,伴驾来的嫔妃,个个都闲着呢!” 小佟佳氏听了,却径自微笑:“姐姐说笑了,太后娘娘不是常常召见姐姐去寿宣春永殿叙话吗?” 宜妃呵呵一笑:“有些事儿,妹妹既然不愿跳开,便只当姐姐我什么也没说。”心中暗道,这个小佟佳氏到是和他姐姐一样,精明谨慎得很。可惜了孝懿皇后有智无命,天数所定,出身再高贵又什么用?如今小佟佳氏也只不过是比钮贵妃刚进宫的时候略微好一些罢了,并不得宠。 小佟佳氏笑容款款,撇开话题道:“姐姐的九阿哥生得真是极好,眉眼鼻唇,无不肖似姐姐你呢!” 九阿哥和五阿哥不同,他一水儿地像生母,这话表面是夸赞,其实何尝不也是在笑话九阿哥男生女相呢? 宜妃早已养成了面色不变的雍容气度,盈盈一笑道:“小孩子五官尚未张开,日后会更像谁,还是指不定的事儿呢!”幼子自幼养在她自己膝下,宜妃自然更偏疼几分,虽然她自己也觉得小儿子长得太俊俏了些,但是心底里却容不得旁人说半句不好听的话。 宜妃嘴唇含笑:“佟妹妹既照顾着四阿哥,又这般关心我的九阿哥,当真是有心得紧!若是皇上知道了,肯定也会称赞妹妹贤惠!” 听着宜妃的话,小佟佳氏却沉默了一会儿,方才微笑道:“不过是随口问一问罢了,姐姐言重了。何况四阿哥,是我那可怜早早去了的皇后姐姐的养子,于情于理,我都该照拂一二。”这话说得楚楚可怜,却咬重了自己是先皇后之妹的事实! 宜妃依旧含笑:“妹妹自然是慈心一片,只不过我这个做姐姐的多嘴多舌惯了,免不得提醒妹妹一句。四阿哥都已经十二岁了,妹妹这个做姨母也不过比他才大了五岁而已,四阿哥眼看就要娶妻纳妾了,未免闲言碎语,我劝妹妹一句,还是瓜田李下,多多避讳为宜。” 小佟佳氏不禁一怔,这茬子她到是之前未曾考虑过……四阿哥的年岁的确是个大问题!十二岁,皇上便是十二岁就大婚,娶了赫舍里氏为后!四阿哥只怕也快了……如此一来,她若照顾得太亲近,若是惹来流言蜚语,倒是反而不值得了。 宜妃呵呵一笑:“我也是随口一说,妹妹不必太往心里去!其实,妹妹这般年轻韶华,何愁日后没有自己的孩儿呢?” 小佟佳氏微笑道:“承蒙姐姐吉言了。”怀孕,她如何不想,可是自打入宫,皇上一直对她淡淡的,一个月能去她哪儿一两次就不错了,甚至不及已经年老色衰的惠妃、荣妃,故而进宫都快一年了,还没有半点喜讯!恩宠上,她已经想尽法子了,自己的行为举止,也做足了妃嫔该有的贤惠模样,可皇上照旧不喜欢她!她又什么法子?免不了便要旁敲侧击一下那个传闻中的乌苏里氏是如何获得皇上如此盛宠的。 “对了——”宜妃忽的抬头,眉眼风情婉转,“我听说妹妹前儿赏赐了澹宁殿乌苏里氏上好的销金彩缎,怎么不见她来谢恩呀?” 小佟佳氏面色平淡:“宜妃姐姐说笑了,乌苏里氏也是妃主,我如何当得起呢?” 宜妃笑道:“还没正式册封呢,她身份上还只是正七品的答应呢!” 小佟佳氏道:“她的妃主仪仗是已故太皇太后赏赐的,谁敢说他不是妃呢?” 宜妃呵呵一笑,“就算是,可妹妹你是先皇后胞妹、贵妃之尊,只是小小妃子的她,当然要来谢恩,方才不算失了规矩。” “姐姐又说笑了!”小佟佳氏面上没有什么明显的表情,语气也是清淡,“皇上只不过赐了我贵妃礼遇,还不曾正式册封,我便不是贵妃。若是真较真起来,我连姐姐你都不如呢。”说着这话,小佟佳氏不免露出三分愁苦之色,若是她得宠,摆出几分贵妃架势来倒是无妨,可偏偏皇上对他淡得像白开水,她想多亲热几句,皇上便嫌她多嘴。这般不为帝王所喜,她自然不能有丝毫放肆之处,处处谨小慎微,生怕走错了一步路,生怕连这贵妃礼遇都失去了!RS 第八十六章、大福晋 宜妃怏怏而去,心中不禁暗啐,这小佟佳氏防备之心果然够重的,丁点都挑拨不得。宜妃已经是位居妃主了,她很清楚,这辈子基本不可能再进一步了,故而自然不喜欢自己头顶上又多了一位贵妃,而且还是个年轻貌美的!! 钮贵妃已经是个病秧子,没什么大不了,她为皇上所厌弃,十阿哥也不招人喜欢,自然是没有威胁力。而且随着钮贵妃沉绵病榻,性子也柔软了下来,甚至数度请求宜妃帮他照顾十阿哥,因此宜妃的九阿哥和十阿哥玩做一团,十分亲好。宜妃也乐得如此……若是没有那个辛者库贱婢的儿子和搀和进来就完美了! 不过对于八九十这三位阿哥玩得来这点,宜妃不是很上心,小孩子嘛,年纪相仿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而且十阿哥太调皮了,简直是宫里的小霸王,都要带坏她儿子了,反而不如那个辛者库贱婢的儿子乖顺懂事。宜妃一方面既嫌弃八阿哥的出身,又觉得他能对自己儿子有些用处……非常矛盾的心理啊…… 宜妃高座在肩舆上,妩媚带着凌厉的丹凤眸子微微一斜,便吩咐道:“去太后娘娘哪儿!”小佟佳氏看样子也就如此而已了,还是太后……且不说自入了宫就没蒙过恩幸的敖登,单单是太后自己也是有私心的,宁寿宫虽好,哪里记得上慈宁宫贵重呢? 澹宁殿,苏帘与玄烨对坐在榻上用着午膳,盛夏天里吃些清淡的饮食也不错,就这慧仁米粥吃着微辣的黄瓜条,倒是下口得很。 苏帘怀里抱着孩子,小虎子胖乎乎的小手攥住一柄小银勺子,一口一口地往嘴巴里舀粥喝,喝一半洒一半,苏帘则时不时地往他碗里夹两块小菜或者鸡肉丝儿。玄烨看得眉头愈发皱着,终于忍不住开口道:“底下奴才都是干什么吃的?!” 苏帘正疑惑这话是什么意思,左右侍立的宫人和负责布菜的四禧却都已经伏跪了下来请罪。小虎子仰着一张满是黏糊糊粥汤的胖脸,“额娘,怎么了?阿玛生气了吗?” “额……”苏帘赶忙掏出袖中的云锦帕子,把儿子那张湿哒哒的嘴巴和下巴给擦干净,然后对玄烨道:“没事儿的,小虎子吃粥都是这副样子的!”又笑嘻嘻道:“这样已经是好多了呢!何况我给他带着围嘴和围裙呢,没事儿!” 小虎子低头又吸溜了一口粥,嘴边和下巴上又是一行黏糊糊的粥汁…… 苏帘笑着道:“总得叫他自己学会吃饭吗?虽说用筷子还早了些,也得叫他学会用小勺吧?现在洒得多,没关系,多练习练习就好了!虽说小虎子这辈子不缺伺候的人,可也不能连吃饭穿衣都不会把?” 玄烨敛了怒色,看着小儿子那脏兮兮的下巴和围嘴,道:“胤祥还不满三岁呢,急什么!” 苏帘道:“同泽和同恩,都是两岁就会用勺子,而且还不洒汤了!”——越是富贵人家的孩子,生活技能上就越差,皇家子弟更是明显。 玄烨听了,楞了一会儿,随即摇摇头,绝对不和这个小女人计较这种小事儿了,于是转移话题问道:“芬儿呢?怎么今天不见她人?” 苏帘抿嘴一笑道:“你忘了,今儿可是大福晋的生辰。小猪猪一早就去贺喜了。”而且还整好是二十岁生日(大福晋比大阿哥大二岁),又怀着六个多月的身孕,自然办得格外隆重。 玄烨也已经三十六岁了,已经当了祖父了。大阿哥的长女去年十月就降生了,如今长女还未满月,大福晋伊尔根觉罗氏又怀着第二胎了。 玄烨微微颔首,“朕倒是忘了这茬了,前儿胤禔才跟朕请了假,说要给她福晋好好庆生辰。” 说到大阿哥和大福晋,在这个时代算得上是模范夫妻了,自从大福晋进门儿,大阿哥便很少宿在姬妾房中,虽然大福晋第一胎只生了个格格,但却丝毫没有失去丈夫的疼爱,一时间叫不少宗室福晋羡慕不已。 “大阿哥都成家的人了,怎么还住在乾东五所?”苏帘不由纳罕道,宫中的阿哥所,分乾东五所和乾西五所,在东西六宫以北之地,并不大宽敞,因此若是有了妻妾就难免拥挤一些。 玄烨道:“这些年宫中丧事不断,倒是耽误了分府。”照理,皇子大婚之后,就该建府了,可是这些年,先是太皇太后,然后是孝懿皇后佟佳氏,接连故去,大阿哥分府的事儿也就一再拖延。 收拾了碗筷,便叫乳母抱小虎子下去午睡了,玄烨侧躺在软榻上,困意朦胧:“胤禔也的确不小了……该给他择选一处府邸了。” 玄烨其实对这个大阿哥还是多有看中的,胤禔其实并非长子,他前头原本有四个哥哥,他排序不过第五罢了,可惜前头的几个包括同母所出的承庆阿哥都夭折了,所以他才是大阿哥。值得一提的是,大阿哥出生的时候,玄烨也才十九岁而已。古人生孩子早,大阿哥也是十七岁就有了长女,十八岁就要有第二个孩子了。 翌日,大福晋伊尔根觉罗氏登门,因来得甚早,苏帘也不过才刚刚用了早点而已,叫人请了大福晋进正殿奉茶。 大福晋这是一次登门,苏帘早听说过伊尔根觉罗氏,原还以为就算不是倾国倾城,也该颇有容色,见了才晓得,模样算得上顶顶端庄,但也只是稍有几分姿色罢了。或许是因为怀孕的缘故,体型有些丰腴,大肚子如西瓜一般高高挺着,面色敷了厚厚脂粉,堪堪掩盖住底下的斑纹。 见了礼,入了座,大福晋言语温吞客气,声音不疾不徐:“早该来拜见母妃了,只因初到行宫,有些晕车,故而修养了些时日,还望苏母妃莫怪。” 苏帘淡淡一笑,大福晋言语举止教养极好,果然不愧是尚书家的格格、名门闺秀,低头抿一口奶茶,缓缓道:“大福晋的胎听说已经六个半月了?” 大福晋含笑点头:“正是。” 苏帘微笑道:“说不准,会在行宫里生产呢。” 大福晋的素手落在自己耸起的肚腹上,满眼是为人母亲的慈爱:“那就是这个孩子和苏母妃有缘了。” 说话间,小猪猪已经从耳殿中过来了,已经虚岁七岁的孩子,婴儿肥的小脸白嫩嫩讨喜,一袭清朗的玉色折枝堆花旗服,袖口领口则是连绵的缕金云纹,脚下踩着二寸高的花盆底儿鞋,走得已经算是稳当。 因有外客,小猪猪显得格外彬彬有礼,进来便给苏帘蹲身见了一个万福,然后甜甜地唤了一声:“额娘”,然后又冲着大福晋行礼,白嫩的两颊晕开两个讨喜的小酒窝:“大嫂安好!” 大福晋虽未起身,却柔和地微笑着,点头还礼道:“五妹好生规正,苏母妃当真会调教人。” 四禧搬了个绣墩在苏帘身旁,小猪猪跟个小淑女似的侧坐一旁。苏帘微笑着,与大福晋叙家常:“西园那儿可住得习惯?” 大福晋微笑道:“畅春园处处秀雅,自然很是怡人。藏拙斋虽然略小些,却十分雅致!” 大阿哥的藏拙斋,苏帘不曾去过,却也晓得坐落在西园的几处零星分布的院落都不十分宽大,若是年幼的阿哥的住,自然没什么,但是若有了妻妾子女,便不免拥挤了些。 大福晋又忙道:“不过也没什么,藏拙斋和乾东头所差不多大,若论雅致,倒是更胜一筹。” 苏帘听明白了大福晋的意思了,这是嫌阿哥所小了,想打探一下分府的事宜。玄烨的确有心要给大阿哥安排府邸了,但是具体是什么时候,玄烨没说,苏帘也没问,故而也无从给大福晋解答。 大福晋见苏帘不吱声,便继续试探道:“大清从太祖时候,便有阿哥分府建牙的规矩了,为的是叫阿哥们更好地为皇父效劳。” 苏帘微微一笑,道:“大阿哥是皇上的长子,深得皇上器重,一时半会儿不舍得也是有的。” 大福晋听了,不禁微微有些失望,随即忙又挂起贤惠的微笑,“儿媳只是随口说说,能多留在宫中几年是儿媳和爷福气。” 苏帘脸颊抽搐,大福晋对她自称“儿媳”,这感觉真怪异啊!虽然她也算是大福晋的庶母,这样自称的确比较合规矩,也比较亲热,但是苏帘还没做好给人当婆婆的准备呢! 苏帘干笑了二声道:“莫说皇上,惠妃怕是更加不舍得吧!”其实无论是惠妃还是大阿哥,并不希望早早分府,分出去的确要宽松些,可是这样便远离的皇父,这对于有野心的大阿哥来说并不情愿。所以分府之事,无论惠妃还是大阿哥都缄默不言,故而玄烨一忙碌起来,也给忘在一旁了。若非苏帘提醒,大阿哥已经成年,只怕玄烨还会再拖二年,等到阿哥所不够儿子们住的时候再说呢!RS 第八十七章 黄花菜格格 大福晋眼中微微一黯,怅然道:“额娘对爷……饮食起居处处关怀,想来是不舍得的。爷他——想必也是希望能对额娘多多尽孝。” 大福晋说得温和,但是不自觉便带了三分愁苦,慈母孝子固然是好,但是夹在中间的媳妇就不是那么好度日了,更要紧的是她入门三年才有孕,却只生了个格格,盼孙心切的惠妃自然有所不满了。而大阿哥既孝顺,又不愿让妾侍先嫡福晋一步生子,这便和惠妃的愿望有了些许冲突。而这冲突能否缓解,全在大福晋这一胎能否生下一个阿哥。不得不说,这给大福晋很大的压力。 唉,这皇家模范夫妻也不是那么好当的!! 见大福晋面有哀愁之色,苏帘忙微笑道:“雏鹰终要离巢,何况大阿哥已经成家。皇上的意思,大约是回銮之后,便要筹备分府的事儿了。毕竟若要对大阿哥委以重用,总留在宫中如何历练呀?” 大福晋听了,不由眼中喜色闪过,但又忙低下头道:“分府虽然是难免的事儿,却有些可惜不能继续侍奉额娘了呢。” 这话大福晋说得假,苏帘听得也假。虽然人人口中,大福晋对惠妃十分孝顺,处处恭敬,可是凡是做媳妇的,哪个愿意一辈子伺候婆婆?哪个不想分出去,做当家主母?大福晋有这个念头,也是人之常情。 故而苏帘也懒得揭穿什么,转而看着大福晋的肚子道:“你这一胎,肚子尖尖,只怕多半是个阿哥呢!” 苏帘所这话,不过是客气的场面花,大福晋听了却十分开心,眉眼俱带微笑:“儿媳也希望是个阿哥——”说完,她又急忙解释道:“前头已经生了大格格了,若是再得一子,儿女双全,自然是最好的!” 这个时代重男轻女,其实也不能全然怪母亲,而是没有儿子,便根基不稳。大阿哥非常想要个嫡长子,惠妃也是盼着孙儿盼了多年了,也难怪大福晋期盼着,若一日不能生子,她便一日不得安稳。 苏帘微笑道:“听说大格格也来了?”——说的自然是大阿哥的长女、玄烨的第一个孙女。 大福晋未曾来得及回话,小猪猪便抢口道:“额娘,萱萱好可爱好可爱,嘴里还吐泡泡,比十三弟乖多了!” 大福晋面色温柔,忙道:“若苏母妃喜欢,儿媳改日抱来给您瞧瞧。” 小孩子嘛,苏帘自然喜欢,且瞧着小猪猪欢喜的样子,苏帘不由脸颊泛起微笑:“不过随口一问,你身子重,还是养胎为要。” 大福晋忙点头:“是。” 苏帘拉着小猪猪的小手道:“我这个女儿,瞧着安静,其实骨子里也是闹腾的,闲着没事儿便爱四处走动,你包涵着些。” 大福晋听了,连忙起身:“母妃您言重了,五妹活泼讨喜,萱儿也极喜欢这个姑姑呢。” 唉,才七岁,就做姑姑了! 苏帘有些无语,不过这行宫里难得热闹,小猪猪也没什么玩伴,喜欢这个小侄女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儿,便问道:“萱儿?是小格格的乳名吗?是哪个萱?” 大福晋点点头,“是萱草的‘萱’。” 萱草,又称之为宜男草,可见大阿哥的期盼是何样。 小猪猪歪着脑袋,疑惑道:“额娘,什么是萱草啊?” 苏帘顿了顿,解释道:“行宫里也有,就是那些黄花菜,今春你才吃过呢。” 小猪猪恍然大悟,道:“额娘前些年,也吃过好多呢!”——因为黄花菜有下乳之效,小虎子没断奶的时候,苏帘吃过不少,只不过饶是如此滋补,还是满足不了小虎子的胃口。 娘俩讨论着黄花菜如何好吃,大福晋一旁尴尬得不行。这个乳名其实她并不是十分满意,可是爷都定下了,她也没法反驳,只能期待着萱儿周岁之后,皇上能给赐个正式的大名儿,好歹体面些,别是棵野地里随处可见的黄花菜。 从此之后,大阿哥的长女便有了“黄花菜”的绰号,也不晓得是从谁的贼嘴里泄露出去的。 某日,碧天如洗,太阳耀眼,太子见了大阿哥,便阳光灿烂地问:“大哥,我那黄花菜大侄女还好吧?!” 大阿哥一张小麦色的俊脸涨得通红,偏生他反驳不得,谁叫这个乳名就是他给取的呢? 又某日,太子在布库房堵住大阿哥,扬声戏谑道:“大嫂肚子圆润,看来孤又要多个小黄花菜侄女了!” 大阿哥一张脸黑沉沉,都快能滴出水儿来。 大阿哥离开布库房,回藏拙斋的路上,嶙峋的假山旁二个太监小声嘀咕:“哎,你听说了吗,咱们黄花菜大格格又吐奶了……” 另一个道:“黄花菜格格当初是八个多月就早产了,看样子果然有些体虚呢!” 大阿哥听在耳中,连杀人的心都有了…… 再某日,玄烨把大阿哥叫道春晖殿,指着鼻子骂道:“不会取名儿就别取!!朕的孙女都成黄花菜了!” 大阿哥敢怒不敢言。 玄烨提起笔来,刷刷写下两个字,便扔给大阿哥,正是董体楷书“慧仪”二字,写得及是端方。只不过玄烨的赐名,并没有改变大阿哥长女那“黄花菜格格”的绰号,并且私底下蔓延得更厉害了,这下子不仅是行宫里人人皆知,连北京城市面上也为三教九流津津乐道。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黄花菜”的缘故,大福晋再没有登过澹宁殿的门儿。苏帘也暗自郁闷,她不过是给自己女儿解释什么是“萱草”罢了,时候苏帘也拷问过小猪猪了,的确不是她传扬出去的。也怪当时,殿内不少伺候的人,除了澹宁殿的宫女还有大福晋也带了好几个呢!保不齐被谁听进了心里去,嘴巴又大,便传播了出去。 大福晋才七个半月的时候,就在行宫里生产了,也不知道是不是被“黄花菜格格”的称号给气着了,未足月,便破了羊水。折腾了五六个时辰,才生下来一个……小黄花菜格格!——真真是被太子也说中了,还是个黄花菜! 小黄花菜格格的大名儿叫“嘉仪”,也是她玛法给取的名儿,因为她玛法怕她阿玛又胡乱起,所以直接剥夺了大阿哥给女儿取名儿的权利。再度荣升祖父的玄烨,一点也不开心。不止是惠妃想要孙子,玄烨其实也挺盼着孙儿的。 私底下,连连摇头叹息,“伊尔根觉罗氏看样子不是太有福的人,罢了罢了!明年选秀再给胤禔择选两个好生养的侍妾吧!” 苏帘却道:“急什么!纳喇福晋当初也是连生了三个格格,才生下保安阿哥的!”她对玄烨这种动不动就给儿子塞小妾的举动其实是相当不满的,人家夫妻恩恩爱爱过日子,你这个做公公的闲着没事儿,别这么猫捉耗子多管闲事,成不成啊?!孙子,总会有的,一胎不成二胎,二胎不成三胎,这个时代又没有计划生育,卯足劲生就成了呗!反正孩子他祖父富有四海,多少孙子孙女都养得起! “额娘,小黄花菜侄女好小好丑哦!没有大黄花菜侄女漂亮!”小虎子仰着脖子插嘴道,洗三礼的时候,小猴子这个做叔叔的也去了,送了一盒珍珠做添盆。小虎子只记得那个小侄女小小的,皮肤红红的,一点都不好看,还是大黄花菜侄女可爱。 玄烨黑沉了脸:“什么黄花菜,那是慧仪和嘉仪!!” 小虎子咬着手指头,“可是别人都叫黄花菜……太子哥哥也是这么叫的!” 苏帘:“额……”用脚趾头想想就知道,什么大黄花菜、小黄花菜的,肯定都是太子推波助澜才如此人尽皆知的。反正大阿哥不爽了,太子就爽,这对哥俩真是仇敌了。 小虎子又奶声奶气地道:“大哥哥好生气的样子,还说太子哥哥连个黄花菜都没有呢!” “额……”苏帘巨汗,叫小猴子带着小虎子去参加大阿哥家二格格的洗三礼,他的耳朵里就不会听二句好话,光听见这些兄弟相斗的的话了。太子虽然还没娶太子妃,但是侧福晋已经纳进门,侍妾则比大阿哥还要多,但是至今为止,还没听说那个格格有孕。大阿哥连生两个闺女,总比没有好吧?大阿哥这话很有质疑他弟弟那方面能力的嫌疑哦…… 苏帘偷偷看了一眼玄烨的脸色,果然青黑难看得紧,只得干笑道:“这种事,急不得,是吧?呵呵……” “哼!”玄烨鼻孔里出气,一副相当不爽的模样。 唉,大福晋也不容易,好不容易又生了,结果还是个闺女。大福晋产后伤身,太医已经说了两年之内不宜再有身孕……苏帘已经听说了,才过了洗三,惠妃也不给她媳妇和新生的孙女面子,立刻又指了自己身边一个长得十分漂亮的宫女去伺候大阿哥枕席了。古代就是这样,当婆婆的有绝对话语权,小妾说给儿子纳就纳了,伊尔根觉罗氏这个当媳妇的只能挺着虚弱的身子去谢恩!RS 第八十八章、花旦美人 进了八月,百音阁戏台子整日咿咿呀呀,倒是又不少妃嫔去看戏,小猴子和小猪猪爱凑热闹苏帘不奇怪,可是小虎子也扯着苏帘的袖子,嚷嚷着要去看戏,这就叫苏帘纳闷了,那种东西到底有什么趣味可言?可是被吵得没法子,只得叫了肩舆,带着小虎子去。 听戏,也是宫中嫔妃和宗室命妇一项非常重要的消遣,在紫禁城里,唱戏的是专门调教出来的太监,前不久安徽巡抚还特意进献了一个地方戏班子,便安置在行宫里。今儿纳喇福晋和西鲁特福晋也特意进宫来,为的就是看戏。 隔着百音阁老远,苏帘就听见了那流畅婉转的黄梅戏腔,倒还算悦耳。记得前世的爷爷就特喜欢黄梅戏,可惜苏帘没有戏曲细胞,只觉得声调不错,但具体唱了些什么台词,她一句也听不出来。 苏帘去得有些晚,台上的花旦唱得声声哀婉,台下的西鲁特福晋已经在抹泪了,声音哽咽顿挫道:“这个王科举怎能如此不信任自己的结发妻子呢!!” 哈?苏帘呆愣地眨了眨眼睛。 一旁纳喇福晋嗑着瓜子,恨恨道:“这个姜雄这个狗奴才,居然敢觊觎主母,当真该死!这王科举也不是个东西,若换了我是陈赛金,决不与他重修旧好!!” 怎么……这台戏是三角恋吗?里头的人物名字听着有些耳熟,好像是《罗帕记》? 说的是一对夫妻,以金丝九龙罗帕为定情,丈夫是王科举,妻子是尚书之女陈赛金,可是后来那罗帕被管家姜雄窃走,王科举便以为妻子与管家有私情,不顾陈赛金已经身怀有孕,还是将她逐出家门,并暗送休书与陈老尚书,害得陈赛金以遭父逐。这是前半段,后半段说着则是陈赛金如何含辛茹苦生下儿子,如何供给儿子王锦龙读书,让儿子靠取功名,结果当然就是十八年后,王锦龙高中,父子同科,陈赛金冤情畅诉,王科举悔恨难生,最后全家团聚的圆满大结局。 说实在的,苏帘挺赞同纳喇福晋的看法,这种渣男人,重修旧好个妹!!不过是一条罗帕,就如此不信自己的妻子,甚至半点怜悯之心都没有,将怀胎的妻子净身撵出家门,这种人已经不单单是薄情了,根本是连为人最基本的恻隐之心都没有!!这个王科举,不过是个尚未高中的读书人,能娶到尚书千金,就该烧高香了! 还有那个陈赛金的爹,也真够世俗的!连自己亲闺女都不认了!在他眼里,世俗礼教,就是比自己闺女重要一百倍、一千倍!!为了严守礼教,为了不败坏自己声明,亲情算他个毛啊?!闺女算个啥啊?!真特么渣滓!! 当然,最可气的还是陈赛金本人,你丫的受苦受累供给儿子读书就罢了,那是自己孩子,为他吃点苦受点累不算啥,可是她吃苦受累十八年,最终的目的居然只是想和前夫复合!!用脚趾头想想就知道,王科举看中的是王锦龙这个状元儿子吧?!你以为他还是怀念你这个黄脸婆啊?当初你年轻貌美他都能不要你了,如今早已是徐娘半老,他还可能对你有半点感情吗?这特么就是一自虐的脑残!! 最后落幕,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纳喇氏狠狠啐了一口,“这男人啊,有一便会有二。回去之后还指不定怎么三妻四妾呢!这陈赛金,已经有了个高中的儿子,自己独过做个安乐老太君不成吗?居然还这么犯贱地跟了王科举!” 纳喇氏如今和常宁的关系和很僵硬,保安已经是恭亲王府的世子,那个最得宠的博尔济吉特侧福晋生了九格格之后再没怀过身孕。说实在的,苏帘听佩服纳喇福晋的脾性的。常宁移情,一样是有一便会有二,何苦重修较好,然后再被负心一次? 苏帘淡淡微笑,话意讽刺:“若是换了女人弃别丈夫,便是马前泼水,覆水难收。可说换了男人休妻,这妻子便想尽法子再凑上去,破镜重圆。”说白了,男人是天,男人休妻没错,但是妻子想和离,就是万死难辞其罪了! 小猪猪听了,也煞有介事地道:“不能破镜重圆,好马不吃回头草!” 苏帘摸了摸女儿的额头,嘿嘿一笑,女汉子要从小教起啊!当女人,最要紧的一点,就是不能犯贱! 西鲁特福晋微微摇头,道:“那就叫他们唱个《天仙配》吧,省得你们都窝火。” 纳喇福晋哼了一声:“不就是个癞蛤蟆吃了天鹅肉的戏文吗?没趣得紧!” 苏帘干笑了笑,纳喇氏还是那么一针见血啊。不过说得也极对,什么天仙配还是牛郎织女的,的确都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都是穷逼娶天仙,然后天仙为了穷逼放弃神仙日子,和父母家族决裂,白痴似的为穷逼无怨无悔地付出一切!现在细想想看,可能吗?现实吗?这故事胡诌地也真够自以为是的!说白了,都是以男人自高自大的视角来些的,片面要求女人必须为他复出一切,吃尽苦头什么的都是理所应当的! 可也不看看,你丫的就是一穷逼,自己有几斤几两还不清楚,还妄想娶到女神,而且女神还心甘情愿跟着你过穷苦日子。特么地做梦有有个限度好不好? 其实中古古代的情感戏折子无非就那个几个套路,一是《罗帕记》那样,剧情就跟王宝钏似的;二是《天仙配》那样的,穷小子娶到天仙公主的故事;三是像《马前泼水》,说的是女人若不从一而终,最后结局会很惨。说白了都是男人的思维和梦想,来愚昧女人的。 西鲁特氏无奈,只得点了一出《孔雀东南飞》,唱旦角的是个腰肢婀娜的戏子,声音悠长哀婉,开口便是绵绵之音:“孔雀东南飞,五里一徘徊——”此音一出,台下立静。 声声如泣如诉,那身段眼神,处处会说话。苏帘这个不大懂戏的人,都听得秉神凝息,何况其他爱戏曲之人呢? 苏帘原以为,纳喇福晋又要讽刺两句“恶婆婆”啥的,或者焦仲卿太懦弱云云。没想到纳喇氏却闭了嘴巴。孔雀东南飞,是梁祝式的悲剧,最后一个举身赴清池,一个自挂东南枝,死后合葬,化为鸳鸯。 纳喇氏眼圈有些红,忍不住问:“这个唱刘兰芝是谁?端得好嗓音!”——这焦仲卿虽然忒没用了些,起码痴心一片,至死不渝。 西鲁特氏道:“是这戏班子的台柱,好像叫孙宪庭。” 苏帘一听,疑惑道:“孙宪庭?怎么听着像男子的名字?” 西鲁特氏不禁含笑:“本就是个男子!” 苏帘忙扭头看着台上那福身,盈盈退到后台的旦角……石化了半晌,靠,她一直以为是女滴!瞧着那窈窕的身段,顾盼的眼神,柔软的唱腔,分明比女人还女人,没想到竟然是男的!!! 西鲁特氏微笑着吩咐身后太监:“拿一锭银子赏他吧。” 有着现代的灵魂的苏帘,也不是不能接受男生女腔,忙叫小凌子也拿银子打赏。怪不得戏班子是驻在西园,而不再内园,原来都是些男子,未免与宫妃冲撞,或者闹出什么不好听的事儿。西园则是皇子阿哥们的住所,便不那么多忌讳了,且到了晚上,西园和内园之间的大小通门都是紧锁,毕竟大阿哥和太子都已经是有内眷的人了。 刚离了百音阁,半路便碰见了太后身边的白嬷嬷,“娘娘请留步,太后请您去寿宣春永殿叙话。” 苏帘脸颊一僵,想也知道绝对不是什么好事儿。看着夕阳西下,苏帘微笑道:“今儿时辰着实不早了,况且皇上大约已经到了澹宁殿,可否请嬷嬷回禀太后,我明儿再去请安如何?” 白嬷嬷微微一笑:“自然是万岁爷最打紧,老奴明早在寿宣春永殿恭候娘娘大驾。” 苏帘略松了一口气,便忙吩咐抬肩舆的太监加快脚步,赶紧回澹宁殿。 果然,玄烨已经在此了,正手握着一卷古旧棋谱,手执黑白玉棋子,正在布局,见苏帘回来,便笑道:“庆祥班的戏唱得就那么好,这么久才回来?” 苏帘忙上前坐了,瞥了一眼檀木棋盘上黑白交错的半成的棋局,看得有些眼晕,便道:“旁的都寻常,就是最后那场《孔雀东南飞》,真不愧是压轴的好戏。” 玄烨放下棋谱,点头道:“前儿,朕去给太后请安,太后也赞过庆祥班的旦角唱功绝顶,后来还赏了他一柄翡翠如意。”玄烨微笑着看着苏帘道:“若是喜欢,朕就把这个戏班子留在行宫里了。” 苏帘摇了摇头,“还是算了吧,我对听戏不怎么感兴趣。” 这话刚出,小猪猪不肯了,立刻拉着苏帘的胳膊撒娇:“不要嘛,额娘!人家感兴趣啊!” 苏帘忍不住扑哧笑了,没想到竟然是个小戏迷,也难怪,行宫里也没有什么旁的消遣,这个时代家里有个戏班子,小孩子都喜欢。不过苏帘还是摇头拒绝了:“既然太后喜欢,还是安排在宫里吧。” 小猪猪听了,顿时嘟囔起嘴巴来,一双眸子顿时蒙上了一层水汽:“宫里又不是没有戏班子,皇玛嬷也不差这个呀!” 苏帘现在,万分不想得罪那位进入了更年期的老太太,只好道:“庆祥班都是男子,到底多有不便,你要是喜欢,就从宫里讨个太监戏班子来。” 小猪猪只好点头,有总比没有好。RS 第八十九章、龙阳(上) 苏帘又白嬷嬷请她去太后殿中叙话的事儿,与玄烨说了,问道:“太后她……又是有什么所求吗?”莫非是为了敖登?或者是想再弄个科尔沁的格格进宫来?这种事情,用脚趾头想想也知道,她绝不会帮忙的!太后不至于如此犯蠢,可是除此之外,苏帘着实想不到太后这种身份地位的人,还会有什么欲求。 玄烨扫了一眼手下棋盘,淡淡道:“所求……自然是慈宁宫了!” 苏帘愣眼半晌,“这个……没那个必要吧?宁寿宫华丽不逊色慈宁宫,而且宁寿花园比慈宁花园还要大三成,还有畅音阁戏台就建在宁寿花园,怎么看都是宁寿宫比慈宁宫住着叫人舒坦!”而且宁寿宫远离先帝太妃们的寿康宫,更乐得清闲。 玄烨笑容中带了三分冷色:“可是太后却不知足!!”——慈宁宫象征着大清朝最尊贵的女人,太后也是爱慕虚名之人。 可是苏帘却头疼极了,苦着脸道: “我已经答允明早要去请安……”要是太后再提出叫她吹枕头风的要求,她该怎么办? 玄烨敛去面颊上的冷意,满是轻描淡写之色:“简单,朕陪你去就是了。” 苏帘听了,心中一阵甜蜜。 玄烨勾起唇角,君王以孝治天下,他从来都是表面功夫做得足足的。 翌日巳时三刻,寿宣春永殿。 苏帘穿了一身秋香色如意纹旗装,踩着花盆底儿亦步亦趋跟在玄烨身后进了正殿中,说来这还是今年夏天头一次踏进太后宫殿的门儿。她也晓得龃龉已生,索性能躲着就躲着,躲不过了,就降低存在感,掩在玄烨背后。 “儿子给皇额娘请安!”玄烨已经抚下海水云龙纹的马蹄袖打千儿,所谓的“打千儿”是满人男子的礼数,仅次于伏跪,是“单膝跪”的一种礼节,用于卑者对尊者或者晚辈对长辈。 苏帘则是双手交叠在小腹,双膝屈至触底,然后俯身道:“给太后请安,太后万福金安。” 大约是玄烨在的缘故,太后面容格外温和,如寻常人家和蔼的老太君似的,一面招呼玄烨到自己身旁昼榻上坐,一面又吩咐白嬷嬷给苏帘搬了一个垫了木棉软垫的绣墩。 苏帘侧身端坐了,便见太后亲切又和蔼地看着玄烨,目光慈祥:“皇帝今儿怎么来得这么早?” 玄烨饮了嬷嬷奉上来的清茶,道:“今儿朝堂上没什么大事儿,故而一下了早朝便过来给皇额娘您请安了。” 太后含笑点头,脸上笑容洋溢,“其实这请安,也不必日日都来。只要皇帝有心孝顺,哀家就知足了!” 玄烨笑着翘起了唇角:“儿子此来,还有一事想与皇额娘说。” 太后不由正了正神色。 玄烨继续道:“皇玛嬷去了也有些日子了,这慈宁宫……”玄烨说到此,不由顿了片刻。 太后听闻,顿时脖子都梗直了三分,忙笑道:“是啊,这慈宁宫总空着的确有些不大好。” 玄烨淡淡一笑:“不是空着不空着的事儿,而是慈宁宫里的奴才,除了分派去守灵的,还剩余不少,都是伺候皇玛嬷的老人儿了,朕着实不愿亏待了。故而想着,皇额娘的宁寿宫伺候的人不是很多,所以打算叫她们都去伺候您。” 太后脸上的笑容顿时消失地无影无踪。 玄烨挑眉问道:“莫非皇额娘您不喜欢这些人?” 太后尴尬地笑了笑:“那倒不是,那些嬷嬷太监,都是礼数周全、沉稳干练之人。” 玄烨点点头,道:“既如此,那便说定了,等回了宫,就叫他们如数去伺候您。这样一来,慈宁宫便关上,以后定时清扫整修也就是了。” 太后面色有些僵硬。玄烨的话,她如何听不懂,分明是不想让她搬进慈宁宫住着!可偏偏,她的欲望又不是不方便说出口的。于是,太后侧脸瞧了苏帘一眼。 苏帘忙微笑道:“皇上素来孝顺太后,前儿听说您很喜欢黄梅戏,故而皇上打算破例让庆祥班进宫呢!”宫里原本是不许养着外头的戏班子的,可是若出于孝道,便是值得称颂的事儿了。这对于刷高玄烨的孝心值是很有帮助的。 太后沉郁的老脸上扯出一丝笑容,声音干巴巴的道:“皇帝有心了。” 回到澹宁殿的时候,已经是晌午用膳的时辰了,顶着一头汗水回来的小猪猪却一脸郁闷之色:“额娘,今儿那顶梁旦角没登场!”——说的是那个唱花旦的孙宪庭,苏帘印象算是比较深刻。 苏帘正疑惑,想问为什么,摆着棋谱的玄烨眉梢一拧,撂了手中的白玉棋子,不悦地道:“一个奴才,还这般大的架子?!” 小猪猪忙道:“也不是全然是他的过错,女儿听说他昨晚太子哥哥叫去唱到半宿,听说嗓子都哑了。” 玄烨沉吟了半晌,对苏帘道:“保成这些年勤勉端正了许多,偶尔放松些也没什么。” 此事苏帘也原本没当成是什么大事儿,戏班子就安置在西园,玄烨的本意也是允许儿子们偶尔放松些的,身为主子传唤戏子去唱了半宿,原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只要别耽误学业就是了。 只是接连好几日,那个叫孙宪庭的戏子几乎每天都被太子叫去集凤轩,一去就是一晚上,整宿整宿不出来。如此频繁,到底惹了玄烨怀疑,这行宫说大其实也不大,身为皇帝的玄烨,想要查点什么事儿,只要有心,那是分分钟就能查出来的。 也是不赶巧,苏帘刚备了冰碗去春晖殿,魏珠一看到她来,顿时如看见了救星,这样的表情让苏帘觉得很不对劲…… 果然,一进入内殿,苏帘便感受到了玄烨的低气压,他就像一块硕大的冰块,浑身散发着逼人的冷气。苏帘不禁一个哆嗦,只得小心翼翼碰了冰碗上前,默默摆放到他跟前的小案几上,一言不发。 内殿中别无旁人,玄烨眼底幽暗,冷气湛湛,苏帘站在离他一丈远的地方,恨不得立刻拔腿跑掉。大爷的,到底又是谁招惹这祖宗了?!靠,你个死魏珠,居然不告诉老娘!! 忽的,玄烨抬起头来,一双鹰隼般的眸子死死盯着苏帘。 苏帘被他瞧得脊背发寒,我勒个去的,老娘又没有吃嘴你,你别那副吃人的表情成不?! 这时候,玄烨薄唇轻抿,压抑着胸前内的愤怒,唤了一声:“苏苏——” 苏帘忙应声,道:“我在呢。” 玄烨长长地伸出右臂,展开右手。 苏帘会意,忙乖乖提了裙袂上前二步,把自己柔软的素手放在他的手心。 玄烨缓缓合拢那磨出了茧子的大手,将苏帘的手握在其中,然后轻轻拉了苏帘到自己跟前。 气氛有些静谧,苏帘半句不出声,默默踩着脚踏,侧身坐在玄烨身旁。 玄烨那有些粗糙的指头,缓缓摩挲着苏帘的手背,一下下,略有些刺,叫人痒痒的,却又暖暖的。内殿中照旧焚着玄烨惯用的龙涎香,鎏金的宣德炉,香雾袅袅,轩窗闭合,冰块融尽,故而显得有些闷热。 良久,玄烨才开口道:“保成……保成他、他怎会如此?!” 苏帘不禁疑惑了,便问:“太子怎么了?” 玄烨眼角的青筋暴起,突然突然感觉到自己的手被窝得生疼,只听玄烨恨恨怒涌:“他竟然有龙阳之好!!” “什么?”苏帘瞪大了眼睛,突然有些不可置信,龙阳……?!一时间,她脑海里突然闪现某些不和谐画面,太子和某俊男赤果果滚在一起,额……会是谁在上谁在下呢? 苏帘急忙从腐女深思飘忽中转醒过来,忙心虚地看了一眼玄烨,干笑道:“不太可能吧?太子身边也只有太监而已啊……”太子那种高傲的性子,怎么会瞧得起身子不齐整的阉人呢? 玄烨骤然一拳头打在案几上,震地冰碗一个晃荡,里头的奶汁都淌了出来,他咬牙切齿道:“是那个戏子!!” 戏子?是那个旦角孙宪庭?!!苏帘心头一震,若是孙宪庭,的确有可能,谁叫他戏台上唱念做打的姿态比女人还女人呢?!太子正是十六七岁的年纪,好色而慕少艾,对一切都充满了好奇,保不齐就起了玩玩男人的心思。 苏帘沉默无言,这种事儿古来有之,只是若落在皇家,便是一个污点,如唐太宗太子李承乾,就好此道,为太宗所不容,最终父子反目。 这时候,梁九功弓着身子谦卑地走了进来,跪地道:“万岁爷,太子来了,已跪在殿外请罪。” 玄烨冷冷一哼,声音带着讽刺:“请罪?!他若真知有罪,就不会做出这等腌臜之事!!” 梁九功忙伏得更低了三分,战战兢兢道:“太子说,是那戏子勾引……” 碰!!一声清脆的破裂声,是苏帘送来的冰碗,已经被玄烨掷在了地上,奶白的液体与白色的荔枝肉混在着在地上泼墨一般晕开。 梁九功额头触底,重重叩头,“万岁爷息怒!”RS 第九十章 龙阳(下) 梁九功通通通连磕了三个头,“那戏子污了太子贤明,万死不足赎罪!还请万岁爷息怒,千万别为此气伤了龙体!” 苏帘不由蛾眉皱起,她是不觉得那个孙宪庭勾引太子……凡是个男子,哪个真心愿意屈人身下承欢?可如今,却全数将错误推在孙宪庭头上,而实情……只怕多半是太子强迫人家的吧? 苏帘忍不住开口问:“那个孙宪庭……怎样了?”——还活着吗? 玄烨眸子顿时寒彻三分,银龙交缠的袖口有压抑的愤怒在颤抖。 梁九功深深伏跪,额头触在方砖墁地的冰凉锦云纹上,口齿战战道:“回娘娘的话,万岁爷仁慈,特赐全尸。” 好一个赐全尸……在玄烨眼中,戏子不过是个奴才,死不足惜,更叫他震怒的是太子居然有此喜好。 苏帘沉默了,低头看着自己堆花缠枝的裙袂,那连绵缠绣的胭脂色蔷薇,红得泣血。苏帘起身,绕过一地碎瓷与湿渍,推开东侧轩窗,顿时热浪扑面而来,午后的太阳如一团巨大的火球,散发出来的光刺得人睁不开眼睛。 知了声燥人,外头的汉白玉台阶下,太子穿着团龙纹的常服,豆大的汗水低落在青砖上,但顷刻间便被灼热烘晒干,留下一圈盐渍。那张四分肖似玄烨的面庞,已经晒得黑红,身躯也已经在隐隐发颤,但跪姿依旧端正。忽的,他抬起头来,一双肖似玄烨的眸子,恨怒交加死死望着苏帘。 心中一紧,苏帘忙回头,却看到玄烨的目光也看向窗外。可苏帘这一回首,玄烨立刻把脖子拧正了回去,表示他一点不怜惜三伏天跪在外头的儿子。 孙宪庭死了,可是苏帘来之前,却没有听见半点风声,可见玄烨已经将此事压制了下去。出了这样的事儿,说实在的,玄烨生气也是理所理当的,换了任何一个父母,知道儿子是同性恋,估计也会气得够呛。 顺手把窗户关上,苏帘信步走到玄烨跟前,道:“你想怎么罚,也得有个章程,总不能叫太子一直在外头跪着,平白叫底下人看了笑话去。” 玄烨一巴掌拍在案几上:“这个孽畜!!叫他跪着,好好反省反省再说!!” 苏帘抖了抖眼皮,说实在的,那又不是她儿子,她一点也不心疼,何况这种兔崽子,的确该好好教训一下。不过瞧着玄烨那副气得脸都青了的模样,苏帘叹一口气,道:“外头日头那么毒,要是中了暑气,到时候心疼还不是你?” “哼!!”玄烨鼻孔出气,一副冷傲模样。 苏帘看了一眼跪在地上怪可怜的梁九功,便吩咐道:“去沏壶杨河春绿,给皇上降降火儿。” 梁九功顿时感激涕零,急忙道了一声“嗻”,忙麻溜地去沏茶了。心中暗含魏珠这厮,溜得倒是够快! 支开了梁九功,苏帘方才柔声道:“你想发火就干脆发泄出来,总这么憋着怎么行?” “朕……”玄烨何尝不想发泄一下,可是这种事偏生只能死死捂着!!若是泄了一丁点,那损的不但是他的颜面,更是大清的颜面、爱新觉罗氏的颜面!! 苏帘平淡地道:“幸好不是我儿子……否则我也得气个半死。” 玄烨听了,更加气结,连连拍案道:“你这是什么话?!!保成、保成……” 苏帘又道:“若是我儿子干出这种事儿来,我一定会——” “会如何?”玄烨追问。 “脱了他裤子,打屁股。”苏帘淡淡回答道。 玄烨:“……”——保成都十六岁了好不好,都纳了侧,定了妻室了好不好?! 苏帘笑眯眯问:“要不要我帮你叫太子进来,然后你狠狠揍他屁股?” 玄烨: “……” 苏帘眯眯眼道:“放心,你打儿子屁股的时候,我保证不偷看。”——我会光明正大地看。对待这种熊孩子,狠狠揍一顿或许是最管用的方法。 玄烨:“……” 苏帘:“我说,夫君大人呐,您吱个声好不好?” “咳咳!”玄烨尴尬地清咳了两声,然后一脸抱怨:“苏苏!!” 苏帘耸了耸肩膀,“那你到底想怎样?” “朕……”玄烨喉咙一噎,打屁股什么的是绝对不行的,可是若这么轻易就饶过,玄烨又觉得太轻纵了这个儿子。 这时候,梁九功端着茶水进来,弓着腰禀报道:“皇上,娘娘,太后娘娘来了。” 玄烨皱眉,今早命人处置了那个戏子,便召了保成来,照例太后不可能知晓此事。如今却来了,可见是保成来的时候,便叫人去了太后宫中报讯求救。 太后是穿着常服来的,面上沉着,进来落了座,才徐徐道:“皇帝,父子之间哪儿有真仇恨?太子年幼,若有什么错处,你也多宽宥一二吧!” 玄烨却不愉,声色严肃道:“保成已经十六岁了,早不是小孩子了!做错了事儿,便该有担当!!” 太后被玄烨生生噎了一下,凝神半晌,看到侍立在不起眼处的苏帘,不由正色训斥道:“乌苏里氏,你常在皇帝身边伺候,遇着事儿,也该多劝慰一二!” 你妹的,关老娘屁事啊!苏帘心中骂娘,嘴里却温顺地道:“回太后话,涉及前朝,奴才是后宫嫔妃,不宜开口。” 太后再次被噎住,一张老脸顿时难看了三分。 玄烨一副孝子模样道:“没想到这点小事儿,反而叫皇额娘忧心,全都是胤礽这个不肖子孙的错!” 太后忙道:“皇帝这话,有些不够公允了,胤礽是哀家嫡亲的孙儿,哪儿有不为他操心的道理?”太子身边的乳嬷嬷跑去寿宣春永殿求救,她原本是不想插手的,可是又听说乌苏里氏去春晖殿。太后便想着,千万不能叫乌苏里氏暗中煽风点火,故而紧赶着就来了。 玄烨微笑道:“皇额娘一片慈心,当真难得,只是儿子罚胤礽,是叫他清醒认识自己的错处,也是为他好!”原本玄烨的确是生了几分稍微训诫一下就算了的心思,可是没想到保成竟然敢搬出太后来,玄烨便生了必要狠狠教训一通的狠心。 太后沉着脸道:“那也不能叫他跪在烈日底下,万一跪处个什么好歹来如何是好?皇帝要罚,不妨就该罚抄写经文吧!” 玄烨今日心情本就十分不好,太后的步步紧逼叫他胸中怒火再燃,立刻便寒了脸色道:“皇额娘,这事儿您就别管了!朕,自有分寸!”这下子,玄烨不是自称“儿子”,而是“朕”,语气更是沉重了三分,意思就是告诉太后,他是皇帝,他的决定不容任何人质疑。 气势这东西素来是你强我弱,玄烨强势了,太后便不由弱势了三分,却不愿就此罢休,眼角的余光撇着苏帘,一副长辈叮嘱的姿态道:“皇帝有分寸便好,哀家唯恐的便是有人从中挑唆!” 你妹!!苏帘心中暗吼一句。 玄烨眼底顿时沉郁了三分,太后这副指桑骂槐的模样,叫他心中厌恨无比,可偏偏这是他的嫡母!!这么多年了,苏苏何曾有半点对太后不恭不敬?为什么偏偏太后就不依不饶?! 太后端出和蔼面庞,柔声劝慰道:“皇帝虽然正值盛年,子嗣虽然也不算少了。只不过得了空闲,还是多召幸些年轻好生养的嫔妃。” 苏帘起得鼻子都要歪了,你的意思是老娘我不年轻、不好生养了?! 玄烨沉声道:“皇额娘,您年事已高,还是专心颐养天年吧!!” 苏帘暗暗一爽,看到太后那张便秘的老脸,顿时心头畅快了三分,玄烨的意思看着孝顺,其实意思就是您好好养老就是了,旁的事儿别管!! 太后脸色青白交加,皱纹都憋深了好几处,却依旧厚着脸皮道:“哀家也是关心皇帝!自从十四阿哥降生,便再没有旁的嫔妃有孕。皇帝怜惜旧人是好事儿,可也别忽略了新进宫的平嫔!” 平嫔……苏帘听说过,领侍卫内大臣承恩公噶布拉女、赫舍里皇后的妹妹,只可惜是庶出,故而一进宫只被册为嫔。可是太后怎么会无缘无故替平嫔说话?难道只是因为她是太子的姨母?额……看到太后那副看狐狸精的表情,苏帘明白了,太后还是单纯只是想拉个人出来膈应一下她、分一下她的宠罢了。 玄烨保持着应有的微笑,正色道:“平嫔体弱,朕只是觉得她不宜舟车劳顿,才将她留在宫中的。” 苏帘也听说了,玄烨的这个小姨子兼小老婆是个病秧子,林妹妹式儿的美人儿。说来这宫里,玄烨已经先后拉了三位小姨子进宫了,钮贵妃(孝昭皇后钮祜禄氏的妹妹)、小佟妃(孝懿皇后佟佳氏的妹妹)和这个平嫔(仁孝皇后赫舍里氏的妹妹)。前两位都是嫡出,唯独这个平嫔是庶出,故而给个嫔位也算合理。 “太子殿下晕倒了!”魏珠的一声惊呼,打断了苏帘的思绪。跪了也有一个多时辰了,怕是中暑晕厥了。 太后眉头一紧,连忙吩咐道:“还不快把太子抬进来,快去传太医来!!” 魏珠跪在下头,不敢从命,小心翼翼地抬头看着玄烨,等待吩咐。 玄烨略带狐疑之色,睨了一眼外头,才道:“抬回集凤轩,传个太医去。” “嗻!!”魏珠急忙下去办差了,而太后的脸色难看得紧。 苏帘抬了抬眼皮,这春晖殿的人,可不是谁都能使唤得了的,太后……自然也是不成的。RS 第九十一章、弼马温 太子这一晕过去,并不代表这事儿就算了,当天傍晚,玄烨就降下了惩罚:禁足一月,抄写四书二十遍,任何人不得探视。 苏帘听说了之后,小声嘀咕道:“这算是……变相体罚吧?” 小猪猪手里笨拙地打着络子,糯声问道:“额娘,什么是变相体罚呀?” 苏帘背后依偎着一个软绵的蟒缎靠背,手里理着银红的丝线,语气闲闲道:“体罚就是加诸肉体上的惩罚,变相体罚就是……看上去不是体罚,实际上惩罚力度比体罚更厉害的一种惩罚方式。” 小猪猪听得一阵惶惑,黑漆漆的眼球滴溜溜在眼眶里转了两圈,娇声道:“那变相体罚就是不对的喽?” 苏帘郑重点头,道:“如果说体罚是刀子砍人,那变相体罚就是钝刀子磨人!”——她素来都是只用前者的,譬如小虎子不乖,她直接朝那肉呼呼的屁股上狠狠呼一巴掌,这小崽子立刻乖得跟只兔子似的。 作为一个家长,苏帘并不反对体罚,毕竟熊孩子太多了,体罚是必要的。可变相体罚就有点无耻了…… 小凌子快步进来,打千儿道:“娘娘,前头刚刚传来消息,顺天府尹鄂泰大人弹劾了林二爷!” 苏帘手中的活计一顿,顺天府尹鄂泰……她记得是索额图一党的人。而之前太子刚刚被玄烨罚过……未免也太巧合了些。 小猪猪疑惑道:“小舅舅做错什么事儿了吗?” 小凌子忙低声回答道:“奴才已经托人已经细细打听了,说是弹劾林二爷贪腐。” “贪腐?”苏帘默默陈述着,心道,怎么不换个好点的理由?!阿林的海外贸易已经是日进斗金,哪里用得着贪腐?还不如说他渎职呢!!顺天府……果然是个泥滩子,想要独善其身,哪儿是那么容易的事儿?当初苏帘叫阿林虚与委蛇,到底是太理想化了。想那索额图、明珠两党的人又岂是那么好敷衍的? 小凌子忙急切地道:“娘娘可要想想法子啊!皇上这会儿快来了,您可要多美言几句!” 苏帘摇了摇头,她从来不去过问玄烨的朝政,如今虽然涉及阿林,她也不想开口。毕竟她也没有绝对的证据证明阿林没有贪腐,其实……官场上的人都有灰色收入,阿林想必也并不例外。官场素来起起伏伏,哪儿有不经历挫折的?叫阿林多些磨难也未必是坏事,官途太顺畅一样未必是好事。若是因此被降职,从顺天府府丞的任上调到别的地方,反而是好事儿呢。 如此想着,心头便安稳了下来。贪腐之事,要不了人命,最严重也不过一个罢官而已,她完全不需要太担心。 玄烨过来的时候,已经擦黑了,比前些日子来得稍微晚了一些。 苏帘放下手中的话本,迎上去问:“在春晖殿用过了?” 玄烨低低“嗯”了一声,面色带着疲惫。 苏帘“哦”了一声,又细声问道:“那你要洗澡吗?我叫人准备洗澡水可好?” 玄烨摇了摇头,“不必了。” 苏帘也感觉出玄烨有些不对劲,弄不好便是阿林的缘故,便也不惹他,只是苏帘并无困意,看玄烨也没有要亲热的意思,便道:“你的睡衣我放在床头了,你先去睡吧。”——手里这本话本小说还没看完呢。 玄烨微微一顿,方才开口道:“苏苏,你……没有什么要与朕说的吗?” 苏帘忙抬头,微笑道:“我看完了就去睡,不会熬夜的。”古代的话本大部分都不是很长,但是咬文嚼字,不细细读,是不成的。不过这本书她已经看了大半了,正是有趣儿的地方,还不舍得撂下。 “苏苏——”玄烨的手落在了苏帘肩头,“你真的无话与朕说吗?” 苏帘听着他那试探的语气,顿时心里很不是滋味,朝政的事儿,不是她该过问的,也非她所长,娘家……她本就没有太多所求!!可是玄烨的态度,那探究的口气……苏帘越想心头火气越大,碰一声,便将手中的话本狠狠甩在案上。 “你想让我说什么?!我弟弟的事儿?!!”苏帘双眼冒着怒火,不等玄烨反驳什么,便又怒冲冲道:“我早就说过了,并不希望娘家兄弟太过显赫而招人妒忌!你为什么偏偏要拿这种事儿来试探我?阿林不管左迁还是罢官,我都不会过问!随你怎么样都成!!” 玄烨喉头一哽,来不及愤怒,便愧意上来:“好了好了,苏苏,朕不过随便问问……” 苏帘火气未消,一把便推开他的手,双目通红瞪着他:“我去粹雪堂睡!”说完,拔腿就走。 玄烨如今哪儿容得苏帘离开,一把便将她死死搂在怀中,连番安慰道:“是朕不好成了吧?朕跟你认错还不成吗?嗯?朕保证,这是最后一次,好吗?” 苏帘耳朵尖,忙抓住其中的字眼儿,追问道:“什么最后一次?!难道你以前也试探过我?!” “额……没有没有,绝对没有!!”玄烨言辞那叫一个恳切。 苏帘一脸狐疑。 玄烨不由分说,连忙便抱着苏帘往内室,“好了好了,你也别太疑心重了,你要相信朕!” 苏帘冷冷一哼,到底是谁疑心重了?到底是谁不相信谁了?!!你丫的还真会反栽赃!!什么玩意儿啊! 玄烨反而愈发舔着脸,凑上来便在苏帘脸颊上连亲了好几口:“好了好了,*宵难得,别胡思乱想!” “*宵你个头!”被压在拔步床上的苏帘,立刻伸腿踹人。刚才窝了一肚子火气,她才没这种心情呢! 踹开身上的人,苏帘扯了一条被子便把自己紧紧包裹在里头,扭身背对着他。 “苏苏……”玄烨贴在苏帘后耳上轻轻唤着,“你忍心这般冷落朕吗?” “哼!太后不是让你出召幸年轻好生养的嫔妃吗?你去呀!!”苏帘咬牙切齿,恨恨道。 玄烨厚着脸皮柔声道:“朕的苏苏就是年轻好生养呀!” 苏帘哼了哼鼻子,她都二十八了……宫里有的是不满十八的!!好生养这点……她都二子一女了,的确勉强算得上好生养。不过宫里比她能生的又不是没有! 苏帘脾气若是犟起来,那是十头牛都拉不回来,任玄烨哄到半夜,她都没把被子松开。结果第二天一早,玄烨顶着一双熊猫眼去上朝了,苏帘则舒服地睡到日上三竿。 吃着早膳的时候,小凌子欢欢喜喜来报说:“恭喜娘娘,皇上果然疼爱娘娘!林二爷被调任太仆寺少卿了!” 苏帘用帕子擦着小虎子那张小花脸,问道:“太仆寺少卿?是升了还是降了?” 小凌子嘿嘿笑道:“是平调,还是正四品。” 苏帘淡淡“哦”了一声,这比她想象中要好多了,看样子玄烨就是欠虐待啊……好声好气温柔对待,他偏生爱疑心,反而狠狠吼他一通,他就上杆子地讨好儿了! “对了,太仆寺是做什么的?”苏帘只知道有六部五寺四院三府两监,都属于中央机构,直接在皇城里当差。六部自然是户部、兵部、礼部、吏部、刑部、工部,五寺是大理寺、太常寺、光禄寺、太仆寺、鸿胪寺,只是这五寺到底是干啥的,苏帘并不清楚。(另:四院是翰林院、督察院、太医院、理藩院,三府是宗人府、詹事府、内务府,两监是国子监和钦天监,都与六部并立,但实际权力上比六部低。) 小凌子忙回答道:“太仆寺管车马,是顶顶要紧的地儿!” 苏帘撇撇嘴,原来就是个养马造车的官儿,和孙猴子的弼马温差不多! “罢了罢了,反正阿林也挺会驯马养马的!”那汗血宝马就被阿林养得很好,已经儿孙繁衍成群了。 在这个时代,马是最重要的交通工具,而管车马,就等于是交通部;而且马匹还是战略资源,算得上是兵部的后勤部门了,的确蛮要紧的。不管怎么说,能从顺天府的泥潭中拔出来,也是件好事儿。 当天傍晚,小猴子便兴冲冲从西园跑来,兴奋地问:“额娘,儿子听说小舅舅要回来了是吗?” 苏帘点点头,这也算一喜了。皇子阿哥虽然可以偶尔出宫,但无圣旨是绝对出不了皇城的,所以阿林这一走,小猴子想见他一面都难了。可要是回来在太仆寺当差,小猴子就可以常常溜出宫找小舅舅玩了。 小猴子嘿嘿笑了:“也是今儿下午才听四哥说的!四哥还说,汗阿玛很重用小舅舅,让他担当要职呢!” 苏帘撇撇嘴,不屑地道:“就一弼马温,算毛要职!” 小猴子疑惑地眨了眨凤眼,“额娘,什么是弼马温呀?!” 苏帘转身便去书架子第三排抽出一卷发黄的书,递给儿子,道:“你看看这本书就知道了!” 小猴子接过发旧的书,低头一扫,只见书皮上明晃晃三个柳体大字,正是:《西游记》!RS 第九十二章、西游迷阿哥 西游记是吴承恩在明末时候写成的,在清朝早期已经有了在民间颇为流传的《西游记》话本,这是大嫂孟佳氏替苏帘搜罗来的。后世看过无数千奇百怪版本的西游记影视作品,现在读一读原汁原味的原著,也挺不错的。 翌日。 西园书房,除了禁足的太子胤礽,前十的阿哥都已经到齐了。 四阿哥正低头温书,却被六弟的模样给惊了一下,忙问道:“六弟你的眼睛怎么了?昨晚没睡好吗?” 小猴子眼下乌青,眼中更是布满了血丝,但是神情却极为兴奋:“四哥四哥,额娘给我一本好书,实在是太有趣了,你要不要看?”说着,他便从怀里揪出一本被揉搓得不成样子的黄皮书,手舞足蹈地道:“孙行者实在是太厉害了,我看到车迟国斗法,那行者呼风唤雨,脑袋砍下还能再粘回去咧!!” 四阿哥听得皱眉头:“我才不看这些乱七八糟的话本呢!” 四阿哥不感兴趣,一旁的三阿哥胤祉耳朵却尖,急忙探头探脑上了,眼冒精光:“什么有趣的书?给我瞧瞧!”皇子读书的日子,实在太无趣了些,这些话本也是难得的好消遣,三阿哥自然感兴趣。 小猴子一见识货的上来,忙眉飞色舞的介绍里头的孙猴子有多么多么厉害,上天下地无所不能,七十二般变化游刃有余,说得三阿哥那叫一个心动。后头来的八阿哥、九阿哥、十阿哥,仨豆丁和好奇的凑上来。 三阿哥忙推着几个年幼的弟弟,一脸嫌弃道:“去去去,你们仨,字儿还没认识全乎呢!” 小猴子翻开书籍,翻到小半,道:“我只能先撕给你前头四十六回,后头的我也还没瞧呢!” 如此一撕,便有第二撕,没过几日一百回的西游记被撕成了四五份儿,在阿哥们之间传阅开来。不消几日,书房里全然都是一群国宝大熊猫了。 这一日,苏帘刚刚睡足了午觉,便见御前的魏珠前来,说是玄烨叫他去春晖殿一趟。 苏帘正疑惑着,魏珠也不解释,只一味催促着。苏帘泛着狐疑,还是紧赶慢赶地更衣传唤了肩舆,便往春晖殿而去。 这一去,顿时被殿外台阶下那跪成一串的大小萝卜们给惊讶着了,之前跪了个太子,这下子似乎剩下了都给跪全乎了,包括她的小猴子……哦,四四不在其列。大阿哥、三阿哥,五六七八九十,统共八个高矮不一的小子。其中最大的大阿哥已经是两个闺女的爹了,还是很孙子地被罚跪在了这里,最小的十阿哥,虎头虎脑的,胖胖地跪在最后头,可怜兮兮地揉着自己的膝盖。 小猴子在正中间的位置,一脸哭丧模样,低垂着脑袋。 还有,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的特征,都是熊猫眼…… 苏帘暗觉不妙,没来得及问一下到底怎么回事,魏珠已经半推半那催促苏帘入殿中了。 进了内殿,看到四四跪在地上,求情道:“汗阿玛赎罪!哥哥弟弟们都只是一时糊涂……” 四四和外头那一串的区别……是他没有黑眼圈。 苏帘没来得及多想,就被玄烨跟前案几上零散的书页给惊讶了,大叫一声“啊”,几个大步上前,苏帘内牛满面:“我的西游记啊,谁给我撕成这么个七零八碎的模样啊!!”可恶啊,人家还想以后细细多咀嚼两遍呢!刚给了小猴子不过四五日,居然成了这副模样,不但撕成好几块,而且有的还脏兮兮粘了大约是鼻涕一类的东西,黑得一团一团…… 玄烨冷哼一声:“你还有脸抱怨!!” 苏帘:“额……”她突然想到了外头一流串大小萝卜的黑眼圈,不禁心虚了起来,“莫非他们……”尼玛,肯定是传阅西游记,熬夜看话本了!! 啪!!玄烨一巴掌狠狠拍在案上,仿佛把这几日被苏帘冷落的气全都要找补回来,“书房是读书的地方,朕去视察,居然发现胤礻我趴在桌子底下看这种乌七八糟的浑书!!” 额……十阿哥才刚六岁而已啊,能看得懂西游记吗?真不晓得该赞扬他识字多,还是该抱怨他胆子大,居然敢在书房里看《西游记》! 苏帘弱弱地道:“我也没想到小猴子会撕给别人看……前不久他问我什么事弼马温,我才给他这本书看的。” “哼!!”玄烨不悦地鼻子出气。 苏帘讨好地笑了笑:“那个……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哈……叫他们跪一会儿就成了吧?免得都中暑了……” “这还不叫大事儿?!!”玄烨气愤地连连拍案,“身为皇子,不好好读书!看这种乱七八糟的浑书倒是带劲!!” 这才不是什么乱七八糟浑书呢!这可是古典四大名著!!没见识! 于是,苏帘哼了哼道:“你怎么知道是浑书,你读过?” 玄烨瞬间被噎住了,他的确没读过…… 苏帘一副正经模样道:“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你头十个儿子,八个读这个都入迷,说明这本书写得相当好!” 玄烨冷哼了一声:“那怎么老四没读?!” 苏帘认真地道:“四阿哥是乖得过火了。” 四阿哥跪在地毯上,看着苏母妃和汗阿玛的交流方式……有点……晕晕乎乎了。他真的是乖得过火了吗? 骄阳高升,年纪最小的十阿哥戳了戳自己前头的六阿哥,撅着嘴巴道:“猴哥,我们还要跪多久啊,我膝盖都疼死了。” “猴哥”这个称呼,是小猴子一力要求的,他要求年纪比他小的七八九十这四个弟弟都叫他“猴哥”,就像是西游记里最厉害、最威风凛凛的孙猴子。不过这会儿孙猴子相当不高兴,回头狠狠瞪了草包一般的十弟一眼:“早跟你说了,别在书房你看!你偏不听,结果被汗阿玛逮了个正着!要不是你,我们用得着被罚跪在这儿吗?还好意思说膝盖疼!”——我特么滴膝盖更疼! 十阿哥愧疚地低下头去,一副我是罪人、我罪该万死的模样。 大阿哥忙开口道:“苏母妃已经进去了,有她求情,我们大概很快就能起来了吧?” 小猴子叹了口气:“难啊!那西游记就是额娘给我的,怕是连她自己也会被汗阿玛罚了。” 小猴子的话刚落音,四阿哥便从殿中走了出来,一步步走下台阶,正色道:“汗阿玛口谕:汝等每人罚抄论语十遍。” “十遍啊啊——”十阿哥哀嚎。 其余几个大小阿哥却齐齐松了一口气,小猴子欢喜地道:“四哥,真的只抄十遍论语就成了吗?” 四阿哥郑重点头:“汗阿玛还说,今儿不用去读书了,让你们回去给自己煮一碗绿豆汤解暑,然后好好睡一觉补足了再回去读书。” 众多阿哥们一听,立刻欢喜坏了,一个个忙爬起来,揉自己膝盖。 大阿哥笑道:“还是苏母妃厉害,竟然能说服汗阿玛!” 四阿哥听了,小脸不由一红,方才他出来的时候,苏母妃已经跟着汗阿玛进了内室寝殿了……男女之事上,四阿哥已经通晓,自然不会不明白汗阿玛带着母妃要进去做什么。 大小萝卜头们解脱了,苏帘却惨了……她用卖身的代价,换取了一群小子不必继续跪在太阳底下。 内殿香帐之中,软缎云罗锦被之上,苏帘光溜溜着下半身,坐在玄烨胯间,一下下被顶弄着,生疼又酥麻。玄烨满是茧子的手却贼兮兮地伸进了她的衣襟里,揉捏着两团丰满,狠狠挤压着,似乎是在发泄被冷落多日的不满情绪。 玄烨咬着苏帘耳尖,下身不停地运动着,低声道:“朕就知道,苏苏最喜欢骑马了……” 喜欢你妹的!!! 苏帘死死咬着牙齿,将喉间的嘤咛之声压抑下去,但是紧接着而来如密集暴雨般的进进出出,叫她浑身燥热,口中发出难堪羞死人的嗯啊声。 玄烨听着娇软的声儿,愈发得意,身躯摆动的幅度也越来越大,双手在苏帘的腰臀软肉上来回揉捏抚摸,配合着髋关节的发力,一次比一次顶撞得狠力。 苏帘的嗯啊之声已经支离破碎,两颊红润,如染了一层胭脂,软软的身子沁出薄薄的热汗,藕臂不自觉地便拥住玄烨,媚眼盈盈处,神色渐渐迷离。 辗转研磨,上下来回,交缠着渐渐升温,终于玄烨身躯一梗,低吼一声,随即一泄如注。只是他并不急着退出,轻轻喘息着,噬咬着苏帘的后颈处软肉,一个翻身便将苏帘压在身下,顺手抄过一个软绵的枕头垫在苏帘翘臀下方,这才小心地撤了出来。 湿热地吻着苏帘的唇角,玄烨热切地道:“苏苏,再给朕生个孩子……阿哥公主都好!” 说实在的,苏帘已经生了三胎了,儿女俱全,她着实不想再生了,毕竟不论怀孕还是生产都不是什么轻松的活计。可是这会儿浑身筋骨皆乏,之低低嗯了一声,便昏昏睡去了。RS 第九十三章、四度揣包子 “玄烨,咱们都已经有了小猴子、小猪猪和小虎子三个孩子了,我不打算再生了!”过了两日,苏帘寻了个机会,一对一私底下对玄烨开诚布公地表达了自己的心愿。 玄烨不见丝毫生气,反而目光温柔,他握着苏帘的手,轻轻摩挲:“苏苏,你今年已经二十有八了对吧?” 苏帘额头一凸,唉,都奔三十了,岁月真真是不禁混啊!记得她刚穿来的时候才十六岁,花骨朵一样的年纪,现在她最大的儿子都已经虚岁十岁了! 玄烨柔声款款:“朕私下问过太医了,女子过了三十岁,就不适合生育了,若是勉强有孕,很有可能便是母子俱亡。最后一胎,苏苏,你最后再给朕怀一个孩子!等你过了三十岁,朕绝对不叫你冒险怀胎了!” 那目光哀愁点点,看得苏帘不由心软,“苏苏,朕只是希望与你多几个孩儿。” 苏帘低低嗯了一声,旋即扭了扭小蛮腰道,妩媚地勾了他一眼,朱唇一翘道:“你要是能让我怀上,人家就给你生!” 玄烨顿时满面自信之色,痛快地压倒苏帘柔软的身子,便去帷帐中做那制造下一代的事儿了。 康熙二十八年,苏帘到底没怀上,反而是宫里一个姓袁的贵人年底生了一位公主,这是玄烨第十四个女儿,序齿第九,人称九公主。 康熙二十九年,苏帘也二十九岁了,感叹着岁月易逝,实则岁月根本还没来得及在她的脸蛋上留下丝毫痕迹。 暗忖着离三十岁还有不到一年了,便对玄烨随口说叨了这番话,玄烨咬牙切齿道:“过了三十岁生日才算,还有一年多呢!!” 额……人不能这么无耻啊!! 玄烨搂着苏帘的腰肢,目光坚定:“一定是姿势不对!骑马式不利于有孕,换!换……”玄烨不知从哪儿掏出一本房中事儿的书籍,翻腾了一通,指着某式道:“这个,以后就用这个了!” 苏帘定睛一看,靠,居然是老头推车:女跪伏在前,屁股高高撅着,男从后入…… “不要!我才不做这个姿势呢!!”苏帘吼叫着,那简直是狗爬式,动物交配的姿势有木有啊!!太羞耻了!不过显然,她的反抗是没有用滴…… 第二天清晨的时候,她的腰都要断了,根本爬不起来!! 然后,她被用这个姿势生生欺凌了整整俩月,直到太医诊断说她有了身孕,不过月份很浅,要注意床底之间不能过多运动的时候……苏帘羞愧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玄烨缕着胡须,却一脸得意,看样子朕还是很年轻、很厉害的有木有啊? 晚上不必被欺凌,加上肚子里踹了包子,苏帘飞快地长膘了…… 康熙二十九年,正是选秀的一年,其中三阿哥胤祉十四岁了,四阿哥胤禛十三岁了,在玄烨眼中这都属于该结婚的儿子了。 这一日,*光正好,玄烨拿着一本花名册对苏帘道:“老三朕定了彭春的女儿董鄂氏,至于老四……朕看了几个人选,你帮着琢磨琢磨。” 苏帘虽然觉得结婚太早,不过都不是自己儿子,她懒得多管了,于是洗耳恭听。 玄烨清了清嗓子,道:“散秩大臣松甘之女西林觉罗氏,有几分学识,不过都已经十六了,略大了些。” 苏帘嘴角抽搐,十六还算大啊……但是比起十三岁的四四的确大了点,不过转念一想,女大三抱金砖也没什么不好的。不过她隐约记得历史上正牌的四四福晋不是这位,于是便闭嘴了。 玄烨继续道:“还有个詹事府少詹事额鲁的女儿郭佳氏,十三岁,德妃好像挺看中的,说这个长得福相,将来肯定好生养。” 苏帘一顿,忙问:“那个少詹事好像官位不高吧?”是三品还是四品来着,匹配给皇子的确略低了些。德妃这般看中一个家世偏低的秀女,不难看出是何等偏心了。唉,自从有了十四阿哥,四阿哥已经成了德妃的后儿子了,德妃也成了四阿哥的后妈了。 玄烨也一副很是赞同的模样:“的确家世低了些,朕想着,德妃看人的眼光还不错,这个郭佳氏想必不差,指给老四做侧福晋还是可以考虑的。”玄烨又低头看了一眼花名册,道:“不过朕还是最看重内大臣费扬古之女乌拉那拉氏,十四岁。” “乌拉那拉氏?”苏帘眼球一亮,没错正牌的四四福晋就是什么乌什么拉的,肯定是这个了。 玄烨不禁微笑:“苏苏也觉得好?当真与朕心有灵犀啊!” 心有灵犀你妹的!脸皮真有够厚的! 玄烨笑眯眯道:“乌拉那拉氏的额娘还是觉罗氏,身上有一份皇家血统,故而朕格外看重几分。” 所谓的觉罗氏,就是红带子,也就是努尔哈赤兄弟的子孙,也是皇族。所以虽然乌拉那拉氏之母没有什么和硕格格、多罗格格的册封,也比寻常满人家的格格贵重三分。只不过这样以来乌拉那拉氏岂非就是四四的表姐了?近亲结婚……基因学上似乎不大好吧? 苏帘愣神的时候,玄烨已经拍案定下:“好,就是这个乌拉那拉氏了!叫礼部去安排,明年春天便完婚!” 好吧,苏帘回过神儿的时候已经晚了,心道,算了算了,反正就算是亲戚,血缘关系也比较远,早过了旁系以内三代血亲,后世的法律上已经允许结婚,估计生出来的孩子也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苏帘又道:“那个郭佳氏就别指给四阿哥了吧?明年就要娶福晋,连带就要纳侧室,似乎不大好吧?”而且容易引发正室侧室相争,只怕后院更加没个安宁了。 玄烨点点头:“倒也有理,那算了!以后瞅着好的秀女再指给老四吧。” 放下花名册,玄烨目不转睛看着苏帘的腹部,微笑道:“这孩子可还乖巧?” 苏帘微笑着点头:“倒不闹腾人,就是身子爱犯懒些。”孕吐症状并不很明显,只要别是鱼虾火太过油腻的东西就成。 玄烨目光愈发柔和,又道:“川陕总督葛思泰今春刚进献了一批蓝田美玉,真瞧着成色不错,造办处精细雕琢了月余,倒是有些手艺不错的,朕带了些来,你瞧瞧,可还喜欢。” 后头的魏珠立刻领着两个小太监,便捧着紫檀木的四方的大匣子二个奉了上来,一一启开,只见玉光流转,温润莹透,都是极好的成色。蓝田玉有四类:芙蓉玉、墨玉、缠丝玉和姜花玉,芙蓉玉色泽粉透,十分娇嫩婉约;墨玉色若浓墨,纹理细腻,极为厚重古朴;缠丝玉质地冰润,玲珑剔透,内有丝丝屡屡清晰可见;姜花玉水润圆融,或黄或绿,皆通透无暇,堪称珍品。 苏帘顺手拿了一双深绿滴翠的姜花玉镯子,那色泽如翡翠一般,只是比翡翠更加细腻温润。 玄烨微微一笑,便执着那镯子,便套在了苏帘皓腕上,点头道:“苏苏双腕如雪,带着绿玉果然好看。” 苏帘抿嘴一笑,低头瞅着那镯子,那侬华滴翠之色深得化不开,便笑道:“绿得跟菠菜似的!” 玄烨眼中一愣,道:“嫌他像菠菜,便戴芙蓉玉。” 苏帘笑着摇头:“还是留着小猪猪戴吧,太娇嫩了。”芙蓉玉是或深或浅的粉色,盈盈淡抹,如豆蔻少女羞怯怯的香腮,她……就算不算上辈子,也都快三十岁的女人了。 玄烨去不由分水褪下了她腕上松垮垮的菠菜绿色的姜花玉镯子,麻利地换上了一只粉意略深的芙蓉玉贵妃镯,雪色的细腕配粉透的玉镯,倒也温婉相宜。 那箱子中,除了几对手镯外,还有簪钗佩环之物,林林总总、大大小小也有三四十件,最大的是一尊浓墨一般颜色的墨玉山水摆件,精工雕琢了松下童子的图纹,童子的总角、松树的针尖都十分精细入微,这样墨玉墨底,全然纯黑,无丝毫杂色的墨玉本就极为稀罕,何况是这样大的一块,更是罕有。苏帘瞧着喜欢,便叫四禧寻了个紫檀木底座,放在了西侧的多宝架上。再其他首饰则都守进了库房中。 所谓多宝架,又叫“多宝槅子”,类似书架,不过不是用来放置书籍的,而是平日搁置些喜欢物件的地方,或是好看的珐琅瓶子,或是精美的绢花,或是古玩珍玉,或是摆件盆花,放什么全看主人的喜好。 因怀了身子,莫说熏香了,就是那些香气太浓郁的盆花也都挪了出去,只余下多宝架中央有一盆含苞的“绿牡丹”兰草,身旁香几上隔了一盆色泽浓翠、已经抽出花葶的君子兰,这盆是苏帘养得多年的,短叶已经有三十余片,长得整整齐齐,十分趁眼。 案几上,原本用来养着时令花卉的珐琅彩花斛中如今只差了两三只盈盈的绢质桃花,只是不论花朵儿还是叶子枝干都极为拟真,若非此时已经过了桃花开的季节,怕是不晓得那是绢花呢。 如今,苏帘也是愈发会享受了。RS 第九十四章、袁贵人(上) 转眼又到了避暑的月份,苏帘尚且不怎么显怀,但是旗装花盆底什么的都已经不再上身,日日都是汉服衣冠,裙袂翩翩。玄烨满心欢喜地来,除了儿子们,便只象征性地带了几个位份低的嫔妃,且一来行宫就将她们安置在最偏远的地方,而且无诏不得随意走动,算是彻底避免了给苏帘添堵的可能性。 按照妃位出行的仪仗,最前头该设二个太监提熏炉,只是苏帘惯不爱焚香,故而便免了,因此改二个引路太监,紧接着举华盖者一、瑞草方伞者二,做荫蔽之用,小凌子扶下马蹄袖让苏帘把手搁上去,另一旁是四禧和螺玳,绣橘绣桃两丫头在后,再有三四个二等宫女、四五个嬷嬷并几个太监在后头,前后左右各环绕,倒也颇为浩荡。 今儿是出来散步的,苏帘穿着一身松散的袄裙,裙袂翩翩。一则是不给肚子里的孩子压力,二则虽然她现在小腹还未凸起,但腰肢已经生了赘肉,腰粗了一圈,这种丑能遮就遮一下。袄裙的样式有些像后世的韩服……哦不,应该是说韩服像袄裙。 苏帘这一身是上好的素缎料子,袄是豆青色交领绣了莲纹的舒袖小袄,很是宽松,袖口上亦是一圈紫青色的缠枝莲,掺了银线绣制,十分清雅。外罩一个素淡的藕荷色织锦缎的比甲,团簇菊纹,略深稍许的莲青色领缘上绣了一双伴彩云的青鸾,羽翼丰满,栩栩如生。 下裙是月白色的百褶裙,褶大而疏,裙摆宽松,脚下细步缓缓,便可以见底下裙襕上缕金绣着的蝙蝠与连绵的云纹在阳光下光泽熠熠,这寓意“洪福齐天”,是极好的意头。一条蝴蝶结子三彩宫绦,徐徐垂下,清风一吹,蹁跹翻飞,灵动好看。 如墨青丝松松挽成一个随云髻,羊脂玉莲花簪压鬓,蜻蜓点翠钗斜簪一对,一支姜花玉的步摇细细密密垂下一串珍珠,与左耳齐平,珍珠光洁无瑕,更衬得苏帘肤质白皙。 小凌子停下脚步,道:“娘娘,前头就是松风馆了,是袁贵人和几位常在、答应小主们的住处。” 苏帘微微点头,前方多植松柏,四季常青,倒是个清净的地方。这一出来散步,不知不觉,竟然已经走出这么远了。 四禧微笑道:“娘娘出来大半个时辰了,是否传唤肩舆过来?” 苏帘摇头,道:“不必了,我不累。”想着,干脆转道去兰藻湖畔瞧瞧,反正玄烨这会儿连早朝都没下,一时半会儿也不会去澹宁殿。兰藻湖正在春晖殿和澹宁殿之间的地方,她去了,或许能碰见呢。 于是便掉转头去,倒也不疾不徐。 兰藻湖一带是畅春园中,风景最佳的地方之一,却见有一顶不大不小的花梨木肩舆停靠在汉白玉桥头,旁边侍立着二个抬肩舆的太监,和二三个一身碧色宫女并两个身穿褐色宫装的嬷嬷,簇拥着一个三十许的美妇人,她怀中抱着个粉雕玉琢的女婴,瞧着大约还不满周岁。 苏帘瞧着她眼熟,却一时半会想不起来是谁。 小凌子忙低声道:“这是袁贵人,此行伴驾的嫔妃中位份最高的。” 苏帘恍然大悟,原来就是去年年底才生了九公主的袁贵人呀,她怀中的女婴想必便是玄烨新得的女儿了。她隐约记得,这个袁贵人也是老资历了,进宫的年份似乎也只比荣妃、惠妃等人晚三年而已,和宜妃、郭贵人是同一年入宫的,可惜并不怎么得宠,三十多岁了才意外得了这么个女儿。 苏帘原不想与这个袁贵人打交道,便打算掉头回澹宁殿。可袁贵人却怀抱着九公主,脚下几个快步便直面走了过来,她眉梢风情傲然,唇畔含笑,声若黄鹂:“哟,这不是苏娘娘吗?有些年没见了!” 苏帘第一次见袁贵人是在小猴子满月的时候,寥寥数次,并不曾对上话儿。只是她感觉得出来,这个袁贵人对她并不怎么友善,袁贵人虽然是汉军旗,但却是正经选秀进来的官宦人家女儿,一进宫便封了贵人……额,只不过十多年过去了,也还只是个贵人,就算生了九公主,位份依旧没变。可想而知,她根本不得宠,这次能伴驾,也只是玄烨随手拈来罢了。 苏帘微微一笑,耳畔珍珠光泽熠熠,衬得笑靥如花:“贵人倒是稀客。” 袁贵人眉细而凛,媚色中带几许骄姿,一看就知并非平易近人之辈,声音也略带几分尖细,平白冷刻了三分,她一副不以为然的模样道:“苏娘娘这话就错了?‘稀客’?!畅春园可是皇家的行宫,怎么苏娘娘觉得是只归属自己所有呢?!” 说实在的,苏帘的确有几分把畅春园当成自己所有物的意思,毕竟住了十几年了,已经很有归属感了。可袁贵人这样挑破了,苏帘倒是不好反驳些什么,于是轻描淡写地一笑:“是我有些失言了,贵人随耳一听便是,不必计较。” 袁贵人眉梢一挺,上前二步道:“苏娘娘未免也太随意了些!有些规矩,可是万万不能有失的!” 袁贵人那满口说教的语气,叫苏帘不是很舒服,便淡淡道:“是否有失,都不关贵人的事儿,贵人还是管好自己吧!” 袁贵人顿时不愉之色立显,一双细长的媚眼顿时凛冽三分,可是下一瞬间,那双眸子却嗖地蒙上了一层水汽,露出楚楚可怜之色,声音满是委屈之色,带着几分哽咽道:“妾身只不过是提醒娘娘一句,娘娘何须这般严厉?” 苏帘正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时候,眼角的余光却瞥见了汉白玉桥另一侧的一排排串明黄色仪仗——原来是玄烨下了朝,途径此地了。 袁贵人怀抱着九公主,眼中含泪,已经伏跪下来,“奴才给皇上请安,皇上万福!” 左右宫女、太监、嬷嬷都已经跪了一片,大庭广众之下,苏帘也不好大咧咧站着,于是忙屈膝欲行礼,玄烨穿着尚未来得及换下的明黄色朝服,在阳光下那上头缕金的五爪金龙格外熠熠耀眼,他三步并作两步,便搀住了半屈了膝盖、但还未曾跪下的苏帘,语气温和道:“朕不是说了吗,怀着身孕,就不要拘泥俗礼了。” 苏帘白里透红的俏脸上挂着如暖阳一般的微笑,轻轻“嗯”了一声,小声道:“知道了。” 玄烨凤眼中含着再度将为人父的喜悦,声音个格外温柔,带着缕缕磁性:“你是特意在此等朕的吗?” 苏帘略垂下额头,轻轻“嗯”了一声。 玄烨听了,顿时眉眼带着灿然之意,喜悦之情溢于言表,嘴里却半是责怪道:“不是说了吗,叫你好好养胎,不许来湖畔这种危险的地方。”责怪的话,却是宠溺的语气。 苏帘忙婉声道:“没靠得太近……”她睨了一眼那起了褶皱的湖面,婉声细语道:“至少有三丈远呢。” 这时候跪在地上已经膝盖发酸的袁贵人忍不住开口唤了一声:“皇上——” 玄烨侧脸一瞧,这才注意到矮身跪在地上的袁贵人,但是眼中却带着几分疑惑,“你是……?” 苏帘看到袁贵人那张被打击到的脸,突然有一种想要爆笑的冲动。虽然袁贵人保养得宜,也颇有几分风韵,但是有宜妃这等娇娆熟妇珠玉在前,她着实不算啥了,而且她的妆容虽然修饰得十分完美,但早已不是娇嫩的年纪了。玄烨嫔妃无数,有些记不住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可是袁贵人不这么认为,她简直无法相信,皇上居然不认识她了!她觉得皇上钦点了她伴驾,她去年才刚刚生了九公主,肯定是恩宠二度来了。哪里想到,自己打扮地漂漂亮亮守在皇上下朝必然要经过的地方,可皇上竟然不记得她是谁了? 苏帘也有些诧异,便挑眉道:“皇上是真不记得了,还是装不记得?”——可别是装出这副样子来逗她开心的。 玄烨拧着眉头,仔仔细细端量着袁贵人的脸,半试探性地问:“你是易氏,还是袁氏来着?” 袁贵人眼里水润汪汪,就像个被丈夫抛弃了的妇人。 玄烨看了一眼她怀中的女婴,顿时恍然大悟,点头道:“你是生了小九的袁氏吧!朕想起来了!”——还不如想不起来呢。 袁贵人顿时两行清泪便流了下来,脸上的胭脂水粉和在一起滚滚留下,整个妆容都花了,人也丑了三分。 玄烨顿时有些不耐烦,挥挥手道:“小九儿还小,哪里受得了热的天?不好好呆在松风馆,跑出来这么远做什么?” 袁贵人泪奔若滔滔江水,她怀中的九公主似乎被感染了,突然哇哇大哭了起来。 玄烨皱着眉头更加不满,袖子一甩,冷声斥道:“还不快回松风馆去!若小九招了暑气,岂是你能担当的?!” “皇上——”袁贵人边哭边道,“奴才只是想让九公主多多亲近皇父罢了……”RS 第九十五章、袁贵人(下) 说实在的,玄烨对九公主这个女儿并不上心,将来也是预备着将来抚蒙的,故而也懒得培养什么父女之情,免得到时候徒惹不舍。所以袁贵人那女儿做借口争宠的举动,着实很叫玄烨厌烦! 袁贵人哭得伤心,泪水横流毁了妆容,露出眼角的皱纹,便更像半老的徐娘,她犹自哽咽着,委屈道:“九公主已经六个月大了,您还没给她取名呢。” “急什么?!”玄烨语气愈发不耐,“还不满周岁呢!”——除了扎喇芬,前头几个公主都是周岁之后才取名的。 “皇上——”袁贵人声音愈发委屈。 玄烨早已不耐烦面对袁氏那张老脸,便挥袖子如挥苍蝇一般道:“还不快退下!朕忙着呢!” 苏帘听了,不由眨眨眼,忙?你忙个毛啊!这种低劣的借口居然也信手拈来? 不过袁贵人却死死赖在地上不肯走了,玄烨恼怒,直接抄手便拉了苏帘的手腕,扭头便走,扬声吩咐:“摆驾澹宁殿!” 苏帘暗叹一声,袁贵人进宫这么些年了,竟然还如此拎不清!玄烨虽然是色狼,但却是个相当挑嘴的色狼,四妃中除了宜妃,另外三个玄烨已经不再召幸了,只是每月会去一两回,以示安慰罢了。袁贵人和四妃的年纪差不多,早已不是适合卖可怜的年纪了,若她聪明就应该学着端庄一些,多发挥一下自己母性的慈爱,才有可能获得玄烨的好感。 玄烨恼怒了一路,回到澹宁殿,便怒斥道:“去查查,袁氏如何晓得朕会从兰藻湖畔经过的?哼,居然敢窥伺帝王行踪,她的胆子倒是不小!!” 袁贵人倒也厉害,刚来行宫,就打探到了玄烨的行踪,准时准点地守候在兰藻湖,准备来个守株待兔。只可惜,玄烨最恨这些。她随手带几个嫔妃来,不过是显示一下自己没有专宠苏帘罢了,实际上却把她们一股脑全都塞进松风馆,不许她们随意走动,这个袁氏胆子倒是不小,是自诩生了九公主,玄烨就会额外给她几分体面吗?她也不想想,玄烨的性子本就重男轻女,他已经有十四个儿子,女儿也都已经有九个了,孩子多了不值钱啊! 唉,有这么个生母,九公主的未来当真堪忧啊! 苏帘侧坐在香榻上,身后依偎着一个蟒缎引枕,徐徐道:“也用不着生气,她有这般心思,也不奇怪。”宫里的嫔妃,哪个不想往上爬?只不过能爬高的,都不会像袁氏这般把争宠的手段使得如此低劣罢了。 玄烨冷哼一声:“朕随手点了几个,没想到便有如此放肆之辈!” 苏帘挑挑眉,道:“谁叫你随手点了?之前也不好好查查哪个安分守己。” 玄烨表情不悦:“袁氏是小佟佳氏举荐的!” “小佟佳氏?”苏帘眨眨眼?怎么小佟佳氏跟她姐姐似的,不但爱给她添堵,更爱给玄烨添堵呀?挺精明的一个人,怎么也干出这等蠢事来?袁氏这种人,怎么看都是不对玄烨胃口的那种。 玄烨哼了一声,道:“小佟佳氏说,袁氏高龄产女,身子亏损,叫她来畅春园修养修养。哼,朕倒是看不出她哪儿亏损了!还蹦跶得这么不安分!” 苏帘暗暗一想,那袁氏痛哭之后,妆容底下的面色的确瞧着有些孱弱,便道:“是她的妆画得太浓了,遮住了脸色吧?” 玄烨听了,不由一愣,随即点头:“有理。”然后厌恶地道:“她那副浓妆艳抹的样子,着实叫朕不喜,尤其一哭,那模样就更难看了!” 额……其实袁氏不丑,仔仔细细装饰过后,也颇有颜色,只可惜苏帘淡妆娇颜站在一旁,她就分分钟被比较了下去。可见,衬托一个美人儿最好的方法,就是她身旁站着无数姿容欠佳的绿叶;反之,毁掉一个美人儿最简单的方法就是,旁边站着一个比她更年轻貌美的女人! 凡事都怕比较。 玄烨转头吩咐魏珠道:“禁足袁氏,回銮之前,不许她踏出松风馆半步!”其实,玄烨虽然不许松风馆内的小嫔妃们胡乱走动,其实在松风馆周围溜达溜达还是可以的,可惜袁氏跑出来太远了,直接堵在玄烨面前,这才惹了厌烦。 玄烨发泄了火气,面色稍晴,低头看着苏帘那娇俏的面庞,不由伸手捏了二把,果然弹性十足,软腻溜滑,指尖染了薄薄的桃花芬芳。 苏帘不满地瞪了他一眼,嗔怪道:“没个正经!” 玄烨轻轻一笑,看了苏帘一身清雅的衣着,道:“苏苏今日打扮得格外清丽,是为了迎接朕,才这般装饰的吗?” 苏帘鼻子一挺,道:“少自作多情了!” 玄烨却得意地笑了,伸手执着苏帘的素手,左手则轻轻落在苏帘腰腹之前的位置上,轻声问道:“已经满三个月了吧?” 苏帘轻声道:“三个半月了。” 玄烨旋即凑到苏帘脸颊侧,吹着热气,声音灼灼问:“那……胎相稳固了是吧?” 苏帘忙推他一把,恼羞成怒道:“胡思乱想些什么?!”——不是说男人二十奔腾,三十微软,四十松下,五十联想吗?玄烨已经虚岁三十七了,属于“微软”阶段,眼看就要“松下”了,怎么她一点也没感受出来呢?! 玄烨却坏坏一笑,道:“就一次还不成吗?嗯?” 苏帘脸颊发烫,大白天的居然要拿这种事儿来讨价还价!脸皮这特么够厚的!苏帘被磨得不行,只好半推半那地允了。反正他就是个精虫上脑的,万一他憋不住了去找的别的女人,苏帘膈应死的心都有了!! 入了夜,玄烨有些急不可耐,吃饱了饭的小虎子分分钟被玄烨打发去了偏殿粹雪堂睡。苏帘一力要求内殿的灯盏全部熄掉,因为她现在腰围粗了好几圈,已经没有数月前的小蛮腰了,上头一圈松垮垮的肥肉,着实难看,她不想叫玄烨看到。 玄烨耐不过,只得吩咐人把灯都吹熄了。轻解罗裳,暖帐香暖,正是调情逐渐升温的时候,煞风景的事儿出现了…… 魏珠跪在外头高声禀报道:“皇上,松风馆来报说,九公主拉肚子了!” 玄烨怒吼道:“拉肚子了去找太医,烦朕做什么?朕又不会看病!!” 床事儿打扰了的男人,火气是最大的。可是这种事儿魏珠又不敢不报,头上吓出了一层冷汗,连忙战战兢兢叫随从小太监去传唤畅春园的常驻太医了。 苏帘忙一个骨碌爬了起来,拉肚子了?上午的时候九公主还好好的,怎么一到了晚上就……暗暗皱眉,袁贵人该不会是起了糊涂心思吧? 玄烨缓和了声音道:“好了,苏苏,不管这些了,咱们……” “一边儿去!”苏帘不悦地哼了一声,那好歹是你闺女,你这个当爹的最起码也要去瞧瞧吧?忙起了身,吩咐外头道:“掌灯!”一边忙七手八脚把被玄烨脱掉的外襦给套上。 玄烨一脸情欲不满的幽怨表情。 苏帘瞥了一眼他下面位置,明黄色亵裤虽然松散,但已经支起了一个帐篷,但是她依旧表情淡淡:“赶紧穿了衣服去瞧瞧吧!”——这不是她闺女,她不心疼,但是玄烨那副无动于衷的样子还是叫她很不满的。 玄烨黑沉了脸。 苏帘叹了一口气道:“袁贵人虽然浅薄,但是九公主好歹是你的女儿!你要是不亲自去瞧瞧,万一底下人懈怠,九公主医治不及时,那么小的孩子可不是闹着玩的!”——虽然只是拉肚子,但是小孩子孱弱,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玄烨其实根本不上心这种事儿,他儿子闺女死得多了,早就麻木了。二十二年的时候,郭贵人生小阿哥胤礻禹不满周岁便夭了,他也没多大伤心,若是九公主夭折了,玄烨也只会感叹一句,又少了个可以与蒙古联姻的女儿罢了!可是看着苏苏那副担忧的模样,玄烨又不好意思表现得太薄情了,无奈地叹一口,道:“朕去去就回!” 苏帘忙道:“松风馆的路有些远,若是耽误久了,你就顺道回春晖殿歇息吧。” 玄烨没反驳什么,只柔声道:“你睡吧,不必等朕。” 苏帘点点头,打了个哈欠:“我当然不会等你!”——她早就困了,又怀着身孕,自然不会熬夜了。 可是这话一出,玄烨脸色瞬间就黑了三分,一甩袖子,愤愤走了。 翌日晨,苏帘醒了个大早,玄烨昨晚走了就没回来,她还是稍微有点失望的,但这个念头也只是稍一闪罢了,毕竟昨晚可是她撵玄烨去的,放下这些心思,便扬声叫四禧等人进来伺候她更衣洗漱。 苏帘看时辰颇早,便问道:“九公主怎么样了?可好些了?” 四禧、螺玳几人瞬间都地垂下了脑袋,苏帘顿时觉得气氛不对,擦净了手,便凝声又问了一遍:“松风馆现下如何了?!” 小凌子一咬牙,跪下来道:“娘娘……皇上他到现在还没从松风馆出来!” 苏帘顿时心头咯噔一下,“这个时辰……早朝怕是都耽误了吧?”——若说玄烨是心疼九公主这个女儿,苏帘是万万不信的,她绝不会为了这种事情耽误早朝的!那么——到底是什么绊住了他的脚呢? 苏帘深吸一口气,吩咐道:“去好好打听打听!” “嗻!”小凌子忙应声退了下去。RS 第九十六章、情伤 澹宁殿的这个早晨,静得连一根针落地的声音都没有。 四禧撑着胆子劝慰道:“娘娘,您别多想,兴许皇上只是不慎染了病气呢?您还是先用膳吧,好歹您要估计腹中的小阿哥呀!” 苏帘死死咬着嘴唇,看着满桌子的早膳,却半点食欲也无,“松风馆除了袁贵人,还住着谁?” 四禧眸中带着哀愁之色,只得回答道:“除了袁贵人,还有三位小主,一位易贵人,还袁贵人差不多资历,只是没有生养过;还有一位张庶妃,进宫多年,曾为皇上生育过一位公主,可惜小公主早夭了;再就是……还有一位刘常在。” 苏帘一下子就抓准了最后这个“刘常在”,道:“是姓刘氏的?内务府汉包衣世家刘氏之女?” 四禧点点头,道:“奴才听说,刘常在裕亲王府刘庶福晋的亲妹妹。” 苏帘顿时便想到了当初太后赐给玄烨的那两个美人之一的刘婉音,后来被玄烨转手送给了福全,她以侍女的身份入府,被西鲁特福晋送去伺候脾性不怎么好的庶福晋瓜尔佳氏,开始她倒是极能隐忍,后来突然就爬上了福全的床,从侍妾格格,爬到了庶福晋的位置上。刘婉音的出身不过包衣,而且还不曾有过生养,如今却与她的主子、著姓贵女、而且还生了一位格格一位阿哥的瓜尔佳氏平起平坐,西鲁特氏也说此人颇有心计,这些年很得福全宠爱。 苏帘想着这些,心中愈发不安,看样子这个刘常在……怕也不是简单的人物!! 螺玳捧起象牙箸奉到苏帘面前,“娘娘用膳吧,待会儿可就凉了。” 苏帘一颗心被揪着,半点也不想吃东西,可是想着肚子里的孩子,还是接过了筷子。味同嚼蜡地随便吃了些,便撂下了。 约莫快巳时的时候,小凌子才赶回来汇报:“娘娘,皇上已经离了松风馆去上早朝了。不过却下旨封了松风馆,不许任何人进去,故而什么消息也打探不出来。奴才又特意去找了魏公公,没想到魏公公也是半句也不肯透露,不过瞧着,好像皇上有些震怒的样子。” 苏帘听得皱起眉头,心中愈发游移不定。 “不过——”小凌子话锋一转,犹豫着不知道该不该说出口。 苏帘立刻道:“有话只管说!” 小凌子忙道了一声“嗻”,小心翼翼地道:“不过奴才打探到……太医院的何太医熬了一碗避子汤差人送去了松风馆,说、说是给刘常在喝的。”说完。小凌子脑袋深深地低了下去。 顿时,苏帘整颗心都沉了下去,眼眶里泪水已经再打转儿了,果然被她猜中了……避子汤,那是嫔妃承宠之后。皇帝若不想叫她有孕才赐下的汤药!可想而知,昨晚玄烨在松风馆和刘常在发生了什么…… 苏帘抬起下巴,仰望着殿中的横梁,不让眼中的泪水有机会落下,口中哽咽着问:“刘常在——想必十分貌美吧?”如她的姐姐,裕亲王府的庶福晋刘婉音一般貌美。 小凌子脑袋几乎要埋进胸膛中,“奴才、奴才不知。” 鼻中酸涩。眼中的液体越来越多,苏帘急忙用袖子蹭掉即将要落下来的泪,她昨晚推着玄烨去看望九公主,却没想到做成了一桩大媒!! 螺玳目光哀愁,轻声道:“娘娘,别太伤心了。左右皇上都赐了那药了,可见是没有放在心上的。” 没有放在心上?若是真丁点没有放在心上,为什么会忍不住临幸刘常在?!男人的身和心,原来是这样容易彻彻底底地割裂开来吗?!心中无她,却喜爱她的身子……双手不由自主地拢在自己微丰的腰腹间。包衣刘家的姑娘,都是身姿袅娜之辈,想必刘常在身段妖娆,决胜过她这个怀胎三月有余的孕妇吧? 不期然见,两颊湿漉漉的,凉凉的液体蜿蜒而下。真没用啊,居然又为他而落泪了…… 四禧忍不住道:“娘娘!您先别急着伤心呀!您想想,皇上为什么封锁了松风馆,为什么雷霆震怒!刘氏之女,素来妖媚,保不齐便是有了什么腌臜沆瀣的手段迷惑了皇上呢!皇上说不准,未必是真的想临幸刘常在的!” 苏帘一愣,是啊,发生这种事情之后,作为男人的玄烨,不是应该很满足才对吗?她真是当局者迷啊!于是,急忙擦干了泪水,不管怎样,先要与玄烨问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只是——苏帘心还是沉沉的,不管是什么原因,玄烨宠幸了刘常在是不争的事实!!这颗心终究还是酸涩难耐。 就这样坐在殿中,等着…… 从旭日东升,到骄阳高照,外头方才来禀报说,玄烨下朝过来了。 其实一个时辰前就下朝了,玄烨这个时候才过来着实是心虚,进殿内前,脚步还是犹豫了一会儿,才咬牙走了进来。玄烨果然还是见到了他最不愿意见到的一幕:苏苏的一双妙目是红肿的,显然是狠狠哭过一场了。 看到玄烨那有些躲闪的目光,一刹那,苏帘的眼中又蒙上了一层水汽。 “苏苏——”玄烨不禁有些心疼,忙快步上来,抬手挥斥了内殿中伺候的宫女太监。 玄烨忙握着苏帘那有些发凉的纤纤素手,目光怜惜而急切:“苏苏,你听朕解释。” 苏帘咬唇,定神道:“好,你说。” 玄烨面上带着愧疚之色道:“朕、朕……”一时间,他倒是有些筹措不是语言来解释了,因为再怎么解释,都改变不了昨夜发生的事儿。 喉头哽咽,眼中的泪花再度掉了下来,苏帘苦着发哑的嗓子道:“你答允我的,你早早就答允过我:在畅春园里,绝不召幸别的女人!”这是她多年坚守的底线,没想到就在她为他怀着第四个孩子的时候,这个底线突然便被被打破了。那样突如其来,那样叫她几乎承受不得! “苏苏……”玄烨眸色含亏,心头如被狠狠揪了一下,他几乎遏制不住心头的难受,急忙一把将苏帘搂在了怀中,咬牙切齿道:“这个刘氏!她竟然在房中放了燃了暖情的香料!!朕一时不查,竟中了这种肮脏的计!!” 苏帘听了,心里的难过却并未缓解丝毫……这种缘由,她已经有了猜测…… 泪水如珍珠一般,一颗颗滴落在玄烨绣着五爪龙纹的袖子上,晕染开朵朵痕迹,苏帘抑制不住喉间愈发沉重的哽咽,身子一下下抽动着,侧靠在他怀中,感受这他的愤怒与愧疚,终究难掩心头痛楚。 玄烨恨恨道:“朕立刻下旨,赐她一杯斟酒!” 苏帘却拉住了玄烨的袖子,“就算她死了……也改变不了……曾经发生的事。” 玄烨又是头疼又是心疼,他低头看着苏帘的泪眼:“那你要朕怎么做?朕怎么做,你才能不伤心?” 苏帘流着泪,扯出一个笑容:“若我知道怎么做,可以不伤心就好了……我真希望,不再喜欢你了,那样就不会再被你伤着心了。” 玄烨骤然一把抓住了苏帘的皓腕:“朕决不允许!!” 苏帘苦笑了笑,缓缓而有力地从他怀中挣脱,“我累了……”身子歪歪斜斜,便进了内室。 “苏苏……”玄烨却说不出宽慰的话来,喉咙如被堵了一般,旋即咬牙愤恨,低声咒骂:“刘氏——这个贱婢!!” 回帐中躺了半日,身子竟然沉甸甸的,脑袋也有些眩晕,起初苏帘只觉得是伤心太过的缘故,身边的人也没有想太多,没想到过了没三日,苏帘在暖阁的琉璃榻上缝着一件小虎子的小睡衣的时候,竟然眼前眩得厉害,当即便昏厥了过去。 这下子,可吓坏了整个澹宁殿的奴才。 小凌子空手回来,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太医这会儿都在松风馆呢!”松风馆被封闭,除了太医谁也不许进去,连递话进去都不成!! 四禧气愤地道:“袁贵人还不死心吗?九公主都好得差不多了,需要霸着一位院判、两位太医吗?前儿看病就只召何太医去,怎么偏生娘娘晕倒了,却都扣在松风馆里了?!” 螺玳比较镇定,忙道:“快去春晖殿找万岁爷!” 小凌子急得跺脚:“皇上在九经三事殿上朝呢!不在春晖殿!”九经三事殿那种地方,是谁也不能去闯的! 螺玳咬牙道:“你只管去春晖殿守着!皇上又不可能不下朝!”说完,又吩咐绣橘、绣桃:“之前太医不是留了一个安胎的药膳方子吗,快去吩咐膳房熬了来!”记得是叫益肾固胎汤,菟丝子和党参三钱,杜仲、寄生、川断、白术、阿胶各一钱半,黄芪、陈皮一钱,何首乌一钱二分,与乌鸡同炖一个时辰,加红枣八枚即可。 四禧则忙唤了几个二等的宫女将内殿的冰盆撤去大半,娘娘以前有些贪凉,如今身子虚,可不能放这么多冰了。RO 第九十七章、损胎 苏帘迷迷糊糊睁开沉重的眼皮,身子着实乏得厉害,光线很暗,竟然已经是晚上了吗?记得她是早晨莫名其妙眼前一黑便晕了过去…… 口中有苦涩的药汁的味道残留着,嘴里有些发干,刚想叫人送水来,却听见帐子外头是院判刘昕忧心忡忡的声音:“皇上,娘娘胎相十分不稳,忧伤过度,加之寒气入侵,十分伤胎。若非娘娘已经是三个多月的身孕了,只怕腹中龙裔就保不住了!饶是如此,依旧险之又险!身病是小事,心病才是大事!若娘娘不及早舒缓心头郁结,这一胎怕是……”后头的话,刘昕没有说出来,但是谁都明白。 “朕……知道了……”玄烨的声音哽咽而无力。 苏帘心中一恸,不由暗恨自己糊涂,肚子里这是她的骨肉啊!竟然不顾这孩子的死活了吗?她真是个不称职的母亲啊!明明从一早就决定,孩子比男人重要,怎么如今为了他反而伤及腹中孩子了呢?! 幽幽叹了一口气,有些事情,就算再想不开,也必须想开了。 苏帘这一声叹息,被耳尖的玄烨瞬间察觉到了,他急忙掀开帘子,眸光复杂地看着面色苍白的苏帘,神情浓得化不开。 怔了半晌,玄烨这才忙坐到床头,亲自扶了苏帘起身,特意在她身后垫了一个柔软的靠枕,又从四禧手中接过熬好的汤药,并不急着喂给苏帘,而是用瓷勺慢慢搅动着,吹着气散热,一边吩咐道:“去取奶白葡萄和蜜饯金枣来。” 四禧福身称是,连忙退下。 苏帘看着那浓浓的药汁,看了一眼面有疲色的院判刘昕,问道:“是药三分毒,我喝这药是否会伤到肚子里的孩子?” 刘昕忙肃色道:“娘娘请放心,奴才与何太医、康太医仔细斟酌了药量,又格外加了安胎固胎的佐药,绝不会伤及龙胎。” 苏帘点了点头,便痛快地从玄烨手中接过药碗,嘴唇一触,试了一下温度,热而不烫,便仰头一滴不剩地灌进了喉咙里。 四禧已经端着而碟子蜜饯上来,苏帘忙抓了金枣塞进嘴巴里,抑制住胃里的翻涌。 玄烨沉默了一会儿,目光沉重,丝毫无法从苏帘的面庞上挪开半分,他挥手斥退了内殿伺候的奴才,去执住苏帘的手,“苏苏……”轻轻唤了一声,声音又低沉了下去。 苏帘咀嚼着蜜饯的口齿不由听了下来,金枣极甜,甜腻得几乎化不开,浓郁而黏稠,但是她胃里却是最苦的药汁。 “是朕不好……”玄烨柔声道,“朕保证这是最后的一次、唯一的一次!” 苏帘的心里产生不了太多的感触,毕竟那种事才发生没多久,这种话改变不了过去。 玄烨的手指摩挲着苏帘发凉的手背,热度徐徐浸透,玄烨低头在她的额头上落下一个温热的吻,声音有些哽咽道:“算朕求你好吗?被这样伤心下去了。” 苏帘嘴巴张了张,半晌才道:“我知道了……我会保重自己,眼下,我肚子里的孩子才是最重要的。”双手拢在自己的腹部,没有比这个孩子更重要的……为了他(她),不管心头有什么担子都必须放下。 玄烨双手忙温热地覆盖在苏帘的手背上,“不论是阿哥,还是公主,朕都会永远疼着!”玄烨略沉下额头,用自己的额头抵在苏帘的眉心上,口中呢喃着:“苏苏,你可知道,朕对你感情,并不比你对朕的少。看到你这个样子,朕何尝不是一直揪着心呢?” 心头,忍不住再度掀起漪澜…… 玄烨的眼中隐隐有泪,如珠光摇曳,若星光闪烁,他的手突然紧紧握住苏帘的双手:“十三年了,我们在一起已经十三年了。苏苏……你不会没有丝毫感触——有些感情,只会如酒一般,愈发浓醇。我已经离不开你了,苏苏——”他的唇,吻在苏帘眼角,吮走那一刻酸涩的泪珠。 苏帘却无言了,侧脸枕在他肩膀上,道:“我还有什么办法……除了说,只此一次,我还能有别的选择吗?玄烨,你是我四个孩子的父亲……我这辈子,早就已经绑在你身上,就算想离开,也早已离不开了。” 有些话,说出来,果然会好受些。 卧床静养的日子有些单调无趣,还好,小猴子日日都来,想尽了法子逗着她开心,还有四阿哥……每次来都会带着自己手抄的佛经,旨在为她祈求平安。四阿哥是个极不善表达感情的人,比起说,他更擅长做。看着他眼下的乌青,苏帘心头感动,忍不住伸手去摸他的脸蛋,他又长高了,嘴上有些毛绒,竟然开始长胡子了,真不可意思。 四阿哥有些不好意思,“苏母妃……您好些了吗?” 苏帘脸上洋起笑容,道:“为了你这番诚心,我也一定会好起来的。”又侧脸问道:“你喜欢弟弟还是妹妹?” 四阿哥低头认真地想了一会儿,道:“还是……妹妹吧。” 苏帘疑惑:“为什么呢?” 四阿哥认真地道:“我已经有了六弟和十三弟了,妹妹却只有五妹,若是再多一个妹妹就均衡了。” 看着她认真而半含青涩的脸,苏帘忍不住从心底荡漾出笑意,四阿哥已经十三岁了,在她眼里还是孩子,但是却已经订了婚,明年便要娶乌拉那拉氏为嫡福晋了。 看着他青绒的胡须和一副小大人式的举动,苏帘忍不住打趣道:“我听说数月前,皇上刚又给了你一个侍妾,这样你就有三个格格了,可要爱惜自己身子哦!” 四阿哥脸上有些尴尬之色,他忙郑重地道:“母妃放心,儿子不会沉迷女色的!” 苏帘忍不住扑哧笑了,眼睛都眯得如月牙儿一般,呵呵笑了一通,方才道:“不过呢,也别太冷落她们了,她们跟了你,就是一辈子的事儿了。” 四阿哥全然没有觉得苏帘的话前后矛盾,反而极为认真地点了点头,表情凝重地道:“儿子记住了!” 苏帘现在才觉得,四阿哥是这样可爱!! 这时候,小凌子仰着声音禀报道:“娘娘,孟佳夫人和李夫人递牌子求见。” 苏帘敛去了笑容,孟佳夫人自然是苏帘的大嫂孟佳氏,而这个李夫人……一想到她,苏帘就相当不悦,她就是以前阿林的二房姨娘李芳姿,梁氏在李氏生下同庆之后,才好不容易怀了一胎,可惜生的是个女儿,产后亏损伤了身子,过了不到半年就没了。然后阿林便想叫抬李氏为继室,苏帘当时坚决不允许,不是她爱阴谋论,而是梁氏没得太蹊跷了。 不过后来,特意叫玄烨派暗卫去查,没想到查出来的结果,李氏在梁氏怀孕的时候没少挤兑,说他肚子圆圆,肯定是赔钱货之类的话的确说了不少,但是不干净手段却真真是没有的。后来梁氏果然生了个女儿,这下子梁氏哀痛欲绝,觉得自己这辈子没儿子,就等于完了,于是郁郁而终。 既然不是李氏谋害,而梁氏的娘家也不反对抬李氏做阿林的继室,苏帘也着实没有理由反对,但是给李氏脑袋上悬了一把达摩克利斯之剑:若淑慎(梁氏之女)不能平平安安、健健康康长大,就叫阿林休了她!如此,今年春天,阿林摆了酒席,正式将李氏扶正了。 让娘家妯娌常常进宫陪伴解闷,也是玄烨的主意,毕竟闭门养胎的日子有些无聊,玄烨为了开解她才破格许孟佳氏和李氏随时都可递牌子。 小凌子又微笑道:“惠格格和淑格格也都来了呢!”——满人家的姑娘,也都可以尊称一声格格。淑格格自然是淑慎,比小虎子小一岁,惠格格便是孟佳氏第三胎的时候生的孩子,比小虎子大两个月,取名温惠。这两个名字都是苏帘给取的,也是出自《诗经》,是国风中的一句:“终温且惠,淑慎其身。”都是赞扬女子美德的句子,取这样的闺名很适合这个时代的女子。 苏帘不禁面色柔和了三分:“有些日子没见温惠、淑慎了。”如此,便接了牌子,叫孟佳氏与李氏进宫来。 从畅春园外门到澹宁殿,少说也要个把时辰,苏帘不疾不徐吩咐人招了一身鲜亮些的旗装穿上,便去正殿东暖阁等着了,见四阿哥没有要离开的架势,不禁疑惑。 四阿哥略含些许微笑道:“今儿难得休沐,胤禛还未曾见过李夫人呢。” 苏帘微微一笑:“不过是扶正的继室,见不见也不打紧。”随口这样说着,却吩咐四禧给四阿哥泡了他最爱喝的绿茶,便絮絮叨叨与他说着自己娘家这些年的事儿。 “我一直以为自己挺能生的,现在才晓得我这个大嫂一点也不差。生了温惠之后,隔年又生了同兴,如今都怀着第五胎了。”一边感叹孟佳氏能生,不禁羡慕大哥大嫂的感情,阿克敦这些年一心一意对待妻子,莫说是纳妾了,烟花之地都是从不涉足的。RS 第九十八章、养胎闲事 四阿哥认真地听着,点头道:“孟佳夫人是有福之人,乌苏里佐领也是难得的忠厚之人。” 苏帘听得一愣:“佐领??” 四阿哥也疑惑:“是啊,母妃您还不晓得吗?就是前儿的事儿,乌苏里副尉升任了正蓝旗佐领。” 苏帘愕然了半晌,这算是玄烨因愧疚儿做出的补偿吗?不由心中为兄长担忧:“我记得佐领是……从四品?” 四阿哥忙纠正道:“是正四品。包衣佐领才是从四品,八旗的佐领是正四品。” 苏帘听了更加不安稳,“从正五品一下子跳到了正四品,这也窜得也太快了吧?!” “母妃不必焦虑,乌苏里佐领原就是有军功的人,在步军营副尉任上连续三任,整整九年,一次中肯,两次优异,原本早该升职了。拖延这么久,一下子升到正四品也不足为奇。”四阿哥徐徐解释道,“其实佐领也不是多大的官职,八旗每一旗都设都统一人,副都统二人,参领五人,而佐领位在参领之下,而正蓝旗每个参领手底下都有七八个佐领呢!佐领管辖的不过是几百户旗人罢了。” 苏帘听了,暗暗点头,自语道:“原来佐领不是多大的官儿呀!”——不过她却忘了,四阿哥是皇子,以皇子的眼光来看,正四品的佐领的确不算什么,但是若以乌苏里家的底蕴来看,佐领的官职几乎是天方夜谭的位置了! 故而孟佳氏带着新任弟妹李氏进殿的时候,神色间颇有激动之色,盈盈跪拜行礼,声带喜色道:“给娘娘请安,给四阿哥请安!”李氏在孟佳氏侧后小半步的位置上,以示嫡继与长幼之别,亦端正恭敬地行了礼。 孟佳氏带着温惠,李氏带着淑慎,两个都是粉雕玉琢的孩子,不过一眼就能看出,温惠年纪大些,长得也圆润些,举止上已经颇有其母的风范。温惠个头与小虎子差不离,穿着一身喜庆的银红色对襟旗服,不过并未穿花盆底,毕竟年纪太小了,自己走路都不深稳当,学穿花盆底还太早了些。 至于淑慎,苏帘仔仔细细瞧了,的确比上回见的时候,小脸蛋红润了几分,看样子李氏照顾得还算尽心尽力。淑慎虽然五官还未曾完全张开,但是眉眼之间已经有几分肖似她生母的柔婉之姿,只不过千万别养成梁氏那样矫揉造作、懦弱不堪的心性就好了。淑慎尚才二岁,请安的话说得都不慎利索,虽然不是头一次来了,却还是生怯怯的样子,拉着李氏的裙角,半躲在她身后。 苏帘忙笑着叫四禧给妯娌看座,孟佳氏许多年前就已经是澹宁殿的常客了,纵然今日殿中多了四阿哥,她还是十分熟门熟路的样子:“娘娘的气色比前几日好了许多,想必是没有大碍了吧?” 苏帘微笑着点头,仔细端量了孟佳氏,如今她第五次怀着身孕,身上穿着宽松了云罗织锦旗服,堪堪能掩住显怀的身材,足下花盆底是尚且还不到二寸的高度。她面如满月,红润丰腴,这些年仪容举止愈发徐徐透出特有的风韵。 臂上压着一个四方引枕,苏帘浅笑道:“本来便不打紧,让嫂子担心了。” 孟佳氏这才安心地舒了一口气。 苏帘的目光从温惠小脸上扫过,这个孩子端方仪正,到时不怕半点生,反而是淑慎……苏帘瞧着她躲在李氏屁股后头的样子,便招手道:“淑慎乖,来姑母这里好吗?” 淑慎探出半只脑袋,刚要迈出小脚走出来,却又立刻缩了回去,像一只胆怯的小兔子。 苏帘狐疑,侧脸对李氏道:“淑慎怎么今日格外胆怯些?” 李氏面有尴尬之色,她目光小心地看了一眼坐在苏帘身旁,严肃端着仪态的四阿哥,然后小声儿地道:“淑儿怕生人……尤其是……”后头的话,李芳姿给咽了回去。 苏帘却听明白了,忙端详了一下四阿哥那张不苟颜色的肃穆脸,不禁噗嗤笑出声儿来,打趣道:“没想到,你还挺能吓着小孩子的!呵呵!” 四阿哥脸颊一动,大约是抽搐了一下,然后立刻认真板正着脸色,道:“儿子没有吓她!” 苏帘吃吃笑着,“是,是!你没吓唬她,不过淑慎却被你吓着了!” 四阿哥大约被苏帘给绕晕了,愣神了半晌,再回过神来的时候,苏帘粘了一枚口感柔软香甜的翠玉豆糕,诱惑着淑慎道:“乖,来姑母这里吃点心——” 淑慎探头探脑,杏子一般的大眼睛目不转睛地瞅着苏帘手上的那枚绿生生的点心,小手还在径自紧紧攥着李氏上好云锦料子的衣裳,都生生给攥得发皱了,却还是举棋不定的小模样。 李氏忙微笑着柔声道:“淑儿快去吧。” 淑慎抬头看了看李氏,这才鼓足了勇气,歪歪斜斜便跑了上来,小手飞快抓走了苏帘手上的翠玉豆糕,她脚步不停,又飞快躲到了苏帘背后,才开始低头吃点心。 苏帘侧过身子,轻轻揉了揉淑慎柔软的头发,这个孩子……倒是有些依恋李氏,大约是把她当成是生母了。如此也好,李氏的仪态,反而比原配嫡妻的梁氏稳重多了,由她教养,说不准会比梁氏教养更好些,否则又是个梁氏那样的娇娇女,除了哭,还是只会哭。 苏帘轻声问:“淑慎几岁了?” 淑慎嘴巴里蠕动着,仰着脖子,清澈明眸望着苏帘,又低头沉思了一会儿,最后伸出两根手指头。 苏帘抿嘴轻笑,又对李氏道:“好像快过两周岁生日了吧?” 李氏连忙点头,恭敬地道:“还有不到三个月。” 苏帘忙吩咐四禧道:“记下日子,记得到时候提醒我。” 四禧忙点头称了一声“是”。 四阿哥这时候开口道:“两个都是嫡亲侄女,不过母妃似乎更疼乌苏里少卿的女儿。” 乌苏里少卿,说得自然是如今在太朴寺当差的阿林了。苏帘叹了一口气道:“淑慎更小,也更可怜些。”——没娘的孩子,能不可怜吗?好在李氏还算有几分慈母之心,只是苏帘少不得表现一下对这个侄女的看中,好叫李氏不敢怠慢。相比淑慎,苏帘对待李氏所生的同庆,就只是礼数上不曾差了去罢了。 苏帘又看了看大嫂与温惠,柔声道:“温惠就沉稳多了,一看就是叫人放得下心的孩子。” 孟佳氏听了,连忙道:“娘娘可别夸她了,这孩子在家中可调皮着呢!偏生我们爷疼得跟心肝肉似的,倒是有些忽略了同泽、同恩和同兴三个儿子呢!” 苏帘点头道:“女儿是贴心小棉袄,的确该多疼着些。咱们乌苏里家,倒是历来小子比丫头多!”譬如她这一代,达山有二子一女,到了阿克顿这儿,就是三子一女了。儿阿林哪里,只有淑慎一个女儿,儿子却已经有一嫡一庶了,嫡子是李氏所出的同庆,庶子是他新纳的一个妾生的,还不满周岁,故而还没有取名呢。 说的尽是家长里短的事儿,四阿哥大约对这些不慎感兴趣,认了一下乌苏里家的内眷之后,便起身对苏帘道:“母妃,儿子想……想告辞了。” 苏帘点点头,又道:“我那儿有一套鸳鸯五彩贡墨,你带着吧,省得我再叫人送去了。”如今怀着身子,她也懒得动手写写画画,放着长毛,不如给四阿哥,他速来都十分喜欢文房类的珍品。 四阿哥打千儿道:“多谢母妃!” 四禧已经把提前寻出来的五彩贡墨给捧了出来,装在一个圆形的剔红文曲星纹的捧盒中,直接便交给四阿哥身后的小太监小盛子。 四阿哥要走了,李芳姿却露出急色,终于,她突然站了起来,按捺不住地问:“四阿哥,李格格可还好?” 四阿哥一愣,带着几分疑惑,点头道:“还好。” 苏帘听得也奇怪,便问:“李格格是谁?” 四阿哥忙回答道:“母妃,李格格就是——今年选秀时候,汗阿玛赏赐给儿子的试婚格格,汉军正红旗,知府李文熚之女。”这样的出身,在汉军旗里也算十分不错了。 苏帘脑中微微一震,她记得李芳姿的弟弟便是叫做李文灼来着!而且李芳姿有个堂兄也是知府来着……嘴上脱口而出便道:“绍兴知府?” 四阿哥忙摇头:“是临安知府。” 李芳姿急忙露出微笑道:“娘娘好记性,只不过……奴才的堂兄三年前就调任去临安了。” “哦。”苏帘顿时浑身透出淡淡的不悦之意来。怪不得阿林原本并不怎么着急扶正,今年却非要隆重扶正,原来还有这个么缘故在里头!! 李芳姿尴尬地笑了,忙看了看四阿哥,面有期待之色:“奴才自从早年随娘家搬进京中,便再没堂兄一家了,四阿哥能否格外开恩,叫奴才稍稍见见李格格?” 四阿哥并不吱声,而是看着苏帘,一副请示的架势。RS 第九十九章、李氏姑侄 虽然苏帘很不高兴,自己的澹宁殿,成了李芳姿拉关系的场所,但到底关乎四阿哥后院的事儿,她可不想做这个主,便淡淡道:“既然是你的侍妾,你看着办就是了。”然后露出几许疲惫之态,对李氏道:“我今儿累了,你和大嫂回吧!”又带着几分疏离的味道说:“你要照顾三个孩子,以后无大事,就不必递牌子进来了。” 李芳姿顿时露出惶恐之色,“娘娘,奴才只是——” 苏帘挥了挥手,李芳姿想要寻个靠山,的确无可厚非,毕竟她是填房,而且还是侍妾扶正的填房继妻,虽然有了阿林的长子,但底气还是相当不足,她侄女成了皇子阿哥的格格,李芳姿自然想着达成扶持,日后互相依靠。因此,只要别做得太过,苏帘不会从中阻拦,但也不怎么愿意亲近这个弟妹了。 四阿哥道:“母妃想必累了,您多多休息,儿子改日再来给您请安。” 苏帘点头,叫小凌子亲自送四阿哥出殿门,又叫四禧送走了妯娌。 刚出了澹宁殿的殿门,李芳姿眉带焦急之色,道:“大嫂——” 孟佳氏牵着女儿温惠的手,端正地道:“你要去哪儿,我管不着,只不过淑慎今儿可乏累了!” 李芳姿看了一眼自己这个便宜女儿,的确已经再打哈欠了,只不过她的心如今都在四阿哥后院的侄女身上,哪里关心得了这个女儿,便陪着笑脸道:“能否烦请大嫂帮我带看一下淑儿?” 孟佳氏深吸了一口气,压下脸上的怒色:“随你!” 李芳姿感激地笑了,“淑儿乖,乖乖跟你伯母回家去!” 淑慎揉着自己的眼睛,困倦地点了点头。 四阿哥回到讨源书屋,看到自己的侍妾李氏正恭候在书房外头,论姿色这个侍妾与前两个各有千秋,只不过因是汗阿玛所赐,所以四阿哥多宠爱几分。加之她性格恭顺,秉性柔婉,的确有几分称四阿哥的意。 李清吟徐徐福了身子,柔声徐徐相迎:“爷回来了。” 四阿哥淡淡“恩”了一声,肃色问:“堵在这里做什么?” 李清吟忙婉声软软道:“奴才有事求爷——但知道书房不能随意进出,故而守着这儿,等爷回来。” 这个侍妾,比另两个识趣,也还算诚实……四阿哥心中暗暗道,于是和缓了几分声音道:“有什么事,说吧。” 李清吟心中一喜,忙抬启一张秀雅的面庞,双眸凝华,神情期待地道:“奴才刚听说,奴才的堂姑母进宫来给苏娘娘请安,奴才、奴才……不知道合不合适,想见一见她。” 四阿哥听得微微皱眉,方才澹宁殿,李夫人也提出过这样的请求,不过他感觉到母妃并不愉快,所以索性没有搭理李夫人,就匆匆回来了。 李清吟咬了咬唇,带着几分祈求之色:“爷,奴才小时候,这位小姑母待奴才极好,奴才着实十分想念她……但是,若爷觉得不合规矩,就算了吧。” 李清吟的以退为进,倒是叫四阿哥生出三分怜惜来,“这倒也不是不合规矩……”阿哥只是不能结交外臣罢了,内眷之间走动并无关碍,何况乌苏里阿林不过是太仆寺的少卿,况且还是母妃的娘家人,不算外人。只是,他唯独担心的是母妃会不高兴…… 这时候,小盛子急忙上前,“爷,李夫人在外头求见!” 李清吟不禁一喜,除了的确和这个堂姑有一二分感情之外,更要紧的是这个堂姑是四品太仆寺少卿的夫人,更是澹宁殿苏娘娘的弟妹,是她在京中唯一可以视为依靠的人!明年嫡福晋就要入门了,她必须再次之前稳固下自己的位置,免得将来被嫡福晋随意揉捏在手心,连点反抗之力都没有! 四阿哥微露不喜之色,李清吟顿觉不妙,忙对小盛子道:“请李夫人回去吧,就说她的一番心意我都明白。” “这……”小盛子看了看四阿哥,又道:“李夫人还说,若是李格格不方便相见就算了,不过她说想捎些东西给格格,还请爷允许。” 李清吟心头一松,她幼时便记得这个只比她大八岁的堂姑是十分聪慧的性子,如今看来果然不差,以四阿哥对她的几分宠爱,若只是送东西,四阿哥不会不许。如此小小要求,反而会叫四阿哥觉得堂姑知进退。 果然四阿哥点头,对李清吟道:“这样吧,你出去送送李夫人吧。” 李清吟心头雀跃,其实她本无十足把握能见到这位小姑母,只想着只要能传递几句话就不错了!李清吟不禁笑容洋溢,浑身透出袅娜运然的动人气息,叫四阿哥看得心头微微一动。她正式好色而慕少艾的年纪,李清吟这样清丽而柔婉的女子恰恰十分对她的胃口,性子也温顺,而宋氏和张氏,整日心机不断,争闹不休,着实叫他厌烦,若非顾念是孝懿皇后留下的人,他撵了的心思都要有了。 李清吟忙深深一个万福:“多谢爷!奴才去去就回!” 西园湖畔,一方八角亭子中,湖面清风徐徐沁来,倒是吹散了夏日里的炎炎之气。 李芳姿悄然拭泪:“没想到竟然还能再见到格格!” 李清吟鼻头微微酸涩,阿哥后院的日子也并不好过,平日里每个倾诉,心头的委屈早已憋了许久了,她眼中带了三分湿意:“姑姑生了哥儿,也算熬出头了。” 李芳姿点头道:“若非有庆哥儿,我也扶正不得。” 李清吟不禁羡慕万分,她进四阿哥后院也有些日子了,四阿哥也还算宠爱她,可却一直没有喜讯,明年春天四福晋便要入门了,李清吟免不得急切三分,便小声儿问道:“姑姑你可有什么妙方?” 李芳姿不禁脸上一红,“哪儿有什么方子……只是——晚上屁股底下垫个枕头罢了!” 李清吟连忙记在心中,俏脸上不禁浮起两团红云。 李芳姿连忙拉着侄女的手,柔声问道:“四爷待你可好?” 李清吟忙含羞带涩地点头:“爷虽然看着冷些,却也还算怜惜我……” 李芳姿放心了三分,又道:“我听说,四爷除了你之外,前头还有两位格格……” 峨眉梢头不禁掀起几分愁苦与恼怒,“那两个原是做宫女出身,只不过是伺候过孝懿皇后几日,整日里谱倒是摆得十足!还动辄就挤兑我!” “格格才刚进门,少不得隐忍三分,不过也不能叫她们觉得格格你好欺负!你可是堂堂知府千金,又是皇上赐的人,也不必太退让了。”李芳姿徐徐对侄女说着自己的见解,她入门的时候,便没少吃梁氏的挤兑,开始的时候不敢多做反击,后来有了宠爱更有了儿子,便毫不客气地反唇相讥了。 李清吟认真地听着姑母的经验,不禁有些羡慕,她……就算再努力,也成不了正室,她只求只肚子争气些,若能先嫡福晋一步生下皇孙,那样的话,将来的世子之位也未尝不可一争! “还是小姑姑你有福气……有亲生的哥儿,又有夫君的宠爱。”李清吟无不羡慕地道。 李芳姿微微一羞,随即心头带酸,自家爷何尝不是个花心的?新纳的姨娘柳氏,不但得宠还生了儿子,简直直逼她的地位!无非看她也不过是妾室扶正的罢了!若非她早早生了庆哥儿,庆哥儿又聪慧懂事,宫中又有个侄女做了四爷的格格,只怕她的正室位置不会来得那么容易。 见小姑母愁苦,李清吟微微思忖,问道:“我听说,前头那个梁氏生的女儿也在您膝下养育着?” 李芳姿点头道:“左右只是个姐儿,没什么大不了。我自不会短她什么去。”若说视如己出,李芳姿的确做不到,但也绝不敢亏待了淑慎,一则是因为阿林也比较爱惜这个仅有的女儿,二则更打紧的是澹宁殿苏娘娘对淑慎十分上心,早早就警告了她。 李芳姿撇开话题,又问道:“格格现在是四爷的人了……你说这四爷——当真的是苏娘娘生的阿哥吗?” 李清吟也十分疑惑的样子,叹息道:“说实在的,这个我也不慎清楚。不过瞧爷的意思,是更亲近澹宁殿娘娘些,与六阿哥、十三阿哥也十分亲近。” 李芳姿沉吟一会儿,道:“且不管是不是真的,四爷既然亲近娘娘,格格也不妨多讨好些。” 李清吟不禁露出苦色:“谁叫娘娘不知怎的突然动了胎气,皇上下旨,除了娘娘几位阿哥和娘家人,谁都不许靠近澹宁殿,我就算想去讨好也不成啊!” “这事儿……格格还是得多想想法子,毕竟御驾不可能在畅春园留太久,日后回宫,便是想讨好都没机会了。” 李清吟低低叹了一口气,便见四爷身边的小盛子快步朝这儿走来,“格格,四爷催您回去呢!” 这一聊,时辰竟然已经是天边晚霞灿烂了,李清吟只得急急与姑母告别。临走,李芳姿还给这个侄女袖子里塞满了银票,低声道:“格格别省着,以后我会按时送进宫去的!” 李清吟不动声色收了,“多谢姑母。”RS 第一百章、教训袁贵人 讨源书屋。 夜深时分,四阿哥与爱妾李清吟在床榻之间做了美妙的事情之后,浑身舒泰极了,正要沉沉睡去之时,李清吟却一面急急忙忙把个预先准备好的枕头塞在自己屁股底下,又柔声细细道:“爷,今儿姑母临走的时候,给了奴才一些银票……而且数额不小,一百两的银票足足有十张呢。” 李清吟想着,小姑母那塞银子的举动,怕是逃不过小盛子的眼睛,所以干脆诚实地说出来。 四阿哥正是身心俱舒服的时候,自然格外宽容,搂了爱妾在怀道:“不打紧……” 李清吟心头欢喜,又忙道:“姑姑还说,以后会定期送银票给奴才做零用。” “嗯,知道了……”四阿哥淡淡应了。孟佳夫人每年都会送托人送银票给她,数额与六弟一样,都是每年五千两,他一直都收下。在他看来,一家人送些银子没什么,何况无论是孟佳夫人还是阿克顿都从未求他什么,这样送钱的举动,完全不带有什么功利性。而且见面的时候,孟佳夫人并不巴结,反而多有关切,视她与六弟一般无二,四阿哥很喜欢这种被关怀的感觉。 苏帘身子渐好,便开始筹谋着松风馆那二位的事儿了……这番被算计了一通,苏帘也不打算咽下这团火气!! 这些日子,松风馆一直被封禁,故而苏帘也不急,万事都要先养好了胎再说。那日玄烨会中了计,宠幸了刘常在,一看就知道是袁贵人和刘常在合谋所为!更甚至,她晕倒了的时候,三位太医居然都被扣留在松风馆中,这样的举动,目的着实再明显不过了!对于意图要谋害自己孩子的人,苏帘觉得,这回,绝对不能有半点心慈手软了! 这些年,她一直都是惹不起躲不起,从来都是想尽办法不与人结仇……可是,大概正是因为如此,倒是叫有些人觉得她是一枚可以随便捏的软柿子了!!居然连一个不得宠的贵人和一个区区常在都敢算计上来了! 苏帘觉得,她应该嚣张些才对!!这十多年,窝缩在畅春园,怎么谁来了,都要捏她两下似的?!哼,再不厉害这些,保不齐日后还会有胆子大的人!! 于是,看着一脸关切之色的玄烨,苏帘道:“玄烨,你把松风馆解封了吧。”——不解封,她怎么去找茬呀?! 玄烨一愣,伸出手臂从后头将苏帘揽在怀中,柔声道:“苏苏,生气是不值当的,你想怎么处置,朕都由着你好吗?” 苏帘气哼哼道:“你欺负我,我只能忍了,可没道理别人欺负我,我还得忍!” “朕哪儿有欺负你?朕如何舍得?”玄烨又是一通甜言蜜语,听得苏帘腻味得不行,不晓得的人,还以为这是个专情的好男人呢! 隔天,苏帘又去松风馆附近溜达,溜了好几圈,见没人出来,心觉有些失望,看着日头语法毒了,便想着改天再来。松风馆,她不想进去,但是他不就不信,袁贵人和刘常在会永远不出来! 刚要转身,却瞧见西侧的罗汉松后头,隐约躲藏着个人,苏帘定睛一看,可不就是袁贵人吗?原来她也知道躲了!估计是发现她在松风馆门外堵着,所以想躲一会儿再回去。可惜还是被发现了。 苏帘冷笑一声,直接叫小凌子去把袁贵人给“请”过来! 袁贵人今儿没有带女儿出来,只带了两个宫女随行,她穿着一身杏红色绣着折枝对花海棠的艳丽旗服,只不过料子只不过是次一等的彭缎,她气势上依旧是一副不肯输人的样子,大概是觉得自己有公主,早晚会重新获宠吧? 苏帘扫了一眼袁贵人,扬声道:“袁氏,你也是宫里多年的旧人了,竟然如此不懂规矩,见了本宫也不行大礼吗?!” 袁贵人昂首道:“苏答应似乎忘了自己身份,就算你享妃位礼遇,实则不过还是个答应!该是你想本贵人行礼才对!” 苏帘冷笑道:“这么说在宫里的时候,佟娘娘也要向袁贵人行礼了?!”小佟佳氏受贵妃礼遇,一样是没有册封过的,可是四妃见了,尚且不敢如此大大咧咧!!果然是她太好性子了,才会连袁贵人这等人都敢来踩一脚!! 袁贵人一噎,顿时没了话说。 苏帘声音冷肃:“本宫既享妃位礼遇,你便该给本宫行对妃主的礼!”说我,苏帘扫了一眼小凌子目视了一眼。 小凌子会意,立刻一手按住袁贵人的肩膀,又狠狠一脚提在袁贵人的膝盖弯处。这一重击,袁贵人“哎呀”痛叫一声,顿时膝盖便重重落在了被日光晒得灼热的鹅卵石小径上。 “我是九公主的生母,你竟敢——”袁贵人想要站起来,但是小凌子又岂是吃干饭的,手死死按在他肩膀上,纹丝不动,仿佛有千钧之力。 苏帘冷笑道:“生母?有你这么个无礼的生母,只会带坏了公主!本宫回头便请皇上为九公主则一位懂规矩的养母!!” 袁贵人顿时大惊失色:“你竟要夺走我的女儿?!不!你休想!公主是我十月怀胎生的, 谁也别想抢走!!” “那就由不得你了!”苏帘冷笑连连,“如今才想起九公主是你十月怀胎生的,怎么把她弄病了的时候便偏偏不记得这点了呢?!”袁贵人怀胎的年岁,虽然不是适合生育年纪,但是九公主还算健康,之前都好端端的,怎么会无故就肠胃不适了?苏帘特意问过了太医,何太医说了,九公主是吃了寒凉伤肠胃的食物,才会如此!而这种事情,单单一个刘常在只怕做不得瞒着公主生母做下这种事情! “你胡说什么?!”袁贵人眼底闪过一丝心虚之后,立刻又色厉内荏起来,“你休想污蔑我?你有什么证据?!” 苏帘脸上的冷笑愈发深了,她不过稍稍做一下试探,袁贵人就露出这么多马脚!如此心性,却能施展出那么厉害的连环手段……只怕主谋者是另一位吧!!不过她,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见苏帘不说话了,袁贵人双眸透着得意狠色:“无凭无据,就敢如此污蔑本贵人?乌苏里氏,你等着,我一定要禀报给皇上知道!!” 苏帘嗤地笑了,这个袁贵人,到了这种时候,竟然还如此白痴一般!!玄烨原先可是连她是谁都不记得了,后来更是封锁松风馆这么久,她竟然没看出来,玄烨何等震怒吗?居然还想着往玄烨跟前凑,真是记吃不记打啊! 虽然袁贵人的举动娱乐了她,只不过苏帘可不打算就这么轻轻揭过了,一念之差,她这一胎曾经岌岌可危,这笔仇,苏帘绝不会轻描淡写地过去了。 目光冷冷扫过袁贵人的面庞,她原本是有几分姿色的,可是因为五官狰狞,只叫人觉得丑陋不堪,苏帘微微掩唇,道:“袁贵人似乎还是不大懂规矩,既然如此,本宫就叫人给你一个牢固的记忆吧!”侧脸轻描淡写地吩咐道:“赏赐袁贵人二十个耳光吧!” 袁贵人面有惊愕之色:“你、你竟敢——”看着两个膀大腰圆的太监一步步靠上来,袁贵人声音都有些发颤了:“乌苏里氏,你、你放肆!我是皇上的贵人,我是九公主的生母!!你、你——你又不是执掌六宫的四妃,你又什么资格乱用私刑?!” 苏帘轻轻打了一个哈欠,为了来找茬,今儿可是起了个大早,果然没睡懒觉会比较爱犯困。 四禧见了,连忙吩咐后头的太监将随带着的银交椅给搬了过来,垫上一个厚厚的鹅毛软垫,小心地搀扶着苏帘坐了上去。 椅子设在罗汉松下的树荫里,不必被烈日晒到。伴随着极为清脆响亮的耳光声,苏帘顿时清醒了三分,只见不远处被按着跪在灼灼烈日之下、凹凸不平卵石之上的袁贵人,那精心打扮装饰过的脸蛋,已经胀了起来,红透透肿得难看。 “啊!!”袁贵人惊叫一声,但是来不及她谩骂什么,紧接着大蒲扇似的巴掌便密集地落了下来。 苏帘只觉得那啪啪之声,当真悦耳无比,简直就是一曲美丽的交响乐,她的心情顿时舒爽极了! 二十个耳光,在袁贵人看来,自然是地狱一般的煎熬,漫长无比,可是在苏帘看来,交响乐很快就结束了,真是太快了!再抬眼一看袁贵人,呵呵,只怕连她母亲都不认得了吧! 苏帘特意从畅春园慎刑司叫了二个太监来,杖刑太监,自然个个都身体健硕,打人是最在行的,行宫里的奴才他们打了很多了,但是贵人小主,确实第一次打,而且还是打耳光。那叫一个用力啊…… “咳咳!”袁贵人咳嗽了两声,浓血涂在地上,其中竟然还夹杂了两颗牙齿,洁白地染了一层鲜红的血。 袁贵人的一张脸,已经肿得像猪头一般了,再无半点美丽可言,被打地右眼和鼻子都沁出血来,搞不好就是一个残疾。 苏帘淡淡道:“叫她再此跪上两个时辰,好好再张张记性!”RS 第一零一章 阿玛素坏银! 虽然已经入秋,但晌午的天气还是相当炎热的,苏帘可没有心情在松风馆外盯着袁氏俩时辰,留了几个太监看守,便乘坐着仪舆回澹宁殿了。 四禧捧了凉水湃过的时鲜瓜果,苏帘悠闲地吃着,一边吩咐膳房准备晌午的菜色,“素什锦里头,除了不要加姜丝之外,还有醋要少放些,昨儿的素什锦太酸了,辣子倒是可以放一些……还有那道文思豆腐羹,多炖些时辰,叫他们不必着急,晚些也无妨,左右我这会儿还不饿!十三阿哥的点心饽饽照旧,五公主的龙井虾仁也要做得清淡些,另外今儿再添一道绿豆汤,怎么才入了秋绿豆汤就停了?也不看看着晌午的天儿都热成什么样儿了!比不得三伏天,也差不离了!” 小凌子侍立在侧,一一记在心头。 “再去春晖殿问一问,皇上今儿晌午过不过来用膳。”最后苏帘叮嘱道。 小凌子笑道:“方才皇上已经派人来通知了,说一会儿就过来。” 苏帘点点头,又问道:“照例送去西园的两份红枣雪蛤送去了吗?” 小凌子回话道:“都送去了,六爷还说,炖得时辰稍微久了些,红枣都散了。六爷还说雪蛤都连吃了四五日了,已经吃腻了,明儿想吃砂锅煨鹿筋。” 苏帘撇撇嘴:“单就他嘴巴叼!”——怎么四阿哥就没嫌弃这,嫌弃那的?不过是看他们读书骑射辛苦,才吩咐膳房下工夫炖制的。 小凌子笑了笑,又道:“还有一事……四阿哥房中的李格格今儿上午来拜见。”——自从娘娘胎像稳固了,便不太拘束着不许靠近澹宁殿了。 苏帘笑容一敛,“她来做什么?”——她着实不愿娘家人和四阿哥的妾来往甚密,明年四阿哥就要娶嫡福晋了,到时候若是嫡福晋觉得是乌苏里家给那个李格格撑腰,着实不宜。她并不希望娘家卷入四阿哥后院的争斗中去。 小凌子垂手道:“李格格献上一些的荷包、香囊等物,说都是自己亲手绣制的。格格还说,那是她的一番心意,还请娘娘不要嫌弃手工拙劣。” 苏帘不晓得这个李格格是不是专门瞅着她不在殿中的时候才送东西来的,不过既然都收着了,她看在四阿哥的面儿上,也是不能退回去的。闲来无事,便叫呈上来瞧瞧。 那是两只剔红牡丹纹的匣子,鎏金麒麟锁,卷云包边,倒是不失华丽,里头分别整整齐齐地放着一对对的香囊,那香气十分雅致,是清润的兰香,丝毫不落俗套,绣着精美的“连生贵子”、“白头富贵”、“四合如意”、“五福捧寿”等,还有一对心形的“和合如意”绣纹的小香囊,苏帘只看了一眼,便喜欢极了。 小凌子忙笑道:“这香囊中的香料奴才已经让太医仔细检查过了,是蕙兰、佩兰、白芷、山奈、艾叶、薄荷、辛夷、藿香和苏合香这几味,不会伤胎,倒是有清心宁神、安胎益气之效,可随身佩戴,或者系在房中。 苏帘点点头,不管李格格意图是什么,也算她用心了,便吩咐四禧道:“这对和合如意的香囊,便系在我帐中吧。” 四禧笑着道:“娘娘,帐有四角,系上四个才算齐全呢。” 苏帘又看了看其他的香囊,虽然绣工丝毫不逊色于针线房,但都是老绣样了,没什么新意可言,便道:“无妨,就系在里侧二角即可。” 四禧忙接了,便进了内殿。 苏帘又选了一枚缕金四合如意纹的石榴形荷包,将自己腰间的织锦香囊替换下来,今儿她穿的是一身如意纹滚镶的织锦缎旗服,这个香囊正好十分搭配。 “额娘——”饭点到了,小虎子果然准时回来,照旧还是疯玩出了一头热汗,上来便钻进苏帘怀中一通撒娇,“额娘,我饿了!” 苏帘忙将他抱着在膝盖上,端起一旁的酥油奶茶,道:“今儿午膳晚些,先吃点奶茶垫垫吧。”说着,顺手打开旁边的白瓷糖罐子,用小勺又挖了二勺砂糖,加入其中,轻轻搅动着。 小虎子这时候却撅着嘴巴道:“额娘,我不要吃这个!” 苏帘手上一顿:“虎子乖,你不是最爱吃酥油奶茶吗?” 小虎子狠狠摇头:“人家要吃熬乳茶!” 苏帘想了一会儿,立刻瞪了他一眼:“不许任性!”最近她也看出来了,几个儿女都学会撒娇了,小猴子那么大了都不例外,何况是小虎子呢?只是这种状况,可不能太纵容了。 小虎子立刻露出一副十分委屈的样子:“额娘要生弟弟了,不疼虎子了!” 唉……面对这张委屈的包子脸,她是最没辙的了。小猴子和小猪猪还好些,可小虎子才多大,正是最以自我为中心的时候,原本他最小,哥哥姐姐要让着她,苏帘也多有宠溺,可现在苏帘怀着身子,难免有所忽略。越是小的孩子,越是有独占心,就越爱闹小脾性。 苏帘无奈只得吩咐道:“叫茶水房做熬乳茶来。” 小虎子的乳母卉嬷嬷忙应声退下去传话了。 苏帘用柔软的绢帕擦着小儿子额头上细密的汗水,柔声道:“虎子要乖,你要做哥哥了,不许那么任性,要让着弟弟或者妹妹。” 小虎子扭动着小屁股,嘟着小嘴儿道:“不要!” 苏帘头疼,“虎子不喜欢有弟弟或者妹妹吗?就像淑慎妹妹那样不好吗?” 小虎子想了想淑慎可爱的样子,于是点头道:“喜欢,不过——就是不让着!不许跟我抢点心,更不许跟我抢额娘!” 苏帘恨不得翻白眼,她的孩子怎么一个比一个难教育啊?!小孩子的霸道心理,成人你永远不懂啊! 苏帘捏了捏儿子的小胖脸道:“你要是再不乖点,额娘就不喜欢你了!” 小虎子一听,顿时一双眼睛里蓄满了泪水,哼哧哽咽着道:“额娘……呜呜呜坏!” 苏帘只得继续板着脸道:“虎子是男孩子,不许哭!”——你妹的,动不动就泪眼汪汪的,像什么样子?!孩子多了,果然麻烦就多啊! “男儿有泪不轻弹!”苏帘严肃地教育道。 小虎子抽着小身子道:“姐姐说,还有后半句,只因未到伤心处!” 苏帘黑线中……小猪猪啊,你整天闲着没事都教了你弟弟啥么东西!! 小虎子用满含委屈的眼睛控诉苏帘:“人家到了伤心处了,当然可以哭!” 苏帘:“……” “小虎子乖,额娘不只是你一个人的额娘,但是不管额娘有几个孩子,疼你们都是一样的!”苏帘只得耐着性子安慰。 小虎子狐疑地看着苏帘:“真的吗?” 苏帘忙摆出一个无比诚恳的面孔,不迭地点头。 小虎子又扭了扭屁股,道:“那额娘,今晚虎子想要跟你一起睡,额娘给虎子揉肚肚好不好?” “额……”你个奸诈的小兔崽子!挖坑在这儿打算埋老娘呀!苏帘黑线了半晌,眼珠子骨碌一转,立刻笑眯眯道:“只要你阿玛不反对就成!” 小虎子顿时包子脸变苦瓜脸了,以前的时候,她常常被额娘抱在怀里睡,可是只要阿玛再,就一定会跟他抢额娘,而且要重要的是——他抢不过阿玛——呜呜,果然阿玛才是最大的坏人啊!! 说话间,玄烨已经走了进来,一只大手揪着小虎子后背的衣裳,嗖地便把小虎子给拎了起来,“不是早就警告过你了吗?不许往你额娘怀里钻,要是压着弟弟怎么办?!” 小虎子泪眼朦胧地看着玄烨,立刻便呜咽了起来。 玄烨淡淡道:“敢掉一滴泪,中午不许吃饭。” 小虎子一哼哧,立刻将快要滴落了泪水生生给咽了回去,嘴巴里却忍不住控诉道:“阿玛素坏银!” 玄烨凤眼一瞪,小虎子立刻脚底抹油就钻到了苏帘身后。——教育这种问题孩子,果然是鹰爸更擅长啊!苏帘心中暗暗道。 玄烨既来,便叫了小猪猪过来,一家子四口摆饭。 吃着爽口嫩滑的软豆腐,看着自己的儿女:小猪猪已经颇有几分饭桌上的优雅仪态,小虎子就……哎,还是老样子,稀稀拉拉喝着绿豆汤,吃一半洒一半。 食不言,是饭桌上的规矩,这点小虎子还算遵守——额,准确点说,有了吃的,他就不想别的,这个时候,咀嚼食物变成了他那小嘴巴唯一的用途。 用过膳,玄烨分分钟把小猪猪和小虎子都打发掉,让他们随便去哪儿玩,才执了苏帘的手,入内殿中,“今儿的事儿……朕已经听说了。” 苏帘一愣,才想到他说的应该是袁贵人之事,于是立刻把手从他的手心里抽了出来,便仰着下巴反问道:“怎么?你不高兴了?!” “你呀——”玄烨扬着唇角笑了笑,“朕倒是乐得见你,涨几分威仪,省得朕总是担心你受人欺负了。” 苏帘扬一扬眉梢,面露几分昂然之色:“以后谁也别想欺负我!”然后她盯着玄烨那张脸,道:“你也别想欺负!” 玄烨低头在苏帘耳尖上落下一个轻盈的吻,语气灼热地道:“等苏苏生产了,朕……随便你欺负可好?” “没个正经!!”苏帘啐道。RS 第一零二章 收拾刘常在 虽然玄烨打算在畅春园中多住些时日,但总有到头的时候。故而苏帘想着赶紧收拾一下那个死赖在松风馆中不肯出来的刘常在。刘常在的同伙袁贵人,在被苏帘削了一顿之后,便听说她病了,松风馆还去太医院请过太医,只可惜没有人去给她瞧病,连点子药都没弄到。故而袁贵人现在如何了,苏帘不得而知,但是可以想象,她的脸已经毁了。 关于九公主的抚养权问题,苏帘已经与玄烨说过了,玄烨也有意给公主择一位养母,儿宫中最合适的人选无疑的小佟佳氏,她身份足够,而且还没有生养…… 玄烨搂着苏帘道:“反正朕也不打算叫她有所出了,给她一个公主,算是弥补吧!”如此,等回宫之后,九公主便归属于小佟佳氏所有了。小佟佳氏的性情,与其姐颇有相似之处,哪怕是个女儿,只怕也会死死捂在自己殿中,以后袁贵人想见女儿一面只怕都难了! 袁贵人算是再无出头之日了,苏帘觉得这样的报复也算解气了……但是刘常在——大约是被袁贵人的惨象吓着了,竟然如缩头乌龟一般,再也没出过松风馆的大门,这叫一心想要找茬的苏帘很不爽。 “不出来,我便不能拿你怎么样了吗?”苏帘冷笑,要是再拖下去,玄烨可就要回宫了,那样就算她想找茬,也找不了茬了! “小凌子,去请刘常在过来一趟!!”苏帘看着松风馆的方向,面含冷意。这个畅春园,西园她管不着,也不想管,但是在这内园之中,有这么个心怀不轨的刺头在,苏帘可不会容许这根刺永远地存在下去。 若说袁贵人只是嚣张过头,那么这个刘常在才是真真有心机之辈!暖情香,哼!正经人家出来的姑娘,怎么会有这种不要脸的手段?内务府满人世家因为徐佳氏一族的灭族,都消停了,反而是这些年,汉人四大世家愈发不消停!! 刘家,从先帝朝在内务府中就颇有位置,主要分布在广储司和庆丰司,如今已经三代了,在汉人四大世家中,也算数一数二的了。事发之后,玄烨自然感觉到自己中了招,但是返回来命人暗中搜查,但证据却已经被销毁得干干净净了,如此可见这个刘常在不是个简单货色! 更叫苏帘费解的是,畅春园行宫,如今如此严密,刘常在是如何把暖情香带进行宫里的呢?就算她娘家在内务府有几分位置,但是行宫归属于奉宸院和工部修缮,照例说,她娘家势力是插不进手来的!! 刚过午时,针线房送来了秋日穿的衣裳,用的是织造府最新进贡上来的绸缎,样式也还算新颖。今儿一大早,小猪猪便受邀去绮春园参加大福晋的赏花会了,起码傍晚才能回来——大阿哥已经分府,故而不能再住进畅春园西园,玄烨额外在西山附近赐了大阿哥一个避暑园子,便是绮春园了。小虎子早出去疯闹玩了,故而苏帘就不必担心教坏孩子了。 如此想着,四禧已经打帘子进来,福身道:“娘娘,刘常在来了,已经在正殿外头候着了。” 苏帘淡淡“嗯”了一声,如今日头渐渐高升,也会愈发毒辣起来,且叫刘常在多在日头地下站一会儿吧。苏帘眯上了眼睛,侧躺在美人榻上,先睡个午觉再说吧。 四禧微微一笑,会意退下。 正殿外,汉白玉台阶下,左右虽有扶苏花木,但并不挺拔,故而无可遮阴。四禧微笑着走出来,盈盈道:“真不巧,娘娘刚小睡着了。” 刘常在论容貌,算得上绝色了,又是十八九岁的娇嫩年纪,浑身风流袅娜,莺莺燕燕之姿,周身尽是楚楚动人之仪,她忙谦卑地道:“姑姑,既如此,不若我明日再来?” 四禧浅浅微笑着,目光撇过刘常在那娇小妩媚的瓜子脸,隐然透出几分鄙夷之色:“常在急什么!娘娘召见,也敢如此懈怠?” 刘常在忙恭了神色:“姑姑言重了。” 四禧鄙夷之色更浓,装得倒是一副清纯恭谨模样,实则满腹不知廉耻,四禧最厌恶的便是这种人,故而也没什么好声好气:“常在小主请等着吧!娘娘小睡醒了,自会召见小主!!” 刘常在依旧是温顺模样,表情上不见丝毫异样:“是,姑姑。” 四禧又指着一侧道:“烦请小主站到旁边,这正殿人进进出出,您若是挡了路,那该多不便呀!” “是。”刘常在的姿态,浑然不似小主,就如同二三等的小宫女似的,半点架子也无。 苏帘躺在睡了大半个时辰,才唤了人进来为她梳妆,人有些困恹恹的,只不过想到外头还有一个等着她虐的刘常在,便有了精神。 皓腕套上一双羊脂玉贵妃镯子,耳上垂下盈盈浑圆的东珠,梳起一个端庄华丽的架子头,左侧金步摇熠熠生辉,凤凰点翠头钗口含一颗盈粉的南珠,嵌着红宝石的金簪斜斜插右鬓,黛螺画长眉入鬓,眼梢上翘,顿时横生三分不怒自威,面上珍珠粉匀面,两腮透出新栗色,唇中心印下一团玫瑰红。 一番打扮之后,才扶着小凌子的手背,吩咐人预备好遮阴之物,施施然走出殿中。 苏帘这是第一次见刘常在,台阶之下,一身淡雅的丁香色合体旗服,绣着精美的兰花与蹁跹的蝴蝶,白玉般的额头已经布满了层层汗珠,见苏帘出来,刘常在急忙深深万福:“妾,给苏娘娘请安。” 礼仪十分周全,倒是少了个可以挑剔的借口。 苏帘淡淡一撇,道:“这就是刘常在?长得袅娜,就像扬州女子似的!”这种骂人的话,苏帘还是跟惠妃学会的呢! 刘常在忙垂首道:“娘娘谬赞了。” 苏帘冷笑,刘氏倒是比袁氏更懂得隐忍,只可惜了,就算她今日再伏低做小,苏帘也不能饶过她。还不如嚣张几分,苏帘反而兴许还能看得起些。 小凌子搬过来一方紫檀木莲纹宝座,苏帘端身危坐,曲柄的华盖上,凤凰飞舞,遮下一片小小的阴凉。苏帘所在的高度,足以俯瞰刘氏,她沉声呵斥道:“跪下!” 刘常在微微一顿,并不多做犹豫,便矮身屈下膝盖,无比谦恭地道:“请娘娘训诫。” 苏帘冷笑,“刘常在可曾读过《女训》?” 刘常在低头道:“回娘娘话,读过。” “那你背诵一遍,与本宫听听!”苏帘手中执着一柄桃形的大雁翎羽宫扇,轻轻扇动着。 “是!”刘常在万分恭敬,清软的声音徐徐敞开:“心犹首面也,是以甚致饰焉。面一旦不修饰,则尘垢秽之;心一朝不思善,则邪恶入之。咸知饰其面,不修其心,惑矣。夫面之不饰,愚者谓之丑;心之不修,贤者谓之恶……” 《女训》是东汉蔡邕教导女儿蔡文姬的一篇文章,说的是女子面容虽然重要,但是修心养性更重要。 简短的一篇文章,刘常在很快就背诵完毕了。苏帘淡淡“嗯”了一声,“背诵得十分熟稔,既如此——刘常在可知错?” 刘常在一听,顿时谨慎了三分,仍然不失恭敬之色:“妾鲁钝,还请娘娘明示。” 苏帘“嗤”地冷笑出声,“鲁钝?!刘常在一点都不鲁钝,反而是聪明过头了吧!哼,你以为今日恭顺无比,本宫就会放过你吗?” 刘常在额头不禁又沁出一层汗水来,“娘娘若要责罚,妾不敢不受。” 哼,一副任人宰割的软柿子模样对吗?得了吧,谁不晓得你就是一绿茶婊!!现在装糊涂还有用吗?苏帘冷笑着从椅子上站起来,扶着小凌子的手背一步步走下台阶,顺手便抽下旗髻上的金簪,簪子尖锐的刺便抵在了刘常在那张娇俏妩媚的脸蛋上。 刘常在愕然一惊,她原以为这位苏娘娘,不可能不在乎贤德之名…… 苏帘笑容含着冰一样的冷意:“这张脸便是你的资本是吗?若是本宫在这上头狠狠划几下,你说会如何呢?” “娘娘——”刘常在终于保持不得镇定了,“妾不知何处吃罪了娘娘,还请娘娘明示!” 苏帘讽刺道:“你自己做了什么事儿,皇上一早就与本宫说了!!那种腌臜举动,你好意思做,本宫还怕说出来会脏了自己嘴巴呢!!” 刘常在顿时满眼含泪:“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刘常在是饱读诗书之人,只可惜读书读得越多,越是不知廉耻何物呀!”苏帘声音愈发讽刺意浓,随之手上微微一用力,金簪那尖锐的刺便刺破了刘常在薄薄的皮肤,嫣红的血珠子,瞬间便渗透了出来。 “啊!!——”尖锐的惊叫声,几乎要震破人的耳膜。刘常在瞬间便膝行退后了数步,她捂着自己的脸蛋,已然惊慌失措,她大概不敢相信,苏帘会真的刺下去吧? 苏帘皱了皱眉,吩咐道:“按住她,别叫她再跑开了。” 小凌子立刻飞快上去,想当日按住袁贵人似的,按住了刘常在。 苏帘看了一眼那光泽熠熠的金簪,尖锐处已经染了一层嫣红的血色——才只刺破了一点点而已,距离划花毁容还差得远呢!!RS 第一零三章 刘氏小产了? 若用一个词儿来形容苏帘现在的表情,便是“磨刀霍霍”最合适了,手中的金簪便是磨好了的刀子,而被压制跪在地上的刘常在,在苏帘眼中,便是那待宰的猪羊!! 刘常在已经没有半分镇定了,一双水润的眸子惊恐无比地看着苏帘,她想要挣脱,却丝毫挣脱不得,只得看着那尖锐的簪子一步步再次靠近了她貌美无暇的脸颊。 “不!!不——”刘常在惊恐地大声吼着,“你不能这样!!你不能这样对我!!” 原来人再最惊慌失措的时候都会说这句话,袁贵人也是如此,苏帘淡淡挑眉,就不会换些新鲜花样吗?你们喊得不腻味,老娘都听腻味了!! 当冰凉的金簪再次抵在了刘常在面颊上的时候,她的双手早已被箍住在身后,她丝毫抵挡不得苏帘的举动,刘氏几乎睚眦尽裂,面色已经扭曲近乎疯狂,忽然,她扯着喉咙大吼道:“我腹中怀了龙裔,我怀了皇上的骨肉!!” “什么……?”骤然间,苏帘全身都僵硬住了。的确,玄烨在松风馆留宿过,若是细算来,已经有一个月了。 小凌子啐了一口道,鄙夷地道:“娘娘别信他胡说!皇上早赐下了避子汤!” 刘常在目光有片刻的躲闪,嘴里却急忙道:“我真的怀了身孕,娘娘若是不信,大可请太医来诊脉!” 苏帘皱起眉头,避子汤是翌日早晨才赐下的,照理避子汤都是完事之后立刻便要饮用,如此一来,很有可能变过了避孕的最佳时辰。刘常在如此信誓旦旦……难道她真的怀孕了? 刘常在渐渐恢复了几分镇定:“求娘娘看在妾腹中龙裔的份儿上,饶过妾这一遭。” “哼!”苏帘回答以一声冷笑,“就算你真的怀孕了又如何?毁了容,又不会流胎!” 刘常在眼中有难言的恐惧再度弥漫,苏帘冷声吩咐道:“和袁氏一般,赏她二十个耳光!”——打脸,又不会震掉肚子里的孩子!! 刚一吩咐下去,慎刑司太监大蒲扇似的巴掌便落在了刘常在娇嫩的小脸上。 啪啪之声,不绝于耳。苏帘已经施施然走上台阶,回到了自己的座椅上,抿了一口四禧奉上来的香茗,慢慢品味着。 耳光打完了,可苏帘瞧着她那张红肿的脸……却比袁氏轻了几分,淡淡扫过那两个掌刑太监……哼,倒是有几分心思的,是听刘常在自言有了身孕,所以格外手下留情了吗? “再加二十个耳光!”苏帘冷冷吩咐道,记得袁氏打完了之后,牙齿都掉了两颗呢!而刘常在,两颊虽然高肿起,但是贝齿却都齐整牢固着呢!“ “娘娘……”掌刑太监已经犹豫,不敢从命了。 刘常在发髻松散,狼狈地趴在地上,突然她捂着自己的腹部,嘶吼发出一声痛苦的哀嚎:“啊,我肚子——我的肚子好疼!!孩子——啊,我的孩子——” 苏帘暗暗皱眉,演的还挺像嘛,就跟真的似的……但是下一瞬间,苏帘看到她下身的裙子上,浅色中晕染开一大团嫣红的血色,红得刺眼。 苏帘眼睛睁得老大,见红了?不至于吧?又没有打她的肚子…… 深吸一口气,苏帘吩咐道:“送回松风馆,让何太医给她瞧瞧!记住,只需瞧她的胎,她的脸不许给任何愈合的药!” 刘常在被抬走了,但是留在台阶下的那一团已经发紫的血迹,让苏帘恍惚了……那么多血,只怕孩子保不住了。 四禧忙安慰道:“娘娘先别自责,保不齐就是她自己胎像本来就不稳固呢!” 苏帘头疼地揉着太阳穴,今日的事儿,太多出乎她的意料,刘常在自曝出有孕,紧接着便是见了红……她总觉得哪里透着不对劲。 过了小半个时辰,何太医遣了一个小太监过来回话,说:“娘娘,刘常在大喊大叫不休,说娘娘害得他腹中皇子没了,太医给她诊脉,常在小主便疯了似的,连太医的药箱子都给摔碎了。” 苏帘皱眉,太医的药箱子可是相当结实的花梨木打造,四角更是都包了铜,刘常在小产了,竟然还有这么大的力气?! 四禧气恼道:“你们就不会按住她诊脉吗?!” 小太监有些懵了:“到底是位小主啊……” 四禧冷哼道:“什么小主,不知廉耻地做出那种腌臜事儿!必然是她的胎原本就保不住,才来嫁祸到娘娘头上的!她这种奸诈之人,有什么事儿是做不出来的?!” 苏帘不禁陷入沉思,刘常在是个极有心机之人,但是今日的表现着实不对劲。四禧的怀疑,也正是苏帘此下的疑心,刘氏这般疯癫举动,未必就不是为了躲避诊脉,于是苏帘淡淡吩咐道:“叫太医好好诊断,必要时可以用强!” 小太监忙道了一声“嗻”,然后匆匆跪安退下了。 螺玳性子沉稳,此刻却也是眉头紧锁:“娘娘,刘常在那样大呼小叫,那些污言秽语传入旁人耳中,着实不妙。” 螺玳算是一针见血地指出问题来了,刘常在好端端进了澹宁殿,出去的时候确实抬走的,如今更在松风馆中大喊大叫说是苏帘谋害她腹中皇嗣……松风馆中可住着好几位嫔妃呢!又是人来人往的,如今就算想要封锁,怕是也已经来不及了。 苏帘也暗自头疼,怎么这些个人就是不消停呢?好不容易她狠下心决定要狠毒一点,却出了这样的事儿。说是真落实了谋害皇嗣的罪名,那么玄烨……会护着她吗?苏帘心中不由动摇了三分。 正担忧间不知所措的时候,小凌子快步进来,急躁地禀报道:“娘娘,皇上朝这边过来了!” 苏帘不禁有些心头发弱,刘氏肚子里的……那可是他的孩子……玄烨素来何等看中子嗣,他这么快就听到了消息并且急急赶了过来,该不会是兴师问罪吧?就算不至于兴师问罪,应该也会埋怨她吧? 苏帘承认自己有些被恼怒冲昏了头脑,可是那刘氏喊出自己怀有身孕的时候,她的确嫉妒了,甚至有些失去了理智,还是坚持叫慎行司太监掌嘴二十。刘常在受完了刑之后便见红了,苏帘虽然外表面前保持镇定,但实际上已经难以保持冷静了,只急急忙忙叫人把她抬走、传唤了太医。而后小产的消息紧接着传回来,刘氏更表现出一个失去孩子的母亲的疯狂之态。 如今,玄烨也闻声而来了—— 苏帘惴惴地走出正殿台阶下迎接,玄烨的面色是严肃而凝着的,叫苏帘更加禁了心神。 迎他入殿中,苏帘一语不发。 玄烨一挥手间,斥退左右服侍的宫人,立刻便吼叫道:“苏苏,你、你简直——”玄烨气得话都说不全。 苏帘不禁心头一酸,刘氏小产她的确没什么好伤心的,可是扪心自问,她的确没有要搞掉她肚子里孩子的念头,但那一刻也的的确确被嫉妒心所左右了。眼圈一红,眼泪便要掉下来。 玄烨蓦然间心头一软,声音也软下三分来:“你怎么这般犯蠢?!” 犯蠢?!苏帘傻眼,为什么是这么个形容词? 玄烨连连拍案,气不打一处:“这就是你说的要教训的法子?!手段这般低劣就罢了,左右是在行宫里,朕替你撑着也就是了!刘氏见了红,明摆着要小产了,你怎么还能放她走出澹宁殿?叫她嚷嚷出去?!” “我……”苏帘愣了半晌,“那是你的孩子,你难道一点都不……”——都不怨她吗? 玄烨对苏帘岔开话题的举动很没有耐心:“别说这些无关紧要的,朕子嗣多得是!现在,要紧的是你!出了这种事,居然也不知道捂着点!任由底下流言传播开来,万一传扬进宫里,你叫朕怎么处理?!” 苏帘讷讷无言,虽然玄烨大吼大叫,满是责怪,但是苏帘还是心里忍不住有些感动。刘常在小产,玄烨却毫不犹疑地站在她这边,苏帘不禁心头暖暖,脸上也露出几分撒娇的神色,像个小女人似的。 玄烨看着苏帘那副样子,只得无奈地摇摇头,道:“朕已经封了松风馆,对外说是刘氏自己不小心跌倒才小产的!” 苏帘低头“嗯”了一声,又忙道:“玄烨,我、我真不是故意叫她小产的……”大概真的是刘常在身板太娇弱了吧,稍微跪了一会儿、又挨了几个耳光,居然就小产了。想到自己之前伤心过度,又着了凉,就胎相不稳,便也释然了,女人怀孕这种事儿,说不准还真有够娇弱的。 玄烨伸手牵住苏帘的手,凝声道:“朕都明白。何况刘氏敢私自怀上这一胎,朕本就不打算叫她生下来。” 玄烨那淡淡的语气,终究叫苏帘心头为之咯噔一下,他也不想让刘氏生下这一胎吗?倒也不是不能理解,那一晚,他是被算计,而且还是在床笫之间被女人算计了,玄烨难免心存愤怒。何况,玄烨本就不喜欢那些出身卑贱的嫔妃,哪怕再貌美,也是赐药的。德妃这样的,已然成了绝唱。 玄烨并不乏子嗣,儿子已经生到了十四阿哥,故而愈发不愿自己的子嗣从低贱女子的肚子里出来。譬如前头的八阿哥胤禩,就一直为玄烨所厌弃,与他的生母卫氏一般,被视为低劣之辈。RS 第一零四章 阴谋败露 澹宁殿内殿中,沉默了下来,寂寂无声中,苏帘低低叹了一口气。管他呢,反正玄烨嫌弃的不是她,不管卫氏还是如今的刘氏,都是她们自己犯贱想尽了法子爬上玄烨的床榻,她们要向着荣华富贵去博,如今失败了,也怨不得旁人,都是咎由自取罢了! 玄烨柔声道:“不要想太多,如今你肚子里的孩子才是最要紧的。后头的事儿,朕都会一一处理好。” 玄烨对于行宫的掌控,自然完全可以做到他一切想做到的事情。苏帘点头道:“你打算怎么处置?” 玄烨眼皮下沉,遮住眼底露出来的杀意:“她嘴巴不老实,朕会叫她彻底守口如瓶。” 守口如瓶?——只有死人才是真真正正能够守口如瓶!玄烨,最恨被人算计和欺骗,起了杀心也不足为奇。 沉默了一会儿,小凌子禀报说,何太医从松风馆过来复命了。 “奴才叩见皇上,给娘娘请安!”何太医苍老地附跪在地,额头深深磕了下去。 何太医小心翼翼地道:“回娘娘的话,奴才已经按照娘娘吩咐,强行替刘小主仔细诊脉过了——结果是,刘小主不曾有孕,故而也不曾小产。” 苏帘一愣,急忙看了玄烨一眼……处理得倒是够快的,只不过他刚才不是说对外宣传,刘氏自己摔倒的吗? 玄烨略一思忖,便点头道:“这样的确更好一些。也好,就这样吧!”玄烨又淡淡扫了一眼何太医,赞许道:“你倒是通透之人!”——何太医是妇产一科圣手,由她把这番话传播出去,更有说服力。而且他更可以以此为由,问罪刘氏,欺君之罪,又陷害嫔妃,可以赐白绫了。 何太医糊涂了,额头的老人纹都皱得更深了几许,他双手一拱道:“奴才愚钝,还请万岁爷明示。” 玄烨一笑,哼了一声道:“你倒是装起糊涂来了!不是你说的,刘氏假孕吗?” 何太医忙点头:“回皇上,正是如此!刘小主她服用了推迟信期的药物,使得脉象颇似滑脉,若早几日诊脉,的确不大容易诊断出来。可是如今信期突至,脉搏上便与小产之征兆大不相同了。” 玄烨见何太医说得头头是道,不禁整个连都寒冷了起来。 苏帘原本迷糊着,顿时头脑一片清明:“刘常在真的是假孕?!不会吧?她居然如此胆大包天?!” 何太医忙正色道:“若娘娘不信,可命刘院判与康太医再诊过。” “不必了!”玄烨冷冷吐出三个字。 苏帘这边已经感觉到玄烨低气压了,也难怪他怒不可遏,连续被一个女人蒙骗了两次,身为帝王的玄烨最气恨这事了!刘氏不过区区包衣出身的一个正六品常在罢了,先用暖情香迷惑帝王,玄烨碍于体面,未曾将此事宣扬出去,但是紧接着她便假怀孕,并小产嫁祸苏帘,被一个小小女子欺骗了两次,玄烨这会儿诛其九族的心都有了! 苏帘也忍不住暗叹刘氏的胆色,假孕、假小产,一连串子的计谋施展出来,一股脑把谋害皇嗣的罪名加诸她头上,若非苏帘听信了四禧,叫何太医一定要仔细诊脉,只怕就要被刘氏给蒙混过去了!! “魏珠!!” 魏珠急忙跪下听吩咐,神色战战兢兢。 “传朕口谕于松风馆:刘氏欺君罔上,赐鸩酒一杯!”玄烨用最简单的话语来宣布了刘常在的命数。 魏珠刚道了一声“嗻”,急忙要退下去传旨。 玄烨又呵道:“等等!” “是!”魏珠忙跪回原位。 玄烨寒声道:“袁氏御前失仪,着降为答应,九公主送回宫,交由承乾宫佟妃抚养!” 两道旨意降下去,算是宣告此事的落幕。刘氏身死、袁氏降位,九公主被送回宫,顿时松风馆内的其他嫔妃全都战战兢兢,连门都不敢出了。这事儿,最大的得益者无疑是小佟佳氏,她凭空多了一个女儿,而且还是一个尚在襁褓中不记事的女儿,只好好好养着,定能养育得九公主连她生母都不认了。想必这也是玄烨的目的。 一个小小常在的死,并没有掀起多大的波澜,何况如今人人皆知刘氏假孕争宠,是被皇上一杯毒酒赐死的,这样的宫闱丑闻,谁又敢大大咧咧随口说呢?不过私底下却引为谈资。 刘氏死了,但是这件事却并不算完,刘常在是翊坤宫的嫔妃,宜妃被玄烨以管教无妨为由,褫夺了协理六宫的大权,并禁足两个月,以示薄惩。这在玄烨看来是薄惩,但是对于宜妃来说不啻横遭雷劈,禁足无疑要失去帝王的宠爱,褫夺协理六宫之事,便是连手中权力都要失去了,可想而知接下来的日子,宜妃会很难过。 刘氏曾经服用过推迟信期的药物,还有那暖情的香料,都来由不明,唯一可能的便是从内宫中携带过来的东西。但是这种违禁的的东西她又是从哪儿弄到的呢?玄烨想当然便是怀疑宜妃了。 不过苏帘对此仍然存疑,宜妃的确与她有龃龉,但是指示刘常在的人便一定是她吗? 而且,紧接着,因荣妃、惠妃处理后宫力不从心,玄烨便又恢复了德妃协理之权,这就更加苏帘狐疑了。虽然她怀疑,但是眼下已经没有任何证据,宜妃也好、德妃也罢都身在宫中,她就算想做点什么都难! 如此也只能将此事按下去,一来因为她身子愈发惫懒乏累,二来北方战事愈演愈烈,其实今年五月的时候,葛尔丹便在沙俄支持和怂恿下,发兵三万,进攻喀尔喀蒙古。因两年前才刚刚败退过葛尔丹一次,玄烨对区区三万兵马并不是十分视为大患,只命理藩院备边,以防止沙俄进犯,二命尚书阿喇尼领军,并下旨科尔沁、喀喇沁等部落领兵协从。 可是没想到,而后在乌尔会河以东地区一战,大清兵力倍于葛尔丹,却落败退守。玄烨只不可再有请示,便决定御驾亲征了。 命裕亲王福全为抚远大将军,皇子胤禔副之,出古北口;恭亲王常宁为安北大将军,简亲王雅布、信郡王鄂札副之,出喜峰口;内大臣佟国纲、佟国维、索额图、明珠、阿密达、都统苏努、喇克达、彭春、阿席坦、诺迈,护军统领苗齐纳、杨岱,前锋统领班达尔沙、迈图俱参赞军务。 声势浩大的第二次亲征气势汹汹北上,十倍葛尔丹的兵力不是吹的,福全常宁也算卯足了劲,毕竟虽然他二人都是亲王了,可却不是铁帽子王,百年之后,儿子也只能降封为郡王罢了。不为自己,也要为儿孙计。 平日不着调的常宁,却先他哥哥一步,在乌珠穆沁碰上了葛尔丹主力大军,可把常宁给乐坏了,狠狠上去痛击了葛尔丹,立下第一个军功,随后奉旨和福全汇军,夹击葛尔丹于乌兰布通,连战三日,最终大败葛尔丹。这下子,几乎将葛尔丹三万兵马消耗一空,可是也因此,福全常宁大喜过望之下,疏于防范,误中缓兵之计,让葛尔丹带着千余人兵马逃窜了。 而且葛尔丹这一逃窜,还顺带着把玄烨的舅舅佟国纲,搂草打兔子,顺带着给用鸟枪击毙了…… 而两度交战之后,已经是深秋时节,草原上冷得快,已经见了雪花,数十万大军御寒准备不足,只能怏怏还朝。 虽然没能击杀葛尔丹,到底这是一场漂亮的胜仗,玄烨还是论功赏赐,不吝财帛。 四禧一旁道:“京里丧礼浩大,皇上还亲命大阿哥披麻戴孝祭奠承恩公大人呢。” 承恩公,自然就是佟国纲了,也就是孝康章皇后的亲弟弟,更是宫里小佟妃的亲叔。 苏帘只哦了一声,玄烨对这个舅舅其实也算够意思的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位佟舅舅哪里会打仗啊,稍微精通一点战术,就不会被葛尔丹仅仅千余的部众给宰了。 四禧又道:“奴才还听说翰林院给承恩公大人撰写地碑文,皇上十分不满,所以亲自制文,还追谥承恩公为一等忠勇公呢。” 这事儿,苏帘也听说了,也觉得有几分奇怪,明明玄烨对娘舅家感情已经淡了不少,如今这番厚葬厚赐,总叫人觉得有几分弥补的味道在里头。而宫里哀痛欲绝的小佟妃,被赐贵妃仪仗,还特允在承乾宫中设佛堂,哀悼其叔父,甚至玄烨也数度安慰,大加赏赐。小佟佳氏所养育的九公主,原本一直没有名字,也因此被赐了丰克里宜尔哈的名字,就是蕙兰花的意思。 一时间叫四妃无不侧目,皆视小佟贵妃为劲敌了。 苏帘再见到玄烨的时候,已经快要入冬了,这会儿子佟国舅的丧礼也办完了。 七八个月的肚子已经相当可观了,圆滚滚像揣了个西瓜,人也珠圆玉润得很,临盆的日期也越来越近了,预计十一月底便要足月了。接生嬷嬷什么的,打早就预备好了,只等着孩子降生了。 只是苏帘现在脚肿的厉害,尤其那脚背,鼓涨涨得难受得紧,乍一看一双脚就像一对小馒头似的,原本的鞋子都穿不上了,只得叫针线房赶制了一些肥大的船鞋。RS 第一零五章 四度临盆 内殿的床榻之上,玄烨轻轻捏着苏帘的胖脚,满腹担忧地问:“怎么肿成这个样子?太医给开的药也不见好吗?” “别提了!”一提到那苦药汁,苏帘心里就犯呕吐,“吃了一点都不管用!还害得我肠子都要呕出来了!我再也不吃药了!” 玄烨嗔怪道:“都多大年纪了,还这样小性子!” 苏帘叹一口气,“幸好这是最后一胎了,我再也不想生了!” 玄烨淡淡一笑,“看你身子反应这般大,朕也不敢叫你怀下一胎了……”说着,不禁有些遗憾的样子。 “唉,为什么女人要生孩子呢?”苏帘仰头望天,为什么生孩子的不是男人呢?——幸好苏帘的心里话玄烨没不晓得,便只当她是小性子难改。 侧脸看着玄烨那张瘦削了不少的面庞,这亲征可真是个不轻松的活计,而且最后还是功败垂成了。自是玄烨来了,却并不与苏帘提及此战之事,故而苏帘所知晓的,也不过是些官面上的信息罢了。 对于此战,苏帘其实还是很感兴趣的,便问道:“最后不是左右夹击吗?怎么还会叫葛尔丹逃了?”福全那样稳重的性子,怎么会误中副车呢?若是常宁,或许还可信一些。 此话一问,玄烨立刻就寒了脸色,他只冷冷一哼:“别提那个孽障了!!” “额?”苏帘傻眼,“那可是你亲哥呀!”——虽然放跑了葛尔丹是他不对,可也不能骂他孽障啊,那又不是你儿子! 玄烨面上一愣,随即有些哭笑不得:“朕说的是胤禔!” 苏帘立刻恍然大悟,差点忘了,大阿哥也随军了,给他伯王做副手,“大阿哥放跑了葛尔丹?”——还真是个熊孩子啊! 玄烨不悦地一哼:“朕当初千叮咛万嘱咐,叫他好好听从福全的话,没成想这个孽障——竟坏了朕的大事!哼!都成家立业的人了,居然还如此毛毛躁躁!明摆着是葛尔丹的计策,居然也傻乎乎地往里头钻!身为副将,居然不听从主帅军令!!福全若非为了去营救他,又怎会叫葛尔丹有机会溜走?!这个孽障!!真是气死朕了!” 听着玄烨恨恨一同噼里啪啦的埋怨,苏帘暗暗叹气,大阿哥的确有点脑子那啥啥…… “朕还原想着叫他立下军功,凯旋之时便可名正言顺赐他王爵,现在,朕看不必了!!”玄烨袖子狠狠一挥,似乎恨不得甩在这个大儿子脸上。 苏帘算是明白了,怪不得玄烨叫自己儿子给佟国纲披麻戴孝,合着那就是他间接给害死的!玄烨心存愧疚,才大加追封,更厚赐小佟佳氏。 四禧灌了一个新的汤婆子,轻轻塞进被窝里,又道:“娘娘,今冬的杏梅开了,煞是好看呢。” 苏帘抬了抬自己的脚丫子:“你觉得我这幅样子,还能出去赏梅花吗?” 四禧抿嘴道:“奴才知道您不能出去赏花了,所以摘了花儿来叫您赏看。”说着一个二等宫女捧着一大束修剪好了的杏梅花枝进来,小心翼翼地插进案上的花斛中,又悄然退到四禧身后。 这个小丫头叫云裳,是从三等的粗使家下女子晋升上来的,做二等也有几年了,一直跟着四禧。如今四禧和螺玳都是姑姑了,领的份例在一等宫女之上,而现在的一等宫女只有绣桃和绣橘,二人明年就要放出去了,如此便需要从二等宫女里抬举四人上来。四禧大早便举荐了这个云裳,还有一个叫绮儿的丫头,都听不错的。只待明年就升上来了。这次叫云裳在玄烨跟前露个面,也是试探。 苏帘暗自满意,云裳是个本分的,自始至终都低垂着脑袋,不敢抬头。虽然举动战战兢兢了些,但仪态可以以后慢慢历练,关键是忠心。螺玳也相看了二个,预备的一等宫女中,独独这个云裳十分有姿色,苏帘少不得要小心眼儿一点。 轻轻抚过那微凉的杏梅花瓣,冷香沁人,娇媚而不失傲骨,当真是梅花中的极品。 绣裳、绣绮、绣纹、绣缨,四大宫女便可定下来,等明年便正式告知张潜鳞修改等级上去。绣裳便是云裳,本姓罗,绣绮便是绮儿,绣纹则原名叫温秀秀,最后的绣缨年纪最小,才十四,原名叫缨儿,和绮儿是同一年入宫,教习姑姑给取的名儿。 事情定下,苏帘便可继续安心养胎,估摸的日子快到临盆了,苏帘便进了一趟空间摘下最后一颗仙桃吃了。虽然服用后,身体通泰,但是脚肿的症状并没有多大缓解,看样子就算是仙丹妙药也免不了做母亲要经历的折磨。 一日日等着发动,没想到肚子里这个孩子却赖上了苏帘的子*,一口气挨到过年都没有要降生的征兆。 康熙三十年的春节,在瑞香扑簌中度过,瞧着殿中宫女们忙忙碌碌,苏帘却只能窝在床上,瞅着自己的大肚子,身子都要发霉长毛了。 这仙桃虽然不能缓解脚肿,但是对身体却有很大的开胃滋补之效,苏帘的胃口蹭蹭涨着,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里,人又肥壮了一圈儿。现在苏帘最怕的就是照镜子了,看着镜子里那个脸圆得跟披萨似的女人,她都不敢相信是自己!!! “唉——”第无数次的叹息之后,咕噜噜的声音传来,唉,她又饿了!! 已经是正月初六了,玄烨也赶过来陪伴,听见咕噜之声,不必苏帘开口,玄烨便忙吩咐下去:“灶上煨着的珍珠燕窝赶紧端来,还有吩咐膳房马上准备几个菜来!” “我不想吃——”苏帘哼哧着道。 玄烨好言好语地劝慰道:“别任性!肚子饿了,怎么能不吃饭呢?” 苏帘憋着嘴巴道:“我现在一天都要吃五顿了——” “你吃十顿饭朕都养得起!”玄烨立刻道。 苏帘皱着脸道:“可是我又成肥婆了……”比上次怀小虎子的时候胖得要厉害得多,下巴都成双的了!整个人大腹便便,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玄烨一边抚摸着苏帘那柔感十足也肉感十足的脸蛋,微笑着道:“不胖、不胖,一点都不胖!” 苏帘却揉着自己下巴上的肥肉,恨不得那刀子给切下来!!然后愤愤看着自己的肚子,全都是这孩子住上瘾了,都已经十一个月了,居然还不肯出来!!害得她想减肥都不成!! 玄烨又抚着苏帘的肚子,道:“别急别急,晚生的孩子是个宝!” 苏帘愤愤道:“好不如早产呢!” “不许胡说!”玄烨立刻肃穆了脸色,“万一腹中孩子听着怎么办?” 苏帘不屑地撇撇嘴,就算能听着,还能听懂不成?可刚这么想着,苏帘的滚圆的腹间一阵抽搐,突如其来,苏帘疼得立刻弓起了身子。 “苏苏!”玄烨顿时惊慌失色,连忙扶着苏帘腰肢,“怎么了?” “疼!”苏帘咬牙切齿地道,靠,居然还真的能听懂人言?所以是报复她来了?你妹的!就不会乖一点啊!! “啊!!——”又是一阵生疼,肚子里的孩子似乎在奋力蠕动,故而疼痛感极为剧烈,就好像肋骨被折断了一般。 “传太医,快传太医来——”玄烨对着外头大吼道,低头一瞧,却看到苏帘身下的银红云纹锦被晕染开一片湿漉漉的痕迹,玄烨忙伸手一摸,滑腻腻的,竟然是羊水破了! “接生嬷嬷呢?!快传接生嬷嬷!!”玄烨又声嘶力竭地吼道。 四禧忙急促道:“皇上,娘娘这是要生了!您、您留在此着实不合宜啊!”产房是禁止男性入内的,这是千古约定俗成之事,四禧也是装着胆子才敢说出来这番请皇帝出去的话。 “滚!”玄烨的回应只有一个字。 苏帘忍着阵阵刺痛,咬牙道:“你快出去呀!你留在这儿,还能替我生孩子不成?!” 玄烨一噎,顿时气得够呛,却只能忍下,“苏苏,你……” “我没事!哪次生孩子不都是这样啊!你别捣乱了好不好?!”又要应付生产,又要应付玄烨,她还真招架不住啊! 玄烨听了,愤愤甩袖子出去了。 正月底的天气,还冷肃着,玄烨刚走出正殿殿门,魏珠就忙道:“万岁爷,要不您先去偏殿……如今飘着雪,您要是招了病气,那可如何是好?” 玄烨怒瞪了魏珠一眼,他来回在殿外逡巡,急躁得不行,哪儿还有心思去偏殿暖和。听得里头啊啊的叫声,玄烨的心也跟着一下下紧得发痛,于是对着魏珠就没什么好气儿了:“滚一边去,少来烦朕!” 魏珠只得灰溜溜闭上嘴巴。 虽然说生孩子这种事儿,一回生二回熟,苏帘都第四回了,也算得上是经验丰富了,可是那一波波的阵痛,当真叫人抓狂!于是便“啊啊”长着嗓门子嚎啕了起来。 旁边嬷嬷一边给她擦着汗一边道:“娘娘别叫了,多省下些力气生小阿哥!” 苏帘立刻恶狠狠瞪了着接生嬷嬷一眼,你丫说得倒轻松,有种你替老娘来生!哼,站着说话不腰疼! “哎呦!”这时候,苏帘的肚皮被突然踹了一下, 疼得她脸色都发白了。RS 第一零六章 十公主小羊羊 耳殿中的小猪猪闻声赶了出来,当口便问:“阿玛,额娘要生了吗?” 小虎子也哆哆哆从粹雪堂里跑了出来,深一脚浅一脚踩出一串脚印,一脸兴奋地道:“额娘要生弟弟了耶!”——虽然小虎子不喜欢有人跟他抢额娘,但是如果是弟弟就另当别论了。 手里捧着泥金暖炉的小猪猪立刻横眉反击道:“还没生下来呢,你怎么知道是弟弟?” 小虎子仰着脖子,稚气而霸道:“肯定是弟弟!猴哥说了,弟弟要听哥哥的话,他将来要听我的!”猴哥自然是小猴子了,这是小猴子哄小虎子的话,却被他给听进了心里去。 小猪猪哼了哼琼鼻,好看的朱唇微微一掀,言辞定定道:“肯定是妹妹,额娘说了,她喜欢女儿,女儿是贴心小棉袄,儿子都是调皮捣蛋不懂事的坏小子!” “哇——”小虎子顿时不肯了,一屁股坐在雪地里,立刻便嚎哭了起来。 “给朕闭嘴!!”玄烨一声怒吼,立刻便把小猴子的哭腔给呵斥地戛然而止,小虎子尝试过几次皇父的威严,平日里很宠溺他,但是若真生气了,那最好是要多乖又多乖的好,否则有你好受的! 小虎子缩了缩脖子,哼哧了一下,忙擦掉泪,爬了起来。小虎子的乳母卉嬷嬷忙将一个墨狐皮的斗篷披在阿哥身上,低声道:“阿哥去屋檐下吧,雪似乎越下越大了。” 玄烨又怒瞪了小猪猪一眼:“芬儿,你这个做姐姐的,就不晓得让着弟弟一些吗?” 小猪猪撅了嘴角,她这个弟弟太不乖了,可是阿玛已经怒火冲天了,她只得低下头,委委屈屈认了错。心里却祈求,额娘一定要生个妹妹,弟弟太坏了! 直到殿中一声婴儿的啼哭传出来,玄烨这才松了一口气,想要抬腿进去瞧瞧,却发现扎喇芬和胤祥跑得刺溜快已经钻进了殿中。 小虎子最小,却是最先冲进产房的,进来便大呼小叫:“弟弟呢?弟弟呢?!” 接生嬷嬷忙抱着一个白嫩的婴儿蹲下身子来,叫十三阿哥瞧个究竟,这孩子生下来就白皙可人,五官小巧精致,也健康得很,足足有八斤重呢! 小虎子看得眼睛发喜:“弟弟好可爱哦!” 紧跟着进来的小猪猪看着襁褓中的孩子,听小虎子说是弟弟,便没有继续看的兴趣了,便快步走到床榻跟前,唤了一声“额娘”。 苏帘已经疲惫极了,但是脸上挂着足足的喜悦,看着小猪猪,便道:“是个妹妹,你可高兴了?” 小猪猪顿时喜出望外,“是妹妹?!” 接生嬷嬷却已经抱着孩子上前给玄烨请安了:“恭喜皇上,娘娘还小公主母女平安!” “赏!!”玄烨大手一挥,毫不吝啬。 “哇!!!”小虎子却一屁股蹲坐在地上,“我不要!不要哇!!我要弟弟,不要妹妹哇哇!!——” 苏帘头疼地揉着太阳穴,你妹的,当个产妇容易吗?女儿想要妹妹,儿子想要弟弟,遂了这个,便要驳了那个,当真是头疼啊! 玄烨立刻呵斥道:“闭嘴,不许哭!!” 小虎子委委屈屈哽咽着道:“有了妹妹,额娘就不疼偶了……” 苏帘忙忍着袭来的困意,柔声道:“胡说些什么呢?小虎子也是额娘生的,怎么会不疼你呢?” “真的吗?”小虎子泪眼汪汪看着苏帘,一步步便凑了上来。 抚摸着小虎子冻得发冷的脸蛋,她怀孕的这些日子,到底是有些冷落着孩子了,小猪猪略大些还好,小虎子才五岁多一点而已!低头便亲了小虎子额头一下,目光柔柔:“额娘有多疼你,你不知道吗?” 得到母爱安抚的小虎子终于心满意足了,“额娘,妹妹也要听我的话对不对?” 苏帘忙点头,无比诚恳地敷衍着:“小羊羊长大了,一定会听小虎子的话!” “小羊羊?”玄烨脸颊抽筋了,为什么苏苏生的儿女,全都是十二生肖里的动物呢?! 苏帘笑眯眯道:“是啊,原本我还犯愁呢,要是这孩子去年生下来,叫‘小马子’可不好听了!今年正好是羊年,小羊羊,听着多亲切呀!” “玄烨,大名儿你想好了吗?”苏帘问。 “叫——内尔吉吧。”玄烨道。 苏帘撇撇嘴,难听死了!这个名儿,在满语里是聪明伶俐的意思,男孩女孩都可以,不过叫着却不怎么好听,哪儿有小羊羊顺口呀?而且小羊羊生下来的时候,头发软软的,就跟羊毛似的,又是羊年的春天生的,再合适不过了。 虽然后世常说:“十羊九不全。”可那是慈禧之后才有的说法(慈禧属羊)。苏帘可不会有这种偏见,何况这个时代的说法是“十羊九福全”,后来因为属羊的慈禧干了不少祸国殃民的事儿,后人才认为属羊不好,“十羊九福全”的彦语,便被慢慢传成了“十羊九‘弗’全”,“弗”就是“不”的意思,故而也就成了“十羊九不全”。 一想到羊,一般都会联想到“温顺”二字,只不过小羊羊可不是那种温顺的绵羊,少有不顺便嚎啕大哭,是苏帘四个孩子中最难哄的一个,四个乳母、四个保姆伺候这么一个小姑奶奶却还累得够呛! 如此可见,小羊羊肯定不是温顺的绵羊,而是会顶人的山羊!!而且还是最野的那种! 小羊羊过了满月,人长得也愈发白净了,但依旧还是那个难伺候的小姑奶奶性子,苏帘也由着了,反正闹腾的不是她,而是那些保姆乳母们。苏帘只管把最后一颗雕琢了朱雀的仙桃桃核挂在她脖子上,以保无虞。至于性情上,还是等她先减肥成功了再说吧。 苏帘出了月子之后,便不再继续哺乳女儿了,转而专心减肥。怀着小羊羊的时候,十足长了厚厚的肥肉,不下些苦工是不成的。一日三餐已经不见了荤腥,也自然就没有足够的乳汁来喂养孩子,左右乳母都是白胖健康的,苏帘也不用担心女儿的口粮问题。 小猪猪是最开心的一个了,日日都要来抱一抱妹妹,比起淘气的小虎子,尚在襁褓不会说话的妹妹可就要乖巧多了。而且小羊羊生得白皙如玉,眼睛滴溜溜圆,瓷娃娃一般可爱,小猪猪自然喜欢得不得了。 “额娘,叫吉儿跟我睡吧!”小猪猪这一日抱着妹妹冲苏帘撒娇道。玄烨给小女儿取名内尔吉,所以小猪猪唤她“吉儿”,也还是顺口。 苏帘横了她一眼:“胡闹,羊羊才刚满月,离不得乳母呢!”对于儿女的称谓上,算是各交各的,各不干扰,也不晓得小丫头将来会不会被叫迷糊了。 苏帘伸手给小女儿整了整夹棉小帽子,羊羊的头发已经有二寸长了,软软地铺在脑袋上,溜光水滑,就是稀稀疏疏,有些薄,故而特意叫针线房做了绣了小山羊的小帽子,给她日日带着,倒也好看的紧! 这一日,苏帘清点这小羊羊的满月礼物,除了娘家还有与她走得亲近的恭亲王、裕亲王二府,宫里的太后和嫔妃也都送了不菲的贺礼,其中最重的一份便是承乾宫小佟佳氏送的,乃是一对上号的和田玉玉璧,玉璧大如面盘,质地无瑕,乃是和田玉中上顶级的羊脂玉,上镂刻鸾凤和鸣,寓意也是极好的,据说还是小佟佳氏入宫的时候带的嫁妆,算得上是奇珍了。 苏帘也明白,小佟佳氏这是示好,一则是感谢苏帘,让她有了九公主养育在膝下,二则她叔父这一没了……眼下看,自然人人觉得佟家更得皇帝恩宠,可是佟国纲这个佟家的重量级人物不在了,肯定会对小佟佳氏乃至整个家族有所削弱,小佟佳氏也需要盟友。 还有皇子阿哥们的礼物,前头四个成了家的,送的礼都挺丰厚的,后头小的都是他们额娘打点,中规中矩罢了。只是四阿哥的礼物,除了照常满月应有的珠玉之物,还有一本他手抄的《金刚经》和一对喇嘛开光过的平安扣,苏帘很受用,都细细守着,那白玉平安扣则顺手系在了小羊羊手腕上。 四阿哥这会儿刚刚大婚,苏帘琢磨着以后日子怕更要紧着,便叫张潜鳞私底下递送了三万两银子给他。这些年大嫂孟佳氏年年都往宫里送银子,两个阿哥每年都是五六千两地送,一直都没有断过。苏帘也觉得是应当的,且看四阿哥这些年替他照顾小猴子,就不亏,况且德妃这个额娘,愈发还不如没有,身为阿哥的日子过得也不宽裕,想要在宫里立稳,处处都需要银子,五六千两不过是基本花销罢了! 苏帘的弟弟阿林,虽然性子有点渣,但是赚钱的本事上还是相当不错的,这些年出海贸易愈发赚钱,年年都要送数万两的分红来行宫,孟佳氏哪儿则专门往内宫送年年的零用钱。故而苏帘晓得,四阿哥没多大积蓄,而她这些年吃喝拉撒用的都是玄烨的,连打赏奴才的银子都是造办处送来的,故而阿林送来的银子,苏帘一年年攒着,数量已经相当可观了,三万两银子不过是个零头罢了。 苏帘不曾见过这位刚刚入主阿哥所的四福晋,但是她礼仪极好,教养也不错,是个标准的大家闺秀,历史上记载的名声也很贤惠,故而根本不需要她操不该操的心。RS 第一零七章 宅斗也不休 康熙三十年四月,玄烨启程去多伦诺尔会盟,目的在连络喀尔喀等部,联合对付葛尔丹。如今,葛尔丹成了玄烨的心头大患,玄烨更担心葛尔丹会卷土重来,所以打算在北方建立一道屏障,免得日后威胁京畿。 日子渐渐暖和,畅春园行宫的花儿朵儿都开了,佳木葱葱郁郁,苏帘减肥、练柔体术、照顾孩子,日子过得相当充实。 新晋的一等大宫女绣裳缓步进来,福身禀报道:“娘娘,孟佳夫人和李夫人递了牌子进来。” 苏帘擦了擦汗,近来日子清闲,娘家嫂子能来,她自然高兴,不过一听弟妹李氏也要来,便不大愿意与之相处。转念一想,都快一年没见了,好歹也要跟她询问下阿林的状况才好。便点头叫请进来。 苏帘换了正式些的衣裳,便去正殿里等着。 孟佳氏是在去年腊月生了第五胎,还是个儿子,这孩子被取名为同盛,同兴同盛,倒是意头甚好。满月礼苏帘照往常叫小凌子送去了,听说又是个黑黢黢肖似大阿哥阿克敦的孩子。大嫂孟佳氏生的儿女,也就只有次子同恩和女儿温惠长得标致,其余三个小子都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小牛犊子似的壮实。 请了孟佳氏与李氏入殿,上座奉茶后,苏帘徐徐问了家中的状况,孟佳氏笑着一一答了,阿克敦身为佐领,也在这次去多伦多诺尔会盟的伴驾人员之一,听说玄烨要在那儿阅兵,故而带来不少八旗精锐,浩浩荡荡,气势十足。 阿克敦不在京中,孟佳氏也闲散些,故而常常递牌子进来,前两回都是她独自来的,这回多了李芳姿……苏帘也看得出来,李氏神情落寞,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只不过苏帘瞧见了也只当没瞧见,只自顾自与大嫂说着话。 “盛哥儿可调皮了!小胳膊小腿儿虽然肉肉的,摸起来却比旁人家孩子要硬实几分,力气也极大,小手一赚,桂花糕都给揉成了碎末儿呢!”孟佳氏谈起儿女来,总是有说不完的话,母性洋溢,喜悦上了眉梢。 苏帘抿嘴笑着,“等周岁了,也要抱来给我瞧瞧!这样的孩子,可真稀罕人!” “娘娘不嫌弃就好!”孟佳氏忙笑呵呵道。 苏帘才刚与孟佳氏稍稍止了话头子,一旁的李芳姿终于忍不住站了起来,朝着苏帘便又伏跪了下来:“娘娘,求您怜惜清吟一二吧!” 苏帘一愣,脱口而出问:“清吟是谁?” 李芳姿顿时泪水朦胧,哀声切切道:“清吟是奴才的堂侄女。” “堂侄女?”苏帘脑子一转,顿时明白了,“四阿哥的那个侍妾?!” 李芳姿忙点头:“是,正是!娘娘,就当是看在庆哥儿的份儿上,您就当是怜惜奴才,您就替清吟说句话儿吧!” 苏帘皱眉头:“她在宫里阿哥所里,日子荣华富贵过得好着呢!”——而且阿哥的后院事儿,她才不想插手呢!四阿哥两个月前才大婚,后院的事儿该是他福晋乌拉那拉氏管着,哪儿是她一个庶母该过问的?! 李芳姿泪水滚落,哀声道:“娘娘有所不知!自从四阿哥伴驾去了蒙古,宫里便传讯出来说清吟她病卧在床,生死不知啊!” 苏帘顿感厌烦,四阿哥的嫡福晋,苏帘虽然没见过,但是玄烨数次赞许过乌拉那拉氏贤惠端庄,苏帘不觉得那是装出来的,更不觉得在宫里四福晋会如此迫不及待得弄死四阿哥的宠爱的姬妾!于是,便冷声道:“宫里那么多太医,还医治不好她的病吗?你少操那些不该操的闲心!” “娘娘——”李芳姿哽咽道,“您是知道的,四福晋进门前,四阿哥最宠爱的就是清吟啊!” “那又如何?!”苏帘恼怒地打断了她的话,“那也是四福晋进阿哥所之前的事儿了!谁人不晓得,自从嫡福晋进门,四阿哥一个月有半个月是留在福晋房中的?!她用得着害你那侄女吗?简直不知所谓!” 李芳姿顿时哽住了,她瑟缩着道:“可清吟的确病了呀……” “人吃五谷杂粮,哪儿有不生病的?!”苏帘立刻怒声驳斥道,“不就是生了病吗?就这般哭哭啼啼的给谁看?你自己儿子病了的时候,也没见你这副样子!” 李芳姿嗫嚅着道:“娘娘,您是四阿哥的生母,求您哪怕传个话,叫太医好好给清吟诊治诊治吧!” 苏帘怒哼一声,是想拿我给你那堂侄女立威撑腰吧?!想得倒是美!可她要真传了这样的吩咐去,四福晋会怎么看她?!德妃只怕更要怨恨她多事了!而且,她在宫里又有什么势力可言,宫里的太医院又岂会听她的吩咐?! “李氏,别逾越了你的本分!!”苏帘立刻寒着脸呵斥道。 李芳姿顿时噎住了。 苏帘冷笑一声:“我听说,你常常往四阿哥的后院,给你那堂侄女送银子?!” “这……”李芳姿瑟缩了三分,“这个,我们爷,也是许了的。” “我不许!!”苏帘立刻厉声打断了她的话,“回去告诉阿林,以后不许给李清吟送银子!若送,也只许学学大嫂,给四阿哥送!!” 李芳姿心有不服:“清吟在宫里不容易……” “不容易?哼!”苏帘冷笑,“旁的侍妾,也没她这么矫情!好像四福晋亏待了她似的!你给我记住了,若是再敢给她送一两银子,以后你就不必管家了!!” 李芳姿顿时恹了,她丝毫不敢怀疑娘娘的权威,自家爷怕娘娘跟怕娘亲似的,分毫不敢忤逆。这回可当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了! “李氏,你给我记住了!你先是乌苏里家的儿媳妇,然后才是李家的女儿!有那用不完的心思,多放在自己儿女身上!少管那不该管的!”苏帘冷声警戒道。 苏帘骂完了,孟佳氏才开口劝慰道:“娘娘息怒,弟妹她关心侄女也无可厚非,只是这银子几千两地送给四阿哥的侍妾,着实不合规矩。以前四阿哥哪儿没有嫡福晋掌家便罢了,以后也不能这么有失规矩了。” 李芳姿讷讷称了一声“是”,不敢多说什么。 苏帘犹怕她当耳旁风,便叮嘱孟佳氏道:“大嫂请把我说的话如实转告阿林。” 孟佳氏点头称“是”,又道:“二弟前儿刚又纳了一房妾侍,正是称心欢喜的时候,难免有些忽略了这事儿。” “什么?!”苏帘听了,肺都要气炸了,又纳妾了?! 李芳姿急忙露出一张苦涩的表情:“是一个绸缎铺掌柜的女儿,长得极漂亮,爷看中了,非要纳进门,奴才怎么劝也劝不下来。” 苏帘气得大口喘气,你特么就不会消停点啊!这都是第几个了?!这副花心的性子,到底特么是随了谁啊!乌苏里家,怎么就出了这么个基因变异的啊!达山虽然不成样子,可在男女之事上也是相当从一而终的,阿克敦也是如此,除了孟佳氏就没有第二个女人,这些年也是从未拈花惹草,怎么偏偏他就搞特殊啊? “跟他说,这是最后一个!!他要是在敢纳一房,我打断他的腿!!”苏帘恶狠狠道。六房小妾,加上李氏,都七个老婆了,你丫的是韦小宝啊!想来个七星伴月啊?!折腾不死你!! “娘娘消消气!”孟佳氏真心地宽慰着,“二爷不过是盼着子嗣多谢罢了!并非花心好色之辈,那个新纳的七姨娘,听说也是宜于生养的。”只有一嫡一庶,在孟佳氏看来二弟的子嗣的确稍微少了些。 “哼!若非一母所出,子嗣再多,最后不过闹得兄弟阋墙罢了!!”苏帘冷笑道,同泽、同恩、同兴、同盛,四子皆系孟佳氏所出,故而和睦,阿林这房,苏帘真不抱什么期望了! 她算是看明白了,阿林不就是看着大哥有四个壮实的儿子眼馋吗?而他出了长子还算不错之外,次子同悌却病恹恹的,不晓得能不能长大,而同悌之后便再没有其他孩子出生了。他六七个女人,尚且不及一个大嫂,自然心里有些别的想法了! 绣绮端了茶水上来,给苏帘压压火儿,苏帘闷头喝了一口,她被气坏了,连什么味儿都没品出来,只叫大嫂回去警告阿林云云。 看了一眼,又是一副委委屈屈样子的李氏,叫苏帘想起了当初的梁氏,莫非不是她们的错儿,根本就是阿林太花心了?!否则怎么两任都学会了来她这里诉苦啊?怎么就不见孟佳氏诉过半句阿克敦的苦?你个臭阿林,安抚不好自己媳妇,还要老娘替你操心擦屁股! 收敛了几分怒色,苏帘安抚道:“你放心,我不会纵容着自己弟弟!” 李氏盈盈叩谢:“多谢娘娘为奴才做主!”——如此,也不算白来了一趟,李氏暗暗想着。 苏帘虽然不喜欢李氏这个人,但这种事情上还是会站在她这一边儿的!是阿林的错,她绝不纵容!!RS 第一零八章 四四夫妇 玄烨的声势浩大在蒙古阅兵之后,便回来了,时节正是仲夏,故而回了紫禁城没几日,便拖家带口奔着畅春园来避暑了。 玄烨这二年也算不容易,部署完了北面的事儿,他人也精瘦下来了。这点叫苏帘很嫉妒,她生完小羊羊,到现在还是珠圆玉润,减肥的道路,艰难而缓慢,故而她闲着没事儿就叫膳房做滋补的好东西给玄烨吃。靠,你个大男人,腰围比老娘还细,老天不公啊! 玄烨自是受用,没察觉苏帘险恶的用意。 进驻行宫的第二日,苏帘刚起了身,四禧便进来禀报道:“娘娘,四爷和四福晋来给您请安了。” 苏帘一愣,身子上那昨夜欢愉的酸软还未褪去,原还想着用些早膳便睡个回笼觉呢!看样子是不成了,便急忙叫螺玳快着些为她梳妆,一边叫四禧招待四阿哥夫妻进正殿用茶。她的确有些好奇这位历史上的雍正皇后到底长啥样,但是没想到这么快就登门了。 穿着一身寻常的松花色旗服,简简单单输了一个架子头,便急急忙忙出来了,却见四阿哥夫妻皆穿朝服,隆重非常,倒是显得苏帘有些失礼了。四阿哥的朝服,是高于亲王级别的,虽然她现在只是个光头阿哥,但是谁叫他是皇子呢,皇子之吉服、朝服、仪仗一律高亲王一等,不因他们本身爵位的高低而有所参差,这样的待遇,只要他们老子在世,就不会变。 所谓朝服,是最正式装束,就是上朝的时候穿的衣服,成婚后的阿哥才会有这么一身,未成婚的只有吉服。四阿哥这一身,是金黄色的,仅次于皇帝与太子的明黄色,披领和袖子则是石青色,片金海龙缘,两肩前后绣正龙各一,腰帷行龙四,裳行龙八,披领行龙二,袖端正龙各一。中有襞积,下幅为八宝平水。头上朝冠,玉草织就,上缀朱纬,顶金龙二层,饰东珠十,上衔红宝石,珠宝光华灿灿。襟前挂象牙朝珠一盘,配青金石佛头。 这样的装束上身,金晃晃逼人,那叫一个华贵大气,加之四阿哥五官已见成熟,风姿勃发见,当真威仪不凡。 四福晋亦是着朝服而来,一身香色朝服,披领及袖俱石青片金加海龙缘,其两肩、襟、领、袖皆绣绿龙,这色泽搭配上便四阿哥气场弱了不止一筹;朝冠则以青绒织就,上缀朱纬,顶镂金三层,饰东珠十,上衔红宝石,与四阿哥的朝冠模样差不离,只不过左右和后头饰以金孔雀,后头还有三行二就的垂珠,华贵非凡。四福晋脖上挂着和四阿哥一样的象牙朝珠,不过其间配的是红珊瑚,倒也得宜。 苏帘未曾来得及开口,四阿哥便携福晋抚下了马蹄袖,这般举动明显是要行大礼了,苏帘连忙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双臂急忙将已经屈膝下来的夫妻二人给搀扶住,急声道:“你们这是做什么?!” 四阿哥却肃穆着一张脸:“母妃不肯叫儿子叫您一声‘额娘’,但是这礼是一定要行的。”说完,便轻轻推开苏帘的手臂,膝盖噗通一声便触底声清脆。 四福晋见状,也忙趁着苏帘失神的空档,便端端正正跪在了四阿哥身旁,跟着四阿哥一同,三肃三叩。 “我真的不是你的生母!”苏帘已经不晓得这话说了多少遍了,但是她现在真的有些抓狂了!四阿哥怎么就这么死心眼儿呢?要是让德妃知道,自己儿子和媳妇跑来给她磕头了,指不定气成什么样儿呢! 四阿哥却正色道:“胤禛知道,您是有苦衷的。” 苦衷你妹的!!!苏帘真想不顾仪态咆哮出声,怎么这种事儿,玄烨也不解释解释啊!如今看着样子,她说什么也不管用了,只得赶忙叫小夫妻二人起来,并赐坐。 苏帘看了看他那一身崭新的朝服,心中疑惑,便问:“你今儿不用去上朝吗?” 四阿哥面上闪过几缕尴尬之色:“汗阿玛还没有发话。” 苏帘脑袋转了几圈,发了朝服却没许上朝,怎么听着这么别扭呀!便笑一笑撇过这个话题,转而问道:“你现在还是要读书吗?” 四阿哥正色道:“那是自然,读书岂能辍停?” “额……”都娶了老婆了,还没有正式工作,还要继续读书,那是怎么样的怪异感觉啊…… “母妃……怎么了?”四阿哥问道。 苏帘尴尬地笑了笑,道:“没什么,只是——你都是成了家的人了……” 四阿哥面上也有尴尬之色再度浮现,“可能是汗阿玛觉得儿子不够稳重吧。” 这还不够稳重?分明是稳重过火了?谁见过虚岁十四岁的孩子这副样子?苏帘腹诽道,脸上却微笑着道:“分府的事儿,皇上可有与你提过?” 四阿哥眼底微微一动,随即沉声道:“母妃,三哥还没分府呢。” “三阿哥……?额——”苏帘汗了一汗,三阿哥也早已成婚,都十七岁了,眼珠子一转,想了想,便道:“大阿哥好像也是他那个岁数就分府出去了。” 四阿哥道:“大哥是十九岁分府。” “十九……”苏帘又想了想,“要是三阿哥也等到十九——额不对,那样的话,阿哥所还够住吗?十二阿哥已经入读了吧?我的小、小十三今年过了生日也要进宫读书了!”嘴巴一块,差点说成小虎子,竟然忘了四福晋也在一旁坐着呢。 四阿哥点头道:“母妃放心,宫里有乾东五所、乾西五所,总共十处,太子住在毓庆宫,十一弟又早夭,故而十三弟住进去也才刚刚满了而已。” 苏帘暗暗扒拉着手指头算,从一到十三,老大搬出去、老二住毓庆宫、老十一夭折,就正好十个阿哥而已。怪不得,玄烨不急着给三阿哥、四阿哥分府!后头的十四阿哥也才虚岁四岁而已,根本不急!四阿哥还好,毕竟才十四,可三阿哥……若是等到十四阿哥要入读需要腾地方,他可就十九了!估计到时候都当爹了!不过也没什么,大阿哥当初就是这么过来的。 苏帘与四阿哥你一句我一句地说着,倒是把四福晋晾在了一边,苏帘有些不好意思,叫四禧端了口味清淡的小点心上来,对四福晋道:“也不晓得我这里的东西,合不合你的胃口。” 四福晋乍然听了,急忙站了起来:“母妃宫里的东西,自然是最好的!” 瞧着她有些拘谨的样子,苏帘才想到,这孩子也才十五岁呢!在后世就一初中生,可惜这个时代已经给人当老婆了,忙抬手叫她坐下,道:“我是不怎么拘礼数的人,故而你也不必紧张。” 四福晋忙点头道了一声“是”,“母妃秉性温和,这点爷一早就说过了。只是儿媳初见母妃,难免紧张些,叫母妃见笑了。” 苏帘暗叹一声这个小四福晋会说话,果然不愧是世家大族教养出来的格格,只不过她一口一个“儿媳”,叫苏帘很囧,她可没做好当婆婆的准备呢!便侧身吩咐四禧去叫小猪猪过来,又道:“十公主人小贪睡,这会儿怕是还没醒过来……” 只不过小羊羊似乎不怎么给苏帘这个当娘的面子,当即哇哇的哭声便从西面次间传了出来。苏帘当场就囧了。小猪猪进来听见妹妹的哭声,二话不说便冲进了次间里,苏帘更加囧了,连忙对四福晋道:“我这孩子,一个比一个没规矩,你们别往心里头去。” 四阿哥倒是全然不以为意:“母妃这话就见外了。” 四福晋也连忙微笑着点头,表示赞同自己小夫君的话。 见小猪猪哄着小羊羊走出来,苏帘忙是训诫的口吻道:“你四哥也四嫂来了,还不快见礼!” 小猪猪倒是个自来熟的,忙施施然上前来,一蹲身行了万福,便甜甜笑道:“四阿哥娶了嫂嫂,是不是就要给我生小侄儿了?” 四阿哥倒是面色没什么变化,倒是四福晋脸皮薄些,两腮已经见了红意,她起身还礼:“五妹安好。” 小猪猪甜甜唤了一声“四嫂”,又道:“四嫂唤我‘芬儿’就好了,四哥也是这么叫我的!” 四福晋忙微笑着道:“芬儿妹妹。” 小猪猪生于康熙二十二年,已经满八周岁,虚岁九岁了,长得钟灵毓秀,笑起来两颊的酒窝透着甜甜的味道,自是极招人喜欢。小猪猪介绍了自己,又指着乳母怀中的小包纸道:“这是我十妹吉儿,汗阿玛给她取名叫内尔吉,动辄就哭,很是淘气呢!” 小羊羊这会儿已经不哭了,眼角却还挂着没擦去的晶莹的泪珠,大眼睛好奇地眨着,看着屋子里陌生的面孔。 四福晋不禁暗叹一声苏母妃之得宠,九公主那么大了才用名字,十公主尚未满周岁,却已经有了大名儿了。抬头却看十公主眨着杏子一般圆润的大眼睛好奇宝宝似的看着她,便不由想到了自己的幼弟五格,心头不禁喜欢了三分。RS 第一章、儿媳与庶母(上) 这一日,暑热熏人,苏帘好不容易哄睡了小羊羊,正想歪在软榻上眯一会儿,便听外头来报说四福晋带着李格格前来拜见。 一面叫螺玳、绣裳服侍她更衣梳妆,一面暗暗思忖,带了李氏……怎不见带另外两个侍妾来拜见?只怕,亦是存了几分试探的意思。苏帘只觉她只是小心了些,又是晚辈,总不好置气了去,便叫四禧亲自去引人进来。 四福晋今儿倒是没有穿隆重的朝服,却也着了一身正红色绣着莲开并蒂的云锦旗服,头上金玉珠翠,衬得仪态雍容方正,自是气度不凡。四福晋身后还跟随着一个看上去十五六岁的妙丽女子,着清淡的柳绿色缕银桂叶缠枝软缎服,嫩脸细蛾,粉腮红唇,端的是风流袅娜好相貌,而眉宇之间的娇柔之色油然肖似了李芳姿几分,苏帘便知这是李格格了。 二人见了礼,苏帘叫人搬了一个绣墩,四福晋坐,李格格则侍立她身后,犹如侍女一般。 四福晋比四阿哥大一岁,却也不过十五岁而已,面庞稍显圆润,五官都极为端秀,论容色自是不错,不过一举一动尽是大家闺秀的端庄仪态,倒是不及袅袅娜娜的李格格更叫男人怜惜了。不过四阿哥是个重视妻妾尊卑的人,宠爱妾侍不过越过正妻。 饮了清茶,四福晋端了身子,浅声道:“因爷说,几个侍妾中,母妃唯独尚未见过李氏,故而儿媳想着,特带来她来,给您磕个头。” 李氏听闻,忙走上前来,盈盈蹲身跪了下来,郑重磕了头道:“奴才李氏清吟,给娘娘请安。” 苏帘微微颔首,道:“起来吧。”四阿哥如今只有一妻三妾,另外两个张氏、宋氏,苏帘数年前见过一面,而李氏入门稍晚,虽然是她弟妹的堂侄女,可苏帘之前并不曾见过。 李清吟声音清软,吐气如兰,含笑柔柔道:“奴才一早就仰慕娘娘凤仪,一直不能向娘娘磕头请安,今日幸而福晋贤惠引见,心中着实欢喜,仪容有失之处,还望娘娘宽宥。”说着,忙盈盈万福。 伸手不打笑脸人,虽然苏帘不怎么喜欢李氏姑侄,可也不能无缘无故就给人家脸色瞧,便淡淡一笑:“你倒是十分会说话。” 李清吟刚要开口谦顺几句,四福晋却笑着道:“李妹妹素来能言善道!” 李清吟面有怏怏之色,嘴上忙道:“福晋过奖了。”——能言善道,于女子而言,却不是什么美德。 对于她们妻妾之间的龃龉,苏帘视若无睹,便转移话题道:“你来得可不巧,扎喇芬刚才用了午膳,便被我支使送冰碗去春晖殿了,怕一时半会儿回不来。” 四福晋笑道:“儿媳是特意带李氏来给您磕头请安的。” 苏帘淡淡“哦”了一声,扎喇芬喜欢与这些嫂嫂们来往,只是苏帘却不热衷。 四福晋见场面有些尴尬,便微笑道:“儿媳来的时候,恰巧碰见了三嫂,本想邀三嫂一同过来给母妃请安,没成想,三嫂说无闲暇,推拒了。” 今年,照旧玄烨是没有带多少妃嫔了,高位的只带了小佟佳氏,还有几个常在答应之流罢了,未分府而入了读的皇子都伴驾来了,住在西园,三阿哥自然是其中之一。三福晋是荣妃的儿媳,而荣妃素来严肃而自持身份,早就瞧不起苏帘的出身,她的儿媳——三福晋董鄂氏自然不愿为了不失礼于澹宁殿而吃罪了自己的婆婆。因此,苏帘并不觉得生气,只淡淡道:“我喜欢清静。” 四福晋一时讪讪,只得再度撇开话题,聊些女人都关心衣裳、胭脂水粉的话题,聊了小半个时辰,见苏帘面有困乏之色,便识趣地起身告辞了去。 四禧亲自送四福晋出门,回来却道:“四福晋她——似乎在试探娘娘是否在为李格格撑腰。” 苏帘笑道:“你也看出来了?” 四禧眉宇间浮现三分恼怒之色:“去年李格格求见,娘娘可是连面儿都没见过!如今更似乎不许娘家人与李格格来往甚密,四福晋莫非都没瞧见吗?” “罢了!”苏帘侧身歪在软榻的松绿色织金蟒纹靠背上,“她才刚进门儿,难免处处小心谨慎。”正想眯一会儿,忽的又睁开眼睛,问道:“阿林家的,没跟哪个李清吟再有来往吧?” 四禧忙回话道:“李夫人还不至于忤逆您的话,从那以后便不曾往里递银票了。” “嗯”了一声,苏帘又转而笑问:“小虎子又去哪儿疯玩了?” 四禧笑着婉声道:“还能去哪儿?自然是去西园书房寻四阿哥和六阿哥了。娘娘只管放心,乳母太监好几个随侍,遮阳的方伞也带了。” 苏帘听了,便放心了,眼睛一合,便渐渐迷糊着了。 下午申时,玄烨才带着小猪猪过来澹宁殿,苏帘刚睡饱了,虽已洗漱过,但面上仍有倦懒之色,闲闲饮了奶茶,道:“四阿哥哪儿,你到底什么时候跟他解释清楚呀?” 玄烨淡淡睨了苏帘一眼:“解释什么?” 苏帘一哼,不悦地嗔怪道:“少揣着明白装糊涂!凭空多了一个儿子,你以为这是好事儿呀!” 玄烨嬉皮笑脸:“怎么就不是好事儿了?”见苏帘愈发愤愤的模样,玄烨才稍作收敛了嬉笑之态,沉声认真地道:“苏苏,德妃终究上不得台面,朕的儿子已经叫她教得混不吝了一个,老四难得稳重,朕是打算好生栽培他做贤王的。” 玄烨这般解释,一时间倒是叫苏帘不知如何反驳了,沉心一思忖,说不准着对四阿哥也未必是坏事呢。他和德妃显然也就那样了,就算他想挽回,德妃也已经满心满腹只有小儿子了。算了算了,糊涂账就糊涂账吧!连他老子都装糊涂,她做什么明白人呀!如此,便按下不提了。 用罢了晚膳,苏帘径自先抱了女儿小羊羊去西次间先哄睡,再回自己寝殿的时候,却听见小凌子弯着身子正与玄烨回话:“只有四福晋来请安。” 玄烨见苏帘进来,才稍作舒展眉头,挥手斥退了内殿服侍的人。 苏帘顺手从嵌了螺钿的紫檀卷云纹衣柜中取出一身米黄色暗花织锦的寝衣来,语气随意而清淡:“四福晋是晌午的时候过来的,小坐了一会儿。” 玄烨却眼底露出几许不悦来,他正身坐在拔步床床边上,脚踩着镂刻了蝙蝠纹的脚踏上,语气带几分肃穆和不满:“老大福晋是来西山养病的,那倒罢了。瓜尔佳氏和董鄂氏,竟如此失礼吗?” 苏帘愣了愣,半晌才明白他的意思,原来是在怪太子妃瓜尔佳氏和三福晋董鄂氏都没来澹宁殿请过安,不由发笑,抿嘴道:“那又不是我儿媳妇!” 玄烨却怒哼一声,怒色油然而生:“朕的儿媳,怎么就不是你的儿媳了?!” “好了好了!”苏帘见他有暴怒之兆,便忙上前坐在他身旁,好声好气地劝慰着,“我也不耐烦应付她们!她们不来,是最好的。” 玄烨面带几分阴沉,斥道:“你不愿见是你的事儿,她们不来请安,便是有失孝道!”怒哼了一声,又道:“若非是朕今儿过来的时候碰上老四福晋,竟不晓得瓜尔佳氏和董鄂氏进了园子这么久了,居然都没过来请安!” 苏帘不由暗忖,这些个妯娌之间,也争斗得厉害呢!今儿四福晋在的时候,也在她面前挑拨过几句,不过没敢挑到太子妃头上,只挑了三福晋董鄂氏的刺儿。只是这种事儿,苏帘却不觉得是什么“有失孝道”,便拍了拍玄烨的手背,道:“谁叫我身份尴尬着呢,若按品级来,她们的确是没必要来请安的。” 玄烨不由噎住了,嘴里嗫嚅:“朕、朕……” “我都不生气,你有什么好生气的!”苏帘笑着打趣道,其实她明白,太子妃和三福晋面对宫里的母妃、母嫔们,肯定都是正式请安磕过头的,来了这里,却并不把她这个没有正式册封的母妃放在眼里,这也是人之常情。董鄂氏是著姓大族,瓜尔佳氏就更不用说了。至于四福晋……虽然礼数上很是恭敬,但是心中是否有敬意,只有老天爷才晓得。只是这种事,有什么好生气的,这又不是她儿媳妇! 打了个哈欠,苏帘钻进被窝里,“睡吧睡吧,困死了……” 翌日早晨,苏帘醒来的时候,玄烨已经不再澹宁殿中了,看了看鎏金西洋座钟上的时辰,心道:怕是已经在九经三事殿上朝了。螺玳上来服侍她梳洗,四禧面有不忿上来挂起珠帘幔帐,声带恼怒地禀报道:“娘娘,奴才查过了,昨儿四福晋是去清漪殿请过了安才来咱们澹宁殿的!” “哦,知道了。”苏帘接过绣绮递上来的浸润了玫瑰汁子的软缎帕子,便温热热的覆在面上。清漪殿,便是小佟贵妃下榻之处,按照位份高低,四福晋的确应该先去给小佟佳氏请安,然后再来她这里,礼数当如此罢了。 软缎帕子捂在脸上,玫瑰的芬芳浸润着肌肤,直到湿热去了七成,方才揭了下来,便瞥了一眼愤愤不已四禧,淡淡道:“这有什么好生气的?” “娘娘!”四禧气得跺了跺脚,“除了卧病在床的大福晋,太子福晋和三福晋可是一早都去清漪殿正式磕头请安过了!” 苏帘掀了掀眉毛,嗤笑了一声,“这关我屁事?” “额……”四禧顿时噎住了,娘娘还是那副老样子,总不把这些子事儿当回事儿啊!如此,四禧也怏怏了,不再多言语。RS 第二章 儿媳与庶母(中) 苏帘看着铜镜中的自己,鬓边凤首步摇垂下一串细碎的珍珠,轻轻摇曳,忽的一神色疑,忙问四禧:“你方才说‘太子福晋’?不应该是太子妃吗?” 螺玳徐徐梳理着苏帘的乌发,微笑着解释道:“太子福晋虽已入主毓庆宫,但是还未被正式册封为太子妃。” 苏帘撇撇嘴,什么怪异的礼数啊!都娶进门儿了,居然身份上还不是太子妃!不过细细一想就明白了,这可是大清朝第一个太子妃呢,礼数上具体细节怕已经不晓得被明珠、索额图争吵了多久了,吵不出个结果来,就只好暂且搁置着了。 用过了早膳,苏帘正打算睡了回笼觉,却接到了清漪殿徐太监送来的请柬,说是佟贵妃相邀赏花。 苏帘瞅着那大红云纹的柬子,淡淡瞥了一眼这个曾经伺候过孝懿的总管徐太监,问道:“除了我,佟贵妃娘娘还邀了谁?” 徐太监回答曰:“还有四位福晋。” 苏帘疑惑道:“大福晋不是正病着吗?”——今年三月,大福晋又给大阿哥生了一个女儿,虽然养护得益,但身子依旧虚弱着,需静养数月才成。此次来到西山,刚进大阿哥别院绮春园,听说便舟车劳顿躺在床上了。前儿扎喇芬还来与她讨走了一支百年老参,说是要送给她大嫂补身子。 徐太监回答曰:“如今天气暖和,我家贵主子觉得,大福晋多出来走动走动对身子有益。” 苏帘一听,不禁暗道一声,这小佟佳氏倒是养出了几分气势来,还真摆出了贵妃的款儿!也是,如今她享贵妃仪仗,便是与贵妃无异了,听说如今宫里的四妃也要向她行半礼,除了手无宫权,已经是实打实的后宫第一尊贵人了。 苏帘轻轻抿了一口茶:“太医也是这么认为的吗?” 徐太监嘿嘿笑了:“这个奴才就不晓得了,反正大福晋已经应允了,明日自会准时进行宫来赴邀。” 苏帘淡淡哦了一声,“不过本宫却是去不得了!本宫生十公主产后的亏损还没养回来呢!只不过贵妃相邀,本宫会叫五公主替本宫去赏花的!” 徐太监愣住了,半晌才道:“娘娘面色红润,可不像是亏损的模样。” “你是太医吗?”苏帘声音不禁含了三分讽刺之意。 徐太监面有尴尬之色。 苏帘撂下手中的茶盏,淡淡道:“太医说本宫亏损,莫非你是在怀疑太医都在说瞎话?!” 徐太监只得认怂,忙低头道:“奴才不敢。” 苏帘冷冷道:“不信便去问太医,再不信便去问皇上!” 苏帘气势足,徐太监就愈发蔫儿了,连连口称不敢。苏帘最厌烦这种人,便挥手道:“若无其他事儿,便退下吧!” 小佟佳氏那样的身份,苏帘其实本就不愿与她打照面,免得还得给她请安见礼。而且她对玄烨的儿媳妇也完全不感兴趣,去了也没什么共同语言。赏花?行宫里的她什么花儿没赏过,何苦和她们一块去赏?何苦去跟她们费脑子?! 至于推拒了佟贵妃的邀请,是否会惹得她不快,就不在苏帘的考虑范围之内了。反正小佟贵妃爱惜着贤名呢,在玄烨的眼皮子底下,也肯定没胆子给她脸色瞧。 清漪殿中,大朵大朵,红的紫的,蔚然若云霞,小佟佳氏衣着华丽,头上珠光灿灿,衣上缕金闪闪,浑身尽是贵妃气派,满口是长辈仪态:“这牡丹原本五月底就该落尽了,没成想今年到了六月还开得艳丽,故而特意早早叫你们都来瞧瞧,若是再过几日,可就没得瞧了。” 来客之中,太子福晋端雅,三福晋华艳,四福晋温敦,姗姗来迟的大福晋是被侍女好生搀扶着才走进来的,除此之外,还有几个小嫔妃,都是花枝招展的年纪,不过都唯唯诺诺,只满口恭维着小佟佳氏。 三福晋董鄂氏口齿伶俐说着奉承的话:“贵母妃的清漪殿当真是一等一的风水宝地,连着牡丹开得都格外艳丽华贵呢!” 小佟佳氏抿嘴笑着,其实她的年纪比起几位福晋也大不了多少,可是人家辈分摆在哪儿,即是贵妃,还是皇上的表妹,自然人人都要当她是长辈似的侍奉着。 太子福晋瓜尔佳氏端庄自持,并不十分奉承佟贵妃,嘴上徐徐道:“听说这行宫里住着一位苏母妃,今日佟母妃遍邀内眷,怎么不见这位母妃来?” 小佟佳氏面上笑容敛去了大半,端正了仪态道:“她身子不爽利,故而不曾来。” 太妃福晋点头道:“原来如此。”——心中明了,却不做多提。 三福晋董鄂氏却尖着嗓子,娇笑道:“不爽利?”她淡淡瞥了一眼面色苍白如纸的大福晋,“再不爽利,能有大嫂不爽利吗?” 大福晋低头咳嗽了两声,忙道:“我没什么大碍,只是看着脸色白,其实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听说苏母妃是生十公主的时候亏了yu体,一直极少走出澹宁殿呢。” 小佟贵妃面色稍稍和缓了三分,徐徐道:“她虽来不了,却叫五公主代替了。”说着,便对身后的徐太监道:“你去殿外迎一迎五公主。” 小佟贵妃的话刚落音,便听外头太监跑进来,跪禀道:“五公主翟舆已经到了清漪门外!” 扎喇芬已经是九岁的大姑娘了,穿着一身鲜亮的茜红色妆花缎旗服,头上梳着简单的两把头,饰以凤钗龙簪,浑然一个贵气逼人的小公主,落落大方走上前来,朝着小佟贵妃行了一个万福:“给佟母妃请安,扎喇芬来迟了,还请您赎罪。” 小佟贵妃温和地一笑,语气亲和若春风:“不迟,公主来得正是时候。” 扎喇芬又朝着四位福晋见了礼,“给嫂嫂们请安。” 四位福晋尽数还礼,太子福晋亦不例外,因为她还没有被册封为太子妃,身份上只位比和硕公主罢了,五公主虽然尚未册封,但是将来至少也是一个和硕公主,故而是需要还以平礼的。 扎喇芬看着大福晋的面色,道:“大嫂似乎气色略好了些的样子。” 大福晋微笑着点头:“多亏了五妹前儿送来的那支老参,我用了几片,已经能够下床了。”老参,自然是苏帘桃源世界里年份十足的老参。 三福晋董鄂氏咯咯一笑,媚声婉转打趣道:“我听人说,五妹从来格外勤勉,怎么今儿来迟了?” 扎喇芬虽然不常回宫,但是人心之间的龃龉却也看得清楚,她听得出三福晋口有刁难之意,便也不客气地昂首道:“一早就去给汗阿玛请安了,汗阿玛都留我说了几句话,故而便来迟了!” 三福晋讪讪笑了,口中艳羡地道:“皇上当真疼爱公主。” 扎喇芬斜眼一睨,露出几许豆蔻少女才有的妩媚,眼角微挑道:“汗阿玛只是爱屋及乌罢了!算不得什么。” 爱屋及乌……这四个字说得太有深意了,扎喇芬是“乌”,那谁又是“屋”呢?一时间,清漪殿花园里便静了下来,良久小佟贵妃才殷切地微笑道:“公主来得急,瞧头上都出了汗了呢!”说着,便慈祥地用自己的锦帕擦了擦扎喇芬的额头,又道:“不知皇上与公主说了些什么呢?” 扎喇芬露出小女孩俏皮的神色:“多谢佟母妃,汗阿玛与我不过是闲聊几句关于额娘的事儿罢了,也就是随口问问这几日有谁去澹宁殿请安了之类的话!” 一时间,太子福晋和三福晋都变了几分颜色,大福晋忙慌张地开口道:“五妹,我——” 扎喇芬露出甜甜的笑容:“我额娘知道大嫂身子不好,需要多多静养。”这话一出,大福晋是安心了,可小佟贵妃脸色不大好了。苏帘晓得大福晋身子不好,莫非小佟贵妃便不晓得她产后不调了?这分明是暗指佟贵妃不慈啊! 扎喇芬看着小佟贵妃的发沉的脸色,忙笑吟吟找补着道:“本来汗阿玛还要留我用膳,可是我说了,要替额娘来赴佟母妃的赏花会,汗阿玛才放人的呢!可见汗阿玛还是更看中佟母妃。” 小佟贵妃脸上急忙扯出两道笑容,她忙做关切的笑容,吩咐底下奴才地道:“伊尔根觉罗氏身子弱些,快去搬个椅子来。” 大福晋听了,不禁露出三分感激之色,嘴上却忙道:“多谢佟母妃体恤。”便坐在了廊下阴凉之处。 扎喇芬洋溢着笑脸道:“额娘叫我带了些精致的小点心来,给佟母妃和各位嫂嫂尝尝。”后头侍立的两个太监急忙上前来,将两个紫檀剔红鸾凤纹的食盒打开,一碟碟便摆放在了廊中的汉白玉石桌上。 “这个枣泥山药糕有补血益气之效,大嫂尝尝可否喜欢?”扎喇芬双目含着关切,看着大福晋。 大福晋感激地一笑,瞧着那切成花朵形状的枣泥山药糕,又香气扑鼻,如何会不喜欢呢?只是佟贵妃尚且在旁,如何都轮不到她先动筷子,便微笑道:“佟母妃,苏母妃宫中点心一绝,您不妨尝尝看。”RS 第三章、儿媳与庶母(下) 一桌子点心,足足有八碟子,都是搁在斗彩九秋玉兔纹的葵口小盘中,都好看又精致,佟贵妃顺手便拈了一枚小巧的菊花佛手酥,轻轻咬了一口,只觉菊香清雅蔓延在口齿间,便点头道:“果然不错,你们都尝尝吧!” 澹宁殿膳房里的都是从御前养心殿御膳房调拨来的掌膳太监,手艺自然是一绝,菊花佛手酥、枣泥山药糕、芙蓉香蕉卷、薄荷水蜜糕、山楂马蹄糕、一品玉带糕、永春桔红糕、玫瑰九层糕,俱是拿手的精品,色香味俱全。 这样的点心,可不是阿哥的小厨房能做出来的,就连毓庆宫都有所不及,故而用过之后,太子福晋和三福晋齐齐变了几分脸色。 太子福晋咽下口中的香甜软糯的点心,问道:“这都是苏母妃宫的掌膳太监的手艺?” 扎喇芬笑道:“我催促得紧,故而来不及做更精致的,二嫂莫嫌弃。” 太子福晋瓜尔佳氏不由闭上了嘴巴。 扎喇芬夹了一快玉带糕塞进嘴巴里,看着面色各异的嫂子们,心中不禁得意了三分,心中道:哼,叫你们敢瞧不起我额娘! 三福晋董鄂氏心有不快,便声音略扬起三分,尖着细嗓道:“这样精致的点心,可不是哪儿都有的,我可得要多吃几块,日后保不齐便吃不到了呢!”说着她看了一眼太子福晋瓜尔佳氏,咯咯笑着问道:“二嫂,怕是毓庆宫的膳房也没有这般手艺吧?” 扎喇芬听了前半句只觉得意更深了三分,可是后头的话,已经明摆着是挑唆太子福晋与澹宁殿的关系了。 扎喇芬脸上一紧,正不是该如何化解的时候,太子福晋淡淡道:“打早便听说了,苏母妃膳房的太监都是御前调过去的,我们毓庆宫的掌膳太监以前也是伺候过汗阿玛的人,想必都是差不多的。”——太子福晋虽然骨子里有傲气,却也不是轻易能挑拨的愚笨之人。 三福晋听了,不由讪讪笑了:“二嫂说得是。” 扎喇芬不由偃旗息鼓了,看样子她炫耀的举动的确有些不妥了,正想着该如何挽回一下。四福晋悄然走上前来,温声徐徐道:“五妹只不过是带了些小点心罢了,三嫂想得倒是想得深远。” 三福晋如何听不懂四福晋话中的讽刺之意,脸上却不见恼怒之色,却忙呵呵笑了:“哎呀,我就是生了一张大嘴巴,总是有口无心的,动不动便说出不得体的话来,幸而二嫂宽宏大度,从不与我计较!”——太子福晋不与她计较,便是讽刺四福晋太爱挑刺了。 扎喇芬见四嫂面色尴尬了三分,便扬着俏声反唇相讥道:“我也嘴巴大,想必三嫂也不会与我计较!” 三福晋脸上勉强保持着笑容:“那是自然的。” 太子福晋淡淡扫了四福晋一眼,若有深意地道:“四弟妹倒是格外爱护五妹。” 四福晋面上挂着端庄的微笑,略一低头解释道:“五公主是我们爷的亲妹妹,我自然要疼护几分。” 三福晋嗤嗤一笑,声音上扬,满是不屑之意:“哟!瞧四弟妹这话说的,就好像五妹不是我们爷还有太子爷的亲妹妹似的!” 四福晋一时间尴尬开来,她急忙解释:“三嫂,我不是这个意思。” 三福晋冷冷一笑,立刻堵了上来:“那你是什么意思?!” 小佟贵妃这时候徐徐开口,语气淡淡为四福晋解围道:“乌拉那拉氏的意思是说,五公主和四阿哥是一母所出。” 三福晋蛾眉一挑,冷笑连连:“原来四弟妹是这个意思——只是,我怎不知道四阿哥竟是澹宁殿苏母妃所出?这话要是传进了德母妃耳中,不知四弟妹该怎么去解释呢?” 四福晋听了,脸色不由白了三分。自打进了阿哥所,少不得日日去永和宫给德妃娘娘请安服侍,但德妃娘娘并不怎么待见她,爷一直多去她房中,德妃娘娘便有所不满,缕缕教训她身为福晋应该贤惠,应该多劝诫四阿哥雨露均沾。四福晋心中委屈,却也只能承受着。相比之下,还是澹宁殿苏娘娘宽和一些,起码不会多插手爷的后院。 而四阿哥与三阿哥多有不合,故而自四福晋进门,三福晋也没少从中挑剔,故而妯娌不合。若是三福晋跑去德妃跟前挑拨——只怕四福晋又要少不了一顿训斥。 太子福晋这时候却转变了态度,帮腔着四福晋:“三弟妹可是想岔了!四弟是德母妃所出,而五妹也是德母妃的亲生,这可是人人都知道的事儿呀!” 三福晋一听,不由愣住了,可不是吗?五公主玉牒上的生母也正是德妃乌雅氏啊!太子福晋说得一点都不差,可是人人都晓得五公主是澹宁殿苏娘娘的女儿,德妃只不过占个虚名罢了!可偏偏,人人都心知肚明的事儿,却恰恰是不能挑破的! 四福晋忙感激地看了太子福晋一眼——虽然她心中并不感激瓜尔佳氏。太子一直对四阿哥多有拉拢,四阿哥也早就表示过自己想做贤王,故而太子福晋对四福晋平日里还是不错的,却也偶尔打压一下,以保持自己的威仪。说白了,就是恩威并施罢了。四福晋早已看透,却少不得做出一副感激的模样,以满足太子福晋的虚荣心。 扎喇芬看着几位嫂嫂的交锋,心中暗叹自己还是太嫩了点!若非仗着自己的身份,还有汗阿玛的宠爱,她那点子手段,估计都上不得台面,如此也便蔫儿了,不再多说话。 离开清漪殿的时候,是四福晋陪伴着扎喇芬,其实四福晋对这个公主妹妹挺有好感的,没怎么有公主的架子,容易相处,长得清甜,心思也还算单纯,更要紧的是自家爷极护着,她自然要夫唱妇随。 拉着五公主的小手,四福晋轻声道:“三嫂性子就是如此,五妹以后多小心着点就是了。” 扎喇芬点点头,仰头道:“四嫂,方才多谢你了。” 四福晋慈爱地道:“这话就见外了。只是——你的确说话有些冲动了。” 扎喇芬撅了撅嘴巴,三嫂这个人的确好讨厌啊! 回了澹宁殿中,苏帘正在一勺一勺喂小羊羊吃蛋羹,一边听着扎喇芬在清漪殿的经历,苏帘忍不住戳了戳她的脑门子:“多长些心眼儿吧!你那点子小花招,都不够人家看的!” 扎喇芬撅着嘴巴道:“额娘,人家是想给你出出气嘛!” “你那只眼睛瞧见我生气了?”苏帘忍俊不禁,“我巴不得她们远着我点呢!要是都跟你四嫂似的隔三差五来一次,我才要受不了呢!” 扎喇芬愣了愣,忙问道:“额娘,您不喜欢四嫂常来吗?” 苏帘搁下手中的粉彩胭脂红团凤高足宫碗,顺手将三阳开泰图纹的织金缎小薄被盖在小羊羊身上,淡淡道:“算不上不喜欢,只是谈不来。”——她跟这些个福晋们,真心谈不来。 扎喇芬想了想,却道:“我觉得四嫂挺好的。” 苏帘轻轻一笑,而上东珠摇曳生光,衬得面颊温润如玉,徐徐道:“你要是与她合得来,多走动亲近些也无妨。”——从四阿哥哪里看,四福晋无论如何都不会对小猪猪不利的。 侧脸瞧着女儿那鸭蛋可人的面庞,这丫头也是半大的姑娘了,也有自己的交际圈子了,苏帘并不阻拦,只温温笑道:“额娘的小猪猪,也要长大了。” 扎喇芬一听,立刻不满了,她躲着脚丫叫嚷道:“额娘!!不许叫我‘猪’!!” 苏帘吃吃笑着,看着她那恼羞成怒的小脸,心头却欢喜得很,这丫头,脾性倒是养出来几分了。 扎喇芬一瞥小脸,却看到了案几上大捧盒中的针线活计,忙凑上去瞧,是几个新制成的荷包,只不过个头都颇大。往往荷包、香囊等物,都是务求小巧精致,可眼前这几个,足足有成人的巴掌大了!扎喇芬看得稀奇,却想不透是用来做什么的。 苏帘顺手又拿起两片剪裁好的锦鲤纹妆花缎,一边缝着,一边道:“你十三弟过了生日,就要进宫读书了。他那个贪吃的性子你又不是不晓得,可总不能让他在宫里也整日斜挎这个背包装点心吧?所以只好给他多做几个大点的荷包,到时候装了零嘴儿,揣在袖子里,或者塞怀里,都不打眼。” 扎喇芬顿时便明白了,却嘟嘟嘴道:“额娘,您太惯着小虎子了!瞧他都胖成什么样儿了!我看他才应该叫‘猪猪’呢!” 苏帘不由扑哧笑了,小虎子的确胖滚滚的,像个小肥猪的似的,不过苏帘却摇头道:“他这算不得什么胖,你六哥六岁以前的时候,那才叫胖的,老远看上去就像一只球,在滚来滚去!” 扎喇芬听得稀奇,不由瞪大了眼睛:“真的吗,额娘?六哥现在那么瘦瘦高高的,小时候居然那么胖?!” 苏帘忙点头,“别看小时候胖,等入读之后,又要读书又要骑射的,肯定肥肉蹭蹭往下掉。所以我得提前预备着,别叫你弟弟饿着。”——以前她还给小猴子减肥过呢,不过现在想想的确有些后悔了,那么点儿的孩子,胖些有什么关系?结果现在瘦得,想补都补不回来了!RS 第四章 再进紫禁城 康熙三十年的十月初一,是小虎子的五周岁生日,虚岁则已经六岁了。 康熙三十年的十月初二,是小虎子搬进紫禁城乾西五所,开始读书的日子。 康熙三十一年的正月初一,是小虎子第一个没有和额娘姐姐妹妹一起度过的新年。 ……………… 看着儿女们一点点长大,从襁褓中的婴孩,道蹒跚学步的幼童,到书房中朗朗诵读的小小学子,时间真得过得太快了。 匆匆几个春秋过后,便是康熙三十三年的春天了。三阿哥和四阿哥先后分府出宫,而苏帘的小虎子已经适应了宫里生活,小猪猪已然是个娇俏的豆蔻少女,而小羊羊,就像小野山羊一个调皮,成了畅春园行宫里的头一号“混世魔王”! 什么花儿草儿,自然逃不脱她的折磨,苏帘钟爱的蜡膜君子兰被她扯下了两片鲜亮的叶子撕着玩,小猪猪的爱犬瑞雪被她当马骑在背上,摞掉了好几大巴的白毛!小猴子私藏的《西游记》也被她搜了出来,乱涂乱画;小虎子更倒霉,那日休沐回来,在粹雪堂里睡午觉,被小羊羊用剪刀给咔嚓剪掉了猪尾巴鞭子。 小羊羊如今已经成了小魔女了,哥哥姐姐谁见了头头疼。偏生这丫头嘴巴那叫一个甜,哄得玄烨最是疼爱,谁都拿她没辙,连苏帘想要好好教训一下都不成。 每每闯了祸,她都会眨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可怜兮兮地望着苏帘:“额娘最好了,额娘一定不舍得打羊羊对不对?呜呜呜,额娘!” “额娘,您今天必须好好教训一下十妹了!!”扎喇芬气势汹汹地道,她手里攥着一只被摔成两瓣的羊脂玉雕梅花洗,“我好不容易才凑成一套的羊脂玉文房用具,转眼她就把我的羊脂玉笔洗给摔碎了!” 小羊羊瑟缩着急忙钻到了苏帘背后,呜呜道:“人家又不是故意的!” “你还有理了!”扎喇芬气得怒目圆瞪,“这个笔洗是四嫂给我的!才到我手里不到一个月,就成了这个样子,你让我怎么跟四嫂交代?!” 扎喇芬最爱的就是玉,尤其是玉中极品的羊脂玉,之前她已经有了羊脂玉笔杆的狼毫、笔山、砚台和镇纸,就差一个笔洗了,恰瞧月前出宫去四阿哥府,看见四福晋房中有一成色上号的羊脂玉梅花洗,她着实心痒,就厚着脸皮讨了来,四福晋虽然心疼,却要是忍痛割爱给了她,但是要求她必须好好爱惜,不能损坏。可转眼不到一个月,就摔成了这副样子,扎喇芬真恨不得狠狠削这个妹妹一顿。 苏帘明白了事情经过,立刻毫不客气地把躲藏在她屁股后头的小女儿给揪了出来,然后笑眯眯道:“犯了错误,就要承担后果,小羊羊要做个有担当的人。”然后示意扎喇芬,你可以揍她了。 “哇!!——”小羊羊见额娘也不护着她,阿玛此时又不再园子里,立刻便扯着嗓子嚎哭了起来,“额娘不疼羊羊了!羊羊要阿玛!哇哇——” 苏帘冷哼一声,狠狠在小女儿的脑门子上戳了一记:“天王老子也救不了你!” 扎喇芬早就想修理小羊羊了,这回连额娘终于也不护着她了,她看着那张可怜兮兮的包子脸,可不会再心慈手软了,于是一手揪起小羊羊便冲进了内殿中,将她按在床榻上,一把扯下裤子,啪啪,两个红红的巴掌印子便印刻在了那白嫩嫩的小屁股上。 “知道错了吗?”苏帘淡淡扫了一眼呜呜哭得可怜的小羊羊问道。 小羊羊满脸泪痕,忙不迭地点头,小鸡啄米一般。 “那以后还敢淘气吗?”苏帘眯眯眼问。 小羊羊立刻拨浪鼓似的摇头。 苏帘点头,表示初步满意。 扎喇芬却还是有些委屈,看着手里头已经成了两半的羊脂玉笔洗,碎玉如何能复合呀? 苏帘看着已经长成豆蔻少女的小猪猪,思忖道:“我库房里有个差不多的笔洗,交给造办处照样子修改一下,应该可以蒙混过去。” 扎喇芬顿时脸上有了笑容,笑靥之姿当真是钟灵毓秀。 某日,玄烨终于挤出时间,轻车简从便来了畅春园,却看到平日活蹦乱跳的小女儿突然变成了乖乖女,不由纳罕。 小羊羊立刻便想要扑上去告状,可惜被额娘狠狠的刀子眼给瞪了回去,她决定还是识时务一点,要不然阿玛一走,她还是落在额娘手里头,只怕还会被打屁股。 苏帘笑眯眯抚摸着小羊羊柔软的头发道:“玄烨,咱们的女儿现在乖多了!” 小羊羊忙点头,无比诚恳地闪动着自己水灵灵的大眼睛,稚嫩的声音满是娇软甜腻:“羊羊真的乖了,羊羊是乖孩子了!” 玄烨虽然狐疑,却还是很高兴女儿懂事一些的,于是点点头,对苏帘道:“胤祚年纪也不小了,今春选秀朕打算给他赐婚。” 苏帘瞬间石化了,说话都结结巴巴了:“赐、赐、赐婚?!” 玄烨点头道:“八旗秀女名单已经报备上来了,其中有几个家世不错的,只不过要好生查查性情,选个最好的才行。” “等等!”苏帘立刻叫停,“小猴子才十五岁呀!” 玄烨板着脸道:“都十五岁了,婚事不能再拖了!苏苏,你要是闲着没事儿,就从身边挑两个长得标致的,给胤祚当试婚侍妾吧!” 试婚侍妾,又叫试婚格格,也就是婚前用来了解男女那啥啥的,譬如李清吟就是四阿哥的试婚格格。可是苏帘真心没打算给自己亲儿子安排这个! 玄烨看了看苏帘的脸色,又道:“你这儿要是没有满意的,朕给他指二个也成,去年小选似乎有几个模样不错的。” “别别!”苏帘赶忙制止,“这个试婚格格就免了吧?” 玄烨沉下脸,不悦了语气:“这怎么能免呢?原本早就该有了,胤祚都十五了,早二年就该预备着房里人了!分明是你惫懒!” 苏帘来不及反驳什么,玄烨便大手一挥,敲定道:“就这么办!朕回去叫梁九功从小选宫女里先挑几个长得标致的,让后送你这边来,你从中选一二个,然后放在身边调教几个月,等朕赐婚之后就给胤祚吧!” 靠,能不能别这么不讲道理行不行啊! 不过比起给儿子挑选小妾更重要的是,小猴子的妻子人选,苏帘急忙问:“你打算把谁指婚给小猴子?!” 玄烨正色,略一思忖道:“奉天将军、一等伯赛冲阿之女瓜尔佳氏不错,还有协办大学士巴克什之女舒穆禄氏、福建总督达哈苏之女西林觉罗氏、湖广布政使昆都之女穆佳氏,身份上都还行,接下来就看德行如何了。” 苏帘听着他点的几个,不是封疆大吏便是京中重臣,最低的湖广布政使也是从二品的高官,前头几个就更不用说了,无论姓氏还是家世都足够显赫。玄烨选儿媳妇的标准苏帘是看到了,第一看家世,第二才看品行。只是品行这东西,哪里是看看就准的?且看那三福晋董鄂氏平日里不也是贤惠模样?可见人心,是最看不准的东西! 于是,苏帘便道:“那还得看小猴子喜欢哪个。”——这是自己儿子要结婚了,总得他自己相中看对眼才成吧?这可是要跟自己儿子过一辈子的人,那里能马虎了去?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种事情哪轮得到他胡乱选?朕自会好好把关!”玄烨一副封建家长的霸道态度。 苏帘眼角抽搐了二下:“万一你指婚的人,恰好是小猴子不喜欢的类型,那该怎么办?” 玄烨皱眉道:“朕说了会好好把关的!自然会给他挑个端庄贤惠,三从四德的福晋!” 苏帘道:“要是他恰恰就不喜欢你挑的那个‘端庄贤惠,三从四德’的福晋,那该怎么办?” 玄烨眉头一拧,不悦地道:“不许胡搅蛮缠!” 苏帘黑线,是谁特么滴在胡搅蛮缠呀!小猴子的婚事,苏帘可不想任由他这个封建的爹依照自己的喜好来定下,便道:“你不是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吗?那总得叫我也把把关吧?” 玄烨面色和缓,顿时笑了:“那倒是可以!” 苏帘的心顿时放了下来,便听玄烨笑眯眯道:“那你可得跟朕回宫去,要不然怎么把关?” 靠!怪不得前头那么好说话呢!原来在这儿挖坑埋她呢!苏帘囧了半晌,却只能点头,道:“好,什么时候开始殿选,你提前通知我一声儿。” 玄烨捻动着腕上的十八子手串,笑意融融道:“那朕现在就告诉你,明儿就殿选。” “额——这么快?!”苏帘瞪大了眼睛。 玄烨淡淡道:“前头两轮已经选过了,家世地位的、容貌有瑕疵的都已经滤掉了,剩下的就等朕什么时候有空,即可殿选。” 原来殿选的具体日子,是全凭玄烨的喜好而定啊! 苏帘也没辙了,只好拾到拾到东西,领着扎喇芬,打包了小羊羊进宫去了!RS 第五章 选儿媳(1) 这是苏帘第三次进宫,和第二次之间间隔的年份着实有些长,要不是一路都坐着仪车,她都要忘了紫禁城的大门是朝哪儿边开的。反倒是她这两个闺女比她进宫的次数要频繁多了,这三年里,太后、贵妃过生日、阿哥纳侧,小猪猪都会带着妹妹进宫,带着苏帘的贺礼来。 照旧还是住在养心殿的后殿,比起当初,养心殿似乎重新整修过来,体顺堂虽然没多做变动,但是瞧着大了,应该是把耳殿打通囊括了进来。苏帘把俩闺女安顿在一个房间,目的就是小猪猪照顾着妹妹,更重要的是监督看管小羊羊! 打发俩闺女去给太后请安,她则猫在后殿吃着趁口的点心,玄烨似乎很开心,故而耐着性子解释道:“小钮钴禄氏病得实在不成样子,胤祚的婚事实在不能再拖了。” 苏帘立刻便明白了,合着是钮贵妃不成了,万一她死了,小猴子的婚事还得拖延着,所以玄烨索性快点选秀、快点指婚。 傍晚的时候,小猴子便被召唤到了养心殿后殿,苏帘瞧着长得愈发清瘦俊朗的大儿子和照旧依然虎头虎脑的小儿子,自然欢喜得不得了,虽然年年都能去畅春园避暑,倒是好几个月不见,也怪想念的。 苏帘道:“你阿玛还叫我先给你选几个通房,你喜欢什么样的姑娘?” 小猴子脸上发烫,道:“额娘看着办就是了。” 苏帘佯装沉下脸色:“这种事情怎么能随便敷衍呢?”然后又嬉笑道:“跟额娘还害羞什么?嗯?快说说,你喜欢什么样的?高的矮的?胖的瘦的?要是不说,额娘就给你选两个丑八怪!” 小猴子挨不过,只得小声儿地道:“儿子喜欢长相纯澈的女子……” 苏帘听了点点,喜欢干净单纯的姑娘,不错。老娘的儿子外表长得清俊,内里也是比较单纯的小男生。 小猴子嗫嚅着,一副害羞模样:“还有、还有最好、最好那个——那个胸大一点。” 顿时,苏帘整张脸都僵硬住了,你丫的,喜欢童颜巨乳??!!你妹的!!苏帘当即一脚就踹了出去。 “哎呦——”小猴子猝不及防,就这么被自己亲娘给偷袭了,狠狠一脚揣在肚子软肉出,生生被踹去出半丈远,后背重重撞在后头的紫檀木屏风上。 而玄烨带着小儿子胤祥来到后殿的时候,就看到这副场景,他儿子被苏帘给踹飞了出去。 小猴子委屈地揉着自己的肚子,疼得弓着身子,爬不起来,“额娘,你为什么踹我呀?!” “为什么?你还有脸问为什么?!”苏帘几步上前,再度抬脚,还要再踹。 玄烨见状,急忙给拉了下来:“苏苏!怎么莫名其妙便发这般大的火气?” 苏帘重重哼了一声,指着地上的小兔崽子道:“你知不知道他说了什么?!他说他喜欢胸大的女人!!” 玄烨老脸一囧,然后低声咳嗽了两声掩饰自己的尴尬,嘴上含糊地道:“这、这也没什么……咳咳!” “这还没什么!!”苏帘气得都要炸毛了,他才十五岁啊有木有?!居然就有这种喜好了!肯定是看了不该看的黄色书籍!! 小虎子听得那叫一个糊涂,他蹲下身子看着自己惨兮兮的六哥,疑惑地问:“猴哥,你要胸大的女人做什么?吃奶吗?” 小猴子的脸登时红得跟猪肝似的,“你、你——你闭嘴!” 小虎子立刻一脸嬉笑之态:“猴哥羞羞,这么大了居然还吃奶!” 从儿子嘴里知道他喜欢胸大女人,苏帘当然是怒不可遏,可是事后一想,气也消了大半。好色而慕少艾,男人和女人最大的区别想必就是那胸脯了,都是少年爱大波,想必也是有原始的道理在里面的。 可是叫苏帘的纠结的是小猴子这种喜好是应该满足呢?还是遏制呢?其实苏帘打心眼里不愿意满足小猴子这种不正当需求的,可是俗话说得好:堵不如疏啊! 然后苏帘捅了捅睡在自己身旁的玄烨,道:“你说,难道真要给他挑个胸大的福晋?” “胡闹!”玄烨立刻吼出着俩字来。 苏帘表示赞同:“的确挺胡闹的。”既然玄烨也不赞同,那就好办了,她就可以正大光明地去遏制小猴子这种不正当需要。 可是玄烨紧接着却说了一句:“给他挑二个胸大的侍妾吧!” 苏帘差点没晕过去,你妹的!!有你这么纵容儿子的爹吗?这又不是挑乳母,还挑胸大的!开你妹的玩笑!苏帘气冲冲要驳两句的时候却听到了玄烨均匀的呼吸声,于是又急忙捅了捅他肩膀二下,把他再度给捅醒。 连续两次被从睡眠中捅醒,玄烨自然相当不快,一张脸阴沉沉的。他好不容易把苏苏带回宫,晚上却不让滚床单,不让滚就算了,居然还不让他好好睡觉!于是,欲求不满的玄烨低气压发作了,他声音沉怒,不耐烦地斥道:“苏苏!朕明儿还要上朝呢!别任性了!” “哪儿是我任性?是你儿子任性!”苏帘气呼呼道,“哼,你是不是也喜欢胸大的女人,所以才这么体量小猴子的?” 玄烨烦得不行,自然没什么好气儿,伸手便戳在苏帘的脑门子上:“朕才没有那种奇怪的喜好呢!反倒是你,更在乎这对儿吧?!”说着,玄烨那手指了指苏帘睡衣上鼓起的两座小山。 苏帘急忙捂胸,神色大囧:“什么、什么我更在乎?!” 玄烨哼了一声,胡子跟着一抖,便揶揄道:“朕可是记得清清楚楚,你当年生胤祚的时候,还嫌弃说生完孩子这玩意没长大多少呢!!” “额……”老底被揭,苏帘相当没脸,那啥……这个东西,哪个女人不在意啊?后世丰胸手段可是五花八门的!后世还有人说,女人可以不漂亮,但不能没胸!不漂亮,你顶多算一个丑女,要是没胸,你就连个女人都不是了!额……想远了,眼下是她儿子的问题! “可是,这么纵着他不太好吧?”苏帘支吾着道,他才十五就跟小色狼似的,将来长大了那还了得吗?!不行,决不能纵着他! 回应苏帘的却是玄烨均匀的鼻鼾声。 苏帘郁闷地哼了一声,想到他明天天不亮就要起来上早朝,就决定不再捅醒他了,气闷闷把脑袋盖进了被窝里,纠结了半宿才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翌日,苏帘是被玄烨用粗糙的手指头戳着脑门给戳醒的,没来得及发泄一下不满的床气,便想到自己回宫来的目的,忙一个骨碌怕了起来:“对了对了,今天是殿选的日子!”一边忙唤了四禧螺玳等人进来伺候她更衣。 玄烨却淡淡道:“急什么?正黄旗才刚阅看了一小半儿而已。” “啊?!”苏帘飞快地跳下床来,“已经开始选了?!” 玄烨淡淡“嗯”了一声:“辰时就开始了,在御花园的绛雪轩选看。” “那你怎么还在这儿?”苏帘急忙问道。 玄烨鼻子一哼:“朕下了朝,不在这儿,在哪儿?” 苏帘忙瞥了一眼西洋摆钟上的时辰,看样子最近朝堂政务不多,这么快就回来了,“你怎么没去看选秀?” 玄烨一脸纳罕之色:“这种小事儿,还要朕亲自去吗?” “额……?”选秀居然是不需要皇帝亲自去选的吗?不是首要就是给他选小老婆的吗?!怎么他自己好像个没事儿人似的?! 玄烨淡淡饮着魏珠奉上来的杨河春绿,悠闲地道:“太后和太妃们甄选着呢,不必急,反正必留牌子的名单朕一早告诉给太后知晓了。等选完了,召家世拔尖的来过眼,挑一挑就是了。” 额……原来是这么回事。狗屁选秀,谁留牌子,根本一早就是内定的!选秀,选的完全就是家世啊!世家大族的格格,都是必然要留牌子的,太后和太妃也没权撂了牌子,顶多可以根据自己喜好多留几个称心的! 如此,苏帘也不急了——额,只是这样一来的话?她干嘛急急忙忙跟着玄烨回宫来啊?!等到选看留了牌子的那些格格不就成了吗?!郁闷! “那殿选要什么选完呀?”苏帘问道。 玄烨略一思忖,道:“满八旗要六七日,汉八旗入选人数少,也得两三日,再有蒙军旗一日就足够了。” 靠!居然要选上十来天?!满蒙汉八旗的秀女竟然如此之多?细一想,也是了,满人八旗只要是在旗的女子都要参选,汉八旗则是五品以上参选,蒙军旗她就不清楚了,不过这样一来,也难怪有那么大的数量了,幸好有前二轮刷掉了歪瓜裂枣和出身低的。 “早知道,我根本不用这么早来!”苏帘撅嘴道。 玄烨笑道:“今儿选的是正黄旗的秀女,有几个不错的,等太后太妃们选阅过后,朕叫人传召留了牌子的秀女过来,你先瞅瞅,有没有顺眼的。” 苏帘点点头,看了看玄烨那淡定的表情,不由带着酸味问道:“那你打算给自己留几个呀?”选秀的第一目的,自然是给皇帝选嫔妃,然后才是给皇子皇孙宗室子弟指婚呢!RS 第六章 选儿媳(2) 玄烨一愣,一副浑然不在意的模样,道:“这种事让太后看着留几个就是了,朕已经提前说了,等选到汉军旗的时候留几个性情恭顺的就是了。” 苏帘忍不住哼了哼鼻子,汉军旗的……汉军旗的大多性子柔顺,楚楚可怜是吧?!这些年玄烨的喜欢也有了些变化,这二年选秀,留的基本都是汉军旗的,甚至二十八年他南巡巡视河工的时候,还带回来好几个汉人官宦之女呢!如今在宫里,那几个位份不高的小嫔妃也是颇为得宠的! “你呀,都多大的人了,还这么吃味!”玄烨戏谑地道。 苏帘一哼,半怒道:“你就可着劲儿地糟蹋人家小姑娘吧!”——也不看看自己都什么年岁了,年过四十的糟老头子了,还好意思纳那些十几岁青嫩嫩的小姑娘! 玄烨顿时脸色寒了大半,什么叫“糟蹋”?!好似朕是强了谁似的!!哪个能被留宫,那可是光宗耀祖的恩宠!!看着苏帘那张酸气四溢的小脸,玄烨顿时明白了,着醋劲又大地冲天了,便耐下性子安抚道:“三年才选秀一次,朕总不能一个都不留吧?” 苏帘立刻道:“不留又怎么了?你后宫里那些还少了,不够你换着花样使了?!自己花心,就少找借口!” “朕何曾花心了?!”——那语气,就好像朕很荒yin无度似的!(汝本来就是!) 苏帘看着他那张一脸端正神色,就晕得不行,那么多嫔妃,居然还好意思说自己不花心?得,她也懒得跟这个不讲理的人继续说道什么了,扭头便问四禧:“早膳准备好了吗?你主子我快要饿死了!” “苏苏!”玄烨相当不满苏帘的无视,立刻便将她的肩膀给扳了过来,“朕不过是随便留二个罢了,又不与尊位,你吃什么无名醋?!” “无名醋?!”苏帘鼻孔里都要冒烟了,“我懒得跟你解释!等我挑好了儿媳妇,立马走人,绝不留在这儿碍人眼!” “苏苏!”好不容易弄回宫来一次,玄烨焉能叫苏帘这么轻易地就走了?“朕只不过是象征性地留二个,又不是要急着召幸!何况你在的时候,朕何曾召过旁人了?” 这话还稍微中听点,苏帘哼哧了二下道:“你就不会不留呀!” 玄烨伸手捏了捏苏帘的脸颊,看着她那副气鼓鼓的样子,不由忍俊不禁:“原本留不留都不打紧,朕也不缺那么几个伺候的人。可朕若是真的一个都不留,只怕便有不好听的风言风语传播出去了。” “额?”苏帘忙细细一想,顿时明白了,合着他是怕是被人议论自己“不行”了呀!顿时,苏帘觉得这事儿有点可乐呀!皇帝证明自己哪方面没问题的方法,原来就是每隔三年就纳几个小妾啊! 在后殿闷了一整日,直到接近傍晚的时候,魏珠才过来禀报道:“娘娘,正黄旗留牌子的秀女都已经在乾清宫偏殿恭候着了,您是否去瞧瞧?” “乾清宫?”苏帘疑惑道。 魏珠忙道了一声“是”,恭声道:“养心殿乃是议政之地,女子不许靠近,故而是在乾清宫偏殿召见选看。” “哦!”苏帘忙点头,又问:“皇上不是看看吗?” 魏珠笑着道:“协办大学士巴克什大人求见,皇上正在前头忙着政务,说让娘娘先去,皇上稍后再去。” 苏帘整了整衣袖上的褶皱,吩咐道:“行,给我备肩舆吧!” “这……”魏珠迟疑了一下,“娘娘,您这身衣裳……是不是先换一身比较好?” 苏帘看了一眼自己的装束,天蓝色织金缎子旗服,细密的暗水纹如波涛一般,领袖皆用盘金滚镶,这衣裳在屋里看着寻常,若是在太阳底下便是金光粼粼,如波纹荡漾,那叫一个好看!颜色也是苏帘喜欢的,浅浅的天蓝色,甚是怡人,伸手抚了一下两把头的一侧垂下来的南珠串,道:“这样就挺好,不用换了!” “额……嗻!”魏珠忙低头称是。 乾清宫距离养心殿很近,不过二刻钟的路程罢了,这里也是正式的皇帝寝宫,只不过玄烨很少来这里住罢了!虽然一年中绝大部分时间都是空闲着,但是乾清宫修得还是相当华丽,大气磅礴的,纵然只是偏殿,也处处铺金设玉,贵气逼人。 到了偏殿,苏帘也晓得魏珠刚才在养心殿后殿为何欲言又止了,因为她这一身天蓝色旗装,竟然是跟秀女们的装束差不离的!靠,秀女原来都要穿一个颜色,而且差不多制式的服装啊!她还以为都要打扮得五颜六色、莺莺燕燕才对呢!没想到是一群长得青嫩嫩,都穿着浅蓝色宫装的小女孩们! 没错,是小女孩儿!瞧里头大约十几个人的样子,分成三四堆站在偏殿内,年纪略大的也不过十五六岁的模样,小的才十二三岁,一团孩子气。不过都端端庄庄的样子,不怎么说话,偶尔有说话的也只是小声与熟识的人嘀咕两句。 秀女穿蓝色旗服,只不过领袖有所差异,料子也有所参差,再就是旗头各有不同,有的装饰多些,珠翠满头,尽显华丽,有的只是简简单单梳一个小两把头,点缀上绢花罢了。 苏帘走进殿中,倒是引来了不少瞩目的目光,其中一个斜长眼的秀女最先吱声问道:“你是谁家的秀女,怎么没挂绿牌?” “绿牌?”苏帘一愣,这才发现这些秀女的衣襟上都挂着牌子,譬如这个开口说话的秀女,胸前就缀着一个绿底儿的小牌,上头隽秀的小字写着:协办大学士巴克什之女舒穆禄氏。 苏帘仔细盯着那字,忽然觉得有些眼熟……哦,对了,玄烨好像提过,这个家世相当不错呀! 这个舒穆禄氏长得不错,不过浑身透着傲气,见苏帘不回答她的话,便有拧眉问道:“问你话呢!你到底是谁家的秀女?!” 苏帘这才回过神儿来,忙笑道:“我不是秀女,我是……” 舒穆禄氏一听“不是秀女”四字,立刻鄙夷地笑了,“那你就是乾清宫的宫女了?!哼,见了我们这些小主,也不晓得行礼吗?” 这时候,舒穆禄氏身旁的另一个尖下巴的秀女道:“瞧她的穿着应该不是宫女,宫女不是应该穿绿色的吗?她那衣料瞧着不寻常呀!” 舒穆禄氏这才紧了神色,不是宫女,莫非是嫔妃?! 苏帘看着舒穆禄氏,微微摇了摇头,这个决不能做儿媳妇,然后就扭头去看其他秀女了,这时候,站在柱子旁边一个娃娃脸的秀女上前,小声问道:“这位姐姐,你到处瞅着,是不是丢了绿牌子?” “额……?”苏帘忙瞥了一眼她胸前的牌子……副骁骑参领果兴阿之女阿克占氏,她记得副骁骑参领好像是正四品的官儿,不过这样的官职在十几个秀女中好像是中等偏低的。 只不过这个小女孩也够岁数了吗?苏帘疑惑地看着那那张小孩子般的圆润脸蛋,有点婴儿肥,大而水汪汪的眼睛,白里透红的香腮,看得叫人恨不得上去捏一把,“你、你十几了?”有十三岁吗? 姓阿克占氏的小姑娘忙笑道:“我十五了!姐姐你呢?” 苏帘脸上有些不大好意思,她都三十三了,都可以当着小姑娘的娘亲了,不过被叫成“姐姐”,看样子她这些年保养得很不错嘤!!苏帘心中的小人得意地欢呼着,恨不得跳上两下。 “这位姐姐——”阿克占氏满是疑惑不解地眨了眨眼睛,“你丢了牌子,怎么一点也不着急呀?” 苏帘忙嘿嘿笑了笑:“不急,当然不急。” 阿克占氏小嘴嘟囔道:“好奇怪的姐姐……性子怎么有些跳脱呀?” “额……”苏帘黑线了,你才跳脱呢,你quan家都跳脱! 这时候却听不远处那个舒穆禄氏与左右秀女嘀咕道:“你们说,皇上召咱们过来是为什么呀?我可听说了,前几届的秀女,选阅的时候,皇上可都没亲自看过呢。” 一个体态纤细的秀女语气巴结地道:“保不齐是哪位姐姐有大福气留下来伺候皇上呢!” 那个叫舒穆禄氏的秀女脸上一红,含羞道:“别胡说!我看应该是为了五阿哥和六阿哥吧。” 这时候又一个俏丽丰润的秀女娇滴滴插话道:“可是我听说五阿哥性子木讷,皇上也不喜欢呢。倒是六阿哥十分得皇上宠爱,而且六阿哥长得也是高大英俊呢!”说道最后,那秀女的脸蛋已经布满羞涩之意。 苏帘暗暗瞥了一眼,那个惦记着她那高大英俊儿子的秀女是步军校之女绰罗氏。 舒穆禄氏听了,忍不住嗤笑:“你不过才是个五品步军校的女儿,想指婚给阿哥?怕是连侧室就欠奉几分呢!” 那绰罗氏顿时恼羞的俏脸,却偏偏反驳不出。正黄旗的秀女中,出身最高的莫过于这个巴克什之女舒穆禄氏,不但姓氏高贵,她阿玛更是从一品的高官,可谓显赫非常。故而这个舒穆禄氏处处傲然,亦无人敢与之相搏。RS 第七章 选儿媳(3) 苏帘无语地耸了耸肩膀,这群小姑娘倒是心思都不小啊!看了一眼那长得可爱的阿克占氏,低声问道:“你呢?你有什么打算?” 阿克占氏顿时一张小脸噗地炸开,如火烧一般:“我、我、我——我不知道!” “额……”——这孩子也太害羞了点吧? 阿克占氏嘤咛了半晌,才小小声儿地道:“我也听说六阿哥极好,可是、可是我阿玛也才四品而已……顶多也只能做侧室罢了。而且,六阿哥应该也瞧不上我这样儿的吧?” 苏帘目光撇过那阿克占氏的胸部……衣裳松软宽松,但是目测已经接近C了!靠,小奶牛一只啊!这小妮子真的只有十五岁吗?想想她十五岁的时候,只怕还是个太平公主呢! 苏帘眼珠一转,便压低了声音道:“我听说,六阿哥喜欢胸大的姑娘。” 阿克占氏一听,顿时瞪大了眼珠子,她的眼睛本就大而圆,这么一瞪,更是如杏子一般,再加上一张滴血般透红的小圆脸,真真是可爱极了! “我、我我……”阿克占氏小姑娘“我”了半天也没“我”出个什么来。 这时候方才被舒穆禄氏奚落过的绰罗氏斜着眼睛讽刺道:“你害羞个什么劲儿?别以为挂着个四品副骁骑参领女儿的牌子,就觉得自己够格儿了,别人不晓得,我可清楚,你不过是个庶出的,还妄想着能当侧福晋不成?!可笑!” 阿克占氏顿时俏脸上的红意褪尽,整张脸被打击得都发白了,她小嘴唇颤巍巍了几下,只能底下了头。 绰罗氏见阿克占氏落败,便更得意洋洋地与左右秀女说道:“别看她是养在嫡夫人膝下的, 其实不过是个贱妾生的女儿罢了!” 阿克占氏顿时那双眼睛都充血了,恶狠狠地等着绰罗氏,气恼不迭地反驳道:“你胡说!我亲额娘才不是贱妾!我亲额娘是我嫡额娘的同族族妹,是正经上了家谱的贵妾!!” 绰罗氏讥笑道:“什么‘贵妾’,只怕你那死鬼的亲额娘,也是个庶出的吧?” “我、我——”阿克占氏被人戳中了要害,顿时脸色难看极了。 绰罗氏愈发得意,在这群秀女中,她原不过是垫底的,能找出个不如她的让她随意讥讽也不容易,故而语气格外放肆:“留了牌子的秀女,可都是正经嫡夫人所出的格格,没想到竟然混上来一个庶出的!真是晦气!你说你,长得倒是标志,可怎么就托生在你那嫡额娘肚子里,偏生从那卑贱的肚子里出来?” “不许说我亲额娘的坏话!”阿克占氏咬牙切齿地反驳道。 绰罗氏吃吃笑着,讽刺之意愈深:“不就是个妾吗?贵妾有如何?你还是逃不脱‘庶出’二字!” “我、我……”阿克占氏急中生智,“这里是乾清宫,还请绰罗姐姐顾忌些自己的贤名吧!否则这些话传进了皇上耳中,可不是姐姐能担当得起的!” 绰罗氏忙看了看四周,只哼了一声,愤愤闭了嘴巴,不再多言。 苏帘看得皱眉头,这就是所谓的家世品行上佳的秀女?怎么她瞅着没几个德行像样的?唯一一个心思纯善些的,还是个懦弱性子!苏帘看着那眼圈发红的阿克占氏,到底还只是个十五岁的小女孩呀,还能指望她多坚强啊!虽然脾性稍弱一些,但也不是个完全任人欺凌的,被逼急了,也是有几分聪慧的。 想到此,苏帘不禁暗暗点头。 “皇上驾到——”梁九功一声公鸭嗓子高呼,顿时殿中十来个秀女全都矮身跪了下来。 阿克占氏倒是够义气,跪下了看到苏帘还大咧咧站在中央,她急忙上去狠狠拽了一把。 苏帘穿着花盆底,下盘本就不稳当,那禁得起这么猛力地一拉,噗通一声,小膝盖便和那硬邦邦的方砖墁地亲密接触了,登时就疼得她呲牙咧嘴。这小姑娘看上去嫩生生的,力气倒是不小呀!果然不愧是八旗的小姑奶奶! 苏帘一手撑着地,正要爬起来,却看到了一只伸到了她面前的大手,抬头见是穿着一身明黄色九龙吉服的玄烨,便不客气地拽着他的大手,踉跄着站了起来,可膝盖却疼得厉害,走路都歪歪斜斜。 玄烨皱眉,来不及看跪了一地的秀女们半眼,便道:“摆驾,回养心殿。” 养心殿后殿,体顺堂。 柔软的昼榻上,苏帘月白色的杭细裤子的裤腿已经被松垮垮挽到了膝盖上头,只见那二块清晰的紫黑色淤青,雪白沁凉的白玉祛痕膏轻轻涂抹在愈伤处,只觉得凉凉润润的,格外舒服。 玄烨为苏帘涂完了伤处,沉声道:“那个没规矩的秀女是哪家的?” 魏珠忙回答道:“是个步军校的女儿。” “撂了牌子。”玄烨淡淡道。 “别别别——”苏帘急忙叫停,“不知者不怪嘛!她以为我是秀女呢,怕我御前失仪爱罚才顺手把我给拽着跪倒的!” 玄烨皱了皱眉:“就算不计较她犯上,那性子也太毛躁了,撂了得了!” “别呀!”苏帘连忙舔着脸笑道,“我觉得她听不错的,还想叫她做儿媳妇呢!” 玄烨登时就不悦了:“开什么玩笑?!性子不够端庄稳重不说,就那个出身也太低了些,朕岂能就这么委屈了胤祚?!” “四品不算太低呀!”苏帘嘟囔道,您老人家眼界未免也太高了点!她可不介意出身高些低些的,这个勉强趁她的心,瞧那脸蛋胸脯也肯定称小猴子的心,难得娘俩一致了,玄烨这个当爹的却嫌弃上了。 玄烨蹙着眉头:“你要真中意,留给胤祚也不是不成,但是做嫡福晋是决计不行的!最多只能做侧室!” 阿克占小姑娘怎么就不配做嫡福晋了?苏帘嘟囔道:“人家好歹是四品武将的女儿,做侧福晋是不是太委屈了点?”——虽然瞧着那小姑娘自己的意思,就算是做侧福晋可是千肯万肯的。可是苏帘一想到自己儿子那德行,便觉得屈了那么好的姑娘了。 玄烨撇撇嘴,不屑地道:“四品武将算什么东西?就算只叫他的女儿做朕儿子的侍妾,也是莫大的恩赐!!” 看着玄烨那副傲娇四溢的劲儿,苏帘真真是驾驭不住啊!没等他回过神儿来,玄烨便大手一挥:“事情就这么定了!不过——朕还得暗卫私底下查一查你说的那个阿克占氏品性如何,若是德行有亏,也不成!” 这点苏帘倒是赞同,虽然对那个阿克占氏丫头第一印象不错,但是实际的人品加以详查也是应当的。 见苏帘没有再反对,玄烨眉头这才舒展了三分,笑着问道:“你可见了协办大学士巴克什之女,那个姓舒穆禄氏的?” 苏帘点头,憋着嘴道:“见了。” 玄烨微笑着道:“你觉得如何?咱们满人里头,难得出个饱学之士,这样既是著姓大族,又是书香门第,想必教养不错。” 苏帘鼻子一撅道:“旁人我不清楚,这个姓舒穆禄氏的丫头,傲气冲天的,鼻子恨不得长在头顶上!” 玄烨听得皱了眉头,方才他特意留巴克什问了话,巴克什倒是回答得谦顺,只说自己女儿不十分读书,只学了女诫女训云云,叫他觉得应该是个端庄温顺的…… 苏帘又道:“而且这位舒穆禄格格眼光高着呢,哪里瞅得上我儿子,分明是瞅上了我儿子他爹了!” 玄烨目光幽沉:“既如此不安分,那就算了!左右这回还有不少出身上佳的秀女。” 苏帘见他没有坚持选这个舒穆禄氏便放心了,要是真挑了这么个傲气的儿媳妇,对小猴子、对她都不是什么好事儿。于是,苏帘便笑眯眯道:“玄烨,也给我个绿牌子呗!那样我装作秀女就没人能看出破绽来了。” 玄烨不悦地一哼,“先把你的膝盖养好了再说吧!” 其实苏帘膝盖上的伤真没什么大事儿,可还是被玄烨生生拘束在养心殿后殿,一直第三天的时候才许她出来。照旧还是在养心殿的偏殿,这回秀女颇多,两日的时间里上三旗都选看完了,除了第一日的正黄旗秀女,今儿足足有近三十个留牌子的,苏帘穿着低调的衣裳,胸上挂着伪造的绿牌:太仆寺卿额尔德克之女侯佳氏。正是阿林的顶头上司,这个侯佳额尔德克的确有几个女儿,不过大的都出阁了,小的还不满十岁。 今儿的秀女就比上回安静多了,私底下却也嘀嘀咕咕,有人说:“听说前儿舒穆禄家的格格吃罪了一位娘娘,给撂了牌子呢!” “听说那位娘娘是出身包衣的呢……” “听说那位娘娘是六阿哥的生母呢……” “听说那位娘娘穿得极寻常,就跟我们差不多——” “你说那位娘娘会不会混进了咱们里头呀!” 嘀嘀咕咕的秀女说话的声音都极小,可耐不住苏帘耳朵尖,一句不落地全给收进了耳中。暗道,这些秀女们倒是够聪明的。心中暗暗想着,却见自己身旁不远处的一位,站得端方,嘴唇轻抿着,一句话也不随便开口,甚至旁边的秀女与她问说句话,她都只道:“乾清宫重地,妹妹还是莫要随便议论的好。” 苏帘定睛一看,正是福建总督达哈苏之女西林觉罗氏,的确仪态极为端庄。苏帘一一扫过着殿内,的确有几个端庄的,可是若论仪容之规正,这个西林觉罗氏也算得上是范本级别的了。 苏帘心想,玄烨是着意要挑个端庄的,这个论家世也恰恰是入得玄烨眼的那种,便几个小步上前去,细细端量这位年纪不大,却端庄自持的秀女。RS 第八章 选儿媳(4) 福建总督达哈苏长女西林觉罗氏,年十六,比小猴子还大一岁。她额头稍宽,眉不画而弯,只是眉梢出天然上调几分,浑然带了三分威仪,鼻子略挺,透着几分英气,眼睛不大不小,目不斜视,透着三分温润气度,嘴唇轻抿,不苟言笑,整体看着还算可亲。 西林觉罗氏发觉苏帘在打量她,便微笑着点了点头,算是问过好。 苏帘也忙微笑颔首:“这回选秀,听说是要为五阿哥和六阿哥选嫡福晋——” 西林觉罗氏眉头微微一蹙,立刻便打断了苏帘的话:“这种事儿,不是可以随便议论的。” 苏帘顿时讪讪了,这个秀女瞧着年纪不大,性子未免太老成了些,这样的媳妇虽然端庄,只怕小猴子不会喜欢。何况这个西林觉罗氏不过中上姿色,却将端庄二字发挥得淋漓尽致。 回到养心殿之后,玄烨果然提了这个西林觉罗氏。 苏帘只道:“的确很端庄。” 玄烨满意地点点头:“那就她了!” “额……小猴子怕不会喜欢这种类型的。”苏帘忙补充道。 玄烨一哼,道:“不选端庄的,难道还给他挑个妖妖娆娆的?这是选嫡福晋,不是选侍妾,由不得按他性子来!就这么定了!!” 看玄烨那副完全没得反驳的语气,苏帘也没法子了,又问道:“那么五阿哥的嫡福晋,你定下人选了吗?” 玄烨大手一挥:“这个你就不用多管了,朕早有人选了!你看中的那个阿克占氏下个月就进门,大婚叫钦天监选个吉日,不过礼数繁杂,只怕要等到明年。” 苏帘其实一点也不介意晚点,小小年纪结婚生孩子着实不宜啊! 玄烨又道:“还有,赶紧挑选两个宫女给胤祚当试婚侍妾!免得到时候他手忙脚乱不知该怎么做!” 苏帘撇撇嘴:“这种事儿,保证他无师自通!哪儿用得着什么试婚侍妾呀!反正马上就要纳侧了,倒是塞本书给他就是了!”他都晓得要胸大脸蛋漂亮的女人了,就算没偷尝禁果,也绝对知道那是咋回事儿了! 体顺堂里龙涎香如雾丝缕,绵绵不绝,玄烨深吸了一口浸润了幽香的空气,方才携了苏帘的手往昼榻上做了,“胤祚都要娶福晋了,一晃眼孩子们都要长大成家了。” 苏帘身子一凝,忍不住去看玄烨的眼角与额头,哪里已经有了浅浅的皱纹……玄烨他已经四十一岁了,已经不算年轻了。依稀还记得初见他时的样子,年轻的帝王,意气风发,如今也难敌岁月袭来。 苏帘不说话,只默默将头歪在他肩膀上,歪在这个比她大了八岁的男人肩头。 “苏苏会永远陪着朕,是吗?” “会。”轻轻吐出这样一个字,苏帘的眼睑垂下又合上,他是她四个孩子的父亲啊,不陪在他身边还能陪在谁身边呢?这样的陪伴,隐然已经成了习惯。 选秀过后,是玄烨的一系列旨意,给五阿哥指婚,福晋的人选却只是个五品员外郎的女儿,而小猴子连侧福晋都是个四品武官之女,这样的旨意叫原本就性子安沉的五阿哥更加低迷下去,而宜妃是否会因此而妒恨,苏帘就不得而知了。 玄烨执意不肯叫苏帘选秀一结束就离开,生生是等到了小猴子纳侧之后,侧福晋虽然也是上了宗室玉牒的皇家媳妇,但终究是妾侍,故而礼数简单,只是迎入乾东五所罢了。小猴子才十五岁,就当了新郎官。而这个新进门的侧福晋阿克占氏尚比小猴子要小半岁,更是青嫩的小姑娘一枚。 虽然纳侧不是正式大婚,但是玄烨还是给了小猴子额外一日的婚假,故而纳侧的第二日,小猴子便带着自己的侧福晋来到养心殿了。先是在前殿给玄烨磕过了头,才来到后殿拜见苏帘。 小猴子已经穿上了威风凛凛的金黄色绣龙皇子朝服,头上朝冠金光闪闪、珠光宝灿,就和那次四阿哥穿着一模一样,不过俊脸上却没有四阿哥的成熟,还是小孩子嘻嘻哈哈的模样。苏帘看得出来,他对这个小小的侧福晋十分满意。 而阿克占氏,样子有些惴惴,估计还想着月前自己把婆母一把给拽着磕在地板上的事儿吧,她小心翼翼跟在小猴子屁股后头,头也不敢抬,一路低垂着走进了内室。 “儿子给额娘请安!”小猴子撂下马蹄袖,熟稔地跪下磕头行大礼。 阿克占氏也忙伏跪下来,额头触底,“奴、奴才给娘娘请安!” 苏帘抿了一口茶,笑道:“起来吧。” 小猴子自然是痛快地爬了起来,可是阿克占氏还跪在后头,莫说是起身了,脑袋都不敢抬。 这小媳妇有点胆小……苏帘暗暗道,于是声音放柔软了三分,徐徐道:“你也平身吧,我又不会吃人。” 阿克占氏这才颤巍巍爬起来,她穿着侧福晋级别的朝服,虽然合体,但瞅着就像是小孩子偷穿了大人的衣服,可能是为了让自己显得端庄,还特意把额上斜穗儿的刘海给全都梳拢了上去,露出光洁而丰满的额头,但是微显肥嘟嘟的脸蛋,还是难掩孩子的稚气——如果不看她的胸脯的话。 苏帘看着小猴子问道:“额娘给你挑的人,你可喜欢?” 小猴子连忙不迭地点头,一副欣喜不迭的样子,一边搓着手,一边嘿嘿笑着:“多谢额娘,额娘您最好了!” 苏帘扶着额头,她怎么有种助纣为虐的罪恶感呀!单纯可人的小姑娘,就这么给自己儿子糟蹋了……唉!话说自己儿子长得也算挺英俊的,个头前年的时候就超过他额娘了,可是偏生私下里总那副猥琐的样子,真配不上那张俊脸! “我是按着你的心意选的,既然纳进了门儿,就好好待人家!以后也学着稳重着点,别总那么不着调!”苏帘忍不住带了三分训斥的语气。 小猴子听了,连忙直起身子:“额娘,儿子哪儿有不着调?!” 苏帘摆摆手:“行了行了,以后多学学你四哥!” 小猴子撇撇嘴,四哥固然待自己极好,可人实在太无趣了些,却也不好反驳自己额娘的话,他连忙舔着脸问:“额娘,那儿子什么时候能分府出去呀?” 苏帘道:“你和五阿哥的皇子府已经在修建中了,五阿哥完婚之后就会搬进去,你也用不了多久了!” 小猴子顿时兴奋地眉飞色舞,他这么个性子跳脱的人,自然想着能早早分府出去,日子过得也能自由些,嘴上却道:“儿子分府了,也就能常常去畅春园给额娘请安了。” 苏帘一副我不信的样子,你分明是自己在宫里憋闷得狠了,想出去玩罢了!便摆摆手,道:“有一点你给我记住了,你的妾侍,全都得过了我的明路,不许自己私自纳妾!” 小猴子忙问:“那要是汗阿玛赏赐儿子侍妾呢?” 苏帘淡淡道:“你汗阿玛哪儿,我都说好了,他不会不问过我的意思就给你塞人!” 小猴子一听,顿时俊脸都苦涩了三分。 苏帘一挑眉,冷冷问:“你是不是纳侧前,就收了身边宫女做通房了?!” 小猴子浑身一个机灵,连忙不迭地摇头:“没有、没有,绝对没有!” “最好是没有,否则仔细了你的皮!”苏帘眼梢一扬,小刀子似的扫过儿子那张带着未消春意的面庞,必须得好好约束着,要不然跟他爹似的那么花心,可怎么是好?! 警告过了儿子,苏帘看了一眼缩在儿子身后的阿克占氏,小脸依旧红扑扑的,眼角眉梢却带了三分春情,就像是一只半熟的水蜜桃,透着诱人的芳香。苏帘招手,将水蜜桃唤过来。 水蜜桃颤巍巍小步小步地靠拢过来,眼睛扑闪扑闪的,可怜又可爱。 苏帘声音徐徐道:“那天的事儿,我并不生气,你只管安心就是。” 水蜜桃小媳妇一听,顿时松了一口气,可人的脸蛋上便浮出笑容来,她连做万福:“多谢娘娘,那天……是奴才太不规矩了。” 苏帘听她嘴巴熟稔地口称“奴才”,便听得不大舒服,于是道:“你既进了门,以后私底下的时候,和胤祚一样,也叫我‘额娘’吧。” 阿克占氏一双杏子眼里顿时欢喜无比,可有连忙道:“可是——这不合规矩呀!” 苏帘笑着道:“没有外人的时候,就无妨,好歹你也是上了宗室玉牒的皇家侧福晋!” 小猴子这时候插嘴道:“额娘说什么,你听从便是了。” 阿克占氏看了一眼小猴子,这才一副放心下来的样子,又朝着苏帘一个万福:“是,额娘。” 听她声音娇软地唤“额娘”,苏帘突然有了一种多养了一个闺女的感觉。这个阿克占氏,着实不怎么像个媳妇,反而像个呆萌可爱的小女儿。 苏帘命四禧拿了一套赤金头面并一斛东珠给新儿媳妇做见面礼,便打发了他们去给后宫那些母妃、母嫔们请安。玄烨的嫔妃着实太多了,只怕有得他们兜一圈了。RS 第九章 喜当祖母? 康熙三十三年的夏天,苏帘坐在澹宁殿内殿昼榻的象牙席子上,听着外头声声不停的知了叫声,看着坐在她身旁如意小绣墩上的小媳妇阿克占氏,她正在手脚麻利的缝着荷包,飞针走线,熟稔又麻利。 苏帘也不由惊叹阿克占氏的针线功夫,她原以为阿克占氏是个呆笨的,没成想做起女红来倒是比她好多了! 阿克占氏长得带孩子气几分,可身为媳妇该有技能她还真一点都不缺,针线女红不必说,就这一日不落地来请安这点,就做足了孝顺。胤祚尚住在西园,需要日日读书,她留在清溪书屋也是独自一人,故而常常一来就是大半天,直到玄烨派人说要过来用膳,她才急急忙忙告辞。 相处了些时日,阿克占氏大约是摸准了苏帘的性子,已经不再担心苏帘会算旧账了,倒还是十分敬畏着玄烨,尽量避免面君。 瞧着那荷包上蹁跹飞舞的蝴蝶、蜻蜓或者蜜蜂什么的,一只只都活灵活现的,阿克占氏甜笑着道:“是教养嬷嬷教的,儿媳学过几年的苏绣。” 苏帘点点头,苏绣……怪不得针脚那么细腻,“对了,我还不晓得你闺名叫什么呢。” 阿克占氏手上针线不停,柔柔笑道:“儿媳闺名富苏里。” “富苏里……额!”苏帘黑线了半晌,“我记得富苏里是芙蓉的意思……” 阿克占氏连忙点头:“是啊,儿媳出生在芙蓉花开的时候,所以阿玛才给取了这么个名儿,儿媳也最喜欢木芙蓉花了!” 好吧……木芙蓉还好些,是一种开得娇艳的花儿,倒是合宜。只不过一想到芙蓉二字,她怎么就忍不住往后世的某丑女身上联系呢? 苏帘又仔细端了了阿克占富苏里,长得青葱水嫩,体型略丰,却不算胖……额不对,她好像比之前在宫里的时候胖了几分的样子,莫非是宫里的饮食太好了,把她给养胖了? 四禧端了日常的小点心也奶茶上来,阿克占氏似乎胃口格外好,虽然是小口小口吃着,但是嘴巴却不停,吃得格外香甜的样子,苏帘忍不住怀疑,莫非她这个儿媳妇是个吃货?俗话说得好,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胤祚小时候也是枚吃货啊!(你自己也是个吃货!) 消灭了大半的点心,阿克占氏才不好意思地道:“额娘……我、我大约是怀孕了。” “啊?!”苏帘瞬间被雷了个外焦里嫩。 阿克占氏红着脸道:“我的月事已经迟了七八日了,不过太医说脉相尚浅,不大敢确定,需再等上十日才能确诊。” 苏帘已经完全石化了。胤祚他才十五岁啊,阿克占氏也十五岁,居然就要当爹当娘了?! 等待十日后,太医诊断出阿克占氏怀胎刚刚足月之时,最兴奋的便是玄烨了,他嘴上的胡子都一翘一翘的,一把握着苏帘的手道:“苏苏,果然是你的眼光最好!这个阿克占氏果然是个有福气的人!!” 然后大手一挥:“魏珠!赏赐阿克占氏和田玉如意一柄,赤金如意一对,叫她好生安胎!” 玄烨握着苏帘的手尚未松开,他可呵呵道:“苏苏,这是咱们的孙儿,更是朕的长孙啊!” 长孙?!苏帘顿时一个激灵,大福晋连生四女,太子哪儿虽然侧福晋生了长子,可惜早夭了,三阿哥哪儿屁没蹦出一个来,四阿哥的侍妾宋氏生过一个格格,可惜没多久就夭折了。所以到现在为止,玄烨还没孙子呢! 只不过这皇长孙,是轻易能得的吗?苏帘倒盼着富苏里这一胎是个小格格了。 富苏里到底一团孩子气,苏帘着实不放心,第二天便亲自去了清溪书屋,胤祚已经去读书了,独留下她在此养胎。 苏帘来得突然,富苏里匆匆迎了出来,连忙行礼:“娘娘万福!” 苏帘瞥见她脚下的花盆底,不由一皱眉头:“怎么你身边嬷嬷没告诉你,怀了身孕最好不要穿花盆底的吗?” 阿克占氏茫然地摇了摇头:“奴才的嬷嬷们不懂这些。”她也就私下里才敢叫苏帘“额娘”,人前的时候倒是处处不逾矩。 苏帘忙回首,目光落在螺玳身上,便道:“这些日子你暂且留在清溪书屋!”螺玳在她身边服侍她多年,已经十分懂得如何照顾孕妇了,且她忠心不二,自是可信。 螺玳忙俯身:“是,奴才一定会看护好侧福晋的胎。” 且进了内室,苏帘扫了一眼还燃着浓郁香料的珐琅彩三足熏炉,不禁皱着眉头:“怀孕的人,是不宜焚香的,尤其是这么浓的香,你闻着,也没觉得不舒服吗?” 阿克占氏摇了摇头:“奴才一直都是燃寿阳公主梅花香的,太医也说,里头没什么不妥的东西,所以奴才就……” 苏帘道:“以后别焚了,等生产了再说。” 阿克占氏忙认真地点点头。螺玳则二话不说,上去便拿着一盏残茶便将那熏炉给浇熄了。 苏帘又微笑道:“若是喜欢香,这行宫里花儿朵儿多得是,大可日日叫人折了含露的新鲜花卉养在清水中。” 苏帘目光扫过她铺了胭脂水粉的红润的脸颊,便叫四禧把自己带来的珍珠粉拿了出来:“以后脂粉就用这些,你从前用的应该都是加了香料的,固然芬芳扑鼻,也是孕妇需多注意些。着是纯珍珠粉,用南珠磨成的,里头只加了少许的滑石粉和桃花末儿,虽然味道清淡,但绝不伤胎。” 阿克占氏忙含羞接了:“多谢额娘。” 苏帘又叮嘱道:“还有你那花盆底,以后切不可再穿了。” 阿克占氏看了看自己那织金缎面儿的花盆底儿鞋,不禁有些犹豫:“额娘,我不到处多走动,应该就无妨吧?” 苏帘皱眉:“这不是多走动少走动的事儿,而是这花盆底太容易摔倒了,你现在月份浅,若是狠狠摔一下,肚子里的孩子还能保住吗?” 阿克占氏顿时白了三分脸蛋,顿时谨慎了三分,认真点头道:“是,富苏里明白了。” 苏帘看着她的身形,顿时便明白了,阿克占氏的身高……比寻常人家格格都要矮几寸,她穿花盆底的时候,就和苏帘穿平底绣鞋的时候差不多高,只怕净身高也就一米五几的样子,难怪她在这上头自卑了! 苏帘又道:“只不过撤了花盆底,你的旗服怕就长得拖地了,那样也若是踩着了,也容易摔着,我会吩咐针线房重新给你做合体的衣裳,这几日就先不要出门了。” 一一叮嘱了这个不谙世事的儿媳妇孕妇的注意事项,又格外叮嘱了晚上绝对不能和胤祚亲近。 阿克占氏红着脸点头记下,眼中却随即黯然了三分,她咬唇道:“额娘,我身边有几个陪嫁的丫头,长得都不错……” 苏帘顿时便明白了她的意思,她正想着开口拒绝,却见魏珠走了进来,他笑呵呵打千儿行礼:“奴才给娘娘请安,给侧福晋请安。” 来的不只是魏珠,他身后还带了四个一水碧绿色衣裳的宫女,都整整齐齐跪在地上。 苏帘皱眉问道:“这是做什么?” 魏珠笑道:“侧福晋有了身孕,六爷身边便没了服侍枕席的人。恰好今年小选,皇上叫奴才选了几个长得周正的,请娘娘甄选一二。”说完,魏珠侧身吩咐道:“都抬起头来,让娘娘和侧福晋好好瞧瞧!” “是!”齐刷刷是娇滴滴的声音,那一张张俏脸,含羞带怯,个个透着娇柔妩媚。 阿克占氏脸色顿时发白,她忙垂首道:“请娘娘做主吧。” 苏帘心里暗骂了玄烨一通,怎么就那么等不及了?虽然说这种状况避免不得,起码也得等阿克占氏胎相稍微稳固些吧,这个时候就刺激她,也不怕她小产了!! 苏帘瞥了一眼,指了最后头那个长得俊俏,但身材有些干瘪的丫头,问道:“那个叫什么名字?” 那宫女连忙道:“回娘娘的话,奴才是高氏。” 苏帘一皱眉:“内务府世家之女?” 那宫女连忙点头,欢欣地道:“是。” 魏珠连忙笑眯眯道:“回娘娘,这些都是包衣世家之女,不但长相出挑,礼仪规范都是上佳之辈。” 苏帘冷冷睨了魏珠一眼,讥讽:“包衣世家,家底丰厚,想必也舍得塞银子给你吧?!” 魏珠一听,顿时膝盖便软跪了下来,“奴才、奴才绝没有收受贿赂啊!” “行了行了!少跟我说这些废话!”苏帘不悦地道,不收贿赂?哪儿有太监不爱黄白之物的,只是苏帘懒得管罢了,便道:“听好了,去选个长得周正,但决不可妩媚娆娆,性子要安分,出身寻常包衣人家的就成了!懂了吗?” 魏珠急忙点头,“奴才明白了!”——娘娘您的条件也太低了点,这种的在行宫里简直一抓一大把啊! 阿克占氏不禁动容,感激道:“多谢娘娘。” 现在最要紧的自然是阿克占氏的肚子,苏帘其实倒觉得根本不必给那臭小子再挑选什么通房丫头,可是玄烨那边肯定不会肯,苏帘也只能选个不打眼的,尽量少给阿克占氏添堵而已。RS 第十章 当不成祖母 “娘娘,侧福晋带秋格格来给您请安了!”四禧打帘子进来禀报道。 秋格格便是最终苏帘选中的那个宫女了,长得倒是清秀端正,体型匀称,只不过胸部不怎么发育罢了,年已经十七岁了,是三年前小选入宫的宫女,略识得几个字,原本在茶库做记账的二等宫女,如今成了胤祚的侍妾,在很多人看来简直是飞上了枝头做凤凰了。 秋格格不姓秋,而姓秋佳氏,是地地道道的满人,苏帘私底下叫人查了,她性情不错,说话也直爽,很合苏帘的胃口。如今已经穿着旗服、花盆底儿了,小主的装束。不过走路还不怎么顺当的样子。因为做宫女,是不穿花盆底的,乍然换了,似乎有些不大适应。 苏帘瞧她眉宇已经清正,暗暗纳罕,都进了清溪书屋好几日了,居然还没被她儿子给吃掉啊!看样子胤祚是真心不喜欢这样胸脯不发育的女人啊。 阿克占氏与秋佳氏齐齐行了礼,苏帘赐坐赏茶,又问了阿克占氏的胎。 阿克占氏笑着道:“孕吐并不厉害,反倒是爷说,奴才长胖了几分呢。” 瞧着阿克占氏一点也不介意长胖的样子……额,别看她儿子瘦巴巴的,原来却喜欢肉感的美人儿啊!不过也好,肉感些的,总比骨感的健康。但是阿克占氏年纪着实太小了,苏帘少不得多关心些。虽然她还没怎么做好当祖母的准备,可是孙子来了,她总得替自己儿子多负点责任吧? 想她不过才三十出头,竟然就要当祖母了?放在后世,只怕都能上新闻了。 跟在阿克占氏身后的螺玳也微笑着禀报道:“侧福晋胃口不错,太医也说胎相日渐稳固,娘娘请只管放心。” 苏帘又问:“现在吃着什么药呢?” 螺玳回答道:“十三太保,安胎的良方。” 苏帘道:“若胎相稳固下来,便适时停了药吧,是药三分毒,这东西是能不喝就不喝。倒是可以叫太医斟酌个滋补的药膳吃着。” 阿克占氏露出俏皮的表情:“多谢娘娘,奴才也怕了那苦药汁了!” 苏帘不禁呵呵笑了,到底还是个小丫头呢!苏帘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秋佳氏,便问道:“你进清溪书屋也有些日子了,住得可还习惯?” 秋佳氏忙福身,咬唇道:“回娘娘的话,没有什么不习惯的。” 苏帘却听出了她话里的哀怨气,不由有忧心起女人的嫉妒心,便板了脸道:“记得守着该守的规矩,别逾越了不该逾越的线儿!” 秋佳氏不尽一凛,急忙跪了下来,战战道:“是,奴才谨记在心!” 苏帘淡淡“嗯”了一声,道:“起来吧!只要你守着规矩,本宫自不会亏待了你!”便对四禧道:“去把那对雕玉兰的犀角高足杯和那块白玉平安佩取来,赏赐给秋佳氏。” 阿克占氏忙含俏道:“娘娘还是更疼秋佳妹妹,那对犀角杯,奴才讨了好几回,您都没赏呢。” ——秋佳氏的年纪比阿克占氏大,可阿克占氏却如此熟稔地称呼妹妹…… 苏帘暗暗思忖,阿克占氏到底不如从前那样单纯了,也学会争宠了。不过她的举止,尚且在苏帘容忍的范围之内,学聪明些,也好,起码能够自保些,也省得她多费力气。便淡淡道:“今春,奉天将军进献了些玉雕物件,有一尊不错的青白玉坐莲观音,就赏给你,省得你酸里酸气的!” 却不曾想,苏帘赏赐的观音,不但未能替阿克占氏保胎,不过月余,便传来了阿克占氏小产的消息…… 彼时苏帘尚在教小女儿小羊羊打络子玩,乍然听到这个消息,几乎不可置信,“她胎相不是已经见稳固了吗?怎么会突然小产?!” 螺玳跪在地上,重重又磕了一个头,含泪自责道:“侧福晋去百音阁听戏,回来的路上便摔倒了,当场就见了红,太医赶到的时候,胎已经落了!” “怎么会摔倒呢?!那么多人跟着伺候,竟会叫她摔着?!”苏帘急切地质问道。 “因为夜里有些冷,奴才折回去给侧福晋拿披风,再追上来的时候,却看见跟在侧福晋身后的一个宫女,突然伸手推了侧福晋一把!奴才来不及救,侧福晋便重重摔在青石路上了。” 苏帘来不及问太多,也顾不得天色已经黑沉沉的,立刻便叫人准备肩舆,便去了清溪书屋。 这里灯火通明,室内虽然已经拾掇干净了,但是还能闻见血腥的气息,阿克占氏躺在床上,面色苍白如纸,眼睛红通通,泪水还在不停地掉,呜呜咽咽,哭得极为悲切。 胤祚毕竟才十五,愤怒胜过悲伤,嘴里正咬牙切齿怒吼道:“不必送去慎行司了,直接打死!!” 苏帘进门的时候正看见,小万子和小伍子两个太监拖着一个嚎哭不止的宫女,便喝止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先与我说清楚了再做处置!” “额娘!”胤祚几步上前来,指着脸蛋已经被打肿了的宫女道:“是浓云这个狼心狗肺的贱婢推倒了富苏里!” 阿克占氏哭得声音断断续续,声声哽咽:“是奴才自己瞎了眼……” 脸蛋红肿变形了的宫女浓云却讥笑道:“分明侧福晋自己食言而肥!您明明答允了奴才,要让奴才伺候六爷!明明一早说好了的,您却转脸就反悔了!!” 苏帘一听,登时便明白了,这个叫浓云丫头便是阿克占氏的陪嫁,之前阿克占氏的确说过要让他给胤祚当通房的!可惜苏帘没答允,她打心眼里就不喜欢这种想爬床的丫头! 阿克占氏一听,顿时哭得身子都一抽一抽的,差点没被气晕过去。胤祚却气得脸都变了形,一脚便朝着那宫女的胸口踢了过去,“贱婢!!你这种腌臜之辈,也配做爷的侍妾?!简直是痴心妄想,就算侧福晋肯抬举你,爷也不会答允!!” “够了!”见胤祚还要在踢打,苏帘上前一把拦住,看到倒在地上狼狈不堪的浓云,冷冷问道:“是谁指使你的!” 浓云眼中微微躲闪了几许,又立刻仰着脖子,色厉内荏道:“没有人指使!是奴才憎恨侧福晋说话不算话!” 苏帘冷笑道:“那你可知,谋害皇孙,当诛九族!!” 浓云顿时眼色都变了,身子隐隐在颤抖:“是奴才推倒了侧福晋的,奴才一人做事一人当,和奴才的家人无关!” 苏帘忍不住嗤笑出声:“你做出这种事儿来,居然还妄想着不牵累家人?简直是笑话!你既有了这等念头,便该有叫全家都给你殉葬的心里准备!!”说罢,便吩咐小凌子道:“去查查她还有什么家眷,一个都不许漏网!!” “不——”浓云凄厉地吼了出来,她扑上来一把抱住了苏帘的大腿,泣不成声哀求道:“娘娘,求您开开恩,饶恕奴才的家人吧!奴才愿以死抵罪!” 胤祚怒火冲天,指着浓云便骂道:“你这贱婢的一条贱命,焉能抵得过爷的子嗣?!拖出去打死!再叫她九族抵命!!” “六爷!您当真如此薄情吗?”浓云仰着红肿难看的脸蛋,泣泪连连望着胤祚,“您当真一点也不念昔日之情吗?!” 苏帘一听,立刻斜眼睨向自己儿子,你妹的!!听着就有奸情!! 胤祚顿时涨红了脸,十分恼羞的样子,说话声已经不似方才那样底气十足了:“额娘,儿子、儿子……” 苏帘斜眯的眼睛扔出几只刀子,刮在胤祚那张俊脸上,原来罪魁祸首在这儿呀!你特么的,拉了人家上床,事后居然想不认账?!渣!!欠揍!!欠削!! 胤祚缩了缩脖子,床榻上的阿克占氏这才抹泪道:“是奴才安排浓云也给爷侍寝的,原想着请示过娘娘,就给她的名分……没成想娘娘指了秋妹妹……奴才只想着迟一些,再跟娘娘替她求个名分的,哪里想得到浓云她竟如此要害奴才!”说着,又是泪流哽咽不止,“奴才的孩子——没得冤枉啊!!” 苏帘瞥了一眼地上也哭得涕泗滂沱的浓云,冷冷道:“你最好早早招供了,到底是谁指使!否则你得死,你quan家也要陪葬!!” 浓云使劲摇着头,哭得眼睛肿若核桃,更加难看了。 苏帘气得怒火翻腾,当即质问:“你是不想招供?还是不想叫你quan家一起死?!”——一个小小陪嫁侍女,苏帘不信她有这般胆子!!若背后无人指使,如何敢谋害皇孙?!她选在天黑时候动手,不就是心存侥幸,觉得谁都看不见,便有机会蒙混过去吗?若非恰巧被从后头赶来的螺玳看见了,保不齐她便逃脱惩处了呢!! 这时候,小凌子禀报说玄烨身边的梁九功传旨来了。 “皇上口谕:宫女浓云着即赐死!另外请娘娘去春晖殿一趟!”梁九功略弓着身子道。 “什么?!”苏帘不由吃了一惊,明摆着浓云背后有指使的人,若她死了,岂非一切线索都断了?! 梁九功忙笑着道:“皇上自有圣断,请娘娘先去春晖殿吧。”说着,便示意了身后的二个太监,太监立刻上前来,一个捂住浓云的嘴巴,另一个便将她拖了下去。 “等等!!”苏帘立刻几个大步上前,“皇上这么做,是什么意思?!!” “娘娘,皇上是有苦衷的,您还是不要多问了,还请立刻去春晖殿吧!”梁九功翻来覆去还是这句话。 苏帘愤愤一甩袖子,好啊,她倒是要去问问,他到底是要打什么算盘!RS 第十一章、帝王的偏心 春晖殿。 苏帘愤愤然大踏步便进了内殿中,见内中并无第三人,便毫不客气地吼道:“玄烨!你到底在包庇谁?!”一路坐着肩舆过来,苏帘也想了很多,玄烨这样迫不及待连夜便赐死了浓云那个丫头,必然是在为指使的人遮掩! “苏苏……”玄烨目光中含了愧疚之色,“这事……是朕对不住你,但此事只能按下去,若是露出来,便是皇家的丑闻!!是断断不能见光的!” 苏帘咬牙道:“是太子?!” 玄烨目色沉重,不发一言。 “太子的侧福晋李佳氏在三十年的时候就给他生了长子,可惜没多久便夭折了,现在李佳氏已经快八个月的身孕了,我记得没错吧?!”苏帘几乎遏制不住胸腔中的愤怒,“一个长孙之名就那么重要吗?阿克占氏不过才两个月的身孕,是儿是女尚未可知,他用得着用这种下作的手段吗?!” “苏苏!朕知道你生气,朕也十分震怒!可胤礽是太子,是储君!不是朕包庇他,是这种事情,只能按下去,你懂吗?”玄烨的目光是沉痛而哀伤的。 “我不懂?!这已经是第二次了!当初在承德,大阿哥的侍妾小产了,如今又是胤祚的侧福晋小产了!你这样一而再、再而三地纵容他,可他真的会知错?真的会悔改吗?!”苏帘的连番质问,叫玄烨无言以对。 怒火攒用的苏帘,早没什么理智可言,声嘶力竭地吼问:“你就不怕他变本加厉!就不怕他所求无度?!今儿想要的只是皇长孙之位,明儿若是他想要你身下的龙椅,莫非你也给他吗?!!” “放肆!!”最后的那句话,到底是刺激了玄烨的神经,他双眸怒极,已经在隐隐充血,“这话不是你该说的!!” 苏帘被他慑人的目光惊住了,连连后退了两步,回过神来的时候,才察觉自己气愤之下,竟然说出了那样过火的话,只是说出去的话如泼出去的水,如何能收回?就如同阿克占氏腹中的孩子没了,便再也回不来了。 她素来是连玄烨的朝政都不过问的,更何况是这样事关皇位的继承?不单单是因为这个时代女子不得干政,更是她不愿因此惹得玄烨忌讳。可是现在,她愤怒之下,失去理智,却说出了最忌讳的话。 深吸了一口气,苏帘有些不敢对上他的目光,只低声道:“夜深了,您请安歇吧。”说罢,扭头便要离去。 玄烨一个箭步上来,便拉住了苏帘的手腕,他踟蹰着,低声道:“朕、朕……朕一时控制不住,不是刻意要冲你发火儿的……”话中隐约有愧疚之意。 苏帘鼻子一酸,眼中顿时便湿润了,哽着声音道:“我不是不能理解你……但是阿克占氏肚子里的孩子,就那么白白没了吗?”——太子是他唯一的嫡子,更是没了生母的孩子,玄烨对他多有宽纵,苏帘不是不能理解,可是他一而再再而三做出这种事情,玄烨能宽恕,她做不到宽恕!!因为太子与她没有丝毫血缘关系,因为那个掉了的孩子是小猴子第一个孩子啊! “苏苏,朕绝非是要纵容胤礽,只是皇家不能有这种污点,你懂吗?”玄烨哀沉着嗓子,声音亦是无比的沉痛,“那也是朕的孙儿呀,朕焉能不伤心?焉能不愤怒?朕的心情,与你是一般的。” 泪水在眼眶中打着转,苏帘急忙抬一抬下巴,不叫它流出来,声音哽咽如潮:“那就只能这样吗?就只能随便赐死一个替死鬼吗?太子就不必受到任何惩罚吗?”——难道他对太子的宽容,竟是这样丝毫没有底线吗? “当然不是!”玄烨声音沉重,“现在葛尔丹未灭,前明余孽依旧在,大清的江山才刚刚稳定,现在——不是废黜胤礽的时候!” 苏帘听得心头震惊,玄烨竟然已经有了废太子之心了吗?他是什么时候有了这样的念头?! 玄烨声音哀痛:“朕早知,胤礽性情阴戾,不顾手足之情,更心胸狭隘,难听谏言,朕这么多年了,也试图纠正……但是二十余年,不过是白费力气罢了!如此,朕除了废了他,还能有第二个办法吗?只是现在,现在绝不是废黜的最佳时机!何况朝中多是儒林迂腐之辈,没有充足的理由,朕如何能废嫡立庶?” “废嫡立庶?”苏帘为之愕然,立庶?他想要改立谁?!难道他已经有了该立的人选了吗? “其实——”玄烨声音悠长,他略有些粗糙的手指抚摸过苏帘因急促而来显得有些不整的发髻,“咱们的孩子,朕从未视若庶出。” 苏帘骤然瞪大了眼睛:“你是说小猴子?!”——未免太儿戏了点吧? 玄烨眼角露出慈和的微笑,若春风,缕缕绵长,他的声音带着些许的骄傲:“苏苏,咱们的胤祚那样聪明,秉性宽仁,更是能和睦手足的……” “等等!!”苏帘急忙打断了他的话,“玄烨,小猴子的性子,你还不清楚吗?他是聪明,但也仅限在学问上!今儿出了这样的事儿,他怒极之下,却只想着打死那个推了阿克占氏的宫女,却丝毫没想到这背后十有八九是有人指使!小猴子,是个极不善城府的人!这样的性子,根本不是和做太子!”——最后这句话,显然是一阵见血了,但是作为亲生额娘,无疑苏帘是最了解自己儿子的人……之一。 “朕知道——”玄烨语气清淡而温和,完全是不以为意的模样,“可是胤祚才十五岁,年纪还小,朕也还有足够的时间和精力,来慢慢培养他。” “额……可是你有问过小猴子,他愿意被你培养吗?”苏帘问。 玄烨愣了愣神,随机撇嘴道:“这是什么话?朕对他寄予厚望,那个做儿子的,不希望如此?!” 他那副想当然的封建家长作风,还真有够叫苏帘无语的。玄烨又笑着道:“这事儿,你就不必多操心了,朕自会对胤祚多加栽培,城府和御下的手段,朕自然会潜移默化地教导,只不过朕这个想法,暂时还没告诉他,你也不要对胤祚或者旁人泄了底。” “玄烨!”苏帘不满地皱了皱眉,“可我觉得小猴子志不在此……” 玄烨却挑了挑眉:“那是他还小,等再大些,分了府,当了差,就会有所改变。” “可是你说的那种‘改变’,扪心自问:你会喜欢吗?”苏帘直问道。 玄烨为之一愣。 苏帘凝视这他的眼睛:“你会喜欢自己儿子觊觎储君之位吗?!” “朕既然有此心,又怎么能算是‘觊觎’呢?”玄烨语气淡淡,丝毫不以为怒。 “额……”——还真是有够偏心的,若是这种心思换在旁的儿子身上,只怕玄烨就不会是这种态度了,苏帘忙正了神色道:“觊觎储君之位若不算什么……可更进一步,便是觊觎你的皇位了!” 玄烨立刻凝了额头,他郑重道:“苏苏,胤祚素来孝悌醇厚,不会如此。” “玄烨——”苏帘认真地道,“人心,是最难预测的东西。更何况,你要拿权位来诱惑他,便保不齐他会对权位生出更强烈的欲望——这是我最不愿意看到的!” 玄烨忙笑道:“朕保证,不会如此的!” “我不愿意去赌这种可能性!!”苏帘言辞铮铮道,“我不愿意小猴子和搀和进储位的争夺中,若是真为那个位子而眼红,早晚……慢慢,心也变黑了,父子之情也会消磨没了。” “苏苏——” “玄烨!你听我说下去!”苏帘立刻打断了他的话,继续道,“你也是男人,你也应该明白,权利对一个男人而言是多么大的诱惑!就如太子,他小的时候,只不过有些淘气而已,你也极疼爱他。可是如今呢?你们之间的父子之情,还剩下几分?我不愿意小猴子去重蹈别人覆辙!权利这种东西太可怕了,尤其是皇家的权利,所以我从不去沾染,因为我害怕,怕沾染了,咱们之间感情就没了!也更怕,若是小猴子沾染了,早晚有一日,你们之间的父子之情也会消磨没了!!” 这个世界上,没有哪个男人经得起权利的考验!! 玄烨陷入了深深的沉默中,良久不发一言。他的喜欢苏苏,或许便是喜欢这种纯粹吧,纯粹只图平安静好,她不会为家族谋取权利,和后宫里的嫔妃是最大的不同之处。只是越是如此,玄烨越觉得亏欠了苏苏,所以才一直厚待她的家人。而他一心看中胤祚……扪心自问,如今而看,胤祚的确并不十分适合太子之位,可是他偏心了……他太喜爱与苏苏的孩子,太喜爱胤祚更多肖似苏苏的秉性。所以,明知他无城府,也偏心地想要将他往太子的宝座上一点点推着。 时间在西洋座钟上哒哒流逝,苏帘只有叹息,悠长而不绝的叹息……RS 第十二章、驸马人选(上) “玄烨,我知道,你是喜欢小猴子。可是你这样做,不是待他好,说不准,还会害了他。而且,更要紧的是,小猴子并不喜欢这样。”——小猴子的喜好,已经初见端倪,他董体楷书,端方优雅,他山水墨画,飘逸出尘,他只适合做个闲散而富贵的文人。人心的算计,非他所擅,想必,也是他不愿擅长的。 夜色深深,龙涎香的味道仿佛浸润进了肌肤里,和着兰麝幽香的墨味,便是玄烨身上的味道。 “知道了……朕会好好考虑。”玄烨低头,手指划过苏帘光洁如玉的额头,“左右,咱们还有足够的时间,慢慢来,朕不急。” 叹了一口气,看样子她终究没能彻底打消玄烨的意图啊!不过今天折腾了一通,着实乏困了,便依偎在他怀中,睡意渐渐朦胧。 阿克占氏小产的事儿,被彻底按了下去。只不过玄烨并没有无视太子的所作所为,给他的两项警告,一集凤殿内谨慎伺候太子的太监被如数杖毙,全都换上了一批新人,显然都是玄烨明晃晃放在太子眼皮子底下的眼线;二是驳回了关于礼部侍郎关于请立太子福晋瓜尔佳氏为太子妃的的奏章,并且隔天便寻了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将这个索额图党的礼部尚书,贬谪调出京城,并命刚刚分府的三阿哥胤祉监管礼部,以分索额图之权势,更是分了太子党权。 朝堂的事,苏帘是隔了好几天才晓得的,不过集凤殿的大换血倒是叫她吃了一惊。集凤殿便是以前的集凤轩,玄烨来园子的时候,太子在西园的下榻之地。只不过太子胤礽如今广有妻妾,集凤轩显然不够住了,玄烨便扩建了集凤轩,并改名为集凤殿,规模堪比宫中的毓庆宫。 如此连番手段,也算是对胤礽小惩大诫了。倒是可怜了瓜尔佳氏,嫁给太子那么多年了,身份上还只是太子福晋,而不是太子妃。只要一日没有正式加封,她的身份,便于其他阿哥的福晋没什么不同,甚至见了大福晋还有按照长幼行礼问好。 傍晚时分,扎喇芬才从清溪书屋回来,“额娘,女儿今儿去的时候,阿克占小嫂子脸色已经好多了,太医也是说,身子底子好,修养几个月也没事儿了,只不过半年之内最好不要怀孕,要先把身子的亏损滋补回来才成。” “知道了……”苏帘听了,也略放心了些,先前派人送了一只老参过去,看样子还是挺有效果的,又道:“对了,千万记得不要在旁人面前叫阿克占氏小嫂子。” 扎喇芬吐了吐舌头:“女儿明白!”——阿克占氏虽然是上了宗室玉牒的侧福晋,但和嫡福晋相比,终究只是个奴才而已,小嫂子这种称呼私底下亲密叫着也无妨,但若传进了明年便要入门的小猴子嫡福晋西林觉罗氏耳中便不宜了。 “对了额娘,女儿去了没多一会儿,太子福晋也来了,只不过猴哥好像很生气,直接就叫人把太子福晋给撵了出去……”扎喇芬一想到当时的场景就捏一把冷汗,瓜尔佳氏虽然还只是太子福晋,也也是嫂子,按照长幼之序,六哥这样无礼,瓜尔佳氏完全可以以此来发难的。只不过还好,太子福晋并没有生气,只留下东西,默默离开了。 苏帘叹了一口气:“看样子,事后他总算想明白了。” “明白了什么?”扎喇芬好奇地问……话刚刚问出口,她眼睛里顿时惊讶之色难掩,“莫非阿克占小嫂子小产的事儿和太子哥哥有关?!” 苏帘揉着发疼的太阳穴,小猴子的性子,打小便有些冲动,小事儿上他还懂得些隐忍,可是自己的孩子被算计没了,也难怪他怒不可遏了。 扎喇芬又道:“女儿离开清溪书屋的时候,看在汗阿玛身边的魏珠来传唤了六哥过去。” 扎喇芬话刚落音,小凌子便进来禀报说,玄烨带着胤祚过来了。 玄烨大踏步进来,神色倒是还平稳,倒是胤祚……眼中怒意尚未消去,脸颊上抑郁之色沉沉,闷闷的一句话也不说。 也不知道玄烨跟胤祚说了些什么,苏帘不大好开口问,便道:“既然来了,就摆饭吧。” 今晚一大家子六口人都齐聚了,昼榻上摆不开饭菜,就只好在八仙桌上用餐,胤祚生于康熙十九年二月初五,如今虚岁十五,是几个孩子中年纪最大的;然后是小猪猪……哦不,扎喇芬——在她的强烈愤怒中,苏帘只能改口了,芬儿已出落成豆蔻少女,她是康熙二十二年九月二十二出生的,比小猴子小三岁,虚岁十二了。前头的这一儿一女的,都是记在德妃乌雅氏的名下。 然后是俩小的,小虎子胤祥,生于康熙二十五年十月初一,比芬儿小三岁,如今虚岁九岁,入读也三年多了,长得已经高高壮壮,如今坐在饭桌上,闷头猛吃,一副没心没肺的模样。最后的小羊羊内尔吉,生于康熙三十年,比小虎子小五岁,如虚岁三岁,因为年纪太小,所以只能坐在苏帘的膝盖上,由苏帘给她夹菜。只不过小羊羊虽然调皮得紧,但是动手动脚的能力还不错,已经学会用筷子了,而且不怎么掉菜。 后俩小的,都是记在一个姓章佳氏的庶妃名下……不过小虎子和小羊羊的“生母”,苏帘至今未见过,只晓得她给玄烨生了八公主。 饭桌上,还是比较安静的,也就只有小羊羊小手抓着筷子,动辄指着某道菜,软糯糯道:“额娘,我要吃那个!” 若是隔得远,四禧自会挪动过来,若是近些,就直接夹在她碗里。要照顾怀里的女儿,苏帘自然吃得慢些。 玄烨放下筷子,看着出落得愈发肖似苏帘的大女儿扎喇芬,不由点头道:“芬儿如今也出落成大姑娘了。” 苏帘舀着莲蓬豆腐的手突然一滞,那嫩滑的豆腐便从小银勺中一颤晃悠了出来,看着扎喇芬露出几分娇羞和得意的面庞,苏帘忍不住提醒玄烨一句:“别忘了你答允我的事儿!” 玄烨一愣:“什么?” 苏帘不悦地拧起眉头:“芬儿的归处!”——前头玄烨已经先后把三个女儿嫁去了蒙古,苏帘自然担忧起了自己的女儿。 玄烨的大公主,常宁与庶福晋晋氏之女,打小养在宫中,因曾抚养在赫舍里皇后宫中,康熙二十九年的时候,已经二十岁的大公主被册封为和硕纯禧公主,嫁给蒙古科尔沁部台吉博尔济吉特氏班第。 玄烨的二公主,排行第三,序齿第二,故而是皇三女,平日都称‘二公主’。便是荣妃马佳氏所生之女,闺名谷杭,苏帘见过幼时的她。康熙三十年二公主受封为和硕荣宪公主,六月嫁给漠南蒙古巴林部博尔济吉特氏乌尔衮,时年十九岁。(玄烨真正意义上的亲生长女,其实是端嫔董氏所出,是皇二女,不过夭折了,故而未被排入序齿。) 玄烨的三公主,排序第五,是皇五女,是一个姓兆佳氏的贵人生的,康熙三十一年,受封为和硕端静公主,同年十月嫁给喀喇沁部蒙古杜棱郡王次子乌梁罕氏噶尔臧,出嫁的时候也已经十九岁了。三公主之前,还有个皇四女,是庶妃张氏所处,一样是早夭未被排入序齿。 玄烨的四公主,即皇六女,也就是郭贵人所处的舍彦谷,被养在宜妃膝下,记得当年宜妃还拿这个小公主还算计过苏帘一次。这个小公主如今也十四五岁了,不过看前头几位公主出嫁的年龄,想必也能子*里多留几年。 四公主之后,却不是苏帘的五公主扎喇芬,中间还有两个因为夭折而未排序齿的,就是德妃所出的皇七女和孝懿皇后佟佳氏所出的皇八女。故而扎喇芬是皇九女,而比扎喇芬小公主,宫里也还有不少,其中夭折了半数,活下来的有那拉庶妃所出的六公主(皇十女),德妃所出的七公主(皇十二女),章佳庶妃所出的八公主(皇十三女)、袁贵人所出的九公主(皇十四女),紧接着便是小羊羊了,小羊羊是十公主(皇十五女)。至今为止,小羊羊是玄烨最小的女儿。 玄烨这才恍然大悟的点头,旋即哈哈笑了:“朕自然不会忘!只不过还不舍得这么快就把芬儿嫁出去罢了!” 扎喇芬听了,顿时脸上又羞又红,臊得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小羊羊好奇地扯了扯苏帘的衣袖:“额娘,姐姐要嫁人了吗?” “胡说八道什么?!”扎喇芬当即吼了自己妹妹一句,那张俏脸已经入火烧云一边绵延到了耳根子处,撂下这么一句话,扎喇芬拔腿便跑了。 玄烨不禁呵呵笑着:“果然是大姑娘了,知道害羞了!呵呵,虽然朕不急着嫁女,不过有什么合适的人选朕可都留意着呢!” 苏帘对这种事情还是非常关心的,便洗耳恭听。 玄烨眼睛带着亮色道:“叶克书的嫡子舜安颜就不错,允文允武,更是相貌堂堂,一表人才!” “额……叶克书是谁?那个舜安颜又是哪个?”苏帘眨着眼睛问道。 玄烨笑着解释道:“叶克书便是佟国维的长子,舜安颜是他的长子嫡孙。” “额……佟家的人呐。”苏帘嘀咕着,暗暗撇了嘴,她可没兴趣跟佟佳氏的人结亲,何况这个舜安颜,细算的话便是玄烨表兄弟的儿子,和扎喇芬可是近亲,而且还是旁系以内三代血亲,这在后世,法律上都是禁止结婚的,苏帘自然不满意。RS 第十三章 驸马人选(下) 故而,单单凭血缘关系这点,舜安颜就被苏帘排除在女婿的人选之外了,因此苏帘的眼中有些淡淡的不以为意。 “怎么了?不信朕的眼光?”玄烨问道。 这时候,小虎子放下碗筷,擦了嘴巴道:“额娘,舜安颜那小子的确长得人模人样儿的!” 玄烨听得皱了眉头,“你是夸他呢?还是骂他呢?” 小虎子嘿嘿笑道:“当然是夸那小子了。” 苏帘瞪了小儿子一眼:“别一口一个‘小子’,好歹那是你表哥,只怕比你大不少吧?!” 小虎子立刻道:“何止比我大不少,比姐姐还要大五岁呢!” 比扎喇芬大五岁,也就是十七,其实这点子年龄差距倒是不算啥,但是这也是个拒绝的理由,便对玄烨道:“年纪的确有些不合适……” 玄烨拧了拧眉头:“也不算太大,而且舜安颜持身方正,不耽于美色,都十七了,还未曾纳妾,是个难得的人选。” “未曾纳妾”这四个字被苏帘听进了耳朵里,这点倒是十分难得,便点点头:“这点倒是可以长期观察一下……”不由看了一眼自己的大儿子:“小猴子才十五,都已经都有俩妾了,他这样的确难得!” 胤祚听了,立刻不满地哼哧了二声,“没纳妾,未必没有通房丫头!” 额……对了,差点忘了,还有通房这回事儿呢!哼,你个臭兔崽子,那是因为你有通房,所以你才格外能一阵见血地指出这点吧?!一想到这厮私纳了那个浓云的事儿,苏帘就恨不得狠狠削他一顿。 胤祚被自己亲额娘那刀子一般的眼神吓得连连缩脖子,再也不敢出声儿了。 玄烨却沉思了一会儿:“此事,朕还未曾调查过,苏苏莫急,朕细细查一下舜安颜,再告知你。” 苏帘“恩”了一声,又问到:“还有其他人选吗?” 玄烨道:“入朕眼的人不多,除了舜安颜出挑之外,再就是容若的次子富尔敦,年纪只比扎喇芬大二岁,却已经中了直隶乡试的第六名亚元,是个十分肖父之人,可谓才华横溢!” 苏帘微微惊叹,大才子纳兰容若的儿子啊!的确是个相当不错的人选……额只不过,纳兰容若的儿子,也不就是明珠的孙子了吗?!啊?!靠,明珠这厮是注定要倒霉的家伙啊!苏帘不由郁闷了,这俩人选的爷爷都是了不得的大人物啊,都是苏帘想远着点的大人物啊! “不过有一点可惜,富尔顿是若容继室夫人官氏所出,虽然也是嫡子,可惜不是原配嫡子。”玄烨微微遗憾地道,“想当年,若容的婚事还是朕钦赐的,选的是两广总督之女卢氏,可惜这个卢氏虽然贤惠,可惜福薄些,难产没了,她所生的嫡长子福格后来也早夭。若容也是英年早逝,只留下一嫡一庶两个儿子,这个富尔敦品行学问倒都不错。” “没别的了吗?”苏帘问,富尔敦再好,可惜他爷爷不好…… 玄烨愣了愣:“怎么,舜安颜和富尔敦,都不满意?” 苏帘诚实地道:“我不喜欢他俩的爷爷。” 玄烨一听,顿时囧了半晌,一副哭笑不得的表情:“明珠你未见过,佟国维舅舅一样,怎么就讨厌他们了?” 苏帘撇撇嘴道:“别以我我不晓得朝堂的事儿,明珠现在帮着大阿哥,结党闹腾得很呢!我可不想自己闺女搀和进这家子里头!” 玄烨眉头微微凝重,不由点头:“倒也是……明珠这奴才的确不怎么安分。”玄烨却不打算多说关于前朝的事儿,便又问:“那佟国维舅舅又是哪儿得罪你了?” 苏帘哼了哼:“就凭他是孝懿皇后和佟贵妃的亲爹,我就讨厌他!” 玄烨无奈地摇摇头,“你呀,也别太不讲道理了。” “我怎么不讲道理了?佟国舅想要自己孙子尚主也惦记我闺女!你的闺女可多了去了,佟贵妃膝下还养着个九公主呢!”苏帘哼哼道。 玄烨却淡淡道:“九儿要抚蒙,朕的女儿,只有芬儿和吉儿可以留在京中婚配。” 苏帘扒拉着手指头一算,“你要嫁出去那么多女儿吗?跑去芬儿和羊羊,还有那些夭折了的公主,你一共要嫁过去七个女儿呢!你也舍得!” 玄烨语气清淡:“有什么不舍得的,左右也没太多情分。” 苏帘听得心中一凉,旋即又想,罢了罢了,反正不是她闺女,她心疼个屁,她们亲爹都不心疼,她猫捉耗子多管闲事个毛,索性便不多问了。 于是,便道:“芬儿的婚事……其实也不一定要家世那么高的,ji/">王格朗的阿拉大陆历险记最新章节</a>门第略低些也无妨,关键是品行好、不好色就成了。” 玄烨却笑道:“那怎么行,朕的女儿,自然要嫁给最优秀的八旗子弟!” 看着玄烨那副傲娇四溢的劲儿,苏帘就有点受不了,便道:“反正你多掌掌眼,只是有一点,你可别连告诉都不告诉我一声儿,就给芬儿指婚了!” “放心!朕不是都细细与你说了吗?日后若是在看到入眼的人选,朕也会与你商量的。而且芬儿才十二岁呢,朕不急,慢慢选看就是了!”玄烨自得地道。 慢慢选看?怎么感觉跟选秀女似的……果然是皇帝女儿不愁嫁啊!如此,苏帘也放心了!不过虽然不愁嫁,可是她也得着手准备女儿的嫁妆问题了,虽然到时候玄烨会着内务府准备,可是当娘的,总得给女儿置办些好东西吧?扎喇芬今年十二了,估计十七八岁就要送嫁,还有五六年的时间,很是充分,苏帘也能多准备些物什。 “还有——”玄烨看了一眼半晌没出声的胤祚,道:“朕已经下旨叫工部和内务府给你修建府邸了,等明年大婚之前就可以搬出去了。” 胤祚顿时满眼都是欢喜之色:“真的吗?太好了!!”——宫里的日子到底烦闷,胤祚性子是散漫的,自然希望早早搬出宫去。 苏帘却蹙了眉头:“会不会太早了点?他前头几个哥哥都是十八九岁才分府出去呢!” 玄烨却笑道:“早点分府,成婚后朕就给胤祚派差事——”又侧脸问胤祚:“你喜欢什么差事?” 胤祚搓着手道:“阿玛,您让儿子去翰林院当差吧!”——那地儿清闲,还能做自己喜欢的事儿,更要紧的是山水画大家王原祁也在翰林院做侍读学士,胤祚一早就惦记着这个人,想要跟他学作画了。 玄烨满意地点点头,不过他的想法和自己儿子的侧重面不同:翰林院虽然没什么实权,却是一等一的清贵之地,胤祚多结交些文人士子,也是好事儿。——要是他知道自己儿子是冲着那么“画痴”王原祁去拜师的,估计会气得够呛。 如此,算是定下了。 翌日,玄烨去上早朝了,苏帘辰时用过早膳之后,小羊羊已经欢欢喜喜出去玩了,扎喇芬却乖乖女似的陪着苏帘。 苏帘瞥了一眼女儿脸颊上可以的红云,搁下手中的茶盏道:“有话就说!忸忸怩怩的,可不像你的性子!” “额娘!!”扎喇芬抱怨地唤了一声,然后又低头胡乱揉搓着自己的衣襟,小心翼翼地抬头偷看着苏帘,忍不住问道:“汗阿玛他……昨儿跟您又说了些什么呀?” 苏帘嗤嗤笑了:“你呀,才十二,就想着嫁人了?!” 瞬间,扎喇芬原本只是粉扑扑的笑脸嗖地就火烧云一般,她急忙狡辩道:“额娘,人家才没有呢!芬儿才不嫁人呢!陪着额娘,整日快快活活最好了!” “得了得了!少口是心非了!”苏帘摆摆手,一副不屑的模样。 扎喇芬气鼓鼓地动了动腮帮子,“额娘,我说得是真的!”她又鼓足了勇气,认真地抬头看着苏帘的眼睛道:“要是你们给我选的驸马不好,我宁可不嫁!” “这是傻话!”苏帘半责怪半宠溺地道,“再说了,我和你阿玛怎么会给你选个不好的?”笑眯眯看着女儿那娇俏的面庞,果然是大姑娘了,于是便笑着把玄烨说过的两个人选一一与扎喇芬详细叙述了。 扎喇芬听了,不禁又忸怩害羞了,“额娘,女儿还小呢!” 苏帘依依笑着:“知道你小,所以只是观摩一下人选罢了。其实这两个人,额娘都没怎么中意。虽然都看上去没纳妾,但是保不齐便又通房丫头呢!” 扎喇芬一听,顿时气恼地鼓了腮帮子:“我将来的驸马,休想有什么劳什子的通房,纳妾更是不要痴心妄想!!” “额……”苏帘顿时满眼赞许,咱闺女,好强的气场啊!!你妹的,要是老娘也有这股子宁为玉碎的气势,就不至于被玄烨吃得死死的了! 不过说完这通霸气侧漏的话,扎喇芬羞怯怯着小脸道:“额娘,这些话,您千万别告诉旁人……”——毕竟,嫉妒是女子德行之大亏,纵容是公主,也没有不让额驸纳妾的权利。当然了,这些只是明面上的道理,私底下能不能管住额驸,便是公主自己的手段了!RS 第十四章、分府再当爹 康熙三十三年的七月初,太子侧福晋李佳氏在畅春园西园的集凤殿偏殿临盆,折腾了十几个时辰,终于产下一子,这是太子的长子,故而集凤殿内喜气洋溢。只是玄烨却不见太多高兴之色。更气愤的是胤祚,他的孩子没了,太子却得了个儿子,自然心情极为不快,若非苏帘劝阻,只怕他连皇长孙的洗三和满月都不会去参见呢! 年底是五阿哥胤祺大婚,婚后便搬出了阿哥所,分府而居。紧接着便是小猴子的建府工程,按照玄烨规定的八月竣工的期限,其实还很充裕,因为那是在纯亲王府的原规格上略作修缮扩建即可。 纯亲王,是顺治帝的第七子,也是玄烨的幼弟,玄烨在十三年的时候封他为纯亲王,赐亲王府邸,可是这位纯亲王英年早逝,过了三年便没了,因他无子嗣承爵,故而纯亲王一脉算是断了。因此,这纯亲王府便一直保存了下来,早年是纯亲王的妻妾们居住之地,而后来纯亲王福晋故去之后,这纯亲王府也被玄烨收了回来,至今还空着呢。 王府坐落在西城的清水河河畔,听说是个风水不错的宝地。苏帘难得得到玄烨的允许走出畅春园一次,故而便来了这纯亲王旧邸,她是扮作寻常妇人,轻车简从而来,胤祚却是请了“病假”才能出宫一次,自然了是装病。 即将要被放出笼子了,故而这只猴儿格外雀跃。 胤祚指着后院那一小片柳树林子道:“额娘,儿子把要那柳树全都给刨了,然后在这儿挖一个池塘,种些红碗莲还有锦鲤,池边再种上一圈的垂柳,那样肯定好看!” 苏帘点点头:“这些龙爪柳的确不怎么好看,杨柳依依,景色才叫宜人。” 再前院后院,一个一个院子走过,苏帘才忍不住赞叹,这个纯亲王旧邸还真够大的!占地竟然近百亩,这里可是紫金城的内城,寸土寸金的第二,就如同后世在北京城的三环内!不提这王府建筑,单单是这块地皮,就是一个天价了! 纯亲王府旧邸,苏帘仔细观摩了地图,最前头那个宽大的正院便是胤祚居住的地方,正院内正殿一间,东西有耳殿,东西两侧偏殿各两间,这样的规格,还是旧日亲王的规格,故而要略作扩建,月台要改建得大一些,另外正殿上那嘉乐堂的堂名儿,要换成嘉乐殿。 正殿两侧还有四个四合院样式的小院子,可以用作给将来的儿女们居住,正院后头是中院,与嘉乐殿在一个中轴线上,建得也颇为华丽宽敞,这儿以前是纯亲王福晋居住之地,将来也是要给胤祚的嫡福晋居住的。中院两侧也坐落着几个小院子,中院后头则是一个大花园,柳树林在西侧,另外还有一些零星分布的院子,显然是给姬妾们居住的。 苏帘看了不禁点点头,“看样子,的确不需要太多动土。” 苏帘亲手操刀,帮着儿子一同改动一些可以改动儿不费时候的设计,倒是破费心力。就在此时,宫里派了个三等侍卫来传讯道:“六爷,阿克占侧福晋诊出有了两个月的身孕了!!” 胤祚听了,自然是兴奋不已,立刻便摘了手上的翠玉扳指赏赐给了那个来报信的侍卫。 苏帘则是已经若石化状态了,又要当祖母了……?! 胤祚嘿嘿笑着,搓着手看着苏帘:“额娘,您给儿子选的这个侧福晋真是太好了!” 苏帘脸颊抽搐中……可不就是太好了吗?既好用,又好生养…… “等等!”苏帘急忙打断自己的思绪,“两个月的身孕,临盆的日子不就是十一月份吗?西林觉罗氏,可是选定了十月十五的吉日与你大婚啊!” 胤祚听了,连连兴奋地点头:“是啊是啊,那可真是双喜临门了呀!” “额……”这小子,莫非果然就是男女思维差异的缘故吗?还是他高兴过了头,只往好的方向去想了,嫡福晋入门,侧福晋马上就要临盆,这换了谁都要膈应死了!! “我是意思是,嫡福晋入门,你的侍妾们可是都要跪拜相迎的!”苏帘一语戳中要害。 胤祚听了,终于收敛了那傻哈哈的笑容,低头思索了一会儿,才愁眉道:“可是那个时候,富苏里便有快九个月的身孕了,而且还是那个冷的季节,若是跪迎,弄不好可是会跪出个好歹来!” 苏帘点点头,这也正是她担心的地方。 胤祚却大手一挥道:“那就别叫她出来跪迎了,窝在自己院子里养胎就是!子嗣为重嘛!想必儿子未来的福晋也是可以理解的!” 理解……?如果连这种事儿都可以理解,那就不是女人了!虽然这个西林觉罗氏端庄贤惠,但是进门便要对着一个孕妇,而且立马就要给人当娘,只怕就算不能发作,也会恼恨死阿克占氏了。不过这也是没法子的事儿,谁叫这个时代男女不平等呢?!谁叫西林觉罗氏嫁的人是皇子阿哥呢? 其实以西林觉罗氏的家世,想要配个门当户对,又不花心的夫婿也不难,只需求了免选自行婚配也就是了。只可惜,荣耀富贵,谁人是看得清的?既想要做皇子福晋,既然想要皇家儿媳的尊荣,有些东西是必须要舍弃的,譬如丈夫的宠爱。 时间过得飞快,府邸按照胤祚的喜好修缮了个差不离,礼部和内务府也奉旨为六阿哥操办六礼,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其中的前五礼是不需要胤祚这个新郎官亲自来操办的,其中的请期不过是走个流程,亲迎的日子钦天监一早就则了吉日了。所谓亲迎,就是大婚。西林觉罗氏的阿玛是福建总督,因此是住在京中外祖父家中。 苏帘只听说婚礼办得浩大,六福晋的嫁妆何其丰厚云云…… 儿子儿媳是在下午的时候才来畅春园的,因为想要进宫给玄烨这个当公公的磕头,还有宁寿宫里的太后娘娘,都是要排在苏帘前头的。 小夫妻俩是穿着沉重的朝服过来的,就如那一年四阿哥小夫妻似的,看着儿子一副器宇轩昂的模样,儿媳妇则是端正秀丽,瞧着也颇为般配,苏帘却忍不住感叹岁月的流逝,她都三十四岁了,记得刚穿过来的时候,她才十六,一晃眼,十八年过去了,她当了婆婆了,而且不消一个月便要当祖母了。 “额娘,请用茶!”胤祚跪在地毯上,双手高高捧起一个珐琅彩和合如意的茶盏,奉到苏帘面前。 忍不住,唇角荡漾起笑容,苏帘接下茶盏,轻轻抿了一口,便开始照着程序训诫:“成了家,以后要学着稳重些!日后记得要善待妻子,谨记妻妾嫡庶之分!”——胤祚之前一直很宠着阿克占氏,苏帘不免担心以后,他会冷落了妻子西林觉罗氏,西林觉罗氏入门便要对着一个孕妇,想必已经够膈应的了,胤祚若不好好安抚她,指不定日后会闹出什么样的矛盾来呢。 “是,儿子谨记!”胤祚无比痛快地答应了下来,至于是否真的谨记在心了,苏帘就不得而知了。 西林觉罗氏从紫禁城折腾进了畅春园,端庄的面庞上已经见了疲惫之色,只不过却不敢有所懈怠,她急忙双手捧着茶盏,高高举着奉上:“请额娘用茶。” “恩。”喝了一口,苏帘又继续照着规定程式开始训诫儿媳妇了:“既进门六阿哥府的门,你便是胤祚的嫡妻,日后不会有人越过你半分,这是我替自己儿子做的保证!!” 西林觉罗氏一听,不禁眼中闪动,感激之下鼻头有些哽咽,进府便有一个怀着快九个月身孕的侧福晋,这对她而言无疑是极大打击,她甚至有些担忧起自己未来的地位是否稳固。苏帘这番话,无疑是给她吃了一枚定心丸,于是又深深叩首:“儿媳多谢额娘!” 苏帘点头,又道:“我给你保证,同样对你也有要求!” 西林觉罗氏连忙肃了神色,洗耳恭听。 “阿克占氏这一胎必须平平安安降生!胤祚日后后院里,无论谁有身孕,都不能遭受不明不白的暗害!”苏帘这话,说得不可谓不严厉。 西林觉罗氏不禁眼中便湿润了,她急忙道:“儿媳绝不敢心存妒忌,更不好加害皇孙!” 苏帘略送了一口气:“只要你做到这一点,我便会保你正室之位不受任何人威胁!” “是!”西林觉罗氏忙垂下头——正室之位稳固了,那……将来的世子之位呢?若是阿克占氏一举得子,莫非世子之位,她便要拱手让人吗?一时间,西林觉罗氏心头百转千回,最终如数化作酸楚苦涩……还有那微不可察觉的恨意。 苏帘又叫四禧拿出三万两的银票,一箱子金桔锞子,二匣子首饰,宫绸、贡缎、云锦各五十匹,冬日要用的大毛、小毛皮子各二十,并一些字画、印章、古砚等,林林总总塞了两大车子,让他们小夫妻带走了。RS 第十五章、嫡福晋的心思 胤祚婚后的第二十日,阿克占氏入预产期一般发动临盆了,折腾了一日,终于在六阿哥府后院生下一子,这是胤祚的长子,也是玄烨第三个孙子。皇长孙是太子侧福晋所出的那个孩子,二皇孙则是大阿哥与嫡福晋所生,只比这个孩子大两个多月。 在这点上,胤祚也算得上扬眉吐气了,因为他超了前头的三阿哥、四阿哥和五阿哥,先一步得了儿子。三阿哥府,妻妾不少,却一个动静也没有。四阿哥哪儿还稍微好一点,先后有了两个女儿了,长女虽然夭折了,但是今年七月李氏给他生的小格格却颇为健康的样子。至于五阿哥,情况和三阿哥一般无二。 腊月里,玄烨难得抽出时间来园子陪陪苏帘,他兴致勃勃地翻着《尔雅》《说文》这几个字典,开始琢磨自己孙子的名字,“朕已有十五子,将来孙儿肯定不少,得选个字数多偏旁才成!” 苏帘笑眯眯道:“日字旁就挺多的。” 玄烨一听,立刻合上了《说文》,拍案道:“妙极!!”玄烨眼冒精光,缕着胡须,“不但字多够用,意头更好,大清如日中天,取这个偏旁自然最好不过了!!” 说着玄烨再度翻着字典,一边拿起了毛笔,把日字旁的,意头好的字一一罗列了出来,“苏苏,你来瞧瞧,咱们的孙儿选哪一个最好?” 苏帘一看宣纸上的几个字,晖……晖自然非常好了,可那是四阿哥家的大儿子,她有点不好意思跟人家抢,所以就略过了,后头几个是皙、昱、晴、曦、晗。苏帘想了想,皙和昱没啥特点,晴和曦听着有点像女孩子的名字,所以便指了指最后头的“晗”。 玄烨也微微颔首,道:“晗——欲明也,指雪后初晴的早晨。咱们的孙儿正是出生在冬日的早晨,的确很合适。” 顺带着,也给太子的长子取名弘皙,大阿哥长子为弘昱,为了低调起见,苏帘和特意要求,先降下给大阿哥和太子儿子取名的旨意,她孙子的名字则是等到来年春天才正式下旨定下名字。 康熙三十五年的初春,天儿还有些料峭,只不过行宫里的柳树已经发芽了,而六阿哥府新栽的嫩柳想必也要吐翠了。正想着自己儿子,儿子便来了,还带着自己老婆和孩子。老婆当然是他的嫡福晋,孩子却不是他老婆生的孩子——西林觉罗氏怀里抱着弘晗笑盈盈走了进来。 见了礼,赐坐赏茶。 弘晗已经三个月大了,比刚满月的时候白胖了一圈,被层层包裹在云锦小被中,只露出一张机灵灵的小脸,那黑漆漆的眼珠子好奇地骨碌碌转着,就像墨玉嵌在白玉中一般,别提多可爱了! 苏帘抱在怀里,用自己脸颊蹭了二下,自是喜欢得不得了。 胤祚趁机凑上来道:“额娘,您要是喜欢,儿子就把弘晗留下来陪您!” 这话一出,苏帘便愣住了,可西林觉罗氏却惊慌了,她正要开口,苏帘却先一步一巴掌拍在弘晗他爹光溜溜的脑门子上,“啪”一声,那叫一个清脆响亮。 胤祚哎呀痛叫着,捂着自己脑门子连连后退了数步。 苏帘恨恨道:“你就这个不待见弘晗?才来我这儿三回,就想着把他撂在这不要了?!有你这个做阿玛的吗?!” “不是,不是!额娘,您听儿子解释啊!”胤祚苦着脸道,“儿子不是看您听喜欢弘晗的吗?留在您膝下承欢,这不是挺好的吗?而且阿克占氏产后伤了身子,太医说了至少得调养一年呢!只怕是没心力照顾弘晗。” 苏帘听了,怒色稍减,却摇头道:“光你十妹就够闹腾我的了!你自己儿子,还是自己好好照顾着吧!”说着,苏帘吩咐四禧道:“我我房里多宝格第二层上那个两个小圆盒拿来。” 四禧忙去里头取了过来,那是个两个红木的扁圆盒子,泥金绘了精美的福禄寿三多纹,而里头装着的却不过是串桃木的十八子罗汉手串。 苏帘亲手取出来,戴在了弘晗的手腕上,因为小孩子手腕细小,所以是绕了两圈,方才不会掉下来,苏帘嘱咐道:“这东西是请得到喇嘛开光过的,能保平安。记得日日戴着,谁都不许摘下来。” 西林觉罗氏忙点头道:“是,儿媳谨记。”说完,她又抬头看了看苏帘,目光落在弘晗那乖巧秀气的小脸上,微笑道:“额娘,阿克占妹妹身子虚弱着,儿媳想着,不如叫弘晗养在儿媳院中。” 苏帘看着弘晗,半晌没出声。西林觉罗氏这是想要弘晗的抚养权呀!生恩不及养恩大,这是谁都懂得的道理。 西林觉罗氏目光热切,她急忙趁热打铁道:“额娘,儿媳身为弘晗的嫡母,一定会竭尽全力照顾他,必定叫他健健康康长大。” 健健康康长大?苏帘忍不住挑眉,阿克占氏养个一年半载也就好了,怎么西林觉罗氏却是打算养育弘晗长大?不打算等阿克占氏养好了,就还给她吗?苏帘睨了一眼自己的儿子,“胤祚,你觉得如何?” “这……”胤祚犯了犹豫,其实他自然是觉得暂时交给嫡福晋养着比较合适,可是之前阿克占氏已经数次哀求他,想亲自抚育弘晗。胤祚是既怜惜这个侧福晋,又担心她会因为照顾弘晗儿不能好好养好身子。 西林觉罗氏又忙道:“太医也说了,阿克占妹妹需要静养,弘晗虽然乖巧,可到底是小孩子,夜里少不得哭闹几通,如此一来,如何能好好养身子呢?” 胤祚长长叹了一口气,对苏帘道:“额娘,儿子觉得福晋说得有几分道理,您觉得呢?” 苏帘眉宇间深情淡淡,“这种事儿,你们商量着办也就是了。” 西林觉罗氏不禁面带喜悦之色,“是,额娘!” 苏帘紧接着却补充了一句:“只要阿克占氏也不反对就成。” 西林觉罗氏脸上的笑容顿时僵硬住了,“额、额娘?” 苏帘抚摸着孙子那入剥了壳的鸡蛋似的光滑白嫩的小脸道:“其实,你替她暂时养着弘晗也没什么不好,可那也得她自己心甘情愿才好,否则便是生生割离了她们母子,反而惹得阿克占氏伤心难过,只怕更加养不好身子了,我也是怕你们好心办了坏事。” 胤祚听了,顿时警醒了三分,他连忙点头:“额娘说的极是!富苏里的确也不愿意弘晗离开她身边!” 苏帘听了,暗道,果然是如此。做生母的,哪个愿意自己的亲生骨肉离开自己身边?便道:“既如此,就多给弘晗挑几个忠心乳母保姆。”说罢,又指了她宫里的二个稳重的嬷嬷去胤祚府上伺候弘晗。 看到西林觉罗氏那掩不住失望之色的眼睛,苏帘着实担心她嫉妒之下做出什么事儿来,便叮嘱胤祚道:“现在阿克占氏需要养病,你有空就多陪陪嫡福晋,你们都年轻,保不齐明年就会再添一个小阿哥呢!” 西林觉罗氏听了,顿时来了精神,眼下的确是她争取感觉怀孕的好时机,阿克占氏不能侍寝,另外的那个秋佳氏完全不得爷宠爱,如此便只剩下她了,她若不怀上,那简直都没天理了! “对了——”苏帘又打开另一只盒子,道:“这一枚十八子手串,你顺道替我送去四阿哥府邸,给四阿哥的小格格贴身带着。” “额娘!!”胤祚不满地开口道,“什么顺道?四哥的府邸在北城,儿子的府邸在西城!简直是南辕北辙!” 苏帘立刻横了他一眼,“什么南辕北辙?不过才绕了小半个城而已,左右你也闲得很!” 胤祚只得怏怏应下:“额娘,您不晓得,四哥的性子,是越来越无聊了,整日除了念佛,就只对着户部那些乱七八糟的账册,儿子每次去,他都拉着儿子陪着他一起算账!儿子最受不了那些东西了!” 苏帘哼了一声:“你要是有你四哥一半的认真劲儿,就不会是这么个吊儿郎当的样子了!”训斥完了,又语重心长地道:“你都是成了家的人了,性子也该改改了!” 胤祚闷闷应了,连忙转移话题道:“额娘,宫里十一妹前儿又生病了!” 胤祚说得十一妹,是玄烨一个姓王的庶妃生的,排序为皇十六女,年纪只比他儿子弘晗大一个多月,听说生下来就不是很健康的样子,吃药比吃饭都多。玄烨对这个女儿根本不上心,苏帘就更不上心了。这丫头,估计也是个早夭的命! 于是,便淡淡道:“照着规矩,送点东西也就是了。” 胤祚忙点头,又道:“还有十六弟也快满周岁了,额娘你帮儿子参谋参谋,送点什么比较好?” 十六阿哥便是宫里的王贵人生的儿子,这个王氏据说很得宠,是玄烨二十八年南巡的时候从苏州带回来的汉人女子,她只是个知县的女儿,进了宫只是个答应,一直闷声不吭,隐形人似的过了好几年,可是三十二年的时候生了十五阿哥,三十四年又生了十六阿哥,位份更是生一个儿子升一级,如今已经是贵人了。 想着这种事儿,苏帘心中自然不爽,便道:“这种事儿你问我做什么?回家跟你福晋商量去!”苏帘大手一挥,“没什么事儿就赶紧走吧!赶紧把东西送你四哥哪儿去!!”——这小子,说那么多废话,是不是就为了晚点走,也晚点去四阿哥府啊?!哼!!RS 第十六章、玄烨的岳母(上) 康熙三十五年的夏天,玄烨是快七月了才来行宫的。 “西山一带的避暑园子有不少,朕琢磨着给分了府的几个儿子一人赐一个,绮春园已经赏赐给胤禔,剩下还有圆明园、静明园、蔚秀园和承泽园。” “圆明园?!!”无怪乎苏帘惊讶,圆明园在历史上实在是太有名了,苏帘想不知道都难。 玄烨微笑道:“圆明园是这四个园子里最大的一个,景致也最好,可惜离畅春园稍微远了点。”说着,不禁有些遗憾的样子。这些园子都是前朝遗留下来的,现在归属皇家所有,也就是玄烨自己的内库私产,故而想赏给谁就赏给谁。 苏帘清醒过来,便道:“那挑个离着近的给胤祚吧。” 玄烨点头,“那就——静明园吧。圆明园就给老四吧,他忙着户部的琐碎东西,需要清净。蔚秀园便给老三,承泽园就给老五。” 兰藻湖湖畔,杨柳依依,看着那满湖的锦鲤和袅娜开着的睡莲,心情倒也愉悦,苏帘手里捏碎了鱼食,星星散散洒落湖中,引得满湖的锦鲤密密匝匝都聚集了过来。 玄烨看着宜人的风景,忽然诗兴大发,手中的水墨折扇刷一声潇洒地抖开,顺势正想开口吟上两句。 苏帘却幽幽开口道:“好多鲤鱼,真肥啊,宰了吃肉多好呀!” 玄烨的诗意顿时被掐灭地一星不剩了。 苏帘却兴致勃勃地道:“玄烨,咱们钓鱼吧?钓上来就送去御膳房,晚膳吃全鱼宴好不好?” “这是锦鲤!!”玄烨颤巍巍的手指(被气得)指着那攒动的鱼头,“你知道什么是锦鲤吗?!” 苏帘哼了一声道:“我养了它们这么多年,吃几条又怎么了?”说着便嘿嘿笑着,指着那半开的睡莲旁边道:“你看那条,肥得哟!没有十斤也有八斤了!一定特别好吃。” 玄烨看了一眼,那正是一条肥大的丹顶三色锦鲤,是极为难得的花色品种。其实他倒不是心疼什么稀罕的锦鲤,他是皇帝,想要什么稀奇的东西没有?只不过气恼那好不容易酝酿的诗情画意,全都被个吃货给搅合了。 只见魏珠小步上来,苦着脸小声道:“万岁爷,宫里、宫里——” 玄烨正是不快的时候,旋即胡子一抖,训斥道:“宫里出什么事儿了,还不快说!!” 魏珠立刻跪了下来,小心翼翼偷偷瞧了苏帘一眼,“恭喜皇上,陈庶妃有孕了。” 顿时,苏帘拿着鱼食的手都僵硬了,又有人怀孕了?都四十多岁的人了,后宫里居然还有一溜串年轻的小嫔妃,不停地怀孕生产!!苏帘不由心里酸溜溜地,便歪头盯着他那张人到中年,轮廓渐趋硬朗的面庞,声音一挑问:“这陈庶妃——是哪位呀?” 玄烨却几乎同时地开口魏珠问:“是哪个陈庶妃?!” 苏帘顿时心里冒火了,好啊,光姓陈氏的庶妃居然就不止一个!!你丫的到底给自己划拉了多少女人啊!!!你妹的死种马,你怎么不去屎!! 玄烨感受到苏帘那恍若实质、刀子般的目光,忙低咳了两声。 魏珠想了想,回话道:“是三十三年选秀的时候,刚刚入宫的那位陈庶妃。汉军正红旗,二等侍卫陈希阂之女,是太后挑的人。” 玄烨清了清嗓子,挥手道:“朕知道了,照例赏赐就是了。” “嗻!” 见魏珠要退下去,苏帘却抬手唤道:“等等——” 魏珠忙跪回原位,举止恭敬小心,“请娘娘吩咐。” 苏帘手里摇着一把雪白无暇的天鹅翎羽扇,徐徐扇着,口齿间醋意飞扬:“你跟我说说,这宫里到底有几位姓陈的庶妃呀?” “这个……”魏珠干笑了笑,“没几位、真的没几位!” 苏帘哼了一声,怒道:“那你一个个细数给我听!” 魏珠忙抬头看了看玄烨,玄烨尴尬得很,只好低头闷咳嗽了两声:“娘娘让你数来听,你还愣着做什么?!” 魏珠下意识缩了缩脖子,才腆着讨好的笑脸道:“回娘娘话,奴才知道的不多,除了这位有孕的陈庶妃之外,还有一位汉军正蓝旗包衣佐领陈玉卿之女,也是庶妃的身份,再有就是——”魏珠察觉到皇上那危险的眼神,连忙打住道:“再没了,只有这二位!!” “哼!!”苏帘重重哼了一声,立刻酸溜溜道:“皇上好艳福啊!”——怕是光姓陈的就不止这二位呢! 玄烨忙安抚着道:“苏苏,那些不过是些可有可无的人罢了!朕从来没上心过,你又何必当一回事儿呢?” 玄烨对后宫嫔妃没有上心,这点苏帘相信,自是每每提及她们,还是忍不住心里发酸罢了!说什么劳什子的“可有可无”——明明是可以没有的,为什么偏偏要有那么多呢?! 闷了满肚子的老陈醋,回了澹宁殿中,芬儿正在内殿中教妹妹学打络子,不过小羊羊手脚笨拙,折腾了一大团红丝线,折腾来折腾去,倒是把自己给缠在里头了。芬儿没法子,只得无奈地取了银剪子,给刷刷刷剪断了。 苏帘顺手拈先小羊羊齐碎刘海上沾着的那一小段子丝线,不禁笑面纭纭。 小羊羊嘟囔着小嘴儿,撒娇道:“额娘,人家不喜欢缠丝线!动不动丝线就缠到了人家身上!” 苏帘“扑哧”笑出声儿来。想学打络子,自然首先得理顺了丝线,芬儿当初也是这个年纪开始学络子的,却是个心灵手巧的,学得很快,络子打得极好。如今小羊羊就——看样子这个毛躁的小丫头,是没有这方面的天分了。 芬儿听了,鼻子一哼:“笨死了,连个丝线都理不顺!我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都已经会打如意结和琵琶扣了!” 小羊羊听了嘴巴撅得更高了:“有那么多针线宫女,人家干嘛要自己打络子呀!” 苏帘手里执着天鹅翎羽团扇,轻轻在小羊羊脑袋上扑了一下:“乖乖承认自己笨拙不就得了!少找那些借口!” 芬儿眉梢抖动:“额娘说得对!十妹实在是太笨了!”她看着妹妹那张皱起来的包子脸,又狠狠打击道:“我就没见过像你这样笨的!惠妹妹和淑妹妹都比你聪明多了!尤其是淑妹妹,虽然才十岁,绣得蝴蝶都活灵活现的!” 温惠和淑慎两个丫头,也不小了,温惠十一了,淑慎十岁,再过几年,都是要选秀的姑娘了。这些个孩子,一眨眼间,便全都长大了。她的小羊羊也已经六岁了,六岁的小姑娘,长得白嫩嫩可人,五官精致又俏皮,一看便知是个美人坯子。 小羊羊俏脸一扬道:“是啊,淑慎表姐女红何止比我好,比姐姐也要好十倍呢!” 芬儿听了,不禁嫩脸一红,她擅打络子,但是绣工上却欠缺灵气,绣出来的东西,也只能算工整而已!自不及温惠淑慎两个表妹。 四禧走进内殿,行礼道:“娘娘,清漪殿派了徐公公过来,说是请五公主去吃茶。” 芬儿一听,忙放下手里的东西,四禧来得算正是时候,她被自己妹妹嘲笑得太没脸了,如今能脱身自然是再好不过了,便道:“额娘,那女儿去去就回。” “等等——”苏帘忙出声,不由思忖道,“佟贵妃这是何意?不是前儿才赏过花吗?” 四禧回话道:“奴才听说赫舍里夫人递牌子进行宫来了,这会儿子怕是在清漪殿陪着贵妃说话儿呢!” 四禧口中的赫舍里夫人便是佟贵妃之母、佟国维的妻子赫舍里氏,这位佟家的老太太,真真是辈分不低;若是从佟国维那边论,她就是玄烨的舅母,若是从她娘家赫舍里家那边论,她是已故赫舍里皇后和现下宫中那位平嫔娘娘的堂姑母,也算是玄烨的堂姑了;若是从已故的孝懿皇后哪儿论,她就是玄烨的丈母娘。 三层身份垒叠在一起,还真有够重量级的! 苏帘便问:“只请了芬儿一人?” 四禧笑着道:“徐公公还说了,若是娘娘得闲,也请您同去。若是您忙着,便只请五公主去。” 苏帘瞥了一眼自己小女儿小羊羊,四禧明了,便道:“没请咱们十公主呢!” 小羊羊一听,立刻气鼓鼓了腮帮子:“凭什么不请我呀!!” 苏帘不由笑着戳了戳小羊羊的额头:“你那么皮,谁不得躲着点儿?” 小羊羊哼了一声,撅嘴道:“额娘讨厌,人家乖了很多了!!” 苏帘笑着点头,这的确是大大的实话!比起前二年那个就只晓得上房揭瓦的小丫头片子,如今的小羊羊的确是乖巧多了! 芬儿细细一思索,道:“额娘,瞧着意思……似乎是承恩公夫人想见女儿。” 苏帘点头,笑道:“还记得去年你汗阿玛说的舜安颜吗?” 芬儿不由脸颊一红,“女儿记得,承恩公夫人是、是他的祖母。” 苏帘却忽的皱起了眉头,承恩公夫人,她生有三子二女,长子叶克书、次子德克新、三子隆科多,长女便是孝懿皇后,次女便是贵妃小佟佳氏。如此底气十足……苏帘不愿意与佟家结亲,也是因为一早就听说这位佟家老太太性子严肃,不是个好相与之辈。RS 第十七章、玄烨的岳母(中) 佟家老太太赫舍里氏,已经年过六旬了,小佟佳氏贵妃是她最小的女儿,听说是三十多岁快四十了才生了这个女儿的,以前在宫里的时候,她也常常递牌子进宫看望女儿,犹如进自己家后院一般熟稔,没想到来了行宫,也是能想进就进。 因为芬儿的坚持和撒娇,苏帘只得陪着她一同前往清漪殿,特特摆了一整幅妃位仪仗,浩浩荡荡往清漪殿而去。 午后时分,天气还是有些炎热,只不过进了清漪殿,便只觉得冷风细细,格外清凉。殿中奉着足足的冰和风轮,犹如春季一般,清爽宜人。 小佟佳氏贵妃高座在正位上,衣着端庄华贵,她左侧黄花梨的座椅上端坐着一个头发花白了大半,但精神矍铄的老太太——想必便是小佟佳氏之母了。老太太下手边儿一方小巧的绣墩上坐着一个六七岁的丫头,穿着云锦织花的旗服,长得俏生生温婉,她侧坐着,半低着头,十分乖顺的模样——这应该便是养育在佟贵妃膝下的九公主丰克里宜尔哈了。 一进来,看着座次……苏帘便只这位老太太很自恃身份。她只坐在次于佟贵妃的座椅上,而瞧那座椅,分明是特意搬到最靠近佟贵妃之处,挤得九公主只能挨着佟家老太太坐。 老太太虽然是承恩公夫人,可论身份,是万万不能坐在公主之上的位置的。可是佟贵妃却漠视尊卑,九公主更是低着头,恭恭顺顺,半句也不敢指出。 苏帘进殿的时候,佟母着拉着九公主柔软的小手,脸上带着关切而慈祥的笑容,似乎在说着什么话,就像是一个挂心自己孙女的老太太似的。 苏帘带着扎喇芬入殿,却只见到九公主一人站起身来,她行礼道:“给苏母妃请安,五姐安好。” 扎喇芬也不禁皱了眉头,照例她应该先向佟贵妃行礼,再给九公主还礼的,可是她看到自己额娘不悦的神情,便只笑着与九公主还礼道:“九妹看样子已经大好了!” 九公主温婉一笑:“不过是前几日有些水土不服罢了,叫五姐担心了。” 苏帘见那佟母丝毫没有要起身来行礼的架势,便笑着看了一眼佟贵妃。 小佟贵妃微微一笑,嘴上道:“苏妹妹也来了,倒是本宫有失远迎了。” “贵妃安好!”苏帘只笑着点头,算是行礼,便瞥向那位端坐如松的老太太,问道:“这位——瞧着仪态,不知是那家王府的老福晋,还是那位老公主?”——若是老福晋或者是老公主,那是皇族长辈,倨傲些自然是可以的。 小佟贵妃尴尬的笑了:“这是家母赫舍里氏。” “是吗?”苏帘挑挑眉,声音拉得长长的,透着讥讽之意。 赫舍里氏老太太满是皱纹的眉头皱得更深了,她微微昂起脖颈,道:“老身不只是贵妃的额娘,更是孝懿皇后之母!” 一个皇后女儿,一个贵妃女儿,的确够自傲的了。只是,苏帘眼角一扬,吃吃笑道:“孝懿皇后之母?只怕是当年的孝懿皇后都不曾倨傲到这种程度!” 赫舍里氏老太太嘴巴也一样不怎么客气:“老身倨傲与否,皇上和贵妃自然挑剔得,但小主你又有何资格挑嘴?!” “没规矩的奴才!!”出声呵斥的是扎喇芬,她见那赫舍里氏老太太倨傲之态本就不满,如今见那老不死的竟然敢羞辱自己额娘,便怒极之下,便上前训斥,“本公主的额娘,是汗阿玛的嫔妃,且不管位份如何,又岂容你一个老奴出言不逊?!!” 扎喇芬的话,登时叫赫舍里氏老太太脸色恼红,脖子都哽住了,可偏偏便反驳不得。佟贵妃脸上也十分难堪,她忍不住道:“公主!这是本宫的额娘!” 扎喇芬冷笑道:“若非她是贵妃的生母,本公主早就叫人扇她耳光了!!本公主来了,这老奴竟然还大咧咧坐着,连礼都不行,这种没规矩的奴才,怎么?莫非因为她是贵妃之母,便可以骑在主子头上?莫非本公主连说都说不得了?!” 赫舍里氏老太太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屁股却依旧死死赖在椅子上,不肯起身见礼。 苏帘见佟贵妃隐约有暴怒之兆,便开口道:“芬儿,不可无礼!” 扎喇芬回头抱怨道:“额娘!” 苏帘语气淡淡道:“这儿可是清漪殿,不看僧面也要看佛面。你这般大吼大叫的,对贵妃可是失了大礼了。” 苏帘的提醒,叫扎喇芬清醒过来,她连忙朝着佟贵妃行了一礼,笑吟吟道:“佟母妃万福!还请佟母妃赎罪,我的性子素来如此,最是见不得没规矩的奴才,方才说话着实大声了些,惊扰了佟母妃,还请您大人大量,不要与扎喇芬一般见识!” 苏帘暗暗一笑,芬儿果然是极聪明的。她若咬着承恩公夫人不像她行礼这点子错处……那么佟贵妃一样可以指摘扎喇芬没有向她行礼。佟贵妃虽然没有正式册封,但是已经与贵妃无异了。扎喇芬将来要封和硕公主,见了妃位以上的嫔妃,都是要见万福礼的,若对方是妃以上,便可安然受了,若是嫔,便要还礼。 佟贵妃虽然憋着火,但却只能笑着吩咐道:“给公主和苏妹妹看座。” 母女俱坐在右侧绣墩上,苏帘抿了一口茶,看了一眼对面岿然不动的赫舍里氏老太太,便道:“听说承恩公夫人腿脚不大好?” 佟贵妃忙抢白道:“是呀,家母有鹤膝风,皇上面前也是免了跪拜大礼的。” 苏帘挑挑眉道:“是吗?看样子当真病的不轻,竟然坐下了,便起不来,故而连简单的‘万福’都行不了了!” 苏帘嗤嗤笑道:“只是——既然腿脚那么不好了,怎么还时常看望贵妃你呢?” 佟贵妃被苏帘挤地脸色通红,声音不悦地道:“苏妹妹莫非对家母的病症心存怀疑?!” 扎喇芬以嬉笑的口吻道:“额娘的意思是说,承恩公夫人当真疼佟母妃这个女儿!只是佟母妃也要多爱惜一下生母,别叫都快残废了的老人家隔三差五便来一趟了!” “快残废”三字着实叫佟贵妃胸口憋着火,便气冲冲道:“女儿家家要贞静贤淑!五公主还是多学学九公主吧!” 扎喇芬看了一眼坐在承恩公夫人下手位置的九妹,便不悦地道:“大清的公主,学那些汉人的劳什子东西做什么?九妹固然安静娴熟,也是未免性子太好欺负了些,竟然叫一个老奴才坐在自己之上的位置!我看了,都要替九妹窝火了!” 扎喇芬一口一个老奴才,生生叫赫舍里氏老太太脸色都发白了,她怒哼一声道:“公主就算不尊重老身,也该看着老身两个女儿的份上,嘴里客气些!” 碰!! 扎喇芬一巴掌拍在案上,冷声怒喝:“怎么?!莫非佟家的人不是皇家的奴才,还要做皇家的主子不成?!!” “公主!”佟贵妃惊怒交加,立刻开口打断道,“请不要断章取义!佟家,自然是皇家最忠心的奴才!”——嘴里辩解着,若不禁暗暗叫苦,看样子她真不该顺了母亲的话,请五公主过来!这位公主,可不是其他的公主,五公主打小就是被皇上娇惯着长大,素来性子嚣张,谁的的面子都不给!而她的母亲性子又分外自持,平日来的时候,丰克里宜尔哈都尊敬若祖母一般,她自然不肯向五公主行大礼了。 “话不投机半句多!”扎喇芬冷笑一声,便道:“额娘,咱们走吧!反正佟母妃也不欢迎咱们!” 苏帘起身笑道:“我这个女儿不会说谎,性子又直,又被皇上惯出了这么个娇贵的性子,贵妃可千万不要见怪呀!” 佟贵妃生生逼迫着自己咽下喉咙里的火气,“苏妹妹和公主,都请便吧。” 苏帘带着女儿笑吟吟离去,前脚刚走出清漪殿的殿门,苏帘便听见里头赫舍里氏老太太闷怒的声音:“贵妃!您是贵妃啊!岂能容得一个贱婢和贱婢之女在自己殿中如此嚣张?!” 只听佟贵妃急忙斥道:“额娘,请噤言!!” 里头声音如此之大,芬儿也听得清晰,立刻冷声道:“呸!老刁奴!!”——她故意如此大声,便是也叫里头的人听个清清楚楚。 苏帘却语气淡淡:“与奴才置气,她——还不配!”说完便拉着女儿的手一步步走出清漪殿。 殿内,赫舍里老太太已经面赤红若猪肝色,“我活了一辈子!连皇上都不曾给我这般屈辱受过!” 佟贵妃深深吸一口气:“额娘!且不管乌苏里氏,五公主——可是皇上的掌上明珠、心肝肉啊!!连我都不敢把她怎么样了,您怎么就——” 赫舍里氏老太太却道:“公主又如何?将来还不是我的孙媳妇?哼,谁家的孙媳妇对婆婆这样无理!” “您闭嘴吧!!”佟贵妃终于忍不住,她生生便打断了自己额娘的话,“皇上只是说会考虑舜安颜罢了!!且不说事儿还没定下,就算定下了,那也是五公主‘出降’,舜安颜‘尚主’!就算真成了婚,那也是娶了个主子回来!您还真以为这是孙媳妇啊!!”RS 第十九章、玄烨的岳母(下) 赫舍里老太太脖子梗着,依旧不肯认错:“我可是舜哥儿的祖母,孝懿皇后的生母,就算她不把我当成太婆婆敬着,也不该那样一口一个‘老奴才’羞辱于我!” 丰克里宜尔哈这时候开口道:“外祖母消消气,五姐姐就是那样的性子,其实她心眼极好,您将来多多让着她些就是了。” “凭什么我让她一个小辈?!”赫舍里老太太似乎从九公主身上找回了几分尊严,便愈发摆着架子,“皇上都对我客客气气的,她凭什么如此放肆?!” 丰克里宜尔哈柔软着清澈的嗓音,半是撒娇地道:“外祖母是汗阿玛的岳母,汗阿玛自然对您尊重着呢。只是五姐姐是汗阿玛的心头肉,疼得不得了。您就算是看在汗阿玛的份儿,别叫汗阿玛为难,咱们别与五姐置气了好吗?” 赫舍里氏老太太其实也不敢去找扎喇芬的麻烦,不过是想找个台阶下罢了,她和缓了颜色,拉着九公主的手,笑道:“还是咱们九公主好性子!不知将来谁有这个福气娶了你!” 九公主忙垂下头:“外祖母,人家还小呢!” 赫舍里氏看着九公主那小孩子的面庞,叹息道:“是啊,可惜公主太小了,我的舜哥儿都十八了……”若是九公主再大些,就好了,如此想着,赫舍里氏老太太眼珠子一转,“公主是七岁了吧?正好与岳哥儿同岁呢!” 九公主仰着一张清澈纯真的小脸,眼睛里一阵疑惑:“外祖母说的是三舅舅家那个比我小两个月的表弟岳兴阿吗?” 佟贵妃眯着眼睛看着这个被自己养大的养女,到底不是自己亲生的啊……方才也是她客客气气请额娘居上位的,而乌苏里氏和五公主进来前,母亲原本已经起身站立,也是她劝母亲坐着即可的…… 佟贵妃便对自己额娘道:“咱们佟家能尚一位公主已经是极难得的了,皇上不会嫁两位公主到佟家!所以,额娘您还是死了这条心吧!” 这话一出,赫舍里氏老太太固然面色不佳,九公主的小脸也一下子就苍白了,不可能嫁入佟家,那边只能远嫁蒙古了…… 下一刻,九公主袖子中的小手便紧紧攥了起来,脸上却还是那单纯的笑容:“那要恭喜外祖母了,舜安颜表哥娶公主,那可是大大的喜事。” 赫舍里氏老太太一听,顿时板了脸:“这样的孙媳妇,还不如没有……” 九公主立刻笑嘻嘻道:“外祖母别这样说,平日里五姐姐其实性子很好的。只是、只是有一点,我私底下听人说了,五姐姐曾经说过,她将来的驸马不许纳妾,更不许有通房丫头。外祖母,通房丫头是什么呀?”九公主眨了眨眼睛,一副无比好奇的模样。 赫舍里氏老太太气得狠狠一巴掌拍在椅子的扶手上:“那怎么能行?就算她是公主,也不能让额附纳妾!!如此妒忌成性,那还得了?通房……不行!原本老爷还说婚前不给舜哥儿安排通房了,绝对不行!要是真等公主进来了,便晚了!我得赶紧给舜哥儿安排几个标志房里丫头!” “额娘!!”佟贵妃立刻皱着眉头道,“您消停些吧!我跟您说句实话吧!皇上就是看中了舜哥儿没有侍妾没有通房丫头!您要是真自作主张给舜哥儿安排了房里丫头,尚主的事儿,十有八九便要黄了!” 赫舍里氏老太太一听,顿时便怂了。她自然是无比盼望自己的大孙子能尚主的,可是要不纳妾、不置通房……那太委屈舜哥儿了!旋即又想着,哼,现在不能安排房里人,且等以后成了婚也不迟! 九公主见赫舍里氏老太太不发作,便笑着道:“五姐姐那样漂亮贵气的人,和舜表哥当真般配极了!要那些什么什么通房做什么,根本就没用嘛!外祖母,您说是吧?” 赫舍里氏老太太冷冷一哼,不置一词。 九公主又道:“只不过,不纳妾——五姐姐怎么会有这样的要求呢?男人不都是要纳妾的吗?怎么偏生五姐姐不许舜表哥纳妾呀?好生奇怪!” “丰克里!”佟贵妃眯着眼睛道,“这种事情,不是女儿家家可以随便议论的。” 九公主一听,连忙讪讪笑了,不敢多说什么。 赫舍里氏老太太这时候开口道:“贵妃也别对公主太严厉了,咱们九公主是顶顶好的,比那五公主不知要强多少倍!”说着,却又叹了口气,“可惜了这么好的公主,却要嫁去……哎!” 九公主小脸上又白了三分,却继续佯装单纯,朝着赫舍里老太太撒娇道:“外祖母,您刚才说无要嫁去哪儿呀?人家才不要嫁人呢!丰克里要永远陪着额娘和祖母!就算、就算嫁人,也要嫁到外祖母家!” 赫舍里氏老太太继续唉声叹息:“我自然是盼着你能来佟家的,可是——这种事儿,哪里是我说了算的?” “外祖母说了肯定算的!”九公主赖在赫舍里氏老太太身上撒娇,“外祖母不是说,汗阿玛也敬重着您吗?您说话,汗阿玛肯定会听的!” “丰克里,不许胡说!”佟贵妃立刻喝斥道,若是母亲真的为她去皇上跟前求,哪里能落得好?! 赫舍里氏老太太也不是太愚笨的人,也叹息着道:“皇上的心思哪里是我能左右的?”——其实她心里想的却是另外一回事,九公主玉牒上的生母是个遭了皇上厌弃的汉军旗答应袁氏,而六公主玉牒上的生母却是永和宫德妃!身份差距太大了,而且更要紧的是,五公主深得皇上喜爱,若是娶了她,舜哥儿将来的仕途必然扶摇直上,而九公主……根本就不得皇上喜爱,娶了,也只是徒添几分尊荣罢了! 赫舍里氏老太太心里的账算得清晰着呢!若是能叫两位公主都嫁入佟家,固然是最好的,若不能……她也宁可选择和自己不对头的五公主!本质上,佟母赫舍里氏就是个利益至上的老太太! “额娘,我要去春晖殿!”走到回澹宁殿的半路上,扎喇芬便忍不住肚子里的火气了。 苏帘坐在肩舆上,轻笑道:“没那个必要。” “额娘!!那个老刁奴实在是太过分了!”扎喇芬气呼呼道。 苏帘笑眯眯道:“我说没必要,并非是放过她。而是——你就算不去告状,你汗阿玛也会晓得。”——玄烨在佟贵妃殿中,也是有眼线的。 扎喇芬一听,愣了一会,顿时笑开了颜:“这下可好了!让汗阿玛好好教训一下那个老刁奴!哼!” 苏帘微微摇头:“承恩公夫人辈分摆在那儿,皇上不会把她怎么样的,顶多也就是训斥两句。” 扎喇芬听了,顿时撅起了嘴巴:“便宜那老刁奴了!舜安颜那个人性子挺好的,怎么他的祖母竟然是这种人!” “嗯?”苏帘声音微微上扬,“舜安颜,你见过他了?!” “额……”扎喇芬讪讪笑了,“那个,额娘,我就是……在汗阿玛哪儿见过两回罢了。”说着,不由地两颊泛起红晕,“额娘,舜安颜是舜安颜,他祖母是他祖母,您不能把赫舍里氏的过错记在他头上。” 苏帘听得皱起了眉头,肯定是玄烨私底下牵媒拉线,叫芬儿见了舜安颜,苏帘一早知道这个舜安颜长相不俗,芬儿又是豆蔻初开,若是他性子温润、礼数周全些,便很容易取得芬儿好感。如此想着,苏帘的面色渐渐阴沉下来。 二话不说拉着芬儿便进了内殿中,先斥退了左右伺候的宫人,便按着扎喇芬的肩膀道:“芬儿,婚姻大事,可不是可以拿来开玩笑的!” “额娘,我没有开玩笑,我是认真的!”扎喇芬清润的眸子,直直看着苏帘。 苏帘拧着眉头:“你若是下嫁给舜安颜,承恩公夫人那么刁钻的性子,你受得了吗?” 扎喇芬配撇嘴,一副不以为意:“哪有什么?我是‘下嫁’,又不用去伺候她,到时候,女儿免了她每日请安磕头,自然便不会碰面!” “若真成了一家人,又岂会不碰面?!”苏帘一针见血地道。 扎喇芬凝着眉头想了想,道:“女儿将来是要住在公主府的,女儿若是不想见她,莫非她还敢擅闯公主府不成?而且,我的性子,额娘您还不知道吗?您还怕我被她欺负不成?” 苏帘道:“我自然不担心这个!可是你和承恩公夫人有了矛盾,到时候舜安颜夹在中间,他应该偏向谁呢?” 扎喇芬毫不犹豫地道:“那还用说,当然是偏——”只是话未说完,扎喇芬便闭上了嘴巴,然后低下了头。 苏帘叹息道:“而且你今天骂了承恩公夫人是狗奴才,若是这种话传进了舜安颜耳朵里,他心里又会怎么想呢?” “我、我……当时没想那么多……”扎喇芬小声道。 苏帘抚着女儿额前斜斜的刘海儿,轻声道:“那你现在想想看,你想想承恩公夫人性子,你日后与舜安颜成了婚,她会对你恭恭敬敬,不给你添堵吗?” 扎喇芬摇了摇头。 苏帘又问道:“那你能忍受她的添堵,不与她起争执吗?” 扎喇芬深思一会儿,气鼓了脸颊,再度摇头。 苏帘最后问道:“那你觉得,你和舜安颜合适吗?他合适做你的驸马吗?你合适做他的妻子吗?” 扎喇芬一双眸子顿时蒙上了一层水汽,娇软的声音带着哽咽道:“额娘,他、他人真得挺好的——哪儿都好,要是错过了,女儿害怕,便再找不到比他更好的人了。” 苏帘心中暗恼,这个臭小子,才偷偷见了几回面儿,居然就把老娘闺女的心给勾走了!苏帘狠狠磨了磨牙齿,你丫等着,叫老娘瞧见了,一定削死他!! 苏帘耐着性子道:“你还是想嫁给舜安颜?你愿意接受承恩公夫人那样一个太婆婆?!” “我、我不愿意!”扎喇芬咬牙逼回了眼眶里的泪水,“可是、可是舜安颜他没有做错什么呀!” 你妹的!!!你丫的钻够了牛角尖了没?!!RS 第二十章、九公主的心计 正在苏帘气闷不知如何打消女儿想要嫁给舜安颜的意图的时候,四禧打帘子进来禀报道:“娘娘、公主,九公主求见。” 苏帘不客气地问:“她来做什么?”九公主的生母袁贵人,算是被她间接给整死的,九公主的养母佟贵妃,和她刚刚嘴上干了一架,她这个做女儿的来做什么?! 四禧回话道:“九公主说,有关于佟家大公子的事儿想告知咱们公主。” 佟家大公子,自然就是指舜安颜,看着扎喇芬那副抻着脖子,无比挠心的样子,苏帘便气不打一处来,便气闷地道:“请九公主进来吧!” 九公主顶着一头热汗,娇嫩小脸焦急之色便匆匆进了殿中,她匆忙向苏帘见了礼,道:“苏母妃、五姐姐,不好了!承恩公夫人一气之下,便说要给舜表哥塞几个房里人呢!” “什么?!”苏帘未曾发话,扎喇芬便气不打一处来,她霍然冲上来,一把捉住九公主的手腕,“那个老刁奴当真是这么说的?!” 九公主连忙点头:“我就在旁边,听得真真的!承恩公夫人她当真是生气了,五姐姐,你快去给她老人家认个错,或许她就不会给舜表哥安置房里人了。” “要我给个奴才认错,休想!!”扎喇芬气得眼睛发红,牙齿狠狠磨了二下。 “可是、可是——”九公主一副急得都要哭了的样子,“可是五姐姐,你不是跟我说,要找个没用通房、又不纳妾的人做驸马吗?” 扎喇芬咬牙,狠狠道:“没错!!要是他纳了通房,就休想做我的驸马!!” “可是、可是……”九公主可是了半天,却没说出个什么来。 苏帘眼睛尖,九公主虽然是一副急得欲哭的样子,但是唇角却忍不住微微上翘了……苏帘暗暗心惊,九公主她才七岁呀!!竟然便有如此演技和心机了…… 九公主,玄烨的意思,应该是要把她嫁去蒙古的。她为此而筹谋算计,也并不为过,可是算计到了自己女儿头顶上,苏帘如何能不生恼火?只是她却选择缄默不言——九公主在算计自己的女儿,但是却阴差阳错达成了她的目的。苏帘不希望扎喇芬嫁给舜安颜,九公主的目的也应该在此。 苏帘暗暗思忖着……佟家不可能尚二主,若是扎喇芬嫁给了舜安颜,丰克里宜尔哈便没有机会嫁入佟家了。舜安颜自然不是九公主的目的,可佟家的孙子……光嫡出的便有好几个呢,应该会有与她年纪相若的。 而承恩公夫人虽然嚣张,但应该还不至于那么愚蠢,玄烨是以不纳妾不设通房为基本条件来暗中挑选女婿的,这点佟贵妃不可能看不出来,更不可能不提醒承恩公夫人。那么老刁婆,苏帘不信她有这般骨气能破坏孙子尚主的光明前途! 只是这点,苏帘不会挑破。以那老刁婆的刁钻,固然婚前不敢给孙子置通房,可是婚后呢?大清可是没有不许额附纳妾的规矩,更遑论是通房丫头、房里人了。她是舜安颜的祖母,在这方面可以说是有绝对的权威和话语权! 因此,这样的人家,何苦嫁了去?黄了最好!! 终于能黄了这门近亲结婚,故而苏帘的心情是极好的,看向九公主这个满腹小算计的小丫头,便也顺眼多了,于是笑眯眯道:“九公主难得来我这儿一回,又正值饭点儿,便留下来用一些吧。” 苏帘愈是亲和,九公主愈发存了小心,她忙万福道:“此次是瞒着额娘偷偷从清漪殿出来的,只为告知五姐姐消息,因此着实不敢多做逗留,还请苏母妃赎罪。” 叫四禧亲自送走了九公主,回头看着自己那气闷鼓鼓的女儿,便安慰道:“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男人多得是!犯得着生气吗?” “额娘!”扎喇芬气得跺了跺脚,“如今只是承恩公夫人想给舜安颜安排通房丫头罢了,又不是他已经受用了!且冷眼看着吧,这会儿下结论还早了些!” 苏帘追问道:“若他收了呢?” 扎喇芬冷哼一声:“若真收用了,便叫他守着她们过日子吧!与我再不相干!” 苏帘暗暗点头,芬儿虽然执拗些,却还是用坚守的底线的。只是如此一来,一时半会芬儿和舜安颜之间,倒是黄不成了。舜安颜既然有心尚主,便不会在这关键的时刻起了花花心思,反而叫苏帘这个一心寻思着拆散鸳鸯的丈母娘有些没辙了。 晚膳摆在正殿,玄烨正点过来,陪在侧的还有苏帘一大一小两个女儿。大儿子胤祚分府出去,过了宫门落钥的时辰自然是不能进来的,小儿子胤祥住在西园,读书骑射,只每日晨起来请安并在此用早膳罢了。 玄烨最爱吃的是碧粳米粥,熬得浓稠盈碧,清香怡人,配鸡丝银耳、桂花鱼条、莲蓬豆腐等几道清淡的凉热小菜,胃口似乎不错,还顺嘴吃了一碟奶皮饼和几个金丝烧麦。 搁下象牙箸,擦了嘴,便道:“怎么今儿都格外安静?” 小羊羊俏声滴滴道:“额娘说,姐姐失恋了,不许惹她。”又歪着脑袋,好奇地问道:“阿玛,什么是‘失恋’呀?” 玄烨顿时疑惑得紧:“什么‘失脸’?是丢脸了吗?” “噗——”一口胭脂米生生从喉咙里喷了出来,她差点忘了,这个时代可没有“失恋”这个词汇,加之小羊羊鹦鹉学舌,发音也不是太准,玄烨因在清漪殿有眼线,便联想到是在哪儿吃了一通不痛快,丢了脸面的缘故。 胭脂米,产自玉田,是一种芬香馥郁,色若莲瓣的红米,十分软糯爽口,那粘性也是极好的,故而一粒粒粘在玄烨那才刚刚擦干净了的脸上,一颗又一颗,就像点点红痣,尤其是那嘴上的两撇小胡子上也沾了数粒…… 苏帘大囧,忙拿着帕子便往他脸上抹,一边急忙道:“我、我不是故意的!” 芬儿和小羊羊姊妹俩互相对视一眼,旋即同时爆出哄笑之声,她们何曾见过平日里威严高大上阿玛这般狼狈模样?自然乐得开怀。 碰!玄烨恼羞成怒,一巴掌拍在饭桌上,呵斥道:“成什么体统?!哪有点大清公主的端庄?!嗯?!” 这话若是在平日,姐妹俩早就肃身聆听训诫了,可是被苏帘的帕子一抹一擦,那一粒粒的胭脂米全都被揉开了,一张脸上满是黏糊糊的红色,就像是做了面膜似的,红通通连成一片。在姊妹俩看在眼中,虽然都紧紧闭着嘴巴,脸上却已经笑得要抽筋了,眼里也笑得要飙出泪花来了。 玄烨呵斥玩了,才感觉到自己脸上黏糊糊紧着皮肤,登时觉得君王的颜面丢尽,立刻便呵斥道:“吃饱了就快滚!!” 姊妹俩二话不说,搁下碗筷,跑得那叫一个刺溜快。 闺女被撵走了,苏帘连忙叫人打了温水,陪着小心地给他洗干净了脸,一边陪着笑脸道:“我虽喜欢吃胭脂米,但也不晓得这东西糊在脸上,便跟胶水似的……” 斥退了伺候的人,玄烨脸上不见怒色,反而依稀有些回忆的样子,“朕还记得十七年的那个正月。” 苏帘一愣,忙回忆一下年份……转瞬便大囧了。 康熙十七年的正月,是几号已经记不大清楚了,只记得白雪皑皑,那时候她还是苏宅的未亡人苏氏,坐着马车进城里,四禧买了一大牛皮纸包的蜜三刀,热腾腾地送到她手中。可马惊了,她摔了下来,手里的蜜三刀全都飞了出去,一颗颗黏在玄烨脸上,就如当初香甜软糯的蜜三刀一般。 玄烨抬手,食指与拇指之间还轻轻捻着一枚小小、润红的胭脂米,他抬手便塞进了嘴里,笑道:“是甜的,甜得跟蜜三刀一样。” 胭脂米虽然喷香,却并无太大甜味。苏帘常吃此物来熬制养颜粥,因此十分清楚它的口感。只是,心若甜,自然吃什么都是甜的。 歪头便枕在了他的肩膀上,笑容涓涓,一切都不必多说。 玄烨轻声徐徐道:“承恩公夫人以后不会再踏入行宫半步。” 苏帘轻轻“嗯”了一声,清漪殿的事儿,他果然一清二楚。 “只是舜安颜——的确不错。”玄烨话锋一转道。 苏帘立刻板了脸色,正了身板道:“有那么个太婆婆,什么不错都是白搭!” 玄烨却微笑道:“那有什么打紧的?她辈分再高,也是个奴才,还能有胆子欺负到朕的女儿头上。” 苏帘哼了一声道:“你当时不在清漪殿,哪里晓得她有多嚣张?分明就是看你有心把芬儿嫁给舜安颜,她才摆出了太婆婆的款儿!” 玄烨听得微微皱眉,随即道:“苏苏,咱们不与她计较便是了。承恩公夫人有鹤膝风,每到冬日就发作得厉害,又是那样一把年纪了,还指不定能活几年呢。” 好人不长寿祸害活千年,这个赫舍里氏老太太只怕会是个长命百岁的呢!苏帘便道:“反正我不会同意芬儿嫁到佟家!你要厚待母家,就选别的公主嫁过去吧!”RS 第二十一章、盼子的儿媳妇 玄烨拧着眉头:“你是说……丰克里?”九公主丰克里宜尔哈,简称便是“丰克里”。 苏帘点头笑道:“承恩公夫人可是很喜欢九公主呢!今在清漪殿,九公主都是客客气气请她坐在上位呢。” 玄烨倒是未曾听出苏帘话中的讽刺之意,只道:“可是佟家……也就是舜安颜出挑些,其他几个要么碌碌无为,要么就是不成体统的,要是丰克里下嫁,着实没有什么配得上的人。” “没有配得上的人?”苏帘挑眉,“我怎么感觉着,不是如此呀?” 玄烨略一深思,道:“要么就是几个年纪尚小的,还看不出德行如何。” 苏帘哦了一声,“那就等等看吧。” “苏苏——”玄烨伸手握着苏帘的手,“芬儿的婚事,朕一直都十分上心。因为朕事先说了要给舜安颜指婚,才叫他拖到现在,朕也细细查了,他品行无碍,为人也算方正,的确不可多得的人选。” 苏帘哼了哼道:“这世上品性无碍的人多了去了!”——芬儿是公主,长得又俏美,自然有足够地资本去选一个人品才学俱佳之辈。纵然玄烨对这个表外甥的评价再高,苏帘这个未来丈母娘依旧是挑剔的心态。 “好了好了!左右芬儿还小,咱们再细细考量查究二年也无妨!”玄烨忙退一步道,虽然舜安颜都十八岁了,可是玄烨一点都不介意再耽误他几年的大好青春。 苏帘闷闷嗯了一声,忙又道:“只是有一点,婚姻大事,起码要你情我愿,若是芬儿不愿意,你不能强迫她嫁了。” “你放心!”玄烨轻轻拍着苏帘的后脊背,“朕如何舍得强迫芬儿?自然是要遂她的心意!” 如此苏帘算是松了半口气,便不再与他纠缠承恩公夫人之事了。 玄烨笑眯眯道:“这下你满了了吧?嗯?” 苏帘翘唇角一笑,刹那间风情外露,其中韵味自是悠长醉人。身为母亲她足够了解自己的女儿,身为丈母娘,她也有足够的信心把这个第一预备女婿给一脚丫子踹掉!! 玄烨目光缱绻,身子便粘了上来,一手搂在苏帘腰间:“*宵一刻值千金,咱们可别耽误了。” 苏帘一听,便给了他一记刀子眼,这把年纪了,还是这么个下流样子!!便愤愤瞪着,伸手去床头柜的第二个抽屉里取出里暗红色的琉璃小瓶,从里头取出一枚药丸塞进了嘴巴里。这个时代的“避孕药”,没想到效果还是挺不错的,苏帘坚持事前服用,果然一次也没中招。 安全措施做好,便被玄烨拥在怀中倒入香帐里,颠鸾倒凤,两相交缠,内中春意自是不必多说。 翌日用过了早膳,清漪殿就又派了总管徐太监来送礼,说是赔罪礼。 苏帘面色冷淡扫了一眼那个一脸谄媚的徐长安一眼,满是疏离的语气:“贵妃实在是客气了!什么赔罪不赔罪的,委实折煞了我们母女。”扫了一眼那一匣子的金玉首饰,金晃晃玉莹莹,一看就知道成色上佳,只是苏帘却不打算收下,便端着神色道:“这东西便请徐公公带回去吧!” 徐长安顿时苦了老脸:“苏娘娘就当是可怜可怜奴才,贵主儿素来规矩严,要是您不收,奴才一定会吃一通责罚的!” “额娘收下吧。”扎喇芬从耳殿过来,一脸笑意盈盈。 女儿既然发了话,苏帘也不敢驳她的面子,左右这只是收了赔罪礼,又不是聘礼!徐长安自是千恩万谢,方才跪安离去。 芬儿这才上来撒娇道:“额娘,佟母妃到底是贵妃,和她闹僵了也不好。反正是白来的东西,不要白不要!留着打赏身边人也是不错的!” 苏帘宠溺地笑了:“你着丫头,打小就主意多!”说着便顺手从那烫金紫檀的四方四合匣子中取出一只成色上号的赤金镂花凤尾簪,看着上头嵌着的那颗小指肚般大的朱红玛瑙,徐徐道:“这位佟贵妃,和以前的孝懿皇后一般,都是出手极大方的人。” 芬儿笑道:“大方,那倒是!不过却不见得有几分是真心赔罪!她真有心,便该亲自登门!而不是随便遣了个奴才来!” 苏帘嗤地笑了:“人家是什么身份?贵妃娘娘!又怎会登临澹宁殿?岂非自降身份?” 芬儿不由气鼓鼓了,“她不过是个没正式册封的贵妃罢了,汗阿玛明摆只把她当个摆设,她倒是会摆架子!”——扎喇芬最受不了的便是有人瞧不起自己的额娘,佟贵妃虽然没对额娘找茬,但是那股子高高在上的劲儿,就叫她够恼火的了,偏生那是她的庶母,她见了还得恭恭敬敬的! 苏帘笑道:“她是佟家的女儿,当然有资本去摆架子。只不过她爱自持身份,与咱们何干?以后不去她的清漪殿就是了!”一直以来,苏帘也是这么做的,能不与小佟佳氏碰面便不碰面。昨儿她纯粹是担心自己的女儿去了会受气,才同去的。 “我前儿听说阿克占氏又怀了身子,你若闲来无事,就替我去瞧瞧吧。”苏帘转开话题道。阿克占氏这个小姑娘倒是够厉害的,弘晗还不满周岁,竟然又怀上了。 芬儿一脸惊讶之色:“小嫂子不是生弘晗伤了身子吗?” 苏帘点头,凝着神色道:“所以我才担心。”——虽然阿克占氏按照太医的叮嘱,在生了弘晗之后调养了一段时日,只是她的年纪……当初生弘晗只有十六岁,如今也不过才十七岁,一而再再而三地怀孕,照常理而言,母体会不堪承受,苏帘难免担心会落得母子俱损的下场。 苏帘便叫四禧准备了些适合孕妇吃的燕窝、阿胶和一些温补的药材,叫芬儿替她送去了六阿哥府。没成想,隔天她正牌儿媳妇西林觉罗氏便前来请安了。照例分了府的皇子福晋,照例只需每月的初一十五给生母请安即可,西林觉罗氏一直都是照着规矩的,虽则伴驾来了西山避暑,却也不过五六日才一次罢了。 四禧已经客客气气引了西林觉罗氏进殿来,苏帘这个儿媳妇倒是个叫人挑不出错儿来的,她虽在南方长大,学了汉家妇人的端秀,却不失满人姑奶奶的贵气。她出身钟鸣世家,阿玛是正二品的福建总督、封疆大吏,该有的仪态自然丝毫不缺。 照旧行了请安大礼,苏帘叫四禧搬了绣墩到自己身侧位置,叫西林觉罗氏靠近坐了,忽的发现今儿西林觉罗氏随侍的奴才不全然是平常的那几个了,除了她的两位教养嬷嬷没变,侍女却变成了两个年轻又娇俏的。 果然,西林觉罗氏絮叨了些家常的问候之后,便看着自己带来的两个俏丽侍女,柔声道:“这是儿媳的两个陪嫁丫头,都是懂规矩的人。媳妇想着,阿克占妹妹有孕,爷一时间便没了可心的人服侍,故而想叫她俩去伺候爷。” 话一出口,那两个俏生生的侍女,都红透了脸颊,双双垂下头去,自是娇羞不胜。 她这媳妇……还真够贤惠的呀!!瞧那俩青嫩嫩的丫头,一看就晓得是对胤祚胃口的那种……胤祚才十七,就已经有一妻二妾,短时间内苏帘不想继续惯着他的胃口,便道:“不是还有你和秋佳氏吗?他又不缺人伺候!” 西林觉罗氏微笑道:“秋佳妹妹固然是不错,只是一直以来都不怎么称爷的心意,所以——” 苏帘问道:“这是你的主意,还是他的意思?”——若是后者,说明她这个儿子又该削一顿了! 西林觉罗氏忙垂首道:“自然是媳妇的主意。” 苏帘算是佩服极了自己这个媳妇了,不耐烦细细劝慰她,便以决断的口吻道:“胤祚才十七呢,放那么多侍妾格格做什么?没得掏坏了身子,且等几年再说吧!” 西林觉罗氏听了,忙起身肃立,“额娘,儿媳只是……” 苏帘摆摆手,语气和缓了七分,徐徐道:“我知道你是贤惠的人儿,只是咱们婆媳也处了这么些日子了,你想必也看得出来,我是个怕麻烦的人,也不喜欢儿子的后院那么多莺莺燕燕。” 西林觉罗氏听了,反而愁上心头,如此一来,岂非是没人能分走阿克占氏的宠爱了?不由心头发酸:“额娘说得是,儿媳明白了。”又忙自愧道:“是儿媳自己没用,进门这么久了,却如此福薄,竟不曾有孕。” 这话算是说到点子上了,苏帘便道:“这种事情急不得,前头的三福晋和四福晋不也都没怀过身子吗?” 西林觉罗氏勉强笑了笑:“是阿克占妹妹福泽深厚。” 这话,苏帘都能听出嫉妒的味道,她也知道这是人之常情,所以也不怪她,便拍拍她的手背,好言道:“阿克占氏只不过是侧室,你才是胤祚的嫡福晋,纵然她再能生养,我也不会叫她越过了你去。” 西林觉罗氏忙面露感激之色,又深深万福:“多谢额娘厚爱,儿媳着实愧对。”RS 第二十二章、小胖纸弘晗(上) 苏帘笑着道:“你们成婚还不到一年呢。”——这有什么好着急的?只不过西林觉罗氏比胤祚大一岁,也已经十八岁了,这个年纪已经勉强可以生育,苏帘想了想便道:“我当年曾服用过一味鹿茸白薇丸,调理身子十分有效,我当年只吃了半年便怀上了胤祚。”说着,便吩咐四禧去取药方子来。 对于这种东西的功效,苏帘一直觉得心理安慰胜过药效。但是如今状况,西林觉罗氏的确更需要心理上的安慰。 果然西林觉罗氏结果药方,满眼都是感激之色,如珍如宝地将那古旧的药方子给收进了袖中。 送走了这个盼儿心切的儿媳妇,苏帘也觉得累了。 方才与西林觉罗氏说话,苏帘半句也没有问阿克占氏的状况,是怕更刺激着她。左右之前芬儿亲自去瞧过了,比苏帘想象中要好多了,大概是因为她生弘晗之后,苏帘曾经遣小凌子送去过一对百年年份的桃源世界野山参,身子已经调养回来八九成,太医诊断也说并无大碍,只是头三个月需要格外小心罢了。 过了几日,胤祚那又要当爹的臭小子怀揣着自己的得意作品,一卷西山山水图来献宝。对于中国传统的山水水墨画,苏帘还是有些品鉴能力的——虽然她自己画得不咋地。 虽名为山水,却是避暑别院的精致,远处有亭台楼阁,画风较之从前,清远了几分,苏帘不禁微微颔首:“这画艺倒是涨了几分。”——对于一个十七岁的小子来说,画成这样,的确相当难得了。 胤祚得意地嘿嘿笑着,从袖中逃出一块田黄石的印章,便在左下角印了自己的小衿印,正是小篆的“静明主人”四字,另外在角落里还引着一方红印,苏帘仔细一瞧,原来是“圆明居士”印。顿时便明白了,这画事先给四阿哥看过。 胤祚在西山的避暑院子是静明园,故而他是“静明主人”,而四阿哥住在圆明园,故而号“圆明居士”——听着像个出家人。 画,苏帘便留下了,随口问道:“天儿热,弘晗可有不思饮食?”那日阿克占氏虽然来了,可当着正牌儿媳妇的面儿,苏帘也不好太关切她,故而便没问什么要紧的。 胤祚一愣,含糊地道:“胖乎乎的,应该是胃口没什么问题。” 苏帘顿时有一种想要白眼儿的冲动,怎么他这个小爹当得如此不称职啊?!唉,不过也难怪,他自己还是个孩子呢!哪里能做得了一个合格的父亲? 苏帘气闷地训诫道:“这是你的长子,你要多上上心!” 胤祚心有不服气:“儿子很上心!安排了乳母、保姆、侍女,十几号奴才伺候他呢!” 得,这就是皇家子弟的心态,给了足够的人服侍,便觉得自己的义务尽到了!弘晗的生母,是胤祚最喜爱的女人,他尚且如此,将来旁的妻妾生养的儿女,只怕他更不上心了! “额娘,您要是真喜欢弘晗,儿子就把他送来在您膝下养着!”胤祚笑着道。 苏帘摇头道:“阿克占氏哪里舍得了自己的孩儿?” 胤祚却笑嘿嘿道:“这正是富苏里的意思呢!” “嗯?”苏帘疑惑了,记得去年的时候,还是千万个不舍呢,怎么如今…… 胤祚一边卷着画轴,一边道:“富苏里要养胎,弘晗又是愈发爱活泼爱闹腾,她照看不过来,又放心不下福晋,所以才想请您照顾弘晗一段日子。” 西林觉罗氏竟然还是没打消养育弘晗的念头吗?唉,谁叫这是胤祚的长子呢?若是她不能生育嫡子,那么弘晗便极有可能是未来的世子!!她理所当然便有些想法了。 苏帘思忖过后,便道:“既然她自己有这个心思,便把弘晗送来吧。我替你们照看些时日就是了!”——好歹是自己的孙子,她还能不管不问不成?阿克占氏不放心西林觉罗氏也是人之常情,虽然西林觉罗氏不至于做出残害胤祚子嗣的事儿,可万一小孩子被别人养熟了,也是阿克占氏这个生母不愿意看到的。 胤祚的手脚倒是极快,第二天午后,弘晗便给打包送来了,跟随的还有乳母保姆七八个人,和大包小包的婴儿用品,包括一辆花梨木泥金云纹的婴儿车。 快周岁的孩子了,长得倒是白白胖胖讨喜,瞧着那肥嘟嘟的小腮帮子,真真是相极了胤祚小时候那肥肥的模样。 玄烨也站在婴儿车旁边,看着那胖胖的大孙子,心情大好:“朕听说胤祚的侧福晋又怀上了?” 苏帘点头“嗯”了一声,道:“都是第三次怀孕了。”——看样子阿克占氏还真是个易孕的体质啊。 玄烨笑着道:“苏苏的眼光果然极好,这个阿克占氏,朕原本还觉得她不够稳重,没想到是个宜子宜孙的,难得、难得!”口中说着“难得”,玄烨捋了捋自己的胡须,满意地点了点头。 苏帘吐了吐舌头,什么宜子宜孙,阿克占氏第一胎不是还小产了吗?不过这话苏帘闷在喉咙里又给咽了回去,事关太子,此事还是不宜多提。 玄烨伸手戳了戳大胖孙子的肉鼓鼓的腮帮子,那胖娃娃立刻摇摆着肉感十足的脑袋,一副懵懵懂懂的小呆萌模样,当真讨喜!玄烨不由哈哈笑了:“还是弘晗长得可人!比弘皙和弘昱喜人多了!” 弘皙和弘昱苏帘没见过,不过却听说了大阿哥的长子弘昱不是很健康,而太子的长子弘皙听说十分爱哭闹,白天黑夜不停嚎哭,可累坏了伺候的乳母保姆们。 澹宁殿添了新住户,最开心的莫过小羊羊了,这个年仅六岁的小姑妈最爱做的事情便是踮着脚,趴在婴儿车上,用自己凉凉的小手指头戳着弘晗侄儿的肉囊囊的腮帮子和那双层肉滚的肥下巴,一直把他戳到快要哭了才肯罢休。 苏帘训了好几次,都不见她有所收敛。 小羊羊却抓着她的衣襟蹭啊蹭,娇软软着嫩嗓子撒娇道:“额娘,让晗晗不要走好不好?晗晗太好玩了!” 好玩你妹的!!苏帘很想翻白眼,嘴巴里立刻道:“等阿克占氏生产了,弘晗就要送回你六哥府上!” 小羊羊努了努嘴吧:“猴哥根本不在意晗晗回不回去!” 胤祚是个不称职的未成年的小爹,这点小羊羊都看出来了。苏帘无语中……对一个未成年人,苏帘还能要求多高——退一步说,就算她的高要求,要求他做个尽职尽责的父亲,胤祚那样散漫的性子,也很难做到。 “唉——”长长叹一口气,伸手戳了自己小女儿额头一下:“今年的大字练完了吗?” 小羊羊扭着身子道:“额娘,练大字好累手呀,人家不想练!” 苏帘鼻子一哼:“当初你姐姐就是六岁开始读书练字的,怎么偏生你就娇贵了?!还不快去练字!”——公主也是有女先生的,选的是端庄的外命妇教导女德、女红等,簪花小楷也是必要练的内容之一。当初芬儿便是这样学过来的,从未叫苦。因为教导公主,又不像阿哥读书那样严苛,徐徐缓缓来即可,也不求学多少学问,只是女德的几本书是必背过的,其他四书五经粗粗读过即可。 呵斥了小羊羊去读书,针线房便把新制好的小婴儿衣裳给送来了,那是极为柔软的云绢和软缎质地,手工也是极好,没有一个毛躁的针脚。照例吩咐小凌子去赏赐过给弘晗做贴身小衣的针线上人,笑款款道:“弘晗这孩子,到了新地方,倒是一点也不怕生。” 四禧笑着道:“阿哥是娘娘的亲孙儿,又怎么会生分呢?” 孙儿……唉,她还真有点不适应当祖母的日子啊!她总觉得胤祚都还没长大了,可是孙儿却已经胖乎乎伸腿伸脚了。素手抚摸过自己的面颊,还好暂时没有出现皱纹……记得她上辈子是活到了四十岁都没有见老,如今才三十五而已。想她上辈子独身一身,这辈子是十八岁就生了胤祚,三十多岁就当了祖母。真是有些不可思议呢。 弘晗小胖纸还算乖,偶尔拉了尿了会哭嚎两声,平时饱了小肚子的时候,还会露出满足的笑容。小胖纸笑起来的样子格外讨喜,因为他眼睛不是很大,脸上的肉肉又太多,故而一笑……额,那个眼睛就没了。呵呵,实在太好玩了! 再就是小胖纸很能流口水,不吃奶的时候,嘴巴里总是汪洋横流,每天要换六七块围嘴儿,不过还好行宫里最不缺的便是绸缎布匹和针线上人,自然有足够给他换洗的。 阿克占氏虽然把儿子寄养在澹宁殿,却很是挂念,每隔几日便来递牌子进来瞧瞧,多半是跟随西林觉罗氏来,西林觉罗氏陪着苏帘说话的功夫,她便去耳殿中看望儿子。这样的频率一直持续道玄烨回宫。他一走,胤祚也得跟着回到内城阿哥府中。所以这样一来,阿克占氏看胖纸弘晗的频率就变成了每月两次,一直到她肚子六个月大,着实身子太沉重,便不敢舟车劳顿来西山畅春园行宫了。RS 第二十三章 小胖纸弘晗(下) 弘晗周岁是被接回六阿哥府办抓周的,抓周后第三日便又被送回来了,回来的那日正是雪花纷飞的天儿。小胖纸头一次看到雪,被乳母抱在怀中,走到澹宁殿前殿花园的时候,肥乎乎的小爪子朝襁褓外伸展着,一下下抓,想要抓住那柳絮一般纷飞的雪花,连续抓了好几次都失败了,不过小胖纸并不气馁,狠狠一抻短短的胳膊,终于抓到了一片凉凉的东西。 进殿之后,暖烘烘熏人,乳母把小胖纸放在苏帘身旁的木炕上,小胖纸才慢慢神展开肉嘟嘟的小爪子,一副献宝的模样。 苏帘眨眨眼,只看到他小手心里湿湿凉凉的。 小胖纸张着小嘴儿,看着自己的肥爪,又眨了眨小眼睛,一副万分惊讶的样子。 苏帘抿嘴呵呵笑了,方才在殿外,小胖纸抓雪花的可爱举动,亦被她看在眼中,便笑眯眯道:“弘晗喜欢雪花是吗?” “喜、喜欢——雪、雪?”小胖纸歪着脑袋,一副不是很懂得这话意思的样子。 摸了摸弘晗那微微发冷的小脸蛋,指着外头道:“那些从天上掉下来的,会飞的,凉凉的,一片片的,就是雪花!” 小胖纸眨了眨黑白分明的眼睛,似懂非懂。 苏帘指着他手心的那团湿痕,道:“雪花,溶成水了。” 小胖纸太小了,依旧不怎么懂那漂亮的小东西,是怎么从他小爪子里变没的。 这时候绣裳折了含苞待放的杏梅进殿来,那透着粉意的串串杏梅上还沾染着晶莹的雪花。杏梅被插在了粉彩花斛中,搁在苏帘身旁的紫檀海水龙纹炕几上。 小胖纸立刻昂着脖子,睁大了眼睛,看着那杏梅上白白的雪,一点点融化成水滴。那水滴滴答在炕几上,小胖纸手脚并用地爬到跟前,伸出胖胖短短的胳膊,用爪子还抹了一把那水渍。 苏帘笑眯眯道:“这下子明白了吗?雪花,会变成水哦!” 小胖纸弘晗的眼睛,闪亮闪亮的,乌黑纤长的睫毛,扑闪扑闪的。 年底玄烨抽空来的时候,小胖纸已经会扯着嗓子喊人了,虽然咬字还不怎么准确,他昂着粗短的脖子,唤道:“玛——发!”——虽然苏帘纠正了很多次,应该是“玛法”,而不是“玛发”,可是小胖纸的语音能力着实欠佳,音调不怎么会转弯。 饶是如此,玄烨还是很高兴,一把便将弘晗小胖纸跟抱了起来,踮了二下,笑道:“又重了!” 苏帘笑道:“弘晗可能吃了,尤其爱吃土豆泥,一次能吃大半碗呢!”苏帘也会偶然才发笑小胖纸的口味竟然是那么地平民,他最爱吃的便是土地里的块茎食物,地瓜、山药、芋头、茨菰,都是他饱腹的美食,当然最爱吃的还是土豆,碾成泥,加少许盐即可。 土豆这东西,苏帘不爱吃,也就芋头还稍微趁口些。也不晓得小胖纸的嘴巴到底是随了谁,苏帘想了想,胤祚也不大爱吃这些东西,那样十有八九便是随了小胖纸他额娘了。 玄烨皱了皱眉头:“那种不入流的粗食……”说着,却扑哧笑了,“竟然还能吃得胖成这个样子!有趣!有趣!!” 苏帘抿嘴笑了,道:“今儿我叫膳房准备了枣泥山药糕和蒸芋头,弘晗也特别爱吃芋头呢。”——只是每每啃得自己满嘴满脸都黏糊糊的,倒不如吃土豆泥干净。 玄烨随口问道:“是——广西巡抚进贡的荔浦芋头?” 苏帘点头,桂林府荔浦县的个头大,芬香细腻,绵甜软糯,是芋头中的极品。是近些年才进贡的地方特产,宫里的太后十分爱吃——没牙的老太太,能不爱吃这个嘛? 小胖纸也没长齐牙,吃这个也正合适。芋头好咬,又是十分容易消化的食物,最适合老人孩子吃。不过,这东西虽然好吃,苏帘却不敢多给小胖纸吃,太医说了,芋头有小毒,吃多了会引起肠胃积滞。故而苏帘也只是隔三差五给弘晗小胖纸吃一回。 这荔浦芋头个头大,而千里迢迢进贡进京的更是荔浦芋头中的大号,每一个都比成人的拳头都要大,一个芋头剥了皮,小胖纸欢喜地流着口水,飞快便把自己的整张大圆脸给埋了进去,扑哧扑哧,一通扑狂啃。 玄烨皱着眉头:“朕记得,这东西容易噎人。” 话刚落音,啃了满嘴巴芋头的小胖纸抬起了脑袋,后头的乳母立刻捧着奶茶上来喂他。 苏帘看着乖乖吃奶茶的小胖纸,笑着道:“他月前被噎着一会,所以每吃一大口,都会喝些奶茶。”小胖纸虽然贪吃,也更晓得噎住的滋味太难受了。 玄烨看着自己大胖孙子那张黏糊糊的胖脸,不禁摇头道:“你养孩子,总跟旁人不一样。” 苏帘嘿嘿笑了,她只是觉得小胖纸啃芋头的样子……呵呵,实在是太有趣了!! 吃完饭,小胖纸便被乳母洗白白,干爽了才抱去耳殿睡觉的。 康熙三十六年的二月初三,龙抬头的第二日,小胖纸弘晗多了一个小小胖纸弟弟。阿克占氏二度得子,这是胤祚第二个儿子,也是玄烨第四个孙子。比起都只有一子的大阿哥和太子,还有连个儿子都没有三阿哥、四阿哥和五阿哥,胤祚这个弟弟给他们鸭梨山大了。不过比胤祚的哥哥们鸭梨更大的似乎是三福晋、四福晋和五福晋了。 春暖花开的时节会,四福晋带着弟妹五福晋来畅春园给苏帘请安,话里话外便忍不住问一问她是否赏赐了阿克占氏什么生子的秘方。苏帘把那张现成的鹿茸白薇丸的药方子,叫她们妯娌二人都抄写了去。方才打发走了盼子心切的二位福晋。 小小胖纸被玄烨取名为弘暄,小小胖纸他祖父说:“‘叙温郁则寒谷成暄,论严苦则春丛零叶。’此子生在花朝之月,这个‘暄’字春暖,正是合适。” 小小胖纸他祖母思忖了一下,却道:“我记得形容包子或者馒头松软的词儿:‘暄软’,就是这个‘暄’吧?” 小小胖纸他祖父:“……” 弘晗小胖纸的弟弟弘暄包子满二个月的时候,终于离开了住了大半年的澹宁殿,走得那天是个晴朗暖煦的午后,弘晗小胖纸哭得哇哇叫,那叫一个伤心。 苏帘说:“把膳房所有的土豆、番薯、山药,还有那两篓荔浦芋头都给他带上。” 弘晗小胖纸一听,立刻就不哭了,裂开那长了小虎牙的小嘴儿,欢喜地咯咯笑了。 瞧那副吃货的样子,真像足了他爹小时候!!苏帘心里头别提有多郁闷了,果然这小崽子不是舍不得她,只是舍不得她这儿的美食罢了!!别人家孩子,都是有奶就是娘,他干脆是得了奶就忘了娘了!! 刚送走了弘晗小胖纸没几日,苏帘好不容易落得个清闲,小胖纸他爹却闷闷上门来了。 胤祚一脸沉郁之色,进殿来,礼都不行,便满脸积恼之色:“额娘,福晋她小产了。” 苏帘当时便愣在了那里,半晌才回过神儿来,“小、小产?你福晋?西林觉罗氏?她、她——什么怀孕的?!” 胤祚气闷闷地道:“就是因为小产了,才晓得怀了孕。” 苏帘忙细细一问,才晓得来龙去脉。弘暄的洗三满月之礼,少不得都得西林觉罗氏亲自操办,毕竟孩子他亲娘要做月子呢,她这个嫡福晋又是个不肯丝毫大权旁落的人,忙得月事都紊乱了,自己疲乏得很,却非要操办地妥妥当当,更要风风光年,生怕有人说她这个嫡福晋不贤惠。就在弘暄办完了满月后,西林觉罗氏处理一些收尾活计的时候,突然便晕倒了,当场下身便见了红,请了太医去六阿哥府上的时候,已经是小产了。 苏帘顿时,都不晓得该生气还是咋的!西林觉罗氏也不是懵懂无知的小女孩了,都是十九岁的小妇人了,竟如此不当心自己的身子,生生害得刚足月的胎便掉了!!也是她太爱揽权的缘故,生怕被有生养又有宠爱的阿克占氏分走了管家大权,一个人累死累活操持,结果害得自己好不容易怀上的孩子就那么生生没了!! 胤祚也是一脸的不快之色,虽然他没多大伤心,可气恼还是有的。虽然他已经有了两个儿子,却也希望能有嫡子的,可是没想到,他还没能去感受嫡福晋有孕的喜悦,直接就感受到一个嫡子没了的气愤!得知嫡福晋小产之后,他也么回府,直接就来了春晖殿,跟自己额娘诉苦。 可是,胤祚还没来得及诉上几句,便被苏帘当头训斥道:“我不是说了吗?弘暄的满月不要大办了!你怎么就不听?这下子好了,好端端的一个孩子就那么流掉了!” 胤祚气不打一处:“哪里是儿子想要大办!是福晋自作主张,一口气摆了三天的流水席!” 苏帘一阵无语,这个孩子,说到底,还真就是西林觉罗氏自己给“贤惠”掉了的!!可虽然如此,苏帘还是觉得,胤祚这个丈夫,最少要承担一半的责任,要是他多亲近一下嫡福晋,西林觉罗氏便不会患得患失,给自己如此大的压力,然后卯足了劲贤惠的!!RS 第二十四章 暄软包子 “那你打算怎么办?”苏帘没好气地问。 胤祚闷声道:“还能怎么办?让福晋好好养着吧,先叫富苏里替她管着些府里的事儿。” 苏帘皱了皱眉头,西林觉罗氏又是小产又要失去管家大权,而阿克占氏却接连得子又得权,如此以来,西林觉罗氏心里怕是更加不舒服了。可是不这样,也没旁的办法,西林觉罗氏才刚小产的身子,怎么也得将养几个月……苏帘想了想便道:“跟你福晋说,等她身子一好,管家的大权如数交换给她。还有叫秋佳氏帮着阿克占氏些。” 虽然阿克占氏本性不是爱揽权的,苏帘平衡西林觉罗氏心态,也不得不辖制一下她,省得儿媳妇没法养病了。如此想着,又道:“把弘晗和弘暄都送我这儿来,什么时候西林觉罗氏养好了身子,能管家了,什么时候再送回去。” 于阿克占氏而言,儿子肯定是比管家更重要的。留两个孩子再她这儿,一则是警告她别揽权;二则,苏帘也不得不小人之心,防备着西林觉罗氏万一嫉妒之下,做出什么不受理智控制的事儿。 胤祚点头,满是愧疚地道:“儿子又让您操心了。” 苏帘揉着太阳穴,哼了一声:“你知道就好!!既有此心,就好好安抚你的福晋妻妾们!哼,如今你才一妻二妾,就这般叫我不省心,日后——只怕还有得我继续烦恼呢!” 又被苏帘训斥了一通,胤祚顿觉大没面子,可是偏偏又反驳不得,生生被指着鼻子训了小半个时辰。 苏帘训地口干了,方才打发这兔崽子走人,临走还嘱咐道:“你四嫂怀孕了,替我送些温补的药材去!”——把儿子当成跑腿儿,苏帘已经成了习惯。 四福晋是前不久才诊出有孕的,她也算是有福之人了,前头李格格和宋格格都生育过,可全都是小格格。苏帘猜想着,如无意外这便是历史上哪个早夭的四四嫡长子弘晖了,不禁便多上了几分心。 四福晋胎相稳固之后,便来畅春园拜谢了,她与四阿哥成婚多年,难得一朝有孕,现在微微丰润的面盘上尽是满足之色,此来更是满眼都是感激,行了大礼方才道:“母妃给儿媳的方子,果然极为灵验。儿媳吃了不过数月,便怀上了!还有五弟妹,月事已经迟了五六日了,太医也说很有可能是有孕了,五弟妹十分欢喜,还托儿媳向您叩谢呢。” 苏帘听得,暗暗怀疑,那个鹿茸白薇丸竟然真的如此有效??要不然怎么四福晋五福晋接连都怀上了? 正与四福晋絮叨着家常,弘晗小胖纸歪歪斜斜便圆润滚滚地进来了,一头扑在苏帘大腿上,“玛啊玛——嬷!弟弟、弟弟,放水!羞羞!” “额,弘暄尿了?”小胖纸现在还只会蹦字,说不出齐整的话,只不过意思已经能表达个差不离了。不由笑着戳着小胖纸肉肉的腮帮子:“你前儿不是也尿床了吗?” 小孩子未发育完全,尿床也不是他们自愿的。弘晗虽然一岁半多了,可也照样经常尿床。 小胖纸一听,立刻低头,用自己胖胖的满是窝窝的小手捂着自己的胖脸。 这个动作苏帘明白,那是害羞了。 四福晋看得心头暖暖的,不禁艳羡六弟的侧福晋阿克占氏,三年生俩,当真是有福气的人呐!便微笑款款道:“六弟的大阿哥,瞧着十分早慧呢。” 苏帘抚摸着小胖纸乌黑软软铺了一头的头发,笑道:“一个便淘气得很,如今有两个就更闹腾了——我只盼着西林觉罗氏身子早早好起来,也能叫阿克占氏松下手专心照顾两个孩子。” 四福晋听得微微叹息:“母妃一直都极疼惜六弟妹。”——只可惜,好不容易怀上了,自己不当心,又给小产掉了。想到六弟妹的不幸,四福晋便愈发小心着自己的肚子了。 苏帘叹了口气,不再继续自己儿媳妇的话题,转而问道:“宫里选秀是不是差不多快了结了?” 四福晋点头道:“如今正在殿选,满军旗昨儿刚刚选看毕。”说完,心中微微苦涩,“德母妃,才刚刚给我们爷赐了两位格格。” 苏帘一愣:“又赐了两个?”——她记得三年前的时候,德妃便给四阿哥后院塞了俩秀女。 四福晋脸上笑容苦涩:“是。儿媳怀着身子,不能伺候爷,是德母妃体恤,所以赐了两个年轻的妹妹。一个汪氏,另一位妹妹……还是德母妃娘家人,姓乌雅氏。” 苏帘记得,乌雅氏的确有一支是旗人,自然是能够参选的,不过好像官位比较低,居然能通过前二轮,直达殿选,可见是德妃使了不少力气。苏帘不禁听同情四福晋的,便道:“乌雅家虽然有在旗的一支,可不过是小官宦人家罢了。” 四福晋点头道了一声“是”,心中却微微遗憾。她提及此事,不过似乎盼着苏母妃能插手些许。这些年,虽然爷觉得苏母妃是他生母,只不过四福晋旁观者清,心中反而更加明了。只是,越明了,越觉得遗憾。苏母妃的性子,是不爱给儿子塞侍妾的人,更看重正室,若她真是爷的生母便好了。 四福晋心头一转,便微笑道:“儿媳听说,当年在旗的乌雅家曾经想母妃的娘家提亲过呢。” 苏帘点头道:“的确有这么回事,不过我娘家觉得不大合适,便不了了之了。” “是,的确是大不合适!”四福晋话是徐徐说出的,语气却难掩鄙夷之色,她忙道:“不是儿媳心怀妒忌,而是乌雅家的家风的确不是上佳。” 四福晋这些年也算是摸到了苏帘的几分性子,故而有些话也渐渐说得直接一些,纵然是忌讳的话,也不怎么藏着掖着了。因为她晓得,苏母妃的秉性,不是会对人嚼舌根的。 四福晋说乌雅家的家风不是上佳……着实太客气了些,苏帘抿嘴笑道:“家风不好也无妨,左右只是妾侍,最坏的结果也就只是四阿哥冷着她一辈子罢了。德妃都不介意娘家侄女的终身幸福,你又何必上心呢?倒是不值得许多呢。” 这个乌雅氏的格格,听说是有几分姿色的,性子如何,苏帘不晓得,只是她揣度着,四阿哥是不会喜欢德妃那样怀着浓重监视目的塞进来的女人。若她安分,或许将来的日子会好过些,若是不安分……无须四福晋教训,四阿哥便会叫她尝尝冷宫般的滋味。 四福晋点头道:“是,母妃您说得极是。”两位格格下个月便要进门儿了,爷的确不见丝毫喜色。比起这两个粉嫩的新人,更加她忧心的是李氏…… 四福晋小心地抬头看了看苏母妃,不禁心头松一口气,幸而苏母妃并不照拂李氏,就连小格格的周岁礼,也只是按照皇子庶女的规格来送的。只是她一怀孕,爷一个月里有大半个月是宿在李氏房中,叫她难免心中酸涩些。 转而,四福晋又想了想六弟妹……虽然她上头没有婆婆刁难,也有个得宠有生了两个阿哥的侧福晋,只怕日子会比她更难过几分呢。四福晋低头看着自己发福了的腰间,她只盼着能一举得子,便心满意足了。如此想着,信手拈了一枚珐琅葵口盘中的乌梅,放在口中,咀嚼着那酸酸下口的味道。 苏帘看着四福晋喜酸的样子,便道:“看样子,你这一胎是个阿哥。” 四福晋含羞一笑:“承母妃吉言,若能得子,儿媳别别无所求了。” 苏帘呵呵一笑,对怀中腻歪的小胖纸道:“弘晗,这是你四伯母。” 弘晗小胖纸扭头看着端庄微笑的四福晋,嘟嘟小嘴儿,疑惑地歪着脑袋:“四、四啊母?” 苏帘忙纠正道:“是四伯母。” 弘晗鹦鹉学舌道:“四、八——母!” “是四‘伯’母。”苏帘忙咬重了那个最难发音的“伯”字,再度纠正道。 “四——伯——母!” 四福晋听着那软糯清晰的小声音,不禁母性大发,连连赞叹道:“大阿哥可真乖巧!母妃果然是最有福气的人!”一边夸赞是,她连忙接下腰间的一枚蓝田玉平安如意佩,给这小侄儿作玩耍之物。 小孩子虽然不识得玉佩质地,但看着玉佩下缀着的通红的吉祥结子和鹅黄的穗子——那样鲜亮漂亮的东西,顿时欢喜地裂开了小嘴儿,便一屁股坐在猩红地毯上玩了起来。 怀孕的女人大概都是这样母性洋溢吧,四福晋瞧着弘晗,几乎都移不开眼睛,乳母抱着弘暄过来请安的时候,四福晋还亲自抱了抱这暄软的包子。弘暄才三个月大,白白胖胖,迷迷糊糊尚且在睡觉,那握着小拳头的模样,着实可人。若非四福晋碍于端庄仪态,只怕都要亲上二口了。 抱着可疼了老一会儿,四福晋给了弘暄包子一个金镶玉的璎珞,亲自戴着小包子的脖子上,这才心满意足告辞离去了。RS 第二十五章 选定额附 康熙三十六年选秀结束,玄烨还是给胤祚赐了两个格格,因为秋佳氏怀孕了。苏帘起初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也是吃了一惊,毕竟自从秋佳氏进胤祚后院儿以来,一直都极不得宠。大约也是因为西林觉罗氏养病,阿克占氏又昏头黑地管家,如此竟然便宜了秋佳氏,叫她一举怀上了。 苏帘还特意遣了一位驻行宫的章太医去诊脉,秋佳氏身子骨健康,胎相也稳固。胤祚的几个妻妾中,也就这个秋佳氏年纪略大,今年她似乎已经二十岁了,的确是适合怀孕的年纪。如此,苏帘也就放心了。 玄烨赏赐的两个格格,一个是七品赞礼郎的女儿,虽然父亲官职低,却是著姓大族喜塔腊氏旁支的格格;另一个是个正四品直隶参议道的女儿,郭氏,是汉姓的郭氏,不是郭络罗氏的简称。 这番塞人,苏帘实在阻拦不了。因为玄烨的借口太充分了,嫡福晋病卧在床,秋佳氏怀孕,便只剩下阿克占氏了,总不能叫她一人专宠吧? 这回选秀,基本每个成年阿哥都被塞了人,另外七阿哥、八阿哥分别被指婚,九至十二分别被赏赐了格格,哦——差一点她的小虎子也要被塞上俩格格。因为苏帘强烈反对,才没叫小虎子他爹得逞。 小虎子,虚岁才十二啊!!十二岁的娃娃,居然就要有侍妾了?开毛玩笑?!!他那个性子,比起不着调的胤祚,更像个长不大的孩子!!故而苏帘坚决要求叫他再等三年!! 因为这事儿,小虎子还老大不乐意呢,夏日避暑来畅春园,头一天就跑来她跟前抱怨:“额娘,我也想要个漂亮格格!” 啪!! 苏帘二话没说,立刻给他那锃亮的脑门子上来了一记。 小虎子疼得“嗷嗷”直叫,泪眼汪汪地道:“额娘,你干嘛打我?十二哥都有三个格格了,凭什么我一个都没有啊?” “你知道格格做什么用的吗?!!”苏帘气得肝疼。 小虎子昂着脖子,一脸我什么都明白的表情,干脆地道:“暖床呗!!” “暖你个头!!”苏帘气冲冲喷了儿子一脸唾沫星子。 小虎子撅着嘴巴道:“凭什么我不能有暖床的格格?哥哥们晚上睡觉都能抱着个香香软软的,凭什么我没有啊?” 好吧,小虎子还没遗精,不通人事,却已经羡慕前头哥哥们都有漂亮娇滴滴的美人儿了。就像是别人都得了二身漂亮衣服,他却没有的心态是一样的。 “小屁孩,要什么格格?!下回选秀再说吧!!”苏帘气哼哼道。 小虎子一听,顿时气鼓鼓了腮帮子,便指着一个端茶上来的二等宫女道:“额娘,我要她。她长得就挺漂亮的!给我做格格吧!” 话一出口,那宫女手上一抖,茶盏差点摔在地上,登时白皙的俏脸便红透了,她急忙跪了下来,半是羞涩,半是惶恐之色。 苏帘顿时气得胃疼了,要不是顾忌着外人在,她肯定狠狠揣这兔崽子一脚了,当即便拍着桌子道:“给我滚!读书去!!” 小虎子愤愤跺了跺脚,“额娘偏心!你还给六哥选了一个宫女做格格呢!凭什么不给我呀!” 这个兔崽子,苏帘狠狠磨了磨牙齿:“你六哥是成了亲的人了,等你成亲了,我也给你挑一个格格!”——老娘一定要给你挑一个长得比芙蓉姐姐、小月月都要丑十倍的宫女给你做格格!!!苏帘心中怒嚎。 小虎子这才消停了几分的样子,他道:“额娘要说话要算话!”说完,便大踏步走了。 苏帘大口喘了几口气,儿子都是债啊!! 看了一眼尚跪在地上的那惶恐羞涩的丫头……便问道:“你叫什么兰来着?” 那俏丫头忙羞怯地开口:“回娘娘话,奴才姓徐氏,叫槿兰,名儿是禧姑姑取的。” 这些二三等的小丫头,打早便交给四禧给螺玳管着了。内务府选上来的人,自然都是周正的,其中也不乏俏丽的。只不过都不大识字,故而新进来的人多半都没有像样的名字,给她们取名的自然也是四禧和螺玳的任务之一。 这个害羞了的俏丫头徐槿兰……貌似已经被她儿子给预定了……额,这也是个大问题呀!小虎子那个人,虽然今儿不过随手一指,可他素来是好记性又较真儿的,想到此,苏帘又头疼了起来。 玄烨消息素来是灵通无比,当晚过来的时候头一句便问:“胤祥瞧上你身边的宫女了?” 苏帘一脸郁闷之色:“可不是吗?你说他这个小色狼性子,到底是随了谁呀!!”说着这话,便直直盯着小色狼他爹狠狠瞅着。 玄烨尴尬地咳嗽了两声,这回选秀,太后又给他留了俩漂亮的小嫔妃……苏苏,这又是逮着机会大发醋意了,便忙打哈哈道:“胤祥也十二了,你替他调、教几个丫头也成!” 苏帘撇撇嘴:“他还是个孩子呢!”——要毛侍妾格格?做你春秋大梦吧!! 正在此时,梁九功传话进来道:“皇上,承恩公夫人今儿下午,殁了!” 玄烨一愣,忙问:“哪个承恩公夫人?” 梁九功小心翼翼地回话道:“是佟国舅之妻赫舍里夫人。” 佟家的赫舍里老太太挂掉了?苏帘眨了眨眼,忙问:“怎么死……额——”看到玄烨不悦的目光,苏帘连忙改口:“怎么突然就殁了?” 梁九功恭恭敬敬道:“今早承恩公夫人出府门的时候,一脚踩空了脚踏,摔了一脚,便没再醒过来。” 苏帘暗道,死得真够痛快的。心想,这老太太也挺有福气的,死的时候也没遭罪,痛痛快快就走了。苏帘是这么想的,只不过老太太的闺女小佟佳氏估计要哭死了。不过还好,今年小佟佳氏没来畅春园行宫,哭也苦不到她面前。 玄烨沉默了一会儿,才道:“命老四去治丧吧。再有,佟妃……朕特许她素服百日。” “特许”二字说得很对,因为小佟佳氏现在是皇家的嫔妃,按照身份,如无玄烨恩赐准允,是不能给佟家老太太服丧的。而四阿哥去治丧也比较合适,因为她是老太太长女孝懿皇后的养子。 苏帘看了看玄烨脸色,只略沉顿了一会儿,却不见有多少哀伤,便问:“这可是你丈母娘呀。” 丈母娘这样粗俗的称呼,叫玄烨皱了皱眉头,他挥手斥退了内殿伺候人的,便坦言道:“赫舍里氏没了也正好,反正你和芬儿都不喜欢。等舜安颜守孝一年后,芬儿就十六了,成婚也正合适。” “非得是舜安颜吗?”苏帘气恼地问道。 玄烨也很不理解苏帘一直以来的反对,便道:“你到底是哪里不满意他?嗯?” “我……”苏帘气鼓鼓了腮帮子,以前还有赫舍里氏老太太做借口,现在这老太太挂了,还特么真不是时候!!根据玄烨的仔细调查,这个舜安颜还真什么缺点也无,不花心不好色,持身方正,办事认真,学问好,骑射过人,长得也英俊,侍父母也十分孝顺,可再完美,也改变不了他与芬儿是三代以内近亲的事实啊!! 玄烨又道:“何况芬儿也十分中意!你莫非还想着棒打鸳鸯不成?” 苏帘讷讷无言,闺女越中意,就越叫她这个当娘的嫉妒那个要娶她闺女的小子!!大概世间的岳母,在女儿婚前,对女婿都是持挑剔的态度吧。苏帘是俗人,因此并不能免俗,反而挑剔得更厉害些呢。 玄烨叹气道:“不是朕向着母家,而是舜安颜着实难得!而且,因为朕私底下暗示过,是以舜安颜的婚事才一直拖到现在!否则他早该成亲了!哪能等到如今都二十岁了?再等守孝完,就二十一了,要是朕反悔,着实说不过去!!” “好吧好吧!”苏帘闷闷道,唯一不像样的佟家老太太已经殁了,她还有什么借口反对呢?而且经得住玄烨暗卫屡次三番调查的人,必然人品才学都十分出挑,不怪芬儿看中,是他的确经得起挑剔。 苏帘如今也只能自我安慰了,反正芬儿是公主,就算嫁去佟家,也不会受欺负。舜安颜虽然是她姑舅表哥,却只是表舅舅家表哥罢了,更远了一辈儿,将来生孩子,应该也不会有遗传上的大碍。 如此,舜安颜便是准额附了,只等她为祖母赫舍里氏守孝一年之后,玄烨大约就会指婚了。舜安颜是丧祖母,是齐縗,为五服中第二等,仅次于为父母守孝。 玄烨眉头终于舒展开来,笑呵呵道:“舜安颜也是朕看着长大的,朕还会不清楚他的为人?又是朕的母家,将来必然会善待芬儿,苏苏,你大可把心放在肚子里。” 苏帘叹息着笑了笑:“芬儿喜欢就好。” 玄烨颔首,“如此,朕便下旨叫工部和内务府筹备修建公主府了。”玄烨心情愉悦,又问道:“咱们的女儿也长大了……唔——该选取个什么封号好呢?” 慢慢思忖了半晌,玄烨最终拍案道:“就温宪吧,咱们的女儿温柔聪敏,这个封号最合适了!” 苏帘嘴角抽搐,聪敏还面前当得,可温柔……她哪儿温柔了?!RS 第二十六章 陪嫁嬷嬷 大清的公主,一般都是指婚指婚才正式册封的,前头的四位公主都是如此,可芬儿的册封却略早了些。不过许多人也心知肚明,这位公主是要下嫁佟家的,只是佟家嫡孙尚在守孝,不便降职赐婚罢了。 芬儿只是和硕公主,这也是规矩所致。只有皇后嫡出的公主,才能册封固伦公主,其余都是和硕公主。前头的四位公主都是如此,包括曾经养育在元后膝下的大公主,一样也只册封和和硕纯禧公主。 其实和硕还是固伦,倒无妨。不是玄烨舍不得固伦公主的册封,而是若因此违背了祖制,对芬儿而言,并不见得是好事。而且和硕公主也是公主,莫非佟家便敢怠慢了不成? 虽未赐婚,但事情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儿了,苏帘已经吩咐了螺玳整理一下她的私房,准备给芬儿罗列些嫁妆,故而这几日扎喇芬都是羞涩少言的模样。身子见好大半的儿媳妇西林觉罗氏也来帮忙,不得不说,西林觉罗氏的确颇精通几分。 “额娘,选这对掐丝珐琅石榴盆景更好些,石榴寓意多子。这屏风,选剔红的,比嵌螺钿的更喜庆些……” 苏帘连忙一一叫螺玳记下,又道:“我打算加几尊佛菩萨像,你帮着斟酌一下,菩萨固然是送子观音最好,而佛像是释迦摩尼的好,还是地藏王的好?” 西林觉罗氏笑道:“儿媳觉得还是释迦摩尼像好,最好是赤金的,地藏王也好,只不过地藏王菩萨管着阴间,有些不大合宜呢。” 苏帘听着点头,头一次嫁女儿,虽然预备了那么多东西,一时半会还真不懂得什么添在明单上好呢,西林觉罗氏是正式经历过皇家大婚的,也算是过来人了。 苏帘又问:“那朝珠呢?珊瑚朝珠喜庆,琥珀朝珠光鲜,我那儿还有两串东珠朝珠,你瞧着,添上也好?”话刚问出口,苏帘却发现西林觉罗氏微微便了颜色,人都怔住了。 苏帘疑惑极了,便问:“怎么了?东珠朝珠不好吗?” 西林觉罗氏连忙深吸了一口气,勉强笑道:“额娘,还是换南珠的吧。” 苏帘“哦”了一声,道:“南珠的确更圆润硕大些,只不过满人的习俗,不是东珠最尊贵吗?” 西林觉罗氏仔细看了看苏帘的神色,见苏帘似乎真的不晓得内情,便小声儿道:“额娘,东珠的确最尊贵。可是本朝祖制,东珠朝珠除了皇上、皇后、太后,便只有太子可以佩戴,所以——” 苏帘一愣,竟然还有这么个规矩吗?细细一想,也的确是,玄烨上朝的确是带着一串东珠朝珠,太子似乎也带着,可四阿哥还有他的胤祚,便没见佩戴过东珠朝珠。 西林觉罗氏小声儿细问道:“那东珠朝珠,不知额娘是从何而来的?” 苏帘笑道:“是我自己穿的,皇上挑走了二串,剩了二串给我。不过我不大喜欢,便一直放在库房里。原想着芬儿喜欢珍珠,便给她做陪嫁呢,没成想还有这么个忌讳……算了,继续搁在库房里吧。” 西林觉罗氏心中自然惊讶万分,女人中可以佩戴东珠的,除了太后娘娘,便是皇后了,皇上留了两串东珠朝珠给自己婆婆,这等宠爱……可真真是令人侧目啊! 西林觉罗氏存着小心,还是建议道:“额娘,恕儿媳谨慎,这东珠朝珠,您最好不要拿出来佩戴,最好也不要让旁人晓得。” 看着儿媳妇那副谨慎的样子,苏帘也忙应下,其实心里还是觉得她小心过头了些。东珠朝珠那东西,珠光灿灿,苏帘觉得暴发户气太重了,本就不喜欢。何况她也从来不穿妃位朝服,自然了那朝珠也便成了无用的东西。 其实,因阿克占氏是婆婆选中的人,又如此得宠多子,西林觉罗氏一直心中存着些许怨怼的,曾经一度想着,若非自己婆婆多事,或许六阿哥府中的形势,便不会如此对她不利了。可如今看到皇上对婆婆的看中,那一丝仅有的怨怼也不敢存下去了,便只余下恭敬。 “额娘,儿媳还有一事禀报。”商定好了嫁妆内容,西林觉罗氏便站起来肃身开口道。 苏帘有些不大习惯儿媳妇这样恭敬的样子,稍微清了清嗓子,道:“你说吧。” 西林觉罗氏躬身道:“喜塔腊氏和郭氏进门的日子,钦天监已经则了几个吉日,本月月底,还有十月初九,都是黄道吉日,不知额娘您的意思……” 苏帘“哦”了一声,对于没拦下这两个侍妾,苏帘还是觉得有些对不大住自己儿媳妇的,便微笑道:“你是胤祚的嫡福晋,这种事儿,你说了算就是了。” 西林觉罗氏忙道了一声“是”,便柔声道:“两位妹妹都是品性极好的人儿,儿媳觉得还是尽快进门,为爷延绵子嗣的好。” 苏帘张了张嘴巴,其实她觉得完全不必这么着急,又想着或许西林觉罗氏是打算叫她们早早进门,分些阿克占氏的宠爱,便没说什么,于是道:“你看着办就是了,左右只是纳妾。”生怕她太贤惠,苏帘便道:“到时候操办得简单些就是了,若是因太隆重,使二人分不清嫡庶尊卑便不好了。” 西林觉罗氏自然感受得到苏帘的维护,便忙一福身:“是,儿媳明白了。” 苏帘点点头,伸手拉了西林觉罗氏的手,叫她在自己身旁的绣墩上坐下,“你是胤祚的妻子,我嫡亲的儿媳妇,咱们婆媳就该像母女似的才好,别总那么拘束着。”——西林觉罗氏哪儿都好,就是处处拘束着礼仪,没得叫人看得累得慌。 西林觉罗氏点头,脸色渐渐松缓了几分。 安抚了一下儿媳妇,苏帘又问四禧:“怎么芬儿和吉儿还没回来?” 四禧回话道:“大约是太后许久不见公主,多留着说几句话也是有的。” 苏帘“嗯”了一声,这回太后也跟着玄烨来行宫避暑了,苏帘有光明正大的理由不必去请安,可是扎喇芬和小羊羊就不行了,她们作为孙女,少不得日日去请安。 正说着两个女儿,姊妹俩便回澹宁殿来了,只不过芬儿似乎脸色不是很好的样子,回来的时候身后还跟着两个眼生的嬷嬷,都是深褐宫装,年五十多的模样,一个伴着国字脸,表情十分严肃,另一个长得稍和善些,不过紧紧抿着嘴唇,嘴角透着几分刻薄。 芬儿与小羊羊一同给苏帘见了请安礼,又与嫂子西林觉罗氏互行了平礼问好,芬儿方才沉着脸色介绍道:“额娘,这是寿嬷嬷和成嬷嬷,是皇玛嬷赏赐给女儿的……陪嫁嬷嬷。” “陪嫁嬷嬷?”苏帘顿时深深皱起了眉头。 寿嬷嬷和成嬷嬷便施施然上前二步,行万福礼道:“奴才给苏娘娘请安,娘娘金安!” 大清的公主都有陪嫁嬷嬷,日后公主出嫁了,她们便负责公主府的一切事宜,苏帘也险些忘了这茬了……只是瞧着这两个不苟言笑的嬷嬷,便知不是好相与之辈,便道:“太后娘娘有心了,只是现在便预备陪嫁嬷嬷,着实早了些。” 那表情严肃的寿嬷嬷开口道:“娘娘此言差矣,前头几位公主正式册封之后,太后娘娘便赐了陪嫁嬷嬷,五公主自然不能晚了去。” 反驳主子的话,这是当奴才的大忌讳,纵然主子的话有所不妥之处,当奴才的也只能委婉地暗示一下。可这位寿嬷嬷——倒是好大的谱儿,如此竟然长辈的口吻,甚至带着训斥的意味。 “寿嬷嬷!”苏帘微微眯了眼睛,“瞧着有些眼熟!” 那寿嬷嬷面上不带有丝毫表情,板着笔挺的身子,说话声颇为铿锵便道:“回娘娘的话!奴才以前伺候过孝庄太皇太后,太皇太后仙逝之后,便去伺候圣母皇太后,如今也有三十余年了。” 伺候过太皇太后的人——哼,好大的来头!!只是伺候过再尊贵的人,莫非便不是奴才了?!想着这二人将来肯定会给芬儿添堵,苏帘心里火大得很,于是道:“两位嬷嬷瞧着年纪都是老资历了,本宫原以为必然都是规矩周全之辈,如今看来似乎并不尽然!不过,你们好歹是太后赏赐的人,本宫也不好退了回去!这样吧,便叫叶嬷嬷好好教导一下你们规矩再说吧!” 寿嬷嬷和成嬷嬷齐齐变了色,那成嬷嬷更是如被羞辱了一般,声音立刻便扬起了三分:“奴才和寿嬷嬷哪怕是在内宫之中也是老资历,从无人说奴才等规矩不周全。太后娘娘也正是看中奴才的资历和规矩好,才指给五公主做陪嫁嬷嬷的!所以娘娘的吩咐,恕奴才不敢遵从!” 苏帘冷笑:“当奴才的不遵从主子的吩咐!若是在澹宁殿,本宫早就下令直接打死了!若不是看在你们伺候过太后的份儿上,岂容得如此放肆?”苏帘的话,说得疾言厉色,叫一旁侍立的西林觉罗氏暗暗心惊,她原以为自己婆婆性子温和,没成想生气起来,竟有如此威严,连太后赏赐的陪嫁嬷嬷,都丝毫不假颜色。RS 第二十七章 教训刁奴(上) 苏帘最看不得那些奴大欺主狗东西,更何况这两个将来极有可能便欺负到了自己女儿头上,苏帘自然讽刺起来毫不留情。 资历深?哼,便是资历太深了,才忘了自己做奴才的本分!!伺候在澹宁殿叶嬷嬷,那才是真正守礼守节的老资历人儿,处处礼仪周全,而从不自恃身份。 想到叶嬷嬷,苏帘便拍案怒斥:“你二人不过是在宫里伺候了三十来年,算什么老资历?本宫身边的叶嬷嬷,是伺候过皇上和孝康章皇后的老人家了,从大清开国前,便在盛京伺候的人了,足足过了一个甲子!竟然还教导不得你们两个小辈儿吗??!!” 此话一出,寿嬷嬷和成嬷嬷双双没了话说,只是那眉眼之间依旧是气愤之色,只不过是反驳不出来罢了。 苏帘冷冷一笑:“不懂规矩的东西!本宫训斥,还不快跪下聆听?!” 二人立刻老脸成了酱红色,却被苏帘的气势逼迫,只得满不情愿地跪了下来。 苏帘接过四禧恭恭敬敬端上来的茶水,抿了一口压了压火气,又端身问道:“叶嬷嬷如今可有闲暇?” 叶嬷嬷如今实在是高寿了,苏帘哪里放心继续差遣,自然是早早安排了两个小宫女照顾她饮食起居,如今,她自然是十分有闲暇的。不过四禧明白苏帘的意图,便道:“叶嬷嬷忙着呢,正在教两个宫女规矩,怕是一时半会儿腾不出时间来。” 苏帘淡淡“嗯”了一声,“无妨!反正离出嫁的日子还早着呢!”轻轻扫了一眼跪在地上的二人,“你们既然是老资历的人儿了,想必会些针线,就暂且去给公主做衣裳吧?权当是磨一磨你们那不懂得‘恭敬顺从’为何物的性子!什么时候磨得叫本宫叫本宫满意了,什么时候再去跟叶嬷嬷学规矩!” 说罢,便不管那二人是什么表情,直接叫了二个太监给押送去了针线房,又对四禧道:“安排几个谨慎的太监好好看着,进了针线房,就不许她们踏出去一步!!” 想也知道,这两个都是性子刁钻了的奴才,挨了苏帘一通训斥,表面上自是不敢多做反驳,事后肯定会去找太后告状。只是——苏帘又岂会给她们机会?既然是赐芬儿的奴才,她这个当额娘的,自然要好好监视着才才成。 寿嬷嬷和成嬷嬷被押走了,芬儿立刻便见了笑容,上来便扑在她怀里撒娇:“额娘!回来一路上,我就够受不得这两个老嬷嬷了。您把她们撵去针线房,真是再好不过了!” 苏帘微微一笑:“你呀,性子不是挺强硬的吗?她们这般不规矩,便直接用公主的身份训斥就是了,怕什么?” 扎喇芬吐了吐舌头:“可她们到底是皇玛嬷赏赐的人呐。” “太后赏赐的人又如何?”苏帘笑眯眯着,太后看她不顺眼,所以才特意挑了这么两个刺头的吧?不禁心中冷笑,道:“太后赐的人,莫非不是奴才了?哼,既然是奴才,你是个主子,便怎么教训都是可以的!” 扎喇芬听了,立刻信心十足:“额娘,女儿明白了!” 苏帘又微笑道:“不过也得小心着些,我叫人盯着,便是不给她们丝毫机会去太后跟前嚼舌根子。以后去给太后请安,若是太后问起,你便直接说吩咐了她们给你绣衣裳去了!” 扎喇芬眨了眨大眼睛:“皇玛嬷听了不会生气吗?今儿在寿宣春永殿,皇玛嬷可是说了,叫她们教导女儿礼仪规矩的。” 苏帘嗤笑道:“那你就告诉太后,皇上说了,你的规矩早八辈子就学得极好了!” 扎喇芬俏皮地笑了:“汗阿玛可没有说过这样的话!” 苏帘笑道:“那有什么关系?太后还敢找皇上对峙不成?退一步说,就算她敢找皇上对峙,你说皇上是向着谁?”——玄烨也只不过是表面上对太后孝顺罢了! 扎喇芬嘻嘻笑了,在苏帘怀里蹭了二下,“女儿懂了,拉大旗作虎皮嘛!” “对极了!”苏帘在芬儿的小脸上轻轻捏了一把,笑容暖暖道。 了解了这事儿,苏帘便看到自己儿媳妇西林觉罗氏那张惊愕得无以复加的脸,苏帘尴尬地笑了,对她道:“这些话,出了澹宁殿的殿门,便不要与旁人说。” 西林觉罗氏忙木木地称了一声“是”,良久才从惊愕中恢复过来,想到自己婆婆面对太后,竟然也有如此高自信,自信皇上会忤逆太后而庇护着她们母女……若是换了以前,西林觉罗氏自然不敢相信,可是想到那两串子东珠朝珠,西林觉罗氏虽觉得此事不可思议,却是信了的。 这一日,日落西山十分,扎喇芬遣了自己身边打小伺候的保姆芳嬷嬷去检验寿嬷嬷和成嬷嬷绣制衣裳的成果,芳嬷嬷早不忿两个奴大欺主的东西,也明白公主叫她来是教训人的,故而进来的时候,特意昂着脖子,趾高气昂了几分。 针线房管事嬷嬷现在是一位姓肖的姑姑,早年也是在澹宁殿伺候了多年的人,为人性子温和,处事细致有周全,见是公主身边的保姆嬷嬷,便客客气气唤了一声“芳姐姐”,芳嬷嬷也客气地唤肖姑姑为“肖姐姐”,二人的年岁是差不离的,都四十许的样子。 两个年轻的针线宫女捧了寿嬷嬷和成嬷嬷着几日绣制的东西上来,芳嬷嬷只瞧了一眼,便朝着里头鄙夷地道:“哟!这是什么东西?!啧啧,多好的素缎,竟被糟蹋成了这个样子!” 管事肖嬷嬷微微一笑,瞥了一眼里头的寿嬷嬷和成嬷嬷,也毫不客气地道:“芳姐姐生气,我也惊讶得紧呢!都说人越老,手艺越精致,怎么偏生有的人越活越回去了呢?” 芳嬷嬷面带冷笑,声音尖锐了三分道:“这种低劣的手艺,连公主身边的粗实三等宫女都不稀罕用!!我只是可惜了如此好的素缎,可是今年夏天,皇上赏赐给公主的呢!统共也只有十匹,公主最爱着嫩黄色,又看重太后赏赐的两位老嬷嬷,才叫她们绣这么好的料子!没想到,有些奴才,就是如此不识抬举!自己没那个手艺,不早早说,竟也厚着脸皮好意思绣出来!” 肖嬷嬷捧哏道:“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有的人儿啊,就是年岁越大,脸皮越是厚得出奇呢!芳姐姐在公主身边伺候,见得都是守规矩人,大约头一次见到这样的吧?” “可不是么!”芳嬷嬷点头道,“幸好我提前来瞧瞧,若是这种连狗爬都不如的手艺直接送到了公主跟前,还指不定把咱们金尊玉贵的公主气成什么样子呢!” 肖嬷嬷忙问道:“那着素缎怎么办?要不我叫个手脚细致的丫头给挑了,重新绣?” “唉——”芳嬷嬷露出无奈之色,“也只能如此了,繁累肖姐姐操心了。” “应该的!”肖嬷嬷忙笑道,“那那二位嬷嬷,该叫她们给公主做些什么针线?” 芳嬷嬷鄙夷地道:“这种狗爬的手艺,还是别糟蹋公主的好料子了!” 肖嬷嬷会心一笑:“那就叫二位老嬷嬷先绣着下个月入秋要发给澹宁殿上下宫女的宫装吧,权当练练手,糟蹋些次等的料子,总比糟蹋公主的上等衣料好些。” 芳嬷嬷点头道:“也只能如此了,不过只叫绣三等宫女的就是了。” 里头的寿嬷嬷和成嬷嬷早已气得脸色发白了,她们二人虽然多年不做针线了,手艺虽比不过精湛的老针线上人,但也算中等偏上的绣工,如此被芳嬷嬷羞辱,更被指了要给三等宫女做衣裳,顷刻间,差点没背过气去。 尤其是寿嬷嬷,被看管在针线房寸步不许离开,她早就视若莫大羞辱,芳嬷嬷的话无疑是引爆了她的底线,寿嬷嬷当即便冲了出来,指着芳嬷嬷的鼻子叫骂道:“你算个什么东西!不过就是伺候了公主几年罢了!我可是伺候过太皇太后的人,当年连太皇太后都称赞我手艺好?你到底比太皇太后她老人家都挑剔呢!!” 芳嬷嬷奉了五公主的暗示,过来羞辱了一通,原本打算回去复命,没想到这位寿嬷嬷没能忍下这口气,竟然跳了出去。芳嬷嬷当即便一脸鄙夷:“原来寿嬷嬷还晓得那是‘当年’呐!好汉莫提当年勇,有本事先把三等宫女的宫装绣好与我瞧瞧!光耍那嘴皮子,算什么东西?!” 寿嬷嬷当即酱红了老脸,她的手艺退步,的确反驳不得的事实,便急忙转移开话题道:“太后是叫我来教导公主规矩的,不是来做针线的!!你们莫非连太后的懿旨都不遵了吗?!” 芳嬷嬷不屑地笑了,“没不让你教公主规矩,只是你自己先树好了规矩再说吧!当奴才的规矩,第一便是要听从主子的话!娘娘叫你来做绣活,你就先尽了当奴才规矩,再来教旁人规矩吧!否则自己规矩不周全,还妄想着去教公主?哼——别笑死人了!”RS 第二十八章、教训刁奴(下) 芳嬷嬷说完话,便狠狠一袖子挥在寿嬷嬷脸上,寿嬷嬷吃了一通羞辱,又被驳斥得没了话说,登时便一口痰憋在喉咙发布出来。芳嬷嬷着一袖子挥过去,寿嬷嬷恰巧是憋得上不来气的时候,随即便直挺挺噗通一声倒在了地上。 肖嬷嬷吃了一惊:“这、这是怎么了 ?” 芳嬷嬷通些医术,仔细瞧了而言,便嘲讽地道:“这就跟那范进中举差不多,狠狠扇两个耳光便好了!” 肖嬷嬷听着,却不敢上去扇人。 芳嬷嬷却不管那些,手臂高举,飞快落下,便啪啪二声清脆地响彻,寿嬷嬷的那张老脸上,登时便紫红了两颊。 旋即,不省人事的寿嬷嬷狠狠咳嗽了一声,一口子浓痰便吐了出来。 芳嬷嬷笑呵呵道:“瞧,多管用!立刻便好了!”又笑着对那寿嬷嬷道:“你不必谢我了,自己以后多些涵养,就不会气晕过去了。” 此话一出,寿嬷嬷气得说不出话儿来,差点没再度晕厥过去。 针线房的事儿,自然瞒不过苏帘的耳朵,得知那寿嬷嬷被芬儿的保姆嬷嬷教训的晕厥过去,还被扇了二个大耳刮子,苏帘心里头别提有多畅快了。 且把此事与玄烨当笑话一般说了,玄烨冷冷道:“等回了宫,这等刁奴直接杖毙了也无妨!” 苏帘嗑着瓜子,闲闲道:“那倒不必,若是打死了,只怕太后还要赏赐新的陪嫁嬷嬷,反而费事。只是两个刁奴罢了,芬儿既能教训了了,便没什么大不了的。” 说着,又笑眯眯道:“今早针线房的看守太监过来回禀,昨晚深夜十分,那寿嬷嬷与成嬷嬷竟鬼鬼祟祟想要翻墙偷跑出针线房呢!可惜被发现了,成嬷嬷惊吓之下,还崴了脚呢!” 玄烨不悦地拧着眉头:“朕今儿才晓得,宫里竟然有这等老刁奴!!” 苏帘却笑容徐徐道:“这有什么好奇怪的?奴大欺主的事儿,寻常官宦人家都有几个,何况是宫里,那么多的老资历嬷嬷,都谱儿大着呢!若是碰见稍微软弱点的主子,还指不定被欺负成什么样儿呢!”说完,又呵呵一笑道:“你以为所有的嬷嬷都跟叶嬷嬷似的那么懂规矩守礼数吗?” 过了几日,苏帘的儿媳妇西林觉罗氏带着胤祚新迎进府的两个格格特来请安,陪同的还有刚刚将管家大权交还给了的侧福晋阿克占氏。 七品赞礼郎之女喜塔腊氏、四品直隶参议道之女郭氏,都穿着光线的衣裳,梳着旗人发髻,足底踩着三寸高的花盆底儿鞋,都恭恭敬敬上前来三肃三叩首:“奴才郭氏/喜塔腊氏给娘娘请安,娘娘万福。” 苏帘轻轻瞅了一眼,喜塔腊氏是个才十三岁的丫头,长得稍显圆润,皮子白净,只是那五官还挂着浑然为褪去的小女孩模样——分明还是个没长大的孩子嘛!胤祚纳新人入府也已经三日了,可这个喜塔腊氏还是眉毛齐顺的样子……苏帘心道,还好她那个兔崽子还没有禽兽到连个十三岁的小女孩都不放过的地步——目光再往下一瞅,平平的……额,好吧,是她太爱把自己的儿子往好处想了,这个喜塔腊氏脸蛋虽然长得比较对胤祚的胃口,那是那太平公主的小身板大约叫他兴致缺缺了。 另一个郭氏——已经十六了,虽然是汉军旗,穿着花盆底却走路顺溜,行礼也透着几分大家闺秀的仪态。郭氏出身不错,若非是汉军旗,怕是皇子的侧福晋也当得。比起清丽娇憨又透着几分小心的喜塔腊氏,郭氏不但貌美如花,更浑身一股子书香门第闺秀的气度,眉梢几缕风流态度,眼角三分含情脉脉,徐徐透着得宠之后的满足感和优越感。 苏帘按照流程训诫道:“既然进了府,便要服侍六阿哥,事实遵从福晋吩咐,不得有丝毫逾越!” “是!”二人忙谦恭地叩首,喜塔腊氏一副战战兢兢,倒是那个郭氏……不见丝毫胆怯之色,反而眼底划过一丝不忿之色,只是在澹宁殿中还不敢有分毫放肆罢了。 苏帘眉头微微一拧,便对西林觉罗氏道:“这个喜塔腊氏不错,又是咱们满人家的姑娘,年纪又最小,你多照顾着她几分。” 西林觉罗氏睨了一眼尚且跪在地上的二人,含笑福身道:“是,额娘。儿媳也是这么认为的!”——自打入了府门,郭氏连宠三日,怕是已经生了骄奢之心了。身为嫡福晋,她不好在这个时候训诫爷的新欢,故而照拂着喜塔腊氏分一下郭氏的宠爱,也是不错的主意。 苏帘见那郭氏低头咬了自己的嘴唇一下,显然是对苏帘“偏心”有些意见了。苏帘也只当没看见,抬手叫二人免礼,叫四禧取来一早便准备好的赏赐给了二人,都是一整套头面,给喜塔腊氏的是赤金头面一套,给郭氏的是蓝田玉头面一套,贵重程度都是差不离的,均包含步摇一对、钗子两对、簪子两对、耳坠两对、花钿六枚、扁方两支、头花两支。 苏帘看了一眼紧张情绪稍稍松缓了几分的喜塔腊氏,便轻声道:“之前嫡福晋与我说过,你是十三岁。” 喜塔腊氏被苏帘这么一问,顿时又紧张了几分,她忙万福回话道:“回娘娘话,是!” 苏帘又问:“过了生日了吗?” 喜塔腊氏忙摇头:“还不曾。” ——也就是说还不满十三……你妹的,果然还是个小丫头!猴子他爹,你就不会挑个年纪大点的吗?! 苏帘再问:“你初葵来过了吗?” 喜塔腊氏顿时一脸茫然之色,眼睛有几许呆木之色,“初、初葵?” 西林觉罗氏这时候忙替她回答道:“喜塔腊妹妹还小呢。” 苏帘“哦”了一声,点头道:“且养几年再说吧——”——这算是萝莉养成吗?算吧?不算吧?靠——反正不是她负责养!! 西林觉罗氏称了一句“是”。 苏帘看着儿媳妇那红润起来的面庞,便问:“你的身子可是大好了?” 西林觉罗氏眼中精光一闪,随即却眼底光芒暗暗一转,低头咳嗽了二声道:“多谢额娘关怀,比以前好多了。只是太医说,儿媳小产伤身,最好是再多养几个月。” 旁边阿克占氏瞬间脸色都变了,她顾不得许多,急忙插嘴道:“娘娘,奴才粗笨,以前府中人丁少,再有福晋派了亲信得力的嬷嬷来帮着奴才,才勉强能打理好内务。如今新添了妹妹,秋佳妹妹月份也愈发了,奴才实在左右支绌。” 弘晗和弘暄如今都养在澹宁殿中,阿克占氏被杂物缠身,并不能常常来看望孩子。而苏帘又说过,只要西林觉罗氏身子一日不好,她就要掌家一日,自然了弘晗和弘暄便不能接回去。阿克占氏把儿子看得比掌家大权更重要,这点苏帘还算比较欣慰。 反倒是她这个正牌的儿媳妇……心里的算盘越来越多了,派了嬷嬷去帮着阿克占氏?说是“帮”其实是架空吧?西林觉罗氏入门好几年了,想必早已根基深厚,哪里是不善此道的阿克占氏能撬动的?反正,阿克占氏也动摇不得她在府中的根基和人脉,又能叫阿克占氏母子分离,西林觉罗氏又何乐而不为呢? 西林觉罗氏微微一笑:“妹妹太过自谦了,这些日子妹妹处处周全,细微之处都无可挑剔,府中上下交口称赞,连爷也十分满意呢。” 两人的暗暗较劲,苏帘如何不明白,只是这下子居然那她当了轴心,苏帘自然不快。西林觉罗氏表面夸赞阿克占氏,隐藏的意思却是说阿克占氏八面玲珑,有觊觎府中大权的野心。而阿克占氏也不是蠢笨的,早早隐晦地向点出了福晋派嬷嬷监视和架空。 苏帘听得不耐烦,便摆手道:“当初叫富苏里管家也只是权宜之计,我瞧着你身子没什么大碍了,以后你就别偷懒了!” 西林觉罗氏尴尬地一笑,忙福身道:“是,儿媳明白了。” 看到一脸期盼的阿克占氏,苏帘尚未对她说要送弘晗和弘暄回去,西林觉罗氏便插口道:“额娘,阿克占妹妹着实不容易,这些日子替儿媳管家,人都累瘦了呢!儿媳着实有些过意不去,故而想着……大阿哥和二阿哥年纪小,照顾起来想必十分吃力,不如先叫两位再您这儿多住些日子,叫阿克占妹妹也多休息些时日。” 阿克占氏顿时慌了神色,生怕苏帘一点头就同意了嫡福晋的话。 苏帘皱着眉头,不悦地道:“原来你也晓得照顾两个年幼的孩子十分吃力呀?怎么她们的生母照顾着吃力,本宫照顾就不吃力了吗?!” 苏帘这话说得有些疾言厉色,西林觉罗氏顿时脸色微微发白,忙深深一个万福:“额娘,儿媳绝无此意,儿媳只是看您如此疼爱弘晗和弘暄——” 苏帘冷着声音道:“本宫当然疼自己孙儿,可是做生母的阿克占氏莫非就不疼自己的儿子了?!” “儿媳、儿媳……”西林觉罗氏口中讷讷,显然是已经找不出其他冠冕堂皇的借口。 “行了!”苏帘挥一挥手,“少耍那些心眼子!都回吧!本宫会叫人收拾一下弘晗和弘暄的贴身用物,过两日就送回去!” 西林觉罗氏怏怏称了一句“是”。 阿克占氏这一颗心总算是落了地,她眼圈湿润行了万福道:“多谢娘娘!” 深深叹了一口气,只要西林觉罗氏一日不能生出嫡子,就难免防备着弘晗和弘暄些,苏帘也知道这是不可化解的矛盾,故而此刻也头疼得很,怕西林觉罗氏生出不该有的心思,便道:“以后多带着弘晗和弘暄来本宫这儿。” “是!”阿克占氏忙欢喜地道,既能与孩儿团聚,又能得到娘娘允许,多来澹宁殿,自然是再好不过的了。RS 第二十九章 毒妇妒妇 苏帘要把弘晗小胖纸和暄软包子送回去的事儿,玄烨这个当玛法的是傍晚过来的时候才晓得的。俩孩子虽小,贴身用物却不少,加之进了澹宁殿之后,苏帘又叫针线房被他们做了许多衣裳,有趣的玩具,还有弘暄带轮子的婴儿车,所以非得拾掇个几日不可。如此大的动静,自然不必苏帘告诉,他就先晓得了。 “你不是挺喜欢弘晗和弘暄的吗?怎么要送走了?”玄烨饮了一口观音茶,问道。 俩包子白胖柔软,苏帘的确挺喜欢的,如今要送走了,心里也不怎么舍得,手中摩挲着一柄质地上号的白玉如意,斜身依偎在软榻上,徐徐道:“都在我这儿大半年了,是时候该送回去了。” 换了是她,也不愿意自己的孩子被婆婆霸着。 玄烨却是轻描淡写的语气:“你要是舍不得,便留在身边养着。胤祚性子纯孝,不会为了这点小事忤逆你的。” 苏帘撇撇嘴,那只猴子,早就巴不得把儿子甩给她便撒手不管了,自己落得清闲,便哼着鼻子道:“就算搁我这儿十年八载,他都不想着念着!”又叹息道:“是阿克占氏想儿子了,以后反正也不用她管家了,叫她自己照顾着吧。” 玄烨只哦了一声,没继续纠缠这个话题,反而低头径自揉着太阳穴。 见他面色有些苦恼,甚至隐有怒色,苏帘不禁疑惑,想着十有八九是前朝的政务,便没细问,只道:“要不你先睡一会?到了晚膳的点儿,我在叫你?” 玄烨摇摇头,微笑道:“苏苏,幸好朕坚持把芬儿指婚给舜安颜。” 苏帘一愣,“又出什么事了吗?”——的确一开始的时候,人选有两个,一个是舜安颜,令一个是纳兰容若的儿子、明珠的孙子富尔顿,可后来,玄烨说要细查,那之后便没再提及富尔顿这个人了,苏帘还以为是这小子有房里人,可如今看玄烨的表情……只怕不那么简单。 玄烨哀叹了一口,隐隐含着怒色:“明珠之妻赫舍里氏死了。” “死了?”前不久佟国维的老婆子死了,怎么没过多久明珠他老婆也死了?怎么今年流行死祖母吗?而且,玄烨素来忌讳这个“死”字,通常都是用没了之类的词来代替,而对于明珠妻子这种高级别的外命妇,也当得“薨”这个字的。可玄烨却不情愿用哪个体面的字,语气里也颇有几分厌恶。 苏帘便问:“是……没得不体面?”斟酌了一下,还是用了个“没”字。 玄烨一脸厌嫌之色:“被家奴刀刺腹部而死,谈何体面?!” 被自己家的家奴给杀了?这是哪个奴才,竟然有杀主母的胆色?苏帘脸上着实难掩吃惊之色。 玄烨沉郁着脸色:“朕原本就查出明珠之妻子赫舍里氏生性好妒,不能容人,却没想到竟至如此地步!” 苏帘忙道:“等等,这和妒忌有什么关系?”——她不是被家奴杀死的吗?又不是被小妾杀的! 玄烨解释道:“那个家奴,是明珠府上一个侍女的父亲……” 玄烨徐徐道来,原来是那一日明珠见府上一个年轻的丫鬟眼睛声得明媚可人,便忍不住赞了一句,却没成想这仅仅一句的夸赞便落在了明珠夫人的耳朵里。这个赫舍里氏生性极为妒忌,从不允许府中漂亮的侍女与明珠接近、交谈。赫舍里氏得知此事之后,妒忌大发,便叫人剜去了那侍女的的双眼,并血淋淋叫人送去明珠跟前。那侍女的父亲本就是个疼爱的女儿的,痛愤女儿无辜惨被挖目,便趁赫舍里氏一人独在房中,突然闯入,用刀刺进她的腹部,和舍里氏当场身亡。 苏帘听得有些心惊胆战,这个赫舍里氏,简直堪比吕后!!分明是你丈夫好色,既有这般胆量狠毒,怎么不干脆一刀子阉了你男人,来得更干脆也更永绝后患些?!大约在赫舍里氏眼中,奴才便与家养的猪狗无异,杀了也不过如同碾死一只蚂蚁,却不曾想,狗急跳墙、兔子急了还咬人呢!如今被人杀死,也是她应有的报应! 只是——那婢女的父亲杀了主母…… 想到这茬子,苏帘忙问了那父女二人如何处置了。 玄烨道:“赐死了。” 苏帘叹气道:“命不好。”生而为奴,本就是命数不济,摊上这样视人命为草芥的主子,更是倒了八辈子的霉了。 玄烨沉声道:“朕原以为赫舍里家的女儿教养好,没成想却错了。” 明珠的妻子赫舍里氏,是赫舍里家族的旁支,细算开,与那佟国维的妻子赫舍里氏,还是堂姊妹呢! 苏帘撇撇嘴:“都不是省油的灯!” 隔天,胤祚来接走自己俩儿子的时候,也提了此事,他深有不屑之色:“明珠那老小子,在朝堂里也算的个人物了,没成想竟然畏妻如虎!这下好了,解脱了。” 明珠和妻子的关系,苏帘时候也仔细打听过,他夫人的确悍妒,却也并非一无是处,明珠未发迹之前,也曾困窘过,赫舍里氏与他是结发夫妻,不离不弃相伴多年,夫妻俩也算得上是感情深厚。就算赫舍里氏悍妒狠毒,可她死了,明珠却不见得真高兴。 胤祚又道:“昨儿发丧,大哥还要拉着我一块去祭奠呢!哼,我才不去呢!这种悍妒的女人,活得够命长了。好人不长寿,祸害遗千年,果然是一点都不错。” “行了!”苏帘皱了皱眉头,“说死人的坏话,算什么本事?!” 胤祚鼻子哼了二下,到底没敢继续和自己亲娘拌嘴皮子,只道:“幸好我福晋是贤惠不妒的。” 苏帘依旧皱着眉头,西林觉罗氏贤惠倒是不差,可若是她丝毫不嫉妒……呵呵,只要是个母的,就不可能没有嫉妒之心。只不过西林觉罗氏懂得掩藏,更懂得压制自己的嫉妒之心罢了! 苏帘本想点拨自己儿子几句,可转念一想,说了岂非叫胤祚疏远自己妻子?嫉妒之心,本就是由疏远和移心而起,便道:“她自然是贤惠的。”又道:“四福晋身子愈发重了,又爱酸,肚子又尖尖的,你四哥多半要有嫡子了。你也多亲近着西林觉罗氏些,你也不希望自己没有嫡子吧?” 胤祚忙点头:“儿子懂得!”嘴上说着,却忍不住埋怨道:“要不是当初她自己不当心,那一胎便不会没了!” 苏帘听得心里火大,便训斥道:“果然是她自己不够小心!可是你这个做丈夫的,若多关心关心她,那一胎照样也不至于没了!!” 胤祚被训得如孙子一般,她晓得自己额娘的脾气,遇着这种时候,只能乖顺点,要是反驳,只会被训得更厉害,弄不好还要挨两脚。 苏帘气哼哼继续叫骂道:“西林觉罗氏那是头一次怀胎,没经验!可你呢?你又不是头一回当阿玛了!这种事儿,你居然也好意思推卸责任?!” 被苏帘说得,胤祚心头隐隐又愧疚萌生,虽然他与福晋感情不深,可一个好端端的嫡子流掉了,其中更有他不上心的缘故在里头,故而一张脸渐渐便垂了下来。 训了儿子一通之后,苏帘的心情稍稍好了些,便挥手打发他带着弘晗和弘暄走人了。 胤祚回静明园之后,果然便舍了新欢,常常往嫡福晋的院子里钻,西林觉罗氏猜得到是自己婆婆使了力气的缘故,心存感激,便几乎日日来园子伺候。偶然被玄烨碰着几次,便暗地里与苏帘称赞了几句这个儿媳妇孝顺。 玄烨这个公爹另眼相看,还再回銮前赏赐了西林觉罗氏些宫缎,一时间荣耀恩宠加身,西林觉罗氏心情大好,自然便不怎么爱找阿克占氏的茬儿,一下子胤祚的后院出奇的和谐起来。 来年春夏之交的时候,胤祚侍妾秋佳氏产下他的第三子,这个孩子只比四阿哥的嫡长子晚十余日出生,因此并不瞩目。这个孩子满月之后,便被胤祚自作主张,送到嫡福晋西林觉罗氏的院子里抚养。 苏帘得知这个消息之后,气得牙痒痒。可是转念一想,秋佳氏那样的身份……显然是不被允许抚养自己孩子的,而府有资格抚养皇孙的除了嫡福晋便只有侧福晋阿克占氏,而阿克占氏自己已经有了两个阿哥,因此唯一的人选也就是嫡福晋了。 玄烨带着皇子们来西山避暑的时候,四福晋和她儿媳妇西林觉罗氏都带着自己新得的白白胖胖的儿子来请安了。 四福晋一举得子,更是四阿哥的嫡长子,自然浑身透着欢喜,西林觉罗氏白得了一个儿子,心情也还算愉悦的样子。 俩只小包子都长得白白净净的,奶香软软,因他们的生母身子都健康,又是十分适合生育的年纪,故而两只包子都很健康。弘晖包子生得单眼皮,细细长长是凤眼,一看就知道是遗传了他阿玛,但是鼻子和嘴巴依稀像四福晋些,这样的五官,长大了肯定英俊。一想到这个孩子会将来会夭折……苏帘心底里微微叹息,便叫四禧拿来她预备好的见面礼,除了那金镶玉的璎珞项圈,俩包子没人一个,还有分别一串仙桃木的十八子罗汉手串。 一想到那折掉的仙桃树枝干,苏帘就一阵肉疼。为了这手串,足足叫那仙桃树恹恹了一个多月才恢复了精神。RS 第三十章、行宫闲事 “桃木避邪保平安,又是请了高僧加持过的,记得日日给他们戴着,尽量不要摘下来。”苏帘郑重地强调道,仙桃树生长极为缓慢,折了这么一个枝干,少说也得三五年才能长回来,苏帘可不希望浪费掉了。 四福晋忙点头道了谢。西林觉罗氏则已经是见怪不怪了,前头的大阿哥弘晗和二阿哥弘暄都有。 四福晋又道:“儿媳还记得,您数年前也叫六弟转赠给大格格一串。这珠子淡香悠长,纹理雅致,瞧着不是寻常桃木呢。大格格生得健康,想必也有桃木佛珠的庇护在里头。” 大格格便是李清吟生生的女儿,其实是四阿哥的第二女,因前头宋氏生的长女早夭,故而她就成了大格格,苏帘细细一想,便问:“我记得那孩子快三周岁了吧?怎么还叫大格格,没取名儿吗?” 四福晋脸上微微尴尬,忙道:“爷说了,只是个格格,年纪又太小,所以想养大些再说。” 比起阿哥,格格自然是不受重视的,苏帘微微可惜,可是也没多说什么,到底是人家孩子,她一个庶母随便问句便罢了,随便插手便不好了。 只听四福晋又微笑道:“李妹妹如今已经的月份大了,身子沉重,不便走动,故而没有带来给您磕头。” 苏帘不禁心生惊讶,脱口便问:“李氏也怀孕了?什么时候的事儿?” 四福晋见苏帘那表情丝毫没有作伪,不禁暗恨自己多嘴,脸上却带着得体的微笑,回答道:“刚满七个月的胎了,故而也带了她来圆明园避暑养胎。” 苏帘点点头:“月前四阿哥顺道来我这儿请安的时候,倒是没提这事儿。” 四福晋忙微笑着道:“爷最近政务十分繁忙,再则——大约也是以为旁人与你提及此事吧。”说完,便话锋一转道:“乌苏里少卿的在西山也有别院,少卿夫人听闻李氏再度有孕,故而常常去看望呢。” 苏帘听得皱眉头,这个李芳姿才安分了几年,怎么又往四阿哥后院来往了?便认真地对四福晋道:“这事儿,是我没管束好娘家人。你放心,我稍后便会命人传话训斥阿林家的。” 四福晋忙起身,深深万福道:“母妃您误会了,儿媳不是这个意思,也绝无责怪李夫人的意思。李夫人是李妹妹在京中唯一的亲眷,如今身子重了,希望亲眷来照顾,也是人之常情。况且此事,爷也是允许了的。” 四福晋姿态全然没有作伪,反而颇有几分后悔之色——早知道还不如不提这个茬子,若是苏母妃真的不许李夫人去圆明园了,叫爷知道此事,只怕会责怪她爱嚼舌根子,甚至会怀疑她存了嫉妒之心呢! 事实上,四福晋的确有些嫉妒李氏,也担心她这一胎会生个阿哥,虽然动摇不得弘晖嫡长子的地位,可若她真生了阿哥,凭借的爷的宠爱,保不齐便会被册为侧福晋呢!想到六弟府上的阿克占氏侧福晋,四福晋便每每暗中引以为警惕。 四福晋提及李夫人的事儿,其实顶多是希望苏帘不要为李氏撑腰罢了。 仔细端量了四福晋的神情,见她诚恳,便也想明白了里头的弯弯绕绕,便道:“既然你和四阿哥都不怪罪,那便罢了。只是——她一个外臣之妻,总去圆明园也不像样子,这样吧,每月许去两三次,你觉得可好?” 四福晋听了,不由心生感激,连忙再度万福道:“母妃深思熟虑,儿媳自然无所不从。” 四福晋是个心思敏感的人,苏帘倒也不觉得有什么好生气的,四福晋的性子和她儿媳妇差不多,举止也更端庄贤惠,对待四阿哥的妾侍格格们也都从不短缺什么。这个时代当女人不容易,苏帘何苦学德妃那样找儿媳妇茬儿呢? 苏帘对待西林觉罗氏也是比较宽松的,只要她别掐着胤祚孩子往水里溺,其他小心思小妒忌,苏帘也懒得多做计较。给人找不痛快的人,莫非自己就能痛快了去? 聊了半个多时辰,苏帘便叫四禧送俩位贝勒福晋出门了——今年春二月,玄烨刚刚给诸子封爵,那爵位封得有点抠门——这是苏帘很鄙夷的地方。奔三十的大阿哥也只得了郡王的爵位,封号是“直”,三阿哥胤祉则是诚郡王,封王的只有这二位。后头四阿哥、五阿哥和她儿子外加七阿哥、八阿哥是贝勒,再后头小的就没封。 这七个儿子里头,年纪最小的八阿哥也十七岁了。苏帘原还想着八阿哥这个儿子不讨玄烨喜欢,很有可能只封个贝子,或者干脆不封呢。最近些年,玄烨似乎有些看中这个原本为他所鄙夷的辛者库婢女所出的儿子,可是今年春封了八阿哥为贝勒之后,还顺带着把他额娘的位份提到了贵人。 为了卫氏晋封的事儿,玄烨还特特来解释过,他表示,自己绝对不是喜欢卫氏才给她晋封的……之类的话说了一大堆。卫氏不可能得宠,这点苏帘无比相信。虽然卫贵人曾经貌美动人,但是现在已经是人老珠黄,以玄烨对床上用品的挑剔,是绝不能吃回锅菜的。 心想着,大概是八阿哥聪慧又争气的缘故吧。毕竟自己儿子若是有个答应生母,着实不体面。 如此苏帘就没多理会这种事情,反正除了当年那一次,玄烨从未带卫氏来行宫。今年亦是如此,并未因为卫氏已经是贵人,也并未因为八贝勒也伴驾来了西山,居住在玄烨新赏的赐园中。 “朕子嗣不少,前头的几个也都成家分府,若是爵位太高,只怕反而会生出不安分之心。”玄烨沉声对苏帘解释道。 苏帘撇撇嘴,爵位低了,莫非他们就都安分了?只怕是冲着王爵,往上乃至更上层奔着的心更重了吧!便倚着个柔软蟒缎靠背,半歪着身子道:“那都是你儿子,你爱咋地咋地。”——关老娘屁事。 玄烨轻拍了拍苏帘的手背,“朕自有朕的打算。” 午后的晨光自是宁静,用罢了午膳,玄烨已躺在内殿的金漆龙凤榻上小睡着了。帷帐织金簇锦,迎着从南面花梨木步步锦地摘窗半开的缝隙中斜斜照射进来的阳光束,隐隐金光迷离,晃得人眼晕。 苏帘放下手里正在穿着的东珠,几步走到摘窗跟前,看着窗外那一丛浓翠的美人蕉,宽大而舒展的蕉叶仿佛美人的裙袂,那烈日下灿灿明黄的花朵儿,柔软轻薄,在微风中袅袅娜娜晃动着,明媚而娇艳。只可惜数日未见雨星,兼烈日酷晒,那花叶已经有些恹恹耷拉了。 便对四禧道:“过了午,吩咐人浇一通透水。” 四禧低声道了一声“是”,解释道:“管着殿外花圃的太监金四前儿中了暑,底下的小太监都是不经事的。” 信手拿起方才搁在紫檀卷云纹小几上的天鹅翎羽宫扇,徐徐晃动着,睨了一眼才只穿了一个开头的朝珠,对管库房的绣裳道:“那青金石的佛头塔瞧着太老气了,你去找找看,我记得有个翡翠的,是水滴形的。” 绣裳略一思忖道:“的确有几枚翡翠的,奴才这就去取来。” 淡淡嗯了一声,将摘窗合上,便又坐回椅子上,这朝珠,穿起来也是颇为费事的,一百零八颗珠子,每间隔二十七颗便要用一颗大珠,称之为“分珠”,起到间隔作用,为了好看起见,分珠用红珊瑚的。朝珠并非穿成一大串子就成了,两旁还要附上小珠三串,用青金石、绿松石、翠玉都可。 配上绣裳寻来的滴翠色的翡翠佛头,一串朝珠算是穿好了。又瞧了一眼时辰,已经过去了大半个时辰。便起身去里头掀开帷帐,唤玄烨起身。 轻轻推了一下他的肩膀,玄烨白日素来睡得浅,一推便醒,可今儿却似乎累着了,苏帘连推了数次,他才懵懵然醒来。 “怎么了?你精神好像不太好。”苏帘看着他的面色……目光不由落在他的眼角处,那颇深的沟壑昭示了他的年纪,玄烨已经四十五岁了,在她不曾察觉的时候,他已经开始走向衰老。 苏帘怔怔了半晌,思绪已经飘零。 玄烨低头拧了拧自己的眉心,道:“朕竟睡得如此沉,不过是前儿熬了几回夜——没想到竟有些逞强了。” 苏帘回过神来,忙道:“那你再睡一会儿吧。” 玄烨摇摇头,顺手带上搁在缠枝莲纹帽架上的藏蓝色龙纹瓜皮帽,扣在自己脑门上,道:“不了,白天越睡越迷糊。” 苏帘便不再多劝,挂好了帷帐,便唤人松了梳洗的用物进来。 冷水静了脸,玄烨方才清醒了泰半,又饮了一盏浓浓的杨河春绿,见苏帘把刚穿好了东珠朝珠送上来,玄烨低头仔细瞧了,道:“挺好,朕收着了。” 午后起了风,殿内都能听到外头竹叶萧萧之声,颇为簌簌。苏帘特意吩咐四禧在龙涎香里多加了二两薄荷末,宣德炉吐着的袅袅幽香里便多了四分沁然,不消三刻钟,玄烨便闻得清明,困顿全消了。 还道:“这个味儿极好!魏珠,记下来,以后也多加些薄荷。” 魏珠忙躬身称了一声“是”。 苏帘微微一笑,随手拈了插在粉彩九桃赏瓶中素白雪净的栀子花把玩着,清声道:“薄荷虽是寻常物,用来提神却是再清凉不过的了。”嘴里说着,却不经意间发现玄烨的右手手腕上空空如也……苏帘不由生惑,那串仙桃木的十八子手串,玄烨日日都带着,从不离身,怎么如今—— 玄烨右手微微一动,笑道:“是穿桃木珠子的丝线断了。”说着,眼角的余光睨向了后头侍立的梁九功。 梁九功脸上微白,额头已经沁出冷汗,他急忙跪下叩首道:“是奴才不当心,回头一定催促底下人,赶紧穿好了送来。” 玄烨只淡淡“嗯”了一声,笑对苏帘道:“没这个东西,还真觉得不习惯。” 苏帘虽然觉得莫名怪异,穿仙桃木珠子的丝线都是十二股最结实的,只要不是用大力撕扯,是断不了的……而且她隐约记得,似乎是月前玄烨才给那串珠换上了一条大红的串丝线。而且梁九功的表情也委实怪异了些,好像十分畏惧的样子……莫非是他不小心弄断了的?可是他可是伺候玄烨几十年的老人了,这点子小错儿,玄烨还不至于怪罪吧? 虽然疑惑重重,但这种小事,苏帘便也没深问。RS 第三十一章 儿媳有喜 畅春园中多山水,故而晨起的时候,还是颇为清凉的。湖面涟漪如绉,潋滟好风光,苏帘走在湖畔,徐徐对扎喇芬道:“舜安颜孝期将满,你汗阿玛的意思是,下个月就要下旨赐婚了。” 芬儿脸上红晕荡漾,娇嫩的少女情怀如那湖面上袅娜的睡莲,似开未开,娇羞不胜。 她也叫胤祚暗地里去查过了,舜安颜的确大处上无可挑剔,品行亦是极好,何况芬儿已然萌动春心,苏帘还有什么理由继续阻拦呢?只是女儿要嫁出去了,心里终究不怎么是滋味儿。 幽幽叹了一口气,忽见前方蜿蜒的石子路上有人迎面走来,小凌子低声道:“是王贵人和陈庶妃,娘娘若不想见,奴才这就去请二位小主回避。” 此次伴驾来行宫的,都是位份较低的小嫔妃,这二位亦是头一次见。 芬儿道:“女儿之前西园看十三弟的时候,倒是遇见过刚刚入读的十五弟。” 十五阿哥,应该便是王贵人所生的第一个孩子吧?听说这位王贵人在宫里是十分得宠的,这回玄烨也特特钦点了她伴驾随行,却只被安排居住在一个偏僻的宫苑。此地是畅春园内园核心之地,距离玄烨的寝宫颇近,若说她们不是故意靠近的,鬼都不信。 暗暗思忖了一会儿,二人却已经近前来,那王贵人年纪已经二十五六了,虽穿着满人的旗服,但浑身都是汉人的温婉气度,面带明媚清软的笑容,瞧着极为可亲的样子。另一位陈庶妃,便有些怯懦了,落后半步跟在王贵人身后,一直低垂着脑袋,她二十许的样子,体型略纤,盈盈细步,容色倒也秀雅。 “给苏娘娘请安!”苏帘未曾开口,二人便盈盈万福见了礼数。 王贵人柔柔一笑,眼角眉梢俱是暖暖的笑容:“妾身是贵人王氏,这位是生育了十七阿哥的庶妃陈妹妹。” 伸手不打笑脸人,苏帘也便笑道:“你们大约是头一次来畅春园,住得可还习惯?” 王贵人温温柔柔地笑着,声音若涓涓溪流:“承蒙娘娘福泽庇佑,自然一切都好。” 这个王贵人,倒是十分会说话——苏帘暗暗道,轻轻瞥了波光粼粼兰藻湖,问道:“贵人也是来赏锦鲤的吗?” 王贵人轻轻道了一声“是”,明媚的眼睛婉婉含笑:“妾身极喜欢锦鲤,只是宫中没有这么好的鱼儿,更没有这样宽敞的湖水。” 紫禁城四四方方,论地盘自然是没有畅春园宽敞,也不及畅春园风景宜人。苏帘信手将剩余的半钵鱼食撒入池水中,顿时鱼儿蜂拥而至,密密匝匝攒动着,好不热闹。 王贵人上前二步,眉色谦恭:“妾听说,是因为娘娘锦鲤,皇上才叫人在畅春园的湖中养了十余种稀罕的品类。” 苏帘微微一笑,尚未来得及说什么,扎喇芬便满是防备地道:“贵人倒是好灵通的消息!” 王贵人微微尴尬,连忙垂下头去。 苏帘含着宠溺之色训斥道:“芬儿,不许无礼。” 扎喇芬红润的小嘴儿一撅,便拉着苏帘的袖子,一副撒娇模样。 王贵人偷偷瞧着扎喇芬,十五六岁的少女,长得又那样貌美如花,摆明了不可能是宫女,便不禁往了歪处想,轻声便开口问道:“不知这位、嗯,这位姑娘是——” 扎喇芬仰着小脸道:“贵人安好,温宪这厢有礼了。” “温宪”二字一出,王贵人焉能不知是谁,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幸好她方才没有想当然地唤一声“妹妹”,否则可要失了大礼了,她连忙拉着陈庶妃一同欠身:“公主安好。”又笑着恭维道:“怪不得如此眼熟,公主的嘴唇和下巴,都十分肖似皇上呢。” 扎喇芬嘟了嘟小嘴儿,狐疑地问:“是吗?”便看了看自己的额娘。 芬儿自然是长得像她多一些的,只不过若硬是要往玄烨身上比较,也不能说一点都不像,苏帘便只微微笑了,手指轻轻在芬儿的脸颊上刮了一下,宠溺地道:“王贵人的眼睛倒是十分尖。” 王贵人待要顺着杆子多恭维几句的时候,小凌子上来道:“娘娘,六福晋来了,此刻已经进了澹宁殿中。” 便以此为由与王贵人等人道了句告辞,王贵人温柔的面庞上却露出些许急切之态,她急忙道:“娘娘,妾身有要紧的话想要私下禀报您!” 苏帘脚步一顿,道:“事无不可对人言!你有什么话,尽管说即可。” 王贵人咬唇,万福道:“娘娘!此事关系重大,还请您屏退左右!” 苏帘眉头皱起,随即嘴角却勾起一抹笑意:“既然关系重大,贵人还是自己藏在心里,不要与本宫说了!”——神神秘秘个什么劲儿?她偏不上这个当! 话撂下,也不顾那王贵人急得都要哭了的样子,拉着芬儿的手腕,头也不回地走了。 回程的路上,坐在肩舆上,打着华盖,已然觉得燥热,扎喇芬手里闪动着一柄花月团圆扇,道:“额娘,那王贵人好像真的有什么隐秘之事要说——” 苏帘托腮道:“关我屁事?” 扎喇芬点嘿嘿笑了,“额娘当真一点都不好奇吗?” 苏帘笑道:“好奇之心人人都有。”又笑眯眯道:“那王氏,我以为她在此溜达,目的在你汗阿玛的呢!如今瞧她那副样子,反而是想偶遇我!她那样费尽心思打听到我喜欢看兰藻湖的锦鲤……肯定是有什么要紧的事儿。你瞧着吧,过不了几日,她便会登门的。” 扎喇芬吐了吐舌头:“女儿倒是好奇地紧呢!到底有什么了不得的事儿……那王贵人似乎一副想要寻求靠山的样子。” 苏帘微微笑了,又问小凌子:“这回伴驾的嫔妃,只有王贵人和陈庶妃吗?” 小凌子回答道:“还有一位颜贵人。” “颜贵人?倒是耳生的紧。”苏帘思忖着道。 小凌子忙道:“娘娘容禀,这位颜贵人是宫里的新宠,姓颜札氏,原只是个洒扫的粗使宫女,一招蒙宠幸,不过一年多的光景,便从官女子累晋到了贵人,可是了不得呢!” 苏帘听得微微惊讶,也是她并不关注紫禁城里事儿的缘故,竟然不晓得玄烨有多了一位新宠,不由心里酸溜溜问道:“这位颜贵人,想必是个好颜色的吧?” 小凌子忙笑着道:“娘娘不必忧心,奴才听说了,两个多月前颜贵人病了之后,皇上连看都没看一眼,甚至还不许太医去诊治。想必是已经失了宠了。” 苏帘鼻子一哼:“失宠?失宠了,还会带到行宫里来吗?” 小凌子干笑了笑:“娘娘,颜贵人只被安置在个偏僻的地方,皇上自来了行宫,除了咱们澹宁殿,便没去旁的地儿。可见这位颜贵人,算不得什么。” 这事儿也透着怪异,生病了不许给太医……玄烨的性子,就算当真不喜欢了这个颜札氏,也不至于不准瞧太医这样刻薄!而且还把个病怏怏的贵人特意从宫里舟车劳顿地带到畅春园行宫里,还安置在偏僻地方,这样的举动,说施恩不想施恩,说失宠也不像失宠,好像再隐瞒什么不可告人的事儿! 一路疑惑地回到殿中,便见西林觉罗氏一脸喜悦之色,她行请安之礼后,面带含柔色地道:“额娘,儿媳是特意与您报喜来了。” “哦?”苏帘微微疑惑,“喜从何来?” 西林觉罗氏纤细的双手拢在自己的小腹间:“此来西山的路上,儿媳便呕吐得厉害,又因月事一连迟了许多日,昨儿召了太医来诊脉,太医说,儿媳应该是怀着身子了。” 苏帘听了,也不禁惊喜,连忙吩咐四禧给她搬了个椅子,叫她坐下,口中难免有嗔怪语气:“既然有了身孕,怎么不好好歇着,大热的天儿,来我这儿做什么?” 西林觉罗氏含羞带怯地道:“是儿媳不好,只是这番突然有孕,儿媳着实欢喜怀了,便想着亲自来告知额娘。” 芬儿笑得娇滴滴:“嫂子也要生小侄儿了吗?” 西林觉罗氏欣喜之色难言,嘴上却道:“承妹妹吉言,其实阿哥格格都好,只要健健康康就成了。” 苏帘便道:“你既有了身孕,那弘昉——”弘昉便是胤祚的第三子,秋佳氏生的那个孩子,满月之后便一直养育在西林觉罗氏房中。 西林觉罗氏顿时脸上笑容一僵,她连忙垂首道:“额娘,弘昉十分乖巧,又有那么多保姆乳母伺候,儿媳并不觉得辛劳,反而有弘昉那样乖巧讨人喜欢的孩子在,儿媳心里十分踏实呢。” 苏帘暗暗一忖,便也明白了西林觉罗氏的心思。她虽然有了身孕,可是也生怕这一胎是个格格,故而并不肯这个时候对弘昉松手。孕妇为大,苏帘也便没有纠缠下去,便微笑道:“只要你懂得照顾自己身子就好。”——反正秋佳氏也还算安分,晓得弘昉养在嫡福晋膝下,对这个孩子将来只有好处。 “是。”一想到当初因为自己不谨慎才掉了的第一胎,西林觉罗氏眼底黯然之色久久难消。RS 第三十二章 李侧福晋 澹宁殿中,苏帘正絮絮叨叨与儿媳妇说着些养胎滋补的经验,西林觉罗氏也听得认真有仔细。小凌子却满脸都是急躁之色走了进来,打千儿道:“娘娘,方才四贝勒派人请了太医去圆明园!” 苏帘心头一紧,忙问:“是谁病了?” 小凌子道:“是二阿哥。” “弘昐?” “是。” 弘昐便是只比弘晖晚三个月出生的孩子,是胤禛的次子,生母是贝勒府最得宠的妾侍李清吟。才刚满周岁的孩子……这个年纪正是最容易夭折的年纪。苏帘不记得历史上有这个人,或许因为只是个无关紧要的人,或者……是个早夭命数的孩子。 叹了口气,又想到那仙桃木手串……只给了四贝勒的大阿哥和大格格送了,倒是忘了这个庶出的皇孙,但是想到去年才被折了一次的仙桃树,苏帘有些肉疼,便褪下了自己手腕上那已经打磨得光润平滑的仙桃木手串,道:“把这个送给弘昐,就说是能保平安的。” 西林觉罗氏微笑道:“有额娘的一番心意,弘昐定然会平安好起来的。”——桃木寓意吉祥平安,西林觉罗氏也信几分这些意头,何况佩戴桃木佛珠的弘晗、弘暄和弘昉都健健康康,她便只当真的是什么得道高僧加持,故能庇佑。 过了几日,便听说弘昐那孩子没有大碍了,苏帘也算松了口气。仙桃木虽然有驱除疾病,调理身体的功效,但是她也不确定是否真的能改变夭折孩童的命数。毕竟具体的历史她也不是很清楚,只不过这到底是胤禛的唯二的儿子,若是没了,只怕他要伤心。 又听底下人来报说,四阿哥来请安了。 苏帘疑惑地道:“只有四贝勒,没有四福晋吗?” 绣裳点头道:“回娘娘话,只有贝勒爷一人。” 虽然暗暗讶异,却还是叫人请了他进来。胤禛和他福晋不分寒暑,素来都是一同来请安的,如今他却撇下了嫡福晋,一个人来了,怎么看,都有些不对劲啊……暗暗盼着,可千万别是夫妻生了嫌隙才好。 封了贝勒,四阿哥性子也愈发老成,他穿着一件藏青色暗绣团寿字纹的杭罗对襟褂子,颜色花纹都与他二十出头的年纪不相符,行礼了之后,苏帘便问:“弘昐可无碍了?” 四阿哥沉着脸色,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来,手中攥着一串蜜蜡佛珠道:“多谢母妃关心,弘昐已经没有大好了。” 苏帘刚放下心,便听四阿哥面色郑重地道:“儿子打算择日便上折子请立李氏为侧福晋,不知母妃意下如何?” “册李氏为侧福晋?!”苏帘惊呆了,“你怎么会突然有这个想法了?” 四阿哥微微缄默了一会儿,随后才踟蹰着道:“李氏为儿子生育一子,出身也还过得去,当得起侧福晋之位。” 瞧他一副已经笃定了主意的样子,苏帘却有心打破砂锅问到底:“这侧福晋可是要上宗室玉牒的,非得慎而重之才成。我倒不是说李氏不好,而是这种事儿,你可曾与你福晋私底下商量过了吗?” 四阿哥顿时便阴沉了脸色,声音掷地有力道:“福晋素来贤惠,不会不同意的。” 听这话,便晓得,这事儿四阿哥根本都不曾与乌拉那拉氏透过底儿,苏帘暗暗思忖着,怕是和弘昐这一病有些许关系。李氏一直都只是侍妾格格的身份,自然是没资格养育弘昐阿哥的,故而也是满月之后,便被抱去给了乌拉那拉氏抚养,而此番生病,乌拉那拉氏怎么也要落下一个照顾不周之名。 苏帘也揣度得出其中的龃龉,便正色道:“你福晋固然贤惠,之前照看弘昐,一切份例都与她亲生的嫡长子弘晖无异。此番弘昐生病,自然是有她的疏忽在里头,你生她的气也是应该的,可是——你该不会怀疑自己嫡福晋的贤惠与否吧?” 苏帘最后一句话,算是问道了点子上。四阿哥不由怔怔了半晌,才道:“福晋她——不是那种人。” 苏帘这才松了半口气,温声细语道:“你心里有数就好。李氏虽然与我娘家有姻亲,可是我心里是更偏向着你嫡福晋一些的,不为别的,就为她是你的嫡妻,就为她是你汗阿玛亲自为你挑选的嫡福晋!” 四阿哥面色舒缓了大半,“是儿子不该疑心重。” 苏帘微笑道:“你统共就这两个儿子,在乎过头了,也是人之常情。而李氏——看到自己原本好生生的孩子突然就病了,大约也说了什么不得体的话。你别往深处想,也就是了。” 四阿哥点点头,再度陷入了沉思中。 苏帘低头抿一口茶,面色已经恢复了平日里的云淡风轻。四福晋的性子不至于会去害弘昐,那是养在她膝下的孩子,一旦有个什么不好,她便首当其冲。而李氏——虽然有些心眼儿,但也不至于那自己儿子的小命儿耍心计,只怕多半是弘昐舟车劳顿折腾到了圆明园,小身子体弱,才生病的。如此好的天赐良机,李氏怎么可能不借此发作?一谋位份,二谋自己孩子的抚养权,倒是叫乌拉那拉氏一时间没了应对之策。 四阿哥想了半晌,又抬头道:“母妃的意思,儿子明白。只是李氏服侍儿子多年,又生了弘昐,儿子还是觉得给她提一提位份比较好。” 苏帘喉咙里的茶水差点没喷出来,怎么还是要晋她位份?!! 苏帘苦了脸色,便问道:“你是为了弘昐,还是因为喜欢李氏?!” 四阿哥脸上微微报赧,嘴上却急忙道:“自然是为了弘昐将来能体面些!” 苏帘抬了抬眼皮,四阿哥并不是个会说谎的人……这副样子,话都说得太假了!看样子他是真挺喜欢李清吟的!叹了一口气,苏帘又建议道:“你要是真有心抬举她,不如先封个庶福晋?” 四阿哥却坚定地摇了摇头:“庶福晋与侍妾差不了多少,只是叫着好听些罢了。福晋到底年轻,照顾不全两个孩子也是有的。儿子的意思是打算叫李氏亲自抚养弘昐,那样便至少得是侧福晋的身份才成!还请母妃允准!”——庶福晋,也是没有资格养育自己儿子的人。 四阿哥的性子,也是极为执拗的。苏帘知不可打消,便道:“你自己后院的事儿,自己有主意便好。只是乌拉那拉氏是你的嫡妻,这种事,起码要先与她说清楚才好。”——四阿哥的脾性,其实跟玄烨差不多,都是极有主意的人,而且一旦打定了主意,便不是轻易能改变的。 四阿哥面上一喜,急忙点头道:“是,儿子明白。” 四阿哥的动作倒是极快,隔天便上了请封李氏的折子,一个侧福晋之位在别人眼中或许挺高的,但是在玄烨眼中,还真不是个大事儿,想到这个李氏一是他赏赐的人,其二还是个知府的女儿,第三还生了个皇孙,而且苏苏也同意了(苏:老娘什么时候同意了?只是不反对而已!),便大笔一挥,准了! 因为李氏是由侍妾晋封的侧福晋,并非入门便是侧室,故而只发下了两套侧福晋吉服、朝服和圣旨,再叫宗人府将其记入玉牒即可。要是四阿哥愿意,倒是可以大宴一下,以示隆重和风光,只不过四阿哥还是比较看重嫡妻的,只叫在圆明园摆了两桌宴席,只一家子妻妾用了一顿晚宴罢了。 李氏晋封为侧福晋第二日,四福晋乌拉那拉氏便带她来澹宁殿磕头请安了。 换了侧福晋朝服的李氏,果然添了三分威仪,三肃三跪三叩之后,苏帘便照着章程训诫了几句,才免礼赐坐。——到了侧福晋这个位份,已经有资格坐着说话了。 四福晋带着一脸端庄的微笑道:“李妹妹温柔恭顺,又给爷生了一子一女,如今晋为侧室,也是料想之中的事儿。” 李氏忙谦恭地道:“福晋过奖了,这些都是奴才应尽的本分。” 四福晋亲和地道:“真因妹妹你尽到本分,我和爷才商量好了,进了你的位份。” 李氏眼角一扬,却微微垂首:“多谢福晋抬举。” 四福晋又亲亲热热拉着李氏,那带着华丽赤金鸳鸯纹的掐丝护甲的手习惯性摆成兰花形,嘴上亲切地道:“妹妹是有福之人,以后也要加倍好生服侍爷,为爷多多延绵子嗣才是。” 李氏垂眸微笑:“是,谨记福晋教诲。奴才一定会为爷多生养几位阿哥的。” 李氏此话一出,果然四福晋的的太阳穴微微一凸,似乎在极力隐忍着愤怒。——瞧着她们俩妻妾和顺,亲如姊妹的样子……打心眼就叫人觉得假得慌。 四福晋又笑容款款对苏帘道:“有些日未见六弟妹了,不知她的胎相是否已经稳固了?” 苏帘微笑着道:“才一个多月呢,我已经叫她安心养胎了。” 四福晋抿唇笑道:“有母妃这样的婆婆,六弟妹当真是有福之人呐!”说着她不禁微微叹息,此话说得倒也是发自心肠。RS 第三十三章 颜贵人 澹宁殿中,倒是看似一派和谐,四福晋才刚艳羡六福晋有苏帘这样的好婆婆,李侧福晋这时候却插话道:“苏娘娘自然是慈祥的人,不过德娘娘也是十分体贴福晋您的。德娘娘知道福晋照顾大阿哥辛苦,这不又赐了两位妹妹吗?” 苏帘眉头一凝,体贴?这种的体贴,还不如没有呢!不由问道:“去年选秀,德妃不是才刚赐了两个格格吗?” 四福晋面容微微苦涩,心中不免发酸,道:“这两位妹妹都是小选上来的人。德娘娘大约是瞧着去年的赏赐的两位妹妹都不大合爷的心意吧。” 德妃…… 对于宫中的形势,苏帘也了解一些,随着四妃年纪渐老,玄烨已经极少去她们宫中了,就算去,可顶多用个午膳,决计是不会留宿的。反而是一些新晋的年轻嫔妃,常常受到召幸,只不过也是每个准儿的事儿,今儿宠这个,明儿宠那个,都没有太长久的。而那位颜贵人那样能得宠一年的,也算久远的了。再就是王贵人,她肚子争气,连续生了两位阿哥,才被玄烨稍稍看中一二分。 德妃自然也是失宠嫔妃的一员,随着容颜老去,玄烨每月也只去永和宫一二次罢了。德妃无力改变现状,便也把愈发多的心思放到了儿子的后院中。而十四阿哥尚且年幼,还不到可以娶妻纳妾的年纪,德妃便把心思放到了对四阿哥的掌控上。 只不过很显然,德妃意图掌控四阿哥,结果很失败。当初那个被德妃塞过去的乌雅氏,根本不得胤禛的宠爱,在四贝勒府的后院,活得跟守活寡似的。德妃虽然能塞人,但总不能命令四阿哥去多睡睡她的侄女吧? 德妃心中不畅快,故而对四福晋就多有刁难了。 苏帘沉声问:“德妃又赏赐四阿哥侍妾的事儿——可曾请示过皇上了?” 四福晋心头微微一动,忙道:“这种小事,想必德母妃不曾拿来打扰汗阿玛。” 苏帘“哦”了一声,四阿哥摆明了不喜欢她选的人,平日除了尊重福晋嫡妻,也就宠爱着玄烨赏赐的几个秀女一些,德妃赏赐的人,四阿哥素来都是当闲人一般冷落着。可饶是如此,德妃反而塞人塞得更厉害了!——德妃还真是闲得蛋疼啊。 四福晋见苏帘没了下文,不禁微微有失望之色,原还盼着,苏母妃能出手做点什么干涉呢。罢了罢了,苏母妃的性子,从来都是不管事的。——可即使不管事,四福晋也不敢不敬奉着,就单单凭这二十余载,恩宠不衰,汗阿玛更是年年与之朝夕相对的数月,四福晋是既敬服又羡慕。 送走了胤禛的大小老婆,苏帘便有闲暇了下来,想到那日王贵人又焦急又隐秘的样子,心中不禁疑惑……照例说她应该来找她才对的,怎么便没了下文?招手便唤了小凌子过来,问道:“王贵人这几日在做什么?” 小凌子躬身回答道:“王贵人前儿刚刚被皇上下旨禁足了。” “什么?”苏帘讶异地瞪大了眼睛,“禁足了?她犯什么错儿了?” 小凌子道:“是十五阿哥没背诵好三字经,皇上怪罪,便迁怒王贵人教子不善。” “额……”苏帘嘴角抽搐了二下,这种事儿能怪到王氏头上去吗?何况十五阿哥出生之后,便被抱去给德妃抚养,一直到前不久才入读。就算教子不善,也该是德妃不善吧? 玄烨未免也太不讲道理了些! 如此想着,却不禁犯了狐疑,怎么王贵人才神神秘秘地与她接触了,紧接着便被玄烨找了个不是借口的借口给禁足了? 人的好奇心起来了,便坐立难安。 “颜贵人是住在哪儿的?”苏帘问道,思来想去,她总觉得和病病歪歪住进行宫的颜札氏贵人有关。 “是在芙蓉园北面的静云斋。”小凌子躬身回答道。 “准备肩舆。”苏帘默默吩咐道,看样子,都是玄烨有事儿瞒着她!!静云斋是何其偏僻的所在?就算是不想叫人给她添堵,也不必安排得那样偏远! 今日艳阳高照,暑热熏人,直到问道那悠远而熟悉的重台莲的清香,便晓得已经到了芙蓉园附近了。见前头花木扶苏之地,曲曲折折的六棱石子路的尽头,是一座小巧的院落,便是静云斋了。 此地清凉,是白天消暑的好地方,只不过到了晚上便水汽重,并不是个适合住人的地方。而颜贵人不是病重着吗?竟然被安排到这种地方?看样子玄烨很是厌恶此人啊。 便叫小凌子去叩门,守门的是二个神色警惕的太监,见到是苏帘的仪仗,方才急急忙忙跪了下来,“娘娘金安。贵人小主病体缠身,实在不宜见客。” 苏帘眉梢微微一挑,低头拨弄着自己素洁的指甲:“本宫连皇上的春晖殿都可以随意出入,怎么小小一个静云斋,倒是要置本宫于门外了吗?” 那太监急忙叩头道:“娘娘容禀,奴才实在是怕您招惹了病气去!” 苏帘哼了一声,道:“本宫都不怕,你怕个什么?!” “这……”那太监哽住了,没了话说。 小凌子见状,忙一脚踹开了那挡住门的太监:“还不快滚开,娘娘要进,还敢阻拦不成?!” 苏帘扶着四禧的手背,轻盈地踩着花盆底,已经哒哒进了里头。静云斋的小院儿,很是狭窄,铺地的方砖都十分陈旧了,工字型长廊的彩绘漆都已经剥落,廊子里有一对青花缠枝莲的大瓷缸,栽种着两株木芙蓉,可缸中的泥土都干裂了,木芙蓉恹恹垂着叶子,半死不活的样子。 进入正堂的青石台阶上落了一层星星点点的小花瓣,便是小院儿里唯一枝叶葱茏的古藤树开花过后落下的,已经被碾碎了数次的样子,却没有人打扫。 整体一扫,这静云斋,完全不像是住着人的样子! 暗暗拧眉,苏帘抬手便推开门,吱呀一声,门扉打开,便有浓浓湿腐气与沉沉血腥气交杂的味道扑面而来,颇为呛鼻子。 心头一沉,苏帘忙快步绕过西面的大屏风,进了里头次间,只见一架七尺阔的大床上,悬挂着夜间尚未摘下的赤红八角宫灯,半旧不新的浅紫色撒花罗帐被银钩挂起,床上躺着一个容色消瘦,面颊苍白,还在低低咳嗽着的女子,她见有人进来,枯瘦的手下意识地便抓紧了身上的素缎云纹薄被。 侍立在床头的两个宫女,也都是模样周正之辈,年岁约莫二十上下,都穿着畅春园行宫月前新发下的柳绿色葛布宫装,梳着最简单的麻花辫,一看便知是三等粗使宫女的装束。 苏帘微微思忖,照例贴身侍奉贵人的应该是二等宫女才对。正想着,那两个宫女已经伏跪下来请安,口道:“苏娘娘万福。” 既认识她,便果然是行宫里调配伺候颜札氏的宫女了。苏帘忍不住再去瞧床榻上的颜贵人:虽然孱弱瘦削,却难掩楚楚之姿,她墨色的乌发随意地披散着,神情颇为狼狈,眼中也尽是暮气沉沉之色。 苏帘瞥了跪在地上那两个宫女,便问:“颜贵人身子如何了?” 其中一个容长脸的宫女忙回答道:“回苏娘娘话,贵人小主自进了静云斋,便一直缠绵在榻,yu体十分虚弱,白天都是这样病怏怏不搭理人,晚上则整夜整夜地咳嗽,极难入睡。” “是什么病?”苏帘忙问道。 那容长脸宫女茫然地摇头:“奴才不知。” 苏帘神情低迷的颜贵人,忽的发现她脖颈上有崭新的郁痕,是深深的紫红色,隐隐是手的印痕,瞧着那尺寸,应该是被个手颇大的人给狠狠勒过。正仔细端量着,颜贵人却忽然抬头也瞧了苏帘一眼,她扯着干哑的嗓子道:“你有没有发现,我的眼睛跟你很像。” 苏帘不由一怔,仔细却瞧她眼睛,的确与她一样是杏眼,只不过此刻她眼中满是血丝,十分悲怆的样子,倒是叫她一进来的时候没察觉到。低头一瞧,又看到她捂着嘴巴咳嗽的右手虎口处似乎有一道红痕,应该是被细长之物勒过。 苏帘暗暗狐疑着,仔细打量了这个屋子里,目光却不由停顿在了摆放着珐琅彩盆花的香几后头,哪里静静躺着一枚光润的木珠子,因与地板的颜色差不离,故而若非苏帘目力果然,只怕也发现不了呢。 忙弯身将那珠子捡了起来,瞧着那木制和纹理,苏帘不由瞳孔一缩。是仙桃木——而且是玄烨的那串仙桃木十八子手串上的某一颗!因为她问道了幽淡的龙涎香的味道!!那是玄烨独用的香料!! 玄烨的仙桃木佛珠怎么会掉在这里?!那串桃木珠的丝线莫非是在这里断掉的?苏帘心头一个咯噔便想到了颜贵人右手虎口处的细痕,还有——她脖子上被往死里掐过的痕迹。 曾经发生的事情,被苏帘半猜想着便组装了起来。 这个颜贵人——到底是做了什么激怒玄烨的事儿了?只怕不是简单的小事?否则怎么连王贵人也被玄烨给禁足了?! 苏帘不由想起了玄烨那一日午后的疲惫之色…… 这时候侍立在床头的另一个宫女惊叫了起来:“贵人怎么又流血了!” 苏帘一惊,忙去看的时候,颜贵人姣好的面孔上尽是痛处之色,她伛偻的腰,双手捂着自己的肚腹间位置。身子底下月白色的锦被上已经晕染开一团暗红色的血,血腥气扑面而来。 看着熟稔地首饰血污的两个宫女,苏帘皱着眉头问:“怎么不去请太医?” 容长脸宫女小声地道:“皇上吩咐了,不许请太医。” 苏帘面上微微变色……她记得另一个宫女刚才说了“又”,显然颜贵人已经不是头一次下身出血了,而她苍白没有半点血色的脸也作证了她常常流红。这样的病症,怎么瞧着有些像小产后不调—— 就在她忍不住往不好的方向去想的时候,小凌子低声道:“娘娘,梁公公来了。” “梁九功……”低低念着的时候,梁九功已经急匆匆走了进来。 梁九功上来打了千儿,老脸上颇有尴尬之色:“娘娘,您——” 苏帘深深吸了一口气,便展开了自己右手,那颗光滑圆润的仙桃木珠子静静躺在苏帘手心:“你是来寻找这个的吧?” 梁九功看到苏帘手心的珠子,不由老脸惊喜万分:“没错、没错!就是这个!哎呦,可算是找到了!” 见他惊喜万分的样子,苏帘也肯定了,只把十有八九玄烨想要扼死颜贵人,颜贵人奋力挣扎的时候,便抓到了玄烨手腕上的仙桃木十八子手串,拼死的挣扎,自然用足了力气,生生把自己的虎口都勒出了一道血痕,才把坚韧的丝线给扯断了。丝线扯断,叫玄烨分了心,颜札也便暂时逃得性命。 而仙桃木珠子便落了一地,其中绝大部分被梁九功捡了起来,却唯独遗落了这一颗。是以那次玄烨在澹宁殿,他手腕上空空如也。 梁九功自是千恩万谢,看到里头病得快要死了的颜贵人,他面色一紧,道:“娘娘,此地血污,您还是移驾吧。” 苏帘深深吐出一口气,便问:“皇上在春晖殿吗?” “是。”梁九功躬身道。 苏帘正想着去春晖殿问玄烨个究竟的时候,床榻上的颜贵人突然爆出凄凉的笑声:“苏娘娘想知道什么,尽管问我便是了!!哈哈!!” 梁九功陡然面色一变,立刻带着惊恐之色吩咐道:“堵上她的嘴巴!!” 那颜贵人大笑着:“皇上、太子!!可都是够狠心的人,竟然都一点不念旧情!!太子送来了堕胎药,皇上更狠,要叫我自己一点点病死掉!!” 太监捂住颜贵人嘴巴的时候,她已经把该说的都说完了。梁九功一张老脸已经惨白得没有血色,两腿都已经在哆哆哆打颤了。RS 第三十四章 绿帽子 苏帘亦是久久才从惊愕中回过神儿来,皇上和太子,玄烨和胤礽……都一点不念旧情,太子给她送了堕胎药…… 她果然是怀孕过,而且怀的不是玄烨的孩子!!! 苏帘何尝不是惊讶地无以复加,她与太子竟然有私情,在严密的内宫里,她竟然与胤礽苟且了,而且还怀了身孕!!太子为了将此事隐瞒下来,便偷偷给了她堕胎药,看样子颜贵人也用了那药……只是不知她在用的时候是否知道是堕胎药。 可是这事儿,被玄烨察觉了。 玄烨如何能忍受自己被戴了绿帽子,当即便想要扼死颜贵人。纵然被她逃过那一劫难,但是颜贵人产后习惯性流红,若是不好好医治,反而还居住在这种潮湿的地方,只怕一样活不了多久了!!这个静云斋,是玄烨特意选给颜贵人的墓地啊!!! 颜贵人拼死挣扎着,挣脱了捂住她嘴巴的手,又大吼道:“太子、太子——你对得起我吗?太子,你背信弃义!你说过,等你当了皇上,要封我做贵妃的!你说话不算话!!我的孩子,那是你的亲生骨肉啊!那已经五个月了,已经成型了的男胎啊!!!你好狠毒!!” 梁九功登时双腿发软,噗通便做倒在了地板上,额头上已是冷汗涔涔。伺候颜贵人的两个宫女也是面如土色,浑身颤抖,她们都是畅春园行宫的宫女,原本并不知情,如今听到如此宫闱不可告人的秘辛,也便晓得,自己是活不成了! 苏帘双腿软软地走出了静云斋,梁九功紧跟着便追了出来,他噗通跪在地上,抓着苏帘的裙角,哀求道:“娘娘救老奴一回!” 苏帘脑袋已经是一团浆糊了,她真的很佩服颜贵人的胆量,竟然敢给玄烨戴绿帽子,还妄想着和太子能有个好结局。太子自然是毫不犹豫地舍弃了她,玄烨更是想要尽快置她于死地。王贵人大约正是知道了些许内情,才想要寻求靠山的吧? 可惜玄烨对行宫的掌控超乎王贵人的想象,于是她被禁足了。 叹了一口气,真是好奇心害死猫啊!她一时好奇,竟然寻上门来,玄烨愈是隐瞒,她愈是想知道。结果便晓得了这种事儿。 梁九功已经痛哭流涕,“娘娘,您就当可怜可怜老奴,您就去一遭春晖殿吧!” “好了好了!我去就是了!”苏帘被他哭得不厌其烦,年纪愈大,怎么胆子却愈小了?! 春晖殿。 内殿中满是掺杂了清凉薄荷气息的龙涎香,梁九功颤颤巍巍跪在地上,哆哆嗦嗦磕磕绊绊才刚刚才发生的事情,给说了个差不离。 玄烨的脸色已经黑沉中森然阴阴,梁九功忙砰砰砰磕了三个头,便匍匐在地,脑袋都不敢抬了。 玄烨嘴中爆出一个“滚”字,叫梁九功如蒙大赦,立刻半爬半滚便窜逃了出去。 然后是久久的沉默无声。苏帘穿着花盆底久久站立在距他一丈外的地方,足足站了两刻钟,脚已经隐隐发酸发麻了。 终于,玄烨开口低沉地唤:“苏苏。” 苏帘闻声,急忙上前,轻声道:“玄烨,我在。” “你在,就好。”玄烨沉沉道,伸手拉了她的手,苏帘顺势踩着脚踏,坐在他身旁。 “这种腌臜事,朕原本打算悄无声息地了解了的。没想到王氏也察觉了些内情,竟还嘴巴不老实。”玄烨徐徐说着,眼底却泄出三分森然的寒杀之意。 苏帘心头一紧,急忙提醒道:“王氏可是十五阿哥和十六阿哥的生母!” 玄烨眼中杀意稍做收敛:“禁足这几日,她还算乖觉,留她性命——也无妨。” 苏帘稍稍松了一口气,又问道:“这种隐秘的事,王贵人是如何察觉的?” 玄烨冷冷一笑道:“还不是胤礽不当心,派人送当门子给颜札氏,竟被王氏瞅见,更闻见了那味儿!王氏生于江南之地,熟通香料调制,当门子那样浓郁的麝香,她自然隔着老远便闻见了。” 当门子,便是麝香中性最烈的,放在孕妇房中,不消一月,便会滑胎。想到颜贵人——只怕她一开始并不知道那是麝香吧?毕竟麝香是内宫禁用之物,寻常人不认得。颜贵人也是滑了胎,才晓得太子暗送的香料不妥吧? 暗暗摇头,又问:“你是什么发现颜贵人……” 玄烨冷漠地道:“朕一早就晓得!” “一早?”苏帘心头一震,早到什么时候? 玄烨冷声湛湛道:“从他们苟且之日,朕便晓得了!!” 苏帘不禁满脸惊愕之色。 “你是奇怪,为什么朕一早就知道,却不早早发作?”玄烨眸子中仿佛有刺骨的寒冰,冷得化不开,“朕便是看看这孽障,到底能放肆到什么程度!!” 苏帘沉默了,太子……亲手解决了颜贵人腹中的孩子。胤礽,他是玄烨的儿子,一样不乏心狠手辣。 玄烨冷冷一笑,他的右手已经紧紧攥着,攥得已经青筋爆裂,“这个畜生!!!” 苏帘的手落在他紧攥着的拳头上,轻声道:“事情已经这样了,你……打算怎么处理?” “怎么处理?!”玄烨的太阳穴隐隐凸起,“朕还能怎么处理?!难道还能借此为由废黜他吗?!他不要脸,朕还要顾忌大清的颜面,顾忌列祖列祖的颜面!!!” 玄烨嘶吼的声音,已经有些声嘶力竭,因为愤怒到了极致而带着嗡嗡颤音。自己的儿子偷了自己的女人,还怀过一个乱伦的孽种……这如何不叫他怒不可遏呢? 这样活生生的一顶绿帽子,玄烨却只能屈辱着戴着,这样的隐怒可想而知,在日后的岁月里,即使再漫长的时间,也无法将之淡去。 轻轻拂过他那已经攥得发白的指关节,苏帘久久沉默无言。玄烨已经四十五岁了,算得上如日中天的年纪,但是这个时候五十岁就算“老夫”,也难怪做了二十余年太子的胤礽会有些不安分的想法。颜贵人那番歇斯底里的话,依稀还在她耳中嗡鸣,太子曾经许诺给她贵妃之尊荣…… 算来应该是年初的时候,春寒料峭时节,玄烨染了重病,来势汹汹。太子便是那个时候与颜贵人勾搭上了,可是没想到玄烨的病来得重,去得也极快,很快就康复了。可没想到,一朝珠胎暗结,颜贵人怀上了身孕,随着月份渐渐大了,眼看着就要瞒不住,太子便下手打掉了那个孩子。而一切的举动,玄烨都冷冷看在眼中。 太子早已觊觎他的皇位,玄烨焉能不愤怒? “苏苏,看样子,朕要加快些手脚了。”玄烨声幽沉得发冷。 加快些手脚?什么手脚?!苏帘心头一震:“你要废掉太子?” 玄烨的凤眸中已然尽是森凛之色,“朕再不废储,他还指不定做出什么龌龊的事情来呢!就算朕肯忍,只怕他都要等不及了!!!” 玄烨的声音不可谓不疾言厉色,苏帘忙道:“可是太子,并没有犯下非废不可的罪名。”——与嫔妃媾和固然是可以废黜的罪名,可是玄烨何等顾惜颜面,怎么肯以此来废胤礽呢? “非废不可的罪名?”玄烨重复着她的话,脸上冷笑渐渐深了几许,“朕会给他犯下那样过错的机会!!” 苏帘不由怔住了,想要问个明白,却见玄烨已经合上了眸子,俨然闭目养神的样子。 他的声音悠长而清淡:“不急……” 废储是何等大事?玄烨虽然已经下了决心,可并不会立刻废掉太子。只不过,过了没几日,静云斋的颜贵人便“暴毙”了,照例嫔妃无论位份高低,死后都要葬入景陵妃园寝。可是给玄烨带了绿帽子的颜贵人又如何能享受到这样的待遇?玄烨只吩咐人用一口薄棺随意葬了,更私命宗人府将颜札氏的存在从玉牒上抹去。以后的史书中,自然再不会有颜贵人颜札氏此人,就好像她根本不存在一样。 此事了结之后,玄烨待太子一如往日恩宠,反而有更上一层之势,太子的叔父索额图加议政大臣衔儿,并授保和殿大学士之之位,其子心裕官拜领侍卫内大臣,索额图其余诸子:格尔芬、阿尔吉善也各有晋封。 一时间,太子党众人弹冠相庆。 苏帘远远瞧着,只觉得鲜花着锦、烈火烹油,想必如是。 夏意渐渐消解的时候,玄烨正式下旨将和硕温宪公主指婚与佟国维之孙舜安颜,婚期便选定在来年之初的好日子。 婚期既定,芬儿便不能随意走动,多半时日都窝在澹宁殿中,数着苏帘准备给她的嫁妆,还有大婚的和硕公主吉服,也要量体裁衣了。公主大婚有着极为繁琐的流程,半年多的时间,也只是刚刚够用而已。 玄烨下旨拨了二十万两内帑银,只略次于皇子建府的二十三万两白银,选了距离佟佳氏承恩公府不远处的一座贝勒品级旧邸。那原是先帝朝被隔爵的多罗贝勒多尔博的府邸,空置多年,虽然屋宇略有些破旧,但各局极好,占地也大,丝毫不逊于皇子府。 与公主府相对的和硕额附府邸便不关玄烨这个岳父的事儿了,那得舜安颜的祖父佟国维负责修建,就建在未来公主府的旁边,不过哪儿据说是一片民居,若要说动百姓搬迁,只怕需费不少银钱呢。RS 第三十五章 芬儿出嫁 佟佳氏承恩公府很是财大气粗,富丽堂皇的额附府不出半年便光鲜落成了,佟家又广费银钱,采购了大批的紫檀木、花梨木、金丝楠来打造家具,以及无数珍贵的太湖石、雨花石,和不计其数的名贵花木点缀在额附府的后花园中,所费银钱粗粗估计便倍于芬儿的和硕公主府。 苏帘听闻此事,顿生不满,便指着内务府拟好的嫁妆单子,对玄烨道:“看你小气的,就这么点东西,塞吧塞吧,也就顶多一百五六十抬的嫁妆!!” 玄烨皱着眉头道:“怎么是朕小气,和硕公主妆奁都是有规制的,这些——朕已经很是破格了!” “哼!”苏帘不满地一拧鼻子。别以为老娘不晓得你自己家底有多丰厚!留着那么多银子做什么?舍得养那么多贵人、常在、答应的,怎么就不舍得多给你闺女些?! 玄烨连忙安慰道:“好了好了,朕不是还添了两个皇庄子吗?如此十里红妆,千亩良田,着实堪称盛景了!”——每个皇庄都附带五十顷的良田,加起来便是一百顷。这样好的皇庄,玄烨也只赏赐给直郡王两座,诚亲王以及四贝勒、五贝勒、六贝勒、七贝勒、八贝勒都只有一座而已。 苏帘一副并不十分满意的样子,又问:“那你点了谁送嫁?” 玄烨笑道:“自然是胤祚了。”——公主出嫁,皇子送嫁,合乎人情,也合乎礼数。 “不行!”苏帘立刻否决。 “怎么不行了?”玄烨皱眉道。 “光他,不够!”苏帘哼着鼻子,昂着脖子道。 玄烨听了,不由发笑,忙道:“胤祥不是还小吗?额,你要是坚持,叫他陪着胤祚一块给芬儿送嫁也不是不可以!” “还是不够!”苏帘扬了扬眉梢道。 “你还想让谁去送?”玄烨直截了当地问。 苏帘眯眯眼,笑吟吟道:“你儿子多着呢,叫能爬上马背的都去送嫁!” 玄烨顿时脸都僵硬了,以呵斥的口吻道:“别胡闹了!”——能爬上马背的?从老大到小十四,可都学会骑马了!! “我没胡闹!”苏帘歪着身子道。 玄烨无奈至极,只道:“芬儿大婚,自然他们都会去庆贺,可是要送去送嫁,着实、着实——”一时半会儿,玄烨还真找不到除了“胡闹”之外的词儿来形容这种举动。 “既然都要去庆贺,怎么就不能顺道送嫁了?我就这么两个女儿,叫他们当兄弟都去送嫁,壮壮声势,莫非还委屈了他们不成?”苏帘理直气壮地道,“大不了,我给他们酬劳就是了!嗯,凡是去送嫁的,我都送一匹汗血宝马作为犒劳!” 玄烨顿时眼睛都惊呆住了,他自然晓得苏苏在畅春园校场马房里有二十多匹汗血宝马,可是那东西,素来不肯叫人多瞧了一眼去,他想骑一骑都要事先打招呼呢!没想到这回,竟然如此出手大方! 苏帘挥挥手道:“叫你儿子们都赶紧报名吧,先到先得,晚了可就没有了!!”苏帘看着玄烨那呆愣的眼神,便嘿嘿笑道:“怎么,你也心动了?” 玄烨忙清咳嗽了两声,他的烈风已经是匹老马了,自然是有那么点心思的…… 苏帘笑眯眯道:“行啊,你要是肯去送嫁,我给双倍!” 玄烨一听,袖子一挥:“胡闹!!” 苏帘不禁微微觉得可惜,要是玄烨这个皇帝爹亲自骑在汗血宝马上给女儿送嫁,那以后芬儿的腰板绝对是要多硬有多硬了。不过这种事儿也只能歪歪一下罢了,玄烨是何等要面子的人,堂堂皇帝去送嫁……用脚趾头想想就觉得儿戏。 不过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能不为汗血宝马诱惑的皇子还是很少的,太子自恃身份,自然万万不肯的。直郡王率先拍着胸脯说,他非常乐意给妹妹送嫁。三阿哥胤祉自诩儒雅人,也表示自己一点也不喜欢汗血宝马,他还拍着胸脯保证,他绝对一丝一毫心动也没有,他才不是那种会被轻易诱惑的人。 四阿哥……他表示自己只是太看重妹妹而已,绝不是为了汗血宝马才送嫁的。 后头的五阿哥自是不必说,小猴子也自然不敢不送嫁,虽然苏帘在他分府的时候让他从畅春园马房里挑走了一匹,可是这般宝马,谁会嫌多啊! 七阿哥脚不好,只能可惜地放弃了。后头八九十不必多说,十二阿哥和他的小虎子也在其列。最让苏帘惊讶的是十四阿哥竟然也报名参加了,她和德妃的关系都那么僵了,没想到德妃竟然允许她儿子来送嫁?看样子她有点小瞧德妃的度量了。 其实苏帘想茬了,德妃自是千万个不肯,可耐不住儿大不由娘啊!十四阿哥早就眼馋胤祚府上的那匹汗血宝马了。给公主姐姐送嫁,又不是什么丢人的差事,何况还能赚到她眼热已久的汗血马,自然就痛痛快快参与了!他四阿哥还参加了呢,他凭什么不能去呀? 临出嫁前,又加上一个,就是裕亲王府世子保泰。那还是西鲁特福晋厚着脸皮来求的,苏帘自然不能不给面子。何况王府世子的身份,也够体面尊贵的了,咳咳,虽然跟前面那一大串的皇子没得比。 芬儿出嫁那日,自然是风光无比,那十里红妆且不必提,黄土撒路、銮仪卫开道、御前侍卫护送的浩浩荡荡也不必多说,内务府上下官员及礼部、钦天监属官恭送更不必多说,光前头那骑在汗血宝马上的一串穿着朝服、带着朝冠、威风凛凛的阿哥们就够夺人眼球的了,那一串随风飞舞的黄带子,那叫一个金光闪闪! 打头自然是大阿哥,那表情笑得就好像新郎官是自己似的!如果眼角没有一块青紫那就完美了……再细细一瞧,几乎所有的阿哥都挂了点彩,只不过大阿哥运气不好,彩挂在脸上。 不必多说,自然是驯服汗血宝马的时候被摔的。幸好这些马是放在畅春园多年,被驯化过了的,否则换了桃源世界里的烈马,只怕这世界上除了阿克敦那样的猛汉,没几个能真正驯服的。 苦了的自然是额附舜安颜了,迎亲上来的时候,看到那一群的皇子阿哥,他膝盖都软了——不软不成啊,这些都是爷,他得下马上去挨个行礼问安,从大阿哥到十四阿哥,刨去中间没来的,正好是十个皇子,外带一个裕亲王世子保泰,算是赠品。 一个个见了礼,自然这些个舅子们少不得拍拍他肩膀,训诫两句,自然少不得说你要是辜负五妹(五姐),爷就怎么怎么滴地修理你……或者说得隐晦些,总之就是这个意思。 舜安颜鸭梨山大了,一流串请安过后,他都不会走路了。 最后大红鸾轿中窜跳出一个穿着团龙密纹银紫色马褂的小少年,瞧着不过六七岁模样,唇红齿白,那叫一个俏丽讨喜,舜安颜正暗自狐疑着这位的身份,那小少年便伸出一根白皙的手指,指着舜安颜的鼻子,娇声道:“你要不好好待我姐姐,我就像骟马一样骟了你!!” 舜安颜瞬间大腿夹紧了,我的祖宗,这位到底是哪位祖宗啊!瞧着年岁,莫非是十五阿哥? 这时候鸾凤轿中,扎喇芬温柔的声音飘出来:“十妹,不许无礼。” 听着公主那温柔涓涓的语气,舜安颜顿时松缓了几分——在看哪位嚣张的小少年,哦不,是十公主,据说这是皇上最疼爱的小女儿,很是顽皮,和五公主一般都是畅春园苏娘娘所生。 小羊羊算是送嫁的人当中最小的一个了,还穿着皇子阿哥的衣服,不过有些小了,她扯了扯胳肢窝处,不满地皱着眉头道:“十三哥,你给我找的什么衣服呀!一点都不合适!” 骑在汗血宝马上的十三阿哥胤祥回头哼道:“这是十五弟的衣服,只有他和你身量差不多!爷看,分明是你这段日子吃多了,长胖了,才不合适的!!”说完,他嘶地痛叫了一声,忙揉了揉自己的臀部,一不小心又扯着屁股伤处了——那是驯马的时候,被摔下来,落了伤。 小羊羊气鼓鼓了腮帮子,重重一声娇哼,便又钻进了鸾凤轿中。 这幅有趣的景象,可惜身在畅春园里的苏帘看不到。 苏帘正式见到女婿是在芬儿婚后,三朝回门之日。当然,小夫妻俩得先进宫去给玄烨还有太后磕头,下午才来到畅春园。 小羊羊也兴致勃勃地陪同苏帘在殿中等着,她笑嘻嘻道:“额娘,这个姐夫长得倒是极英俊,就是性子软了点,没啥男子汉气概!” “额……”苏帘黑线,三天前她是不是不该答应小羊羊也去送嫁? 小羊羊撒娇地在她怀里蹭着:“额娘,您放心吧,姐夫绝对不敢欺负姐姐的,因为说威胁过他了,他要是敢对不起姐姐,本公主就骟了他!” 苏帘巨汗,忍不住训斥道:“你是个女孩子,什么骟不骟的,这种粗俗的话,也敢随便说出口!!” 小羊羊嘴巴一撅,完全不把苏帘的话往心里去。 苏帘气得正要多训诫几句的时候,四禧已经打帘子进来,万福道:“娘娘,公主和额附来了。” 苏帘微微一哼,瞪了一眼小羊羊,那意思是,你给老娘等着!老娘待会再训你。便整了整发髻,便去正殿了。RS 第三十六章 公主和额附 芬儿没有穿和硕公主那身沉重的朝服,却穿着一身大红色蹙金鸳鸯和合的喜服,舜安颜也穿得红透透的,俊男美女站在一起,的确瞧着相当般配的样子。 婚后的芬儿的确很以前有所不同了,额前原本俏皮的刘海儿都被梳了上去,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头上梳着庄重的大拉翅,上头点缀华丽的赤金金步摇、红宝石簪花等物,远远瞧着,恍若神妃仙子,莲步轻移间,腰间环佩叮当,绣面笑若芙蓉初绽,两腮似桃瓣娇艳,白皙如玉的脸上如今挂着薄薄的红意,浑然透出三分妩媚,眼角一勾,风流顿生。 苏帘原本一直觉得芬儿是个小孩子,如今才觉得她是真的长大了。站在她身旁的额附,佟佳舜安颜,身形颀长,比穿着三寸高花盆底鞋的芬儿还有高上一整个脑袋,以后身的眼光看,估计接近一米九了!的确算得上是鹤立鸡群——额不,老娘才不是鸡呢!! 之前就听人说舜安颜长得十分英俊,苏帘这回见了才晓得不虚,甚至舜安颜的样貌比苏帘想象中还要英俊得多!面如冠玉,目若朗星,如墨剑眉衬得英姿俨然,端的是仪表不凡,气度卓然。 芬儿目光暗示一下额附,二人便上前一同伏跪下来,三跪三拜。 苏帘顿时眼圈有些湿润,忙抬手道:“快起来吧。” 女儿婚后过得好不好,其实做母亲的根本不必多问,单看那唇角洋溢起的幸福感,和眼角荡漾的春意便可知一二。 看着女儿女婿,玉树兰芝,神仙伴侣一般,苏帘不禁感叹这时间真不禁混。十七岁的芬儿已经成了人家的妻子了,苏帘心里到底还是有些妒忌舜安颜这个臭小子的。 面对自己的额娘,行过大礼之后的芬儿立刻便是一副小女孩撒娇的模样,飞快坐在苏帘身旁的绣墩上,拉着苏帘的衣袖,软软地唤道:“额娘!” 苏帘纭纭笑着,目光睨向那个还跟电线杆子似的站立一旁的女婿,便道:“你也坐吧。” 舜安颜是拘谨的,三日前,十位皇子附赠一个世子爷送嫁的阵仗叫他一直战战到现在,加之他之前便晓得,这位苏娘娘并不怎么中意他成为五公主的额附,以至于他二十二岁才正式当了新郎官,难免一举一动更加小心谨慎了三分,于是忙躬身道:“谢娘娘,奴才站着就好。” “奴才”这个自称倒是叫苏帘听着不大顺耳,虽然这是规矩。舜安颜就算当了额附,也改变不了他是皇家奴才的身份。见她拘谨,苏帘便语气和缓地道:“你既与芬儿成了婚,便不是外人。坐吧。” 四禧已经搬了一个紫檀云纹的座椅上来,舜安颜忙偷偷看了看芬儿的神色,见她微笑着眨眨眼,才敢放心地坐下来,“多谢娘娘赐坐。” 芬儿忙含媚地瞪了他一眼:“还叫‘娘娘’?” 舜安颜炯炯眸光在芬儿和苏帘之间徘徊了一下,见丈母娘和妻子都是笑意盈盈,便忙躬身道:“多谢额娘赐坐!” 顿时,苏帘的面色浑然可亲了三分,“一家人,那么拘谨做什么?我是最不耐烦那些俗礼的。” 舜安颜心头一松,忙称了一声“是”。 苏帘含笑又问自己的女儿:“今早去宫里请安,想必是累了吧?” 芬儿撒娇地嘟嘟嘴:“可不是么!一通跪下来,女儿的膝盖都疼了呢!特别是在皇玛嬷宫里的时候,挨了好一通训斥呢。” 苏帘眼睛微微一眯,她素来晓得太后不喜欢芬儿这个孙女,可是没想到大婚的第三日竟然便如此不给面子,不过顾忌着女婿在跟前,便只道:“太后娘娘苏帘规矩严格,你又不是头一天才晓得。” 芬儿吐了吐舌头,哼哼道:“皇玛嬷不就是为当初陪嫁嬷嬷的事儿吗?为几个奴才,竟如此……”后头抱怨的词儿,她到底没说出来,只又哼了一声,道:“还有那试婚格格的事儿女儿叫汗阿玛给推了,皇玛嬷大约更加不高兴了吧?” 大清公主出嫁前,便有赏赐额附试婚格格的规矩,说白了,就是送额附一个小妾,用来检验一下额附哪方面有没有问题。想象这事儿便觉得膈应人,扎喇芬自然是千万个不肯,便央去求了玄烨取消了试婚格格。 苏帘暗暗瞧了舜安颜一眼,见他并不分毫不快之色,便安心了,于是道:“我这个女儿,从小就被我和皇上惯坏了,你多包容着些。” 舜安颜忙道:“额娘您严重了,公主品性温婉,待奴才和奴才的家人都极好。”——既然要做额附,在女色之事上,舜安颜早有了心里准备。公主不喜通房和侍妾的事儿是一早就与他明说了的,舜安颜也对此早有保证。故而此刻,也没什么好觉得生气的。娶了公主,将来的仕途荣华自然一帆风顺,于家族而言,也是有莫大的好处。故而,有得必有失,舜安颜甚至已经做好了娶一个祖宗回来的准备。 且五公主的样貌着实算得上国色,更是娇俏灵动之人,婚前他便有些中意的。婚后相处了几日,也发现,并不难相处。总之来说,比他料想中的状况要好多了。 舜安颜又道:“公主通情达理,婚后第二日便免了奴才全家的晨昏定省之礼。” 照规矩,额附和额附的家人都要日日向芬儿磕头请安的,免晨昏定省之礼,也是苏帘婚期与女儿嘱咐过的,若是佟家在他们婚后翌日,如数全来请安,便叫她免了这个礼。为的便是看看佟家人对芬儿是否表示出足够的尊敬。 苏帘微微一笑:“芬儿既嫁给了你,便是你们佟家的媳妇,虽然不能像寻常人家媳妇那样伺候公婆,却也不至于日日都摆公主的架子。若是真处处拘着礼数,如何能好好培养夫妻感情呢?” 舜安颜心下一喜,忙道:“额娘说得极是。” 苏帘点点头:“我自然是盼着你和芬儿夫妻和顺,若能早早添个一儿半女便更好了。” 此话一出,芬儿顿时羞红了脸,忙抱怨地撒娇道:“额娘,您说什么呢!” 苏帘呵呵一笑,“之前着实耽误了那么些年,不是他等你,便是你等他。好在好事不怕等,你们好日子也长远着呢!” 舜安颜已经二十二岁了,他弟弟都已经有了儿女,自然在子嗣之事上早有期盼,故而苏帘的话算是说到了他心里头。不禁,脸上都挂起了期待的笑容,见公主妻子那笑靥如花,红腮羞涩的模样,心头更是为之一荡。他自诩是英姿,公主妻子也是国色之人,将来的孩儿也必然是潘安之貌…… 苏帘拍了拍女儿的手背,笑吟吟道:“你们婚前便熟识了,怎生还这般害羞?更何况细细算来,你与舜安颜,还是表哥表妹呢,如今亲上加亲,着实是再好不过的婚事了。” 芬儿不禁婉婉目光睨了一眼自己的额附,妩媚娆娆道:“表哥夫君!” 舜安颜自少年之时,便被祖父佟国维定下了要娶公主为妻的目标,身边侍女一概都是庸俗之姿,更不被允许去什么青楼楚馆之地,故而于男女之事上还是比较单纯的。憋了多年,初尝禁果滋味,又见公主如斯娇媚姿态,不禁心头荡漾,如猫爪子挠一般。 “公主……”舜安颜轻唤道。 芬儿立刻瞪了她一眼,一副不满的样子。 舜安颜登时懵了。 苏帘抿嘴,忙提醒道:“还叫‘公主’?那么见外做什么?” 舜安颜本就是明透之人,想到方才公主对他那娇柔的“表哥夫君”的称呼,他立刻明了,连忙道:“表妹……娘子!” 苏帘忍不住扑哧笑了,表妹娘子……怎么听着如此怪异呀! 芬儿也嗔怪道:“难听死了,你还是叫我‘芬儿’吧,从小到大额娘和汗阿玛都是这样叫我的!” 舜安颜忙不迭的点头,跟个愣头青似的。 苏帘却在这个时候拆台道:“从小到大,你汗阿玛自然丝唤你‘芬儿’的,可是你小时候,我一直都是叫你小名儿的!” 芬儿一听,忙瞪圆了眼睛,一副不许苏帘说出口的样子。 苏帘笑着道:“芬儿的乳名,叫猪猪。” 舜安颜倒是没敢往歪出想,忙问:“珍珠的珠?” 看到芬儿那哀求的目光,苏帘便没再继续叫她难看下去,只呵呵笑了,转而撇开话题道:“皇上南巡的日子已经定下了,虽然伴驾的名单还未完全定下,但是你们夫妻也准备准备,免得到时候手忙脚乱。” 舜安颜忙道了一声是,不禁心头欢喜,能伴驾是何等的荣耀?虽然对此事他也略有些把握,可是听到岳母如此明确地告知了,还是相当欢喜的。 去年年底,玄烨便定了要南巡,理由是巡视河工。不过苏帘用脚趾头想想就知道了,前两次南巡,的确是巡视河工。这回……可是连太后娘娘都会同行,哪有巡视河工还要捎带上老妈的?分明就是出去旅游!!不过还算他有良心,把她和她的儿女都列入随行名单里了。自然了刚刚成婚的芬儿和舜安颜,也正好出去公费旅游一下,也能多多培养感情。RS 第三十七章 南巡 康熙三十八年正月二十一,正是料峭之季,京杭大运河上却是龙舟迤逦,十里御船,好生的气势浩荡。 玄烨留太子于京中,授其监国,并命诚郡王和四贝勒辅佐。而直郡王、六贝勒和十三阿哥伴驾南下,新婚的和硕温宪公主和和硕额附也列伴驾人员之中。 穿着雪白的狐皮大氅的小羊羊不住地抱怨:“姐姐真是的,只顾着陪姐夫,都不跟我玩了!”说着,又扯了扯衣领,包裹着自己被江上寒风吹得发红的小脸。 站在船头,遥望着明黄龙旗飘荡处,后头的一艘略小些的船只的船头上,正是芬儿和舜安颜,迎风而立,似乎在看徐徐坠下的落日与天际大片绚烂的晚霞。 苏帘拢了拢小羊羊被风吹得有些缭乱的发髻,笑道:“等你长大了,额娘也给你找个这样的额附可好?” 小羊羊立刻不屑地配撇嘴:“我才不要那样的小白脸呢!要找便找个像大舅舅那样的巴图鲁!” 苏帘顿时哑然,阿克敦的确英武了得,可是多半女子不是都应该喜欢温润如玉的男子才对吗?怎么小羊羊的喜好特殊?她大哥的性子,着实呆笨了些,怎么看都不是完美夫君的类型。 果然,小羊羊又头疼地道:“可惜舅舅太呆笨了,要是聪明些就好了。承泽表哥也是那副样子,英武倒是十分,就是笨得跟猪似的!承泽表哥倒是够聪明了,可惜也是个小白脸!” 苏帘有些石化了,承泽是大哥阿克敦和孟佳氏的长子,模样性情无不肖似其夫,是去年才刚刚成了婚,倒是娶了个温柔贤惠的妻子,是三十六年选秀落选的满军下五旗人家的格格;而承恩,打小便更肖似孟佳氏一些,但是说他是小白脸未免太过了些,他的骑射也是很不错的,十五岁便靠中了武举人。 承泽进了步军营当差,而承恩,颇有孟佳氏的几分交际手腕,故而被选为蓝翎侍卫,也在这龙船之上。 “公主,我不是小白脸!”穿着一身英武侍卫装束的乌苏里承恩,一脸郁闷之色。 小羊羊吐了吐舌头:“长成这样,还不是小白脸?你长得一点都不像大舅舅!” 瞧着那风姿俊朗的少年,苏帘含笑道:“你什么时候蹦出来的?” 乌苏里承恩忙嘴甜地道:“娘娘姑姑,皇上怕您吹多了冷风冻着,请您回舱里呢。” 娘娘姑姑这个称呼……算是承恩这个小子发明的,苏帘也默认了,这小子嘴巴甜,很会说话,就是不怎么稳重的样子。苏帘笑道:“都是要成婚的人,还是这么没正经!” 承恩嘿嘿笑了,俊朗上油然多了三分傻气。他未来的妻子可是如花似玉的大美人,而且还是六福晋的堂妹、五品监察御史鄂容安之女西林觉罗氏,这门婚事还是皇上赐婚的呢。承泽自己也相当满意。 乌苏里家的几个小辈,也就承泽能在官场上游刃有余,既有能力,又懂人际,比起木讷的承泽,他的前途显然更可期些。阿克敦是四品佐领,而鄂容安不过才五品,官职虽然差些,但是西林觉罗氏可是著姓大族,娶这样的媳妇,一点都不亏。 进了船舱里,又饮了一盏浓浓的热茶,果然暖和了许多。 玄烨放下手中没批阅完的折子,径自揉着自己疲惫的太阳穴,道:“马上就要到德州地界了,朕打算在哪儿驻跸一两日。” 苏帘淡淡哦了一声,又道:“我记得你上回南巡的时候,地方官员便进献不少美人呀!这回——”说着,眼角微微上扬。 玄烨却笑了,塞了一个暖暖的手炉给苏帘,“朕一早便下了旨,不许扰民。” 苏帘撇撇嘴,献美人算什么扰民,有的是地方官员想把自己的闺女侄女之类的送到皇帝龙榻上呢!譬如二十八年南巡时候,苏州织造李煦便把自己的表妹王氏送到了玄烨床上,便是如今生了两位阿哥的王贵人。不过可惜,王贵人自从颜贵人死了之后,便失了宠。 这时候,梁九功躬身禀报道:“皇上,三位阿哥前来请安。” 苏帘忙退到一侧侍立,便见直郡王和她的两个儿子被引进来,直郡王面带不减的得意之色,胤祚和小虎子也是十分的高兴的样子,他俩都是头一次南下,自然万事都新奇。 三人甩下马蹄袖,如常行了大礼。 直郡王眉头飞舞地道:“汗阿玛,儿子一路见两岸较之二十八年的时候,民户与开垦之良田俱增数成,码头也多了一倍有余,可见这些年,汗阿玛恩泽庇佑之下大清愈发富饶,已有盛世之景!” 这样拍马屁的话,玄烨也喜欢听,不禁面带三分笑容,捋了捋胡须道:“你把心放在两岸民生上,这点倒是不错。” 玄烨瞥向冻得只哈气的胤祚面上,便皱眉问:“怎么出来竟然没带个贴心的侍妾吗?” 胤祚虽然冻得打哆嗦,但却十分开心的样子:“都叫她们在船舱里呆着呢,儿子要作画,她们在跟前,反而碍眼。” 小虎子不禁撇嘴:“六哥自找苦吃,竟站在船头一口气画了三个时辰。” 胤祚立刻瞪着自己亲弟弟:“你懂什么?” 玄烨听得皱眉头,虽然他极喜欢六儿子的品性,他工于山水,固然没什么不好,可是太多的精力放在那上头,这么些年了,城府和御下之道上却长进不大,实在不符合他这些年的栽培和期待。 苏帘也忍不住道:“你要写生,也得多穿件衣裳!这么冷的天,竟连个大毛衣裳都不披,再好的身板,也会着凉的!” 胤祚忙嘿嘿笑着应了。 苏帘又道:“你不是也带了喜塔腊氏出来吗?她性子安静,便叫她随身跟着你,也能知冷知热些。”虽胤祚出来的两个侍妾,那个郭氏是他自己带的,而喜塔腊氏是西林觉罗氏顺手塞上的。如今西林觉罗氏临盆之期愈发近了,自然不可能跟着他南下,而阿克占氏要照顾年幼的弘晗和弘暄,也不可能随行。 说实在的,苏帘不大喜欢郭氏,可偏偏胤祚平日里除了阿克占氏,也就对她有几分喜欢。比起有野心的郭氏,苏帘自然更喜欢心思单纯些的喜塔腊氏。 一到了德州地界,码头上官员迎驾,自是盛世浩大,叫苏帘看得咂舌。御驾自然是驻跸在德州府行宫,才刚落了脚,便听太医禀报说胤祚发了高烧,病倒了。 苏帘又是心疼又是气恼,也顾不得天色已黑,便急忙往胤祚的院子赶过去。 还没进门,便听见郭氏嘤嘤哭泣的声音,听得苏帘心头一阵烦乱,随即便听见胤祚那沙哑又不耐烦的声音:“爷好着呢,你哭什么丧?!” 听见儿子那洪钟有力的声音,苏帘不禁稍稍放心了二分,看样子只是寻常着了凉而已。额胤祚的身体一直都很不错,想来发了汗也就没什么大碍了。 郭氏被胤祚一吼,只吧嗒吧嗒掉泪,连声音都不敢出了。 苏帘推门入内,便见胤祚脑门子上盯着一块凉湿的帕子,喜塔腊氏端着药碗在床头,胤祚则皱着眉头挥手,跟赶苍蝇似的:“去去去,爷才不喝这苦了吧唧的东西!” 苏帘瞧着他那烧热通红的脸,不由气道:“都病成这个样子了,不吃药怎么成?!”说着,便一把走喜塔腊氏手上接过药碗,“都多大的人了,还这么爱闹脾气?” 胤祚脸上红了红:“额娘,您、您怎么来了?” “先把药吃了!”苏帘沉着脸,命令道。 胤祚一脸苦色,只能捏着鼻子硬着头皮,咕咚咕咚给灌了下去。喜塔腊氏倒是眼明手快的,急忙捧上一碟子蜜饯樱桃。 苏帘暗赞一声,瞥了一眼一副梨花带雨模样的郭氏,不禁皱眉,便挥手道:“你退下吧,叫喜塔腊氏留下来伺候就是了!” 郭氏一听,顿时千万个不甘愿,脚下丝毫不动弹。 她这副忸怩的模样,落在胤祚眼中,顿生怒意:“额娘叫你退下,你没听见吗?” “爷~~”郭氏娇滴滴唤了一声,眼中又是泪花滚滚。 平日里,胤祚身子舒泰的时候,自然不介意怜香惜玉一翻,可是如今头疼发晕得厉害,郭氏的哭声只会叫他脑仁更加不舒服,如何有那闲心哄美人,不禁心头更怒,便嘶哑这嗓子吼道:“还不快滚!” 胤祚的病来势汹汹,去得却极快。发了一夜汗,第二日便大好了,如此便耽误不了随驾南下的行程。倒是临行前,苏帘却发现自己儿子身边竟然多了一个女人,那女子不过十六七岁的模样,容色娇俏,目含横波,体态亦是十分妖娆,而且眉梢眼角含三分妩媚春情,而一身的装束,竟然是妇人的打扮!! 苏帘顿时就黑了脸了。 胤祚笑着道:“额娘,这是德州知州薛鼎臣之女薛氏。”说着,见自己额娘面色黑沉得愈发厉害,他急忙缩着脖子道:“额娘!儿子前儿不是病着吗?德州知府便送个人来伺候儿子,这事儿汗阿玛也是许了的!!”RS 第三十八章 花心儿子 那薛氏姿容楚楚,神色见小心翼翼,忙恭恭敬敬跪下了磕头行大礼:“奴才薛簪缨叩见娘娘,娘娘万福金安!” 苏帘现在非常想用自己花盆底鞋的鞋底子狠狠在自己儿子那张俊脸上踹二下,才南巡出来几天?竟然又收了一个侍妾!!胤祚现在妻妾可不算少了,嫡福晋西林觉罗氏,侧福晋阿克占氏,格格秋佳氏、喜塔腊氏和郭氏,加上现在的这个唤作薛簪缨的汉家女子,都已经六个了!! 苏帘斜眼睥睨自己那颇有不安之色的儿子,不由面带冷笑:“德州知州的女儿?亲生的?!”——若是知州的女儿,纵然是汉军旗,也是有资格参加选秀的,何苦不走那明路?! 胤祚干笑了笑,微弓着身子回话:“额娘,是、是义女!” 苏帘暗道一声“果然”,又瞥了一眼跪在地上眉梢已然不怎么齐整的薛氏,可见是已经被某个小色狼享用过了……车都上了,她还能怎么滴,莫非还能叫自己儿子不补票吗?!不由心中气不打一处来,便哼了一声,磨着牙齿对自己儿子道:“你自己看着办吧!!” 胤祚面上一喜,忙唯唯诺诺应了,又道:“大哥都收下了,儿子着实不好推拒。” 苏帘冷冷哼了一声,承认自己花心不就得了,恁多借口做什么?!一想到大阿哥也收了美人,苏帘急忙问:“那你十三弟呢?” 胤祚忙道:“十三弟没收。” 苏帘略松缓了几分颜色,这个小儿子还稍微像点样。 胤祚又道:“十三弟说,好看的都让我和大哥调走了,剩下的长得还不如徐氏呢。额娘,徐氏是谁呀?” 苏帘瞬间牙疼了,不就是她澹宁殿的二等宫女槿兰吗?她原还以为日子久了,小虎子就忘了这茬子事儿了呢!没想到别的事儿记性不咋地,这事儿却记得牢牢的!!槿兰那丫头,在她澹宁殿里的确是容貌数一数二的,这些年伺候她也十分尽心,苏帘可不打算叫自己给儿子糟蹋了这样好的姑娘。 与胤祚说了槿兰的事儿,胤祚不禁一脸羡慕之色道:“原来就是她呀,额娘当真疼爱十三弟。” 苏帘立刻冷哼道:“我可没打算真的给他!” 胤祚一愣,不由道:“额娘,那槿兰没做错什么事儿吧?” 苏帘顿时黑线了。 胤祚又道:“做宫女的,可没几个能有机会被主子相中!儿子记得那个叫槿兰的宫女,伺候额娘也算勤勉,您这么平白无故便不想指给十三弟了,只怕她伤心之下寻死的心都有了。” “额……”苏帘顿时郁闷无比,的确那丫头伺候她的时候,有几分儿媳妇般的细心周到。苏帘叹了一口气,得,等回去再问问槿兰吧,若是槿兰自己真愿意,她又何苦做那恶人呢? 对于绝大多数漂亮小姑娘而言,皇子阿哥可是大大金主,长得有那么英俊,自然是一等一的夫婿人选。槿兰也并非那种有心往上爬的人,可是阿哥都相中她了,她自然是欢喜无比,更早早把自己当成了阿哥的人。若是有朝一日美梦破灭,的确说不准连死的心都有了。而这个薛氏……至于她原本是不是真的姓薛,鬼才知道。不过瞧着仪态,就算不是大家闺秀,也是正经人家的小家碧玉。 苏帘再度仔细端量了这个叫薛簪缨的女子,虽然长得风流袅娜,却难得并不矫揉造作,若平心而论,的确比郭氏要要几分,而她姿色又明显胜过郭氏几分,只怕日后胤祚有得宠爱她了。 深吸了一口气,便道:“你起来吧。” 薛簪缨顿时松了一大口气,忙起身侍立在侧。 一路御船徐徐南下,气候也愈发暖煦,待到至杭州之时,已经是春暖花开时节。可想而知,初春的京中不可能有这样温暖。 御驾驻跸在杭州行宫,可想而知,玄烨会在杭州停留很长一段时间。叫苏帘高兴的是,此行除了她,玄烨并未待其他任何一个嫔妃,郁闷的是,怎么地方官员就爱给皇帝塞美人呢。这个杭州织造也是如此,幸好玄烨并没有收用,倒是转手又赏赐给大阿哥两个杭州美人儿。 杭州行宫位于西湖一带的孤山南麓,此山虽不高,却是赏西湖美景的最佳之地。山山水水,处处明明秀秀。 水上走了一个多月,苏帘虽然并不晕船,也是也够腻味的了。近几日内,只想着好生落地休息几日,等纾解了乏,再去游览西湖不迟。苏帘挑选了能俯瞰大半个西湖的高处殿宇作为临时寝殿,便是漪澜馆。漪澜馆位于佳木环绕的半山坡,高大的玉兰已经含苞待放,依稀已经可以闻到甜甜的花香,她的澹宁殿也是种植了这样的玉兰。 玄烨下榻在前头的圣音殿,作为处理政务之地。太后则亲自选了位于山顶,清凉宜人的万福殿。 苏帘少不得要先去万福殿给太后磕头请安,方才不算失了礼数。虽说她不必日日晨昏定省,但也不能当太后不存在呀。 翌日清晨,刚下过一场毛毛细雨,西湖上风光潋滟,连带着整个行宫都笼罩在湿润润的空濛之气中。朝霞东漫,蔚然绚烂,孤山行宫俨然仙宫神殿,处处透着灵秀之气。一路顺山坡拾级而上,赶去太后万福殿的时候,已经是辰时二刻了。 万福殿地势比漪澜馆略高几分,是极为富丽堂皇又不是雅致韵味的殿宇,照例是太后的心腹白嬷嬷客客气气请苏帘进殿,一边道:“恰好杭州织造孙大人的夫人也来给太后磕头请安呢!” 扶着苏帘手背的四禧忙低声提醒道:“孙夫人以前服侍太后的宫女。” 苏帘顿时了然,江南有三大织造,杭州织造、苏州制造和江宁织造,都是玄烨亲自任命的心腹之人。太后身边的宫女,嫁给了杭州织造,的确是难得的恩赐。 进了内殿之中,果然便见一个四十许穿着敕命夫人朝服的妇人正恭谨地侍立在太后身旁,想必便是杭州织造孙文成的夫人了。孙夫人并不是一个人来的,身旁还跟着一个年纪十四五岁的女子,长得十分清丽,脸上的皮子白得跟剥了壳的鸡蛋似的,那眉眼也都是俏生生妩媚。 只听那孙夫人恭恭敬敬对太后道:“奴才有幸伺候过太后几年,如今带自己丫头来,只求能叫她也伺候您几日,既能受些调教,更能沾沾您的福气!” 太后脸上挂着温和的笑容,连连点头道:“这么乖巧的丫头,哀家也喜欢。便留下吧!” 那孙夫人的女儿一听,顿时欢喜不跌,连忙便跪下来磕了三个头。 苏帘不禁眉头一皱,那样好颜色的年轻官家千金,怎么看都不是来伺候太后那么简单!只怕是更想去伺候玄烨呢!心中思忖着,脚步已经上前,照例行大礼请安,口道:“太后万福!” 太后脸上笑容微微一敛,便点头道:“平身吧。” 孙夫人一见苏帘,忙与女儿一同行跪拜大礼,“臣妇携小女给苏娘娘请安!娘娘金安!” 苏帘道了一声“免礼”,看着孙夫人身后的妙龄女子,便问道:“这可是夫人的千金?” 孙夫人神态端庄雍容,含着几分恭敬,眉眼中却泄露出三分自得,“回娘娘话,这是小女玉质。” 苏帘目光从孙玉质毫无瑕疵的嫩脸上扫过,点头道:“果然玉质天成。” 孙玉质娇容微微羞涩,忙万福道:“娘娘过奖了。” 太后呵呵笑着,徐徐开口道:“乌苏里氏,你也觉得这丫头不错吧?” 苏帘心头微微一紧,突然便想到了那一年在承德避暑山庄,太后便命她送两个美人去伺候玄烨的事儿,便沉默了一会儿,才道:“自然是极好的。这样好的姑娘,太后可是要做媒了?” 太后面色笑容愈发灿烂:“哀家正有此意呢!” 苏帘听了,立刻屏息凝神,脑子里立刻搜肠刮肚地找借口来推拒,她可不想再被迫送一回美人给玄烨。这个孙玉质,也是杭州织造孙文成的女儿,若是真送过去了,玄烨为了安抚臣子,只怕未必好推拒掉呢!! 太后慈祥的目光又落在孙玉质那娇娇嫩脸上,见她面红如潮,不禁更喜欢了三分,于是道:“哀家记得十三阿哥都十四岁了,是吧?” 苏帘瞬间便愣住了,下意识便点了头。 太后便换了孙玉质上前,笑吟吟问道:“你几岁了?” 孙玉质羞红了脸蛋,忙一福身道:“回太后的话,臣女刚刚及笄。” 太后点点头,面带满意之色,便侧脸对苏帘道:“十五了,年纪也相合。你瞧着可入眼?” “额……”苏帘脸上僵硬地笑了笑,原来杭州织造瞅上的不是玄烨,而是玄烨的儿子……只是为什么是她的小儿子,而不是大阿哥呢?对了,记得孙夫人自称“臣妇”,孙玉质也是自称“臣女”,如此一来,杭州织造并不是旗人,而是汉臣。那样的话,孙玉质便不能参加选秀,连小选的机会都没有。所以,孙夫人才走了太后的门路,想要给女儿某个好去处吗?RS 第三十九章 胤祥守孝 太后见苏帘不答话,面上微微闪现不快之色,便沉了脸色道:“依哀家看,这孩子极好!十三阿哥年纪也不小了,身边没有个伺候的人怎么成?!” 苏帘急忙道:“太后您误会了!奴才只是犹豫着,玉质姑娘好歹是杭州织造的女儿,总不好叫她这样无名无分便跟了胤祥吧?” 此话一出,孙夫人面上不禁欣喜,她忙道:“小女卑微,能服侍皇子阿哥便已是太后和娘娘格外恩赐了,不敢妄求什么位份。” 孙玉质更是脸蛋都红透了,羞得半句话也说不出。 苏帘便微笑道:“太后,不如先叫玉质姑娘留在您身边服侍几日,待奴才请示过皇上再定位份如何?” 太后满意地点了点头,“果然还是你更周全些!” 小儿子飞来艳福,苏帘着实很无语。太后的态度,明显是已经没有拒绝的余地,不过那孙玉质的确清丽无瑕,又是官宦千金……而太后的意思,竟然丝毫不介意她只做个像薛簪缨那样的通房姑娘。唉,果然是这个时代,汉人的身份莫非都低人一等吗?那杭州织造好歹也是正五品的朝廷命官啊! 不过细细一想,四阿哥的侧福晋李氏,更还是汉军旗知府的女儿呢,也不照样入门的时候也只是个格格? 圣音殿中,将此事与玄烨简单地一说。果然玄烨面色淡淡,撂下手中的奏折,道:“那就叫她给胤祥做侍妾吧!” 苏帘犹豫了一下,便道:“会不会太低了点?” 玄烨一撇嘴道:“朕这还是看在太后的份儿上呢!不过是个庶出的丫头,做侍妾也是抬举了!” “庶出?”苏帘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孙玉质不是孙夫人生的女儿?! 玄烨目含几分不屑之色:“孙文成只有三个儿子是嫡出,女儿全都是庶出!” 苏帘眼睛惊讶之色稍稍收敛了几分,只有三个儿子是嫡出……意思就是没有庶出的儿子,只有庶出的女儿了?看样子这位孙夫人的手段还是相当厉害的。 随后便笑道:“我去万福殿的时候,看见那孙姑娘长相俏美,还以为太后那是准备给你的呢!”——没想到现在太后不给儿子塞人了,转而给孙子塞人。 玄烨不由笑道:“你呀,什么时候都不忘吃醋!前儿孙文成进献的女子,朕只赏赐给了胤褆几个,剩余全都遣回去了。孙文成又岂是那种不会察言观色的人?” 苏帘尴尬地笑了笑,反正只要不是给玄烨塞人,什么都好商量。只是想着那么清丽的姑娘,给了小虎子那么个好色的臭兔崽子,还真有点糟蹋人家姑娘呢!可惜,就是偏偏有那么多姑娘上杆子地像要让皇子阿哥糟蹋!!果然还是权势富贵迷人眼呀! 回到漪澜馆中,便叫了小虎子来将此事一说,果然这厮都面有跃跃欲试之色,恨不得今晚就做新郎官!苏帘看得冒火,狠狠便在他脑门上来了一记。 “额娘!”小虎子顿时湿濛濛了双眼,一副抱怨的样子。 苏帘语重心长地道:“虎子呀,别学你哥哥那么好色!” 小虎子不服气地鼓了股腮帮子:“六哥都已经有妻妾六人了,我才一个……一个还没纳进来呢!儿子好歹是阿哥,要是将来没十个八个小妾,说出去都丢人!那杭州织造孙文成,都已经有十二房姨娘呢!” 苏帘额头一凸,丢人你妹的!! 额……那个孙文成——孙玉质的爹,竟然有十二个小妾?!五品杭州织造的俸禄,可养不起这么多妾啊!哼,肯定是个贪污腐败分子!! 小虎子立刻又舔着脸上前来,一副讨好的模样:“额娘,儿子什么时候纳孙氏入门呀?” 苏帘狠狠瞪了小虎子一眼,“急什么?!等些日子再说吧!!”十四岁的小兔崽子,纳毛妾!真后悔答应了太后!!哼,就算此事不能改,也要狠狠都拖延些时日再说!! 苏帘完全是一番好意,一则是免得叫自己儿子早早耽于女色,二则太容易得到手,这兔崽子也不可能珍稀!可没想到,十日后,京中传来消息……住在永和宫偏殿的章佳氏庶妃殁了! 小凌子刚刚把这话传递过来的时候,苏帘还是疑惑的神情:“章佳氏?章佳氏是谁?” 话刚刚问出口,苏帘一巴掌恨不得拍在自己脑门子上,怎么把她给忘了!这个章佳庶妃不就是她儿子小虎子的“生母”吗?!而且还是她素未谋面的“生母”! “没得也太不是时候了!额——不!没得太是时候了!!”苏帘不禁笑了起来,虽然这么说有些对不住这位挂掉的庶妃。 小凌子傻了眼了,他忙道:“娘娘!十三爷玉牒上的生母便是章佳庶妃啊!这样一来,咱们十三爷就得给她守孝三年了!!” 苏帘咯咯笑得妩媚,旗髻上的赤金翟凤步摇珠光摇曳,掩唇道:“哎呦,可不是么!小虎子要守孝三年了!哈哈哈,太好了!!”——守孝的规矩也是很严的,什么娶妻纳妾是想也不要想了!小虎子就得像和尚一样过三年了,苏帘心中欢快极了! 小凌子已经完全呆愣住了,娘娘这该不会是气糊涂了吧? 晚上玄烨过来的时候,神情也颇为懊恼:“这个章佳氏什么时候死不好,偏要在胤祥到了成家年岁的时候……” “额……我想她自己也不想死的。”苏帘一副颇为认真的样子。只是生死有命,哪里是自己做得了主的? 玄烨一副厌嫌的模样:“她就不会挨着多撑几年?当年钮祜禄氏不也是缠绵病榻十载才没了的?!” 苏帘想了想,便道:“钮祜禄氏是贵妃,太医院自然竭尽全力用好药。而章佳氏,不过是个没品级的庶妃,得了重病,只怕也有未能好生医治的缘故在里头。” 玄烨怒哼一声:“这群狗奴才!!” 宫里的人,哪个不是拜高踩低的?章佳氏虽然生了一位公主,也还是小虎子和小羊羊玉牒上的生母。可是却并未因此得到丝毫晋封,从入宫到死都只是个没有正式名分的庶妃。宫里这样的庶妃多了去了,又不得宠,日子肯定不怎么好过。 玄烨又满是怨恨地道:“是德妃不好!!她不晓得胤祥都十四了吗?章佳氏病着,她若是多关心几分,何至于在这个关要时候殁了?!生生便要耽误胤祥三年!!” 德妃这算不算躺着也中枪?苏帘眨了眨眼,谁叫章佳庶妃是她宫里的人呢?何况玄烨的性子又是爱动辄迁怒的。 苏帘又问:“既然小虎子要守孝三年,那么那个孙玉质怎么办?”孙玉质都十五岁了,三年后便是十八,着实有些耽误了。 玄烨一副不耐烦的样子,挥挥手道:“事情既然定了,便叫她等着就是了!” “额……好吧。”当皇帝就是这么霸道,那意思好像就是说:你等着我儿子那是应该的!不过对于孙玉质而言,必然宁可等上三年,也不肯黄了这门姻缘的。 玄烨盘坐在昼榻上,深深吐了一口气,道:“苏苏,朕打算给章佳氏一个追封。” 苏帘点头,虽然她觉得给死人追封没啥子意义,不过玄烨想追封,就让他追封好了。 玄烨执着苏帘的手,解释道:“也是朕的疏忽,胤祥也大了,若是玉牒上的生母只是个卑微的庶妃,着实不体面!朕——”玄烨微微沉思,又继续道:“就追封章佳氏为敏妃吧!” 从庶妃一跃成了正三品妃,一下子跳过了N级。章佳氏活着的时候只是个卑微的、需要仰人鼻息生存小小庶妃,死了却有如此荣耀的追封。莫名的,苏帘却替她觉得有些悲凉。她活着的时候,没过过一天尊荣的日子,她唯一的女儿八公主,也从来不得玄烨喜爱。 唯一的幸事,就是八公主有了个妃位的额娘,日后出嫁也会稍稍体面些吧。想到此,苏帘不禁稍稍点头,有追封总比没追封好。 玄烨面露微笑:“既如此,朕便传旨回京。” “那八公主呢?”苏帘忽的问了这么一句。 “松克里……”玄烨微微沉吟,松克里便是八公主的名讳,全名是松克里宜尔哈,就是兰花的意思,和养育在佟贵妃膝下的九公主丰克里宜尔哈的名字差不离。 苏帘并不深了解这位八公主,只晓得她自幼是养育在宜妃膝下的。如果没有记错的话,八公主也有十三岁了。 玄烨略想了一会儿,便道:“本朝的公主出嫁都晚,她的年纪,正好不耽误。” 的确不耽误……抚蒙。苏帘暗暗心道,只是不知这位公主会嫁到哪个部落去…… 玄烨追封章佳氏为敏妃的圣旨翌日便拟好了,以六百里快急送回京中,并命贵妃佟佳氏住持敏妃丧仪,宜妃协从。 现在心情最苦闷的莫过于小虎子了,娇美小妾摆在太后宫里,他只能看着,不能吃一口。孙玉质已经服侍在太后的万福殿,原只等着择定了吉日,便迎她去十三阿哥处,可没想到十三阿哥的“生母”敏妃薨了。RS 第四十章 不着调阿哥 苏帘这一日去万福殿请安,果然看到了神色郁郁的孙玉质,她穿着一身果绿色宫装,足下登着二寸高的花盆底,正侍立在太后身侧,为太后打着扇子。 太后端坐在剔红雕鸾凤的宝座上,额头皱纹又深了几许,口中不禁喟叹:“怎么偏生如此不巧?” 苏帘也只好做伤心状,“年春章佳氏便病着了,原以为只是小小风寒,没想到却——”说着,不禁摇头,神情很是无奈的样子。 太后看了一眼乖巧的孙玉质,便问苏帘:“那这孩子……” 苏帘便微笑:“若她愿等,便要耽误三年青春了……若不愿,奴才也不勉强。” 孙玉质扇着纳纱团扇的手微微一僵,她急忙伏跪了下来,含泪道:“娘娘,奴才愿意等!” 人家都愿意等着了,苏帘还能咋地?便微微叹了口气,不做他说。 回到漪澜馆中,恰巧她大儿子胤祚又捧着画卷前来,他俊秀的脸上颇有喜悦之色:“额娘,您瞧瞧儿子新作的画儿!”说着便哗啦一声,展开了手中那仅有二尺画卷。 苏帘目光轻轻撇过,只见那宣纸上墨色崭新,才不过刚刚干了的样子,那墨色浓淡深浅过度中,山山水水皆跃然而出,那雾蒙蒙的山岚,犹如半遮面的琵琶女,别有一种看不透的美。 苏帘不禁微微颔首:“笔触又长进了几分!” 胤祚立刻笑得像孩子一样开心,洁白的牙齿都露出来八颗。 苏帘不禁被他的笑容感染,毕竟他才刚满十九周岁而已,方才前世,不过是个才上大学的孩子罢了! 苏帘又问:“这画是在哪儿画的?”——行宫里虽然也多山水,可却没有这般的空淼辽阔。 胤祚笑嘻嘻道:“儿子今儿去西溪了!早就听说哪儿山水明秀,去了一瞧,果然不俗!”如此便打开了话匣子,嘴巴一刻不停地与苏帘说着杭州城外,西溪的美景。 “不过儿子一回来,就听说章佳庶妃,哦不,是敏妃殁了!”胤祚敛了三分笑容,道。 苏帘点点头,“这事儿我也是才晓得的。” 胤祚脸上微微纠结:“那样十三弟的婚事岂不是就——” 苏帘便笑道:“他呀,比你还小孩子气,晚些成婚也好!” “额娘!”胤祚抱怨地唤了一声,“儿子何时小孩子气了?” 苏帘便指着他手中的西溪山水图,笑道:“每次画出满意的画儿来,便忙不迭地送到我跟前炫耀,还不是小孩子气?” 胤祚一听,立刻面上尴尬了三分,连忙飞快地将画作卷起来,交给苏帘身旁侍立的四禧,又是闷闷不乐了老半晌。 苏帘叫四禧去取煮了白玉奶茶上来,转而随意地与胤祚说着闲话:“我听说,你这几日冷着郭氏了?” 胤祚点头,道:“儿子以前总奇怪额娘为什么不待见郭氏,如今疏远了她,才看清这个女人,她的性子矫揉造作不说,还背地里总爱说人闲话!着实可恶得紧!儿子叫她好好闭门思过了!” 苏帘不禁道:“你以前眼睛只放在她的美貌上头,何曾注意她的性情了?” 胤祚脸上微微一红,讷讷地没了话说。 苏帘轻轻一笑,又问他:“你觉得喜塔腊氏如何?” 胤祚撇撇嘴:“儿子知道额娘喜欢喜塔腊氏,可是她太木讷了,着实无趣!” 苏帘便劝慰道:“难得她是个老实人,你就算不宠爱,也对她好些。” 胤祚忙不迭地点头答允,其实根本没把苏帘的话放在心上。如今他只腻味着新得的薛氏,哪里还记得旧人,便转移话题道道:“儿子去的时候,听说西溪县石梓山上有个极会看面的道士,便好奇顺道去了,没想到是个虚有其表的!满口尽是胡言乱语!” “哦?”苏帘笑颜懵了,“他说了什么胡言乱语了?” 胤祚哼了哼鼻子道:“那臭道士说说儿子命中子嗣不丰,而且过了二十,便不会再有子息!” 这种话苏帘也是不信的,便一笑置之,道:“你如今已经有了弘晗、弘暄、弘昉三个儿子,你福晋也快要临盆了,怎么都不像是子嗣不丰。只不过——那得要看跟谁比,要是跟你汗阿玛比较,只怕少有人算是子嗣丰盈之辈。故而那些山野之人的胡话,完全不必往心里去。” 胤祚点点头,又笑着道:“昨儿福晋便来信了,说太想稳固,最迟半个月便要生了。” 苏帘笑道:“可惜你是来不及回去看嫡子出生了。” 胤祚倒是不深以为意,嘴上淡淡道:“还指不定是阿哥还是格格呢。儿子已经有了三子,若得一嫡子固然是好,可要是个格格,也稀罕。额娘想必更喜欢孙女一些。” 苏帘呵呵笑了:“你倒是了解我!你十妹性子顽皮得像个男孩子,我还真盼着能有个乖巧伶俐的孙女呢!” 胤祚立刻上杆子讨好地道:“若是儿子添女,一定抱来给额娘膝下承欢!” 苏帘脸上笑容不禁深了三分,若有个软软白白的小格格养在膝下自然是极好的,只是……也得她孙女的生母自己愿意才好。如此想着,却觉得有些远了,孙女还没出生呢!她便如此盼着了!抿唇轻轻一笑,便不再多提。 “你倒是能整日出去顽!我却只能日日闷在行宫里,都快一个月了!”苏帘不禁有些抱怨玄烨了,好不容易来到“上有天堂,下有苏杭”的杭州府,西湖便在眼前,却连着孤山行宫的门都没出过一次。 胤祚也皱着眉头道:“汗阿玛这几日也不知道再忙什么,儿子去请安,他都懒得搭理呢!换了以前,肯定又要考校儿子这个那个了!”如此说着,眼中却带了轻松的笑意。又忙从怀里逃出一个小巧的玩意儿,献宝似的送到苏帘面前。 胤祚笑嘻嘻道:“差点把这个忘了!儿子刚出了杭州城,便看到路边有个木雕小摊子,那老头雕的小人儿栩栩如生,可好看着呢!儿子顺手便买了一个回来!” 那是个还没有成人巴掌大的木雕人偶,是一个撅着屁股的胖娃娃,木料虽然只是寻常的曲水柳,但雕工的确是上佳,胖娃娃两腮肉鼓鼓的,头上绑着总角,小嘴觉着,眼睛眯眯笑着,别提多可人了!这叫苏帘不禁想起了弘晗,便是这样胖乎乎可人。嘴上却嗔怪道:“你当我是三岁小孩子呀!那这种小玩意来糊弄我!” 胤祚只嘿嘿笑着:“儿子知道您什么不缺,只是觉得这东西有趣,才买来给您的。” 苏帘顺手却接了过来,道:“得,我收着。等回去给弘晗玩!” 胤祚立刻笑道:“额娘也觉得这小人雕得像弘晗?” 苏帘嗤嗤笑了,面上满是慈爱的笑容。弘晗那孩子在京中,也不知道是否长高了、长胖了,是否还是像以前那样爱吃土豆泥和荔浦芋头…… 正是心情愉快的时候,小凌子躬身进来,打千儿禀报道:“娘娘、六爷,十三爷来了。” 苏帘狐疑,脱口而出道:“不是一早才来请过安吗?” 胤祚便笑着插嘴道:“这不是快傍晚了吗?大约是来跟额娘蹭饭吃的!” 苏帘手指拨弄着那木雕小孩儿胖乎乎的脸蛋,笑盈盈道:“快叫他进来吧!”又吩咐四禧道:“再添一盏白玉奶茶来。” 四禧道一声“是”,便福身下去了。 小虎子面色自然是抑郁的,他穿着素青色的软缎褂子,脚踩白底蓝靴,头上戴着一顶暗水纹的松花色瓜皮帽,帽中嵌着一块上好的白玉帽准。毕竟敏妃是他玉牒上的生母,苏帘已经吩咐了,叫他穿得素淡些,好歹面上应应景。小虎子虽然表面上从了,心里却是十分不甘愿的。毕竟他打小也没见过敏妃几次面儿,对于他而言,敏妃这个名义上的生母,只不过是个陌生人罢了。 请了安,小虎子坐在苏帘左手边的花梨木椅子上。四禧已经碰了温热的白玉奶茶送到他面前,温声细语道:“十三爷先喝口奶茶润润口吧。” 小虎子闷着嗓子道:“有劳禧姑姑。”便接过来,大口喝干。四禧如今是苏帘身边的第一人,平日里胤祚和小虎子也都客气着几分,尊称一声“姑姑”。 苏帘又对四禧道:“今晚吩咐膳房,添一个砂锅煨鹿筋……”看了一眼坐着不动弹,也等着留下来蹭吃蹭喝的胤祚,又道:“再添个梅菜扣肉。” 胤祚立刻笑了,他一直都爱吃这样油腻的肉食,口味从小到大便没有变过。看着抑郁的弟弟,便安慰道:“十三弟,想开些吧!” 小虎子愤愤哼道:“凭什么我要给她守孝三年呀!!” 胤祚笑道:“谁叫你玉牒上的生母是敏妃娘娘呢?” 小虎子哼哧了两声,抱怨道:“我又不是她生的!” 胤祚拍了拍弟弟的肩膀,笑道:“不就是三年吗?一晃就过去了!” 小虎子立刻道:“又不是猴哥要守孝,你说得当然轻松!” “好了!”苏帘瞪了小虎子一眼,“敏妃也是个可怜人,她人都没了,何苦还死后怨怼她?谁不想长命百岁?老天不留人,又有什么法子?!” 又以训斥的口吻道:“你给我规矩着点!百日之内不许剃头,也不许近女色!” 小虎子气鼓鼓地道:“儿子就算像近女色,也没得近!”——他预定了两个侍妾,一个还在京中畅春园里,一个在太后殿中,都是吃不到嘴里的肥肉! 苏帘哑然,又看了一眼那幸灾乐祸的大儿子,便冷声道:“还有你,也一样!” 胤祚顿时愕然了,“额娘,儿子的记在德妃娘娘名下的……” “你汗阿玛已经追封章佳氏为妃,你身为皇子阿哥,也是要为庶母守百日孝的!百日之内,不许去侍妾的房中!”苏帘以十分严肃的口吻道。 胤祚顿时恹恹了,如一只被霜打过的茄子。 这下子轮到小虎子幸灾乐祸了…… 她这一双儿子啊……都真是有够不着调的!唉!RS 第四十一章 儿女长成 翌日早晨,苏帘才刚梳洗罢,四禧便进来禀报说,太后宫里的孙姑娘来了。 “孙姑娘……”便是她小儿子未来的侍妾孙玉质了。 四禧笑容弥漫,道:“孙姑娘奉太后之名,来给您送绢花来了。” 苏帘对着铜镜,整了整自己的旗髻,四禧则飞快从剔红牡丹匣子里取出一只掐丝金凤凰步摇插在他左侧乌发间,又捧着东珠耳坠道:“娘娘还是打扮得贵气些吧。” 苏帘不禁发笑,便带上了那对拇指肚一般大的浑圆珍珠耳坠,又换上一身玫瑰红蹙金绣着富贵绿牡丹的旗服,方才出来见孙玉质。 孙玉质今儿穿着合乎规制的碧蓝色彭缎宫装,领口和袖口都绣了连绵的云纹,衬得整个人都格外清秀雅致,她细步上前,恭恭敬敬跪下行了大礼,口道:“娘娘万福金安!” 孙玉质身后还跟着两个捧了盒子的松绿色宫装的宫女,都齐齐伏跪下来。 苏帘道了免礼。孙玉质面带恭敬的笑容,打开被随从宫女捧在手中的圆形大捧盒,里头果然是一支支娇艳拟真的绢花,有桃花、杏花、梨花这样素淡雅致的,也有芍药、牡丹这样富贵大气的。 苏帘顺手拿起一只娇艳的桃花,笑道:“当真栩栩如生,比造办处的还要逼真几分呢。” 孙玉质万福道:“回娘娘话,这是杭州妙芳斋的手艺,是奴才的父亲特意进献到宫中的,太后娘娘见了喜欢,便吩咐奴才送些给您把玩。” 孙文成倒是个会钻营的……苏帘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你父亲有心了。”便吩咐四禧收下,又随口问了孙玉质家中的状况。 孙玉质恭谨地道:“奴才是家中第六女,下面还有四个妹妹……”孙玉质倒是避重就轻,之谈兄弟姊妹,而不提自己是姨娘所出之事。 其实苏帘倒是没嫌弃她是庶出,倒是惊讶于杭州织造孙文成子女之丰盈。三个儿子,十个女儿,如此不成比例……孙玉质不过才十五岁,就如此处事玲珑,可见是打小就历练出来了。 絮絮叨叨说着,小凌子这时候进来禀报道:“娘娘,六爷和十三爷来给您请安了。” 苏帘暗暗一瞥,果然捕捉到了孙玉质妙目中的欣喜之色。怪不得一大早如此殷勤,原来目的在此…… 胤祚和小虎子并行进来,照往常打千儿行了礼。苏帘殿中多了一个娇俏女子,两兄弟自然不会察觉不到,小虎子见了孙玉质这样俏丽又目含秋波的佳人,几乎移不开眼睛,立刻便问:“额娘,她是——” 苏帘狠狠瞪他一眼,道:“她是杭州织造孙文成的第六女,闺名叫玉质。” 小虎子顿时眼冒精光。 孙玉质则害羞地垂下头去,盈盈万福:“奴才孙氏给六爷请安,给十三爷请安。” 小虎子忙不迭点头,嘴上不住地道:“免礼免礼,不必多礼,呵呵!” 看着小虎子那副傻眼,苏帘就恨不得踹他一脚,又不是没见过美人,怎么还是这么一副猪哥样子,太丢人了!! 孙玉质脸颊浮现两片红云,心头亦是灼热,她朝着苏帘一个万福,含笑道:“娘娘,奴才该回去像太后复命了。” 苏帘点头,和气地道:“替本宫像太后请个安。” “是。”孙玉质盈盈道,神色愈发娇滴滴可人。 孙玉质再度万福,便从一侧退了下去,小虎子那个不争气的臭小子,目光一路随着孙玉质的倩影走出殿外。 “咳咳!”苏帘立刻重重咳嗽了两声。 小虎子这才急忙把眼睛正了过来,嘿嘿笑道:“额娘,这个比槿兰漂亮!” 苏帘额头一凸,你妹的,欠揍的小色狼!才这么一丁点,就学会喜新厌旧了?! 胤祚也目光**,笑呵呵道:“十三弟好艳福啊!” 小虎子立刻道:“猴哥,你那个薛氏不比她差!” “那是!”胤祚立刻骄傲地扬起了下巴。 苏帘:凸! 下午,扎喇芬来行宫请安,自然是得先去万福殿给太后磕头,然后才能来她的漪澜馆。芬儿来的时候,还带了大大小小的盒子,总共也七八个,都是紫檀雕如意纹的,里头林林总走放着的都是精美雅致的首饰。 和宫中首饰的大气富贵相比,这些则多用珠玉,譬如一只簪子,用琉璃为簪杆,红翡翠为花瓣,米珠做花蕊,绿玉为叶片,盈盈透明,润泽喜人。 扎喇芬笑着拉着苏帘的胳膊撒娇:“额娘瞧着可喜欢?” 苏帘点点头:“哪儿弄来的?” 扎喇芬笑道:“这是杭州城妙芳阁的珍品呢!” “妙芳阁?”苏帘一愣,忙又问道:“我只听说过妙芳斋。” 扎喇芬笑眯眯,一脸神秘之色:“女儿打听过了,妙芳斋和妙芳阁,还有个专门做脂粉的妙芳轩,都是杭州织造的夫人私产呢!” 苏帘愕然,这个孙夫人倒是很会经营,妙芳斋做绢花、刺绣和绸缎生意,妙芳阁则是专门做首饰,还有做脂粉生意的妙芳轩,全部都是针对女人的。自古以来,女人的钱是最好赚的,看样子孙夫人是深谙此道啊! 扎喇芬笑吟吟道:“女儿采买了这批首饰,不过才花了三千两银子,粗粗一算,这妙芳阁可是做了亏本买卖!” 苏帘眉头微微一蹙,道:“这种便宜,以后还是不要占了。” 扎喇芬嬉笑道:“孙家是什么意图,女儿又岂会不明白?不过是为了孙六娘罢了!” 孙家财力倒是十分雄厚……价值过万两的珠宝,贱卖做三千两,却一点也不心疼。 芬儿拈起一枚蓝田玉的玉鸦钗,比在自己羊脂般的脸蛋上,眼中颇有几分不屑之色:“不过是给十三弟做侍妾,他们倒是真当一回事儿!”又撒娇地道:“女儿倒是觉得,还是额娘亲手调教的那个槿兰更乖觉一些!” 苏帘摇头道:“你那个弟弟,也是好色的!今儿瞅见那孙氏,眼睛都快挪不开了!” 芬儿笑嘻嘻道:“女儿去万福殿请安的时候,也见到了那个孙六娘,长得倒是不错,只是如此长袖善舞的手段,却不像是做妾的,反而有些正室妻子的八面玲珑呢!只怕日后近了十三弟的后院,未必会安守本分!” 苏帘却不甚上心,只道:“这是你弟弟后院的事儿,到时候叫他自己苦恼吧!” 芬儿却嗤嗤笑了,笑得花枝乱颤:“十三弟会苦恼吗?只怕不见得吧?他那缺根筋的性子,只怕是乐得左拥右抱呢!” 芬儿的评价,的确是一针见血。苏帘摇摇头,转而问道:“这些日子舜安颜陪着你,可是把你惯坏了,这般羞人的话说出来,你倒是脸都不红!” “额娘!”芬儿又是一副小女儿撒娇的模样,歪着脑袋道:“就是那些地方官员总是吃饱了没事儿撑得,日日都有人请额附出去吃酒,而且每每还是却花船烟柳之地,真是叫人生气!” 苏帘微微惊讶,连忙问:“那舜安颜——” 芬儿娇俏一笑,颇有几分自信,“他不敢花心,额娘您就放心吧!” 苏帘点头,“你能管住他不算本事,要叫他心甘情愿只守着你才算本事!” 芬儿笑着钻进苏帘怀里,红着脸道:“那额娘日后便好好看看女儿的本事吧!” 苏帘伸手理了理芬儿耳畔的残发,瞧着他白里透红的俏脸,心道,看样子婚后的生活果然十分如意,否则不会有这样的娇媚神情。 “额娘,十妹哪儿去了?”芬儿面上羞红消了三分,便疑惑地问道。 苏帘无奈地摇摇头:“那个假小子,是一天也不消停。听说你六哥常常去西溪县作画,便闹着也要跟去。你汗阿玛竟也纵容着她!” 芬儿努努嘴道:“额娘还是多管束管束十妹吧,她这个样子,您也不怕养野,等大了,嫁不出去!” 皇帝的女儿不愁嫁,真是因为知道这点,苏帘对这个最小的孩子也的确十分纵容。她可不想把女儿养得文文静静,性子若是懦弱,就算身份再尊贵,将来出嫁了,只怕还是会受委屈。故而苏帘虽然头疼小羊羊的顽皮,却并不十分管束着。 儿女们一个个都长大了,苏帘不免暗自感叹起时光易逝,嘴上喟叹道:“你们一个个都各有玩乐之处,独我一个人在行宫里,日子是越过越闷了。” 芬儿听了,却仰头打趣道:“有汗阿玛日日陪伴着额娘,额娘怎么会闷呢?” 苏帘老脸有些挂不住,于是狠狠给了芬儿一个刀子眼:“连我都敢打趣了?!你这个妮子,果然是被额附给惯坏了!” 芬儿吐了吐舌头,还想个小女孩似的。其实她才虚岁十七而已,虽然成了婚,骨子里还是那个爱撒娇的小丫头。 “汗阿玛这些日子也不晓得在忙什么,女儿方才去圣音殿请安的时候,他都没怎么搭理女儿。汗阿玛不是叫太子哥哥监国吗?怎么还是这么忙碌?”芬儿不禁皱起了好看的眉毛。 苏帘微微摇头,这些事儿,她从来都是不过问的。虽然他白天忙碌,晚上天色一黑都会过来,第二天天不亮就又走了,瞧着像是在筹谋什么似的。RS 第四十二章 帝师难为 苏帘在行宫里呆得正是郁闷无聊的时候,玄烨忽然道:“苏苏,你换一身便服,与朕出去一趟。” 苏帘眼中一喜,瞬间眉飞色舞。看样子,他手头的政务是处理完了!杭州行宫虽然新鲜,可是苏帘更惦记着外头的风光,所谓上有天堂,下有苏杭,胤祚和小虎子兄弟俩整日出去疯玩,真真是羡慕死她这个当娘的了。 虽说是微服出巡,务求低调,玄烨却也明处带了三十余个化妆成家丁护院的御前侍卫,至于暗处有多少护卫,苏帘就不得而知了。 一路坐在马车中,竟足足行了一个多时辰,一口气出了杭州城,苏帘终于憋不住问道:“咱们这是要去哪儿?” 玄烨一副闭目养神的架势,淡淡道:“西溪县。” 西溪县隶属杭州府,是一处山水景致极好的所在,前儿胤祚去写生作画过,回来之后很是与她赞叹了一通呢。想着既是个风水宝地,便耐下了性子。 大约是接近晌午的十分了,马车方才停了下来。苏帘穿着寻常汉家妇人的装束,上身月蓝色洒线绣蹙金舒袖袄,配荔枝色云缎马面裙,外披一个白绫花鹤裳,足下蹑丝履,扶着玄烨的手,便下了马车。 却见是一座极为雅致的庄子,上书“高庄”,朱漆大门外一六十许的老人家,胡须斑白,五官十分儒雅,他带着一众人应了上来,恭恭敬敬拱手深深作揖:“老身见过金老爷。”而他身后众人则如数跪拜,神色恭敬。 苏帘正暗暗狐疑这老头是谁,竟如此大的谱儿。那老人家也同样狐疑苏帘的身份,他轻声问道:“金老爷,这位是——” 玄烨微笑道:“是我夫人。” 那老人家神色惊讶,但立刻又恢复了儒雅之态,忙一拱手:“见过金夫人。” 苏帘微微颔首。 玄烨又对苏帘介绍道:“夫人,这是为夫的老师,高士奇,字澹人,号江村。” 苏帘吃了一惊,高士奇?!这个名字着实算得上如雷贯耳了,玄烨的老师,那便是帝师了,瞧高士奇这个样子,应该是已经致仕了。但是致仕之后,玄烨仍然亲自登门,足可见玄烨的敬意了。 苏帘收敛了几分惊讶之色,忙一敛身万福道:“高先生好。” 高士奇顿时受宠若惊,忙作揖道:“金夫人折煞老夫了。”说着,便忙请玄烨和苏帘入庄子内。 这高庄建在钟灵毓秀之地,内中院落虽然不大,却无处不精致,竹色清寒,松柏挺立,又有波光湛湛,其妍巧甲于江南,如一幅山水横披画,雅致无比。 香茗奉上,高士奇躬身道:“山野俗物,还望金老爷不嫌弃。” 玄烨轻轻一嗅,再抿一口,不禁赞叹:“好茶!” 的确是极香的茶,更难得有一股清新之气,苏帘辗转唇舌间,细细品味,目光不由暗暗打量着堂中,目光不由落在西侧墙上的一幅画作上,顿生惊讶之色:“《湘君湘夫人图》?!”——不由惊讶地看向玄烨,她明明记得文徵明的《*夫人图》是摆设在他养心殿的后殿体顺堂里呀! 高士奇神色略带惊讶,转而又是有几分自得之色,口中却忙自谦道:“金夫人,这是老夫闲暇仿作罢了。” 玄烨微笑道:“澹人工于书画,尤善文徵明笔墨,已足以以假乱真。” 高士奇忙自谦道:“金老爷过奖了,仿的就是仿的,再像,也不能与真迹相提并论。日前六公子前来,就很快看出设色之处有所瑕疵,不够流畅细腻。” 他口中的“六公子”显然便是胤祚了。这番夸赞却很叫玄烨畅怀的样子,他捋了捋胡须,笑道:“我这个儿子,澹人觉得如何?” 高士奇儒雅一笑,赞道:“六公子人品贵重,学问也是极好,更难得性情灵慧,笔下山水灵气蕴然,假以时日,必成大家!” 这样高的评价叫苏帘万分惊喜,心中顿时喜滋滋的,嘴上道:“高先生过奖了,那猴儿皮得很,当不起您这般期许。”转头却见玄烨的表情不是十分高兴的样子,不禁微微觉得奇怪。 苏帘这番话一出,高士奇不禁心中暗暗有数,看样子这位夫人便是六公子的生母了。 玄烨沉默了一会儿,又笑着问:“澹人觉得,我其他几个儿子如何?” 高士奇一时间踟蹰了,随即谨慎地道:“虎父无犬子,金老爷的公子们自然个个人中龙凤。” 玄烨笑了,再度追问:“那依你之见,哪个最好呢?” 这话可算是极大的难为了,高士奇额上皱纹不禁深了三分,忙深深作揖道:“老身着实不敢妄言!” 玄烨脸上笑容收敛,神色郑重:“你尽管说,只当是咱们师生闲谈。” 苏帘暗暗吐了吐舌头,这哪算是师生闲谈呐?谁见过老师战战兢兢站着,学生却大大咧咧坐着这种诡异的状况?!虽然高士奇做过一段时间的帝师,可皇帝的老师,你还想着能摆一摆老师的架子不成? 高士奇的额头已经沁出冷汗了,他踟蹰良久,终于噗通跪下,叩首道:“请金老爷赎草民不敬之罪:二公子实非可承金老爷大业之辈啊!” 苏帘嘴巴瞬间张成了“O”形,这个高士奇竟然还真的敢说实话啊!竟如此直言不讳地否定了太子胤礽!!好胆色,当真好胆色啊!在看玄烨,面上却不见严肃之色,反而唇角挂起了笑容。 “只是闲谈,澹人何必如此?”玄烨抬了抬手,“平身吧。” 高士奇这才战战兢兢爬起来,忙用袖子蹭了蹭自己额头上丛生的冷汗:“草民方才放肆了!” 玄烨笑呵呵道:“不妨事!”目光扫了一眼这堂内,便又笑道:“澹人这堂屋似乎少了一副对联。” 高士奇一听,顿时受宠若惊,急忙便吩咐人奉上文房四宝来。 玄烨大笔一挥,便在上好的宣纸上落下两行墨宝,正是:“忠为表,孝为里;言有物,行有恒。” 玄烨的字,其实写得也相当不错了,可更叫高士奇激动的是这对联的内容,帝王提笔“忠孝”二字,可不是人人都能有的。 玄烨轻轻搁下玉管狼毫,看了一眼激动得脸色发红的高士奇,便道:“澹人当年因病致仕,如今将养了数年,瞧着似乎身体不错的样子。” 高士奇急忙道:“承蒙金老爷恩泽庇佑,草民已无大碍。” 玄烨微微一笑:“澹人以后也不必自称‘草民’了。”说完,便飘然转身,走出正堂去。 苏帘见状,忙提着裙子跟了上去。 耳后却听见高士奇噗通跪地之声,“微臣恭送圣上!” 离开了高庄,苏帘坐在温吞行进的马车上,玄烨临走时候那句“不必自称‘草民’”,意思苏帘明白,如无意外,便是要重新启用这老头的意思了。所以高士奇立刻改口自称“微臣”,并跪送玄烨离去。 苏帘微微叹了口气,还以为是个很有风骨的老人家呢,结果还是说跪就跪了。苏帘这想法,不可谓不挑剔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有几个能在皇帝面前风骨铮铮的?就算有,那也不过是待价而沽之辈罢了。学得文武艺,卖与帝王家,世间鲜少有例外之辈。 只是高士奇是因否定太子才叫玄烨决心启用的……这里头,玄烨怕是存了什么计划吧? 一想到去年太子偷了玄烨的女人……虽然当时按了下去,可玄烨分明已经有了废储之心。如今,怕是要寻机会重新发作了。只是——太子岂是那么容易废黜的? 苏帘头疼了一阵,便索性不去想。 回到孤山行宫。 玄烨看过一封密奏而来的奏折,面上顿时生出连连冷笑,便指着那奏章道:“苏苏,你瞧瞧!!” 苏帘狐疑地瞥了一眼,见开头便是“子臣禛遥叩皇父”,不禁惊讶道:“禛……是四阿哥的密折?” 再低头仔细瞧,“子臣禛遥叩皇父,奏曰:初五深夜亥时,太子私召索额图父子入毓庆宫,密探一个时辰有余;初十,以贪腐问罪纳兰揆叙,下吏部狱;十一日,斥明珠……” “那啥,四阿哥居然打小报告?”苏帘有些无语,他不像这种人呀,何况还是打太子的小报告。 玄烨淡淡道:“是朕吩咐他监视胤礽的。” “额……你怎么能这么奸诈呢?”苏帘眨了眨道。 “嗯?”玄烨的眼中释放出几缕危险的目光。 苏帘忙讪讪笑了,忙谄媚地改口道:“您老人家实在是太英明神武了!”——谁能想到性子那样方正的四阿哥居然会受玄烨的命令,监视太子并定期打小报告呢? 玄烨凤眼一眯,眼中危之意愈发浓了:“朕,很老吗?” 苏帘脱口而出便说出了心里话:“都快奔五十的糟老头子了!”此话一出,苏帘只觉得室内温度都下降了数度,不由缩了缩脖子。 翌日,被自己老头子折腾了一宿的苏帘,起不了床了。RS 第四十三章 玄烨装病 一大清早,扎喇芬来给她请安的时候,那眼神都是极揶揄的,她一边吃着新鲜的红柚,明媚欢快的眼睛不住地打量苏帘那满是红痕的脖颈处。 苏帘恼羞成怒,忙拿了一朵牵着宝石的绢花簪在耳后遮掩,又呵责道:“笑什么笑,仔细你也有这一天!” 扎喇芬嘴里不住哼哼,满是傲娇地道:“舜安颜才不会那样呢,他很温柔的……”说着,不禁嫩腮上泛起两朵红云,顿时娇羞浓浓。 打发走了沉醉在婚恋中不可自拔的女儿,苏帘的心情却郁闷极了。 江南富庶,缫丝繁荣,故设了杭州织造、苏州织造和江宁织造,专门为皇家进贡绸缎。当然,这只是明面上的用途,三大织造还肩负了监督江南官场,定时向玄烨上密折的任务。 才用过了早膳,小凌子便进来禀报道:“娘娘,杭州织造孙大人特进献了一匹杭罗孝敬您,奴才瞧了,都是极新鲜好看的花色呢!” 苏帘放下手中的茶盏,便叫抬上来瞧瞧,以前在京中,她也享用不少杭罗,此罗乃杭州特产,独杭州行宫进献内廷之物,质地刚柔华软,十分凉爽透气,正适合做夏衣之用。如今天气渐渐暖和,这杭罗的确来得正是时候。 五六个粗使的太监将一匹匹色彩玲珑的素罗、花罗、金银丝罗捧了进来,一时间光彩湛湛,竟然有些迷离人眼。粗粗一扫,竟有四五十匹,素罗七八,非红即紫,端得侬华艳丽;花罗十余,堆花缠枝,一派繁硕锦簇;最好看的自然是二三十匹的金银丝罗,缕银洒金,叠彩龙凤麒麟,恁得是光华耀眼,富贵无边。 苏帘见惯了上乘绸缎,也不禁暗叹,点头道:“的确是质料上佳的杭罗。”素手拂过那秋香色的团簇芍药花开的金银丝罗,纹理细密,触手柔滑,果真一点不逊色她曾经用过的那些缂丝绸缎, 小凌子笑道:“进献娘娘的,自然都是杭罗中的珍品。您瞧这匹凤穿牡丹的暗花罗,上头的凤凰就跟真的似的!” 女人哪有不爱衣料的,苏帘亦不能免俗,暗道这杭州织造倒是很会投人所好,不禁心情大好,便道:“挑几匹鲜艳的,给芬儿送过去吧。”这样华丽的料子,更趁芬儿的口味。 小凌子忙道了一声“嗻”,刚抱着几匹绸缎下去,便见御前梁九功手底下一个太监快步进来,行礼道:“娘娘,皇上病重,请您立刻去侍疾!” “什么?”苏帘不由自主心头一急,旋即却觉得不对劲,今早走的时候还是雄赳赳气昂昂的呢,怎么可能才过了半日就病重了? 苏帘斜眼一睨,这太监唤作小尹子,是梁九功的干儿子,素以稳重得用,只是再稳重的人,若是皇帝当真病重,肯定是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了。 可这小尹子分明不见焦急之色!苏帘看在眼中,不禁眼角微微一扬,透出三分愠怒来。 那小尹子忙垂首,谦恭地道:“奴才只是传旨来的,娘娘去了就知道了。” 苏帘微微一哼,去便去,料想一个小尹子也不敢假传圣旨,她倒是要看看玄烨葫芦里在卖什么药。便穿上一件银红撒花云锦褙子,整了整发髻,便直奔织造府前院儿正堂而去。 甫一靠近前头,苏帘见那层层严密的防守侍卫,竟比平常时候多了三倍有余!顿时心头油然生出三分不安了,莫非玄烨真的病重了?于是急忙加快了脚下的步伐,好在一路人守卫虽多,但见了她都一律退避行礼,无人敢阻挠。 大步便进了内室,只闻到淡淡的中草药味道,苏帘不由心头一紧,立刻便掀开了帘子,进了寝殿里头,却见玄烨只穿着苍青色云龙纹中衣与松散的薄绸暗菱花纹裤子,正斜身坐在菱花长窗下的昼榻上,素长的手中执着一枚黑玉棋子,正一边看着棋谱一边布局,一派悠闲之态。 苏帘顿时安心下来,却登时泛起一阵恼怒,上前便一巴掌爬在那之地上号的榧木棋盘上,“你骗我作甚?!什么病重,你不是好端端的么!” 玄烨微微一下,搁下手中的棋谱,目色若溪水潺潺,轻笑道:“朕从今儿起,便要‘病重’了。” 苏帘一时间闹不懂他又要算计什么,便问:“你要装病?” 玄烨点头,淡淡笑道:“不错。” “为什么?”苏帘忙追问。 玄烨脸上挂着若有若无的微笑,却不做回答,转而一脸儒雅地道:“苏苏既来了,便陪朕手谈一局吧。” 围棋这东西,实在是太难了,苏帘与玄烨下棋,苏帘是十赌九输,故而如今哪儿肯送上门叫人虐一局?目光瞥向侧对面黑檀木四海升平书案上那已经堆积如山了的奏章……玄烨平常是何等在乎政务,怎么如今却是一副不务正业的模样? 玄烨轻轻捻动着腕上的仙桃木佛珠,道:“朕既然病重,自然是批阅不了奏章了。” “你别跟我打哑谜了!”苏帘气呼呼道,玄烨要是真心算计起来,那肠子肯定是九曲十八弯,你是别想摸得清楚。 玄烨却得意地一下,伸手便拉了苏帘到自己身旁坐下,神色亲昵地道:“你说,若是朕病重,会怎么样?” “什么会怎样?”虽然眼下没有什么十万火急的要紧军机,可是全国各地的奏折,也不是随随便便耽误得的! “苏苏,你说胤礽会怎样?”玄烨目光瞬间便幽暗了一下。 苏帘骤然愣住了,“太子……”太子若晓得玄烨这个皇父病重,会怎么样呢?太子,若说他对皇位没有觊觎之心,只怕鬼都不信。玄烨装作病重,便是要勾出太子的野心啊! 玄烨目光渐渐冷森:“朕已经将病重消息着人送回京中,并派御前侍卫回宫取金鸡纳霜这一‘救命良药’。苏苏,你说胤礽到底会有如何反应呢?” 苏帘心头一震,不由道:“太子还不至于……”处在储君那个位置上,对皇位有所肖想也是难免的事情,但是胤礽还不至于想要玄烨的命吧? “是否至于,过几日便晓得了!”玄烨冷冷道。说罢,玄烨有恢复了方才那轻松而儒雅的表情,徐徐道:“苏苏,朕特意把你还有咱们的孩子都带出来,就是为了以防万一。朕不能容许有任何意外发生!” 玄烨提及“意外”二字,苏帘不由一惊:“西林觉罗氏可是快要临盆了,还有阿克占氏和弘晗、弘暄、弘昉呢?!” 玄烨微笑道:“放心吧,她们现在都已经进了畅春园。又有附近西山丰台大营的兵力,绝不会有碍的。” 过了四五日,旁的消息未曾来,倒是西林觉罗氏生产的喜讯从京中送来,是畅春园大总管张潜鳞送达的消息,西林觉罗氏母子平安,令附一消息便是阿克占氏也有了两个多月的身孕了! 这样的好消息,让心情紧张了数日了苏帘稍稍得到松缓,便抱着一本说文解字,打算给自己新生的第四个孙子取名儿了!想胤祚不过才虚岁二十岁,竟然就有了四个孩子,还有第五个已经在阿克占氏的肚子里了。胤祚旁的没有遗传了他爹,倒是播种成活率竟跟玄烨似的,出奇地高啊!可想而知,他将来的儿子肯定还会更多! 因是胤祚的嫡子,故而取名就要格外慎重些,与玄烨商量了些日子,最后还参考了孩子那个不怎么负责人的爹的意见,最后选定了“晟”字,与前头晗、暄、昉的日字旁不同,这个字是日子顶的,寓意也极好,是光明的意思,也有盛大的意思,音同“盛”。 刚圈定了这个字,玄烨正是心情不错的时候,却有不好的消息传来。 回京取金鸡纳霜的御前侍卫,死在了南下的路上,是刚出了京城,便如数丢了性命,官方的说法是遭了强盗袭击。 玄烨看了消息,顿时脸色都铁青了,“强盗?!朕怎么不晓得京畿一带竟然有如此嚣张的强盗,竟敢在天子脚下杀死御前侍卫三十余人?!!” 御前侍卫,少不得说都是身手了得之辈,个个身披精锐铠甲,腰带削铁如泥的绣春蟒刀,哪里是寻常强盗敢与之动手的?就算是强盗,那得是多厉害的强盗,竟然能叫三十多个侍卫,无一生还?太子——果然不愧是努尔哈赤的子孙,骨子里并不乏心狠手辣。 玄烨冷冷连笑三声:“好!好!好!!!不愧是朕一手教养出来的儿子!不愧是朕抚养了二十余载的儿子!!” 这时候,梁九功战战兢兢捧着一纸密折上前来,跪奏道:“皇上,四贝勒的折子道了。” 玄烨接过来,只瞥了一眼,脸上不禁冷笑更浓:“朕的好儿子,倒是丁点不手忙脚乱!”说着,奏折被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苏帘心存好奇,便捡起来瞧,匆匆扫过,亦是心头大镇,太子封锁了九门,内城戒严,不许任何人进出!更掉了步军营人马围困了畅春园!! 苏帘惊急万分:“玄烨,胤祚的妻妾和咱们的孙儿都在畅春园中啊!”RS 第四十四章 暗涌(上) 玄烨深吸一口气道:“苏苏,放心。朕南巡前便留密旨与丰台大营将军,调了三千兵马入驻畅春园。不过如今形势,胤礽意在围困,轻易并不敢动刀刃。” 苏帘长长舒了一口气,也对,如今太子真的下令跟驻守畅春园的精锐兵马刀戈相见,不但很难成功,而且就算成功了,对他也不见得有什么好处。那么……他围困畅春园目的又是何在?苏帘仔细想了想,除了防备之心,应该还是担心胤祚的妻妾会将消息传递出来吧?如今既然围上了,肯定什么消息也传递不出来了。 如此,相比西林觉罗氏和她的几个孙子,应该都是安全的。 底下心神,便听见外头直郡王大着嗓门子吼叫:“汗阿玛!求您见见儿子吧!京中出了大事了!!” “额……”苏帘眨了眨眼,“大阿哥是怎么知道的?” 玄烨冷笑一声:“明珠那个狗奴才,也是个不安分的!!” 她记得,好像太子监国的这段日子,没少找明珠父子麻烦……狗急了还跳墙呢,明珠不过是打个小报告,这算啥?不过,太子明明都九城戒严了,明珠竟然还能把消息传递给身在杭州府的直郡王,不愧是和索额图斗了一辈子的明相爷啊! 玄烨指了指案几上的雕龙朱漆长盒,对苏帘道:“把这个,给胤禔。” “里面是什么?”苏帘忙问。 玄烨挑眉:“你看看不就知道了。” 盒子上倒是没上什么锁,打开雕了蟠龙纹的长盒盖子,之间里头有一卷明黄色的黄帛,嗯,应该是圣旨吧,还有半块玉佩……瞧着似乎是老虎的形状,不过只有虎的脑袋的部分,苏帘提起那玉佩问道:“这个干什么用的?” 话刚问出口,苏帘就看见了玄烨眼睛里的鄙夷之色,似乎在说,你真是个土包子! 苏帘登时便恼怒了,气哼哼把玉佩塞回盒子里,盖上盖子便捧着大步流星出去了。直郡王正跪在外头台阶底下的青石板上,满脸都是焦急之色,见苏帘出来,急忙膝行上前:“苏母妃,汗阿玛如何了?” 苏帘阴阳怪气地道:“死不了!”吐出这三个字,便将手中的盒子塞进了直郡王怀中,便大步流星地走了。 徒留直郡王愣神了半晌,才满满打开盒子,他瞬间惊呼道:“虎符?!”旋即面上惊喜欲狂,立刻朝着内室方向砰砰砰磕了三个头,“儿子谨遵汗阿玛旨意!一定回京擒拿谋逆之子胤礽!” 苏帘耳朵比较尖……好吧,原来那半块玉佩就是传说中的虎符呀?可是那种可以调动大军的东西,给了直郡王真的没问题吗?她可是记得,历史上上的大阿哥,也是颇有野心之辈,万一又是引狼入室了该怎么办? 可是想到玄烨那副运筹帷幄的样子,便懒得去管了。反正大阿哥那种脑子有点缺的人,就算手里握着十块虎符,苏帘不信他能斗得过奸猾似狐狸的玄烨! 调头便回了自己院中,刚到门前,便听见里头有呜呜咽咽之声,侧脸一瞧,原来是胤祚的侍妾郭格格正跪在她房门外头,一边哭泣一边道:“禧姑姑,求您再通禀一次吧!” 四禧一脸无奈之色:“小主!奴才早说过了,娘娘不在!” 郭氏梨花带雨哭得嘤嘤咛咛,分明是丝毫不信四禧的话,径自又啜泣着道:“我好歹是汉军旗大家闺秀,是皇上赏赐给六爷的人。那薛氏一个来历不明之辈,怎么能如此欺凌于我!”说着她通通磕头,扬声凄厉地道:“娘娘,求您给奴才做主啊!!” 苏帘眉梢抽搐,这个郭氏真叫人不省心啊! 四禧不耐烦地道:“您和薛姑娘的事儿,想必娘娘也懒得管!格格您还是去找六爷做主吧!” 苏帘听得点点头,没错,这是那臭小子的房里事儿,凭什么烦到老娘头上?! 四禧的话一出,郭格格反而哭泣得更加厉害了:“爷如今眼里心里就只有薛氏那个贱人!哪里还听得进我的话?” 郭氏哭声惨惨,听得苏帘耳朵一阵发麻,这特么叫什么事儿!苏帘便示意了身后的小凌子一眼,低声吩咐道:“去叫六贝勒过来。” 苏帘的声音极小,可没想到隔着葱郁花木竟然被郭氏察觉到了,扭头便朝着苏帘冲将而来,郭氏的表情,那叫一个饿虎扑食,苏帘恨不得立刻拔腿逃走。 还是绣裳和绣绮忠心耿耿,连忙护上前来,拦住郭氏,绣裳道:“冲撞着娘娘,可不是格格担待得起的!” 郭氏脸上流水横流,油然尽是委屈之色,她盈盈便跪在了苏帘脚下,扯着刺耳的嗓音哀嚎道:“娘娘替奴才做主啊!!呜呜呜——” 苏帘忙板着长辈应有的仪态,训斥道:“有什么话好好说,这幅样子,成何体统?!” 郭氏方才略止了几分哭声,却还是低声啜泣道:“娘娘,您不晓得,六爷这些日子专宠着薛氏那个狐媚,早将奴才和喜塔腊妹妹抛在脑后,不闻不问了!” 其实儿子后院这些妾侍们的争宠,苏帘是懒得管的,自己没本事把男人训成忠犬,跑她这儿来诉什么苦?又不是她正经儿媳妇! 郭氏泪落连珠子,一副哀戚戚样子:“那薛氏也不知道从什么腌臜地方学来狐媚之术,勾得爷竟在皇上病重期间夜夜留恋他房中!” 苏帘嘴角抽搐,那是因为胤祚晓得他爹根本就是装病!!!郭氏嘴巴如打开了话匣子,一个劲地纠缠着“不孝”这点,卯足了劲儿地数落胤祚新得的美人薛氏,什么妖媚下贱啦,尊卑不分啦之类的,也没什么新鲜花样。薛氏虽然也是胤祚的新宠,但不是正经选秀的门路,也不是长辈所赐,所以身份上只是个通房姑娘,是低了郭氏和喜塔腊氏一头的。 “那薛氏一朝得宠便猖狂,见了奴才和喜塔腊氏妹妹从不请安行礼,今日便不把奴才这个格格方才眼里,日后回了京,只怕便要不把侧福晋和嫡福晋放在眼里了!”郭氏恨恨道。 “贱人,给爷闭嘴!!”胤祚的暴怒之声打断了喋喋不休的郭氏。 郭氏原本还数落得带劲,这下子,瞬间不但没了声息,吓得整个人俏脸都苍白了三分,她嘴唇颤抖,神情战战兢兢:“爷?您、您怎么来了?” 苏帘的耳朵真真是饱受了一翻摧残,便睨了一眼自己的儿子:“你的女人,自己带回去处理!别扰我睡午觉!” 胤祚面有愧色,忙打了个千儿:“是儿子没管教好女人,叨扰额娘了。” 郭氏告状不成,反而被胤祚听见她说薛氏的坏话,这番被带回去,会受到怎样的教训,苏帘就不得而知了。郭氏这些年凭借姿色,一直很得胤祚宠爱,此番一个薛氏却横空冒出来,生生夺了她的宠爱。固然是郭氏肤浅放纵,却也可见胤祚的确宠着薛氏有些过火儿了。 翌日早晨请安的时候,苏帘不便要训斥他几句:“你也成婚好几年了,如今都是四个孩子的父亲了,也该懂得怎么平衡后院姬妾!整日叫她们闹闹腾腾的,像什么样子?” 胤祚被劈头盖脸训斥着,自然相当不乐意:“额娘,是郭氏不安分,您可曾喜塔腊氏如此拈酸吃醋?” 苏帘冷哼一声:“宠着她的时候,怎么不说她的不好?如今有了新宠了,旧人便是千万不好了?!少给自己的花心找借口!!” 胤祚讪讪缩了缩脖子。 苏帘指着儿子鼻子叫骂道:“瞧瞧你现在!连这么几个女人都安抚不好,以后别想着再纳妾!!” “额娘!”胤祚抱怨地叫了一声,“儿子这才几个侍妾呀?那杭州知府不过五品小官儿,都有十几房姨娘呢!” 苏帘听得肺都要气炸了,当即一脚便踹了出去。不过胤祚苏帘反应敏捷,早知自己额娘怒极之下最爱踹人,他心有准备,一个腾挪躲闪,便只被苏帘的花盆底蹭到了衣裳边儿。胤祚见状,急忙作揖,舔着脸道:“额娘,您息怒!” 苏帘气呼呼喘了几口大气,恨得牙根都痒痒了。 胤祚一边谨慎地保持着和自己额娘的距离,一边道:“额娘,这都是小事儿,不值得您生气!” 苏帘哼了一声,重新做回椅子上:“小猴子!你现在不是小孩子了,凡是别总一味由着自己性子来!” 胤祚舔着脸道:“额娘面前,儿子永远是小孩子!”说着,他话锋一转,又道:“而且,儿子最想过的便是无拘无束的日子,要是事事都不能按照自己的心意来,那样活着还有什么趣味?” 苏帘一愣,说实在的,胤祚这番话还是挺对她的胃口的。人活一世,有不少人求的便是一个自在过活,她亦是如此。微微叹了一口气,“罢了罢了!”便由着他的性子去就是了。 胤祚见自己额娘总算消了气的样子,忙上前二步,一副谄媚模样:“额娘,儿子昨天傍晚看见大哥带着亲信人马连夜离开了织造府,他这是——” 提到政事,苏帘也头疼,便道:“我晓得,你汗阿玛给了大阿哥一卷圣旨,还有半块虎符。应该是叫他回去和太子对掐的。” 胤祚听得眉头愈发凝重:“虎符……可是白玉虎符?” 苏帘点点头,“是白玉的。” 胤祚顿时惊道:“汗阿玛,该不会是想要置太子于死地吧?”RS 第四十五章 暗涌(下) 胤祚顿时惊道:“汗阿玛该不会是想要置太子于死地吧?” 苏帘愕然了一下,“不会吧……?” 胤祚道:“额娘有所不知,白玉虎符可是能够调动驻守京畿的所有兵马!太子纵然是监国储君,可是在兵权面前,只怕也只有落败的份儿!何况,汗阿玛不是还给了大哥圣旨吗?额娘,那圣旨是什么内容?” “我没看。”因为圣旨那东西,动辄之乎者也,复杂点的还来个四六骈文,读起来那叫一个饶舌,轻易叫人看不懂。 胤祚跺了跺叫:“您干吗不看呢?” 苏帘指了指前院的方向:“想知道什么内容,去问你汗阿玛!” 胤祚立刻缩了缩脖子:“我才不去呢!汗阿玛这二年越来越来训斥我了,闲着没事儿就把我叫去御书房,丢给我一本奏折,就让我评一评,要是评得不好,少不得又是一通训责。” 苏帘一愣,玄烨这样做……的确印证了他一早的打算,他一直在栽培胤祚于政务上的能力。只不过——可见是胤祚并不擅长此道。他从小就是个爱玩散漫的性子,长大了,虽然读书不错,但是本性依旧未改。 胤祚又是连连跺脚:“额娘,您还愣着做什么?!” 苏帘疑惑地道:“反正大阿哥人都走了,还能怎么地?” 胤祚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您得去提醒提醒汗阿玛,大哥可是拿着一整块虎符回了京城啊!” “什么一整块?!”苏帘立刻打断儿子的话,“那是半块!” “半块?”胤祚顿时一副傻了眼的样子。 “那另外半块呢?”回过神儿来的胤祚急追问。 “这种事情,我怎么知道?”苏帘淡淡道。 胤祚傻了眼。 京中的风起云涌,苏帘不得而知,这杭州织造行宫却一如往日,欣欣向荣。 后花园的鲤鱼池里热闹非凡,苏帘坐在水榭中,依偎着汉白玉栏杆,手里闲闲撒着鱼食,瞧着那里头鲜艳的锦鲤,苏帘却不是很喜欢的样子,这些鱼,就好比是赵飞燕,美则美矣,只可惜又瘦又小,不如畅春园兰藻湖里的锦鲤肥大活泼。 暖风徐徐,闻着那馥郁的花香,苏帘渐渐朦胧欲睡。 “娘娘,皇上请您去侍疾!” 魏珠那独特的嗓音生生赶走了苏帘的困意,她不禁抱怨道:“又‘侍疾’?!哼!” 玄烨自从那日宣布“病重”,便没走出过前院政宁堂,故而也不可能来她的院子,所以每日都会遣送魏珠或者梁九功来叫她去侍疾。 瞧着红日高升,也该是用午膳的时辰了,绕过池塘,沿着蜿蜒的小径便抄近路往前院而去。如今正是繁花似锦的时节,大朵大朵的牡丹、芍药开得鲜艳夺目,争妍斗艳,偶然见前头拐角的硕大青花水缸中,水培着不知是唤作什么的花儿,叶片丛生,浓翠鲜亮,花儿是极雅致的粉紫色小花,一束束开着,安安静静,袅袅娜娜。 苏帘忍不住问:“这是什么花?以前倒是不曾见过。” 绣裳笑道:“娘娘,这是凤眼莲,南方河里、池里到处都是,算不得什么稀罕的。” 苏帘微微一笑,大约是大红大紫的花儿见得多了,这样清新雅致的反而更趁眼几分了。便叫绣裳将花叶分别折了几支,便带去了政宁堂。 玄烨仔细瞧了,也忍不住赞叹道:“颜色十分雅致!” 苏帘素手拨弄着插在花斛中那盈盈粉紫娇嫩的花束,笑道:“偶然见瞧见的,养在水中,奉在室内,倒是不俗。”——这样水嫩盈盈的花儿,北方难得一见,的确有几分新鲜。 玄烨一身家常装束,照例把太监送进来的苦药汁给倒进了痰盂中,又看了看时辰,便对苏帘道:“今儿膳房刚来了一匹新鲜的大虾,朕记得你爱吃龙井虾仁,已经吩咐人做了。” 苏帘一听,不禁口齿生津,这个时代的大对虾,可都是野生的,个头大,野性足,故而肉质极为鲜美细腻,剥了壳,芡粉加蛋清小炒,在用雨前的龙井做汤汁,滋味就更加鲜美了。 “这道菜不但我爱吃,芬儿也极喜欢呢!”苏帘微笑道,那丫头,大约是属猫的,打小就爱吃水里的东西,尤爱吃鲜虾。龙井虾仁自是不必多说,还有那水晶虾饺、白炒虾球、凤尾虾、芙蓉虾……十几种煎炒烹炸制法做出来的鲜虾,芬儿都是来之不拒的。如此想着,倒是叫苏帘想起了她的乳母——猪猪。 玄烨见苏帘笑靥如花,不由心头舒畅,徐徐道:“朕一早便叫人松了两篓活蹦乱跳的过去,不过打的是你的名号。” 苏帘点头,她自然明白,玄烨作为“病重”之人,自然是没法送东西给自己的女儿的。这装病的事儿,倒是瞒得死死的,除了苏帘和她的儿女们,连作为女婿的舜安颜额附,也是不晓得内情的。 自打到了杭州,地方官员也给芬儿这个和硕公主以及她的和硕额附安排了清雅宜人的宅院作为暂居之地,听说是借用地方仕绅的别院。 照例说,胤祚已经是成了婚的人了,也不该住在被设为行宫的杭州行宫邸中,可是玄烨却非要将他留在这儿,反而叫他的妾侍闹腾到了苏帘跟前。 用过早膳,盥手漱口,苏帘见次间里头,隔着珠帘,似乎供奉上了一尊药师如来佛,通体赤金,光彩熠熠。便听玄烨神情淡淡道:“那是太后亲自送来的。” 苏帘疑惑地眨了眨眼睛:“你装病的事儿,太后也是知道底细的人,怎么还——” 玄烨又做到了棋盘跟前,手捏起一枚黑玉棋子,道:“做戏,也要做全套才是。” “额……”苏帘干笑了笑,忙上前去,想着之前的疑虑,便开口直截了当地问:“玄烨,你给大阿哥的那卷圣旨——上头写了什么?” 玄烨额头微微一抬,目光轻睨:“你想知道?” 苏帘忙点头,这不是废话吗?不想知道,还问他做什么?! 玄烨勾唇一笑:“既想知道,当初怎么不看个究竟?” 苏帘尴尬地笑了笑。 玄烨便释疑道:“不过是寻常诏书,许胤褆便宜行事罢了。” “便宜行事?”苏帘眨了眨眼,到底是可以“便宜”到什么程度呢?她真的十分好奇呀!见玄烨那副神神秘秘,半掩半藏的样子,顿时心如猫爪子挠,又急忙问:“你给了大阿哥半块白玉虎符,那另外半块呢?” 玄烨眉梢一翘,“想知道?” 苏帘急忙点头,眼睛里满是亮晶晶的神色。 玄烨得意地笑了,“你猜。” 苏帘瞬间黑线了,不带这么玩人的!你都多大岁数了,还这么调皮? 玄烨眯眯眼,道:“白玉虎符,乃是调动京畿驻卫的关键东西,但是只有半块不够的!朕手中有半块,另外半块往常都是由在丰台将军手中。胤褆是知道这一点的。” 苏帘明了地点了点头,“那样的话,大阿哥拿着圣旨和半块白玉虎符去丰台大营,和丰台将军将虎符合并,便能调动兵马了?” 玄烨却摇头了。 苏帘傻愣住了。 玄烨呵呵一笑:“朕给胤褆的半块虎符便是原本丰台将军诸尔甘手中的那半块!朕南巡前夕,便着人将那半块虎符给收了回来。” 苏帘瞪大了眼睛,“那、那、那——你手里的那半块呢?” 玄烨一手伸进自己的马蹄袖中,便掏出了半块玉色盈盈通透的虎符。 苏帘嘴巴瞬间成了“O”形,“这样的话,大阿哥岂不是一个兵马也调动不了了?!” 玄烨笑着点头。 “你太奸诈……额,不,你太英明了!”苏帘立刻见风使舵地改口。 玄烨转黑的面色稍霁三分。 好吧,玄烨真得很能玩,他把自己儿子玩弄于鼓掌之间,可想而知,气势汹汹回京的大阿哥,来到丰台大营,却发现自己调动不了一兵一卒的时候,会是何等样的表情?只不过手持可以“便宜行事”的大阿哥,会放过这样好一个搬到太子的机会吗? 不,大阿哥的性子,从来都是迎难而上的!何况,他以为玄烨“病重”,他生怕,玄烨病死在杭州,那样太子便会顺势登基,他这个与太子斗了多年的人,还会有活路可走吗?所以哪怕他手中的力量不足以和监国的太子相抗衡,他也一样不会就此罢休! 此事,算算时间,大阿哥应该已经回到京中了。此时的紫禁城,将会是何等的针锋相对,暗潮汹涌。不过这一切,都与远在行宫的她和她的儿女没有太大关联。 十日后,大阿哥的弹劾奏折和治疗疟疾的圣药“金鸡纳霜”一并被送到了杭州行宫中。那药,玄烨第一时间便交给太医检查真伪,再确定了的确没有问题之后,玄烨的表情才见了几分晴朗之色。 苏帘微笑道:“大阿哥虽然有几分野心,却难得没有泯灭了孝心。” 玄烨却眼下微微暗淡,沉声道:“倒也未必,朕若真的‘驾崩’了,他也便没有了任何机会!” 大阿哥弹劾奏折,苏帘也看过了,内容极言太子之跋扈,声色俱厉地说太子有觊觎皇位之心,末了太弹劾了丰台大营将军诸尔甘阳奉阴违,不遵圣旨。看完那奏折,苏帘就忍不住呵呵了。RS 第四十七章 神算道士(上) 既然金鸡纳霜已经送来,玄烨便可“病愈”了。 京中那样汹涌澎湃,身为皇帝的玄烨自然也要回銮北京了,回京的日子已经定了下来。可在此之前,玄烨却打算带苏帘再去一次西溪县,不过不是去高士奇的高庄,而是在高士奇极力举荐下,他打算微服去见见那位苏杭一带闻名遐迩的“隐道士”。 “汗阿玛,那根本就是个欺世盗名之辈!”胤祚愤愤跺脚,面上颇有不屑之色。 玄烨盘腿坐在暖阁的漆金海水龙纹昼榻上,神色平淡如旧,一手握着本半旧的棋谱,头也不抬地道:“高士奇还不敢欺君。” 胤祚立刻气呼呼道:“高先生肯定是被那臭道士给蒙骗了!” 玄烨睨了自己儿子一眼,眉头略皱:高士奇又岂是那么容易被蒙骗的?他这个儿子,心性上着实不够成熟啊,这点倒是叫他头疼不已。 苏帘已经在内室更衣梳妆罢,掀了帘子,莲步走了出来,斜簪在倭堕髻上的朝阳五凤步摇珠光摇曳,唇角带着笑,徐徐道:“是隐世得道高人,还是欺世盗名之辈,去瞧瞧不就知道了?”——虽然苏帘也赞同胤祚的看法,只是能出去溜一圈,她还是不会拒绝的。 西溪县石梓山上,有一小小道观,道观里住着一位隐“道士”。所谓山不在高,有仙则名,这石梓山虽无仙,却有一位半仙,也就是道号“惠隐”的道长了,有因他常年隐居于石梓山上,故而又被叫做“隐道士”,不过西溪县人还送他一个外号,便是“神算子”。 神算子,说的可不是水浒里的那位精通书算和排名布阵的神算子蒋敬,而是说这位惠隐道长很会算命。 胤祚之前已经来了一回了,也是好奇之下,听西溪县人无不交口称赞,才屈尊徒步登上石梓山的。这位惠隐道长有个规矩,要请他算命,一要诚心,必得徒步登山才可;二他每日只算三次;三要肯付真金白银,每算一人,黄金百两,绝不二价。 百两黄金对于胤祚这个皇子阿哥自然不算什么,而徒步登山,也没什么大不了,这个石梓山并不高,山路也铺地平整,拾级而上,半个时辰就可到达目的地了。 今日的三次算命,已经早早被高士奇预定下了。 登上石梓山的时候,已经日头高升,见前方歪脖子遒劲老松树旁有一所尚算雅致的小道观,观前丛竹滴翠,风吹簌簌萧萧,而观名便是“隐观”。 半掩的道观门外已有个十五六岁的细葛布衣袍的小道童,已经快步迎了上来,他向高士奇揖礼,清声道:“高老爷,久违了。师尊命小道特在此迎接。”说着,便敞开道观正门,一副请客入内的架势。 高士奇微微一笑,却侧退开来,他虽是帝师,却也不敢走在皇帝前头。 玄烨笑着看了苏帘一眼,道:“夫人,你我便去瞧个究竟吧。” 后头的胤祚却低声与自己弟弟嘀咕道:“你等着看吧,那丑八怪道士就只会胡扯,没半点靠谱!真不晓得为什么那么多人将他奉若神明!” 胤祚并没有刻意压低声音,故而那小道童也一字不落地听进了耳朵了,顿时面色就不善了三分,瞪了眼睛,仰头道:“这位公子若不信家世神算之术,大可请便!” 胤祚立刻哼了一声:“山野村夫,架子倒是不小!” 小道童瞬间便气得涨红了脸蛋,高士奇见状急忙上前笑呵呵道:“安世小师傅,烦请引路。” 小道童道号便是“安世”,只是却没有丝毫谙于世故,他“哼”了一声,很孩子气地道:“高老爷,您是家师故友,看在您的份儿上,贫道不与世俗之人一般见识!” 胤祚顿时一脸鄙夷之色,心中暗骂:分明一早收了重金,不敢把金主赶走罢了!!狗屁得道高人,不过粪土之辈罢了! 苏帘却觉得这小道士十分有趣,虽然傲气了点,也不失性情中人,不由便对观中的那位惠隐道长存了几分好奇。 道观很是小巧,进了大门便是个一射之地大小的花园,院中栽植青松古柏,古藤爬满了东墙,还有一对仙鹤神态优雅地在院中踱步,丝毫不怕人的样子。 穿过花园,便是供奉了三清的堂屋,中门敞开,香火缭绕。安世小道童客客气气前头引路,请了玄烨与苏帘一行人进了东侧次间。这里一应装饰颇为雅致,一个看上去五十来岁,穿着深青色道袍,长相却不怎么雅观的道士正坐在长窗下的蒲团上,面带微笑。 胤祚说这是个丑八怪道士,倒也不是骂人的话。 这道士长得精瘦,面上更是无二两肉的样子,皮肤黝黑,髋骨比寻常人高出许多,鼻梁也很高,三角眼睛露出几许精光,怎么看都不像是个隐士高人!! 高士奇上前揖礼:“惠隐道长,许久不见了。” 那惠隐笑眯眯道:“高居士额有红光,可见是禄道亨通,只怕很快便要高升了!” 玄烨听闻,不由眉梢一动,看向那丑道士的目光便颇有几分审视了。 安世小道童已经去了蒲团上来,请来客入座。 玄烨着一身藏蓝色杭罗锦衣,昂然便盘腿坐在居中的蒲团之上,苏帘忙靠他身旁坐下,胤祚和小猴子则分别挨着她和玄烨坐了。高士奇则侍立一旁,看了一看剩余的蒲团,最后才小心地坐了下来。 奉了清茶。 那惠隐道长一脸淡然之色,徐徐开口道:“不知尊客哪位想要算命呀?” 玄烨微微一笑,正要开口,那惠隐道长却突然插口对着玄烨道:“这位居士的命,恕贫道不算!” 玄烨当即便拧了眉头。高士奇吓得登时额头便沁出冷汗来,急忙道:“道长,那定金您可是如数收下了的!” 惠隐瞥了一眼高士奇,便道:“待会便退换。”又看了一眼玄烨,神情淡淡道:“这位的命,我要是算了,只怕我自己的命便没了!” 玄烨眉头重重拧着:“你这是何意?” 惠隐面带微笑,道:“卜门一道,忌讳颇多。其中首要的,便是不能泄露太多天机!而尊驾的面相与天机处处密不可分,故而贫道宁可不赚这一百两金子!” 玄烨目光幽暗,眼角的余光不由瞥向了旁边跪坐的高士奇。高士奇擦了一把冷汗,连忙拱手道:“金老爷,在下绝没有泄露一丝半毫!” 玄烨眼角一眯,语气轻描淡写:“谅你也没有这个胆量。” 苏帘此刻也警惕起来,若不是这惠隐道士爱故弄玄虚,便是他真有几分算命的本事。眼角骨碌一转,便笑吟吟道:“既然如此,便请道长算一算我的命数吧!” 惠隐呵呵一笑,目光飞快地在苏帘额头五官之间来回逡巡,旋即便笑道:“夫人好生富贵的面相!” 苏帘挑眉道:“富贵?”便扫了一眼自己一身的绫罗绸缎,傻子也看得出她“富贵”这点来。 惠隐又仔细凝视了苏帘的额头数息,随即神色一紧,沉声道:“夫人额头命纹上一道坎儿,那是一道生死劫难。如果贫道没有算错,夫人十六岁的时候几乎险死!” 苏帘瞬间变色,十六岁的时候——正是她穿越过来的哪一年!! 惠隐看到苏帘发白的脸色,不禁面有得意之色,便捋着胡须,一副高人姿态:“这道劫难本极难渡过,贫道虽不知夫人如何渡过此劫,却可断言,自此之后,夫人的日子虽略有波折,整体看来却是平安富贵!以后时日,必然孝子贤孙满堂,坦途到老。故而夫人大可不必担心!” 苏帘深吸一口气,又笑问道:“那道长可算得出,我从何而来?” 惠隐一愣,随即摇头道:“贫道算不出来!” 苏帘不禁松了一口气,而坐在她身旁的胤祚却不屑地撇了撇嘴:“连这都算不出来,还敢自称半仙?!” 惠隐十分坦诚地道:“贫道只是半仙,能算世间大多之事,而非能算一切之事!” 小虎子嘿嘿笑得裂开嘴巴,朗声道:“你这道士倒不甚爱夸海口!” 惠隐合手一礼,笑呵呵道:“小公子过奖了!贫道口中,从无虚妄之言。令堂的面相颇有晦暗不明之色,贫道只能算出这一点来罢了!着实惭愧!” 小虎子眉头一抖,不由惊讶道:“你怎知这是我额娘?”——毕竟他的长相并不肖母。 胤祚却不屑地撇撇嘴:“这种事儿猜也能猜也八九不离十!” 惠隐微微一笑,并不以为忤,只笑呵呵又打量了胤祚的面相一通,随即神色一顿,道:“这位公子,恕贫道再送您几句不中听的话:您的面相较之月前已蒙三分阴鸷晦暗之色,只怕不消太久,便要有丧子之痛了!” “胡说八道!”胤祚听了,登时便拍案而起。 苏帘蛾眉不禁一蹙,丧子之痛……弘晗、弘睻、弘昉、弘晟,胤祚已经有了四个儿子,这其中唯独新生的弘晟没有佩戴保平安的仙桃木手串……莫非——苏帘心头为之一揪。也不知住在畅春园中的几个孩子到底如何了……RS 第四十七章 神算道士(下) 惠隐道士笑看濒临暴怒边缘的胤祚,一脸平淡地道:“公子不信,便罢了!” 胤祚怒极之下,拳头都攥得咯咯作响。小虎子见状急忙拉了自己哥哥一把,扯着他的袖子将他按到了蒲团上,“六哥,这种事儿,信则灵,不信则不灵,犯不着生气!” 胤祚哼了一声,一脸寒色。换了谁被诅咒说要死儿子,心情也决计不会好到哪儿去。胤祚虽然生性豁达,但好歹是皇子,那份龙子凤孙的脾气一旦被惹了,照样不逊色旁人。 小虎子看了一眼故作神秘的惠隐道士一眼,笑得一脸阳光灿烂地道:“道长,不妨给我也算算吧!” 惠隐笑着伸出两根手指头,道:“这是第二卦。方才赠与令兄的几句不算。” 小虎子点点头。 惠隐仔细端量了一下小虎子的面容,便微笑道:“小公子生于顶顶富贵的人家,此生不消说也是荣华无尽、富贵无边。”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这样好听的话,小虎子也爱听,不由便露出三分得意的笑容。 惠隐又继续道:“且小公子的子嗣缘要比令兄厚实不少!只不过与令兄不同,小公子要满二十岁以后方才有子嗣,令兄却是二十岁以后便不会有子了!” 胤祚又哼了一声,一副完全不信的样子。 惠隐好似完全没有瞧见胤祚的鄙夷之色,捋着胡须继续道:“小公子天生虎鼻,夫妻宫颇为饱满,将来必然夫妻和顺,嫡出的子女也会颇多!” 胤祚听不下去了,便道:“将来的事儿谁说得准?!有本事,你算算我十三弟的过去!” 惠隐听了,反而一脸信心十足的样子,声音掷地有力:“令弟生带祥瑞!” 胤祚不由面色僵硬住了。 连玄烨原本平和的脸色也凝重了三分,不由开口道:“我这个幼子的确出生带着祥瑞。”——胤祥出生那一日,泰山白虹贯日,故而便取名为“祥”。玄烨看了一眼胤祚,又看了一眼胤祥,心下不由百转千回,胤祚莫非当真不适合吗?那胤祥…… 玄烨便正色询问:“我这幼子,不知将来会显贵到什么程度?” 惠隐微微一顿,旋即凝重着深色道:“仅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玄烨不由合上眼眸,不发一言,只径自捻动着腕上的仙桃木佛珠……仅一人之下吗?那这一人,想来便是作为皇父的他了。 小虎子自己却没心没肺地可乐着,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如此恭维的话,他听了自然极为高兴,牙齿都笑得露出来八颗。 惠隐又笑眯眯道:“高居士昨儿送来三百两黄金,还有最后一卦,不知那位还想算一算?” 玄烨忽的睁开了眼睛,目光凛冽地扫过惠隐道士枯瘦的面庞,“你,算算,我。” 惠隐急忙再度摆手推辞道:“尊驾面相,犯天机之处着实太多!贫道可是个极为爱惜性命之人!” 玄烨冷冷一笑:“你既知我面相,便该晓得,我是能定你生死之人!!” 玄烨此话一出,惠隐道士顿时脸色都惨白了三分,他干笑了笑:“尊驾何苦为难贫道一介方外之人呢?” 玄烨冷色稍稍收敛三分,便道:“那你便随意算些不不犯天机之处!” 惠隐连连叹气,道:“也罢!尊驾之面相,贫道只说三句,一是尊驾福禄寿喜四全,是难得的长寿富贵又多子之相;二,尊驾父母缘分不深;三,尊驾命中克妻。” 苏帘不禁屏息,若真没有与惠隐道士泄底,那么此人着实堪称半仙了!玄烨是千古少有的长寿帝王,子嗣也极多;他八岁丧父、十岁丧母,的确是父母缘分不深;最后克妻那点就更准了,仁孝皇后赫舍里氏、孝昭皇后钮祜禄氏、孝懿皇后佟佳氏——玄烨已经死了三任皇后了。 玄烨拧着眉头,不由捏紧了腕上的桃木佛珠,沉声追问道:“那若我想再娶妻呢?” 惠隐干笑了二声,毫不避讳地看着苏帘,敞声道:“那此女子必然活不过三年!” 玄烨目光骤然冷森四溢。 苏帘不由瞪大了眼睛,暗暗吐了吐舌头。这个道士倒是十分敢说话呀! 下山的路上,玄烨脸色沉得像要打雷似的,半句话也不出,吓得随行人员更是大气不敢出,都生怕触了他眉头。 倒是苏帘总觉得高士奇那老头前前后后好几次都偷瞄她,叫苏帘感觉十分不爽。 高士奇是老儒,素来守礼,只是他这会儿脑子里不停地闪现皇上问惠隐道长的最后一句话,皇上想要再娶妻……便是想再立皇后——那皇上想立谁?可想而知便是这位生育了两位皇子和两位公主的苏娘娘了! 回到孤山行宫,玄烨神情颇有懊恼之色,每每欲言又止的样子。 苏帘不是傻子,焉能不明白在石梓山隐观中,玄烨问的那一席话代表了什么意思,不由觉得好笑。她可是包衣宫女出身,就算玄烨不嫌弃这点,太后那一关也肯定通过不了,所以她绝无可能登上后位。 何况她对皇后的宝座也不感兴趣,且不说前头三任膈应着她,当了皇后,可不能避居在畅春园行宫躲懒,肯定是要回宫对着那成群结队的嫔妃的。所以,悠闲了这么些年的苏帘,才不干呢!皇后固然极为尊荣,可是除了尊荣,还有什么好处?!她才不傻呢! 见苏帘那副没心没肺的模样,玄烨也渐渐释然了,便将原本萌生过的打算给掐灭在了萌芽状态。 迤逦的御船浩浩荡荡从杭州启程回銮,随驾返航的还多了那位曾经的帝师高士奇。 苏帘披上一件浅水蓝云锦蕉花斗篷,步履徐徐从船舱内走了出来,暖风扑面,尽是湿气,四禧笑着道:“已经快到山东地界了。皇上下旨叫日夜兼程,看样子不出三日便要回京了。” 这一路走得极快,玄烨似乎刻意要比预定日期早些日子回去,大约是想给京中斗得欢实的大阿哥和太子一个措手不及吧? 只不过玄烨尚未给大阿哥和太子一个措手不及,畅春园大总管张潜鳞传来的急寻,却给刚到京中的苏帘一个措手不及。 六贝勒的三阿哥夭了。 弘昉夭了…… 最惊愕和气愤的自然莫过胤祚了,虽然他平日并不十分喜爱这个庶出的儿子,但是他离京的时候那孩子还活蹦乱跳的,回来之后却没了,叫他如何能不激愤呢? 西林觉罗氏跪在澹宁殿中,拭泪道:“那段日子,畅春园被围困,可偏弘昉不慎摔倒,磕着脑袋,昏厥过去,莫说是太医了,连外头的大夫都请不到!好不容易,直郡王回京,结了围困,也请了太医来,可终究是迟了!” 胤祚双眼几乎充血:“太子?!!!” 这一刻,胤祚掩饰不住自己心头的恨意!若是太子没有派兵围困畅春园,若是太子没有封闭九城,若是及早请来太医,弘昉便不会夭折!!! “胤祚!”苏帘急忙唤了一声,“你莫要冲动!” “额娘!”胤祚恨得咬牙切齿,“要是不太子,弘昉也不会——” “好了!”苏帘急忙喝止,“弘昉已经殁了,现在做什么都于事无补!” 胤祚重重跺了跺脚,愤愤不发一言。 苏帘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神色战战兢兢儿媳妇,便温声道:“你起来吧,这事儿,不怪你。” 西林觉罗氏这才松了一口气,“多谢额娘!” 苏帘又问道:“秋佳氏怎么样了?” 西林觉罗氏叹息道:“哭得昏厥过去好几次,现在整个人都神智惶惶,人憔悴得不成样子。” 苏帘也不禁叹息,秋佳氏好不容易才得了弘昉,如今乍然夭折,只怕最承受不了的便是她了,于是道:“他失了亲生骨肉,着实可怜。你多照顾着她几分,若是她言语举止有什么失礼的地方,你也多宽宥着些。” 西林觉罗氏道一声“是”,又面含感激地道:“多谢额娘信任儿媳。” 苏帘微微露出几分笑容,她自然相信西林觉罗氏,因为弘昉夭折对她没有半点好处,反而要落得一个照顾不周的罪名。弘昉只是侍妾格格所出的皇孙,根本不可能动摇得了弘晟的地位,更何况比起弘昉,威胁更大的应该是阿克占氏所出的弘晗。 阿克占氏的易孕,叫苏帘都有些惊讶。她已经生了弘晗和弘暄,如今有身怀六甲了,细细算来,已经有六个月的身孕了。 西林觉罗氏又叫乳母抱了团团喜人的弘晟上前来,五个月大的孩子,奶香四溢,白白嫩嫩叫人看了欢喜不已。胤祚总算见到新得的嫡子,怒意也总算消解了大半,便对西林觉罗氏道:“福晋辛苦了。” 西林觉罗氏忙万福道:“为爷延绵子嗣,是妾身的福分,怎么能算是辛苦呢?” 看着他们夫妻相近如宾的样子,苏帘看在眼里,都无奈得紧。胤祚并不十分喜欢这个妻子,平日相处,也只是徒有几分尊重罢了。 这样的婚姻……苏帘也爱莫能助了。RS 第四十八章 妻妾之争(上) 殿外有蔷薇的花香从西面的菱花轩窗的缝隙中徐徐浸透进来,正殿中已经封了四只硕大的青花瓷海水龙纹冰缸,冷气与香气交汇,在炎炎盛暑天里,殿中蔚然一派春日的清凉芬芳。 苏帘看着儿子与儿媳,不禁久久无言。少卿,只见着一身浅松花绿卷草纹宫装,身段已见三分娇娆的槿兰小碎步进来,半躬身子做万福,柔声道:“阿克占侧福晋来给娘娘请安了。” 她才刚回了园子,西林觉罗氏带着胤祚的一干妾侍孩儿都是住在西园清溪书屋——胤祚大婚前读书时候住的地方,这会儿也都还没来得及搬回内城贝勒府呢。 “都有六个月的身孕了吧?怎么不好好歇着?”苏帘不禁暗自皱眉。 西林觉罗氏微微垂首,轻声道:“回额娘的话,儿媳也是叫阿克占妹妹安心养胎的,可她身子越大,倒是处处爱操心了,叫儿媳都不知如何是好!额娘还是多劝劝阿克占妹妹吧,她素来只听您的话。” 苏帘眉头皱得更厉害了,什么叫只听她的话?!意思是说阿克占氏身为侧福晋,却对她这个嫡福晋阳奉阴违吗?苏帘暗暗睨想坐在自己身侧太师椅上的儿子。 胤祚眉头已经见了急色,他忙道:“额娘,外头日头大着,不如先叫她进来再说吧!富苏里从来是最孝顺您的了,您回来了,她就算肚子再大,也肯定是要来磕头请安的。”说完这话,胤祚看向自己福晋的目光有些发冷:“富苏里性子直,还请福晋多宽容些!” 苏帘头疼得紧!妻妾争锋到了这种程度,哪怕是胤祚也不可能瞧不出味儿来!胤祚口里说“请”,语气却是带了浓浓的问责。 西林觉罗氏心头酸涩,当即眼中便有些湿润了,她只得深深一个万福道一声“是”。在苏帘目光端量之下,她全然是一个受到妾侍挑衅、并且不受丈夫爱重的嫡妻形象。 苏帘便吩咐槿兰道:“叫她进来吧。”又吩咐四禧搬了个绣墩,叫西林觉罗氏坐在自己身侧位置上。 半年未见,阿克占氏又见丰腴了许多,加之挺着个肚子,步履就格外便便了。阿克占氏正是韵味妖娆的年纪,皮肤白皙如玉,脸蛋也是白里透红,她穿着一身鲜亮的银红色对襟刻丝牡丹的旗服,足下穿着平底莲纹绣鞋,由侍女搀扶着一步步进了前,便屈膝下来,柔声道:“给娘娘请安,爷万福、福晋万福!” 她这副散发着母性慈爱的样子,倒是叫苏帘心头不由柔软三分,不禁嘴角便漫延出三分笑意,正要开口叫她坐下。胤祚却抢先开口道:“都六个月了,还拘什么礼?快坐下吧!” 这话一出,苏帘分明瞧见坐在自己左侧绣墩上的西林觉罗氏右拳骤然便攥紧了,眼底也有某种火焰在汹涌。暗叹一口气,这世间有几个妻子能受得了丈夫对旁的女人这般关怀入骨? 阿克占氏面上带着小心翼翼,她并未遵从胤祚的话入座,而是那一双水润柔软的眸子望着苏帘,一副请示的样子。 苏帘清咳嗽了两声,便语气如常道:“坐吧。” 阿克占氏顿时笑容满面,又是一个万福道:“多谢娘娘赐坐。”然后又对胤祚温婉一笑,方才由侍女搀扶着,一步步走到胤祚身旁搭着鹅黄色蟒缎的椅搭太师椅上端坐了。 苏帘在打量阿克占氏,胤祚也是满面欢喜不住地看着阿克占氏的面庞与那隆起的腹部,兴奋地呵呵都笑出声儿了。 苏帘恨不得立刻揣儿子一脚,当着你大老婆的面儿,你怎么就不晓得收敛着点?要宠着疼着,就不会接回贝勒府,关起门来,随你怎么亲昵!你们俩亲亲我我,你侬我侬的,落在西林觉罗氏眼中,怕是掐死阿克占氏的心都有了! 苏帘便微笑端量着阿克占氏白里透红的练剑,温声道:“看你这般好气色,可见是这些日子嫡福晋照顾得十分尽心!” 阿克占氏一听,忙垂首,恭恭敬敬道:“是,多亏了嫡福晋细心照顾奴才,否则——”说着,阿克占氏眼底冒出缕缕惊恐之色来。 胤祚见状,急忙关切地问:“怎么了?是出了什么事儿了吗?” 阿克占氏急忙摇头,低声道:“没什么,只是妾身自己胆子小,每每想起弘昉阿哥满头是血的样子,不免惴惴。” 胤祚脸色也是瞬间变了,只顾着得了嫡子和心爱的侧福晋又有孕的喜悦,他竟差点忘了,自己夭了一个儿子!胤祚扭头看向西林觉罗氏:“福晋,今儿在额娘跟前,便把弘昉的事儿细细说来吧!” 西林觉罗氏面色一紧,当即便站了起来。她这一站起来,阿克占氏便按着太师椅的卷云纹扶手,艰难地想要站起来。 胤祚却坚定地按住了阿克占氏的肩膀,“身子重就好好坐着!” 西林觉罗氏的脸色登时便白了。 苏帘气得想磨牙,在侧福晋跟前给嫡福晋脸色瞧,你丫的脑袋抽掉了吧?身为婆婆,苏帘只能从中调解,便温声细语对西林觉罗氏道:“一家人,不必如此拘礼。有什么话坐下来,慢慢说。” 西林觉罗氏道一声“是”,顿时满是感激之色,便又小心地坐回绣墩上,旋即眼睛便红了,她连忙拿着手中绣了“玉堂富贵”的松花色绢帕拭泪,哽咽道:“弘昉那孩子,那样乖巧,那样懂事,偏偏天不假年……” 西林觉罗氏一边说着,不禁潸然泪如雨下,声音哀婉地道:“那日,偏生不巧刚下过小雨。乳母抱着弘昉出去透透气。弘昉那孩子虽小,走路却已经很稳当了,妾身生了弘晟,身子虚,生怕照顾不周全弘昉,便叫他生母秋妹妹帮着看顾。可没想到傍晚时候,秋妹妹便抱着满头是血的弘昉回到清溪书屋,妾身当时吓坏了!这行宫里又没有太医,畅春园又被封锁了,连外头的郎中都请不到!幸好额娘宫里的螺姑姑翻找出了止血散……” “血虽然止住了,可是弘昉夜里却发了高热……弘昉是儿媳从满月便开始抚养的,儿媳心疼得恨不得替他受罪!”说着,西林觉罗氏愈发泣不成声。 这里头的伤心,有几分真假,苏帘着实难以辩驳。只是脉络却算理清楚了,因为她跟着玄烨南巡,故而素日里伺候的几个太医也顺手带走了,行宫里便没有太医。而太子恰巧围困畅春园……弘昉原不过是不小心摔倒,磕破了脑袋。小孩子太小,受了惊吓,当晚便发了烧热,虽然又用土法子退了烧,可是到底伤了身子……而后大阿哥回京,畅春园解围,又请了太医,可弘昉熬了一段日子,还是夭了。 苏帘长长叹一口气,旋即又皱了眉头:“既然是秋佳氏照顾弘昉,怎么还会叫他摔着?” 西林觉罗氏略止了泪,道:“儿媳时候也问过秋妹妹,秋妹妹只说自己去喝水的空挡,弘昉便摔着了。” 苏帘又问:“那照顾三阿哥的乳母嬷嬷们呢?”——弘昉是胤祚的第三子,是六贝勒府的三阿哥。 西林觉罗氏忙道:“是那些奴才不当心!弘昉殁了之后,儿媳一怒之下,便都杖毙了。” 苏帘微微眯了眼睛,都杖毙了? 阿克占氏这时候徐徐插口道:“福晋秉公执法,毫不徇私。当日照顾三阿哥的嬷嬷许氏,曾经是福晋身边伺候的旧人,福晋也一样将其杖毙。” 西林觉罗氏眼底恼怒暗生,嘴上却直言道:“许嬷嬷虽然曾经伺候过儿媳许多年,但是犯了这样不可饶恕的过错,儿媳也不会徇私!弘昉是爷的亲生骨肉,她们做奴才的不但不能周全侍奉,反而让三阿哥失了性命,她们万死难赎其罪!” 阿克占氏忙愧疚地道:“妾怀着身孕,难免心慈手软些,还请福晋恕罪。” 西林觉罗氏登时一口怒火憋在喉头,咽不下去,更发泄不出。阿克占氏说自己心慈手软,岂非影射她心狠手辣?! 胤祚目光柔和慈悯地执了阿克占氏的柔荑,轻声道:“爷知道,你是心性慈婉之人。”话刚落音,胤祚便疼得嘶叫了一声。 苏帘这才施施然把撵在自己儿子脚尖子处的花盆底儿鞋挪回了自己的脚踏上,而胤祚那深蓝色闪缎鞋面上生生留下个清晰无比的鞋印。 阿克占氏不明所以,急忙关切地道:“爷,您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胤祚急忙摇头,又缩了缩脚,板正了身子道:“没事。” 苏帘端了仪态,严肃地道:“不过是几个奴才不当心,打杀了也无妨!”——其实她心底里也觉得西林觉罗氏下手狠了些,可是如今状况,她身为婆婆,难道还要当着儿子和儿子侧室的面儿,拆她的台不成吗? 西林觉罗氏不禁心下感动:“弘昉殁了,不啻是剜走了儿媳心头一块肉,儿媳焉能不怒呢?其实事后,儿媳也十分伤心,许嬷嬷儿媳身边的老人了,到底是年纪大了些,儿媳还原想着,弘昉略大些,便叫他出府荣养呢。” 说着,西林觉罗氏突然话锋一变,声音有些铿锵:“只是如今虽然伤心,儿媳却不曾后悔!许嬷嬷再好,也比不过弘昉一根手指头重要!阿克占妹妹不是弘昉的嫡母,又怎会明白儿媳心中的怒恨交加呢?” 苏帘眉头挑动了二下,她这个儿媳妇啊……也不是个省油的灯,才给她个台阶下,她却非要往上爬。 阿克占氏感受到嫡福晋那责问的目光,只感伤地叹了口气:“许嬷嬷的年老,乳母赵妈妈又太年轻,不经事。只她二人伺候三阿哥,也难免有所不周……” “等等!”胤祚眉头一皱,“怎么伺候弘昉的,就这两个人吗?!其他人都哪儿去了?!”胤祚的声音渐渐严厉,目光有些骇人地便落在自己福晋身上。 西林觉罗氏瞬间脸色苍白如纸,她急忙便起身,噗通便跪倒在了苏帘脚下,哭着道:“额娘,此事是儿媳的过错!弘晟出生,可偏生**府却没有及时把乳母、保姆送来。儿媳头一胎生产,着实奶水不足!情急之下,除了调弘昉身边的乳母,便别无他法了!儿媳知道这不合规矩,但儿媳身为人母,总不能看着自己亲生的孩儿挨饿吧?!!” “**府……平常是没有这样的胆子的。”苏帘淡淡扫了一眼胤祚。 胤祚登时气急,张开便道:“肯定又是太子——” 苏帘目光顿时凛冽起来,呵斥道:“闭嘴!!”——虽然是太子使坏,可是只要他一天是太子,有些话就只能憋在心里头,如此贸贸然宣之于口——胤祚果然是个不善隐忍的。 胤祚咬牙切齿,再不敢多说什么,却将此恨记了下来。RS 第四十九章 妻妾之争(中) 苏帘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痛哭流涕的儿媳妇,便柔声道:“弘昉已经开始断奶了,原也不用不上四个乳母,你调几个去,倒也无妨。那个许嬷嬷,便是你给弘昉补上的伺候人吧?” 西林觉罗氏忙点头,嘴里忙道:“儿媳原本想着许嬷嬷老成持重,却没想到——” 苏帘长长叹了一口气,抬手道:“你起来吧……这事儿——不怨你。”——弘昉之死,的确有她照顾不周之处,可更多的……时也,命也,非人力可扭转。 西林觉罗氏擦着泪水站起身子来,哽咽道:“多谢额娘体恤——您和爷都不在,京中又出了那么多事儿,儿媳一时间便手忙脚乱的,着实辜负了额娘您的信任。” 苏帘面含柔柔的微笑,轻声道:“你到底年轻些,以后多历练就是了。弘昉……”苏帘眼底微微一黯,这里头的内情,又岂是两张嘴皮能说清楚的,左右事儿是发生了畅春园的,她再叫人详查就是了,便道:“那孩子福薄。” 叹息过后,苏帘又问道:“秋佳氏如何了?” 西林觉罗氏面含同情地道:“秋妹妹精神恍惚,日日抱着三阿哥的一双虎头鞋,躲在屋子里,怎么也不肯出来。” 苏帘忽的发现,在西林觉罗氏说到“虎头鞋”三字时候,瞳仁微微缩了一下,便暗暗记下这点。如今她只盼着,弘昉的死只是个意外,而不是有谁动了不该动的手脚。 苏帘略一沉思,便吩咐自己儿子道:“先带着你福晋回府吧,阿克占氏月份大了,不便走动,便先留在畅春园中,等生产了再说吧。” 西林觉罗氏微微一喜,她最怕的便是阿克占氏回府只好会趁机吹枕边风,如今额娘将她留在园子里,她带着弘晟跟爷回去,便有足够的时间挽回爷的心。 阿克占氏神色微微一凝,随即腰一弓,“哎呦”就痛叫了一声。 胤祚看着嫡福晋落泪的样子,心头才刚刚软和下来,听见心爱的侧室痛叫,他立时便慌张了:“富苏里,你怎么了?” 心头暗叹一口气,看样子还是改日再私底下教训这个兔崽子吧,便道:“肯定是胎动了!还不快扶她去偏殿躺会儿!” 胤祚懵懂地点头,嘴里满是焦急:“是,那儿子先带富苏里去粹雪堂歇歇!” 看着自己的丈夫小心而关切地搀扶着别的女人,西林觉罗氏心中又是愤怒又是酸涩,不由眼睛再度湿润了。 苏帘眼睛微微眯着,便吩咐西林觉罗氏先回西园歇着,顺便收拾一下东西,明日再启程回六贝勒府。 打发走了儿媳妇,苏帘便唤了螺玳过来。此次南巡,螺玳是留守在澹宁殿的头号姑姑。苏帘便详细地问了她弘昉夭折的前前后后,螺玳的叙述和方才西林觉罗氏说得差不离。先是摔倒,然后是螺玳在澹宁殿药箱中的止血散送过去……只可惜折腾了那么多日子弘昉还是夭了。 小凌子则已经从西园清溪书屋把秋佳氏日日抱在怀中的虎头靴寻了来。 那一双小鞋子,不过巴掌大,赤红的软缎料子,缀着白绒绒的狐毛,十分好看。苏帘微微拧着眉头:“瞧着也没什么特殊……” 小凌子道:“就是那做老虎眼睛的黑珍珠价值不菲些!统共四颗,不知为何掉了一颗呢。” 苏帘仔细一端量,可不是正是么!左脚的老虎的右眼没了,明晃晃缺了一颗黑珍珠。 小凌子又道:“娘娘,这可是上好的南海黑珍珠,乃是福建进献的贡品,皇上赏赐了六爷一斛,通过只有十二颗,六爷当初把四颗赏赐给了嫡福晋,嫡福晋又赏赐给了刚生育了三阿哥的秋格格。剩余的八颗,六爷则都孝敬给了娘娘您。” 苏帘点点头,那八颗至今还放在她的库房里,不曾动过呢,只是一颗黑珍珠也说明不了什么,便道:“兴许是弘昉玩闹的时候给蹭掉了。” 小凌子嘿嘿笑了,“只是不知被那个奴才捡了去。” 螺玳微微沉思,道:“娘娘,奴才突然想起一件事来——伺候秋格格的丫鬟碾玉,原本家中十分困窘,可月前她老娘却在柳子胡同买了一栋九成新的二进四合院。” 苏帘神情微微一凝。 螺玳继续道:“那柳子胡同虽是有些偏远的地儿,可是一栋二进四合院的价值大约也要三四百两银子!而上等一颗南海黑珍珠,价值约是五百两。” 苏帘眼底滑过一丝厉色,沉声吩咐道:“外头的事儿,叫张潜鳞去查!小凌子,你去把这个叫碾玉的丫头悄悄拿下了,先关押起来!” “嗻!”小凌子应声退下。 四禧却生疑,踟蹰着开口:“怎么偏生是秋格格的丫鬟……?据奴才所指,这个碾玉,还是伺候了秋格格多年的人,十分忠心。” 螺玳也紧着蛾眉:“娘娘,碾玉的确是个老实又安静的,若说是她偷了三阿哥虎头鞋上的黑珍珠,着实有些叫人不敢置信。” “忠心?老实?”苏帘重复着这两个词汇,“知人知面不知心!” 四禧和螺玳都齐齐沉默了下去。 苏帘揉了揉生疼的太阳穴,便沉沉道:“且先查查再说吧!”顺手便把那小巧玲珑的虎头鞋递给四禧暂且保管着。 四禧接过绒绒可爱的虎头鞋,手触及小鞋子的鞋底,不由一愣,急忙便翻转了过来,目含惊色:“娘娘,这是滑底的鞋子!!” 苏帘急忙却瞧,那鞋底的的确确是一点花纹也无!!她急忙伸手上去摸,果然不止是没有花纹,而且还是十分滑溜的地儿! 螺玳也惊讶了,“怎么会这样?做鞋底的料子,尤其那鞋底都是镂刻了云纹或者水纹的,不可能有滑底的鞋底啊!” 苏帘眯着眼睛,眼底露出几缕寒色,素手不禁握紧了太师椅的云纹扶手,凝声道:“瞧这样子,应该是刻意将纹路给磨掉了的!” 螺玳好看的蛾眉紧紧皱着:“可是这虎头鞋,是秋格格亲手缝制的啊!!” 苏帘心中一震:“秋佳氏亲手做的?!” 螺玳点头,徐徐陈述道:“那一日奴才去给几位小阿哥送针线房做好的新衣裳,便看到住在偏房的秋格格正在长窗下做虎头鞋,还特意拿出去了嫡福晋赏赐的四颗黑珍珠做老虎的眼睛呢!” 苏帘微微沉吟,事实的真相,或许比她原本的料想得更残酷些…… 翌日一大早,张潜鳞便过来回了消息,说是碾玉的兄弟月前曾经偷偷拿过一颗上好的黑珍珠去西城的章记当铺典当了五百八十两银子,隔了三天,便买下了柳子胡同的那个宅子。因为碾玉的兄弟到了该说亲的年纪了,可是上无寸瓦,说不到什么好媳妇,可如今有了宅子,如今已经定了胭脂铺老板的小女儿,年底便要完婚了。 苏帘沉思间,小凌子已经带了饿了一日的碾玉上前来。 那碾玉不过十五六岁的样子,长得瘦瘦弱弱,走路都腿脚发软了,也不知是饿得还是吓得,一身浅碧色二等宫装,颇有衣不胜体之态。只不过这丫头长得面色暗黄,小鼻子小眼睛,姿色只算中下。 碾玉见到苏帘,当即便噗通跪下来,痛哭流涕,碰碰便磕着头,苏帘一句话还没问,这丫头却竹筒倒豆子地把前前后后都给吐露了出来。 “夜深人静的时候,秋格格叫奴才把三阿哥虎头鞋鞋底的云纹打磨掉……” “奴才不敢从命,格格就拽下三阿哥鞋子上的一颗黑珍珠赏赐给奴才……” “奴才的哥哥快三十了,还娶不到媳妇……” “可奴才没想到三阿哥竟然真的摔倒,脑袋磕在了假山石上……” 苏帘沉声问:“那秋佳氏为什么要这么做?” 碾玉泪眼滚滚,颤颤抖抖道:“秋格格说,嫡福晋把三阿哥照顾得无微不至,没有半点错漏,那样三阿哥就永远不会回到她身边!早晚嫡福晋把三阿哥养得,只知生恩,不知养恩!可格格,绝不是要害三阿哥性命啊!格格只是想着,三阿哥摔倒,摔破点皮,便能说是福晋照顾不周,那样侧福晋也会帮她向爷进言,特许她亲自抚养三阿哥!” 侧福晋……进言…… 这里头果然有阿克占氏的份儿…… 这时候,槿兰那丫头慌慌张张闯进来,“娘娘不好了,西园那边出事儿了!秋格格悬梁自尽了!” 苏帘深深皱着眉头,问小凌子:“你锁拿碾玉的时候,可曾避着秋佳氏的目光?” 小凌子尴尬地道:“碾玉是秋格格贴身伺候的人,想避开也避不得啊!何况那虎头鞋,奴才虽是趁着秋格格睡着的时候拿走的,可她醒来必然就……” 而跪在地上的碾玉,身子已经抖若筛糠。 苏帘叹着气摇了摇头,便道:“逐出宫去吧。”——碾玉只是胆小,又贪财些,算不得大奸大恶之辈,罪不至死。何况为弘昉,死的人已经不少了。苏帘不想再有人死,就算死再多的人,弘昉也活不过来了。 此事的内情,苏帘不曾告诉胤祚。碾玉被逐,胤祚也只当是额娘的迁怒,没有多想,便只带着嫡福晋和儿子们回府去了。RS 第五十章 妻妾之争(下) 澹宁殿正殿中,阿克占氏战战兢兢侍立在苏帘身旁,发福的身躯已经微微颤抖。 “知道我为什么把你留下来吗?”苏帘淡淡开了口。 阿克占氏登时便噗通跪在了地上,“娘娘!奴才真的没有怂恿秋妹妹——” 苏帘目色一凛:“我说你怂恿她了吗?” 阿克占氏顿时面白如土,秋佳氏的死,只对外宣称是她思念儿子过度,不愿三阿哥九泉之下无人陪伴。娘娘之吩咐了追封秋格格为六贝勒庶福晋,并驱逐碾玉出宫,然后便没有旁的了。 殿中,苏帘没有留任何一个伺候的人,空荡荡的殿宇,安静得叫人害怕。 阿克占氏的身躯颤抖得愈发厉害了。 苏帘看着这个她最早看中的女子,这个当初单纯、敏感、自卑而又有几分傲骨的女子,骤然心头有无名的愤怒喷薄而出:“你还能睡得着觉吗?!你就不怕夜半三更,弘昉的亡魂会向你索命?!!” 苏帘的声音,疾言厉色。 阿克占氏眼睛顿时湿润如潮,豆大的泪水瞬间流淌而下,她戚戚喊道:“额娘——” “别叫我额娘!!”苏帘一双眸子如鹰隼一般,尖锐而冷刺,“你和西林觉罗氏争锋,我不怪你,你在胤祚面前挑拨他们夫妻关系,我也不怪你!!但是现在,弘昉没了,你要我怎么原谅你?!!” “额娘……”阿克占氏一边涕泗滂沱地哭着,一边奋力地摇头,“妾身没想会那样!妾身真的没想到弘昉阿哥会没了的!妾真的没有想要害三阿哥性命!!” 她只是晦暗地跟秋佳氏说,福晋纵然有了四阿哥,也不忘着人细细照顾三阿哥。四阿哥整夜啼哭,吵得三阿哥都睡不着觉,福晋还是没有说叫三阿哥暂时回秋佳氏房中。那是因为福晋从未打算把三阿哥还给秋佳氏。 福晋是嫡福晋,更贤惠,没有错处可挑。三阿哥健健康康,没有半点磕磕碰碰,所以福晋没有丝毫照顾不周,那样不论是谁,都没有借口和理由,帮她将三阿哥讨还回来。 苏帘幽幽叹息着:“你说,我要是将此事内情,告诉了胤祚。你说,他会怎么办?” 阿克占氏顿时满脸恐惧之色:“不!不要,额娘,求您不要!!我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额娘,求您不要告诉爷!爷不喜欢心机深沉的女子……” 心机深沉吗?如今的阿克占氏的确心机深沉得多了…… 阿克占氏见苏帘不出声,便碰碰朝着地板上磕头,一声声,都带着回音,不消几下,她的额头上便鲜血淋漓。 苏帘强忍着心头愤怒和哽咽交加的情绪,问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额头上的血液和着阿克占氏的泪花,蜿蜒而下,她的面容凄惨无比,声音如泣如诉:“额娘,若福晋但凡能够容人,妾身何必要做这种事情啊!” “额娘大约不晓得,妾身生完弘暄,才刚做完了月子,福晋便叫妾身日日去立规矩。妾身每日和奴才们一个时辰起床,早早要等在福晋外头屋檐下……妾还记得,那时候天真冷,福晋在屋子里烤着火,妾在廊外头,大雪纷飞地等着,常常一等就是一两个时辰!腿脚都冻得没了知觉……”阿克占氏泪水朦胧了视线。 她话锋一转,又急忙言辞肯肯道:“可是妾身愿意忍着!因为当时爷仅有的两位阿哥都是妾生的,妾身知道福晋恨毒了妾身!妾身怎么敢得罪她分毫!她把小产了的火气都撒到了妾身头上,妾身都愿意忍着!妾身从生了弘暄之后,便一直吃药,妾身不敢叫自己再怀身子了!!一直吃,一直吃,吃到弘昉阿哥出生还不算,吃到福晋有了身孕,坐稳了胎,妾身才敢停了药!” “后来福晋有了嫡子,妾身想着,苦日子总算熬到头了!可是福晋却不高兴妾身又怀了身孕,总是看着我的肚子说:‘你照顾大阿哥和二阿哥已经很不容易了!若是这一胎还是的阿哥,便让我替你养育着吧’!”说到此处,阿克占氏已经泣不成声。 阿克占氏挺着笨重的身子,仰头直直望着苏帘,眼中满是控诉:“额娘!她已经有了两个阿哥了,为什么还要夺走妾身的孩子?!!” 阿克占氏泪水横流,几乎声嘶力竭。 苏帘沉默无言。这些年,她一直都向着西林觉罗氏,却没想到阿克占氏的日子过得这样不如意。良久,只道:“你是上了宗室玉牒的侧福晋,我怎么会看着西林觉罗氏抱走你的孩子?” 阿克占氏哭着道:“妾身知道,额娘这些年待妾虽然不及刚进门的时候,妾身可我知道额娘您一直都是护着妾的!“ “可是福晋她……”阿克占氏呜呜哽咽,继续道,“妾生弘晗产后亏损,福晋便想着把弘晗抱走;妾生了弘暄,她还是想尽办法撺掇爷,想把弘暄抱走!她抢夺妾身孩儿的心,从入门开始有了,这些年了,又何曾有一丝一毫打消过?额娘您能护妾身一时,莫非还能护着妾身一世吗?!” 阿克占氏声声哽咽:“福晋如今有了嫡子,便是日后世子爷,她的地位已经稳固。要是妾身再不做点什么,日后爷的宠爱一日日淡去,妾身还不是落在她手上任她揉捏?!妾一个人,受些苦楚屈辱没什么,可我如何能叫弘晗和弘暄陪着妾一起吃苦?!” 苏帘忙道:“胤祚又怎么会不宠爱你了?!这些年来,他疼你比嫡福晋还要多!” 阿克占氏啜泣连连,不禁心中酸涩:“爷又添了新人了……” “不过是个汉人女子罢了!!”苏帘心头又气又恨。 阿克占氏用袖口蹭着泪花:“……妾身的生母,初进门的那几年,阿玛何尝不是千万个疼爱,可是过了没三年,更美貌的新人进门了,便再没了妾身生母的立足之地,然后她苦守着一个屋子,再也等不到阿玛,不消二年,便郁郁而终。” 苏帘再度无言,自己的儿子,是个什么货色,她自己再清楚不错了。只是,有一点她可以肯定,胤祚将来或许会不如现在这般宠爱阿克占氏,但也绝对不会就将她彻底抛诸脑后,便道:“你扪心自问,胤祚会像你阿玛对待你生母那样对待你吗?” 阿克占氏低下头去,道:“爷虽不至于那样,可是、可是——福晋地位日益稳固,妾身已有二子,还有肚子里这个,若是她权柄牢固,日后要害妾身和妾身的孩子,妾身如何能有反抗之力呀?” 苏帘气道:“所以你就趁她得意的时候,狠狠算计她一回?!” 阿克占氏咬唇,道:“是妾身挑唆了秋佳妹妹,是妾身对不住她们,无论娘娘要怎么惩罚妾身,妾身绝无怨言!” 苏帘看了一眼她的肚子,肚子里窝着火道:“你是明知自己身怀六甲,明知我不可能在这个时候为难你,才敢说这话的吗?!” 阿克占氏急忙摇头:“额娘!富苏里绝不是这个意思!”摇着头,不禁又是泪花滚滚。 苏帘深深吐了一口气,“你先起来吧!”——六个月的肚子了,可别一激动出了什么意外。 阿克占氏这才撑着地面歪歪斜斜站了起来,却低沉着脑袋,一言不发的样子。 良久,她小声怯怯道:“多谢额娘把妾身留下来生产。” 苏帘哼了一声,“这次的事儿,虽不是你刻意而为,但你不杀伯仁,伯仁因你而死。秋佳氏和弘昉,两条性命,你能心安吗?” 阿克占氏脑袋愈发低沉下去。 苏帘长长叹息一声:“我也不说你什么了。你回去自己好好摸一摸自己的良知!以后,别才触碰不该触碰的底线!!” 阿克占氏连忙诺诺应声。 此事算是就这么按了下去。弘昉的死,说到底都是秋佳氏的愚鲁害了,她也不想想,自己只是个小小侍妾,本来就没有资格抚养阿哥,早年她能肯将三阿哥送到嫡福晋膝下,如今怎么就想不通了呢? 苏帘心头紧得发疼,胤祚一直都不宠爱秋佳氏,就算她生了弘昉,也一样没有改变。没有丈夫,没有儿子的日子……想必是极其难熬的吧?一日日煎熬着,看着别人膝下欢声笑语,看着别人得到胤祚的宠爱,而她什么都没有……如此日积月累,心也渐渐扭曲了。 随着此事的落幕,皇城中传来了索额图被玄烨下旨锁拿问罪的消息,罪名是蛊惑储君,朋扇朝堂,意图谋反。 “蛊惑储君?”苏帘暗暗重复着这四个字。若说索额图蛊惑太子,的确不算冤枉了他。可是太子的过错,紧紧是因为他的蛊惑吗?便没有太子自己的责任吗? 可是为什么……在杭州的时候,她感觉到玄烨分明已经下定了废黜太子的决心,怎么回了京城,就转变了主意了? 太子被玄烨狠狠申斥了一通,又罚紧闭毓庆宫,抄写四书。太子身边服侍的太监,再一次被玄烨杖毙的杖毙,发配的发配,然后换上了一批新人。玄烨的如今举动,分明是又不打算废太子了。 苏帘自然是万分狐疑的,不过想着,玄烨的帝王生涯还很漫长,她不信玄烨会永远容忍着这样一个儿子。如此,便不再深思下去了。RS 第五十一章 难得糊涂 康熙三十八年,九月底的凌晨,阿克占氏在粹雪堂发动了,翌日早晨,迎着漫天绚烂的朝霞,阿克占氏产下了胤祚的第五子。孩子出生的时候,玄烨在宫里忙着陕甘一带的大旱,丝毫分不开身,连这孩子的名字,都是叫苏帘做主取。 苏帘翻着《说文》,把没有用过的日字旁的字都罗列出来,伙同又当了爹的自己大儿子,一一从中甄选。 “额娘,儿子觉得这个‘旺’字不错,弘旺,叫着也好听!”胤祚笑嘿嘿道。 苏帘立刻摇头:“不行,这个有主儿了?” 胤祚愣住了,立刻回想了一番,便摇头道:“没呢!” “我说有主了就是有主了!!”苏帘一脸霸道的样子,然后又指着那个“晞”,道:“这个不错,是破晓的意思,正好这孩子是生在破晓时分。” 胤祚狠狠摇头:“太子的长子弘皙,和这个同音呢!”他现在最恨的莫过太子了。 争论了一整日,最后选定了“晫”这个字,音同卓越的“卓”,意为明亮。如此便在只等弘晫满月之后,将名字送去了内务府,载入玉牒之中了。 看着儿子那张洋溢着兴奋的脸蛋,苏帘不由暗暗叹一口气,西林觉罗氏和阿克占氏的龃龉,还有阿克占氏对秋佳氏的挑唆……她死死瞒在肚子里,每每看到胤祚,不免欲言又止。 总想着该给他提个醒…… “你已经虚岁二十了,隐道士说你过了二十岁便不会有子息……”苏帘借此打开话题,见胤祚一脸不屑之态,便严肃了面庞道:“这种事儿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你虽又添了一子,如今也有嫡庶四子了,你这个当阿玛的,平日里也谨慎着些,多分出些心思照顾几个尚在襁褓的孩子!可千万不能再出了弘昉那样的事儿!” 提及弘昉,胤祚面上喜悦之气尽消,便闷闷“嗯”了一声,道:“额娘的意思,儿子明白。” 苏帘看着被乳母抱在怀中,皮子通红的小弘晫,不禁目光柔和,但是想到弘晫的额娘间接害死了弘昉和秋佳氏,又不免心中五味交杂。 “这些日子,我听说你除了每月十五,便只去薛氏和喜塔腊氏房中?”苏帘原想着叫西林觉罗氏趁着这段日子,好好修复和胤祚的夫妻关系,没想到他们之间却愈发冷了下来。 胤祚眼底滑过一丝不愉:“儿子想给薛氏个名分,她都推三阻四,满嘴借口!” 薛氏是胤祚从外头自己带回来的,身份上还只是个通房。其实通房和格格,也并无多大区别,西林觉罗氏完全没有必要再这点小事上纠结,反而和胤祚闹了个不愉快。 只是他们关系已经如此僵化了,苏帘便不好说西林觉罗氏什么坏话,便道:“她是你的嫡福晋,你好歹要多给她几分颜面!” “儿子已经够给她面子的了!是她自己忝不知足!!”胤祚眼底掀起一阵厌恶,语气亦是厌烦的,“额娘您只看到她表面贤惠,却不知她这个人根本就是自私自利,心胸更是狭隘!儿子已经受够她了!!” 苏帘不由喉间哽住了。 胤祚愤愤道:“她能做得出表面上的贤惠,儿子就给她表面上的尊重,想要面子里子俱全,哪儿来那么多好事儿?也不看她配不配?!” 苏帘不禁皱起眉头:“你好歹要看在弘晟的份儿上!” 胤祚哼了一声道:“反正已经有了嫡子了,以后儿子也懒得多去她房中,每月十五去……那不过是儿子不像叫人说出宠妾灭妻的闲话罢了!” 苏帘愕然,合着有了弘晟这个嫡子,你就觉得任务完成了?苏帘强忍着想揍他的欲望,耐着性子道:“十年修得同船度,百年修得共枕眠,你们既然做了夫妻,就该互相多谅解着!” 胤祚一脸不服气:“额娘只叫儿子谅解她,可她却不见得谅解儿子的难处!!她整日闲着没事,便挑剔富苏里的不是之处,每每暗讽富苏里不懂规矩——哼!儿子可还记得,富苏里才生了弘暄没多久,便要日日顶着寒风去她跟前立规矩,半句怨言也无,她倒是挑三拣四的!” 苏帘心头微微叹息,也就是西林觉罗氏小产时候的事儿了……她心里不平衡,加之嫉妒难消,便爱折腾着阿克占氏了。 “你不满嫡福晋,莫非便觉得阿克占氏没有半点不好了?”苏帘凝声问道。或许弘昉之事的内情,她应该告诉胤祚。否则,阿克占氏手握三个皇孙,又仗着胤祚的宠爱,只怕要愈发失了规矩了。 胤祚眼底微微闪动,“额娘……儿子……有些事情,儿子宁愿糊涂一些。” 苏帘听得一愣,总觉得他话中有话。 胤祚俊朗的面庞上多种情感揪杂,忽闪忽灭,良久才低声道:“额娘,富苏里待儿子,好歹有几分真心。儿子着实不愿辜负了去……所以——” 苏帘越听心中不由愈发绷紧了。 胤祚低低道:“弘昉的事儿,是秋佳氏的错,儿子容不得拿子嗣来耍心计的女人!!更何况,她还害了弘昉的性命!!” 苏帘心头巨震:“秋佳氏——她不是自尽的吗?!” 胤祚眼角不由闪现三分冷意,“是,是自尽的。” 苏帘看着自己儿子那张愈发肖似玄烨的面庞……尤其那一刻的冷漠与狠色,更是像极了他!!秋佳氏……既然不是自己了结了自己,而是胤祚…… 胤祚低头道:“儿子不该瞒着您,可是您——不也瞒着儿子吗?” 苏帘一时间百感交杂:“你——都知道了?” 胤祚点头,“儿子一回京,听说弘昉夭折,怎么可能不叫人详查?这事儿是秋佳氏该死,富苏里……她也有不对的地方,不过说到底也是福晋逼出来的!” 弘昉的死——胤祚除了怪责秋佳氏,竟把剩余的怨恨就加诸在了西林觉罗氏头上!!!苏帘久久无言,若非西林觉罗氏扬言要抱走阿克占氏的孩子,阿克占氏便不会挑唆秋佳氏做那样的事情……这一切,早有因果,实在说不清谁对谁错。 胤祚又道:“何况,阿克占氏后来也对儿子坦白了,儿子已经原谅她了。” 坦白了?苏帘依旧保持着沉默,记得她刚刚把阿克占氏留下养胎的时候,她还无比害怕苏帘将此事告诉胤祚。没想到随后,她自己却坦诚了一切。如此可见,阿克占氏对胤祚的确是有几分真心的。 其实,苏帘一开始就是更中意阿克占氏的。阿克占氏心性不错,纵然有算计,可还是个有底线的人。这次的事儿,也成为了她心中的愧疚,郁郁难结,便索性对胤祚吐露出来。 胤祚低低道:“富苏里这些年,在福晋手底下,其实过得很不容易。儿子都看在眼里,所以才多宠爱她几分。可是额娘却一直叫儿子多怜惜些福晋,儿子……着实为难啊!” 苏帘愕然了半晌,的确,自从胤祚娶了西林觉罗氏,苏帘看着他们夫妻相敬如冰,难免要劝慰几句。却没成想,反而叫阿克占氏的日子愈发不好过了。 胤祚又笑了笑道:“额娘,其实很多事,儿子都明白,只是要装作不明白罢了。有句话说得好:人身在世,难得糊涂!” 苏帘嘴唇抽动了二下:“好吧,你不蠢,我蠢!!”——她还一直以为这个儿子心性太直呢,合着他什么都懂,不过惯爱装作不懂罢了!! 胤祚又嘿嘿笑了,“额娘您那是用心良苦!!” 苏帘摆摆手:“得了得了,带着你老婆孩子走吧!以后别给我添烦,你后院的事儿,以后我也懒得管了!!” 她一片好心,想要修复胤祚夫妻关系,没想到居然是帮倒忙!!算了算了,自己的路自己走,他爱宠着谁就宠着谁!! 就这样,在苏帘的闲散中,度过了康熙三十八年仅剩的辰光。 康熙三十九年春天,暖和得格外早一些。这一年格外热闹,因为又是选秀的一年了。苏帘感觉到热闹,是因为她娘家的两个侄女,也都到了选秀的年纪了。 温惠十四,淑慎十三。都是花骨朵一眼的年纪,青嫩青嫩的,这个时代却是可以谈婚论嫁的年纪了。事关女儿的前途,无论是大嫂孟佳氏还是弟妹李芳姿,来得都格外勤快些。 大嫂对于温惠的婚嫁,却是有了主意的样子,只是想求个指婚。 “也是赶巧了,那一日打春,妾身带温惠还有同兴同盛去庙里进香,便碰见了已故信郡王的老侧福晋。起初老侧福晋只说同兴、同盛俩长得跟孪生似的,很是喜欢,后来听说妾身前前后后生了四个儿子,老侧福晋便有些相中温惠了。”孟佳氏面带喜悦,将月前之前细细叙来。 苏帘听得明白,那位老侧福晋分明瞧上了孟佳氏的生育能力,而温惠长得肖似其母,也是一副端庄柔婉,又好生养的身段,故而老侧福晋便有些意动了。 信郡王数年前就薨了,承爵的自然是世子德昭,因为是世袭罔替的铁帽子郡王,故而德昭成了新任信郡王。而老侧福晋所生的儿子……苏帘虽然不晓得是老信郡王的哪个庶子,却也知道,信郡王儿子不少,只怕不会有太高的爵位。顶多也就是个奉恩镇国公,若是不济些,不入八分辅国公也是有可能的。RS 第五十二章 温惠淑慎(上) 苏帘便问:“这位老侧福晋的儿子,得了什么爵位?” 孟佳氏笑着道:“已恩封了奉恩辅国公。” 奉恩辅国公的爵位不算低了,是大清爵位的第六等。清朝的爵位,较前朝不同:第一等是和硕亲王,第二等是多罗郡王,第三等是多罗贝勒,第四等是固山贝子,第五等是奉恩镇国公,第六等就是奉恩辅国公。往下便是不入八分镇国公、不入八分辅国公、镇国将军、辅国将军、奉国将军、奉恩将军。这一套是专门赐给宗室子弟的爵位。其中前六等都是超品。超品辅国公的妻子,也被尊称一声“福晋”。 温惠的家世出身,能混个福晋当当,也属不易了。虽则她是四品佐领的女儿,阿克敦的官位不低,也还算配得上——只不过乌苏里家到底是包衣出身……想到此,苏帘便将这点直截了当地向大嫂指了出来。 孟佳氏笑着道:“娘娘有所不知,老侧福晋其实原本不过是王府包衣奴婢出身,因生了儿子,才抬举为侧福晋的。故而不会嫌弃咱们家的出身。而且信郡王老福晋已经过世,惠儿若是嫁过去,头顶上也只有一个婆婆而已,又是分家出来的,日子想必逍遥体面。只是——宗室指婚,只怕多半需皇上的指婚才成。”说着,孟佳氏不由带了几分哀求之色。 温惠站在一旁,脸蛋早已红若晚霞。 苏帘的目光从温惠秀气的脸蛋上滑过,心想着,信郡王府远离皇位争斗,只是个逍遥富贵的铁帽子郡王人家罢了,而温惠想嫁的只是信郡王德昭的庶弟,想必无关碍,便笑眯眯,带着几分揶揄:“我这里倒不过是几句话的事儿——只是这位信郡王一脉的小公爷,不晓得人品相貌如何?可配得上我们惠儿?” 温惠一听,脸蛋扑哧红得如火烧云一般,她捏着自己的袖口:“娘娘!” 苏帘咯咯笑着,便听大嫂孟佳氏言笑晏晏,徐徐叨叨说了这位小公爷的状况。小公爷名叫德英,是老信郡王的第五子,比德昭世子小了十多岁,今年才十七。 孟佳氏口连连赞道:“娘娘不曾见过,德英小公爷年少英武,十分通晓骑射,为人也谦和有礼,一点都没有宗室子弟的傲气!不曾纳过妾,只有两个房里人罢了!” “房里人?”苏帘微微一顿。 孟佳氏却不以为意,笑呵呵道:“只是通房罢了,而且老侧福晋私底下与妾身说了,不会叫庶子生在嫡子之前!所以娘娘完全不必担心!” 苏帘暗暗一叹,这也是难免的,十七岁的少年,除了舜安颜那样预备着想要尚主的,哪个会连个通房丫头都没有呢?便道:“大嫂先莫急,左右离选秀还有个把月,且先让我查查再说。” 孟佳氏含笑谢过,略说了一会儿,便起身告辞去了。 苏帘随后便叫张潜鳞去查了查,结果虽说不是十分如意,却也还算可以。德英和信任的信郡王德昭之间兄弟感情颇笃,德英年幼之事是养在信郡王老福晋膝下,算得上半个嫡子,故而在几个庶子中爵位是最高的,不过德英的性情,有些年少冲动,不过品性上却没有太大瑕疵。 苏帘正是犹豫的时候,四禧便打帘子进来并报说,已故信郡王的老侧福晋递牌子求见。 苏帘暗道一声来得正是时候,便叫请了人进园子。她则叫螺玳重新梳妆,换上满人的旗服,梳起旗髻来。 老侧福晋,其实当不得一个“老”字,她看上去不过三十五六岁的样子,穿着枣红的彭缎旗服,体态略显丰腴,施施然上来磕头见了礼。 苏帘忙道了免礼,又赐坐奉茶。 老侧福晋的礼仪十分周全,连番辞不过,方才半边屁股坐在椅子上,嘴里又客客气气恭维了几句苏帘的宫殿如何繁华,衣裳如何华丽,一直寒暄了小半个时辰,才渐渐步入正题:“奴才日前见过娘娘的娘家长嫂,是个极爽利的人呢!奴才只见了几面,便喜欢得不得了呢!” 苏帘暗暗挑眉,是喜欢孟佳氏,还是喜欢温惠? 苏帘面带得体的微笑:“老侧福晋客气了,我娘家都是粗人。” 老侧福晋急忙笑面如花道:“娘娘这话就过谦了,若连娘娘的母家人都是粗人,奴才就更是粗俗得没了边儿了!” 苏帘暗道,这老侧福晋倒是很会说话……只是无关紧要的话饶得太多了些,苏帘便直截了当地道:“侧福晋的儿子德英小公爷,听说已经十七岁了?” 老侧福晋面色一喜,不由又带了三分愁色:“可不是吗!他嫡兄十四岁就成了婚,娶了前锋参领家的嫡长女舒穆禄氏!奴才这儿子,都十七岁了,却还没有着落呢!奴才这个做生母的,当真着急得不得了!!” 苏帘暗暗生疑惑:“怎么三年前选秀没有指婚?” 老侧福晋听了,不禁面露苦涩,便道:“奴才不敢隐瞒娘娘,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虽说奴才和儿子已经分府出来来,但是大事儿却还得听郡王府的!而郡王福晋早有心将娘家庶出的妹妹许给奴才的儿子做正妻!”说到此处,老侧福晋眉宇间油然露出三分怒色,“奴才的儿子好歹是铁帽子王后嗣,怎么能去庶出的格格为妻呢!!” 苏帘顿时便明白了,为了大嫂求她走玄烨的路子指婚!!原来是信郡王德昭的嫡福晋另有谋算啊!老侧福晋的儿子不过是给奉恩辅国公,在玄烨面前,说话显然不如信郡王有分量!老侧福晋不愿儿子娶庶女,故有此谋算。信郡王福晋只是三品前锋参领的女儿,嫡出的固然算得上体面,可是若是庶女……反而不如阿克敦这个四品佐领的嫡女来得体面了。 苏帘微微沉吟:“舒穆禄氏是著姓大族,哪怕是庶出的格格,想必也是教养不俗的,非乌苏里氏能比。”——这是大大的实话,就算是庶出,可人家的姓氏值钱啊! 老侧福晋立刻厌嫌地道:“娘娘有所不知,郡王福晋与郡王大婚这么多年了,只生了一位小格格,她自己生不出子嗣来,却还拦着不叫别人生养!闹得郡王这把年纪了却还没有儿子,将来铁帽子郡王的爵位岂非就要没有着落?本朝无子,将来可是要除爵的!” 苏帘听得暗暗凝神屏息。 老侧福晋又道:“可偏生郡王福晋不知如何蛊惑得郡王,让郡王竟然起了要过继子嗣的想法!老王爷虽然子嗣不少,可是前头几位阿哥夭折颇多,除了郡王,便是奴才的儿子最年长,郡王福晋便生出了叫庶妹嫁给奴才的儿子,将来她庶妹生了子嗣,再抱去过继信郡王府的想法!” 苏帘不禁皱眉:“信郡王正当壮年,又怎么会没有子息呢?如今便想过继,未免太早了些!” “娘娘说得极是!”老侧福晋不禁眼圈湿润,“郡王福晋既有抱养的心思,怎么不干脆选个清白女子给郡王做侍妾,将来生了孩子,再抱走岂不来得更名正言顺些?!说白了,不过是她太善妒,不能容人罢了!!” 说着老侧福晋泪水朦胧,不禁潸然而下,“奴才的儿子娶妻,竟然要听一个妒妇摆布,奴才怎么肯?更何况她打着要抱走奴才孙儿的目的,奴才怎么能容忍?!可偏偏,她是郡王嫡福晋,奴才不是是个庶母,人微言轻!!” 说着,老侧福晋噗通便跪了下来:“求娘娘成全!!奴才可以指天发誓,温惠若是嫁过来,奴才必然竭力相护!!” “侧福晋快请起——”苏帘急忙道。 四禧见状,快步上前,将老侧福晋给搀扶了起来。 苏帘便微笑道:“既然侧福晋有如此诚心,本宫又岂是不近人情之辈?德英小公爷,人品才貌俱佳,自然是一等一的夫婿人选。”想着这个德英,苏帘忍不住问:“只是本宫的娘家,到底往日出身不体面,不知德英小公爷是否会嫌弃?” 侧福晋急忙道:“这怎么会呢?奴才也是包衣出身,他若嫌弃温惠格格,岂非也是嫌弃奴才这个生母了?不瞒娘娘,德英虽与郡王手足感情颇深,却一早不满郡王福晋嫉妒成性,打心眼里比奴才更不愿意娶郡王福晋的庶妹呢!而温惠格格性子端庄温和,德英偷偷在暗处瞧过,中意得不得了呢!” 苏帘听着,不禁暗暗放心了几分,“既是两情相悦,本宫倒是乐意做一回媒人!” 老侧福晋一听,顿时欢喜异常,连忙有跪下谢恩,口里千万感谢自是不必多提。临走时候,苏帘还赐予了二十匹上号的宫缎并一对鹤鹿同春犀角杯,叫螺玳亲自送了她出殿门。 月底,玄烨得闲暇过来的时候,苏帘便将此事与他细细赘述了一番。 玄烨倒是一脸淡然,点头道:“倒是一门不错的婚事。”旋即又皱着眉头,“德昭的这个福晋,当年还朕指婚的,没想到竟然是如此低劣的品性!”沉思了一会儿,他又道:“铁帽子王爵不能轻易断了——罢了,这回选秀,朕便给德昭再挑个侧福晋还有几个侍妾吧!” 苏帘暗暗摇头,人家贤惠与否,信郡王德昭都纵容着,可见夫妻之间的确是颇有感情的。只是苏帘有些不满信郡王福晋插手庶弟婚事并意图保养过继罢了,只是玄烨既然有了主意的样子,她也懒得阻拦。RS 第五十三章 温惠淑慎(中) 温惠虽然还未选秀,但是婚事已经是板上钉钉了。更叫苏帘头疼的反而是淑慎……倒不是淑慎自己有什么不好,这个丫头,小时候便是水灵灵可人,长大了就更是楚楚动人,更难得心性不像她生母那样怯懦矫揉,心性上也十分懂事。这样的好姑娘,苏帘着实不愿委屈了她。可是——她那个继母的心思——竟然是瞄上了胤祚的侧福晋之位!想到此苏帘便忍不住窝火。 果然,玄烨忽的抬头,道:“朕记得你弟弟也有个女儿,是不是也到了该选秀的年纪?” 苏帘扯着嘴角笑了笑:“淑慎才十三,不急。” 玄烨却笑道:“怎么能不急呢?女子的婚事耽误不得!要是拖到下回选秀,可就真真是耽误了!” 苏帘尴尬地笑了笑,说实在的,她还真有心叫淑慎拖到三年后呢,便道:“那孩子乖巧得很,只是我总觉得那是个孩子呢。” 玄烨微微沉思,旋即笑道:“你若是不想叫侄女早早嫁了,朕便把她留给胤祥做侧福晋如何?” 苏帘顿时吓了一跳,当即便磕磕绊绊道:“开、开什么玩笑?!!” 玄烨不住地拧眉:“怎么是开玩笑呢?你这个侄女,比胤祥只小一岁,如此亲上加亲,岂不是再好不过了?” 苏帘使劲摇头:“无论是温惠还是淑慎,我都没想过叫她们给人做妾!!” 玄烨一愣,忍不住笑道:“侧福晋又不是寻常人家的侍妾!何况既然是你的侄女,胤祥又怎么会委屈了去?” 苏帘还是摇头:“小虎子那性子,任性至极,只怕日后男女之事上更是由着自己性子来!我不能把淑慎那么好的姑娘给了他!!”——许给小虎子,开什么玩笑?!他那个调皮的性子,一点都不想是淑慎的表哥,瞧着反而更像不懂事的表弟!!! 玄烨不由再度深思,又道:“那许给胤祚也成!正好他还缺一个侧福晋呢!!” 本朝的祖制,皇子阿哥,不论爵位高低,都可以册立一正二侧三位福晋。苏帘头疼于玄烨的执着,便道:“胤祚最喜爱的是阿克占氏,何苦叫淑慎插进去?胤祚也不见得会真心喜欢!” 玄烨听得拧了眉头:“朕知道,因为秋佳氏的事儿,你生了胤祚的气了。” 苏帘愣神,这是什么跟什么呀!! 玄烨安抚地拍了拍苏帘的后背,柔声道:“这事儿是胤祚的不对,只是秋佳氏那种人,是决计留不得的!胤祚赐死了她,也是必然。只是胤祚没有事先请示你就赐死了,的确有些不顾你的面子。” 秋佳氏是苏帘亲自甄选,赐给儿子的格格。后来因为弘昉的事儿,秋佳氏也被迫自尽了。苏帘的确是生儿子的气,却不是因为他拗了自己的面子才生气的。玄烨这副样子,却是误会深了去了。 只听他轻声款款安慰道:“胤祚这孩子,到底是性情中人。秋佳氏是你选的人,入门的时候肯定是没什么不好,朕信得过你的眼光。只是人是会变的,夫人,你就别往心里去了!为个奴才,置儿子的气,着实不值当!!” 苏帘大囧,只好道:“我、我不生气就是了。”弘昉的死,胤祚已经私底下禀报了玄烨,不过显然是只说秋佳氏的过错,将阿克占氏的推波助澜避而不谈。 玄烨不禁面露笑容,“这就对了!” 翌日一大早,苏帘醒过来的时候,玄烨已经不在枕畔了,看了看西洋钟上的时辰,怕是已经回宫上早朝了。便叫四禧、螺玳伺候她梳洗。 午间时候,弟妹李芳姿又递了帖子,带着淑慎前来拜见。 苏帘才刚用了午膳,小羊羊也在旁,这小妮子不禁捉狭地道:“婶子还想着要把淑慎表姐许给猴哥做侧福晋吗?” 苏帘也头疼得紧,却不好拒之门外不见。便叫小凌子将她们母女请了进来。 李芳姿已经是徐娘半老的年纪了,阿林却是年纪越大越花心,府里的小妾年年递增,让苏帘都有些看不过眼,只是她前头训斥了,他改头还犯,苏帘最后也没辙了,只能听之任之。这些年,阿林也前前后后有了四个儿子,和阿克敦齐平,都是四子一女。只不过阿克敦的四子都是嫡子,都系孟佳氏一人所出,阿林的四个儿子出了长子同庆,其余的同悌、同恪、同悯都是庶出。 淑慎已经是十三岁的大姑娘了,身量略小,但是眉宇间已见风流袅娜,她眉细如柳,微蹙之下,愁绪点点,如丝如缕,若有若无。一双杏眸,温婉如水,这双眼睛隐然肖似苏帘五分。琼鼻小巧,喘气微微,朱唇一点樱桃红,两腮透新栗色,乍然一件俨然六分黛玉风采,但举止温文端庄,却又三分宝钗仪度,当真是叫人怜惜不胜的丫头! 赐了李芳姿坐,又叫淑慎坐在自己身侧绣墩上,苏帘握着淑慎的柔荑,轻声问道:“我听说你前着了凉,如今可大好了?” 淑慎嘤咛一“嗯”,又低声道:“让娘娘担心了,淑慎已经无碍。” 苏帘微微点头,这样如花似玉的姑娘,着实该找个怜香惜玉的夫君才是,若是落在皇家,着实可惜了去! 李芳姿则是早已有跃跃欲试之态:“有娘娘这样疼惜淑慎,将来她不管进了六爷还是十三爷的门,断然不会受了委屈!” 苏帘顿时听得火大,目光却瞥见淑慎的表情却不见丝毫异色,反而平淡而安宁。苏帘不由怔住了,便问:“淑儿,你自己的意思呢?” 淑慎抬头,杏眸带着怔怔之色,旋即又垂首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淑儿无不从之。” 苏帘暗暗皱眉,虽然淑慎不想她生母那样怯懦造作,可心性,到底太柔软了些,这点也正是苏帘怜惜她的地方。 一旁小羊羊听得气鼓鼓的:“淑慎表姐,你不要像只小绵羊似的成不成啊?这样任人揉搓怎么成?!” 小羊羊说话素来什么都不忌讳,可是这话生生叫李芳姿脸色难看了七分,她含着三分气性道:“公主,妾身虽然只是淑儿的继母,但自问从小到大也没有委屈了淑儿半分!如今她十三岁了,要选秀了,妾身也是极力为她谋一个好去处!!” 小羊羊听得撇嘴,“表姐分明是既不想去六哥府,更不想去十三哥处!!婶婶却非要逼着她去做侧室!!” 李芳姿顿时被气得脸都通红了。 淑慎细眉微隽,忙道:“母亲没有逼我。婚姻大事上,淑儿愿意听母亲的安排。” 李芳姿面色这才稍好了几分,又湿润着眸子道:“这些年,我待淑儿,扪心自问,可算得上是掏心挖肺的!!六爷儒雅,十三爷英武,哪个不是上上的去处!淑儿是娘娘亲侄女,方才这等走进皇家的门路,若是换了旁人的女儿,哪里来的这样好的机会啊!!若是我有亲生的女儿,哪怕是送去阿哥府做侍妾,也是莫大的荣幸!!” 苏帘听得皱眉头,却一时半会没什么反驳的话,不由又瞧了瞧淑慎。 淑慎微垂着脑袋,低低对苏帘道:“母亲这些年,待淑儿的确仁至义尽。” 仁至义尽??苏帘心中暗沉,淑慎该不会是存了报恩的心思吧?!不由心里有些窝火,的确李氏这个继母,在养育淑慎上算得上尽心尽力了,只是李氏莫不是当这些是自己的资本了?觉得这样便可以决定淑慎的婚事,觉得可以那淑慎的婚姻来为自己谋取些什么? 若是淑慎朕做了胤祚或是小虎子的侧福晋,将来对李芳姿的侄女李清吟的位置稳固,乃至争夺四贝勒府的世子之位,也有这极大的帮助,对李芳姿的儿子同庆的未来前途一样的帮助诸多!!!这对李芳姿而言,的确是一笔稳赚不赔的体面买卖!! 苏帘寻思了一会儿,便道:“淑儿就暂且留在我这儿住上几日。她自己虽肯了,总得叫我问问他们兄弟谁更中意些吧?” 李芳姿听了,不禁大喜,连连点头告谢,自是不必多说。 撵走了李芳姿,苏帘踟蹰着腹稿,想着该如何开口劝淑慎的时候,淑慎便微笑着开口道:“娘娘打发走了母亲,是想有话与淑儿说对吗?” 苏帘一愣,淑慎这孩子,是极为明透的。 便听淑慎徐徐道:“娘娘是怕淑儿受了委屈对吗?其实并没有——母亲虽然性子有些世俗,但并非不顾淑儿的终身幸福。将来淑儿无论是进了六贝勒还是十三阿哥的府,日子都不会太难过。而母亲想要的体面和荣耀,也能得到,的确是两全其美的事儿。淑儿没有什么不满的。” “可是——”苏帘看着她懂事的样子,不由觉得揪心,“可是你并不喜欢胤祚,也不喜欢胤祥啊!” 淑慎眼底微微黯然,嘴上道:“喜欢还是不喜欢……有那么重要吗?” 苏帘又是心疼又是气恼:“就算感情上不重要,那名分上呢?你当真就是自己愿意做妾侍的吗?!”RS 第五十四章 温惠淑慎(下) 淑慎顿时怔住了,旋即苦笑了笑:“什么正室妾侍的……也没太大分别。做正室又如何,就像母亲那样苦苦经营,阿玛却一个接着一个地纳妾,母亲的日子有时候过得还不去阿玛的宠妾呢!” 苏帘顿时气得牙根痒痒,你个阿林,欠揍!!自己花心,还叫自己唯一的女儿生出了这样伤春悲秋之意!! “何况——”淑慎又徐徐道,“母亲有一点说得极对,淑儿是您的侄女,不管去了哪儿,日子总不会太难过。淑儿所求,不过是宁静的日子罢了,做正室还算做妾侍,都没有神峨眉要紧。” “宁静日子?”苏帘微微摇头,“皇家之地,哪儿来的宁静日子呢?” 淑慎不由绽放开一个笑容,那笑容仿佛能浸润人心,极纯澈又动人,“姑姑的日子,不就是岁月静好吗?” 苏帘愣住了,她没想到,淑慎竟然是羡慕她的日子。只是,苏帘忍不住叹息,“你着相貌,无论是许了哪个皇子,如何能不招人妒忌呢?” 淑慎才十三,就有如此风流袅娜,将来再大些,还不知道是何等的国色呢。 淑慎听了,不由眼底一黯,“我……什么都不争,还不行吗?看在娘娘的份儿上,总不至于做得太过分吧?” 苏帘凝重了神色道:“淑儿,你切不可把人想得太好了!!” 淑慎笑了笑,“姑姑,淑儿并非懵懂无知的少女,也并非毫无还手之力的柔弱之辈。” 苏帘有些气急败坏,你这副样子,还不算柔弱吗?! 一时半会,也扭不过淑慎那尊总父母的想法,苏帘只好将他暂且安置在澹宁殿的后殿中,徐徐图之。 隔天便是十五的日子,淑慎在她眼皮子底下温吞优雅地绣着一架屏风,是莲开并蒂的图样,她道:“去年夏天来姑姑这儿的时候,看过芙蓉园的重台莲,开得当真极美。淑儿回去之后,练了一段时日的莲花绣工。”一边说着,手底下缝针走线一点都不耽误。 淑儿的女红,的确是顶顶好的,她手底下绣出来的莲花,袅娜娇艳,泣露羞涩。只是这样大片的绣屏,而且还是双面绣,其难度无疑是相当大的。苏帘这里也只有几个经年的老针线上人才能绣得出来。 苏帘忍不住道:“难为你有这样的心灵手巧。”嘴里夸赞着,不禁瞥了一眼那个只会往马背上爬的小羊羊。 小羊羊吐了吐舌头,嘿嘿笑了二声,撒娇道:“额娘,不是人家不好好练绣工,而是那针头都长了眼睛似的,一个劲儿地往女儿手指头上扎!!疼死人了!” 苏帘戳了戳女儿的额头,“你这个捉狭鬼!!分明是自己笨,找那么多借口做什么!” 小羊羊却道:“人家不笨,额娘!人家都能在马背上射中五十步外的靶子了!” “你呀!就是错投了女儿胎!”苏帘不由无奈地道,罢了罢了,野小子就野小子吧。 淑慎也不由笑意婉婉,面上格外生动袅袅的模样。苏帘不禁暗叹,这样的好相貌,不知将来会便宜了谁。 正说笑着,小凌子快步进来,打千儿行礼道:“娘娘,四贝勒和四福晋前来请安了。” 苏帘不由一愣,方才想起来,今又是十五了。便看了一眼淑慎,淑慎则已经放下了手底的针线活计,起身一个万福:“姑姑,淑儿先退去暖阁。” 苏帘点点,毕竟淑慎已经是十三岁的姑娘了,便道:“你是待选的秀女,的确不宜见外男。” 小羊羊却撇撇嘴:“这有什么?四哥又不是外人!” 苏帘无奈地笑了笑,淑慎已经盈盈退到了西暖阁中,与这正殿只隔着一到琉璃大屏风,依稀可见她丁香色的倩影和曼妙的身姿。 叫四禧应了四贝勒夫妇进殿来,小羊羊打量着器宇轩昂的四哥,又往西边琉璃屏风处瞅了瞅,然后眼珠子滴溜溜转着,浑然是个狡黠小丫头,又不知再打什么鬼算盘。 四贝勒和福晋每月初一十五都会过来请安,从来风雨无阻,而闲暇的时候,四福晋倒也常常独自来坐坐说会儿话。想必这也是因为苏帘不怎么待见李氏的缘故。想到四阿哥这个侧福晋,苏帘细细思忖,记得去年底她又怀上了,如今又快要临盆了…… 难怪四福晋眼底带着三分苦涩。 照常行了礼,苏帘给他们夫妻看座,口问着些家常的话。四阿哥的目光不由自主便落在了一旁的那架半成品的绣屏上,小羊羊眼珠子骨碌转动,便蹦跳着上前,笑嘻嘻道:“四哥也觉得这绣工极好是吗?” 四阿哥点了点头,“不只是绣工好,那些个针线上人虽然出挑的也有这样的功底,只不过这番雨后荷花的意境,才是不凡之处!” 小羊羊眨眨眼,什么意境的,她是不懂了,却狡黠地笑了:“四哥不妨猜猜,这是谁的手艺。” 四阿哥笑了,“反正不会是十妹你的手艺!” 看着女儿气鼓鼓了腮帮子的可爱模样,苏帘不禁扑哧笑出声儿来,四阿哥的话当真是一针见血啊! 小羊羊气得跺脚:“四哥你在这样,我不理你了!!” 四福晋急忙帮着说项道:“十妹莫恼,我们爷最疼的便是你了,故而才爱与你玩笑几句!” 小羊羊吐了吐舌头道:“还是四嫂好!四哥太坏了!” 四福晋抿嘴轻笑。 絮絮叨叨大约说了个把时辰的闲话,四阿哥夫妻便要起身告辞了。 小羊羊盯着四阿哥那张平日里很严肃,私底下却还算有趣的脸,便撒娇道:“四哥,你今儿可忙着?” 四阿哥一愣,道:“……倒也没什么要紧的事儿。” 小羊羊立刻上杆子道:“那四哥你留下来教我写字好不好?” 四阿哥顿时皱了眉头,他说没什么要紧的事儿,不过是平日里的客套话,实际上户部的繁杂事务,是永远没有理清楚的时候。原以为若是母妃这儿有什么要紧的话,他自然不介意多耽误些时间,可要是无关紧要的小事儿,他自然不能浪费了辰光。 苏帘也忍不住训斥道:“不许胡闹!你学写字,这日头莫非是打西边出来了吗?”——小羊羊不爱读书,她可是清楚得很,怎么会无缘无故便要请四阿哥叫她写大字了?指不定再打什么鬼主意呢! 小羊羊扭捏了一会儿,又撒娇道:“人家就是想学写大字了!!” 看着素日疼爱的小妹这般娇娇样子,四阿哥不由眉头舒展了大半:“教你一日,倒也无妨!”便看了一眼自己的福晋。 四福晋会意,便微笑道:“母妃,那儿媳先告退了。府中还有些杂物需要打理呢。” 初春的天气,愈发暖煦,阳光照得人暖暖的,澹宁殿中的玉兰开得成片,白得如雪,紫得绚烂。 小羊羊拉着四阿哥的手臂,躲在了花丛后头。 四阿哥大有不喜之态,便责问道:“十妹,你不是要学大字吗?这是做什么?” 小羊羊深深嘘了一声道:“四哥别出声,美人儿马上就要从额娘殿中走出来了!” “什么?”四阿哥眉头一皱,突然想到那那副半成品的绣屏,不由呵斥道:“胡闹!!”说着,便大步离开的架势。可是他才刚迈出二步,便见一个身着丁香色旗服的女子徐徐从正殿中走了出来。 四阿哥也算见了不少绝色女子的人了,但是像这样袅娜蹁跹,又仪态温雅的,却是不曾见过,一时间,不由屏息凝神了。 四阿哥回过神儿来的时候,淑慎已经向她见过了礼,微微让开正路,便往后殿而去了。 那曼妙的背影,叫四阿哥凝神看了许久,久久无声。 小羊羊气得逃窜了出来:“四哥你好没用啊!这么好的机会,你竟然一句话也没说上!!白费我这番心思了!!” “她……”四阿哥回过神来,“她是谁?” 小羊羊撅着嘴巴道:“我淑慎表姐!” 四阿哥一愣,不由便想起许多年前,在母妃殿中,那个胆怯又可人的小丫头……母妃还说,他吓着了那丫头——可没想到,当初那个粉雕玉琢的小姑娘,竟然出落得如此仙姿玉质!! 小羊羊嘿嘿笑了二声:“怎么样,四哥?你动心吗?” 四阿哥瞬间板起脸来:“胡闹!!” 小羊羊不屑地撇撇嘴:“谁胡闹了,刚才又是谁看得都跟呆瓜似的?!” 四阿哥面色大囧,一时间竟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说到底,他不过是个才二十三岁的年轻人罢了,见到如斯佳人,哪儿有不动心的?只是他素来严肃惯了,一下子被挑破,面上着实有些挂不住。 小羊羊道:“我可实话跟你说了,我那个钻营的婶母,可是一门心思想让淑慎表姐给六哥或者十三哥做侧福晋呢!” 四阿哥不禁眼底一黯。 “不过——”小羊羊看着四阿哥有些失落的样子,立刻转变了话锋,“不过淑慎表姐并不怎么愿意的样子哦!而且额娘她也不愿意,额娘说六哥一门心思只喜欢阿克占氏,十三哥性子又太任性了!所以——四哥,你要是动心的话,就赶紧去求汗阿玛吧!要是晚了,淑慎表姐可就要是别人的了!!”RS 第五十五章 蒙古庶福晋 选秀如期展开。 伴随着殿选之日结束,却传来了,淑慎被指婚给四阿哥做侧福晋的消息。 玄烨却笑着道:“是老四亲自跟朕求的,朕看他难得有个中意的人,便许了!” 苏帘气得跺脚:“你怎么就不跟我商量商量呢?!!” 玄烨一脸奇怪的样子:“不是你不想把这个侄女指给胤祚,又不想指给胤祥的吗?如今老四喜欢,指给了他不是正合适吗?” 合适你妹的!!!苏帘恨不得仰天咆哮!! 当得知了从中牵线拉媒的竟然是被自己娇惯了多年的小女儿小羊羊的时候,苏帘恨不得喷一口老血,当即便抢走四禧手上掸灰尘的鸡毛掸子,追着那个臭妮子屁股后头追打了半日,这场战斗蔓延了半个畅春园,一时间鸡飞狗跳。 小羊羊却还振振有词地说着和她爹差不离的话:“不想把淑慎表姐许给六哥或者十三哥的人是额娘你,如今配给四哥做侧福晋,有什么不可以?!” 刚歇下的苏帘听了这番话,又高举起了鸡毛掸子。 小羊羊见状,立刻几个箭步飞窜了出去,嘴里却还不停地大叫着:“额娘你不讲理!!” 傍晚,对战了一整日的母女,累得气喘吁吁,谁都没了半分力气,也总算能平下心来说说话。 “你说四贝勒是真的瞧上淑慎了?” 小羊羊点头。 “你还说淑慎也是心甘情愿给四贝勒做侧福晋的?” 小羊羊再次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胡说八道!!”苏帘拍案道,“淑慎哪儿有机会见到四阿哥?!” 小羊羊急忙道:“怎么没机会见到?那天四哥留下来教我写字……” 啪!!苏帘一巴掌就呼在小羊羊白净的额头上。 “哇——额娘欺负人!!”小羊羊嚎哭了起来,捂着红肿的额头,可怜兮兮的。 苏帘气得火冒三丈:“你知不知道男女大防有多严重?居然还做起牵线的红娘来了?你觉得自己很聪明吗?你觉得自己很本事吗?!!啊?!!” 小羊羊哽咽着,满脸委屈,“就只瞧了一眼而已,然后再给四哥传了一次信,仅此而已。” “什么?!你还帮四阿哥传信了?传什么信?!给老娘老老实实招供!!”苏帘气冲冲拍着案几道。 小羊羊抹了抹眼泪,支支吾吾道:“就是……就是四哥想问问淑慎表姐愿不愿做她的侧福晋的信,淑慎表姐写了一个‘愿’字,然后四哥就去求汗阿玛指婚了!” 苏帘气得磨牙,也是事情已经成了定局,她还能怎么滴?! “对了,淑慎绣的那个莲开并蒂双面绣的绣屏哪儿去了?” “额……送给四哥了。” 苏帘再度抓起鸡毛掸子,又是一通追着打,行宫里又是一片鸡飞狗跳。 ……………… 转眼又是康熙三十九年的夏天了。 苏帘吃着用冷水湃过的西瓜瓤,浑身都凉快极了。温惠的婚期定在明年春天的黄道吉日,而淑慎在定在明年初夏入四阿哥府门。妆奁上,温惠是孟佳氏亲生女儿,自然不必担心,可是淑慎……苏帘少不得叫四禧准备一份厚厚的添妆。 今日天气晴好,阿克占氏坐在一旁的绣墩上,正绣着一个玫瑰红色的小肚兜,瞧着大小,是给弘晫的。 弘晫这孩子生下来的时候红得跟个小猴子似的,如今快一岁了,却白净得羊脂玉似的。小弘晫穿着开裆裤,撅着屁股在猩红的地毯上,精力十足地爬来爬去。乳母仔细地看顾着,一旦快要爬出地毯范围了,就立刻抱着他调转方向。 阿克占氏连生三胎,三胎都是儿子,而且还都健健康康,白白胖胖讨喜,做侧福晋的,又几个有她这样的好生养和恩宠?弘晗出生在康熙三十四年冬天,如今都虚岁六岁了,弘暄则是出生在康熙三十六年春,也虚岁四岁了,还有这个将满周岁的弘晫…… 阿克占氏体态略有丰腴,但是胤祚对她的宠爱却没有消减,就连今年春选秀玄烨新赏赐的两个年轻美貌的格格,都动摇不了她的恩宠。而西林觉罗氏,感受到打压不得她的恩宠之后,便将心思从胤祚身上渐渐挪开,开始专心照顾弘晟了。 胤祚处理后院的方式,简单而粗暴。苏帘虽然不是很满意,但是看着几个小胖纸都健健康康成长,便也不插手了。 薛簪缨封了格格,而与她针锋相对的郭氏遭到胤祚厌烦,在去年底的时候,胤祚忍无可忍便将郭氏给禁足了,一禁便是大半年,之前才刚刚放出来,这个郭氏总算是学乖了几分。喜塔腊氏算是长大了的姑娘了,身段终于见了几分婀娜,故而渐渐有了几分宠爱,不过喜塔腊氏素来胆怯,已经靠拢向了阿克占氏。 而新进门的两个秀女——月前,西林觉罗氏也带着来澹宁殿磕过头了,一满一蒙,一个满洲上三旗的宝济氏,是个五品治中的女儿;另一个是翁牛特部镇国公的次女,听说还是嫡出。宝济氏封格格,那个翁牛特部的博尔济吉特氏则是庶福晋。虽说镇国公的爵位不低,仅次于固山贝子,也外藩的爵位要缩水不少,而且翁牛特部比不得科尔沁部、土默特部那样草场广阔、人丁众多,只能算是个中等部落罢了。而且这位镇国公,妻妾成群,儿女众多,光女儿便有将近十个,故而哪怕是做个庶福晋也没什么不舍得的。 想到是个蒙古格格……苏帘便想起了当初那个嚣张跋扈的博尔济吉特.敖登。 科尔沁亲王之女,敖登格格,估计如今也没有当初的骄傲了吧?自从那一年去承德,敖登被玄烨带回紫禁城,听说吃了成嫔好一通教训。这么些年了,自始至终都没有得到过玄烨的临幸,故而怀孕是不用奢望的了。而且岁月催人老,敖登也早已不是当初那个明媚娇艳的小姑娘了。她依旧只是成嫔宫里的一个没有正式名分的庶妃,好歹是学乖了些,不闹腾了。 苏帘看着阿克占氏绣出的五子登科的绣纹,便问道:“那个新进门的博尔济吉特氏还安分吗?” 阿克占氏停下手中的活计,微笑道:“萨仁妹妹性子爽朗,十分好相处呢。” 瞧着阿克占氏的面容不似作伪,倒是叫苏帘微微惊讶,月前来磕头的时候,的确是个长得颇为艳丽的小姑娘,在她面前倒是恭恭敬敬,看不出有什么不好来。 阿克占氏又笑吟吟道:“萨仁妹妹说得一口流利的汉话,写一手的秀气的簪花小楷,不晓得的,还以为这是满人家的闺秀千金呢。” “哦?”懂得说汉化,而且颇有几分学问的样子,只怕是……翁牛特部镇国公刻意从小如此培养的。 晚上玄烨过来的时候,苏帘便把这个博尔济吉特萨仁与玄烨开玩笑似的说了,玄烨耸动眉头道:“朕自然是格外注重了品行的!难不成你以为朕会指给胤祚一个嚣张跋扈的?” 苏帘笑了笑,“一提到蒙古的格格,我便忍不住想到敖登了。” “敖登……”玄烨眼底微微一沉,一脸不愉之色,“提她做什么?” 苏帘纭纭笑着,玄烨果然是厌恶极了敖登,哪怕她这些年再安分,也改变不了当初她在玄烨心底里留下的恶劣印象,便道:“这个萨仁听说是脾性不错的,萨仁……便是月亮的意思,我记得敖登好像是星星。” 玄烨只淡淡“嗯”了一声,又道:“说起来她们算得上亲眷。” 苏帘笑着道:“都是姓博尔济吉特氏的,自然是亲眷。” 玄烨笑道:“朕是说姻亲……科尔沁亲王的福晋是土默特部的,而翁牛特部镇国公的福晋是科尔沁亲王的堂妹。” 苏帘挑眉:“那样的话,萨仁便是敖登的表妹了?”——敖登是玄烨的庶妃,萨仁却成了玄烨儿子的庶福晋,这辈分还真有些乱啊! 玄烨听得懂苏帘话中的意思,便笑道:“媵妾罢了,又不是嫡福晋,不必那么讲究!!” 苏帘嗤嗤笑了,“嫡福晋上,我瞧你也不怎么讲究辈分的样子!!” 玄烨一愣:“这话从何说起?” 苏帘抿嘴,笑得朦胧:“四贝勒福晋乌拉那拉氏的额娘是觉罗氏,我原本还以为,四福晋和四贝勒是表姐表弟,后来细细一问,竟然是错了辈分的!!” “额……”玄烨脸上一僵,细细一思忖,那觉罗氏,是太祖努尔哈赤的玄孙女,而四贝勒胤禛辈分上也恰好努尔哈赤的玄孙(曾孙的儿子),如此一来,四贝勒便和他岳母是一辈儿的!觉罗氏才是四贝勒的堂姐!!而四福晋是四贝勒的侄女辈儿! 玄烨尴尬一笑,急忙将此事撇开,转移话题道:“胤祥的婚事,朕也着心留意了,朕瞧着尚书马尔汉的女儿兆佳氏不错,已经十三岁了,礼仪教养都十分不错。” “十三?”苏帘暗暗蹙眉,“会不会太小了点?” 玄烨坐在拔步床的床沿上,道:“不小了!等过二年,胤祥守孝期满,她也十五及笄了,成婚正合适。” 苏帘一时间找不到旁的借口,便问:“那小虎子自己的意思吗?” 玄烨呵呵笑了:“胤祥也很中意的样子!” 苏帘忽的发现,侍立在琉璃屏风外头的槿兰身躯微微一颤。RS 第五十六章 皇子福晋们(上) 玄烨又笑呵呵道:“虽说明面上必须要守孝三年,只是也不能委屈了胤祥。朕听胤祥说,你殿里调教了个不错的丫头,这回既来了园子,便顺手赏了去伺候胤祥枕席吧!” 苏帘顿时瀑布汗了,眼角睨向屏风外,那槿兰娇俏的脸蛋已经红云密布了。 玄烨又话锋一转道:“不过得嘱咐胤祥,避子汤是一定要赐的,否则怀了孕,便要闹出不孝之名,朕也就不得不惩治了。” 玄烨的“不得不惩治”,叫苏帘想起了去年刚回京的时候,大阿哥和太子争斗不休,后来没争出个结果了,倒是殃及了池鱼——这倒霉的池鱼便是三阿哥胤祉了。他在敏妃丧后不满百日剃了头,结果便被闲着没事干的御史弹劾了。玄烨只好下旨申斥,并削了他的郡王爵位,将为贝勒。 那弹劾的御史是谁指使的,苏帘不得而知。可能是大阿哥,也可能是太子,或者是四阿哥、八阿哥都有可能。这里头的水……总之——深了去了! 玄烨顺手揽了走了神的苏帘的腰肢,低头在苏帘脖颈上深深嗅着,颇有**之态:“夫人,*宵苦短,咱们歇了吧。” 苏帘啐了一口,因去年在杭州微服出巡,那随口“夫人”的称呼,倒是被他顺口继续叫着了,不过苏帘听得倒是心里十分欢喜,便半推半那由着他压了上来,做那羞人的事儿。 想她都是孙子能打酱油了的女人了,转眼就是四十岁的中老年妇女了,床笫之间的事儿,竟然还没半点消停。问题自然是在玄烨这个色痞子身上了,明明宫里的女人过了三十岁,玄烨便不怎么肯吃一口了,可她……虽然保养得极好,却也是小四十岁的妇女了。 想到自己的年纪,苏帘不由燥得慌! 玄烨伏在她身上,上下律动,一边嘲笑道:“今儿怎么了?这样害羞?夫人?” 苏帘恨不得一脚将他揣下床榻,可是身子却酥软没有半分力气,透过影影绰绰的的纱帐珠帘,苏帘想到了还侍立在屏风外的槿兰,不由脸红得滴血!! “你、你快些!!”苏帘忍不住低声催促。 “夫人可别瞧不起为夫?嗯?”玄烨低头咬着苏帘的耳垂,语气里满是危险的气息。 “嗯!~~谁、谁瞧不起你了~~啊!轻点!!” 一夜春色如潮,翻涌不息…… 翌日,苏帘是好不容易才从床上爬起来的,心里却暗恨,都奔五十的糟老头子了,怎么还那么有精力,腰上六块腹肌发力还是那么大…… 虽然是起了床,洗漱更衣之后,腰间却酸软的厉害。可是她却不能赖床,儿女们辰时便要来请安,她这个当额娘的,若是赖床,咳咳……光扎喇芬的眼神就够叫她没脸没皮的了。 不过还好,这次脖子上总算没留下什么太清晰的印痕,只要撑着点,还能见人。 胤祚是从玄烨赏赐的西山静明园中过来的,带着自己的嫡福晋西林觉罗氏——在人前,他还是给足了嫡妻面子。芬儿盛装而来,舜安颜虽然是额附,却也轻易进不得内宫之地,夏日避暑的时节,舜安颜在西山也是有避暑庄子的,故而来得也十分方便。小虎子就更不必说了,没成婚的阿哥,没有分府,自然是要住在行宫西园的,便是胤祚从前住过的清溪书屋。小羊羊至今还住在澹宁殿耳殿中,也是朦朦胧胧才刚睡醒了的困倦样子。 一一请了安,小羊羊端量着苏帘的面色,忍不住道:“额娘,您脸色好像不大好的样子。” 苏帘不禁一囧,忙道:“没事儿,就是昨晚儿睡得不大好。” 西林觉罗氏见状,急忙关切地道:“大约是暑热,额娘难以入睡吧?” 苏帘忙点头:“是啊是啊,寝殿内又不敢放太多冰块,怕着了凉。” 西林觉罗氏趁机笑着道:“不如儿媳留下来,为额娘侍疾吧!” 苏帘大囧,急忙道:“你的孝心,我心领了。待会,我自己躺一会儿就好了。”——她可没兴趣让儿媳妇来刷孝心值。 西林觉罗氏不禁怏怏。 苏帘看了看侍立在旁,脸蛋红扑扑,眼下则涂了一层厚厚脂粉的槿兰,不由尴尬得紧,作为被她听了一宿的床,这丫头估计也睡着觉吧?若是旁人也就罢了,这个可是自己小儿子未来的侍妾啊,想着玄烨叮嘱,便看了看小虎子,靠!!这兔崽子,正在对槿兰眉来眼去呢!! 苏帘暗暗气恼,却只能好声好气地道:“这丫头,你带走吧,算是贴身宫女!!” 小虎子一听,顿时喜出望外,一双眼睛都要飞出来了,他连忙嘿嘿笑着打千儿道:“多谢额娘!!” 胤祚一听,顿时满脸都是艳羡之色:“额娘身边的宫女,都是拔尖的,怎么也不赏儿子几个?” 苏帘哼了一声:“以前赏给了你一个秋佳氏,结果——”——结果这厮根本不喜欢,差点没把她当摆设!秋佳氏会做出那种事儿了,根源便是失宠! 胤祚不由怏怏说不出话来了,那表情,和西林觉罗氏当真般配! 西林觉罗氏眼下微微转动,她忙上前一小步,笑容端和地道:“爷是皇子阿哥,如今府里服侍的侍妾的确不多。正好儿媳的姨母家,有个长得极标致的妹妹——” 苏帘冷了脸色:“今春选秀,才刚进了两个人呢!” 西林觉罗氏不由讪讪。 扎喇芬坐在莲纹宝座上,嘴里吃着新鲜水润的荔枝,瞧着嫂子那副样子,不由笑道:“嫂嫂倒是真贤惠,只是——”扎喇芬斜眸睨了一眼自己那一般正经的哥哥,又嗤嗤笑道:“只是六哥不怎么领情的样子哦!” 西林觉罗氏温婉一笑:“公主说得是,我们爷不是好色之辈。” 苏帘忍不住挑眉,如果这个猴崽子不好色,那世上便没有好色之辈了!!不过苏帘也懒得挑破,随便说了几句家常话,便撵人了。 饮了一盏温热的白玉奶茶,便躺在暖阁的美人榻上小憩了一觉,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接近晌午了。 大约是睡得久了些,身子都是朦朦胧胧的,四禧端了浸润了玫瑰花汁的清水来,伺候她净了脸,方才清醒了泰半。 螺玳照旧为她梳理着乌发,四禧又捧了珐琅首饰盒上来,道:“方才贵妃身边的徐公公前来送了帖子,今儿下午贵妃要办赏花宴,请娘娘赏光呢。” 苏帘不禁发笑:“眼看就要开宴了,才送帖子来,分明只是走个过场。罢了,着实告诉一声,就说我招了暑气,不便去。” 四禧笑着道了一声“是”,又道:“佟贵妃还请了各家福晋呢,四贝勒府的嫡福晋,还有咱们六爷府则是嫡福晋、侧福晋和庶福晋三位呢。” “哦?”苏帘微微挑眉,“侧福晋倒还罢了,好歹是上了玉牒的,这庶福晋——不过是名头好听些罢了。” 四禧微微带着几分疑惑,便笑着道:“大约是六爷新纳的侧福晋是蒙古王公之女的缘故吧。” “蒙古王公之女……”苏帘微微沉吟,“大清的公主,多半也都是要抚蒙的。这翁牛特部,虽然不算一等一的大部落,位置却是顶要紧的,正处在大清和准格尔之间的要道上。且翁牛特部虽然人丁不多,可成年男子却个个骁勇,上马便是精兵。佟贵妃她——” 四禧便低声道:“九公主才十二岁呢!而且前头还有六公主和八公主没有指婚呢!佟贵妃不至于这么着急吧?” 苏帘嗤嗤笑了:“谁知道呢?这种事情,早谋划总比晚谋划要好!”纳喇庶妃所出的六公主已经十六了,芬儿便是十六岁指婚、十七岁出嫁,她也差不离了,德妃所出的七公主夭折了,后头便是已故敏妃之女八公主松克里宜尔哈,只比六公主小二岁罢了。 四禧从首饰盒中取出一只鎏金幻彩的凤凰步摇,便簪在螺玳新绾就的随云髻上,笑着道:“奴才听说了,皇上大约是要把六公主嫁去喀尔喀部。” “喀尔喀部……”苏帘不禁暗自叹息,喀尔喀部倒是蒙古数一数二的大部落,东至四子部落界,西至茂明安部落界,南至归化城土默特界,北至瀚海,地域至辽阔,比科尔沁部都要胜几筹呢。只是那一带,多是荒凉冷僻之地啊。 四禧忙道:“娘娘不必太多心,六公主和前头几位公主不同,最是酷爱骑射。而且喀尔喀亲王的世子爷,自幼长在京中,皇上还授予世子轻车都尉呢。奴才还听私底下有人说,六公主的骑射,便是世子爷教的呢!” “哦?”苏帘听得眼带喜色,玄烨这个当父亲的,倒也不是处处都渣呀!其实若是两情相悦,嫁的远些也不是不能接受。或者——是六公主聪明,知道命数不可扭转,才努力学习骑射,并与喀尔喀人部世子培养感情吧。 不管事实如何,这些事都轮不到她操心。故而苏帘只是耳朵里一过,也就不再多想了。RS 第五十七章 皇子福晋们(下) 又过了四五日,天气炎热得叫苏帘都不肯挪步走出澹宁殿一步。 这一日正好是十五,四福晋乌拉那拉氏带着大腹便便的侧福晋李清吟还有四贝勒府的大格格前来请安。而她的儿媳妇西林觉罗氏只带了胤祚的庶福晋博尔济吉特萨仁前来。 澹宁殿中便一下子热闹了开来。 萨仁是个明艳又活泼的小姑娘,一口子标准的北京话,声音甜甜得十分讨喜:“真没想到京城春天那么暖和,到了夏天竟然是这么热!幸好有福晋赏赐的杭罗料子,否则奴才可要热坏了!” ——萨仁已经投效了嫡福晋西林觉罗氏。 这是理所当然的事儿,西林觉罗氏出身显宦,又生有嫡子,萨仁选择她,也是理所当然的事儿。 苏帘瞅着她那一身万里无云的天空一样颜色的杭罗衣裳,突然觉得她很趁这样的亮蓝色,衬得那张俏脸都格外明媚洋溢。 西林觉罗氏坐在苏帘身旁,一脸端庄贤惠:“这是额娘赏赐儿媳的料子,只是儿媳瞧着蓝色更衬萨仁妹妹些,就借花献佛,赏赐给她了。” 苏帘只温温一笑,四禧已经奉了夏日消暑的甜羹川贝雪梨汤上来,此汤清甜爽口,能生津化痰、润燥健脾,苏帘喝着对胃口,便叫御膳房每日奉来,倒成了习惯了。众人皆饮过,方才开始继续絮絮叨叨些家长里短的话。 李清吟挺着个大肚子,面色十分红润,开口徐徐道:“前儿是信郡王纳侧的日子,原本是大喜之日,可偏偏闹出了好大的笑话呢!” 四福晋眼梢微微上挑,“一些不像样的事儿,就不要脏了苏母妃的耳朵了!” 李清吟讪讪笑了笑,便垂下头去,将珐琅彩白头富贵盏中剩余的半盏川贝雪梨汤小口小口饮尽了。 苏帘却生了几分好奇心,笑道:“我倒是挺皇上说信郡王福晋舒穆禄氏不怎么贤惠的样子,只是这回皇上赐婚的侧福晋也是著姓大族的格格,莫非这舒穆禄氏还敢当朝闹起来不成吗?” 李清吟轻轻放下珐琅盏,笑着道:“娘娘英明!还真让您说中了呢!那位叶赫那拉侧福晋,生生被挡在信郡王府门前,差点没进得了大门呢!幸好当日信郡王府的老侧福晋在,以长辈的身份下令敞开正门,这才免了一场尴尬。只是如此一来,人人皆知信郡王嫡福晋是个悍妒之妇了!” 李清吟看着自己高耸的肚子,又笑吟吟道:“其实这又是何苦呢?信郡王福晋好歹是嫡福晋,既然做得正室,就该有正室容人雅量,如此悍妒,只会徒惹人笑话。娘娘,您说是吧?” 苏帘挑挑眉,这个李清吟还是老样子,生育了四阿哥的一子一女,又怀着第三胎,底气也愈发十足的样子。她这话,隐隐便是在刺四福晋呢!只是——四福晋倒是极好的涵养,面色岿然不动,倒是她的儿媳妇有些变色了。 西林觉罗氏端了仪态,冷冷看了李清吟一眼:“信郡王福晋,好歹皇家的嫡福晋,再怎么不好,也不是你一个侧福晋有资格胡乱议论的!!” 李清吟顿时便涨红了脸,她本无意针对西林觉罗氏,可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西林觉罗氏早就为连生三子的阿克占氏所头疼了,如今被李清吟一刺激,说出来的话便带了几分疾言厉色。 四福晋眼底滑过一丝笑意,却连忙一副赔罪的架势:“弟妹莫要生气,李妹妹只是说些闲话罢了,并不是有意的。何况她怀着身孕,你就当看在她肚子里我们爷骨肉的份儿上,就不要计较了。” 西林觉罗氏不屑地睨了李清吟的肚子一眼:“四嫂严重了。四爷子嗣不多,便格外宽容有孕的妾侍,我也不是不能理解。” 站在西林觉罗氏身后的萨仁却以一张单纯又带着疑惑的俏脸,小嘴里忍不住嘀咕道:“就算有了身孕,妾侍就是妾侍,怎么能逾越了本分呢?” 西林觉罗氏忙回首朝着萨仁微笑款款:“我知道,萨仁妹妹你是顶顶守规矩的人,可是旁人未必和你一样。” 李清吟顿时脸色更加难看了,却挺着肚子强词道:“奴才不过是实话实说,信郡王福晋竟然能做得出那样悍妒之事,莫非还容不得别人说不成?” 西林觉罗氏眼底微微恼怒,她素来自持身份,今日却被连番挑衅,自然心中怒火更盛。 看着六福晋恼怒的样子,李清吟不由舒畅了三分,便笑吟吟道:“好在我们福晋和六福晋您都是顶贤惠的!阿克占侧福晋生的三位阿哥都白白胖胖,将来必然能平安长大成人;而奴才生的二阿哥和大阿哥都健健康康,肚子里这个孩子在福晋的福泽庇佑之下,也一定会平安生产!” 此话一出,苏帘看到了四福晋和自己儿媳眼底双双掀起的恼怒之色。李氏这是给四福晋挖坑呢!这话她已经大大咧咧撩在这儿了,若是她生产的时候有什么不妥当,四福晋便第一个脱不得干系! 李氏抚摸着自己的肚子:“其实奴才这些话都不过多余的罢了,福晋是何等贤惠的人儿?如今正预备着明年乌苏里侧福晋入门的事儿呢!足可见福晋对娘娘您的敬意。” 一想到淑慎的事儿,苏帘不免有些尴尬,也觉得有些对不住四福晋。便看着四福晋道:“既然是我娘家的侄女,我自然会叮嘱娘家人好生教导她妻妾嫡庶尊卑之道,将来必不使其逾矩。” 四福晋露出一个端庄的笑容:“母妃的娘家侄女,自然是礼仪上上之人,儿媳没有什么不放心的。爷如今只有两位阿哥,子嗣着实稀薄了些,不比六弟都已经有四子,膝下丰盈。母妃的侄女,想必是好生养的,儿媳只盼着她进门以后能多为爷延绵子嗣。” 不管这话有几分真几分假,四福晋足可算得上是个贤惠至极的人了,苏帘便道:“淑慎还小,并非适合生养的年纪。满打满算也要四五年之后才成。何况她身子骨也不是极好的……”说着苏帘不免叹息一口气,“她的亲生额娘,当年就是生了她之后落下病根,才去了的!” 四福晋忙道:“这位妹妹原来也是可怜人。” 苏帘忙笑了笑:“倒也没那么严重,她继母倒也还算尽责,只是——”说着,苏帘摇了摇头,“不提也罢!”便一副不想说下去的架势。 李清吟这下面子又尴尬了三分,淑慎论起来算是她的表妹了,不过是没有血缘的表妹。她原本就与堂姑筹谋好了,希望这位表妹能进六爷或者十三爷的后院,都是个不小的助力,没想到阴差阳错却是四爷得抱美人归。不过思忖着这位表妹淡泊的性子,虽然不至于害她,可保不齐便成了福晋的左膀右臂,与她争宠了! 四福晋微微一笑:“继室嘛,而且还是个妾室扶正的继室,不能和原配嫡妻相提并论,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四福晋意在损李清吟的堂姑母李芳姿……其实说实在的,李芳姿虽然世俗,可扪心自问,比淑慎的生母梁氏的确好多了,起码把家业大力得井井有条。如此,苏帘便不再接四福晋的话茬子,看着坐在四福晋身侧绣墩上的四贝勒的长女,已经出落得十分标致了的丫头,便微笑道:“我听说四贝勒给大格格取了名儿了?” 四福晋忙笑道:“是去年取的,叫清仪。” “清仪……”倒是和李清吟的名字有些相似呢,也不知道四阿哥是不是刻意的。 招手便换了那丫头上前来,她是康熙三十四年七月初六生的,眼看便要过五周岁生日了,长得白白净净,眉眼都十分好看的样子,依稀有几分李清吟的好模样,苏帘不禁点头道:“生得好,养得更好。”便叫四禧拿了一套上号的羊脂白玉的头面给清仪。 四福晋急忙推辞道:“母妃的礼太贵重了,清仪小小孩子,如何能承受得起?” 苏帘淡淡微笑道:“不过是些物什,没什么大不了的。”那还是去年年底地方进贡了一匹羊脂玉玉料子,玄烨着内务府打造了三套头面,给了她,苏帘觉得不错,一套自己留用,一套之前才刚给了淑慎。如今又给清仪一套……又笑着道:“李氏怀着二阿哥的时候,清仪曾在你膝下养育过一段时日,便算是半个嫡出的,一套羊脂玉的头面又算得了什么?” 四福晋一愣,方才没有再做推拒。 只是李氏的脸色不大高兴,原本苏娘娘赏赐自己的女儿,李氏颇觉与有荣焉,可是苏娘娘却说是看在嫡福晋养育过清仪的面子上才赏赐如此好的东西,她不禁心生几分恼恨。 西林觉罗氏笑呵呵道:“额娘果然更疼四嫂些!” 苏帘便打趣道:“你要是生个粉雕玉琢的格格,我保管什么漂亮的首饰都给她留一份!” 西林觉罗氏立刻上杆子地道:“就凭额娘这句话,儿媳也一定要生个漂漂的小格格!” 苏帘呵呵笑了:“越是没有什么越是盼着什么,胤祚那儿,尽是一群皮小子,到底不如清仪乖巧懂事!”RS 第五十八章 苏帘丧父 送走了两府福晋,苏帘只觉口舌干燥,便又饮了一盏川贝雪梨汤。 俄尔,见小凌子指使这两个新面孔的小太监抬着一架屏风上来——淑慎绣的那架并蒂莲开的双面绣屏风被小羊羊自作主张送给了四贝勒,苏帘便觉得这内殿少了几许风采,便又吩咐针线房绣制一架新的屏风。 这是个中等大小的紫檀木架嵌了蝴蝶螺钿的屏风,屏风面用的是上好的雪绢,绣是百鸟朝凤的图纹,除了最鲜艳华丽的凤凰,还有灵动的百灵鸟,展翅的仙鹤,立在树梢的白头翁,游弋成双的鸳鸯……足足有十几种鸟儿,不过烘托的都是立在嶙峋奇石上的凤凰罢了,而这凤凰最出彩的地方便是用的孔雀的软羽掺入绣线中,故而凤凰羽毛格外夺目! 苏帘看得暗暗点头,便指着内寝殿拔步床外半丈外空荡荡的地方道:“就搁哪儿吧!”又叫小凌子拿两个笔锭如意银锞子打赏绣了这架绣屏的针线上人。 小凌子笑道:“这位擅长苏绣的沈嬷嬷,是今年春苏州织造才刚进献到京中的一批呢,皇上特意叫梁公公甄选了几个手艺上乘的,赐到了畅春园里呢。” 苏绣针线细腻优雅,的确为她所喜爱,不由嘴角带了三分笑意,不由神思一转,便道:“吩咐那几个苏州来的针线上人,专心再绣二架大屏风,要五尺宽、六尺高的,就绣白头富贵和事事如意。” 小凌子思忖着道:“五尺的大屏风,必然屏风面也不小,只怕需费些时候。” 苏帘微笑着抿了一口茶,低头看着斗彩八吉祥茶盏中幽幽透着热气的香茗,徐徐道:“不急……惠儿也明年初春才出阁,淑慎要入夏才能进四贝勒府呢。叫她们慢慢绣,仔仔细细绣,必要拿出看家的本事来才成!” 小凌子嘿嘿一笑道:“奴才明白了!”说着便躬身退下。 苏帘又叫螺玳把她库房的物品清单拿了来,这些年她的私库都是螺玳负责打理,年年玄烨闲着无事就塞东西给她,什么地方巡抚还是将军进献的、要不然就是内务府造办处打造的……出处各异,不过都是难得的好东西。 接过那厚厚的一大本物什清淡,苏帘不禁讶异:“我竟然有这么多东西吗?” 螺玳又指着被绣裳捧在手中的另外二大本,笑道:“总共是三大本呢,记得满满的。” 苏帘暗自咂舌,原来她已经是个大富婆了,便低头翻开,从第一页开始观看,孰知这一看,直到傍晚玄烨过来的时候,她也才看了一半左右而已。 玄烨扫了一眼那翻开的书簿,便问道:“怎么看起这个东西来了?” 苏帘动了动发酸的脖颈,悠长地道:“挑选些不违制的,给温惠和淑慎做妆奁。”这里头的东西动辄雕龙画凤,这样的东西,非皇族享用不得。淑慎是要给四阿哥做侧福晋的,龙上倒是可以用一些,不过龙的尺寸、条数和颜色都有严格的限制。 玄烨不禁发笑,道:“当初芬儿下嫁的时候,也没见如此上心。” 苏帘撇嘴:“我怎么没上心?芬儿出嫁——不提我私底下给她的嫁妆,就是那十位皇子附赠一位亲王世子送嫁的气势,就是谁都比不得的!” 玄烨讶然,一想到当初,自己那些不争气的儿子竟然一个个上杆子去送嫁——为得不过是匹马!真丢人!! 玄烨的目光不经意瞥见内寝殿中那树立在最显眼处的绣屏,不禁赞道:“这个百鸟朝凤绣得不错,配得上夫人你。” 苏帘听得脸颊发热,不由啐了一口,玄烨的嘴巴,是越老越没正经了!便懒得搭理他,低头径自继续看着账本,对螺玳道:“温惠跟她额娘一般信佛,这个雕了观音心经经文的前朝古物端砚添进她的妆奁中,这个‘兰亭序’澄泥砚给淑儿!还有那犀角杯,我记得有一对童子牧牛的,给温惠,那对玉兰花杯给淑儿……” 玄烨却突然不满地跳出来,一把夺走了苏帘手中的账本,“这些小事叫底下人斟酌着就是了,朕有一等一的大事要与夫人说!” 螺玳忙上前来,从玄烨手中接过账本,便万福退了出去。 苏帘睨了玄烨那一本正经的老脸一脸:“什么大事?” 玄烨突然露出坏笑来,一把搂了苏帘在怀:“夫妻人伦,岂不是一等一的大事吗?” 苏帘狠狠啐了一口:“没皮没臊的!还没用晚膳呢,你就——哼!唉哎!别扯我的衣服,我肚子饿了,还等着用晚膳呢!” “夫人,为夫也饿了……” 苏帘:看出来了,眼睛都绿了。 床笫之间翻覆云雨了一通,玄烨饕餮足了,这才叫魏珠进来伺候他更衣,苏帘却是累得手指头都懒得动了,最后还是玄烨端了牛乳燕窝来给她吃,草草用过,便入睡了。 翌日清晨,苏帘用过早膳,见玄烨下朝回来,她正吩咐小凌子差事:“前些年调过来的太医马庆海医术不错,就他好了。” 玄烨不禁疑惑地道:“是谁生病了?” 苏帘撇撇嘴:“我阿玛呗!”说着,忍不住抱怨:“你又不是不晓得,他是杆老烟枪,抽了五六十年的旱烟了,如今老了,咳疾找上门来了,从去年年底一直咳嗽了一整个冬天,如今天暖和成这样了,却还不见好!” ——这事儿阿嫂月前就提过了,不过她倒是没说要请太医什么的,前儿苏帘又听说达山在下不了床了,便寻思着找个手艺好的太医去,反正她不过是动嘴皮子吩咐一声,不费事。 玄烨也凝重着神色道:“咳疾可大可小,只是拖了这么久的病,怕是要好好医治,否则可是会留下病根的。” 苏帘一脸不上心的样子:“好人不长寿,祸害遗千年,我那个阿玛肯定是个长命的!” 玄烨听了,不由发笑。 只是这一回,苏帘却猜错了,达山这次躺在床上,一直熬了半年,熬到大雪纷飞之际……临走的时候,衣襟里抱着他那杆钟爱的老烟枪,手里则攥着一颗骰子,就那么去了。终究没能看到康熙四十年的阳光。 其实达山没了,苏帘只是稍稍有些感伤罢了,玄烨却一副唯恐她太过伤怀的样子,总是在最忙碌的一年之初,也隔三差五就过来一趟,开解她,陪伴她。苏帘虽觉得有点烦,心里还是有些感动的。 达山死了,在阿林的一力坚持下,风光大葬。阿林和阿克敦已经都上了丁忧的折子,玄烨已经允了。这倒没什么大不了的,千古习俗如此。只是温惠和淑慎的婚事……她们作为未嫁的孙女,要给达山守孝一年。如此便双双耽搁了。 苏帘庆幸,温惠淑慎都是玄烨指婚,不说守孝一年,哪怕是三年,男方也只能乖乖等着!圣旨赐的婚,你死也别想退婚!只是这样的话……四贝勒那边倒是无妨,胤禛是有妻有妾有子女的人,不差淑儿这一个女人,想必不会太急,也是那位德英小公爷……他的额娘早就着急儿子的婚事,如今好不容易赐婚了,却要比预定日期再多等一年,弄不好便会先给儿子纳妾了。 德英纳妾的猜测……却被苏帘不幸猜中了。 纳的是去年选秀落选的秀女,姓唐古尔氏的姑娘,年才十三。除了百日重孝,来到澹宁殿的孟佳氏,颇有几分哀色,免不了抱怨二句:“惠儿只需要守一年,她怎么就等不得了?!” 苏帘想到了信郡王德昭纳侧福晋之日,这位老侧福晋做主敞开大门迎侧室入门之事……这位老侧福晋是个有主意更手段的,而且她年纪还不到四十岁,只怕温惠就算嫁过去,也要在婆婆手底下讨生活的日子不会短。 “我记得,老侧福晋可是说过,不会叫庶子生在嫡子之前?”苏帘问道。 孟佳氏叹了一口气:“是我钻牛角尖了,德英小公爷婚后是肯定要纳妾的,如今早些就早些吧!” 苏帘顿时就愕然了,大嫂啊大搜,你倒是真想得开!因为达山的死,阿克敦和阿林相继丁忧失了官职,这位老侧福晋的态度怕是已经有了几分转变了……只不过因为她的存在,不敢太过分罢了。 苏帘不禁暗暗决定,要给温惠和淑慎的嫁妆都更加封后些才成,到时候十里红妆,方才不会被婆家轻视。 送走了大嫂孟佳氏,小凌子进来禀报道:“娘娘,四贝勒府的李侧福晋低了牌子进来,说想给您磕头请安。” 苏帘摆摆手,一脸厌烦之色道:“就说我要守孝一年,这段日子不见客。”——照例身为儿女当守孝三年,可她是出嫁女,按照礼制,守一年即可。守孝——还真是个拒绝访客的好理由啊! 这个李氏倒是愈发腰杆硬朗了,自从去年夏天她又生了四贝勒府的三阿哥,加之四阿哥也对她颇有宠爱,就愈发活跃了。只是苏帘一如往日,除非是四福晋带着她来,否则苏帘是不见的——这也算是给足了四福晋体面。RS 第五十九章 老夫老妻吵架 王贵人有喜了。 就是那个因为窥探到了颜贵人和太子苟且的贵人王氏。 因当初之事,受到玄烨冷落,已经快三年了,如今一朝有孕,算得上是高调复宠了。 玄烨却来畅春园的次数更加频繁了,老脸上带着尴尬之色:“她都快三十了,没想到还能怀上……” 苏帘鼻孔出气地哼了一声,王贵人这都是第三胎了,论生儿子的本事,她在后宫里她算得上翘楚了!当然了,最可恨的当然是这个播种的老不羞!!王贵人的确是奔三十的年纪了,可是以你快奔五十的糟老头子了,年岁上都够最王贵人的爹了!!不要脸!!臭流氓!! 苏帘在心底里把玄烨从头到脚骂了一通,这才舒畅了几分。其实她看得出来,玄烨对于小嫔妃怀孕这种事儿,心里必然是很得意的,这恰恰证明她不老,精力十足呢! 自从三十六年陈庶妃生过十七阿哥,之后便再没有皇子出生,如今连续生了两个阿哥的王贵人又怀孕了,这一次同样很可能是个皇子。 只是王贵人这一胎好像怀得不甚吉利,她才刚爆出有孕没多久,刚满两岁的皇十七女便夭折了。皇十七女,是一个姓刘的庶妃生的公主,因为年幼尚未被排入序齿,故而她没能当成十二公主。只得一提的是前头比小羊羊小四岁的十一公主,也是个不得宠的庶妃所出。 对于玄烨的播种成活率,苏帘也是气得牙根痒痒,只是人家都怀上了,她还能咋地? 气才消了三分,魏珠带着喜气快步进来,磕头道:“皇上,和嫔娘娘有喜了!” 苏帘登时便愣住了,随即一双眼睛都快要化作刀子了——啊?来一个还不止,居然又凑出一对孕妇来?!这个和嫔又是哪个呀?!便问魏珠:“和嫔?我怎么没听说有这么一位?!” 魏珠面色一紧,答话道:“和嫔娘娘是去年年底方才册封为嫔主的。” “去年年底……?和良嫔一块册封的?”——卫贵人的事儿,苏帘晓得,大概是为了八贝勒的体面,玄烨总算在三十九年十二月的时候给卫贵人封了一个嫔。这事儿她晓得,可是却没想到,册封为嫔的不只是良嫔,还捎带了一个和嫔!!哦不,说不准良嫔才是被捎带的! 魏珠点头道:“是!” 苏帘转头狠狠瞪了玄烨一眼,“这个和嫔想必很年轻吧?” 玄烨尴尬地笑了笑。 苏帘见她不说话,便问魏珠:“和嫔今年多大了?是哪一年的入宫的?” 魏珠回话道:“和嫔娘娘今年十八了,是去年春天选秀留下的。” 苏帘心里忍不住嗤嗤冒火,好啊,十八岁的!!你呀的眼看就五十岁了,居然好意思选一个比你小差不多三十岁的小姑娘!!比扎喇芬年纪还小!!老牛吃嫩草,你个老不要脸的!!! 这和嫔也够厉害的,进宫不到一年就封嫔,而且是年近十七岁就和那个到了能当祖母年纪的卫氏一块封嫔!!!这枚嫩草,是相当乐意被玄烨这头不要脸的老牛啃啊!!! 苏帘终于跟玄烨坳上了。 他敢往她的身上凑,她就敢揣! 他敢往她的床上爬,她还是揣!! 终于,玄烨也受不了了,“苏苏,你不要蛮不讲理!!” 好啊,称呼终于从“夫人”又降回原来的“苏苏”了,苏帘磨着牙恨恨道:“有本事你去找那个十八岁的!哦不,有种你去再纳个十六岁的!!!” 玄烨皱着眉头道:“苏苏,你怎么年纪越大,醋劲儿也越大了?” “我——年纪、大?!”苏帘气得鼻子都要歪了,“没错,我都四十了!!有种你去拉个十四的到你床上!!别来招惹我!!!” 玄烨气得脸都涨红了,狠狠一甩袖子,头也不回地走了。 这一斗气,生生斗了小半年。玄烨也不来,苏帘也不给他去信儿,谁都没有半点要低头的架势。 那天的争吵,苏帘的语气的确相当不好,甚至可以说满满的都是讽刺。若是他以一个皇帝的立场来看,的确难以容忍。 紫禁城里,永远有不间断的如花美眷。苏帘曾以为,随着时间流逝,随着他年纪愈大,也会渐渐淡了色心。只是先有王氏,后有和嫔,阿哥公主从不间断地降生,他的枕畔,也从没有短过年前貌美的女子。每一次听说宫里有又哪个嫔妃有孕了,哪个嫔妃生了阿哥了,苏帘心里都很不是滋味,总有一种歇斯底里的冲动想要爆发出来。 而这一次,恰恰是她的爆发。 只要是个女人,就都会嫉妒,她并不能免俗。 而且这一次和以前不同,以前的虽然也有年轻貌美的,也都是位份极低,最高的不过是王氏,王氏进宫那么多年,连生两个阿哥,也不过才爬到贵人的位份罢了。而这个和嫔,姓瓜尔佳氏,满洲上三旗贵女,三品协领裕满之女,年仅十八岁,便已经是嫔位,而且还怀了身孕。 在魏珠进来禀报和嫔有孕的那一瞬间,苏帘看到了玄烨眼底一闪一闪的喜悦。浑然不似王氏有孕那样淡然处之。 苏帘承认自己嫉妒了,而且嫉妒得快要失去理智了。 一晃眼几个月的时间过去了,苏帘的心情也平复下来了。却没有后悔当日对玄烨发脾气,反而有些庆幸自己那一刻的咆哮。 与其让他存着对别的女人怀孕喜悦的心情留在自己身边,不如各居一地,眼不见,心为净。 其实,苏帘也不知道,她和玄烨的关系……到底算什么,更不知道……以后又会走向什么方向。 其实,苏帘也相信,玄烨对他是有感情的……只是他的感情,却是可以一面有她长久有情,一面却可继续纳年轻美貌的小嫔妃,让她们为他生儿育女。 一面是斩不断的感情,一面的遏制不住的酸意。两种情绪交加之下,只需一个引爆点,然后便有了那一日的争吵。 在这之前,其实苏帘还是存有一些奢望的,这个奢望便是玄烨总有一日会只属于她一个人。可如今看来,不过是白日做梦罢了!他是皇帝,天生便有资格左拥右抱,佳丽三千。就算他再喜欢她,莫非还会为了一棵树,放弃一整片森林吗? 如今他已经玄烨离开她这棵树,回到他的森林里面了。 事实摆在苏帘眼前,终究叫她日日抑郁了下来。 胤祚一看不对劲儿,这次阿玛额娘闹得也太久了点,而且都入了夏了,照往常,汗阿玛早该来畅春园避暑了,如今却半点动静也无。于是胤祚立刻打包了自己最小的也是最可爱的儿子弘晫送到苏帘殿中,叫小胖墩膝下承欢。 这个小胖墩,苏帘还是很喜欢的,这孩子磕磕绊绊已经会说话了,奶声奶气地格外讨喜,苏帘有了乐子,也就懒得理会玄烨来还是不来了。 弘晫真的很可爱,快二周岁的孩子,身子小小的,短胳膊短腿,最爱疯玩疯闹。 小孩子的活力,有时候旺盛得超过了成年人。圆润软白的双层下巴日日都挂着晶莹的涎水,长得圆滚滚的奶娃娃,穿着一身料子极好的鹅黄软缎衣裳,外罩一个刻丝花鸟的小马甲——如今他喜欢上了苏帘正殿中的那块丹凤朝阳的猩红藏毯,欢喜地在柔软的地毯上爬着或者躺着,偶尔滚上一圈,就像只安装了马达的皮球。 这个年纪的孩子,虽然已经咿呀学语了,小弘晫嘴巴里更多的不是“啊啊啊”,就是“呃呃呃”,要么就“哦哦哦”,说着不晓得哪个星球的语言,惹得苏帘整日都笑意挂在唇角眉梢。 当玩闹得肚子饿了的时候,他就会脏兮兮地跑到苏帘跟前,黏糖一般粘在苏帘腿上,手脚并用地抱住苏帘一条大腿,仰着留着哈喇子的小胖脸,露出满是讨好的笑容,奶声奶气地咿呀道:“玛嬷、玛嬷!阿晫要吃、吃甜甜的——糕糕!” 苏帘不禁抿嘴笑着,便对四禧道:“取奶白枣宝和杏仁佛手,再温一盏核桃酪。” 弘晫立刻高兴地呲牙阿咧嘴笑着,越是笑得离开,小嘴张开得愈发大,自然那涎水也就像瀑布似的了。 苏帘连忙从衣襟上撤下锦帕,去擦他那湿漉漉的下巴和脖子。 小弘晫抱着苏帘的大腿,撒娇地蹭了蹭,咯咯笑着,“阿晫,最喜欢、喜欢玛嬷了!” 苏帘不禁晓得眉眼弯弯,这个小马屁精!!便一把抱了这个沉甸甸的小胖墩,让胖仔坐在自己膝盖上,笑呵呵道:“玛嬷也喜欢阿晫!阿晫太可爱了!” 小弘晫嘻嘻笑着,刚擦干净的下巴不禁又湿润润的了。 有弘晫在,苏帘的心情,得到了极大的纾解。人的感情,是可以转移的。这不是移情,而是在知道对玄烨她已经到了无可奈何地步只会的一种妥协,左右她也不愿见玄烨,而心里的空缺,太需要弥补了,而弘晫恰恰是最好的弥补和安慰。 男人会背叛你,但是你一手养育长大的孩子,却永远不会背叛你。RS 第六十章、苏帘受罚(上) 这一日,阿克占氏来看望儿子,精心装饰过的面庞微微沁出热汗来。 苏帘看了看时辰,便问:“今儿怎么来得这么早?才刚刚辰时而已。”——从六贝勒府到西山畅春园,坐车起码要一个时辰呀!往常她都是巳时才能赶过来的。 阿克占氏今儿穿着一身十分清爽的浅水蓝旗服,对襟圆领的款式,简简单单的绣了好意头的缠枝莲,脚下一双三寸高杏子黄灵芝纹花盆底鞋,浑然衬得身形高挑了三分。她略显圆润的面庞上带着盈盈喜色,行了万福道:“回额娘的话,爷带着福晋、妾身、几位妹妹和小阿哥们都来了西山了。” 苏帘一愣,“胤祚来静明园避暑了?” 阿克占氏道一声“是”,又满脸喜色地道:“原本还担心今年不会来了呢。可是皇上昨儿突然下了圣旨,马上就要来畅春园避暑了。” 苏帘捧着斗彩寿字纹茶盏的双手微微凝滞,半晌才道:“怎么突然就要来了?” 阿克占氏小碎步上前些许,低声道:“额娘这下子——可高兴了?” 苏帘嘴巴凝结了,高兴……吗?她还真不晓得自己该不该高兴……内心里此刻,更多的是五味杂陈和闹不明白。他——这到底是想干什么? 之前明明彼此冷着彼此,一下子突然没个征兆地就要来了?她好不容易找回昔日的悠闲日子,此刻心里,却并不十分盼望他来。只是他要来了——不知是否是习惯性地,心里却又忍不住欢喜。——这就是所谓的矛盾心里吧。 苏帘扯着嘴角露出了个不像笑容的笑,心道:管他呢!且看看他葫芦里到底要卖什么药!! 只是苏帘却忍不住去往深了寻思,他这是要服软呢?还是服软呢?她是要原谅他的呢?还是原谅他呢? 人呐,想的事儿一多,晚上就容易失眠。 苏帘连续失眠了三个晚上,双眼底下便多了两团乌青,跟只熊猫似的。 然后玄烨果然来了,不过他不是一个人来的,还带了太后……这是经常的,除了太后,还有和嫔瓜尔佳氏和贵人王氏。 听了小凌子汇报的消息,苏帘登时脸都铁青了。好啊,她还以为玄烨是想和解来的,和着不是和解,纯粹是膈应她、气她来了!!想明白了这点,苏帘就忍不住恨恨磨牙了。 小凌子急忙道:“无论是和嫔娘娘还是贵人小主,都是怀着快六个月的身孕了,不可能侍寝。娘娘何不趁此机会请皇上来,重修旧好呢?” “请他来重修旧好?!!”苏帘满眼凶光,“做梦!!!吩咐澹宁殿上下,给我紧闭大门,谁也不见!!!” 小凌子傻眼,“娘娘!” 苏帘恶狠狠瞪了小凌子一眼,小凌子满面苦涩,娘娘这又是倔脾气犯了,谁也劝不来,还是有机会请六爷或者十三爷来劝劝吧。总这么下去,也不是个事儿啊! 小凌子又道:“太后娘娘已经住进寿宣春永殿了,娘娘是否去请个安?” 苏帘不由沉思了,若是她和玄烨真的彻底闹翻了,那太后便是头一号不能得罪的人。只是前些年的时候,她和太后有些不快,不过这几年,倒是能保持面上的平和,太后也很多年没找过她麻烦了。可是如今——怕是谁都以为她“失宠”了,保不齐太后便会算旧账呢! 于是,苏帘摇了摇头,“紧闭宫门,对外称病。”——她还是躲俩月吧,反正太后早晚要走。 小凌子只能万分无奈地应了一声“嗻”。 然后苏帘就回屋补觉去了,得先把那难看的黑眼圈解决掉才成啊…… 只是,她想躲着,太后未必就肯叫她躲着。 苏帘午后醒来,四禧深深锁着眉头,打帘子进来道:“娘娘,太后身边的白嬷嬷来了,说太后请您去寿宣春永殿。” 苏帘叹一口气,玄烨一早就已经进了畅春园了,却一直没过来……这在很多人眼里只怕已经很能说明问题了。苏帘很想问问,玄烨现在到底在干啥,可是又拉不下脸开这个口。 四禧素来深知苏帘心思,忙低声道:“娘娘,您听了别生气,皇上他……去了和嫔处。午膳也是在哪儿用的。” 苏帘的反应来得格外平静,只道了一声“知道了”,又吩咐道:“替我梳妆吧。” 已经是康熙四十年的六月中旬,再过几日便是大暑,是一年中最热的时候。苏帘素来不爱在这个时候出门,尤其是一天中最热的午后。午后的太阳最是毒辣,那当空的日头如一团火辣辣的火焰,烤得人皮肤生疼。 阳光十分强烈,苏帘坐在肩舆上,眼睛被刺得只能半眯着,看着畅春园里恹恹耷拉的花儿朵儿,身上不禁又出了一层薄汗。 寿宣春永殿殿门前,四禧搀扶着苏帘下了肩舆,低声道:“娘娘这几日没歇息好,大可告病不必来的。” 苏帘苦笑了笑:“我这个时候,还是不要得罪太后娘娘的好。” 便见殿中两位五六十岁,身着绿褐色宫装、梳着大拉翅的嬷嬷迎了出来,“太后娘娘尚在午睡,烦请苏娘娘在殿外等候。” 四禧眼底滑过一丝气恼,却闷声不敢随便开口。 苏帘脸上亦是苦笑之色,早知道会是这样——可她莫非还敢不来不成? 见那两位嬷嬷退回殿中,四禧急忙唤着那打着华盖的太监上前来,又华盖的些许阴凉,苏帘的确好受了些。 四禧加速扇动着手里的绣了花鸟的纳纱团扇,热辣的风便扑在苏帘的脸颊和脖颈上,苏帘看着四禧额头那豆大的汗珠,便道:“别打扇子了,反正都是热风。” 四禧便停了手,想着娘娘最怕热,而澹宁殿中的冰块从来都是足足的,白天黑夜不停地添冰,整个殿中,清凉一派,恍若春日。如此才从凉丝丝的殿中出来,乍然之身与酷晒之下,莫说娘娘这样金贵的人,连她都觉得呼吸的每一口气都仿佛是火焰一般,不一会儿,浑身衣衫便都湿透了。 热汗从额头上顺着眉梢、沿着侧脸蜿蜒而下,腻腻的叫人极不舒服,偏生要来太后这儿,必然要穿三层衣裳,打扮得足够庄重才行。幸好她没有擦脂抹粉,否则妆容花了,只怕添狼狈。 也是这些年,她的身子骨愈发娇贵了,打着华盖,都有些受不住了。 四禧看着自家娘娘身躯微晃的样子,咬唇低声道:“要不奴才派个人去告知皇上一声?” 苏帘原本苦涩的脸色不由滑过一丝冷笑:“他现在在和嫔处,凉快又欢愉着呢!你何苦去讨人嫌?!”——何苦请了,他就不会来吗?他一来就去了和嫔处,如今正是腻歪着呢! “娘娘!您就不能低一回头吗?!”四禧一脸揪杂之色。 苏帘笑着,微微摇头:“反正……我不后悔就是了。”——日后哪怕只守着儿女,她的日子又不是不能过了。 这时候,白嬷嬷一脸端正从殿中走了出来,“娘娘万福,太后娘娘已经午睡醒了,请您进去呢。” 四禧一喜,连忙搀扶和苏帘上台阶。 白嬷嬷却伸手拉着,微笑道:“太后娘娘只请苏娘娘进去,禧姑娘请在外头候着。” 四禧脸上掀起一阵恼怒,她作为澹宁殿的头号姑姑,何曾受到过如此待遇? 苏帘看着四禧一副即将发作的架势,干嘛按住她的手臂,道:“四禧,你再这儿等我出来。” 四禧咬唇,只能低头称是。 入了正殿,一股冷气迎面扑来,而苏帘恰恰一头热汗,乍然受冷,顿时眼前一阵恍惚,过了一会儿方才稍稍适应了。定睛一看,原来寿宣春永殿的正殿中竟然摆放了整整八个硕大的青花瓷巨缸,散发的冷气,如白雾一般,湛湛逼人!这正殿里的温度,与外头堪称天壤之别!! 太后这样的年岁,如何受得了这么多冷湿之气?!——所以太后娘娘并不在正殿!! 白嬷嬷顿住脚步,笑道:“娘娘且在此消消汗,太后正在东暖阁更衣。”说着,她自己径自进了东面次间暖阁里。 初适应了些许正殿里的阴凉,的确颇为舒爽。可是不过半刻钟,汗水消了,便开始觉得冷了。因为苏帘里头的里衣、中衣都已经湿透了,如今冷气袭在后背上,不禁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冷冷的、腻腻的,苏帘的身子都已经在隐隐打颤了。 苏帘紧咬着牙关,闻到从暖阁里沁出来的供奉佛前的檀香的味道——素来笃信神佛的太后娘娘,其实不过是佛口蛇心罢了!! 可怜四禧,怕是还以为她进了殿,可以凉快舒服些呢!! 苏帘最不喜欢穿的就是花盆底儿鞋,因为站立久了,这东西比穿高跟鞋还要累人,尤其那两脚脚心位置,又疼又麻,着实难受得紧。这也是苏帘此刻的感受。 太后报复举动,在苏帘的意料之中,但是报复力度却超乎她的想象。其实她与太后的龃龉早就生了,从太后没能住进慈宁宫,到太子狎玩戏子被罚跪那一日的顶撞,再到惩处了太后赏赐给扎喇芬的陪嫁嬷嬷。太后的怨恨,积存已久。RS 第六十一章 苏帘受罚(下) 苏帘已经挪身到最远离冰盆的墙角处,但是那冷冷的白雾却好像无处不在,顺着她的鼻孔便钻进了她的五脏六腑,一时间浑身都冷透了。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有今日之苦,也不是没有来头的。 太后这样的身份,照例说已经是说一不二的尊贵了。可是太后并非玄烨生母,自然内里子上,很多礼遇和尊荣便打了折扣。尤其在很多时候,玄烨每每偏向她,让她太后颜面扫地。 如今好不容易她“失宠”了,太后又怎么会不好好趁机发泄一下往日的怨气呢?! 再加上去年的那件事,更是叫太后难堪—— 扎喇芬的两位陪嫁嬷嬷——当年太后亲自甄选的老人,在去年年底时候被芬儿寻了个偷窃的过错,撵出了公主府。这一举动无疑是狠狠打了太后一个耳光,太后为此颜面大失,听说还训了机会训斥过扎喇芬,可惜玄烨极护着芬儿,声称芬儿是替太后训斥刁奴,此举理当嘉奖——如此开玩笑似的话,却是叫太后里子面子都丢尽了。 如此“深仇大恨”,身为太后,又怎么会忍下去呢?自然是要有怨报怨,有仇报仇。 当八大缸的冰块融化了七八成的时候,白嬷嬷从次间走出来,笑着请苏帘入内。 东暖阁是太后白日歇憩之地,两年前刚刚重新大修过整个寿宣春永殿,东暖阁与梢间合并,又打通了东侧耳殿,故而如今的东暖阁里十分宽敞,不但能午睡休憩,更有足够的空间供奉香烛于佛前。 最里头是一个覆盖了明黄色绢帛的神龛,神龛高四尺、宽六尺,上供奉如来佛、未来佛、过去佛三尊赤金佛像,金光灿灿、神采奕奕。一尊鎏金宣德炉,日夜不停地焚烧着檀香,那味道浓郁得有些刺鼻。 而太后正端坐在西侧长窗下的昼榻上,身上坐着象牙席子,手里拿着一串一百零八子的沉香佛珠,正闭目,一脸沉静地捻动着佛珠,口里嗡嗡念着的似乎是《大悲咒》,而太后的表情,正是一脸的慈祥和悲天悯人,仿佛她便是菩萨,便是佛!!! 苏帘看得忍不住心底里发出冷笑:好一个母后皇太后!! 却只能一步步走前,行跪拜大礼,苏帘刻意高扬声音道:“给太后娘娘请安!!” 太后却恍若未闻,只眼皮略动了一下,眼睛稍开了一点缝隙,睨了一下跪在地上的苏帘,然后又是一副入定老僧的模样。口里接着刚才的《大悲咒》继续念叨着:“波夜摩那, 娑婆诃,悉陀夜,娑婆诃,摩诃悉陀夜……” 梵文之声,依旧嗡嗡不绝。 白嬷嬷低声道:“太后娘娘每日都要诵读大悲咒十遍,娘娘请莫要打扰。” 苏帘深吸一口气,压下腹中的冷笑和胸中的怒火,便静静跪在距离太后一丈外的地方,面色愈发沉沉。 大悲咒总共七十八句,并不算长,可是太后念叨得极满,又是十遍,粗粗一算至少便要半个时辰!那苍老的而含混不清的嗡嗡之声,不断地在苏帘耳畔回响,触在坚硬方砖幔地上的膝盖,渐渐生疼。而且不只怎的,苏帘的头也渐渐有些发疼,太阳穴更是隐隐发胀,身上也愈发酸软无力,只有膝盖上传来的阵阵刺痛叫她保持着清晰。 终于,太后念叨完了,她缓缓抬起眼皮,冷漠地扫过脸色不正常苍白的苏帘,训斥道:“哀家本是叫你来听听佛经,磨一磨品性,没想到你是个愚顽之辈!佛前竟也如此仪态不整,当真是失礼!!” 太后哼了一声,又一脸嫌弃地厉声训斥苏帘道:“是哀家不该抬举你!!”冷冷又哼一声,继续道:“罢了,哀家素来仁慈惯了,也不罚你什么了!你走吧!以后不要来哀家宫中!!” 苏帘心中的冷笑从未消解,不要来她宫中?那又是谁请她来了?自己打自己的嘴巴,很有意思吗?还是人的脸厚到一定程度,便可如此了。 苏帘一句话也不说,忍着膝盖上的刺痛和浑身的不适站了起来,在太后眼下,她不想露出丝毫懦弱,便直挺着身子,一板一眼地行了一个无可挑剔的告辞万福,便一步步走出她的寿宣春永殿。 殿外,晒得脸色已经通红的四禧看到苏帘走出来,不禁欢喜地迎了上来:“娘娘您可算出来了,可真是急坏奴才了!” 四禧伸出手来搀扶她的时候,苏帘便入抓到了浮木的落水者,全身九成的重量便都压在了她身上。 四禧一惊,连忙稳稳地扶住,随即道:“娘娘,您的手怎么这么冷啊!!” 苏帘的嘴角挂着冷笑:“正殿里整整八个硕大的冰缸,太后娘娘真看得起我!”这话原本该是恶狠狠的,可是苏帘已经说不出那样掷地有声的语气了,生生叫四禧觉得那是无力的诉苦。 四禧不禁眼中带了泪花,回头狠狠瞪了一眼那座宫殿,便小心翼翼地搀扶着苏帘坐上肩舆。 一回到澹宁殿,苏帘便再也撑不住了,浑身酸软地便倒向了床榻。 “娘娘!娘娘!!”四禧脸色都遍了,她急忙去摸苏帘的额头,哪里已经是一片滚烫了,便立刻吼道:“太医!快去传太医——” “绣裳,准备一套干爽的衣裳来!!” 苏帘的意识还算清晰,只是手脚无力罢了,脸颊、额头又火热交加……这样的感觉,应该是找了风寒了吧?呵呵,一年中最热的盛暑天里,招了风寒——换了旁人,怕是都不会相信吧? 几个贴身的宫女手脚麻利地替她换了衣裳,又有人将殿内的冰盆如数挪了出去,送她进被窝,又灌上一盏热热的奶茶,苏帘才感觉稍微好了些。 四禧快步走出殿外,看到侍立在廊下的老太监金四,忙吩咐道:“快去熬一碗浓浓的姜汤来,娘娘发着烧,怕是着风寒了!”——娘娘最不爱喝的便是姜汤,这样的吩咐,四禧只能避着苏帘,私底下吩咐。 金四疑惑道:“如今是盛暑天,招了暑热还有可能,怎么可能是风寒呢?” 四禧气恼地便吐露出来,恨恨道:“娘娘被挡在寿宣春永殿外晒了半个时辰,出了一身热汗,可偏生太后娘娘的正殿里拜了足足八个冰缸。如此大汗之后,受冷,谁受得了啊?!太后也是信佛的人,怎么能做出如此……”后头大不敬的话,四禧生生咽回了喉咙里,却气得脸红如潮。 这时候,绣裳快步从里头走出来,急急忙忙对四禧道:“姑姑,白玉祛痕膏呢?我记得一直您替娘娘收着——” 四禧一愣:“怎么了?你找白玉祛痕膏做什么?” 绣裳眼里带泪:“奴才和绣绮她们给娘娘更衣的时候,看到娘娘的膝盖已经红肿得不成样子了!” 四禧顿时心头掀起万丈怒火,怪不得,怪不得……娘娘上肩舆的时候,全靠她力气给搀扶上去,她还以为是娘娘体虚受寒,没想到竟然膝盖都跪坏了!!四禧现在又恼恨,又后悔,忍不住便自责:“要是我陪娘娘进去就……” 却狠狠将此事暂且撇开,飞快带着绣裳先去翻找不知放在什么地方的白玉祛痕膏。 苏帘只觉得脑袋愈发沉重,这么一躺下,便渐渐朦胧了,忽的,绣绮急忙进来禀报道:“娘娘,皇上来了!!” 苏帘顿时头脑清醒了泰半,急忙要撑着身子起来的时候,便见玄烨带着一脸汹涌的怒火,大步流星便冲了进来。 发烧的人,都是一脸红彤彤,乍看下去,还以为是红润润的好气色呢。 玄烨看着苏帘那副“慵懒”的样子,顿时火冒三丈,便怒火冲冲地训斥道:“皇额娘叫你去听佛经,你竟也不恭不敬,是谁给你的胆子?!!” 声音十分震耳,苏帘红润的面上挂着疏离而冰冷地笑,便那样微微侧着脸看他那副发泄怒火的样子。 “是朕太纵容你了!纵容得你这些年越来越不成样子!!!” “你不是无知的小女子了!你该懂得长幼尊卑了!!太后跟前,也那般没有礼数,没有尊卑,你叫朕如何能继续纵容你?!!” 玄烨的质问和训责,一声比一声高,苏帘却只觉得耳朵嗡嗡叫,好像是太后年大悲咒的声音在耳膜回响不绝。眼睛也渐渐模糊,连他的怒容都渐渐模糊了去……渐渐便听不见他在吼什么,总之都是斥责的话。 然后昏迷的前一刻,似乎听到金四的声音:“娘娘,姜汤熬好了……” “明知道……我不喝姜汤的……谁、谁吩咐的……”苏帘真的觉得很累,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明明是一整句话,怎么吐出来就是断断续续的? 金四回话道:“是四禧姑娘吩咐的!” 他的话刚落音,苏帘便隐隐约约听见四禧的急切的脚步声和急切的语气:“娘娘,白玉祛痕膏找来了!绣绮,快给娘娘涂上!” “白玉祛痕膏?!”这一声重复,是玄烨惊讶而愕然的声音。然后,苏帘便什么都不晓得了,拥抱她的是一片黑暗……RS 第六十二章 贵妃待遇 苏帘醒来的时候,只觉得口里满是苦涩的药汁味儿,睁开沉重的眼皮,只见红彤彤的灯笼照的寝殿朦朦胧胧。 在这样的深夜里,只有西洋摆钟嗒嗒作响,苏帘瞧了一眼,时针指在一点的位置上。正是人畜俱静的时候。 身上还是沉甸甸的,但是已经不是很烧热了。苏帘目光落在床头的人身上,他坐在一张紫檀莲纹宝座上,身上盖着一条藏青色四核云纹的软绸薄被,面容似乎有些邋遢,眼下带着几分乌青,一副十分憔悴疲惫的样子。 苏帘身上还是十分疲乏,仿佛还没有歇息够,可是浑身的骨头却好像躺得太久都松懈不灵活了似的。苏帘想要爬起来,可是却没能战胜身体上的疲惫。暗夜的寝殿,光线稀胧,故而一切的桌椅案几都带着几分迷离——床头一侧的案几上摆放着似乎是一沓子平安经,是字字端正认真的董体字,好像是四贝勒的笔迹。 东侧书架旁边的剔红荔枝纹帽架上却多了一定银青色的瓜皮帽,隐隐是暗龙纹,帽准是一块颜色极好的绿松石,浓翠得如绿玉一般。她记得,那是胤祚的瓜皮帽…… 帽架旁边是衣架,上头有一件暗蓝色织金缎的披风,领口用金线绣了双龙戏珠,是玄烨的。还有一件海棠红折枝堆花的刻丝斗篷,似乎芬儿上回来请安的时候穿的便是这一件。 斜对面长窗旁边,墙上则多了一柄赤金嵌着红宝石的弯刀,那是小虎子的东西,据说能镇宅辟邪保平安…… 而空气中出了药汁的苦涩味道,还有茉莉花的清新气息,此时并非茉莉盛开的季节,那是小羊羊惯用茉莉珍珠粉。 胤禛来过了。 小猴子、小猪猪、小虎子、小羊羊…… 他们都来过了。 苏帘心里头暖暖的,那都是和她血脉相连至亲骨肉,是这个世上唯独不会背叛她的人。 “苏苏……”是轻声而急促的呢喃。 苏帘一愣,忙回头去瞧,他的眉头紧紧皱着,眼睛也紧紧闭着,手更是紧紧攥着那已经被捻得圆润而光滑的仙桃木佛珠…… 原来他没有醒来……只是瞧那样子,怕是梦魇了。 苏帘扯了扯被子,把自己蒙在里头。 就这样闷着,不知过了多久,便渐渐沉入了梦乡。 再度醒来的时候,依稀有鸟鸣啁啾,大约是养在廊下的鹦鹉或者八哥或者黄鹂的叫声,倒是清脆脆得紧。 已是清晨时分,伴随着她睁开眼睛,芬儿含着泪便扑了上来,呜呜咽咽道:“额娘,你可算醒了!!前天下午,汗阿玛突然叫人召女儿来侍疾,真是吓坏人了!!” 前天下午……原来她已经昏睡了一天两夜了。伸出手来,轻轻抚摸着芬儿柔软而松散的乌发,“额娘没事,只是招了点凉。” 芬儿边哭,边恨恨道:“皇玛嬷当真是越来越不讲道理了!!那么一把年纪了,竟然还这么满心龃龉!!她当得起圣母皇太后的称谓吗?!哼!女儿再也不给她请安去了!!” 苏帘眼底微暗,芬儿对太后的不敬,也是太后发作她的理由之一……想到此,苏帘忙道:“芬儿!不许任性!再怎么说,太后都是你的祖母,你要是不按时去请安,便会让人置喙你的孝顺!” 芬儿不屑地哼了一声:“额娘您还不晓得吧,昨儿一大早,皇阿玛便着人把太后送回宫里去了!还说,钦天监说了,畅春园的风水与太后的八字相冲,只怕会生出阴鸷来!以后,太后再也不会踏足畅春园了!” 苏帘表情依旧是淡淡的,嘴上道:“是吗……那要多谢皇上了。” 芬儿却听得愣住了,“额娘,您……” 苏帘笑了笑,伸手抚摸着她光洁温润的脸颊,食指的指肚抚摸过她眼下淡淡的乌青色,“你想必也困乏了,回去歇歇吧。我已经没什么大碍了。” “可是——”芬儿却犹豫地咬了咬嘴唇,“额娘,您……是不是在生汗阿玛的气。” 苏帘笑着道:“怎么会呢?我以后——再也不会和他置气了。”——因为不值当。 芬儿狐疑地看着自己额娘的脸色,总觉得话里不大对味儿,可是她后半夜便替了汗阿玛过来守着额娘,如今的确是困乏得紧了,便道:“那额娘您要记得吃药,女儿明天再来。” 苏帘笑着“嗯”了一声。 芬儿穿上那搁在衣架上的海棠红色的斗篷,便退了出去。四禧这才带着几个二等的宫女捧着盥洗用具鱼贯而入,服侍卧病再床的苏帘净脸漱口。 苏帘把有些干燥的手泡在浸润了芦荟汁的热水里,若是水凉了,便加,如此连续加了三次滚水,一双手方才完完全全泡透了,从皮、肉、筋,到骨关节都柔软了。 泡完了手,四禧便递上一方湿润润的软缎厚帕子,苏帘便那样热乎乎地盖在面颊上,后背靠着一个软枕,便那样半躺着。 四禧则照例徐徐禀报近来情况:“马太医说,娘娘只要退了烧,便没有大碍了,只是此次,乍冷受寒,怕是伤着本源,马太医说您最好卧床静养一月,在吃一副滋补的人参当归丸并阿胶乌鸡汤作为食补,损了气血便能补养回来了。” 苏帘蒙着脸,只唔了一声,这个马庆海倒是惯爱小题大做的,不过不用喝苦涩的药汁就好,他也算是会投其所好的。 四禧又道:“您昏迷的这些日子,皇上不曾假手外人,只传唤了六爷、十三爷和咱们五公主来侍寝,偶尔也叫十公主过来陪在您身侧。再就是六福晋,还有四贝勒带着四福晋昨日下午来伺候了您一下午。” 苏帘揭下脸上已经凉了shu/huoyingzhixuewumiqing/">火影之血雾迷情最新章节</a>五分的湿帕子,四禧忙浸泡在热腾腾的玫瑰花汁中,泡热了,又拧掉半数水分,再次递给苏帘。 苏帘接过来,半垂着眼睑问:“那旁人呢?”问完,便又热热地盖在脸上。 四禧微微踟蹰了一会儿:“娘娘是说——和嫔和王贵人吗?” 苏帘淡淡又“嗯”了一声。 四禧顿了顿:“都送了厚礼来。和嫔送了一只百年灵芝,一盒圆润硕大的南珠,足足有六七两重……这位和嫔娘娘年纪虽小,却很会送礼的样子——灵芝滋补,南珠养颜,丁点不妥之处也挑不出来。而王贵人送了一尊三尺高赤金的药师佛,出手倒是阔绰,可惜奴才瞅着,反而像暴发户似的。” 说着,四禧不由带了三分嘲讽的语气。 苏帘再度接下脸上的湿帕子,又捻过一条干帕子,轻轻将脸颊上的水渍拭干,淡淡道:“有本钱逞暴发户,说明她真的复宠了。” 四禧嗤笑道:“什么复宠!自从来了园子,皇上一次都没去过王贵人处!” “是啊……”苏帘语气悠长得带着几分冷意,“在皇上心里,和嫔比她金贵多了!” 四禧听了,不由一愣,她捧着玫瑰膏上前,低声道:“娘娘,皇上这二日,也没去过和嫔小主的云崖馆。除了去九经三事殿上朝,连批折子都是在澹宁殿,整夜整夜地陪着您呢。奴才们想上来伺候您,都没没大有机会呢!” 苏帘表情如旧。 四禧笑了笑,道:“奴才明白!娘娘您应该生气,若是太容易和皇上和好了,反而不好呢!这一擒一纵之间,娘娘想必会拿捏得当,所以奴才就不多嘴了。” 苏帘面露愕然之色,这个四禧……管事最能揣度她的,只是这一次她却揣度错了,可苏帘也懒得点破。便用手指剜一坨粉润润的玫瑰膏,在脸上手上分别细细涂抹过,细细按摩之后,再轻扑上一层细腻的珍珠粉,淡淡描过恩美,便吩咐摆早膳。 因为她病着,自然只能在寝殿内摆膳。 四禧着人抬了一张四四方方,却足足五尺见方的紫檀圆角八仙桌上来,各式热腾腾的菜色便一一端了上来,满满一桌子。 点心四品:茶食刀切、杏仁佛手、香酥苹果、合意饼 乾果四品:虎皮花生、冰糖核桃、奶白葡萄、蜂蜜花生 饽饽四品:长春卷、艾窝窝、梅花包子、金丝烧麦 蜜饯二品:蜜饯马蹄、莲子糕 酱菜二品:五香熟芥、暇油黄瓜 素菜四品:一品豆腐、腰果芹心、糖醋荷藕、鲜蘑菜心 冷盘四品:鸡丝银耳、蟹肉笋丝、虾籽冬笋、椒油茭白 荤菜八品:白扒鱼唇、川汁鸭掌、香烹狍脊、罗汉大虾、金蟾玉鲍、五香仔鸽、三鲜龙凤球、五彩炒驼峰 汤一品:蛤什蟆汤 羹一品:莲子百合羹 粥一品:荷叶膳粥 苏帘默默扫了彩色,偎在床上,道:“这比我一早定的规格,至少翻了两番。” 四禧已经捧了莲子百合羹上来,微笑道:“这是皇上吩咐的,以后您的一切用度,比照贵妃。” 苏帘挑挑眉,贵妃级别的早膳啊…… 便用小勺舀了甜糯的羹入口,目光又瞥向鸡丝银耳,四禧忙又端了那道菜上来,苏帘手拿着象牙箸,加了二块银耳送入口中,细细咀嚼了,方才咽下去。虽然多了不少油腻的菜色,不过还好,她喜欢的几个菜都在。 四禧惯来晓得苏帘口味,故而一道道菜布过来,从无会错意。RS 第六十三章 自私的女人 因整整躺了一日两夜,苏帘也是饿坏了,故而胃口很是不错,连荤菜都动了大半,其中拿到鲜美的龙凤三鲜球,几乎吃了个精光。四禧已经默默将这道菜记下,以后暗中吩咐御膳房。 苏帘的胃口再好,可不可能把整整五十一道菜都享用完,剩得着实太多了,苏帘瞧着浪费了可是可惜,便挑着自己只动了一二筷子、或者连动都没动过的,一一赏赐给了澹宁殿上下的奴才。这些日子她病着,想必他们也都不容易。 宫中按照身份高低的不同,在衣食住行上都大有区别,就这食这一点上,太后、皇后是六十道菜,皇贵妃和贵妃是五十一道菜,妃是三十六道、嫔是二十四道,贵人十二道,常在六道,答应四道。在吃这一点上,可谓是天壤之别。 苏帘现在享受的便是仅次于太后和皇后级别的早膳。 不过除了摆摆谱,吃起来也并无特殊之处,反倒不如以前,能摆在昼榻小桌上来得方便。 用过膳,吃了药丸子,苏帘正吃着一盏香甜的牛乳燕窝,压一压口里的苦味。 四禧禀报说,玄烨下朝回来了,苏帘顿时脸色便冷了下来,搁下那粉彩九球玉兔盏,便不发一言。 玄烨进来的时候,苏帘便是那张冷漠而疏离的脸。 玄烨足下略顿了顿,屏息片刻,方才正了神色吩咐底下人道:“你们都退下吧。” 四禧等人称了一声“是”,便鱼贯退了下去。 玄烨看了一眼香案上那只吃了小半、尚还冒着热气的牛乳燕窝,便亲自端了送到苏帘跟前,他坐在床沿上,半哑着嗓子低声道:“先把这个吃完吧。” 苏帘倒是不拒绝,接过来,便仰头大口喝尽了。 玄烨扯出一个笑容:“夫人……你还在生朕的气吗?” 苏帘冷着脸色道:“皇上觉得,妾身不该生气吗?”——真照着身份规矩来,她应该自称“奴才”,不过苏帘着实膈应这样的称谓,索性便称“妾身”好了,反正她的确是他的妾!这样叫也没错! 这样的话,这样的语气,生生叫玄烨的脸上的笑容都快冷冻了,“夫人——” “这样的称呼,恕妾身当不起!”苏帘冷冷道,砰一声便将瓷盏撩在了一旁案几上。 玄烨喉间凝滞,良久才轻声唤道:“苏苏……朕的确不该误会你,可是你也不曾与朕解释啊!朕若是知道你身子那样不舒服,又怎么会冲你说那样的重话呢?!” 苏帘斜眸冷望着他。 玄烨面皮一紧,忙道:“是太后不好!也是朕不该听信她的话,可是朕知道了内情,立刻便送了太后回宫,而且以后太后再也不回来畅春园了。苏苏,你以后也可以安心了。苏苏……你便不要再与朕置气了,好吗?” 苏帘不禁冷笑:“皇上,妾身不会再与您置气了,永远不会!!” “苏苏!”玄烨情急之下,便按着苏帘的肩膀,半是生了怒意地道,“你一定要与朕这样说话,一定要与朕这般疏离吗?!这次的事儿,朕跟你解释了,也这般好言好语你跟你道歉了,甚至还不惜借钦天监之谶言,送太后回宫去,难道你还不满意吗?!” 苏帘用尽力气,将他按在自己肩膀上的手一一甩开:“我当然不满意!!你一开始就什么都知道!!以你在畅春园的眼线,你不可能不知道我被太后叫去寿宣春永殿!你不可能不知道太后对我绝无善念,你也绝对猜得到我在太后跟前会受委屈!可是自始至终,前前后后两个时辰,你都没有出现过!!!” 玄烨对上苏帘那双愤怒的眼睛,不由地便气势便若了下来,心也虚了下来,“可是,苏苏,你也没有叫人去请朕…… 苏帘目光冷冷看着他,继续道:“是,我没有!!我便是要看看你会不会来!!结果,你果然没有来!!因为你在乎的只是看我有没有向你低头,向你服软!!只要我不低头、不服软,你就不会在乎太后给我怎么样屈辱和难堪!!” “说白了——”苏帘的声音愈发冷得没有一丝一毫温度,“你只在乎你自己!你爱自己胜过爱我罢了!!!” 玄烨不由怔住了,喉咙仿佛被塞住了,什么话也说不出了。 苏帘冷笑了笑:“被我说中了对吧,皇上?!您太爱自己的颜面,太爱自己的尊严,爱到可以不顾我到底如何!!您就是这么一个人!!” “我是该庆幸,早点看清了您,还是该恨自己,竟然瞎眼了这么多年?!”苏帘自嘲地道。 玄烨这才恍如若清醒,他急忙握着苏帘有些发冷的手,道:“苏苏!朕不是你想象你那样!” 苏帘恨恨瞪着他,想要甩开他的手,却发现他的力气出奇地大,病后力气孱弱的她竟丝毫挣脱不得! “苏苏!你听朕好好说!!”玄烨蹙着眉峰,丹凤眸子直直便盯着她的眼角,丝毫不退避的样子,“是,朕的确是想让你低头!朕带了瓜尔佳氏和王氏来,是想气你,是想让你嫉妒了,那样你或许就会主动来找朕!可是你没有来——所以朕也生气,知道了太后召你去,朕也在等着你叫人来请朕,可是你也没有这样做!” “苏苏!你可以想象朕当时心里是什么感受吗?朕又生气,又担心!你说朕在乎颜面,在乎尊严!没错!朕的确在乎颜面、尊严!可是朕是九五之尊,难道朕不该在乎这些吗?!可是终究朕还是更在乎你!!最后即使你没有派人来请,朕还是去了,可是朕去的时候,远远看着你坐在肩舆上已经走远了!!朕以为你无碍,方才进了寿宣春永殿!” 苏帘听着,心情渐渐平复了大半。 玄烨深吸一口气继续道:“朕原本想着,太后顶多训斥你几句,给你些难堪罢了!哪里会想到,素日礼佛的太后也会用那样阴损的招数?!朕进殿的时候,正殿里只照常摆设着两缸冰块,太后在暖阁礼佛,她与朕说,她给你念经,你从头到尾都是不耐烦,所以只念了一阵子,便叫你走了!” 苏帘再度冷笑:“是,她是在给我念经,不过她念,我跪着听!!” 玄烨的手缓缓松开,便挪到了苏帘的膝盖处,他喉咙间有某种哽咽被压抑着:“朕看到了,你几个侍女给你擦药的时候朕就看到了……”青紫一片,几乎不看入目。 “朕看到了,真的很自责。若是朕早半个时辰去,或许你就不会——”玄烨深深咽下一口气,眸子有些湿润。 “苏苏,咱们已经相守了二十余载,朕也快五十了,自古帝王过五十者不过一二成,你我的相守,也不知还会有几年。咱们就不要斗气了好吗?”玄烨直直地看着苏帘。 有那一瞬间,苏帘心底有些动摇,但也只有一瞬而已,她咬咬牙,冷声道:“你没有早早去太后宫中,可以算是斗气斗出来的结果。但是接下来呢?太后说什么,你便信什么?太后说我对他不敬,你便怒气冲冲跑来对我发难!!说白了,你就一丁点都不信我吗?!” 玄烨张开急忙要反驳,苏帘却随即“呵呵”冷笑了二声:“你不信我!这不是第一次了,以前你也试探过我吧?!” 玄烨骤然如噎住了一般,说不出半句话来。 苏帘深吸一口气,忽然觉得眼睛里有些湿润,“相守二十余载,你却从未推心置腹地相信我!这样的话,你叫我如何再跟你相守下去?!” 玄烨听得陡然一惊,急忙唤道:“苏苏!” 苏帘叹一口气,道:“罢了,我们以后各过各的,你回宫做你的九五之尊,我只想一个人在这里过我的日子!咱们以后,各不相干!” “朕不答应!!”玄烨斩钉截铁地道,“朕绝不答应!!” 苏帘脸上露出无奈的笑,“何必呢?好聚好散不好吗?” 玄烨突然使出大力,拧过苏帘的身子,直视着苏帘的眼睛,“对你没有全然毫无保留地信任,是朕的不对。可是——苏苏,你呢?” “什么?”苏帘不由一愣。 “苏苏,你是毫无保留相信朕的吗?你对朕没有任何的隐瞒吗?!”玄烨的话,直直叩进她内心深处。 苏帘已经浑身都僵硬住了,她忍不住扪心自问,她毫无保留相信过玄烨吗?她对玄烨没有丝毫隐瞒吗? 她……其实和他一样。 她也有不可以对他说的秘密,她不敢对他毫无保留地信任……所以,她并没有资格去责怪他。其实本质上,她也是个自尊,也很自私的女人…… 自嘲地苦笑了笑,原来这么多年,她才看清楚自己。 上辈子,她不愿意再婚,一直觉得是没用找到值得自己再婚的男人,其实并不是那样,而是她已经变得自私,变得不敢付出感情,因为她害怕失去,害怕受伤…… 她爱过上一世的丈夫吗? 曾经她以为自己有爱,如今想来,根本是没用的。只是在他死后,她不适应失去了无微不至的照顾,失去了深爱她的男人的那种不适应罢了!!她——没有爱过自己的丈夫!从来都没有!!她当初,只是找了个有好感、而且比较适合的人结婚罢了!! 她的婚姻,是单方面被爱的!!RS 第六十四章 床上专用品皇帝 前世的丈夫…… 说实在的,苏帘已经纹丝不记得他长什么样子了,甚至连结婚纪念日是那一天都忘记了。 唯独记得的是,她很享受被爱的感觉,但却不愿意付出爱。 说白了,她就是个自私的女人! 抬头看了看玄烨,他的眼睛里带着怨气。 苏帘面露苦笑,轻轻唤他“玄烨”。 骤然,他眼睛里的怨气瞬间散去,化作满满的期待。 苏帘语气是平和而自责的:“玄烨,你说得对,我做不到对你毫无保留的信任,也做不到对你毫无隐瞒。说到底,我只是个自私的女人。” 玄烨急忙安慰道:“苏苏,朕不是指责你,朕只是希望你能体谅朕。朕并不是一个没有瑕疵的人,朕也是会犯错的。” “这些都不重要了……”苏帘幽幽叹息着道,“我们都做不到对彼此毫无保留地信任,和毫无隐瞒——这样的话,我们的确没有必要继续相守下去了。” 此话一处,玄烨浑身一震,仿佛受到了极大的打击:“苏苏!!” 苏帘目色十分疲惫,“或许我们的感情,是时候终结了。二十多年了,其实能持续二十余年,也不算短了。作为皇帝,你对我仁至义尽,你没有什么对不住我的地方,我——很感谢你。” “作为皇帝?”玄烨捕捉到了其中的关键,“那作为你的男人,你的丈夫呢?!” 苏帘扯了扯嘴角,“作为我的丈夫……或许我所求的一生一世一双人,是注定不可能实现。” 玄烨突然抓住了苏帘的手:“苏苏,你想要的,朕可以给你!说到底,你生气的,不过是朕有那些嫔妃吗?!” 苏帘愕然了,莫非他还能……可是明明那么多年,他都戒不掉一个“色”字…… 玄烨掷地有声地道:“朕以后不会再临幸嫔妃,朕以后只有你,好吗?” 苏帘惊呆了眼睛,“你、你不是开玩笑吧?” 玄烨露出微笑:“若是再你和那些嫔妃之间,要做个选择,朕当然是选你。” 那一瞬,苏帘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可是、可是你明明怪我,怪我没有毫无保留地相信你,怪我对你有所隐瞒的!” 玄烨伸手搂了苏帘再怀:“朕没有怪你……谁心底里没有不可言说的秘密,隐瞒不算多大过错,只要没有欺骗就好。而信任……因为朕有哪些嫔妃在,所以你不敢毫无保留地相信朕,对吗?” 苏帘愣愣点了点头,玄烨的话算是一语中的了,不由心里酸酸地道:“一想道,你身边永远有年轻、美丽的面孔,你让我怎么放心去信任你呢?” “傻瓜!”玄烨长长道,他那带着茧子的手缓缓拂过苏帘柔软披在肩膀上的如瀑乌发。 苏帘不由脸颊泛红,说到底,她还是个妒妇啊。 “只是——”玄烨微微沉吟,“三年一选秀,朕每回还是要留一二个人的。” 苏帘顿时脸上红意褪去,化作铁青。 玄烨粗糙的手指刮了一下苏帘的鼻尖:“只是象征性地留几个人罢了!朕绝不召幸!” 苏帘脸上青意褪去,又露出燥红之色。她的脸啊,都堪比变色龙了。 玄烨呵呵笑了,“夫人,为夫这样做,你可满意了。” 苏帘握起拳头,便在他胸口来了一记,可是那软绵绵的力道,倒不像是在打人,更像是按摩。 玄烨的眼睛里都是慢慢的笑意,他已经很多年没有看到苏苏这样羞涩的模样了。这些年,苏苏的心思,更多地不是放在他身上,而是放在了儿女们身上。玄烨心中早有妒意,这段日子的互相冷落,其实更多是玄烨心中的怨念罢了。 只是这些,他玄烨隐瞒不对苏帘说。否则说出来,他皇帝的颜面,他男人的尊严,要往哪儿搁? 就如他方才所说,谁都有不愿意对人说的秘密,存在一些无伤大雅的隐瞒不打紧,只要没有欺骗就可以。 玄烨一低头,便在那透着玫瑰沁香的如玉额头上印下一个吻。 苏帘却满是嫌弃地推开他的老脸,怨怼地道:“胡子那么硬,别往我脑门子上刮!” 玄烨却狡黠地呵呵笑了,“夫人,好像格外不喜欢为夫的美髯。” 苏帘做呕吐状:“还美髯?!分明是糟老头子一个!!”玄烨现在这张脸,说他是糟老头子,还真不算是冤枉了,他虽然山珍海味吃着,也注重端量和保养,可是四十八岁的男人了,再怎么显年轻,也不能和二十岁小伙子比了,额头、眼角的皱纹已经不浅了! 玄烨佯怒:“敢说朕是糟老头子?好大的胆子!!” 苏帘吃吃笑得花枝乱颤,嘴里嘻嘻唤着:“老头子——” 玄烨挑眉:“那夫人你就是老婆子喽?” 苏帘伸出手臂,勾住他的脖颈,笑靥如花:“是啊,老头子和老婆子,不是很好吗?” 玄烨只宠溺地笑了,随即却揭了自己外裳、脱了靴子,爬上了床榻。 苏帘眼睛瞪得圆圆,“你、你——这是要、要干什么?” 玄烨狡黠一笑,朝苏帘耳根处吹了一口热气,道:“夫人可不要想歪了!为夫现在是有心无力,着实困乏地紧啊!” 苏帘脸上一红,便往里头退了退,给他让出半个被窝里,记得昨晚,他还半梦半醒地守在床榻便呢。而近日天不亮,便去上朝了……苏帘转身朝里头:“那我背对着你,要不然对着喘气,容易传染。” 玄烨却霸道地将她的身子扭转过来,“朕都不怕,你怕什么?”然后不有分说,便把苏帘当成了抱枕给搂在怀里。 苏帘想开口反驳两句,却发现他已经合着眸子,呼吸已经均匀了。 苏帘怔怔了一会儿。 旋即,摸了摸自己脸蛋,心中充斥着不可思议又极为雀跃的情绪——他刚才说了,不会碰别的女人了?那样的话,这个男人,就是他专有的了?这下子,她就不需要跟别的女人公用床上用品了?! 苏帘兴奋地几乎要笑出声儿来,但是顾忌着玄烨才刚入睡,才勉强忍住了,双手不由地也去搂住他……皇帝牌床上专用品哟!!呵呵呵,嘻嘻嘻,哈哈哈…… 想她不过还是个正七品的答应(注:享受贵妃待遇的答应),居然真得把玄烨调教成一只属于自己的男人!真是不可思议啊!哪个小主有她厉害?她简直是清朝有史以来最厉害的小主,最厉害的嫔妃! 董鄂妃够厉害了吧?三千宠爱在一身,可是顺治还是照常睡其他女人!董鄂妃出身、才情一流,却也没能做到把顺治拴在自己床上,管住他的下半身。 可是苏帘就做到了,她花了二十多年的时间,做到了!! 额……只是,等一下!! 苏帘瞄了一眼玄烨两腿间的位置,她记得男人四十岁是“松下”,五十岁是“联想”,他眼看就只能“联想”了,是不是这方面不咋地了,才觉得不碰那刮骨刀的色了?! 苏帘急忙捏了捏自己燥红的脸蛋,这种想法千万不能让玄烨知道,否则他肯定会狠狠证明一下自己的!那样她就死定了啊! ………… 苏帘的身子底子其实很好,这次的寒症,来得迅猛,去得也快。本来过了第五日,苏帘便觉得自己没什么大问题,完全可以下床了。可是玄烨不肯,死死按着她,一直叫她在床上躺了半个月,苏帘的骨头都要生锈了。 然后病愈的时候,苏帘摸了摸腰间的一坨肥肉,顿时欲哭无泪。 整天躺着,除了吃就是睡,能特么的不长膘吗?啊?!!玄烨,你赔我的小蛮腰来!!(某围观者:你有过小蛮腰吗?苏:你找死!!) 允许下床的那一天,苏帘站在正殿殿门外的台阶上,呼吸着新鲜空气,看着当空好大的太阳,突然有了一种出狱的摆脱感。 四禧不合时宜地开口道:“娘娘,皇上说了,您虽然可以下床走动了,但是那些滋补的药膳必须吃满一个月!” 还特么继续滋补啊?!苏帘摸了摸自己腰,顿时内牛满面,再补下去,她还有法看吗?! 正在郁闷的时候,小凌子拿着一个单子递了上来,笑嘻嘻一脸讨好地道:“娘娘,您的贵妃仪仗造办处连夜赶工,已经制好了,这是仪仗单子。” 苏帘低头细细瞧了,其实比妃子的仪仗多不了几样东西,举着的东西里多了赤鸾凤伞二、黑鸾凤伞二,再就是搬着的东西里,由妃子级别的银制品换成了金制品,也就是金瓶子两个、金椅子一个、金方几一个,然后其他是银的。 苏帘不禁道:“真是浪费啊,和妃子的有一大半一样的,把需要添的添上,需要改的换掉不久成了吗?这下子不晓得要浪费多少银子呢!” 小凌子满是谄媚的笑意:“这才足可见皇上对娘娘您的看重啊!而且这些东西,都是由太后娘娘降下懿旨打早的!娘娘只管用着,保准不敢有人置喙!” “太后——”苏帘挑挑眉,虽然不晓得玄烨是用什么法子逼迫太后答允的,不过她心里得意的小人儿已经在跳舞了!! 于是大手一挥,吩咐道:“既然仪仗都到了,便给本宫备驾,咱们出去溜溜!!” 小凌子急忙打千儿,谄媚笑着道:“谨遵贵妃娘娘懿旨!”RS 第六十五章、琴女合璧 贵妃级别的仪仗,浩浩荡荡从澹宁殿驶出。 赤红的鸾凤伞,硕大若树荫一般,为苏帘遮蔽出一大片阴凉。 苏帘得意地乘坐着优哉游哉的翟舆,看畅春园繁花如锦、蜂飞蝶舞,心情果然好得不得了。所谓人逢喜事精神爽,想必便是如此了吧。 翟舆宽大,足可容纳两人,故而苏帘还带了小羊羊出来,便坐在自己身侧。 小羊羊半依偎在苏帘怀中,蹙着蛾眉道:“额娘,咱们别继续往前了!” 苏帘手中摇曳着的如意八角宫扇不由一停,之间前头佳木葱郁,玉兰古藤,绿荫成片,凉风习习,是个极好的避暑之地……只是她定睛一看,枝叶层叠之地,有一宫苑,飞檐斗拱,碧瓦粼粼,正是云崖馆。 此地虽略偏了些,却是极好的住处。 这里也是和嫔瓜尔佳氏下榻之地。 苏帘颔首,便叫了停。 下了肩舆,略转到往西侧,去拿三层重檐的月梁白石亭中歇息,此亭通体石块砌筑,错彩镂金,六角攒尖,雅则雅已,却未设桌椅之物。小凌子立刻将金椅、金几、银杌等物抬进亭中,布上瓜果、茶水。 母女这才坐下小作歇息,苏帘搁下宫扇,捧起泥金的银盏,吹着袅袅热气,饮了半盏,便问小羊羊:“怎么?你见过和嫔了?”——听着这妮子方才的语气,还是颇有不快的样子。 小羊羊点了点头,才十岁的丫头,并不会掩饰自己的情绪,她很反感靠近云崖馆,还颇有几分不悦的样子。只是嘴巴却是缄默的,不肯多说一句。 苏帘暗惑,这丫头,素来嘴巴大,心里藏不住事儿,怎生今日这般安静?便追问道:“和嫔与你有什么不快吗?还是她给你气受了?” 小羊羊摇头,“那倒没有……”说完又闭上了嘴巴,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苏帘搁下银盏,皱眉道:“你这丫头,有什么是不可以对额娘说的?” 小羊羊嘴巴张了张,又咬了咬嘴唇:“额娘,那我说了,您……可别生气呀!” 苏帘不禁发笑,“你尽管说,我与你有什么气好生的?” 小羊羊杏眸微微闪动,手里犹豫地搅着一方柔软的锦帕,方才支支吾吾道:“其实,女儿也挺不喜欢和嫔的,不为别的,她挺着个大肚子,还住在咱们的畅春园里,平白就是给人添堵!可是、可是……” 苏帘知道这一“可是”,便有事儿了。 只听小羊羊嘟着小嘴儿,继续道:“她前几日求了女儿,想让马太医为她安胎。” 苏帘听了,便“哦”了一声,“几日前的事儿,你怎么现在才跟我说?”因为她的病,行宫里四五个太医全都被玄烨拘束在澹宁殿,不许干别的,这和嫔若是有个不舒坦,自然是请不到太医了。 一想到她的肚子,都快七个月了……苏帘固然心里不大舒坦,可是想到玄烨以后也不会再有子嗣了,便也看得开,于是吩咐小凌子道:“吩咐马太医,去云崖馆照看和嫔的胎。”顿了顿又道:“也挪一个太医给王氏。” 一个是给,两个也是给,没什么区别。 小羊羊一听,却撇了撇嘴:“汗阿玛一早下旨叫太医们都专心调理额娘的身子,额娘挪一个人给和嫔就罢了,王贵人——她身子好着呢!给她个太医作甚?!” 小羊羊这话,分明对待和嫔和王氏就是截然不同的态度了,不禁叫苏帘觉得疑惑,无论是和嫔还是王氏,和小羊羊应该都没有多大交集才对,怎么语气里对王氏那般不屑?只听小羊羊一边吃着冷水湃过的西瓜,一边儿道:“女儿前儿出来溜达,却有一次瞅见王贵人守在春晖殿和澹宁殿之间的必经之路上,挺着个大肚子,倒是不嫌热!女儿有叫底下人去查了,王贵人这些日子,日日都是如此。听说之前,还被他‘偶遇’了一次汗阿玛!!”说完,她重重一哼,一副不屑的样子。 苏帘听着,却不以为怒,王氏如今好不容易凭借肚子复了宠,可来了畅春园,却再度失宠。自然要采取一些举动了,身为嫔妃,想办法“偶遇”皇帝,这不是想当然的举动吗? 小羊羊又道:“额娘,这事儿还不算完呢!要说她只是想见见汗阿玛也就罢了,可女儿还听底下人说,王贵人还亲自调教了一个漂亮宫女,还趁机想要献给汗阿玛呢!” 王氏大着肚子,不能侍寝,想要献上一个色艺双绝的宫女,为自己固宠,也是正常举动。而那宫女,想必也是愿意得很,别看玄烨眼看半百的年纪了,岁数都够做人家爹了,可是依然打消不了俏丽宫女想要爬上龙床的心。 小羊羊看着苏帘带着清淡微笑的脸,不由奇道:“额娘,您怎么一点都不生气啊?” 苏帘笑眯眯道:“我不在乎旁人怎么做,我只在乎你汗阿玛怎么做!” 小羊羊一愣,旋即撒娇地笑道:“汗阿玛当然没当一回事,当场就把王贵人给训斥了一顿呢!不过这事儿,汗阿玛不叫女儿告诉您,说是怕您……”小羊羊机灵的眼珠子一转,却没有说下去,只嘿嘿坏笑着。 苏帘莞尔:“是怕我吃味?”说着,不由摇了摇头,却道:“那成,我就还继续当不晓得这事儿,免得你难做!” 此话一处,小羊羊立刻笑咧着嘴巴,扑在她怀中撒了一通教,“所以啊,女儿原本不怎么喜欢和嫔,如今一比较,也就不太讨厌她了!好歹她安安分分,没蹦出来截汗阿玛!直到日前身子不舒服,也没叫人报到汗阿玛跟前,反而私底下着人来求了女儿,想通过女儿求求您,挪一个太医给她。” 小羊羊又道:“起初女儿听她想要撬走一个伺候您的太医,心里是不大高兴的,可是没过二日,又听说和嫔的确是不舒服,已经躺在床上好几日了,便跟您说了。” 苏帘点头道:“她好歹是个孕妇,身子不舒服,想要请走个太医,也不算过分的要求,我又何必不近人情,霸着所有太医呢。” 小羊羊呲牙笑了笑,却有狡黠地转动了机灵的眼珠,低声满是神秘地道:“额娘,这个时候,您要是去一趟兰藻湖畔,说不准还能看到一场好戏呢!” “哦?”苏帘蛾眉耸动,兰藻湖……是春晖殿和澹宁殿之间的中间点,也是玄烨下朝之后来澹宁殿的必经之路,而这个时候,玄烨怕是刚刚下朝呢。 苏帘微微一笑,便拿起八角宫扇,重新起驾,折返往兰藻湖而去。 翟舆才刚刚行至柳林间青石大道时候,小羊羊轻轻一嘘,挑眉道:“额娘,您听——” 苏帘微微凝神,便闻细细竹叶摩挲与湖中波澜滚动之音中,忽而徐徐叮咚,忽而匆匆潺潺,忽而却若大珠小珠落玉盘一般清脆,其音之妙,连苏帘这个不甚懂音律的人,都忍不住暗赞一声“好”。 翟舆穿过大半依依杨柳,便见柳枝飞舞的另一头,蓝藻湖畔的水榭上,清风徐徐吹得那悠长若柳枝的长发上下翻飞,再细细瞧,原来亭中坐着一个年方二八的妙龄女子,女子着一身淡淡的松花色汉服高腰襦裙,裙袂层层叠叠如漪澜般在风中蹁跹。 这个女子并不是十分美,但是浑身的气度,的确堪称不凡,她只微微垂首,素手如玉,十指纤纤,在琴弦见,灵动飞舞,便走出这般天籁。 待苏帘的翟舆近了,水榭中人想必也发现了苏帘,那天籁之音,便戛然而止。挺着大肚子的王贵人脸色不禁有些发白,只是苏帘这般迎面而来,她可不敢视而不见,只能急忙走出水榭,一手护着肚子,步履便便,便有些艰难地蹲身下来:“给苏娘娘请安,娘娘万福金安!” 她随侍的嬷嬷还有方才弹扬琴的宫女则匆匆跪了一地。 苏帘瞥了跪在王氏身后的那个琴女一眼,照例宫女是只需着绿、褐二色宫装,她的那松花色的衣裳,虽然也勉强是绿色的,可是那制式却不是宫式。想必是这王氏早打听到她着飘逸的汉服襦裙,便叫给那琴女也仿制了一身。只可惜还没来得及,给玄烨瞧瞧,便先叫苏帘瞧着了。 王贵人蹲身拘着礼数,不过一会儿,便有些支撑不住了,发福的身子微微颤动,一副快要扑到在地的样子。 苏帘这才淡淡道了“免礼”,又挑眉笑道:“贵人好雅兴,选了这个山清水秀的风水宝地来听琴!” 王贵人双手护着肚子,额头上却已经沁出冷汗来,“娘娘,妾身、妾身只是闲来无事……并非、并非……” 苏帘微微一笑,这种事情,是如何都辩解不得的,苏帘便瞅着她身后那个露出胆战之色的宫女,笑吟吟道:“贵人这个侍女,倒是好才艺!” 王贵人面露尴尬之色:“这是妾身身边不成器的奴才,叫合璧。” 苏帘笑着道:“珠联璧合,倒是好名字!” 苏帘原是夸赞的话,可是那叫做合璧的宫女,纤细身子不由颤,急忙又噗通跪了下来,颤颤道:“娘娘饶命!都是贵人吩咐奴才这么做的!”RS 第六十六章 主奴反目 王贵人一听,顿时恼恨地瞪了合璧一眼,“你这个贱婢!是我吩咐你做的不假,可你不也是千肯万愿的吗?!” 合璧垂着螓首,一副战战兢兢的害怕模样,由着王贵人训斥,却再也不敢多说一句话。只那一双剪水秋眸湿润如潮,有莹润如珠的液体在慢慢积蓄,晶莹剔透。 王贵人大约是怀着身孕,气性也比以前大了许多的样子,她赤红着脸,颤巍巍的手指着合璧,嘴里不停地叫骂着:“娘娘跟前,也容得你这狗奴才搬弄是非?!选了你这个背主的贱婢,是我瞎了眼!!” 苏帘便站在一旁,看着王贵人如泼妇骂街似的训斥合璧,只当是看戏一般,和女儿对视一眼,彼此笑而不言。 “当初是谁跪在我面前百般诅咒发誓的?!当初是谁死皮赖脸、苦苦哀求?!你这个该死的贱婢!!”骂道厉害处,王贵人扬起巴掌,便啪一声,清脆地扇在了合璧俏生生的嫩脸上。 合璧仰着被打得红肿的脸蛋,迎着朝阳,娇弱的身躯和半面唯美的侧脸便被阳光堵上了一层迷离而幻美的光泽,她脸蛋微侧,晶莹的泪珠便适时地迎着那明黄色的御驾,清澈地蜿蜒流下,凄美无比。 果然,含怒的声音便在王贵人耳后响起:“不好好呆在挹海堂养胎,竟然跑出来胡作非为了!王氏,你也是进宫多年的人了,早年学的规矩,莫非全都浑忘了吗?!” 玄烨的怒责,对王氏而言,不啻是雷霆一击。她便便身躯微微颤抖,膝盖一软,便已经瘫跪在地上了,眼鼻酸涩,急切地解释道:“皇上,她顶撞奴才,奴才……只是气急了,才训斥了几句!” 王氏这般含泪诉苦,卖可怜的样子,和那年轻嫩脸的合璧梨花带雨的样子一比,无疑只是个徐娘半老的妇人,自然引发不了玄烨的半分怜惜。 玄烨眉眼一皱,反而愈发嫌弃的样子,冷哼一声,便又怒火四溅地训斥道:“你方才,大庭广众之下,竟做那般泼妇之态!可见这些年,你在朕面前那副温柔恭顺的样子,也全然是装出来的!” 身为皇帝的他,无疑最恨的便是欺骗。玄烨方才亲眼目睹了,王氏那嚣张又狠厉的样子,与他以前所知的温顺谦恭,截然不同,这便叫他生出了一种被蒙骗多年的恼羞成怒感。 “不、不是——”王氏带着急切和畏惧,一时间口齿都不怎么伶俐了,可是当她的手抚摸到自己的肚子的时候,便立刻来了几分信心,她含着泪花哽咽道:“奴才只是怀着身孕,才总是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奴才以前本不是这样的性子,皇上您是知道的!” 玄烨扫了一眼她的肚子,眼底又有恼怒之色滑过,他很王氏居然摆出肚子来,居然那他的子嗣来当做挡箭牌!在玄烨眼中,嫔妃不过是生儿育女的工具,一个工具,又怎么会有他的子嗣来得重要呢?也是才不久他答允了苏苏,以后不会再临幸嫔妃,那样的话和嫔的肚子和王氏的肚子里头便是他最后的子嗣,为了子嗣——他便硬生生便没发泄完的半口怒火生生给咽了回去。 火气虽然压下去了,可是玄烨的脸色仍旧十分不佳,语气也还是相当不悦的样子,他袖子一挥:“你回挹海堂好好思过吧!以后没有朕的旨意,不要出来!!朕,已经看够了你这张虚伪的老脸!!” 王氏听了,不禁浑身都僵住了,比起禁足,玄烨最后一句“虚伪的老脸”才真真是打击到了王贵人。想她十四入宫(康熙二十八年),如今虽然已经过了整整十二年,她却也不过才二十六岁,正当风华正茂的年纪,可皇上却说她是“老脸”,比起“虚伪”二字,才个“老”字才是真正刺痛了她。 怀孕的女人多多少少会损及颜色,何况王氏已经是第三胎了,快七个月的身孕,体型肥胖偏偏,脸上也臃肿了几分,甚至连最好的珍珠粉都遮不住眼角的细纹和脸上的斑纹!当然了,王氏妆容修饰得极好,看上去也不过比实际年龄稍微显老个三四岁罢了!也是耐不住她身后半步跪着一个脸蛋嫩得更刚剥了壳鸡蛋似的二八年华少女。 货币或得扔,人比人——气死人啊! 美人,是最怕摆在一块比较的。 王氏呆愣在了地上,可是魏珠却不是闲着吃干饭的,可好歹顾忌这位是有了身孕的嫔妃,他也不敢太过分,故而是带着笑容好声好气地劝慰道:“小主,您瞧着日头多大了,您身子重,可千万别中了暑气,您还是回挹海堂养胎吧,哪儿可是个清凉宜人的宫苑。” 王氏这才稍微回过神来,看到玄烨一脸嫌弃和厌烦的样子,不由失落在心底蔓延,又魏珠搀扶着,这才站了起来,一张脸上都是哀沉密布。 这时候,跪在后头身子已经摇摇欲坠,但是楚楚动人之色依旧不减的宫女合璧马上摆出一副感激的样子,仰望着苏帘和玄烨,盈盈道:“多谢苏娘娘搭救之恩,奴才愿当牛做马报答娘娘大恩!” 此话一处,王氏回头怒瞪着合璧,一副恨不得吃了她的样子。事到如今,王氏如何能不明白,她是被合璧这个贱婢给算计了去? “别别别——”苏帘急忙摆手,“你可别赖上我!”苏帘睨了一眼玄烨,又道:“而且,你弄清楚点好不好?第一,我没救过你,王贵人要教训自己的侍女,关我什么事儿?第二,我宫里伺候的人多了去了,不需要你当牛做马!” 苏帘的不按常理出牌,叫合璧顿时傻了眼。不过她的傻眼,也仅仅只有一瞬而已,然后她急忙又用一双泪珠儿盈盈的妙目仰望着玄烨,又送出了一抹感激又敬佩如神明的爱慕秋波,张开那小巧的朱唇,正欲说二句饱含感情的话的时候…… 玄烨却根本没有感受到她的目光,侧脸对苏帘微笑道:“今儿风大,怎么出来了?朕不是叫你好好养病的吗?” 苏帘微微一笑,小羊羊却翘着额头,撒娇地笑道:“不出来,哪儿有这么多好戏看呀!汗阿玛,您说是不是呀? 玄烨脸上微微尴尬,自己的姬妾闹出这样的笑话,还被自己小女儿给瞧在了眼里,当真是丢尽了他的脸。 当合璧那崇拜的表情快要持续不下去的时候,玄烨方才冷冷扫过她,又看了一眼落寞的王氏,忍不住又训斥道:“身边的宫女不好,你就不会关起门来教训?偏生要闹到大庭广众之下,平白叫人看了笑话!!” 王氏的苍白的脸色顿时恢复了少许,虽然她招了皇上厌恶,可好歹她肚子里还怀着龙裔,日后临盆,皇上少不得来看看她,借着孩子,她总还会有复宠的机会!只要——合璧这个贱婢没有入得皇上眼缘就好! 王氏急忙笨拙得行了一个万福,一副认错的样子:“是奴才不好,不该在苏贵妃娘娘跟前如此失礼!奴才回去一定会好好管教下人的!” 玄烨脸色这才稍微好了点,再瞥了一眼那个穿了一身不合规制汉服的合璧,便又皱了眉头:“你身边宫人的确太没规矩了些!这汉服,朕一早便有口谕,只需苏贵妃穿着,她一个奴才,若不是因为你太纵容,又岂敢如此放肆?!” 合璧一听,顿时脸色都苍白了,她急忙辩解道:“皇上,是贵人叫奴才穿这身衣裳的!” 王氏听了,立刻扶着肚子道:“皇上,您也听见了,这个贱婢,当着您和贵妃的面儿,便该如此以下犯上,污蔑奴才!”说着,她不禁又摆出一副泪眼如潮的委屈样子,“只怪奴才是个汉人,出身卑微,才管不住这些内务府包衣世家出身的宫女!奴才进宫十二年了,何曾纵容过身边人做出如此逾矩的事儿来呀!” 合璧顿时面白入土,两颊都隐隐透着青暗之色,她泪水横流,偏偏被口若珠玑的王氏黑白颠倒,心中暗怒,更是生怕皇上听信了她的话。 王氏的话才刚说话,玄烨便更加不耐烦了:“行了!还嫌丢人丢得不够吗?奴才不好,就送去慎行司处置!你连宫规都浑忘了吗?你这幅样子,半点嫔妃该有端庄也无,成什么作态?!” 训斥完这一通,玄烨便一副不耐烦理会的样子,扭头吩咐道:“魏珠,摆驾澹宁殿!”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苏帘看完了好戏,便拉着女儿柔软的小手,跟着孩子他爹打道回府去。 只听后头合璧的哀戚之声已然不绝于耳,她便哭泣便道:“皇上!是贵人,是贵人吩咐奴才在此勾引您的,是贵人叫奴才学贵妃穿汉服吸引您注意的!都是贵人的注意啊!奴才只是个宫女,怎么可能有如此大的胆子?!皇上!!皇上——” 她的声声哀戚,并没有换来玄烨半分驻足,反而因为抖落了这些事儿,叫王贵人恨得一双眼睛都要冒火了。 当明黄色的御驾远去了,合璧感受到王贵人那恨得欲吃人的目光,不由浑身一颤,这才晓得自己完了!RS 第六十七章 皇十八女 澹宁殿中,蔷薇花的芳香悠远绵长。 恭亲王福晋纳喇氏饶有兴味地追问道:“然后呢?” 苏帘抿嘴呵呵一笑,看着坐在殿中的福晋听众们,便继续道:“后来,王氏倒还真的遵旨办了,只不过是后半夜时候才把那个叫合璧的丫头送去了行宫慎行司。听说呀,送去的时候,那合璧已经去了半条命,更要紧的是那张俏生生的脸蛋都被剪刀划得纵横交错,一张嫩脸叫这么给毁了!” 苏帘的儿媳妇西林觉罗氏立刻冷漠而鄙夷地道:“活该!这种背主的奴才活该有这种下场,而且还是个想踩着主子爬床的!!” 纳喇福晋半侧着身子:“娘娘的儿媳倒是个干练又有主意的!这种奴才,的确死不足惜,可是王贵人——啧啧!都是进宫十多年的老人儿了,竟也会折在这上头!她已经有二子,终身已经是有了依靠,怎么还是这般忝不知足?若非她贪心皇宠,也不会被身边人狠狠咬这一口!” 纳喇福晋素来是口无遮拦惯了,加之她的年龄辈分摆在哪里,议论个失宠的贵人,倒也没什么。只是下头坐着的四贝勒、六贝勒两府的福晋格格们,只带着笑容,却不敢接这个话茬子。王贵人再怎么愚蠢,都轮不到作为晚辈的她们来置喙。 裕亲王福晋西鲁特氏却忍不住劝说一二句:“好歹是皇上贵人,又是两位皇子的生母,你呀,嘴下也积些口德吧!” 纳喇福晋不屑地哼了一声:“不过是个贵人,连‘娘娘’之称都当不得,算个什么?” 西鲁特福晋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又道:“这里是贵妃的宫殿,不好听的话,便少说两句吧。” 苏帘忙摆手道:“怎么连二福晋你也这么叫我,我又没什么金册、金印的,算哪门子贵妃?”——宫里的佟贵妃才是实打实的贵妃呢! 纳喇福晋立刻道:“怎么就不算了?佟贵妃没正式册封前,皇上只赐享受贵妃礼遇,连仪仗都只给半幅,还不是照样被尊称一句‘贵妃娘娘’?而娘娘您,有太后赏赐的一整套贵妃仪仗,自然更是‘贵妃’了!” 被纳喇氏这么一说,苏帘竟然推拒不得了,便干笑了笑,四福晋和她儿媳妇西林觉罗氏相视一眼,便一块站起身来,带着各自腹中的侧室和姬妾外带小虎子的两个侍妾(孙玉质和槿兰),一起都跪拜行大礼,齐声道:“恭喜额娘\娘娘荣尊贵妃,千岁金安!” 苏帘急忙道:“快都起来!”她们的举动,倒是出乎苏帘的意料,之前享受嫔位乃至妃位仪仗的时候,也没有被这样贺喜过呀! 众人这才起身,各回到原位。 贵妃之位,非比寻常,本朝素来是非卓姓大族嫡支嫡女封不得,譬如以前的孝懿仁皇后,现在的佟贵妃,还有已故的贵妃钮祜禄氏,都是如此。苏帘虽然没有正式册封,可享受贵妃礼遇,便已经是极为不可思议的事情了。 比较出身低,而居妃主之位的还有个德妃呢,可是做到贵妃尊荣的,本朝自打开国便只有苏帘这么一个!! 先帝的董鄂妃的确是个得宠又高位的,可是人家那是姓董鄂氏,卓姓大族出身,饶是如此,还是惹得不少非议呢!可苏帘,得宠又得尊荣,却没有人摆在明面上议论,原因就是她没有正式册封,没有册封,那些闲着没事爱弹劾的御史便没有攻讦的借口! 还记得那日回到澹宁殿,玄烨斥退了服侍的人,对她说:“不是朕要纵容王氏乱规矩——苏苏,你要是不高兴了,等王氏产后,随便你处置可好?” 苏帘却笑了,抿着嘴唇嬉笑道:“我哪儿有不高兴?不过是看戏罢了!王贵人的确有些小心思,可是又没叫她得逞了去!” 王氏的那出闹剧,除了能博人一笑,苏帘也就没什么多大的感触了。倒是随后,去云崖馆给和嫔看诊完的马太医来澹宁殿禀报。 马太医是五六年前才调来澹宁殿的,医术精湛,也算得上颇为擅长妇产千金一科,只是这回他脸上的皱纹深深凝着:“皇上,娘娘,和嫔小主的胎相——不容乐观。” 玄烨听了,当场就微微变色。 马太医徐徐跪禀道:“和嫔小主体弱,又有内虚之像,但腹中皇嗣却时常躁动,奴才担心——有早产甚至小产之虞!” 苏帘心头一惊,前些日子和嫔就不舒服,可是她没想到竟然如此严重!和嫔……不过才是个十八岁的小姑娘,并非最适合孕育的年纪,但也不是十四五岁身量尚小的丫头了,怎么会胎相如此不安?看样子是她性子太弱,身子不爽利,都不大敢说出口的缘故吗? “她的胎还不满七个月呢!若是发动了,孩子肯定会……”苏帘喉间一噎,至少要满七个月,母体中的胎儿五脏方能发育完全,那样孩子才有能保住!否则,莫说是孩子了,只怕大人都有性命之虞! 玄烨沉声道:“朕不管你用什么法子,必须保住和嫔这一胎!!” 马太医急忙擦了擦额头上冷很,他叩首道:“奴才一定尽力而为!” 玄烨冷哼一声,“不是尽力,是必须做到!要是保不住和嫔的胎,你的脑袋也不用要了!!” 玄烨的话,不可谓不疾言厉色,马太医不禁额头上冷汗涔涔,却只能咬牙连连磕头:“是,奴才一定保住和嫔小主腹中皇嗣!!” 苏帘的手轻轻落在他攥得快要爆出青筋的拳头上,好言道:“放心吧,只要稳住胎儿在她腹中足七个月,想必就没有大碍了。”——只是……生出来的孩子,怕是会体虚些,弄不好还会先天不足,这样的孩子……纵然生下来,想要养大也不容易。 玄烨身上的隐隐愤怒,仿佛在瞬间消失地无影无踪,他面带几分愧色,连忙斥退了马太医,对苏帘道:“夫人,朕、朕看中的只是和嫔这一胎罢了!你不要多想。” 苏帘眼底有一闪而逝的暗淡,却笑了笑,以十分轻松地语气道:“和嫔想必是个性情不错的,又怀着身子,你怜惜她几分,也没什么不对。只要,你记得,答允我的事情就好了。”——苏帘也希望,和嫔能剩下一个健康的儿子,那样以后终身便有了依靠,那样即使没有玄烨的宠爱,她凭借位份、出身、子嗣三项,想必在宫里的日子也能过得下去,日后也有个盼头。 玄烨面有尴尬之色,嘴里支吾着道:“和嫔的性情……嗯,倒是安静乖巧的。” 苏帘一愣,细细咀嚼着玄烨的话,“安静”这个形容词倒罢了,而“乖巧”……怎么倒更像是形容晚辈丫头的?不过和嫔的年纪,比芬儿还小,玄烨当她是个晚辈怜宠几分,倒也合几分情理。 苏帘没有多做深思,只道:“和嫔倒是个不爱走动的,自打进了行宫,好像便没走出过云崖馆。” 玄烨道:“她在宫里,也是这样,自打有了身孕,便更不肯挪动半步了。可饶是如此,胎相还是……”说到这儿,玄烨不禁微微有些担心的样子。 马太医为了和嫔这一胎,算是拿出看家的本事了,又加之和嫔自己也十分配合,不管多苦的药、多难吃的药膳,她都往肚子里塞,如此便一直到和嫔的胎满了七个月。马太医送了半口气,和嫔得知自己肚子里的孩子就算发动,也能保住了,便好像安下心了似的,反而胎相渐渐平稳了下来,不那么爱躁动了。 饶是如此,和嫔胎相快满八个月的时候,还是发动早产了。 和嫔是初胎,年纪又小,更加之身体虚弱,故而这生产的生死难关,就格外险要一些。玄烨已经提前发了话,要母子俱全,不过后来和嫔折腾了一天一夜都没生下来,玄烨又吩咐,皇嗣为先,尽量保住和嫔。 后头那吩咐,是当着苏帘的面叫魏珠传达去云崖馆的。苏帘不怎的,倒是对这个年仅十八岁的小母亲生出三分怜惜。 正在她犹豫着是不是要帮一把的时候,魏珠便传喜讯回来:“恭喜皇上,和嫔小主平安生产,母女均安!” 当听到“平安生产”四字的时候,玄烨有些欣喜雀跃,可是听到魏珠随后的“母女均安”四字时候,玄烨脸上的笑容便去了七分。 苏帘暗暗一算,便笑道:“这是皇十八女了吧?若是按齿序排,便是十二公主。” 玄烨扯着嘴角笑了笑,那笑容十分勉强,“那得养大了才算。”——不论是阿哥还是公主,幼殇的是排不入序齿的。 苏帘便问魏珠:“皇十八女,生得可还算健康?” 魏珠笑着道:“马太医说,小公主虽然生下来略小了些,也不是十分强壮的样子,但是只要好好照顾,是可以养大的!” 这话说得虽然保守,但可见皇十八女,应该没有太大的问题。苏帘又问道:“那和嫔可还好?” 魏珠恭敬地道:“回娘娘话,和嫔小主已经脱力昏迷了过去,太医说——此番生产伤了阴虚,以后怕是……很难再有身孕。” 苏帘倒是没有特殊的表情,反正就算她没伤身,以后也不会怀孕了,便叫人取了五十两银子打赏马太医,并叫他继续为和嫔调理身子。RS 第六十八章 十八阿哥(上)补更 因为只是个小公主,叫盼子的玄烨十分失望,故而皇十八女的洗三礼也是草草办了。洗三那日,苏帘也去云崖馆瞧了,皇十八女生得的确比寻常孩子略小了些,细嫩的皮肤已经褪去了五分红彤彤,小小得被包裹在大红色婴戏图的软缎襁褓中,满身奶香气,倒是挺可爱的。 连禁足养胎中的王贵人也送来了重礼,一对赤金的长命锁,五福捧寿的金镯子一对,还有小巧的金簪、金钗等首饰,据说加起来正好是一百两金子,寓意长命百岁。 瞧着那金晃晃的颜色,苏帘不禁暗叹。小羊羊忍不住嘀咕道:“俗不可耐!” 苏帘不禁笑了,俗倒不是主要的,王氏的意图其实是显摆自己的肚子呢,她这会儿怕是得意着呢。和嫔生了个公主,那样她的肚子自然也就金贵多了,日后她若生了儿子,便更有希望复宠了。原本王氏还担心和嫔一举得子,皇上会忽略了她呢!这下子,她应该安心了。 其实一百两金子,兑换成银子便是一千两——给公主的洗三礼,也算不得有多么出奇地贵重!只不过像王贵人这样全都用赤金打造,便极为显眼了。 十八公主的乳母是个长得白白胖胖、也极会说话的二十来岁妇人,她脸上不停地带着笑意,末了还满是恭维地道:“小公主生了一双大大的杏眼,又是细长的柳眉,倒是很像苏贵妃娘娘呢!” 苏帘虽只当是讨好的话,却也忍不住再多大量了皇十八女几眼,便惊喜了几分,的确这个孩子长得有几分肖似她呢! “真的吗?让本公主瞧瞧!”小羊羊急忙踮着脚探上脑袋来,随即却撇了撇嘴,哼道:“红红的,那么丑,哪里像额娘了!哼!分明是我最像额娘了!” 苏帘宠溺地看了一眼小女儿,这丫头,嘴巴里满是酸气……分明是吃醋了! 苏帘却笑着打量着这个小小的孩子,笑道:“我瞧着——与其说是像我,倒是更像芬儿几分呢!” 小羊羊仔细瞅着皇十八女那红红的小脸,侧脸道:“的确更像五姐,只可惜——她没来!” 苏帘依然面带微笑,其实照规矩,皇族内眷是不能缺席的,在场的有未嫁的公主、已嫁的格格(未抚蒙的),宗室嫡侧福晋们,倒是济济一堂。芬儿是嫁在京中的,照例是不能不来。可是谁叫这是皇上十分疼爱的女儿,就算她真的不来,谁又敢置喙呢? 苏帘明白,芬儿这是闹脾气呢,在她的思想里,畅春园是只属于她这一家子的,那些嫔妃都是外人,外人却在自己家里生了孩子,而且还是她汗阿玛的孩子,她这是在为自己额娘抱屈呢! 看着皇十八女,苏帘不禁想到芬儿已经成婚两年多了,却一直没有喜讯……她刚刚十九岁的年纪,虽然苏帘不急,可是舜安颜比芬儿整整大五岁,已经二十有四了,他会不急吗?二十四岁的男人,在后世都有的是成家立业、甚至有了儿女,在这个时代,二十四岁的男子怕更是儿女一群,大的都能打酱油了! 再退一步,就算舜安颜不急,那么舜安颜的额娘会不急着抱孙子吗? 唉,没有孩子,到底是个大问题啊。 其实苏帘也挺纠结的,她希望芬儿二十岁以后再生孩子,那样身子发育完全,怀胎生子安全系数比较高。可是若数年之内没有孩子,那么夫妻关系便很有可能出现裂缝! 芬儿的身子很健康,这点苏帘清楚。而舜安颜,瞧着也不像是个不健康的……而她们夫妻燕尔两年了,芬儿却还没有怀孕。 苏帘不得不承认,这种事情,还是要靠几分天意的。 暗暗摇头,不再继续深想,只是笑着宠溺地看了看小女儿,便留下一柄和田玉如意和一个仙草如意纹金项圈,便先行一步离了云崖馆,回去的路上,却忍不住幽幽看了小羊羊一眼:“都是儿女七分随父母,皇十八女长得并不怎么像你阿玛,那边应该像她生母了……” 小羊羊不由心虚地嘿嘿笑了两声。 苏帘看了皇十八女的模样,其实心里也有了几分猜测。为何一向厌恶玄烨嫔妃的小羊羊为开口求她分一个太医给和嫔,为什么玄烨如此宠爱、加封和嫔,为什么……和嫔自打来了行宫,便从不走出云崖馆,也从不出现在她面前。 虽然心里猜了个八九不离十,苏帘却并不打算把最后的一层窗户纸给挑破了。 中秋节后,天气日渐凉爽,玄烨也便到了该回宫的时候了,他却笑眯眯地道:“夫人,跟为夫回宫去吧。” “诶?”苏帘眨眨眼,这样的话,她已经好多年没听过了,但仍然毫不犹豫地摇头,“不回去!”——玄烨不在时候,她在畅春园便是大王,想怎么滴就怎么滴,如何愿意回宫受那个拘束? 玄烨却一脸自信又欠抽的笑容:“夫人,当真不回?” “不回!”苏帘笑盈盈道。 玄烨笑得愈发满满,凑近了苏帘耳畔,低声道:“那为夫自己回去,夫人放心吗?” “额……”苏帘的脸色变幻了数息,看着他那张欠抽的老脸,突然有点火大。 玄烨笑着呵呵道:“宫里头可还有很多不满二十岁的嫔妃呢,夫人就真的放心为夫回那佳丽环绕之地?” 苏帘气得磨牙,她当然不放心!要是玄烨真的偷吃,他完全有能力抹掉痕迹,而把身在畅春园的她蒙在鼓里,当傻子一样糊弄!! 要是她不好好盯着,万一玄烨真偷吃了……那可要膈应死人了! 可是苏帘,对回宫还是相当抗拒的,她回去了,肯定还是住在养心殿后殿的体顺堂。而她不喜欢和玄烨的嫔妃打交道,便只能整日闷在屋子里,否则一出门就要对上那些闲着没事爱找事的嫔妃,烦都要烦死了! 可是在烦死和膈应死之间,她只能两害相衡取其轻。 玄烨看着苏帘的表情,愈发心底里得意起来,便急忙安慰道:“以后,朕每年都来畅春园住半年!今年也等十月再回宫,可好?” 苏帘叹了口气,也只能如此了。 玄烨不禁挑眉得意地笑着,一脸奸计得逞的模样。 很快,禁足在挹海堂的贵人王氏,胎相也满九个月了。十月怀胎……其实满九个月,就算是足月了,随时都有可能生产。 照看王贵人胎相的太医黄岐,是当初和马太医一起调来行宫的,医术虽然不是最好的,但办事认真稳重,而王氏又是正当适合孕育的年纪,她的身子也健康,故而一直都顺风顺水。王氏一直都吃着黄太医按照她体质稍作改良的十三太保,安安分分呆在挹海堂养胎。 而黄太医也由三日一禀报,改为一日一禀报,事情无份大小巨细都一一奏来,听得苏帘都有些烦了,便道:“黄太医也是经年的老人儿了,一些小事儿,你就自己看着斟酌吧!” 反正她已经给了王氏太医了,又不短她用度,至于能否平顺生产,她就懒得多问了。看着别的女人为自己的丈夫生孩子,到底叫人心里有些膈应的。不过想着这事最后一个,苏帘便懒得置气罢了! 过了没几日,便听人来禀报说王氏发动了。不过却不是正常发动,而是王氏听说和嫔把她送的那些给皇十八女洗三的金器,叫造办处融了,铸成小巧的梅花金锞子,然后打赏给了伺候皇十八女的乳母、保姆们。王氏气着了,便动了胎气。 苏帘啧啧摇了摇头,这种事情,有什么好生气的?!东西既然给了人家了,怎么处置便是人家的自由!何况和嫔也没做什么羞辱她的事情,金子这东西,熔了重打是常有的事儿,不过多半都是损坏了或者旧了。和嫔此举,只能说明她的确嫌弃那些东西太俗气了!所以干脆熔铸成金锞子,赏人了。 王氏平日里并不是如此小心眼,可耐不住她如今怀着身孕,又在得意头上,便觉得和嫔这是侮辱她。结果一激动,便要生产了。 玄烨听了这番缘由,也十分气恨的样子:“这个王氏,越老越不成样子!!和嫔位份在她之上,也是她有资格随便置气的?哼!若是朕的子嗣平安生产便罢了,若是有个好歹,朕饶不了她!!” 玄烨显然是更维护和嫔一些,其中除了和嫔自己的脸蛋之外……更因和嫔是上三旗瓜尔佳氏,又是嫔主,王氏这番,便有了以下犯上的嫌疑。玄烨苏帘重视规矩和尊卑,自然把气撒在了王氏头上。 苏帘不禁笑道:“王贵人……很老吗?她不过才二十六七岁吧?”——玄烨那日曾说了居“虚伪的老脸”,如今又说“越老越不成样子”……啧啧,嘴巴还真够毒的!糟蹋一个女人,最狠的话,莫过于嫌弃她老了。 玄烨却没把苏帘的话往深了揣摩,嘴里依旧抱怨道:“是朕前些年不该宠着她!她生了小十五和小十六之后,就愈发骄奢了!若是看在她怀着身孕的份儿上,朕岂会纵容她这么久?!” 玄烨一通抱怨,苏帘只含笑听着。RS 第六十九章 十八阿哥(下) 康熙四十年秋,深夜寂寂的时候,苏帘和玄烨被从酣睡中唤醒,原来是王氏刚刚平安生产了,为玄烨再添一子。这个孩子是玄烨第二十八个儿子了,若是按序齿便是十八阿哥! 十八阿哥的降生,到底是叫玄烨喜不自胜。虽然十八阿哥的生母已经遭到了玄烨厌烦,可这是他最后一个儿子了,哪里能不高兴。 玄烨原本就盘算着,和嫔和王氏的肚子,怎么也得有一个是皇子吧?玄烨心底里,其实更盼着,和嫔肚子里那个是皇子,至于王氏肚子里是儿是女便不十分重要了。和嫔是地地道道的满人,又是大姓瓜尔佳氏,出身也体面,玄烨自然觉得若是自己的儿子从这样的肚子里出来,他也能体面些。 可惜天不从人愿,和嫔不争气,只生了个公主,倒是被玄烨瞧不起的汉女王氏反而又生了皇子。 撇开王氏卑贱不谈,玄烨对于这个儿子还是很期盼的。 故而十八阿哥的洗三礼,办得格外隆重。而且玄烨已经下旨叫宫里筹备幼子的满月宴了,这可是他这辈子最小的儿子了,自然格外珍惜些。 洗三礼那日,苏帘去瞧了,十八阿哥足足有八斤二两重,哭声也极为洪亮,一看就是个健康、能养大的孩子! 苏帘便是在十八阿哥的洗三礼上,见到了和嫔瓜尔佳氏。 十八岁的女子,想也知道是一水青嫩,而玄烨的口味挑剔……故而和嫔必然是个十分清丽的女子。 而容貌的肖似上……果然也如苏帘猜测一般,那眉眼、那口鼻、那脸颊,俨然是一个“小苏帘”!和嫔一现身,来参加洗三的宗室福晋们,都不进暗暗说“像”、“太像了”……之类的话。 和嫔的脸,足足有六七分像苏帘!!而和嫔的温和的气度,也有三四分像她!如此乍然一看,只怕不熟稔苏帘的人,都有可能认错了去!! 只不过,苏帘不得不承认,和嫔娇嫩的面庞上还透着未曾消去的少女的青涩……一看就晓得比苏帘年轻了太多!!虽然苏帘保养得极好,可是那种青涩到底随着岁月久远,而被消磨去了。 只是和嫔,体态比苏帘瘦削,下巴也略尖,面上透着产后亏损的虚弱,走路都需要宫女搀扶着,只是她随难掩娇弱之态,但是礼仪却称得上端庄文雅,不失半点身份,也不露半点骄狂,眉眼中含五分温柔,一举一动尽是大家闺秀的风范! 连苏帘,都不得不暗叹一句:世家大族的好教养! 和嫔步履徐徐上前来,向苏帘行了一个规规矩矩的礼,口道:“苏贵妃万福金安。” 苏帘点头“嗯”了一声,道一句“免礼”,又语出和气地道:“和嫔产后虚弱,其实完全可比不必亲自过来的。” 和嫔低头咳嗽了两声,轻声道:“马太医医术卓越,嫔妾的身子已经好多了。” 此时已经快中午了,和嫔来得算是晚的,不过也有比她更晚的——玄烨到现在还没来呢!之前他说了,会亲自参加这个小儿子的洗三礼,可却还没个影儿,把各家福晋、宗室女都撩在了挹海堂。 和嫔见了礼,便退到一侧去了,玄烨说她性子安静,倒是果真如此。 今儿,最不乐意的莫过芬儿了,她被苏帘强迫着必须来参加十八弟的洗三,一脸抑郁,便道:“汗阿玛怎么还没来?” 苏帘便微笑道:“入了秋,自然政务繁忙一些。”又吩咐十八阿哥的保姆道:“去告诉王贵人一声,叫她不必着急。” 芬儿立刻笑道:“是啊,千万别急,汗阿玛还指不定来不来呢!” 苏帘不禁狠狠瞪了她一眼,这丫头口无遮拦惯了,当着众多福晋、宗室格格的面儿,竟然也不管着自己的嘴巴些。 坐在挹海堂正堂,宗室福晋、贵女们济济一堂,倒是显得这个地儿格外狭小。挹海堂的确是个小巧的院子,进院门有一个一射之地的前院儿,院子倒还算宽敞,只是这屋子,前头是正堂以及两侧通向次间,为了容纳来客,王氏都只能搬去后头的后堂暂居。 苏帘低头饮了半盏茶水,方才见魏珠来通禀说,玄烨已经起驾朝这边过来了。 一下子,众人立刻整理衣冠,端着喜态,并按照身份高低,走出挹海堂,排列好了,迎接玄烨驾到。 其实洗三礼,也无非是老样子,流程上和给皇十八女洗三没什么太大区别,只不过来得人更多了些,而地方又小了些,便显得热闹了。 而唯一叫苏帘奇怪的是和嫔的举动,苏帘原本以为和嫔撑着身子来,是想跟玄烨见面三分情呢!可是一整个洗三下来,和嫔都安安静静地站在不甚显眼的地方,一句话也不多说,浑然跟个隐形人似的,直到洗三快结束的时候,玄烨才发现和嫔的存在,却也只象征性地问了一下皇十八女的状况,又嘱咐她好好照顾皇十八女,捎带着也叫她照顾好自己,便完事了。 和嫔只乖乖称了是,什么话也不多说。 洗三结束后,玄烨便回春晖殿批折子了,入夜时分方才过来,苏帘捧了一盏稍烫的杨河春绿茶给他,玄烨吹着热气,看着苏帘道:“夫人,你瞧着小十八如何?” 苏帘微微思忖,这小十八,显然不是皇十八女,而是十八阿哥,便随口道:“挺健康的样子。” 玄烨笑了笑:“你要喜欢,朕就给你养着好了!” 苏帘顿时愕然了,“给我养着?!”——说完,苏帘急忙摇头,“我才不要呢!我自己又不是没孩子养!弘晫还在我膝下呢!” 玄烨笑着道:“朕知道你膝下不缺承欢的,可是弘晫到底稍微大了点,时时会想念生母。但是小十八就不同了,若是从襁褓中便养在你身边,将来自然就只会一心一意孝顺你。” 玄烨的意图,苏帘算是明白了,他得有多讨厌王贵人啊!便撇撇嘴道:“玄烨,你是知道的,我的孩子,别人休想染指,但是别人生的孩子,我也不想要!” 玄烨愣了愣,不禁叹了口气:“朕只是怕你无聊罢了……”说着,便摇摇头,“算了算了,朕回宫之后再细细为小十八挑选一个体面的养母吧。” 体面的养母?在玄烨眼中,王贵人便是个不体面的生母。 想到王贵人前头生的两个阿哥也是分别被抱去别的嫔妃抚养……她生十五阿哥,晋常在,生十六阿哥,晋贵人,生了十八阿哥——不过玄烨却没晋她为嫔。不知道王氏会不会失望呢? 之前王贵人对和嫔的态度,显然是没把自己当做比和嫔位份低的人……如此可见王氏只怕还坐着生子晋封,然后能亲自抚养十八阿哥的念头的。毕竟这事儿是有前例的,德嫔生的十四阿哥,便是养育在她自己膝下。 愿望落空,不知王氏会作何反应呢?苏帘不禁露出一抹看戏的笑容。 秋意浓郁的时候,玄烨终于起驾回京了。 四禧帮苏帘收拾了大包小包的物什,整整塞了五大车子……叫苏帘无语的是,连那枕头、被子、帐子,甚至她的恭桶都被带上了!! 苏帘看着行礼单子,坐在贵妃极品的仪车里,忍不住道:“四禧,我只不过是去宫里住半年罢了,半年之后还是要搬回园子里住的!” 四禧却振振有词:“这些都是娘娘您用惯了的东西,尤其那个形状奇怪的枕头,奴才可记得准准的,您说过,要是换了枕头,您会睡不着觉的!” 形状奇怪的枕头……便是那后世略太高颈部和放低后脑勺的那种的了……符合人体脊椎生理曲线,故而很舒服。只是这东西,只要有图纸,宫里的针线上人,分分钟就能制出来,哪里用得着带上?!不过比枕头更叫苏帘无语的当然是那恭桶了,她都不好意思点出来。 一回了宫,四禧指挥者太监把林林总总的东西一一摆进了体顺堂,而玄烨——刚落脚,便去宁寿宫刷太后了。 如今太后的作用,应该就只剩下让玄烨刷孝心值了。 玄烨从宁寿宫回来,一张脸阴云密布,快要打雷下雨的样子。 苏帘忍不住问:“怎么了?”——太后应该不怎么敢得罪玄烨这个儿子吧? 玄烨怒哼了一声,当即就竹筒倒豆子似的数落太后,“若不是为了千古名声,朕以后都不想去宁寿宫了!都那么一大把年纪了,就不会安生着点?整整四十载,朕是短她吃的还是用的了?怎么一次次,还是这么忝不知足!!” “额……”苏帘眨眨眼,玄烨的怨气好像相当大的样子咧!太后又是怎么触他眉头了。 玄烨看着苏帘那双好奇的眼睛,道:“你猜猜她说了什么?” 苏帘摇头:“我不是太后肚子里的蛔虫!” 玄烨阴阳怪气地讽刺道:“她说,她膝下空虚,想要小十八养在宁寿宫!!” 苏帘摸了摸鼻子,其实若是寻常人家祖母,有这样的愿望并不过分。可惜谁叫太后不是玄烨的亲妈呢?RS 第七十章 和小佟贵妃耗上了 玄烨气得不成样子:“朕已经叫她养废了一个儿子了,小十八……朕可是预备着培养成贤王的?怎么能叫她糟蹋了去?!” “糟蹋……?”苏帘对这个词有些无语,不过玄烨说得也有些道理,五贝勒胤祺就是个鲜活的例子。太后虽然能说汉语了,但是平日里还是习惯说蒙古语,所以胤祺就被太后教育得汉话都说不顺溜,连带着后来四书五经都读得不成样子。为此,玄烨大约很有怨念吧? 苏帘记得历史上的十八阿哥好像是夭折了……几岁夭折的来者?……唔,她已经不记得了,反正十八阿哥的夭折还为太子的废黜添了一条罪名呢。 玄烨想把十八阿哥培养成贤王?看样子希望要落空了…… 苏帘便问:“那你打算叫谁抚养十八阿哥?” 玄烨似乎是在沉思,过了一会儿才道:“就——宜妃吧!等满月就抱去翊坤宫。” 苏帘“哦”了一声,宜妃最得太后喜欢,也算能堵住太后的嘴巴了。 如此,苏帘一口气在体顺堂里呆了十几日,浑身的骨头都要发霉长毛了。玄烨看着她闷沉沉的样子,便笑道:“若是闷了,便去御花园或者宝华殿走走,要么畅音阁听戏。” 苏帘叹了口气道:“还是算了,我一出养心殿,只怕便碰上这个那个的!”——以玄烨的嫔妃数量来看,偶遇的几率还是很高的,更遑论,只怕有不少人想刻意遇见她呢! 玄烨笑了:“你现在是贵妃了,宫里没有位份比你高的嫔妃,怕什么?” 苏帘一听,立刻撇嘴道:“我不是怕,只是怕麻烦!” 玄烨嗤笑道:“还是怕!” 苏帘不由暗气恼,到底是中了玄烨的激将法,立刻便叫小凌子准备贵妃翟舆和仪仗,怕个毛啊,现在位份最高的佟贵妃,也不过是和她平起平坐罢了!何况佟贵妃蛋都没下一个,她可是有两个儿子、两个闺女,底气十足! 这个时节天气已经有些冷肃了,苏帘披上一件厚实的刻丝海棠斗篷,坐在翟舆上,沿着东六宫的南北大巷道径直往北,目标御花园! 一路上,的确碰见了几个嫔妃,不过苏帘一个也不认得,有坐着贵人品级小肩舆的,有的位份低的干脆只能用双脚走,老远见了苏帘仪仗,便都退避开来,不敢冒犯。 这,贵妃级别的仪仗,果然就是好用啊! 可是苏帘才刚得意,就遇上事儿了。 和她一模一样的仪仗,正好从东侧而来,便堵路了。 唉——贵妃级别的仪仗,最大的坏处便显露出来了,一条道,走不开二个贵妃…… 侧面而来的,当然是佟贵妃了……可是方才她明明已经过了承乾宫了,东侧那是钟粹宫啊,怎么还会和小佟贵妃堵上了? 苏帘正暗自疑惑着,小凌子忙低声提醒道:“钟粹宫的主位娘娘便是和嫔小主!!” 苏帘挑眉,小佟贵妃去和嫔这本比她第二级的小主宫里做什么?照例说,嫔妃平日里走动,很少用一整副仪仗的,尤其是贵妃级别的仪仗,少说要准备半天才能预备好,费事又费时!苏帘是想让人退避,不愿意和玄烨的女人碰面才摆出了一整副贵妃仪仗的,可小佟佳氏…… 四禧低声道:“娘娘,奴才听说,王贵人回宫之后,皇上亲自发话叫他搬出永和宫,去钟粹宫住着了。” 苏帘顿时就明白了——小佟佳氏摆出她贵妃的款,浩浩荡荡去刚生了十八阿哥的生母王贵人的宫里,她必然是看上了王贵人的儿子了!! 路堵了好一会儿,小佟贵妃看到苏帘没有半分要让路的样子,便扬声道:“苏妹妹,正是要去哪儿呀?” 苏帘听了,不由挑眉:“佟贵妃,我的年纪比你大好多岁呢!叫我妹妹,你也不怕把自己叫老了?” “苏妹妹”仨字早叫苏帘听着怪异了,以前她位份高,苏帘没顶出来,如今既然玄烨说她不必怕,她又何必继续装软柿子呢? 小佟贵妃被苏帘一句话,生生顶得没话说,一张脸都气得发红了,她却还是一副强忍着的样子,道:“苏贵妃!本宫要回承乾宫了,烦请你让一下路!” 小佟贵妃嘴里说“请”,但是语气却不见半点客气,分明是命令的口吻。苏帘当即就笑了,要是小佟贵妃客客气气的,说不准她心情一好,就让了,可是她这般颐指气使的语气,苏帘决定跟她耗下去了,便笑着道:“我直行的,佟贵妃你是从东边插过来的,怎么看,都该是你给我让路吧!” 按照后世的交通法则,苏帘有优先行驶权! 可是小佟贵妃才不管那直行的还是插过来拐弯的,她的自尊、她的骄傲,怎么会允许自己让一个包衣出身的嫔妃呢?!而后宫的法则从来都是卑者让尊者先行,若是小佟佳氏让行了,便是表示自己甘居苏帘之下。苏帘苏帘说出叫她让路的话之后,小佟佳氏的脸瞬间就铁青了! 小佟贵妃几乎要遏制不住愤怒了,她恨声道:“本宫是皇上正式下旨册封的贵妃,大学士持节宣旨,告祭过宗庙,有金印、金册,你有什么?凭什么叫本宫让你先行?” 苏帘眨了眨眼,指了指自己的仪仗:“我有和你一样的仪仗。” “你——”小佟贵妃一口气便那样憋在喉咙里,偏生她要顾忌着仪态,不能做泼妇咆哮之声。 苏帘笑着道:“其实我刚才只是就理说理罢了,我是直着走,你突然插了过来,堵了我的路。道理上不该我让路啊,而且我要是让路,就要一口气退到你的承乾宫往北的位置才成!太麻烦了,而你要是让路,只需要稍稍退后几步,让后我直行过去,你也就能过去了!所以,你让路,会比较合乎道理,也省事,省时间些!” 苏帘一番话娓娓道理,说得十分有道理,也是小佟贵妃一张脸反而铁青得更厉害了,她用一副呵斥的口吻道:“本宫是孝康章皇后的侄女,孝懿皇后的亲妹妹,满洲上三旗佟佳氏嫡出的女儿!你乌苏里氏算个什么东西?!也敢本宫让你?!你眼里还有没有尊卑!!” 小佟佳氏的语气叫苏帘皱了眉头,随即她却笑了,耸了耸肩膀,一脸淡然:“好了好了,我不叫你让路就是了。只不过——”苏帘挑挑眉,“你也休想叫我退让!反正我的时间多得是,不在乎耗在这儿!” “你!!!”小佟贵妃脸上青红交加,那叫一个难看。 苏帘笑眯眯地整了整自己的斗篷,幸好今天穿得暖和,否则这南北大甬道里的穿堂风还真有够叫人受的,苏帘看了看小佟佳氏身上那一身十分近似大红的绯红色云锦旗服,虽然华丽,却穿得不怎么厚实的样子……啧啧,接下来,就看谁更抗冻了。 苏帘又看了看前头举着伞、盖等物的太监,还有最辛苦的抬翟舆的粗使太监,便对四禧道:“今儿都不容易,回去之后,每人赏一个月的月钱。” 四禧立刻笑逐颜开,深深万福,扬声道:“谢贵主子恩典!” 小佟佳氏的脸有铁青了三分,也不晓得是气的,还是冻得,或者二者兼而有之。她咬牙切齿,想要再出口训斥,却发现左右隐蔽之处多了几个探头探脑的,里头有宫女、太监,还有几个位份不高的嫔妃!! 小佟佳氏何等在乎自己的颜面,怎么肯在人前继续大发雷霆下去,少不得咽下去,可是她又决计不肯让路,便只能跟苏帘耗着了。 东六宫的南北大巷道,是极为主要的“交通枢纽”,这里被堵了,如何能不引起人注意?时间已久,看热闹的人似乎就更多了,苏帘仔细瞧了,里头还有她认识的嫔妃呢,就是从东边小佟贵妃后头偷瞧过来的那个徐娘半老的妇人……是成嫔戴佳氏,早年和苏帘有过几分龃龉。 然后其余的……有熟悉的面孔,不过或者隔得太远,过着已经太多年未见,苏帘已经不记得是哪个嫔妃了,不过偷瞧笑话的人里头没有位份太高的,譬如四妃就没见影子,哪怕隔着不远就是德妃的永和宫。 耗了大约半个时辰,终于是小佟贵妃脸上有些挂不住,她压低了声音,恨恨道:“乌苏里氏,你闹够了没有?!还不快让开!本宫没闲工夫与你耗下去!” 苏帘笑着点头:“你没闲工夫?好啊,那你请你略退后二丈吧!” “乌苏里氏!!”小佟贵妃切齿恨恨,“你不要得寸进尺!!” 苏帘笑着耸了耸肩膀,“好,就算我得寸进尺,你能把我怎么地了?” 小佟贵妃再度被苏帘噎得没话说了,她气得大口喘息了几下,狠狠撕扯着自己手中上好的云缎帕子,又威胁道:“乌苏里氏,你别以为仗着皇上恩宠,就可以如此嚣张!此事要是传到皇上耳朵里,皇上未必就会纵容着你!” 小佟贵妃的话才刚落音,便见魏珠带着几个随从小太监已经快步到来,他笑呵呵道:“皇上口谕,请佟贵妃去畅音阁陪太后娘娘听戏。”RS 第七十一章 老嫔妃们(上) “皇上口谕,请佟贵妃去畅音阁陪太后娘娘听戏。” 魏珠的声音清楚明亮,小佟贵妃登时脸上恼羞不堪,随即她却气势凛然了起来,扬声道:“苏贵妃,你可听见皇上口谕了?” 苏帘一愣,点头道:“听得分明!” 小佟贵妃微微一哼,随即拨弄着自己赤金铸造的华丽护甲,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既然听得分明,那还不快速速让开,本宫要奉旨去畅音阁侍奉太后娘娘!否则误了皇上口谕,可不是你能担当得起的!” 苏帘愣了愣,她虽然不常居宫里,却也记得,畅音阁应该在东面吧?畅音阁在宁寿宫附近,而宁寿宫在东六宫之东的位置。紫禁城的布局……大体上,她还不至于记错了去。 果然,魏珠又笑呵呵道:“佟贵妃娘娘糊涂了!去畅音阁最近的路,在您后头您!您该调转方向,往东走,再往南才对!呵呵,还是请您快些吧,别折腾那些麻烦的了!” 小佟贵妃依旧气势昂然:“魏珠,睁大了你的狗眼好好看看本宫后头!!” “狗眼”二字,叫魏珠心生暗恨,但是他依旧是一张笑呵呵老好人的脸,魏珠侧脸一瞧,不禁吃了一惊:“哟,成嫔小主什么时候在佟贵妃娘娘后头了?” 小佟贵妃傲然一笑,得意地扬唇道:“本宫掉头不难,可是魏珠——你要让成嫔往哪儿退?!” 魏珠呵呵一笑:“成嫔娘娘瞧着是刚从自己宫里出来呢,不如便请她暂回自己宫,或者下肩舆退到墙角,都成!” “魏珠!你放肆!!”小佟佳氏立刻露出一张勃然大怒的脸,“你一个奴才,也敢叫嫔主退到墙角?!谁给你的胆子!” 魏珠却是一副浑然不怕的样子。还是那张笑呵呵的脸:“奴才是皇上的奴才,胆子自然也是皇上给的。” “你——放肆!”小佟佳氏立刻气不打一处来。 魏珠笑呵呵地道:“佟贵妃娘娘,您不会看不明白皇上是什么意思!您若是逆了圣意。您以后——还会有好日子过吗?您是*的人,想必知道该怎么做!可千万别一生气。便做出叫自己日后后悔的事儿来!” 小佟贵妃如何能不明白玄烨传口谕的意思?便是叫她调转方向去畅音阁!可如此以来,便等于给乌苏里氏让路了!以她素日的骄傲和自持,如何肯?! 其实玄烨也知道,若是直接吩咐小佟佳氏给苏帘让路,有些不大合乎规矩,所以才折衷叫小佟佳氏去畅音阁,算是给她留一点颜面。可惜小佟佳氏要的不是一点点颜面,也是百分百的颜面! 魏珠的话说完了。意思明白得很,可是小佟贵妃却犹豫难决了。若是不退,便是忤逆了皇上,身为后宫嫔妃,若是逆了圣意,日后她日子必然会难过;可若退了,她好不容易在后宫树立的威严便要荡然无存了!日后四妃们在背地里还不晓得要如何议论嘲笑她呢! 正在小佟贵妃举棋不定的时候,魏珠笑呵呵指着她后头道:“您瞧,成嫔小主大约是等得不耐烦了,已经退回景阳宫了!” 小佟贵妃气得咬牙切齿。这个欺软怕硬的成嫔,竟然就这么退缩了?没用的废物!! 成嫔是自己主动凑上来的,毕竟她和苏帘有些不快。故而很希望小佟贵妃落她一通颜面,但是成嫔这个墙头草一看事情不妙,便撤了。 小佟贵妃咬得牙齿咯咯作响,恨恨道:“掉头!去畅音阁!!” 看着小佟佳氏掉头走人,苏帘不禁暗想,千古以来,以答应的身份,叫贵妃让路的,想必她也是头一份儿了! 魏珠一脸谄媚上前道:“娘娘。您是去御花园呢?还是回养心殿?” 苏帘打了个哈欠,一脸困乏的样子:“今儿耗了大半个下午。我也乏了,算了。回养心殿吧!” 魏珠忙道了一声“嗻”,又笑道:“皇上也惦记和娘娘您呢!” 返回养心殿的时候,苏帘随手脱了身上御寒的斗篷,接了四禧奉上来的白玉奶茶,一边小口热热地喝着:“果不其然被我料中了,我一出门,必然有麻烦事儿!” 玄烨正盘腿端坐在昼榻上,手里拿着一卷列祖列宗遗训类的书,语气清淡地道:“怕什么,朕不是护着你了吗?” 苏帘抿唇一笑,“我原本还觉得小佟贵妃比她姐姐脾性软和些,今儿才晓得,一样都是傲在骨子里的性子!” 玄烨合上书,轻轻撩在紫檀炕几上,道:“早知道,朕就不给她正式册封了!”说着,一副颇有几分后悔的样子。 小佟佳氏其实也挺不容易的,入宫十几年才获得正式册封,好不容易把贵妃的宝座给坐稳了,自然就立刻底气十足了。今儿却一下子栽了面子,只怕是要恨苏帘一辈子了。 苏帘笑了笑,也是浑然不在意被记恨了样子:“我瞧小佟贵妃的样子,似乎是刚打钟粹宫出来的。” 玄烨眉梢不由一拧,“朕是看在她这么多年安安分分的份儿上,才给她个册封的,没想到——”话没有说出后半句,不过玄烨的不满之意已经相当明显了。 苏帘笑道:“她是贵妃,如今嫔妃中位份最高的,看着别人都有儿子,独独她膝下只有一个公主,怎么可能不眼馋?”——王氏出身卑微,想封嫔无疑是难如登天,更何况玄烨回宫十几天了,都没去瞧过她一眼,俨然一副失了宠的架势。所以佟贵妃才摆出架势登临钟粹宫,一则叫和嫔自己知难而退,乖乖让出十八阿哥的抚养权,二也是给足王贵人面子。 玄烨冷哼一声,怒道:“朕叫她抚育丰克里已经是格外荣宠了,可她竟然如此忝不知足!” 苏帘顺手拿了一枚玄烨跟前粉彩高足盘中的蜜桔,径自剥了吃,嘴里咕噜道:“公主早晚要嫁出去,哪里有阿哥来得依靠长远?”——小佟佳氏虽然比四妃年轻不少,可也已经不是适合生育的年纪了,想必她自己也明白,自己生不出孩子来了,所以自然要打别人孩子的主意。 玄烨重重一哼。 苏帘咽下口腔里的蜜桔,又笑嘻嘻道:“我今儿才晓得,你把王贵人塞到和嫔的钟粹宫去了!她还坐着月子,折腾挪宫做什么?” 玄烨轻轻抿了一口茶,又恢复了平静之态,“省得德妃又不安分了。” “额?”苏帘眨了眨眼,王氏原本住在永和宫偏殿的嫔妃,她生的十五阿哥被玄烨以十四阿哥尚且年幼,德妃照顾不过来的由头,给了荣妃抚养。而十六阿哥便是按照俗例,给德妃抚养。如今的十八阿哥,若是也按照规矩,满月后也一样要抱去和德妃抚养。 可是如今玄烨却直接发话,叫王氏挪去和嫔的钟粹宫住着。 苏帘疑惑地道:“你不是打算把十八阿哥交宜妃抚养吗?” 玄烨淡淡嗯了一声,道:“可惜和嫔产后亏虚,照顾和准都吃力,小十八生得健康……比和准更活泼闹腾!”——和准便是皇十八女的名字,全名是和准宜尔哈,是虞美人花的意思,简称“和准”。 听玄烨的语气,若是和嫔身子没有亏虚,只怕很有可能便归属她抚养呢。 到底是十八阿哥还抢手呀,若是她们晓得这是玄烨最后一个儿子,只怕还会更抢手些。这个年纪的阿哥,岁数上已经无缘大位,根本不会对前头年长的哥哥们造成威胁,却可以成为他们夺嫡的助力。 “夫人,你真的不想抚养小十八吗?”玄烨一脸认真的样子。 苏帘听得都有些不耐烦了,立刻便道:“我才没那个闲心给别人养孩子呢!” 玄烨不禁有些气闷,嫔妃都想法设法地想替他养育儿女,怎么偏生苏苏跟别人不一样呢。 皇十八女的满月礼是和十八阿哥满月捏到一块儿的,说白了就是到底女儿不如儿子,皇十八女也只能跟弟弟一块办满月宴。苏帘也出席了举办在太极殿的内廷大宴,见到了多年未见的熟悉而陌生的面孔——“老”面孔。 尤其是老牌四妃:荣惠宜德,都是年过四十,尤其荣惠二妃都快五十岁了。四五十岁的女人,在这个时代已经是老年妇女了,故而哪怕面容装饰得再精心,脂粉抹得再多,也终究遮不住岁月无情留下的印痕。 四妃中保养得最好的宜妃郭络罗氏……如今的模样,也叫苏帘大为吃惊。 宜妃素来喜欢华艳,今儿也不例外,穿着一身茜红色繁花缠枝的云锦旗服,头上金玉光闪、珠翠累叠,装扮一如往日光鲜照人,但是那张脸——却不复光鲜照人之色,这么多年不见,竟然也老了那么多,珍珠粉再多,也糊不上眼角的皱纹,胭脂再红润,也盖不住脸颊上的斑驳…… 宜妃笑得不似从前那样舒展洋溢了,只端坐在仅次于小佟贵妃下的位置上,一脸端庄,只微微含笑。因为笑得太大——眼角的皱纹会更深几许。(未完待续) 第七十二章 老嫔妃们(下) 苏帘是跟着玄烨一同来到太极殿的,故而是来得最晚的。 太后不曾驾临,故而苏帘与玄烨刚落座,便可以正式开席了。 后宫嫔妃齐聚,济济一堂的女人,有得已经如那衰败了的花儿,有的好一些,却也徐娘半老,还有的坐在次等位置、或者犄角旮旯里的却有不少娇嫩容颜。乍一看上去,就像是一大家子祖孙三代。 有资格参加满月礼的,最低也得是正五品的贵人。苏帘微微一扫,小佟贵妃与她分坐在玄烨左右两侧,只不过是她居左侧,小佟贵妃居右侧。千古以来,左右谁尊谁卑,多有变更,但是在本朝,却是以左为尊。故而小佟佳氏面上虽然带着笑容,但是看苏帘的眼光却是相当不善。 苏帘冲着她挑挑眉,有种你瞪你表哥去! 可是苏帘这个动作,却被小佟贵妃当成了挑衅(实际上也算是挑衅),登时一张脸都薄红了三分,也是当着玄烨的面儿,当着大庭广众的面儿,她又如何能失了仪态?少不得狠狠咽下这口火气。 小佟贵妃立刻又狠狠回瞪,不过苏帘这会儿已经去端着杏仁奶茶,一边喝着一边看左右那些眼熟又苍老了的嫔妃。 若说在场的女人中,哪个看上去岁数最大,自然莫过荣妃马佳氏了。苏帘隐约记得她比玄烨略大一点点,没有五十岁估计也差不离了,而荣妃又老成持重,今儿又穿了一身绛紫色的衣裳,倒真成了个老太太了。 然后是惠妃、德妃,都已经进入容颜衰败的年纪了,尤其是德妃的脸。有些老得出乎苏帘意料几分,毕竟德妃是四妃中最年轻的,只比苏帘大两岁而已。可是若是叫苏帘和德妃站在一块。苏帘的面皮乍一看竟必德妃年轻了十几岁的样子。这还有苏帘刻意浓妆艳抹而来原因的加在里头。 感受到几缕妒忌的目光,其中便有德妃和宜妃的。虽然她们掩饰得都极好。 再次些的位置便是几个嫔了,老牌的安嫔、敬嫔、端嫔都已容颜衰败,和四妃差不离的脸蛋了,僖嫔、成嫔、定嫔、良嫔也都不年轻了,再就是和嫔了——是正四品主位以上嫔妃中最年轻的,脸蛋嫩得都能掐出水来,只是面色还略有些虚的样子。 然后数量更多的便是贵人们了,这群贵人……苏帘大多不认得。偶尔目光扫到一个认识的,就忍不住感叹,怎么老成这个样子了……然后却忍不住暗暗得意自己的比实际年龄至少年轻十五岁的脸蛋。 偷瞧完了嫔妃们,苏帘夹了个虾仁烧麦吃着,偷偷低声对玄烨道:“怎么嫔位的……有八个?不是当初定的六嫔吗?”——这限额还是玄烨自己早年定下的呢。而在去年年底册封了和嫔、良嫔之后,便超了两员了。 玄烨为之一愣,手里定定举着一尊犀角螭龙杯。 小佟贵妃耳朵尖,又靠得最近,一字不漏听在耳中,不禁眉梢上扬了三分。笑靥莞尔道:“只要皇上表哥喜欢,又有什么是不可以的呢?” 苏帘也愣了愣,脱口而出地道:“我不是再跟你说话。” 苏帘只是陈述的语气。可是却生生气得小佟贵妃脸都涨红了,差点都要失了素日的端庄仪态了。 玄烨也回头不悦地瞥了小佟贵妃一眼,那目光,分别是在说:你真多嘴! 小佟贵妃不禁委屈,可惜玄烨却懒得理她那张委屈的脸蛋,回过头便轻描淡写地对苏帘道:“只是小小的嫔位,多个少个,没什么大不了的。” 幸好嫔主们的座位离玄烨稍远,玄烨也没有扬声。殿中又奏着古乐,否则被八嫔听在耳朵里。回去之后怕是要伤心死了。 小佟贵妃急忙端起一张温敦的脸,徐徐道:“苏妹妹多年远居在畅春园。不大了解宫中之事也是有的。” 苏帘再一次被她那叫得顺溜的“苏妹妹”仨字给膈应住了,便只好再次提醒道:“佟贵妃,我好像比你整整大十岁吧?”——被一个比自己小十岁的人叫成“妹妹”,该是何等诡异的状况。 小佟贵妃瞬间脸蛋又涨红了。 玄烨满眼不悦之色尽显,便隐含着几分训斥意味对小佟贵妃:“四妃亦比你年长得多,以后别记错了!” 玄烨这回没有刻意低声,故而仅次于苏帘和小佟贵妃位置上的荣惠宜德四妃,停在耳朵里,不约而同露出笑容来。小佟贵妃在封贵妃之前,都是客客气气称呼四妃“姐姐”的,可自打去年得了正是册封,便摆出个贵妃的款,对四妃常常口称妹妹,这点叫四妃的老脸都更挂不住。 玄烨满是不耐烦地看着小佟贵妃面露楚楚之态,便拧眉道:“你都三十岁的女人了,该有些涵养了!” “皇上——”小佟贵妃再也忍不住了,“奴才、奴才今年二十九岁,不是三十岁!” 玄烨先是一愣,他只是方才听苏帘说小佟佳氏比自己小十岁,便在苏帘的岁数上直接减十了,没想到…… 苏帘不大好意思地笑了笑:“原来佟贵妃你比我小十一岁呀,呵呵,不好意思,我记错了。” “你——”小佟贵妃气得瞬间说不出话来了,却用一双恶狠狠的眸子怒瞪着苏帘。 玄烨清咳嗽了两声,便道:“好了!二十九还是三十,也差不多!这种小事儿,斤斤计较个什么?!”——真是无聊至极! 小佟贵妃这下子真真是伤心透了,比起苏帘不记得她年龄,玄烨的遗忘,更是刺痛了她心头痛处。 坐在小佟贵妃下手位置的宜妃忙笑着道:“佟贵妃娘娘素来保养得宜,哪里像是二十九、三十呀,分明不过二十出头的样子。皇上和苏贵妃一时间记错了也是有的。” 小佟贵妃咽下喉中的一口气,道:“宜妃倒是惯会奉承人!” 宜妃却一副只当是受了夸奖的样子:“您谬赞了。”——眼底却滑过一丝不屑之色,当年刚入宫的时候,是谁伏低做小,一口一个唤她“宜妃姐姐”来着?果然是时移事易啊! 客气完了之后,宜妃就懒得奉承小佟贵妃这个遭了皇上厌弃的,便笑容中带着三分亲切地看向苏帘:“多年未见,岁月无情却格外对苏贵妃有情呢,苏贵妃不但不见衰退,反而愈发风姿动人了呢!” 虽然苏帘一时半会看不出宜妃的用途何在,不过伸手不打笑脸人,她都如此恭维了,苏帘便微笑着点头:“宜妃也是一如当年鲜艳夺目,光彩照人。”——不过如今鲜艳夺目的就只是她的衣裳,光彩照人的也仅仅只是她头上的珠宝首饰。 宜妃不禁面上笑容胜了三分,却急忙自嘲道:“不过残花一缕,还好皇上素来念旧情、惜旧人,不嫌弃罢了。” 这话玄烨听得也顺耳,便道:“衣不如新,人不如旧。”说着,会意地看了苏帘一眼,便继续道:“苏贵妃如此,你们几个服侍朕多年的旧人,亦是如此。” 宜妃顿时眼中满怀感激,泪光盈盈。荣妃、惠妃和德妃亦不禁眼底闪现了几缕希望之色,她们都是早已没有恩宠、徒有位份罢了,前些年,她们还勉强有几分徐娘之姿的时候,皇上偶尔还会去他们宫中看看、坐坐,近几年,却已经极少驾临了。 四妃和几个有儿子的嫔,她们想法和年轻嫔妃早已不同,她们已经不奢望承宠,只希望玄烨还能记着她们,记得她们的儿子们。 其实……回宫之后,该怎么做,苏帘也想了许久。固然,她能紧紧看着玄烨,不叫他去后宫,也不叫他翻牌子,但是时日久了,苏帘便真真成了众矢之的了。故而,苏帘便想了一既能施恩给老牌嫔妃,又能管住玄烨下半身的注意。 苏帘看着玄烨,耸了耸眉头,笑得灿烂。 昨儿她便说服了玄烨,许她去后宫,而且定下每个月要去后宫十五日,也就是一半的时间。不过呢……去谁宫里这点上,苏帘做了严格的限制——就是必须是年纪比她大的才成! 嘿嘿,如此一来,合乎条件的首先便是荣惠宜德四妃,嫔位有满军旗的定嫔万琉哈氏、成嫔戴佳氏和僖嫔赫舍里氏,汉军旗的端嫔董氏、敬嫔李氏、安嫔王氏,也就是说,嫔位以上的也就只有去年新封的和嫔还有良嫔不够岁数。(不过良嫔也快够四十了) 除了正四品的嫔,还有几个老牌的贵人,头一个便是宜妃的妹妹郭贵人,还有易贵人、两个纳喇贵人、布贵人,共计五个贵人。四个妃、六个嫔、五个贵人,正好十五个人。 十五个人,十五天。苏帘问了魏珠,得知超过四十岁的嫔妃有十五个,便建议玄烨每人一晚上,叫他去陪睡(想必玄烨会纯陪睡的)。可是玄烨不同意,因为十五人位份尊卑有别,便定下四妃每人两天,然后剩余七日,由他自己做主在嫔和贵人之间选稍微对眼一点的去陪睡。(未完待续)RO 第七十三章 乾清宫娘娘 十八阿哥满月之后第三日的傍晚,苏帘把一件玄狐风毛出的极好的云龙妆缎大氅披在玄烨肩上,忍不住叮嘱道:“你可得把持住,我可听说了:女人四十如狼似虎!” ——玄烨日落之前便叫梁九功传话去宜妃的翊坤宫了,说酉时初刻过去用膳。 玄烨立刻用一双满是戏谑地眼睛扫了苏帘上下一通,然后用哀叹的语气道:“这点——朕是深有感触啊!” 苏帘登时又羞又恼,系着斗篷上明黄带子的手——恨不得狠狠一勒,把他给勒死!!靠,居然扯到她头上——昨晚、昨晚那分明是玄烨这个老色鬼使坏好不好?! 玄烨见苏帘隐隐有即将暴怒之态,便急忙安抚道:“朕就是开个玩笑!她们算什么虎狼?就算真的是虎狼,为夫可是真龙天子!!” 苏帘哼了一声,又叮嘱道:“记得不许多喝酒!”——酒为yin媒啊! 玄烨立刻道:“朕又何曾贪杯过?夫人何曾见为夫饮酒超过三倍!” 好吧,其实苏帘也晓得,玄烨已经养成了食不过三的习惯,特别是喝酒,从来不超过三小杯。只是……玄烨要去陪睡了,苏帘少不得担心他被逆推了!——这会子,她又有些后悔之前的主意了。 玄烨顿了顿,道:“你要是实在不放心,朕不去就是了!” 苏帘听了,打心眼是有那个几分高兴的,她差点都要忍不住答应下来了,但却摇头道:“你都传了口谕去翊坤宫了,怎么能说话不算话呢?”说着,拿起帽架上的瓜皮帽扣在他脑袋上,低声沉沉道:“你去吧……这会子宜妃肯定正盼着呢。”——这话说出口,不禁带了几分酸溜溜。 好说歹说,总算是把玄烨给送走了,天色也更暗了下来。 和女儿小羊羊一块用过晚膳,便听小羊羊轻细着嗓子道:“额娘,我陪你睡吧,免得你一个人寂寞!” 苏帘听了却狠狠瞪了这小妮子一眼:“胡说八道什么?哪儿凉快呆哪儿去!”——什么叫她一个人寂寞,好像她成了独守空闺的怨妇!! 小羊羊立刻露出一副好心被当成驴肝肺的委屈表情,幽怨地看着苏帘。 苏帘挥了挥手,一针见血地道:“你是自己闲得无聊了吧?!” 小羊羊吐了吐舌头:“额娘,宫里真的是好无聊啊!难道额娘就不觉得无聊吗?”——处处拘禁,好玩的地方也没几处,更要紧的是,想要出宫一次都极为麻烦,哪儿有在畅春园里轻松快活,什么时候想去四哥、六哥或者五姐府玩,只需提前叫张潜鳞准备好就是了。 苏帘看着女儿可爱俏皮的样子,忍不住捏了捏她白净的小脸,道:“忍着点吧,反正呢,我们以后每年只在宫里住半年。” 小羊羊嘟了嘟嘴巴:“好想回畅春园啊!”说着,却一手撇掉苏帘捏着她脸颊的手,愤愤道:“额娘!我不是阿晫,不要捏我的脸!” 苏帘呵呵笑了笑,因为要回宫,弘晫自然也被送回六贝勒府了。一时间身边少了个萌物,还真有些空虚呢。 玄烨开始了一连串照顾老牌嫔妃的念旧举动,让不少早已失了宠的老嫔妃们不禁热泪盈眶,虽然只是纯陪睡,但也可大大慰藉她们的心灵。而那些年轻的……则一律失了宠爱,这叫那些老嫔妃们个个暗自得意,虽然也掀起了些飞醋,但是年轻的嫔妃,大多位份不高,也翻腾不出什么浪花来。 起初送玄烨去别的嫔妃宫中,苏帘还不大是滋味,但是后来也就慢慢适应了,反正又不是叫他去卖身!玄烨自己估计也不会去解决老嫔妃们的生理需求,因为那样不是膈应苏帘,而是膈应他自己! 完成了一个月十五天的陪睡任务之后,玄烨倍觉辛苦,所格外努力地在苏帘身上狠狠找补了一通。陪伴了老女人那么长时间,他自己都觉得自己有些委屈! 云收雨歇之后,苏帘咯咯笑着腻在他胸膛上,突然有种很得意的感觉,便嗤嗤道:“老头子,你辛苦了!” 顿时,玄烨那双丹凤眸子气得都冒火了。 苏帘却笑得身躯乱颤,直到玄烨怒不可遏地扑上来,狠狠堵住苏帘的嘴巴,叫苏帘再也笑不出来。 翌日,苏帘气得稍晚了点……虽然老头子不年轻了,但是憋了半个月了,存货还是挺多的,还是挺能折腾人的。 照旧用过早膳,苏帘便开始琢磨今天玩点什么打发时间。她着实不爱出去走动,但整日闷在屋子里,人也不禁有些恹恹的,没精神。 玄烨御门听政回来的时候已经接近中午了,苏帘百无聊赖地撕扯着珐琅彩花盆中浅紫色的菊花,一根根揪着花瓣玩,当真是闷死了。小羊羊倒是能给自己找乐子,又跑去畅音阁听戏了。 玄烨忍不住道:“这几日怎么总是闷闷的样子?是身子不舒服吗?” 苏帘长叹一口气道:“无聊呗!” 玄烨道:“宫里有佛殿、有戏楼……”看着苏帘一副完全不感兴趣的样子,便又道:“后殿也有藏书阁,经史子集都不缺。” 苏帘摇头道:“都是些无趣的!养心殿,说到底也就四四方方这么大点,前头你是处理政务的帝王,我又不好常去,后殿这一块,就这么巴掌大,有几块砖我都数遍了!”——说巴掌大,有些过了,可是养心殿务求端华气势,乍看富丽堂皇,可没有花花草草,住得久了,很容易叫人腻。 玄烨一皱眉,道:“你嫌地方窄,就去乾清宫住着。” 苏帘一愣:“乾清宫?修好了吗?”——她记得去年玄烨下旨重新修缮承乾宫,这样的大工程,素来不是一时半会能完工的。 玄烨不禁笑道:“朕也觉得养心殿太小了些,只不过这乾清宫这个地儿……”说着,玄烨微微沉吟,“朕原本一直觉得有些不详——前明的时候就遭过好几次天火,后来又被闯贼付之一炬,虽然大清入主中原之后重新修缮好了,朕却不常去住。” 玄烨口中的“闯贼”便是闯王李自成,他好不容易抢了崇祯皇位,在紫禁城里逍遥了没几日,清军便打过来了。李闯只怕是想,老子得不到的东西,你们也休想得到!于是一怒之下,便在宫里放了大火,以乾清宫为首,还有保和殿、太和殿、中和殿全都给付之一炬,还有交泰殿和坤宁宫也烧毁了大半。 乾清宫是皇宫里最大也是最中心处的宫苑,自从紫禁城建好之后,乾清宫便是皇帝的寝宫。修缮一新的乾清宫,富丽堂皇丝毫不逊色养心殿,而这里宫殿高大宽敞,地势也最高,空气都格外清新几分。 苏帘立刻便同意了玄烨的建议,当日便搬到乾清宫居住。大约玄烨也是考虑道,养心殿作为处理政务的地方,嫔妃久居会惹人非议。 乾清宫为黄琉璃瓦重檐庑殿顶,参天雄伟自是不必多说,整个宫殿都是坐落在汉白玉石的台基上,廊阔九间、进深五间,大修之后,里外俱用三交六菱花隔扇门窗、饰金龙和玺彩画,一派鲜亮华贵。 乾清宫没有偏殿配殿,只有这么一座宏伟的宫殿,大殿的明间和两边东西次间相通,两边梢间是暖阁,西暖阁是书房,东暖阁是小憩的地方,明间的后头,有一个正寝殿,才是晚间休息的地方。 大殿气势十足,又极为宽阔,往年常在此设家宴、接见使臣,哦还有皇后死了要在这里停灵……额,怪不得玄烨不大爱住在这儿,想必也有这个原因正在里头! 不过苏帘并不忌讳这个,便分分钟入住了,这地儿不但屋里宽敞,外头更有一大片辽阔的地盘。单单乾清宫大殿的范围不是很大,但是整个乾清宫是包括大殿前头,至少有十个乾清宫宫殿面积大小的……嗯,算是广场吧! 听说前朝的时候,这里是上朝的地方。不过到了清朝便改为乾清门外头,而不在乾清门里头这个广场了。大概是觉得乾清门里头,就是皇帝的私人活动空间吧? 说白了,这就是一个被圈起来的,比橄榄球场还大的大院子,地方是够大了,就是空了些,若是开辟出个花园就好了。唉……在畅春园住久了,总是希望出门就有葱郁佳木,花开如锦。 便随口把这个想法跟玄烨说了。 玄烨立刻白她一眼:“这种主意你也敢打?!殿外铺的不是汉白玉就是墁金方砖!你竟想给撬了栽上花花草草?”——真是舍了西瓜去捡芝麻! 苏帘干笑了笑,其实她更想种上瓜果蔬菜……不过要是叫人晓得皇帝的寝宫里重了萝卜黄瓜茄子辣椒什么的,估计就要引为千古奇谈了。 玄烨又道:“你要是真喜欢花草,便叫用巨缸栽些牡丹、桂花,倒是可以!” 苏帘不禁笑了:“这个时候正是桂花盛开时节,摆上几盆,想必不错!” 如此,便在乾清宫扎下根了。RS 第七十四章 胤祥的侍妾们(上) 秋去冬来,玄烨的日子也极有规律,一个月抽出一半时间给四十岁以上的嫔妃,剩下半个月,便都是处理完政务便回乾清宫睡。 这一日早晨,小羊羊从西三所过来给苏帘请安,嘴里哈着热气道:“天儿可真是越来越冷了!昨夜还下了一场薄雪呢!” 苏帘塞了一个暖暖的手炉给她,“你这丫头素来贪睡,怎么今儿来得这么早?” 小羊羊气呼呼道:“宝华殿哪儿也不知是谁,一大早的便撞起钟来,吵得人哪儿还睡得着觉?!” 四禧忙低声提醒苏帘道:“是佟贵妃在给太后娘娘祈福呢!” 苏帘不禁勾唇,玄烨从畅春园回宫都快两个月了,却从没踏足过承乾宫,小佟贵妃想必是急了。 小羊羊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她要祈福,干嘛非选在宝华殿?!东六宫不是有玄穹宝殿吧?她非要去西六宫的宝华殿,隔着我的西三所那么近,存心吵着叫人睡不好觉!” 听着女儿一通报怨,苏帘就呵呵笑了:“是你这个丫头太贪睡了!以后早起,也不是什么坏事!” 小羊羊撅着嘴巴道:“大冬日的,谁愿意早起呀!” 苏帘不由心思一转:“是呀……大冬日的,肯定人人都窝在各自宫里,烤烤火,吃个热腾腾锅子……”——那样外头必然就空朗朗,没人了。那样子她就可以放心出去溜溜弯,而不用担心碰上这个那个的了? 小羊羊却不禁流起口水来:“是啊是啊!”她一边烤着火,一边撒娇道:“额娘,咱们也吃野味锅子吧!” “就知道到吃!”苏帘狠狠瞪了小羊羊一样,“小心吃成个胖丫头,到时候嫁不出去!” 小羊羊鸭蛋圆润的小脸却满是自信地仰着:“额娘,人家怎么可能会嫁不出去?您放心吧,到时候肯定是一家有女百家求!” 苏帘嗤笑道:“还百家求?!小小年纪,倒是一点都不害臊!” 小羊羊却呲牙笑了,丁点没有害羞的样子,一点不像寻常人家女孩。 苏帘看着小女儿那白嫩嫩的面皮、水灵灵的眼睛,忍不住叹息,这丫头也十一岁了,长得愈发俏丽,性子却不见半点女儿态,反而愈发像个皮小子了。 苏帘伸手摸了摸她的小手,已经是热乎乎的了,便道:“既暖和过来了,就陪我出去走走吧!” 小羊羊一听,立刻缩了脖子:“才不要呢!外头冷风嗖嗖的,人家才不出去!” 苏帘哼了一声,“嫌外头冷,还大清早顶着北方跑我这儿来了!” 小羊羊嘴里咕哝着:“又不是我想来的……” “嗯?”苏帘耳朵尖,给听了个差不离,瞬间眼睛就眯出一道危险的光芒。 小羊羊急忙撒娇道:“额娘,女儿一点不喜欢西三所,哪儿地方小不说,还尽是些讨厌的人!” 九公主丰克里宜尔哈也是住在西三所的……苏帘不禁暗自思量。她和佟贵妃的关系不好,自然小羊羊和九公主的关系也好不了。 小羊羊捧着四禧奉上来的一盏热腾腾的酥油奶茶刺溜刺溜喝着,一边讽刺道:“佟贵妃不就是盯上十八弟了吗?汗阿玛的门路走不通,便去讨好太后了!” 苏帘一愣:“十八阿哥还没送去给宜妃抚养吗?” 小羊羊也愣了:“额娘您没听说吗?” “我听说什么?” 小羊羊放下奶茶,道:“汗阿玛之前当着太后的面说要把十八弟交给宜妃娘娘抚养,可是宜妃娘娘说自己入冬受了凉,还没好利索,所以暂时把十八弟留在和嫔的钟粹宫。” “哦?宜妃……”苏帘微微垂下眼睑,不禁深思……宜妃这般退却的举动,在她看来,那是在给佟贵妃挖坑呢!宜妃已经有两个儿子,再抚养十八阿哥只能算是锦上添花,而对佟贵妃而言,就是雪中之炭了。这是有儿子的嫔妃和没儿子嫔妃最大的差异,宜妃能淡定地推了,小佟贵妃却不能淡定地看着十八阿哥被和嫔给养熟了。 到底不愧是稳居后宫三十载的老嫔妃了,小小手段,便把小佟贵妃引得上蹿下跳,而她什么都不需要做,呆在自己宫里,烤火看戏就是了。 用过了午膳,苏帘把懒得跟猪似的小女儿给从暖和的宫殿的揪了出来,穿着毛茸茸的貂皮大氅便迎着凛冽北方出来看雪了。 吉林将军进冬进献了一匹毛色无暇的貂皮,其中有纯色的雪貂皮,浓密的细毛柔柔地扑在小女儿嫩得跟剥了壳鸡蛋似的小圆脸上,别提多可爱了。 小羊羊却是一脸郁闷,身上的确不冷,可是冷风刀子一般滑过脸颊,可不是什么舒服的感受。 苏帘一路都是笑眯眯的,翟舆一路往乾西五所去。 小羊羊忍不住提醒道:“额娘,十三哥这会儿在南熏殿御书房读书呢,等酉时才能下学回阿哥所呢!” 苏帘笑眯眯道:“没事儿,我不急!就是去瞧瞧!我回宫这么长时间了,还没去阿哥所看看呢。” 小羊羊郁闷地缩了缩脖子,别让冷风灌进来。 乾西五所,在西六宫的北面,距离乾清宫颇有些远,纵使抄近路,也走了半个时辰。 小虎子住在乾西五所的第三个院子,也是三所,是个三进南北走向的院子,瞧着略有些窄,不过对于未成婚的阿哥来说,住着也足够了。一进是个面阔三间堂子,明间开门,古钱纹棂花槅扇门与五福捧寿的槛窗瞧着都是新粉饰过的样子。 出来迎接苏帘的槿兰那丫头,如今梳着把子头、穿着夹棉的浅红色如意纹彭缎旗服,瞧着身量长高了许多的样子。 规规整整见了大礼,苏帘便唤她起身,道:“我是头一次来这儿,你就给我引路吧!” 槿兰忙道了一声是,又急忙请苏帘进慧怡堂,道:“这里正堂是爷平日见客的地方,东边暖阁是爷的书房,故而不许奴才靠近。奴才和孙妹妹,都是住在后院。” 一边说着,已经客客气气奉了香茶上来,苏帘不禁问道:“那孙氏呢?” 槿兰忙笑着回答道:“太后娘娘凤体违和,孙妹妹去侍奉了。” “哦……”苏帘轻轻应了应声,微微一笑,却不做多说。孙玉质来小虎子身边比槿兰晚半年,姿色虽然更胜槿兰一筹,但是苏帘却晓得,小虎子平日里更喜欢槿兰一些。 皇子的侍妾,能有太后做靠山,也算是极难得的了。她要去尽孝,苏帘管不着。便问槿兰:“这在胤祥身边,日子可过得习惯?” 槿兰急忙万福道:“爷对奴才极好,奴才怎么会不习惯呢?” 苏帘点点头,便柔缓着声音道:“胤祥还在守孝中,不能给你个正式名分,到底有些委屈你了。”——槿兰的身份,并不是格格,名分只是个服侍的宫女。 槿兰顿时惶恐万分地道:“娘娘折煞奴才了!能伺候十三爷,是奴才莫大的福分!而且爷带奴才很是优容,一直用自己的私房给奴才侍妾格格的月例。” 苏帘看了她身上彭缎料子的旗服,这样料子算不得上佳,却也不是宫女能够享用的,显然是小虎子给她的。苏帘面上带着微笑:“胤祥虽然性子毛躁了些,待人上却也不会差到哪儿去。” 仔细端量了槿兰,却发现她眼中有几缕血丝,便随口问道:“瞧你脸色不是上佳?昨晚没歇息好吗?” 槿兰噗的脸色便红了七分,她急忙道:“奴才、奴才昨晚睡得有些晚了,今早、今早又气得太早了些,所以、所以……” 起得早,苏帘明白,小佟贵妃在宝华殿大清早就叫喇嘛撞钟呢,想醒不来都难,而睡得晚了些……咳咳咳,她就当没听见好了,便和蔼地叮嘱道:“你也要好好爱惜自己身子才是。” 槿兰忙不迭地点头,口口称“是”,完全像是个做错了事儿的孩子。 小羊羊却疑惑的眨了眨:“冬天天黑得早,应该早早进被窝才对,你怎么会睡得晚呢?” 槿兰才消了三分火辣的脸蛋瞬间又红得如火烧云一般,“奴才、奴才……奴才只是多看了一会儿书,结果、结果就失眠了!” 小羊羊恍然大悟地点点头,“失眠啊……” 苏帘清咳嗽了两声,隐约瞥见她雪白色的龙华似乎有些遮掩不住那红红的瘀痕……不禁大囧,小虎子才多大点啊,怎么就那个……咳咳咳了?!果然是随了某某人啊!是不是该教育一下呢?或者提醒槿兰,多劝劝小虎子? 瞥见女儿还在一旁坐着吃茶,苏帘决定暂时保持缄默,免得教坏了孩子。 便转移话题,问槿兰:“孙氏的性子,可还好相处?” 槿兰稍稍沉默了一会儿,才低声道:“孙妹妹……挺好的。” 槿兰是个不会说谎的人,这话苏帘听得都觉得有些假!想也知道,共用一个男人的女人们,私底下又怎么会少得了龃龉?只是槿兰自己不说,想必是孙氏没有做得多过分,她们之间也没到那你死我活的地步。她便懒得多问儿子后院的事儿了,还是交给以后的儿媳妇来处理吧。RS 第七十五章 胤祥的侍妾们(中) 苏帘放下茶盏,又道:“如今胤祥守孝,给你们赐避子汤也是不得已的举动。等他除了孝,你们的汤自然就会停了。” 槿兰不由一愣,脱口而出便道:“不是要等嫡福晋进门、生了爷长子吗?”此话一出,槿兰急忙捂住自己的嘴巴。 苏帘一愣:“这话是胤祥跟你们说的?” 槿兰点点头,眼底带着黯然之色,“奴才进门的头一天,爷便把这话明明白白警告奴才了,孙妹妹那儿也是一样的。” 苏帘不禁沉吟,低头看着青花瓷茶盏上的多子多寿的纹样,小虎子,这是不想叫庶子生在嫡子之前,他重嫡,苏帘也不好和他唱反调。毕竟看中嫡妻嫡子,也没什么不对。她忽然想起,三十九年的时候,玄烨看上的那个尚书之女兆佳氏,玄烨说,小虎子很中意,如今看来,的确是中意了,并且是打心眼里尊重这个未过门的嫡妻。 想明白了这茬子,苏帘忙笑了笑:“这事儿,他倒没与我说过。”看了看槿兰那失落黯然的样子,便劝慰道:“等胤祥出孝,也便要立刻娶嫡福晋了,到时候生长子也快着呢。你年纪尚小,如今也不是适合孕育的年纪,等到嫡福晋入门生子之后,你也正当最合适生孩子的年纪了。” 苏帘一口一个生孩子,叫槿兰听得脸又潮红如霞了。 苏帘又笑吟吟道:“等他出孝,我便叫他给你一个格格位份,将来若是你生了孩子,不管是男是女,我都答允,给你一个庶福晋之位!” 槿兰一听,急忙跪下来磕头:“娘娘,奴才出身卑微,又怎么配……”不禁,眼中有些惶恐。 苏帘微笑道:“我当初选了你,就是因为你乖巧懂事,又守规矩。我给你这样的承诺,便是不希望你走了秋佳氏的老路。” 槿兰一听“秋佳氏”三字,急忙磕头道:“是,奴才铭记娘娘教诲!一定循规蹈矩!” 苏帘点点头,便唤她起来:“我还可以再给你一个保证,等嫡福晋生了长子之后,无论你生的阿哥还是格格,我不但叫胤祥给你庶福晋位份,还保证,叫你自己亲自抚育孩子!”——秋佳氏起了歪念,便有弘昉不能养在自己膝下的缘故。 槿兰顿时感激地热泪盈眶:“娘娘待奴才这样好,奴才、奴才……”说着,声音渐渐哽咽,热泪便涌了出来。 苏帘微笑着,又解释道:“只要嫡福晋将来有了嫡长子,想必也会大方地允许你们抚养自己的孩子。” 槿兰忙不迭地点头,一脸感激之色。 说着话,便见外头一个小太监弓着身子快步进来禀报道:“娘娘,孙姑娘回来了。” 孙玉质从宁寿宫回来了吗?苏帘便道:“叫她进来吧。” 少卿,便见一个穿着嫩粉色仙草纹旗服的女子盈盈走了进来,便是孙玉质,她梳着精致的小两把头,簪着玉钗、金簪,衬得面颊娇艳,一看便知,她是个很会打扮自己的人。 孙氏面带几分小心谨慎,小碎步上前便跪下行大礼:“奴才给娘娘磕头,娘娘万福金安!” 苏帘“嗯”了一声,便道“免礼”,目光瞥见孙氏手中捧着一个金胎珐琅彩丹凤朝阳的手炉,上头的凤凰羽毛鲜艳,贵气不凡,而这样的东西,显然不是孙氏的身份能够享用的。而小虎子虽然给了孙氏和徐氏都以格格的份例,却也不至于赏赐如此出格的东西。这凤凰,在宫里,可是只能嫔主以上的嫔妃才能享用。 孙氏察觉到苏帘再看她手中的手炉,便急忙道:“娘娘容禀,这是、这是太后娘娘赏赐奴才的东西。” 苏帘面上倒不见怒色,只提醒她道:“这种东西,你私下里使唤便是了,不要在外人面前炫耀。” 孙氏急忙万福,连忙道:“是,奴才不敢。” 苏帘满意地点点头,露出一点微笑道:“太后赏赐你这么好的手炉,想必也是你服侍尽心的缘故。” 孙氏面上带着小心,轻声怯怯道:“太后娘娘对奴才有恩,奴才不敢不报。” 苏帘瞧着她小心的样子,不禁有些郁闷,莫非在晚辈眼中,她就是个爱挑刺的恶婆婆吗?只好笑得更和蔼些,道:“知道知恩图报,是个懂事的孩子。” 这话一出,孙氏这才略放心了些许,又忙讨好地道:“其实奴才更感恩娘娘恩德,若没有娘娘抬举,奴才又怎会有服侍十三爷的福气呢?” 苏帘不禁莞尔,笑道:“小嘴儿倒是挺甜的!比我调教出来的丫头会说话多了!”说着,便看了槿兰一眼。 槿兰忙万福道:“奴才笨嘴拙舌,又没读过几本书,自然不会说话。” 孙氏忙笑容可亲地道:“徐妹妹太客气了,是我嘴巴大,爱饶舌,不及妹妹你娴静温柔!” 苏帘听得挑眉,徐槿兰可是比孙玉质大一岁呢!其实她也不喜欢那些明明年纪小,还要充大的人,小佟贵妃便是此类人。只是儿子的妾侍之间争锋,苏帘着实懒得管了,反正这种事情理也理不清。 大约是苏帘在跟前的缘故,徐槿兰有了几分底气,便道:“孙妹妹过奖了。” 孙氏额头一跳,眼底生了几分暗火,却紧紧抿着嘴唇,她是杭州织造之女,自然不愿尊称一个宫女为姐姐,便自打进了阿哥所便叫徐槿兰“妹妹”,一直以来徐槿兰也并不敢反抗,只唤她“孙姑娘”。孙氏也晓得在旁人跟前的时候,徐氏称她“妹妹”,但是当着面,这还是第一次! 一旁小羊羊却听得糊涂了,皱着眉头道:“你们两个到底谁大谁小啊?!” 徐槿兰忙笑着道:“奴才十七,孙妹妹十六了。” 小羊羊立刻疑惑地看向孙玉质。 孙玉质脸上尴尬一闪,忙又挂着那温婉亲善的笑容:“是么?我一直瞧徐妹妹比我个子矮,还徐妹妹只有十五岁呢。” 这话叫徐槿兰脸上生了恼怒,她长得矮,一直引以为自卑之处,如今被孙玉质随口挑破,脸上着实难堪。 小羊羊起身走到徐槿兰跟前,不禁笑道:“你的确长得挺矮的,个子跟我差不多呢!”说着,她忍不住掂了掂脚。 “好了!”苏帘皱眉道,“你脚下那是三寸的花盆底,槿兰脚下只穿着二寸的,要是都脱了鞋,自然是你更矮!” 小羊羊不高兴地嘟起嘴吧来。 槿兰忙笑道:“公主长得快,只怕明年便要比奴才高了。” 小羊羊立刻转喜,便小嘴不停地道:“你也觉得我长得快对吗?” 槿兰忙点头:“上回见公主的时候,您还比奴才矮呢,如今已经差不离了。” 小羊羊嘿嘿笑了,又转回苏帘身旁,一脸撒娇。 闲闲说着话,太阳便慢慢西斜,室内也掌了灯,天色暗了大半的时候,小虎子方才顶着北风回到了阿哥所。 “给额娘请安!”小虎子飞快打了千,便笑着凑上来道,“额娘您怎来了?怎么不叫人告诉儿子一声?” 苏帘面带微笑:“不过是随便走走,便到了乾西五所这边来了。” 孙玉质和徐槿兰也忙上来给小虎子万福见礼,小虎子看到自己两个侍妾也在,不由皱了皱眉头,便直接挥手道:“你们回后院去吧。” 二人齐齐道了一声“是”,半句不敢多说,便向跪安辞去了。 小羊羊满是戏谑地道:“十三哥,你怎么一回来就把自己的爱妾给打发走了。” 小虎子道:“这里是前院儿书房,哪儿能什么人都能进?” 苏帘暗道:臭毛病倒是挺多的!随即置之一笑,便问道:“孙氏和徐氏,平日里可还安分?” 小虎子便皱了眉头道:“槿兰倒是还好,就是笨拙了些。而玉质倒是通晓诗书,也是闲着没事就到处蹦跶,性子也不怎么安分!” 苏帘挑眉,随即笑道:“只不过是去伺候太后了,倒也算不上不安分。” 小虎子眉头皱得更深了:“额娘!您不知道,这个孙玉质,从来就不会老老实实呆在阿哥所,非要出去转悠!不是去太后哪儿讨好,要么就是去哪个母妃、母嫔宫中!这是生怕人家不晓得儿子身在孝期还有个侍妾呢!” 孙玉质是个长袖善舞,只可惜了她不是正妻,而是侍妾。作为一个妾,需要那么八面玲珑吗? 小虎子对妾侍标准,除了漂亮,更重要的显然是安分乖巧了。这也是明明孙玉质长得比徐槿兰漂亮,却不如徐槿兰得宠的原因!可惜孙氏自己还懵懂无知,反而更尽心尽力地去伺候太后了! 苏帘笑道:“不打紧,她要去太后跟前伺候,也算是替你尽孝。”——反正她又没捅什么篓子,何必拘束着她呢?她如今这么忙,还不忘和徐槿兰斗一斗,日后若是没处可忙,只要小虎子的后院更要内斗不休了。只要她喜欢,随她去! 小虎子冷哼一声:“她算个什么东西?!也配替爷去尽孝?!” 小虎子这话说得刻薄,连苏帘都有些听得刺耳。RS 第七十六章 胤祥的侍妾们(下) “当初不是你自己瞧得中意吗?怎么如今就挑三拣四了?!”苏帘还记得,小虎子初见孙玉质时候,看得眼睛都快挪不开了,这才过了多久,竟然就嫌弃上了? 小虎子一脸郁闷和不满:“儿子哪儿想到她性子这样不安分!儿子当初瞧中她长得赏心悦目罢了!她就是个侍妾,却不安守侍妾的本分,儿子当然就不喜欢了!” 苏帘只得好声好气地道:“她做得不称你心意的地方,你大可明明白白指出来,叫她改正就是了。” 小虎子顿生怒色:“儿子跟她说了很多次了,可每次她都有一大堆里头!什么这个母妃邀她去赏花,她不敢不去!那个母嫔请她去饮茶,她不能不去!还有太后身子不适,她要知恩图报去服侍!哼!!” “额……”苏帘也有些无语,这个孙玉质,到底是聪明呢?还是愚蠢呢?当人家的侍妾,却不乖顺这点,怪不得长得那么漂亮,反而不如笨些的槿兰。 小虎子却是敞开了话匣子,不停地倒起苦水来:“额娘,您是不知道!孙玉质那性子,瞧着温顺,私底下却处处还逞强!原本是槿兰住在儿子后院的东厢房里,可是她来了,硬是寻了借口抢了去!叫槿兰搬去了西晒的厢房!” 苏帘一听,不由皱眉:“你也不拦着些!”——没这么欺负人的!才刚来就要抢人地方,未免太霸道了些。 小虎子气恼道:“那天儿子去书房读书了,回来的时候,她已经占了槿兰的东厢房。儿子原本当场便命令她搬回去的!当时她却跟儿子争辩起什么尊卑有别来!说在寻常人家,槿兰也是贱妾,她是贵妾!所以她要住东厢房!” 苏帘怒色暗生:“你就不会直接下令叫她腾出地方来?” 小虎子气得跺脚:“她当初是带了两个嬷嬷过来,都是太后身边的老嬷嬷,张口闭口便那太后来压儿子!孝道大于天,儿子还能怎么着?” 苏帘便冷声道:“那你以后就冷着她,别再去她房中!” 小虎子立刻道:“儿子当初便那么做了!可是没过几日,太后便召儿子过去,说儿子专宠槿兰,太后直接下了懿旨,便把槿兰给禁足了一个月!儿子真的没辙了,只能两头一碗水端平!” 苏帘听得,那叫一个窝火,她原本还以为徐槿兰和孙玉质之间没有太大龃龉呢,没想到何止是她们之间存在龃龉,竟然还动用起太后干涉儿子的后院了!!这个孙氏,若是只和徐氏争风吃醋便罢了,可她竟然用太后来压制小虎子,苏帘焉能容忍?! 当即便道:“告诉孙玉质,叫她闭门给太后抄写三个月平安经,三个月内不许出门,不许沾荤腥!” 小虎子一听,急忙问:“这、这行吗?” 苏帘冷笑:“这有什么不行的?她不是最爱向太后尽孝吗?就让她好好尽孝去,若是不好好抄写,便是对太后不孝不敬!另外,再差遣人告诉太后,孙玉质是自发为她抄平安经的,是替你向太后尽孝!那样,太后也没话说!” 小虎子顿时眼冒精光,“额娘您太英明神武了!” 苏帘忍不住扑哧笑了:“你个小兔崽子!分明是你自己太笨了,竟然被个妾侍压制!” 小虎子不满地哼哧了一声:“儿子才没有被她压制呢!”——当初槿兰被禁足,孙玉质立刻就跑到她跟前,又是磕头又是认错的,还跑去求了太后接触了槿兰的禁足令,给了他台阶下。孙氏长得漂亮,又会奉承人,小虎子也就半推半那了。虽然如此,小虎子心里还是存了一根不满的刺。 小虎子又嘀咕道:“说到底还是因为儿子只有两个侍妾的缘故,要是有三个,儿子只冷着一个,便不算专宠了!” 这话一出,苏帘顿时就火大了,狠狠瞪了他一眼,道:“你还在守孝呢!安分着点!” 小虎子连连道了“是”,又笑道:“反正等明年夏天,就满二十七个月了,到时候一定要汗阿玛再给儿子赐一个侍妾,省得儿子哪个都不能冷着!” 苏帘怒哼一声,便道:“你可以选择两个都冷着!那就不存在专宠了!” “额……”小虎子干笑了笑,“这不好吧,槿兰又没做错事儿……” 苏帘又哼了一声,分明是自己好色,忍不住!而孙玉质又长得那么貌美如花,你自己也撇不开吧?!说白了,根本问题还在小虎子自己身上! 正想着训斥儿子几句,魏珠已经来寻了,说玄烨回到乾清宫了,正找她呢。苏帘便忍了怒火,叫小虎子送小羊羊回西三所,她回乾清宫去。 夜深如漏时分,苏帘枕着玄烨的臂弯,便忍不住叽里咕噜把小虎子的后院事儿给啰嗦了出来。 玄烨听得也是一阵皱眉头:“真有这种事儿?” 苏帘哼了哼鼻子:“小虎子亲口说的,莫非还有假不成?!” “竟敢用太后来压朕的儿子?这种贱妾还留她性命做什么?”玄烨的目光瞬间就冷凝了下来。 苏帘一愣,她分明清晰地感受到玄烨动了杀意,便急忙道:“说来也是小虎子自己太怂了,竟然能被侍妾把持住!真不像样子!” 玄烨神色渐渐幽暗下来,不知在沉思什么。 苏帘忙推了推他的胳膊,道:“好了好了,反正我已经发孙氏闭门为太后抄写经文祈福,吃一堑长一智,想必她会学乖些吧!” 玄烨眼底泄露出一丝冷光:“骨子不安分的人,又如何会学乖?日后只会吧野心掩藏得更好!” 听着玄烨若有所知的样子,苏帘也有些头疼了。孙氏也是犯蠢,她以太后为靠山倒也罢了,可竟然借太后之手压制徐槿兰,甚至威逼小虎子,也不想想,就算她赢了,小虎子会真心宠爱她吗? “诶?不对!”苏帘忍不住去细细思量,“孙氏不至于如此嚣张吧?退一步说,就算她嚣张,也不至于如此愚蠢吧?” 玄烨眼底深深一沉。 苏帘想着小虎子那番诉苦,便更觉得不对劲了,“小虎子的性子,又岂是会屈服于妾侍手段的?!若说孙氏不安分,我还信,可是若说她借太后之手胁迫小虎子,我怎么觉得……不太对劲啊?” 玄烨眼梢一挑,半句话也不说了。 “不对!”苏帘顿时想明白了,“我懂了,那个小兔崽子,居然敢利用他老娘我!!!”说着,苏帘气恨地磨牙,好啊,装得倒是一副委屈的样子,哼! “槿兰是我赏赐的人,而太后讨厌极了我,自然也讨厌槿兰!太后不过是看着小虎子多宠槿兰些,便说她专宠,下懿旨便给禁足了!!”苏帘气恨不已地道,“这事儿不可能是孙氏撺掇的,且不说她没这样的胆子,若是她真敢玩这样的花样——”苏帘瞥了玄烨那装得挺像的脸,“你就先容不得了!” 玄烨低咳嗽了几声,旋即笑道:“夫人原来不笨呀!” 苏帘气哼哼爬了起来,“不行,我要去找那个兔崽子算账!居然连他老娘我给利用了!欠抽啊!哼!这个兔崽子,什么时候生了这么多花花肠子!!太欠揍了!!” 玄烨急忙按着苏帘的肩膀,好生劝慰道:“夫人,息怒、息怒!现在可是三更半夜了!胤祥肯定早就歇了!夫人就看着为夫的面子上,饶他这一遭吧!” 苏帘怒瞪玄烨:“小虎子以前心思单纯着呢,肯定是这些年被你给教坏了!!” “额……”玄烨摸摸鼻子,一时间的确反驳不得,只好解释道:“这些内院的事儿,朕又不好插手,胤祥厌恶那个孙氏,可偏偏那是太后赏赐的,不能轻易冷落了,这才求到你头上了。” 苏帘怒火不减:“有他这么求人的吗?就不会明明跟我说了?!居然敢挖坑算计我!!他绝对是欠抽了!!” “夫人、夫人!消消火儿!”玄烨好声好气地劝慰着,“胤祥要是真实话实说了,你还会帮他吗?” 苏帘哼了一声,孙玉质没犯什么不可饶的大错,她怎么能给说禁足就禁足了?!是看着自己儿子被欺负得可怜,她才动了火气,一时间竟然没有细想里头不对的地方!当初便下令叫孙玉质禁足抄经,而且一抄就是三个月!如今话都发出来了,她还能收回不成?!这会儿子,小虎子这个兔崽子肯定在偷着乐呢!! 夜深深,乾西五所的第三所中,小虎子兴奋地在徐槿兰身上运动了一通,身心俱敞。 槿兰却有些担心,便小声问道:“娘娘要是知道您说谎骗她,会不会生大气呀?” 小虎子狡黠地道:“爷何时说谎了?孙氏的确抢了你的东厢!你更是被太后禁足过!这全都是真事儿!” 槿兰愁眉不展:“可那是奴才自己让出来的,还有太后禁足,奴才只被禁足了不到三日就放出来了!” 小虎子冷笑了笑:“叫她抄抄经文也好,修心养性,起码该知道以夫为天!!”虽然孙氏没做太出格的事儿,但是整日蹦跶,就足够叫小虎子不快的了!RS 第七十七章 以庶充嫡(上) 孙氏这一禁足,便禁到了康熙四十一年的春天。 苏帘也忙活了起来,因为温惠和淑慎守足了一年孝期,该重新筹备出嫁事宜了。长幼有序,需等温惠先嫁去德英的奉恩辅国公府,然后才是淑慎入四贝勒府门。虽然温惠是去做嫡福晋,而淑慎只是侧福晋,但是只怕出嫁时候的排场,淑慎不会差了去。谁叫四贝勒是皇子,如今爵位虽然只是贝勒,但日后还少得了一个亲王之尊吗? 所以,在绝大多数人眼中,反而是淑慎嫁得比温惠更荣耀呢。侧福晋虽然不是正妻,却也是入皇家玉牒的儿媳妇,也算得上极体面了。 苏帘的添妆,一早便准备好了,如今只需叫小凌子跑一趟,照着拟好的单子去澹宁殿库房挑出东西来,装进箱子里打包送去就是了。临了,苏帘还叫添上了二十匹苏州织造新进献的大红色刻丝的绸缎,正红色的料子,绣着鸳鸯和合、白头富贵、福增贵子之类好意头的料子。 上半年,苏帘在极为忙碌中度过,乌苏里家更是忙碌,两房两个福晋女儿先后出阁,引得京中无数人家艳羡,想一个家族能出两个嫁入皇家的女儿,非得是著姓大族不可。而乌苏里家不过是包衣出身,人口单薄,自然也惹了不少妒忌。 嫁了温惠,然后便是淑慎了,选给淑慎的绸缎便不能用大红色的,只能选取次一色的品红、银红或者胭脂红。倒是叫苏帘觉得有些遗憾的样子。 随着淑慎入了四贝勒府,天气已经有些炎热了,苏帘也跟随着玄烨来到了半年未回的畅春园。 带着淑慎来请安的是四福晋,淑慎只是侧福晋,还享受不到由丈夫陪伴来向她磕头的待遇,而四福晋肯带她来,已经是相当贤惠的举动了。 看着着一身品红色长春白头绣纹旗服的淑慎的时候,苏帘眼睛不禁有些湿润。这已经是她成婚第三日了,初为人妇的她已经褪去了三分青涩,露出温婉敦和的气度。 三肃三跪三叩之后,苏帘逝了眼角的泪珠,忙道:“快起来吧!”便指着四福晋下手的一个粉彩花鸟绣墩,叫她坐下。 四福晋着一身正红色合和万年的对襟旗装,头上簪着赤金嵌红宝石如意簪,脸上带着一贯端庄的微笑:“儿媳整整盼了一年,淑妹妹总算是进门了!” 看着四福晋那张浑然不似作伪的脸,苏帘心底里不大是滋味,当皇家的妾侍不容易,做正室更是不易啊!深吸一口气,苏帘看着娴静的淑慎,轻声问:“你过得可还好?” 淑慎玉润的脸颊上带着浅淡如漪的微笑:“回娘娘话,四爷和福晋待淑儿都极好。” 苏帘点点头,深吸一口气,忽地正了神色道:“淑儿,你跪下。” 淑慎先是一疑,然后便毫不犹豫地起身,朝苏帘蹲身跪了下来。 苏帘指了指四福晋乌拉那拉氏,道:“跪她。” 四福晋眼底闪过一丝愣色,她尚未来得及反应过来,淑慎已经重新起身,朝她端跪着了。 苏帘沉声,看着淑慎那张温婉秀丽的侧脸,道:“我要你指天发誓:有生之年,绝不生出半分觊觎正室宝座之心,日后若能生子,你的生的儿子也绝不与大阿哥弘晖争夺世子之位!” 先惊讶住的是四福晋,她急忙站起身来,躬身道:“母妃,淑妹妹品性温婉,最是循规蹈矩,不必发誓,儿媳也相信她。” 苏帘却端着身子,道:“必须发誓,而且要是毒誓!淑儿,你可肯?” 淑慎面色不变,含笑看了苏帘,便道:“乌苏里氏淑慎,愿指天发誓,此生绝不觊觎嫡福晋宝座,日后若生子嗣,绝不与大阿哥争世子之位!如违此誓,愿遭天谴!” 四福晋眼底一阵揪杂,急忙上去亲自搀扶淑慎,无比亲和地道:“妹妹这番誓言,着实太重了些。” 苏帘却正色道:“我不是白白叫她发这个誓言的。我也希望,四福晋你也能给我一个叫我满意的誓言!” 四福晋顿时暗自明白,便道:“是,儿媳也愿指天发誓,举头三尺有神明:此生绝不害淑妹妹和她日后的孩儿,更竭尽全力护佑他们。若有违背,亦愿受天谴!” 苏帘却不甚满意,沉声道:“我不要你拿自己来发誓!” 四福晋微微变色。 “我要你拿你的儿子弘晖来发誓!!”苏帘冷声道。 四福晋脸色有些发白,“母妃……” 苏帘面色严肃:“怎么?不敢了?” 四福晋咬唇,踟蹰半晌,才一字一顿地道:“若违誓言:弘晖、弘晖……不得善终!” 苏帘这才舒缓了脸色,古人信鬼神,就算有的人不是全然相信报应之说、心存侥幸,但是四福晋是极其爱子之人,她或许敢拿自己来赌一赌天罚,但绝不敢拿自己儿子来赌!苏帘正是知道这点,才有了这个算得上卑鄙的主意。也算她这个姑母,唯一能为淑慎做的了。而以后的路——便看淑慎自己的福缘了。 送走了四福晋和淑慎,苏帘原打算歇息一下,却见小凌子进来禀报说,孟佳夫人递牌子进来了。 苏帘看了看时辰,不禁生疑:“再过一个时辰,天就要黑了,她这个时候来做什么?”孟佳氏并不是个无状的人,这个时候来,只怕是出了什么大事了,便来不及多想,急忙吩咐小凌子速速请人进行宫来。 不多会儿,孟佳氏便红肿着双眼快步跑了进来,噗通一声便跪在了她脚下,当即便呜咽了:“娘娘,惠儿的命,好苦啊!” 苏帘急忙问:“惠儿怎么了?!” 孟佳氏哽咽道:“姑爷房里的一个丫头怀了身孕了!!” 苏帘当场便惊住了,温惠这才成婚不到三个月啊!才刚做新娘,便要给别人当娘了! 孟佳氏呜呜咽咽哭着,一脸的妆容都花了:“当初可是老侧福晋说的,不会叫庶子生在嫡子之前!妾身今早听说了这事儿,立刻便去德英小公爷府上问老侧福晋,原想着,只要叫那不守规矩的通房灌下一碗药,妾身便当这事儿没发生过!可是老侧福晋,竟然翻脸不认账了!还说等那个通房生下孩子,便记惠儿名下,便不是庶子,而是嫡子了!” “简直是胡闹!!”苏帘冷呵一声,若只是通房怀孕,苏帘只会为惠儿痛心难过,可是如今竟要将一个通房生的孩子记温惠名下,占据了温惠将来儿子的嫡长子名分,苏帘如何能不恼怒?!这嫡长子之位,是可以轻易让出来的吗?这可是关乎宗室爵位的传承!嫡长子,只要不犯大错,那便是世子了! 孟佳氏红着眼睛,哭得伤心,她口口哀求道:“娘娘,您一定要给惠儿做主啊!咱们乌苏里家虽然出身不高,但是女儿不能叫人欺负成这个样子啊!” “温惠身子健健康康,又不是不能生,凭什么要把别人生的儿子记在自己名下?!老侧福晋怎么这般不讲道理?!”苏帘气恼地道,之前她见老侧福晋的时候,还觉得这是个能说通道理的人呢! 孟佳氏咬牙恨恨道:“妾身也不知道老侧福晋为何前后变化这么大,妾身去质问,老侧福晋竟然处处护着那个通房婢女!还说若是她腹中孩子有个什么不妥,必然就是惠儿害的,还威胁说:若是那个通房小产了,便叫德英姑爷以嫉妒为由,休了惠儿!” 苏帘听得心中一震窝火,“休了惠儿?!惠儿是皇上赐婚给德英的嫡福晋,岂是她一个老信郡王的侧室想休便休的?!!”——无非是看着阿克敦守孝丁忧,失去了往日的权职,才敢如此放肆! 听了苏帘这番底气十足的话,孟佳氏这才稍微放心了些许,幸好惠儿是皇上指婚,否则还指不定被欺负成什么样儿呢! 孟佳氏眼中含泪:“天底下哪儿有这么不讲道理的婆婆?当初未娶妻先纳妾,就罢了,那是因为我们惠儿要守孝。如今竟然要拿通房生的庶子记嫡福晋名下!!如此混淆嫡庶,她也太霸道了些!” 苏帘又问:“那德英呢?他是怎么说的?!” 孟佳氏气得脸色发青:“这个姑爷,竟是个愚孝的混账!居然说,什么都听他母亲的!!” 苏帘面前遏制住胸中的火气,她早看得出这位老侧福晋是个有心计之辈,但没想到竟然嚣张到如此地步,这个德英也是够混账的!孝顺也没有这种孝顺法!苏帘伸手将孟佳氏搀扶起来,言辞肯肯道:“这事儿,我绝对不会坐视不管的!嫂子尽管放心!!” 孟佳氏连连点头:“有娘娘这番话,我就放心了!” 前脚叫四禧送孟佳氏出门,苏帘立刻便召了张潜鳞,吩咐道:“去给我查查德英辅国公府上的事儿! 老侧福晋怎么会无缘无故竟然如此护一个通房丫头?若说是为了那个通房腹中的孩子,未免有些说不过去!惠儿身子健健康康,她母亲又是个能生养的,如今成了婚,她何必担心没有孙子?! 这事儿,得好好查查里头有什么猫腻!!RS 第七十八章 以庶充嫡(下) “娘娘,事情查得分明!那位通房赵姑娘,已经有了五个多月的身孕了。”不消三日,张潜鳞便过来回话了。 苏帘一惊:“五个月?那岂非是在温惠嫁过去之前就——”五个月的身孕,必然是在温惠大婚之前,便诊出来了。五个月方才被爆出来,哼!是肚子大得遮掩不住了吧?! 张潜鳞又神神秘秘地道:“小公爷的那个通房赵姑娘,其实本不姓赵,而姓肖。” “姓肖怎么了?”苏帘脱口问道,随即一愣,“姓肖?我记得老侧福晋好像就是姓肖?莫非她们之间有什么关系?” 张潜鳞道:“娘娘英明,这位肖姑娘,便是老侧福晋的娘家亲侄女!!” 苏帘登时银牙都快咬碎了,“好啊、好啊!!要抬举她自己的侄女,便要踩着本宫的侄女往上爬吗?!!” 张潜鳞忙道:“娘娘请息怒!老侧福晋只是包衣出身,只是她娘家兄弟过得并不显赫,故而老侧福晋一早就起了长远照拂娘家的心思。那位肖姑娘是打小就被老侧福晋改了姓弄进府中,去伺候小公爷,后来也成了小公爷的通房。” 苏帘凝神一想,便忙问:“德英知道这个肖姑娘是他的表妹吗?” 张潜鳞弓着身子道:“起初不知道,后来是这位肖姑娘有了身孕,老侧福晋才把此事告诉小公爷。” 苏帘冷笑:“所以他顾忌着这份亲缘,所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着自己老娘拿庶子充当嫡子了?!” 张潜鳞小心地建议道:“娘娘,是否将此事禀告给万岁爷知晓?” 苏帘冷笑不止,道:“皇上那自然没必要瞒着,不过你先叫信郡王嫡福晋知晓此事的内情!” 张潜鳞老脸一笑,躬身道:“奴才明白!”又呵呵道:“信郡王侧福晋和老侧福晋肖氏走得极近呢!而且信郡王侧福晋今年年春才刚帮郡王爷生了个儿子呢!” 信郡王福晋舒穆禄氏和老侧福晋肖氏的怨恨早生,因为当初侧福晋入门,几乎是撕破脸了。如今给她这么大一个把柄,信郡王福晋一定会死死咬着不松口!苏帘只需坐山观虎斗即可! 只不过,二人仇怨之深,似乎有些超乎苏帘的想象…… 过了没几日,整个四九城都给传遍了,德英辅国公府上的老侧福晋要那包衣出身的自己侄女肚子的孩子,强迫德英嫡福晋乌苏里氏记在自己名下,充作嫡子。 千古以来嫡庶尊卑分明,这个界限又岂是可以轻易越过的?的确有生不出子嗣来的嫡妻把妾侍的孩子抢来归自己所有,可却没有嫡妻被逼迫着把庶子记成自己名下的嫡子。老侧福晋肖氏之举无疑是触动了所有正室嫡妻的底线,一时间讨伐攻讦之势头,已有不可收拾之态。 这位信郡王福晋,火力倒是很猛啊!如此推波助澜之下,老侧福晋肖氏可要臭大街了! 苏帘原以为如此一来,肖氏知难而退,事情就算解决了,没想到这个肖氏竟然开始造谣说温惠是个石女,不能生养!她作为婆婆,好心好意给她一个儿子,叫她终生有依靠! 这个谣言,一传进澹宁殿,苏帘当场气得肺都要炸了!她恨不得指着肖氏的鼻子臭骂:你才是石女,你quan家都是石女!!——这种谣言,也岂是随便可以乱传的,这可是会害了女人一辈子的!在这个时代,女人的罪名,还有比不能生更大的吗?!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肖氏这是要逼死惠儿啊!!够狠毒!! 在苏帘气得变色的时候,孟佳氏再度造访,苏帘只得急忙按下火气,这种事儿,只怕嫂子更是气得不成样子,她还得好好安慰孟佳氏才成啊,不能只顾着自己生气。 孟佳氏进殿的时候,面上的确有怒色,但是却没有苏帘想象中那个怒不可遏,反而眼底还带着几分欣喜,苏帘顿时便疑惑了,孟佳氏却已经撇下怒火,笑着上前来:“娘娘,惠儿有身孕了,那石女的谣言不攻自破了!” 苏帘瞬间就喜出望外了,连忙便握住孟佳氏的双手:“嫂子,可是真的?” 孟佳氏连连点头:“真的、真的!好几个郎中都说了,惠儿都有了一个半月的身孕了!!” 苏帘自是欢喜无比,可是想着惠儿才十六岁呀,这个时候怀孕着实太早了些。孟佳氏看到苏帘担忧的神色,便以为是担心惠儿的婆婆,她也生出怒容来:“肖老侧福晋也着实太过分了些!竟造这种谣,惠儿也是听说了石女之说,才气晕过去的!后来没想到,竟然诊出是喜脉!” 苏帘忙道:“现在辅国公府一团乱,惠儿又那么受欺负,嫂子你还是先把惠儿接回娘家养胎吧!”——有那个刁钻狠毒的婆婆,惠儿的肚子着实堪忧啊。 孟佳氏哀叹了一口,又怒又急:“妾身正是为此事而来的!妾身一听说惠儿有了身孕,立刻便敢去接她,好话歹话都说尽了,可那老侧福晋竟然死死咬着不肯!还说什么,没有要媳妇会娘家养胎生子的规矩!您听听,这是什么话!要是她但凡对惠儿稍微过得去一点,妾身用得着去接女儿回娘家吗?” 苏帘忙问:“那德英的意思呢?” 孟佳氏道:“姑爷倒是不反对,可是他孝顺惯了,哪里拗得过他额娘!!”说着,孟佳氏便哀求道:“娘娘,妾身只能再来求您了!您下个懿旨,叫淑儿会娘家养胎吧!” 苏帘微微蹙眉:“我虽然享受贵妃礼遇,可并无贵妃金印,哪里下得了懿旨?” 孟佳氏顿时慌张了:“这、这可怎么办呀?” 苏帘微微一笑,道:“不难!我不能下懿旨,还有芬儿呢!我这就叫芬儿去接她表妹去公主府上住几日!然后过几日,我再把芬儿接进宫来养胎,嫂子,你看如何?” 孟佳氏急忙点头:“极好、极好!不过,不用再进行宫了,那样太叨扰娘娘您了!到时候,妾身去公主府再把惠儿接回娘家就是了。” 苏帘又道:“咱们乌苏里家到底是臣子,辅国公府虽然爵位不高,那也是宗室,你就算把惠儿接回娘家,要是肖氏想登门找麻烦,还是避不得!行宫里就不一样了,莫说她只是个老侧福晋,哪怕是老嫡福晋,也嚣张不到行宫里来!!” 孟佳氏连连点头:“还是娘娘想得周全!就得身份比她高的人,才能压制得住!” 苏帘发话,芬儿自然立刻麻利地跑了这一趟,其实她也早就气愤不已了,她与娘舅家素来来往深,惠儿是她小时候的玩伴表妹,听到她受了这般羞辱和委屈,早已义愤填膺。 芬儿摆出和硕公主仪仗,浩浩荡荡,气势十足便赶去了辅国公府,当场便吧惠儿接走。老侧福晋肖氏焉敢说半个“不”字?接走了之后,又留惠儿在公主府歇养了几日,又叫公主府的医正诊治胎相没有大碍,这才给送到了畅春园里。 惠儿是个体态略丰女子,虽算不得富态,却也是略有肉感的那种。可是苏帘一见惠儿的时候,差点都没认出来,她整个人都瘦了一圈,衣裳都松垮垮的,脸蛋已经没有了平日那圆润的样子,下巴都尖了。 惠儿见了苏帘,也不由眼中湿润,便上前来,屈膝便要跪下。 苏帘一个箭步上来,便将她搂在了怀里:“惠儿!我的惠儿啊!你怎么瘦成这个样子了?!可怜见的,得是受了多大的委屈和欺侮啊!” 这番话一处,惠儿再也忍不住,当即鼻子一算,便掉泪下来。 一旁芬儿气呼呼地道:“额娘,我也给气坏了!惠儿表妹嫁过去才几个月,就成了这个样子!幸好早早接了出来,否则还有命在吗?!” 苏帘忙拿出帕子,擦着惠儿脸上珍珠般零落的泪珠:“好孩子,来了我这儿,就不会有人欺负你了!尽管放心住下!我已经叫人把后殿的东偏殿给收拾出来了!你怀着身孕,切不可太伤心难过!” 惠儿泪水泉涌,便哽咽着唤道:“姑姑——” 苏帘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姑姑在呢!姑姑会一辈子护着你!” 惠儿咬着唇,忍着泪,狠狠点头。 苏帘叹息着道:“你这丫头,挺聪明个人儿,怎么就由着肖氏那般欺负你!” 惠儿哽咽着道:“那是我婆婆呀!”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全有千言万语藏在里头。 是啊,婆婆!在这个时代,哪个媳妇不得受点婆婆气?哪个媳妇又敢忤逆婆婆?!都是受着气,还有千万个小心地伺候着,然后一点点熬着,媳妇熬成婆,也就混出头来了! 运气好的,碰上了仁善些的婆婆,运气不好的,就得自认倒霉!要知道七出之条,就有“父母不悦,出”这一条,可谓是扼住了儿媳的咽喉! 惠儿又嘤嘤道:“我只瞧着额娘待大嫂、二嫂都极好,原本还以为婆媳便是跟母女差不离的!成婚前,婆婆也待我极好,可没想到婚后——一切都和婆婆原本许诺的截然不同了!” 芬儿听得气呼呼的:“这个老刁婆,我真该狠狠扇她几个耳光,才方才解恨!!” 苏帘只得安抚道:“好了,你就不要添乱了!”苏帘拉着惠儿的手,坐在昼榻上,轻声道:“还好惠儿有了身孕,那些谣言已经不攻自破了。接下来,咱们什么都不必做,只需看着信郡王福晋舒穆禄氏怎么修理肖氏吧!”RS 第七十九章 婆媳难相处(上) 且安排了惠儿先歇息下,见天色已完,过了行宫大门下钥的时间,芬儿也便只能暂且在澹宁殿住一晚。 玄烨是深夜时分方才过来的,苏帘本已睡得朦胧,依稀听到她窸窸窣窣脱衣裳钻进被窝,也尽管迷糊着,可是玄烨凑到她耳边的一句话,生生叫苏帘困意全消了:“朕已经下旨,肖氏无状,意图混淆嫡庶,褫夺其侧福晋尊位,贬为媵妾。” 苏帘立刻就被窝里窜了起来,惊喜地满眼神采奕奕,“这下子没了侧福晋的身份,看她怎么嚣张!!” 玄烨一笑:“夫人,你的事儿就是朕的事儿,何况此事本就是那肖氏胡作非为,朕又怎么会不帮着你呢?” 苏帘嘿嘿笑了,便凑到她怀里蹭了蹭:“老头子,你真是太好了!” 玄烨笑容款款,一手抚摸着苏帘松散如云的秀发,又很是不满地抱怨道道:“没想到宗室中,竟然还闹出这般不像样的事儿!朕原本还瞧着德英不错,想对他委以重任呢!可他遇事如此软懦,还算了吧!” 苏帘叹气道:“他阿玛死得早,又摊上这么个亲妈,想硬气都不成啊!”又笑眯眯地拍玄烨马屁:“是他命不好,要是他有你这么个阿玛,又怎么会被亲妈摆布成那个样子呢?” 玄烨一脸十分受用的样子,还十分认真地点了点头,捋着那整整齐齐的小胡子道:“夫人说得是大大的实话。” 苏帘忍不住暗暗吐糟:说你胖,你还喘上了!要是有你这个霸道的爹,大事小事儿,哪里还轮得到孩子的妈说话呀?! “只不过——夫人呐,你该不会要把你那个侄女留在澹宁殿一直到生产吧?”玄烨低头看着苏帘慵懒的秀眸,问道。 苏帘挑了挑堆墨的柳眉,“那是当然!她那个婆婆还有法相处吗?” 玄烨杵着脸,满眼怨怼:“夫人,朕不是都下旨褫夺了肖氏侧福晋之位吗?修养几日,就叫她回吧。” “回?惠儿能回哪儿?肖氏就算不是老侧福晋了,可照样还是她婆婆!!婆婆想修理儿媳妇有一千一万个办法!!”苏帘气恨恨道。 玄烨一挥手,“那就让她回娘家!” 苏帘耷拉着脸色,哼了一声道:“我大哥还在丁忧呢,无官无职、无权无势的,那肖氏就算不是老侧福晋,单凭她是德英的生母、辅国公府的老太君,照样能上门强行把惠儿带走!” 玄烨一时间无言。 苏帘睨了她一眼:“别那么小气成不成?惠儿性子安静,又不会到处乱窜,住在后殿的偏殿又不妨碍你什么!” “朕——”玄烨张了张嘴巴,“朕、真是拿你没辙!” 苏帘嘿嘿笑了,“好啦,老头子!等惠儿生了,我就把她送走!”顺手拿起床头四方云纹小案几上的一枚象牙錾刻梅花的梳子,一边梳理着自己有些缭乱的乌发,一边道:“碰上个不讲理的婆婆,这辈子算是要遭难了!这点上,我太同情惠儿那丫头了!谁叫我也有个不讲理的婆婆呢?”说着,斜眼睨向玄烨那张尴尬的老脸。 玄烨连忙清咳嗽了两声:“就事论事,别说那些无关紧要的!” 苏帘努了努嘴,“有个不讲理的婆婆,还不是最糟糕的,最糟糕的是,婆婆不讲理,丈夫就只会闷不吭声,跟个怂包似的!”苏帘便笑眼妩媚地看着玄烨,半是讨好地道:“老头子,幸好你这种男人。” 玄烨却很不满的样子,怒哼了一声:“你那朕跟德英那混账比?!” 苏帘嘻嘻道:“我这是在夸你呢!” 玄烨斜眼上挑,扫过苏帘的眉眼间,一脸怀疑地问:“是吗?” 苏帘急忙点头,一脸无比诚恳之色,这才把玄烨满腔的不满给暂且化解了去。 翌日,大嫂孟佳氏便满心盼盼地递牌子来看女儿了,苏帘刚好才用过早膳,略整了整衣冠,便亲自带着孟佳氏往后殿去,嘴上徐徐介绍道:“这后殿原本是佛殿,我也不怎么来,到底是个清净的地儿。” 后殿的东偏殿,是个面阔三间的堂子,里头十分宽敞。惠儿见苏帘走进来,急忙从西次间暖阁迎出来,一个万福行礼:“姑姑,您……”尚未来得及行全礼,惠儿便看见了跟在苏帘身后的自己的额娘孟佳氏,当时眼里就蓄满了泪水。 “惠儿!”孟佳氏顾不得什么礼数了,一个箭步上去,便把温惠给抱在了怀中,“我可怜的女儿,都瘦成这样了!肖氏那个丧尽天良的!她不得好死!!” 孟佳氏原本一直尊称肖氏为“老侧福晋”,既然后来肖氏对待惠儿不好,孟佳氏一直没有说出太过分的话,可如今总算见到了女儿,而且女儿还是这样一幅瘦削憔悴的样子,满腔的怒火终于爆发了出来。 孟佳氏又是连番诅咒谩骂孟佳氏,又是可怜心疼自己女儿,母女抱在一起哭了小半个时辰,这才略略止了。 苏帘也劝道:“惠儿心情才好些,大嫂你就别招她的泪了。” 孟佳氏一边点头,一面拭泪道:“可怜我的女儿,在家中时,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口里怕化了,哪儿里想得到一朝嫁了人,竟然被折磨成这般样子!早知道,我宁可叫她不要嫁人!” 苏帘忙道:“这是胡话!女人,哪儿有不嫁人的?”说着,便一手拉着惠儿一手拉着孟佳氏,“且先去里头坐着,咱们慢慢说。” 西侧暖阁中,长窗下是一架宽大的紫檀镂雕婴戏图的昼榻,上头铺着柔软的云锦坐垫,苏帘便问惠儿可曾吃了安胎药了。 惠儿拭干脸上的泪珠,点头道:“刚吃过了。” 又问她昨夜睡得可好,惠儿亦点头,低低道:“比在辅国公府好多了……” 孟佳氏又不禁眼中湿润,却咬牙道:“惠儿,你尽管放心好了。那肖氏已经不是老侧福晋了,昨天傍晚皇上的一道圣旨下到辅国公府,褫夺了肖氏老信郡王侧福晋的位份,将这刁妇从宗室玉牒中除了名!” “什么?!”惠儿当即大惊失色,嗖地便站了起来,“这可是真的?” 孟佳氏却笑了,笑容中带着讥讽:“圣旨都下了,还能假的?本朝自开国以来,还没有哪位上了玉牒的福晋被从玉牒中除名的!这下子,她一辈子也别想抬得起头来!哼,当真是恶有恶报!” 苏帘却干笑了笑,什么恶有恶报,若非惠儿是她的侄女,玄烨只怕不见得会管辅国公的家务事。只是这话苏帘却按在心里,不说出口。 惠儿却急忙摇头:“这、这可如何是好?我才刚从辅国公府里出来,没过几天,婆婆就被褫了位份,如此一来,婆婆肯定认为是我使得坏、进了谗言!以后,她肯定更要恨死我了!” 苏帘却笑了:“就算她没有失去老侧福晋的位份,惠儿,你觉得你跟肖氏还有可能做一对和睦的婆媳吗?在她造谣你是不能生养的石女的时候,你们已经撕破脸了!” “可是、可是——就算不管我婆婆,可是我相公——要是她也误会我是害婆婆失去侧福晋位份……”惠儿眼中满是急色。 苏帘却冷了脸:“他不在乎你被肖氏刁难羞辱,你又何必在乎他一星半点!管他怎么想!” 惠儿却忙道:“姑姑,不是那样的!夫君其实有护着我,也常常劝婆婆消停些,还有这回额娘要接我出来,夫君也是一力赞同的!只不过是婆婆性子太强硬,夫君也常常没有办法罢了……”说着,惠儿眼底不禁有些黯然,哪个女人不希望自己的夫君在这种时候能强势一点,能给妻子足够的保护? 孟佳氏也叹息道:“姑爷虽然没能帮上惠儿什么,可也算是尽力了。” 苏帘面色稍稍和缓,看样子,德英比她想象中略好一些,原本调查的资料,德英本就是个极为孝顺的,从小到大从不忤逆自己的生母肖氏,如今自己的母亲对妻子百般不满,德英明知母亲不对,可是他已经习惯了顺从母亲…… 苏帘叹息着,不再指摘德英什么,说到底,他也还只是个十八九岁的少年罢了。遇到这种事儿,他也为难,便道:“那你便如实将此事写在信中,我会叫人替你送到德英手上。” 惠儿不禁连忙道谢,“现在,只愿夫君信我,我就心满意足了。” 孟佳氏神情不禁有些抑郁:“幸好有娘娘护着惠儿,要不然——”说着她不禁再度叹息,“可是姑爷那个怀着身孕的通房……那个小肖氏如今月份越来越大了,若真的先惠儿一步生下姑爷的长子可如何是好啊!” 苏帘忙笑道:“嫂子尽管放心,本朝是立嫡不立长!” “可是——”孟佳氏看着自己女儿纤细的腰肢,“若惠儿这一胎是个儿子还好些,若是——”后头丧气的话,孟佳氏没说出口,可是意思已经很明确了。 惠儿听在耳中,着实这也是她心中的担忧,不禁黯然垂下头去,一手落在自己的腰间,又是柔情慈爱,又是担忧沉沉。R1152 第八十章、婆媳难相处(下) 苏帘却微笑着拍了拍惠儿的手背:“放心,不是还有我在吗?我怎么可能看着辅国公府里一个婢生子做世子?!何况世子之位,岂容得肖氏想立谁便立谁?!”——立世子,得要上报宗人府,还要玄烨的圣旨准允才成!苏帘也绝对的把握,就算那个小肖氏真的生了德英的长子,也绝成不了世子! 孟佳氏这才稍稍舒缓了一口气,满含感激地道:“有娘娘这番话,妾身就放心了!” 吃了苏帘给的定心丸,母女二人总算是露出了笑容。孟佳氏毕竟是外妇,又在服孝中,着实不宜躲在行宫就留,故而不到晌午便告辞了,说过几日再来看惠儿。 苏帘侧脸问四禧:“我今早吩咐炜的珍珠燕窝,火候可好了?” 四禧笑道:“半个时辰前就好了,已经在灶上温着,随时都可以用了。” 苏帘点头,便吩咐四禧去取来,便又拉着惠儿的手道:“你如今月份小,正是不安稳的时候,以后记得除了吃安胎药,每日都要吃一盏燕窝滋补。” 惠儿听了,不禁又是惊讶又是感动,燕窝这东西稀罕,哪怕是宗室国公府也不能想吃饭一样天天享用。 看着惠儿把燕窝吃下,又陪她用过了午膳,嘱咐她睡个午觉歇息歇息,苏帘便回了正殿。 只见殿中八仙桌上一大桌子已经冷却了的菜,玄烨正坐在一旁的蟠龙出海紫檀宝座上,一脸阴沉之色。 苏帘抽动嘴角笑了笑,忙热情地走上前,“惠儿才刚住进后殿,我怕她住得不习惯才去陪她用一顿午膳的。” 玄烨那双丹凤眸子,满是指责的意味。 苏帘连忙挥手先把殿内伺候的人斥退了出去,又凑近了几步,拉着他的手臂道:“好了,老头子!你别那么小心眼好不好?” “朕小心眼?!”玄烨登时气得呲牙咧嘴。 “额……没没!夫君呐,您最是心胸宽广的了!”苏帘立马没节操地变了嘴,又满是谄媚地道,“您呐,是决计不会和一个晚辈计较的对不对?” 玄烨瞪着苏帘,一副有火发不出的样子。以前苏苏关心儿女比关心他还要多,玄烨只能认了,谁叫那也是他的儿女呢?可是那个乌苏里温惠算什么?不过是苏苏兄长的女儿,一个侄女罢了?苏苏竟然为了去安慰她,把他堂堂君王给撩在前头了!!醋性大发的玄烨,表示她绝对不能容忍!! 看着玄烨那副虎目圆瞪的样子,苏帘一边心里暗骂他心眼比针尖还小,一边却忍不住发憷,便露出一张可怜兮兮的样子,眼睛满含湿润地道:“玄烨,你别这样,你吓着我了……” “哼!!”玄烨撇着苏帘的眼睛,满是不屑,那意思是说,我一眼就看出你是装的来了! 苏帘被他鄙夷的眼神给激怒了,偏偏又不敢发火,只得陪笑陪好声儿地道:“那你要怎样,给我划出个道来,我照做还不行吗?!” 玄烨这才稍稍满意了一点点:“澹宁殿又不缺奴才,你要调多少人去伺候你那个侄女,朕都不过问!你要叫那个太医给她安胎,朕也不过问!这样还不够吗?” 苏帘急忙点头:“够、够、够!太够了!” 玄烨指着那一大桌子已经凉透了的菜:“朕从下朝过来,一直等到现在,等到菜都凉了!你怎么补偿朕饿了这么久的肚子?!” “额……”苏帘无语加黑线,又不是老娘不让你吃的,是你自己饿你自己的,但是这种心里话打死她也不敢说出口,便忙谄媚地道:“补偿,没问题!” 玄烨立刻面色都带了三分猥琐,“夫人,这可是你说的——” 苏帘看着他色色的表情,顿时便知道,肯定没好事!!! 玄烨勾了勾手指头,苏帘只得乖乖把耳朵凑过去。 玄烨说了俩字,叫苏帘登时脸红得都要滴血了!!! 那俩字不是别的,正是“骑马”!! “那个、那个——”苏帘小小声地道,“玄烨,你不是饿了吗,咱们先吃饭好不好?” 玄烨瞥了一眼,道:“都凉了,还怎么吃?!” 苏帘讪讪笑道:“热一热呀,很快的。” 玄烨却冷声道:“叫膳房重做!” 苏帘忙不迭点头:“好、好、好!重做!” 玄烨眼角一勾,也顺手把苏帘用臂弯给钩到他大腿上,“重做呢,怎么也得一个时辰,也就不耽误夫人你骑马了。” 靠!!你果然还是存心要白日宣那啥啥!!! 玄烨眼角上扬:“怎么,夫人想反悔不成?!” 苏帘咬牙,“没!!” 玄烨顿时笑逐颜开,立刻便横抱了苏帘进内寝殿中。 随后的事儿,自是不必多说。 反正玄烨提上裤子,神清气爽出去吃饭的时候,苏帘已经腰酸得爬不起来了!!这回可真的是“骑马”啊!而且的的确确是她出力,那老色鬼根本一动不动,就等着她伺候,稍微慢点,他还嫌弃这个那个的! 别小瞧了这上上下下的运动,对于养尊处优了大半辈子的苏帘而言,这可是个累死人不偿命的活计!别看在上头貌似挺威风的,可是太出力有木有啊!而且还是一刻不停歇啊!谁受得了啊!老娘的腰都特么快断了! 穿裤子的时候,玄烨还说了一句最气人的话:“夫人不是嫌自己腰粗了吗,这样多锻炼锻炼就细下去了!” 玄烨,我可以问候一下你的十八辈祖宗吗? 你妹的,提上裤子就变脸,你怎么不去屎?!! 下午,小羊羊过从耳殿过来瞧她的时候,那眼神,满是暧暧之色,一副我什么都明白的样子。 苏帘捂脸,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绝壁是教坏花骨朵了有木有啊!! 小羊羊啃着个水蜜桃,咔嚓咔擦啃得带劲,一边翘着二郎腿坐在床头的绣墩上,对苏帘道:“额娘,您都这么个年纪了,悠着点啊!” 悠着点你妹!!是老娘不想悠着点吗?!分明是你爹太色狼有木有啊! 扔掉桃核,小羊羊擦着嘴巴道:“额娘,也是您‘凤体’太‘娇弱’了点!真不经折腾啊!” 苏帘气得脸都发紫了,立刻撑着发酸发胀更发疼的腰肢便爬了起来:“四禧,给我更衣!我要起床!!” 小羊羊耸了耸眉毛:“额娘,您可千万别逞强啊!扭着腰了,一定要多躺几天啊!” “我才没扭着腰呢!!”苏帘气狠狠道,一面扶着自己腰,总算是爬了起来。 小羊羊立刻尖嘴道:“没扭腰,您扶着腰做什么?” “我——”苏帘登时气结!!这个小兔崽子,跟谁学得嘴巴这么损啊?一定要快点把这妮子给嫁出去,省得留下来挤兑老娘,还是叫她去祸害额附去吧!! 小羊羊看到自己额娘那眼睛喷火,一副要揍人的样子,小羊羊立刻脚底摸了油,“额娘,您好好休息,吉儿告退!” 四禧看到十公主内尔吉那副风风火火的样子,也无奈地摇了摇头,打帘子进了内室,看着自家主子艰难地保持着坐姿,她急忙那个一个秋香色蟒缎靠背搁在了娘娘后背上,道:“娘娘,您要梳洗更衣吗?” 苏帘忙摆摆手,“挺好,让我再靠一会儿。”这个靠背真不错,软绵绵的,比躺着舒服。 四禧不禁笑了:“是,奴才明白了。” 苏帘哎呦了一声,“四禧,你说我是不是老了?身子怎么这么不中用啊!” 四禧立刻道:“娘娘,要是连您都算老,奴才这眼角额头的皱纹该找谁算账去?”说着,她回头拿了梳妆台上一方鎏金小镜子上前来,“您瞧瞧这西洋镜里的人,皮肤嫩的根二八少女似的!一丁点皱纹都没有!” “怎么没皱纹?”苏帘连忙凑近些,抻着脖子,指着自己的额头道。 四禧忍不住发笑:“您别狠狠皱着眉头啊,这样一皱,谁没皱纹呀!” 苏帘连忙松开,再仔细瞧瞧,果然就好多了,便笑了笑,又对四禧道:“我不是给你一盒玫瑰胶吗?叫你晚上睡觉前抹上一层,第二天睡觉起来再洗掉,你是不是没抹?” 四禧干笑道:“那东西太麻烦了,而且抹在脸上黏糊糊的,一不小心就粘到被子上了。” 苏帘哼了哼鼻子,“没有丑女人,只有懒女人!”说着,苏帘戳了戳四禧的脑门子。 四禧垂首笑道:“丑些就丑些,反正奴才也不嫁人,只要娘娘不嫌弃奴才又老又丑就成了!” “你呀!”苏帘摇着头,她是拿四禧这丫头没办法了,四禧从十三岁就开始跟着伺候她,如今都三十七岁了,整整二十四年了!从一个豆蔻少女,道如今的徐娘半老,她一生中最年轻都最美丽的岁月都给了她,如今渐渐出现老态,苏帘又怎么可能嫌弃她呢? 人都是有感情的,而感情都是靠岁月凝聚的。 衣不如新,人不如旧,这其中的道理,只有走过了无数岁月的人,才懂得。 看着四禧已经不再嫩白光滑的脸蛋,苏帘久久无言。R1152 第八十一章 芬儿的婚姻危机(1) 温惠在澹宁殿住了一个月,好吃好喝不养着,脸蛋很快又圆润了起来。孟佳氏每每来瞧,又是感激,又是欣慰。 温惠含羞道:“额娘,夫君回信说,他相信我,他还说让我安心在这儿养胎,他会好好劝劝婆婆,而且他还说决计不会立庶子为世子。” 孟佳氏连连点头:“还好我这个姑爷,不是个糊涂人。” 当太医诊断胎相一切稳固的时候,苏帘便问了安胎药是否可以停下,毕竟是药三分毒,马太医只说停了也无碍,转而给惠儿开了一个温补的药膳吃着。 惠儿这儿胎相稳定下来,苏帘才刚刚轻松下来没二日,芬儿却哭着跑来了! “额娘!我不回去了!!”芬儿扑在苏帘怀中,当口便是这么一句话! 苏帘疑惑,便问:“怎么了?跟舜安颜吵架了?” 芬儿吸着鼻子,满脸委屈之色:“要是吵架,我就不会跑回来了!他根本已经懒得跟我吵架了!” 苏帘听得皱了眉头:“你好好跟我说,到底是怎么回事?”一边扯下衣襟上的软缎帕子,擦着芬儿脸上的泪花,“要是舜安颜敢欺负你,额娘替你做出,一定好好修理他!”说虽然这么说,可是苏帘一点不觉得舜安颜能欺负得了她的女儿,想必也就是小两口闹了点啥矛盾,她给开导开导想必也就成了。 芬儿哽咽着,“钮钴禄氏要给舜安颜纳妾!!” 芬儿口中的钮祜禄氏,便是她的婆婆、舜安颜的额娘,她是孝昭皇后和钮贵妃的堂妹,承恩公家族比较煊赫一支的格格。 苏帘听得“纳妾”二字,瞬间就变色了,立刻问道:“芬儿,这可是真的?!” 芬儿呜呜咽咽道:“当然是真的了!钮祜禄氏连人选都有了,就是她一个表姐的小女儿,姓方佳氏的!三十九年选秀落选了的,今年才十六岁的小姑娘!!” 苏帘深深蹙着眉头:“舜安颜婚前连个通房都没有,婚后三年更钮祜禄氏更是没有表露出半点要为额附纳妾的念头,怎么突然就——”这来得也太没有预兆了些! 芬儿摇着头,“我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钮祜禄氏原本一直对我挺客气的!也没催着我生孩子什么的,可是昨天她突然带了她的表侄女方佳氏到我的公主府上,说这是要下个月纳给舜安颜的贵妾!!当时我就懵了,然后给她大吵了一架。钮祜禄氏从头到尾都十分镇定的样子,她说我三年无所出,就算是公主,也不能不许丈夫纳妾!” 钮祜禄氏的话,虽然气人,却也处处占据着这个时代的道理!!三年无所出,已经达到了休妻的标准,不过当然了,钮祜禄氏就算吃了雄心豹子胆也绝不敢叫儿子休公主。所以才提出,哦不,是通知芬儿,她要给儿子纳妾了。 苏帘心里一阵气结,钮祜禄氏出招太快了,竟然连妾侍的人选都有了!!可见是一早就打定了注意,私底下也相看好了人选,才突然对芬儿发难的! 苏帘拧着眉头:“那舜安颜呢?他是什么意思?!” 不提舜安颜还罢,一提,芬儿就恼怒得不成样子:“他就跟个锯了嘴儿的葫芦,我问半天他都不回一句话!后来我气急了,骂他一句:你是哑巴啊?然后他就对我说:公主,你总不能让我绝嗣吧?” 芬儿说完这番话,便气得连连跺脚:“绝嗣!绝嗣?!!绝你的头!!他什么意思?意思是说我不会生!!!!哼!!要是要不答应她纳妾,只怕说不准明天整个四九城也要议论我是个不会生的石女了!!” “好了!”看着芬儿歇斯底里的疯怒样子,苏帘忍不住劝道,“钮祜禄氏还没有那么大的胆子!他们要是真敢造这种谣,你汗阿玛第一个饶不了!你婆婆钮祜禄氏,是个很有筹谋的人,她可不是肖氏那种蠢货!!” 芬儿咬牙道:“我知道她不蠢!她精得跟狐狸似的!一个月前,她还跟我说,生儿育女的事儿急不得,慢慢来!可恨我当时居然还感动这是个真心待我好的婆婆呢!!没想到她只是安抚着我,私底下却开始为舜安颜相看妾侍的人选了!!她居然当我是傻子一样糊弄!!” 苏帘忙拉着她坐在自己身边,好声好气地道:“这事儿你要先冷静下来,额娘会帮你慢慢想办法的。” “现在怎么还能在慢慢想?!”芬儿依旧急得不成样子,“那个方佳氏,下个月就要进门了!!再晚,只怕我就要平白给别人的孩子当娘了!!” 这种事情,和惠儿的事儿不同,芬儿的的确确是三年没有怀孕,给了钮祜禄氏充分的纳妾借口。惠儿则不同,她才刚刚成婚没几个月,肖氏以庶充嫡,本就不合规矩,在她造谣惠儿是个石女的时候,惠儿立刻便有了身孕,在辅国公府的事儿上,惠儿是占据道理和人心怜悯的。可是芬儿就不同了,在这个时代的人的眼光来开,她占据不了半分理由,若是她强硬反对舜安颜纳妾,就会落得一个嫉妒之名。 苏帘也很头疼,钮祜禄氏不是肖氏那种处处落人把柄的蠢货,更何况她出身高贵,底气也十足,手段更是密不透风,一时间苏帘也没有应对的好办法。 更让苏帘头疼的是,舜安颜也不反对纳妾!! 芬儿抹泪道:“他成婚的时候,跟我说过不纳妾、不置通房,如今才不过三年,就全都抛诸脑后了!!” “芬儿,不许蛮不讲理!”沉沉的嗓音从殿门外传来,玄烨大踏步便走了进来。 芬儿却不服气了:“汗阿玛,怎么是女儿蛮不讲理?分明是他自会诺言,说话不算话!!君子一诺千金,怎么换了他就转脸就毁诺了?!” 苏帘也立刻站起来声援芬儿:“是个男人,就该说话算话!!若是做不到,当初为什么答允芬儿不纳妾?!既然当初答应了,现在就不该反悔!!” “额……”玄烨一时间竟然被母女二人联手顶得没话说了,“毁诺”的确非君子所为,在这点上舜安颜的确是站不住脚的。 玄烨便瞪了苏帘一眼:“夫人,你怎么也跟着芬儿一起胡闹了?” 苏帘气得眼睛都瞪圆了:“我胡闹?!!我女儿被人欺负了,难道我一声不吭才算不胡闹吗?!你这个当阿玛的,看着女儿受欺负,不帮忙倒罢了,居然还帮着外人说话!有你这个当爹的吗?!!” 苏帘的一连串炮轰,叫玄烨有些招架不住了,“好了!是芬儿自己三年无所出!是她错在先!” 苏帘气得脸如猪肝色:“芬儿有什么错?三年没怀上,就一定是她的问题吗?芬儿身体健康着呢!这点我清楚得很!我看,分明是舜安颜有问题!!否则怎么惠儿进门没几个月就怀上了?!芬儿却三年都怀不上?我看,肯定是他有问题!凭什么把错推到芬儿头上!!” 母老虎护犊的样子,是相当彪悍的。这彪悍程度叫芬儿感动又佩服。可玄烨就着实驾驭不住了,他连忙先退后了几步,咳嗽了两声道:“不就是纳妾吗?叫他纳,倒是看看,要是那妾侍也怀不上,就真的是舜安颜的问题了。” 芬儿一听汗阿玛竟然允许舜安颜纳妾,登时眼睛就红了,立刻气冲冲道:“我就是不许他纳妾!!想纳妾,下辈子也休想做这种春秋大梦!!” “芬儿!!”玄烨立刻冷脸,呵斥了一声,“你像什么样子?这根妒妇有什么区别!” 芬儿何曾看到过汗阿玛这般严厉的样子,当即红红的眼中委屈地蓄满了泪珠。 苏帘气得肺都要炸了,一个大步上前,便恶狠狠道:“吓唬女儿算什么本事?!有种你冲我吼啊!当初答应不纳妾的人是舜安颜,芬儿要求她现在信守诺言,有什么错?!!” 一个“信守诺言”还真叫玄烨反驳不得,他气势又弱了下来:“夫人!要是芬儿着实不愿意舜安颜纳外头的贵妾,就从身边的侍女中挑选一个忠心的,给舜安颜做妾,也成。” “不成!!” “他休想!!” 母女二人几乎一块吼了出来,芬儿怒哼哼道:“不管是里头的外头的,舜安颜休想纳妾!” “芬儿!”玄烨欲再度呵斥,可是想到苏帘那个护犊的母老虎架势,便柔缓下了声音,“朕是你的阿玛,朕何尝不是为了你好?你听朕一句劝,随便选个侍女,大不了给灌下一碗绝育的药,如此永绝后患,不是很好吗?” “好你个头!!”没等芬儿反驳,苏帘先受不了,掌嘴便喷了玄烨一脸唾沫星子!苏帘气得发抖的手指头指着玄烨鼻子,怒吼道:“我算是明白了!你自己这个大色鬼,所以也特别体谅舜安颜这个小色鬼对不对?!!” 玄烨瞪大了眼睛:“夫人,你怎么又扯到朕头上了?这事儿跟朕有什么关系?!” “跟你没关系?!”苏帘气得嘴巴都歪了,“这是你女儿的事儿,你居然敢说跟你没关系?!你的良心哪儿去了?被狗吃了?!!” “不不不!朕不是那个意思!”玄烨一时间嘴巴犯拙,竟然有些解释不通了。 苏帘指着殿外,吼道:“你滚!你给我滚!!这事儿跟你没关系,跟老娘有关系!!你不想管,就给我滚!!去告诉舜安颜那个小色鬼,他要是敢纳妾,老娘就敢踹断他两腿中间的那根yin棍!!他不是想要后嗣吗?老娘就让他到后宫里当公公!!!” 这番粗俗不可耐的话从苏帘嘴巴里霹雳巴拉蹦了出来,玄烨却被逼迫得连连后退,脚下一个趔趄,差点被仰倒过去,还是魏珠眼明手快,跟搀扶了一把。 玄烨气涨了脸,拂袖道:“女人,真不可理喻!”说完他一甩袖子,落荒而……额不,咱们的康熙大帝下绝壁不是落荒而逃的!他绝壁不是被自己老婆吓跑的!!只不过是好男不跟女斗罢了!R1152 第八十二章 芬儿的婚姻危机(2) 玄烨气涨了脸,拂袖道:“女人,真不可理喻!”说完他一甩袖子,落荒而……额不,咱们的康熙大帝绝壁不是落荒而逃的!他绝壁不是被自己老婆吓跑的!!只不过是好男不跟女斗罢了! 空落落的澹宁殿中,芬儿满是崇拜地看着自己的母亲大人:“额娘,您好厉害呀!” 苏帘高傲地昂了昂脖子:“软的怕硬的,硬的怕横的!” 芬儿一副十分受教的样子,她连忙拉着苏帘的袖子,红着脸道:“额娘,不过您可别真的踹、踹断他那里……” 苏帘挑眉:“不踹断了?由着他去睡别的女人?” 芬儿立刻气鼓鼓了腮帮子:“他做梦!!他要是真敢睡别的女人,我就、我就——” 苏帘斜眼看着芬儿气呼呼的样子,立刻追问:“你就怎样?” “我就再也不理他了!”芬儿跺着脚加重自己的语气。 苏帘一脸鄙夷:“就这样而已——?” 芬儿委屈地道:“要不还要怎么样?我一辈子都不理他了!” 苏帘傲然道:“当然是打断他好色的本钱!” “额……”芬儿两颊又是红红的。 苏帘叹了一口气,“一辈子不理他?” 芬儿狠狠点头:“他要是纳了妾,就一辈子别想踏进我的公主府半步!!” 苏帘有些无语,还真有够孩子气的,“芬儿,你是公主,他是奴才,你的确有权利不让他下半辈子不许进公主府的门儿!可是,接下来呢?你就孤零零一个人守着偌大的公主府,然后他在额附府中搂着如云美妾,花天酒地?” “我、我——怎么好像还是我吃亏啊!”芬儿委屈地瘪了嘴,一副很想哭的样子。 苏帘点头:“没错,女人永远是吃亏的一方。” “凭什么呀!我是公主,他就是一奴才,也敢叫我受委屈、吃亏?!!”芬儿相当不服气,狠狠跺脚。 苏帘道:“他已经给你委屈受了,也给你亏吃了!不过你也可以叫他一辈子没好日子过!” 芬儿瞪大了眼睛。 苏帘冷笑道:“你是公主,他是奴才!这点永远也改变不了!你无权阻止他纳妾!却可以叫他永无宁日!照着规矩,额附和额附的家人必须日日给公主磕头请安,你原本免了这个规矩,如今大可重新抬起来,叫舜安颜和她的额娘舒穆禄氏日日跪在你面前,跪不满一个时辰,不许起来!!这是规矩!!他们说不得半个‘不’字!” 芬儿仔细思忖了一会儿,平下心绪,认真地看着苏帘道:“这样的确挺解气的——可是,额娘,这不是女儿想要的。” 苏帘也苦笑了笑,这当然不会是芬儿想要的,也不是苏帘想看到的,那样的话,就真的把舜安颜的颜面踩在了脚下,也和他完完全全撕破了脸,那样他们夫妻也就真真没有了挽回的余地。 抚摸着芬儿光洁的额头,一转眼,这孩子已经成婚三年了,她也已经虚岁二十岁了。长长叹一口气,苏帘道:“你先暂且留在澹宁殿,我会和舜安颜接触一下,他只是遵从母命,应该还是有回旋余地的。” 芬儿点点头,便退了下去。 芬儿回来了,这么大的事儿,身在西园清溪书屋读书的小虎子自然不可能不晓得,他下午便撂下功课,风风火火地来了:“额娘,五姐真的跟姐夫闹翻了吗?” 苏帘有气无力地叹了一声:“这还有假吗?你姐姐已经在我这儿住下了,等我劝劝舜安颜试试,看看能不能打消他纳妾的想法。” 小虎子当即道:“为什么要打消呢?是五姐三年无所出!只要姐夫他别宠着妾侍越过五姐就行了呗!” 苏帘那刚刚按下去的火气层地就冒了上来:“你这个没良心的兔崽子,这种话也能说得出来!!这是你亲姐姐啊!!” 小虎子一看自己额娘那个架势,连忙后退着道:“额娘,正因为是我亲姐姐我才替她说话的!姐夫又没有宠妾灭妻,您就别掺和了行吗?!” “你说得是人话吗?!!”苏帘气急败坏之下,拿起挂在墙上的马鞭子便抽了过去。 小虎子急忙侧身一闪,可是那马鞭子的末梢要是扫到了他耳根下一寸处的位置,当即便抽出一条寸半长的豁口,鲜血当即便涌了出来。小虎子再也不敢招惹自己额娘了,捂着伤处,便飞窜着跑了!! 苏帘气得狠狠跺脚,小虎子也是个小色狼,所以才同情他姐夫舜安颜的!!可恶,欠揍至极!!!之前你利用老娘禁足孙玉质的事儿,老娘还没找你算账呢!现在居然敢自己凑上来,纯粹是找抽!!抽不死你这个小渣男!!老娘就不姓苏!! 小虎子无比委屈地跑到自己亲爹跟前诉苦:“汗阿玛,您看看我这下巴!额娘她下手也忒狠了点!疼死我了!这么大一道,肯定要留疤!” 玄烨看到自己小儿子的倒霉样子,突然觉得很痛快(靠,这是什么人呐!),一下子把自己从澹宁殿落荒而逃的耻辱给消磨去了,便肃穆着脸色道:“明知道你额娘脾气正不好着呢,也敢上去招惹,你这是自己找揍!!” 小虎子顿时瘪了俊脸,幽怨地看着玄烨:“汗阿玛!” “行了行了!”玄烨摆摆手,撇开话题道,“你刚除了孝服,朕叫魏珠选了几个宫女,你自己去挑二个试婚格格!再过几个月,你就要大婚了,还是多用心在这上头吧!” 小虎子立刻眼冒精光:“试婚格格?长得漂亮不?” 玄烨捋着胡须道:“这个你放心,挑上来的都是有几分姿色的。不过,你可给朕记住了,这只是试婚格格,切不可耽于美色!” 小虎子忙小鸡啄米似的点头,那叫一个乖顺。至于是否能够做到,只有老天爷才晓得! 这时候,梁九功进来磕头禀报道:“皇上,苏娘娘说想要召见额附舜安颜。” 玄烨眉头微微一紧,不禁犯了踟蹰。 小虎子立刻把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不行、不行!决计不行!”他指着自己左边下巴上的结痂道:“汗阿玛,您可是看到了,额娘对自己亲儿子都能下狠手,何况姐夫只是她的女婿,额娘要是火冒三丈起来,估计断手断脚倒是有可能!” 玄烨愣了愣,道:“断手断脚,倒是……不会的。”——玄烨是怕自己夫人一怒之下,真的断了舜安颜的子孙根,那样的话,他怎么跟佟家人交代啊? 梁九功又小心翼翼地道:“娘娘她还说了,您要是不准,她就也有旁的法子。” 玄烨一听,登时就有些心头颤巍巍了,这个舜安颜,他自己惹出来的事儿,自己处理,朕不管了!便挥手道:“随她便!朕不管!” “嗻!”梁九功擦一把冷汗,躬身退了下去。 小虎子急忙问道:“汗阿玛,这样不会出事儿吧?” 玄烨虽然心里一千一万个没底,嘴里却道:“不会的,你额娘是有分寸的人!”——心里却想着,夫人啊,你要打就打断他胳膊腿儿都没事儿,反正伤筋动骨一百天,养好了就好了。要是那里断了,再高明的太医也接不回来了!他表兄弟叶克书这一支,可是要断了子嗣了! “有分寸?”小虎子仰着自己刚刚结痂的下巴,那张俊脸要多苦涩有多苦涩,就像个没爹没娘的小白菜。她额娘要是有分寸,这世界上就没有没分寸的人了! 得到了玄烨的默许,苏帘便开始琢磨怎么公关舜安颜了,她是用软的还是硬的?还是软硬兼施?或者给他来十八般酷刑? 正在苏帘琢磨坏主意的时候,小凌子快步进来,跪奏道:“娘娘,宫里的佟贵妃娘娘托人送了一封信给您!” “信?”看着小凌子呈上来的羊皮纸信封,苏帘狐疑地打开了瞧,里头的信内容字数不多的样子。开头就是——苏贵妃懿览:见字如见吾,请姊美言于圣前,使妹膝下抚育十八阿哥胤祄,妹必投桃报李,使嫂不为温宪额附纳妾。 苏帘一看,登时火冒三丈!!好啊,原来是佟贵妃使得坏!! 苏帘气得颤抖的手差点要把这张薄薄的信纸给撕个粉碎,但是想到这是不可多得的证据,就咬牙切齿忍了下来,狠狠一巴掌把它给拍到了案几上,就好像是拍在小佟贵妃那张膈应人的抽脸上。 十八阿哥的归属,苏帘根本懒得管!小佟贵妃想要争夺十八阿哥,那是她自己的事儿!她要是有本事从和嫔手里抢走,苏帘也懒得管!只当是看戏!可是没想到她竟然那芬儿的婚姻危机来威胁苏帘!! 哼!用脚趾头想想也知道,怎么钮祜禄氏突然就有了给舜安颜纳妾的想法、而且连人选都选定了?必然是小佟贵妃撺掇她嫂子做的!!一边用纳贵妾这个法子把芬儿逼到墙角,芬儿必然来求助与苏帘,这时候小佟贵妃便得意洋洋地送来一直书信,来和苏帘做个交换!! “做你的春秋大梦!!”苏帘气得朝天怒吼一声。R1152 第八十三章 芬儿的婚姻危机(3) 在十八阿哥的抚养权这一点上,其实玄烨原本也没打算交给和嫔瓜尔佳氏抚养的。宜妃郭络罗氏是个资历深厚,也颇有经验的人,玄烨本打算给宜妃抚养,可是宜妃称病躲着了,所以十八阿哥就一直留在了和嫔的钟粹宫。 但是小佟贵妃不肯了,她生怕十八阿哥再大点,也就真的要被和嫔给养熟了!所以在宫里的时候,就使出了十八般的花招,先是亲自登门去威慑和嫔、动员王贵人,可惜和苏帘两幅贵妃仪仗撞上,结果她被玄烨一道口谕打发到了畅音阁,大大丢了颜面。可是小佟贵妃性子是给百折不挠的,一计不成,又生一计,那就是走太后的门路,卯足了劲对太后孝顺,想要让太后替她说话!因为她宫里的那半年,玄烨根本连承乾宫的大门都没有踏足过一步,除了合宫宴的大场合,小佟贵妃便没能再见玄烨一面,她想求玄烨却根本无门。 小佟贵妃刚走通了太后的门路,太后也替她开口劝玄烨了,可惜玄烨好不动摇,反而有些暗恨小佟贵妃闲着没事瞎折腾,所以玄烨一气之下,便命和嫔为十八阿哥的养母了!! 如今,和嫔也跟着来畅春园来。这事儿,还是和嫔求苏帘才能伴驾来的,和嫔也是着实被小佟贵妃叨扰得不厌其烦,才躲到园子里来的。 苏帘和小佟贵妃已经是敌人了,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所以苏帘就应了和嫔之求。和嫔自己也答允了,一定老老实实呆在云崖馆,绝不跑到皇上跟前溜达。如今看来,和嫔也是个很守诺言的人,每日照顾皇十八女和十八阿哥,就算出来走动也不会离开云崖馆周围。 和嫔年轻,身子调养了大半年,也已经好了大半了,如今还在吃着滋补的药膳,每日照顾一儿一女,日子过得也十分充实。偶尔,和嫔也会带着皇十八女和十八阿哥前来请安。 不过这回和嫔来得不凑巧,正赶上苏帘被小佟贵妃的信气得冒烟的时候。 和嫔不是个没眼色的人,一进来就看到苏帘面色相当不对劲,她行了礼更规正了几分:“苏贵妃万福!”她看了一眼身后的两个乳母,一个保证胖墩墩的十八阿哥,另一个怀里抱着白嫩嫩的皇十八女,还好今儿两个孩子都十分乖巧的样子。 和嫔这才小心翼翼地靠近了苏帘二步,低声问道:“娘娘,出了什么事儿了吗?” 苏帘强忍下胸腔中的怒火,素白的手指头指着案几上平铺着的洁白宣纸信:“你自己看!!” 宣纸上,字迹清晰简明,和嫔只稍稍低头一扫,登时那红润的娇容立刻便没有了血色:“佟贵妃她——”和嫔已经失去了镇定,她又看了一眼在白胖的乳母怀中尚且懵懂挂着天真无邪笑容的十八阿哥,噗通一声便跪在了苏帘脚下:“娘娘,求您了,千万别答允佟贵妃啊!嫔妾与和准后半生的依靠全都在十八阿哥身上了!!” 能够抚养十八阿哥对和嫔而来是个意外之喜,她已经晓得自己不可能再有生养,可是身为后宫里的女人,若是没有儿子,后半生如那水上浮萍,没有根基可依!!如今十八阿哥是她的养子,她自然全心全力照拂,求的不过是十八阿哥长大了,能护佑她和她唯一的女儿和准宜尔哈!! 小佟贵妃觊觎十八阿哥之心,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只因小佟贵妃吃罪了苏贵妃,招了皇上厌弃,否则十八阿哥也没可能成为她的养子。人都是有感情的,且不提十八阿哥可以作为和嫔终生的依靠,和嫔也将十八阿哥视若己出,养了大半年了,如能能舍得这个因缘际会得来儿子? 五公主和额附的事儿,和嫔也听说了,如今看到信的内容,她几乎魂不附体,她生怕苏贵妃为了长女的幸福,就这么把十八阿哥给了佟贵妃! 苏帘看了一看跪在地上,都快要哭出来的和嫔,便道:“你放心!本宫什么都吃,就是不吃别人的威胁!!小佟佳氏若真当本宫是个好捏的软柿子,本宫会叫她知道什么叫‘后悔’二字!” 苏帘恶狠狠的话,反而叫和嫔安下心来,这才被随从的侍女给搀扶了起来。 苏帘深深吐了一口气,招呼和嫔去里头坐下、奉茶,和嫔略恢复了几分平日里端庄温和的神态,徐徐道:“嫔妾也听说了温宪公主的事儿,不知娘娘打算如何应对呢?” 苏帘冷笑道:“软的怕硬的,硬的怕横的,本宫就不信钮祜禄氏会比本宫更横!” 和嫔一时间有些无言,只尴尬地笑了笑,便不多问这些了。 苏帘摆着奶白可人的皇十八女和十八阿哥,都漆黑黑着眼珠子,奶香四溢的皮肤软嘟嘟的可人,不由心情也舒缓了几分,照例问了一下两个孩子进来的饮食状况,和嫔轻声一一回答了。 直到御前伺候的魏珠前来禀报说,玄烨晌午十分过来用膳,和嫔便急忙要起身告辞了。 和嫔半分不接近玄烨的态度,到底叫苏帘有些纳罕,便问道:“你好像不爱亲近皇上似的?” 和嫔姣好的面容微微一怔,她看了看殿内没有外人,便低声道:“贵妃娘娘有所不知,嫔妾的阿玛今年才三十九岁,比皇上正好小十岁。” “额……”苏帘现在满头都是黑线和冷汗,玄烨比和嫔的阿玛大十岁?!!这还真有够那啥啥的,不过细细一想,也对!和嫔才十九,比芬儿都小一岁,她的阿玛比玄烨年纪小也属正常!! 换了谁,一个十八九岁的小姑娘,如何能倾慕一个比自己亲爹还要大十岁的老男人呢?!!说到底,还是玄烨太臭不要脸了!比自己闺女还小的小姑娘,你也好意思去糟蹋!!你个臭色鬼、老流氓!!! 和嫔大约从苏帘的表情上看懂了什么,她连忙道:“其实皇上对嫔妾已经很是优容了,有叫嫔妃抚育十八阿哥,嫔妾十分感激。” 从一个皇帝的角度来看,玄烨对和嫔的待遇的确相当不错了。不过他俩的年龄差距着实太大了点,玄烨的年纪已经不是个大叔了,而是老大爷了!若是他再年轻个十几岁,说不准和嫔还能有点小女子的倾慕之心,可是如今他都是比和嫔的爹还要老的糟老头子了,和嫔除了把他当长辈敬仰着,估计也产生不了别的情绪了。所以,纵使失宠了,和嫔也能安然处之,这和她本就没有动心这点有着必然关系。 说实在的,苏帘也没法子完全把和嫔当情敌看待,一来她的确老老实实,半点没招惹她,更不去招惹玄烨。二来是她的长相,跟苏帘着实太像了些,苏帘总有一种看待自己女儿的那种心态,故而在一些无关紧要的地方,也愿意顺手帮和嫔一把。 前脚送走了和嫔和两个奶娃娃,后脚玄烨就过来用午膳了。 苏帘二话不说,也拿了小佟贵妃那封威胁信给玄烨看,小佟贵妃在某种程度上其实也挺聪明的,信里句句没有提是她撺掇钮钴禄氏,只说请苏帘帮她得到十八阿哥的抚养权,然后作为回报她愿意帮苏帘打消自己的嫂子钮祜禄氏为额附纳妾的心思。 可是凡是有脑子的人,都猜得出来,钮祜禄氏给舜安颜纳妾的主意十有八九就是她给出的。 玄烨看了,当即就有雷霆震怒之事:“她竟还如此不安分吗?!!朕已经把小十八给和嫔抚养,她竟然还存着觊觎之心?!” 好吧,比起撺掇钮祜禄氏的事儿,觊觎十八阿哥,才是玄烨更无法容忍的事情。玄烨怒骂了佟贵妃一通,又叫了魏珠进来:“传旨回宫!命佟佳氏闭门思过,无朕旨意不得走出承乾宫半步!!朕这是给她最后一次机会!!她要是再不安分,朕不介意把当初给她的贵妃金印收回来!!” 玄烨的话,不可谓不疾言厉色,里头的警告和威胁之意已经相当浓郁了。小佟贵妃折腾这么久,换来的只是个鸡飞蛋打的下场,十八阿哥没到手,反而她被禁足了,而且还没个期限。 苏帘不由面带微笑,小佟贵妃的禁足,无疑给苏帘增添了不少自信。佟氏一族的依仗,无非就是佟贵妃,可惜现在她禁足了,叫苏帘也有更多的把握解决芬儿的问题了。于是端起已经放得温温的白玉奶茶轻轻嘬了一口,便对玄烨道:“今儿下午,我打算请额附还有钮祜禄氏过来说说话。” 玄烨一愣,忙道:“额……夫人呐,你可千万别冲动呀!” 苏帘立刻莞尔一笑,声若黄莺婉转亲和:“我现在一点都不冲动,我一定会好声好气跟他们母子讲讲道理的。” 玄烨不禁头上冒出冷汗,苏苏若是个讲道理的人,那这个世界上就没有不讲道理的了。玄烨不禁为舜安颜母子默哀三秒钟。R1152 第八十四章 芬儿的婚姻危机(4) 听说苏帘要请钮祜禄氏和舜安颜母子来澹宁殿“叙话”,扎喇芬和小羊羊立刻就来到正殿了。 螺玳正服侍苏帘梳头,一柄质地极好的象牙漆金密齿梳从乌黑如墨的发间徐徐滑过,滑过苏帘的头皮,感觉当真是舒服极了。四禧捧着一匣金光灿灿的首饰,那一套嵌东珠的赤金头面,华丽异常。 螺玳手不急不急徐,却十分灵活地拿着一柄四寸长碧玉嵌金蝴蝶的大扁方,让层层乌发缠绕上去,形成一个端庄的架子头,又将残余头发在苏帘脑后挽出一个溜光水滑的燕尾髻,并取了四禧捧着的匣子中的一对赤金鸳鸯压鬓簪固定在燕尾髻上。 硕大的东珠耳坠戴在了苏帘的耳垂上,摇曳生光。一只赤金鸾凤和鸣步摇插在苏帘左侧旗髻上,垂下一串细碎莹润的南珠坠子,一直垂到耳上位置;一对赤金朝阳五凤珠钗左右对齐,日月恒升簪、事事如意簪、万年吉庆簪、梅英采胜簪、绿雪含芳簪,总共五对,十支金簪,都整齐地簪在墨色的发间,又在耳畔点缀点翠如意珠花,顿时珠光宝气逼人。 苏帘的面上也是细细修饰过的,先是玫瑰膏匀面滋润,再铺上一层珍珠粉,再抹一层桃花粉赠色,两颊扑少许玫瑰色,唇上点上一抹樱桃红,黑黛画眉,蜿蜒入鬓,顿时凛然贵气自生。 回头,见已经傻了眼的大小两个女儿,苏帘不禁一笑,唇间嗔道:“看什么看呢?!” 小羊羊快步扑在苏帘怀中,撒娇道:“以前没见额娘打扮得这样好看!” “好看?”苏帘看了看西洋镜中那金光灿灿的自己,还真有点不适应呢,便戳了戳小羊羊嫩嫩的腮帮子,“待会你姐夫,还有钮祜禄氏就要来了,我不摆足了架势,怎么替你姐姐撑腰啊!” 小羊羊却不屑地嗤笑了一声:“哪儿用得着那么麻烦!”说着她顺手拿起一旁秋海棠旁边的银剪子,冲着空虚的下方咔嚓一剑,然后挑眉:“这样不就行了!” 苏帘抚额,大汗不已。 芬儿却急了,立刻威胁道:“你不许胡来!”说着,便一把夺走了妹妹手上的剪刀,“简直是胡闹嘛!” 小羊羊顿时不乐意了,嘟嘟小嘴儿,便冲苏帘告状:“额娘,您看看,五姐现在就知道胳膊肘往外拐!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果然跟以前不一样了!” 芬儿又气又羞恼,便狠狠瞪了妹妹一眼:“你给我闭嘴!等舜安颜和钮祜禄氏来了,你也不许多嘴!!” 小羊羊高高地撅起了嘴巴。 苏帘戳了戳她的小嘴,不禁笑道:“你姐姐说得对,你呀,就别添乱了!” 小羊羊的嘴巴撅得更高了。 未时二刻,小凌子快步进来打千儿,奏道:“额附和世子夫人已经到了殿外了。” 世子夫人便是舜安颜的额娘钮祜禄氏,舜安颜阿玛叶克书是承恩公佟国维的嫡长子,所以是世子,而钮祜禄氏就是世子夫人。 钮祜禄氏也是按品着装,世子夫人的装束也算得上华丽端庄了,舜安颜倒是一身常服,母子是并排进来的。其实按照辈分,舜安颜应该走在后头,可按身份,他又该走在前头,这里头的道理论不清,所以母子俩索性齐头并进了。 钮祜禄氏屈膝而跪,舜安颜则打千儿跪,同行了大礼,不只是要给苏帘行礼,还得给苏帘的两个女儿行礼。 额附要给公主磕头,口称“奴才”,这也是清朝独有的规矩了。 芬儿和小羊羊分坐在苏帘两侧的莲纹紫檀座椅上,仪态颇为端庄的样子。苏帘低头轻轻抿了一口茶,也不想在礼节上为难他们母子,便道一声“免礼平身”。 钮祜禄氏已经年过五十的样子了,虽然脸上扑了厚厚的脂粉,但还是难掩苍老之色,她谢了恩,这才被随从嬷嬷搀扶着站了起来,面容颇为小心谨慎的样子。 苏帘仔细端量了钮祜禄氏,她虽然年老些,不过五官柔和,眉眼也温敦,乍一看,便是个和蔼的老太太,苏帘便笑道:“本宫这还是头一次见世子夫人呢!” 钮祜禄氏忙万福,面带徐徐微笑:“是,以前不曾有幸给苏贵妃娘娘磕头。” 苏帘笑着点头:“那以后可要常来,别等本宫特特叫人请世子夫人,世子夫人才肯登临本宫澹宁殿才好!” 钮祜禄氏忙口称不敢,又道:“您身份尊贵,若无召唤,奴才岂敢冒昧拜见。” 苏帘呵呵笑了,这个钮祜禄氏说起话来倒是八面玲珑,一点都不透风,“世子夫人着实太客气了,夫人的儿子是本宫的女婿,咱们便是亲家了,理当多走动走动。” 钮祜禄氏忙称了一声“是”,又道:“承蒙贵妃不弃,是奴才的福分。” 苏帘抬手指了指旁边的椅子,“世子夫人请坐吧。”又看了一眼舜安颜,便笑道:“额附也坐。” 母子二人齐齐谢了恩,方才到一旁椅子上端坐了。 又奉了茶水上来,苏帘又徐徐道:“本宫想念女儿,所以特意叫了温宪来澹宁殿住几日,世子夫人和额附不会见怪吧?”——芬儿是负气跑回来的,苏帘如此颠倒黑白,可是钮祜禄氏和舜安颜却不敢否认什么。 钮祜禄氏忙笑着一声“不敢”,又略弓着身子道:“公主是娘娘的亲生女儿,自然是想什么时候回来就什么时候回来,想住多久就住多久的。” 苏帘点点头:“原来世子夫人是如此通情达理的人!倒是本宫误会了,瞧着好几天过去了,额附都没接温宪回去,本宫还以为是世子夫人和额附生气了呢。” 此话一处,钮祜禄氏既然站了起来,舜安颜也只能跟着站起来,钮祜禄氏额头微微沁出冷汗:“娘娘您言重了,奴才和额附又怎么敢和公主置气呢!” 苏帘呵呵一笑,顿时风情万种:“世子夫人可千万别紧张,本宫不过是随口问问罢了!快请坐下吧!” 钮祜禄氏这才讪讪回了座位。 苏帘轻轻放下手中的青花瓷缠枝莲茶盏,徐徐道:“本宫听说,世子夫人打算给额附纳一房贵妾?” 钮祜禄氏面色却不似方才那样不安了,她仿佛找回了气势,温温一笑道:“是,的确有此事。那是奴才一位表姐的小女儿,姓方佳氏,是个六品工部主事的女儿,很是周全的丫头。娘娘若是感兴趣,奴才可以带她来给您磕头。” 听着这话,芬儿恼红了脸,一双手紧紧攥住了座椅的云纹扶手。苏帘斜眸瞪了她一眼,示意她静下心。芬儿深深呼吸一口,勉强按下这口火气。 苏帘依旧面带微笑:“世子夫人选定这个人,似乎并没有经过温宪同意吧?” 钮祜禄氏不禁笑了,语气清淡地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何况只是纳妾这点小事,奴才做主就可以了,就不劳烦公主费心了。” 苏帘心里也是横生恼怒,便直接道:“这个不大合规矩吧?寻常人家纳妾,也是要正妻点头的,怎么佟家和别家不同呢?!” 钮祜禄氏应对自如,笑款款道:“娘娘是公主的生母,想必是最了解公主性子的,奴才曾经带方佳氏去给公主请安,公主……大约是心情不好,就把奴才和方佳氏都轰出了公主府,还不许奴才再踏进公主府半步。您看看,这样一来,奴才如何与公主商量纳妾的事儿呀?所以,奴才想着,何必再惹得公主生气,奴才自己做主也就是了。” “你——”芬儿怒极之下,一拍扶手便站了起来。 苏帘沉声道:“温宪!!” “额娘!”芬儿咬唇,满是委屈之色。 苏帘面带微笑:“有什么话,咱们坐下来慢慢说!” 芬儿哼了一声,又坐回椅子上,手中却狠狠撕扯着一方云锦帕子。 苏帘笑容却愈发灿烂了,看着舜安颜那英俊而沉默的面庞,不禁道:“额附今儿怎么格外安静?好似是有些见外了呢!” 舜安颜忙起身:“娘娘言重了。” 苏帘呵呵一笑,“如果本宫记得不错,额附在和温宪成婚之前,是许下过不纳妾、不置通房的承诺的!本宫也一直觉得额附是君子,必然一诺千金,怎么?这才不过三年而已,是额附把自己曾经说过的话忘了,还是根本只是随口说说,糊弄本宫的女儿?” 芬儿一双妙目也狠狠瞪着舜安颜:“昔日之话,言犹在耳!本宫也想问问额附,当初是不是随口说来哄骗本宫的?! 舜安颜面皮一紧,他忙道:“奴才不曾欺骗公主!” “是吗?!”芬儿不由冷笑了,“既然不曾欺骗本宫,那如今本宫要求额附兑现当初诺言!是否有错?!!” 舜安颜气势不禁一弱,只能道:“公主……没有错。” 芬儿笑靥如花:“好!既然如此,事情就再简单不过了!请额附推拒了纳方佳氏为妾之事,本宫今日就起驾回公主府!”R1152 第八十五章 芬儿的婚姻危机(5) “公主!”钮祜禄氏再也坐不住了,她急忙起身,“从一开始就不是额附想要纳妾!您可千万别误会!” 芬儿笑道:“只要额附不纳妾,就一切都好说!” 钮祜禄氏笑款款道:“可如今,不是额附想纳妾,是奴才决定给额附添一房妾侍的!所以额附,没有欺骗公主,也没有违背与公主的诺言!” 苏帘冷笑了:“这有什么区别吗?谁想的、谁决定的不要紧,结果是怎么样,才是最要紧的!难不成,有了父母之命做借口,诺言便可以随随便便违背了吗?” 苏帘的话,生生把钮祜禄氏的借口给翻了过来。钮祜禄氏不禁额头再次沁出冷汗来,她急忙露出苦涩的面容:“娘娘,额附已经二十五岁了,奴才只是想抱孙子而已!还请娘娘怜惜奴才盼孙之心!” 好啊,道理讲不过,便开始卖可怜了!苏帘也笑了,“世子夫人盼着孙儿是人之常情,只是夫人的意思,莫非您的孙子就只能指望从妾侍肚子里出来,而本宫的女儿温宪公主,就是可不会生养的石女了?” 钮祜禄氏急忙道:“臣妇绝不敢这么想!只是——公主和额附成婚三年,都没有喜讯也是不争的事实!换了寻常人家,妻子三年无所出,丈夫自然是可以名正言顺纳妾的。” 苏帘冷笑道:“可惜佟佳氏不是寻常人家,公主也不是寻常人家的妻子!!” 钮祜禄氏笑道:“就算不寻常,可大清律也没有不许额附纳妾的规矩呀!” 竟然把大清律都给搬了出来,苏帘笑道:“的确这种事儿,不是律法能管着的。能管着的,不过是人心德行罢了!若是德行出众之辈,自然会一诺千金,别说三年无子,就是三十年没有儿子,也会信守诺言!” 钮祜禄氏忙道:“娘娘,不是额附不愿信守诺言,而是奴才不愿让额附百年之后,连个供奉香火的人都没有!” 苏帘立刻道:“想要找人供奉香火还不简单?入宫本宫没记错,额附的庶出的弟弟,有的是有好几个儿子的,随便过继一个,不就有祭祀香火的儿子了吗?” “娘娘!”苏帘的话大约叫钮祜禄氏深深不悦了,她语气加重了几分,“奴才的儿子不过才二十五岁,又不是有隐疾,岂有过继子嗣的道理!” “哟!”苏帘扬声道,“原来世子夫人还记得自己儿子年轻,才二十五岁呀!怎么刚才世子夫人那副急着给儿子纳妾的样子,就好像额附已经过了三十岁似的?” 钮祜禄氏深吸一口气:“奴才不过是想给额附纳一房妾,为额附延绵子嗣罢了!奴才这般举动并不过分,奴才自问也足够尊重公主了,一直等了三年,等不到孙儿,才决定给额附纳妾的!” 看着钮祜禄氏一副油盐泼不进的样子,苏帘暗暗恼恨,便冷笑道:“不过三年而已!如果便本宫记得没错,世子夫人你当年嫁给叶克书世子之后,也是第四年生了一女,第五个年头才生了额附的!” 钮祜禄氏顿时老脸都涨红了,如此戳他不光彩的老底,算得上叫她颜面扫地了。 苏帘笑得得意:“温宪公主和额附成婚不过才三年,怎么世子夫人就如此笃定公主生不出来了?” 钮祜禄氏紫涨着脸色,道:“奴才的确是第五个年头才生了额附,可是在此之前,奴才曾把身边先后两个侍女送去给世子爷做侍妾!”又道:“若是公主不肯叫方佳氏入门,也可!只要公主从身边选二个宫女给额附做通房,便可!” 芬儿再度气红了脸蛋。 苏帘立刻道:“本宫记得,额附是世子爷的长子,也就是说世子夫人送给世子爷的两个侍妾都是没有生养的,是吧?” 世子夫人抬头昂首道:“是!避子汤药也是世子爷赐的。公主若是肯贤惠些,选身边周正的宫女服侍额附,也可以赐药避孕。” 苏帘不禁嗤地笑了:“方才还说纳妾是为了延绵子嗣,怎么如今便可以赐避子的汤药了?那样一来,纳妾到底是为了什么?只为了满足额附的色心吗?!” 这下子,舜安颜坐不住了,他飞快站起来:“娘娘,奴才——” “额附当然不是好色之辈!”钮祜禄氏飞快打断了舜安颜的话,随即有和缓了语气,“公主也是女人,也是有身子不净的那几日,让宫女替公主服侍额附那几日,有什么不可以的?” 苏帘冷笑连连:“怎么?一个月也不过四五日罢了,额附就忍耐不住了?” 钮祜禄氏急忙道:“娘娘,话不能这么说呀……” “怎么不能这么说?!”苏帘容不得她多做辩解,也立刻打断了钮祜禄氏的话,“妾侍的用处,一是暖床满足男人的色欲,二是延绵子嗣。除此之外,莫非还要第三个用途吗?方才既说辞避子汤药,那纳妾不就是额附自己犯了色心吗?!!” “娘娘,您——”钮祜禄氏喉咙一梗,一时间竟然没了辩解的话。 苏帘冷笑着继续道:“只为了自己的一点色心,便将对公主的承诺抛诸脑后,额附?你就是这么一个人吗?!” 舜安颜急忙道:“不是的,娘娘!奴才本来就没想过要纳妾!只是额娘有些心急罢了!” “哦?”见舜安颜吐露实话,苏帘便睨了钮祜禄氏一眼:“世子夫人可听清了,额附根本不想纳妾,既然如此,夫人又何必强迫呢?这可是您的亲生儿子!” 舜安颜的话,生生叫钮祜禄氏再没有了辩解的余地,她恨恨瞪了自己儿子一眼,却还是坚持道:“反正大清从没有不许额附纳妾的先例!这不合规矩,更不合女子三从四德!” 见道理讲不通,苏帘便也不打算继续将道理了,便点头拨弄着自己手上那赤金嵌了南珠的华丽护甲:“本宫原以为世子夫人是个识时务的人,看样子并非如此了!” 苏帘陡然变化的语气,叫钮祜禄氏心头一紧,她勉强一笑道:“奴才听不懂娘娘的话。” 苏帘便冷笑道:“既然世子夫人听不懂,本宫就说些世子夫人能听懂的!皇上刚刚传旨回宫,将佟贵妃禁足在承乾宫!这事儿世子夫人不会不晓得的吧?” 钮祜禄氏面色发白,喉咙里说不出半个字来。这种事情,她怎么可能不晓得?她更想得到,佟家贵妃的禁足肯定和这位苏贵妃有关,所以钮钴禄氏才更加不忿,更加不愿意向苏帘低头! 苏帘继续道:“皇上还说,佟贵妃觊觎十八阿哥的抚养权,太不安分!若是此番她晓得知错改错便罢,若是还不悔改,皇上便要褫夺她贵妃的金印,叫她去冷宫过下半辈子!”——最后一句自然是苏帘自己杜撰的,但是如此七分真三分假的话骤然爆出来,叫钮祜禄氏和舜安颜母子齐齐震惊了。 钮祜禄氏满脸不可置信之色:“不、不会的!皇上不会这么做的!” 苏帘挑眉道:“世子夫人不信呐?要不要本宫派人请皇上过来,夫人你亲自问一问皇上,好好核实核实?!” 苏帘这番话说出口,钮祜禄氏面如死灰。舜安颜急忙起身拱手道:“娘娘,还请您向皇上为姑母美言几句,求皇上念及母家轻易,千万不要废了姑母啊!” 苏帘冷冷睨了舜安颜一眼:“本宫凭什么要帮你们佟家呢?你们都要如此欺负本宫的女儿了,本宫不落井下石,已经够客气的了!” 舜安颜急得跺脚:“这事儿都是家母的主意啊!不是奴才要纳妾的!” 芬儿这时候怒哼一声:“那本宫找你问,你还一副默认的样子?” 舜安颜也不禁犯了气性:“我根本没想纳妾,公主你却突然跑来指着我的鼻子就骂,我气急之下,才说了那种话的!我本打算慢慢说服额娘的,可是公主你居然连招呼都不打一声就跑到行宫里来了!公主,你又何曾与我平心静气地谈过呀!” 苏帘一听,顿时气消了大半,原来还是个闲着没事儿爱找事的婆婆瞎搀和出来的结果呀!苏帘睨了一眼自己的女儿,“芬儿,你的脾气,的确该改改了!” “我、我——”芬儿张了张嘴巴,气得跺了跺脚,“谁叫他跟个闷葫芦似的,我问了半天他都不回答一句。” 苏帘摇头道:“你要是气急了,肯定说话跟炒豆子似的,额附肯定连插句话的空隙都没有!” “我……”芬儿想了想那天的情形,的确是她气冲冲一脚踹开了额附府书房的大门,进去就是一边骂一边摔东西,一点不停息地至少骂了两刻钟。想到这些,芬儿垂下了脑袋去。 苏帘常常松了一口气,“闹了这么多天,原来都是没事儿找事儿的!”苏帘挥挥手,便对芬儿道:“你胡乱发火,是你不对,去给舜安颜道个歉、认个错,然后跟他回去吧!” 芬儿鼓了鼓腮帮子,一副不肯认错的样子。 舜安颜也急忙道:“既然是误会,就算了,也是奴才自己没解释清楚,奴才也有错。” 芬儿还真真是公主脾气啊!苏帘气恼地看着芬儿道:“额附都道歉了,你还不该道歉吗?!” 芬儿咬了咬唇,才低低道:“等我回公主府再说……” 得,原来是怕人前道歉太丢人啊,苏帘点头看着舜安颜,问道:“等回去,芬儿再给你私底下道歉,你觉得可以吗?” 舜安颜急忙点头,“可以、可以,当然可以!”——其实他真没盼着公主能认错道歉的,只要能跟他回去,舜安颜就心满意足了。R1152 第八十六章 芬儿的婚姻危机(6) 小两口的问题调节好了,可惜那婆婆还是不甘愿的样子,钮祜禄氏忍不住又道:“额附!那方佳氏怎么办呀?” 舜安颜也有些受不了自己额娘了,便道:“您自己惹出来的事儿,自己处理!” 苏帘立刻狠狠瞪了钮祜禄氏一眼:“世子夫人,方佳氏的姑娘,出身官宦,给人做妾着实太委屈了,不如这样吧,本宫赏赐她黄金百两,玉如意一柄,为她做添妆,叫她寻个门当户对的如意郎君,到时候坐着大红花轿出嫁为正妻,岂不比给额附做妾强十倍?” 舜安颜听了,却连忙点头:“多谢娘娘恩赐!” 钮祜禄氏却依旧不甘心:“这次纳妾只是可以就这么算了,可是若公主一直不能有所生养呢?” 芬儿听了不禁冷了脸色,当即便要暴怒的样子。苏帘急忙按着她的手臂:“世子夫人你当初是五年才生了额附,怎么也得给公主五年时间吧,也就是再等两年,两年后若是公主还不能生养,再提纳妾的事儿也不晚!” 钮祜禄氏听了苏帘这番话,面色见好,便万福道:“娘娘一诺千金,这话奴才记下了!” 苏帘点头:“好,既然商量好了,本宫还想留额附和公主多说一会儿子话,世子夫人想必不会不同意吧?” 钮祜禄氏如何能听不懂苏帘的逐客之意,便万福道:“是,谨遵娘娘懿旨。奴才这就告辞了。” 钮祜禄氏刚刚推出殿外,芬儿就忍不住道:“额娘!您干吗答应五年之期啊!而且还只剩下两年了,要是两年后我不能怀上,那可怎么办呀!!” 苏帘瞪了女儿一眼:“我只是说两年后你还是不能生养,再提纳妾之事也不晚!又没说两年之后你生不出来,就允许舜安颜纳妾!!你搞懂了没有?!” 芬儿眨了眨眼睛,“额娘,女儿明白了!您真是太聪明了!!嘻嘻!” 苏帘推了芬儿一把,“当着额附的面,嘻嘻哈哈,成什么体统!” 舜安颜忙笑了笑:“那个……没事儿的,公主私底下也是这幅样子的。” 苏帘不禁莞尔,扫了一眼看了半天好戏的小羊羊,便道:“没你什么事儿了,哪来的回哪儿去!” 小羊羊瞪大了眼睛:“额娘,干嘛要撵人家走?” 苏帘便道:“我要问你姐姐姐夫些闺房之事,你也要偷听吗?” 芬儿一听,噗的脸红了,便立刻推着妹妹:“快走、快走!不许偷听!!” 小羊羊努努嘴,满怀怨愤地被芬儿推出了正殿。 苏帘笑着看了一眼舜安颜高大英俊的样子,便指着方才小羊羊的座位,道:“你也坐下说。” 舜安颜道了谢,才与芬儿一左一右坐在了苏帘两侧。苏帘轻轻拍了芬儿的手背,“有些话,我得问问你们,你们也得老老实实回答。” 舜安颜忙道:“是,奴才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芬儿也羞红着脸蛋点点头。 苏帘满意地一笑,便压低了声音,问道:“你们几天同房一次?” 芬儿顿时脸红得快要滴出血来了,舜安颜面色也十分尴尬,还是小声回答:“大约,四五日同房一次。” 苏帘皱了眉头:“四五日才一次?”苏帘的目光不禁在舜安颜上上下下来回逡巡了一通,“额附,你可是才二十五岁呀!怎么就才四五日一次?”——玄烨那个糟老头子,还隔天就要折腾她一回呢! 舜安颜也涨红了脸,他急忙辩解道:“这种事儿又不是奴才说了算了,公主她、她——动不动就不许奴才碰了。” 芬儿听了舜安颜的辩解,不由气恼了:“你好好意思说!你总是那么晚才回来!我都睡着了,你还、你还非想那个——” 舜安颜立刻道:“就算不提我在衙门里忙的时候,你也总是无缘无故的就不许我碰了!” “我怎么是无缘无故了!!你、你就是个色狼!整天就想着那种事情!!哼!!”芬儿气红了脸蛋,“再说了,就算你是个色狼,我葵水前后,不也从没不让你进房吗?结果——还是没怀上。” 好吧,基本的问题,苏帘已经弄懂了。芬儿是个讲究情调的人,舜安颜晚上回来立刻就想那啥啥,芬儿肯定不肯的,这种事情,芬儿的要求,肯定得先谈情说爱一会儿,让感情升升温,然后水到渠成,才肯定滚床单。说白了,就是喜欢点浪漫,其实也没太大过错。而舜安颜可是有正当工作的人,而且在繁忙部门的工作狂四贝勒手底下干活,所以白天里很少有时间,晚上回来也经常很晚,这也是可以理解的事情。 可是问题在于那个葵水前后的努力,苏帘清咳嗽了两声:“芬儿,你们是葵水前头那个啥……是吧?” 芬儿忙点头,羞涩地道:“别人都是这么说的,葵水前后比较容易、容易……怀上。” 舜安颜也点头。 苏帘拍了拍大腿,“那你们可搞错了!葵水前后,是最不容易怀上的时间段!” “啊?!”芬儿瞪大了眼睛。舜安颜的惊讶,一样不下于芬儿。 苏帘原本是不会算什么排卵期的,但是仍然还记得她怀小虎子的那一胎,是一次就中招了的,所以记得比较清楚,如无意外,排卵期应该是在葵水来的前十五日左右。苏帘便道:“芬儿,你的受孕期应该是月初的那几天。” 舜安颜也恍如大悟的样子:“月初几天,户部的事儿最多!这几天,我跟公主很少同房——”他拍着大腿道,一副懊恨的样子,“怪不得!怪不得!!” 芬儿红着俏脸问:“额娘,您没骗我吧?” 苏帘瞪她一眼:“这种事情,我糊弄你做什么!你们回去试试就知道了!还有,以后别总是讲这个情调那个情调的!少矫情点又不会死!以后旁的事儿舜安颜得听你的,床上的事儿你得听她的!” 芬儿脸蛋红得有些发紫,她跺了跺脚,终究没有反驳自己额娘。现在对她而言,是赶紧生个孩子比较重要! 舜安颜却嘿嘿笑了,看向自己公主妻子的眼神有点荡漾,要是真床上都听他的,那么……嘿嘿嘿。此刻舜安颜心里的想法肯定是相当那啥啥的! 苏帘挥了挥手打发走了女儿女婿,哎呦,这事儿总算是初步解决了,折腾了这么长的时间,她也该歇息歇息了。 回头,舜安颜就给他的岳父皇帝上了一道密折,请求调去轻松的部门、轻松的岗位工作,因为他要专心制造下一代了。玄烨有感于自己这个女婿着实不容易,又对自己女儿这么好,于是大笔一挥,准了。 而紧接下来的事儿,也就苏帘忙活个不停,小虎子要娶福晋了,纳彩、问名、纳吉这三个步骤都由内务府和钦天监操持,而到了纳征这一环节,就少不得苏帘自己亲自操刀了。所谓纳征,就是送聘礼给女方家,苏帘澹宁殿的库房里,好东西是绝对不缺的,内务府依礼置办一份,苏帘也要添上一份,不但要丰厚隆重,而且都要成双成对,还有选意头好的。 故而,少不得慢慢斟酌,四禧早早送了库房物品清单来叫苏帘选,苏帘选了几日,很快就头昏眼花了。 揉了揉眼睛,正想歇一会的时候,小凌子禀报道:“娘娘,惠福晋来给您请安了。” 惠福晋便是温惠,她是奉恩辅国公德英之妻子,是实打实的宗室福晋。 苏帘赶忙道:“快叫她进来!虽说已经入秋了,也午后的太阳还毒着呢!” 已经四个月身孕的惠儿腰肢已经粗了一圈,面庞也圆润了许多,透着红润润的好气色,一脸将为人母的喜悦,只是那脸蛋上仍旧还挂着未褪去的少女的青涩,惠儿不过才十六七岁呀! 她一手扶着不大显怀的肚子,慢吞吞走了进来,朝着苏帘行了一个大大方方的万福。苏帘笑着招呼她到自己身旁坐下,又叫四禧去温一盏酥油奶茶来,笑呵呵拉着惠儿手道:“怎么不好好睡个午觉?” 惠儿眼底微微黯然,随即笑着摇头道:“睡不着。” 苏帘一愣,惠儿已经差不多四个半月的身孕了,而辅国公府的那个肖姨娘,也就是德英以前的那个通房表妹肖氏,已经足九个月的身孕了,随时都有可能生产。 苏帘撂下手底的活计,好生安慰道:“你尽管放心,就算她生的是个儿子,也休想成为世子!” 惠儿笑道:“姑姑,惠儿不是担心这个,而是——肖令颜……到底是伺候夫君多年的人了,又是福晋的亲表妹,更何况她还怀着身子,与夫君朝夕相对久了,我怕夫君会对她心生情愫。” ——肖令颜便是小肖氏的名讳,令颜意为美好的容颜,一听这个名字便晓得,小肖氏是个相当有姿色的女人。 惠儿已经三个月没跟德英见面了,自然担心自己的丈夫被别的女人勾了心去!她怀着身孕,丈夫不在身边相伴,自然格外容易多思多虑。R1152 第八十七章 近亲结合的悲剧 苏帘看得透温惠的担忧,没有哪个女人天生愿意容忍小妾,而且还是怀着自己丈夫身孕的小妾,虽然德英原本并不喜欢肖令颜,可是保不齐肖氏生了孩子之后,德英便爱屋及乌了,这就是温惠难以释怀之处。 苏帘笑了:“这你就想错了!” 惠儿不禁一愣。 苏帘继续道:“有件事儿,我还不曾告诉你呢。德英他——早些时候还好,可是从上个月开始,便很少回国公府了。” 惠儿满是不解:“这是为何?而且夫君的信中也没有告诉我这点呀!” 苏帘笑着道:“德英只是不希望扰着你安胎罢了,所以每次的信中都是报喜不报忧!自从上个月他被调去户部任员外郎,便白天黑夜都忙在户部,清理积年的旧账,已经快半个月没回国公府了。” 那个员外郎的空缺,还是舜安颜离职空出来的呢。一来是德英的确十分看重这个实打实的要职,二来四贝勒为人严苛,自己是工作狂,跟着他的干的也无一例外,第三……当然也是最重要的一点,他不愿意回国公府,因为一回去,耳根子就别想清净了。 惠儿听了苏帘一番细细解释,又是舒心,又是担心:“他那样没日没夜忙碌着,累坏了身子可如何是好?” 苏帘笑着道:“这是他自己权衡利弊出来的举动,哪怕是累死,也比回家被自己老娘小妾烦死要好!” 惠儿忍不住扑哧笑了:“夫君他,的确是个怕麻烦的人!” 如此,便算是定下了惠儿的心。只是过了七八日,辅国公那里便发动了,肖姨娘要临盆了。可是,得知这个消息的德英还是埋头于户部的陈年旧账中,没有半点要回去看看的意思。 四贝勒和德英的关系,既是堂兄弟,又算得上是连襟。原本四贝勒有些不快德英纵容妾侍欺侮正妻的举动,可是后来德英调到他手底下,便整夜整夜总是留在户部“加班”,四贝勒便有些欣赏又有些同情德英了。如今他第一个孩子就要出生了,四贝勒便开金口道:“德英,若想回去瞧瞧,便回去吧!” 德英立刻摇头道:“多谢四爷体恤,不过真的不必了!不过是庶出,等下一回嫡子要出生的时候,奴才一定请假回去!” 四贝勒听了,不禁暗自满意地点点头,看样子并不是德英宠妾灭妻,而是他生母肖氏太鄙薄放肆了些。 澹宁殿这头,苏帘去了后殿,特意陪伴着惠儿,如今别的女人要为她的丈夫生孩子了,惠儿心里肯定十分难过。苏帘还特意把德英在这个时候,还是没有回国公府的事儿,告诉了惠儿。惠儿面上的紧张之色,才稍微缓解了些许。 肖姨娘生产的消息,是第二日清晨才被传进行宫的,她是在天蒙蒙亮的时候,才折腾着生下了一个只有五斤重的孩子,是个——男孩。 惠儿听到小凌子禀报的“母子均安”四个字的消息,顿时手指的指甲都抠进了身旁秋香色的软枕中。 惠儿当然是憎恨肖姨娘的,这个意图抢夺她未来孩子嫡长子地位、又害得她有家不能回的妾侍,叫惠儿如何能不恨?何况如今她一举得子,先她这个嫡妻一步,生下了辅国公府的长子大阿哥!! 没过多久,张潜鳞身边一个腿脚麻利的小太监小徐子飞快来报说:“娘娘、惠福晋,出大事儿了!” 苏帘忙问出什么事儿了,那小徐子带着几分幸灾乐祸回答道:“辅国公府肖姨娘生的大阿哥,不会哭!” 苏帘一愣:“不会哭?是个哑巴?” 小徐子忙点头:“是!此事辅国公府的老夫人还极力遮掩,可是不会哭就是不会哭!小孩子生下来多多少少都要哭一阵子,可是国公府的大阿哥却只会掉泪,什么声儿也出不了!一转眼这事儿就传扬出来了!” 苏帘暗暗一思忖,肖姨娘是老肖氏的亲侄女,是德英的亲表妹,他们血缘关系是非常近的,所以生出天生有残缺的孩子,也并不足为奇。这也都是肖氏造的孽! 小徐子又道:“而且,肖姨娘产后大出血,如今性命垂危呢!!可惜大阿哥出不了声这事儿已经够叫肖老太太应对不及的了,只怕是没太多心思关心大出血的肖姨娘了。” 一个哑巴孩子……是决计不可能成为世子的,就算德英肯,爱新觉罗宗室不肯,玄烨也不肯!何况天生残疾的孩子,在这个时代人看来,那是受到上天诅咒的不祥之子,就如同玄烨的七皇子胤祐,因为天生脚跛,而不为玄烨所喜。何况德英的这个长子,不只是哑巴,生下来的时候就瘦瘦小小,只怕是天生不足,很难养大,而且这个孩子出生第三天,肖姨娘连续出血不止,便殒了。值得一提的是,这个肖姨娘,才只有十五岁而已。 肖姨娘的年纪,孕育子嗣本就是十分吃力的事情,况且还是近亲结合,危险系数就更高了! 苏帘得知此事,便更叫小心地叫人照顾惠儿,毕竟惠儿也才十六岁啊!这个年纪的孩子,身子还没有发育完全,孕育子嗣一样是有着很大风险的事情。 惠儿道:“以前,我是恨极了肖令颜,可如今她大出血没了,我倒是恨不起来了!其实说到底,她也挺可怜的!肖家虽然是包衣,可是有婆婆的关系,她完全可以像大小姐一样长大,有人伺候有人服侍,可就是为了婆婆的野心,把她从小便以奴婢的身份养在辅国公府里,不但没人伺候她,她还要处处伺候人,她十二岁婆婆就给她开脸做了夫君的通房丫头,后来有了身孕,其实什么事儿都是婆婆做主,哪里轮得到她自己有什么选择?” 惠儿幽幽叹了一口气,良久无言。 苏帘忍不住道:“说到底,都是肖氏造的孽!就算她有朝一日不在了,莫非德英还会不照拂外公一家了?!偏生非要自己嫡亲的侄女给自己儿子做妾!!如今遭报应了,生出来个不会说话的孩子,而且小肖氏也产后血崩没了!!” 这个时候,信郡王福晋又怎么会放过如此好的攻讦机会?现在辅国公府的大阿哥已经成了受上天诅咒、克死了生母的不祥之子!!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现在别说是北京城这一亩三分地了,城外这里也传遍了。更有人说是肖氏作孽太多,所以上天才降罪于她的侄女和孙子,更有甚着还说,下一步,辅国公府的大阿哥便要把她给克死了!!如今肖氏也害怕了,毕竟众口铄金,又是涉及老天爷降罪,肖氏再也顾不得给自己不会哭的大孙子治病了,把孙子丢给了德英,自己躲进了辅国公府的后院佛堂里,都不敢出来了。 惠儿得知了这些消息只会,便哀求道:“姑姑,我想回国公府。” 苏帘皱了眉头:“你不是不知道,辅国公府现在已经乱成什么样子了!”——肖氏折腾出和么多乱七八糟的事情,到了最后却什么撂挑子了,自己吓得战战兢兢躲在佛堂,谁劝也不肯出来,已经成了惊弓之鸟,现在辅国公府的事儿,只能是德英请了假回去收拾烂摊子。 惠儿点头道:“我都知道,所以我才想回去帮帮相公。” 苏帘的手轻轻从惠儿稍稍隆起的小腹上抚摸过:“你现在身子重了,不回去添乱已经是给他最大的帮助了!!” “可是、可是——”惠儿一时不知如何辩解,却愈发着急了起来。 苏帘长叹一口气:“也罢,瞧你这个样子,怕也是没法在行宫里养胎了。要不然这样,我让你额娘把你接回娘家先养着,这样你和德英见面也容易些。” 惠儿急忙点头。 苏帘又道:“不过有一点,生产之前,你千万不要回辅国公府,谁晓得肖氏会不会再跳出来闹腾你一通!!你不为自己考虑,也要为你自己肚子里的孩子考虑呀!!” 惠儿听了,顿时谨慎了起来,便郑重点头,“惠儿明白了。” 前脚孟佳氏把惠儿接回去,隔了没几天,胤祚那小子就脚下带风地来报告喜讯了:“额娘,喜塔腊氏有喜了!!” 苏帘一愣,脱口而出便问:“喜塔腊氏是谁?”这一问,她立刻就想起来了,“哦!是她呀!”——那个进府有些年,一开始不怎么得宠,后来身段张开了,显出妖娆的时候,才有了几分宠爱的那个喜塔腊氏啊!苏帘已经很久没见过她了,只记得那是个圆圆脸的,皮肤挺白的丫头,不过现在也应该有二十岁了吧?正是适合生育的年纪。 苏帘便点头,吩咐四禧从库房取了几样东西叫胤祚带回去赏赐给喜塔腊氏安胎。 胤祚十分开心的样子:“那个臭道士,还说儿子过了二十岁吗便不会有子嗣了!嘿嘿!这不过了没几年,喜塔腊氏就怀上了!!” 苏帘立刻泼了他一头冷水:“还指不定是阿哥还是格格呢!现在高兴还太早了点!” 胤祚道:“儿子已经许诺了,只要他生的是个阿哥,儿子就抬举喜塔腊氏做庶福晋。” 苏帘想到自己至今为止还没有孙女呢,便道:“告诉她,不管是儿是女,都抬她做庶福晋。” 胤祚却露出一副不大甘愿的样子。 “喜塔腊氏伺候你也有些年份了,性子也极好!又是大姓出身,就算没生养,给她一个庶福晋的位份也不为过!!”苏帘这番夹枪带炮的语气,叫胤祚连连却步,只得千万个应下不提。R1152 第八十八章、胤祥的侧福晋 康熙四十二年的春天,温惠在娘家生下了德英的第二子,这个孩子刚生下来就有将近八斤重,给初次做母亲的惠儿极大的生产压力,还是苏帘的老参送去,才母子平安,只是惠儿到底有些亏损,至少要将养二三年,才可再有孕。 不过孩子非常健康,哭声洪亮,震耳欲聋,和前头的大阿哥简直是天壤之别。孩子被他的伯父信郡王德昭亲自取名为“维贤”,这个名字出自《尚书》:景行维贤,克念作圣。是很好的寓意。值得一提的是,德英的大阿哥到现在还没有名字呢! 温惠做完了月子,便被德英接回了辅国公府,苏帘原本还担心她那个婆婆还是不消停,结果却从私底下隐秘渠道了解到肖氏已经疯癫了。这个消息有些出乎苏帘的意料,她原以为肖氏是个百折不挠的呢,没想到这么容易就垮了! 也是,毕竟这个时代的人,都信奉鬼神,肖氏做了亏心事儿,她亲侄女的死,很大程度上便有她没有尽心救治的缘故在里头。后来惠儿生下一个健健康康的嫡子,便成了压倒肖氏的最后一根稻草。肖氏多年筹谋化作飞灰,她不但没能替娘家赢得更好的未来,反而叫肖家的名声臭大街了,她的其余几个侄女嫁人都成了问题,德英也不认肖家这样丢脸的外家,也不再像以前那样给肖家银子,而且他两个舅舅一靠近辅国公府便被轰走。这下子,肖家人也开始指责其肖氏来,终于,肖氏忍受不住,崩溃了,精神失常了! 德英知道这是相当不光彩的事情,便把自己母亲关在后院的佛堂里,给她好吃好喝,不过不许她离开佛堂半步,对外说自己额娘幡然悔悟了,要在家庙中吃斋念佛一辈子来恕罪。 比起这件事的画上一个圆满的句号,更加苏帘开心的是,芬儿有了身孕了!!而且是突然诊出,有了两个月的身孕!! 怀孕的芬儿心情似乎格外好,拉着苏帘的手臂满眼都是喜悦:“额娘,您是没瞧见,贤哥儿长得可讨人喜欢了!那么小的孩子,就已经有酒窝了,贤哥儿特别爱笑,笑起来,酒窝特别甜!” 苏帘笑道:“既然喜欢,就生个像贤哥那样可人孩子!” 芬儿笑眯眯带着羞色,“还知道是男是女呢,不过女儿越发爱吃酸了……”——这话分明是认定自己肚子里是个儿子了。 苏帘也不打断她美好的期望,便只温和地微笑着,与她说着话。直到外头并报说,十三福晋来请安了,才稍稍停下。 十三福晋,便是去年年底小虎子娶回来的妻子,尚书马尔汉之女兆佳氏,是个脸蛋圆润小巧的小姑娘,长得很讨人喜欢,就算岁数略小了些,到现在也只有虚岁十六岁呢! 兆佳氏盈盈万福见了礼,又与芬儿互相见了礼,方才落座。 兆佳氏笑起来两颊也挂着甜甜的酒窝,她眉眼尽是温润的笑意:“额娘和公主在说什么开心事儿呢?儿媳外头就听见笑声儿了。” 苏帘笑着道:“说的是德英辅国公家的嫡子维贤,长得讨喜,笑起来有一对小酒窝呢!” 芬儿盯着兆佳氏的笑靥,突然欢喜地道:“十三弟妹也有酒窝呢!我现在才发现呢!!嘻嘻!” 兆佳氏笑道:“公主自打有了身孕,似乎心情格外好呢。” 芬儿自然是开心得合不拢嘴了:“我本就喜欢小孩子,最好是天生有酒窝的孩子!” 苏帘不禁抿嘴:“你和舜安颜都没有酒窝,你的孩子,估计也不会有!” 芬儿不高兴地嘟了嘟嘴巴。 兆佳氏却笑道:“那也是说不准的事儿,儿媳的阿玛还有额娘也都是没有酒窝的,可是儿媳生下来就有一双酒窝!” 芬儿立刻眼中含了几分期待之色。 苏帘无奈地摇摇头,便转移话题道:“你六哥府上的喜塔腊氏也快生了,不知会是个阿哥还是格格。” 芬儿立刻插口道:“还是格格吧!六哥她已经有四个儿子了,该换换花样了!” 哪儿有这么换花样的?苏帘嗤嗤笑了,虽然她也希望能添个白白香香的小孙女,但是这种事情,不到生产的那一刻,谁也说不准!这个时代又没有B超,光靠诊脉是诊断不出男女的! 兆佳氏的面容突然闪过一丝苦涩,随即又是温煦的笑容:“六爷子嗣丰盈,这一胎无论是阿哥还是格格都是好事儿。” 苏帘如何听不出兆佳氏语中的期盼和伤怀,便想着安慰她两句。兆佳氏却突然站了起来,朝着苏帘便跪了下来,她言辞肯肯道:“额娘,儿媳有事相求。” 苏帘忙伸手虚扶:“有什么事,起来说。” 兆佳氏却坚定地摇了摇头:“请额娘开恩,停了几位妹妹的避子汤。” 苏帘一愣,小虎子现在除了兆佳氏这个正妻,还有四个格格,早先的徐槿兰和孙玉质,后来成婚前玄烨没没打招呼就给塞了俩宫女,叫苏帘事后狠狠气了一通,可是生米已经叫小虎子那小色鬼给分分钟做成爆米花了,苏帘也没辙。可是小虎子虽然好色了点,却不是宠妾灭妻的,四个格格都是赐汤药,不许怀孕。 看着兆佳氏坚定的样子,苏帘便问:“胤祥自己的意思呢?” 兆佳氏道:“爷似乎……并不急。” “是啊!他不急,我也不急!那你急什么?”苏帘原本还觉得这个儿媳妇挺省心的,原来也是个叫人头疼的。 兆佳氏一愣,嘴里便支吾着不知道该怎么说了:“可是、可是——儿媳入门半年了,还没有身孕……” 芬儿一旁听得都不耐烦了:“才半年,你着什么急呢!半年便要停了侍妾是汤药,那我这个第四年才怀孕的人是不是该自请下堂了?!” 兆佳氏不禁苦涩,她又怎么能和公主比呢? 苏帘忙吩咐四禧把兆佳氏给搀扶了起来,苏帘不是不明白兆佳氏的担忧,因为今年又选秀了,玄烨的性子是肯定要给小虎子塞人的。兆佳氏是怕出身更好的秀女进门,抢先生了小虎子的嫡子。比较包衣宫女出身的格格,赐药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可是正经选秀进来的就不同了!那绝不可能也赐药的! 苏帘想到这些,便只好耐下性子劝慰道:“这种事儿,你和胤祥商量就是了,我不会插手!只是有一点,我可以保证,我决不允许,宠妾灭妻的事儿发生!!” 兆佳氏忙道了一声“是”,不禁想到了六爷的侧福晋阿克占氏,那宠爱程度,虽然没有宠妾灭妻,可六福晋也只剩下表面上的体面了。她自然也担心,这种情况会发生在她头上。 苏帘这头刚安抚完,小凌子快步进来打千儿行礼:“皇上下了圣旨,将散秩大臣傅尔丹之女瓜尔佳氏赐给十三爷做侧福晋了!” 兆佳氏双腿一软,差点再次扑倒在地,她脸色有些发白:“傅尔丹?可是费英东曾孙、三等公兼佐领,授散秩大臣的瓜尔佳.傅尔丹?!” 苏帘听着那一串官衔,就听得出来,这个瓜尔佳氏出身相当好,而且费英东这个名字,苏帘也还算如雷贯耳,这个费英东厉害啊,是大清入关以前的顶级大大功臣,他还娶了努尔哈赤的孙女为妻,所以这还是个和硕额驸!!费英东一生戎马,可谓是替大清立下了汗马功勋,所以死后多年,顺治追封他为三等公世爵、配享太庙! “配享太庙”这四个字可不简单,大清自从开国,能够配享太庙的外臣一个手都能数得过来!!这可是表示,后世的皇帝都得年年祭祀费英东!!连玄烨都曾经称赞费英东:功冠诸臣,为一代元勋。 难怪兆佳氏变色了,这等煊赫的家世,莫说是做皇子侧福晋,就是做嫡福晋都绰绰有余了!虽然傅尔丹佐领官职只有四品、散秩大臣也只从二品的虚职,比兆佳氏的阿玛马尔汉的正二品尚书低了一头,可是人家还袭了三等公的世袭罔替爵位呢!国公可是超品的!这点上却狠狠压了马尔汉一头!! 这事儿也挺叫苏帘气恼的,居然又不跟她打一声招呼就赐婚了,而且还赐了这么个身份一点不比嫡福晋差的侧福晋!!玄烨这个老不死是想干啥,嫌小虎子的后院太平静了?想让她们妻妾争风?!!你妹!!真闲得蛋疼!! 苏帘忙叫四禧搀扶着兆佳氏先坐下来,苏帘有些觉得对不住这个儿媳妇,才成婚半年,她公公就没事儿找事儿地给赐了一个侧福晋,“既然圣旨已下,便是没有挽回的余地了。不过我可以跟皇上说说,叫瓜尔佳氏晚些时候进门。” 兆佳氏一听,顿时感激涕零,抓着苏帘的手臂便开始掉泪:“多谢额娘!是儿媳自己肚子不争气!” 苏帘叹了口气:“我还是那句话,我不会允许胤祥宠妾灭妻,也决不允许这个瓜尔佳氏日后越过你去!”兆佳氏这个儿媳妇的确挺不错的,不是胤祚媳妇西林觉罗氏那种爱挑刺的人,又伺候她勤勉,苏帘自然要回护她几分。R1152 第八十九章 湘仪格格 苏帘是好说歹说,总算把这个煊赫功勋大家族之女的瓜尔佳氏延迟到明年春天再进门。如今小虎子的阿哥府还没建好,预计明年才能开府出去,到时候过了年,就要迎侧福晋入门了。对于此事,兆佳氏千恩万谢,自是不必多提,每日来伺候就更加勤勉了,而与此同时,苏帘也不晓得她这个小儿媳妇到底是怎么说服了小虎子那个固执的小子,已经停了四个格格的避子汤。 看样子这个出身显赫的瓜尔佳氏是真真叫兆佳氏如临大敌了!毕竟兆佳氏的家族算不得著姓大族,也是从祖父那一带才开始发迹的,家族根底并不十分深厚,她难免有些底气不足。 进了六月,恭亲王府突然传来消息,常宁薨了!! 这个消息,真真叫苏帘吃了一个大惊!!常宁薨逝的消息来得太突然太没有预兆了,之前她分明还记得玄烨选秀赐给了常宁两个侍妾格格,常宁也是越来越花心,这些年更是喜欢上了扬州瘦马,把好端端的王府弄得乌烟瘴气! 玄烨来得实惠,也顶着一头的怒火:“这个常宁,这个不像样的孽障!!真是丢尽了皇家的颜面!!” 常宁既然已经死了,苏帘更关系的却是他怎么死的,便问了玄烨。 玄烨一脸厌恶地甩了甩袖子,却什么都不跟多说一句。苏帘不禁觉得郁闷,不说拉倒,她也懒得问了。 只是常宁薨逝,宗室子弟按照亲缘关系的不同,都要服一定期限的丧,例如胤祚和胤祥作为常宁的侄子要服一年的“齐衰”,而已经出嫁了的芬儿就只需要服丧九个月,是“大功”。总之都要禁欲一段时间了,苏帘庆幸的是芬儿已经有了身孕,要不然岂不是又要耽搁了? 苏帘时候打听了,常宁这厮是脱阳而死——这是专业术语,说通俗点,就是死在了女人肚皮上!!所以玄烨才那样气愤和厌恶。 常宁一死,爵位自然是要由世子保安来承袭,不过要降一等,为恭郡王了。其他诸子分别也得了不高的爵位,常宁长子永绶为辅国将军,次子满都护因是侧福晋所出,在庶子中爵位最高,是个奉恩镇国公(仅次于贝子),然后其余几个生母出身不高的庶子也只得了辅国将军爵位。 不过,随后常宁昔年最宠爱的侧福晋舒舒觉罗氏殉葬了,被赐予贝勒品级夫人,风光大葬。 苏帘暗叹一声,纳喇福晋的怨恨如今算是爆发了,到最后也没给舒舒觉罗氏一个善终。不过也怪不得纳喇福晋,谁叫那么多年了,舒舒觉罗氏一直觊觎保安的世子之位,甚至苏帘还听说,前不久常宁还上折子要改立世子呢!只不过玄烨当然没有准予,否则有怎么会有现在的恭郡王保安呢? 还有另一位跟纳喇福晋作对了多年的阿巴亥部侧福晋博尔济吉特氏,也进了佛堂,后半辈子怕是没机会再出来了。 常宁的死没有引起苏帘太大的悲伤,也没有引起纳喇福晋太多伤怀,她现在是恭郡王府的太福晋了,只要等三年孝一足,她就有足够的辈分和身份把常宁的庶子和小妾们全都赶出王府。可是紧接着,恭亲王府,又传来了福全的死讯!!! 常宁是六月初七去了的,福全是六月二十六。两兄弟,一个月初、一个月末,搭伴儿去了阎王殿。 福全是近几年身子就不大好,去年年底还大病了一场,好不容易才撑了过来。之前常宁乍然薨逝,给了做兄长的福全以极大的打击,常宁才过头七,福全就病倒了,然后玄烨虽然派去经验最老道的太医诊治,却还是没能挽留住这位贤王。 比起不像样的常宁,福全的故去给了玄烨很大的打击,故而玄烨特令恭亲王世子保泰不必降爵承袭,仍旧是亲王。而福全则被追谥“宪”,即裕宪亲王。在谥号中,“宪”字是极高的追谥了,博闻多能曰宪,文武可法曰宪,表正万邦曰宪,仪范永昭曰宪。这个字,足可见福全在玄烨心目中的地位。 接连两位亲王过世,无疑这一年陷入了极大的哀沉中。 随后,喜塔腊氏的临盆,算是哀沉沉夏天里难得的一个喜讯了。胤祚的长女降生了,这个孩子生在七月底,满月后才抱到了苏帘的澹宁殿,那是给白白净净的乖宝宝,眼睛大大的,像一对光泽极好的黑珍珠,漂亮极了。 西林觉罗氏看着苏帘那爱不释手的样子,心里不大是滋味,数年前,她还说过自己要生个女儿给自己婆婆养育呢,如今却是旁人生了爷的长女。西林觉罗氏看了一眼侍立在苏帘声旁已经晋封为庶福晋的喜塔腊氏,便道:“额娘如此喜欢大格格,不如便叫留在您膝下承欢吧!” 喜塔腊氏眼中微微一紧,却不敢说半个“不”字,她勉强笑了笑,忙道:“大格格还小,怕是会叨扰娘娘。” 苏帘暗暗叹息,便笑着把孩子送回喜塔腊氏怀中,叹着气道:“我这二年精力愈发不足了,虽然喜欢得紧,怕是照顾不过来。”便笑了笑道:“以后多带大格格来我这儿!” 喜塔腊氏抱着孩子,欢欢喜喜道了一声“是”。 苏帘又问胤祚:“给大格格的名字可想好了?” “那个……”胤祚尴尬地笑了笑,“不急、不急!” 西林觉罗氏也忙陪笑道:“大格格还不满周岁呢。” 苏帘挑眉:“得!既然你们不上心,那大格格的名字就让我来取吧!” 胤祚嘿嘿笑了,忙谄媚地拍马屁:“儿子正有此意呢!所以特特留给额娘您来取名!” 苏帘轻哼了一声,说谎都不打草稿,这兔崽子是越来越精了!便看着喜塔腊氏怀中白嫩讨喜的孩子,微微思忖,便笑道:“就叫——湘仪吧。” “仪”字辈是玄烨当初给大阿哥的女儿定的,如今几个皇子都沿用着呢。譬如四阿哥的大格格就要清仪,苏帘便借用了三点水的偏旁,反正这个偏旁的字好听得很多,日后不愁将来的格格取不上像样的名儿。 取了名儿,又叫四禧捧出昨儿就准备好的给小孙女的见面礼:金镶玉的长命锁,小孩子巴掌大小,十分精致好看;金如意、玉如意,各一对;象牙雕莲花手观音立像一尊,五寸高,栩栩如生;碧玉山水的小插屏一座。如此丰厚的见面礼,西林觉罗氏都忍不住酸酸的:“喜塔腊妹妹当真有福气,比当初秋佳氏生弘昉,都要厚重三分呢。” 此话一出,胤祚当即就冷了脸下来,秋佳氏虽然死了,可胤祚的厌恶并没有因此而消弭,何况夭了一个儿子,那也是胤祚的痛处。西林觉罗氏如此大大咧咧的加以比较,本只是敲打一下喜塔腊氏,却没没曾想反而叫胤祚更加不快了。 胤祚当即便冷声道:“喜塔腊氏好歹是大姓出身的秀女,岂可相比?!” 西林觉罗氏面皮一紧,只尴尬地笑了笑,低头道:“爷说得是,是妾身一时嘴快。” 胤祚冷哼了一声,叫西林觉罗氏愈发没脸。侍奉在苏帘身侧的兆佳氏急忙笑着缓和气氛,她温声细语道:“额娘,您瞧,湘仪小格格那双眼睛长得真真是像极了您呢!” “是吗?”苏帘不禁又瞅了两眼,湘仪的确生了一双水灵灵的杏眼,而苏帘也是大大的杏眼,乍看的确有几分神似呢。苏帘便打趣道:“幸好、幸好,没随了胤祚那双小眼儿!” 胤祚一听,顿时不怎么乐意了:“额娘,儿子这是丹凤眼,怎么能算是小眼呢?” 苏帘抿嘴呵呵笑了,胤祚的眼睛不算小,就是狭长了些,发怒的时候十分凛冽,而笑起来的时候就颇带几分魅惑。这大约也是引得那么多女人争风吃醋的重要缘由之一吧! 西林觉罗氏看了一眼自己的弟妹兆佳氏,便以随意地口吻道:“十三弟要纳侧福晋的日子定在明年初春,那傅尔丹府上听说已经在私底下购置山东的良田做给瓜尔佳氏做妆奁陪嫁了呢!” 兆佳氏勉强扯着嘴角笑了笑:“傅尔丹只有这位一位嫡出的女儿,多置办些嫁妆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儿。” 西林觉罗氏笑了,笑容里带着几许探究和审视的意味,“疼女儿,也没有这么疼的,傅尔丹倒是够豪爽,一口气便购置下了百顷良田,却尤显不足呢!瞧着架势,分明是想让自己的女儿在嫁妆上压过弟妹你这个嫡福晋一头呢!” 兆佳氏微微变色,只是打小培育出来的涵养,总算叫她保持了应有的端庄和理智,她徐徐道:“只是购置田产,说不准只是做祭田用,未必是妆奁。” 西林觉罗氏呵呵一笑:“弟妹倒是会宽慰自己。” 今儿小虎子并未来,他毕竟还是没分府的阿哥,每日去书房读书自是免不了的。故而兆佳氏独自一人来到澹宁殿,有些形单影只,不免透着几分可怜。 西林觉罗氏察觉到自己爷和娘娘都不大高兴的表情,便忙笑着道:“弟妹别怪我说话不中听!我知道弟妹你是个极贤惠的人,我只是想劝弟妹,还是尽早生一位阿哥稳妥些!” 西林觉罗氏这话也算是极为在理了,可是兆佳氏的面容却愈发苦涩,她当日想怀孕想生儿子,可是她就是怀不上,有什么法子?!已经停了四个侍妾格格的避子汤有些日子了,可是依旧没有谁怀上身孕,其实兆佳氏是想,如果自己怀不上,她宁可那几个身份低的怀上了,也比瓜尔佳氏入门之后有了身孕来得威胁小得多!可惜至今不曾有喜讯。 兆佳氏满脸酸涩地道:“多谢六嫂教诲,只是大约是我福薄吧……” 苏帘目光慈和,细声劝慰道:“你和胤祥成婚还不满一年,日子还长远着呢,孩子总会有的!你六嫂也是大婚后五年才有了弘晟。” 此话一出,叫西林觉罗氏面上尴尬无比。兆佳氏听了也只笑着点头,没说什么来刺激西林觉罗氏,毕竟是阿克占侧福晋连生二位健康的阿哥之后,嫡福晋西林觉罗氏才生了弘晟阿哥,这种事儿必然是西林觉罗氏心中的刺。其实说到底,那么多位皇子福晋,能生下嫡长子的,也只有四福晋罢了,可是紧接着那位得宠的李侧福晋连就连生了两位阿哥,这位四福晋的日子也好过不到哪儿去。R1152 第九十章、孕事连连 澹宁殿中就是满堂尴尬的时候,小虎子身边伺候的一个叫小卫子的太监突然来了,当头便跪下禀报道:“恭喜娘娘,孙格格有身孕了!” “什么?!!”苏帘愕然瞪大了眼睛,孙玉质怀孕了?! 胤祚顿时面露喜色,笑着打趣道:“十三弟挺行呀!呵呵!” “行你个头!!”苏帘也不顾儿媳妇都在场,当即便吼了一句,“恭亲王和裕亲王去了还不满百日呢!!” 胤祚低头摸了摸鼻子,只低声道:“额娘,您放心吧,没人不长眼会坐在这个时候弹劾十三弟。” 苏帘狠狠哼了一声,亲叔伯去世还不到两个月,小妾便有了身孕!!够速度的啊?你个小色狼!!按照古礼,这些皇子都应该守孝一年,不过按照身份,皇子并不低于亲王,所以守够百日的重孝,也算足够了。可是苏帘没想到,小虎子这个兔崽子,居然连这百日都受不住!真是随了他爹,管不住自己下半身!!欠抽!! 感受到额娘恶狠狠的目光,胤祚忙替自己弟弟开脱:“四哥的侧福晋李氏也怀着身孕呢。” 苏帘哼了一声:“李氏那都是三个多月的身孕了,有脑子的人算一算就晓得,那是在常宁薨了之前就怀上了!胤祥跟他,是两个性质的好不好?! 胤祚忙道:“额娘,您息怒!” 苏帘深吸了一口气,勉强按下对小儿子的怒火,却忍不住对大儿子冒火:“都是你这个做兄长的没能树立个榜样,才叫胤祥跟着你学坏了的!” 胤祚顿时满脸冤枉之色:“这关我什么事儿啊!” 苏帘心中恼怒之火窜涌,本想狠狠训斥这小子一通,但是顾忌着他妻妾都在跟前,便不给他难堪, 挥了挥便打发了他带着大小老婆和闺女走人了。 八月十五那天,因为常宁和福全大丧未过百日,所以就没有办中秋宴。只不过四贝勒府、六贝勒府,加上小虎子和他老婆兆佳氏也都齐聚澹宁殿,还有芬儿和她额附舜安颜,和几个豆丁,三代人,倒也济济一堂,十分热闹的样子。 开宴之初,玄烨也过来了,不过只用了二盏桂花酿,说了几句话,就回春晖殿忙政务去了。至于是真忙,还是瞎忙,苏帘就不晓得了。不过玄烨这个皇帝爹一走,小辈儿几乎爱一瞬间全都松缓了下来。 其实不过就设了几桌,四贝勒和他的一位嫡福晋、两位侧福晋,还有大阿哥弘晖、二阿哥弘昐、三阿哥弘昀、大格格清仪,还有李侧福晋肚子里一个,这一大家子算是来全了。胤祚哪儿,有嫡福晋西林觉罗氏、侧福晋阿克占氏,儿女除了尚在襁褓的小格格湘仪没来,几个大大小小的豆丁都来了。芬儿已经隆起了小腹,脸蛋也圆润了几分的样子,她身旁坐着额附舜安颜。胤祥则领着自己嫡福晋兆佳氏坐在一块,一旁还有个孙玉质,是没资格坐着的,正布菜添酒。最后是小羊羊内尔吉,正郁闷地和她大侄女清仪坐在一桌上,姑侄年纪差不多,就跟姊妹俩似的。小羊羊是康熙三十年生的,虚岁十三了,而清仪只比她小四岁。 常宁虽然死了,中秋宴席不能大办,不过玄烨比较通情理地允许儿子们去她们生母的宫中团聚团聚,所以——四贝勒就带着他的老婆孩子们来了,也不晓得现在永和宫的德妃是不是要恨苏帘恨得牙痒痒了。 西林觉罗氏含笑饮下一盏桂花酒,便端量着体态微丰的四贝勒侧福晋李清吟,又瞧了一脸皮嫩娇柔的淑慎,言道:“李氏这都是第四胎了,表妹进府也有一年多了,怎生还没有喜讯?” 淑慎略垂下眼睑,含笑道:“我哪儿有李姐姐那样好的福气呀。” 苏帘听着西林觉罗氏带着刺的话,原是生了三分不愉的,但是见淑儿面上笑容甜甜,浑然不以为怒的样子,便也放宽心了。她的儿媳妇,也就这种本性了,谁也没辙改变,索性就懒得管束了。何况这些年,胤祥对阿克占氏愈发疼爱,她这个嫡福晋难免泛酸,苏帘便也睁一只眼闭只眼了。 李氏忙笑了:“哪里是我福气好,淑妹妹才是有大福气的人,这不,妹妹才刚进门一年,便把福气带给了我。”说着,李清吟低头看着自己略略显怀的肚子,喜悦之情溢于言表,眼底更有几分骄矜难以掩饰。 西林觉罗氏笑看了一眼四福晋乌拉那拉氏:“四嫂府上的李侧福晋,当真是一张巧嘴儿!” 四福晋端庄的面容上挂着如常不变的笑容:“她说得也是实话,淑妹妹进门没多久,李妹妹就怀上了,可不就是淑妹妹给她带来的福气吗?” 此话一出,连四贝勒矜肃的面上都浮现出几缕难得的微笑,他目光落在淑慎皎白玉润的面颊上,目光难得有如斯温柔。 淑慎被他瞧得面上一红,连忙垂首下来,那一刻的娇羞,袅袅动人,扣人心扉。 李氏刚斟了一盅满满香溢的桂花酿,双手捧着奉到四贝勒跟前,目光涓涓:“爷,请饮了这杯吧。” 恰是四贝勒瞧着淑慎走神的时候,便没怎么听清李氏的话,四贝勒忙问一句:“你方才说什么?” 李氏骤然脸颊有些发青,她极力维持自己那温柔的面庞,微垂下眼皮,遮掩住自己眼底的妒恨之色,柔声道:“爷,请喝口酒,润润喉吧。” 四贝勒忙正了肃穆的面色,接了酒盅,饮罢,便又重新转过头去瞧一旁座位上的淑慎。四福晋这时候徐徐开口道:“李妹妹,你身子重了,不必伺候我和爷了,坐下来歇歇吧。” 李氏勉强遏制自己情绪,恭顺地道了一声“是”,只得退回一旁自己的座位上。 殿中觥筹交错,自是不必多说。 桂花酒的醇香,浓郁悠长,满殿尽是馥香绵绵,苏帘瞧着芬儿已经饮了四盏,便忙劝慰道:“都那么大的肚子了,少喝些酒吧!” 芬儿摸了摸自己柔软的肚皮,嬉笑道:“额娘,女儿心里有数!” 苏帘不禁嗤笑,若是这丫头心里有数,那就没有没数的人了。坐在她身旁的舜安颜,倒是手脚极快的人,说话的空隙,他就偷走了芬儿跟前的那盏桂花酒,飞快地自己饮了下,顺便还把桌上的银酒壶悄声吩咐太监给扯了下去。 待到芬儿跟苏帘撒完了娇,才发现自己的酒盅空空如也,桌上也没了酒。她嘟着嘴,像个没长大的小女孩似的,瞪着舜安颜。舜安颜却是笑呵呵的样子,捧着一盏温热的燕窝,送到芬儿跟前,满是讨好之色地道:“杏汁燕窝盅,公主趁热吃。” “哼!”芬儿重重哼了一声,扭过头去,瞧都不瞧一眼。 得,原本舜安颜就惯着芬儿,这回芬儿有孕,他更是化身妻奴了。 燕窝,芬儿不肯吃,舜安颜就忙吹着热气,自己亲自尝过觉得不是烫嘴了,方才舀了一小勺喂到芬儿嘴边。 苏帘瞧着这个任性的小丫头,不禁撇嘴,当公主,果然是享了大福气了!殿里的福晋、侧福晋们,哪个不是要小心翼翼伺候这自己男人来度日了,她正好是反过来了,处处都是舜安颜娇惯着、宠溺着、讨好着,就差没当祖宗供奉起来了!不过瞧着样子,估计也差不离了! 苏帘在瞧着自己任性的女儿,却发现淑儿也才俏眸含喜地偷偷瞧着芬儿,淑儿的目光更多地是在芬儿的肚子上留恋,眼底不经意间便泄出了几分羡慕之色。苏帘不禁一怔,是了,惠儿已经有了自己的孩子,淑儿今年也十六岁了,更是四贝勒胤禛的侧福晋,想必她也盼着能有个孩子的。 便见四福晋轻声安慰淑慎道:“你还年轻,爷有多宠着你,想必很快也会有身孕的。” 淑慎脸颊泛红,俏眸喜悦,柔声道:“多谢福晋吉言。” 四福晋微笑着点点头,又叹息道:“咱们府,满军旗出身的不多,除了我,便只有你了。其余的不是汉军旗,就是小选上来的,终究不够体面。” 四福晋的声音虽然不大,但是李氏却听得清晰,登时脸色都铁青了半晌。四福晋眼底冷色一挑,旋即笑看着四贝勒:“爷子嗣本来就不多,若是淑妹妹能为爷诞育一儿半女就好了。” 四贝勒严肃的面庞不经意间面露出几许温色,他点头道:“福晋说得有理。” 四贝勒这话,是生生承认了四福晋所说的李氏出身不够体面的说法。怀孕的人,气性本就大些,若能得夫君细心关怀还好,只不过可惜,李氏不是芬儿,她登时便站了起来,勉强忍住了胸中的火气,行了一个万福道:“爷,奴才有些犯呕,想出去透透气。” 四贝勒不悦的眉头一皱,但是看了一眼李氏微凸的小腹,便忍下不悦道:“去吧!” 李氏咬唇,从一旁悄然离席退出了正殿。 这些,苏帘都瞧在眼中,不禁暗叹。果然四福晋利用淑慎,成功地打压了李氏。淑慎的样貌、才学、品性,都是上佳,想不得宠都难!她如此盛宠,显然是已经招惹了李氏的妒恨——这才是苏帘最担忧的地方。R1152 第九十一章 失子 澹宁殿中,光孕妇就有仨,刚出去“透气”的李氏算一个,站着伺候兆佳氏和小虎子的孙玉质也是个月份尚浅的小孕妇,还有自然是苏帘的女儿芬儿了,她的月份最大,都已经六个半月的身孕了,预计年底便要生产了。 孙玉质斟酒端茶,自是不胜殷勤。兆佳氏面带清和的微笑,指着后头一个刚搬上来的绣墩道:“你也坐下来,歇息会儿吧。” 孙玉质忙柔声道:“多谢福晋,奴才不累。” 兆佳氏笑道:“就算你不累,也该多为肚子里的小阿哥考虑,快坐下歇歇脚吧。” 孙玉质面带欢喜之色,便乖顺地应了,端坐在兆佳氏侧后方的一个缠枝莲青花绣墩上。 兆佳氏又捧了金樽敬奉于苏帘面前,道:“额娘,今年可是大喜一年,四府皆有喜讯,先是公主诊出有孕,然后喜塔腊氏为额娘生了一个小孙女,再是李侧福晋和孙妹妹先后有孕,只怕不消多时,额娘的外孙、孙儿都要一个个来给您磕头请安了!” 兆佳氏笑容甜美,说话更是甜得腻人,又是中秋节这样喜庆的日子,这杯酒,苏帘自然不能不喝。接过饮罢了,便听胤祚那臭小子颇有叹息地道:“可惜我盼了那么久,接过只得了个丫头!”他又笑看了,自己哥哥弟弟,道:“也只能愿四哥和十三弟都得个儿子了!” “那我呢?!”芬儿听见没她的份儿,便不悦地撅起了嘴巴,一脸抱怨之色。 胤祚嘿嘿笑了,瞥了一眼芬儿的肚子,便道:“五妹,你还用说么?肚子那么滚圆,肯定是个丫头了!” 芬儿愤愤瞪大了眼睛,一副要吃人的样子。 舜安颜赶忙劝慰:“公主别气,是儿是女都好,哪怕是个女儿我也不介意!” 芬儿却咬着银牙道:“我介意!!” “额……”舜安颜摸摸鼻子,俊脸上满是无奈之色。其实他当然更盼着儿子些,而公主盼子之心只怕比他更盛许多,造成这主要原因的自然便是自己的亲额娘钮祜禄氏。明年便是当初说好的五年之期了,若是一举生子便罢了,若不然,只怕自己的额娘又要扯出纳妾的事儿来了。 芬儿怒瞪了自己的亲哥哥:“少诅咒我!哼!你自己生了个女儿,便诅咒我也生女儿!哼,我绝不会让你得逞的!” 胤祚坏笑着眨眨眼:“五妹,什么叫我生了个女儿?我可是个大老爷们,生了湘仪的是喜塔腊氏!” 芬儿怒哼一声,刚要反驳几句,苏帘便出声了:“从小就斗嘴,如今可都是成家立业的人了,消停些吧!” 芬儿扭了扭身子,不怎么情愿地闭了嘴巴。胤祚反而嘿嘿笑了:“儿子不过是跟五妹打趣几句罢了!” 苏帘暗暗摇头,别看都成家了,一个个的没个成熟稳重的!低头饮一口奶茶,润了喉,便见底下座位上的淑儿不知怎么了,捂着嘴巴低头,似乎快要吐出来的样子。 四福晋忙关切地问了:“怎么了?是不是酒喝多了?” 淑儿脸色有些发白,她干呕了几下,便忙道:“奴才没事,出去透透气就好了。” 四福晋略略点头。 淑儿这一出去,苏帘才想到李氏刚才出去,还没回宴呢!如此,只怕会和淑儿碰上。而她们两个人,虽然有表姐表妹的关系,但是若真嫁给了一个男人,而且立场不同,便是敌人,又如何会有半分表姊妹的情义呢? 苏帘想到方才李氏难掩的妒恨之色,便心下一凸一凸的,当即便撂下了酒杯,起身要出去瞧瞧。这场中秋宴,无疑苏帘的中心,她这要出去,殿里大半的人都急忙起身跟了出来。 澹宁殿外,是个极宽敞的花园,佳木繁花,自是不胜葱郁。正殿两侧,有环绕的苏式彩画回廊,曲栏精巧,廊中挂着毛色鲜艳的鹦鹉、黄鹂,清鸣啁啾,东西长廊上都摆放着金桂和银桂,都栽植在青花竹石芭蕉纹的敞口巨缸中,金桂银桂各十二株,都高半丈,齐刷刷整整齐齐,滴翠繁密的枝叶中,或是金黄灿灿,或是雪白点点,轻轻一嗅,馥香沁人。 西面的长廊中,遥遥便瞧见了着一身藕荷粉色百蝶穿花旗服的淑儿,正与李氏面对面而立,似乎已经起了冲突的样子。不过淑慎不愿与李氏争执,当即便转身要离开,可是李氏突然便伸手扯住淑慎的滚镶了金色团花的袖子上,分明不肯叫淑慎离开的样子。 淑慎大约是恼了,狠狠一挣自己的袖子,李氏不知怎的,手底下一松,大叫一声“啊”,便直挺挺朝后头倒去。淑慎也是猝不及防,身子一晃,脚下的花盆底没立稳,便也栽倒在了长廊地板上。 李氏身后跟着二个侍女,已经将她接住。苏帘被曲折的木栏隔着,看不清淑慎如何了,急忙便加快脚步,飞快前去。身后紧跟着的便是神色凝重的四贝勒胤禛。 到了跟前,李氏捂着自己的肚子“哎呦”痛叫着,一脸惊慌之色,四贝勒看了一眼她的肚子,立刻便飞快亲自将她搀扶了起来,李氏的手紧紧抓着四贝勒的云龙纹的藏蓝色马蹄袖,满眼痛色:“爷!奴才的肚子好痛!!” 苏帘眉头一沉,看着倒在地上的淑慎,她的方才还红润的面色已经苍白如纸,不见半分血色。她死死咬着自己发白的嘴唇,纤长如玉的手紧紧揉皱了腰腹间上好的软缎料子。苏帘顾不得许多,急忙叫随从宫女搀扶了淑儿起来。 淑慎咬着唇,朝着低低唤了一声“姑姑”,眼底有哀求与惊惧之色,望想了在亲自扶着李氏的四贝勒胤禛。但是,回应淑慎的,却是四贝勒责备而愤怒的目光,淑慎身子一颤,脸色更加苍白了几分,若非有宫女搀扶,只怕她都要再度摔倒在地了。 苏帘忙问道:“淑儿,你哪里不舒服?脸色怎么这样难看?!”苏帘的话刚问出口,便看见他藕荷粉的裙袂上已经晕染要浓烈若胭脂一般的深红色,大朵大朵,刺得人有些睁不开眼睛。血腥的气息,就那样迎面扑来,冲得人双脚几乎酸软,那样的红,与淑慎脸上的苍白,如此鲜明的对比,叫人刺心。 “淑儿!”苏帘的眼底,难掩惊愕之色,方才在殿中,她还是羞涩幸福而带着某种期盼的神色…… “弘晖,不要看!!”发出尖锐而忧惧之声的是四福晋,她已经飞快地将吓得脸色发白的弘晖死死抱在了自己的怀中,将他的眼睛死死捂住,不叫他去看淑慎那已经被鲜血濡湿而淋淋的裙袂。 四贝勒已经松开了扶着李氏的双手,李氏眼底微微一颤,旋即忙退到后头不显眼的地方,默不作声。 淑慎就那样看着四贝勒,身躯若一叶浮萍,仿佛随时都会被风吹走,她是那样的单薄,那样的纤瘦……那支离破碎的目光在沉沉夕阳的余光中,慢慢坠入黑暗。 淑慎小产了。 因为她小产了,苏帘才晓得她已经有了将近两个月的身孕。 那血淋淋的衣裳已经被换了下来,但是她肚子里的孩子已经没有了。 偏殿的床榻上,昏迷中的淑慎眉头已然是紧紧锁着,仿佛梦魇了一眼,怎样都舒展不开。房内特意燃了沉水香来驱逐血气,混合着咕嘟嘟熬着的苦药汁,却混杂成了一种酸涩而刺鼻的气味,直刺得人眼中带泪。 落下细若柔丝的帷帐,苏帘看着一脸沉痛的四贝勒:“刚才的事情,你也都看在眼里。” 四贝勒额头间有异样的沉痛,他的声音带着酸痛难遏的味道:“母妃,儿子又没了一个孩儿……”声音带着缕缕颤音,如那颤嗡嗡的琴弦。 殿中幽静无比,连苏帘的叹息都带着轻微的回音,回荡在整个偏殿里,苏帘却冷了声音,道:“我指的不是那个!” 四贝勒一愣,旋即道:“母妃是指淑儿和李氏的争执?” 苏帘点头:“你应该看到了,是淑慎不愿和她争执,李氏却胡搅蛮缠,死死拉住了淑慎!淑慎想要挣脱,这才使得两个人都摔倒了!” 四贝勒点头,方才那一幕,他自然看得清晰,的确是李氏不对之处多一些。 苏帘又道:“可是,你真觉得,这只是个意外吗?” 四贝勒眸子深处渐渐幽暗下去。 “淑慎已经有差不多两个月的身孕了,也就是说,葵水停了至少一个月了。虽然她自己还不曾跟你说及此事,但若是心思细微之人,未尝便发觉不了她有了身孕。”苏帘的身孕低沉得若三九的寒冰,“你别忘了,李氏是已有三次生育经验的妇人!这种事情,只要她有心,就肯定能发觉!!” “不过,当然了,这一切都只是我的猜测。你府里事情,你自己看着办。你若是自己要装糊涂,我也不拦着。”苏帘的声音是徐徐的,却字字叩进了四贝勒的心头。子嗣的事儿,一向是他极为在乎的,如今还没来得及多享受一下得子的喜悦,淑慎便小产了,而且是在他的面前,那样血淋淋刺目……他此刻的心情,是沉痛而怀疑,甚至有无名的火在蔓延。R1152 第九十二章 补偿 中秋宴,因为淑慎小产,不欢而散。 四福晋带着受了惊吓的四贝勒府大阿哥弘晖匆匆离开畅春园,其他人也都被苏帘一一撵走了。淑慎的身体,算不上健壮,何况她才十六岁,怎么经得起小产的折腾,足足昏睡了两日方才醒来。 苏帘先叫端了浓浓的参汤上来喂她服下,这几日,她的心思都悬在了淑慎身上,也不清楚四贝勒回去之后有没有细细详查李侧福晋。反正,苏帘是不觉得李氏是无心之失。 淑慎醒来第一件事情,便是要求回四贝勒府。 苏帘叹了一口气,便道:“四贝勒并没有因为你小产,而对李氏做出重惩。” 淑慎眼底终究有难以自抑的黯然之色:“我可以理解……李侧福晋,毕竟还怀着身孕。” 苏帘忍不住问:“你害你失去了腹中的孩子,你难道不恨她吗?!” “当然恨!”淑慎紧紧咬住了自己苍白的嘴唇,“可是我恨她又有什么用?!难道还能叫她给我失去的孩子抵命吗?就算能!我的孩子也再也回不来了!!”说着,干涸的双眸又积蓄满了湿润润的液体。 “姑姑!”淑慎哽咽着唤了一声,“我早该明白的!李侧福晋恨我投了福晋那一头,我又得宠,她拉拢不得,便起了此心!!我千万个小心,想远着她些,到底还是躲不过!!” 苏帘摇头:“只有千日做贼,哪儿有千日防贼的?只是淑儿……你可恨我,恨我给你定了这条路!”——让淑慎投到四福晋羽翼之下,是苏帘的主意。 淑慎摇头:“我知道,姑姑是为了我好!况且,就算我没有拢在福晋手下,日子未必会比今日好!” 苏帘微微叹息,“淑儿,你可以在我这儿养好了身子在说。” 淑慎再度摇头:“我是四贝勒的侧福晋,这点……永远也改变不了……留在您这里可以躲避一时,却不能躲避一世,我自己的生活,终须要我自己来面对。我自己的苦和痛,也要我自己来承受。” “淑儿……”淑慎的成熟,到底有些出乎苏帘的意料,虽然她沉痛,也伤心,却是如此明透,可她越是如此懂事,苏帘越是心疼。 拖着虚弱的病体,淑慎第三日就被四贝勒从澹宁殿接走了。苏帘的药,能够医治好她的身子,可是她心中创伤,不知四贝勒能否为她医治……只是淑慎说得对,那是她的人生,那是她自己选择的路,是甜是苦,终究也只能她自己走,也只能她自己品尝。 私底下,四贝勒来请安的时候,私底下说:“母妃,儿子打算把李氏这一胎……无论是阿哥还是格格,都给淑儿抚育。” 苏帘眼底有怒色滑过,孩子……这种东西是可以拿来做补偿和交换的吗?遏制下怒火,苏帘便道:“这话,你问过淑儿了吗?” 四贝勒沉声道:“问过了,只是她自己,不肯要。” 苏帘微微合眸,果然如此,“既然这样,这话就不必再提了!” “可是——”四贝勒喉头一哽,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表达了,“淑儿失了孩子,一直都郁郁寡欢,儿子看了,着实不忍。” 苏帘终究没能忍住怒火,一把将腕上的沉香木佛珠拍在案几上:“你看了不忍,便要拿害死她孩儿的仇人的儿子来弥补吗?!这到底是弥补,还是往她心口上撒盐?!!” 四贝勒愕然:“那是儿子的子嗣啊……” 苏帘怒道:“是你的子嗣,也是李氏的孩子!!” 四贝勒久久无言,半晌才讷讷道:“不是儿子对李氏心慈手软,而是若真赐死了她,将要置弘昀、弘昐还有清仪于何地呀!”——他所能做的,也只是冷落并寻借口禁足李氏罢了,但这些都不足以弥补淑慎的失子之痛。 苏帘点头:“没错!李氏正是自恃有两个儿子一个女儿,才敢肆无忌惮!因为她笃定,你不会把他怎么样!!” 四贝勒的拳头嗖地攥了起来,他心底的恨一下子便被苏帘挑动了起来。这次的事,也同样出乎他的意料,他冲了多年的女人,竟然是如此一个心机深沉又狠毒之辈!!他恨自己瞎了眼,更恨一个女人竟然敢愚弄他!!但是弘昀和弘昐还小,对生母正是极为依赖的年纪,若是李氏没了,第一个接受不了的便是他们!! 四贝勒不是狠不下心,他对女人狠得下心,但对为数不多的子嗣,终究有些心软。 李氏这一禁足,弘昐和弘昀都被送去嫡福晋乌拉那拉氏院中抚养,乍然离开的生母,两个阿哥都是整日吵闹,弄得四福晋都有些招架不住了,偏生这都是皇孙,丝毫虐待不得。 看着四贝勒终究忍下去样子,苏帘也没辙了,便叹气道:“罢了,我不管了,这是你的事儿!没了的是你自己亲骨肉,你自己不当一回事,我何必操那份闲心!” 四贝勒一听,急忙占了起来,“母妃严重了,儿子只是……”四贝勒一时间口拙,一下字便哽住了,只低头道:“是儿子不好。” “我知道你是个有主见的人,定下的事儿,没人能动摇得了。只是我希望,你不要忘记淑儿失去孩子的痛苦。”苏帘沉沉道,好端端的孩子就那么没了,这种事情,对女人的伤害永远比男人更多。 四贝勒低头道了一声“是”,然后又是久久的无言。 苏帘看着他那张沉稳而肃穆的面庞和眉心间久久散步去的凝皱,蓦地心头一软,暗自低低一叹,那失去掉的,也是他的骨血啊!只是弘昐、弘昀也一样是他的骨肉,二者之间是无法取舍的。 带着体温的手指忽的抚到他额上,四贝勒感受道眉心传来的轻柔抚平,眼底不由一怔,干涩的嘴唇微见阖动,却什么也没说。 “别总是皱着眉头,平白老了十岁。”苏帘抚过他有些发硬的皱眉,轻声道。打小,他就是个爱端肃着脸的人,随着年龄愈长,倒是愈发像个小老头了。 “母妃……”四贝勒轻轻唤了一声。 苏帘含着笑,像春日的暖风一样和煦,依稀又像是他幼时那样慈爱的笑容。 “额娘。”四贝勒又唤着。 苏帘一怔,染了一层薄薄玫瑰胭脂的红唇微启,却把口中的话给咽了回去,只略点头道:“我知道,你是个有分寸的人,从来不需要**心。” 四贝勒忙道:“只是此事,儿子还是叫您失望了。” 苏帘微微摇头:“是我太在意淑慎了,没有从立场去多做考虑。你的苦衷,我明白……只是李氏……算了,你自己看着办吧。”——她原本想说叫四贝勒以后疏远李氏,可转念一想,李氏既然已经做出这种事情来,四贝勒以后必然是不会再宠爱他了。 四贝勒不是胤祚,也不是小虎子,他是何等的爱憎分明,从前他有多宠爱李氏,以后也会有多恨李氏!他最恨的便是欺骗,尤其是感情上的欺骗,最不能为他所容忍。 四贝勒重重点了头,一切尽在不言中。 留他用了午膳,苏帘又不免絮絮叨叨说起一些零碎的事儿:“你如今也有三子一女了,弘昐和弘昀还小,倒是看不出什么好赖。只是唯独弘晖……”想着那日,淑慎见红,弘晖被吓得失魂,还是四福晋把他拢在怀里,蒙住他的眼睛,才没吓坏他。 弘晖……瞧着长得娇弱,胆子也小,倒不像是个男孩子了。 四贝勒刚刚舒展了没多久的眉头又再度皱了起来:“弘晖的确太不成器了些!儿子回去之后一定会严加管教!” 苏帘忙劝阻道:“孩子还小,你要管教,也得徐徐图之!”——苏帘晓得他是个能下狠心的鹰父,这点和玄烨当年是一般无二,只是弘晖……怕是被四福晋娇宠得懦弱了些,若是乍然严格管束,怕是他承受不住。 四贝勒点头,倒是十分认真的样子。 苏帘又笑着道:“清仪那丫头倒是乖巧懂事,心性也好,总算没学了她生母去。” 四贝勒额头稍稍一展,道:“清仪自幼养在福晋院中。” 乌拉那拉氏养女儿倒是在行,清仪温柔端庄,虽然沉静了些,但是作为女孩子,也没什么不好。可弘晖……就——苏帘不禁暗暗摇头,想着这个孩子是历史上会夭折,便忍不住掀起一阵悲哀,忽的又想到,中秋宴那日,弘昐和弘昀小小的手腕上都挂着苏帘当初给的仙桃木佛珠,可弘晖却没有带着…… 于是,便开口跟四贝勒提及了这事儿。 四贝勒一愣,瞧着并不曾关注着点的样子,他也狐疑苏帘为什么刻意提及了这个,便道:“儿子回去之后,会嘱咐福晋给弘晖佩戴的。” 听他如此说,苏帘也总算放心了。她可以确定,仙桃木手串对小孩子健康有很大的潜移默化的改善作用,否则弘昀和弘昐这两个命定早夭的孩子也不会那样健康了。 又叫四禧去库房去了些滋补的药材叫四贝勒带上,除了给淑慎,还有弘晖的一份儿。虽然苏帘对这个孩子并没有什么感情,但那到底是四贝勒唯一的嫡子。若弘晖没了,最伤心的应该就是他了。R1152 第九十三章 尼楚贺 秋意染红了枫叶,肃杀了百花,畅春园行宫的菊花却开得灿烂,若火如荼。随着淑慎的身子健健康复和四贝勒的怜疼,总算一点点平复了她失子的些许痛楚。 这一日,花房新进献了四盆“玉壶春”的黄菊,那颜色灿灿若锦阳,夺目无比,朵朵都开得硕大,花体丰满密实,菊瓣丝丝卷曲,仪态优雅华贵,当真是菊花中的极品。 苏帘手里拿着一支锋利的剪刀,刷刷剪掉多余的枝叶,留给花朵更多绚烂的空间。修剪毕,瞧着那珐琅荷塘水鸟的长方花盆,精巧又好看,更衬得黄菊鲜艳欲滴,苏帘便笑着问:“瞧着可喜欢?” 淑慎只微微一笑:“浓艳鲜亮,只是这样的菊花,只能养在温室,细细照料,倒不像诗词里能耐风霜恶露的秋菊了。” 苏帘的手轻轻拂过明黄的丝瓣,“的确是娇养的花儿,没什么风骨可言!只是生在皇家,要风骨傲然作甚?未免矫情了。” 淑慎一愣,便道:“您是在说我吗?” 苏帘睨了一眼淑慎含愕的娇容,毫不客气地道:“你知道就好!” 淑慎怔了许久,低头又看着那色泽浓丽的黄菊,良久无言。 苏帘太了解淑慎了,她看着温柔,骨子里却有着一份掩藏极深的傲骨,只是这傲骨,若生在寻常人家,做了寻常人家的妻子便罢了,可惜她不是,她是康熙皇帝四贝勒的侧福晋,是上了皇家玉牒的儿媳妇。若是还存着那份傲骨,与她并无半分好处。 “有些事,你要自己真得看得透,想得开,才成。”苏帘的声音悠悠怅怅,若秋日静默飘零的黄叶,无声却有色。 这时候,四禧脚下匆匆进来,低头附耳禀报道:“娘娘,孙格格小产了。” 苏帘那握着剪刀的素手不由一紧,良久无言之后,才默默松开攥着剪刀的手,将那锋利之物轻轻搁在一侧的香几上,“叫胤祥,来我这里回话。” 四禧忙道:“十三爷已经候在殿外了。” 苏帘“嗯”了一声。 淑慎这时候忙万福道:“那淑儿先行告退了。” 苏帘点头,这些事情,她也希望淑慎掺和进来,便叫四禧亲自从她出殿门不提。 孙玉质的胎月份尚浅,本就是极为不稳固的时候,只是苏帘还记得前些日子中秋宴上,孙玉质面色红润,不像有什么不妥的样子。如今乍然便传来了小产的消息,终究叫苏帘心头一缩。 苏帘倒不是伤心,毕竟她有些厌恶孙玉质此人,可孙氏肚子里的到底是苏帘的亲孙儿,小虎子的第一个孩子,于公于私,苏帘都要问个清楚。如今,她只盼着,别是槿兰,更别是小虎子的福晋兆佳氏。 沉思间,一身银青蟒缎服,腰系黄带的少年已经步履沉稳走了进来,躬身、打千儿,问安,一如往常。 苏帘道了一声“免礼”,看着已经褪去大半青涩的面孔上带着沉怒之色的儿子,便问道:“孙玉质,怎么会小产了?” 胤祥沉着的面色微微一凝,道:“原以为,起码会撑到四个月的,没想到——” “什么意思?!”苏帘听着他话里不对问,便急忙追问。 胤祥深吸一口气:“额娘!孙氏服用过很长一段时间的避子汤,这汤药作用明显,极少会出现错漏,那是因为避子汤里含有一定分量的麝香!虽然麝香的药效被其他佐辅的药冲淡了大半,但是长久服用之后,就算乍然停了药,也得调养一段时间,身体才能恢复正常。” 苏帘的额头嗖地紧了,孙玉质正是停了避子汤之后没多久便怀上了的!这点显然不正常! 胤祥继续道:“从孙氏之前服用避子汤的次数来看,她只要调养两年,才可能有孩子!!所以当初福晋提及要停了几个侍妾的避子汤,儿子犹豫了些时日,也就答允了!可是没想到孙氏竟然没多久就怀孕了!!” “儿子随后叫人细细详查了,孙氏不安分!竟然胡乱私自服用了助孕的药!!那药作用明显,也是也有极大的隐患!!若是身体健康的女子,也得精心调理着身子,腹中孩子方才有可能无碍!可孙氏之前服用过避子汤,身子又不是十分健康的!所以,儿子早知道,她这一胎是注定保不长的!” 听着他将前因后果一一道来,苏帘眉间已经怒色攒涌,这个孙玉质!!为了怀孩子,竟然走这样的歪门邪道!!她为了争宠,为了抢先生下长子,竟然到了不顾一切的地步!!到头来,害人害己。 “额娘,儿子已经下令把孙氏禁足了。”胤祥话中不带有丝毫感情。 苏帘眉头微微一皱,孙氏自作自受,固然不足怜惜,可是……“她才刚小产,你便禁足了她,只怕落在旁人眼中,不知道会说什么闲话了。” 胤祥眉梢挑动着怒意:“儿子也不想这么快处置她!是孙氏太不安分!小产了,竟然还要口口诬陷旁人!未免更难听的话传扬出去,儿子只能把她禁足了!” “诬陷?她诬陷谁?”苏帘忙问。 胤祥似乎在强忍着怒火:“孙氏是今早去给福晋请安的时候,不小心踩到霜滑到,才提前落了胎!!孩子没了,她竟口口说是福晋的害的!!儿子岂能容她?!” 苏帘点头:“兆佳氏不是那种人。”——孙氏的出身,是决然威胁不到兆佳氏的地位,况且当初坚持要停了妾侍避子汤的便是她,可见她是希望几个侍妾格格怀孕的。 胤祥点头,怒冲冲道:“那是自然!孙氏这一胎生不下来的事儿,儿子一早就告诉福晋了!福晋又岂会去害她?!!简直是荒谬之极!!”说着,他狠狠一甩袖子,眼底的滔天怒火化作浓浓愤恨。 看着他如此维护嫡妻的样子,苏帘倒是不由心头有所舒缓。 既是如此内情,小虎子也做出了果断的处置,苏帘也便不再多过问。天气渐冷的时候,苏帘再度跟着玄烨回到紫禁城,住进已经烧着热腾腾红箩炭的乾清宫中。 宫里总觉着比畅春园要冷些,乾清宫又殿高宇阔,颇显得冷了些。苏帘坐在西暖阁昼榻上,手里捧着个喜鹊登梅的错金手炉,肩上披着雪白的裘衣,心想着娘家的事儿……达山的三年孝期总算过了,阿林已经被起复,并且荣升了太仆寺寺卿,居正三品,成了仅次于六部的一个部门的一把手。而阿克敦却没有起复,这其中的内情,苏帘最明白,当年阿克敦在三藩战场上腿中流矢,当初便没有好好诊治,如今年岁大了,旧疾便找上门来了,尤其到了天冷的时候,他的腿已经几乎下不了床了。若再不好好诊治,可就要酿成大患了。 虽然阿克敦退了下来,他的长子承泽却接替了阿克敦正蓝旗佐领的职位,乌苏里氏这一脉,荣耀不减。苏帘看得明白,承泽愚鲁朴实,若无玄烨格外加恩,是绝无可能在这个年岁就当上了四品佐领。想着这些,心头不由暖暖的。 冬日扑簌无声,光阴飞快滑过。 转眼便进了腊月门,怀胎十月的芬儿终于足月发动了,太医院最好的妇产千金一科太医都早早被请去了公主府看顾,苏帘也急得差点要自己奔去瞧瞧!好在玄烨一力阻拦,方才没有成行。 苏帘焦急地一直等到日暮时分,方才传来喜讯,说芬儿生了一个白白胖胖的女儿。苏帘这才长长地送了一口气,旋即又有忧愁席上心头。 来年,便是芬儿和舜安颜成婚五周年了……可是他们还没有儿子。 紧接着的洗三和满月,办完了之后,便是康熙四十三年了。芬儿抱着个白嫩嫩的孩子,一脸憋屈之色,“额娘,我该怎么办呢?!自从我生了尼楚贺,钮祜禄氏都没看看过一眼!连孩子的满月都没出席过!” 尼楚贺便是这孩子的名字,是满语,翻译成汉语便是珍珠。名字是孩子她爹舜安颜给娶的,意思是视若珍宝。是个挺好名字,可惜孩子她祖母却没视若珍宝,反而相当嫌弃的样子。 苏帘温热的手指抚摸着尼楚贺还透着红彤彤的小脸蛋,瞧着她熟睡的样子,不由想起了当初的芬儿,也曾经这样小小的、软软的,叫人怜惜,这孩子和芬儿出生时一样,都有一头乌黑柔软的柔发,小小手窝成小拳头,在睡梦中也不肯松开半分。 “额娘!!”看到苏帘只顾着端量小尼楚贺,芬儿撅了撅嘴巴,一副任性小女儿家的样子。 苏帘不禁笑道:“都是做母亲的人了,成什么样子!” 芬儿唉声叹气道:“正因为做了母亲了,我才犯愁呢!!你瞧着吧,只怕用不了多久,我那婆婆钮祜禄氏又要替纳妾的事儿了!” 苏帘端量着扎喇芬产后略略发福,却红润的健康的样子,便道:“那你还不快点再怀一个,堵住你婆婆的嘴巴!” 芬儿气得跺了跺脚:“额娘,您正经些好不好?!要是那么容易怀上,我就不急了!!” 苏帘温温吞吞地笑了:“放心吧,我自有主意,你只管安心过自己小日子就是了。”——当娘的,便是要在关键时候给自己女儿撑腰!!钮祜禄氏和小佟贵妃要是再想串联一次,这回苏帘已经有了准备,可不会叫她们得逞了去!!R1152 第九十四章 封固伦公主可否? 随着天气渐渐暖和,冰消雪融之际,芬儿愈发常常带着小尼楚贺进宫来。 进了三月,御花园里桃花盛开,层层叠叠,大片粉红交织,仿佛是个花的海洋,处处都弥漫着桃花的香甜气息,蝴蝶蜜蜂都出来添色,倒是一派极好的风景。 芬儿怀里抱着已经沉甸甸了许多的小尼楚贺,银红色百子锦被包裹着一个眼睛黑漆漆若黑曜石一般明亮的孩儿,嘴里“咿咿呀呀”叫着,小小的手儿伸出来,一抓又一抓,想要抓出那四处飞舞的粉色花瓣,当真是可爱极了。 芬儿一脸幸福的笑容:“幸好舜安颜还有点良心!没等我先开口,她就去跟钮祜禄氏说自己绝不纳妾了!” 苏帘点头,笑容纭纭:“那你以后也要对额附好些,别动不动耍小脾气!” 芬儿带着旧日撒娇的语气,软滴滴道:“知道啦,额娘!” 走到前头一方苏式彩画的八角飞檐凉亭,正要进去小坐歇息一会儿,却见东侧青石大道上,浩浩荡荡的贵妃仪仗迎面而来。能够摆出这样阵仗的,显然除了苏帘,也就只有小佟贵妃了。 当初她争夺十八阿哥不成,反被玄烨禁足了足足半年,倒是学乖了一段时间。如今……瞧着似乎又固态复燃了。 小佟贵妃瞧着应该是往东要去太后宫中表示孝顺的,不过到了亭子跟前,却停了下来。 只听她扬声清鸣,伴着环佩叮咚之声,“苏贵妃好生雅兴!今儿怎么肯从乾清宫出来赏花了?” 瞧着她一色浓艳的装束,和满头的珠翠玲珑,浑然与她小巧的脸型不大相符的妆容,苏帘只微微一笑:“难得御花园里桃花开得如此艳,不出来瞧瞧,着实可惜了呢!” 芬儿认真不悦,草草朝小佟贵妃行了一礼,道一句“万福”,便板着一张不可亲近的脸。 小佟贵妃却快步走上前来,手里捻着一方如意锦缎帕子,娇笑连连道:“哟!温宪又进宫来了!怎么不去太后宫里坐坐?!” 太后一直不怎么待见芬儿,故而芬儿每月也只去宁寿宫请安一次,而且是和嫂嫂们一起,从不单独去请安。芬儿冷着脸色道:“儿臣哪儿有佟贵妃您腿脚勤快,都恨不得要常驻在宁寿宫了!” 芬儿话中的讽刺之意浓浓扑像小佟贵妃,小佟贵妃倒是不见怒色,反而笑得更浓烈了几分:“服侍太后,本就是嫔妃应尽的本分!苏贵妃,你说是吧?” 苏帘微微挑眉,“本分?”旋即,嗤的一笑,“佟贵妃的本分,我是不大懂的,只愿你的本分真的用在了该用的地方才好!” 小佟贵妃扬眉一笑:“那就不牢苏贵妃操心了!!”说着,她轻轻瞥了一眼芬儿怀中奶白圆润的尼楚贺,笑盈盈道:“小格格生得真可爱!瞧着那眉眼,真像足了温宪呢!” 看着小佟贵妃尖锐的护甲已经靠近了小尼楚贺吹弹可破的脸颊,芬儿急忙一个侧身避开,毫不客气地道:“烦请您别靠得太近了,万一伤着尼楚贺可怎么是好!” 小佟贵妃眼底滑过一丝恼怒之色,当即便道:“小格格固然玉雪可人,可到底不如儿子好!温宪公主,你说是吧?” 芬儿立刻不屑地瞥了一眼小佟贵妃的腹部,毫不客气地讥讽道:“我好歹还生了个女儿,总比连个女儿都省出不来的要好吧?!!” 此话一处,苏帘暗暗叫好,看着小佟贵妃铁青了的脸色,不由觉得痛快至极!芬儿说的刻薄,可却是大大的实话,小佟贵妃进宫多年,可不就是连个女儿都没能生出来吗?! 芬儿一哼,继续讥讽道:“您要是有本事,跟汗阿玛生几个儿子,再来教训我吧!” 苏帘忍不住发笑,且不说小佟贵妃都年过三十了,早不是适合生育的年纪,何况玄烨已经彻底冷落了她,小佟贵妃如何能怀上孩子,给玄烨生儿子呢?芬儿的话,无疑是句句刺进了小佟贵妃心头痛处。 小佟贵妃气得面色已经扭曲,却只能咬牙道:“是我自己无能!不过这女人呐,自己生不出儿子来,就该贤惠些,给丈夫多纳几房妾侍,为夫家延绵后嗣才是!!” 瞧着芬儿也变得不悦的脸色,小佟贵妃不由畅快了三分,嘴皮子就愈发尖刻:“公主!我可是为了你好!你和额附成婚都五年了,却只生了一个女儿!我劝公主还是快些主动给额附纳妾,否则我那嫂子若是先一步给额附纳了外头的贵妾,对公主没有半分好处!!” “不劳您费心了!!”芬儿紧紧抱着自己的孩子,语气相当不客气。 小佟贵妃却愈发得意:“我怎么能不费心呢?额附可是我的亲侄儿!眼看着她都二十有七了,还没有个子嗣,我这个做姑姑的,如何能不为他费些心呢!若是温宪你身边没有合适的宫女,我的承乾宫里倒是有几个小选上来的宫女,姿色都十分不错呢!!” 苏帘立刻冷哼了一声,严厉呵斥道:“佟贵妃可是进宫多年的人了!怎么能如此乱了规矩?!!” 小佟贵妃眼底恼怒嫌弃,立刻便质问苏帘:“本宫怎么就乱了规矩了?苏贵妃虽然深得皇上宠爱,却也不能如此诬陷本宫!” 苏帘冷笑道:“佟贵妃不会不晓得,宫女虽然是包衣,但也是皇上的女人!可你方才竟要把皇上的女人送给额附为妾!!简直是荒谬!!” 小佟贵妃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偏生她没有反驳的余地,不禁暗恨自己方才口快,说出了不得体的话,她脸色交杂之下,一挥袖子道:“本宫要去服侍太后,没工夫陪苏贵妃说闲话了!” 小佟贵妃几乎是落荒而逃了。 芬儿瞧在眼里,便嗤笑道:“什么贵妃,跟个拉皮条的有什么区别!!真不害臊!!” 苏帘眉心却忧愁暗生,道:“芬儿,看样子,咱们不得不小心些了……” 芬儿好看的蛾眉一蹙,若是钮祜禄氏坚持要给舜安颜纳妾,那的确是个麻烦的问题…… 苏帘沉声道:“这回可不能等着钮祜禄氏出手了,咱们再应对!那样太被动了!” “额娘有什么主意吗?”芬儿急忙问道,水润的眸子里满是期待之色。 苏帘唇角一翘,伸手将芬儿鬓角的残发梳理到耳后,旋即附耳上去,低声呢喃了一通。 旋即,芬儿一双美眸瞪得老大,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额娘,您不是开玩笑哄我的吧!” 苏帘满是自信之色:“你回去试试就知道了!只不过,要记得一点,千万要保密!” 芬儿忙不迭地点头,“若真如额娘所说,那可是个不世的大功劳呢!我在昌县有个庄子,那地儿隐秘得很,一定不会走露半点风声的!” 苏帘回到乾清宫,却见玄烨已经在西暖阁中,正在低头批阅着堆积如山的奏折。苏帘悄声走了进来,见他忙碌着,也不出声打扰,只默默站在一旁研磨着一方上好的贡墨,浓稠的墨汁徐徐泛开,伴着幽幽的墨香。 玄烨抬起狼毫蘸墨之时,便看到了苏帘,只露出几缕微笑,然后继续低头批折子。 一口气,便批阅了一个多时辰,才放下玉管狼毫,轻轻转动了一下发酸的手腕,嘴上道:“今年春天的政务,似乎比往年更繁杂……” “再多,你也得悠着点!”苏帘半是嗔怪地道,“你还因为自己是年轻小伙子呀!连着好几个时辰地批折子,哪儿受得了?” 玄烨淡淡一笑,一副不往心里去的样子,“奏折挤压了不少了,过些日子,朕还要陪你去畅春园呢,到时候再好好歇歇吧!” 苏帘端了一碗热乎乎的杏仁奶茶给他,玄烨饮了两口,道:“今儿芬儿进宫了,朕还以为你会多陪她一会儿呢。” 苏帘想到御花园的事儿,便生出几分不快来:“出门没看黄历,又撞上小佟贵妃了。” 玄烨只淡淡“嗯”了一声,“朕都晓得,你回来之前,朕就已经叫魏珠去传口谕了。” “什么口谕?” “命佟佳氏为太后抄写佛经百日。”玄烨语气还是淡淡的,却透着几分厌恶的味道。 苏帘挑动眼梢:“百日,就是三个月,那样在去畅春园之前,是碰不上她了!”——这样不错,小佟贵妃还是改不了那满身的刺儿,苏帘最不想和她碰面了。 侧坐在玄烨身侧,苏帘笑眯眯道:“老头子,你真好!” 玄烨闭目养神,一副自得的样子,“你知道就好。” 苏帘暗暗吐糟了一通,又满是讨好地道:“老头子,你能答应我一件事吗?” 玄烨捻动着腕上的仙桃木佛珠,徐徐道:“不管什么事情,为夫都应允夫人。” 苏帘立刻惊喜地道:“老头子,你封芬儿为固伦公主好不好?” 玄烨蓦地睁开了眼睛,一副惊讶的样子:“那个,夫人,你、你说什么?” 苏帘不禁减了七分喜色,道:“封芬儿做固伦公主!” 玄烨不由清咳了两声,一脸为难的样子:“夫人,不是朕不愿!朕打心眼里最疼爱芬儿,她自然也当得起固伦公主的身份,可是、可是——” 苏帘知道,这一“可是”就坏事了。R1152 第九十五章 母女认错 “名不正则言不顺!太后哪里肯定不会点头,而且朝堂上只怕也会反对连连!就算朕都不在乎这些!可是也要顾及前头几个远嫁去蒙古的公主,纯禧、荣宪、端静、恪靖,四个芬儿年长的公主都只是和硕公主。若是越过了她们,封芬儿做固伦公主,着实太不公平了些。” 玄烨将理由娓娓道来,苏帘却听得有些不耐烦,她挥挥手道:“我知道,你不就是想要也名正言顺的理由吗?” 玄烨干笑了笑,算是默认。 苏帘便挑眉道:“如果能有足够充足的理由呢?” 玄烨不禁疑惑,“夫人的意思是……” 苏帘笑眯眯道:“譬如说,芬儿立下不世奇功。” 玄烨挑眉,有些不屑:“不世奇功?夫人,芬儿是个公主,又不是皇子,不能领差事,更不能上战场,哪儿来的不世奇功可立?” 苏帘扬一扬眉,“你就等着看吧!” 这么一等,就是小半个月都没信儿,连苏帘自己都觉得奇怪了,分明法子都清清楚楚告诉芬儿了,怎么这么长时间都没个回音儿呢?小半个月前,芬儿就离开公主府,搬到城外的一个皇庄上住着了,连小尼楚贺都带上了,可是却像是泥牛入海。这时候,苏帘又忍不住担心,会不会出了什么意外?虽然后世已经证明,不会有危险,可是苏帘毕竟没有亲身去尝试过,故而许久收不到芬儿的消息,她又惴惴难安起来。 当娘的,总是爱多思多虑些。 于是,又过了七八日,苏帘忖度着是不是该叫个人去问问,进展如何了?就在这天临近晌午时分,天儿正是见了溽热的时候,魏珠顶着一头急汗,如一只热锅上的蚂蚁便飞奔了来,“娘娘,皇上请您立刻去养心殿!” 苏帘听得纳闷:“出什么事儿了?”魏珠随着年岁渐长,性子已经十分稳重了,鲜少又这样急不可耐的样子,也不晓得是除了什么要紧的事儿。 “奴才也不是很清楚!只晓得是因为今日早朝,额驸爷的一本奏折,温宪公主已经被皇上召进养心殿了,皇上不知怎地便雷霆震怒了!”魏珠嘴巴快得像炒豆子,却没能说清楚前因后果。 苏帘暗忖,大约是和大半个月前,她交代的事儿有关,只是若是成了,玄烨应该大加褒奖才对,怎么会发火呢?莫非事情没成?可是既然没成,舜安颜怎么会上奏折呢?!心中万分狐疑,却已经吩咐小凌子准备翟舆了。 乾清宫去养心殿的路不远,顶着硕大的日头,苏帘便急匆匆赶了过去。紫禁城四四方方,起不了太大的风,加上天儿热了,苏帘穿得又多了些,便出了一身腻腻的汗。 进了养心殿中,便听见西暖阁里传出玄烨的嗡嗡震耳的怒吼声:“胡闹!!简直是胡闹!!你不是个小孩子了!都是个年过二十的额娘了,怎么偏生不学好!!只学了你额娘的不着调?!!” 苏帘脚步停在了西暖阁的万福万寿纹隔扇门外,额头暴起一个不雅的青筋,谁特么不着调了?!苏帘心里还来不及多抱怨几句,便听见玄烨“碰、碰”排着案几的震颤声,紧接着玄烨的怒骂声又高了几个音调:“这种事情,是可以随便拿来开玩笑的吗?!你竟然还那自己来验证!!简直是把自己的性命当成了儿戏!!你就不怕有个万一?!!” 只听芬儿弱弱地、小声道:“女儿这不是好端端的吗?” “碰!!”又是一声重重的拍案,“那是你的运数好!!千金之子,不坐垂堂!!这个道理你不是不懂!!就算你不懂,这等大事,居然事先不请示朕一声,便私下去办了!!你有没有把朕这个皇父放在眼里?!!” 听玄烨训斥得愈发厉害,苏帘有些听不下去,当即便伸手推开了西暖阁的门扉,只见里头花梨木长窗下,玄烨一身明黄色九龙海水江涯吉服尚未来得及换下,那金缧丝镂空金云龙嵌东珠宝顶吉冠撩在身后昼榻中央的紫檀云纹炕几上,一侧赤金狻猊炉中还燃着细微的龙涎香,袅袅的烟雾,浓白若云,丝丝绕绕,眼前的人,叫苏帘眸中一阵迷离。 少卿,方才适应了些许,便看清了玄烨吹胡子瞪眼的怒容,和芬儿那撩起到肩膀出的藕臂。 芬儿见苏帘现身,急忙快步上来,伸着自己的手臂,一副献宝模样:“额娘,您瞧瞧!女儿种的牛痘!已经落了痂了!” 苏帘低头一瞅,果然在右臂的肘上三寸处,一个崭新的痘痕,透着几分肉红色。苏帘心下一喜,看样子果然是成功了,便笑嘻嘻道:“我就知道,这法子安全得很,不会有意外的!” 芬儿也笑嘻嘻,母女俩笑脸对笑脸,浑然其乐融融,“可不是么!额娘,我买了二百多头牛,才买到一头长痘的黄牛!立刻便划破胳膊皮肤,抹了上去,果然第二天叫起了个大水泡,痒得很,我一挠就破了,然后便结痂,而且只长了这么一个痘,没几天就好了!” 苏帘顿时黑线,你个败家的,买了二百多头牛,真是钱多得烧得慌!!要知道牛是田间的主要劳动力,一头牛顶仨壮力,少说也要二十两银子,这么大半个月的时间,四千多两雪花银就抛出去了!果然是当初给她的嫁妆太多了!! 苏帘忙先伸手把她的袖子给撸了下来,抬头便瞅见玄烨那怒火昂扬的老脸,只听“碰、碰、碰”三声拍案,他硕大的巴掌一击击连珠似的落在炕几上,一副怒发冲冠的模样:“这么大的事情!!这么危险的事情,你居然也敢叫芬儿去亲身尝试!!胡闹!!太胡闹了!!” 苏帘嘴角抽了抽:“我没叫她亲自试验,当初说的是叫她找个稳妥忠心的人来种种试试的。” 芬儿立刻撅起嘴巴:“别提了,额娘!女儿的那些奴才,一个个贪生怕死,一听说要做种天花痘的试验,立刻吓屁股尿流!女儿又怕走露消息,不敢找外头的人试验,又想着额娘您说过万无一失,就干脆自己来试验了!” 听芬儿说得轻描淡写的模样,玄烨已然是怒不可遏:“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这么大的事情,居然都不事先请示朕,简直、简直——”玄烨脸色酱红发紫,已经找不出形容词来训斥苏帘母女俩了。 苏帘干笑了笑,一副心虚模样:“好了,反正是皆大欢喜了,你就别生气了!如今有了种牛痘的法子,可是造福天下的大好事儿呢。” 玄烨怒哼一声:“你既知道有这种法子,为什么不早早告诉朕?!” 苏帘小声地道:“我不是跟你说了吗?要叫芬儿立下不世奇功。” “不世奇功?哼!不世奇功!!!”玄烨大吼一声,喷了苏帘一脸唾沫星子。 苏帘瘪着脸忙擦了擦,只听玄烨继续张牙舞爪的吼叫道:“好一个不世奇功!!你就不会事先与朕说清楚吗?!这种危险的事情,大可找些死囚来试验!!你倒是好,为了个不世奇功,便叫芬儿去胡闹!!你若是与朕细细说了,莫非朕自己还会昧下这不世奇功吗?!!” 苏帘被他吼地耳膜发麻,只是到底心虚着,也没敢反驳,只好露出一副我有罪,我罪大恶极的模样。 待到玄烨略消了几分火气,苏帘忙亲自断了一盏杨河春绿茶上前,要多乖顺又多乖顺。 芬儿也赶忙识趣地认错道:“是女儿不好!是女儿不该瞒着汗阿玛!汗阿玛您消消气,女儿再也不敢了。” 芬儿认真又含泪的认错态度,叫玄烨还算满意,他便瞥了一眼苏帘。 苏帘眉头一凸,虽然心里极度不爽,还是低下头弱弱道:“我错了……” 玄烨哼了一声,显然对简简单单的“我错了”仨字觉得相当不够,于是将手里的珐琅云龙茶盏碰一声撩在了炕几上。 苏帘只得把自己的脑门子再压低了三十度,一副谦卑模样,无比虔诚地道:“我深刻地认识到自己的错误,我指天发誓,以后绝不再犯!若是再犯,叫我叫我天打五雷轰!!” “胡说八道些什么?!!”本来听着前头二句的时候,玄烨还是挺满意的,可“天打五雷轰”这几个字一出口,玄烨嗖地就变色了,“天罚之事,也是可以随便拿来诅咒发誓的?!” 虽然又被喷了一脸的唾沫星子,但是苏帘可以感受到玄烨怒吼声中的关切之意,神色不由柔缓了下来,毕竟这个时代和天花有关的所有事情,都是极为危险的,玄烨生气,是因为太爱护在在意芬儿这个女儿,想通了这些,便也觉得没什么可郁闷生气的了。 苏帘是不生闷气了,可是玄烨却是气性大的,卯足了劲一连十几日都住在养心殿,把苏帘独个儿给冷在了乾清宫。 这下子苏帘又郁闷了,世人都说女人爱小心眼,怎么这大老爷们小心眼起来比女人还小心眼啊!!R1152 第九十六章、苏帘侍寝(上) 虽然玄烨还在冷着苏帘,但是手底下该办的事儿,却没半分压下,尤其是自己女儿的终生幸福大事,更是十分上心。 玄烨先是下旨选用了一匹死囚去验证牛痘是否可行,毕竟扎喇芬虽然种牛痘成功,但是这种成功却未必遇上人痘来袭便不会再度感染。正值蜀中一带月前爆发过一次规模不小的天花,不过因封城即使,并未酿成大祸,玄烨也派出了八百里快急叫取来了染了天花痘痂的血衣,披在种过牛痘的死囚身上。 结果,自然是没有再度被感染。 紧接着,玄烨再为芬儿造势,一时间大好的名声,什么活佛观世音的泼天赞誉便涌向了芬儿,不消三日,都察院御史便上折子,请玄烨封和硕温宪公主为固伦公主,以彰显其济世功勋。舜安颜则立刻会意地上折子推辞,说全都是自己老丈人教导的功劳,不是自己公主老婆的功劳,所以不敢承受如此荣耀!然后,整个都察院再度联名上折子请封五公主,玄烨再三推辞不过,终于下诏册封。 这么一捣鼓折腾的,直到圣旨降下来,便已经是夏天了,而册封圣旨虽下,但册封的日子却要交由钦天监选择吉日,内务府督办册封大礼的细节,果然最快也要秋末才能正式告祭宗庙,行册封礼。 不过虽然还没有正式册封,但是芬儿晋封固伦公主的事儿,已经是板上钉钉了。可是苏帘更忧愁的是,和玄烨的关系,到底要怎样才能和好,这点真真叫她捉急的智商不够用的了。 这个时候,魏珠这个深谙圣意的奴才便出了个好注意给苏帘。 这一日,玄烨刚独自用过了午膳,打算继续批阅奏折的时候,魏珠弓着身子小步匆匆进来,磕头道:“皇上,敬事房求见。” 玄烨脸色顿时板得有些难看,“狗奴才!!谁叫你传敬事房过来的?!还不快跟朕撵走!!” 魏珠连忙碰碰磕了三个头,哆哆嗦嗦道:“回皇上话,是苏娘娘吩咐奴才做的!” 玄烨的脸色顿时阴沉了下来,手里的奏折啪一声撩在了案上:“她这是什么意思?!!!”——用敬事房来试探朕吗?!! 魏珠连忙道:“皇上息怒!!敬事房只送了一张绿头牌来!皇上您看了,便知道了!” 玄烨脸上一怔,一张绿头牌……这可是从来都没有过的事情,那这一张该不会是——玄烨脸上的怒容顿时消无得一干二净,顿时便多了几许玩味之色,淡淡道:“是吗?那就传吧!” 魏珠忙欢喜地磕了个头,扬声道一声“嗻”,便飞快爬起来,弓着身子退下来传唤敬事房进来了。 自从玄烨不再翻牌子,只是偶尔去几个年老的嫔妃宫中,敬事房便闲得跟白开水似的!而这敬事房的荣耀与否,全在皇上翻牌子的多少次数上!于是,敬事房门前冷落鞍马稀,再也不复平日里,嫔妃都要上杆子巴结的所在。尝惯了多年被巴结滋味的敬事房总管罗望川,认为自己不能再望穿秋水下去等万岁爷召唤了,于是主动出击,花了大把的银子走通了御前数得上号的大红人魏公公。 于是,这自皇上大婚以来,头一次只有一张绿头牌呈上来的状况便出现来。 绿头牌,貌如其名,就是一块看上去绿油油的牌子,其实就是一块上头镶了碧玉的小木牌,不过可别小看了这块小木牌,那可是掌管这后宫所有嫔妃的荣宠!!以前敬事房“事务繁忙”的时候,连四妃每个月都少不得跟一笔厚厚的打赏银子,可如今……连个答应小主都不会掏银子给罗望川了。 照着规制,木牌上应该写着某妃某某氏,也就是位份+姓氏的格式,是决计不许错了半分的。但是眼前这块孤零零的绿头牌格式却有些问题,没有位份,也没有姓氏,只有那疏朗朗的“苏苏”二字,明晃晃写在上头。 罗望川恭恭敬敬捧着紫檀方盘,把这块绿头牌呈到了皇帝陛下眼皮子底下。罗望川不敢抬头,可耳朵却是竖着的,他心紧紧悬着,生怕这有位规矩的举动会叫万岁爷雷霆震怒,那样的话,他的项上人头可就不保了!! 正在罗望川冷汗涔涔、魂不附体的时候,便听见“啪”一声清脆的声音,罗望川有些不知所措了。 这时候,魏珠笑嘻嘻提醒道:“罗公公!皇上翻了牌子了!您还不快去抬了苏娘娘来侍寝!” 夜色深深,万籁俱静。 苏帘坐在鸾凤锦轿上,心情相当郁闷。她觉得自己一定是脑抽了,才会赞同了魏珠那狗奴才提出的“好主意”!! 这种鸾凤轿,是专门用来抬嫔妃去养心殿侍寝的!之前那么多年,苏帘从没想过自己也会坐上这种轿子!!故而,心情相当不爽!! 于是不爽了一路,直到落轿、抬轿帘,敬事房总管太监罗望川伸过一条胳膊,一脸谄媚地道:“娘娘,到了!您请下轿子!” 苏帘毫不客气地扶着罗太监的手背便走了下来,脚踩三寸高的花盆底,便要直往正殿去,罗太监却急忙道:“娘娘,您得先去偏殿沐浴更衣才成!” 苏帘郁闷地耷拉下脸:“我人都来了!还弄得那么麻烦干什么?!!”——她都表示出足够的低头认错的诚意,怎么还非得被洗白白、卷了送他床上去啊!不带这么蹬鼻子上脸的! 罗太监老脸满是为难之色:“娘娘,这是老祖宗传下来的规矩!您就别为难奴才了!” 苏帘瞥了一眼这个满脸皱纹的老太监,心里郁闷更重了,踟蹰了一会儿,还是咬咬牙去了偏殿。 偏殿中,雾气蒸腾,显然是热水已经备好了,大捧鲜艳喷香的花瓣也水灵灵地预备了,更叫苏帘郁闷地是一旁也准备好了一条绣着鸳鸯戏水的云锦被子,不用说,那是用来卷她的!! 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前头鸾凤轿都坐了,人也到了偏殿了,只差这最后一步了,还能临了了只差这一哆嗦吗? 咬咬牙,便由着宫女伺候这宽衣解带,进了大木桶里洗白白。这沐浴也不过是走个流程,进去没半刻钟,便要出来,擦干净身子,便不给一件衣服穿了,直接那大被子,像卷春卷一样密不透风地给卷起来,脑袋自然也被卷在里头,便黑乎乎一片了。 “唔——,别勒那么紧!想憋死我啊!!”被包裹住的苏帘忍不住抱怨道,勒什么勒,真当老娘是春卷里的馅儿啊!! 然后,苏帘便脚下嗖地离开了地面,她被前后俩人给横了起来,抬在了肩膀上,一路稳步小跑,便被这么抬木头柱子似的抬出了偏殿,送去了后殿某个地方。 不一会儿,苏帘感觉到自己终于落地了……哦不,应该是落在床上了!现在她视线被遮挡得严丝合缝,什么也看不见,所以也不晓得这是什么地儿。她被闷在大棉被里,空间狭小不说,那棉被也太厚实了,大夏天的,真要命啊!被束缚得喘不过气来,还热得要死!! 知道听见步履略匆却颇沉稳的脚步声,苏帘很熟悉,这是玄烨那厮进来了。 然后她听见了脱靴,和窸窸窣窣宽衣的声音,然后玄烨便爬上床来了,再然后是落下帷帐的声音。 然后、然后……这厮居然不出声儿了!!! 苏帘气闷,唔唔哼了两声,道:“快放我出来啊!这里头太闷了!” 玄烨扑哧一笑,低头凑近了,隔着厚厚的大棉被,又抖开来一条被子,把自己连同苏帘一块给盖住,然后轻声道:“爱妃,你现在可以出来了!” “唔唔!!我倒是想出来啊!!可是我钻不出来了!!把我缠得那么禁干什么?!!”苏帘嚎叫道。 玄烨继续笑着道:“爱妃,按照规矩,你要自己钻出来。” “钻你个头啊!!还不快把我给放出来!!”苏帘气呼呼叫道,要是能钻出来,她刚才就钻了,可是缠得太紧了有木有,动一下都成问题啊!! 听着苏帘气势嚣张的语气,玄烨施施然微笑着:“朕不管。” “你——”苏帘登时气得肺都要炸了,“唔!唔……”几声唔唔声,隔着棉被传出来,却一声比一声微小,然后不过数息,便没了半分声响。 玄烨脸上的清淡之色顿时不见了,他慌张了起来,急忙:“苏苏?苏苏!!你怎么了?!!”连续问了好几声,都没有半分回音,这下子玄烨坐不住了,立刻飞快解开了捆绑在棉被上的黄色丝帛条带!!其实按照正常的侍寝流程,之用棉被包起来就行了,不必捆丝帛,那样棉被松散,嫔妃就可以轻松从棉被里钻出来,然后钻进皇帝的被窝里。 也是玄烨觉得那样太便宜的苏帘了,便吩咐了底下奴才,要包裹得紧紧密密、严严实实,目的是想在大夏天里狠狠闷热苏帘一通,他好出出恶气。可是没想到,底下奴才做的有些过头,不但包裹得严密,还给加上了上中下三条丝帛捆住!! 苏帘没有过这种经验,还以为捆丝帛是流程之一呢!R1152 第九十七章 苏帘侍寝(下) 玄烨七手八脚,却解不开被系成了死疙瘩的丝帛,唯恐苏帘闷晕在里头,便狠狠一用力,“刺啦”一声,便开上头的那根丝帛给撕扯碎裂了,然后飞快扒开上头的棉被,一张闷得通红发紫的脸面露了出来。 重见天日的苏帘,大口大口喘着气,一头热汗不说,原本梳着的简单的小两把头已经松散开了,黏腻在满是热汗的肩上,叫人难受极了。 这一透气,苏帘便总算“活过来了”,脸上的紫红也再慢慢褪去。玄烨又赶忙解开剩余的丝帛,把苏帘从春卷里解放了出来。 苏帘汗水淋漓道:“这、这是谁发明的主意啊!!冬天还好,夏天,还不热死人了!!?” 玄烨尴尬地低咳嗽了一声,道:“这可是夫人你自己把绿头牌送到朕这儿的!”——反正他是没错的! 苏帘翻了白眼:“对!特么就是我自己犯贱了!”然后大口传了几口气,“差点没把我给闷死!!” 玄烨看着苏帘依旧带着潮红的汗水淋淋的脸,不由暗自恼火:“这群狗奴才!!”——朕只是叫他们包得稍微紧一点,可是他们怎么能把苏苏捆得那么紧,差点闷晕在里头呢!!真是该死!!——皇帝就是这么一种爱推卸责任的生物!可惜苏帘不会读心术,读不到他心里的想法,否则肯定要破口大骂了。 喘匀了气儿,苏帘那刚沐浴过后的脸颊嫩中透红,一点也不像个年过四十的女人,反而红润润透着成熟的诱人气息,就像一只熟透了却没熟过头的水蜜桃,几缕湿润润的玫瑰芬芳伴着她的幽幽喘息直扑到玄烨鼻下,一时间,玄烨有些心驰荡漾。 虽然玄烨和苏帘也算得上老夫老妻了,但是这种“嫔妃侍寝”格式的诱惑,却是头一回。夏夜本就燥热,苏帘又被闷了这么一通,自然迫不及待更凉快些,便把两条修长玉润的藕臂伸出了被窝,自然那丰润的肩膀便白里透红地整片露在了玄烨眼皮子底下。只顾着凉快的苏帘,尚未察觉,某狼的呼吸已经粗重了。 以手为扇,扇动间带来难得的几缕凉风,只是这么一晃动,盖在身上的那丝光溜滑的云绸质地绣着“福寿吉祥”缕金图纹的寝被又顺着她滑腻的肌肤下滑了几寸,锁骨下,半团色若羊脂丰润高耸便颤巍巍露出些许。虽然只是那些许,却透着潮汗后的滑腻与那自肌底里沁上来的新栗色…… 玄烨狠狠咽下一口唾沫,浑身燥热席卷,心头热浪涌向脑门,这股子热念叫他找回了年轻时候的冲动。深嗅了一口那诱人的玫瑰体香,他喉间干燥,口中却已经没有唾沫加以润湿,目光又移向苏帘那阖动着吐兰蕙芬芳的红唇,湿润润的,仿佛有着勾魂摄魄的魅力,叫他一寸寸不由地靠近了…… “你想干嘛?!”苏帘肩膀一缩,顺手一拉软衾,杏眼瞪得滴流圆,一脸防备地看着像只狼一样偷偷靠近了的色马。 玄烨唇角一勾,小胡子一翘起,凑在苏帘耳畔吐着滚热的龙息:“爱妃忘了,自己是来做什么的?” “额——”苏帘眼角抽了二下,她还真差点忘了自己是来干啥的…… “爱妃,*宵一刻值千金——可不要辜负了如此良夜美景!”玄烨油嘴滑舌地表达了自己的欲求。 苏帘却郁闷极了,“爱妃”这个称呼,怎么她听着这么怪异啊!一手拉着被角儿,一边满是防备地盯着玄烨一举一动,却忘了她现在跟某色马是在一个被窝里的……一只略带粗糙的大手便从被子底下偷袭到了她的胸部—— “色狼!!唔……”苏帘刚叫骂出来,嘴唇便被堵上了,一条灵活地像海蛇般的干热舌头便绞缠进了她的口腔!这样的袭击来得太突然了,苏帘来不及挣扎,便被一具沉重而火热的躯体压覆了上来。 玄烨的举措是那样的急促而带着强烈的侵略性,苏帘不由恍惚……这像极了年轻时候的他,身上带着年轻人的火热和急切…… 就在苏帘失神的片刻,他便趁虚而入,熟稔而急不可耐地侵占了进来。 苏帘不由闷哼一声,身体在那一瞬有些不很适应,便抱怨地瞪了他一眼,顺手狠狠捏了一下他腰侧的硬肉,咬牙道:“急什么?嗯~~慢些……”——都是老夫老妻了,苏帘也不像曾经那样容易害羞,只是她又不是受虐狂,床笫之间的事儿,她还是喜欢温吞些。 玄烨平日里,已经有着成熟男人足够的沉稳,可是到了夜深缱绻十分,却还每每有些急切,苏帘免不了便抱怨个几句。 玄烨抚着苏帘柔软的腰肢,低声呢喃道:“爱妃,放松些……”嘴上只叫苏帘放松,可他的侵占,却愈发若疾风骤雨,在苏帘眼里,这就像是吃了某种药似的! 幸好,苏帘刚沐浴过,身子已经热烫,很快便被激烈的运动揉搓地柔软下来,连骨肉都渐渐酥麻了。 *光正好,御帐锦色,翻涌的浪潮一浪高过一浪。 苏帘也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疲惫醒来之时,顺手一摸,却摸到了个硬邦邦的躯体,愕愣间,便困意全失,侧脸一瞧,正是玄烨那张放大了的脸。 “……什么时辰了?”苏帘问道。 “唔——”玄烨托着下巴略一思索道,“已过了辰时了。” “你没去上朝?”苏帘愣了。 玄烨眯眯眼,笑了,“偶尔罢一次朝,也没什么!左右如今也没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儿!” “额……”她怎么觉得,玄烨有点昏君的潜质啊……黑线了半晌,苏帘方才骨碌爬了起来,才发现自己身上穿着一套崭新的明黄色暗纹团龙的寝衣,是质地最丝滑柔软的素绸,只是尺寸却与她极为不合,松松垮垮,袖子、裤腿都特别长! 苏帘看了半晌,才问:“这是你的衣服吧?” 玄烨淡淡一笑:“朕这里,没有你的寝衣,所以夫人你就凑合着穿吧。” 苏帘动了动腰肢,她身上虽然有些酸乏,却是干干爽爽的,可见是再昨晚那啥啥完事之后,睡梦中被擦洗了身子,又穿上了这身明黄寝衣。苏帘一边挽着格外长的袖子,一边笑道:“要是被人看到我穿的这身寝衣,可不是小事儿!” 明黄一色,在历朝历代都是禁忌之色,在本朝除了皇帝之外,太子被特许也可用明黄之色,而在后宫,除了中宫皇后和太后,也只许皇贵妃吉服用此色。其余嫔妃若用,便是僭越。更何况苏帘身上这身寝衣,可不只是颜色僭越了,她仔细瞧了上头的团龙正好有九团,皇贵妃的吉服虽然也可绣龙,却只能六团。九龙,是皇帝专用的,任何人不得逾越,这是自开国以来便定下的礼制,谁越过了,便是谋逆。 玄烨的神情却依旧是平淡无奇的,“只是件寝衣,朕不追究,就没人敢多嘴多舌!” 苏帘咧嘴一笑,又低头把滚镶了五彩云纹的裤脚给挽好,道:“天已经热起来了,什么启程去畅春园呐?” 玄烨半眯着眼睛,一副悠闲样子:“朕下旨叫内务府筹备筹备,过几日就搬去。” 苏帘点头,又思忖着道:“过几日,四贝勒的四阿哥正好满月……”四贝勒的四阿哥,便是胤禛新得的儿子,被禁足中的侧福晋李氏所生之子,排行第四,故而是四阿哥。虽然已经快满月了,却还没有取名,只听说是个挺健康的孩子,不过可惜他的生母遭了他父亲的厌弃,故而一生下来便被抱去给嫡福晋养育了。 李侧福晋也并没有因这个孩子的出身,也得到四贝勒的原谅和宽恕,仍旧禁足,不过对我宣称是产后伤身,需要长期调理罢了。 玄烨的眉头却突然蹙了起来:“朕记得,这个孩子,好像是老四的汉军旗侧室生的?” 苏帘点头:“不止这个孩子是她生的,前头的二阿哥弘昐和三阿哥弘昀,还有大格格清仪都是她生的。” 玄烨支起身子,盘腿坐正了,颜色一肃道:“这个不大好!胤禛子嗣本就不丰,可四个儿子三个都是汉人所出,着实不好!” “行了行了!”苏帘摆摆手,“他有嫡长子呢!你管人家庶子几个,又是谁生的呢!”——难道都忘了,这个李氏当年还是他选给胤禛的格格呢!如今又嫌弃李氏是汉军旗了!什么人呐!! 玄烨露出几许无奈之色,又道:“罢了罢了!至少还有弘晖呢。”说到弘晖,玄烨忍不住再度皱了眉头:“弘晖……倒不像老四,性子有些生僻胆怯……” “废话!”苏帘恨不得翻白眼,“在你跟前,哪个孙辈敢昂首挺胸的?!”——虽然她也觉得弘晖性子太安静了些,也有些胆小,可毕竟弘晖才刚虚岁八岁,以后长大些就会好的。 玄烨一愣,不由扑哧笑了,这倒也是实话,不必说弘晖,就是前头年长的弘皙、弘昱他们几个,也都是乖乖孩子似的。R1152 第九十八章 皇孙 玄烨心里暗暗把一流串孙子给扒拉过,不禁神色略凝重了几分,低声半是自语道:“朕十八个儿子,倒是有不少上佳的,可是孙辈的,却没几个太出挑的!”说着微微摇头,一副深以为不满的样子。 暗暗撇嘴玄烨挑剔,便随口道:“我记得弘皙好像年岁不小了……” 玄烨点头,暗忖道:“弘皙……虽然不甚聪慧,不过性子还不错,没学了胤礽的乖张。”提及到太子,玄烨眉头立刻便深了三分阴色,眼角也逸散出些许不易察觉的寒色。 太子……乖张?苏帘微微一愣,这几年,她倒是没接触过胤礽,只是分明瞧着玄烨带他愈发看重,却不曾想,玄烨对太子……似乎这些年并没有半分改观。涉及道储位,苏帘着实猜度不透玄烨的布局和目的,便微微摇头,懒得多问什么。 只听玄烨又道:“看样子,朕该替弘皙物色个福晋了。”说着,面色渐渐和蔼了几分,一副长辈的慈祥模样。 “额……”苏帘滴下一滴冷汗,弘皙好像才十一岁吧?居然就要开始物色福晋了?!苏帘打心眼里想劝他别急的,可是又想着这是太子的儿子,未免惹得太子愤恨,她还是不多嘴了。 玄烨笑眯眯了一张脸,道:“夫人,咱们的长孙也长大了!” 苏帘急忙道:“弘皙娶福晋的事儿我不管,弘晗你可别太早给他娶妻了!!”弘晗生于康熙三十四年冬,只比太子家的弘皙小一岁,他出生的时候,胤祚还是个未成年小爹呢!如今一晃眼,当初的弘晗包子也已经虚岁十岁了! 十岁的孩子,在苏帘眼中,还是个离着长大还远着的小屁孩!可是在玄烨眼中,过二年,这都是该娶妻的人了!! 玄烨摆摆手,语气淡淡道:“朕知道!”——弘晗是他第二个孙子,虽然不是嫡孙,可起码也是从满人侧福晋肚子里出来的,又虎头虎脑,不像弘皙、弘昱、弘晴他们那样性子瑟缩,玄烨是颇有上心的。 玄烨又笑呵呵道:“夫人的眼光,果然是极好!那个阿克占氏不但能生养,生出来的几个孩子也都是健康又聪明的!朕瞧着都不错!” 苏帘略一思忖道:“弘晗还好,弘暄和弘晫就太调皮了!” 玄烨却一副不以为意的样子:“等大些就好了!胤祚的几个儿子都不错,唔……”玄烨略想了想,又道:“胤祥哪儿却一直没个喜讯。” 苏帘略汗了汗,“急什么,小虎子还小嘛!”——她可是还记得三十八年下江南的时候,惠隐道士给小虎子算的面相,说他要满二十岁以后才会子息。原本当初,苏帘也没怎么上心,可是胤祚哪里却似乎已经有些应了惠隐的谶言,胤祚满二十周岁以后,便只添了湘仪一个女儿,再无子嗣出生。 玄烨笑了笑,道:“下个月便是胤祥纳侧之期了,这个瓜尔佳氏,朕瞧着十分不错的样子,面相好,八字也合,必然是个宜子宜孙的。” 苏帘听了,却忍不住有些可怜自己这个小儿媳妇了,有这么个闲着没事儿给她添堵的皇帝公爹,兆佳氏日后的日子怕是不会太顺当!自从孙玉质小产之后,小虎子哪里便没有谁怀孕,眼看着这个瓜尔佳氏侧福晋便要进门了,兆佳氏必然是又急又忧,可却无可奈何。 还好小虎子对这个嫡妻十分尊重又疼爱,这点也算是他比他哥叫苏帘省心的地方了。 苏帘忍不住劝道:“小虎子如今妾侍不少了,以后几年,你就别给他塞格格侍妾了!万一沉迷了女色,可不是好事儿!” 玄烨却不觉得这个文武双全的幼子会是个沉迷女色的,但是在这点小事儿上,玄烨还是没有反驳苏帘,点头道:“你放心吧,朕就算指婚,也会选端庄的,出身体面的,不会选那些个妖妖媚媚的!” 苏帘黑线中……果然在这点上,她和玄烨的脑电波果然不是一个频率的。 盛夏时节,苏帘已经身在畅春园澹宁殿中了。 昨夜下了一场瓢泼大雨,解了京畿一带的干旱,豪雨过后,连殿内也是湿润润的,焚上少许消溽的沉香,混合着芍药袭人的芳香,倒是怪好闻的,叫人心里暖暖的。 那两盆葳蕤的芍药,是四贝勒福晋乌拉那拉氏送来的,一盆紫红色、一盆金黄色,都鲜艳夺目得紧。这是京中的新品芍药,紫红色的花体硕大,若绣球一般紧密,花瓣层层叠叠,端的是富贵浓艳,唤作“紫楼台”,红花绿叶,的确是最合宜最显眼的配色;另一盆花型优雅,似莲开一般舒展,花色金灿灿逼人,当真是妖娆贵气,唤作“金凤羽”,也十分养眼的花儿。 “你有心了。”苏帘微微一笑,便叫搁在了长窗侧的一对檀木香几上。比起这花儿,苏帘倒是更在意被乳母抱在怀中的小婴儿。 苏帘问四福晋:“这孩子可定下名字了?” 四贝勒福晋端庄一笑道:“日前爷上了折子请名,汗阿玛只说叫爷自己看着取。爷已经定了‘弘时’二字,说只等年底,便上报宗人府载入玉牒。” 弘时,一听这个名字,便晓得有多信手拈来,日字旁的好字多得是,四贝勒却挑了这么个不打眼的,可见是根本不在意这个儿子。 坐在四福晋下手万福如意檀木扶手椅上的是六贝勒福晋西林觉罗氏,她徐徐笑着插口道:“四嫂瞧着清减了许多,如今照顾四位侄儿,想必十分辛苦吧?” 四福晋含着一贯得体的微笑,语气温和而慈祥:“慢慢习惯了,也就好了。” 西林觉罗氏看着乳母怀中白胖的弘时,便赞叹道:“四嫂慈母心肠,我大大不及。” 四福晋道了一声“过奖”,又看着苏帘道:“弘晖和弘昐都已经入读,也乖觉懂事了。平日照看弘昀和弘时,虽说不十分辛苦,儿媳却也盼着能有人分担些。”说着,她看了看一侧静默着的侧福晋乌苏里淑慎。 四福晋话中的意思,苏帘如何能不明白,只是淑慎那副平淡丝毫不为所动的样子,她便也继续装糊涂了。四福晋有自己的儿子,膝下的庶子,多养一个、少养一个,其实也并无太大区别,所以她不介意将弘时送给淑慎作为奖励。 西林觉罗氏“哟”了一声,一副惊喜模样:“表妹可真是有福气的人!” 淑慎微微蹙眉,旋即柳眉微蹙。只听西林觉罗氏言笑晏晏,“表妹自从上回小产,瞧着身子便有些虚弱的样子,可得要好好调养着才成。” 淑慎低眉,依礼行了万福,道:“多谢六福晋关怀。” 西林觉罗氏笑意满满:“你可是额娘的亲侄女,我们爷的亲表妹,关心是应该的。只是,我这个做表嫂的,少不得多啰嗦几句:我们女人呐——最要紧的还是要有个儿子,将来才有个长远的依靠!” 淑慎低声道:“四爷和福晋,便是奴才长远的依靠。” 西林觉罗氏一听这话,不禁有些讪讪,眼底更生了几分恼羞,甚至有了好心被当成驴肝肺的愤愤然,便唇角一抿,把嘴边的笑容如数收敛了去,端坐椅子上,岿然不再开口。 四福晋见连六福晋都说服不了淑慎,不由眉心微沉,便道:“其实这也是爷对淑妹妹的一片爱护之心。” 早先,四贝勒便有将李氏腹中之子给淑慎作为弥补的心思,故而四福晋这话倒也是实情。只是苏帘记得,淑慎原本拒绝了之后,四贝勒便没再提及此事,转而倒是多有怜宠淑慎许多,似乎意在叫她再怀一个孩子。 如今四福晋的举止,叫人看在眼里,倒是有几分把弘时当成了包袱想要甩出去的样子。她这般行为,苏帘也能揣度几分,以来弘时的生母已经失宠,这个孩子更不为胤禛所喜,故而弘时根本不会给四福晋带来太大的好处,反而若是照顾不周,还会惹来流言蜚语,毕竟小孩子体质弱,是最容易夭折的,将来若是有了什么不妥当,她便要为人置喙了!所以,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四福晋便有心甩给淑慎。 其实,若换了寻常女人,应该会喜欢这样一个白得的大胖小子,可惜淑慎骨子里并不是寻常女子。且不提,她与李氏的龃龉,更要紧的是她还年轻,又如此得宠,何愁日后没有自己的孩儿呢? 淑慎的心思,苏帘同样明了,只是不要当着四福晋的面儿便说出来,于是便温温笑了:“淑慎自己还小呢!又没有生养的经验,哪里能照顾好弘时呢?”又笑着对四福晋道:“你呀,就不要勉强她了!” 四福晋笑容不禁有些尴尬。 苏帘又道:“你细心,又有慈心,更难得秉性温和又稳重,自然没有人比你更适合照顾弘时了。何况四贝勒把弘时交给你抚养,必然是觉得你能够抚养好弘时。” 这话说得四福晋心里舒展了大半,脸色也松缓了几分的样子,她带笑道:“母妃您过奖了。爷的孩儿,便是儿媳的孩子,儿媳自然要尽心竭力照顾着。” 听她如此说,苏帘也总算放下心来了。R1152 第九十九章 弘晖夭折 紧接着便是小虎子纳侧,办得颇为热闹的样子。苏帘也听说了,侧福晋瓜尔佳氏的嫁妆足足一百六十八抬,只比嫡福晋兆佳氏当年的一百八十八抬少了二十抬。虽然不逾越,却也成了众多皇子侧室中嫁妆最多的一位。 这女人嫁了之后底气硬不硬,主要看三点,一是丈夫的宠爱,二是妆奁的多少,三是家族父兄的地位。日后小虎子是否会宠爱这个瓜尔佳氏,苏帘暂且不得而知,只不过就算单凭这第二点、第三点,瓜尔佳氏日后也绝对能挺直了腰杆。 不过当然了,女人是否挺直了腰杆过日子就会幸福,这就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 纳侧第二日一大清早,小儿媳妇兆佳氏便带着侧福晋瓜尔佳氏来澹宁殿磕头请安了。 见到了这个叫自己小儿媳妇深感压力的瓜尔佳氏,苏帘倒是松了一口气,果然这世间没有太完美的事情——瓜尔佳氏家世丰厚、父兄争气、嫁妆殷实,只不过她的长相就……不过也不能说她长得不漂亮,只不过是不如嫡福晋兆佳氏长得讨喜罢了。 瓜尔佳氏是一张圆脸,皮肤还不错,鼻子、嘴巴都精致又小巧,只可惜眼睛不是很大,故而整体看来,也就是中上之姿,甚至还不如小虎子的几个侍妾长得动人。 兆佳氏今儿也是一脸轻松的样子,从前她警惕万分,如今总算可以放下心来了。一个长得不如她好看的侧福晋,从很大程度上便降低了凌驾于她之上的可能性。 行了大礼,三跪九叩,苏帘照规矩赏赐了一套头面和一对如意,又赐坐赐茶,留这一嫡一侧两福晋说了一会儿话。 兆佳氏笑容洋溢,交口称赞道:“瓜尔佳妹妹温文有礼,果然不愧是汗阿玛亲自赐婚的人!处处都极好!!” 苏帘嘴角抽了抽:特别是长相,特别叫你满意对不? 打发走了二人,苏帘便回暖阁榻上眯着休憩,后来的事儿,也果如她所猜测,小虎子也是个外貌协会的忠实会员,一个月根本去不了这个侧福晋房中几次,而且渐渐下来,瓜尔佳氏的恩宠倒是比小虎子的侍妾都好不了多少。一个不得丈夫宠爱的女人,是无论如何都硬起不起来的,而她家世雄厚,兆佳氏倒也不慢待她,甚至常常带着她来澹宁殿磕头请安,倒是一派和谐的样子。 如今瞧着各府都安安稳稳的样子,却突然一记惊雷炸来:四贝勒长子弘晖殁了!!! “怎么会殁了?!”苏帘怔怔坐在昼榻上,眼中难掩惊愕之色。 小凌子回话道:“大阿哥是从马上摔下来,太医赶去的时候,已经没了气息。” 苏帘怒急交加,便呵责道:“弘晖才八岁,怎么会跑去骑马?!”——皇子皇孙都是满十岁,才开始学骑马的!!因为个子太矮,不但爬上马背很难,而且手上力道不足,根本不足矣平稳地驾驭好马!! “娘娘您忘了,今年开春,您上次给大格格一匹枣红色的小母马……” 记得,她当然记得!清仪已经十岁了,看着姑姑小羊羊骑在马背上英姿飒爽的模样,十分艳羡,苏帘瞧见了,便说等她满十岁,也送她一匹小马!今年春天,便兑现了着诺言,特特叫马房太监选取了一匹性子和顺、颜色鲜亮的一岁半的小马,正适合给女孩子或者小孩子来骑。 “大阿哥想必是看到大格格已经学会骑马,心存羡慕,所以趁着人不备的时候,便偷偷骑上了大格格的枣红马,可是大阿哥毕竟是没学过骑马的人,枣红马有认生,躁动了起来,便把大阿哥摔下了马背!” 一股悲意从心底里沁散出来,苏帘良久无言。她满以为叫弘晖日日带着那调理身体的仙桃木佛珠,便能平安度过这一劫难,没想到他还是夭折在了八岁这一年。 弘晖的死,打击最大的无疑是四福晋了!苏帘听说,乌拉那拉氏哭天抢地,当晚便昏厥了过去,到现在还没有苏醒过来。原本叫去救治弘晖的太医,也便留在了圆明园中照顾昏迷中的四福晋。 其次悲怆的便是四贝勒了,他独有这么一个嫡子,健健康康养到八岁,满以为将来能够看着他长大成人、娶妻生子,却没曾想,突然便殁了,他早晨离开圆明园去处理户部政务的时候,弘晖还怯怯来给他请安,可回来的时候,见到的却只是儿子一具冰冷的尸身。 一个成年男人的自制力叫他没有痛哭流涕,但是他心中的悲愤,并不见得比四福晋少半分!伺候弘晖的太监、嬷嬷都被他下令杖毙,管理大格格清仪马房的太监也难逃一死。只是杖杀了这些人,并不能换回弘晖的性命。 看着身形萧索的四贝勒,苏帘忍不住伸出手,想要抚平她眉心的褶皱,只是这一次,却如何都扶不平了。 看着苏帘含泪的目光,四贝勒不由眼中酸涩,渐渐湿润:“母妃,儿子没了唯一的嫡子!!” 苏帘怔怔望着他,如今他的模样,真真应了那句话:男人有力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她只觉得自己脸颊冷冷的、湿湿的,此生,这是她唯一一次看到胤禛落泪的样子。他的秉性本就是极为坚韧也极为坚强的,素来不服输、不服软,更遑论是伤心落泪了。 苏帘的喉间有些哽咽,伸着双臂,想要将他揽入怀中,却不用双臂顿住,她差点忘记了,胤禛已经不是从前的小孩子了,他已经是好几个孩子的父亲了! 伸出的手臂,终究不忍收回来,便用温热的手背去擦他脸上的湿泪,喉间也如他一般哽咽,“你和乌拉那拉氏都还年轻,以后还会再添一个嫡子的!”——四福晋的年纪,毕竟还在适合生养的年岁。 胤禛摇头,声哽如潮:“不会了——福晋生弘晖的时候,伤了身子,不会再有所出了。” 苏帘眼底一怔,这事儿她原不晓得,无论是胤禛还是她的福晋,都不曾透露过半分。不过这也是可以理解的事情,毕竟这不是什么好事,说了也只是徒添伤悲。 此刻,苏帘总算能全数懂得他所受到的打击,他失去的并不只是一个儿子,更表示,他以后再不会有嫡子!甚至他已经没有了出身体面的儿子!!弘昐、弘昀、弘时,三子都系侧福晋李氏所出,在这个时代人眼中,终究是不体面的。 何况,他的性子,是何等重嫡重正,弘晖可以说自打出生便被视作继承人一般来教育,虽然不甚叫人满意,可那是他唯一的嫡子啊!! 因为弘晖的夭折,玄烨已经私底下与苏帘说,等下次选秀,要赐给老四几个满军旗出身的侍妾,现在四贝勒的三个儿子都是汉军旗侧室所出,在玄烨眼中这都是不能被立为世子的! 苏帘不禁有些同情四福晋,虽然她以前也并不怎么喜欢乌拉那拉氏,她这个人性子有些无趣不说,而且很多时候,都在以完美的演技和举动表达自己的孝顺,苏帘不喜欢这样的虚假,故而也不喜欢她。可如今想想,她的虚假,何尝不是迫不得已?那个女人不嫉妒,可那个女人敢不掩藏自己的嫉妒?皇家有一个八福晋就足够了,不会再有第二个人敢向八福晋郭络罗氏那样!——因为八阿哥卑微,八福晋又有安亲王府撑腰,所以才那么有恃无恐,才敢那么放肆! 皇家的媳妇,必须个个贤惠,必须有容人的雅量,必须能够善待自己爷的侧福晋、侍妾们,更要善待庶子庶女!哪怕心中有一千一万个不甘愿,也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做出一副容人和贤惠的样子来!!久而久之,便人人只能练就虚伪和演技!! 这实非她们所愿,因为一旦嫁入皇家,便由不得她们按着自己性子来!!因为家世再体面、显赫的福晋,也无法跟皇家抗衡!!——本朝也只有八福晋那样一个特例,可郭络罗氏虽然嫉妒,却也顶多只敢给八阿哥的侍妾灌下避子汤药,而不敢将她们如数逐出府门! 这个时代,注定女人是弱者。 隔天,四福晋终于从昏迷中苏醒过来,而这几日,四贝勒几乎日日都要来澹宁殿,为的只是寻求再别处不可能得到的宽慰,这里也是他唯一可以流泪的地方。 今日一大早,四贝勒又来了,只是额头却紧锁着。 苏帘问及四福晋的状况,四贝勒眉头紧得愈发厉害,他低声道:“母妃,儿子觉得……福晋有些不大对劲。” 乍然间,苏帘没深去揣摩他话中的意思,便道:“她刚失去了唯一的骨肉,若是言语举止有什么逾矩的,你也要多宽容她。” 四贝勒却道:“儿子不是这个意思,儿子是说福晋她……”四贝勒口中顿了顿,一时间也找不出具体的形容词,便道:“今日她一醒来,面上全然不复之前的哀恸之色,反而张口问了句身旁伺候的侍女一句:‘熹妃呢?’!”R1152 第一章 孝敬宪皇后 “熹妃?”苏帘乍然听了这二个字,便迷糊了,“宫里没有熹妃呀!会不会是你没听全,或许她说的是已故的温僖贵妃?”温僖贵妃便是十阿哥胤俄的生母、已故多年的贵妃钮祜禄氏,温僖二字是玄烨给她的谥号。 只是钮祜禄氏和乌拉那拉氏也没什么交集呀!一醒来,就问她,也于情于理说不通呀!而且,四福晋作为儿媳妇,如此直呼庶母,也着实失礼。 四贝勒摇头:“儿子不会听错的。而且福晋她不知问了一遍,伺候的侍女不明所以,福晋突然就十分生气的样子,抓着那侍女的手臂,便吼着又问了一句:……”四贝勒急忙扼住了自己的话头,急忙用眼角的余光瞥了一眼四周,见左右无人,才压低了声音道:“福晋说:本宫问你,熹妃哪儿去了?!” 本宫?!!苏帘愕然,这个称呼在宫里十分常见,但是有一点,四福晋的身份是不够格自称本宫的,起码现在不够格!! “熹妃……怎么听着有些耳熟……”苏帘慢慢思忖着,不由咯噔一下,熹妃,该不会便是那个乾隆老妈熹妃钮祜禄氏吧?!! 可是、可是现在还不到这位乾隆亲妈登场的年份啊!!而四福晋却知道了熹妃这样一个未来出场的存在,那唯一的解释就是……四福晋已经不是四福晋了——额不!还是四福晋,不过是未来的四福晋,那位谥为孝敬宪皇后的乌拉那拉氏了!! 是的!肯定是这样!否则她不会突然问熹妃!! 苏帘顿时头大如斗,只好硬着头皮道:“她……大约是伤心过度,神智有些失常了。” 四贝勒眼底是狐疑的,他的心思本就敏感多疑,如何能感觉不到苏帘的解释难以说明自己福晋如今的不对劲? 勉强打发走了四贝勒,苏帘头疼欲裂,尼玛,这还不如来个穿越女更叫她省心些呢!孝敬宪皇后是什么人?!是个比未来人士更精通历史,宅斗经验更丰富老辣的女人!! 想到这些,苏帘不由担心起淑慎来,现在的四福晋是未来的孝敬宪皇后附身,对于原本历史轨迹中不该存在的淑慎,不知她会采取什么样的态度呢?苏帘觉得淑慎有些前途危险,而且苏帘觉得她有必要提醒一下淑慎,叫她小心如今的四福晋。 可是内中的轻由,她着实解释不清!何况就算她肯如实吐露,估计也没人会相信!! 正在苏帘踌躇着,该怎么提醒一下淑慎的时候,四禧便进来禀报说淑慎独自来给她请安了。 淑慎穿着一身寻常装束,脚下步履匆匆,面上亦带着焦急之色,草草行了万福,焦躁的妙目扫过殿中侍奉的几个宫女太监,嘴唇略启,却只唤了一声“娘娘万福”,便欲言又止了。 苏帘心下了然,便挥手屏退左右,并祝福四禧守在门外,不许人进来。 淑慎见内室已无他人,便急忙道:“姑姑,福晋她、她……好像有些不大对劲!” 苏帘嘴角抽动了一下,连淑慎都看出乌拉那拉氏不对劲了吗?便顺着她的话问道:“哪里不对劲了?” 淑慎秀气的眉梢一隽,“我、我也说不大上来!只是觉得福晋不似往日了那般温和了,突然便多了威严之态,就好像换了个人似的!“ 额……可不就是换了个人吗?额不,也不能说是换了个人,这位也是雍正的正牌大老婆。 淑慎紧着蛾眉:“而且福晋自打醒来,看我的眼神就格外警惕的样子……这倒罢了。今一大早,二阿哥和三阿哥去给福晋请安,福晋看着二阿哥,露出极为惊愕的模样,这点着实叫人费解!” 二阿哥便是弘昐,苏帘还记得她两岁的生过一场大病,不过赖得打出身便佩戴着仙桃木佛珠,所以身子底子还算不错,便挨了过来。乌拉那拉氏惊愕,是因为她原本的记忆中,弘昐是早夭的孩子,可是如今弘昐都是半大的少年了,已经开始读书了,身子也健康,完全与她的记忆不相符吧? 这种事情,苏帘能揣度得清,可却没法与淑慎说清楚,便道:“那你以后小心谨慎些就是了,以后也不要靠着她太近了。” 淑慎虽然不甚明白,但素来很听苏帘这个姑母的话,便惶惑地点了点头,其实她心底里也有些畏惧现在的福晋,她的目光浑然是高高在上,威严凛然不可犯,已经没了曾经的亲和温敦。何况福晋如今待她已经不似从前那样爱护,淑慎只好躲开些了。 仲秋时节,苏帘便迎着初来的寒霜回到了宫里,眼看着芬儿册封固伦公主的日子就要一天天临近了,苏帘也不能在园子里久留。 只是一个意外,让芬儿的册封日期不得不延迟,因为她怀孕了!是回宫之后,公主府的医正诊治出来的,刚刚一个多月的身子,胎相很是不稳当,又因天愈发冷了,舜安颜不放心让芬儿去承受那册封礼的一道道繁琐的折腾。 住在乾清宫的日子有些单调而无聊,四贝勒府也渐渐表面水井无波了起来,乌拉那拉氏到底是当过皇后的人,心理素质十分过硬,很快便了解了状况,也低调了起来。只是这样的低调并没有维持太久,很快连宫里便开始有了一种流言蜚语,便是四贝勒大阿哥弘晖,是被人害死的,害死他的不是旁人,便是侧福晋李氏! 乍然听到这个有鼻子有眼的消息,苏帘也一时间不晓得该不该相信。毕竟四贝勒如今四个儿子,有三个是李氏所出,嫡福晋育有嫡长子,如无意外,便是世子了。可惜现在有了这样的意外,无疑世子的人选,便要从弘昐、弘昀和弘时三人中选一个,可偏偏这三个阿哥都是李氏所出的儿子!!因此,弘晖的夭折,李氏是最大的得益者! 苏帘不由想到,弘晖是骑上了清仪的枣红马,才摔下来,夭了的……而照料那枣红马的奴才,想必也是李氏安排的人。若她从中叫人挑唆,引弘晖偷偷去骑马…… 这一切,瞧着都十分顺理成章的样子。 不过也只是瞧着合情合理而已,可惜了——李氏自打淑慎小产,便被四贝勒厌弃,而且禁足,直到现在都不曾被放出来。若她在失去自由的情况下,尚且有这般本事弄死四贝勒府的嫡长子!当初淑慎小产——她也不需要用那样的招数了!! 所以深思之后,苏帘觉得,并非是李氏害了弘晖。清仪的枣红马,是一匹有着一半汗血马血统的小母马,虽然是母马,但性子却仍旧有一份汗血马的烈性,是不大容易降服的,清仪自最新章节</a>己也是在马房太监的襄助下,足足费了一个月的时间,才驾驭了这匹枣红马。这马形态硬朗,颜色鲜艳,四蹄矫健,本就十分惹人喜爱,弘晖瞧在眼中,心存艳羡,才偷偷去骑马,这才比较符合常理。 苏帘正思忖着要不要给四贝勒提个醒,可没过几日,流言便很快消弭了。因为禁足中的李氏被四贝勒给放了出来,而且二阿哥弘昐、三阿哥弘昀和四阿哥弘时都如数被送回到了李清吟身边。 四贝勒的举动,便是表示,弘晖的死和李氏没有半毛钱的关系,她相信李氏,所以解了她的禁足。 苏帘听了消息,不禁微微摇头,乌拉那拉氏也是跟雍正爷过了一辈子的人,怎么还不了解这位爷的性子?!他就算会隐忍,也懂得低头,却不是一个会向女人低头,会容忍被女人算计的人!! 其实乌拉那拉氏的举动,目的十分明显,制造流言蜚语,让四贝勒怀疑李氏,今儿处死李氏,那样一来,弘昐、弘昀便没了生母,尚在襁褓中的四阿哥弘时她便可以轻轻松松养熟。杀母多子,就是这么简单。可惜四贝勒一早就对她存了警惕之心,自然怀疑她更胜过李氏。 所以才会有李氏解禁,三子俱被送还的举动。四贝勒这分明是不相信嫡福晋,他也担心这个不似往日的嫡福晋,会害他仅剩的三个儿子!! 乌拉那拉氏新来燃起的第一把火,就如此迅速地被四贝勒给冷冷浇灭了。此事过后,四福晋再度沉寂了下来,并且开始吃斋念佛捡佛豆,完全就像是一个失去了儿子的母亲的伤心落魄之态。 四贝勒来乾清宫请安的时候,也是独自一个人来的,不似往常那样与乌拉那拉氏成双成对出入。 苏帘问及四福晋的状况,他沉默了老半晌才道:“母妃,福晋是儿子的妻子,与儿子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命数。” 苏帘点头,这个道理她自然明白,所以就算四贝勒看出了四福晋的不妥,也会保持沉默。如今她肯安分下来,也未尝不是好事。 随即,四贝勒蹙起浓眉:“母妃,这几日福晋虽然闭门礼佛,但是私底下却开始查起一个名不经转的小吏来。” 苏帘也不由惶惑:“哪个小吏?” 四贝勒道:“典仪凌柱,姓钮祜禄氏。”R1152 第二章 乾隆他妈 典仪凌柱,姓钮祜禄氏。 乍然听“凌柱”这个名字和典仪这个官职,苏帘这个不怎么通历史脑袋是想不出个什么所以然来的,四贝勒说这是个名不经转的小吏,也是大大的实话,典仪虽然是堂堂四品官,可惜只是个无权无势的虚职。在四贝勒这种身份的人眼中,自然就跟那芝麻绿豆大的官没什么区别。 可是姓钮祜禄氏这点,就叫苏帘忍不住往乾隆老妈的老爹身上想了。 四贝勒看到苏帘想得入神的样子,便解说道:“虽然是姓钮祜禄氏,却只是旁支罢了,而且只是个小小典仪……”暗暗思忖着,四贝勒有些想不通。 苏帘眉眼微抬,开口问道:“这个凌柱,有几个儿女?” 四贝勒略一思忖,道:“有四子四女,长子伊通阿和三子伊三泰是嫡出,还有长女为嫡出,其余是庶出。” 苏帘又问:“他这个长女多大了?” 四贝勒虽然疑惑苏帘为什么问这样的问题,却还是如实回答道:“大约十八……或者十九,儿子也记不大清了。” 都十八九了?苏帘不由一愣,脱口问道:“嫁人了?”——在这个时代,十四五岁许人的都比比皆是,十八九的应该都已经是少妇了。 四贝勒点头,道:“似乎是上回选秀落选之后,没多久便婚配了。” 苏帘微微思忖,又追问:“那凌柱其余几个庶女呢?” 四贝勒愣了一会儿:“这个,儿子没注意……”眼里带着几分疑惑,他自然疑惑苏帘怎么会对小小典仪的庶女感兴趣,只是这种小事上,他素来不会与苏帘唱反反调。便又道:“若是母妃感兴趣,儿子回头叫人详细查了来。” 苏帘郑重点头,乌拉那拉氏绝不会无缘无故查一个名不经转的小吏。之前四贝勒还说。四福晋一醒来,便问熹妃哪儿去了。人在大病初醒之事,第一个开口唤的,不是最爱的人便是最恨的人。熹妃这个历史上笑到最后的女人,只有可能是乌拉那拉氏的心头最恨。 查一个小吏,对于四贝勒而言,自然是不费吹灰之力的事儿,调查出来的结果很清晰明白,却也很叫苏帘咂舌。 典仪凌柱的次女。闺名叫做宜兴比,反应成汉语就是“有福之人”的意思,不过事实证明,这丫头的确是挺有福气的人。她是庶出,生母是凌柱的第四方妾侍荣姨娘,这个荣姨娘如今十分得凌柱宠爱,凌柱最小的儿子伊绅泰便是她生的。 这些都是表面的信息,不过四贝勒的本事当然不只是仅仅查到了这一点点!他还查到,这个荣姨娘虽然是外头聘进府的贵妾,却是个极其软糯的性子。根本不得宠,知道后来生了二格格宜兴比,这个女儿可是她的福星。十分聪慧又讨巧,帮着她才一日日得到凌柱愈发多的宠爱,后来荣姨娘才生下了凌柱的第四子伊绅泰。 宜兴比今年十一岁了,伊绅泰五岁,都被凌柱视若掌上明珠,一点都不比嫡出的儿女差。 当然了,只看这些,倒也看不出什么旁的来。后面还有更详细的资料呢!是今年春天的一系列事情,这个钮祜禄宜兴比竟然是个做生意的好手。她生母荣姨娘名下胭脂铺子,专门出产一种名叫“花露水”的香水。在今春引起了京中一股抢购热潮,可惜没过多久。花露水的方子被盗走了,也就慢慢不值钱了。 可这位格格是个极为“聪慧”的,又接连发明了“玫瑰露”、“茉莉乳”和“珍珠霜”,这下子保密工作做得极好,而且她花了大笔的银子想要走通宫里的门路,想把这两种养颜雍嫔送到宫里给娘娘公主们用。只可惜,凌柱只是个小小典仪,官卑职小,也没什么门路,所以花了一大笔冤枉钱却无果之后,钮祜禄宜兴比只能暂时放弃了打进皇家的目的。 看了这些,苏帘都要忍不住翻白眼了,比起钮祜禄宜兴比,竟然还是个做化妆品的高手,才十一岁就开始大展身手了!相比之下,她这个穿越人士,是不是活得太失败了点?居然什么好东西都没发明出来!活了这么多年了,跟个米虫没啥区别啊有木有! 忍下满腹的吐槽,继续看四贝勒查到的消息…… 哟呵!这钮祜禄宜兴比,人不大,心却不小!!居然也在调查乌苏里氏家族!!甚至调查到了芬儿头上!! 暗骂一声“靠”,不过随即想了想,这似乎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儿!淑慎是个违背历史脉络的人,原本四贝勒是没有这么一位侧福晋的,钮祜禄宜兴比想必熟知历史,所以格外调查了淑慎。然后芬儿……谁叫芬儿“发明”了种牛痘的来免疫天花呢?想必这会儿子,钮祜禄宜兴比再怀疑淑慎和芬儿都是穿的吧? 芬儿倒还罢了,谅她也没这个胆子敢对芬儿使什么阴谋诡计,可是淑慎就…… 按照祖制,四贝勒只能有两位侧福晋,李氏和淑慎各占据其一,所以等到下回选秀的时候,就算顺应历史,钮祜禄宜兴比会被指给四贝勒,也只能还是像历史那样做一个小小的侍妾格格而已! 在知道自己是未来乾隆皇帝的老妈之后,苏帘不相信钮祜禄宜兴比不会不做事先筹谋。如今她又是大搂银子,又调查这个那个的,显然是有所图谋的。可是侧福晋之位已满,她会做出什么呢? 苏帘心想着,反正距离下回选秀还早着,不如慢慢瞧瞧看再应对不迟。 腊月,芬儿胎相已然稳固,便定在了腊月初十行册封礼。正是寒冬时节,苏帘原本是极不放心的,可是芬儿自己非要坚持在年前办完册封之事,毕竟若是再不册封,她肚子一天天大起来,就更不方便了。 可初十这天一大早,天公就不作美,稀稀拉拉开始飘小雪花。芬儿穿着隆重的固伦公主吉服已经去了奉先殿,叩拜列祖列宗,又是领旨、又是磕头,然后还要去宁寿宫给太后磕头,聆听训导。虽然流程已经极尽可能从简,却也一直从早晨折腾到了中午才算完事。 一身庄重大半的芬儿一来到乾清宫,便依偎在苏帘肩膀上一阵抱怨。 苏帘一边搓着她已经冰冷的双手,一边叫四禧去拿手炉,嘴上还抱怨道:“怎么不多穿一些?瞧你冻得!” 芬儿哈着气,道:“我倒是想多穿,可惜规矩不许!” 苏帘看着她那一身绣着四团五爪龙纹的吉服,与那层层珍珠累叠的吉冠,虽然华丽逼人,却不见得暖和。大冬日里,偏偏还要跪来跪去的,真是太折腾人了!想到此,不免抱怨起玄烨这个不心疼女儿的爹来! 芬儿捧着四禧送上来的热热的鎏金手炉,又大口喝着热腾腾的奶茶,方才脸色见好了些。 苏帘看着女儿那张白里透红的脸蛋,徐徐沁出玫瑰的暖香,苏帘深吸了一口气,颇觉气味不俗,便问:“怎么换了新的香粉了?” 芬儿不由展颜,用青葱似的手指抵在自己脸颊上,道:“额娘也觉得不俗是吗?嘻嘻!这可是京中最时兴的好玩意儿呢!” 凡是女人,便不可能对养颜美容不感兴趣,苏帘便竖起了耳朵。 只听芬儿带着几分炫耀的语气道:“不过额娘,这可不是香粉,而是玫瑰露!” “噗——”刚入口的杨河春绿茶,便从苏帘的嘴巴里喷了出来,“咳咳咳!玫瑰露?” 对于苏帘的反应,芬儿大觉惶惑,便道:“女儿以前用的胭脂水粉,不宜在孕中继续敷在面上。我婆婆便叫人采买了一匹秀颜坊的玫瑰露、茉莉乳和珍珠霜!” 说着,芬儿又拉着苏帘的手臂,笑道:“女儿用着觉得极好,特别是这个玫瑰露,香喷喷不说,擦在脸上润润的,还能嫩白肌肤呢!明儿女儿给您稍二瓶来!额娘您用用试试看!” 苏帘现在都有些石化了,明明四贝勒给她的资料上说,这个钮祜禄宜兴比的秀颜坊不过小打小闹、小聪明、小玩意罢了,怎么如今的状况,分明是十分火热流行啊!居然连芬儿都用上了! 额……是芬儿的婆婆给采买来的?她差点忘了,舜安颜他妈也是姓钮祜禄氏,和凌柱是一大家子的人呢!化妆品这种东西,在贵妇圈里,果然是最容易流传开来的。 芬儿也是爱美之人,只要是好东西,她素来是不吝啬银钱的。这秀颜坊的东西,恰恰满足了她的爱美需求。 芬儿倒是不含糊,第二天便着人送来了一大堆瓶瓶罐罐,都是上好的琉璃瓶,颜色花花绿绿,造型也十分好看,单单是摆放在一旁,就是一种享受。用如此价值不菲的琉璃瓶做包装,可见这些东西价值绝对不俗!不过当然了,贵妇们爱美起来,绝对是不在乎这点小钱儿的。 所以在听说了玫瑰露要十八两银子一小瓶、茉莉乳要三十八两一小罐、珍珠霜则要八十八两一小盒,苏帘也不觉得奇怪了。毕竟这东西,只有秀颜坊能生产,就算价格再贵,也绝对足够爱美的贵妇愿意一掷千金!(未完待续)R580 第三章 额尔贺 康熙四十四年春,秀颜坊出品的三样养颜品被列为贡品,这一切,还得赖得芬儿这个挺着大肚子的固伦公主的一力牵线才做成的。 芬儿肚子愈发鼓起来了,可却闲不闲来,这一日,她前来请安,便与苏帘说叨着秀颜坊的事儿,嘴里一边吃着翡翠虾饺,一边道:“额娘,我见着那个钮祜禄家的小丫头了!真没想到打理秀颜坊的居然是个才十二岁的小丫头片子!真不知道她那小脑袋瓜里是怎么冒出那么多主意的!” 苏帘不由警惕了起来,瞧着自己闺女一鼓起肚子来就愈发智商直线下降的样子,她就相当无语凝噎。 芬儿先是狠狠把钮祜禄宜兴比夸了一通,又道:“她还献给女儿一架婴儿车呢!和寻常的婴儿车不同,虽然料子只是不值钱的黄杨木,可却特别漂亮,底下还带着轮子,可以推着到处走动,转弯也一点不费劲!” 苏帘很想翻白眼,就这么点破东西就把堂堂大清朝的固伦公主给收买了?!成本也太低廉了点吧?苏帘把自己闺女被人忽悠了,便道:“她好歹一个官宦格格,竟然亲涉商贾之物,芬儿,你还是远着她些吧。” 芬儿却满不在乎地摆摆手:“她一个小丫头,没什么大不了的!” 这会儿又没什么大不了了,刚才是谁把钮祜禄宜兴比给夸上天的?苏帘不由皱了眉头:“她废了那么多心思讨好你,必然有所图谋!你这丫头,也不是小孩子了,怎么一怀着身子,脑袋就变笨了?!” 芬儿撅了撅嘴,显然是对苏帘说她变笨的话相当不赞同,“额娘,您太多心了!她不过是个四品典仪的庶女,哪儿有那个胆子敢算计我?她活腻歪了吗?” 苏帘略一想,这倒也是,以她现如今的身份,的确没那个胆量,也没那个必要去算计芬儿。只是她如此热切地讨好芬儿,肯定是怀有目的的。而这目的……苏帘略一思忖,便想到了正主四贝勒头上,不由唇角一勾,便生出了几分看好戏的心思。 “不过你也得防备着些!有些不该对外人说的话,千万不要说。”苏帘凝声徐徐告诫,话中若有深意。 芬儿俏皮地眨了眨眼睛,“知道啦,额娘!”旋即,魅眼一勾,“她倒是问过我是如何发现牛痘的,女儿明白这种事情,不能与人说,便只含糊了过去。她也识趣,没再多问。” 苏帘听着,不由暗暗松缓了几分,芬儿看样子也不是没脑子的人。只是她十分自信自己的地位和身份罢了。 苏帘低头看了看芬儿耸起的肚子,伸手轻轻抚摸了二下,便笑眯眯道:“快七个月了吧?” 芬儿扒拉着手指头道:“这回要在最热的六月里生产了,唉,怕是有得遭罪喽!” 芬儿一副哀怨语气,可是脸上却是幸福而甜蜜的,她指着自己的肚子道:“额娘,您瞧我的肚子是不是特别尖?” “尖?”苏帘仔仔细细瞅了,她还真没看出来有什么尖的。 芬儿撅着嘴巴道:“额娘!这回连我婆婆都说,我肚子尖尖,肯定是个男孩儿了!” 苏帘张了张嘴巴,虽然她觉得这种话着实没有半分科学依据,可是也不好打击女儿的自信心,便耸了耸肩膀,什么也没说。 芬儿捧着奶茶喝干了一盏,又转移话题问道:“额娘,女儿来的时候,瞧着坤宁宫那儿在动土呢。” 苏帘“哦”了一声,坤宁宫在乾清宫是正南面,在前明的时候是皇后所居的宫殿,可是到了本朝,便只作为帝后大婚的场所,皇后也只在坤宁宫住三日,然后便搬到其他宫殿里了。所以坤宁宫在绝大部分时候都是闲置着的,如今有些年久失修。玄烨去年年底便着内务府修缮了,到现在还没修完呢。 看着芬儿那双会说话的眼角,苏帘也不由狐疑,玄烨重修坤宁宫……莫非不只是看着那矗立的宫殿太旧了? 苏帘自语道:“这乾清宫也没什么不好的……”就是想召见外命妇有些不大方便,譬如苏帘的嫂子孟佳氏常常出入澹宁殿,可是想要进宫进乾清宫就难如登天了,就算苏帘肯一路开绿灯,这乾清宫里三层外三层的防卫,一遍遍的盘查,就够烦死人的了!也只有芬儿或者她几个儿媳妇那样的身份,进来才稍微容易些。 这点,苏帘也曾随口抱怨过,毕竟她这个年纪的女人,唠嗑是非常主要的消遣,可是乾清宫便防卫得太严密了,也太叫人无聊了些。然后,便是重修坤宁宫了。 傍晚,玄烨从养心殿回来的时候,苏帘便问了修缮坤宁宫的事儿。 玄烨便道:“因是大修,所以要十月才能完工。到时候夫人你就可以住进去了。” 苏帘愣了一会儿,有些傻眼,“坤宁宫那地儿,有些不太合适吧?” 玄烨不由嗤笑:“更不合适的地方,你都住过了!坤宁宫又算得了什么?” 好吧,比起坤宁宫,养心殿和乾清宫才是一等一要紧的地儿,只不过坤宁宫所代表的寓意太特殊了,前朝那可是中宫!只有历代皇后才能居住啊!想着哪里所代表的寓意,苏帘到底没能经受住这样的诱惑,含笑答允了。 康熙四十四年六月初六,是个黄道吉日,也是芬儿二度临盆的日子。生孩子的这种事情,大约真的是一回生二回熟了,下午未时三刻,芬儿如愿以偿地诞下了一个白胖的小子,足足有八斤八两重!! 得讯之后,玄烨也大怀安慰,这下子佟家嫡支总算后继有人了!玄烨的重视,造成的直接后果是取名权的被剥夺,莫说是当阿玛的舜安颜了,连佟国维这个曾祖父都没有了命名权。 玄烨这个外祖父给小胖仔取名为额尔贺,是平安康泰的意思,倒也中规中矩。 得了孙子的钮祜禄氏也总算安分了下来,苏帘也算是松了一口气,看样子芬儿的问题算是彻底解决了。 于是,便再度启程来到住着叫人舒坦的畅春园避暑。 不过紧接着,在额尔贺的满月礼上,闹出了一件事儿。便是和那个穿越女有关,满月礼在芬儿的固伦公主府办得极为隆重,芬儿顺手也就给了钮祜禄宜兴比一张请柬,可就是这张请柬给芬儿……哦不,是给四贝勒带来极大的麻烦。 四贝勒身为芬儿的兄长,也抽了一天时间带着自己的嫡福晋乌拉那拉氏去公主府参加外甥的满月宴,原本是其乐融融的事儿。可对于钮祜禄宜兴比来说,这却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便上前凭借着和公主的“交情”,成功和四贝勒搭讪上了。 不过四贝勒被称之为冷面贝勒,是相当有道理的,他不苟颜色,嘴里也格外惜字如金,所以钮祜禄宜兴比不但没能给四贝勒一个好的第一印象,反而被去瞧额尔贺回来的四福晋碰了个正着。 若是以前的四福晋肯定会容忍下来,可是现在的四福晋可是孝敬宪皇后,她如何能容忍日后最大的仇敌居然敢当着自己的面勾引自己的男人?所以当即就说了几句不大中听的话,还告诫钮祜禄宜兴比,作为一个未出阁的格格,要矜持一些!! 矜持啊矜持!!这话用来劝诫小姑娘,那可真真是打脸了!若真是这个时代的女子,肯定会羞愧得落荒而逃。可惜钮祜禄宜兴比不是这个时代的人,当即便恼火了,不过还好她是个聪明人,知道不能顶撞四福晋,便一副饱受打击的样子,身子一个踉跄,便柔弱地倒在了四贝勒怀里,一副楚楚可怜模样。 “四嫂的手帕落在了额尔贺的婴儿车里,我便赶忙去追四嫂,却瞅见在蔷薇花丛便,那个钮祜禄氏竟然倒在了四哥怀里,眼里带泪,一副被谁欺负了的样子!而四嫂,那脸色都铁青了!”芬儿绘声绘色地描述了当时的场景。 如此狗血……可惜的是男主角不安正常套路来,直接推开了不晓得“矜持”为何物的钮祜禄宜兴比,在宜兴比委屈的目光中,四贝勒只跟芬儿说了句告辞,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芬儿又道:“四哥走得倒是痛快,四嫂却狠狠瞪了钮祜禄宜兴比一眼,才急忙跟上四哥的步子。” 苏帘挑眉道:“我就说了,这个小钮祜禄氏肯定有所企图!!” 芬儿却一副不怎么生气的样子,笑嘻嘻道:“四哥英武俊朗,得到豆蔻少女倾心,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嘴上如此说着,芬儿的眉头却是一皱,“可是小钮祜禄氏竟然在泰哥儿的满月宴上,耍这种心计……哼!还想着利用女儿再替她与四哥牵线,哼!!野心倒是不小!!”说着,芬儿的神色凛冽了三分。 泰哥儿便是额尔贺的乳名,芬儿极喜欢这个孩子,故而便愈发厌恶了钮祜禄宜兴比。自泰哥儿满月之后,便不再见这个钮祜禄氏了。没了芬儿的门路,钮祜禄宜兴比再想要接近四贝勒就难如登天了,更何况四福晋严防死守,如何会再给她机会呢? 苏帘只淡淡一笑,一副看戏的架势。R1152 第四章 姑表结亲,休想!! 泰哥儿满月后不久,承恩公府便传来丧报,佟家的世子爷故去了。 佟家的世子……叶克书、舜安颜的阿玛、芬儿的公公。苏帘暗暗吐舌,这个叶克书明明正当壮年,才刚抱了嫡孙,本该是高兴的时候,可却偏偏殁了。唉,这命数的事儿,还真无法揣度。 只是叶克书这一死,舜安颜就得服孝三年了,幸好他和芬儿已经有了嫡子,否则又要耽误了去了。 芬儿是固伦公主,虽然是叶克书的儿媳,可尊卑有别,是不能自降身份给奴才服孝的。虽然道理上如此,可芬儿也不再穿那些大红大紫的衣裳了,改用些素淡的颜色。今儿她带着姗姗学步的小尼楚贺来请安,便穿了一身浅浅的丁香紫色的如意宫装,头上只梳着简单的两把头,簪着素黄的绒花和几只白玉发簪,耳上一对素雅的白玉滴珠耳环,整个人看上去清新脱俗,苏帘瞧在眼中,倒是觉得比她平日华丽的样子更耐看些。 尼楚贺被芬儿牵着小手,踉踉跄跄便扑在苏帘腿上,珠圆玉润的小脸红扑扑可人,小嘴儿里软糯糯地唤道:“郭罗妈妈!” 苏帘长长应了一声,便把这个沉甸甸的小丫头给抱在了膝盖上,“珍姐儿又胖了呢!” 尼楚贺却嘟了嘟粉润润的小嘴,“不、不胖,不胖!”一边说着,一边还扭动着自己的小屁股,一副怏怏不乐的样子。 苏帘忍不住扑哧笑了,才一岁半的孩子,居然就晓得胖不好看了!苏帘捏了捏胖丫头鼓鼓的两腮帮子,笑眯眯道:“嗯,不胖!珍姐儿一点都不胖!” 苏帘此话一处,尼楚贺立刻笑得裂开了嘴巴,露出参差的小牙齿,格格笑得开怀。 芬儿也不禁抿唇。 苏帘又问:“泰哥儿呢?怎么今天没带来?” 芬儿“哦”了一声,语气平淡地道:“给我婆婆养着了。” “什么?”苏帘一愣,旋即心底冒出几分火气,“钮祜禄氏把泰哥儿抱走了?!” 芬儿点头,忙笑道:“额娘,您先别急着生气呀!这一个胖丫头一个胖小子,我哪儿照顾的过来呀!反正我婆婆喜欢孙子,现在又没了丈夫,那么可怜,索性就叫她帮我照顾泰哥儿好了!” “可是……”听芬儿如此言说,苏帘也没什么生气的资格了,只要芬儿愿意,想让婆婆帮着照顾孩子,也没什么不可以的。只要别是钮祜禄氏抢走泰哥儿,苏帘也就不计较什么了。 芬儿又道:“而且我婆婆现在住在舜安颜的额附府,和我的公主府只有一墙之隔,我想儿子了,便去瞧,她也常常来我的公主府。” 苏帘微微颔首,只见芬儿那丫头突然又俏皮地眨了眨眼睛,小嘴儿抱怨道:“可惜两府来回,还是忒麻烦了些!如今又是暑热季节,我怕泰哥儿招了暑气,所以、所以——干脆在公主府和额附府的南北通墙上凿开了一道门!” 苏帘听得不由愕然,千古以来,还没哪个公主把自己的公主府和额附府给打通了的呢!!看着芬儿那张年轻却透着几分成熟魅态的娇容,苏帘突然恶意地想,这妮子真的是为了泰哥儿才打通了两府,而不是为了舜安颜吗? 大清朝,公主要见额附,有着一套繁琐的规矩,虽然芬儿强势,容不得陪嫁嬷嬷为难舜安颜,可是每次舜安颜想进公主府,都必须得通禀,然后等着芬儿“宣召”,才能成行。可是这两府一打通,可就没了通禀和宣召的环节了!无疑给他们小两口亲热敞开了大门。 苏帘突然想着如今可是叶克书死了没多久,他们俩可别在这个时候亲热过火,再整出个孩子来,便急忙道:“你和舜安颜可要多小心些,若是在这个时候怀了身子,固然没人敢弹劾你,可是舜安颜若是落得一个孝期放荡之命,可是会有**烦的!” 芬儿听了,俏脸嗖地红若晚霞,她气恼地跺跺脚:“额娘!!您想哪儿去了!!这些日子,女儿和舜安颜都是合衣睡下的!!” “额……”苏帘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好吧,舜安颜的确是个好男人,他不该把他拿来和自己老公还有儿子比较。 讪讪笑了笑,便道:“好在你们已经有儿有女了,你陪着他守孝三年也无妨。” 芬儿努了努鼻子,却点了头:“我这个公公的确不错,虽然没什么能耐,性子也庸懦,可自我和舜安颜大婚,他就没找过半点茬。看在这点上,我给他守个孝也是应该的。” 叶克书虽然是佟国维的嫡长子,但的确并无出挑之处,若非他占据这嫡长的名分,只怕这世子之位也落不到他头顶上。 芬儿又道:“自从我公公没了,我婆婆似乎也沉寂了许多,加上我把泰哥儿送去给她养着,她倒是也不再提什么纳妾的事儿了。” 苏帘微微颔首,钮祜禄氏虽然不是个好婆婆,但却是个好母亲、好祖母。他之前闹腾了那么多,虽然挺招人讨厌,可说到底,还是为了舜安颜,还是为了自己能个孙子,如今泰哥儿健康讨人喜欢,她有了孙子养在膝下,也就见好就收了。 正与女儿说着话,胤禛、胤祚、胤祥哥仨一同前来请安,这回干落落的仨人都没带自己老婆。 芬儿与兄弟们见了常礼,便脱口问道:“怎么今儿嫂嫂和弟妹都没来?” 胤禛面色不苟,正色道:“乌拉那拉氏身子不好。” 胤祚摸了摸鼻子:“西林觉罗氏要照看博尔济吉特氏。” 胤祥郁闷地道:“我福晋去五姐府上了……没想到五姐在额娘这儿呢!” 胤禛不带福晋,苏帘也已经习惯了,至于胤祚……他的庶福晋博尔济吉特氏怀孕了,就是前些年选秀指婚的那个翁牛特部的格格,博尔济吉特萨仁,虽然一直还算得胤祚喜爱,却一直没有身孕,直到月前才突然诊出有了两个多月的身子。西林觉罗氏似乎极看重这一胎,似乎巴不得她一举得子,所以处处照顾,忙活得不行。 胤祥与他福晋兆佳氏倒是琴瑟甚笃,从来都是出双入对。兆佳氏极喜欢芬儿新得的儿子泰哥儿,时常去看望,一次两次的,胤祥还肯陪着去,次数多了,胤祥便觉得这种事儿不该他一个大男人太热络,便叫她自己去了。 于是苏帘殿里就来了这仨光棍。 苏帘笑着道:“兆佳氏倒是极喜欢孩子!” 胤祥也笑得露出小虎牙:“福晋最喜欢额尔贺了!不过儿子瞧着,珍姐儿长得更可人!”说着,便伸手手掌,揉了揉坐在苏帘怀中粉雕玉琢的尼楚贺。 尼楚贺却是一副不情愿被人揉脑袋的样子,伸出白胖的小手臂便推胤祥的大手。 胤祚也打趣道:“这胖丫头,长得真像五妹小时候!儿子记得,五妹这个年岁也是矮矮胖胖的!” 胤祚这一打趣,顿时胖丫头她娘气愤了脸色,恶狠狠瞪了胤祚一眼。 胤祚却恍若未觉,突然拍了一下手掌,“对了!弘晫和珍姐儿年岁差不多,不如给他们定个娃娃亲怎么样?” 苏帘一听,立刻忍不住吼道:“你想都不用想!!!” 胤祚擦了擦被自己额娘喷了一脸的唾沫星子,不禁有些委屈:“额娘,您是嫌弃弘晫是庶出吗?要不然弘晟也成!”弘晫和弘晟都是康熙三十八年出生的,比珍姐儿大四岁。 苏帘袖子一挥,怒道:“跟嫡出庶出无关!!反正我就是不许近亲结婚!!” 胤祚一脸疑惑:“这有什么?姑表接亲,亲上加亲,是再好不过的事儿了!”他又看了一眼自己那一脸板正的四哥,便道:“淑慎表妹不是也许给了四哥做侧福晋吗?让珍姐儿将来给弘晟或者弘晫做嫡福晋,不是挺好的吗?” “好你个头!!”苏帘恨得牙根子痒痒,淑慎是她侄女,而胤禛跟她并无血缘关系,否则苏帘拼死也不会许了那门亲事,“我告诉你们,以后那些个亲上加亲的事儿,我都不许!!你们谁都不许动这种歪脑子!” 胤祚郁闷的看了看自己的妹子,便道:“妹夫和五妹还是表兄妹呢!你还不是许了吗?” 苏帘喉咙里一噎,这个儿子,总能气得她想揍人!!芬儿的婚事,那哪儿是她许了的?是玄烨太固执,苏帘拗不过,又看她们还算情投意合,才勉强点头的!!更要紧的是舜安颜和芬儿并非嫡亲表兄妹,关系又远了一层,所以珍姐儿和泰哥儿都健健康康的样子。 否则当初德英辅国公和他表妹小肖氏便是也血淋淋的例子,他那个长子,生下来便是个哑巴,后来略大些,便发现不但是哑巴,连声音都听不见,而且身子十分虚弱,温惠尽心尽力照拂,那个孩子到底没能活过三岁,最后连个名字都没有,也没入过宗室玉牒,最后是温惠生的儿子维贤成了德英的大阿哥。R1152 第五章 宁愿糊涂 看着自己额娘那般不讲理,胤祚也不知从哪儿来了底气,便抽了一眼自己那岿然不动的兄长,道:“四哥,你也说句话呀!珍姐儿怎么就不能配给弘晟了?” “额……”四贝勒胤禛看了看一脸恼火的苏母妃,又看了看自己兄弟那愤懑的样子,便踟蹰着开口道:“母妃,可是觉得弘晟的年岁略大了些?”——毕竟四岁的年龄差距,的确不算小了。 其实关键不是年龄,而是弘晟和珍姐儿是嫡亲的表哥表妹,苏帘是决计不会允许这样的婚姻的! 胤禛见苏帘不说话的样子,便以为是自己说中了,于是又开口道:“那样的话,母妃,您看弘时怎么样?” “噗——”一口茶水便从苏帘的喉咙里倒喷了出来!你妹的,怎么连胤禛都不能免俗啊!!非得把珍姐儿配给皇孙不成?!! 苏帘擦了擦嘴巴,又深吸了一口气,她觉得自己必须得把这里头的道理给解释清楚了才成,便冷静了神色,端了面容沉声开口道:“你们可还记得德英那个庶长子?” 哥俩三人齐齐一愣。 芬儿轻声道:“就是那个肖令颜生的儿子?去年不是才刚夭折了吗?”芬儿说着,不由露出几分晦气的神色。 苏帘郑重点头:“不错!!肖令颜是德英的亲表妹,近亲结合,所以才会生出一个先天聋哑的孩子。” 此话一处,登时除了珍姐儿这个小丫头,兄妹四人脸色齐齐白了三分。 胤祚嘴角动了动,连忙道:“可五妹和妹夫不也是表亲吗?珍姐儿、泰哥儿不都健健康康的吗?” 胤祚这话,叫芬儿脸色稍稍舒缓了些。 苏帘便道:“那是因为舜安颜,只是你们汗阿玛的表侄儿,不是亲侄儿!所以生出不健康孩子的可能性降低了很多。” 苏帘见他们都不怎么相信的样子,便又道:“还记得孝懿皇后吗?” 四贝勒凝重了神色,重重点头。 苏帘继续道:“她早年便生过一位小公主,可惜生下来就是先天不足,活了不足百日,便夭折了。那就是因为孝懿皇后,是你们汗阿玛的嫡亲表妹!!” 胤祥一惊,连忙道:“那淑慎表妹和四哥——将来若是有孩子,岂非——”后头不吉利的半句话,胤祥生生给吞了下去。 苏帘不由一愣,略犹豫了一会儿,看着四贝勒紧张凝重的脸色,便迟疑着道:“淑慎和你们四哥,无妨。” 苏帘目光直直看着四贝勒已经成熟的面庞,道:“淑慎的确是我的亲侄女,可是你……”苏帘把后半句话又给咽了回去,“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四贝勒脸色顿时白得没了血色。 苏帘深吸一口气,道:“这件事儿上,我以前说的都是真话。” 胤祚和胤祥对视一眼,都万分愕然的样子,胤祚急忙上前一步问道:“额娘,四哥真的不是您亲生的?!可是、可是——德母妃她——”德妃对待四贝勒,更不像是一个亲生母亲。所以相比之下,胤祚还是觉得四哥也是自己额娘亲生的儿子。 苏帘正色道:“这种事情上,我从不撒谎。只是——”苏帘的目光落在四贝勒失魂落魄的脸上,“只是,人非草木,孰能无情?这些年,你把我当亲生母亲来孝顺,我自然也愿意把你当亲生儿子来爱护。” 胤禛的嘴唇微微颤抖,才吐出两个字:“母妃……” 苏帘沉声道:“你也是成年人了,这种事儿总叫你不明不白的也不好……只因,一直没机会明明白白地告诉你,你的性子又太固执,认准了便是一根筋,我多年前也曾解释过,你一直不肯相信,那之后,我也没再提过。只是今儿,既然提起了,我……着实不愿再叫你稀里糊涂的。” “德妃……虽然有些地方做得有些偏心,可的的确确是你的生母。”苏帘神色无比认真地道。 四贝勒神色落寞,只是素日里的镇定,叫他没有失了仪态,其实……她何曾没有对此犹疑过?只是每每接近永和宫,德母妃眼中却只有十四弟,每去一次,便是被伤一次,所以他也不再去了。而澹宁殿的苏母妃,虽然极有可能并不是他的生母,可在这里,却能够得到在旁的地方得不到的温暖。 其实,他早明白的。年幼时候糊涂,也不至于到了如今的年岁还不明白。只不过是宁愿自己糊涂罢了。 看着他蹙起的眉头,沉得积水一般,苏帘不由习惯性地伸手要抚摸上去,这一回却突然手停在了半空,忙怏怏收了回来,便笑了笑:“好了,既然说清楚了,我心里也总算松快些了。” “郭罗妈妈,不哭、不哭!”珍姐儿仰着头,奶声奶气地道。 苏帘一愣,急忙道:“胡说什么呢!我哪儿有哭了?!”——只不过是眼圈有些湿罢了,虽然四贝勒胤禛不是她的所生,可也是她一点点看着长大的,心里起码是把他当半个儿子看待的。如今一切都挑清了,以后,也不晓得能不能再和以前一样了……想到此,不免有些伤怀罢了。 珍姐儿咬着手指头,又看了看四贝勒,眨了眨水灵灵的大眼睛,一副疑惑不解的样子。 正在这时候,小凌子快步进来,打千行礼道:“娘娘,圆明园的苏培盛传信来说,乌苏里侧福晋有孕了!” 苏帘一怔,乌苏里侧福晋……就是淑慎了?!她急忙问:“淑儿?淑儿有孕了?几个月了?” 小凌子忙笑道:“恭喜娘娘,恭喜四爷!侧福晋才刚刚一个半月的身孕!是例行请平安脉的医正诊断出来的!说胎相已经很明显了!且侧福晋身子一切安稳!” 苏帘顿时欢喜地说不出话来,自打前二年淑慎小产,虽然胤禛一直很宠爱她,可淑慎一直也再有孕!如今终于又怀上了,可真是大大的喜事!且不说在皇家,没个子嗣,便没有终身的依靠,对于一个女人来说,没有孩子,也何尝不是最大的痛苦呢?! 只是唯独稍稍有些担心的是,淑慎毕竟才十八岁,这个年纪怀孕到底是早了些。不过苏帘又想到自己也是这个年纪就生了胤祚,也便稍稍宽慰些。 此刻的四贝勒也是一脸喜色,自从弘晖没了,他便只剩下汉人所出的几个庶子,唯恐将来王爵无所承袭,故而格外多去淑慎院子里几日,到底是努力有了收获!! 苏帘笑着看了看四贝勒,便道:“快回去瞧瞧吧!” 四贝勒忙道了一声“是”,便打千儿告退离去。 淑慎和萨仁的有孕,算是这康熙四十四年里难得的喜讯了,不消说,这二个准爹都是盼着能再添一子的。先临盆的自然是萨仁,才过了中秋节,八月月底的时候便发动了,可惜的是……惠隐道士的嘴巴倒是够准,博尔济吉特.萨仁生了六贝勒府的二格格,这下子叫胤祚整个人都怏怏的了。 九月九日重阳节,难得都聚在一起饮菊花酒。重阳宴设在兰藻湖畔的临凤轩,因是家宴,故而并无外人,玄烨尚在九经三事殿,还不曾下朝,而四贝勒胤禛、六贝勒胤祚和十三阿哥胤祥也都列朝还没过来,固然先到的是几府的女眷,济济一堂都是女人和小孩儿。 苏帘已经叫上了热奶茶和点心,先聊以充饥,一边闲闲吃着,一边聊着闲话。 博尔济吉特.萨仁还没做满月子,照例是可以不必来的,可是她却强撑着,穿了一身庄重的衣裳,便坐在六福晋西林觉罗氏右侧位置上。阿克占氏坐在西林觉罗氏左侧,如此一瞧,到像是一左一右两位侧福晋似的。就像四贝勒家那桌一样,李氏和淑慎分作在四福晋两侧。 苏帘不禁微微沉吟,她还记得,之前博尔济吉特.萨仁怀孕的时候,胤祚还说,要是萨仁生了儿子,便抬举她做侧福晋呢。可惜,萨仁只生了个格格,那丫头倒是健健康康,苏帘给取名润仪,因秋日风大,那孩子还没满月,所以就没抱来。 果然,西林觉罗氏趁着胤祚还没来,便起身上前来,郑重万福道:“额娘,儿媳有一事相求。” 苏帘端坐在椅子上,放下手中的天鹅羽扇子,道:“你说。” 西林觉罗氏道了一声“是”,略侧脸看了看后头面色尚且有些产后憔悴的博尔济吉特氏,便郑重道:“萨仁妹妹入府也有些年了,出身又体面,如今还给爷生了一位小格格,故而儿媳想请额娘允准晋封萨仁妹妹为侧福晋。” 苏帘对于西林觉罗氏这番话,并没有半分意外,便微微一笑道:“我自然没有什么不允准的。” 西林觉罗氏不由一喜,一副急忙欲谢恩的样子。苏帘却陡然话锋一变:“只是册封侧福晋这种事,可不是我准了就成的!那得胤祚肯了,要他上折子请封,皇上也许了才成的!” 西林觉罗氏脸上微微尴尬,这个道理她何尝不明白?只是但凡自己这个婆婆愿意从中周旋,这事儿哪儿有不成的道理?R1152 第六章 请封侧福晋 苏帘施施然端起茶盏,抿了一口热茶,西林觉罗氏的目的,她如何看不出来?阿克占氏随着年纪愈发大了,不但没有失去胤祚的宠爱,反而蒸蒸日上,而西林觉罗氏却随着容颜不再娇嫩,已经渐渐被胤祚疏远。西林觉罗氏面对一个生了三个儿子的侧福晋,如何能不警惕,她自然要采取一些手段来平衡制约。 博尔济吉特氏恰恰是最合适的人选!!她是翁牛特部镇国公的女儿,虽然家世丰厚,可父兄远在千里之外,无法为她撑腰,所以她只能紧紧依附于嫡福晋这座靠山。可以说,博尔济吉特氏除了没了有儿子,其他无不胜过阿克占氏。 博尔济吉特氏自己当然也不甘心永远只做一个上不了玉牒的庶福晋!恰恰,六贝勒还缺一位侧福晋,她自打入门便瞄准了哪个位置,如今已经快要够到侧福晋的座椅了,自然要撑着身子来。 其实封谁做侧福晋,苏帘并不上心。也不反对立博尔济吉特氏为侧福晋——就算是看在润仪的份儿上,苏帘也不介意博尔济吉特氏成为胤祚的侧福晋。因为就算同是皇子之女,将来的册封也会因生母位份的高低而有所区别,只有嫡福晋和侧福晋所生的女儿才能被封为和硕格格,庶福晋和侍妾所生之女,最多只能是个多罗格格。 想到胤祚的侧福晋之位只剩下了一个,苏帘目光不由瞥向坐在阿克占氏身旁的喜塔腊氏。喜塔腊氏是湘仪的生母,性子虽然软糯了些,也可算得上是个慈母了,若扪心耳问,苏帘其实更偏向于喜塔腊氏。 见苏帘在看喜塔腊氏和湘仪格格,西林觉罗氏不由微微变色。博尔济吉特氏更是几乎咬碎了银牙。 苏帘又瞧了瞧四福晋那桌,表面瞧上去,这个四福晋倒是和以前没多大区别的样子……在她面前也是一如往日谦恭,丁点看不出是重生的。不过这也说得通,以四福晋现在的身份,是绝对不能对苏帘表现出半点“不孝”的,她活了两世的人,自然是识趣之辈。何况他已经挨过四贝勒一次冷教训了,不会再没头脑地犯低级错误了。 看了看四福晋近旁,体态略见丰润了几分的淑慎,苏帘不由心头一舒。不论这一胎是儿是女,对淑慎曾经的失子之痛都是最大的安慰。也幸好,四福晋没有出手对付淑慎,毕竟于她而言,眼下最大的敌人是解禁并育有三子的李氏,未来最大的敌人是乾隆他妈!淑慎的威胁,远比这两个人要小得多。 重阳宴席,开始得略微晚了些。宴席之后,苏帘特特留了胤祚到澹宁殿叙话,她直接了当地便问了册封侧福晋的事儿。 胤祚当即便皱了眉头:“那不过是福晋一厢情愿罢了!儿子根本不打算再立侧福晋了!”——她也不打算有人与阿克占氏平起平坐了。 胤祚说得那样果决,苏帘也没话好说了,罢了,那位置与其给了谁造成不公平,还不如都不给呢! 可苏帘才刚刚放下心来,不过数月,却传来了胤祚请封侧福晋的消息。 “什么?!他请封了谁?喜塔腊氏?!”苏帘急忙问道。 小凌子道:“是博尔济吉特氏。” 苏帘愕然了半晌,“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是朕的意思!”玄烨绕过屏风,大踏步走到了苏帘面前。 苏帘看了看跪了一地的奴才,挥挥手,叫他们都退下,只听玄烨沉着嗓子道:“翁牛特部札萨克杜棱郡王进京了。” 苏帘一愣,翁牛特部……博尔济吉特氏正是翁牛特部郡王的侄女,莫非他这是来给自己侄女撑腰来了? 玄烨却沉声道:“杜棱郡王此行意在为其子尚主。” “尚主?”苏帘眉心一缩,她不由想到了自己的女儿小羊羊,那丫头的年纪, 在这个时代已经可以嫁人了。 玄烨忙笑道:“你放心,朕已经打算叫温恪下嫁了。” 温恪公主,便是已故的敏妃之女,玄烨的八公主。苏帘和这位公主见过没几次,只记得那是个柔柔弱弱的孩子,倒也可怜。只不过现下形势,苏帘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心头松了一口气,便道:“内尔吉也十五了,就算不急着出嫁,也得留意着人选了。” 玄烨不禁微微颔首,“先选个吉日册封再说,至于人选……朕心里已经有些数儿了。” 苏帘瞪大了眼睛,急忙追问道:“你看中谁了?” 玄烨略一思忖道:“嫁了温恪,朕也觉得不必再遣送公去抚蒙了。所以朕打算把丰克里许汉军旗振武将军孙思克之子孙承运,以示满汉一家。” 虽然汉军旗地位略低,可在苏帘看来起码比抚蒙要好十倍。 “至于咱们的小女儿——”玄烨笑着眯眯眼,“朕瞧着富察家李荣保那小子不错!” “李荣保?”——怎么这个名字听着这么耳熟呀?好像在哪儿听过,却一时半会想不起来了。 玄烨解释道:“这个李荣保,今年才刚十八岁,允文允武,他先父是太子太保米思翰,他次兄是武英殿大学士马齐,一门功勋,鼎食世家。” 苏帘飞快转动着脑袋,什么米思翰还是马齐的,怎么听着都耳熟的,似乎都是历史上有名儿的人物。尤其是这个马齐,好像从前也听玄烨随口提过几句,富察马齐,镶黄旗人,早年以“荫生”身份入国子监读书,后考取功名,任工部员外郎,随后外调地方为官,因政绩卓著,屡擢至山西巡抚,以刚正不阿闻名,其心性受到玄烨赏识,故二十六年调入都察院,二十七年升左都御史,二十九年列位议政大臣,三十八年迁武英殿大学士,一直到如今。 富察家祖上战功赫赫,到如今又转文职,其弟子也颇为争气。这样的家风,想必不错。苏帘不禁稍稍有些满意,又问玄烨这个李荣保品性之属如何。 玄烨笑着道:“不但没纳妾,连个通房都没有呢!夫人,你可觉得满意?” 苏帘不由唇角微微翘起,又笑面婉婉道:“那也得吉儿自己也中意才行。” 玄烨满是自信地捋着胡须:“能入朕眼的青年才俊,也不过屈指几个罢了!只不过可惜的一点是,李荣保去年才刚刚丧母,怕是要耽误二年才成婚。”说着,不禁微微遗憾的样子。 苏帘微微一喜,她还真担心玄烨瞧中了,便很不得今年就嫁女儿呢!等二年之后,小羊羊就正好十七岁,嫁人也不晚。 苏帘又道:“正好,也能仔仔细细调查一下这个李荣保。” 玄烨自然是要把女婿人选从头到脚调查给底朝天的,而胤祚那头,已经定下了册封侧福晋的日子,内务府把侧福晋的吉服、吉冠、朝服、朝冠等物都已经送了来,而具体要怎么庆祝,就全看胤祚自己的心情了。 只不过胤祚的心情,似乎格外不好,只叫他嫡福晋西林觉罗氏操持,他自己连个面都不露,甚至都没下帖子邀请兄弟们来贺喜。如此,可见胤祚是多么不情愿册立了这么一个侧福晋。 博尔济吉特萨仁也是糊涂,她竟然借家族父兄迫使胤祚立她为侧福晋!胤祚是什么性子的?虽然表面看上去随和,可是骨子里是却不会服软的!如今就算不得不立她为侧福晋,日后也不可能再宠爱她了!这样一来,到底是喜是悲,还真不好说呢。 胤祚今儿来请安的时候,又闷沉着脸,苏帘懒得理会她后院那些个乱七八糟的事儿,便道:“你若闲得慌,就去给我查查李荣保那小子!” “李荣保?”胤祚不由一愣,“马齐的幼弟?” “你知道这个人?”苏帘忙问。 胤祚点头:“没见过,不过听说过!马齐这个弟弟,跟他大儿子年纪差不多,也是马齐一手带大。”说着,胤祚嘿嘿一笑,“说来他们的死鬼爹倒是个有趣的!米思翰那老头的四个儿子全都是嫡出,可偏偏这四个嫡子都不是一个妈生的!” 苏帘不由瞪大了眼睛,只听胤祚继续道:“长子马斯喀是米思翰的第二任继妻所出,次子马齐是米思翰的原配嫡妻所出——” “等等!”苏帘急忙打断了胤祚的话,“怎么继妻所生的儿子比原配的儿子都年长?” 胤祚笑嘿嘿道:“那还不简单?马斯喀的生母原本是米思翰的爱妾,抢在原配正室前头先生了他,后来原配生马齐的时候难产死了,然后马斯喀的亲娘就被扶正了!只不过这个扶正的妾也没活几年,就死了!” “然后,米思翰又娶了第三任妻子马佳氏,生了米思翰第三子马武,这个马佳氏是米思翰的妻子中活的最久的一个,不过还是死在了米思翰前头!最后,米思翰晚年的时候,又娶了第四任夫人,姓他他拉氏的,这个他他拉氏比米思翰的前头两个儿子年纪都要小!他他拉氏后来就生了李荣保,米思翰老来又得了一个嫡出的小儿子。可惜没过二年米思翰就死了。所以李荣保是被马齐带大的,名为兄弟,其实跟爷俩差不多——就是这么回事!” 苏帘愕然了半晌,哟呵!她还以为玄烨是个很能克死老婆的,原来这个米思翰跟玄烨不相上下啊?也是连续克死了三任老婆,只不过米思翰比玄烨厉害的一点就是他不信邪,后来一把年纪了,还娶了个比自己儿子年纪还小的他他拉氏做妻子,然后这个第四任遗孀,正好去年才死。 胤祚又道:“马齐跟他大哥马斯喀很不对盘,当年为了争爵位闹得不可开胶!”R1152 第七章 富察家的事儿 米思翰当年立下不少军功,得了个一等男世职,照例爵位应当是嫡长子承袭,可是在米思翰家,这个嫡长子是谁还真不好弄不清楚。 米思翰这四个儿子清一色都是嫡出,长子马斯喀的亲娘虽然是妾室扶正,可也是实打实扶正了。可虽然扶正了,是无论如何都没法跟原配正室所生的次子马齐相提并论。长子马斯喀无疑是嫡长子了,可偏偏本朝有个规矩,那就是妾侍不得扶正(虽然很多人都不遵守),所以马齐就以这一点反驳他兄长不算嫡出,然后把米思翰的爵位争到手了! 一等男爵位虽然不高,可那好歹是个世袭罔替,而且不降封的,有这么个爵位打底,为马齐后来的官场之路算是加了大大一个踏板。于是乎,马齐如今官居大学士,位极人臣,而他大哥马斯喀却混得差多了!至今才只是个五品武职。 一个当朝大学士、一个区区五品小官儿,如此巨大的差距,马斯喀当然恨死他这个弟弟了,马齐也瞧不上自己这个“庶兄”,如此一来哥俩关系堪称仇敌。 “不过马齐对他两个弟弟倒是十分照顾,他三弟马武如今是镶白旗副都统,他四弟李荣保原本在国子监读书,不过现在都正守着孝。” 虽然他他拉氏是继室,可这四兄弟都得守孝三年。 苏帘点点头,马齐不待见他这个大哥,也是可以理解的事情,他可是个根正苗红的原配嫡子,自然瞧不上一个扶正妾侍所出的兄长。 苏帘又问:“这个李荣保性子如何?” 胤祚一脸不解:“额娘,您问这个做什么?” 苏帘长叹道:“你十妹也不小了!前儿你汗阿玛说这个富察家的小子不错,有意选他做额附。” 胤祚登时瞪大了眼睛:“可是李荣保三年前就说亲了呀!!” “什么?!”苏帘也一脸愕然之色,“说、说亲了?!靠!!”——玄烨真是个不靠谱的爹,居然连定亲这种事都没早早查出来!!额不多.com/yaofubishangmen/">妖夫逼上门最新章节</a>……好几天前就叫他去查了,可是这一查就没了音信,莫非他也是查到了这点,很囧,所以干脆就不告诉她了?! 胤祚点头道:“没错,那是他他拉氏在世的时候中意的人选,是从二品礼部侍郎罗察的嫡次女,姓完颜氏,是个求了免选的。也算是门当户对。可惜他他拉氏身子一直不见好,卧病一年多竟薨了。所以李荣保才耽搁都十八都还没成婚。” 原来是这么回事!苏帘原本也奇怪,这个时代,十四五岁就该成婚了,就算没成婚的,也多半都订婚了,怎么可能拖拖拉拉到十八岁? 苏帘摆摆手,罢了罢了,既然都订婚了,那也只能叹一声可惜了。 正打算打发没用处了的儿子走人,四禧却快步进来,屈身禀报道:“娘娘、六爷,十四福晋求见。” 苏帘不由一愣:“十四福晋?她来做什么?”德妃的儿媳妇,从来是不登她的门的。十四阿哥胤祯在西山也有避暑庄子,故而伴随御驾也来避暑了,不过年年,他的福晋从来不会登临澹宁殿。 四禧便道:“娘娘若是不喜,奴才便请十四福晋离开便是了。” “等一下——”苏帘急忙叫停,神色微微迟疑了一会儿,“我记得十四福晋,也是姓完颜氏的?”——对十四阿哥的事儿,苏帘从来都不关注,只记得,她是在胤祥大婚后没多久也就娶福晋了,分府也是在胤祥分府后没多久,而且他虽然比胤祥成婚晚、年纪也小,可现在却已经有两个儿子一个女儿了,而且他一个侧福晋现在又怀孕了!而他这个嫡福晋,好像是前不久才在生了十四阿哥的嫡子,听说产后伤了身子,正虚弱着,所以才来西山养身子的。 胤祚一旁悠悠道:“何止是姓完颜氏——十四弟妹正是罗察的嫡长女!李荣保的未婚妻子正是她嫡亲的妹妹!!” 苏帘一听,不禁有些心虚,便道:“外头日头大,还是请十四福晋进来喝杯茶吧。”——正好也跟她解释清楚才好,免得闹出更大的误会来。 十四福晋完颜氏,也是著姓大族,出身也是显赫,只不过可惜,十四阿哥并不十分喜欢这个嫡福晋,一直都最宠爱着侧福晋舒舒觉罗氏。这个舒舒觉罗氏比嫡福晋进门更早,而且还抢先生下了十四阿哥的庶长子弘春,而且弘春如今已经三岁了,完颜氏是随后在今年四月才生了十四阿哥第二个儿子弘明,勉强才立稳了脚跟,可惜侧福晋舒舒觉罗氏似乎挺能生,如今又挺起六个月的大肚子了。 其实苏帘听同情这个不熟悉的完颜氏,做德妃的儿媳妇本来就不容易,何况又摊上了十四阿哥这么一个宠妾的丈夫,日子只怕相当不好过。 片刻,四禧便引完颜氏入殿,苏帘乍一看,果然产后亏虚,身子比起以前更瘦弱了几分。完颜氏今儿穿着一身端庄的胭脂红海棠如意旗服,面上含了三分谨慎小心,步履却保持着端庄,徐徐走近上前,向苏帘见了万福,又向胤祚问好。 虽然胤祚很讨厌十四阿哥,可也不至于给弟妹难堪,便微微一点头,保持沉默的样子。 苏帘指着四禧搬上来的绣墩,对着脸皮青嫩,不过才十六七岁的十四福晋微笑道:“坐吧。” 完颜氏眼底微微惊讶,大约是苏帘和蔼的态度叫她有些意外吧?她急忙道了一声“谢”,便侧身坐在了青花缠枝绣墩上。 苏帘语气不疾不徐,带着柔缓的意味:“你产后身子正虚,怎么不留在颐园好好休养,却顶着暑热来我这儿了?”——颐园便是玄烨赐给十四阿哥的避暑庄子,距离畅春园不远的一块清凉宝地。 完颜氏面上微微尴尬,毕竟她这么多年,却是第一次正式登门拜见,着实不合礼数。只不过她作为皇家福晋,最不能吃嘴的便是自己的丈夫和婆婆,她又如何敢登门呢?如今也是迫不得已。 完颜氏微微垂首道:“回苏母妃的话,其实儿媳是有一事想禀报。”说着,她忙站起身来。 苏帘点头,示意她说下去。 完颜氏一咬唇,吐字铿锵道:“儿媳的二妹,愿意与富察家退婚,自此遁入空门修行!” 此话一出,生生叫苏帘愣住了。虽然她也明白完颜氏来此的目的,可却没想到她会说出这样的话!可想而知,这话绝不是完颜氏的心愿,她口口愿意叫自己妹妹退婚出嫁,看似示弱退避,实则完全是以出嫁来威逼!!哼,好一个以退为进! 可想而知,若是这个完颜家的二格格若真的出嫁做了姑子,只怕一下子不知道要有多少谩骂之词涌到吉儿头上了!! 胤祚冷着脸,不屑地道:“十四弟妹莫不是糊涂了!!你自己亲妹妹与富察家的婚事,与我额娘何干?!八竿子打不着的事儿,也犯得着来额娘面前说吗?!” 胤祚的语气极为严厉,叫完颜氏当即一愣,她立刻便脱口而出:“可是富察家已经上门退婚了!说李荣保要尚主……” “胡说八道!!!”胤祚当即便咆哮了,“李荣保那狗奴才算个什么东西?!一爵位二无功名三无官职,白丁一个!如此一个废物,有什么资格尚主?!!!” 完颜氏被呵斥地一下子便说不出半句话来。虽然胤祚话说得刻薄,可却是大大的实话,李荣保的确没爵位、没功名更没有官职在身!!可说实在的,这也怨不得李荣保,他自己不是嫡长子,自然承不得爵,他是世家子弟,凭借恩荫便可入国子监,读几年便可考取个监生,便与进士无异,日后前途自然算得上一片坦途,可惜他娘死了,便得耽误三年。 胤祚却是冷笑连连:“八旗何其多的青年才俊,在李荣保之上的,比比皆是!十四弟妹,莫不是以为汗阿玛会选这个一个一无是处的奴才做额附吧?!!哼!富察家要退亲,弟妹还是回头问问自己亲妹妹有什么不对的地方才是正经!!” 胤祚的话句句带刺,刺得完颜氏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却仍强撑着道:“二妹并无不是之处,还请六爷慎言。” 胤祚冷笑一声,“她有没有不是之处,关爷什么事儿!!” 苏帘微微蹙眉,却不想叫态势更加恶劣下去,便正色道:“本宫不晓得是如何闹出了误会来!原本皇上的确有几分中意李荣保的,也是后来一打听他已经订了亲,也只能是可惜了!完颜氏,你大可放心,本宫绝不会选李荣保做十公主的额附!!” 完颜氏咬牙,行一个万福道:“苏母妃的话,儿媳明白了!您是一言九鼎的人,说过的话,想必不会反悔。” 胤祚听到完颜氏话里的不恭不敬,立刻讽刺道:“区区一个李荣保,有什么资格叫夜的额娘反悔?!就你们完颜家才会那他当个宝,在爷跟前,他连提鞋都不配!!想尚主?简直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完颜氏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却咬牙咽下这口怒火,道:“汝之蜜糖,彼之砒霜。说来不过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罢了!”R1152 第七章 十公主的婚事(上) 苏帘现在总算明白为什么这个完颜氏不得十四阿哥喜爱了,明明看着挺漂亮的姑娘,瞧着也柔柔弱弱的,可偏偏是这个一个强势到骨子里的性子!凡是个带点大男子主意的男人,都不大可能喜欢这种媳妇。 苏帘也懒得继续看她那副貌似傲骨铮铮的姿态了,便挥挥手道:“皇上待会就要过来用膳了,本宫就不留你了。” 这话,生生是逐客令了。 完颜氏脸上发青,草草行了一个万福,道一句告辞,正要转身退出去的时候,胤祥那小子大大咧咧地闯了进来。 苏帘正想责怪这小兔崽子唐突,却突然发现她左侧脸颊上有一片明晃晃的淤青之色,苏帘急忙问:“你的脸怎么了?” 胤祥扯动着嘴角,痛得嘶叫了一声,却挥手一副浑不在意的样子:“额娘,儿子没事!”她看了一眼一旁的十四福晋,面色嗖地就冷了下来:“十四弟妹怎么会在这儿?你不是大忙人,从来都不来澹宁殿请安的吗?怎么今日这般勤快?!真是稀客啊!” 十四福晋被胤祥夹枪带棒讽刺地脸上一阵难堪,面色青白交加之下,竟有些说不出话来。 “行了!”苏帘皱着眉头打断了胤祥的话,不管怎么说,大男人的挤兑一个女人,可不是什么光明正大的行为,“你的脸到底是被谁打了?”——瞧着那淤青,估计也不可能是自己摔的! 胤祥嘿嘿一笑,声带讽刺道:“没事儿,十四弟比我严重多了!” 十四福晋听了,脸上登时惨白了,当即也不顾什么规矩了,直接便怒目质问胤祥:“我们爷他怎么了?!” 胤祥笑得有些得意,嘴上依旧是大大咧咧的口吻:“没什么!只不过是和十四弟过个招,摔了个跤罢了!可惜十四弟好像根基不怎么扎实,被我摔了十几下,已经爬不起来了!估计要在床上养个把月了!十四弟妹有那个闲心,还是快点回颐园照顾十四弟吧!” 十四福晋顿时急得不行,二话不说,便飞快跑出了澹宁殿。 苏帘看着十四福晋的背影,不由狠狠瞪了自己小儿子一眼:“你真的去揍十四阿哥了?” 胤祥耸了耸肩道:“怎么能说是儿子揍他呢?儿子只不过是指点一下十四弟摔跤罢了!可没想到这二年他似乎只顾着在女人的肚皮上放纵了,腿脚都虚浮了呢!” 苏帘登时气不打一处来,怎么胤祥打小就跟十四阿哥八字不合呢?还记得胤祥牙都没长全的时候,就狠狠咬了十四阿哥一口,当时德妃还跑去玄烨跟前“告状”呢!!后来渐渐大了,胤祥更是和十四阿哥动辄打一架,只不过十四阿哥从未赢过。 胤祥急忙笑嘿嘿道:“额娘,您消消气!是十四弟做得太过分了!说话还那么难听!说什么十妹跟他小姨子抢男人,哼!儿子当然要给他点教训了!!” 苏帘听得皱眉头,尚主的事儿,分明还没个准,怎么就闹出这种话来了? 胤祚也忍不住撇嘴:“小十四的性子,的确够欠揍的!”——不但欠揍,而且脑袋还不好使,明知道自己打不过十三弟,还敢三番五次招惹,这不是脑袋犯蠢、身子犯贱吗?! 胤祚的话刚落音,小凌子便躬身进来,打了个千道:“万岁爷御驾朝这边过来了。” 苏帘“哦”了一声,瞧了一眼时辰,的确已快午时了,到了用膳的时辰,斜眼一瞥,她那俩儿子却齐刷刷站了起来,一副瑟缩模样。 胤祚搓着手,嘿嘿笑道:“儿子府里还有点事儿,就先告辞了!” 胤祥也是咧嘴干涩地笑了笑:“额娘,儿子也先告退了!” 苏帘一脸黑线,怎么都见了爹跟老鼠见了猫似的?苏帘很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恼羞,挥了挥手,打发这俩不成器的儿子滚蛋。 撵走了儿子,便吩咐小凌子去传膳。 在西暖阁摆膳,还是照旧的菜色,温温吞吞用过膳,净了手,苏帘便侧依偎在软榻的团凤靠背上,语气平淡,脸上却透着几分不悦:“那个李荣保的事儿,若不是我顺嘴从胤祚哪儿问出来,你还要瞒我到什么时候?” 这种事,连胤祚都晓得,玄烨不可能到现在都不晓得!!事关女儿的终身幸福大事,苏帘当然有些怨怼。 玄烨面上微露尴尬之色:“夫人……此事是朕失察了!朕也是前儿亲自问了马齐才晓得,李荣保居然早就已经议过亲了!” 苏帘叹了一口气:“既然定亲了,那就算了吧。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人可到处都是!” “夫人!”玄烨急忙道,“这事儿先不急!先缓缓再说!” 苏帘不禁皱起眉头:“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玄烨清咳嗽了两声,低声道:“朕昨儿召见了李荣保,此子进退有度,的确是极难得。” 苏帘眉头锁得更深:“富察家去完颜家退婚,该不会是你授意马齐的吧?!” 玄烨立刻一副霸道样子:“这有何不可?!到时候朕自会给完颜氏指个婚,也不算委屈了她!” 苏帘一双眼睛瞪得滴流圆,靠!!合着坏事都是他干的啊!!人家门当户对好端端的亲事,他这个当皇帝的,竟然横插一杠子!!怪不得十四福晋跑到她这儿威胁!换了谁家格格被这么欺负,能不反抗吗?但凡有个三分气性的,也不会如此打落牙齿和血吞! 苏帘杵着脸道:“这事儿还是算了吧!且不说小羊羊未必看上的李荣保!人家完颜氏的二格格都要剃了头去当姑子了!!若是事情闹大了,可不是什么好听的事儿!” “什么?!”听了苏帘的话,玄烨脸色陡然一变,生生透出渗人的寒色,“去做姑子?!哼,竟威胁到朕头上来了!!好大的胆子!!” 苏帘挥挥手,“行了行了,被退了婚的姑娘,可是一辈子落人指指点点!算了,何苦做棒打鸳鸯的事儿!人家既然订了亲,你又何苦强拆?!” “什么订了亲?”玄烨不由一皱眉头,“不过是两家有意,又没有交换庚帖,算不得订了亲!” 苏帘有些不耐:“管他们定没定亲,你横插了一杠子却是事实!富察家为了尚主,翻脸推了和完颜家的婚事,嫌贫爱富,也好不到哪儿去!” 玄烨不由一噎,他就知道这事儿不大容易跟苏苏说清楚,数日前他召见了马齐,问及李荣保,马齐倒是如实说在李荣保之母尚在人世的时候,十分中意完颜家的二格格,打算等出孝之后便去提亲。可他稍稍露出一点想要招纳李荣保为额附的意思,马齐立刻就会心地去告知完颜家,不打算与之定亲了。 在玄烨看来,这根本不算什么!只要没有交换合婚庚帖,就不算数!何况富察家也好,完颜家也好,都不过是他的奴才,如今竟然跟忤逆他的意思,这简直是该死!! 玄烨深吸一口气,又道:“完颜氏的次女,是个根本就没选过秀的!若敢议亲,便是大逆不道!!” 苏帘哼了一声,道:“我都问清楚了,完颜家早就求了免选!”——选秀的确是在旗女子必须要经历的,可是也有例外,若是家世好,又与宫中贵人有几分关系,便可走走门路,求一个免选!而完颜家肯定是走了十四福晋的门路,人家爱女,也无可厚非! 玄烨冷哼一声,一脸阴怒:“老十四家的,的确跟太后求了免选,太后也跟朕说过了,不过朕还没准允呢!!朕没降罪完颜家逃避选秀之罪,他们私下议亲,朕也没有降罪,如今竟然还敢以此放肆,竟扬言要去做姑子?!好!朕不拦着,但是也得选秀落选之后,要做尼姑、道姑,由着去!!!” “额……”苏帘冷汗了一会,半晌才道,“什么免选不免选的,我管不着,反正李荣保这个人,决计不行!” “夫人!”玄烨拧起眉头。 苏帘又淡淡道:“要不然你问问小羊羊,我看不上的,她肯定更看不上!” 玄烨却一副不信邪的样子,抬手吩咐魏珠:“叫十公主过来!” 魏珠忙道了一声“嗻”,弓着身子便退下去传口谕了。 恰好是晌午,小羊羊正打算午睡的时候,便困怏怏的被召唤来了正殿。 看着小女儿那副眼皮惺忪的样子,苏帘干脆长话短说:“你汗阿玛瞧上了富察家的小儿子李荣保,想指给你做额附。” “啊?谁?!”小羊羊顿时就清醒了过来。 “李荣保!”玄烨一脸不悦地呵责道,“就是马齐的幼弟,富察李荣保!” 小羊羊一听,立刻把脑袋摇得跟个拨浪鼓似的:“我才不要!” 苏帘忙笑着冲玄烨眨眨眼睛,那意思分明是说:你瞧,被我说中了吧? 玄烨的脸色很那看,阴沉地都要滴出水来了。 小羊羊忙理了理自己耳边的残发,几步凑到玄烨跟前,一副撒娇讨好的样子:“汗阿玛!您别生气呀!”R1152 第八章 十公主的婚事(下) 玄烨最耐不住小女儿这般俏皮撒娇的样子,嘴里的语气不由自主就和缓了三分:“这个李荣保不错,改日朕寻个机会,叫你瞧一眼。” 小羊羊立刻使劲摇着脑袋:“汗阿玛,女儿不喜欢这个什么叫李荣保的!” “见都没见过,你怎么晓得自己不喜欢?!”玄烨怒斥道。 小羊羊脸颊露出几分不易察觉的晚霞红,仪态微微忸怩了一会儿,她娇滴滴道:“汗阿玛,其实女儿已经有了瞧中意的人了……” “你胡说八道!!”没等玄烨发火,苏帘就直接拍案而起了,“你成天不是在宫里就是在园子里,平日里见的男子不是兄弟就是侄儿,除此之外便没半个男人!!” “夫人……朕也是男人。”玄烨老脸上满是郁闷之色。 苏帘瞥了一眼这个老男人,哼道:“你除外!”然后掐腰恶狠狠盯着小羊羊,“给我老老实实招供,你哪儿来的意中人!!” 小羊羊脸蛋微红:“就是、就是……他啦!” “谁?!少给我扭扭捏捏装腔作势!!”——你呀的这个小女汉子居然也会害羞,骗谁呢!! 小羊羊眼角含春:“我说了,您可别生气。” 苏帘深吸一口气:“我不生气!!”——靠,怎么可能不生气!!天天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苏帘竟然不知道这小妮子跟谁谈起了恋爱!!要让她晓得是哪个兔崽子勾引了她的女儿,一定打断那小子的腿!! 小羊羊看了一眼玄烨,便小小声儿地道:“其实、其实,他就是汗阿玛放进行宫里来的。” “胡说!!”玄烨气得胡子都哆嗦了,“朕怎么可能会放外男进行宫里来!!” 苏帘也很是赞同地点了点头,只要是个带把的,只要不是姓爱新觉罗的,下到七岁,上到七十岁,想要进行宫就难如登天!! 小羊羊眨了眨眼睛:“可他……也不算外男。” “什么意思?!”苏帘当即皱起眉头,可恶,这个时代可是不允许同宗结婚的!! 小羊羊忸怩地笑了笑:“就是仓津啦。” “仓津是谁?”苏帘顿时脑袋有些大,她只知道仓鼠……o(╯□╰)o! 玄烨却愣住了:“仓津?!!” 小羊羊点头:“之前,汗阿玛不是特许他去行宫马房里选一匹马吗?” 行宫马房里的马匹都是汗血马和蒙古伊犁马杂交的后代,故而十分骁勇烈性,比蒙古的马要好得多。故而玄烨常常拿这些马来奖励八旗卓越子弟,蒙古王公子弟进京朝拜,偶尔也会赏赐一两匹。 小羊羊又道:“之前在宫里的时候,八姐整天哭,哭得眼睛都跟核桃似的!女儿看了着实不忍,来了园子里,就听说汗阿玛许仓津去马房选一匹好马,女儿就瞧了!原本想着,瞧瞧是个什么样的人,如果长得不错,也能拿来回去安慰八姐姐,没想到……” “等等!”苏帘急忙叫停:“那个仓津,翁牛特部郡王的儿子、八公主未来的额附?!” 小羊羊急忙鼓着腮帮子道:“汗阿玛还没指婚呢!没下旨,就不算!!” 苏帘微汗,虽然没下旨赐婚,可是玄烨已经着内务府开始为八公主筹备嫁妆了,而仓津更是一直住在京中,就等着玄烨赐婚的旨意下来,然后他就可以回翁牛特部准备成婚事宜了。 小羊羊鼓起勇气道:“汗阿玛、额娘!反正八姐也不愿意嫁,所以、所以——” “你想都不用想!!”苏帘立刻嚎叫着,喷了小羊羊一脸唾沫星子。 “额娘!!”小羊羊恼羞成怒,狠狠跺了跺脚,“满蒙联姻是旧俗!凭什么我就不能嫁去蒙古啊!!” 这话气得苏帘眼前一黑,差点没晕过去!!这个死妮子!!别的公主,都想留京而不得,你这妮子倒是好,居然自己想嫁去蒙古,而且还是偏远的翁牛特部!!!她是废了多大心里,才叫玄烨答允,两个女儿都不必和亲抚蒙,可没想到这个死丫头居然上杆子地要远嫁!!! 玄烨清咳嗽了两声:“仓津……的确骁勇,年才十七岁,就已经能独自狩猎虎狼。” 小羊羊顿时两眼冒星星,“可不是么!额娘,他真的很厉害!百步外的靶子,他一射一个准!!” 苏帘完全听不进这种话,一张脸气得都发紫了。 玄烨见状,急忙又道:“可是翁牛特部,着实太远了些!坐马车,要走一个多月才能到呢!朕怎么舍得把你嫁去那么远?” 小羊羊眼底也微微犹豫了一下,随即却坚定地道:“远些也没关系,大不了女儿成婚后常常回京居住就是了!” “你——”苏帘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你自己瞧上仓津了,焉知人家瞧不瞧得上你!” 小羊羊顿时腮帮子都气鼓了:“他敢?!只有我瞧不上旁人,旁人若敢瞧不上我,我必然叫他后悔活在这个世上!!!” “额……”——她闺女,真是好强大的女王气场啊!苏帘汗了一会儿,突然有些像为小羊羊未来的额附默哀,这样的闺女,她这个做娘的,的确不必担心婚后受欺负,只担心,她会把额附欺负得不成样子。 苏帘作为软榻上,微微沉吟了一会儿,方才对玄烨道:“我想见见这个博尔济吉特仓津。” 博尔济吉特仓津,杜棱亲王世子,年十七,生母是杜棱亲王原配福晋乌梁罕氏,不过乌梁罕氏早逝,他前头也原本还有两个一母所出的哥哥,不过都早早夭折了,所以仓津得以被立为世子。杜陵亲王如今的福晋是蒙军正蓝旗的阿鲁特氏,阿鲁特氏生有三子二女,根基稳固,早已觊觎世子之位,不过她生的儿子都不及仓津骁勇,所以未能得逞。另外,杜棱亲王还有四个大大小小的庶子,统共是八个儿子五个女儿。 看到底下搜集来的消息,苏帘不禁眉头深锁,看样子翁牛特部也内斗得厉害!这个杜棱亲王还有六个兄弟,他这些兄弟都各有爵位,不过都不高,其中就包括胤祚侧福晋博尔济吉特萨仁的父亲,便是杜棱亲王一母所出的嫡亲弟弟。此行,是杜棱亲王带着仓津,还有几个子侄,之前为萨仁撑腰,可见杜棱亲王是个颇有谋算之辈…… 这样的婚事……苏帘真恨不得把女儿给绑在澹宁殿一辈子!! 不消三日,玄烨便派梁九功亲自来请苏帘去春晖殿,苏帘狠狠先瞪了一眼小羊羊:“你给我老老实实呆在澹宁殿!!不许到处乱跑!” 小羊羊不大甘愿地鼓了鼓腮帮子,却只能顺从苏帘。 春晖殿。 一入殿中,苏帘就瞅见了明晃晃立在殿中的二个电线杆子……哦,抱歉,她不该用这样的形容词。可着实除了电线杆子之外没有更准确的描述了! 俩电线杆子,一老一小,老的五十多岁了,皮肤黝黑,一脸络腮胡子,浓密地跟围脖似的,里头还夹杂了不少银丝,这老汉梳着两个**花辫子——她可以吐槽一下蒙古人的发型吗?怎么不管男的女的都梳辫子呢?!这老头倒是仪表昂藏,少说身高也有八尺,体态颇为魁梧壮硕,浓眉大眼,倒是颇显英武,可惜皮肤太黑了,脸上也有皱纹了,否则年轻的时候,肯定是个美男子。 然后站在老头身边的是个年轻的电线杆子,小的比老的还要高三寸左右样子,一身蒙古装束,上好的绸缎包裹,腰系玉带,身形颀长,十分英武,在看其面,脸若刀削,轮廓极为硬朗,剑眉如墨,双眸若星,鼻若悬胆,浑然是一个俊武不凡的少年!! 苏帘不禁暗赞一声,怪不得小羊羊能瞧得上,这身形面庞,放在后世,一准让人觉得是特种兵训练出来的。就是皮肤略黝黑了些,不过搭配在他脸上,倒是十分合适,这样的硬朗凹凸的五官,若是配上白皙的肤色,反而不搭配了! “咳咳!!”玄烨咳嗽了两声,然后用一双凤眼狠狠瞪着苏帘。 苏帘尴尬地笑了笑,这才觉得自己目不转睛打量人家,有些失礼,便忙正色朝玄烨行一个万福,礼数周全地道:“皇上万福金安!” 玄烨满意地“嗯”一声,“苏贵妃来了,赐坐!” 魏珠飞快搬了一个绣墩放在玄烨左手边的位置上,苏帘微微一笑,优雅地上前,便端坐于绣墩上。 杜棱亲王父子一听“苏贵妃”三字,顿时双双眼中有神。杜棱亲王带着儿子仓津,急忙上前一步,双臂合在胸口,然后一个弯身,行了一个蒙古人的礼数,但是杜棱亲王开口却是味道有些怪的汉语:“奴才哈丹见过贵妃娘娘!”然后,他指着自己高大英武的儿子道:“这是奴才最优秀的儿子仓津,奴才想要为儿子求娶大清最优秀的十公主!” 苏帘嘴角抽了抽,这老头倒是够直接,竟然直接步入正题了!而且居然还直接点名要去她的女儿!! 苏帘看了看仓津,这小子脸上竟然有些发红,倒是叫她十分意外……她还以为蒙古都是套马杆的汉子,够豪爽,没想到还挺容易害羞的!只不过仓津皮肤黑,看不到出来罢了!不过想也是,虽然长得高大,可到底只是个十七岁的少年,情窦初开!R1152 第九章 厚脸皮的杜陵亲王 苏帘对自己女儿的长相,有着足够的信心,小羊羊漂亮又水灵,而且酷爱骑射,这样的姑娘,想必极对豪爽蒙古小伙儿的胃口。 见苏帘不吱声,仓津那小子似乎有些急了,他急忙上前一步,噗通跪了下来:“贵妃娘娘,仓津在此向长生天发誓,若能得娶十公主为妻,必定一生一世善待她!还请贵妃娘娘允准!” 这态度,苏帘倒是挺满意的。可是一想到翁牛特部远在千里之外,不由心有有些酸疼。她好不容易把个女儿养大了,竟然被个臭小子给挖走了,而且是挖到千里之外的翁牛特部大草原!! “咳咳!”玄烨又咳嗽了,“苏贵妃,你意下如何呀?” 苏帘心里其实挺郁闷的,现在都赶鸭子上架似的要她表态了,可是苏帘哪里能就这么应下了?可一口拒接似乎也不大好,便哀叹一声道:“本宫就只剩下这么一个女儿了,她的婚姻大事,本宫不得不仔细考虑考虑!” 这话一出,爷俩面面相觑,半天说不出话来。杜棱亲王揖礼道:“奴才父子愿意等!” 苏帘心头一松,稍稍满意了些许。 可是杜陵亲王这个老头接下来的话,差点就苏帘喷倒。 “奴才还带了一个适龄的女儿进京来,今年十四了,还请皇上笑纳!!” “咳咳!”玄烨忙咳嗽了两声,忙表情严肃地道:“哈丹,你这个玩笑开得过了些了!”——他要是在真露出半点想收纳的意思,以后可就别想踏进澹宁殿的殿门了! 苏帘也汗得要死,虽然蒙古人不拘礼法,也不能胡闹到这个程度呀!你的儿子想娶玄烨的女儿,你却想把自己闺女送给玄烨,靠!!这辈分也太乱了些吧!!现在可不是入关前了! 杜陵亲王哈丹随即哈哈大笑:“是奴才没说清楚,奴才的意思是,奴才这个女儿长得如花似玉,希望能给皇上您做儿媳妇!” 苏帘松了一口气,这样差不多点……只不过玄烨现在适龄的皇子也就只有十五阿哥胤禑,今年正好十三岁,还没有娶福晋。 玄烨却正色道:“可惜朕成年的儿子都已经成婚了,剩下都太小。你的女儿,总不能委屈做侧室吧?” “奴才不介意女儿做侧福晋!”哈丹立刻见缝插针,又哈哈笑道,“奴才这个女儿只是庶出,能给皇上的儿子做侧福晋,也是莫大的福分啊!!” 苏帘黑线不已,这个杜棱亲王,脸皮还真有够厚的啊! 哈丹又上前半步道:“奴才听说十三阿哥年少英武,正好府上还缺一位侧福晋!” 苏帘登时就黑了脸,靠!盯上她女儿不算,居然还盯着他儿子不放,苏帘便冷脸道:“未选秀便议婚,这可不合规矩!” 玄烨立刻点头道:“苏贵妃说得有理!哈丹,叫你的女儿明年参加选秀,朕自会留牌子,到时候酌情给她指个好去处!你放心就是了!” “有皇上这句话,奴才就放心了!”杜棱亲王哈丹急忙一个弯腰行礼,嘿嘿笑着,一副貌似忠厚老实的样子。 说了会子话,玄烨就找了个借口送杜棱亲王父子出春晖殿。 苏帘立刻便道:“你到时候,可别真把杜棱亲王的女儿指给小虎子做侧福晋!!”——看哈丹那老头的糟蹋模样,她闺女估计也是五大三粗的!否则若是长得好看,哪里还用得着走后门?! 玄烨也板正了脸色:“夫人,你放心!哈丹的侄女已经是胤祥的侧福晋了,朕决不允许有第二个!!这个哈丹!哼,贪心倒是不小!!” 苏帘赞同地点了点头:“可不是么!脸皮还那么厚!!哪里像个王爷,分明跟地痞无赖差不多!” 玄烨尴尬地笑了笑,道:“罢了罢了,他那种身子骨了,朕也懒得与他置气!” “嗯?”苏帘一阵疑惑,“杜棱亲王身子怎么了?瞧着挺健康的呀!” 玄烨眉头微微凝重,沉声道:“杜棱亲王此行亲自来京,一为求婚尚主,二为……求医问药。” “求医问药?他得了什么病?”苏帘急忙问道。 玄烨摇头道:“不是病……是旧伤复发——当年朕剿灭葛尔丹的时候,翁牛特部也出兵,哈丹亲率士卒冲锋陷阵,落了一身伤,当时虽然捡回一条命,可是随着年岁大了,旧疾复发,太医说了,就算调养得理,也顶多不过五年寿命罢了!” 苏帘惊愕了半晌,怪不得杜棱亲王那样举止无礼,玄烨却容忍着,何尝不是顾念她往日功劳、怜惜他活不了几年的寿数?如今看来,杜棱亲王如此着急为儿子求娶公主,未尝不是一位慈父在为儿子做最后的谋划。只是叫苏帘不爽的一点是,儿子是个宝,女儿怎么就是个草了!居然说连做侧室都无所谓,分明在他眼中,女儿只有用来联姻那一点点价值罢了!! 玄烨又道:“他那个庶女,等明年选秀,朕挑个宗室许了就是了!哈丹的嫡长女如今是康亲王嫡福晋,哼!竟然还不知足!!这个老不死!!” 额……看样子,玄烨也挺受不了杜棱亲王啊! 这门婚事,苏帘到底没能“考虑”太久,因为小羊羊已经吃了秤砣铁了心了,非要远嫁翁牛特部,苏帘着实没辙。私底下也叫人仔仔细细调查了仓津其实,这小子到的的确确不错,没像他爹似的那么老狐狸。只是仓津的那个继母,着实叫苏帘担心,不过看看自己女儿也就放心了,这个世界上估计能欺负得了小羊羊的人还没诞生呢! 不过长幼有序,前头的八公主和九公主还没嫁人,小羊羊自然要等二年才成。不过玄烨册封小羊羊的旨意已经下达了,封号便是“敦恪”,也就是和硕敦恪公主。只是和硕公主,苏帘未免觉得有些遗憾,不过这也是正常的,毕竟芬儿那是有不世功勋加在身上,才能被晋封为固伦公主。养在佟贵妃膝下的九公主也被顺带着册封为和硕悫靖公主。 如此一来,八公主温恪便不用远嫁到翁牛特部了,可还是没能逃脱远嫁蒙古的命数,他被玄烨下旨指婚给科尔沁台吉多尔济,年底就要完婚。而紧接着九公主被下旨赐婚给汉军旗散秩大臣、一等男孙承运。小羊羊的赐婚旨意也同时下达,只等着内务府筹办、钦天监择吉日了。而杜棱亲王父子也已经返回翁牛特部准备聘礼了。 深秋十月,苏帘回到紫禁城,看着那巍峨崭新的坤宁宫,恍惚间有些失神。 坤宁宫在乾清宫的正南,不过和乾清宫之间还夹了一个交泰殿,二者距离不是很远。这座修缮一行的宫殿,矗立在东六宫和西六宫正中央位置,昭示的是六宫之主的地位。之前那么多年,苏帘从未想过自己能住进这里。 这坤宁宫,在清朝,可是连皇后都只能住三天的地方啊! 坤宁宫,坐北面南,面阔连廊九间,进深三间,黄琉璃瓦重檐庑殿顶。在秋日午后的阳光下,黄色的琉璃瓦湛湛闪烁着刺目的光彩,一如这坤宁宫,如此奢靡气派。 脚踩在汉白玉的月台之上,只见正殿大门中开,遥遥可见殿中祥云卷边的匾额上书写“允执阙中”四个斗大的董体字,那字态,是苏帘极为熟稔的——那是玄烨的笔迹,瞧着匾额上的墨色,是那样崭新。 正殿檐下斗栱、梁枋饰以苏式彩画,入内脚下方砖幔地,仰头是浑金毗卢。殿中门窗都是用质地优良的紫檀木或花梨木雕刻,万字锦底、五蝠捧寿、万福万寿裙板隔扇门,窗饰万字团寿纹步步锦支摘窗。正中设团凤泥金宝座,后置五扇紫檀嵌寿字镜心屏风,左右有宣德炉。 正殿两侧直通东西暖阁,暖阁尽头东西梢间则以花梨木透雕缠枝葡萄纹落地罩相隔。东次间暖阁设昼榻,是白日歇息之所。 崭新的家具,考究的装饰,处处精致。苏帘坐在东暖阁的昼榻上,闻着墙上透出来的椒泥的暖香气息,不由身心松弛。 四禧侍立一旁,手里拿着一卷清淡道:“为贺娘娘乔迁之喜,四妃八嫔都送了贺礼来,尤其是宜妃娘娘献上了一架和合如意的螺钿屏风,漆金流彩,十分入眼。” 苏帘点头“嗯”了一声,宜妃素来会做人。一早的时候,四妃八嫔乃至一些贵人、常在、答应都一波波来贺喜过了。如今她正是疲乏的时候。 玄烨让她入住坤宁宫,意思已经再明确不过了。连太后都保持沉默,更遑论她们了。除了德妃是闷着脸来的,其余都陪着笑。倒是唯独佟贵妃没来,不过也属正常,小佟佳氏素来自持身份,又如何会自己服软登她的门呢? 苏帘微微一笑,既然不能相处,便老死不相往来好了。这点她倒是一点也不介意不与小佟贵妃往来。 听着窗外呼呼的冷风,苏帘居住在坤宁宫温暖的椒房中,心道:又是冬天了……R1152 第十章 四贝勒府后院(上) 冰雪覆盖了康熙四十四年的冬天。待到雪融之季,便又是康熙四十五年的春年了,选秀的一年了…… 不过在苏帘眼中,选秀不算什么大事,淑慎即将临盆才是一等一的大事。这头选秀按部就班,有条不紊地进行,那头淑慎也已经老老实实呆在自己院子里,不敢胡乱出门了。 素来主持选秀的是太后和太妃们,不过太后年迈,太妃们也年轻不到哪儿去,故而一些琐碎事务玄烨便交由四妃协理。三年一度的选秀,已经进入初选的环节,玄烨已经吩咐了四妃,叫她们各自挑选一二个秀女给前头几个成年的儿子。不过要四贝勒府的秀女,玄烨却不似往常叫德妃看着办,而是特特请太后甄选。 苏帘心思一恍,四贝勒府满军旗出身的,除了嫡福晋就只有淑慎了,剩下的不是汉军旗就是包衣旗。玄烨此举,分明是对德妃的偏心相当不满了。且看十四阿哥的后院,嫡福晋完颜氏、侧福晋舒舒觉罗氏、庶福晋伊尔根觉罗氏,全都是著姓大族之女。相比之,四贝勒后院,除了嫡福晋,便没有出身太高的。 苏帘不由想到了那个乾隆的妈钮祜禄氏,今年她也十三岁了,正好是足岁,必然是要参加的选秀的。若是按照原本的李氏,钮祜禄会被赐到四贝勒府做侍妾格格……苏帘摸了摸下巴,她要不要从中搅一棍子? 想了想,苏帘还是摇头了!算了!反正这个小钮祜禄氏跟她也没什么仇怨,虽然苏帘游戏不爽钮祜禄宜兴比曾经利用过芬儿的举动,可说到底,也不算什么生死大仇,她何必在如此紧要关头坏了人家想要对胤禛投怀送抱的计划呢? 苏帘这么一个恍惚,未来乾隆的妈便被赐到四贝勒府做侍妾了,与她同为侍妾的还有管领耿德金之女,是个汉军旗秀女。听说,这俩丫头都才十三岁……苏帘忍不住暗暗吐槽,十三岁的萝莉啊,这可是专门选了给四贝勒生儿子用的……苏帘忍不住就呵呵了,这是要叫四四玩萝莉养成吗? 两个新格格入门之后,淑慎就已经抱着沁仪能够来宫里请安了。 春暖时候,淑慎在四贝勒府后院临盆了,生了个女儿,是个粉雕玉琢的丫头,取名沁仪是胤禛的第二女。才不到二个月大的孩子,还是襁褓中小小的软软的样子,皮肤吹弹可破,小嘴唇嘟嘟吐着奶香泡泡,着实惹人怜爱。 淑慎只生个格格,四贝勒自然有些失望。可是四福晋还有李氏、乃至刚刚入门的乾隆他妈,估计都开心死了! 苏帘其实也挺开心的,如今四贝勒府后院怕是有得闹腾了,淑慎生了个格格对她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椒房中,九重春色的香几上,珐琅牡丹纹方盆中,一株春兰袅袅舒展出素白的花瓣,吐露幽然芳香。淑慎就坐在香几侧的如意绣墩上,一身柳芽黄绣着四季平安的旗服,外头罩一个对襟掐牙短袄,素淡优雅,双手交叠在膝上,徐徐回答道:“那个新来的耿氏倒是木讷的,钮祜禄氏倒是嘴巴极甜——不过爷却都瞧不上眼的样子,一个月都只去她们屋里一二次罢了。” 苏帘抿嘴一笑,胤禛是个何其看中规矩的人?之前在泰哥儿的满月宴上,胤禛已经觉得钮祜禄氏不知矜持,如今又怎么会宠爱呢?不过是看在是太后选的秀女,而且是玄烨下旨赏赐的,不好一进门就晾着罢了。故而钮祜禄氏耍尽百宝,也只是徒劳无功罢了。 淑慎又道:“而且福晋瞧着十分厌恶钮祜禄的样子,也不晓得她是如何吃罪了福晋。另外一个耿氏,福晋倒是待她亲和,甚至颇有几分看中呢。”淑慎眼中微微不解,愁眉不展地道:“我是越来越看不清福晋的心思了……” 苏帘笑道:“看不清不打紧,你只需记得远离是非,也远着些四福晋厌恶的那个钮祜禄氏就是了。” 淑慎点头道:“福晋终究是四爷的嫡妻,淑慎明白这个道理。” 是啊,嫡妻。这样的身份永远不会改变,四贝勒若有一飞冲天的一日,站在他声旁的也永远只能是四福晋。旁人再争,顶多也只能争她百年之后的事儿,若是现在就想与嫡福晋争,那就是找死。苏帘只但愿,那钮祜禄氏看得清这一点,懂得隐忍。不过,话又说回来,就算她隐忍,四福晋也不会相信她真是个良善之辈了。有这么一个嫡福晋虎视盯着她,只怕钮祜禄氏这么一个小小格格的路不会好走。 一场好戏,怕是要上演了。 只是,这场戏没有苏帘预料地那样精彩,钮祜禄宜兴比入府第三个月开始,就被胤禛抛诸脑后,另一个耿氏倒是赖得嫡福晋照拂,还有些许零碎的宠爱。而钮祜禄宜兴比对此也没有做出什么争宠的举动,反而将自己紧闭在院子里,除了每日向嫡福晋请安,便不再出门半步,做足了安分小妾的模样。 她这副样子,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几乎叫所以人都以为她是个安分怯懦的人,当然苏帘除外,四福晋也除外。可饶是四福晋万分警惕,还是没阻拦得了钮祜禄氏的得宠。 那是前不久才发生的事儿,苏帘从淑慎口中得知,原来钮祜禄宜兴比这些日子缩在自己院中,是在闭门抄写佛经,而且是割腕取血,抄写血经——为已故孝懿皇后抄写的血经文。直到孝懿皇后忌日的九月二十二日那一天,正好四贝勒带着四福晋打算一起进宫去奉先殿祭拜,她突然冒出来,捧着厚厚的一沓子血经,哀求四贝勒替她带去奉先殿烧给孝懿皇后。 “百遍血经?”苏帘挑挑眉,“她倒是够肯下血本的!” 淑慎神色凝重:“原以为她只是安分之辈,却没曾想——竟是如此有心机之辈!自那日之后,爷便重新恩宠与她。” “哦?有多宠?”苏帘玩味地笑了笑,“能跟你比吗?” 淑慎苦笑了笑:“也差不离了。”这话,油然带了几分酸涩的味道。淑慎自从进了四贝勒府门,胤禛一直十分宠爱,除了规矩体面上越不过嫡福晋,其他地方都是四贝勒府后院数一数二的。又因她是苏帘的侄女,性情温婉、也通晓些诗词,故十分趁胤禛的口味,所以胤禛对他不只是宠爱,甚至颇有几分是做可以谈心的红颜知己。如今,钮祜禄氏用手段获得她丈夫的宠爱,让淑慎心里很不是滋味。 苏帘却笑了:“无妨!四福晋自会修理她,你完全无须插手。” 淑慎又道:“钮祜禄氏与李侧福晋走得很近,的确叫福晋十分恼火。” “哦?”这个钮祜禄氏倒是极聪明,看得福晋对她的厌恶,便与李氏结为一党,互为依存。而淑慎,也是厌恨李氏的,当初她失去的孩子,是永远的恨和痛。故而总算李氏解禁,淑慎也从未对她有过半分和颜悦色,这样的状况,四贝勒也是睁一只眼闭只眼。而李氏虽然解禁,膝下有三子,却再也得不到胤禛的半分怜惜,故而她也需要一个得宠的人帮她!恰恰,钮祜禄氏是最合适的人选。 淑慎还勉强算是嫡福晋一党,再加上一个小耿氏,而李氏与钮祜禄氏为一党,这四贝勒的后院,也是两派争斗得厉害啊! “姑姑,不是我妒忌心重,而是那钮祜禄氏——着实有些上不得台面!”淑慎蹙着蛾眉道,“也难怪福晋厌恶她,我看了也着实生不出半分好感。” “哦?”苏帘挑挑眉,一副很感兴趣的样子。 “自从她得了爷的宠,近芳阁便是夜夜笙歌,靡靡之音,着实低俗!”淑慎说着,眼底极为厌恶的样子。 “钮祜禄氏还会唱歌?”苏帘微微惊讶道。 淑慎冷笑道:“何止会唱歌,还专爱唱那些‘柔情蜜意’!!怪不得当初福晋斥责她不知廉耻,如今看来是一点都不错!” “额……”钮祜禄氏该不会是在唱情歌吧?还真是多才多艺啊!只不过这种事儿,放在后世,的确是才艺兼备,可是这个时代,正经人家的姑娘格格,哪儿有自己咿咿呀呀的?落得岂非与风尘女子一般低贱了? 苏帘不由狐疑,胤禛何等重视规矩,怎么会容忍钮祜禄氏?还是钮祜禄氏身上带着主角光环,做什么都会赢得男主的青睐?可也不对呀,二年前在芬儿的公主府上、泰哥儿的满月宴之日,胤禛可是丝毫不加辞色! 思忖了半晌,苏帘还是想不明白,看样子有空得好好问问,该不会是胤禛自己变了口味了,居然喜欢上唱情歌的萝莉了? 淑慎似乎积压怨气已久的样子:“若只是那些靡靡之音便罢了,可她竟然把同住一屋的宋格格给撵了出去!真是太没有规矩了!宋格格虽然也只是个格格,出身也不高,可好歹是最早伺候爷的人,早年更是给爷生过两个女儿!如今她身子有旧疾,早近芳阁住了那么多年了,钮祜禄氏才进门多久?竟以她生了病会给自己带来病气为由,将她给赶到了西跨院角落的一处小楼!” 苏帘听得皱眉头,这般举动,简直就是一朝得志便张狂!!原以为这个钮祜禄氏是挺有心计的人,如今看来,不过是个蠢货罢了!R1152 第十一章 四贝勒府后院(下) 时光正好,苏帘先来无事,便拿起一把剪刀,修理着秋海棠繁密的花枝,此话翠叶繁密,反而显得那嫣红的海棠花稀少,绿肥红瘦的样子,苏帘不喜欢,所以就自己动手刷刷剪了半数枝叶去。 刚放下剪刀,苏帘净了手,便听四禧进来通报说,四贝勒来请安了,还道是四贝勒一个人,没有带四福晋,更遑论旁的侧室和妾侍了。这也是他重视规矩的一点,平日入宫拜见,若带便只带嫡福晋,要么就谁也不带,连苏帘的亲侄女淑慎也不能例外。 他今儿穿了一身深蓝色团龙暗纹的常服,头上戴着一顶素缎镶了黑曜石帽准的瓜皮帽,人显得成熟……成熟有些过了头,果然是有些老气了。 照常请安见了礼,苏帘指了指旁边的花梨木椅子,叫他坐下,便随口问道:“近来府里可还安稳?” 胤禛眉头一皱,似乎习惯性一般便凝了起来,油然显然威严肃穆了许多,他道:“也就是那样,大事不出,小事不断!” 苏帘不禁笑了:“那个钮祜禄氏,也算小事吗?” 苏帘这样随意地问起,胤禛不由沉顿了片刻,方才正色道:“母妃!儿子需要一个满军旗女子所生的儿子!!” 苏帘微微一愣,果然……果然他不是个会被女人算计的人。钮祜禄氏总有千般心机,其实在他眼中不过是跳梁小丑一般,胤禛如今宠着她几分,不过是看中她的肚子罢了。 胤禛又道:“母妃,儿子已经二十有八了!却还没有一个出身体面的子嗣!淑儿也只生了个格格……”语气里,胤禛无疑是非常遗憾的。 随即,他又难得露出些许笑容:“不过,淑慎还年轻。儿子也愿意宠着她这样的女子,想必她以后还会有身孕的。只是出身好些的子嗣,儿子还是希望能多几个!” 苏帘含笑点头:“你心里明白,我就放心了。”——其实他的心思,也属正常,多子多福,更希望生出他子嗣的女子是出身体面之人。在弘晖没有夭折之前,他这个想法……并不甚上心,可如今没了弘晖,他自然要做出些筹谋了。 “只是我瞧着,你福晋很警惕这个钮祜禄氏的样子。”苏帘笑面款款道。 胤禛再度蹙起眉头,唇间略沉顿了一会儿,清声道:“福晋……的确和以前不同了,瞧着也不怎么贤惠了!而且儿子再宠钮祜禄氏,她也不过就一侍妾,福晋完全不必如此!!……不过——儿子私底下已经告诫福晋了,福晋已经有所收敛了。” 处理的后院女人的事儿,胤禛无疑比胤祚和小虎子更在行,苏帘顺手端起青花缠枝连茶盏,抿了二口,徐徐道:“其实哪皇子府上,妻妾之间没有些龃龉的?只要别闹得太过了,别惹人笑话,就行了。只要你福晋懂得收敛些,你也不要太较真了。” 胤禛认真地点了点头:“儿子谨记母妃教诲。” 苏帘看着他那张严肃又认真的面庞,忍不住扑哧笑了,心道:这算什么教诲,不过是闲谈的话儿罢了——不过他的确是个极认真,又叫人放得下心的人。虽然胤禛有那么多妻妾,其实他对自己女人也很够意思,哪怕乌拉那拉氏再不对劲,胤禛还是维护她更多一些。淑儿在小产后也多有任性,他一直包容着。而李氏做出那样的事儿,他顾忌子嗣,还是没有杀了她,如今更是解禁,给她衣食无忧。 其实在平衡后院妻妾之间,他也算做得很好了。 胤禛又道:“钮祜禄氏最近的确过于张扬了,儿子忙着里里外外的事儿,一直无暇分心。儿子回府之后,自会约束她。” 苏帘点点头,看样子,他心里很清楚自己后院的龃龉,只是有时候没那个闲工夫去管束罢了。 胤禛又有些愧疚地道:“这些日子,淑儿多有来烦扰您,说来,也是儿子的不是。” 苏帘笑了笑:“女人,哪儿有不泛酸的!淑儿不过是想有个人,能吐一吐心里话罢了!你也没必要为此生淑儿的气,在她眼里,怕是觉得你是被钮祜禄氏美色蒙骗了,才来我这儿倒酸水的。” 胤禛也微微一笑:“儿子当然不会生淑儿的气。这几年,淑儿虽然稳重了些,可到底还是小女儿的心思,爱酸些,儿子都明白。只是——这种事情,若解释起来,也麻烦。所以儿子索性就懒得与她解释些什么了,总之,日久见人心。” 苏帘重重点了点头:“你说得极对!日久方能见人心!”——淑慎虽然进门也好几年了,可到底不够深入了解他的男人,当然了,这也是因为胤禛不爱与人剖心挖肺、甜言蜜语罢了。 淑慎原是个极为恬淡的女子,对于任何事情都能够处变不惊,如今在关乎胤禛的事情上,似乎也做不到淡然处之了。原因自然是她倾了心了,自然当局者迷。 只不过,苏帘并不打算点透淑慎,他们俩之间的事儿,还是叫她们自己慢慢心有灵犀来得更好些。 苏帘看着午后斜阳映在窗棱纸上那晕染开的温暖,阳光隔着窗户迷离却将温暖透浸了椒房中,苏帘极喜欢这样午后的辰光,岁月静谧,可惜西洋钟的指针走得却那样快……掩下心底飘渺的黯然,于是闲闲道:“下个月就是九公主下嫁的日子了,你汗阿玛把这事儿交给你处理,想必是千头万绪,有得忙活了。” 胤禛面色如常,依旧带着即严肃的味道:“一切都有旧例可寻,儿子按部就班即可。” 苏帘干笑了笑,胤禛这个人有时候的确挺无趣的。只不过九公主下嫁了,接下来便是她的女儿小羊羊了。这个小妮子,倒是有些望穿秋水,快等不及了呢! 闲闲说了会子话,便聊到了小虎子的侧福晋瓜尔佳氏头上,这个瓜尔佳氏虽然出身极好,可惜自打入门便不怎么得宠,不过好在她性子安分,小虎子也看在她安分规矩的份儿上,每个月都回去她房中一二次,可没想到就是这一二次,她便怀上了。是今年春诊出有孕的,如今都七个多月的身孕了。胎相倒是一直十分安稳。 “一晃眼,十三弟也二十一岁了,但愿能得一子。”胤禛神色认真地道。 是啊,二十一岁了,连小虎子也二十一岁了,周岁二十。他第一个孩子也快要出生了。今年选秀,玄烨也给他赐了两个侍妾,一个汉军旗石佳氏、一个满军旗的纳喇氏,不过那么多侍妾,似乎都不如瓜尔佳氏有福气。 正说着话,四禧立在屏风外头,禀报道:“娘娘,十三福晋求见。” 苏帘看了看时辰,颇觉疑惑,这会子也不是请安的时辰呀,而且昨儿她才刚来过。心想着,该不会是瓜尔佳氏的肚子出了什么问题,便急忙叫四禧传话兆佳氏进来。 兆佳氏步履轻盈,面带喜色,眉梢飞扬,在疑惑的时候便已经近身上前见了万福:“恭喜额娘,槿兰妹妹有身孕了!” “槿兰?徐槿兰?”苏帘愕然地眨了眨眼睛,便是以前伺候她的那个二等宫女,伺候小虎子也有些年了,停了避子汤也有些年月了,的确身子也调养的差不多了。 兆佳氏欢喜地笑了,两靥带着甜甜的酒窝:“是,已经诊出有三个月的身孕了!” 苏帘点了点头,语气却很平淡:“哦,那倒是难得的喜事。”因为瓜尔佳氏有孕,小虎子早就盼子,故而难免对她多有怜爱几分,兆佳氏也难免为此吃味,槿兰这个是有孕,恰好可以分走小虎子对瓜尔佳氏的关注。瞧着自己小儿媳妇欢喜的样子,就好像怀孕的人是她似的! “对了,胤祥现在在哪儿?”苏帘忙问道。 兆佳氏道:“爷去了养心殿。” 苏帘不禁皱眉:“又去养心殿了?”——怎么近些年,玄烨有事儿没事儿都总叫他去养心殿呢? 在苏帘未曾察觉的片刻,四贝勒眼底有黯然之色萌生:“汗阿玛一直都十分看重十三弟。”说着,声音渐渐暗淡了下去。 这个时候,苏帘才察觉不对味!!玄烨如此看重胤祥的举动……简直是直逼太子的地位!!这样的看中,就像是康熙三十八年以前对待胤祚一样!!!一瞬间,苏帘突然想明白了。玄烨一直没有废黜太子,该不会是在等着胤祥长大吧?! 苏帘忍不住偷偷瞧了一眼胤禛,果然他是失落的……这些年在户部尽心尽力,可玄烨对他也说不上不看中,但是这种看中,却是跟胤祥日日出入养心殿是不同的。 苏帘忍不住犹豫了……玄烨对胤祥的培养,她到底是听之任之,还是…… 其实,打心眼里,她是明白的,胤祥虽然不错,也十分勇武,御下的城府也比胤祚好多得多,但是这并不代表他就适合当太子!苏帘敢肯定,若是没有玄烨的庇护,胤祥肯定是连太子都斗不过的!在隐忍和实干这两点,胤祥远远不如胤禛。可惜,玄烨的偏心,造成了现在的形势…… 一时半会儿,她也不晓得该怎么办了……R1152 第十二章、侠王十三爷 傍晚十分,胤祥顺道过来请安,苏帘还是忍不住问他:“这些日子,你在养心殿行走愈发频繁,小虎子——你明白你汗阿玛的意图何在吗?” 胤祥急忙扭头看了看殿中,见无外人,便嘿嘿笑道:“儿子当然明白了!汗阿玛应该很快就会废黜太子了,介时便会立儿子做太子了!” 苏帘惊得眼睛瞪得老大,忍不住压低了声音呵斥道:“这种话,你也敢宣之于口?!不想活了?!” “额娘!您放心吧!儿子不是那种不知深浅的人!那话汗阿玛虽然没明说,但是暗里已经告诉儿子差不离了!”胤祥神色认真地道。 苏帘深吸一口气:“小虎子,你实话跟我说,你真的想当太子吗?”——太子的位子,可不是那么好做的,胤祥上头可是还有一大串子的哥哥呢! 胤祥神色微微犹豫了一会儿,随即道:“额娘,您也看到了,六哥那么吊儿郎当的,他宁死可不会肯当太子的。而四哥就只知道闷头在户部,志在贤王。如此一来,儿子要是不当太子,您将来怎么办呀?!” 苏帘不禁愕然了。 胤祥神色十分认真地道:“其实儿子也不喜欢太子这个位置,累死累活不说,还招人妒忌!可是这也没法子呀!如今汗阿玛在世还好,没人敢欺负额娘,可要是汗阿玛——”胤祥顿了顿,把后头不该说的话给咽了回去,“额娘!要是让别的哥哥当了太子,乃至将来承袭了大宝!哪儿还会有额娘您的立足之地啊!” 苏帘怔怔了半晌,她其实很了解自己这个儿子的,胤祥不是个有野心的,甚至从前的他也是任性又冲动的性子,如今却竭力去学城府、学御下之道、学治国之法!这一切何尝不是违背他的本愿和心性?可是他却按照玄烨的心愿去做了!为原来只是她这个额娘,在日后皇位更迭之后,不至于有性命之虞。 苏帘长长叹了一口气:“你六哥固然是不喜欢太子之位,可是你四哥——你没有亲自问过他,又怎么不知道,他没有此心呢?” 胤祥不由瞪大了眼睛:“四哥?有此心?不会吧?我怎么一点都没看出来?!”——他看得出大哥有此心,三哥掩饰得很好,其实也是个存了野心的,然后八哥虽然出身卑微,却极力经营侍立,然后是拍在他后头的十四弟,那副张扬蠢笨的样子,生怕别人不晓得他野心勃勃。可是四哥——他还真没看出四哥有那个心! 苏帘郁闷了一会儿,便道:“得空去你四哥府上,把这事儿开诚布公地谈一谈吧?额娘不喜欢你们为了太子之位,而伤了兄弟和气。” 胤祥忙不迭地点了点头,然后惶惑地挠了挠自己脑袋瓜子,一副还是想不大通的样子。 苏帘眼皮抽搐了二下,果然他这个儿子本质上还是比较擅长用肌肉解决问题啊…… 至于接下来,胤祥跑去四贝勒府跟他四哥具体谈了什么,苏帘就不清楚了,不过大体也能猜测出来。因为哥俩谈过之后,胤祥就恢复了曾经任性又鲁莽的“固态”,玄烨召他去养心殿,他也敢撂挑子不去了,闲着没事就在四九城里溜达,专门“除暴安良”,倒是落下一个“拼命十三郎”的“美”称。 然后某爹气得吹胡子瞪眼,恨不得撩起一个鸡毛掸子就追着某儿子打。胤祥的任性,直接导致了他爹死憋着不给他爵位,其实去年的时候,玄烨就打算先给胤祥一个多罗贝勒的头衔,他的意思是总不能叫自己最喜爱的小儿子总是个光头阿哥,这着实太不雅了。可惜如今,胤祥惹恼了他爹,所以直到他自己也当了爹,还是个光头阿哥。 康熙四十五年丙戌十一月十日子时,瓜尔佳氏在在十三阿哥府后院生下一子,正是胤祥的长子。玄烨虽然正在跟某个不听话的儿子置气,还是亲自给这个孙儿取名为“弘昌”。 而随后康熙四十六年正月初五,槿兰生下胤祥的长女,苏帘给她取名为浅仪。 就在浅仪出生后没多久,胤祥的嫡福晋兆佳氏便诊出有了身孕,这下子可算喜欢了胤祥,更叫兆佳氏喜极而泣。成婚数载,终于一朝有喜,这一胎,可是兆佳氏从进门便盼着的了。唯独有一点可惜,就是侧福晋瓜尔佳氏先她一步生下了胤祥的嫡长子弘昌。 这一日来坤宁宫请安,胤祥这一大家子,也算人员济济了,嫡福晋兆佳氏尚未显怀,不过,今年便会添丁,是注定的事儿了。侧福晋瓜尔佳氏怀里抱着自己白胖的儿子弘昌、刚刚晋封的徐庶福晋(槿兰)怀中是一个小小的女婴,另外还有庶福晋纳喇氏和几位格格。 兆佳氏一脸喜上眉梢,看着徐氏与小浅仪,口中如含了蜜糖般夸赞道:“额娘您别看浅仪那么小小一个孩子,平日里可乖巧了,极少哭闹,文文静静的,果真像极了徐妹妹呢!” 苏帘也是喜欢丫头比小子多一些,何况浅仪生得白嫩,又正是小小的,叫人不胜怜爱的时候,便也眉开眼笑地道:“的确很乖!这点没随了她阿玛那整日胡闹的性子!” 兆佳氏抿唇微笑,嘴里却急忙为自己的丈夫抱屈:“额娘可别冤枉了爷!您不晓得,现在京里,人人都称赞爷是‘侠王’呢!” “侠王?!”苏帘不由瞪大了眼睛。 兆佳氏笑意盈盈,点头道:“是啊!前段日子,固山贝子雅尔甘欲强纳光禄寺典簿沈思聪未婚妻杨氏,被爷恰巧得闻,便大骂有辱皇族体面,当即便上门,训斥了雅尔甘一通。” 训斥?苏帘嘴角抽了抽,真的只是训斥而已?苏帘还会不了解自己的儿子吗?他从来最爱用拳头说话,只怕是狠狠揍了雅尔甘一通吧? 兆佳氏脸上微红:“爷盛怒之下,的确和雅尔甘贝子动了些手脚。” 雅尔甘此人,苏帘也听说过,他是现任平郡王讷尔苏一母所出的弟弟,讷尔苏袭了铁帽子平郡王的爵位,雅尔甘却得了固山贝子爵。雅尔甘的确颇多姬妾,甚爱在烟柳之地留恋,而且内帷不修,早年便因宠妾灭妻被御史弹劾过,玄烨原本十分生气,可是讷尔苏求情,又是保证会约束弟弟,玄烨才从轻处置,罚俸禄思过而已。 兆佳氏又道:“雅尔甘贝子还上折子弹劾爷殴打宗室呢,这事儿汗阿玛没告诉您吗?” 苏帘眼角冒出一个“凸”,出了那么大事儿,玄烨居然一声不吱!! “可能汗阿玛觉得这只是小事罢了!”兆佳氏不禁暗怪自己多嘴,“毕竟是雅尔甘不对,汗阿玛自然不会包庇,后来连平郡王都上门亲自给爷赔罪了,这事儿已经过去了。” 事儿既然都过去了,她还能怎么着?只是这个胤祥,如今怎么像只出了笼子的鸟儿,这么爱乱闹腾?看样子得空得好好修理他一顿才行! 苏帘便问:“那么那个典簿和那个杨氏现在可成婚了?”——虽然苏帘不赞同小儿子处理事情的方式,可到底是干了件“惩恶”的事儿,苏帘也不好从道义上指责他。 兆佳氏面上微微尴尬:“还没,大约沈思聪是想等此事完全平定下去吧。” 苏帘听着兆佳氏的语气,似乎这门婚事有了些问题的样子,便皱了眉头:“你实话与我说,到底如何了?!” 兆佳氏脸上有些踌躇和不知所措,嘴里支吾着道:“没什么,额娘您不要多心!” 这时候,坐在一旁绣墩上,半晌都不开口的侧福晋瓜尔佳氏突然插口道:“娘娘,因那杨氏被雅尔甘贝子纠缠过一段时日,如今虽不敢纠缠了,但是沈家似乎觉得杨氏有辱贞洁,已经退了婚。” “退了婚?!”苏帘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其实细细一想,在这个时代也属于常理,沈杨两家虽然订了婚,可是订婚到成婚期间女子是不能轻易出门见外男的,而杨氏不但是见了外男,还差点成了贝子爷的侍妾,在一些迂腐的汉人家庭里,是决然不能容忍有这么一个伤风败俗的儿媳妇,万一日后为人指摘,整个家风都要为之败坏! 瓜尔佳氏满是怜惜之色地道:“倒是可怜了那杨氏,清清白白的女儿家,却要遭受如此羞辱和磨难。可如今,婚被退了,名节又受损,只怕……就算没有求死的心,也是要出家做了姑子了。” 苏帘深深地皱起眉头,说到底,这事儿雅尔甘固然是罪魁祸首。可是若按照这个时代人的眼光拉看,给贝子爷做妾,只怕比给一个六品小吏做妻子要风光体面多了!胤祥虽然看似是做了一件“侠义”的事情,可实际上,却把这个杨氏逼迫得无路可走了!!未婚夫不要她,雅尔甘也不敢再纳她,可不就是除了死就只能出家了吗? 说到底,世俗礼教害人不浅啊!!R1152 第十三章 侠王不好当(上) 苏帘沉默了许久,想着这个杨氏……无缘无故便被雅尔甘盯上,做不成典簿沈思聪的妻子,倒是要给人做妾。就在这个时候胤祥挺身而出,救了她,可却也害了她。 长叹一口气,苏帘吩咐兆佳氏道:“告诉胤祥,明儿来找我,我有话要与他说。” “额娘——”兆佳氏不禁有些着急了,“这事儿真不能怪爷!大不了,若是那杨氏真想出家,儿媳愿意出银为她建一座小庙,以安余年!” 瓜尔佳氏却幽幽道:“那杨氏够可怜的了,福晋您又何必逼她出家呢?” 兆佳氏眼底暗恼,当即便驳斥道:“她失了名节,不出家,莫非你要她死不成?!!” 瓜尔佳氏听了,急忙怀抱着弘昌起身,行礼道:“福晋,妾不是这个意思。妾只是想着,或许等风声平定一些,或许有其他出路。” 苏帘眉头一拧,刚才又是谁说“就算没有求死的心,也是要出家做了姑子了”,这会儿却说“或许有其他出路”!!如此前言不搭后语——这个瓜尔佳氏,自从生了弘昌,便也不安分了!! “其他出路?”兆佳氏冷笑,“你莫不是还想着叫杨氏能另配他人吧?!这简直是害人不浅!!忠臣不事二主,好女不侍二夫!瓜尔佳氏,你怎么连三从四德都混忘了?!” 瓜尔佳氏脸色一白:“妾身并无此意!请福晋明鉴。”她又一脸凄惨地看着苏帘,行万福道:“请娘娘为奴才做主!自从奴才生了大阿哥,福晋就完全变了一个人似的!” 苏帘脸色一冷,虽然也不大赞同兆佳氏的说法,可是瓜尔佳氏这番话、这番举动,分明是赤果果告状了!!她这个当婆婆的,岂有不庇护自己儿媳妇的道理?! 兆佳氏也变了颜色:“额娘!儿媳自问待府中姐妹从来都是一视同仁!自从瓜尔佳氏生了大阿哥,儿媳更是日日亲自过问饮食起居,虽不敢说无微不至,却也克尽嫡母职责!” 瓜尔佳氏咬了咬唇:“那敢问福晋,为何不肯叫弘昌房中多烧几日炭火?弘昌年幼畏寒,月前还在咳嗽,妾身当初恳求福晋延迟半月炭火,福晋却一声令下,连多少一日炭火都不肯!” 兆佳氏立刻反驳道:“区区几斤红箩炭,本福晋还不至于吝啬到这种程度!!年春弘昌生病,就是因为屋子里烧得炭火太多,房中太热, 而外头又太冷,一冷一热之下,方才生了病的!之前的事儿,本福晋特意问过了太医!越是小孩子,房中越是不宜烧炭过多!到了春暖时节,就是应该停下炭火才对!本福晋未曾责怪你照顾大阿哥不周之罪,你倒是颠倒黑白起来了!!” 一连串的话说话,兆佳氏已经气得脸色都涨红了。 苏帘算是听明白了,这事儿,也算不得是谁耍了心计。不过是瓜尔佳氏疼惜儿子太过,恨不得一个屋子里烧上一大堆炭火,而屋外太冷,乍然将孩子从暖室抱到屋外,是以惹了风寒。兆佳氏自然后来就不肯让弘昌屋子烧太多炭,生怕过犹不及。而瓜尔佳氏——瞧着她那张依旧愤懑的脸,苏帘也有些无奈。 只听瓜尔佳氏又道:“福晋!您是爷的嫡妻!怎么能如此将过错全数推卸到妾身头上!!弘昌阿哥是妾身十月怀胎生下来孩子!没有人会比妾身更在乎他、更疼惜他!” 瓜尔佳氏越说,眼睛都要赤红了:“弘昌房中的确烧炭多,可是去年却没有生病!那是因为每次出门,妾身都会为弘昌仔仔细细穿得暖暖和和!偏生年春那一日,天还飘着雪,福晋您非要妾身立刻抱弘昌去正院!妾身才会来不及为弘昌多穿几件衣裳!这才招惹了寒气!” 兆佳氏脸上一愣,顿时有些讷讷,却强撑着一口气道:“那是四嫂和六嫂登门,点名要瞧瞧弘昌如何了!本福晋岂能不给嫂子们瞧?偏生连番叫人去你院中请了三回,你回回都搪塞,好像本福晋这个嫡母要害弘昌似的!若非你这般推三阻四,本福晋至于发话叫你片刻不许耽误地到正院来吗?!” 瓜尔佳氏咬牙含泪道:“那么冷的天,妾身身为人母,当然不愿意让自己的亲生骨肉出去受冻!弘昌还那么小,福晋你怎么就忍心叫他迎着风雪去正院?!弘昌不是福晋亲生,您不疼她也就罢了,何苦如此折腾他呢!!这好歹是爷的骨肉啊!!!” “你——你放肆!!”兆佳氏脸色紫红发胀,却只说出这么一句训斥的话。 瓜尔佳氏咬牙万福道:“的确是妾身放肆了!福晋若有火气,尽管发在妾身头上,但求您了,以后不要再折腾弘昌阿哥了!” “好了!!”见兆佳氏脸色越来越难看,苏帘只得出生制止,“兆佳氏又不是故意要害弘昌生病的,何况他弘昌如今不都好利索了!你这般得理不饶人,可不是为妾侍的本分!” 瓜尔佳氏咽下眼中的泪水,低头道:“是奴才不对,奴才一顾着弘昌阿哥,便对福晋不够恭敬了。” 弘昌今春生了病,这事儿苏帘也晓得,当初胤祥还进宫请了太医呢,后来吃了小半个月的药,也就好了。苏帘也没太深究什么,只觉得是小孩子抵抗力太低了的缘故。却不曾想,一个小小孩子,却叫瓜尔佳氏和兆佳氏反目成仇! 其实细细思量,苏帘也能明白!瓜尔佳氏能第一个生下胤祥的儿子,完全可以算是福泽深厚,说白了就是运气好。自从有了弘昌,胤祥喜爱之下,也便对她好了很多,虽然不是十分宠爱,却也给了她很多体面和厚待。所以说,弘昌是瓜尔佳氏现在的福星,更是日后一辈子的依靠,所以她岂能不往骨子里疼?可是这一疼过了火,关心过度,便容易闹出问题! 一日日下来,瓜尔佳氏便开始疑心,疑心福晋兆佳氏会不会恨她生下十三爷的长子、会不会害她的孩子?如此防备着兆佳氏,自然对兆佳氏加诸在弘昌身上任何关心的举动都被她当做了别有用心!加之现在兆佳氏有了二个月的身孕,瓜尔佳氏就愈发防备着了! 而弘昌生病,无疑叫平日里性子乖顺的瓜尔佳氏学会了“女为母则强”,所以突然发难,在坤宁宫当着苏帘的面告兆佳氏的状、诉自己的苦!! 长长叹一口气,果然妻妾之间,不可能永远和谐。苏帘很替自己儿子头疼,他这个“侠王”可不那么好当,内有妻妾争斗,外头弹劾不断,可他居然还能没心没肺地过日子,这算是奇葩一枚了!! 苏帘只能好生劝慰自己儿媳妇道:“你怀着身子,切不可动怒。” 兆佳氏才略略收敛怒容,行万福道:“是儿媳不好,不该在您面前如此失礼。”又道:“自从儿媳诊出有孕,情绪便似乎格外容易冲动些……” 苏帘便温声道:“春日容易生躁火,叫太医诊断一下,若是有什么不稳当,该喝药喝药,该滋补滋补。你自己的身子,自己要多上心才是!” 兆佳氏忙一笑,感激地道:“多谢额娘关怀!儿媳一定怀好好养胎,到时候一定会给您生一个白白胖胖的孙儿!” 兆佳氏早就盼子,这话显然是她的心里话,可苏帘分明瞧见,在兆佳氏说到“孙儿”二字的时候,瓜尔佳氏眼睛一跳,又愤恨又愁絮绵绵的样子。 苏帘点头“嗯”了一声,又对瓜尔佳氏道:“你既然不放心福晋对弘昌的关怀,以后就自己好好照顾弘昌吧!” 瓜尔佳氏一听,急忙欢喜地道了一声“是”。 苏帘又转而冷着脸训斥道:“不过男孩子,的确不能太娇养了!该停炭火的时候便停了!连浅仪都没那么娇贵,他这个做哥哥的,莫非比妹妹还要娇嫩吗?!” 瓜尔佳氏脸上微微有些难堪,却还是恭顺地低下头,道:“娘娘教训得是。” 这厢好不容把小儿子的妻妾给各自安抚住了,胤祥却自己跑来,扬着嗓子道:“额娘,儿子打算纳了杨氏!” “杨氏?那个杨氏?”乍然听他这么说,苏帘一下子有些懵,可随机立刻脑子明朗了,不由瞪大了眼睛:“那个典簿的未婚妻、雅尔甘想纳进门的侍妾、被退了婚的杨氏?!” 胤祥高高大大立在苏帘面前,点头道:“正是她!” 苏帘眼前一黑,差点没晕过去。 “额娘,您听儿子解释呀!可不是儿子贪图那杨氏的美色!着实她无处可去了!儿子既然行侠仗义,当然要好事做到底!杨氏已经无处可去,日日以泪洗面,儿子怎么能帮人帮到半截子就不管了?”胤祥一脸豪气地道。 苏帘脸色铁青:“有你这么管的吗?!啊?!!”——你妹的,你以为你是妇女之友啊!只要有困难妇女,你都要纳进门吗?! 胤祥忙道:“这也没什么不可以的呀!哦,儿子也问过杨氏了,她愿意给儿子做侍妾格格!”R1152 第十四章、侠王不好当(下) 苏帘鼻子一嗤,杨氏岂能不愿?现在夫家不要她了,突然皇子阿哥想要她,她自然是喜出望外!莫说是给她个名分,让她进府做格格,只怕就算无名无分做个外头的外室,她都千肯万肯! 可是事情已经闹到这种地步,苏帘还能叫自己儿子撂挑子不管了?得得得,反正他后院多一只羊少一只羊也没什么区别,只是想到兆佳氏还怀着身孕,苏帘便劝道:“你要纳杨氏,我不反对,但是要等风声消停下去!叫那杨氏改名换姓入你的府门!” 胤祥急忙点头,一副乖儿子模样:“儿子什么都额娘的!” 苏帘撇撇嘴,拉倒吧,还什么都听老娘我的!说谎都不打草稿!你这个儿子要是真听娘话,就不至于府内府外乱七八糟事情一大堆了!! 苏帘又道:“还有,你福晋现在怀着身孕!杨氏要等她生产了才许进门儿!” 胤祥忙不迭点头,“儿子明白,现在当然是福晋最重要了!” 苏帘“嗯”了一声,算这个小兔崽子还稍稍有那么一点点的良心,苏帘语重心长地道:“我知道最近因为弘昌,你多看重瓜尔佳氏几分,只是你也要有个度,切不可叫她逾越了嫡福晋去。” 胤祥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瓜尔佳氏的性子最是温和,不会对不福晋不敬的。” 不会?拉倒吧!你特么是没瞧见,前儿在老娘跟前,她那嘴巴有多厉害!!苏帘也只能道:“她如今有了弘昌,又有那么好的家世,将来难免不觊觎世子之位,你要多注意些。” 胤祥面色陡然冷了下来:“儿子虽然疼爱弘昌,但是绝不可能舍嫡立庶!除非儿子没有嫡子,不过——”旋即,他那张脸就跟变脸似的,嗖地都笑得灿烂了:“且不说福晋现在都有了身孕了,儿子可还记得,当初那个惠隐道士说过,儿子会有很多嫡子呢!” 苏帘也忍俊不禁了,这小兔崽子,还是小孩子心性,一点都成熟!不过也是,他们夫妻感情那么好,将来何愁没有三四五六个嫡子呢?兆佳氏瞧着也是挺健康的样子,虽然这一胎说不准是儿是女,不过退一步说,就算是个格格也没什么,接着再生呗!孩子他祖父富有四海,不会养不起孙子的! 康熙四十六年十月底,兆佳氏临盆,生了一个女儿。这无疑叫盼着嫡子的胤祥有些失望,也给兆佳氏挺大的打击。因为在这个孩子刚满月之后,胤祥便将改名换姓的杨氏纳进门,不过对外称是满军正白旗从六品盛京游牧副尉石佳.果齐逊之女石佳氏,纳为侍妾,号格格。 这事儿,也怪不得兆佳氏伤心,苏帘原以为胤祥会随便替杨氏认个汉军旗或者汉人的爹呢!没想到这个兔崽子倒是够豪气,直接给她找了个满人爹,这一下子杨氏便成了上三旗出身的石佳氏!而不是那个汉军下五旗、还身有污名的杨氏了!! 纳妾后没多久,做完了月子的兆佳氏,还带着特意带着这个石格格进宫来给苏帘请安。 苏帘虽然不大情愿见,可看在小儿媳妇的份儿上,便叫四禧传唤人进来。 生产后的兆佳氏,身形萧索了很多,身上的皇子福晋品级吉服都松垮了许多的样子,不过却依旧端持着应有的仪态。她身后跟着一个体态婀娜的年轻女子,望之十六七,长了一张小巧玲珑的瓜子脸,皮肤娇嫩地都能掐出水了,一点红唇娇喘气喘,一抹柳腰,纤细得盈盈可握,一双秋眸剪水,泪光点点,浑然一个楚楚动人的美人。 兆佳氏上前来见了万福:“给额娘请安!” 石氏却只能行叩头大礼,娇声软软道:“娘娘万福金安!”她说话的声音,带着吴侬软语强调,听在耳朵里叫人整个骨头都酥了! 苏帘微微皱眉,便训诫道:“既入了门,以后便要守着规矩!!”苏帘的语气,有些严厉,叫石氏不由紧绷了身躯,苏帘眼光一凝,继续道:“你以前的事儿,本宫都可以当做不存在!但是以后,你若是有半分不安现状、或是有半分逾越了身为妾侍的底线,本宫绝不容你!” 石氏俏脸微白,急忙磕头,满是恭敬谦卑之态道:“是!奴才谨记娘娘教诲!” 苏帘面色稍稍和缓了些,便叫她平身,又赐了兆佳氏坐,便随口与兆佳氏说着家常话:“怎么没带澜仪来?”——澜仪便是兆佳氏刚生的女儿,名字也是苏帘给取的。 兆佳氏忙一笑道:“原是打算带上澜儿,可她贪睡,今儿冷风大,便没带来。若是额娘挂念,儿媳下回带她来。” 苏帘忙道:“倒也不急,如今都快过年了。可千万别叫澜仪冻着。” 兆佳氏道了一声“是”,又忙自愧道:“都是儿媳没用,没能给您生个孙儿。” 苏帘只好又劝慰道:“所谓先开花后结果,你和胤祥夫妻恩爱,以后还怕没有儿子吗?” 兆佳氏露出几分笑颜,爷倒是没有因此怪罪,只是每每想起爷那天失望的眼神,兆佳氏心里就不大是滋味,又加之石氏入门,她心中难免酸涩。其实爷并未因为纳了新人,就忘了她这个嫡福晋,夫妻感情一如往日。额娘说得对,只要留住爷的心,再养好了身子,以后还怕没有儿子吗? 兆佳氏不禁重拾信心,整个人的精气神都焕然了许多。 可惜天不遂人愿,兆佳氏咬牙一碗碗喝着苦药汁,好不容调理好了身子,石氏却被诊出有了身孕。 这个消息是康熙四十七年初春传来的,彼时苏帘更忙活着小女儿小羊羊的嫁妆事宜,根本分不出太多的心力去安慰她这个饱受打击的小儿媳妇。 正月底,十三阿哥府还沉浸在新年的喜悦中,胤祥为了安抚嫡福晋,已经连续三日宿在兆佳氏房中,这才叫自己媳妇脸上的愁容略少了些。 这一日早晨,兆佳氏面庞红润,起身伺候自己爷穿衣,葱白似的手熟稔地系着如意结扣子,一边自叹道:“都是妾身福薄,不及瓜尔佳妹妹和石妹妹福泽深厚。” 胤祥忙执了福晋的手,眼睛一斜,坏坏地道:“要不爷从今儿起,便住在福晋这儿,直到福晋有孕为止!” 兆佳氏脸上一红:“青天白日的,爷别说这么臊人的话!” 胤祥嘿嘿笑了,正要与妻子亲热些,便见福晋的陪嫁嬷嬷进来禀报道:“爷、福晋,瓜尔佳侧福晋和石格格来请安了。” 胤祥一皱眉道:“怎么又是这么早?”——似乎每回他在福晋这宿着,第二天一大早,瓜尔佳氏和石氏都会早早来,说是请安,不过是想在他出门之前,来勾搭一下他罢了!在胤祥眼中,一回两回,这是恭谨勤奋,可次数多了,便是有争宠之心了。 兆佳氏不禁恼怒,便道:“不早点来,等您用过了早膳去了宫里请安,便碰不到了!”——勾引她丈夫勾引到了她面前,兆佳氏又不是泥人,岂会一直忍下去。 兆佳氏一语点破,叫胤祥突然有了一种被蒙骗的感觉,还记得额娘说过难保瓜尔佳氏没有争夺世子之位的野心,如今看来只怕是真的了! 胤祥眼梢一扬,便道:“就说爷和福晋还没醒呢,叫她们回吧。” “这……”嬷嬷迟疑了一下,“昨儿您和福晋起得晚了些,侧福晋和石格格便不肯走,生生在偏房等了半个时辰呢。今儿怕是也不肯走。” 胤祥眼底掀起一股火气:“那就跟她们说,也在福晋被窝里,醒了是醒了,可不愿意起床!叫她回去!这话是爷说的!你一字不差地告诉她们!” 嬷嬷面上一喜,急忙道了一声“嗻”,心道果然爷心里福晋是最重的,瓜尔佳氏生了孩子又能如何、石氏有了身孕又能如何?还是不能和福晋相提并论!哼,都是一群发贱的小骚蹄子! 兆佳氏却红着脸啐道:“什么在我被窝里不肯起床!也不怕叫人笑话!” 胤祥坏笑道:“谁敢笑话爷?活腻味了!”说着一手揽着福晋的腰,笑眯眯目光有些灼热。 “好了,我的爷!”兆佳氏忙推了推他的胸膛,“今儿可要进宫给额娘请安,可不能误了时辰。” 胤祥却暧暧地道:“来得及!大冷的天儿,额娘懒得从被窝里起来!好福晋,咱再躺一会儿吧!嗯?”——他这个福晋,哪儿都好,就是平日里太端着仪态了,难得有如此娇羞模样,胤祥不禁心痒痒的。 左右伺候的侍女嬷嬷见状缱绻,忙都悄无声息推了出去,还把门扉掩好。至于里头的小夫妻二人,真的只是躺着睡会,还是顺便做点旁的,外人可就不得而知了! 总之,正月十五这一日的请安,胤祄和兆佳氏夫妻去坤宁宫最晚,倒是挨了苏帘一通训责,可是苏帘看到小儿媳妇兆佳氏脖子上的新鲜的草莓印记,便立刻不训小儿子了。嗯小夫妻难得又如胶似漆了,她这个当娘当婆婆的,要多多体谅,要给她们充足的时间制造下一代才对!R1152 第十五章、康熙四十七年 康熙四十七年,夏末。 “苏苏,真的不后悔吗?……” “嗯?什么……?” “你真的选择不叫胤祥承袭储位吗?” “不是我选择,是他自己的选择——玄烨,你没有看到吗?这两年,他过得比以前开心。” “…………” “……” 坤宁宫前,洁白的月台之上,朗朗月空之下,一株繁密挺拔的月桂树伸来一枝,绿1扶苏。 月光是皎洁的白色,那白,镀在了他的眉梢,纵使在没有月光的夜里,苏帘仍然忍不住去抚摸他已经苍苍的鬓角。 “玄烨,仓津迎亲的队伍三天后就该到京城了。”虽然她极力拖延,到了今年,小羊羊的婚事也已经不能再拖了。 “玄烨,你答允过我,要亲自送嫁,你不会反悔吧?”苏帘直直望着他。 玄烨笑了,笑得眼角掀起深深的皱纹:“朕答允过你的事情,何时反悔过?” 看着他眼角的褶皱,苏帘忍不住抚上自己的眼梢,“玄烨,你看我,是不是也有了皱纹了?” 他笑道:“没有,夫人还和以前一样年轻。” 苏帘也笑了,只是人怎么可能不老了?就算她曾经服用过仙桃,可是那东西毕竟不能叫人真的长生不老。虽然她老得比寻常人慢很多,岁月却终究会在她脸上留下不易察觉的印痕。此刻,方觉岁月短,这个道理,她是不是明白得太晚了些? 月上柳梢,玄烨的眸子忽然深沉如许,他遥望着毓庆宫的方向。低低道:“朕会亲自送嫁,也会叫太子随行,就称作是顺道巡视塞外。介时——嗯。已经不能再拖延了……” “你真的下定决心了吗?”苏帘侧脸问道。 “真的决心,九年前就下了……”九年前。南巡的那一年,当他考验得知胤礽已有环伺帝位之心的时候,便已经下定决心要废黜太子了。只是辗转多年,到如今他已经老去,再不废黜,便要有大麻烦了…… 多少年后,若问苏帘,过去什么最难以忘怀。应该就是康熙四十七年送小女儿出嫁那一年的十里红妆吧。 因为皇帝送嫁,太子与诸皇子随驾,故而敦恪公主的婚事浩大而喜庆,仿佛在一天,整个世界都是凤旗摇曳,鸾凤和鸣。铿锵的喜乐奏起,依稀萦绕在耳畔挥之不去。眼里的泪,也便那么不知不觉便沾湿了衣襟。 “额娘!!”内尔吉亦是泪眼朦胧,十七岁的大姑娘了,她长得已经和自己的额娘一般高。一身大红色和硕公主的吉服,头上的累丝层叠翟凤吉冠那样艳丽夺目,凤冠上的东珠。华贵耀眼,耀地苏帘眼前一阵迷离。 一路从京师出发,北上大草原,亲自将他送去翁牛特部,将她羊脂玉一般的柔荑送到她的丈夫博尔济吉特仓津手中…… 苏帘的心如同被剜走了一块肉,酸疼得彻夜难眠。 回程的帝王銮舆已经起行,新婚不过三日的吉儿与仓津穿着一色大红的喜服,跪在青青草地上,吉儿泪眼扑簌。依偎在仓津的肩头,此生唯一一次哭得这般泪流不止。 仓津轮廓分明的面颊迎着冉冉升起的朝阳。他的额头被晨曦镀上了一层金色,他:-o着新婚妻子的手。眸子黑沉而坚定:“吉儿妹妹,我仓津向你发誓,这是你此生最后一次流泪!以后的日日夜夜,我绝不会再叫你掉一滴泪。” 脸上的泪珠儿被草原粗犷地风吹得飞落在地,唇角眼梢的微笑不期然那沁沁然弥漫了起来,这就是含泪的微笑吧。虽然伤心以后远离额娘的膝下,但是有这样一个坚强的臂膀作为依靠,到底心中是无悔的。就如雏鸟,再眷恋母亲的怀抱,也终需离巢。 苏帘挑开銮舆的车帘,遥遥见,茫茫翁牛特草原渐渐于天连城一线,消失在暗夜的晚霞中,再也看不清晰。 三日后,御帐在布尔哈苏台附近扎营。 夜深如许,窸窸窣窣的蝉鸣虫唱,低低的,却绵绵不绝。红烛摇曳,夜凉如水,御帐外今日负责把手的侍卫却比往常都要少很多,稀稀拉拉的,浑然不复以往的警惕之态。 玄烨执着苏帘的手,轻声缓缓道:“好了,夫人,处理完最后一件事情,咱们就要回京了。”玄烨低低道:“朕已经放出风去,要废黜胤礽,夫人——你说他会怎么做呢?” 侧坐在软衾上,苏帘的神情有些疲乏,语气有些不耐:“你的儿子,我怎么知道他会做什么?”——靠,不就是想废太子吗,用得着一副神神秘秘的样子吗? 玄烨不由喉咙一噎,有些恼羞成怒。 忽的,苏帘听到耳畔刺啦一声轻微的声响,几乎不可闻,她几乎以为自己出现幻听了,可是扭头定睛一瞧,瞧见后头,紫檀香案一侧,帐殿纯白色的帷帐上,已经裂开了一道口子。 但是透过那个口子,并不见有人,只能听见急促远离的脚步声。 刚才……是谁?是——太子?或抑是……? 苏帘回头再看玄烨,他已经笑了。笑容有些渗人,嘴角是笑容,眼底却是隐怒不乏的湛湛寒光。 “好、好!!好!!!”玄烨连叫了三个“好”字,愤怒已经随着他的声音喷薄而出,“倒是朕小瞧了这个儿子!!!” “玄烨……”苏帘轻轻唤了一声。 玄烨深吸了一口气,道:“朕没事——只是没想到,朕才刚刚驻跸,他就如此等不及了!!”玄烨,他又冷笑道:“也好!反正朕也打算在此做个了结!!终究是朕不该对这个儿子心存丝毫幻想!” 这时候,魏珠快步进来,磕头禀报道:“皇上、娘娘,十三阿哥求见。” 玄烨面色冷静,沉声道:“叫他进来!” 苏帘一脸惊愕:“你怎么叫胤祥也掺和进来了!” 玄烨只微微一笑,不做解释,却见胤祥穿着一身皇子朝服,急急燥燥便快步冲了进来,“汗阿玛!儿子隐约瞧见太子朝这边过来了——可是靠近了一瞧,却没发现太子的踪影!也不知道是不是儿子瞧花眼了……”说着,他嘴边咕哝了一声。 玄烨脸上挂着一缕若有若无的微笑:“不,你的的确确瞧见了。你不止瞧见胤礽靠近御帐,而且发现他窥视朕居。” 苏帘一听,恨不得翻白眼。 玄烨又转身,飞快拿起狼毫,写下一纸诏谕,并落下玉玺玺印,道:“去传旨,命胤禔去拘拿胤礽!” 这一夜,注定漫长。 苏帘已经困意全失,只听得帐殿外头,马蹄声阵阵,似乎在远处隐隐有金戈交击之声,玄烨正坐在帐殿的宝座上,穿着一身明黄色团龙袍,神色渐渐幽暗不明,苏帘亦不禁屏息凝神。 她原以为,有了圣谕,去拘拿太子便是手到擒来的事情,现在看来,似乎已经动上刀兵了。方才撕裂御帐之人,就算不是太子,也应该是太子的人。所以太子有了足够的警惕也一定的时间调动兵马来反扑。 在幽暗深夜中,在这片名为布尔哈苏的丰饶草原上,铁血交加,似乎连空气都渐渐弥漫开腥冷的气息。看着那摇曳的烛火,苏帘突然明白了,为什么玄烨拖到离开翁牛特部才有所行动,他是不愿吉儿新婚便卷入这样的纷争中。 时过子时,金戈之声渐渐停息,却听见成群的脚步朝御帐靠来,凌乱了急促,噗通通,一连串的膝盖跪地的声音,直郡王扯着嗓子嚎叫道:“汗阿玛,儿子奉旨已将逆贼胤礽擒来!!请汗阿玛圣谕!” 玄烨眉头有些沉重,他看了看苏帘道:“夫人,你在这里等着,朕……去去就回。” 苏帘犹豫了一下,但是想到这是他们父子见的矛盾,她还是不要掺和了,便点头顺从他的安排。 玄烨大踏步走出帐殿,帐帘合上,苏帘便静静坐在软榻上,细细听着外头的动静。 直郡王胤禔当场嚎着嗓子弹劾太子擅自调动兵马和抗旨不尊两大谋逆罪状,声色俱厉,请玄烨处置。 玄烨沉默了一会儿,便吩咐魏珠等人传唤所有皇子前来。不消多时,便窸窸窣窣有一串子脚步先后靠近了,然后是一个个跪地的声音,一下子外头鸦雀无声,苏帘却能感受到那暴风雨前的片刻宁静。 “夜逼帐殿,裂缝向内窥视!!又擅调兵马,抗旨不尊!!胤礽,你还有什么话说?!”玄烨的声音掷地有声,含着满腔的愤怒,声势逼人地迫向太子。 外头却突然传来了太子的哈哈大笑之声:“汗阿玛,儿子何过之有啊!!只因十三弟一面之词,您就听信他言,认为儿子窥视您的起居吗?!焉知不是十三弟诬陷儿子!” “我……”太子的逼问,叫胤祥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毕竟他只是隐约瞧见,太子似乎靠近了汗阿玛御帐,他跪在皇子堆儿里,看着一个个都低头大气不敢出的兄弟们,忍不住抬头看了看自己的汗阿玛。 听到如斯状况,苏帘已经坐不住了,连忙飞快靠近了出口的帘帐,掀开一点点缝隙,往外头瞧。 她看到了被火把照亮的夜里,玄烨背对着他,明黄色的袍角被冷风吹得上下翻飞,虽然看不到他的脸,苏帘仍能感受到从他后背传来的压迫性的愤怒。(未完待续)R580 第十六章、废储风波(上) 帐殿外头,皇子们跪了两排,十几个阿哥已经全部到齐了。其中便有胤祥,他跪在第二排,在十二阿哥胤裪和十四阿哥胤祯之间的位置上。 胤祥微微一抬头,便看到了帐殿缝隙处露出来的半张脸,那是自己的额娘,他突然鼓起了勇气,声音铿锵道:“汗阿玛,儿子是亲眼看到太子逼近帐殿,裂缝窥伺!!请汗阿玛明鉴!” “你胡说!!”被捆缚住的太子胤礽突然咆哮了起来,冲着胤祥恶狠狠怒吼着,那眸子,在暗夜里如野狼一般骇人。 “够了!!”玄烨突然怒吼一声,“你做了什么,胤祥瞧见了!朕也亲眼瞧见了!!” 此话一出,胤礽骤然满眼都是愕然之色,他怔怔然望着玄烨,他急忙狠命摇头:“不!不是的!汗阿玛,儿子没有做那种事!!儿子真的没有啊!” 玄烨冷哼一声,怒斥道:“你若没有做贼心虚,为何朕命胤禔前去拘拿,你不但不奉旨,反而擅自调动亲兵反扑?!” “儿子、儿子看大哥带兵气势汹汹闯来,因为他是要造反才——” “汗阿玛!儿子一靠近太子帐前,便高举您的手谕,口称奉旨,可太子不但不出来接旨,反而两侧埋伏下精兵,幸好儿子小心谨慎,否则此刻便没命到您面前复命了!” “你——”胤礽咬牙切齿瞪着这个自己一辈子的仇敌,“我懂了!胤禔!是你,是你和老十三合谋害孤的对不对?!!你们好算计啊!!” 胤禔昂首道:“是谁心存算计,汗阿玛自有明鉴!二弟就算喊破了喉咙,也改变不了你谋逆的野心!!” “我有野心?你胤禔难道就没有了吗?!!”胤礽声嘶力竭地吼叫道。 “够了!!”玄烨突然怒叱一声,然后语调沉沉而压迫四溢地道:“有子如此,朕也不得不废了!!胤褆,朕命你将逆子胤礽锁拿回京,朕要告祭天地社稷,废储!!!” “废储”二字从玄烨口中吐出,胤礽顿时浑身萎软,失魂落魄不已。 当夜,玄烨便下旨,索额图的两个儿子格尔芬、阿尔吉善及苏尔特、哈什太、萨尔邦阿等人“立行正法”。根本不给他们丝毫辩解的机会。 回到帐殿中的玄烨,却不复方才的怒意昂扬,反而神情十分落寞的样子,“夫人,不是朕不怜他,而是着实不能再容忍胤礽了……” 苏帘明白,太子的罪状,并不止刚才玄烨说的那一点,其中最重要的,便是太子党羽众多,已经到了威胁玄烨皇位的地步。所以玄烨才选择在草原上废储太子,因为若是在京中,便很难废胤礽了。 苏帘久久无言,便陪他坐着,一直坐到天明。 九月十六日,圣驾回京,玄烨口谕命将胤礽关押拘禁在养马的上驷院,这一举动,算是给胤礽极大的折辱,但是随即,他却命四贝勒与直郡王共同负责看守胤礽。——直郡王恨太子入骨,可是四贝勒从很早的时候便和太子走得很近,这样一来,算是节制直郡王,免得他趁机害死胤礽。 玄烨虽然恨极了这个儿子,却并不希望他死。 而四贝勒胤禛,想必能明白玄烨的心意。 旋即,玄烨召集诸臣于午门内,宣谕拘执皇太子胤礽之事,并亲撰告祭文,于十八日告祭天地、太庙、社稷。可是随即四贝勒来并报说胤礽寒气入侵,病倒在了上驷院,玄烨便下旨将他挪到咸安宫幽禁。 太子病笃,虽然引发了玄烨些许慈父之心,但终究没有因此而打消废黜胤礽的决心。 九月二十四日,正式下旨废黜太子胤礽。 可是太子的废黜,却并不表示废太子风波的结束,直郡王深恨太子多年,如今看他倒台,却依旧衣食无缺地居住在咸安宫,每日都有太医请脉诊治,衣食用度虽不能与昔日相比,却也是按照未分府皇子的用度来。直郡王虽不甘心,却也无可奈何,毕竟太子倒台,对他来说是莫大的喜讯!一时间,直郡王举止昂扬,大有储君之位舍我其谁之态,丝毫不掩饰自己的勃勃野心。 玄烨焉能感受不到这个儿子觊觎储位,便直截了当地宣谕:“朕前命直郡王胤禔善护朕躬,并无欲立胤禔为皇太子之意。胤禔秉性躁急、愚顽,岂可立为皇太子?” 玄烨早知胤礽被拘禁上驷院之事,衣不蔽体、食不果腹,全都是胤禔所为!若非后来胤禛及早禀报了胤礽病倒之事,只怕他一个不查,胤礽便没命了。玄烨明白胤禔与胤礽多年相争,早已成仇,也不愿多深究。只想一道口谕,打消他的野心也就是了。毕竟他已经圈禁了一个儿子,不想再圈禁一个。 可是直郡王非但体会不到玄烨的用心,反而愈发不死心,他不甘心斗倒了太子之后,自己却什么也落不到,于是愤恨交加之下,便跑到玄烨跟前,请诛杀太子,甚至扬言:“今欲诛胤礽,不必出自皇父之手。” 此话一出,玄烨几乎是惊怒交加,他自始至终都没有要胤礽性命之心,否则也不会命太医去诊治!可如今直郡王如此迫不及待提出要杀胤礽,叫玄烨几乎凉到了心里,当场便声色俱厉地申斥直郡王:“不谙君臣大义,不念父子至情,天理国法,皆所不容!” 一句“天理国法,皆所不容”,才算是真正打击到了直郡王,自那之后,直郡王便消停了许多。 玄烨私底下揉着生疼的太阳穴,低声道:“罢了,只要他知错改过,朕也不计较了!” 直郡王会知错改过吗?苏帘觉得有些悬…… 不过不过怎么样,直郡王的确消停了些日子,因为废储的余波,京中倒是颇为安分了一段日子,玄烨的心情也难得平复了许多。可就在这个时候,直郡王却突然和八贝勒走得十分近。 苏帘一边吃着葡萄,一边道:“我可都听说了,最近八贤王很忙啊!”说着,便瞅了玄烨一眼,之间他脸上愤怒得都快扭曲了。 啪一声,原本被玄烨拿在手中的上号的五彩琉璃盏被摔了个粉碎:“辛者库贱婢之子,焉敢觊觎储位?!!” “额……”玄烨果然是一如既往的毒舌啊。不过虽然毒舌,却是实话。八阿哥在三十七年的时候虽然就封了贝勒,不过玄烨却没给他什么实权,早在摆明了叫他做个富贵闲人,一开始的时候八贝勒倒是还听安分的,玄烨有感于他的安分懂事,便给卫氏晋了嫔位(就是与和嫔同封那会,是康熙三十九年)。可是随后,八贝勒就私底下开始招揽官员,一开始做得不大,玄烨也就没理会,也是后来越做越大,玄烨已经有些不满了,可是也没理由发作,便一直忍着。可如今,八贝勒把直郡王都招揽到手了,玄烨怎么还会继续忍下去? 这回,八贝勒算是撞到枪口上了。 苏帘却依旧是悠闲之态:“你说你没事儿生那么多儿子干什么?现在好了,按其葫芦又起瓢,解决了那个,这个就又冒起来了。” “哼!!”玄烨狠狠一哼,“他还想冒起来!!好,朕给他机会!!朕倒是要看看,他能冒起到什么程度!!” 苏帘啧啧叹了,这下子“八贤王”要倒霉了。 果然没过多久,玄烨便下旨命重臣公议立太子,然后这旨意一下达,京中那就热闹得不可一世了。苏帘已经早早提醒了自己的儿子,都老老实实缩着,你们爹正火大呢,别往枪口上撞,该告病告病,别掺和半点进去! 三日后的朝堂上,四贝勒、六贝勒和十三阿哥果然都交了白卷,可惜某爹不爽,先开火把这哥仨给喷了一脸唾沫星子。不过也只是被喷了一脸唾沫星子而已,其他人可要比这哥仨倒霉多了。 公议的结果很叫人吃惊,朝堂竟然半数支持八贝勒胤禩为太子,其中还包括大量的重量级人物,其中头号重量级人物便是玄烨的舅舅、承恩公佟国维!!! 这下子,可把玄烨的肺管子气炸了,他自己优待了一辈子的亲舅舅,现在竟然跑去自己儿子阵营,想要争一个从龙之功!玄烨于是毫不客气地请他舅舅回家养老,直接叫舜安颜接替佟国维在朝堂中的官职。这是他舅舅,处置得是最轻的,其他支持八贝勒的,不是流放就是贬官,玄烨甚至还宰了几个不起眼的立威,然后当着满朝堂的面,训斥八贝勒:“系辛者库贱妇所出,柔奸成性。”生生是直接打脸了。 玄烨下朝后直接来到坤宁宫,把在朝堂上没发完的火又噼里啪啦吼了一通,无非是骂八贝勒低贱啦、狡诈啦、野心勃勃啦,反正没句好话。 苏帘听得耳朵一阵发麻,好不容易等到他骂我了,魏珠小心翼翼进来禀报道:“皇上,良嫔娘娘悬梁了……” “悬梁?!”玄烨睚眦尽裂,气得脸都变形了,“好啊!!卫氏这个贱妇居然敢以死来威胁朕?!哼,她吊死了吗?” 魏珠忙道:“没有,宫女发现得早,已经苏醒过来了。” “哼!!”玄烨怒哼,“不是要寻死的人吗?怎么不继续上吊去!!告诉底下人,她若要寻死,谁都不必拦着!!朕倒要看看她是否真的敢死?!”R1152 第十七章、废储风波(下) 苏帘低头暗暗一想,卫氏若是聪明,在这种时候就改安安分分,等玄烨火气消了,再来求情,若是真心想寻死,也不该用悬梁这种决绝的方式,应该慢性死亡,才不会给自己儿子添麻烦。她此举,分明是想惹玄烨怜惜——可惜了,她已经不是如花似玉的年轻美人了,玄烨又怎么会怜惜她呢?她可真是走了一步大大的怀棋啊! 苏帘便道:“死过一次的人,多半不会有第二次寻死的勇气。”——反正她和卫氏有仇,自然不会替她说半句好话。 玄烨又扬声吩咐道:“去给朕召诸皇子来乾清宫!” 苏帘看着玄烨那张怒火四溢的脸,便道:“现在都傍晚了,有什么事儿明天再说吧。” 玄烨一挥袖子,没好气地道:“这种事情,你别管!!” 苏帘不由气结,你妹,好心当成驴肝肺!你爱撒火,就尽管去撒吧!老娘不管了! 可是没过多久,魏珠那厮就火烧眉毛地跑来坤宁宫了,带着哭腔便扑到在他脚下,“娘娘,不好了!皇上雷霆震怒了!!” “关我屁事!”苏帘原本正在调凤仙花汁——染指甲用的,选取颜色鲜艳的千层红凤仙花,取沥去碎瓣的花汁一两,在小火上蒸三回,使颜色更加浓稠艳丽,然后调和入少许桃花胭脂,挑成粉淡淡的颜色,最后加入明矾,慢慢搅动调和两刻钟即可。苏帘都快调好了,被魏珠这厮抓着双脚一摇晃,结果全洒了,她当然没什么好气。 “娘娘可怜可怜奴才们,您就去瞧瞧吧!”魏珠哭这一张难看的老脸道。 苏帘原本想说“不去”的,但是转念一想四贝勒还有他俩儿子也在乾清宫被他们那不讲理的爹训斥的,便忙洗去手背上浓稠的半成品凤仙蔻丹,披上个银狐风毛刻丝斗篷,便飞快往乾清宫而去。 乾清宫的殿门敞开,苏帘还没踏进门槛,便听见十四阿哥胤祯跪在地上言辞铮铮奏言:“八哥绝无不轨,儿子等愿以性命担保。”——一旁跪着的九阿哥和十阿哥也急忙附和。 玄烨骤然怒吼道:“你们三个要指望他做了皇太子,日后登极,封你们两个亲王么?!孽子!!全都是一群不孝的孽子!!朕、朕留你们有何用?!!”说罢,玄烨怒发冲冠,噌一声,挂在腰间的天子龙剑便被拔出鞘来,冷剑带着湛湛寒光便直刺向了十四阿哥。 十四阿哥伸手不赖,急忙铺地一个躲闪,便闪开了。 可是玄烨飞快刺出去的剑,却收不回来了。 而正对着剑锋,原本跪在十四阿哥身后的——便是四贝勒胤禛!! 苏帘顿时大惊失色,也顾不得许多,急忙便飞奔扑上前去,一手抓着胤禛的肩膀便将他按在地上。电光火石之间,这个动作便麻利地完成了,这是她穿着花盆底鞋却跑得有史以来最快的一次,居然也没跌倒。 可惜四贝勒一趴下,剑锋便直逼苏帘而来。 苏帘急忙一侧身,玄烨惊骇中却急忙侧转剑锋,可惜事情来得太突然,终究是来不及了。 那锋利的剑刃便从苏帘的右臂之侧划了过去,苏帘只觉得刺疼无比,一瞬间整个胳膊都麻木了,侧脸一瞧,跪在四贝勒胤禛身侧的胤祚已经被溅了一脸的鲜血,而那嫣红的血,正是从她臂膀上洒出的。 “啊——”苏帘当即便忍不住痛叫了出来。 而玄烨惊愕了数息之后,手里的天子剑哐啷一声掉在地上,他三步并作两步便双手将苏帘搀扶住,满眼的惊愕难以掩饰。 苏帘一手捂住正在汩汩流血的胳膊,看到玄烨那张惊愕失措的老脸,不禁气不打一处,他妈的真疼啊!平日里只看着他佩戴龙剑,还以为那只是个花俏的装饰品呢!她哪儿想到竟然如此锋利,割破人的皮肉居然比切豆腐都轻松!! 苏帘疼得呲牙咧嘴,面上苍白不已,忍不住恨恨道:“太医!给我传太医啊!!”——你呀的还愣着做什么?再晚,老娘就是失血过多晕过去了!!! 玄烨这才恢复了几分神智,立刻便吼叫道:“传太医!!——” 伤处在左臂,从肘关节上二寸,一直被划到了肩膀,长长的一道大口子,足足有五寸长!!幸好乾清宫里就放着上好的止血散,苏帘挪到西暖阁里,直接便被侍女用剪子小心翼翼地剪掉了右袖子,用清水清洗过伤口,大把的止血散便被洒了上来。幸好伤口不是很深,血很快便渐渐少了,再绑上厚厚的纱布和绷带也就勉强止住了血。 血是止住了,可疼还没止—— 这么生生一大道口子,疼起来那可是要人命啊!苏帘这辈子都没吃过这样的痛,身子骨又是养尊处优了多年的,当即便吼叫着:“疼死我了!就没点止痛药吗?!!”——要是现在能有片阿司匹林她一定会感激得痛哭流涕的,可是——没有!!真特么要了亲娘命了!! 魏珠急忙道:“娘娘,药已经再熬着了!” 中草药啊,苏帘真心不觉得那东西能快速止痛!!你妹的,就不能来点西药!! 于是便把火儿都发泄在了罪魁祸首头上,劈头盖脸便吼道:“你都看见我在那儿了,居然还直愣愣刺过来!!” 玄烨面上含着愧色:“朕、朕当时已经来不及收剑了……” “那种危险的东西,你闲着没事儿把它抽出来干什么?!!”苏帘气愤愤吼道,哎呦,疼死老娘了!! 玄烨被训得跟孙子似的,可是看到苏帘胳膊上雪白的纱布又沁出血来,急忙道:“夫人,你别激动、别激动啊!” 苏帘也不知道是气得还是疼得,呲牙咧嘴,样貌显得有些狰狞。 玄烨看着苏帘扭曲的面庞,忍不住问:“真有那么疼吗?”——明明太医说了没有伤筋动骨,只是皮肉伤啊。 苏帘恶狠狠等着他:“要不我刺你一剑,你亲身试试疼不疼!!!”——你妹的站着说话不腰疼。 苏帘这话一吼出来,西暖阁里伺候的宫女太监外加太医都吓得跪了一地。 梁九功手捧着一个小巧的雪白色细口瓶,跪道:“四贝勒爷命奴才送来十香丸,所此药能止痛。” 一听能止痛仨字,苏帘眼睛锃亮,急忙便道:“快给我拿来!” 四禧从梁九功手上接过来,拔开细口小瓶的木塞子,便有扑鼻的浓郁药味,略有些刺鼻,倒出来一看都是棕褐色,不怎么好看的小药丸,梧桐子大,苏帘虽然极厌恶这种药味,可疼得不行,也顾不得许多,抓了七八颗便往嘴巴里塞,顿时那冲人的药味刺激地她差点没吐出来,急忙灌下一口参汤,将药丸子给强行咽了下去。 平顺了几口气,苏帘才问道:“那个……这药丸是四贝勒的?额——”苏帘看了看玄烨,“你儿子们都还没走啊……” 玄烨想了想道:“朕还不曾叫他们平身。” 苏帘顿时脸都绿了——也就是说他那一串字儿子,包括他儿子在内,现在都在外头正殿里跪着!!也就是说,方才她疼得大吼大叫的话,也肯定全都被他们给听了去?卧槽,老娘的老脸啊真是丢尽了啊!!我特么滴光辉形象啊——(你有吗?) 玄烨看着苏帘那张便秘似的脸,便清咳嗽了两声,便吩咐魏珠道:“叫他们都出宫去吧。” 魏珠忙道了一声“嗻”。 玄烨回头又看了看安静了许多的苏帘,问道:“不疼了?” 苏帘狠狠瞪他一眼:“仙丹也没这么快管用!!”——然后她嘶痛了一声,然后死死咬住嘴唇。 玄烨脸上微微尴尬,忙挥手斥退了内殿伺候的人,方才小声地道:“这回是朕不对。” 哟呵,这是道歉?还特么真难得啊!! 看到苏帘那翻白眼的表情,玄烨从那张发白的脸上读到了不屑和不满,可却半点发不出火来,“好了夫人,为夫又不是故意刺你的——朕也没想到你会突然冲出来,朕想收剑,却已经来不及了。” 苏帘哼了一声:“就算刺我是无心,可是你也不能一发火就抽出剑来,地上跪着的可都是你儿子!万一捅死了那个,莫非你心里舒服了?!” 玄烨骤然脸上发寒:“那种孽子,活着还不如死了!!” 苏帘知道,他说得是十四阿哥,便道:“可是你那么多儿子跪在地上,十四阿哥躲开了,那剑锋就直直朝四贝勒刺去了!要是真刺中他,你心里就好受了?” 玄烨不禁微微有些愧意,“朕不是没刺中老四吗?” 苏帘哼了一声:“那是我去得及时!!” 玄烨却叹息道:“朕倒是希望你别来得那样及时。若是刺伤了老四,朕心里固然会愧疚,可是如今刺伤了你,唉——倒不如刺在朕身上来得痛快些。” 苏帘鼻子一歪道:“你是嫌我太能嚎了?” 玄烨目光忧郁:“真是怕自己心太疼了。” 苏帘脸上一愣,怒容顷刻间便消了大半,努了努嘴,再没说什么。R1152 第十八章、德妃求见 苏帘是翌日才从乾清宫回到坤宁宫的,四贝勒送进来的十香丸还是有些止痛效用的,不过那味道太叫人无语了些。 用过了早膳,四禧亲自为苏帘解开纱布,重新换了止血散,又包裹好。苏帘便是那样吊着右臂,又吃了七八粒十香丸,进了早膳。便听见外头并报说,四贝勒来请安了。 “他是自己一个人来的吗?”苏帘问道。 小凌子回话说:“还带了淑侧福晋。” “淑儿……”这倒是头一次,苏帘暗忖着,便叫四禧搀扶了她起身,前去正殿。 胤禛是穿着便服过来的,蓝灰色团寿纹刻丝马褂,圆领对襟窄马蹄袖的简练款式,对襟处有青莲色掐牙,琵琶扣子整整齐齐,马蹄袖上绣了一串万字连绵纹,瞧上去干练又稳重的样子;足下蹬着藏青色流云履靴,是比朝靴略随意些的样式,玄青色的裤腿被扎在里头,瞧着是如意暗纹的贡缎。 淑慎半低着头跟在他身后,着一身略显正式和端庄的茜红色八瑞相旗服,一水鲜艳合体,衬得身段纤细,步履盈盈。所谓“八瑞相”便是指白伞、金鱼、宝瓶、妙莲、白螺、吉祥结、胜利幢、金轮,乃是藏传佛教中的吉祥图样,又称为八吉祥徽,也是满人衣装上常绣的图纹,不但寓意吉祥,更显得端庄。 其实苏帘倒是觉得,八瑞相什么的,还不如绣个花儿朵儿、蜜蜂蝴蝶来得喜眼。打量过了二人,便见胤禛撂下马蹄袖,便已经打千儿行礼:“儿子给母妃请安!” 淑慎则跟随在胤禛身后半步位置,万福蹲身下跪来,“给娘娘请安。” 苏帘抬了抬左臂,左手指了指旁边的椅子,道:“都坐下说话吧。” 胤禛起身,瞧着苏帘吊起来的左臂,不由愧疚难耐,忙上前半步,问道:“母妃,您的伤……好些了吗?” 苏帘笑了笑:“今早吃了几粒十香丸,已经不怎么疼了。太医说了,只是皮肉伤,养些日子,也就无碍了。”苏帘说得轻描淡写,是着实不想因此叫他萌生过多不必要的自责。 “母妃……”胤禛嘴唇动了动,一时间不知说什么是好,良久,她看了一眼身后的淑慎,便道:“儿子今儿带淑儿过来,就叫她留下来伺候您几日吧。” 苏帘忙摆了摆左手:“沁儿还小,离不得生母。况且我这儿里里外外,哪儿里缺人伺候了?”——沁仪才刚三周岁,正是最依赖生母的时候。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臂,又见他神色反而更愧疚了的样子,苏帘便柔声道:“昨儿,我要是不在场便罢了,可被我遇上了,我总不能眼睁睁瞧着,什么都不做吧?” 胤禛嘴角动了动,哽声道:“母妃——这一剑,您是替儿子挨的。” 苏帘忙道:“其实我、我原本是觉得自己能躲开的,可偏偏昨儿穿着花盆底,跑得慢了些,结果就没躲开。” 胤禛垂下脑袋:“都是儿子不好。” 苏帘瞧着他这副样子,也挺犯愁,其实她是个不怎么会安慰人的,尤其是不会安慰胤禛这样爱把什么时候都闷在心口自己难受的人,便变了几分话音,一副责怪的样子道:“可不就是你不好!那剑锋明晃晃就冲你来了,你倒是好!跪在哪儿一动也不动!你要是躲开了,我用得着冲上去吗?” “额……”胤禛不禁傻眼了一会儿,片刻后才恢复了常态,他顿了顿道:“汗阿玛正在气头上呢……儿子固然能躲开,可若真躲开了,汗阿玛是不会消气的。” 苏帘听得瞪大了眼睛,靠,她是知道胤禛孝顺,可却没想到愚孝到这种程度啊!! 胤禛又急忙解释道:“其实十四弟一闪身,汗阿玛看到是儿子正对剑锋,便已经剑刃偏转了。儿子就算不躲开,也不会被刺中要害的!” “就算刺不中要害,你也不能傻愣愣跪在哪儿挨着呀!那龙剑那么锋利,被刺伤一剑,可不是闹着玩的!!”苏帘不由面色严肃,语气也与训斥差不离了。 胤禛却难得笑了笑:“是,母妃教训得人。” 看着他的笑容,苏帘突然有些气馁,所谓固执,就是这种了吧?她算是没辙了!便抱怨道:“说到底,都怪你汗阿玛,最近吃了枪药似的,逮谁谁发火!果然是年纪越大,脾气越坏!” 听着苏帘数落自己汗阿玛,胤禛面色有些尴尬,他是不敢应声的,只能笔挺地站在跟前听着。 “你们最近都别惹他!说到底,也是十四阿哥不好!明知道你汗阿玛最近脾气大着呢,他居然还上杆子地去攒火!不是自己找抽吗?!最气人的是,他把你汗阿玛给惹火了,拔剑被刺的原本该是他,他倒是够机灵!嗖地就闪开了!!要是他不闪开,你汗阿玛怎么会刺向你,我又怎么会冲上去?!”——苏帘也可一点也不觉得十四阿哥是在给八贝勒求情!明摆着玄烨已经被八贝勒这个儿子厌恶到了极点,就算真求情,也得等他火消了才有可能求下情了!这个时候,便扑上去,口口声声说以性命做担保,这可对八贝勒不见得有半点好!!他如此“拥戴”八贝勒,只怕落在玄烨眼中八贝勒便是个会收买人心的逆子了! 而且,明明平日里跟八贝勒走得最近的是九阿哥和十阿哥,怎么偏生是十四阿哥求情的嗓门自高,言辞最激呢?!你妹的,这是一只貌似莽撞的小狐狸啊!!大尾巴都露出来了! 胤禛眼底一暗,恼怒再度掀起,十四弟明明晓得他就跪在后头,却偏偏丝毫不顾他的死活,只自己急急闪开了!若非汗阿玛剑锋偏转,他八成便会被刺中要害!若非苏母妃来得及时,他也必然会受伤!!而如今苏母妃的臂伤,说白了都是十四弟害的!!! “母妃……儿子查到,正是十四弟主动去找九弟十弟,动员二人,一同为八弟求情的!”胤禛嗓音有些阴沉沉的。 苏帘撇嘴:“果然!” 小凌子这时候快步走进来,行礼道:“娘娘,德妃……娘娘求见。”小凌子原本只想报“德妃”的,可是看到四贝勒在,便加上了“娘娘”二字的敬称。 苏帘一愣:“她来做什么?”——德妃可是从来不登坤宁宫的宫门!自从早年因为胤祥咬伤了胤祯之后,她就和德妃撕破了脸,也有十多年都没说过说过话儿了。苏帘已然把她当陌生人,可偏偏她突然就造访了,而且还是低三下四的架势来“求见”。 小凌子道:“奴才不知,只不过德妃娘娘好像十分着急的样子。” “哦?”苏帘面色更加狐疑了,却瞧见胤禛脸色阴沉沉难看得紧,苏帘便问他:“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胤禛咽下一口怒火,道:“母妃,德娘娘想必是为十四弟而来的。” 苏帘更加疑惑了:“十四阿哥,他不是好端端的?”——玄烨又没刺伤他!! 胤禛扯着嘴角笑了笑:“今一早汗阿玛就下旨斥责了十四弟,不忠不孝,还将他幽禁在府中,无诏任何人不得探视!” 苏帘眨眨眼,十四阿哥这种闲着没事乱蹦跶的,的确给关一阵子比较好。苏帘打心眼里是不愿见德妃的,可是看了看四贝勒,又觉得不见有些不大好,便对小凌子道:“请德妃进来吧!” 德妃瞧着温和,骨子里却是极有傲骨的,从不轻易低头。如今为了儿子,竟然也肯向素日仇敌低头了,还真是难得啊!可是她越是为小儿子付出多,就越显得对大儿子偏心刻薄了。 胤禛虽然打小就跟德妃不亲,可是心里却清楚,这是他的生母,自然不可能不萌生怨怼之心。 德妃瞧着步履匆忙,衣着没有刻意修饰,一副寻常装束,绛紫色织金缎的旗服,肩上绣着大片的如意云纹,端重的架子头上斜簪一只鸾凤朝阳钗,并几只玉色上号的翠玉嵌珠花簪,耳上三对东珠耳环,整个人珠环翠绕,却可惜陪在一张难掩苍老的面庞上。德妃面含急色便匆匆上前来,草草行了个万福:“苏贵妃娘娘!” “给德母妃请安。”胤禛语气冷冷地道。其实按照规矩,胤禛称呼德妃为“母妃”而不是“额娘”,也并没有错。因为就算德妃是他的生母,可“额娘”在满语里是“母亲”的意思,而按照儒家礼法,庶子只能称呼嫡母为“母亲”,称呼庶母则为“姨娘”。所以胤禛完全可以只叫德妃为“母妃”。而德妃,就算生气,也无可指摘。 德妃面容有些错愕,语气有些不满地问:“你怎么也在?” 胤禛正色道:“受儿子与十四弟牵累,使得苏母妃受伤在身,故而儿子是特意来向苏母妃请罪的!” 德妃顷刻间面色有些难看,却恢复了几分平日里的镇定,她看着苏帘道:“苏贵妃瞧着面色不错,想必是已经没有大碍了吧?” 苏帘挑挑眉,便不咸不淡地道:“还好,死不了!” 苏帘连“死”这种忌讳的词都说出来了,叫德妃眉心一跳,恢复了理智的德妃,深感来坤宁宫是一步无用棋,可她看到苏帘穿身后的靠背竟然是织金缎的料子,顿时脸上都有些铁青了。今年苏杭进贡的织金缎比往年少,按照她妃位的份例,也只有一匹而已,所以虽然是有些老气的绛紫色,德妃还是叫人裁制成了衣裳,只留作出门时候穿着,聊以充充面子。可在苏帘这儿,颜色鲜艳亮丽的银红色织金牡丹的缎子竟然被随意作为靠背的面料!! 苏帘看着德妃的表情,不禁有些狐疑,怎么德妃老盯着他的靠背,好像眼睛都要冒火了?这人是犯抽了?还是犯精神病了? 这时候四禧含着一脸微笑上前来,笑眯眯略弓着身子道:“娘娘,这织金面料的靠背虽然华丽好看,也到底有些粗糙。故而奴才叫针工局做了一对蜀锦面料、绣了和合如意的靠背,给您换上。 四禧身后跟着两个二等宫女,手里捧着一模一样的正红色和合如意靠背。 苏帘“哦”了一声,虽有些奇怪四禧为什么在这个时候说这种无关紧要的小事儿,可之前的确是她说织金料子因为夹杂了金线,手摸上去有些粗糙。便略直了身板,叫人把身后的靠背给换了。 再定睛看德妃,她连都铁青了。 苏帘看了看她的衣着,额……她好像明白德妃为什么这么恼火了!她把织金料子做成衣裳穿在身上,可到了她这儿,织金缎竟然成了被嫌弃的料子了!苏帘有些无语,都这么一大把年纪了,犯得着为这点事儿生气吗?还是果然人越老的,脾气反而越大呢?R1152 第十九章 德妃暴走 “德妃有什么事儿吗?”苏帘语气平淡地问道,有话快说,别杵着那张渗人的老脸在这儿吓唬人!! 德妃顿时脸上一阵青一阵白,一副几乎要暴走的样子,但是想到自己的小儿子,她却竭尽全力忍了下来:“苏贵妃,昨儿想必你也亲眼瞧见了!皇上雷霆震怒,可说到底也不单单是十四阿哥的错!” 苏帘挑挑眉:“是谁的错,我管不着!就算退一步说,你为自己宝贝儿子抱屈,也该去皇上跟前抱屈,跑我这儿来做什么?” 德妃喉咙一噎,脸都紫涨了,她要是能见着皇上,又岂会纡尊降贵来这儿?!可德妃还是生生忍下了,额头一扬道:“据本宫所知,苏贵妃受伤,实属意外!这点没错吧?” 苏帘想了想,便带头:“的确是意外。”——心里却暗骂,意外个毛!!那个死老头子,明明知道开了刃的剑有多危险,居然拔出来伤人!! 德妃正了仪态,道:“既然是意外,那就没有理由怪罪十四阿哥了!” 靠!!原来挖了坑是在这儿等着她呢!!!不过苏帘也不是省油的灯,便笑眯眯道:“本宫的确没有怪罪十四阿哥,现在怪罪了你宝贝儿子的是皇上,不是本宫!德妃你可要搞清楚状况呀!别一副,好像是本宫进了谗言,才叫皇上训斥禁足十四阿哥的!” 苏帘说得都是实话,可惜德妃却不信,冒火的一双眼睛似乎恨不得在苏帘身上戳个洞似的,“好!本宫不妨先相信苏贵妃没有进谗言,那可否请苏贵妃与皇上解释清楚!您受伤之事,着实不该降罪十四阿哥!” “我说——”苏帘着实无语了,怎么德妃脑袋里一只顾着小儿子,智商就特么有些欠费呢?叹了口气,苏帘继续道:“皇上训斥十四阿哥的圣旨内容,想必德妃你也应该知道!那可是白纸黑字——额不,黄帛黑字地写得清楚,是十四阿哥结党营私、忤逆皇父、不忠不孝,才被皇上禁足的!” 看着德妃冒火的脸,苏帘便道:“你没必要跟我生气,我说的都是实情!你要是在我这儿闹腾开了,若是传到皇上耳朵里,十四阿哥就不只是禁足那么简单了!若是落得个圈禁的下场,只怕他还要怪你这个生母呢!” “你——”德妃顿时被苏帘气得脸都发黑了。 苏帘摆摆手:“行了行了!我不想跟你吵,你哪儿来的回哪儿去的!想求情,别找我,去找皇上!” 德妃怒火沸腾,若是她能靠近养心殿或者乾清宫半步,又何必低三下四来求乌苏里氏这个贱人呢?!!这个贱人,谗言陷害她的儿子,居然还一副她是受害之人的样子!!简直是岂有此理!! 母爱这东西,有时候真的是过犹不及!德妃原本也不是个冲动的人,可是被她寄予厚望的小儿子,偏偏被皇上训斥“不忠不孝”,这简直是绝了他继承大统的可能性!眼见着一辈子的心血,就要化作梦幻泡影,德妃又岂会服输?!!如此热血涌上脑袋,便失去了理智。 苏帘猝不及防的时候,便看见德妃突然一个大步上前来,带着尖锐护甲的双手便掐上了她的脖颈! “你干什么——呃——”苏帘被德妃突如其来的大力推到在地,右臂就那么撞在了一旁的香几上,一下子,胳膊上便传来刺痛,早晨才刚刚包扎过的伤口似乎又裂开了!可这不是最重要的,最要紧的是德妃已经气红了眼睛,失去了理智,蛮牛一般狠狠扼住了她的脖颈,苏帘已经不能说话了。 尖锐的护甲也刺进了她后颈的肌肤间,就如同扎进了一根根尖刺,疼得她眼前一阵迷离,几乎都要失去意识了。淑儿已经吓得尖叫软倒在地,德妃却血红着眼睛吼道:“都怪你!!都是你害的!!!你这个贱人!!!” 苏帘右臂带伤,不熟稔的左手根本推不开死命扼住她的德妃——忽的,瞥见一抹明黄色的身影,那是刚下了朝回来的玄烨,他更是一脸惊愕和愤怒。 然后是碰的一声巨响,原来是一个斗彩花斛被胤禛顺手抓了来,狠狠摔在了德妃后脑勺上。突入起来的重击,叫德妃在瞬间便失去了意识,她软倒在了地上。 苏帘如火天日般大口喘着气,顺着剧痛看向自己的手臂,原来右臂已经鲜血淋漓了…… 苏帘疼得呲牙咧嘴,心道我特么这是八字犯冲啊!怎么最近这么倒霉!先是被玄烨刺了一剑,然后被发了疯似的德妃差点掐死,连伤口都崩裂了!!刚心里头骂了一通,她眼前一黑,也爽快地晕了过去。 苏帘哪里想得到,德妃那样镇定稳重的人,居然也有如此疯狂的时候。她的确是说话不怎么客气,可是也没劈头盖脸辱骂她呀?怎么德妃就一下子暴走了?这特么太不正常了!! 苏帘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翌日清晨了。玄烨一脸胡啦茬子,眼下有乌青、眼里有血丝,应该是一宿没睡。她的手臂已经被重新包扎起来,可是还隐隐阵痛。 玄烨看到她苏醒,顿时欣喜异常,“夫人!” “我……咳咳!”苏帘只觉得自己喉咙干哑的厉害,一说话就有些迟疼。 玄烨忽的咬牙切齿:“这个乌雅氏,简直是疯魔了!!” 苏帘嘴角扯了扯,她的确挺赞同玄烨的话,德妃平日里不是端庄又亲和的架势吗?怎么一下子就疯了似的上来掐她,而且衣服往死里掐的架势!!伸出左手摸了摸自己脖颈,看样子是又淤青了,而且只怕一时半会儿还消不了呢。 卧病养伤的日子是无聊的,四禧端着新熬好的冰糖雪梨,吹着热气,亲自尝过不烫嘴方才送到苏帘嘴边。 四禧一边道:“娘娘,皇上已经下旨禁足了德妃,对我称德妃是被噩梦魇着了,神智失常!皇上还下旨叫萨满日日夜夜做法事呢!” 玄烨折腾起人来,可是叫人望尘莫及。她还原以为德妃顶多就是一个无期限的禁足呢,原来不止,萨满做法?白天做法也就罢了,晚上——那呜呜呀呀跟鬼叫似的声音,加上敲锣打鼓,人还能睡得着觉吗?玄烨这是狠劲儿折磨德妃呢! 四禧见苏帘嘴角带了笑容,便继续道:“还有永和宫里的其他嫔妃也都迁出来,安置在其他宫苑了。” 哦?苏帘眨眨眼,看样子玄烨是打算长期修理德妃了。 因为苏帘脖子受伤,嗓子跟着也干哑,近几日不宜多开口,所以便显得四禧多嘴饶舌了些,嘴巴里整日不停地说着宫里宫外的事儿:“前不久新排了一出极好的《风云会》,已经在畅音阁唱了好几回了,太后娘娘看了极喜欢呢!昨儿荣妃娘娘也去听戏了,赞不绝口呢!” 《风云会》?似乎是些宋朝开国的事儿,武打的戏份挺多,老太太嘛,自然爱看这种热闹的。而荣妃,倒是挺清闲的! 四禧又压低了嗓子道:“荣妃娘娘和宜妃娘娘近来似乎心情都极好呢!” 一辈子的老对头如今遭殃了,她们自然要高兴。原本惠妃也是该高兴的,可惜他那个熊儿子,净给她惹祸。她现在可没那个闲心幸德妃的灾、乐德妃的祸。 果然,四禧又道:“前朝,直郡王居然在朝堂上公然为八贝勒求情,皇上十分恼火呢!” 直郡王也是……智商有点欠费啊,生了这么个烧包儿子,惠妃也算倒霉到家了。有他这样梗着脖子替八贝勒求情,玄烨只会更厌恶胤禩这个儿子!所谓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 四禧也叹息道:“惠妃娘娘都一把年纪了,当真不易啊!” 苏帘点点头,可不就是太不容易了么?! 下午,淑慎带着沁仪进宫来探视,陪着苏帘唠嗑说话,其实主要就是淑慎说,苏帘或者笑笑,或者点头,要么就是一些肢体语言,就算出声,也只是几个简单的字。 说及四贝勒府上的事儿,淑慎蹙起眉头:“钮祜禄格格也不知犯了什么浑,竟然劝爷为废太子求情!还说什么皇上虽然废了太子,但到底是一手教养了三十余载的儿子,是不会放弃太子的!” 苏帘眨了眨眼睛,哟呵,终于发挥穿越者的用途了?可钮祜禄氏却不晓得时移世易这一点吗?苏帘也不觉得玄烨会像原本历史上那样复立太子。 淑慎面上露出几许厌恶之色:“原以为她只是个于内帷见颇有心计的女子,没想到她竟然如此大胆,竟敢妄议朝政!” 女子不得干政,是这个时代的规则。钮祜禄氏只是四贝勒府的一个小小格格,有什么资格挑战这个时代的规则呢?她的举动跟找死有什么区别?就算她说得有些道理,可也要看看自己是个什么东西,更要看看自己在四贝勒心中有没有那个左右他决定的分量!!这个钮祜禄氏,才得宠了没多久,胆子就肥了! 淑慎眉宇稍稍舒展,微笑道:“不过自她说了那种大逆不道的话之后,爷封锁了消息,随便又寻了个由头,便禁足了她。” 苏帘瞧着淑慎那红润的面庞,钮祜禄氏一失宠,胤禛怕是去她园子里会多出不少吧? 淑慎被苏帘灼热的眼神烧得脸颊泛红:“姑姑,您别这么看着我!爷他最近忙于政务,并不甚多进后院儿!” 苏帘抿唇一笑,低头看着黑漆漆着大眼睛,好奇小人儿的沁仪丫头,伸手捏了捏她弹软滑腻的肉脸蛋,又看了一眼四禧。 四禧会意地忙去取来了几匹绸缎料子,是今秋新进贡来的织锦缎,色彩艳丽,花色也雅致,很适合给小孩子做衣裳。R1152 第二十章 惠妃请罪 过了五六日,苏帘的喉咙已经好了大半了,开口说话已经没多大问题,只是不能高声,更不能受寒。臂上的伤也终于结痂,以后只需按时换药即可,不过仍然许小心,不能磕着碰着。 入了冬,玄烨愈发憎恨起直郡王和八贝勒,说起这位直郡王,还真是百折不挠,如今竟然私底下寻了方士,为八贝勒造势,生成胤禩面相“贵不可言”,一时在京中,八贝勒颇受交口称赞。 可惜玄烨的性子,眼里如何能揉得进沙子?恰巧在这个时候,三贝勒胤祉上折子告发直郡王巫蛊咒魇二阿哥胤礽,甚至还奉上证据若干,一目了然。 巫蛊之术,在历朝历代都是为帝王所禁忌的东西。何况自从太子那次病倒之后,纵然挪到咸安宫,太医也尽力医治,可是一直断断续续不见太好,而最近随着天气冷了,他反而又招惹了风寒,已经卧病不起了。其实在苏帘看来这很正常,胤礽受到被废黜这样打击,受不了了,一病不起也属正常。可是,玄烨不会这么认为,当从直郡王的别院搜到巫蛊娃娃之后,玄烨终于决定不再容忍这个儿子了! “又发火了?”苏帘喃喃自语道,看到跪在地上哭丧这老脸的魏珠,苏帘也有些无奈,只得吩咐人准备肩舆。 乾清宫宫门前,远远便见跪着个人,近了才发现是惠妃。惠妃本是喜欢华艳的妇人,福晋却穿着一身素青色旗服,脱簪待罪,披头散发跪在了乾清宫正殿外头,神情哀切,双目红肿,身子也已经微微晃动,显然是跪了有一会儿了。 苏帘暗叹一声,惠妃与他往日无怨,大阿哥早年时候对她也很恭敬,甚至还教导过胤祚摔跤。虽然后来变得有些张狂乖戾,可却从未害过她和她的孩子。想到在畅春园初见的那个憨直的孩子,那个喜欢毛茸茸黑球的大阿哥胤禔,苏帘不由叹一口气。脚下已经迈入殿中。 “你怎么来了?”玄烨原本一脸忿色,可看到苏帘突然来到乾清宫,神情有些错愕。 苏帘脱下披在身上的貂绒斗篷,上前便坐在他身旁的昼榻上,轻声道:“我听说你又发火了。” 玄烨眉间一锁,挥手道:“不必提那些不孝之子了!” 苏帘点头道:“好,不提直郡王。可惠妃还跪在外头呢。”——同是做母亲的,苏帘难免有些同情惠妃。 “又不是朕叫她跪的!”玄烨冷哼道。 苏帘一笑,道:“现在都入冬了,天那么冷,昨儿还下过小雪。惠妃穿得那么单薄,老那么跪着也不是个事儿。不如叫她进来,听听有何话可说。” 玄烨其实并不愿见惠妃,但是看到苏帘脖颈上尚未消退尽的瘀伤,还有难掩干哑气息的话音,还是不愿意为了这点小事儿,和苏帘闹得不愉快,便吩咐人传唤惠妃进来。 惠妃在外头跪了大半日,进来的时候步履已经有些踉跄,隔着老远,她便噗通跪下,深深磕了一个头:“奴才给皇上请安。” “安?!朕倒是想安,可惜你们都不让朕安好!!”玄烨看到惠妃,便想到一直忤逆他的长子胤禔,故而说出来的话都带着浓浓的火药味。 惠妃倒也丝毫不辩解,她忙通通又磕了两个头,泪流满面地自责道:“是奴才教子无方,亏待皇上对年厚待!” 惠妃如此可怜之态,倒是叫玄烨火气略消了三分:“你是要为胤禔求情吗?!” 惠妃忙哽咽着道:“奴才不敢为大阿哥求情!” 玄烨哼了一声:“若非为那孽子求情,你为何要跪在殿外两个时辰都不肯起身?!” 惠妃泪眼婆娑,声音如潮:“奴才为自己恕罪!奴才身为人母,却没有尽到人母之责,多年只一味宠溺大阿哥,才只是他犯下如此不可饶恕的过错!奴才方才跪在殿外,只愿恕自己万一之罪!” 惠妃一口一个“身为人母”,又是如此痛哭流涕之态,到底叫玄烨心头软了几分。 惠妃又重重磕头道:“奴才知道,大阿哥行巫蛊之事,罪无可恕!奴才请皇上秉公处置,赐死胤禔!” 此话一出,不止是苏帘难掩愕然之色,连玄烨眼底都闪现几缕惊色。看着匍匐在地的惠妃,苍老而可怜的样子,苏帘忙道:“虎毒不食子!皇上连废太子都予以厚待,更何况是一时犯了糊涂的直郡王呢?” 起码有一点她可以确定,玄烨固然厌恨极了直郡王,却也不至于要了他的性命。 果然,玄烨长吸一口气,道:“罢了!就算这个逆子不忠不孝!朕也不能为了他担负不慈之名!” 惠妃含泪的眼中一喜,可是玄烨接下来的话,却叫她半分也喜不出来了。 玄烨转头魏珠:“拟旨,废胤禔多罗郡王爵位!终身幽禁府邸,非死不得出!朕以后就当没有这个儿子!!” 惠妃原本就体力不支的身子一软,便瘫倒在了地上。 惠妃被请出了乾清宫,玄烨幽幽看着赤金仙鹤炉中袅袅升腾的龙涎香,叹道:“夫人,你看惠妃方才是否是演了一出好戏?” 苏帘忙道:“虽不敢说十成真,却也只要有七成是真心。”——起码她请求玄烨赐死大阿哥胤禔这点,就是以退为进的计策。因为没有人比她害怕玄烨会真的杀了胤禔。 “七成……?”玄烨似乎咂摸着这两个字,叹息道,“罢了,七成也算难得了。” 苏帘笑了笑:“好了,你就不会少生点气!害得我一回回地来!” 玄烨神情似乎有些无奈:“朕倒是想平平和和的,可是这些孽子,一个不一个不安分!!”话说到最后半句,玄烨表情陡然有些忿怒。 苏帘却笑道:“那也不能全怪他们!怪就怪你太抠门了!” 玄烨皱了眉头:“夫人!!” “你别不承认!你自己瞧瞧,三阿哥和四阿哥都是快三十岁的人,到现在还只是个贝勒!九阿哥往后的更是连个爵位都没有!他们是瞧着你这个阿玛一点都不可依靠,才要另寻出路的!”苏帘认真地剖析道。三阿哥原本封了诚郡王,可惜后来在敏妃丧未满百日剃头,被人上了折子弹劾,结果就被玄烨给撸成贝勒了,到现在都没恢复过来。 “另寻出路?!”玄烨的耳朵却只抓住了最后的那个词儿,一副愤愤然相当不满的样子。 苏帘笑道:“他们好歹都是皇子,不见得是人人都有觊觎你屁股底下那张椅子的野心!多半想的不过是混个亲王的荣华富贵罢了!顶多也就肖想一下铁帽子王!可偏偏你那么抠门!” “朕抠门?!”玄烨气愤地瞪了苏帘一眼。 “咳咳!”苏帘突然掩唇干咳了两声,果然话说多了,喉咙还是有些不适。 玄烨不由紧张了面色,旋即却不怿地怪责道:“今儿风大,你的喉急是不能受冷的!偏生跑出来作甚!好好呆在坤宁宫养着不就好了!” 苏帘忙捧起热茶喝了两口,才觉得稍微好了些,便道:“原本已经没有大碍了,可天一冷,就有些……咳咳!” “以后天更冷!再不管出了什么大事,你都别顶着冷风来掺和!!”玄烨杵着脸训斥道。 苏帘瘪瘪嘴:“我这不是怕你,一生气,就拔出剑来乱砍人么!” 玄烨指了指自己腰间的佩剑,道:“朕现在的佩剑是没开刃的,砍不死人!!” “好了好了,你也消消火吧!眼看就要过年,就不要叫你那么多儿子都战战兢兢过不好新年了!”苏帘忍不住劝慰道。 “朕知道了!”玄烨表情还是有些敷衍。 苏帘待要在劝,玄烨却急忙转移话题道:“被那些孽子气得,又件要紧的事儿,朕差点忘了告诉你了!” 玄烨露出一个如春风般的笑容:“吉儿有孕了!” “什么?咳咳!”苏帘差点没被自己的口水呛到,内尔吉和仓津这才结婚几个月啊,居然就有孕了? 玄烨呵呵笑了:“已经有快三个月的身孕了!是昨儿才从翁牛特部传来的消息!” “那个毛毛躁躁的丫头,居然也要做额娘了……”苏帘微微叹到,这日子还真不禁混啊! “是啊,夫人,咱们又要做祖父祖母了。”玄烨眉眼含笑地道。 苏帘亦莞尔:“老头子,等吉儿生了,你就召他们夫妻进京来住些日子好吗?” 玄烨点头:“朕也正有此意呢!没了吉儿,总觉得身边太安静了些!” 苏帘扑哧一笑,以前总嫌那丫头叽叽喳喳的,如今乍然远离了,倒是叫人很怀念呢。 寒冬里,倒是有了几分岁月静谧的安好。玄烨心情总算见好了些,苏帘闷在坤宁宫里月余不曾出门,总算把喉疾给养好了,胳膊也落了痂了,可惜留下了一道蜈蚣长的疤痕,难看极了!进来都来涂白玉祛痕膏,但愿能有些效用。 那日苏帘抱怨玄烨对儿子太“抠门”,玄烨似乎听进了心里,已经打算来年春天,给几个孝顺懂事的儿子提一提爵位。R1152 第二十一章 大分封 康熙四十八年,玄烨第二次加封诸子:晋三贝勒胤祉为诚亲王、四贝勒胤禛为雍亲王、五贝勒胤祺为恒亲王、六贝勒胤祚为愉亲王,这四位都是越级晋封;七贝勒胤祐为淳郡王,后头却挑开了八九十不给半点晋封;然后是十二阿哥胤裪、十三阿哥胤祥俱封为多罗贝勒,再度跳开年关里都没被解禁的十四阿哥;后头的十五阿哥胤禑、十六阿哥胤禄、十七阿哥胤礼以及年仅九岁的十八阿哥胤祄俱封为固山贝子。 这下子,是除了受到玄烨厌恶的几个儿子,其他都得到了不低的爵位。一时皆大欢喜。 新年新气象,玄烨的心情似乎也一扫去年废黜带来的阴霾,可是偏生就有人在这个时候爱攒火。 话说自从太子被废黜,便断断续续病着,今年天暖得早,幽禁在咸安宫的胤礽身体也好了大半,已经能够下床,走出房间溜达了。玄烨听闻此事,还特意赏赐了照顾胤礽病况的几位太医半年俸禄。大约就是因为这点子小事儿,被一些守旧势力和昔日未被玄烨清除干净的太子余党认为是复立太子有望,于是包括武英殿大学士马齐、文渊阁大学士王掞为首,都察院左都御史赵申乔、御史陈嘉猷等十几位朝中大臣联名上书,请求玄烨复立二阿哥胤礽。 奏折被玄烨留中不发。 所谓留中,就是暂时不表示自己意见。 京畿之地,素来春旱,昨夜却淅淅沥沥一场繁密的雨,叮咚了一宿。翌日醒来,依旧春风含润,摆设在月台上的两株垂丝海棠已经伸出花苞,一点点,娇羞的,若美人的嘴唇,掩在繁密的翠叶中,犹抱琵琶半遮面,叫人瞧得有些心急。 因下了雨,坤宁宫中也湿濡濡的,便燃起了沉香,铜炉薰暖,倒是缭缭绕绕,椒房中恍若仙阁神殿。 “额娘,您说——汗阿玛该不会真的想要复立太子吧?”胤祚看着神态悠闲的苏帘,忍不住问了一句。 苏帘笑道:“你又不想做太子,管他又想立谁呢!”——玄烨那么能折腾儿子,怕是不会轻易消停的。 胤祚半闷着脸道:“话不能这么说!若太子复立,怕是第一个就不会放过十三弟!!” 是啊……去年的帐殿夜警,便是胤祥揭发了胤礽,方才给了玄烨足够的理由废储。其实如今想来,那天夜里,裂帐偷窥的,就真的是胤礽本人或者是他指使的某个人吗?彼时,她以为是胤礽,如今看这形势,只怕是未必呢! 胤礽当初,虽然乖僻张狂,却也该晓得窥伺帝居,便等于是觊觎皇位,他就算有这个胆量,也不至于如此愚笨!他若想打探玄烨的起居,大可想法设法收买玄烨身边的太监或宫女,何须做出裂帐窥伺这种过激又蠢笨的举动来? 只是,若帐殿夜警之事,胤礽是被谋算的,那么——谋算他的人,又是谁呢?大阿哥固然深恨胤礽,可却不见得有如此聪明;诚亲王胤祉有那份聪明,却不见得有这份胆量;而八贝勒胤禩,既有聪明也有胆量,可却不见得有裂帐窥伺的本事!如今,八贝勒门生遍布朝野,可惜却半分插不进御前侍卫和禁卫军中,故而根本不可能靠近帐殿。 而其他皇子,只怕更没有哪个心智或胆色了。这么一琢磨,事件倒是有些扑朔迷离了。 “对了,你十三弟哪儿去了?”苏帘问道,这哥俩请安从来都是搭伴儿的,还有刚加封为雍亲王的胤禛,若是得空闲,也常常与弟弟同行来坤宁宫请安,可今儿却只独独胤祚一个人来了。 胤祚也是一脸不解:“今儿一大早,汗阿玛召了四哥和十三弟去乾清宫,也不知有什么要紧的事儿。” “去乾清宫了?”苏帘听了,自然是有些惊讶的。前二年,玄烨跟胤祥,爷俩没少置气,直到前不久玄烨加封诸子,也给了胤祥多罗贝勒的爵位,父子之间的闹气似乎有些松缓的势态。苏帘也看得明白,玄烨在培养胤祚死心之后,就把心思放到了胤祥身上,起初胤祥也很配合,可是后来在和苏帘剖心谈过之后,他就显露本性,做起了“除暴安良”的拼命十三郎,一度叫玄烨十分火大。 爷俩的矛盾,苏帘也挺没辙的,所以就听之任之了。可如今,偏生在群臣上奏请复立太子的时候,玄烨独独召见了胤禛和胤祥,神神秘秘,这到底是想干啥? 苏帘闷声不吭在椒房等着,想等那爷仨来坤宁宫的时候问问,可一直等到日暮西斜,没等到他们,却等到了造办处的首领鲁太监。 这个鲁太监是掌管造办处二十多年的大总管了,名叫鲁忠海,年岁五十多了,算是个老太监了。早些年苏帘久住畅春园的时候,赏人的金银锞子、首饰器皿、绢花绒花这些日常用物,都是鲁忠海一手操办,故而侍奉苏帘十分勤勉,造办处有了好东西,不必玄烨吩咐,他就一溜烟送来坤宁宫讨好了。 不过鲁忠海这回从来的东西有些叫苏帘咂舌,那是一套朝服(朝服、朝褂、朝裙等),颜色华丽地叫人晃眼。 朝服为明黄色刻丝五彩云金龙八团旗服,石青色大披领,箭袖马蹄式;朝袍是无袖对襟的样式,石青缎五彩五彩云龙八宝立水纹,俱是片金缘;朝裙片为片金加海龙缘红织的金寿字缎,绣行龙襞积。 朝服苏帘许多年前也收到过嫔位的、妃位的,如今私库里有一套贵妃级别的,都快长毛了。嫔妃朝服,都是朝袍加朝褂,其中朝褂没有袖子,其实也就是个穿在外头的马甲……哦不,在这个时代俗称“褙子”,下身的朝裙则会被遮盖在朝袍底下。而这一套,光看那颜色,就知道,又升级了!明黄色……约莫是皇贵妃的?苏帘心里暗道。 当然了,朝服除了衣服,还有朝冠、朝珠、领帨(即项圈)、采帨(佩巾)、金约(头箍)、耳环。林林总总一大堆。 只是苏帘细细一打量这一大套朝服,便觉得不对劲儿!虽然她从不穿朝服和吉服,却也知道什么样的身份该穿什么样的。虽然皇贵妃朝服袍子可也用明黄色,但是披领可没有那么大,而且那配的三条朝珠中竟然有一条东珠的!苏帘可记得真真的,东珠朝珠,除了皇帝、太后、太子,也就只有中宫皇后才能佩戴!! 苏帘傻了眼了,“这……这是什么意思?” 鲁忠海白面无须的脸上透出讨好的笑容:“以后奴才该称呼娘娘为主子娘娘了!” 苏帘还没清醒过来,四禧却已经笑得灿烂无比,她忙双手接过放着明黄朝袍的紫檀木托盘,跪在苏帘脚下,高举那明灿灿夺目的朝袍,扬声道:“主子娘娘大喜!奴才恭喜主子娘娘!” 四禧这么一喊,呼啦一声,椒房中所有的宫女太监全都跪倒一片,齐声声高呼道:“恭喜主子娘娘!” 青绒檐缀朱纬金顶三层九凤,后垂珠金翟,饰东珠三百零二的一顶金闪闪珠灿灿的朝冠。 镂金云十三、衔绿松石,下垂五行三就共计二百零四颗东珠金约。 镂金饰东珠十一,间以珊瑚,垂明黄绦的领帨。 缀明黄丝绦“五谷丰登”绣纹碧绿色的采帨。 三对金龙衔一等珍珠的耳环。 这样的行头,怪不得那么眼熟,以前年节的时候,苏帘见太后穿过,样式一模一样,不过袍子褂子和裙子的尺寸略有不同罢了!在清朝,皇后、太后和太皇太后的朝服、吉服都是一样的。 可想而知,这样的东西,若无玄烨旨意,鲁忠海就是吃了雄心豹子胆也不敢私造皇后朝服! 默默道了一句平身,四禧已经熟稔地拿了重重的赏银赏赐给鲁忠海,一面又笑容灿烂地道:“娘娘,瞧着这衣裳多漂亮,您穿穿试试看吧!” 但看那朝冠的重量,就够叫苏帘脖子生疼的了,摇头道:“先搁着吧!”——晚上玄烨过来,一定要问个究竟,他这是要干啥?前朝才分封了诸子,后头又要大封后宫了? 只是有一点,苏帘却明白得很,以她的家世出身,是绝无可能真的被册封为皇后的!玄烨之前专断独行地废黜了太子,那是因为他有足够叫人闭嘴的理由。饶是如此,前朝一些守旧势力仍然对嫡正之事不死心呢!可若要封她做皇后,苏帘可以肯定,朝堂上必然全数是反驳之词!!玄烨固然威重,却也不能顶着满朝臣工的压力封她!! “娘娘,你怎么还闷闷不乐呢?这可是多大的喜事呀!”四禧已经眉宇飞扬,“您要是当了主子娘娘,佟贵妃见了您,便要行叩拜大礼,到时候看她还敢那么嚣张放肆!” 佟贵妃嚣张放肆,那是因为她有嚣张放肆的资本!!可想而知,若是玄烨想立佟贵妃做皇后,必然就是顺理成章的事情了!无他,因为佟贵妃姓佟佳氏,因为佟贵妃是孝康章太后的侄女、孝懿皇后的妹妹、承恩公佟国维的女儿!! 苏帘顺手拿起紫檀托盘上那垂着成片东珠的金约,摇头道:“这种事情想也知道是不可能的!若皇上真要立我为后,佟贵妃的家族号称‘佟半朝’,可不是吃素的!” “哦?佟半朝?”玄烨冷沉的嗓音传入椒房之中。R1152 第二十二章、六宫朝拜 “哦?佟半朝?”玄烨冷沉的嗓音传入椒房之中。 苏帘顺声望去,便见那绣着“八仙仰寿”的紫檀泥金屏风侧,玄烨一身团龙常服,眼色似乎有些冷然。 四禧等人已经跪地请安了,苏帘也忙将手里的金约放回盘中,忙起身上前二步相迎,嘴里地道:“民间的戏称罢了,不必在意!”佟家出了两位皇后、一位贵妃和一个固伦额驸,自然愈发显赫,甚至四九城里有人言朝堂半数皆为佟家人或是佟家党派,故而便有了“佟半朝”之称呼。当然了,这是夸大其词的话,不过却也可见佟佳氏在朝堂的地位。 玄烨冷目淡淡扫过这一地的奴才,吩咐道:“都退下!” 宫女太监鱼贯退出椒房。 苏帘亲自端了一盏茶给他,她也明白玄烨的愤怒从何而来,年前玄烨命众臣公推太子,佟国维却一力举荐八贝勒胤禩,甚至指使半个朝堂都为胤禩摇旗呐喊,这一点上佟国维更是居功至伟。可以想象,若是胤禩真的有朝一日登基为帝,那佟国维显然是头号从龙重臣!所以,玄烨既愤怒又心寒! “朕自问这么些年,无半分亏待舅舅一家!!没想到他还是那么忝不知足!!!”玄烨的咆哮之声在苏帘耳畔响起。 苏帘想了想,便道:“他都那么大年纪了,未必是自己不知足,怕是更多是为家族考虑吧。”——为家族,更为儿孙,玄烨在世的时候,固然不至于亏待佟家,可是玄烨百年之后呢?佟国维是怕人走茶凉,佟家终有一日会最向日薄西山之路。说到底,佟家的权势都是靠女人得来的,论根基之稳固到底比不得其他著姓大族世家。 玄烨冷哼一声:“朕都把芬儿许给了他的孙子,这还不够吗?!” “好了,你就当他是老糊涂了,别跟他一般计较就是了。”这架势,苏帘也只能顺着毛来劝了。虽然她和佟贵妃不合,但是佟国维好歹是舜安颜的祖父、芬儿的太公公啊! “可不是就是老糊涂了!!糊涂到连忠孝节义都混忘了!!”玄烨嘴巴损起人来,那绝对是数一数二的。 听着他把自己亲舅舅从头到尾数落了一通,噼里啪啦,语速快得跟炒豆似的,句句损人,好似不是再骂舅,而是在数落孙子!苏帘听得都有些犯困的时候,玄烨大概骂得嘴巴干了,喝掉那盏已经凉透了的雀舌毫,才消停了些。 苏帘这才指着身后的皇后级别朝服:“这些东西,到底是什么意思?” 玄烨面色和缓,微微露出笑容:“只是一套朝服罢了!朕虽然不能给你中宫名分,但是这身衣服,你只管穿着,没人敢乱嚼舌根子!” 苏帘“哦”了一声,果然就只是这样而已。虽说如她所料,到底还是有那么一点点的失落,便道:“我才不爱穿这么沉甸甸的东西!之前那套贵妃朝服,我还不是连穿都没穿过一次。这套,只怕也是要在库房里放着长毛的。” 玄烨笑道:“以后你爱穿不穿,只是有一点,三日后,给朕整整齐齐、一件不落地穿好。” “嗯?”苏帘疑惑地瞪大了眼睛。 玄烨微笑款款道:“朕已经下旨:三日后命贵人以上嫔妃,于巳时三刻朝拜中宫,任何人不得缺席。” 苏帘眼睛瞪得跟牛眼似的:“那个,别人也就算了,佟贵妃——怕是死都不肯吧?”——让小佟佳氏跪她,她那烈性子,估计宁肯一根白绫吊死自己。 玄烨眼底微微有不快之色,却十分笃定地道:“朕不是下口谕,而是明文旨意,谁敢不来,就是抗旨!她要是不遵旨,可是会牵累家族父兄!” 额……苏帘突然觉得有些黑线,估计现在小佟佳氏已经恨不得画个圈圈诅咒她了! 苏帘又问:“那德妃呢?她可是被你一直禁足在永和宫呢?” 玄烨冷笑道:“她从年初便一封封认罪请罪书递上来,朕也是时候宽恕她了!”——还有老十四,居然是跟德妃在差不多的日子上递请罪书,他命人看管地那般严密,竟然还叫她们母子串联起来!! “还有老十四,朕也会放他出来!朕倒是要看看,他们能闹腾到什么程度!”玄烨的笑容愈发冷厉下去。 不管怎么说,六宫朝拜的那一日还是到来了。一道清早,天还没亮的时候,苏帘便被四禧从温暖的被窝里给挖了出来,洗漱之后,便是一层层套上朝裙、朝服、朝褂,脸上被刷墙一般涂了一层又一层,原本干干爽爽的乌发也被抹了厚厚的头油,螺玳熟稔又仔细地为苏帘梳起一个繁琐的旗髻,然后额头上箍上金约固定,最后带着沉得能压歪人脖子的朝冠。 颈上环上领帨,襟上佩戴采帨,两串珊瑚朝珠交错在胸前佩戴,东珠则正戴在脖子上,一百零八颗珍珠,足足能够垂到腰间。 耳上戴三对一等东珠耳环,足下还要穿着四寸高的大红刻丝丹凤朝阳的花盆底儿鞋,腕上佩戴色泽金灿的蜜蜡佛珠,十根手指上也全都套上赤金鸾凤护甲,这才算完事儿。 可苏帘觉得,自己穿着这么一身,都快不会走路了。不过幸好,今天她是不怎么需要走路的。 只听外头禀报道:“主子娘娘,皇上下朝回来了!” 玄烨今儿穿着明黄九龙朝服便径直从御门听政处过来了,同是明黄色的服饰,也都绣制五爪龙纹,苏帘突然觉得,这有点情侣装的感觉……莫名有些喜感。 这时候,四禧小步快行走了进来,行礼道:“皇上、主子娘娘,佟贵妃、惠妃、荣妃、宜妃、德妃,八位嫔主娘娘还有贵人小主们都已经等候在殿外了!” 玄烨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眯得眼角皱纹都深了几许,他伸手执着苏帘的手,道:“夫人,咱们去前头正殿吧!” 苏帘“嗯”了一声,没点头——因为她要是以低头,脑袋上那死沉的玩意儿肯定会摔下来的。 坤宁宫正殿,今儿格外肃穆。 苏帘与玄烨刚刚在正位上落座,便见小凌子扬声喊道:“吉时至,众嫔妃朝见!!——”最后一个“见”字,被小凌子嗓子扯得老长。 话音刚落,便见敞开的殿门外,佟贵妃为首,四妃随后,八嫔则排了两行,以及后头一大群苏帘都不认得的贵人们就整整齐齐、细步盈盈走了进来。 苏帘微微惊讶,没想到小佟佳氏居然还真的来“朝见”了!而且瞧着走路整齐有序,好像是预先排演过时的!比起军训走方队,也差不了多少了!——苏帘还真猜对了,这种朝拜大事,自然要事先演礼,要不然玄烨怎么会额外给她们三日时间呢!这三日,为了演习,平日养尊处优的嫔妃们的膝盖都快跪烂了! 人到苏帘和玄烨跟前一丈外,便都齐刷刷止步。 小凌子再度高声道:“众嫔妃向万岁爷、主子娘娘行三跪九叩大礼!!!——” 小凌子的声音回荡在坤宁宫。 小凌子再扬声一个“跪——”,苏帘只闻衣衫摩擦之声,随即是膝盖齐齐触底之响。 说是三跪九叩,其实也只是跪下,然后扬三遍手里的锦帕罢了。虽然如此,却也是实打实的,跪了起、起了跪、再起再跪,才算礼成。 一遍遍跪拜,也足够拉开苏帘和她们的地位了。玄烨此举,意在宣示苏帘与她们的身份差距。佟贵妃作为贵妃,众妃之首,领跪之人,虽然眼底还是难掩愤怒与羞辱之色,可还是丝毫不落规矩地三次跪拜。 最后一次跪下,扬三次手帕,便听众妃齐刷刷道:“奴才请圣躬安,请主子娘娘万福金安!”然后,额头都触底。 小凌子高呼一声:“起——” 这朝拜大礼,方才算成事。 玄烨看了看苏帘,苏帘嘴角略动了动,这种情况,好像应该她训诫几句还是怎么来着?根本没备底稿啊! 苏帘皮笑肉不笑地抽动了一下嘴角。 玄烨看得会意,嘴角一抬,便凛然对着满屋子的小老婆道:“皇后不喜欢烦扰,故而以前也没叫你们按着规矩日日晨昏定省!可以后,却不能如此混忘了!!” 嫔妃们齐齐恭肃了神色,低头俱称“是”,一个个神情那叫一个温顺谦卑。 苏帘却头疼了,要是真每天都有这么一群的玄烨的小老婆来问候她,她可不觉得是什么幸福的事儿,便急忙冲玄烨努了努嘴巴。 玄烨一凝眉,瞪了苏帘一眼,那意思是:你端庄着点! 玄烨清咳嗽两声,又道:“皇后宽仁,体恤六宫,以后嫔以上者,每月初一十五来请安即可!谁要是有半分怠慢,就算皇后宽恕,朕也绝不容忍!!” 苏帘嘴角抽搐了二下,还是要有他小老婆定期来请安吗?! 苏帘再定睛一看,距离她最近的小佟佳氏,已经在死死咬着自己嘴唇,都快咬出血来了,苏帘便笑问道:“佟贵妃牙疼吗?怎么从一进来就咬着自己嘴皮子不松口呀?” 佟贵妃一听,倒是急忙松了咬着嘴唇的牙齿,却紧咬着银牙,半晌才道:“多谢主子娘娘关怀,奴才牙不疼!”这里头“奴才”二字,佟贵妃似乎是使出浑身的力气才说出来,此话说完,她眼底便染了三分濡湿之色,一副愤怒和委屈交加的模样。 苏帘挑眉一笑,佟贵妃骨子里何等高傲的人,竟然也能做出这般姿态来,的确叫人惊讶啊!R1152 第二十三章、陛下退休吧! 立在佟贵妃侧后方穿着一身枣红色刻丝牡丹旗服的宜妃突然笑盈盈道:“贵妃这会儿倒是不牙疼了,可为何那么一副恨不得吃人的样子啊!” 原本宜妃也有些不忿苏帘坐上那个位子——虽然只是名义上,可是看到佟贵妃屈辱而愤懑的样子,宜妃心中的不快也就一扫而空了。 佟贵妃立刻狠狠瞪了宜妃一眼,眼睛里都要冒火了。不过碍于玄烨还在上头坐在,佟贵妃只能忍耐了下来。 宜妃见素日里高傲的佟贵妃竟然偃旗息鼓,不由心头大块。 佟贵妃按捺下去,苏帘的目光便瞥见了宜妃身侧,袖子底下紧紧攥着拳头的德妃,便道:“德妃瞧着似乎魇症好了的样子!” 德妃立刻扬起一张温柔恭顺的面庞,万福道:“多谢主子娘娘挂怀,奴才之前为奸邪之人所魇,幸而皇上命喇嘛高僧日夜做法,如今已经好利索了!” 苏帘点头,她这会儿真的听佩服德妃的演技,想必之下,连恨意都掩藏不住的小佟佳氏就算不得什么了,苏帘笑得若有深意:“好利索了就好,但愿你以后永远不会再犯。” 德妃恭敬地道了一声“是”,笑面温吞地道:“有些事儿,错了一次,自然要吸取教训。奴才已经从宝华殿一尊如来佛供奉,日日焚香诵经,想来以后有了佛祖庇佑,便不会再为阴鸷所伤了。” 端着一张笑脸,苏帘都觉得有些累了,看了一眼玄烨,见他似乎也没什么好训诫的样子,便道:“今儿时辰不早了,你们便都退下吧。” “是!” 送走了满殿嫔妃,苏帘立刻就垮了架子,连忙便吩咐道:“四禧,还不快把我头上的朝冠弄下来!!!”——她的脖子都快要压断了!!!她发誓,以后绝对不会戴这东西了!! 摘掉朝冠,又把勒在额上的金约也给拽了下来,苏帘一屁股坐在东暖阁椒房的软榻上,一根根将手指头上的赤金护甲都给摘了下来,特么滴这些个东西,瞧着华丽逼人,可戴在身上,可真真是折磨! 玄烨凤眸含笑,摘了自己的朝冠也搁在昼榻中央的云龙纹紫檀炕几上,笑道:“夫人今日打扮,格外美艳!” 美艳?苏帘捏了捏自己的脸颊,她脸上都要掉粉渣渣了!!还美艳个毛!!她素来喜欢清淡的装束,近些年虽然皮肤比不得年轻的时候,却也只淡淡扫一层珍珠粉遮瑕罢了。 苏帘立刻二话不说便吩咐了四禧打水来给她洗脸,这样浓艳的妆容,着实叫人hold不住啊! 洗尽铅华,露出一张素颜,苏帘这才觉得舒服了些。 喝着温温的奶茶,苏帘随口道:“也不知道吉儿现在怎么样了?细细算来,她也有六七个月的身孕了。”翁牛特草原上,医药不足,苏帘免不了多担忧些。 玄烨笑道:“放心吧,夫人。吉儿陪嫁的医正都是医术卓越之辈。” 苏帘笑了笑,也对,好歹出嫁前,塞给了吉儿两对年份十足的桃源世界老参呢,想必真遇着难产,也会派上大用处的。 康熙四十八年三月底,已经大暖,桃李芬芳的时节,想必畅春园里,又是蜂飞蝶舞了吧?不像宫里,除了御花园,就只有慈宁花园和宁寿花园两处,而苏帘又着实不愿靠近宁寿宫一带,平日里活动的区域就更小了。 玄烨大约是犯了春困,中午眯了一觉,午后人也懒懒散散,懒得批折子,而是斜靠在软榻上,手里捧着一盏清茶,偶尔撮一口,“日日案牍劳形,朕也难得有几日清闲啊!” 苏帘不由笑了:“谁叫你是皇帝呢,若不想做昏君,那就只能日理万机了!” 玄烨微微一笑:“叫你这么一说,朕倒是有些羡慕那些昏君了!” 苏帘呵呵一笑,忽的眼底有某种念头一闪而过,她急忙看了看玄烨渐趋苍老的面庞,和眼底难得悠闲的神态,不禁踟蹰了一会儿,半晌后,还是开了口:“老头子,你要是不想做昏君,又那么辛苦,其实也是有法子的!” “哦?”玄烨面上带着几分调笑,“呵呵,莫非要真有那鱼与熊掌二者兼得的没事儿?”话中的语气,分明是说着玩笑话。 “我是认真的!”苏帘板正的脸色看着玄烨,“你也正经些好不好?!” 玄烨嗤笑了一声,却还是顺着苏帘的意思,将手里的青花瓷缠枝莲茶盏搁在了昼榻的炕几上,也一副正色的模样:“好了,夫人请将,为夫洗耳恭听就是。” 他这副不再嬉闹的架势,倒是叫苏帘不晓得如何开口了:“我……你、那个——那个我只是随便提个意见,你要是觉得不好,就当我没说,可千万别生气。” 玄烨晓得眼角都深了几许:“朕绝不生夫人的气。” “嗯,好。那我说了——那个、那个……”苏帘突然犯了口拙,支支吾吾了半晌,才问道:“老头子,你真得想一辈子操劳辛苦,最后死在那把龙椅上吗?” 这话一出口,玄烨面色陡然肃穆了,脸上的笑容也消失地一干二净,“夫人,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见他虽然严肃,却并没有恼怒的样子,苏帘方才敢鼓起勇气把话说话:“玄烨,你就没想过做太上皇吗?”——原本的历史,他可是足足当了六十一年皇帝,打破了历史记录,才死在了龙椅上。可是这样一个甲子的岁月,从八岁到六十九岁,几乎涵盖了一生,他都得不到安逸和消停,苏帘可不觉得这是什么美好的享受。 “朕……的确没想过。”玄烨幽幽道,眼底有些飘忽不定。 苏帘看着她额头和眼角的皱纹,轻声道:“那你现在就可以想一想。” 玄烨忽然直直看着苏帘的眼角:“夫人,你希望朕退位做太上皇吗?” 苏帘被他探究的目光看得心中一怔,却毫不犹疑地点头道:“当然!你现在的年纪和身体,若是朝政闲散的时候还好,可一年里多半时间,一天都要批折子四五个时辰!要是你年轻的时候,固然不算什么!可是现在……你自己难得不觉得心力交瘁吗?” 玄烨愣住了,半晌才悠长地叹了一口气,“朕……”——苏帘的话无疑一语中的。 苏帘又道:“你要是放不下,就算了。” 玄烨笑问:“夫人为何希望朕做太上皇?” 苏帘吸了吸鼻子道:“自然是出于私心了,若是你当了太上皇,就不必日日操劳朝政,就可以和我一起去畅春园常住,安享余年。”——玄烨这个年纪,的确到了该退休的岁数了!毕竟皇帝这个职业,也属于高强度劳动,放在后世,满五十五岁就该退休了! 可是,她又何尝不明白,帝王的权力一旦握在手中,又岂是那么容易肯松开的? 玄烨却叹息道:“不是朕贪恋权位,只是大权一旦放出去,再想收回来就不可能了。” 苏帘见有门,便忙道:“那你挑一个绝对孝顺的儿子不就行了!” 玄烨道:“胤祚和胤祥对储位都避之不及,更何况是……孝顺的儿子——如此一来,岂非也只能是老四了?” 苏帘听着他略带疑问的口气,便问道:“他不好吗?” 玄烨摇头道:“倒也不是老四不好,他性子虽然刻板了些,却是个有大毅力的人,若论品性才能,朕扪心自问,他的确比胤祚和胤祥还要更合适。”——这样的想法,他也不是今日才有的,其实一早就明透了。心里也是已经把老四当储君来培养,可是若叫他现在就退位,他自然是犹豫了。 “那你还犹豫什么?”苏帘问道。 “朕……”玄烨长吸一口气,“老四如今虽有三子,却全都是汉人所出!” “汉人又怎么了?”苏帘有些不快,这么多年了,玄烨虽然口口宣称满汉一家,可骨子里还是歧视汉人的。 “满人的江山,必须血统纯正!”玄烨神色无比严肃地道。 在苏帘眼里,这就是个迂腐透顶的糟老头子!也偏偏这个糟老头子固执得很!她着实没辙,只好改口道:“何况胤禛现在才刚过三十,以后自然还会有儿子的!你操这个没必要的心做什么?别忘你四十八岁的时候,还添了十八阿哥呢!” 玄烨面色突然有些尴尬,他忙清咳嗽了两声:“夫人!” 苏帘努努嘴:“找那些借口作甚?自己舍不得屁股底下的椅子,承认就是呗!” “朕……”他固然是不舍得的,可四儿子的子嗣问题,同样是他忧虑之处,可玄烨也不得不承认苏帘说得有几分道理,老四现年才三十出头,身体健康,自然还会再添子嗣的! 犹豫了半晌,玄烨只道:“朕……要好好考虑考虑。” 这样的话,苏帘只当成了敷衍,看样子他鼓动玄烨退休,是失败了!别看他现在整天累死累活的,却丝毫不肯放松手里的权力。废黜太子,何尝不是他聚拢权力于手心的一种举动?若是他放得下权力,当初便不会废黜太子了!看样子,希望他退位做太上皇,还是自己太想当然了! 幽幽叹一口气,看着洁白窗棱纸上渲染开的一抹斜阳,带着血色的凄然,却久久不曾消散。R1152 第二十四章 中宫忙碌 夏日渐渐到来,翁牛特部传来喜讯,吉儿生下了一对双胞胎女儿,母女均安。这下子可是高兴坏了苏帘,一下子生俩,真不晓得这是自己女儿能干,还是女婿太能“干”? 脑袋里稍微黄了一下之后,苏帘突然挺羡慕自己闺女的,双胞胎啊!而且是绝对自然生下的双胞胎,可不是后世吃那些乱七八糟药物催出来的!在这个时代双胞胎可是相当稀罕的!概率上讲,估计连千分之一都木有!! 双生子啊,一模一样的两个白白胖胖的孩子,哭一起哭、笑也一起笑,穿一样的衣裳,长一样的脸,真假难辨地躺在一块,那该是多喜人的事儿啊!说句实在话,以前年轻的时候,苏帘也幻想过生个双胞胎或者是三胞胎啥的,可是残酷的现实告诉她,那纯属白日做梦!!千古以来,那么多皇帝,就没出过双生子的儿女!她自然没能打破这个历史记录!可没想到,有朝一日,自己没能实现的愿望,被自己女儿实现了!苏帘现在一颗心都恨不得飞到翁牛特大草原,去瞧瞧自己一对外孙女到底是何等头角峥嵘的模样! 看到苏帘发亮的眼睛,玄烨笑道:“别急别急,吉儿那丫头一下子生了俩,想必得多调养一段日子!等下个月,朕就派胤祚亲自走一趟翁牛特部,去把吉儿和仓津还有两个外孙女都接近京中来团聚!!” 苏帘听了,自是开心得不得了,一连许多日,脸上都美滋滋的,见了谁都是笑靥如花的样子。 这一日,天儿稍见几分溽热,四禧正轻轻扇动着刻丝团扇,小凌子快步进来禀报道:“主子娘娘,宜妃求见。” 苏帘一愣,“今儿可不是请安的日子。”玄烨之前定下了初一十五坤宁宫请安的规矩,四妃、八嫔都老老实实遵守着,唯独佟贵妃三次有两次告病不来,苏帘也懒得计较。可有一点,只要不是请安的日子,除了和嫔,她们都不肯登坤宁宫的门。宜妃……突然来了,倒是奇了。 “叫她进来吧。”苏帘微笑道。 “嗻。” 宜妃素来穿得鲜艳喜庆,今儿也不例外,一身海棠红的金字缎旗服,面带款款笑容,快步上前来见了万福:“主子娘娘金安!” 苏帘道了句“免礼”,便见宜妃笑容灿烂地道:“奴才听闻敦恪公主喜得双生女,故而特来贺喜!”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何况是吉儿的事儿,苏帘面上晕染开笑容:“宜妃的消息倒是十分灵通。” 宜妃忙道:“这等难得的大喜事,宫中早已是人尽皆知,人人都羡慕十公主的大福气呢!” 宜妃本就会恭维人,配上那张灿烂的暖暖笑容,就更叫人舒坦了。只是苏帘心里明白,宜妃这般讨好她,只怕是有所求啊!吉儿生了双胞胎女儿,固然是喜事,却也不至于叫人人羡慕,因为她生的是两个丫头,若是两个儿子,为人羡慕妒忌恨才可信些。 苏帘笑着吩咐四禧给宜妃搬了绣墩。宜妃忙笑着谢了赐坐,方才半个屁股挨在绣墩上,双手交叠在膝盖上,依旧保持着端庄亲善的笑容:“听说敦恪公主很快变回回京与主子娘娘您团聚了,可真真是双喜临门呢!” 苏帘微微一笑道:“最快也得今秋才能进京呢。” 宜妃笑道:“快着呢!眼看就是夏天了,不过几个月的光景!到时候,可要让奴才好好沾沾两位小格格的福气呢!” 苏帘脸上的笑容都快撑不住了,她真有些受不了宜妃爱拐弯的态度,便道:“是了,过些日子,本宫就该去畅春园避暑了。” 宜妃果然眼底滑过一丝急色,便道:“说来,今年也是选秀的年份了。” “选秀?”苏帘一愣,是啊,她倒是差点把这茬子给忘了,当然了,她忘了不打紧,好似玄烨也给忘了的样子。这才是宜妃心急的原因吧。 宜妃忙道:“是啊!往年,初春的时候,皇上就该有旨意了。可是今年……都要到了避暑的月份了,皇上却还——”——若是天一热,皇上一走,那可就什么事儿都耽误了! 苏帘笑了笑:“左右这宫里也不缺人,兴许就不选了呢。” 这话一出,宜妃算是彻底急了,她急忙起身道:“主子娘娘,宫里的确不缺人,可是选秀固然首要为皇上甄选嫔妃,充实后宫,可也要为皇子皇孙、宗室子弟拴婚啊!” 苏帘眉头一挑,看样子宜妃是为自己儿子来的?是了,她突然想起去年,恒亲王胤祺的侧福晋刘佳氏殁了,如此一来恒亲王府便只生下一位姓瓜尔佳氏的侧福晋了。 苏帘便笑问:“不知宜妃是看中了哪家的格格?” 宜妃被苏帘一语挑破目的,不禁脸上有些尴尬,她低头道:“是荣妃姐姐娘家一个侄女,礼部员外郎三合之女。” 员外郎,也不算什么太高的官职。只是苏帘也不敢就这么大咧咧应下,便道:“这事儿,我会跟皇上提一提,至于成不成便要看天意了。” 宜妃急忙郑重一个万福:“是,奴才明白!多谢主子娘娘!” 这头刚打发走了宜妃,用了午膳,刚过午正,惠妃又来了!! 苏帘揉了揉太阳穴:“你也是为了选秀的事儿?大阿哥现在的状况,本宫可是爱莫能助啊!”——要是把谁许给大阿哥,那跟推人进火坑有什么区别?跟恒亲王胤祺做侧福晋是难得的福分,可是给大阿哥做侧福晋什么的,可就是灾难了! 惠妃脸上一黯,嘴上却急忙道:“奴才不是为了大阿哥,而是为了弘昱那孩子。” “弘昱?”苏帘一愣,大阿哥的长子弘昱,生于康熙三十五年,今年也已经虚岁十四了。在这个时代人的眼光来看,就该成婚了。想当年,雍亲王胤禛也是十四岁就结了婚的!可偏偏现在大阿哥被圈禁,他的妻妾儿女自然也无一例外地圈在府中了。 不管怎么说,这孩子总是无辜的,苏帘微微点头,问道:“你看上了谁家的格格了?” 惠妃顿时面带苦笑:“现在哪里还轮得到奴才挑三拣四?只要是个好姑娘,出身低一些也无妨!” 惠妃说得苦涩,却也是法子内心。弘昱虽然是皇孙,可一身无半分爵位,二他的阿玛为他玛法所厌弃,玄烨已经不认他阿玛那个儿子了,便与不认他这个孙子差不离了!! “不管怎么说,弘昱是皇上的亲孙儿。本宫自会和皇上提一提,你放心就是了。”苏帘言辞肯肯保证道,若是惠妃看上哪家格格,苏帘倒是不敢这么立时打包票了,若是只选个好品性的满人格格,想必还是不难的。 送走了千恩万谢的惠妃,苏帘满以为自己完事儿了,可紧接着王贵人和陈庶妃又来求见了。得,不必多想,肯定也是为儿子来的。十六贝子胤禄之比惠妃的孙子弘昱大一岁,而陈庶妃所生的十七贝子胤礼则比弘昱小一岁,一个十五一个十三,都等着他们的老子指婚呢!可惜他们的老子不怎么靠谱,结果他们妈都求到了苏帘跟前。 果然王贵人带着眉宇怯怯的陈庶妃便进殿来了,行了跪拜大礼,苏帘也懒得多饶舌,便直接道:“你们是为十六阿哥和十七阿哥的婚事而来的吗?” 王贵人如今也不年轻了,早已经没了宠爱,自然重心转移向了自己的儿子,他的长子十五贝子在康熙四十二年选秀之后,便娶了都统伯石文炳的小女儿瓜尔佳氏为嫡福晋,当初王氏还高兴得不得了呢!一则是瓜尔佳氏出身好,二则她还是太子妃的妹妹,这可是妥妥地傍上了太子这座大靠山,可惜如今靠山倒了,王贵人每日惴惴不安。如今十六阿哥也到了该娶福晋的年纪了,她也不敢去求玄烨,见宜妃、惠妃先后来了坤宁宫,她就拉上陈氏一起求见了。 苏帘的直接,叫王氏略有些吃惊,她急忙点头道:“是!主子娘娘,您是十六贝子的嫡母,还请您做主!” 得!这个主子娘娘看样子也不是那么好当的! 苏帘便问:“那你有什么中意的人选吗?” 王氏见苏帘态度随和,便鼓起勇气道:“回主子娘娘的话,奴才听说宜妃娘娘有个堂侄女不错,是正三品都察院右副都御使的女儿,不过奴才也是听说!一切请主子娘娘做主即可!” 王氏到底没半分底气,只能如此小心翼翼地表达自己的希冀。 副都御使的女儿,配给皇子也算般配了。苏帘点点头,又看了看谦卑得连头都不敢抬起来的陈氏,便问:“陈庶妃,你呢?” 陈庶妃一愣,急忙支支吾吾道:“奴才、奴才卑微,没什么见识,还请主子娘娘全权做主!” 王贵人一听,顿时气得不行,心道这个陈氏当真是烂泥扶不上墙,可是又担心只有自己有“中意人选”,陈氏却如此乖顺谦卑,反而衬得她不规矩了,心思一转,王贵人急忙道:“陈妹妹这是不好意思呢!之前还跟奴才提过镶黄旗都统阿灵阿大人的女儿钮祜禄氏极好呢!” 果阿灵阿?不就是已故温僖贵妃的兄弟吗?好像是康熙二十几年的时候就袭了一等公的爵位,如今任职都统,身上还有散秩大臣的衔儿,的确算得上荣耀了。 陈庶妃却慌了神,她急忙摆手道:“没、没有的事儿!奴才又怎么敢肖想承恩公家的格格呢!” “行了!承恩公又如何?说到底还不是皇上的奴才?他的女儿能给皇上的儿子做福晋,也是莫大的荣耀!”苏帘挥了挥手,“本宫都明了了,自会跟皇上提,你们回吧!” 打发走了王贵人和陈庶妃,苏帘已经累得不行了,见人就得端着仪态,岿然不动,可真特么够累人的。 刚进了椒房,想躺一会儿,四禧急急忙忙打帘子道:“主子娘娘,和嫔小主求见!” “啊?!!”苏帘瞪大了眼睛,“十八阿哥才九岁吧?她急个什么劲儿!!” 虽然抱怨不已,却只能整了整发髻,到正殿去见和嫔。 见了礼,和嫔看着苏帘疲惫的面庞,不由疑惑:“主子娘娘身子不适吗?” 苏帘扯着嘴角笑了笑:“没事儿,就是有点累了。你有什么事儿,就短话说来吧!” 和嫔微微报羞,道:“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原不该来叨扰娘娘的,可是奴才娘家的大堂嫂求上门来,想给长女指个好去处。” “好去处?”苏帘摆摆手道,“你说清楚点,是想当福晋还是侧福晋什么的?” 和嫔一脸不好意思地道:“若能进皇家自然是再好不过的了,若不能,也是奴才那个侄女福薄。” 苏帘点头吩咐四禧道:“记下名字,等今晚我一块都跟皇上说了。” 和嫔忙不迭道喜。 苏帘抬抬手道:“事儿还不一定呢,若真事成,你再道谢不迟!”R1152 第二十五章、选秀 晚上,躺在被窝里,苏帘就开始扒拉着手指头一一絮叨给玄烨听:“宜妃是看上了荣妃的侄女,想许给自己儿子当侧福晋;而惠妃是想自己孙子选个福晋,家世上没什么要求,只要品性好的;王贵人则看上了宜妃的侄女,是求嫡福晋的;陈庶妃看上了阿灵阿的小女儿,也是求嫡福晋的;最后是和嫔,大堂兄家的长女要选秀了,希望给指到皇家做媳妇!” 一口气说完这些,苏帘嘴巴有些干,伸手拿了放在床头香几上的茶壶,咕咚咕咚喝了两口,“暂时就这么多了!你看着办吧!” 玄烨笑眯眯道:“辛苦夫人了!” 苏帘干笑了笑道:“我现在才知道,选秀也不是个轻松的活计!” 康熙四十八年的选秀开始得稍微晚了一些,八旗适龄闺秀参加初选的时候,御驾已经启程去了畅春园,倒是两不耽误。玄烨已经定下第三轮也就是殿选将会在畅春园举办,而太后、四妃都留在紫禁城里,无疑主持殿选的就只能是苏帘了。 暑夏时节,畅春园处处弥漫着醉人的芳香气息。胤祚已经奉旨离京,往翁牛特部接自己的妹妹和妹夫了。胤祥却喜滋滋带着新得的次子弘星前来献宝了,弘星便是石佳氏生的儿子,算来,这个孩子还是早产,不到八个月就发动了,石佳氏初胎,折腾了一天两夜,方才在深夜子时过后,星罗棋布的夏夜里生下了胤祥的第二个儿子。 虽然苏帘不怎么待见石佳氏(也就是杨氏),但是弘星这孩子到底是她的孙儿。弘星刚生下来的时候,有些瘦小,养了月余倒是白胖了许多的样子。因石佳氏产后伤身,胤祥便做主把弘星给嫡福晋兆佳氏抚养了。 平白多了一个儿子,对于盼子心切的兆佳氏来看,自然是天降的馅饼,如此一来,倒是照顾得视若己出。石佳氏虽然不大乐意,可她身份低微,且不说本就没有抚养孩子资格,何况她的身子连床都下不了了,如何能照顾一个爱哭闹的孩子? “对了,有件事儿,我得提前跟你们打声招呼。”苏帘擦了擦弘星嘟嘟小嘴上的奶泡泡,略正了神色,看了看兆佳氏略带紧张的神色,不由心底一叹,道:“皇上已经圈定了,富察家的次女为胤祥侧福晋。” 果然,兆佳氏脸上微微发白。 苏帘又道:“不过不是武英殿大学士马齐那一支的,她阿玛只是个从四品的参议道。” 兆佳氏咬了咬唇,照常行万福道:“是,儿媳明白了。” 虽然选秀还没到殿选的环节,但是实际上,首要指婚的秀女都是预先就有了定数的,十有八九是不会变动。剩余不过是给闲散宗室指婚,然后淘汰一批。具体该留那些人,玄烨那头已经给了苏帘名单,一些次要的指婚,玄烨的意思,是叫苏帘自己拿捏着看,高些低些也无妨。 苏帘又忙笑着安慰小儿媳妇:“这回弘皙和弘昱都要大婚,十六贝子和十七贝子也要娶嫡福晋,还有恒亲王大约也要纳侧,故而胤祥纳侧之礼会晚一些。” “多谢皇额娘!”兆佳氏含泪道。 微微叹一口气,叮嘱胤祥好生陪伴自己福晋回去。 二选结束的时候,温惠递牌子求见,苏帘不由暗道,她第二胎已经显怀,正是不大方便走动的时候,可偏偏来了,怕是有什么急事。 自打上头没了欺压的恶婆婆,温惠倒是一日日长得富态了些,加上又怀了身孕,下巴都成双的了,看上去白白胖胖,脸圆得像个馒头,不过她杏眼明眸,蛾眉墨染,如此模样,倒也趁眼。 见了常礼,苏帘叫人搬了个椅子,让温惠靠在她身旁坐着。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原本也犹豫了些日子,总觉得您今年大约会很忙,可是又耐不住我那小叔子哀求,便来了。”温惠说话总是徐徐缓缓,叫人听了舒坦。 苏帘立刻便明白了,德英有个异母所出的幼弟,今年也十七了,叫德庆,因生母只是个不得宠的婢女,还早早没了,而信郡王德昭不待见这个弟弟,故而婚事便成了问题。这个德庆只承袭了辅国将军的爵位,照例辅国将军也可获得玄烨下旨赐婚的,可前提得是信郡王德昭肯为她上折子求玄烨才成。 辅国将军的爵位也不低了,相当于正二品的武官,若是他争气,兴许爵位还有得提升。就算不争气,只要别犯什么谋反之类的打错,也丢不了爵位,将来也能降一等传给儿子。当年老信郡王薨了之后,虽然家业大多由德昭得了,但几个庶子少说也能分十几顷良田,再加上爵位带来的俸禄,这也是个小富翁了。 温惠又道:“也不敢求什么出身大族的,寻常小姓氏的格格也无妨,只是我那小叔子,倒是个爱读书的,一心想求个通晓文墨的淑女为妻。” 苏帘点头道:“我记下了,到时候留心一下就是了。”温惠说的小姓氏,自然是满人的小姓儿,绝不可能是汉军旗。可唯独通晓文墨这一点——满人家的格格,顶多也就识几个字罢了,真正的“才女”怕是不多见。故而苏帘也不敢把话说满了。 转眼便是殿选的日子了,苏帘怕吵嚷,便选在了距离澹宁殿不远的承露殿作为甄选之地。前二轮筛选,虽然已经刷掉了大部分的秀女,但是到了最后一轮的,也有三百余人。一个个亲自选看下来,也是个费时的活计。 按照先满蒙后汉的规矩,第一日候在承露殿外的便是满军旗上三旗的闺秀,其中不乏出身颇高的。苏帘主持选秀,其实不过是走个流程,该那个留那个淘汰,都是早已定下的事儿,故而过程颇为无趣。 小凌子手拿一本册子,扬着嗓子高呼秀女家世和姓氏,譬如“正黄旗副都统绰奇之女董鄂氏”、“镶黄旗佐领兼骑都尉之女博和托之女哈苏特氏”、“正白旗都转盐运使司运使之妹杭佳氏”…… 苏帘听到原定名单之内的,便直接留牌子,同时还要给弘昱和弘皙两个皇孙看顾着有没有好姑娘,哦,还不能落了德英的那个弟弟。 按照皇家选福晋的标准,自然要长得面如满月、仪态端秀,才是上佳之辈。可是弘昱和弘皙,身份都尴尬得很,他俩的爹,一个被废黜、一个被圈禁,苏帘也不敢往高了看,只见有个废太子胤礽娘舅家的格格赫舍里氏好像不错,可惜他阿玛官职不是很高,本不在玄烨给的留用名单之内,苏帘也顺手给留牌子了。当然了,著姓大族,通常回回选秀都要留几个格格,这回留牌子的赫舍里氏就有俩,姓瓜尔佳氏的则有仨…… “镶黄旗翰林院侍讲学士额尔必和之女哈尔察氏,年十六!” 苏帘不禁眼前一亮,满人能混到功名进了翰林院的可不多见,虽然侍讲学士官职不低,可必得是有大学问的才成!如此看来,这个哈尔察氏便是书香门第之女了。便定睛瞧她的长相,在富态多见的格格们中,她算是纤细的,模样也俊,仪容也有优雅,苏帘略正了正身子,问道:“可读过书?” 哈尔察氏面色恭谨,声软如莺道:“回主子娘娘,不曾读。只略认得几个字。” 苏帘明白,这个标准答案,便再问道:“会写字吗?” 哈尔察氏回话道:“回娘娘话,会写,不过奴才字迹拙劣。” 这也还是标准回答法。 苏帘侧脸吩咐小凌子:“拿笔墨给她!” 这下子不光是哈尔察氏吃了一惊,连一旁侍立的秀女都难掩羡慕嫉妒之色了。毕竟,一大上午,苏帘很少开口,若开口也只是留或者不留之类的话。 哈尔察氏也是心头讶异,却只能接过玉管狼毫,握着笔的手都微微有些打颤了。 苏帘又微笑道:“今日繁花如锦,你就随意默写一首诗词吧。” 哈尔察氏急忙万福道了一声“是”,便莲步轻移走到了案桌跟前,在如此大庭广众之下,一个十六岁的小姑娘,怎么可能不紧张?她深深吸了一口气,方才开始落笔。写得字如何,苏帘距离远看不甚清楚,只知她下笔飞快,不过一会儿工夫,便落了笔。 小凌子双手呈着宣纸便送到了苏帘面前,那是一首七律: “香清粉澹怨残春,蝶翅蜂须恋蕊尘。 闲倚晚风生怅望,静留迟日学因循。 休将薜荔为青琐,好与玫瑰作近邻。 零落若教随暮雨,又应愁杀别离人。” 苏帘只瞅了一眼,便暗生尴尬了,因为她没读过这首诗!囧!还考校别人学问呢,自己都是一瓶子不满、半瓶晃荡。 不过看那隽秀的字迹,便可以肯定这个哈尔察氏是有几分学识的,不愧为翰林院侍讲学士的女儿! 苏帘清咳了一声,便道:“留牌子。”这姑娘长得秀气可亲,写字也好,妥妥地符合德庆的标准。R1152 第二十六章 吉儿的黑白双胞胎 苏帘停下写字写得发酸的手腕,把狼毫搁在青玉笔山上,吹了吹半干的墨迹,才递给玄烨,自己动了动酸软的脖子道:“写好了,你对照着下旨指婚就成了!” 玄烨接过来一瞄,瞬间先在心里鄙视了一下苏帘的趴趴字,随后眉头一皱:“这写了些什么?赫瓜——瓜?” 噗——你妹的赫瓜瓜!! “要横着看!!”苏帘怒目道,虽然当了这么多年古人,她还是习惯横着写!关键是她这个习惯,玄烨明明清楚得很,居然还拿来打趣!! 玄烨不禁扑哧一笑,清咳了一声,便低头念道:“赫舍里氏,云骑尉杜雷之女,皙?” 苏帘立刻解释道:“你不是让我给弘皙挑个好的吗?这个指给弘皙比较合适!细算来还是他表姐呢!” 玄烨微微皱眉,继续往下看,正是:四品宣抚使赫臣之女瓜尔佳氏,昱。 苏帘一旁解说着道:“弘昱现在的状况,挑拔尖的怕是也不太合适,这个瓜尔佳氏挺端庄的姑娘,我瞧着挺好的,弘昱应该会喜欢。” 玄烨微微沉吟,道:“赫舍里氏给弘昱,这个瓜尔佳氏指给弘皙。” “诶?”苏帘惊大了眼睛,就这么给乱点鸳鸯谱了?弘皙骨子里是有傲气的,如何看得上一个四品文官的女儿?不过玄烨一副打定了注意的样子,苏帘耸耸肩,反正不是他孙子,爱咋地咋地! 玄烨挑眉道:“别愣着,剩下的也都给解说清楚了!” 苏帘努嘴道:“你又不是不认得阿拉伯数字!后头标记着‘5’的这个马佳氏,是宜妃看上了,想许给你五儿子当侧福晋的!” “只是个正六品国子监司业的女儿,当侧福晋太抬举了!就做庶福晋吧!”玄烨神情淡淡,给下了结论。 苏帘又指着那两个阿拉伯数字“4”,道:“这两个是给你四儿子的。” 玄烨看了那两个姓氏,便点了点头:“只是赐格格,你看中了就好。” 苏帘笑道:“你上回给他赐的格格年纪都太小了!根本不适合生育!我选的这两个,都是十七的,而且长得圆润白皙,屁股也大!” 玄烨听得“屁股也大”四字,脸上微微尴尬,忙咳嗽了两声道:“夫人,别那么庸俗!” 苏帘哼了哼鼻子:“你不就是嫌雍亲王没有满人所出的儿子吗?这两个,虽然出身不高,可都是实打实的满人!而且都是好生养的,你等着瞧吧!不出二年,就能叫你抱孙子了!” 这俩秀女,一个姓舒穆禄氏、另一个姓纳喇氏——别看姓氏挺好,她俩从头到尾也就这姓儿值钱点了!父兄都是芝麻绿豆的小官儿,能混到殿选,那都是运气好到家了!当然了,运气更好的是她俩很快就要被抬进雍亲王府当格格了! 这回选秀,基本上每个皇子家都有赐婚,苏帘独独把自己大儿子给例外出来了!哼,别以为她不晓得,这兔崽子可花心着呢,暗地里不晓得从外头划拉了多少汉家姑娘进门当侍妾! 还有和嫔的侄女,叫苏帘塞给了诚亲王当侧福晋。没办法,她那个侄女,虽然是大姓,大事无奈阿玛官职不给力,顶多只能混个侧福晋。 玄烨又低头飞快地把苏帘做的笔迹飞快扫过,然后点点头道:“行,朕瞧着也没多大问题了!小十六和小十七先成婚,然后是弘皙和弘昱,然后老四老五他们几个纳格格庶福晋就叫他们自己看着日子办了就是了!老三和胤祥纳侧福晋,就等明年再说。” 苏帘点头,这样安排,也算是比较紧了,内务府和礼部一下子要忙着两位皇子和两位皇孙的大婚示意,还有一些宗室子弟的指婚,内务府也得操办对应品级的福晋或者夫人的朝服、吉服等物。其中就有那个哈尔察氏指婚给辅国将军德庆为夫人,是二品的诰命。 不过剩下的就不必苏帘忙活了。她要忙活的是自己女儿女婿进京的事儿了! 说实在的,远嫁蒙古的公主,若无皇父疼爱,想要回京一次都难!!内尔吉这样的实属幸运至极! 一年没见,内尔吉黑了几分,也长高了几分,脸上挂着蒙古姑娘一般灿烂的笑容,只是那笑眼中含了晶莹的泪珠儿,“额娘!”内尔吉飞快扑到苏帘怀中,泪水朦胧了双眸。 “你这丫头!!真想死额娘了!!”苏帘一边拭泪,不由便瞥见了被两个白胖的乳母抱在怀中的孩子,不由傻了眼。 “额……这就是你生的双胞胎?”苏帘有些不敢置信。 内尔吉忙擦干眼泪,笑翘了嘴角道:“额娘——女儿现在该改口叫您皇额娘了!” 称呼倒是次要的,要紧的是这俩孩子!!左边乳母怀里那个长得白白净净,很像内尔吉,苏帘可以肯定这绝对是从自己闺女肚子里蹦出来的!可是右边那个——尼玛,怎么就那么黑呢!!这绝对不是晒黑的,而是纯天然的黑!! 内尔吉嘟了嘟嘴巴道:“皮肤白净的那个是姐姐,稍微黑一点点的是妹妹。” “那个,吉儿啊!那个黑一点点的……”你妹的,那是叫黑一点点吗?苏帘强忍住想要吐槽的情绪,问道:“真的是你生的吗?” “皇额娘!!!”内尔吉愤懑地跺了跺脚,“当然我生的!要不然还是别人肚子里蹦出来的?” 苏帘点头,她的确很怀疑:“该不会是仓津的侍妾的生的,然后记在你名下吧?” 内尔吉立刻瞪圆了眼睛:“额娘!仓津没有侍妾!他也绝不敢偷腥!!这个绝绝对对是我生的!!” 可苏帘还是一张狐疑的脸,尼玛双胞胎不都长得一模一样吗?尼玛双胞胎不都是姊妹难辨吗?这俩双胞胎未免长得也太好分辨了点吧?! 内尔吉看到苏帘那张怀疑的脸,气不打一处来:“您难道连女儿都不信吗?!” “好吧……都取名了吗?”苏帘突然来了兴趣,这一对黑白双胞胎,可真是罕见呐! 内尔吉急忙道:“都取好名字了!额娘您不用觊觎了!大的叫哈季兰,小的叫哈宜呼。” “难听死了!”苏帘撇嘴讽刺道。 内尔吉立刻反唇道:“起码比那十二生肖来取名好得多!!” 你妹!!你个小羊羊!!居然敢讽刺你老娘了!!圆着眼睛狠狠瞪了一眼这个丫头,刚想反驳几句的时候,小凌子进来禀报说玄烨下朝回来了。 内尔吉立刻欢喜地迎上前去,跟个娇滴滴小姑娘似的甜甜道:“女儿给汗阿玛请安!” 顿时,苏帘很吃醋。这个小羊羊,从来就会给她耍娇嫩腔子!只有在她爹面前才是乖乖女,在自己面前永远是个惹人生气的野丫头!! 内尔吉脸上挂着甜甜的笑容,指着两个双胞胎女儿一一介绍给自己亲爹听。 玄烨也一脸笑哈哈:“两个外孙女都不错!哈季兰长得像你,哈宜呼像仓津!不错!” 苏帘木木地点头:“的确不错!这下子不担心混淆了!黑白分明,一眼就晓得哪个是姐姐,哪个是妹妹!” 内尔吉气恼地跺了跺脚。玄烨忍不住哈哈大笑:“这个小的,要是个小子合适了!!哈哈!” 苏帘再度点头道:“估计是错投了女胎!我瞧着哪个小的长得比姐姐都壮实的样子!唉,这孩子,长大了,怕是不好嫁人啊!还是白妞长得可人些!黑妞丑多了!” 内尔吉气得脸都紫红了:“什么白妞黑妞!那是哈季兰和哈宜呼!!” 其实黑妞也不算太黑,就是和白妞一比,差距就出来了!扪心自问,黑妞的肤色应该算是吉儿和仓津中和出来的结果,比平均女孩子的水准略黑一点点,而白妞,皮子一水肖似小羊羊,白得跟牛乳似的,嫩得都能掐出水来! 凡是,最怕的就是搁在一块比较!货比货得扔!人比人气死人啊! 有了白妞和黑妞,畅春园行宫里一下子就热闹开来,吉儿的公主府也快被踏破了门槛,人人都想瞧一瞧那黑白分明的两位双胞胎格格到底长啥样,这下子可把吉儿给气坏了!要是来行宫,要被自己额娘打趣,要是不进行宫,就要被拜访的帖子给烦死!!吉儿没辙了,只能暂时叫自己额附仓津住在外头,她暂时带着两个女儿进宫来躲一躲。 吉儿带着孩子直接住进澹宁殿的后殿,脸上都差点挂上闲人免进的牌子了,自己亲妯娌都不肯见。 白妞搁在苏帘前殿,黑妞则被她牢牢扣在后殿屋子里,似乎一副想把那孩子给捂白了的架势。不过苏帘觉得悬,那个天生的黑,是最叫人没辙的! 才几个月大的孩子,整日吃了睡、醒了哭,偶尔吐个奶泡泡,倒是极可爱的。苏帘虽然嘴上打趣黑妞,可这孩子长得也不赖,眼睛比白妞大一圈,眉毛也不像寻常小婴儿那样淡得都没有,反而黑黑的眉毛十分提神,鼻梁也高高的,就像是个混血的小孩似的,眼睛和鼻子像仓津,但是嘴巴下巴和脸型却更像吉儿一些,长大了,想必是个高挑性感的小美女。再者黑妞饭量的确比白妞大,故而长得也快,倒是显得她更像是姐姐。唯独闹心的一点是这孩子爱乱扑棱,乳母必得好好看顾着,要不然她抓着什么就往嘴巴里塞。 两个孩子一日日都日渐长大长胖,苏帘看在眼里,欢喜自是不必多说。R1152 第二十七章 老醋坛子翻了(上) 康熙四十九年,吉儿的一对双胞胎女儿在京中办了周岁礼,按照苏帘的意思,是打算留吉儿和仓津在京中多住几年的,因为要是吉儿的公公杜陵亲王挂了,仓津就要承袭郡王爵位和翁牛特部部主的位置,日后忙碌起来,怕是便没有这么多时间陪着吉儿住在京中公主久住了。 苏帘心里无比希望杜棱郡王长命百岁,可惜白妞和黑妞才过了周岁没几个月,翁牛特部便传来了杜棱郡王病笃的消息。如今算来,和当初玄烨所说的“至多能活五年”也差不多了。 毕竟是生死攸关的大事儿,苏帘也不能阻拦仓津回翁牛特部。来的时候,夫妻俩一起来,回去的时候,仓津快马加鞭下行一步,吉儿则准备几日行囊,才坐着马车离京。 仓津这一急切的举动,本只是出自孝心,却为他省下了诸多麻烦!毕竟能赶在杜棱郡王活着的时候回到翁牛特部,无疑会给他接替郡王之位带来很大的便利。他的继母阿鲁特氏和几个弟弟,也没能趁机撺掇了爵位。 而等到吉儿慢悠悠回到草原上的时候,她的丈夫就已经是新任的札萨克杜棱郡王了,当然了还需等待玄烨的圣旨传来,才算礼成。 吉儿走了,白妞黑妞姐俩也走了,苏帘不禁有些抑郁。 玄烨亲笔写下诏封博尔济吉特仓津为新任杜棱郡王的旨意的时候,神情似格外开心的样子:“夫人,前儿老四府上一下子传来两个喜讯!你挑选给老四的两个格格都怀上身孕了!” “啊?”苏帘惊讶地瞪大了眼睛,舒穆禄氏和纳喇氏都怀孕了?呵呵,胤禛都三十多岁了,还挺厉害的嘛!! “果然还是夫人眼光好!当初给胤祚选的侧福晋阿克占氏是个好生养。如今这两个也是极好生养的!”玄烨忍不住赞叹道,不过他似乎忘了,苏帘的侄女乌苏里淑慎只生了一个丫头! 不过雍亲王的厉害还不止这一点。入冬的时候,格格钮祜禄氏和耿氏也先后被诊出有孕。这么一下子,四爷府上四大孕妇!简直比他那个种马爹最辉煌的时候还辉煌!! 姬妾有孕,而且还是四个,这无疑叫雍亲王高兴坏了,整日走路都带风了,见人也不是那副冰山脸了,而是笑盈盈冰山消融的模样!户部上上下下可没见过四爷如此亲和的笑容,立时整个部门的工作人员感觉如沐春风。一下子工作效率都提高了不少!原本每年的年底都要有不要积压,这一年,却在高效率之下飞快解决了积压的账本,玄烨都开口夸赞。 最叫苏帘感叹的当然还是钮祜禄氏了,记得二年前,太子刚刚被废的时候,她还一力撺掇四贝勒为废太子求情呢,结果被胤禛禁足了一年多。后来虽然解禁了,胤禛也不像以前那么宠爱他了,有那个精力都放在新入府的两个满人格格——纳喇格格和舒穆禄格格身上了。后来这二位格格都有了身孕。胤禛才去了钮祜禄氏房里几次,可就是那么几次钮祜禄氏就怀上了。到底历史的惯性还是很大的! 只是淑儿沉郁了许多的样子,毕竟她自从生了沁仪之后。虽然胤禛一直宠爱,可却再没有过身孕。以前倒罢了,可如今一下子四个格格先后都有了身孕,叫她难免有些触景生悲。 “是我自己福薄,平白辜负了爷这么多年疼爱。”淑慎眼底微有黯然,声音带着几缕不易察觉的苦涩。 “你好歹还有沁仪呢!”苏帘轻声劝慰的。 淑慎勉强笑了笑:“沁儿又长高了,等年后天暖了,带来给您瞧。” 苏帘笑着点头,的确有些想念那丫头了。苏帘其实早年就很像有一个文静乖巧的女儿。可惜了自己那俩丫头都是调皮鬼,她一辈子也没给拧过来。 淑慎稍作正坐。忙道:“这回来,还有一件的要紧的事儿呢!大格格如今也十六了。到了该指婚的年纪了。” 苏帘微微点头,“清仪那丫头也长大了……”时间真不禁混啊,胤禛如今也是要做岳父的人了,虽然这个岳父不过才三十出头。 淑慎又道:“之前爷上折子请示皇上意思,却一直没个回音,爷便叫我来问问您。” 苏帘“哦”了一声,“回头我去问问皇上。”——十六岁的姑娘了,就算不急着出嫁,也该册封为和硕格格并指婚了。胤禛一直挺疼爱这个长女的,虽然李氏为他所厌恶,倒是不曾因此而迁怒清仪,反而愈发随着清仪长大,倒是比对待李氏生的三个儿子还要更上心了。 玄烨晌午过来用过了午膳,苏帘便问了他这件事。 玄烨却沉思了老半晌,“朕原本打算叫老四自己……罢了!既然他爱女之心急了,朕就指个婚吧。” “叫他自己……什么?”苏帘听得疑惑,便问了一句。 玄烨哀沉沉叹了口气,“朕到底是老了,不中用了!” “嗯?”——怎么回答得驴唇不对马嘴?苏帘脑门子上挂了一堆问号。 玄烨继续驴唇不对马嘴地道:“朕倒是心里有个不错的人选,理藩院尚书、一等轻车都尉殷泰之子纳喇星格,正当适龄。” “哦,听着挺不错的。”苏帘点头道,“额不对,刚才问你的,你还没跟我解释呢!” 玄烨摆摆手,神情似乎有些疲乏的样子,却转头吩咐魏珠准备銮舆,对苏帘道:“朕去咸安宫瞅瞅,有事儿晚上再与夫人细说。” “去咸安宫?”——那可是幽禁废太子胤礽的地方,且不说地域偏僻,玄烨在这个时候突然要说去看胤礽,这是想干啥? 玄烨叹气道:“到底是朕的儿子,虽然他不孝,朕也不能叫他下半辈子就那样没个着落。听说他又生病了,朕去瞧瞧,也亲自问问,他是不是知错了。” 苏帘忙问:“他要是知错,你打算怎么办?”——玄烨该不会是想复立太子吧? 玄烨笑了笑道:“还能怎么办?放他出来是不可能的了,不过也好歹给他个爵位吧。” 苏帘听了,这才松了一口气。 目送玄烨离去,苏帘不禁思忖着这个老头最近的举动,不由闹到更加乱如麻了。说白了她搞不懂老头子又想干啥了?他说了不会放胤礽出来,想必也不是哄骗她的话!可是今年年底,地方也没这个灾害,朝堂上也没太多的政务,可是他却搞得自己很忙很疲惫地样子! 苏帘也听胤祚说过,最近朝堂上无论地方封疆大吏还是京中武将的调动都十分频繁!瞧着十分不正常!不过胤祚也没什么政治细胞,也没看懂自己老子这到底要干啥,或者还是他老子抽风了、闲着没事找事儿了。胤祚这点没政治细胞的特质上,无疑是遗传了他老妈,他看不懂,苏帘就更加看不懂了! 可是苏帘这一看不懂,就容易往歪处想。 他整天不晓得在干啥,除了过来用膳和睡觉,话都跟她说不了几句。苏帘一问得多了,老头子要么是疲乏地不爱说话,要么就说自己忙没空! 如此一来,苏帘就心里不大安了,他们也算是老夫老妻了,怎么到了晚年,相处起来越来越没共同语言了? 这个时候,该不会是他私底下养了个那啥啥吧? 苏帘女人的酸意不禁从心底里蔓延开来了!别看自己老头子都五十七岁,转眼奔六十了,可是在一些年轻漂亮的小姑娘眼里,这可是天下第一的金主儿!保不齐便有人想勾引勾引呢! 想到此,苏帘再也坐不住了!立刻拍案而起,“准备肩舆,我要去……去——乾清宫!” 乾清宫是老头子的寝宫,说不准就在哪儿金屋藏娇了呢!! 老头子去看儿子了,自然人不在寝宫里,而咸安宫路远,老头子想必一时半会儿也回不来。也就给苏帘足够的搜查时间了! 乾清宫的总管太监,当然是梁九功了,这老太监倒是麻利地应了上来,“给主子娘娘请安,娘娘万福!万岁爷如今不在乾清宫。” 苏帘挑眉,就是知道他不再,她才来的!苏帘进了殿中,脱下玄狐斗篷,便道:“我知道!皇上去了咸安宫了。” 梁九功如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既然您都晓得,还来干啥? 苏帘直接便坐在乾清宫暖阁的昼榻上,手里捧着个八角梅花手炉,徐徐道:“去把乾清宫所有的宫女都给本宫叫来!” 梁九功当场便愣住了,他急忙道:“主子娘娘,乾清宫可是上下足足有五十多个宫女呢,您……”——要是都叫来,这个暖阁里可搁不下。 苏帘也愣了一下:“这么多人?”随即暗怪自己糊涂了,如果连三等的家下女子也算上,五六十号也属正常,她的坤宁宫,也有四五十个宫女呢! 苏帘尴尬了一下,咳嗽了两声,便道:“那就只叫一等的来吧。”她似乎记得,皇帝身边的一等宫女似乎是十二个,而一等宫女正是贴身伺候的宫女,嫌疑也无疑是最大的! “嗻!”梁九功虽然万分狐疑,可是也不敢违拗苏帘的意思,急忙便下去把一等的宫女都传唤了过来。(未完待续)R580 第二十八章 老醋坛子翻了(下) 御前的宫女,那长相,还用得着多说吗? 苏帘看到那一流串如花似玉的小姑娘,顿时醋海翻波!一双眼睛恨不得化作闪光灯,把里头爬了自己老头子床的宫女给扫描出来。 大约是感受到苏帘不善的目光,跪了一地的宫女们个个战战兢兢,大气都不敢出。 苏帘最后指着左边第三个和右边第二个宫女,嗯,肯定没错了,这俩长得最漂亮,脸嫩得都能掐出水来,一看就是男人的最爱!而且尤其那个瓜子脸的,双眸含俏,三分上斜,一水媚眼勾人!只要是个公的,肯定半边身子都酥了!她老头子虽然老了点,但的的确确是个公的! 苏帘勉强按下酸意,虽说长得都属于很“危险”的那种,但是她在无凭无据的情况下也不能随便污蔑人家爬了自己老头子的床。况且她也担心万一弄错了,岂非被真的爬床宫女给逃过了? 只是就这么放着不管,苏帘更不放心!万一她一个不查,真出了擦枪走火的事儿,那可是要膈应死人了。 深吸一口气,便道:“这两个宫女,本宫要了!今儿就调去坤宁宫伺候!” 梁九功仔细一瞧,见是御前侍女中长得最俊俏的二个,顿时也便明白了,自然不会为了这点小事儿便忤逆苏帘的意思,便舔着老脸道:“能伺候娘娘,也是她们俩福气!” 只是御前被苏帘撬走了俩宫女的事儿,梁九功自然是要向皇帝禀报的。 玄烨去咸安宫看过了胤礽,约莫申时半就回到了乾清宫,打算先把地方刚到的折子批完。梁九功边忙趁机把此事简单明了地禀报了。 “调走了两个宫女?”玄烨一心在奏折的内容上,自然没动太多脑子去考虑自己夫人的问题,毕竟他思考苏帘,本来就不必多费脑子的,“朕知道了!”淡淡说了这么一句,玄烨抬手蘸饱了红墨,在奏折上落下一行朱批。 “万岁爷,娘娘她调走的都是一等宫女。”梁九功话中颇有暗示,凡是能被提拔成御前一等的,都是内务府包衣世家出来的女子,而且长相都是出挑的。 玄烨顿生不悦:“这种芝麻绿豆的小事儿,别拿来烦朕!”——近来他忙着布局,已经到了最后阶段了,哪儿有那个闲心管这种无关紧要的小事儿。 “奴才该死!”梁九功见圣颜已变,二话不说先噗通跪下磕头认错。 玄烨一脸不耐烦之色:“去给朕传弘昱进宫来!” 梁九功一愣,弘昱阿哥……已废的直郡王的嫡长子?愣了一会儿,他急忙道:“嗻!奴才这就去办!” 坤宁宫。 苏帘一回来,还没来得及审问这俩宫女,就瞅见了自己那满脸美滋滋的儿子。 胤祚快步迎了上来,一脸洋溢的笑容:“额娘您去哪儿了,儿子等了您好一会儿了呢!” 狐疑地瞄了一眼自己的儿子,“天都快黑了,你进宫做什么?” 胤祚笑嘻嘻道:“儿子是来给您报喜的!儿子府上的侍妾沈氏有身孕了。” “知道了!”沈氏是哪个来着……靠!她完全没有印象了,估计不是选秀赐的,十有八九是他自己划拉进府上的。 也无怪乎胤祚那么高兴,自从博尔济吉特氏润仪之后,他府上便没人再有孕了,而自弘晫之后,他也再没有子嗣出生。如今有妾侍怀孕了,自然是难得的喜事。 胤祚都年过三十了,性子还是一点都不见成熟,有个什么心事全都写在了脸上。特别是一有喜事,从来都是一定要进宫先来告诉她的。 苏帘挥挥手:“又不是你福晋怀孕了!”——如今倒是他小儿子的福晋兆佳氏总算有了身孕,如今也快临盆了。细细算来,怕是年前就会生产,如今胤祥也是欢喜怀了,从年初守着媳妇的肚子,盼到如今总算鼓得跟西瓜似的,只等瓜熟蒂落的一日了。 一提到他的福晋,胤祚当即便撇了撇嘴:“西林觉罗氏?哼!” “对了,额娘,还有一件事——儿子打算请封弘晗为世子。”胤祚神色坚定地道。 “弘晗?”苏帘当场便惊在了那里,弘晗是胤祚的长子,也是阿克占氏为胤祚生的第一个孩子。在苏帘的记忆中,弘晗依然还是那个爱吃荔浦芋头的小胖纸,可如今也是半大的少年,在这个时代人眼中,都是快要结婚的人了。 弘晗无论长相还是性情无不肖似胤祚,苏帘也很喜欢这个孩子。甚至扪心自问,弘晗比起木讷的嫡子弘晟,的确更讨人喜欢。 “你这个做要置弘晟与何地呢?”苏帘幽幽问道。 胤祚略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十分肯定地道:“弘晟愚鲁,并不适合做世子!” 叹了口气,若是叫西林觉罗氏晓得胤祚的打算,估计要闹疯了!苏帘便劝慰道:“既有嫡子,便没有立庶子的道理!” 胤祚立刻撇了撇嘴:“嫡子又如何?二哥还不是被汗阿玛给废了?” 苏帘忍不住狠狠瞪了他一眼:“那是胤礽做了太多不可饶恕的错事!可弘晟没有过错!你怎么就能无缘无故褫夺了他世子的位置?!” “儿子……”胤祚一时间讷讷无言了,虽然他最看重弘晗,可不代表就丝毫不在意弘晟了。 苏帘叹了一口气,便道:“我知道弘晗读书好、骑射更好!的确处处都胜过弘晟!可既然弘晗争气,将来自会给自己奔一个前途!反而是弘晟,若是连世子之位都没有了!将来可要如何是好?” 胤祚沉默了。 “你也不小了!凡是不要全然只按自己的喜好来!”苏帘忍不住带了几分训责的语气,“西林觉罗氏的确不是很好,但好歹是你的嫡妻!虽然性子略刻薄了些,可到底也没做过神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就算退一步,你不在乎西林觉罗氏,可弘晟也一样是你的子嗣!” “罢了罢了,我也不说你什么了!总之你想要立庶长子,你汗阿玛那一关就过不了!何必我多做饶舌!” 最后这句话,算是彻底把胤祚给压垮了,顿时他整儿都没精神了:“儿子明白了。” 苏帘叹了口气:“你明白就好!天色也不早了,你快些出宫回府吧!再晚宫门就要落钥了!” 胤祚抬头,正要告辞,却直直瞅见了苏帘身后两个眉眼娇俏的宫女,不禁来了精神:“额娘,您身边什么时候又添了新的宫女?儿子以前没见过呀!” 苏帘脸颊一抽搐,很不得立刻甩这兔崽子一个耳刮子。你妹的,这可是你老子身边伺候的宫女,你居然也敢色眯眯瞅着! 再回头看那俩俏宫女,居然也害羞带涩的模样,其中那个狐狸眼的宫女居然还冲他儿子抛出了无数捆秋天的菠菜。 苏帘随即心头一动,敢勾引她儿子——这说明肯定没勾引过她老头子了?!这可是个难得的好消息!! 苏帘唇角一勾,立刻赶苍蝇似的赶自己儿子滚蛋。 胤祚却赖着不肯走了,舔着脸道:“额娘,上回选秀,您也没给儿子赐两个侍妾……” 苏帘额头一凸,你个小色狼!!好啊,竟然还埋怨上你亲娘了?! “滚!!!”苏帘毫不客气地喊出了这么一个字,你们的不是视阿克占氏为“真爱”吗?你特么就是这么爱的?三天两头瞧上这个那个的?! 胤祚灰头土脸地便撵走了,苏帘却沉下了心来。既然乾清宫最漂亮的俩宫女没爬过她老头子的床,那老头子金屋藏的是哪个娇啊? 苏帘细细一想,乾清宫虽然是皇帝的寝宫,但是貌似玄烨每天在养心殿呆得是最久的,莫非他不是在乾清宫藏娇,而是在养心殿藏了美人儿? 一想到这点,苏帘立刻坐不住了,也不顾外头天色已经暗淡下来,急急忙忙问小凌子:“皇上现在在哪儿?在养心殿吗?” 小凌子道:“皇上从咸安宫出来,就直接回了乾清宫,后来又召见了大皇子家的大阿哥。” 大皇子自然就是指已废直郡王,他的大阿哥自然就是弘昱了。 苏帘满意地点点头,便吩咐道:“准备肩舆,本宫要去养心殿。” 小凌子略迟疑了一下:“娘娘,这天儿可都快黑透了!要不您明天再去?而且这个时候,皇上只怕也快过来了。” “哪儿来那么多废话!”苏帘不悦地皱起眉头。 话刚落音,四禧打帘子进了椒房,见了万福道:“娘娘,皇上已经到了坤宁门。” 苏帘一听,只得怏怏了,看样子只能等明天了,等他去上朝的时候,在突击检查一下养心殿吧! 玄烨还是那副疲惫的样子,进来也不怎么爱说话,直接道:“朕已经在乾清宫用过晚膳了,夫人不必摆饭了。” 苏帘喉咙一噎,你妹的,你吃了,老娘还没吃呢!不过想着他是叫了自己孙子一起来用膳,她也没什么理由好生气,便只好一个人传了晚膳,一边省着闷气一边就着各式菜吃掉了一盘子豆面饽饽。 再回到寝殿的时候,却已经见玄烨死猪似的倒在床上,鼻鼾声都均匀了。R1152 第二十九章 退位前的安排 看见玄烨已经熟睡,苏帘登时气不打一处,好啊,砸哪个小美人身上累成这个样子,回到坤宁宫倒头就睡是吧?! “起来!!”苏帘狠狠推了一下他的肩膀。 可是某个死猪似的老头子睡得倒是够熟的,这么一下子竟然没给推醒!! 苏帘登时火气更大了,便伸手朝他腰间软肉处,狠狠拧了一个旋转! “啊!”某糟老头子被疼醒了,当即便揉着自己腰部,眼睛狠狠瞪着始作俑者,“夫人!” 苏帘沉甸甸的脸道:“我有话跟你说!” 玄烨拧着眉头,一脸不悦:“夫人!!朕白天已经够忙的了!你就不要烦朕了行不行?” “我烦?”苏帘气得眼珠子瞪得老大。 玄烨挥挥手,一脸困乏之色难掩:“朕累了,有事儿明儿再说!” 苏帘气得眼中带泪:“你在别的女人身上玩累了!来我这儿倒嫌我烦了!” “嗯?”玄烨听闻此话,顿时迷惘了,“什么别的女人?” “你少跟我打哈哈!”苏帘眼圈有些发红,吸了吸鼻子道,“别以为我眼睛都是瞎的!你最近都一副疲乏得不行的样子!分明是被什么女人给榨干了!”——之前身体还好好的呢,隔三差五,还得床笫之间交流一下感情,可最近二个月,频率都陡然降了下来,最近更是一回到坤宁宫,完全倒头就睡!! 这样的状况,不是被别的女人榨干了,还能有别的解释吗?!苏帘是又伤心又生气,你特么都是这么一把年纪的糟老头子,就算有年轻漂亮的小姑娘愿意跟你柔情蜜意,莫非你自己还糊涂到以为人家小姑娘是真的看上你了不成?说白了还不是图你皇帝的身份,更想借你个种,生个皇子啥的! “被女人榨、榨干?”惊愕之下,玄烨说话都有些不利索了,嘴唇上一对小胡子都哆嗦了几下,脸色竟露出苦笑不得的神色。 “你竟怀疑朕又暗地里纳了新人?!”玄烨盯着苏帘那张气愤又委屈的脸,顿时觉得荒谬不已。 “难道不是吗?”苏帘那一双闪光灯似的眼睛死死打量着老头子的任何一个举动和表情,试图从中找出破绽来。 玄烨有些无语问苍天了,“夫人!你扪心自问,朕是那种人吗?朕当初答允你,不会再宠幸别的女人,你莫非就如此信不过朕?!” “我……”苏帘喉咙一哽,说到底她也没真的瞅见自己老头子糟蹋年轻小姑娘了,更美捉奸在床!莫非……还真是她误会了不成,“可是你怎么整天就那么忙?明明现在朝中没有那么多事儿!而且你还把自己弄得那么疲惫!偏偏我一问起来,你也不肯解释清楚!” “所以你就怀疑朕暗自纳了新人?”玄烨无奈地摇着头,“夫人啊夫人!你叫朕说你什么好!朕如今忙得脚不沾地,哪儿还有那么个闲情逸致?!”——今儿梁九功并报说苏苏从乾清宫调走了两个长得不错的宫女,当时他还没多心,可如今看来,便全明白了,竟然是自己夫人发起无名的醋来了!! “那你这些日子到底再干什么?”苏帘追问道,颇有刨根问底的架势。 玄烨叹了口气,“罢了罢了!朕告诉你就是了!朕从数月前便着手开始安排退位和新君即位的事宜了!” 苏帘嗖地瞪大了眼睛,完全是一脸的不可置信,舌头都跟着打结了:“退、退、退……退位?!” 玄烨淡淡“嗯”了一声,“去年你不是跟朕提过做太上皇的事儿吗?朕当时说了要仔考虑考虑,如今过了这么长时间,也考虑清楚了。只是退位之前,还得暗地里安排一下,朝中现在派系复杂,朕总不能留一个乱摊子给老四吧?” 苏帘半晌才消化了玄烨的这些话,瞧他模样又不似作伪,便疑惑地问道:“退位用得着那么麻烦吗?不是留几个什么顾命大臣之类不就成了吗?”——那啥叉叉王朝之类的剧里不都是这么演绎的吗? “那戏文里的事儿!”玄烨颇有几分苦笑不得,“若真那么简单就好了!当年朕为了平衡,纵容胤褆和胤礽私斗,如今虽然索额图和明珠都死了,可两派势力反而更错综复杂,加上这二年老八几个都不老实,更衍生出新派系,复杂更盛以往!如今朕既然决定要做太上皇,总得要把这些给处理好了才成!” 苏帘听得迷迷糊糊,总之这是一件难度很高的事情! 解释完这些,玄烨便精神不济了,萎靡地说了句别再吵嚷朕,就又倒头栽葱似的睡了过去。 苏帘看着自己老头子那张疲惫的脸,眼角又比数月前多了几道皱纹,眼的两团乌青更是一日日深了样子,不由暗怪自己是不是更年期来了?无凭无据居然这么怀疑自己老头子!如他所说,他现在已经够累的了,她这个做妻子的,怎么就不能多照顾体谅些呢? 自责了一会儿,苏帘忙轻声道:“老头子,洗洗再睡吧?那样能解些乏。” 睡梦朦胧中的玄烨下意识“唔”了一声,也不只是是不是听见苏帘说得话了。 苏帘见状,心想也不能再叫他起来了,便转头吩咐四禧,“再添两个火旺的炭盆,让椒房里更暖些!再去准备热水、沐浴之物。” 苏帘直接脱了鞋子,爬上拔步床,便把老头子白天穿的常服给拔了下来,用浸润了热水的毛巾上上下下给他擦了一遍身子,又用干毛巾擦净,最后给他穿上一身宽松的藏蓝软缎寝衣。 苏帘才困倦地打了个哈欠,乏了,也懒得给自己换寝衣了,直接就囫囵钻进被窝里,沉沉进入梦乡。 年底,小儿媳妇兆佳氏临盆,她总算如愿以偿生下个一个儿子,这是胤祥的第三子,也是他第一个嫡子。玄烨在忙碌而疲惫的年节关头得知这样的喜讯,心里也是极高兴的,来年正月这个孩子满月的时候,玄烨还亲自给取了弘昂的名字。 康熙五十年,玄烨一手忙碌着苏帘最不懂的政务,随后正月底却下旨,命皇四子、雍亲王胤禛代皇父前往泰山祭天。 这一举动,苏帘倒是看懂了,这是造势开始了。也是说明玄烨暗中已经布置得差不多了,开始在明面上表露自己的看好胤禛为皇位继承人。 随之而来的,自然是其他派系的反弹,守旧的废太子系、八贝勒系,诚亲王以及十四阿哥系也从中掺和,一时间京中沸沸扬扬。 临行前,胤禛还特意来了坤宁宫此行,他眉头又是紧紧锁着:“请皇额娘指点儿子!”——这样的态势,若是换在十年前,他肯定激动异常。可如今的年岁,他早已能够冷静地分析状况了。而他分析得出的结论,待皇父祭天,这等同于被送到了火焰上炙烤。 苏帘面带微笑,只道:“你只需要相信你汗阿玛就是了。” 胤禛微微沉吟了一会儿,方才道:“汗阿玛龙体康泰,春秋鼎盛。” 这话,苏帘仔仔细细咂摸了一会儿,才明白了。胤禛的意思是说自己老子身体没出什么问题,根本没必要开始着手安排接替皇位的人。而偏偏自己老子做出了极为看好他的激动,在他看来,这完全不对劲!! 他这般笃定,自然最合情合理的。苏帘一时想不出解释的话来,便思忖了一会儿,半晌才道:“你可愿做赵眘?” 此话一处,胤禛陡然惊住了,更准确点说是惊喜交加,还有更多是不可置信之色。 赵眘便是宋孝宗,宋高宗赵构之子。赵构在位三十余年,晚年之事年老体衰,便退位给了儿子赵昚(音同“慎”),做了太上皇。赵昚并非高宗亲子,而只是宗室后裔,只因高宗无子,才选了他为养子,后来立为太子,传与皇位。而赵昚登基之后,也十分孝顺太上皇,几乎日日请安,一点也不比亲生儿子差半分,后来赵昚的庙号便是“宋孝宗”。 苏帘问他可否原作赵昚,便是明晃晃告诉他,你老子要退位当太上皇了,你老子想让你当皇帝了,另外你当了皇帝之后一定记得要继续孝顺你老子太上皇。 看着他微微有些颤抖的身躯,苏帘含笑道:“赵昚是三十六岁即位,你今年也三十有四了,正是最年富力强的年纪,很合适。” 若说对皇位没有点心思,那就简直对不起自己身上的龙子血脉。胤禛肯定也是有些想法的,尤其是太子被废黜以后,而紧接着连最为汗阿玛宠爱的十三弟都对那个位置避之不及,他的想法就更浓厚了几分。只是他自小便是个能够隐忍的人,他埋头于户部,就是要干出更多的脚踏实地的事务,叫自己汗阿玛瞧瞧,他比老三、老八、老十四都更有为! 胤禛深刻地以为,这条路需要有足够地耐心来长远地走下去!而他恰恰是个有足够耐性的人,他不怕等!可是现在,皇额娘却告诉他,她不必再等了,汗阿玛很快就会传位给他!!一时间震惊、喜悦、惶惑、迷惘,多种情绪交织,内心百种滋味交杂。R1152 第三十章 雍亲王成太子 随着雍亲王胤禛启程去了泰山祭天,玄烨随即下旨修缮畅春园,并要求在六月前完工。因为畅春园经常修缮,故而也不过是修、扩一下花园罢了,是个小工程。 “从今儿起,不管哪个嫔妃来,都不见,就说本宫身子不爽利。”送走了前来试探的宜妃和荣妃,苏帘乏得不行!这俩都是儿子颇有望的那种,自然不会甘心被旁人继承了大统,他们一是不信、二是狐疑,便上苏帘的门来试探了。 这种事儿,苏帘懒得应对,索性就谁也不见了。 而雍亲王祭天一回来,玄烨便“病了”,自然是装病的。这老头子忙活了这么些日子,如今似乎想要歇一歇,让事情发酵一下,另外在他“龙体欠安”的期间,直接便下旨,命皇四子雍亲王监国。 苏帘挑眉,这是打算小小考验一下这个儿子吗? 监国……这样的权力,玄烨只在很多年前,只给过太子一两次罢了。如今先是叫他代皇父祭天,又是叫他“监国”!玄烨的意思已经想朝臣们表达得很明确了。 苏帘端了茉莉雀舌毫上来,问道:“你就不怕朝中闹翻了?” 玄烨淡淡一笑,道:“不会。朕之前布置了那么久,便是为了保证今日不会闹腾得太厉害。” 不会闹腾得太厉害?意思就是会闹腾,只不过不会太严重?可想而知,八九十哥仨还有十四阿哥这些刺头,是绝对不会安分的!在这个时候若是还不想着赶紧把老四的监国之事给搅黄了,将来可就真的没他们的机会了! 而这个时候,诚亲王似乎却格外安静,猫在府里,宠爱着新入门的侧福晋瓜尔佳氏(和嫔的侄女),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叫苏帘忍不住暗叹,到底荣妃比宜妃明透!那日,荣妃宜妃登门,虽然苏帘三缄其口,但是想必也被这两位久经宫闱的老嫔妃看出苗头来了,宜妃骨子里高傲了一辈子,自然不甘心。而荣妃,就要识时务多了,估计诚亲王如今的举动,显然就是荣妃授意的。 胤禛也毕竟不是年轻气盛的少年了,应对几个刺头弟弟,还算游刃有余。可是紧接着安徽大旱,连带着附近省份都有轻度干旱和减产,地方灾报送至京城,一时间便如同炸开了锅。八贝勒、九阿哥、十阿哥、十四阿哥一力要求“圣裁”,吵着闹着非要见他们老子。 不过他们老子已经窝在坤宁宫一个多月都没挪动一下贵臀了,如今人都被苏帘养肥了一圈,日子过得非常滋润,滋润不想走出坤宁宫。 这一日早晨,苏帘正在跟自己老头子商量今天的菜谱:“最近油腻吃得太多了,今天吃素吧!瞧你腰上都长肉了!!”——大半辈子没长肥肉的玄烨,没想到竟然在一个多月的时日里,被她养出膘来了! 玄烨笑着点头道:“吃素也好,权当是给安徽祈福了。” 别看老头子这么久都没挪出坤宁宫半步,可外头的事儿可都一点不落地进了耳朵,“这回,要是老四真能处理好,朕就能彻底放心了。” 玄烨的话刚落音,苏帘就听见外头有吵嚷之声,便问魏珠:“外面谁在喧哗?” 魏珠面上带着愁苦之色:“是八贝勒、九阿哥、十阿哥和十四阿哥,吵着说要见万岁爷。” 玄烨眼睛一眯,顿时眼角折射出几缕危险的光芒。 魏珠又道:“几位皇子都已经跪在坤宁宫月台下了,说……见不着万岁爷,他们就长跪不起!” “额……”苏帘干笑了笑,居然来这招?这是想跟她耗着吗?随便,反正那又不是她儿子,跪再长时间,她也不会心疼! 侧脸去瞧老头子,老头子老脸阴沉沉的,相当不爽的模样。苏帘嘴角一翘,这个爹也是个不心疼儿子的! 玄烨哼了一声,随即淡淡道:“叫他们跪着,爱跪多久就跪多久!” 玄烨话已经发下去了,出乎苏帘意料的是,八贝勒他们几个倒是相当有毅力了,从早晨跪到傍晚,只要日暮西斜,宫门到了落钥的时辰才肯起身离去。然后……第二日再接着来跪…… 如此周而复始,连续跪了四五天,都得不到半分音信的时候,京中却散播开来了一种流言说雍亲王囚禁了皇父,他自己要篡位了!! 这种流言,用脚趾头想想就知道是谁传播的!! 玄烨倒是岿然不动,而雍亲王胤禛却有了举动,不过不是针对流言的举动,而是针对安徽亢旱的筹粮举动。因为户部的粮食不够用了,国库里的银子也不够用了,更要紧的是京中粮价已经翻了三番!! 胤禛怒了,直接调动九门提督的步军营兵马,扬言朝廷要采买京中各大粮庄所有积存的粮食,价格嘛自然是“平价”。这一举动,无疑是强买了。 可是气势汹汹的兵马上门来,那些粮庄也不敢不卖。就算真有胆量不卖,步军营会直接查抄,抄出来的粮食直接抗走,完事后给粮庄一张“欠条”,至于日后是否会兑现“欠条”,那就要看监国雍亲王心情好不好了。 强买粮食,而且还打了一堆欠条,欠了粮庄数额不小的银子。这下子,雍亲王实打实成了“欠债王爷”了!在有些人的推波助澜下,雍亲王的“恶行”很快被传播来开,一时间四九城的大街小巷无人不知。 苏帘依稀记得,好像八贝勒就开了很多粮庄……这下子,可怜的八八估计破产了! 一辈子的积蓄被撬走大半,八贝勒自然如同疯狗一样死咬着雍亲王不放。什么逼宫谋逆啦、弑父篡位啦,反正把监国雍亲王给描述成了一个十恶不赦的谋逆之人。相比较这些,强取豪夺粮食的举动,就是小菜儿了! 唯一的好事,就是粮食足了,安徽赈灾也就有了着落。而监国雍亲王下令,叫十三贝勒前去安徽主持赈灾事宜。这下子苏帘不淡定了……那里饿殍千里,可不是什么游山玩水的好地方! 玄烨却微笑道:“朕瞧着行!胤祥有冲劲儿!那些贪官污吏想从他运送的粮草中贪污点什么,必然难如登天!” 苏帘鼓着腮帮子道:“可是——这种事情,不是很危险吗?” 玄烨淡淡道:“夫人尽管放心,朕已经在暗处安排了人手保护胤祥,谁的手敢乱伸出来,朕就剁了他的手!” 这种霸气内敛的话,无疑叫苏帘一颗心放进了肚子里。 康熙四十五年三月,胤祥抵达安徽,赈灾有条不紊的进行…… 康熙五十年四月,安徽连降三日暴雨,亢旱总算是解了,加上胤祥也押送了大量种粮,连同半年的口粮一同发放给灾民,此事算是给旱灾画上了一个句号。 考校完儿子,玄烨满意地点点头:“凡事不拘小节,方能成大事!”——他似乎对之前四儿子打了一大堆欠条的事情,表示很满意。 紧接着,圣体康复的消息便传了出去,玄烨也面色红润地走出了坤宁宫,昭告群臣,开始上朝了。 康熙五十年四月十五,玄烨下旨褒奖监国得力的雍亲王胤禛,同时下旨:皇四子、雍亲王胤禛,孝懿皇后之养子,人品卓著,深肖朕躬,沉稳有度,孝义两全,着立太子! 苏帘听到这样的圣旨也愣了一下,她还以为老头子会直接传位呢!怎么如今要得先立为太子?这样的过渡有必要吗?苏帘突然想到“孝懿皇后之养子”一句,无疑是想给立雍亲王为太子予以传统礼教上的合法性!玄烨为什么立这个儿子为太子?无他,因为她是先皇后的养子、半个嫡子,仅次于废太子的出身,所以是最有资格被立为太子的人选! 旨意既下,便是册封储君的一系列繁琐步骤了!康熙五十年四月二十一日,告布天下;四月二十五日,告祭天地及列祖列宗;五月初一,黄道吉日,正式册封储君。 五月二日,玄烨下旨立废太子胤礽为和硕理亲王,立皇孙弘皙、弘昱及弘晗俱为多罗贝勒。 五月初三,新太子原雍亲王胤禛携福晋、侧福晋、侍妾格格及儿女搬进了毓庆宫。 五月初十,册立原雍亲王福晋乌拉那拉氏为太子妃。 五月十五,行太子妃册封礼。 如此一连串的册封才刚刚消停下来的时候,太子胤禛的两位格格纳喇氏临盆了,次日生下了胤禛入主毓庆宫的第一个孩子,可惜只是个格格。 此事有些人失望不已,譬如孩子她爹和她祖父;当然有更多人欢呼雀跃,譬如八贝勒、十四阿哥等人,甚至个顶个希望毓庆宫里剩下的三个孕妇都生格格! 淑慎如今作为太子的侧福晋,来坤宁宫就更加便宜了。 “真是可惜了!爷原本还允诺,若是纳喇氏能生个阿哥,便抬举她做庶福晋呢!”淑慎也颇觉遗憾的样子。 苏帘笑眯眯问:“若真生了阿哥,你不吃味吗?” 淑慎笑了笑:“吃味,想必会有一些的。只是爷现在虽然是太子爷了,可却比以前更需要一位生母是满人的阿哥。我自己无福,却也希望爷能如愿以偿的。”R1152 第三十一章、弘历出生 康熙五十年六月,格格舒穆禄氏又生下了胤禛的第四女,一时间他整个人都低沉了。 玄烨更是忍不住忧愁起来:“朕还原以为,纳喇氏和舒穆禄氏好歹有一个能生出男丁来呢!没想到一连两个格格……接下来,这可如何是好?” 玄烨原本的打算,自然是想看到健康而且生母出身体面的孙子出生,他就可以安心地传位了。可哪儿想到前头这俩孕妇,居然那么不争气,生出来的全都是格格呢?! “那个——从概率上来算,四个孕妇,会有两个生儿子。纳喇氏和舒穆禄氏都生了女儿,那么钮祜禄氏和耿氏想必都会生儿子的。”苏帘认真地道。 玄烨长长叹了口气,“再等两个月看看吧!”——若是那个钮祜禄氏也生格格,传位的事儿就要再等几年了。 纳喇氏和舒穆禄氏都生了格格,无疑钮祜禄氏快八个月的肚子就无比金贵了!无他,现在打着肚子,就剩她一个是满人了!至于那个耿氏……从诊出怀孕,就是个被忽略的存在! 而这个时候,宫中又有流言传出来,说新任的太子爷,不会再也儿子了,剩下俩孕妇也妥妥都是闺女! 这样的传言,无疑叫胤禛相当窝火。偏生这种事情,不到钮祜禄氏瓜熟蒂落,便反驳不得! 千古以来,都有母以子贵之说,可是搁在眼下,胤禛无疑得是父以子贵了!要是钮祜禄氏生不出儿子来,那传位的事儿,就要无限期拖延了!想到废太子胤礽,当了那么多年太子还是被废黜了,胤禛无疑为自己处境担忧起来! 在这种事情。耿氏吓坏了,已经躲在自己房里不敢出门了。连新荣升为太子妃的乌拉那拉氏也不禁担心起来,要是钮祜禄氏生不出弘历来。那该怎么办?毕竟重生这次,太多事情都发生了改变!李氏的三子一女都活得好好的。原本不该有的乌苏里氏、纳喇氏、舒穆禄氏也一个个出现了!甚至爷还多了两个原本没有的女儿!她生怕,万一连钮祜禄氏的肚子都发生了改变!!那样爷没有了满人所生的儿子,那样皇位岂不是岌岌可危了?! 乌拉那拉氏终于感受到了一个出身体面的儿子的重要性!她不禁心中苦涩,为什么她重生在弘晖没了之后呢?若是她能再早一年,哦不,半年!!那样弘晖绝不会夭折!!要是弘晖在,哪里轮得到熹妃那个贱人的儿子的名字被写在正大光明殿之后呢?! 而钮祜禄氏这个当事人,倒是美滋滋一点也不忧心。该吃吃该喝喝,幸福地过着即将要生下未来乾隆爷的孕妇日子!太医院还专门调拨了三位太医,一日一次地给她请平安脉,什么好吃的好喝的,滋补的好药,全都尽着她来!! 钮祜禄氏也不负所望,一日日圆润白胖了起来,肚子也愈发鼓了,逢人就说,她肚子里一定是个阿哥!甚至还去求胤禛。提前准备好给这个孩子的名字。 可惜胤禛正是烦的不行的时候,他对待钮祜禄氏好,可不是发自内心的。衣食用度上固然给她最好的,但是却真心受不了这个女人!为了打发她,便随手写了“弘历”儿子给她,钮祜禄氏倒是美滋滋地走了。 接下来钮祜禄氏见人就说自己的肚子里的儿子叫“弘历”,还上杆子地去找耿氏,说想帮她替她肚子里的儿子也提前请名儿。而耿氏,本就胆小,一下子就被钮祜禄氏给吓着了,人也病了。 耿氏一病了。胤禛也忍受不得了,直接下令叫钮祜禄氏闭门养胎。没事不许走出门!! 宫里说大也不大,毓庆宫的事儿分分钟就在宫里传遍了。钮祜禄氏自然沦为了笑话。十四阿哥甚至当着人面儿便讽刺自己亲哥哥的这个侍妾:“鄙薄庸俗之辈!也就是个生赔钱货的命!!” 只不过,接下来的事儿,就直直打了十四贝勒的脸。 康熙五十年八月十三,钮祜禄氏临盆了,傍晚十分便生下了一个七斤八两重、哭声洪亮的胖儿子!! 这下子,原本厌恶钮祜禄氏的胤禛也高兴坏了,他原本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可没想到这个钮祜禄氏居然这么有福气!! 玄烨也是兴奋地胡子一抖一抖的,当口便说要给这个孙子亲自取名,可胤禛却尴尬地道:“小五叫弘历——他没出生的时候,儿子已经取了名儿了。” 玄烨气得胡子一哆嗦:“弘历?这什么破名?!”历的繁体字便是“曆”,也是日字旁的字,倒是符合皇孙取名的规矩!可关键是这个名字太差劲了!也没点什么好的寓意,甚至连前头的弘昐和弘昀都不如!历字也就是做“经历”,要么就是“日历月历”的意思,扪心自问,不算太差劲,不过也算不上好。“昐”和“昀”都是日光温暖的意思,显然都比弘历的“历”好得多。 胤禛急忙跟自己老头子把钮祜禄氏鼓着大肚子如何纠缠,他耐不住才随口取了这么个名儿!而且钮祜禄氏时候还大咧咧告诉了很多人,如今想改也来不及了。 玄烨听了此话,顿时老脸都绿了,却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马上把弘历抱给乌拉那拉氏养着!!”——这种鄙薄的妇人,万一教坏了他的孙子可如何是好?! 弘历出生不满仨时辰,就被抱到了太子妃乌拉那拉氏房中。 未来乾隆帝从天而降,乌拉那拉氏自然是欢喜的,虽然上辈子她也养过弘历——可惜当初是钮祜禄氏求着她养育的。而且因为当初她的不上心,弘历虽然还算敬重她这个嫡母,但是实际上被生母钮祜禄氏笼络得很好,自然只一心孝顺自己的生母!这点叫乌拉那拉氏相当咬牙切齿,弘历在她膝下赚走了半个嫡子的身份,名字才能被写在正大光明殿之后!到头来却只是便宜了钮祜禄氏这个贱人!! 如今却不同了,只要她死死捂着这个孩子,还怕不能叫他连自己生母是谁都不晓得吗?!乌拉那拉氏不禁冷笑了,伸手抚摸着襁褓中面皮红涨的孩子,“弘历,你可要乖!将来也只需孝顺我这个额娘!!” 钮祜禄氏……她刚刚生产完,这个时候留子去母无疑是最佳的时机,也是永绝后患的时机!! 坤宁宫,听到弘历出生,并且紧接着就被给了太子妃养育,苏帘倒是没有半点讶异。钮祜禄氏那种大大咧咧的性子,斗不过久经宫闱的乌拉那拉氏也属正常事! 可是翌日,便传来钮祜禄氏血崩的消息,倒是叫苏帘懵了!钮祜禄氏、乾隆的妈、孝圣宪皇后,不是活了八十多岁吗?怎么如今血崩了?在这个时代,十个血崩八个得没命!!这莫非是要挂掉的节奏?! 苏帘仔细思忖了一下,这是乌拉那拉氏动的手? 刚这么想着,小凌子便进来禀报道:“主子娘娘,太子爷来给您请安了。” 刚进门来,胤禛见左右没有外人,立刻就忍不住那暴走的愤怒:“皇额娘!您看到了,这就是儿子的结发妻子!!” 额!看样子果然是他大老婆干的好事儿! “她就那么等不及了吗?!她就不会等两年再动手吗?!!”胤禛愤怒地跺着脚。 额……合着他不是生气乌拉那拉氏要置钮祜禄氏与死地,而是乌拉那拉氏要在这个时候置钮祜禄氏于死地了? 胤禛几乎睚眦尽裂:“要是钮祜禄氏没了!岂非人人都她要说是弘历克死了生母!!” 苏帘脸色一凝,是啊,这才是最大的坏事!!一个克死了生母的孩子,若是被有心人可以传播造谣,便会被视为“不祥之子”!而一个不祥之子,又如何能被立为储君呢? “儿子已经把弘历给她抚养了,为什么她还是不知足呢?!钮祜禄氏固然可恨,可她就那么等不及要杀母多子了吗?!!她做事情,莫非就一丁点不替儿子考虑考虑吗?!!儿子好不容易得了这么一个满人所出的子嗣!她却偏偏要——”胤禛恨得咬牙切齿,估计也是有生以来,第一次如此憎恨一个女人!他对钮祜禄氏顶多是厌恶罢了,对乌拉那拉氏就妥妥只剩下恨意了! 狠狠训斥了自己老婆一通,胤禛又忍不住开始自责起来:“也怪儿子自己不当心,儿子见钮祜禄氏平安生产,便以为万事大吉了!哪里想到乌拉那拉氏竟然如此不顾全大局!!可偏偏儿子,只能替她遮掩着!!” 没错,胤禛除了替乌拉那拉氏遮掩,别无他法!!因为他不能有一个不贤惠的太子妃!! 苏帘忙安慰道:“钮祜禄氏只是血崩,又有那么多太医竭力救治,想必不会有大碍的。” 胤禛无奈地摇了摇头:“皇额娘不必安慰儿子了,太医已经说了,只能竭尽全力多保她几日活命罢了!” 苏帘不由沉下心来,看样子钮祜禄氏的确已经一步步朝阎王殿走去了。若无格外机遇,钮祜禄氏无疑是不可能活命的了。(未完待续)R580 第三十二章、新君雍正(正文完) 送走了发泄完怒火的胤禛,苏帘不由迟疑了,她是不是该救钮祜禄氏一命呢?说实在,她打心眼里不愿救钮祜禄氏这个没事找事儿的女人!可是要是她真的死了,直接危害的便是弘历,其次便是胤禛!! 咬咬牙齿,苏帘还是进了桃源世界,趴在地上翻来找去,总算挖出一根最小的人参,却也有三根拇指粗,心道这个东西估计能救回她的命吧?至于能救到什么程度,苏帘就不得而知了。便立刻吩咐了四禧,把人参送去毓庆宫。 太子胤禛第五子弘历出生第三日,垂危的钮祜禄氏血崩终于止住了。 弘历出生第五日,钮祜禄苏醒过来。太医诊断,已经没有性命之忧,不过大损根源,后半生怕是要在床榻间缠绵一辈子了。 这样的结果,无疑叫胤禛喜出望外,而玄烨也可以放心地退位当太上皇了。 康熙五十年九月十五,玄烨正式下诏退位,传位于太子,于十月二十日行新君即位大典,并亲自定了新君年号,便是“雍正”。 康熙五十年冬天,一切都落下帷幕,太上皇又下旨安顿太妃太嫔们,凡是年满五十岁的,都可以去儿子府上住着。不满五十岁的,都安顿在寿康、宁寿二宫。而原本住在宁寿宫的太后娘娘荣升为太皇太后,也终于住进了盼了一辈子的慈宁宫。 “汗阿玛,您、您要去畅春园?”穿着一身明黄色九龙袍,刚刚第一日下了早朝来乾清宫请安的新皇帝,被玄烨的决定惊讶地无以复加。 太上皇玄烨十分认真地点了头,看了看这住了一辈子的乾清宫,颇有感叹地道:“这乾清宫。是大清历代君王的寝宫,既然朕传位与你,这个地方也该给你了!” 胤禛忙道:“汗阿玛。儿子住在养心殿就行了!” 太上皇玄烨摆摆手:“你住不住这儿,朕不管。只是朕。一定要去畅春园!朕退位前就决定了,将来要去哪儿颐养天年。如今卸下了担子,只要朝中没有太大的事情,朕都不会回来了!” “汗阿玛……”胤禛突然有些五味杂陈,虽然从孝道上,他的确希望汗阿玛留在宫里,但是天无二日、国无二主,他已经做好了要当些年“儿皇帝”的准备。可没想到汗阿玛真得都把权力“卸下”了!!这无疑是表示对他绝对的放心和信任! 其实玄烨也不仅仅只是因为信任儿子,更要紧的是他自己明白,若是留在宫里,他还会忍不住关注朝堂,伸手干预朝堂!老四孝顺,固然不会说半句违拗的话。可是这样一来,他退位和不退位有什么区别?!反而叫老四这个皇帝当得憋屈了!就像他当年,年幼登基,为辅政大臣所左右,坐在风口浪尖。皇帝当得那样艰难!!自己受过的煎熬,他不想叫儿子也遭受一次了! 胤禛动了动嘴唇,良久才道:“儿子才刚刚登基。历练不足,怕不能处理还朝政大事。还请汗阿玛多教导儿子些时日!” 玄烨呵呵一笑:“什么历练不历练的?朕当年八岁就当了皇帝,比你更加历练不足!不是也当好了这个皇帝?你都三十多岁了!三十而立啊,早就能独当一面了!” 玄烨伸手拍了拍儿子的肩膀,却突然发现儿子长得原本比他高……怔怔失神了一会儿,眼圈忽然有些湿润,才道:“有些事,放手去做就行了!朕相信自己的眼光!!” 胤禛听了,不由心头澎湃。随即正色道:“是!儿子一定不负汗阿玛所望!!” 玄烨点点头,又低声道:“朕一走。你记得替朕好好孝顺太皇太后!” “儿子谨记!!”胤禛神色认真地道。 玄烨笑道:“宫里有太皇太后坐镇着,要是内宫出了什么事儿。你也能请她帮忙。” 玄烨这话若是落在苏帘耳朵里,肯定迷迷糊糊。可是胤禛却听得明白,自己汗阿玛的意思是让自己孝顺着太皇太后,然后要是自己亲额娘德妃不安分,就太皇太后出山压制…… 胤禛不禁面生尴尬之色。 玄烨如何能不懂这个儿子,便道:“德妃哪儿……你要尊她个贵太妃或者皇贵太妃的都没什么。只是朕活着的时候,只能有一位太上皇后,你懂吗?” 这话更是说得再明白不过了!玄烨也明白,为了自己的皇位正当性,他这个儿子就算心里不愿意,将来还是得尊德妃为太后。只不过玄烨定了一条,只能有一位太上皇后,便知只苏帘,这是他的底线。 胤禛突然松了一口气,忙道:“儿子愿将来追尊生母。” 好一个“追尊”!! 什么叫“追尊”?就是死了之后追封!!玄烨那话还算对德妃客气点,胤禛这话直接就是说不会在自己亲娘活着的时候奉她为太后了!! 玄烨一听,心里那叫一个满意!!果然他没挑错皇帝儿子!! 随着玄烨起驾去畅春园养老,他只带了苏帘去。一下子太妃太嫔们也息心了,荣太妃率先让自己儿子上折子接她去诚亲王府荣养,新皇雍正爷立马就准了。然后是颇有不甘也无可奈何的宜太妃,她的大儿子恒亲王胤祺也上折子求情接亲妈到他府上住着。而惠太妃直接去求了新皇后乌拉那拉氏,她自然是不能去儿子府上的,可她还有孙子弘昱,弘昱是多罗贝勒,已经有了自己的府邸。 最后四妃走了三,几个嫔够了岁数的也都走了,岁数不够的和太嫔,还有没有儿子的端太嫔、安太嫔、敬太嫔和一群太上皇的贵人、常在、答应们也陆陆续续搬进了寿康宫、宁寿宫。如此,东西六宫,除了永和宫,便都腾出来了。 听闻德妃还不肯挪宫,苏帘便问玄烨:“德妃……额不,德太妃怎么办?” 玄烨表情淡淡,喝着一盏热腾腾的杨河春绿茶,道:“朕不是一早安排好了吗?满五十岁嫔妃,可以出宫去儿子府上养老!” 额……合着玄烨的安排,四妃是平等待遇。可越是“平等”,德妃越是不肯吧?如今她儿子当了皇帝了,她当然想当皇太后,额不,太上皇后! 皇太后,那是新皇帝已死的老子的老婆!其中皇帝的亲妈是圣母皇太后、嫡妈是母后皇太后。而太上皇后,是太上皇的皇后。二者本质区别是老公死没死。 而玄烨退位的时候,只尊嫡母博尔济吉特氏为太皇太后,而德妃一早就被划拉成四妃一堆儿一个待遇的老嫔妃里头了。 苏帘道:“可德妃现在就是赖在永和宫不肯挪动了!” 玄烨眼底愠怒之色油然席卷。 听着澹宁殿外淅淅沥沥的秋雨敲打的竹叶的簌簌之声,苏帘忙道:“不管怎么说,德妃都是皇帝的生母。她若是不肯搬,皇帝也不好做。” “要不你写个手谕,让她移宫?”苏帘建议道。 玄烨略一思忖,德妃虽然在她眼里啥都不是,但对于胤禛而言,那可是他的生母,一些事情,他可以轻松处理了,胤禛却得焦头烂额。玄烨点头道:“夫人替朕拟诏吧!” “额……我?拟诏?你确定?”苏帘指着自己鼻子问,滴溜溜瞧着自己的老头子,眨了眨眼睛。 “咳咳!”玄烨也是如此吩咐人吩咐惯了,竟然忘了自己夫人写得一手烂得不能再烂的字!要是叫她拟手谕,那上头的字传回宫,估计他的晚节就要不保了! 其实玄烨原本也没打算写什么劳什子手谕,反正宫里有太皇太后,是不会容忍德太妃闹得太过分的!可是夫人哀求(鬼才哀求你了!!),他也就顺手写了,权当给乌雅氏一点教训! 随着宫中事情平息下来,冬天也到了,宫里耿贵人生了雍正爷的第六子,取名弘昼。 而退休的皇帝陛下也逐渐适应了这样悠闲而慵懒的日子。 雍正元年的这一日,苏帘和玄烨站在澹宁殿外的月台上,看着扑簌簌的雪花鹅毛般纷飞,畅春园里天地一色,雪白得没有半点杂质,当真是美不胜收。 苏帘手里捧着个热烘烘的手炉,身上裹着狐皮斗篷,浑身都是暖煦煦的。 耳畔,玄烨幽幽道:“夫人如今可开心了?” 苏帘笑道:“老头子,这才叫舒坦的日子!” “你舒坦了,朕还有不舒坦之处呢!” “嗯?”苏帘疑惑地看了老头子一眼。 玄烨低头凑在她耳畔,呢喃道:“夫人,朕这辈子,连退位这种事,都顺着你的心意了。你可不该再有事情瞒着朕了!” 苏帘怔怔然愣住了,如今她唯一隐瞒的便是那桃源世界了…… 是啊,都到如今了,的确没有必要继续隐瞒下去了。 “玄烨……”苏帘忽然伸手拉住玄烨已经苍老的手,“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外面的世界白茫茫冰天雪地,桃源世界却是繁花如锦,而桃源世界的中心——那株仙桃树已经再度桃之夭夭,灼灼其华,蜜蜂忙碌,花香甜得叫人心里都如蜜糖一般。 仙桃树终于再度开花了,也就表示它会再度结果…… 苏帘伸手抚摸着自己眼角已经无法被珍珠粉覆盖住的细小皱纹,再看着玄烨布满皱纹沧桑的面孔和面孔上无以复加的惊讶,会心一笑,对他说:“玄烨,有这颗仙桃树,我们会很长寿的哦!!” (正文完,请亲们继续看番外哦!番外会更新地慢一些,一日一更,请见谅!)(未完待续)R580 番外1:德太妃(上) 和太嫔、敬太嫔、安太嫔、端太嫔四位太嫔都已经搬进了寿康宫,而荣太妃、宜太妃和惠太妃也都搬出宫荣养了。其余太上皇的一些位份低嫔妃的更是早早都移宫了,如今也就生下个永和宫主位德太妃还不肯移宫了。 看着永和宫的宫门,朱漆大门、苏式彩画,记得上一世,也是她前来劝慰德太妃挪宫。不过当初是请德太妃去慈宁宫,如今却要请德太妃去宁寿宫。 刚刚被立为皇后的乌拉那拉氏感慨颇多,真没想到这一世提前了十一年爷就即位了!汗阿玛竟然退位去了畅春园,一切都是因为那个女人的出现!其实她能提前十一年当时皇后,的确应该感谢她,可是一想到皇上要封她的侄女为贵妃,不禁叫乌拉那拉氏想起了上一世的年贵妃!而且她看得清楚,乌苏里氏在皇上心目中的分量和年贵妃似乎截然不同的!叫她如何能不苦涩呢? 把酸妒之心暂且抛开,乌拉那拉氏定了定心神,叫身边人进去永和宫中通报。 不一会儿,迎出来的是一个小太监,“奴才给主子娘娘请安,主子娘娘万福!” 乌拉那拉氏看到这个眼生的小太监,不由皱了眉头,记得上一世,乌雅氏虽然也不肯移宫,但是当初她亲自登门劝解,乌雅氏可是派了身边的兰菊二位嬷嬷出来迎接她!也正是因为如此,乌拉那拉氏笃定,乌雅氏是想移宫的! 可如今……乌拉那拉氏不由沉下心来。 永和宫正殿,德太妃端坐上位,一身紫红色刻丝旗服,板肃这老脸,一副冷漠逼人的墨阳,“皇后来了!当真是稀客!” 乌拉那拉氏听得不由心底生怒,却少不得忍下来,展开一张端庄的笑脸,她快步上前:“额娘,儿媳之前事务繁忙,未能早早来给您请安,还请额娘恕罪。” 德太妃冷哼一声:“恕罪?既然想叫本宫恕你的罪!还不快跪下请罪!!” 此话一出,乌拉那拉氏再也忍不住了:“太妃!!请您别忘了自己的身份!!”——还当她是以前的雍亲王福晋吗?她现在是皇后、是中宫!是大清的主子娘娘!而乌雅氏,如今可不是皇太后,只不过是太上皇的太妃罢了!而且太上皇没有立他为太上皇后的之心,皇上同样没有!!既然如此,区区一个太妃,说到底不过才正三品罢了!有什么资格在中宫皇后面前如此放肆?! 一瞬间,乌拉那拉氏当过多年皇后的气势瞬间外放了出来! 德太妃脸上冷笑不止:“本宫的身份?!天底下人谁都晓得,本宫是皇帝的生母!!你是皇帝的皇后,当然要向哀家下跪磕头!!否则便是忤逆不孝!” 忤逆不孝?好大的一顶帽子!!若换了以前的乌拉那拉氏或许会被吓住,但是现在的乌拉那拉氏可是孝敬宪皇后,她微微一笑道:“不错,太妃的确是皇上的生母,可您也只是生母而已!” “你——”德太妃头一次发现这个原本恭顺的儿媳妇,竟然嘴巴如此刁钻,“本宫是皇帝的生母,就理所当然要被尊为圣母皇太后!!” 乌拉那拉氏笑了:“太妃大约读书少,竟然不晓得有的太妃就算是皇帝生母,也只能做一辈子太妃——”乌拉那拉氏拨弄着自己吃进的护甲,笑吟吟道:“譬如宋哲宗之母朱太妃,活着的时候一辈子都只是太妃!” 乌拉那拉氏笑看着脸色铁青的德太妃乌雅氏:“这也是没办法事儿!谁叫朱太妃出身‘卑贱’呢!”她可以咬重了“卑贱”二字,无疑是直接讽刺德太妃了。 乌拉那拉氏呵呵笑了:“是了,这位朱太妃,封号也是‘德’!说来,还真是巧呢!” “太妃!”乌拉那拉氏笑看着德太妃,“本宫劝您一句,见好就收!您这般赖在永和宫不走,也只会为人笑话罢了!” 德太妃冷冷一哼:“本宫要是不肯呢?!” 乌拉那拉氏微微蹙眉,随即又笑道:“太妃倒是有个孝顺的好儿子,十四爷已经连续上了三本折子,要求皇上册封您为太上皇后!” 德太妃嘴角一扬道:“可惜,本宫的儿子,只有这么一个是孝顺的!” 乌拉那拉氏恍若未闻见德太妃方才讽刺皇上的话,转而笑道:“可惜了,太上皇只有一位,又怎么能有两位太上皇后呢?就如同皇上,只能册立一位皇后!这样简单的道理,十四爷怎么就是不明白呢?反而惹恼了皇上!” 德太妃不由心头一紧:“本宫的儿子怎么了?” 乌拉那拉氏笑道:“现在倒是没什么,只不过若是太妃再不配合,十四爷的下场想必跟八爷也差不离了!” 德太妃一听霍然站了起来,允禩已经被皇帝下旨圈禁的事儿,她如何能不晓得呢?!但是一看乌拉那拉氏那张笑脸,德太妃又施施然坐回了位置上,“那这种事情来吓唬本宫?若这话是皇帝说的,本宫不得不信!可你——哼!皇后,你到底还太嫩了点!” 乌拉那拉氏差点恼羞成怒,“太妃!您还是知足吧!太上皇不会封您做太上皇后的!而皇上孝顺,也决计不会忤逆太上皇!如今寿康宫和宁寿宫的正殿都空着呢!您若是不愿去寿康宫,大可去宁寿宫!哪里可是太皇太后以前做太后的时候住的地方,请你住进去,也算是皇上给足了您颜面了!” 德太妃端然昂首:“要让本宫移宫,除非是去慈宁宫!!” 乌拉那拉氏眼梢一扬,道:“慈宁宫?慈宁宫如今可是太皇太后的寝宫,太妃莫不是想与太皇太后争寝宫?” 德太妃随即笑道:“本宫素来孝顺太皇太后,又怎会和太皇太后相争呢?本宫如今也不过是想住进慈宁宫的偏殿,以便日后能更好地孝顺太皇太后罢了!” 乌拉那拉氏心底冷笑,嘴上却道:“太妃当真是孝顺,只是这种事儿本宫做不了主,得请示一下皇上和太皇太后才成。” 德太妃仪态端直,徐徐道:“那你还不快去请示?好歹是个皇后,别总是那么无用!!” 乌拉那拉氏强忍着心中的愤怒,与德太妃告了辞。 翌日,乌拉那拉氏便整装去慈宁宫给太皇太后请安。 荣升太皇太后的博尔济吉特氏老太太最近心情自然是极好的,盼了一辈子的慈宁宫终于住进来了,浑身的老身子骨那叫一个舒泰,故而孙媳妇皇后向她来请安,她也是笑脸眯着,十分和蔼的样子,就像是寻常人家的祖母一样。 见了大礼,太皇太后亲切地唤皇后到自己身边坐,乌拉那拉氏面上含着端庄的微笑道:“皇玛嬷,皇上待会儿下了朝也会立刻过来给您请安。” 太皇太后顿时合不拢嘴,却连连道:“国事为重、国事为重!” 乌拉那拉氏笑道:“您说得是,皇上这正是以孝治国呢!” 孙子比儿子孝顺,这种当年孝庄太皇太后的感慨,昭宪太皇太后总算是感受到了,便言笑晏晏和乌拉那拉氏你一嘴我一嘴,聊得其乐融融。 “说来,最近这宫里有些清净了。”太皇太后随口道。 乌拉那拉氏点头道:“除了德太妃,其余太妃太嫔大多都已经出宫荣养了。” “德太妃?”太皇太后不由蹙了眉头。 乌拉那拉氏急忙表现出万分愁苦的样子:“德太妃毕竟是皇上的生母,虽然太上皇不打算封她为太上皇后,但孙媳妇与皇上还是愿意供养孝顺她。只是德太妃大约心有怨怼,不肯搬去宁寿宫,她想搬进您的慈宁宫住着。” 太皇太后满是褶子的老脸顿时就铁青了,好啊!居然觊觎上她的慈宁宫了?!简直是放肆!她等了一辈子,才总算住进了慈宁宫,德太妃——她算个什么东西?说白了,跟那个乌苏里氏一样,都是包衣贱婢出身!!而且这个包衣贱婢的乌雅家族到现在还没抬旗呢!!如此卑贱的人,也妄想住慈宁宫?简直是白日做梦!! 乌拉那拉氏见太皇太后颜色难看,不由心中痛快,脸上却依旧是哀愁万分的样子:“孙媳妇知道这不合规矩,可无奈太妃是孙媳妇的额娘,孙媳妇不敢忤逆。” “她算你哪门子的额娘?!!”太皇太后当场便咆哮了出来,“你是皇后,她是太妃!你叫她一句‘母妃’便已经是抬举她了!” 乌拉那拉氏见状,急忙跪了下来:“皇玛嬷息怒!都是孙媳妇不好!是孙媳妇不该告诉你这些事儿,惹您生气。” 太皇太后深深喘息了几口,勉力稳住心神,才道:“皇后,你起来吧,这事儿你没错。” 乌拉那拉氏这才小心翼翼地起身:“皇玛嬷,您的意思是不许德太妃住进慈宁宫了?” 太皇太后冷哼一声:“想住进慈宁宫?她还不配!!这是哀家的原话,你大可一字不差地告诉她!!”R1152 番外2:德太妃(下) 乌拉那拉氏听到太皇太后说德太妃不配住进慈宁宫,不由心头万分解气,面上却愁苦地叹息一声:“德太妃如今不必以往,昨儿孙媳去请她移宫宁寿宫,却吃了好一通训斥。故而,孙媳不敢去惹她生气。” 说着,乌拉那拉氏朝太皇太后行了一个深深的万福,哀求道:“请皇玛嬷帮帮孙媳吧!” 太皇太后看着皇后如斯模样,忍不住道:“你可是中宫皇后!被一个太妃欺负成这个样子可不成!罢了!哀家下懿旨,叫德太妃立刻挪宫,不得延误!” 乌拉那拉氏面色欣喜异常,急忙又行了一礼:“多谢皇玛嬷!” 太皇太后含笑点头:“德太妃此举着实太失规矩了,照例哀家该有所处置,不过看在做太妃也不容易的份儿上,就饶她一次。以后若是不安分,哀家两罪并罚不迟!” 乌拉那拉氏忙道:“是,孙媳替德太妃谢皇玛嬷宽恕。” 太皇太后含着慈和的微笑,又道:“哀家听说,皇帝打算给太上皇的嫔妃提一提位份?” 乌拉那是忙回话道:“是!此事太上皇也应允了,说让皇上看着办。皇上打算尊定太嫔、成太嫔还有和太嫔俱为太妃,太贵人王氏和十七贝子的生母陈庶太妃俱为太嫔。不知皇玛嬷意下如何?” 太皇太后点头道:“都是伺候太上皇多年的旧人了,晋封一下也是应该的。只是——还有博尔济吉特庶妃呢?” 博尔济吉特庶妃,便是科尔沁亲王的女儿敖登,太皇太后的亲侄女。早年入宫,一直不为太上皇所喜,所以一直都是庶妃。 乌拉那拉氏见状,急忙笑道:“博尔济吉特庶妃出身尊贵,入宫又久,自然是应该尊为太妃的!孙媳回去之后,立刻请示皇上拟定封号。” 太皇太后十分满意,便道:“皇后处事公允,以后有你主持后宫事务,哀家就可颐养天年了!”这话意思就是说,她老人家不会孙媳妇争权的。 乌拉那拉氏听了,也送了一口气。 正在此时,一位嬷嬷快步走了进来,“给太皇太后请安,给皇后娘娘请安!太上皇的手谕发回皇宫了。” 太皇太后不由想到了自己侄女敖登,急忙问道:“是什么手谕?” 嬷嬷道:“是命德太妃克日搬迁入寿康宫的手谕。” 这下子,太皇太后和皇后都不由欢喜了,不过一个喜在脸上,一个喜在心里。乌拉那拉氏心里那叫一个痛快,哼,叫你去宁寿宫你不去,现在好了,只能去寿康宫了!果然是恶人自有恶人磨!吃了婆婆两辈子刁难的乌拉那拉氏心里的怨恨之深,可想而知! 太皇太后满是皱纹的老脸带着缕缕笑容,“既然太上皇都有了旨意,那就省了哀家操劳了。” 手里捻着一串成色莹黄的蜜蜡十八子手串,太皇太后又道:“新皇登基,加封皇父嫔妃,也是惯例。不过,皇帝自己的嫔妃,该要如何册封位份,皇后自己要心里有数才好。” 乌拉那拉氏顿时露出苦涩的笑容,“皇上的意思是,侧福晋李氏列妃位,纳喇氏、舒穆禄氏、钮祜禄氏以及服侍皇上年份最久的宋氏,还有刚生了六阿哥的耿氏,俱封为嫔。而侧福晋乌苏里氏,皇上打算封为贵妃。” 最后一点,才是真正叫乌拉那拉氏发酸的之处。 太皇太后老脸上顿时消尽了笑容:“乌苏里家,既非著姓大族,更无卓著功勋,一下子就封贵妃,可不大合乎规矩!” 乌拉那拉氏道:“皇上心意已定,孙媳也无可奈何!”——唯一庆幸的就是乌苏里氏只生了沁仪公主,膝下无子,否则可要成为她的心头大患了。 乌拉那拉氏瞥见太皇太后神色间的不愉,心头一转,便叹息道:“再者说,乌苏里侧福晋好歹是太上皇后娘娘的亲侄女,皇上从孝道考虑,封贵妃也不为过!” 果然,太皇太后脸上,青白交加了一阵,杵着老脸良久,嘴巴干动了动,到底还是没再说什么。 见太皇太后竟然忍了下来,乌拉那拉氏不禁觉得有些遗憾。连太皇太后都不出手阻止皇上,看样子乌苏里氏为贵妃,便是板上钉钉的事儿了。 加封太上皇嫔妃的旨意,雍正元年之初便正是下达了,晋太上皇庶妃博尔济吉特氏为宣太妃、和太嫔瓜尔佳氏为和太妃、定太嫔万琉哈氏为定太妃、成太嫔戴佳氏为成太妃,太贵人王氏为密太嫔、陈氏为勤太嫔。 加封太妃太嫔们的名单清清楚楚,都是经过太上皇御笔准予的。可惜里头没有德太妃的份儿,甚至太上皇和新皇连一个贵太妃的尊号都吝啬给予!! 一时间,自然是有人欢喜有人忧愁。 养心殿中,皇后乌拉那拉氏前来请安,看着案上那堆积如山的奏章,以及自己的皇帝丈夫眼下的乌青,她忍不住开口道:“皇上昨儿又是批阅奏章到半夜吗?” 胤禛头都未曾抬一下,心思也全然尽在奏折之中,便语气冷淡地道:“皇后若无要事,便退下吧!” 乌拉那拉氏听着如此疏离的话语,不由心中一刺,酸涩油然而生,为什么这一世,爷登基之后,反而待她如此冷漠?想着上辈子,起码能相敬如宾,如今重活一次,却反倒不如上一世了? 乌拉那拉氏勉强忍住苦涩,行了一个万福道:“皇上日理万机,若无要事,妾身也不敢前来叨扰。” 胤禛手中的朱笔微微一顿,便搁在了一旁的白玉笔山上,便抬头正了神色,听皇后讲下去。 乌拉那拉氏道:“皇上,寿康宫的德太妃昨儿惹了病气,却不肯叫太医诊治。” 胤禛眼底瞬间一晃,迷离了一会儿,随即又是平日里严肃不苟的仪态:“太妃不是三岁的小孩子,自己的身子自己心里该有数!既然她不愿太医诊治,想必是没用大碍!你无须多过问!” 这样平淡而疏离的语气,叫乌拉那拉氏心头一震,没想到,这一世,爷和德妃的母子关系,竟然已经到了连陌生人都不如的地步吗?德太妃生了病,却不肯太医医治,摆明了是想让皇上亲自去侍疾!!可没想到,皇上不但半点没有侍疾的意思,反而说出了这样的话! 乌拉那拉氏略定了定心神,“是,妾身明白了。”然后又道:“内务府已经按照皇上的口谕,预备好即将册封嫔妃的朝服,还请皇上示下!” 胤禛淡淡“嗯”了一声,便道:“那就烦劳皇后拟定李氏与六嫔的封号。” 乌拉那拉氏不禁一愣,急忙问道:“那乌苏里妹妹的封号……” 胤禛随手又拿起一直玉管狼毫,铺开宣纸,蘸饱了墨,便在洁白如雪的纸上写下了一个端方的“懿”字。 “懿?”乌拉那拉氏不由心头一震,这可是皇上的养母孝懿皇后的封号啊!如今却给了乌苏里氏,这代表的分量无疑是不言而喻的! 不管心中如何醋海翻涌,乌拉那拉氏脸上却是端庄而温和的笑容:“温柔贤善曰懿,秉彝好德曰懿,尚能不争曰懿,皇上拟定的这个封号当真是上上之选!” “既如此,册封礼事宜,就劳烦皇后了!”胤禛严肃着面庞道。 乌拉那拉氏忙万福道:“这是妾身的本分,妾身一定会办理得妥妥帖帖!” 如此,侧福晋乌苏里氏封懿贵妃,侧福晋李氏封齐妃,格格宋氏为懋嫔、格格纳喇氏为静嫔、格格舒穆禄氏为顺嫔、格格钮祜禄氏为熹嫔、格格耿氏为裕嫔。其余侍妾格格则按照出身高低分别封为贵人、常在、答应不定。 而齐妃所出的长女清仪,原为和硕怀恪格格,如今也晋封为和硕怀恪公主。 而大封之事刚刚刚落幕,新皇嫔妃各居所位的时候,那位刚住进寿康宫没多久的德太妃乌雅氏却病情加重了! 存着狐疑的心态,皇后乌拉那拉氏却不得不亲自去瞧瞧,可这一瞧,见躺在床榻上,出气多、进气少、全然不似装病模样的德太妃,叫皇后不禁脑袋有些发乱。 花白胡须的老太医弓着身子道:“启禀主子娘娘,德太妃进来忧怒交加,又兼外邪入体,早年产后暗疾又被引发出来,三者交加,内外俱亏,内损五脏气血、外伤四肢血络,故而如今一病不起,脉象虚浮、甚至时有时无,实乃大凶之兆啊!” 伺候了德太妃一辈子的兰、菊都是已经是嬷嬷辈儿的了,如今都是眼肿若核桃。兰嬷嬷哽咽着嗓子道:“太妃自打搬进寿康宫凤体便不爽利了,却不肯传召太医来瞧!奴才们也不敢违拗,哪儿想到过了没几日,反而病情加重,一下子便卧床不起了!” 与此同时,畅春园却是另外一番风景。 “噗——你说什么,懿贵妃?!!”苏帘听闻了淑慎的封号,差点被没茶水给呛死。特么滴这不是慈禧的封号吗?!历史这东西未免也太爱开玩笑了点吧?! 小凌子笑着道:“这样的封号,可不是寻常人能得的!奴才还听说,德太妃在皇上大封嫔妃之后就突然病倒了,也不知是不是气着了!” “这种事情有什么好生气的?”苏帘耸了耸肩膀,淑慎位份再高,也只是晚辈。不过也对,被一个晚辈在位份上反超了,而这个晚辈又恰恰是苏帘的侄女!她一辈子不得不在苏帘手底下,仰人鼻息,如今自己儿子当了皇帝,她身份还是没有半点提神,反而是旁人一下子就飞上了枝头,如此巨大的差距,也难怪德太妃受不了了。 可是没过多久,却传来了德太妃薨逝的消息,这下子可把苏帘给震惊了一下!德太妃、乌雅氏,不是离死还远着吗?苏帘分明记得,她是雍正元年才……额!今年就是雍正元年啊!!!可、可是!现在的雍正元年和历史上的雍正元年可不是一年!!因为胤禛提前了十一年登基,照道理说,德太妃应该活到雍正十二年才对啊!! 可是宫中的丧报总不会是假的吧?!! 玄烨看着苏帘一脸震惊的样子,便道:“罢了,她没了,对老四反而是好事!也省得闹得宫里鸡飞狗跳了!!” 苏帘干笑了笑,鸡飞狗跳倒是有些过分了,德太妃顶多撺掇自己小儿子倒是散播谣言说他哥的皇位是篡位来的,然后太上皇是被拘禁在畅春园里的啥啥…… 不过有一点苏帘也认可,德太妃死了,对胤禛好处最大! 玄烨又清咳嗽了两声,道:“夫人呐,那个——之前朕答允了老四,若是乌雅氏没了,许与追封。” 苏帘面色平常:“那就追封呗!”——人都死了,她还有什么好计较的? 玄烨不由松了一口气。R1152 番外3:太上皇的退休日子 话说,咱们的康熙爷爱新觉罗.玄烨终于升职了,由皇帝陛下华丽丽升职为太上皇帝陛下!!这也是大清朝有史以来第一位太上皇帝!话说尧舜禹,禅让之贤德,这可是大大的美名,千古史书上也是肯定会记上一笔的。故而太上皇帝陛下也总算能走出紫禁城权力中心,快快乐乐来畅春园养老了。 可是有一点叫人忧愁…… 太上皇天不亮就起床的习惯,却不是那么容易就改掉的。好歹这位是当了五十年的皇帝! 生物钟这个东西,一旦形成了,想要改变无疑是极为困难的事情!五十的生物钟,想改变,无疑难如登天! 这一日凌晨,到了上朝的时间,外头还是乌漆黑一片的时候,寝殿内也是灯光朦朦胧胧,柔和的光线照射在鲛纱帷帐上,有一种影影绰绰迷离之美,这个时候太上皇陛下就已经清醒了,听着耳畔苏帘均匀的呼吸,他嗖地爬了起来,对着外头喊道:“魏珠!你这个狗奴才,都什么时辰了!竟忘了唤朕起床?!” 魏珠急忙一溜烟上前来,弓着身躯,小心翼翼地提醒道:“太上皇,您……” 太上皇陛下一拍脑门子,叹了口气道:“朕忘了,现在不用上朝了!”说着不禁有些失落的样子。 床里头的苏帘也被吵醒了,苏帘打着哈欠,用满是抱怨的语气道:“折腾什么呀!天都没亮呢!赶紧睡觉!” 太上皇陛下讪讪笑了笑:“朕一时给忘了……”说完,又忙钻进被温暖的窝里。 苏帘是一骨碌,接着睡觉。可是某人看着妻子睡得酣甜的样子,黑漆漆着眼珠子,却怎么也睡不着了。 苏帘:ZZZZZ…… 玄烨: (⊙.⊙) 看着苏帘睡得幸福的模样,某人心里顿时不平衡了,立刻那手指头戳了戳苏帘的腮帮子。 “你干嘛呀?!”床气重的苏帘再次被折腾醒了,自然表情十分愤懑。 “咳咳!朕睡不着!”——某人倒是理由很充分! “你睡不着关我什么事儿?!”苏帘恨恨叫骂道,说着,一撩被子,把被自己给捂在里头。 “夫人,夫人!”玄烨急忙阻止道,“朕真的睡不着了!你陪着朕说会儿子话吧!” “等天亮再说——”苏帘愤愤耷拉着困眼道。 “等天亮,至少还得半个时辰呢!”玄烨不满地道,“朕等不了!” “等不了就找别人说话去!这行宫里最不缺的就是人了!!”苏帘气得磨牙,你呀的还晓得离天亮还有半个时辰、一个钟头呢!老娘的生物钟里,清醒不再这个点啊!! “那都是些奴才!朕跟他们有什么好说的?”玄烨撇撇嘴道。 靠!!怎么人越来越难缠啊!!!你跟他们没什么好说的!老娘这会儿正困着呢,更跟你没什么好说的!! 苏帘万分抗拒跟老头子在该睡觉的时间里唠嗑,可是老头子那张嘴巴却霹雳啪啪地炒豆似的开了话匣子…… 然后这一天,苏帘足足被他烦到天亮时分,太上皇陛下才闭上了喋喋不休的嘴巴,而苏帘顶着个熊猫眼,一整天都是困困怏怏的模样! 而某人,一天还是只睡三个时辰,居然精神头十足!!手里提溜着一个鎏金的鸟笼子,手里拿着一根芦苇棒,挑逗着里头的白羽鹦鹉,时不时还给鸟喂点食物,就像是后世的那些退休老干部似的!那叫一个悠哉快活! 靠!太不公平了!苏帘看在眼里,心里愤愤抱怨着! 不行——保守睡眠不足困扰了数日的苏帘觉得自己得找个解决方案了!老头子每天天不亮就把她给撺掇醒,分明是心思大大滴坏!自己不睡觉,也不许她睡觉啊!不行,必须得给老头子找点事儿干,否则早晚被他折腾死! “唉,老头子,你还是觉得显得无聊,就养个孙子在身边承欢膝下吧!”苏帘忙笑眯眯建议道。比起糟老头子,小孩子最爱粘人了,找个小豆丁烦死他!这样子她就可以解脱了!么么哒,真是个好主意啊!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 玄烨也霍然沉思下来,他想到了自己教育了三十载的儿子胤礽……这场教育的失败,无疑给他相当大的打击!如今苏帘这么一提养孙子,叫他一下子就燃起了洗刷旧耻辱的决心!当年他是分不开心,被朝政缠身才没教育好胤礽的,如今退了位,若能专心教导一个孙子,肯定能教好!! “老头子,你觉得弘昂怎么样?”弘昂,兆佳氏给胤祥生的嫡子,现在有能跑能跳了,正是最能扑棱的年纪,闹腾起来,就跟他爹小时候一样,叫人头疼的那种!苏帘推荐弘昂,无疑是没安什么好心的。 玄烨却微微一笑,淡然摇头:“不,朕要教导弘历!!” “弘历??!”——额……那个小弘历还在襁褓中,不会跑也不会跳啊!才几个月大的奶娃娃啊! “没错!就是弘历!”玄烨捋着胡须,一副故作高深的模样,“老四都这个年纪,以后就算还能再生出儿子来,想必也年岁不足,来不及教养成人了!而弘历,生下来就健壮,又养在乌拉那拉氏宫里,算是半个嫡出!这点就和老四差不离了!朕亲自教养,必然能教导出一代明君!!” 苏帘忍不住吐槽,还一代明君呢!一待败家子君王还差不多!! 既有此意,玄烨的“家书”分分钟就被快马加鞭送到了紫禁城里。 身在养心殿,刚刚才解决完如山奏折的雍正陛下,刚想歇一会儿,就接到了自己汗阿玛的私信。看着黄色的新封,雍正爷不禁心中惴惴,汗阿玛该不会是对朕圈禁了老八的举动有所不满吧?可是汗阿玛走的时候明明说,让她放手大胆去做,如今…… 咬牙飞快撕开了新封,内容叫他松了一口气,也着实感动了一把。 太上皇陛下的信写得饱含深情,里头说,儿子,你干得好,你太勤政了,你爹我现在虽然不能帮你什么,但在心里是非常支持你的!只是老爹我着实想你啊,可是又说好了不回去了,所以思来想去,你还是把你五儿子弘历送来我这儿,就当是叫这孩子替你承欢膝下了,我也能替你教养一下子嗣! 雍正爷看了感动无比,立刻拍案吩咐道:“苏培盛,去把弘历抱来!!” “不!等等!!”雍正爷前头话才刚落音,又立刻叫住了苏培盛,他摸着下巴思忖,若是真把弘历送去汗阿玛身边教养,无疑就等于是认可了未来太子的地位!虽然雍正爷也觉得十有八九也只能立弘历了……可是身为男人,他不觉得自己以后不会再有儿子了,耿氏……现在刚封了裕嫔,不也生了弘昼吗?对了!弘昼!! 雍正爷眯眼一笑,“把弘昼也抱来!”——俩一块送去畅春园!这样既然叫他们培养兄弟感情,又能叫弘历长大了免得把“曾养于太上皇膝下”作为炫耀的资本! 然后没多久…… 苏帘看着被打包送来的两个光屁股的奶娃娃,嬉笑道:“哟呵!这还买一送一啊!”六阿哥弘昼就是那个附赠品! 太上皇陛下的老脸耷拉得相当难看,忍不住抱怨道:“老四这是想干什么?朕说了送弘历过来,他、他怎么——”颤巍巍的手指头指着流着哈喇子的弘昼,太上皇陛下无语问苍天。 苏帘笑道:“大概怕您老人家太闲了!” 苏帘伸手戳了戳弘历和弘昼的腮帮子,笑嘿嘿道:“得!一只羊是放,两只羊也是放!您老就受累吧!” 玄烨也是一脸无奈之色,人都送来了,他还能怎么滴?难不成还能退货不成?!这又不是网购! 苏帘转头便问四禧:“粹雪堂收拾出来了吗?” 四禧万福道:“都收拾好了,屋子也烧暖和了!” 玄烨愣了一下:“你打算叫弘历和弘昼住在澹宁殿?”——粹雪堂是澹宁殿的偏殿,以前胤祚和胤祥小时候住过,现在早已空着了。那是除了正殿之外,最好的地方了。 苏帘笑眯眯道:“那是自然,要不然你怎么近距离教育俩孙子呀!” 玄烨摆摆手:“不急不急!先都送去西园那边吧!叫乳母保姆好生看顾着就是了!好歹也要等他们略大些,会走路会说话了才成呀!” 苏帘顿时汗了:“那你还这么急着跟你四儿子要孙子?!” 玄烨又装出一副高深模样:“朕自然有朕的考量!弘历的生母是个什么东西你也知道!弘昼的生母也是个性格懦弱的,朕的孙子怎么能养于妇人之手?!哪怕是尚在襁褓,也不能被耳濡目染了去!!老四忙于朝政,肯定也是没空暇教养子嗣的!” 你妹的,等这俩奶娃娃会走会说话了,那要猴年马月啊?而且最要紧的事儿,那岂不是这糟老头子还是闲的蛋疼?!还是要每天早晨早早醒来,睡不着,然后把她戳醒,逼着她陪他唠嗑?!尼玛,简直是世界末日啊! “何况——朕更担心的是……老四如今独独只有这么一个满人生的儿子,若是在宫里,出了什么叉子,有个什么‘意外’,那可不是小事!!”玄烨表情严肃地道。 哦,合着还是怕他孙子被什么人给暗害了啊!! 戳戳未来乾隆大帝那嫩得能掐出水来的小脸蛋,呵呵,这小崽子还笑了呢!挺好,挺好玩的!再戳戳未来吃四人祭品的和亲王的小脸蛋,哟呵!这小崽子已经成泪泡了,一副老子要哭的架势!! 苏帘撤回手指头,心道:果然还是乾隆大帝比较乖一点!R1152 番外4、熹嫔番外(上) 我是钮祜禄宜兴比,四品典仪凌柱次女,生母是阿玛的第四房姨娘荣氏。我出生的时候,娘已经失宠,嫡母鄂济氏又时常欺凌娘亲,娘性子懦弱,逆来顺受,所以我们母女的日子过得极为艰难。 但是我知道,我总有一天要飞黄腾达!因为我是凌柱的女儿,历史上雍正的熹妃、乾隆帝的生母!早晚有一日,我也会叫鄂济氏百倍千倍偿还!! 我略施小计,便叫阿玛凌柱看到嫡母欺负我和娘亲的场面,轻轻松松就叫她在阿玛心目中的贤妻形象崩塌!!哼,这还只是开始而已! 很快,我娘亲也很快得到了阿玛的宠爱,又生了一个弟弟,地位日趋稳固,我也一日日长大,成为阿玛凌柱的掌上明珠。 虽然命中注定,我是会进四贝勒府。但是我熟知历史,却晓得,历史上的熹妃一生都不得雍正宠爱,只是她运气好生下来弘历,又恰好雍正只有这么一个满人所出的儿子! 可是我不愿意那么苦熬着,熬完了康熙年、再熬完了雍正在位的十三年才有出头之日!所以我决定,在选秀前就接近雍正,赢得他的好感,得到他的爱!——看着镜中娇俏的自己,我下了这样的决定! 利用秀颜坊的生意,赢得了固伦温宪公主的注意,成了公主府的坐上贵宾。可是我突然现在有一点不对劲,温宪公主竟然是发明了牛痘才被册封为固伦公主的!!莫非,这位固伦温宪公主也是个穿越者。 我暗中试探了一下这位看上去十分性情中人的公主,却不曾想,她突然提高了警惕。我不但没试探到什么,反而被她渐渐有些疏离了!! 我回府之后,仔仔细细调查了消息,却发现有一些小道消息说,这位固伦公主不是德妃娘娘所出,而是行宫一位姓乌苏里氏的娘娘生的女儿。而且还有四贝勒,竟然也传言是她所出,还有十三爷和十公主!! 我惊讶极了!莫非固伦公主不是穿越女,这位行宫里的娘娘才是穿越的?! 可是这位娘娘身在行宫,显然调查她是不可能的。我只好转而调查乌苏里家,才晓得乌苏里家二爷乌苏里阿林的长女竟然就是四贝勒的侧福晋!!而且如今,四贝勒的侧福晋之位已经满了!! 可恶!!这样一来,我岂不是永远也当不了侧福晋了? 这个行宫里的穿越女,手伸得也太长了点!!自己笼络住了康熙皇帝还不算,居然让自己的侄女进了四贝勒府当侧福晋!!哼,她肯定是晓得四贝勒会登基,会成为雍正皇帝才这么做的!! 哼!她简直太蠢了!历史上的雍正,可是个专断独行的“暴君”,被强行塞了一个侧福晋,肯定心里十分不爽!这个乌苏里侧福晋,肯定很不得宠!!等我进了府门,一定要搬倒她! 不过现在,我还必须低调、人畜无害才成! 后来,固伦温宪公主长子的满月宴上,我也赢得了一张请柬,但得知四爷也会参加满月宴的时候,我不禁高兴坏了!因为我的机会来了! 果然老天爷让我来到这个世界,就是想让我征服四爷,改变历史的!! 我也如愿以偿地见到了四爷,可是他真的像历史中那样,是个很冷淡很严肃的男人,不过也非常有魅力!我看到他,心就忍不住扑通扑通跳!我想这就是一见钟情吧! 可是好不容易跟他搭讪上了,四福晋不知从哪儿蹦了出来!居然当着四爷的面,就跟个泼妇似的,还说我不知廉耻! 哼!那样子这个历史上的贤后,其实本质上不过是个嫉妒心重的女人罢了!虽然不屑,我还是急忙做出一副受伤的可怜模样——男人都吃这一套,因为我娘一落泪,阿玛就心疼得不得了! 我身子摇摇欲坠便趁机倒在了四爷怀里——他的胸膛那样宽阔又坚实,我听着她沉稳有力的心跳声,不由红了脸。 就在我本以为,四爷会训斥妒妇四福晋的时候,四爷却一把将我推来了,就那么冷淡地走了! 四福晋挑衅而嘲笑的目光,对我而言更不啻是巨大的羞辱! 不!这怎可能!我长得明明很漂亮,也是那种能够勾起男人保护欲望的女子!为什么他就一点也不怜香惜玉呢!! 不!不会的!四爷一定有对我动心!绝对有!他推开我,也是为了我好!我是个未参选的秀女,是不能和他闹出什么“绯闻”的!没错,一定是这样!!刚才我倒在她怀里的时候,分明就听到他的心跳突然加快了些许!! 想通了这些,我便多次告诫自己,要耐心等待,等到选秀之后,我就能光明正大地和他在一起了! 在我期待中,终于到了选秀的时候。我的样貌出众、又是著姓大族,果然顺顺利利地过了初选,又到了殿选,被太后娘娘看中,亲自选为四贝勒的格格!还有与我一起进府的耿氏,也是格格!嘻嘻,这个就是弘昼的生母了吧!看样子是个可以拉拢的党羽! 进了四爷府门,第一个晚上,四爷就来了我的院子。 我才十三岁,便有鱼水之欢,实在是太早了些!只不过四爷的性子太霸道了,这种事情也由不得我说不。 这是我的新婚之夜,虽然没有花轿也没有红盖头,可是能嫁给四爷,我还是很高兴的! 只不过床笫之间,四爷有些粗鲁,他弄疼我了!一点都不晓得疼惜女人! 我忍不住落了泪,可四爷皱了皱眉头,一副似乎想要训人的模样,可是他心里果然是有我的,还是没训斥我什么。 然后是耿氏侍寝,临幸了两个新人之后,四爷竟然去了那个侧福晋乌苏里氏的房中!!而且一去就是四五日! 为什么?为什么四爷那么宠爱她?!她不是只生了一个赔钱的丫头吗?她哪里比得上我?她有我年轻漂亮吗?她有我肚子争气吗?! 然后第二个月,四爷来了我院子一次,第三个月也是一次,再然后的第四个月,他就没来…… 我就这么轻易地失宠了。 而四福晋,更是百般刁难我,请安稍稍去晚了一会儿,她就叫我在外头跪上好几个时辰!一个万福行得不周全,她也趁机挑剔,罚我抄写女则、女训!! 这样整天被大妇欺凌的日子,简直像极了被大夫人欺负的我娘亲!!不,我不能就这么失宠下去!!隐忍了一段时日,我趁机借病便闭在了自己小院中,因为我知道,四爷的养母孝懿皇后的忌日就快到了,这可是我复宠的唯一机会! 我咬牙割破了自己的手腕,一张张抄写血经。 等到忌日那一天,我便守在了四爷的必经之路上,果然就看到了成对走过来的四爷和四福晋。我含泪,请求四爷将血经烧给孝懿皇后,果然四爷十分感动,而四福晋明明恨我恨得要死,我还装出一副温婉贤惠的样子!简直太虚伪了!!哼,我早晚有一天,要戳破这个女人虚伪的面具!叫四爷看看,他的嫡福晋是个什么样的人! 献上血经,我果然重新复宠!四福晋恨得咬牙切齿,却只能一副处处对我好的样子! 只是有一点叫人不开心,四爷一个月去我院子里七八日,可去侧福晋乌苏路上的院子却永远比我多!!凭什么?她就是个愚昧的本土女,什么本事都没有!竟然还那么得宠! 后来到了康熙四十七年,果然皇上废黜了太子。我知道,这是我发挥穿越者用处的时候到了,我立刻便告诉爷,皇上心里还是有废太子的,这个时候,你应该极力保举太子,请皇上复立太子!那样皇上肯定会觉得你重视兄弟情义,对你另眼相看。 可是四爷不但不听我的良言,反而下令将我禁足!这简直不可思议! 无论我怎么哭喊,四爷都置之不理,反而训斥我要安守本分,不得有半分牝鸡司晨之念!否则下一回,边回想要了的性命! 我顿时如坠冰窟,被四爷打入了“冷宫”。 被幽禁的日子,真的很难过!衣食用度,被福晋大大克扣,夏天没有冰块,冬天的炭也是潮湿的,根本没发烧!这样苦难的日子,对我来说简直是地狱!乌拉那拉氏这个卑鄙的女人,等我出去了,一定会报复! 或许老天有眼,禁足了一年之后,朝堂也平复了些,爷也将我放了出来。可是自那之后,爷却不再宠爱我。 然后康熙四十八年的时候,又进来两个格格,一个姓纳喇氏、另一个姓舒穆禄氏,都是著姓大族!而且还都是那位苏娘娘赏赐的人!!可恶!!我就知道,那个看上去好性情的乌苏里侧福晋也是个奸猾狡诈之辈,肯定是她去求了那个苏娘娘,所以才有着两个格格被赐进府邸! 而四爷,十分盼着子嗣,所以也多有临幸这两个格格!我冷眼看着,看着四爷竟然那么薄情,他竟然将我们曾经的情分置之不理!我的心也冷了,但是想着要生下弘历,要做皇太后,我不得不打扮得漂漂亮亮来博取她的宠爱。 可是我再怎么努力,等争不过两个新格格,更争不过侧福晋乌苏里氏! 后来,纳喇氏和舒穆禄氏竟然先后都有了身孕,我不由急了!她们怎么会怀孕呢?难道她们中哪一个会生下弘历吗?! 我惶惑了了数月,在这期间,爷每个月也会来我院中几日,但是每一次欢好,他都那么粗鲁,一点都不在乎我的感受,就好像把我当成了**一样! 我心里愤怒,却不得不应承。 后来,我也诊出有孕,这下子,我总算放心了!我肚子里的才是弘历! 康熙五十年的时候,四爷竟然被皇上立为太子了!天呐,历史竟然发生了这么大的改变!R1152 番外5:熹嫔番外(下) 我怀着弘历的日子里,四爷对我的态度有了很大的改观,进了毓庆宫,更是大把大把滋补的食材、食物,上好的绸缎都如流水一般赏赐到了我院中。 我心中欢喜,四爷还是喜欢我的!之前,或许是我不该劝他为废太子求情!毕竟如今的历史和既定历史不同,四爷有四爷的打算。作为一个专断独行的男人,应该不喜欢女人干政。 紧接着,也果如我所料,纳喇氏和舒穆禄氏都生的是赔钱丫头!四爷一下子叫焦急不已,看着的肚子,便忍不住含了期待之色。 我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想了很久,便告诉他,我肚子里的一定是儿子,更求他,现在就给肚子里的儿子取了个名字。 四爷却突然很烦的样子,随手就写了个“弘历”给我,我高兴坏了!弘历!弘历!!果然就是弘历!! 八月的时候,我到了临盆的时候,在产房里挣扎了一日,终于在傍晚的时候听见了婴儿啼哭声的。接生嬷嬷告诉我,是个小阿哥,我终于安心了,我生下了弘历,我生下了乾隆皇帝! 笑着喝下接生嬷嬷送来的参汤,可随即我的下身便开始大出血!!不!!那参汤……里头加了不该加的东西!!是乌拉那拉氏,肯定是乌拉那拉氏!!她想要我死!她想要杀母夺子!!不!—— 我到底命大,撑过了大出血。可是太医却告诉我,我元气大亏,身子坏透了,以后怕是一辈子都要缠绵病榻了!我几乎恨得咬破嘴唇,我绝不会放过乌拉那拉氏的!等着吧!我早晚要叫你血债血偿!! 身边宫女告诉我,弘历被抱在了乌拉那拉氏膝下抚养。 我听了,几乎不可置信,大吵大闹要见四爷,四爷却谴苏培盛来告诉我,让我安分一点,老老实实养病! 我几乎睚眦尽裂,我差点丢了性命,亲生的儿子更被乌拉那拉氏这个贱人抢走!!为什么四爷如此盲目地信任她?!我大吼着告诉苏培盛,是太子妃害得我大出血,是新章节</a>太子妃想要置我于死地! 可苏培盛却说,太子爷什么都知道,让我不必嚎叫了。 顿时,我如遭雷击。四爷什么都知道……可是他选择了包庇乌拉那拉氏! 难道我这辈子就这么完了……? 不!!我不会完!只要我活着,就一定要向乌拉那拉氏报仇!!看着吧,笑到最后才是笑得最好!! 然后,皇上退位当了太上皇,四爷登基当了皇帝。再然后封我为熹嫔,让我住在永寿宫养病。 养病么?其实就等于是禁足了。我的身子真的是糟糕透了……连床都下不了,多说几句话都会觉得累!我真不知道这个身躯还能撑几年?可是我更害怕,弘历一天天长大,会认贼做母! 就在我最担心的时候,畅春园行宫传来了太上皇的旨意,太上皇要亲自抚养弘历!! 听到这个消息,我忍不住哈哈大笑,果然老天爷是公平的!乌拉那拉氏这个贱人,想要夺走我的儿子,简直是痴人说梦!! 大笑之后,我又忍不住觉得悲凉。我的儿子,现在大约已经会坐会爬了吧?可是我却自始至终都没能见她一眼。我的儿子没有被乌拉那拉氏霸占,可一样也没有回到我的身边。如此一来,岂非两败俱伤?不,不是两败俱伤,起码乌拉那拉氏还是中宫,还是国母!而我,只是一个被幽禁在永寿宫,永远见不到天日的熹嫔! 上天太不公平了!我什么都没有做错,为什么却落得这般凄惨的下场?而乌拉那拉氏做了那么多丧尽天良的事情,可她还是稳居中宫之位!而我只能守着残躯,等死。 一年年过去,我的身体也渐渐走向油尽灯枯。我的弘历养在畅春园,教养在太上皇膝下,也一天天长大了,他果然很讨太上皇喜欢,如今已经是隐然的太子了。唯独一点,他想必不晓得自己的生母被禁于永寿宫,一步步走向死亡吧? 看样子,我必须加快行动了! 前些年,宫里又选了一次秀,出了一位十分得宠的年贵人,这位年贵人是湖北巡抚年遐龄的女儿,是那一届进宫的秀女中位份最高的,进宫不足一年便封了敦嫔,听说皇上十分宠爱她。她的肚子也很争气,雍正四年,生了皇五女,如今又有了身孕,听说皇上已经许诺,只要生下皇子,便封她为妃。真是个好命的女人,即使历史改变了,年贵妃还是出现了,如今虽然只是敦嫔,但是日后何愁没有封妃再封贵妃的日子呢? 只是年氏的出现,依然动摇不得那位只生了一位公主的苏贵妃的地位!真是嫉妒这个女人啊!她不过是个无知的本土女,没有半点聪明才智,除了长得好看些,还有什么能吸引男人的?我想了这么多年都没想明白!她的女儿,二公主沁仪,也从小到大都是皇上最喜爱的女儿。 不过,这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我要拉着乌拉那拉氏一起走进阎王殿! 皇后,乌拉那拉氏,这些年虽然是中宫皇后,可惜并不得皇上喜爱,加之膝下无子,容颜又一日日衰败下去,日子也愈发难过起来。如今她正在吃一味雄黄玉颜丹,能滋阴,令妇人好颜色。 细细算来,吃了已经快两年了。 这药的确有用,可惜这个时代的人不晓得,雄黄中含有微量的三氧化二砷,也就是所谓的砒霜,少量服用还罢,若是如此长期服用,必然损伤五脏,不出三载,便会命丧! 雍正九年,中宫薨。 听到这个消息,我忍不住扬天大笑,乌拉那拉氏,你算计了我一辈子,到头来还不是被我给算计死了?!你这个女人,终于死在了我前头!! 我笑着笑着,突然觉得喘不过气来!眼前也一阵恍惚发黑——是了,我的身体也差不多到时候了。 就这样,就要死了? 真有点不甘心,还有——为什么我的眼睛是湿润的? 是了,是因为我的儿子——那个自打我生下来,就没见过一眼的儿子! 当初生了弘历,我是那样的兴奋,不可一世。 可是如今,我只觉得悲凉。 我生了儿子,反倒不如生了女儿的静嫔、顺嫔来得安逸稳当,更比不上不得宠的裕嫔耿氏。她们都能孩儿膝下承欢,唯独我孤零零一个人,死的时候也还是一个人! 畅春园,澹宁殿。 皇后乌拉那拉氏的死,叫苏帘有些意外,又觉得有些意料之中。当初德太妃……哦不,孝恭太后就是死在了提前了十一年的雍正元年,如今乌拉那拉氏也是死在了提前十一年的雍正九年。 这是注定,还是巧合?苏帘不得而知。 但是有一点最惹人遐想,那就是皇后死了,谁来做继后?如今宫中位份最高的便是淑慎这个贵妃了,可是用脚趾头想想就知道,若是乌苏里家的女儿能当皇后,玄烨当年早就册封她了!当年玄烨都没辙的事情,苏帘不觉得胤禛有辙! 苏帘还没来得及把皇后的死讯消化掉,宫中又传来了消息,熹嫔殁了…… “熹嫔?!钮祜禄氏?!”苏帘一脸震惊,如果孝恭太后乌雅氏和乌拉那拉氏的死算得上有些历史的惯性在里头,那钮祜禄氏的死,就完完全全是跳出了历史之外! 乾隆的亲妈死了…… 而乾隆那小崽崽现在正在和他弟弟弘昼在他们祖父太上皇陛下跟前受教育呢! 雍正九年的秋天,已经是死了老婆、称得上全国头号钻石王老五的雍正陛下胤禛来到了畅春园,名义上是给太上皇和太上皇后请安。 “弘历还一直不晓得自己的生母是谁呢!”苏帘徐徐开了口,“他也不是三岁小孩子了,有些事儿也是时候缓缓告之了。” 胤禛当了这么些年的皇帝,威严也愈发有了,面庞更加严肃:“皇额娘的意思,儿子明白!宫里的事儿,儿子也有了打算,皇后没了,儿子并不打算再立后了!” 听了这话,苏帘反而松了一口气,如今宫里位份高的嫔妃不多,除了淑慎是贵妃,再就是那个完全失宠了齐妃李氏,然后是好几个嫔。只是若说谁有资格当皇后,只怕细细一掂量,都欠奉着呢。如今已经有一些著姓大族趁机上折子,想要请胤禛选秀,无非是瞧着嫔妃家世都不高,故而有了觊觎继后之位的心罢了! 苏帘点点头:“不立也好,省得有些人心大。” 胤禛亦点头:“儿子打算封淑儿为皇贵妃,代理六宫事务。” 皇贵妃位同副后,尊贵非同一般。尤其是一点,皇后在世的时候,规矩上是不能立皇贵妃的。而立了皇贵妃,就足以表示她没有立后之心了。 胤禛又道:“还有一件事——儿子打算接弘历和弘昼回宫,还请皇额娘替儿子向汗阿玛解说一番。” 苏帘略一思忖,到如今也是时候了,虽说玄烨的老身子骨硬朗,可弘历弘昼都不小了,虽说住在畅春园,也时常回宫。可如今朝堂安稳,胤禛似乎是打算腾出手来好好教育教育儿子了。 胤禛认真地道:“儿子还打算叫淑儿做弘历的养母。” 苏帘一愣,淑慎……做弘历的养母?!不由心头一暖,淑慎这辈子,算是荣华富贵了,只是有点不好,她没有儿子,只在早年生了沁仪一个女儿。而她的年纪又比胤禛小上许多,如无意外,胤禛会先她一步而去。而将弘历这个隐形太子送给淑慎做养子,无疑是想淑慎在他百年之后,仍然能有个依靠。 苏帘含笑点头,看着殿外的夕阳,灿烂炫丽,她也可以放下心来了……R1152 番外6:年妃 雍正二年,这一年我十七岁。 记得,原本我是康熙四十八年进雍亲王府为侧福晋的。 当时我才十三岁,当时我并不晓得女子早早有孕会坏了身子,所以在我进雍亲王府的第二年,便有了身孕,只不过不足三月,便小产了。自那之后便坏了身子,后来生的女儿、还有福宜、福慧、福沛都是生下来便体弱,其中我的女儿、福慧和福沛都是夭折在我怀里的,而我的身子也坏透了,我死之后,年家也完了,我的福宜没有了生母庇佑,也不知被谁给害死了! 老天爷既然叫我重活一次,我绝不能再向上辈子那样!故而康熙四十八年,我报了恶疾,没有参选。 再选秀的时候,四爷竟然已经登临大宝,成为九五之尊了! 这一世,很多事情都不同了,譬如弘历的生母只封了熹嫔,而不是熹妃,又多了静嫔纳喇氏和顺嫔舒穆禄氏,更不同的是如今宫里有一位姓乌苏里氏的贵妃。 而我,作为被留牌子的家世最高的秀女,只被封了一个小小贵人! 上辈子,我可是贵妃啊!如此巨大的位份差距,叫人心中难免不忿。只不过,还好,爷还是像上一世那样宠爱我,新入宫的秀女中,我也是最得宠的一个,可惜,仍然比不得那位懿贵妃乌苏里氏! 强按下心中的酸涩,这一切都是我自己的选择,怨不得旁人。我这辈子,是要护佑自己的孩儿不再遭受夭折的命运,更要护佑家族不会在我死后遭到抄家灭族的灭顶之灾! 这一日,仍旧是我侍寝。 皇上对我说:“你的次兄年羹尧今儿上了折子,想要为朝廷尽忠。朕瞧着很不错!” 二哥年羹尧,是进士出身,在翰林院做检讨,只是个从七品的小官,而且已经做了很多年。一直想要谋求上位,如今我成了皇上的贵人,还十分得宠的样子,二哥才有了此心。我神色微微一黯,记得上一世,也是四爷帮二哥谋了个好缺。只是,当时的四爷,只是雍亲王,如今的四爷,已经是皇上了。 上辈子,二哥正是因为投效四爷门下,才平步青云,可是正因为官职升迁太快,二哥的性子也愈发骄奢、不可一世。这辈子,她宁可二哥没有获得那么高的权势,不希望他有朝一日,成为帝王都无法容忍的权臣! 于是,我忙谦顺地一笑:“奴才的二哥生性莽撞,若得皇上重用,只怕会太过高兴而失了分寸。阿玛也常说,二哥应当多磨一磨性子才好。何况,奴才也不希望,皇上因为宠爱奴才,才重用二哥。” 皇上含笑点头:“朕果然没有看错你。” 顷刻间,我凉透了心。四爷他——竟然是在试探我! 忍下心中的悲痛,我忙靠在他怀中,不叫他看到自己眼中的湿润。或许,爷从未真心喜欢过我,所以在我死后,便能那样无情地赐死我哥哥,毁了我们年家。 翌日,皇上便下旨,晋我为嫔,封号为“敦”。 敦,温厚为敦。算是个极好的封号了。我瞧着这个封号,突然想到自己原本虽然一下子便封了贵妃,却是没有封号的。如今看来,或许这一世,就算位份低,可我在四爷心目中不见得比上一世差了去。 恩宠、位份涌然而至,自然而然,便招惹了后宫妒忌。 这一日,*光正好,我闲闲走到御花园,看着繁花如锦,不禁想着,我这辈子,大约会比上一世活得更好些吧。 这时候,身后的宫女提醒我,前头懿贵妃的仪仗朝这边过来了。 懿贵妃…… 懿,这个字,显然比“敦”好得多。贵妃,也更比嫔,高贵得多。 原本我是该退避一侧的,可是心中悠然的酸涩叫我驻足。 懿贵妃是个很美也极有气度的女子,这点我不得不承认。我朝她见了礼,又朝着她身旁的顺嫔舒穆禄氏行了平礼。 懿贵妃含笑点头,看上去十分和气的样子。可是她身旁的顺嫔却咯咯笑了,那笑容里带着挑刺和讥讽的意味:“敦妹妹如今忙着侍奉皇上,怎么也有空出来散步?” 我眉头不由一皱,这个顺嫔,瞧着不是好相与的样子,便道:“顺嫔娘娘侍奉皇上数载,想必知道何为‘非礼勿言’!” 顺嫔当即脸色就铁青了,便对懿贵妃道:“贵妃娘娘,敦妹妹入宫时日短,瞧着礼数不怎么周全的样子,还请贵妃赐敦妹妹几个嬷嬷,教教她规矩吧!” 我听得心头一紧,懿贵妃是如今宫中位份最高、同样也是最得宠的嫔妃,若是她心存妒忌,想要借此让我难堪,也不过是举手般简单的事情。 没想到,懿贵妃若有深意地看了一眼顺嫔,幽幽道:“顺嫔还是自己先学好了规矩再说吧!” 一句话撂下,她便直接命底下人打道回宫了。 之前便有人说,懿贵妃性子温和,我原还以为只是虚言,没想到,倒是真的。不沾腌臜,不使手段,更不争宠妒忌,这样的女子,也无怪乎皇上如此宠爱她了。 如今的宫中,虽然发生了很多改变,但皇后仍然是乌拉那拉氏。 我的几个孩子接连夭折,她第一个逃不得干系!每日去中宫请安,我都必须强迫自己忍住恨意。而皇后对我,也颇有警惕的样子,叫我不禁觉得疑惑——照例说,我如今不过是个嫔,她堂堂中宫皇后,应该没有必要忌惮一个稍有些宠爱的嫔罢了! 一日日过去,我也渐渐感觉到皇后不对劲!皇后——似乎和我一样,也是重活一世的人!猜测到这一点,我不禁加倍小心! 我私底下查到,熹嫔如今被禁足在永寿宫,缠绵病榻,竟然是皇后一手主导!若非太上皇抚养五阿哥弘历,只怕弘历便被她所掌握了。五阿哥弘历——原本的四阿哥弘历,竟然成了五阿哥!而齐妃李氏所生的三个儿子竟然都活了下来。 曾经我与齐妃关系并不算好,可是看到她的儿子都健健康康,我不禁生出了几分信心。只要我小心,我的孩子,也一定都会健健康康长大的! 没过多久,我便有了身孕。 雍正四年三年,生下皇五女,皇上给这个孩子取名为洛仪。我也几乎感动地流泪,因为上一世,我的女儿连名字都没取,不满三岁便夭折了。如今她是健康白皙,又有了名字,她一定会健健康康长大。 我谨慎护佑着自己的女儿,小心翼翼度日,后来发现皇后吃的一味养颜药丸似乎有些问题,再细细追查,竟然查到源头是永寿宫熹嫔所为!! 我心中惊骇,犹豫了很久,还是决定保持沉默。因为皇后若是死了,比活着对我、对孩子都有好处!但是我不禁去想,连我都能查出熹嫔谋害皇后性命,那么皇上呢——皇上十分都也洞悉了这点呢? 雍正九年,皇后便病倒了。 我知道,她快死了,而我在这个是又有了身孕,我知道是福宜来了。皇上得知我有孕,非常高兴的样子,甚至将皇后病重之事都抛在了脑后的样子,还亲口许诺,要是我生下皇子,便封我为妃! 同时,皇后的病情也越来越严重,而皇上表面上让无数太医去给皇后诊治,看似也十分在意发妻的模样,可是我却感觉不到皇上半分的伤心和焦急。心头辗转,我便假装发现皇后吃的养颜药丸有问题,又急急忙忙去告诉了皇上。 果然,皇上的脸色当即便沉了下来,他说:“此事,你只当不知道即可!” 我心头一震,他晓得!他果然晓得!!可是他还是那样看着自己的妻子一天天病入膏肓,一天天走向死亡!! 此刻,我第一次感受到帝王是何等的凉薄。 皇后终究是薨了,然后熹嫔也殁了。懿贵妃被封皇贵妃,掌凤印,形同副后。而我生下福宜,被晋位敦妃。不过福宜如今不叫福宜,而叫弘旸,他也很健康,皇上很喜欢这个孩子。“旸”,是日出光明的意思,是个极好的字。 因为这个孩子,我的宠爱在上一层楼,次年十月,我再育一子,也就是我的福慧,皇上给福慧也按照大清皇子的排辈,取名为弘昞,齿序第七,是七阿哥。 两年后,我又生下了福沛,哦不,是八阿哥弘晼。 我的三子一女,四个孩子都那样健康,那样可爱。 只是,大约因为我连生三子,皇上怕我生出觊觎储位之心,许多年都没有晋我的位份。但我也甘之如饴,如果一个贵妃之位,便能换来我四个孩子健健康康长大,那样太值得了! 雍正十二年,皇上大约是看我真的心性平淡,没有存野心,便下旨册封为贵妃,同样也在这一年大封后宫,静嫔、懋嫔、裕嫔都晋为妃,与齐妃并列四妃,已故的熹嫔,也被追封为贵妃。 五阿哥弘历,在皇后和熹嫔薨了之后,便被接回宫,养育在皇贵妃乌苏里氏膝下。而如今追封熹嫔,也是皇贵妃一力求请的结果。五阿哥弘历也十分孝顺皇贵妃。 皇上真的是打心眼里宠爱皇贵妃,否则不会把弘历给她做养子,更给她这样一个叫弘历一辈子感激她的机会。这样的感激,足以叫弘历在皇上百年之后,尊奉养母为皇太后! 虽然忍不住嫉妒她,但是看着我的四个可爱的孩子,我便能淡然处之了。 而我的这一生,也将儿孙环绕,做一个远离争斗的贵妃、乃至贵太妃了……R1152 完结了…… 这本算是结局了,虽然写得不太好,但还是有始有终地完结了。 至于新书……新书刚打好开头,就被编辑Pass掉了…… 现在要重新构思,大概还是会些宫斗吧,不过可能不是清朝的了。 另:祝愿大家元旦快乐! 嗯,么么哒!R1152 关于第四卷缺了一章的问题 恕罪恕罪!第四卷二十六章后头直接就是二十八章了……额……还是拍死偶吧!等到完结之后,偶才发现……汗! 二十七章已经直接加在二十六章里头了,大家刷新下点进去就能看了,手机用户,起点更新更能会慢些。这样一来,订阅过二十六章的读者,就不用额外花起点币了。R1152 新书《大清帝女 </strong>[[[cphapters/20154/19/31989836356503095484]]] 穿成四爷的闺女了?很好! 还是六个月的孕妇?你妹! 好吧,看在四爷是个闺女控的份儿上,她捏着鼻子认了! 不过既然当了李氏的女儿,总不能看着老娘失宠、弟弟身死,也只好劝弘时珍爱生命,远离八爷!! 可她那个脑残的极品额附又是肿么回事?亲,支持七年无理由退货不? 《大清帝女》开坑啦!求收藏养肥!本书是继《穿越之温僖贵妃》(被禁,悲催ing)和《清宫答应》之后,尤妮丝的第三本清穿小说,作者坑品有保证,请安心阅读!! 新文链接:/mmwe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