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初醒 - 清穿之福妾多子 - 景福来 正逢五月,京中气候已经炎热非常,阿哥所小院里一树榴花开得如火一般赤红热烈,东厢房中说笑声隐隐,伴着冰鉴与玉手轻摇团扇的清凉,西厢房却是一片死气沉沉的寂静。 天气闷热,房中却门窗紧闭,架子床上挂着的桃红百子千孙帘帐还是春日的制式,清宫用物一向讲究随时应令,到盛夏时,本应换做更清凉宜人料子颜色才是。 宋满躺在床上,喉咙里好像一把火在烧,屋子闷得她浑身发烫满心燥热,嗓音沙哑说不出话来,几次睁眼又闭眼,还是只能看到粉白的棚顶与桃红的帐子,而不是她奋斗数年终于还清房贷的大平层。 躺着的红酸枝木床倒是值钱的好东西,如果在一天前让她拥有,她会诚心诚意地感激老天爷。 现在嘛…… 帘子外,是年轻女子的抱怨声,“当初随着来了阿哥所服侍,她还有了阿哥头个孩子,都当咱们有多大的福气,不成想真是福薄,小格格没满月便夭折了不说,格格也一病不起了。要我说,格格也该惜福,头里小格格刚走,阿哥三五不时地来看,当时不借机振作起来,到现在,阿哥那里香火情也没了,往后可怎么办?白白连累了咱们。” 另一个人呐呐地答应着,隐约能听出敷衍与为难。 “吱吖”一声,屋门开合,年轻清亮的声音传了进来,“格格就是太宽和,容得你们这样嘴碎!” 说话那人快步走进来,见帷幔紧紧闷着,眉头紧锁,低斥道:“在宫里服侍这么多年的人,宽松了一阵,连服侍人的规矩都不懂了?” “格格不是睡着呢……”正说着话,忽听帐子里头敲击床架的声音,抱怨的人脸色顿变,煞白一片,另一个妇人打扮的女子也变了脸色。 后进来的人瞪了她们一眼,轻手轻脚地上前撩开帐子,小心问:“格格醒着?”又忙斟来温水奉上。 宋满喉咙如干涸的沙地,遇到温水急忙咽下,宫人见状又有些心疼,忙着替她擦拭唇角、添水顺气,不忘狠狠瞪了房中另外二人一眼,二人讪讪,僵僵定在房中。 “春柳?”宋满将人脸与记忆中的对上,试探着开口,甫一张口,心中直皱眉。 这身体实在是太虚了,说话的力气都不足,哪里像十七八岁的年轻人。 不过想到原身将将长成,便生育了子女,又经历过丧女的打击,连着月子、生病,卧床不起月余,这样的虚弱也情有可原。 还是调理好身体是重中之重。 进来给她倒水的宫人春柳连忙答应着,见宋满眉头舒开,不似前阵子一直眉头紧蹙忧郁无光,心里一松,又怕她是受了方才紫藕二人所言的打击,心中一时不安,小心地摞起软枕,扶她靠好,小心道:“格格可歇息好了?” 地下二人也小心翼翼地看来,目带期盼,紫藕见宋满没有立刻发作,还当她要如往常一样忍气吞声下去——其实这阵子,她经常在宋满面前抱怨,宋满一直没有发作,她才愈发放纵大胆。 她刚要松一口气,笑盈盈地说:“格格这一觉可睡了好长时间,膳房的晚点还没送来呢,我去催催——” “春柳,你去回了福晋,将紫藕送走吧。”宋满缓过口气,道:“我这里庙小,也容不得大佛了,既然嫌我耽误了你的前程,那便自寻前程去。” 紫藕想不到宋满会如此处置她,又如此果决,惊得说不出话来,宫人被退回内务府,几乎难有好下场,她急得当时眼泪就出来了,回过神扑通跪下磕头,“格格,主子,奴才错了,奴才错了,您念在奴才打您进宫便跟着您的份上,绕过奴才这次吧。” 春柳微微皱眉,正要拉她,却见宋满也眉心微蹙,只怕她是心软了,脚步一迟疑,刚要开口,却见宋满摆了摆手。 春柳定下心,站起来用力拉住紫藕,“你想明白,如今回去内务府,还没有错处,在格格跟前大吵大闹惊扰到主子可就不一样了。” 紫藕眼中还含着泪,惊慌着急,又被春柳这句话吓得不敢再喊闹,只能呐呐求饶。 宋满皱眉,却并非心软,而是实在不习惯有人在她面前磕头。 但从原身的记忆和方才紫藕的言行来看,紫藕决不能再留在身边了,她从前隐约嫉妒原身,但原身有宠傍身,她的行为还算规矩,只是偶尔有些出格,原身性子软弱又重情,都选择包容,最终竟隐隐被紫藕拿捏。 后来原身丧女,一病不起,她在原身病中愈发过分,原身如今抑郁成疾,也有她言语的功夫在其中,这样的人留在身边,只会是隐患。 而且原身身边这几个人,春柳老实,紫藕伶俐,她性格发生变化,一向喜欢拿捏原身的紫藕只怕是第一个发觉的,这个不稳定因素一定要刨除。 随后任紫藕再如何哭求,她都一概不听了,只闭目靠着软枕恢复力气,春柳动作很快,立刻出去叫了两个粗使妇差控制住紫藕,方才与紫藕说话那女人站在房中,只觉脚下立针,站也站不住。 宋满已经梳理清楚她的身份,在春柳将紫藕带走前,又道:“大格格……已经去了,留着你们两个乳母,也不和规矩,从前是阿哥福晋怜我丧女之苦,不忍难为我,我却不能枉顾身份,背弃规矩,这样,你叫上许嬷嬷,今日一齐回了福晋,便出去吧。” 那嬷嬷听了,心中松了口气,又想到能回家去,不必再守着这冷灶尴尬,进退不得的去处,欢喜不已,忙叩头谢恩,宋满再不习惯被人磕头,也硬叫自己不动,又唤春柳:“两位嬷嬷在我这一场,你取两匹尺头、六两银子给她们,算一点意思吧,跟了我这个无福的主子,也算难为你们了。” 方才紫藕抱怨,这个嬷嬷虽然应声,到底没帮腔,也不算过分,只是对原身不忠诚恭敬而已,其实半路凑来的主仆,这样尴尬的身份,还要什么忠诚? 不落井下石便罢了。 她如今还在病中,忽然大刀阔斧弄了宫女又弄嬷嬷,大杀四方,动静太大不说,也不符和原身的性子,还是这样缓和地打发走,不至于闹得太过分,大家都留些体面,总给日后留一线。 社会人宋女士的经验,万事留一线,如非必要,绝不逼人到绝路。 当然,如果要做,就要做到永绝后患。 第2章 金手指? - 清穿之福妾多子 - 景福来 宋满心里已经将主意拿定了,既来之则安之,既然穿越到这里,成为还在阿哥所时期的雍正帝懋嫔,白捡一条命,日子总要过下去。 其实想想,穿到这里,好歹吃喝不愁,日子也还算安稳,哪怕后宅中有些争端,可如果不是穿成宋格格,穿到乱世之中,或者穿成灾民流民,她是有打天下的本事还是垦荒上山的能耐? 岂不都比现在死得快? 如今她养好身体,小心谨慎些过下去,按照她看的那些清穿小说对懋嫔寿数的了解,大有几十年日子可过呢! 天家皇子,原身也算四阿哥有名有号的女人,总不至于日子过不下去,吃糠咽菜,寒中无饱暖,冬天穿芦花吧? 清宫饮食标配是什么?涮锅烤肉,穿的是绫罗绸缎,在这种物资匮乏的年代,穿到一个身份还过得去,衣食无忧的人身上,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宋满一个最大的优点就是遇事想得开,所以上高中的时候父母双亡,她能保住遗产养好自己,专心念书拼来前程。 现在她一个已经在车祸中没了命的人,能在这里再捡回一条命来,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什么封建压迫,尊卑枷锁……都放到小命后头吧!活着才是第一位!而且,要说身份卑微,她好歹还做了个小主子,如果穿成被她一句话决定了下场的紫藕那般身份,岂不更加可怜? 宋满神情镇定,那嬷嬷听到她方才的话,已不胜欣喜,又连着叩头谢恩,又为这阵子的香火情,想到宋格格如今的困难,小心道:“奴才们服侍一场,并无功劳,岂敢再受格格的赏赐,如今奴才们去了,请格格千万保重身体,振作精神为要。” 宋满却道:“再如何,也承嬷嬷们一场照顾,嬷嬷且收着吧。” 她接收了原身的记忆,知道原身手里并不算十分宽裕,但这点钱确实不能省的。 很多时候,以弱示人虽然能带来一时的好处,比如能节约下现在的六两赏银,但长期如此也会带来无形的麻烦,尤其对身份地位远低于她的人。 习惯示弱换取好处,只会留下隐患。 而且哪怕示弱,也要用到刀刃上,绝不是如今的情况,为了省一点银子在宫人跟前落下说头。 如今这嬷嬷感动着,为她着想,焉知出去后,是否又会反复,觉得她小气?听说乳母从她这里两手空空地走了,其他宫人是否会觉得她小气? 宫里的日子不好过,她想要至少达到原身的寿数,还是处处周全着做事,不能留下一点隐患。 这个年代,名声到底是很重要的,她又不过是这阿哥所里的一小粒微尘,若成了人人口中的软弱无能的“吝啬格格”,那也难有好日子过了,谁不是看人下菜碟呢? 这边将人打发走了,宋满躺在床上静静休息,听到一道小孩声在脑海中响起【叮咚~宿主,我这里找到一点你能用上的东西!】 这是她刚才一睁眼,接收到的穿越来第一件东西,也正因为和它交流耽误了些时间,才叫她听清楚了紫藕的刻薄话,不然她若早些有动静起身,恐怕还抓不住紫藕这个现行呢。 紫藕往常说话虽然放肆,到底也有点身份的顾忌,不会那样口无遮拦,满口“无福”“连累”等语。 倒多亏了它,省去了她一些麻烦。 然而这系统却不知她心中怎样想,它正抱着对自己宿主满满的愧疚,热情地介绍自己的发现【这里,有一份原身到雍正八年全生命轨迹的完整记忆,对宿主以后的生活一定有帮助!】 宋满一喜,她对清宫了解毕竟都源于小说,原主病重精神混沌,记忆留给她的也有限,她现在处处受限,十分为难,雍正八年,应该是到原身的生命尽头,这样的一份完整记忆,对她方方面面都有很大的帮助! 但她迟疑一下,脑海中问:但原身今年才十七岁,你怎么得到她到雍正八年的完整记忆呢?你确定不是有差别的平行时空? 如果记忆有差,那用处顿时大减。 系统信心满满【宿主你试一下就知道了!】 宋满本来立刻就要接收记忆,系统提醒她【宿主你身体过于虚弱,接收记忆,应该会直接昏迷,而且持续时间至少在八小时,确定要现在接收吗?】 宋满熄了这个念头,叮嘱系统【咱们今晚接收记忆,你能量还够吗?如果不够立刻待机休息。】 没错,系统之所以对她满怀愧疚,因为她领到的这个穿越金手指是个经过穿越时空之后能源不足、代码崩溃,失去大部分功能板块,只能低消耗运转的半残废系统。 之所以说是半残废,它的系统商城板块还能运转,也勉强算是一点金手指,只是商城中分为两部分,优质商城中是超时空产物,包含许多超自然、功效逆天的产品,宋满款苏翻扫一眼,从修仙秘诀、忠心符、有一见倾心bUff的宝石到星际战舰,应有尽有。 但是都买不了。 因为超时空部分的商城支付需要用到系统积分,系统积分除了绑定赠送给宿主的一百积分外,都需要依靠做任务获取,而系统的任务板块,现在已经封锁,无法使用。 正因如此,系统对宋满说话才会都有一点小心,在它看来,它现在已经失去大部分用处了。 仅存的系统商城,在系统的认知里虽然也算半废了——积分无法获取,优质商城无法持续使用,普通商城里的东西不值一提,系统狂刷自己的出厂指南,简直要哭出眼泪来。 宋满却不这样觉得。 曾有人说过,管它黑猫白猫,能抓到耗子就是好猫。同样,管它系统完成还是残次,能派上点用处就是金手指! 宋满专注地翻看着系统商城。 她现在的当务之急,还是自己的身体,原身寿数说长不长,至少如今看来,底子是已经亏虚了,她得用好仅有的一百积分,尽量在优质商城淘个能保底身体健康的工具。 她翻看半天,发现系统很久没出声,想了想,唤他:八零八? 【咸鱼系统八零八号向宿主报到。宿主请放心,低能量运转情况下,系统还能保证运转八十年。】伴着一点啜泣声在她脑海中响起,宋满先无奈地捏了捏眉头,似是忧愁地叹了口气,才耐心安抚:虽然你的功能无法使用,任务做不了,无法获取积分,咱们处境困难…… 她说着,脑海中响起嚎啕大哭的声音,宋满并未露出不耐之色,耐心循循安慰:但我会想法子的,你放心,没有憋死的人,咱们两个一起努力,一定能好好过下去。 八零八抽泣一声,用力点点头。 宋满眼中温柔之色还未卸下,脸颊依着刺绣枕头闭眼休息,指尖轻点被角,控制着嘴角并未抿直。 但还是有想要扔一沓抽纸进去的冲动,系统应该不能真哭出眼泪鼻涕吧? 轻微洁癖宋女士如是想。 第3章 争宠吗? - 清穿之福妾多子 - 景福来 这边大棒加甜枣,把八零八pUa了一顿,宋满安抚好八零八的情绪,给它分配了任务,要他在优质商城找对身体有益的商品,价格越低廉越好。 她刚才看了一圈,优质商城的东西动辄四、五位数起步,她那一百点扔进去只怕连水花都打不出,又没有价格筛选功能,要靠她自己找出合适的商品,得到猴年马月去了。 她假做为难地问八零八:一百点要在优质商城买下道具,是不是太难了? 八零八已经撸袖子开干【宿主你放心吧!优质商城的商品价格与它的超自然水平是挂钩的,星舰、飞船和修仙宝典这些东西价格很贵,而身体健康调节的技术早在地星23世纪便被破解,还算平价,你又不是要找加几十上百年寿数的延寿丹,普通健康商品,一百点足够了!】 宋满庆幸地道:多亏有你,八零八,不然我可怎么办? 八零八愈发斗志昂扬,宋满嘴角终于露出一点轻松的笑意。 八零八飞速筛选着,春柳已经回来,与她同行的还有一个嬷嬷,带来一些四福晋的慰问补品与关怀安慰。 宋满认出是福晋的陪嫁苏嬷嬷,她是福晋的精奇嬷嬷,听说从前就在宫中,出宫后被乌拉那拉夫人请去府上教导四福晋,是一位很体面的嬷嬷。 而从原身的记忆来看,这位苏嬷嬷着实精明老练。 宋满怕她看穿,故而并无多余的言语,只是虚弱地靠在床上,表达了对紫藕言辞的伤心,与对福晋慰问的感激。 原身本就是软弱重情之人,为紫藕的言语伤心也在情理之中,其实她这回狠心发落了紫藕,已足够令人惊奇了。 苏嬷嬷见她如此伤心,反而认为合理,耐心安慰许久,又道:“那些不忠心的,去便去了,福晋说了,格格您屋里事虽不多,也不是春柳一个能照应得来的,明日便叫内务府再送几个好的来给格格挑选,有一个给春柳打下手也好。” 阿哥所皇子的妾室们,官方被称为“官女子”,口头常被称呼为“格格”,有体面的被尊重些,称为“庶福晋”,原身怀着孩子时,宫人们便如此奉承,李格格一向得宠,也有此荣誉。 当然,苏嬷嬷作为福晋身边的人,一向不会阿谀奉承妾室,对二人的称呼一直是平常的“格格”。 这些格格身边依例有两位宫人服侍,但她们已不被称为宫女,而被称为家下女子,福晋们身边服侍的也是,后宫中只有六宫嫔妃和太后、太妃们身边的年轻女子才被称为宫女。 格格们身边自有两位侍女,只管服侍格格,院中洒扫杂活另有太监妇差,偶尔抬送东西,也可以使唤院中的太监,当然叫不叫得动、太监乐不乐意干,也分情况。 宋满这如今算是一口冷灶,取水温药这些事都得自己的侍女干,还有打扫房间,服侍宋满,这些活春柳一个人确实干不过来。 宋满忙真诚地谢过福晋为她着想,眼中含泪,语带感激,“只恨我这身子不争气,不能立刻去给福晋磕头谢恩,请嬷嬷千万待我谢过,福晋为我操心至此,如此恩情,我如何能够偿还?” 历史上这位未来的孝敬宪皇后应该脾气不错,如果可以,还是要搞好关系。 退一万步说,哪怕人家脾气不好,也是顶头上司,宋满早就走出象牙塔,成为社会人,不认为说上司两句好话、对上司热情些有什么丢脸的。 她要是那么清高要脸,她的大平层能早早到来? 苏嬷嬷听她如此说,神情柔和,又忙道:“格格的心,奴才一定替您转达,只是报答之语千万不必,岂不反而看轻了福晋对您的心?” 真是不简单。 宋满心里愈发郑重,面上却露出羞赧感激与愧色,应声道:“嬷嬷说得是。” 苏嬷嬷见她还是一副老实本分的样子,又宽慰她一会,才告辞离开。 春柳送苏嬷嬷走了,回来扶着宋满好生躺下,“主子这回打发了紫藕,可是要振作起来了?” 宋满打量她半晌,春柳是个年轻女孩,不到二十岁,比原身年长两岁,生着一张白净的团脸儿,容貌虽不出挑,但生得一双眼睛清澈干净,看向她时带着满满的关切担忧,真情实意。 她平日沉稳老实,原身虽与紫藕更亲密,却也很倚重她。 而从目下的局势看,她也是宋满唯一能抓住的臂膀,必须保证春柳和她是一条心,劲往一处使。 宋满握住她的手,“好丫头,这阵子我活死人一样躺着,这屋里屋外,全压在你的身上,真是我对不住你。” 春柳眼眶一红,又忙道:“奴才为主子做事,理所应得,哪当得起这话?” “早前你说紫藕不好,我心中还不信,今日听她说完那番话,心里又气恼,又懊悔,从前怎就辜负了你的心?” 宋满握紧她的手,红着眼道:“我这回振作起来,不仅为我自己,也为咱们!咱们将日子好好过下去,叫那起子小人都眼红去!那不长心的东西,我也不惦记了,经历了事,我才知道谁是真忠,谁是假诚!” 她又称赞春柳,掏心窝子一样,说得春柳眼睛通红,二人抱头大哭,半晌才收住眼泪。 春柳懊恼道:“我原想好好劝慰主子,怎么又惹得主子哭了起来?”忙又拧巾子服侍宋满拭泪,给她端茶来喝,再看看时间,也是晚点时分,她道:“我去给主子取点心来。” 宋满折腾了半天,已经饿了,便未阻拦,点点头叫她去,靠在床上仔细梳理原身混乱的记忆,和如今的局势。 也在思考对未来的打算。 在后宅生活,不可避免的就是与男人的关系,她倒不是什么非要讲感情的纯情女子,但想到要和那多女人共用一个男人,也不免有些反感,唯一能安慰自己的就是……好歹没病。 没病。 细数如今四阿哥的后院,人也不算多,福晋房中有一位没名分的妾室,是福晋的陪嫁,福晋刚嫁进来时年岁尚幼,由她代为服侍,不过那位张姑娘容色不算出挑,不大受四阿哥喜欢,因而一直没有另室独居,成为主子。 正儿八经的妾室只有李、宋二位,都是最早内务府选秀后被指给四阿哥的,服侍多年,四阿哥更宠爱李氏一些,但总共就这几个人,宋氏也未受到冷落。 直到今年,大格格早夭,宋氏一蹶不振,她这间屋子才渐渐冷清下来。 宋满现在接手了这个身体,首要任务当然是保证生存,但接下来要怎么办,争宠吗? 好歹曾经接受过高等教育,自食其力十几年,每一步走过来都是靠自己、靠能力,和男人谈过感情,但平等恋爱和邀宠,其中可以说是天壤之别。 宋满难得地有些焦虑。 她没能在这个关口卡太久。 第4章 要奋斗! - 清穿之福妾多子 - 景福来 春柳取了点心回来,看她费力地提着沉甸甸的大盒,宋满皱了皱眉,春柳已经动作利落地将食盒打开,将晚点一样样摆到床边的桌上。 因宋氏这阵子一直卧病,饮食都在床上,所以房中的红木雕花桌也被推到了床边。 都说宫廷菜宫廷菜,清宫更是早有盛名,对这第一顿饭,宋满还真有些期待。 清宫两餐制,早膳在卯正二刻,即早上六点半,晚膳在午正二刻,即中午十二点半,除此之外还有三顿点心,属于加餐,都由膳房按照各人的份例统一配置。 阿哥侍妾,虽然在宫中品级不入流,到底也算能使唤两个人的小主子,每日日用份例有猪肉、时菜、鲜果、糖油、米面、糖油、茶叶,应令有果子零嘴,偶尔年节还会赏给鸡鸭与羊肉,按理说,足够一个人吃得很丰盛,还有赏给下人的份。 清宫讲究随时令饮食,如今五月,正是鲜菜瓜果丰沛、河鱼鲜美的季节,菜式也应随之丰富起来,宋满正期待地看着,春柳抿着唇,从食盒里取出几只碗碟。 一碗稀得像米汤且泛酸的清粥,两碟饽饽,一碟小菜,小菜看颜色就知道不新鲜,只怕放了有一阵,隐隐都有些酸气,肉也有,只是是荤汤,天又热,看着大肥肉汤,人哪还有胃口。 春柳脸色郁闷,“中午晚膳送来,紫藕去抱怨没有荤菜,这不,人就把荤菜送来了!” 说起膳房,哪怕是好脾气的春柳也不禁气急,“这阵子看阿哥没来,咱们也没怎么打赏,膳房的人是愈发过分了,您份例里的牛乳、菜肉,他们都扣下了!咱们去取点心,一点精细点心也无,前儿还特地给李格格做松瓤奶油卷,咱们这就只有这没馅的饽饽,那时令的藤萝饼成桌摆着,都舍不得给咱们!” 没宠爱,不受重视,阿哥所这些小格格们说是主子,那些有点权力的宫人却也看不上眼,更不必“尊敬”二字。 宋满再不挑,自己挣钱之后到底是过过好日子的,山珍海味、精细饭菜吃惯了,再坚强能忍,对着那酸菜酸粥和硬饽饽也张不开嘴。 这落差不可谓不大。 春柳也气得很,又拿膳房的人没法子,只能从屉子里取出一盒点心来,“这是前儿打赏,叫他们做的面果子,这东西糖油重,倒还能放几日,我再给主子沏碗茶面子,您将就垫垫。” 宋满心里警钟狂敲,方才的迟疑、纠结顿时都烟消云散。 她知道,膳房之所以如此过分,无非因为她没有宠爱,不受四阿哥重视,又舍不得撒钱,宫里人见风使舵,想来都已习惯了,哪怕她回头再得宠,人家推出一个小人物,轻飘飘地将事情顶了,她现在的份例已经成了进人腰包的好处。 宋满磨磨牙,这样的日子决不能过,她再不挑,人总不能吃猪食吧?要是饥荒年也就算了,这可是在全天下最富的皇宫里! 她要把日子这样过下去,自己都看不起自己! 骨气清高算什么?她得先活下去,好好活下去,对得起自己的小命! 她心里迅速决定绝不能走躺平避宠路线,宋氏本就出身不显,再不受宠,只怕日子连宫里主子养的小猫小狗都不如。 但她也不急着敲定方案,还要考虑一下现实情况,今晚接收完懋嫔的记忆,再整合打算。 桌上这些东西,米汤闻着都不新鲜,轻微发酵过的米汤冰镇后是一种甜汤,热酸米汤可不是,宋满没胃口,也怕春柳吃坏肚子。 “我不大有胃口,这匣点心我也吃不完,咱们同吃吧。”宋满不等春柳推拒,便道:“数数钱匣子,饭还是得吃饱,明日打赏膳房一些,好歹喂住一个,把咱们的饭桌保住。” 阿哥所膳房很大,掌灶的厨子十几个,下头帮厨切墩洗菜的小太监更不必说,打赏住一个管用些的,饭桌好歹能正常一点。 春柳明白了宋满的意思,虽然心疼,也道:“正是,主子您身子弱着,饭食再亏了,日子真没得过。奴才看福晋送了燕窝来,等会奴才用小铫子给您炖一盅吃。” 宋满点点头,春柳又迟疑一下,轻声道:“但咱们手里的银子不大多了,前阵子花销太大,底子消耗得差不多,去岁您生辰爷赏了五十两,……后来又赏了一百两,除了这些,暂时也没什么进项,这阵子膳房、茶房都得打点,所余也不多了。” 宋满咬咬牙,“饭总得吃,还有多少?” “现银还有五六十两,并几吊钱,明日打赏两吊钱,一时倒够用,只是一直坐吃山空,只怕不是办法。”春柳道。 她们这些格格入宫,没有成箱的嫁妆,攒下的东西都是宫里的赏赐,年节例赏、阿哥福晋赏赐……宋氏从前还算体面,攒下一些家当,但现银并不多。 宋满更加明白情况的严峻,郑重道:“我明白了。” 调养身体迫在眉睫,除此之外,怎么勾引男人,也得思考好了。 宋满坦坦荡荡地想,人一旦受到生存压迫,很多原来的底线就会自动放宽,比如现在,她只想把院里那只大金猪逮住,狠狠掏一笔出来。 好歹吃了点东西,春柳端来一碗汤药,熬得黑漆漆的,宋满懂一些中医,算是家传,闻了闻药的味道,仔细尝了尝,对产后体虚、伤心郁滞还算对症,具体怎么样,还是得看药渣才能分辨。 她是不把自己的健康指望在这边了,这药宋氏吃了一个多月,也没见多少效,虽然一半是心境原因,起效慢也是一方面,再耽误下去,她连打点茶房熬药的钱都没有了! 宋满想着,一口闷掉汤药,在脑中又pUa八零八一顿。 吃过药,春柳撤了桌子,取来两颗梅子给宋满,“蜜枣吃完了,咱们这只剩些酸梅子和酸杏了。” 入口,酸得倒牙! 生存状况不佳,改善环境迫在眉睫,宋满将不喜欢的酸梅子咬得吱吱响,其实都是磨牙声。 满口酸梅入肚,宋满彻底冷静下来,一步步走,越急迫越出差错。 屋子里闷热得恼人,她叫春柳开窗,春柳迟疑道:“太医叮嘱了,您这身子怕见风。” 其实夏日京城,还有什么风?只是体虚之人易感风寒,太医怕惹麻烦而已。 宋满道:“打开吧,我闷了这一阵子,心里难受得很,想松快松快,不然你将内屋帐子放下,不就没风了?” 春柳见她坚持,只得依命而行。 将春柳打发去收拾东西,宋满叫八零八调出照相功能,给她先拍了个照。 这种基础的照相功能不消耗什么能量,也不需要深层代码,八零八还能做到,只是无法将照片输出成为纸质,只能存在储存空间里,只有宋满和八零八能够看到。 也足够了。 宋满对着照片,仔细打量自己现在这张脸。 这副皮相,是她目前唯一的武器。 结果……好像并非尽如人意。 第5章 粮草先行 - 清穿之福妾多子 - 景福来 【宿主~】八零八小心地开口。 宋满闭眼仔细观察脑中那张照片,看八零八那忐忑的样子,笑了一下,心情倒没那么沉重。 原身现在的样子确实不太好看,病得时间久了,产后亏虚严重一直没调理好,脸色蜡黄憔悴,头发枯燥,干干瘦瘦的,分毫看不出青春明媚的朝气,只看照片竟然暮气沉沉。 这个样子要去争宠……嗯,不如立刻睡觉,做梦比较快。 男人可以分为两体,脑子和身体往往是分开的,想要得到男人的心很难,尤其是封建社会大老爷,宋满没打算挑战那高难度。 而得到男人的身体和好感,则很简单,何况现在,名份上她名正言顺是四阿哥的妾室,已经是一大帮助。 但首先,前提条件要满足……人至少得长得过得去吧? 八零八好歹受过两期宫斗辅助培训课,这会心虚气短,简直无脸面对宋满。 要是它功能完好,这点状态不好根本不算问题,甚至可以直接重金捏脸,一笔积分下去,直接倾国倾城。 现在问题是它根本发挥不了多少作用,一个保证身体状态的商品道具下来,就能把新手积分消耗干净了,它还得冒着被监管系统发现的风险倒搭点,哪还有剩余的积分能用。 【行了,别哭了。】 宋满仔细观察一会,倒是还算满意。原身的底子不错,鼻子秀气,眉毛浓密乌黑,杏核眼儿形状柔和,三庭五眼长得很标准,只是现在瘦得太多,脸有些脱相了。 按照面部骨骼和瘦了之后的肌肉走向分析,原身以前应该是个银盘似的团脸,这样的脸饱满起来满满胶原蛋白,配上柔和的杏眼,乌黑的细眉,再白净些,哪怕放在后世也是个周正的小美人,放到网上没准会被夸国泰民安脸那种。 何况现在正是崇尚这样周正饱满长相的年代,原身这样的长相正吃香。 她安抚了八零八,指挥它:你到普通商城里,找找效果好的美白养肤产品,一定要效果好,起效时间控制在半个月左右的。 原身原本皮肤就不错,年纪又正好,调理身体的道具和美白道具双管齐下,效果一定很好,而要控制在半个月,只是为了不太引人注目而已。 尤其是春柳,她们朝夕相对,她如果一夜之间皮肤就好起来可太吓人了。 八零八【诶】了一声,又迟疑【宿主,普通商城效果好的美肤道具也不便宜,那边的消费需要本界面通用金,你还能拿出钱吗?】 现在宋满手里那点现银,还得留着打点阿哥所上下度日呢。 宋满断然道:没有梗着脖子攥着钱饿死的! 原身手里有几件还算值钱的纯金首饰,都是从前受宠时得的,她这里不受人关注,首饰从前又都是紫藕管着,悄无声息地丢一个,不会有人发现,哪怕日后事发,也有背锅的等着。 完全无风险的投资计划只出现在梦里,她现在必须当机立断,不然熬过这一夏天去,人也要成干了。 大夏天的,各处都有冰解暑,她屋里一盆冰块没有,还要穿着层层叠叠的衣服、盖着被,屋里帐子还是春日的厚款,日子怎么过? 想着,宋满又皱皱眉,一边打发八零八去忙,又叫了春柳过来,“你与紫藕同住,她走时可带走包袱?” 春柳道:“没来得及,就被送走了,我原本想着,将她的衣服头花包一包,回头送到内务府去。” “查查她的箱子,看有没有不该有的东西。”宋满叹了口气,“钱柜和首饰匣子一向是她管着,不得不上心些。” 春柳精神一紧,连忙应是。 宋满这具身体精力不济,她耗费这么多精神,已经格外疲累,春柳忙服侍她洗漱了,在床上躺好,宋满被沉甸甸的锦被压得喘不过气,道:“有薄些的被子吗?找一床来吧。” 春柳为难地道:“咱们的纱被早送去浆洗……水上妈妈还没送来的,明日不行,我拿一吊钱去吧。” 必须奋斗,不能躺平! 宋满算是明白了,为什么那些穿越之后躺平的小说主角都一定家世显赫,你没有家世靠山,再无宠爱,这个宫里每一层都能剥削、欺负你,想要靠份例安稳度日?想得美!你的份例能拿到十分之一,就是万幸! 宋满摆摆手,叫春柳去了,她身上黏腻湿热,但春柳是万不肯给她洗澡的,怕害风寒,她只能往床里边滚了滚,将锦被推开,能够凉爽一些。 清宫的养病方式毫不科学,只能说层层都在规避责任,但目前作为阿哥所里的小啰啰,她也无力反抗,只能尽量让自己好受一些。 至少明天一定要洗个澡,再铺个凉席! 八零八工作效率倒是很快,已经把两种产品都挑选好,宋满累得已经睁不开眼,还是硬撑着精神看结果,这件事必须尽快解决,明日复明日,明日何其多? 她现在的体力,太拖后腿了!脑子这边转着呢,心脏已经累得不行了,这怎么成? 宋满估计这身体应该是重度贫血了,光凭借那些汤药,想要补上来且难着呢,还是得依靠黑科技。 【这个,八十岁照样能打牛·身体不良状态恢复器,商城标价100积分,一次购入,永久可佩戴,非消耗型道具,可修正身体所有不良状态,使人保持最佳健康状态,并且根据宿主身体素质提升人体机能。】 八零八极力推荐【宿主,这个道具是商城里最合适的,你只要佩戴上,就会修复你的身体,根据你现在的身体状况,大约十个工作周期后就能恢复完全健康状态,也可以自行调节时间,而且皮肤的毛孔粗糙、疮痘也属于不健康状态,都会被调节,一箭双雕,可以省下美肤道具。并且是永久佩戴,佩戴之后,只要出现不良状态,就会自动激发,可以让身体一直保持健康!而且你看名字,八十照样能打牛,是这个产品体能提升的最低限度!其他包括记忆力、敏捷度也都会少量提升的,虽然只是商城中的低配,但在这个位面完全够用了!】 宋满对这个产品很满意,但有一点疑问:肤色可以一起调节吗? 钓男人,还是得按当下的审美来办,何况现在这身体脸色蜡黄的确实不算好看。 如果可以通过健康道具直接美白,岂不能省一大笔? 八零八查询一会,遗憾地表示【道具只能将皮肤调整到健康状态,人的肤色由基因决定,白并不代表皮肤健康,所以本道具没有美白功能。但我也给宿主选好了美白产品!】 第6章 给团队打气 - 清穿之福妾多子 - 景福来 宋满表扬了小系统一顿,八零八斗志昂扬,又展示了美白产品,这个选项就比较多了。 她上辈子对皮肤要求不高,更多是对皮肤状态,只要保持健康就好,对肤色如何其实没有要求,她并不认为人美一定要白,所以站在她的观念立场,上一个道具已经完美切中她的需求。 但现在毕竟要做以色侍人的工作,她的那一部分审美可以适当对当下审美让步。 宋满的性格,做什么事都一定全力以赴,而且在未来那样复杂的生存环境中,不趁着现在对手还早先占住盘子,难道等四五十了再和年轻人抢蛋糕吗? 所以一向对外貌要求不高的她这回锱铢必较,精挑细选许久,最终选出一个性价比较高、效果也能够不错的产品。 八零八恋恋不舍地看着自己的私房钱【商品已经选定,请问是否立刻购入结算?】 宋满将金钗从首饰匣中取出,存入系统商城,坚定道:结算! 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 八零八简直想要嚎啕大哭,可惜没有眼泪,宋满不管那些,她只知道再不大步往前冲,她就要把自己饿死了! 当天晚上,她接收了懋嫔的全部记忆,一个人想要完全吸收另一个年龄远超过她的人的记忆,对大脑来说也是一种考验,宋满几乎头疼了一晚,好像有钝刀子在她脑袋里一刀刀地磨,八零八急得直转圈,眼泪又快出来了。 系统没有这种接收记忆的烦恼,它当时翻到懋嫔的记忆储存,只顾着高兴,完全没料到这一点! 幸好宋满睡前已经调节好健康道具,健康道具也发挥了一些功效,多少减缓宋满的痛苦。 道具并非二十四小时工作,每天的运转极限是八小时,也是人体能够承受的极限,每工作八小时算为一个工作周期,所以系统介绍产品的时候才会提到宋满的身体恢复大约需要十个工作周期。 宋满将它的运转时间调节到四小时,将健康恢复周期设定为二十日,这是一个在外人看来会比较合理的进度,当然,一个比较大的考虑因素是私房钱的消耗进度。 现在可货真价实是“一寸光阴一寸金”,宋满必须极力压缩恢复时间,尽快开始战斗,至少要在四阿哥那里恢复成“我身边还有这么个人”的状态。 阿哥所的下人们现在之所以如此轻贱她,就是看她卧病不起,以为她一蹶不振,既然再立不起来,甚至有可能一命呜呼,当然可以随意欺辱。 她只要恢复在四阿哥那里的存在感,哪怕不是十分受宠,也足够用了。 但宋满现在对各方面条件精益求精,当然那不只是为了刷个存在感。 如今是康熙三十三年,未来还有几十年漫长的王府、宫廷生活,作为后宅女子,工作周期的黄金期无非是年轻时候这十来年,她不趁着现在积攒本钱,保证以后的地位,以后难保不会被人踩到头上,或者又沦落到需要花钱买吃喝的地步。 说到底,还是要受宠。 趁着青春明媚的黄金时期,趁着男人现在还年轻,没那么精深老辣、阅历深厚,先给自己的一生打好底盘。 宠爱,最终还是要折现为地位、财宝和孩子。 宋满目标明确,既然下定决心,就没必要再抱着那点心气迟疑犹豫。 次日一早醒来时,她还觉头脑昏昏沉沉,但身体有了些力气,身体恢复道具确实立竿见影,优质商场的商品实在神奇,宋满不由惋惜起系统的瘫痪,但想想好歹已经得到了最需要的,得之我幸,失之我命,不必一直耿耿于怀。 同时,她对普通商城的商品也多了一些信心,早起先将美白的药丸吞服,还有外用的一小瓷瓶水,宋满询问八零八,确定只需要稀释后与皮肤产生接触,无需保证接触时长,便趁着春柳不注意,悄悄倒在了洗脸水里。 如果能够更保险,其实应该混合在擦脸霜里,可惜她这冷灶如今无人来烧,份例内擦脸的脂膏也未领到。 宋满确定能保证效果就放下心,洗过脸,见她面有倦色,春柳将炖好的燕窝端上,因房中东西所余不多,只用了点冰糖调和口味,又将昨夜从紫藕箱子里搜出的东西捧来。 “紫藕昧下的东西应当都在这,宫中有印记的首饰和阿哥私下给您的她没敢动,但偷偷藏了十颗珍珠、一些零碎宝石,想来是旧首饰来回冶造时扣下的,再就是这只金镯子,那时原说是春意偷了,结果……并几锭银子,我称了,有三十两八钱。她这几年与家里也有些往来,不知偷的是全在这些,还是已经传递出去一些。” 她说着,有些气恼。 这东西不算极多,但宋氏入阿哥所这两年,论宠爱不如李氏,月例也不高,紫藕能抠出这许多东西来,是下狠手了。 宋满点点头,“告诉给内务府知道,这样的人,岂能再留在宫中了?” 按照她昨夜得到的记忆,紫藕犯下偷窃罪行,应该会被直接发配,正好免除后患。 春柳也气得很,忙答应着,见宋满神情还算平静,只当她累极了,轻声道:“主子先吃这燕窝,我立刻去膳房取早饭,一锭银子打赏下去,怎么也有两日好饭菜吃。” “如今花出去的,都有回来的一日。”宋满开始给队伍做精神马杀鸡,虽然现在还只有春柳一个小妹,但带团队不都是从无到有? 她神情坚定,“经此一遭,我算想明白了,在这宫里,自己不立起来,谁都能来踩一脚!只有自己立住了,才有好日子过。春柳,这些日子,我身边多亏有你,你放心,从今往后,有我一日好,我也必不会让你再吃亏!” 春柳听了,擦擦眼泪,精神也跟着振奋起来,“主子这样想就最好,其实阿哥与您原也是有些情分的,您好起来了,还愁没有恩宠吗?” 只是如今主子这样憔悴……只怕还得再熬一阵子。 太医院调制的养肤玉露膏很好,从前也有人孝敬过,主子用了效果不错,也不知如今往哪撒钱,能再弄来一些。 从前主子生得不如李主子,也不似李主子爱撒娇会奉承,所以虽然进阿哥所之后头一个服侍了阿哥,后来却不如李主子得宠,如今容颜又被病折损,虽然人是打起精神了,可阿哥的宠爱哪里是那么容易来的? 她口里安慰着宋满,看着宋满蜡黄的脸,却又忧心忡忡。 第7章 整顿 - 清穿之福妾多子 - 景福来 宋满不知春柳的忧愁,她脑袋还浑浑噩噩的,给春柳做思想工作几乎全凭本能,这会也吃不下东西,叫春柳将燕窝先温着,“我再躺会,在这床上躺得时间太长了,我到那边炕上躺会。” 如今阿哥所里人不算多,正房四福晋住着,是最宽敞的五间大屋,东西厢房都是三小间,现在李氏和宋满每人一边,还能单独居住,如果再进新人,只怕就得塞进厢房里同住了。 三阿哥那边姬妾多,听说就是这样住的。 按照懋嫔的记忆,明年四阿哥就会被安排到宫中一处独立的宫院居住,这是宫廷中的惯例,这些阿哥们成婚之后,会陆续从阿哥所搬,被安排到宽敞些的院子住。 到时候就不必怕再进新人得有人合住了。 懋嫔毕竟活了五十多岁,记忆漫长复杂,宋满一时吸收不了,靠在炕上躺着慢慢消化。 她这会没有昨晚那样斗志昂扬了。 她知道懋嫔这段记忆是怎么来的了,原来在她穿越到这里之前,宋氏已经经历了一场重生,但于雍正八年寿终正寝,连丧二女孤单几十年,几乎是宫中隐形人的懋嫔,已经无法接受再过一次这样令人无望的人生。 忧郁成疾的她选择放手,最终叫死于车祸的宋满捡了一条命。 “阿弥陀佛。”宋满原本不信这些神佛,经历了这样离奇的死后穿越,心灵总想有个寄托,她念了一句,想想又补一句“无量天尊”,为懋嫔祈福。 希望她能生在好时代,不用再长到十四五便给人做妾,早早地生女、丧女,三两年经历了一生的痛苦,如一朵刚冒头便被催放的花苞,早早地又枯萎腐烂。 最好生在阳光下,扎着小辫子,玩耍、读书,为读书的难头疼,好过为如何讨男人喜欢头疼;被游戏的败绩气哭,好过守着破旧的襁褓落泪。 按部就班地,哪怕只做一个幸福平凡的普通人也好。 宋满睁着眼睛躺了许久,五月热辣的阳光透过窗照在她身上,很热,又有一种终于重回人家的感觉。 懋嫔这份记忆,确实令她受益良多,对王府、宫廷生活增添了许多了解,明白许多隐形的讲究不说,对四阿哥这个主要老板,和福晋这个总经理以及未来的同僚们,也更加了解。 对她未来的生活和规划都很有帮助。 春柳再回来时,带着满满当当的早饭,宋满见她还是自己费力提着食盒,道:“再要一碟点心,回头给哪个婆子太监,叫他们帮你提着便是。” 春柳忙道:“奴才自个提得动,没多沉!奴才以前在家,家里家外抱煤买柴,都是奴才干的!” 宋满道:“听话,你有更要紧的事情做,不要将力气费在这些事情上。” 春柳精神一阵,忙问什么事,宋满道:“左右水上妈妈那要给钱,干脆将房中帐子、垫褥都撤了,一把洗去。去岁的纱帐子应该还挂得,找出来挂上。” 春柳道:“虽还没坏,可放了一冬,也不鲜丽了,边角还遭了虫蛀——紫藕还拆下一点去,取了个角,挂着只怕不体面。” “咱们日子都这样了,还要什么体面?舒服才要紧,找出来看看,没有大碍就挂上。”宋满打量着这间屋子,这屋子虽是小三间,其实也算宽敞。 正中明堂是个小待客厅,饭桌原本也在那里,墙上有壁画对联,红木条案,两把圈椅,布置得中规中矩;北边暖阁是她的卧房,一架百子千孙架子床,一套雕花妆台木凳,还有两口大衣箱,一只大衣橱;南暖阁是起居的小间,南墙下是顺山炕,炕柜炕桌齐全,这些家具包括房中的两处落地罩,一色是红木材质,这是宫中的统一配置。 东西是好东西,可惜没法换成钱。 宫中的装修都是大致相仿的套路,细节处的陈设才能看出主人的心境与修养,宋氏原本就不大擅长这些,便没置办,又久病在床,这房中一切陈设,仿佛都灰蒙蒙的,没了生气。 宋满沉下心,这开局也不算很差,慢慢来,她不忘坚持做春柳的工作,在扬帆起航之前,一定要将小团体团结住,目前看来,春柳是可以发展为核心人员的。 使了银子,早膳丰富不少,粥米新鲜,小菜看着也鲜亮有食欲,两碟点心一样细点一样饽饽,虽然不算多,好歹能入口。 宋满叫春柳拿起那盘最精细的豌豆黄,留着回头赏给粗使婆子帮忙抬东西。 春柳有些舍不得,“这一桌饭菜,这东西最精细,是我特地给主子讨来的。” “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我今儿想盥洗一番,总不能你自己去抬水打水吧?”宋满道:“趁着赏赐水上的功夫,一起盥洗了,下回要水,不知又要费多少功夫。” 春柳一惊,也顾不上舍不得,忙道:“主子您现在哪能洗澡,您身子那样虚,洗澡受寒了怎么办?” “你主子现在身上都有馊味了,再不洗洗,这副尊容,只等遭人嫌弃吧!”宋满露出强硬一点的态度,“天儿这么热,受不了风寒,你只管一样样去办吧。” 原身性子软,紫藕蹬鼻子上脸不说,春柳其实也偶尔会替她拿些主意,这是原身需要的,却不是宋满需要的。 她带团队,团队必须听指挥,懂配合。 不过她对春柳的印象还不错,懋嫔的记忆里,春柳一直在她身边留到二十五岁,直到不能再留才离宫,她家里只叫她在家做活服侍弟妹侄子,还要做针线养家,四阿哥开府后,懋嫔听闻她的近况,求了四福晋,将春柳又接进府里,然后春柳一直服侍着懋嫔,直到懋嫔离世。 春柳老实,有点死心眼,这样倒也好,只要她可靠,宋满也绝不亏待她。 春柳到底还是按宋满的吩咐办了,帐子、枕褥先一样样撤下来,从小库房翻出去岁的纱帐,宋满仔细一瞧,确实颜色不好了,有几个虫眼,缺布的地方倒是还好,在边角处,挂起来不大看得出来。 好歹还能用,而且她也需要卖一卖惨,于是便挂上了,屋里挂上清新的柳绿色,虽然不大鲜亮,还是比原本的帐子清爽一些,换被子时宋满帮着扯被角,春柳见她动弹,急得直跳脚:“主子快坐着去,哪有叫您干活的理?” “我不正在这坐着?”宋满笑道:“等再来了人,你好生带着教教,你也轻松些。” 正说话,外头传来苏嬷嬷的声音,“宋主子?” 第8章 伙食改善 - 清穿之福妾多子 - 景福来 这可是金主妈妈的代言人,宋满不敢疏忽,连忙叫春柳将东西放下出去迎接,苏嬷嬷进来时身后还带着两个人。 瞧着年岁都不大,统一的浅青宫装,乌油油的长辫子垂在脑后,进来时低着头,只能看到脑瓜顶的红头绳,跟在苏嬷嬷身后,进了暖阁立刻行礼,行礼的动作流水似的干净利索,一看就是宫中统一培训出来的。 宋满招呼苏嬷嬷坐下吃茶,又问:“嬷嬷这是?” “老奴可不敢喝茶,福晋那里还等着回话呢。”苏嬷嬷笑道:“这两个是内务府送来的人,都是今年刚入宫,学了两个月规矩的,懂事、伶俐,才被指来服侍主子,一早内务府送来,给格格挑选。” 宋满适应能力本来就强,又受到一些懋嫔的记忆影响,对这样的事已经没有昨天那样不适紧张,她叫二人抬起头来,仔细地打量,又稍问了两句话,留下一个年轻些的。 其实二人年纪相差不大,宋满选的这个容貌平平,倒是性格还算机灵,她这已有了春柳这个老实稳重的镇宅宰相,须得再配一位能冲锋陷阵打听消息的前锋将军。 至于忠心与否……人嘛,自然是慢慢处的,是否有培养价值也不是一眼就能看出来,哪怕人不好,一句没规矩,送回内务府去也没人能挑剔宋满。 这就是清宫,身份、阶级,哪怕只是一级之差,哪怕其实这些阿哥的侍妾还没完全洗清奴才的身份,待遇与后宫中最低阶、身份亦嫔亦奴的使唤女子相仿,也足以决定几个宫人的去留甚至生死。 宋满提醒自己,她能够压迫别人,有更多的人能够压迫她,一定要牢守底线,不要近墨者黑,被这个大染缸熏得满心乌黑,只剩下主子奴才尊卑,一点道德都不要了,也不要轻易发飘,认为稍微得点势就彻底安全了。 小宫女名叫二妞,还是家里的称呼,苏嬷嬷笑道:“这看着倒是个老实孩子。”尤其面容不出挑,留在阿哥所里,也不容易出祸患。 别看宋格格平日不声不响,这一点上,倒是拿得清楚。 她道:“格格既然瞧中了她,可要给她取个名字?奴才好回了内务府的人,将她登册在咱们院里。” 宋满思考一会,叫二妞与春柳确实不对仗,她肚子里那点微末的墨水也不太能接受这个过分随便的名字,不过考虑到原身并未读过书,她也没往高深去想,只道:“我这有个春柳,不如就叫冬雪吧,听着就俏丽,往后可得伶俐些。” 苏嬷嬷笑着应是,冬雪连忙谢恩,苏嬷嬷并未多留,带着另一人离去了,走前不着痕迹地打量一番已经撤换干净,正开窗通风的暖阁,眼中略有沉吟之色。 宋满这里如何做新人的思想工作,如何安排她和春柳且不提,苏嬷嬷那里回了四福晋,又交代人往内务府回话,回到房中,见四福晋正在窗边描花样子,便放轻了脚步,为四福晋添上新茶。 四福晋年轻,今年周岁不过十三,时人称为十五,梳沉甸甸的盘发,穿刺绣精美、规制整齐的衬衣、氅衣,踩格外高的花盆底,打扮得成熟稳重。 她今年才刚成婚,在宫中已经颇受赞誉,对太后、德妃孝敬有加,与妯娌、妾室相处和睦,四阿哥对她的品格也十分肯定,对她很尊重。 见苏嬷嬷回来,四福晋撂下笔,“嬷嬷有事?” “是宋格格那边。”苏嬷嬷思索着道:“我瞧,宋格格怕是要振作起来了。今儿再看她,精气神与昨日已不一样,虽还是病恹恹的,眉眼间倒似有了精神,也张罗起屋里的事来了。” 四福晋听了一怔,呷了口茶,慢慢道:“这对咱们来说,是好事吧?” 苏嬷嬷笑着道:“正是。” 院里三个人,张氏不得四阿哥喜欢,生下大格格的宋氏原本还能勉强与李氏分庭抗礼,如果彻底一蹶不振,留得本就盛宠的李氏一枝独秀下去…… 四福晋吐出口气,“也好,也好。” 她与四阿哥尚未圆房,于子嗣上也并不急切,不怕得宠的人多,只怕四阿哥只宠一个。 爱新觉罗家可总出情种……若真叫四阿哥与李氏处出先帝与孝献皇后、太宗与敏惠恭和元妃的情分,她这个年轻的福晋又往哪里坐? 还是人多些好。 宋氏要再不振作,她都得从身边再挑灵秀人顶上了,她本心里也并不愿再挑人,要能分宠的人,必定得处处出挑,再来一个,又要添多少事端。 如今一个李氏,已经够她招架的了,宋氏软弱老实,不足为虑,四阿哥对她却有几分喜欢,她能立起来最好。 四福晋道:“叮嘱太医用心些照顾宋格格。” 苏嬷嬷应诺,又叹了口气,打量着四福晋纤瘦的身体,“我叫膳房炖好鸡汤,福晋多用些。” 四福晋知道她的意思,无奈摇头,“再怎样补,我还能一夜之间就长大了?” 苏嬷嬷愁道:“您正是吃亏在年岁太小,若再长两岁,阿哥是个体面的人,长子一定是您所出,如今……李氏盛宠,有妊是迟早的事,她若再有子,阿哥只怕更偏爱看中了。日后做侧福晋,再是长子之母……” 四福晋沉默一瞬,又笑了,“还是没影的事呢,嬷嬷何必忧愁,与杞人忧天何异?宋氏那边,你多送些补品去。” 苏嬷嬷应是。 西厢房中,宋满收到四福晋的补品,便明白她的意思,又对来替四福晋慰问的苏嬷嬷好一番感激,双目含泪诚挚万分,苏嬷嬷又表示福晋听闻这阵子膳房那边办差不成样子,已经吩咐人去申饬,叫宋格格受苦了。 宋满自然更加热泪盈眶,受宠若惊,老实人的夸张更易令人相信,即便苏嬷嬷这位百练人精,对她的真情流露也无法生出怀疑,回去与四福晋说过,认为宋格格值得拉拢。 当日晚膳,宋满便见识到了什么叫地位权力,她舍钱打点膳房,只能填饱肚子,四福晋一句话,却能叫她过两荤两素一汤的丰足生活。 热菜有酱黄瓜炒干炸肉、海参熘鸭条,凉菜有椒油芝麻菜、鲜蘑酱拌青笋,一碗凉凉的绿豆百合汤,热腾腾的粳米饭,还有清凉可口的甜粥。 海参在宫廷菜中不过平常,新鲜的是夏天可口的鲜笋难得,尤其凉拌,更考验食材风味,宋满今晚吃到的是地方进上的冷笋,鲜甜清口,焯去草酸涩味,合着鲜香的蘑菇酱,简单的凉拌菜竟然比大菜更好吃。 甜粥更费功夫,熬到粘稠的米粥里混着榛子仁、松子仁和绿豆、蜂蜜,带一点荷叶的清香,是极费功夫的粥,放到后世私房菜,大约能卖到三位数一碗。 宋满听着膳房小太监的介绍,感慨于膳房人的能屈能伸。 人家敢于得罪你,回过头也能周周到到的奉承你,有这劲头,做什么能不成功? 因早明白她如今身份的微不足道,她对四福晋轻飘飘一句话的结果远超过她的真金白银并不震撼,只告诫自己,一定要打起精神! 四福晋这是早期投资,让天使投资人赔本的创业者尚能再次翻身,她现在在人手下过日子,叫四福晋失望了,以后可一根救命稻草都抓不到。 第9章 见福晋 - 清穿之福妾多子 - 景福来 四福晋绝对是一位靠谱的投资人,作为四阿哥的嫡福晋,她在阿哥所里也是数得上号的主子,她表现了为宋满出头的态度,宋满这边困境立刻迎刃而解。 午膳宋满吃得很满足,菜色丰盛新鲜,甜粥也很合她胃口,余下的菜分给春柳和冬雪,大大丰富了她们的饭桌,宫女每日的份例虽然算充足,但想要吃得好,显然也得各显神通。 跟的主子有脸,或者手里有钱,又或者干脆和说得上话的人搞好关系……春柳是个老实人,宋氏风光的时候,她沾点光,宋氏这里没落了,她也只能吃冷饭咸菜。 冬雪更不必说,刚入宫的小宫女伙食就那么回事,她终于吃到一口新鲜做的荤菜,顿时两眼泪汪汪,春柳见了一惊,也不知她是怎么了,忙安慰一顿,冬雪含泪塞了一大口饭:“呜呜,姐姐,我一定听话,好好跟着你干活,服侍主子!” 不到下午,膳房又殷勤地送了点心来,还有果库分给的时令果子,也如数送到,宋满见有一盘南杏、一碗鲜桑葚,又有一盒核桃榛子。 按照懋嫔的记忆,时令鲜果按日分给,但干果显然不是,这东西每月的份例都是早早给出的,阿哥所的小机构相对独立,这应该是早送来后被扣下,如今四福晋为宋满出头,便有主事的人补上送来。 宋满也不嫌弃,回来了就好,她现在的身份,拿宫里这些人是没办法的,甚至连四福晋,如果宫人实在不配合,她也做不了什么,他们小院里唯一在宫中说话好使的是四阿哥,但拿这点小事去打搅四阿哥,便是“不懂事”。 因为人家也很有眼色,绝不会欺负阿哥看重的人。 春柳瞧着鲜果子也很惊喜,将桑葚淘洗得干干净净,盛在青花盘子里奉上,宋满看着那盘果子,思索一会宋氏的私房,叫:“把那屋格子上的小白瓷盘子取来,甜白釉的,没有花纹那个。” 冬雪忙应声而去,春柳疑惑地看向宋满,宋满道:“桑葚果子用这盘盛着不好看,浓紫与青花不衬。咱们往后得讲究起来,阿哥是衣食住行都最讲究的人,咱们过得粗喇喇的,叫阿哥看着也不顺眼。” 春柳连忙应是,不多时冬雪取回洗干净的碟子,将桑葚换了,水灵灵的桑葚盛在白瓷碟子里,别有一番鲜灵可爱,宋满吃了一些,倒觉得味道比从前超市买的精品桑葚也不差什么,余下的叫春柳和冬雪分了。 现在团队里就着仨瓜俩枣,福利待遇还是要给够的。 宋满也如愿洗上了澡,脱下宽大的衣裳,原主的身体还是给了她一点惊喜,她的家世也不过平平,容貌与惊艳动人的李氏相比也不过平平,能被指到四阿哥这里服侍,当然是有点特产。 比如身材,年纪还轻,却堪称火辣,或许因为生育过,比原身记忆里还更丰满了一些。 宋满忍不住轻抚身上柔嫩的肌肤与丰满的软肉,她的饮食确实不需要节制,原身瘦下来清秀,微胖些会更好看,对她的钓男人事业也更有利。 现在还是有些瘦,身上的骨头都很明显,倒显得丰满的胸臀有些突兀,如果身上再丰腴一些,就更显珠圆玉润,柔软可人。 爱了爱了。 宋满默默把每天一碗糖蒸酥酪提上日程,有这先天条件,先不说搞事业,养好了自己照镜子都舒心! 然后的日子逐渐安稳下来,宋满的身体日复一日好转,给她看诊的太医也很惊喜,但只当她放宽了心,所以吃了许久的药终于有效果,庆幸四福晋那边好会话了。 春柳一直提着的心也随着宋满的好转逐渐放下,五月渐至尾声,气候更为炎热,她将宋满的夏裳翻找出来,熨烫整齐,看着坐在镜前修眉的宋满,赞道:“格格修的这个眉比原来的柳叶眉好看,又衬您的眼睛,等过阵子,您的脸颊再丰润些,更加周正好看,如今还是有些清瘦!” 宋满的增肥大业循序渐进,主要她是因为丧女悲痛过度而生病,如果甫一痊愈两相就神采奕奕,既不符合常理,也不利于人设,清瘦一点没坏处。 春柳又服侍宋满梳头,打开妆台上精美的镜匣,三层小屉子,每一层都是精致的首饰,簪钗坠环一应有之,“今日去给福晋请安,是您病愈后头次出门,您看是要华丽庄重些,还是素雅平常?” “到福晋跟前选美吗?”宋满一笑,乌油油的盘发上只簪一簇粉玉簪花并一支银寿字簪点缀,朴素雅清中也自有一份宜人。 阿哥所里其实没有正儿八经请安的规矩,不过长日无聊,每日早晚凑在一起说笑一句,也能打发光阴。 四福晋还要向太后请安、陪伴德妃,早上请安的时候不多,今日难得四福晋在家有空,宋满早打听好,决定首次出击。 她不好针对四阿哥主动出击,显得太直白,也不利于形象塑造,通过四福晋是一条好路子。 也能顺道测试出四福晋的态度,如果真要拉拢,她暂时往四福晋的船上坐坐也不错。 三分天下的地方,她力量不够时,走向正统是条好路子。 宋满到的很早,天亮不久,四阿哥已经出门进学,李氏一早送四阿哥出了门,这会还在房中洗漱梳妆,尚未赶来,四福晋房中的婢女见宋满来了,忙迎她入内喝茶。 暖阁的帘帐放着,苏嬷嬷从内迎出来,笑吟吟的一张可亲面孔,“哎哟,格格怎么来得这样早?前儿福晋还念叨您,不知您身子恢复得怎么样了,瞧这气色可真不错,福晋也可以放心了。” 甫一打照面,苏嬷嬷就知道宋格格恢复得是真不错,虽然粉黛未施,还有一些消瘦憔悴,可肌肤晶莹,双目有神,其气韵竟比从前还引人三分,不像是从前软弱无味的面人样子,低眉时温顺怯怯,竟也别有风致。 她不禁心中感慨,祸兮福所倚,宋格格遭了这场罪,虽然丧女悲苦,如今挺了过来,没准还能时来运转了。 “多亏福晋时时关怀照拂,我才能好得这样快。”宋满说着,眼眶微红,“如无福晋,我真不知……如今是怎样了。” 苏嬷嬷面露感慨之色,忙迎她落座,“福晋正梳妆呢,格格且稍候。” 也没等太久,四福晋便从内走出,天热,她穿着素底衬衣,氅衣是品红纱地,乌黑的盘发上簪着时令鲜花,两支金钗点缀其中,面容暂时只能称得上端正,但眉目清正,颇为端庄可亲,一举一动都透着大家修养。 年岁虽小,通身的气派却分毫不弱,宋满不敢真将她当小孩子看待,提起精神郑重以对。 第10章 白皮翻毛樱桃饼 - 清穿之福妾多子 - 景福来 福晋确实是比较和气的性子,见宋满来了,先关心她的身体,又道:“我连日事忙,你又病着,须得静养,想我去了,你更衣起身,又是一番功夫,白打搅你,不如不去,便只打发苏嬷嬷代我去视看,请妹妹不要怪罪。” 论岁数,福晋比宋满小三四岁呢,但后宅里序姊妹,当然不是全凭年纪,位份相仿的也就算了,让福晋以尊称卑为姐,可就坏了规矩。 而四福晋显然已经习惯,口呼宋满为妹妹,坦荡大方,可见修养。 宋满提醒自己,这座院子里没有简单人物,千万不可仗着阅历比她们深些便轻视怠慢,一边仿着宋氏从前的样子,感动紧张地起身,“奴才卑微之身,岂敢劳福晋之身,有福晋惦记,常叫苏嬷嬷去看,奴才已感激万分,不知何以为报。” 四福晋微微一笑,“自家姐妹,谈何报答之语?只要妹妹养好身体,能振作精神,好生服侍阿哥,姐妹间扶持分担着,便是一幸。” 宋满忙欠身,“谨遵福晋教诲。” 将她明白了,四福晋微露满意之色,又有些如释重负,终于要解决一桩心事,待宋满的态度愈发和蔼亲善,重又叫宋满坐下,叫侍女捧来瓜果点心,又奉牛乳茶来吃,一边关心宋满饮食,“日常生活中若有缺乏,只管来告诉我,前阵子原是我的疏忽,才叫那群蹬鼻子上脸的东西竟欺到你的身上。” 宋满又露出感动之色,正说着话,听到外头花盆底踩到地上“哒哒哒”的声音,宋满循声去看,一位身着石榴红宫装的年轻丽人携着一阵香风袭来。 李氏确实是一位美人,鹅蛋脸面,高高的额头,桃花眼眸,一头乌发如云,堆叠着蓬松云髻,并不似一般宫中女子一样梳盘辫或包头,而是挽着一个类似汉式的发髻,更显灵动婉转,疏落插点着几支金钗翠钿,衬着妩媚含情的眉目,眼波流转,娇艳华美,整个人如枝头的海棠花一般妩媚动人。 她为今日再见宋满,有意好生打扮,从头到脚无一处不精致夺目,见宋满看来,眼中隐有矜色与得意,然而宋满其实并未如她所想,被她的光彩照人震慑住。 宋满当下,满脑子只有两个字“有钱”! 瞧这满头首饰,瞧这衣服料子,打扮得比福晋都华丽,一看就知道是有钱人! 而从宋氏的记忆看,李氏与她出身相仿,都是家无高位的普通包衣出身,李氏能打扮得如此富丽,岂不更说明,四阿哥是真大方! 深呼吸,控制自己的欲望,不能像逮只做一单生意的冤大头一样挣快钱,在四阿哥身上,她搭进去的是自己这辈子,那就得做细水长流的生意。 不能急,四福晋这位高门贵女尚且不能轻视,何况接受当世顶级教育的皇家人精?她一急切,只怕不知不觉间在哪里坏事。 李氏见宋满并未露出惊奇之色,不禁有些失望,轻睨她一眼,走进去向福晋请安,四福晋待她也很和气,笑吟吟道:“今日难得人齐全,晚膳不如咱们一同吃,叫膳房送些果菜来,我这还有前日额娘赏的好惠泉酒,咱们也许久没有如此相聚了。” 婢女奉上茶来,李氏掀着茶碗撇撇茶叶沫子,笑了,“福晋惦记着我和宋妹妹,可也别忘了您房里住着的张妹妹,她每日在您身边,捧帘把盏、侍奉针线,可比我们尽职用心。张妹妹真是个好性儿人,只可惜太老实了,言语无奇、性子沉闷,才叫阿哥想不起来。” 她一枪打仨人,既挑拨福晋不记得张氏,又说张氏不得喜欢,并暗指同样以“老实”闻名的宋满。 宋满暗道,果然是古代人,不能按照从前的观念当孩子看待。 这座小院人不多,可没有省油的灯,从前的宋氏或许算一个,李氏看她不大顺眼,但她不如李氏,李氏也懒得欺负她,以后……以后谁知道怎样呢。 四福晋仍是笑吟吟的,好像没听懂李氏连掐带打,只道:“自然忘不了秀巧,秀巧,李格格替你操心呢,你还不学着些,总要讨阿哥的喜欢,等咱们挪了宫,我便替你做主,向阿哥请赏。” 她身边服侍的一个宫人连忙近前,先向四福晋行礼,又向李氏行礼,言语诚挚,目光恳切地称谢,宋满不吭声在旁观察着,这位比她这个假老实可真多了。 李氏一拳打到棉花上,也不泄气,嗤笑一声,“福晋自然疼你,毕竟是打小服侍的,你可是福晋的心腹,与我们这些自不一样。” 她不依不饶,四福晋眉毛一扬,刚要说话,宋满终于慢慢地开口,“若午后要吃酒,得有些时令菜色来配,如今正是樱桃最好的季节,不如吃一道樱桃水晶肉吧?” 正要扬眉攻击的四福晋不想她忽然开口,还是说这个,噗嗤一声笑出来,心里也安稳下来,这个盟友算是稳了,她笑道:“樱桃肉好办,妹妹有这个情致,哪还愁不能早早大安?李妹妹可有什么想吃的?” 李氏没想到宋满忽然出来搅局,看了满脸认真无辜的她一眼,暗暗咬牙,骂:这憨子!到底憋了口气,“福晋的安排自然是好的,我们有什么可提的?” 四福晋轻笑着,“那就叫鹧鸪筹备去吧,依着各人素日的喜好办几道菜,樱桃肉不许忘了,前几日膳房做的白皮翻毛樱桃酥饼不错,叫他们再做一碟子来。“ 白皮翻毛是清宫一种点心类型,其实是一种白皮酥饼,饼皮洁白如雪,故称白皮,是以猪油和面做酥,柔软而酥松,吃的时候拿在手中轻咬,饼皮扑簌簌飘落如雪花,故而称翻毛,因饼皮香甜柔软,搭配果馅、澄沙和果仁都滋味极好,深受宫廷上下喜欢。 宋满从记忆中翻出来,认为这种点心很像苏式酥皮月饼,而且宫廷厨子手艺不俗,樱桃馅调的想来与后世满是香精化学产物的大有不同,她不禁期待起来,四福晋又吩咐几样菜式,独留李氏坐着生闷气。 今日四福晋一日无事,又留了晚膳,干脆不叫二人走,一起吃过早点,就在正房推牌,赌注倒不大,四福晋这个嫡妻带头和妾室聚赌,打穷了哪一个传出去都不好听,干脆只赌一席酒菜。 他们阿哥所里打发膳房做一桌不错的酒菜,价格比后宫里便宜些,一二两银子便足够了,在座的拿出来都不会很心疼。 宋满兜底空空,一二两银子虽小,毕竟是钱,春柳听了不禁有些肉疼,生怕宋满输出去,但宋满心态倒好,虽然不大会推牌也并不着急,再穷,还短这一二两银子,值得在这露怯? 她心态好,打牌不着急,慢慢学着规则,四平八稳地坐着,玩了半日,最后竟然不输不赢。 第11章 樱桃水晶肉 - 清穿之福妾多子 - 景福来 李氏性子急,打牌反而更看运气,今日显然她运道不佳,最后将四福晋的筹码匣子塞得满满的,她泄气地将牌一放,倒没生气耍赖,认赌服输,“那我明儿就请这个东道,请福晋和宋妹妹赏光了。” 四福晋笑吟吟地稳坐,玩在一处,气氛比起早晨便好了不少,她笑道:“酒菜不好,我们可是要闹的。” 宋满正是细水长流改变人设的时期,当下并未多说什么,只在一旁温吞而笑,李氏瞥她一眼便忍不住翻白眼,到底不好在福晋面前太失礼放肆,应道:“福晋只等着吧。” 也是晚膳时分,鹧鸪进来回:“酒菜齐了,摆在哪里?” 四福晋吩咐摆在院中石榴树下,众人围坐石桌,一边赏花,一边吃酒菜闲谈。 宋满算是开了大荤。 四福晋敲打之后,膳房不好太过分,但对四福晋的忌惮也有限,除了第一天补偿性格外丰盛塞住宋满的嘴外,后面一切饭食只能说中规中矩,宋满能吃到一些份例里的菜肉,但也有限,多丰盛用心是谈不上的。 今日四福晋传膳,又是鹧鸪特地带银子去点菜,膳房庖厨们自然使出浑身解数伺候着,桌上四凉四热,四荤四素,还有果碟点心,摆得满满当当,四福晋叫人将惠泉酒筛来,李氏叫:“这大热天,吃些冷酒才舒坦呢。” 四福晋笑了笑,“多热的天,吃冷的也激肠胃。” 李氏只要,四福晋摆摆手,苏嬷嬷立刻带人奉了冰鉴中镇过的酒水来,李氏才满意,她又看宋满一眼,宋满笑道:“我身子还虚,虽馋得很,也想将凉品的份留给冰碗呢。” 四福晋便笑:“那咱们吃温的,你也不要多吃,还有玫瑰露、果子汁,咱们又不为灌酒,只是消遣而已。” 妻妾和睦把酒言欢是美谈,喝得酩酊大醉就是不守规矩了,四福晋幼年入宫,唯有将这些条条框框刻进骨子里,才能不出差错。 三人说笑着,宋满话少,四福晋自然是贵人语矜,李氏的性子这会便显出好处来,嘀咕着阿哥所东家长、西家短,她打牌虽输了,却玩得心情好,也不故意提四阿哥气人,只是偶尔漏出三言两语,和眼角眉梢的神采,还是看得出四阿哥与她私下的亲密。 宋满默默吃酒菜,宫廷厨子的手艺是有一套定规的,大家都按流程做菜,能上灶的人,做出来的菜色都是差不多的,不允许出现你的菜咸了、我的菜甜口的差别。 宫里规矩重,对宋满倒有一个好处——她现在吃的樱桃水晶肉,哪怕康熙忽然要吃,御膳房的大厨上手做,奉上的也差不多是这个味道,只是食材有高低,滋味稍微会有分别而已。 宋满吃得一本满足,顾及着大病初愈的人设,她只能多喝玫瑰露,一小坛好惠泉酒多半进了李氏的肚子,可以引为今日一憾。 吃醉了酒,早晨的隔阂矛盾好像都被化解掉了,李氏脸颊酡红,醉眼迷蒙,风流在眼角眉梢流转,叫宋满无端想起醉卧红香圃的湘云。 她对宋满道:“你心里的苦我知道,可日子总还要过下去,我从前总觉得你软懦无能,如今你如今能打起精神走出来,我打心眼里佩服,这杯敬你!” 宋满不敢居功,这一杯她应敬懋嫔,不过她也看出李氏这话全出本心,不好辜负真情,举杯相迎,四福晋慢慢道:“正是,日子总是要过下去的。” 三人一碰杯,李氏已醉得不行了,饮罢了杯中酒,便迷迷瞪瞪地扶头,四福晋无奈道:“散了吧,这醉的都要走不得路了。” 一边叫李氏的侍女上前扶她,自己则慢慢起身,她年纪虽小,但是将门虎女,酒量不差,淡定起身后行走自如,还能关心宋满,“你可醉得重了?” “只吃了两杯酒,虽有些不胜酒力,歇一歇便好了。” 见宋满目光还算清明,只是略有倦色,四福晋知道她是大病初愈,点点头,又拍拍衣袖,叹:“这天气,热得恼人,一早新换的衣裳,又被汗浸湿了。你回了房,也沐浴再睡吧,你身子还虚,下午要养足精神。” 宋满听出一点暗示的意味,笑着答应下,等四福晋回了屋,有些不舍地看了盘底的樱桃肉一眼,身份体面让她不能吃最后一口,只能惋惜地转身离开。 春柳忙来搀扶,回到房中,宋满吩咐打洗澡水来,冬雪“诶”了一身,连忙安排,春柳道:“格格累了一上午,不如先歇歇?醒来再沐浴也不迟。” 宋满笑了,“沐浴过再睡,醒来若还热,傍晚前再稍微清洗一遍也不错,身上担着酒气,太不舒服。” 夏日宫里主子们,一日洗二三次的大有人在,反正都是宫人服侍,但宋满这边要水费劲,她不太舍得春柳和冬雪去吃冷脸,就只睡前洗一次。 今日她如此说,春柳忙答应着,忽然又愣了一下,小心问:“可要奴才将收着的沐浴香包取出来?” 她一说,宋满就知道她明白了,轻笑道:“那却不必。” 四福晋援助只解救了关键部分,沐浴的香汤料包这些是月初宫里统一配给的,当时宋氏没能领到,后来宋满自然也弄不到,春柳所说的是去岁积存——宋氏有孕,将近一年没用香料沐浴了。 春柳有些失落,“也是,那香料放的时间太长,都不好了。”又有些紧张地道:“那您还要作何准备?梳发的桂花头油前儿福晋倒是赏下一些,还有胭脂水粉,下午奴才好生为您描画装扮一番。” “不必了。”宋满自有主意,摆摆手,春柳看着宋满的侧脸,又道:“主子如今肌肤嫩滑如凝脂,又如此莹白,确实也不必用脂粉,反而污了颜色。” 系统出品的道具两项叠加,效果远远大于二,宋满如今一身皮肉细嫩柔软,如美玉一般的莹白,又由内而外散发着光泽一般,昨天福晋送来的新粉擦在手上一试,虽然细腻芬芳,一看便是上品,可竟还不如宋满的肌肤细腻洁白。 这样的好状态,宋满摸着都不想撒手,春柳看着,心里也十分有底,只是因为西厢房太久没有接待四阿哥,宋满也着实许久没有侍寝了,她实在控制不住自己的紧张。 宋满只能交代她带着银子到膳房,要几样时令果品,如桑葚、樱桃、南杏、甜瓜,凉凉地湃在井水里,回头用她房中那一套白釉碟子呈上,再要一份冰碗…… 春柳道:“主子如今身体也好转不少,气候如此炎热,您不也吃一碗?” 宋满笑了,“我暂且不吃吧。” 正得是不经意的预备,在不起眼处用心,明晃晃的两碗冰碗,就叫四阿哥知道这里只等他入套了? 不管四福晋是用什么说法叫四阿哥来,最终必须得让四阿哥觉得,是他自己觉得要来,而非被人算计来的。 不然只怕这个年纪的中二青年会生出逆反心理,那就不美了。 春柳连忙应是。 第12章 冰碗 - 清穿之福妾多子 - 景福来 清宫冰碗种类繁多,但如今还没翻出那么多花样,算是较为朴素,阿哥所预备最多是取时令最嫩的果藕、莲子、鸡头米,用冰糖汁一拌,合着碎冰,入口清凉,极能消暑。 这东西膳房每日只怕要做百八十碗,送到手都是新鲜冰凉的,宋满掐着时间叫春柳去拿的,黄昏时候都是冰凉凉的。 四阿哥回来正是黄昏时候,他与兄弟说笑着走回来,在前一所别过,大步回到自己院中,院里房屋窗子都敞开着,他先看东边,没见到李氏的人影,不禁有两分疑惑。 往日李氏可是早送晚迎,一定在外等着他的,今日没见到人,他便有些奇怪。 正要叫人去问,却见四福晋笑吟吟走从正房出来一欠身,“爷可回来了。” “佩儿怎么不见?”李氏闺名宝佩,四福晋对四阿哥脱口而出的爱称已然习惯,淡然笑道:“今日为庆祝宋妹妹痊愈,我们中午摆了一席,李妹妹吃了些酒水,正歇着呢。” “哦,宋氏好了?”四阿哥也有些欣喜,那边宋满已听到动静从房中走出,在廊下向四阿哥与四福晋欠身,略有赧意地道:“却是为了妾,吃醉了李姐姐,正是妾的不是。” 四阿哥看她一眼,快速一眼只看得出她眉目和畅安定,与前阵子的郁郁沉闷大有不同,日光下整个人透着玉生烟一般的光泽,病中消瘦些,显得弱不胜衣,更添风流韵致,莫名地吸人目光,那肌肤莹白,似牛乳又如美玉,令人只想知道,那片雪白玉肌炎夏之日是否触手温凉。 她病这一场,分明还是一样的眉目面孔,却仿佛有哪里变了,白得欺霜赛雪,似梅精牡丹,冥冥之中,别样的风韵。 四阿哥心弦一动,四福晋笑着看了宋满一眼,回身打开帘子,“外头热得很,爷进来吃茶吧。” 春柳心一紧,正着急,却见宋满不紧不慢地盈盈欠身,恭送为礼,忙也跟着行礼。 回到房中,春柳有些着急,“这可怎么办呀。” “急什么,来,咱们还做针线,先把这荷包绣出来。”宋满镇定地整理着绣棚子,她从前当然是不会的,但吸收了原身和懋嫔的记忆,这门时下女子的必修课她也被迫学会,只是毕竟不是自己的,上手还不够熟练,这阵子正加紧练习。 春柳只当她是太久没做活了,也在情理之中,且宋满熟练的速度飞快,更不值得奇怪。 春柳还有些坐立不安,看着宋满淡定的模样,又莫名地被感染到,也回到杌子上坐好,帮着宋满整理丝线。 上房里,四福晋拉着四阿哥说了几句家常话,太后那边怎样、德妃处如何如何,说着话,见四阿哥频频饮茶,便笑道:“宋妹妹病了这许久,如今终于好了,爷今日不如陪陪她,爷若过去,也请替我捎件东西,这阵子她病着,宫里下人多有疏忽,各处份例都有不足,前儿我才将脂粉冰例给她补足,今日又送绒线来,我想着宋妹妹那里大约也不足,这一份是特地留给她的。” 四阿哥脸色微沉,“那群奴才是愈发不像样子。” 但他也只是个还住老子家的儿子,对亲爹的奴才,确实没什么办法,而且不管怎样,阿哥所的人总不敢让阿哥们吃亏,刀砍不到自己身上,再生气也是有限的。 见他愠怒,四福晋也不急,果然四阿哥转瞬便收拾好情绪,并对她道:“难为你有这份心,宋氏是个老实的,若没有你照拂着,只怕不知怎样了。” 福晋只道:“这原是我应尽之责。” 四阿哥拍拍她的手,才起身离去,步履平缓如常,苏嬷嬷却叹了口气,道:“福晋何必抻这一把,瞧阿哥急的这样子,您倒帮了宋氏,只怕她不领情。” 触手可及的,和被耽误一会,酝酿过期待的到底是不一样的。 四阿哥离去时看似如常,可若是足够有耐心,正该握着四福晋的手,再温情脉脉一会。 四福晋道:“她若不领情,我也白抬举她,早些明白,少损失些;她若领情,阿哥更喜欢她一些,我就是也帮了我自己。” 苏嬷嬷看着她,小小年纪就要筹算这些,不禁有些心疼,“难为主子了。” 西厢房,四阿哥走到门下,并未叫人通报,门窗都敞开着,能看到里头的主仆三人,宋氏坐在炕上做针线,两个宫女服侍在一旁,整理丝线、打络子。 宋氏家常穿着凉快的衬衣,这衣裳简短些,微露一节雪白的手臂肌肤,黄昏金黄光影里,半张脸颊散发着如玉般的光辉,乌油油的发丝挽在脑后,也披上朦胧的光,身形比从前消瘦些,似有弱不胜衣之态,眉目温柔平和,令人一见心神安舒。 披着那层金光,凝脂如玉的肌肤,竟似一尊无瑕的玉观音似的。 从前只觉她沉默老实,容貌亦不算上佳,今日才发现她侧颜竟如此静谧美丽,宛如春日阳光下静静绽放的白牡丹,雪白无瑕。 美得洁白无瑕,披着那层朦胧光晕,莫名勾魂夺魄。 四阿哥脚步不禁放缓了,悄无声息地走到房中,近近地看着,看了一会,见宋满专注地穿针走线,竟未发觉,便也看她的绣品,一看便笑了,“这是给我绣的?” “啊——”美人一惊,慌忙起身,正脸五官分明还是从前的模样,似乎并无太大分别,又仿佛天差地别,只是她这一动,人便生动起来,不似方才朦胧神圣的模样,灵活生动起来,虽有差别,却并非落差,而更令四阿哥心情舒畅。 他瞧着宋满惊讶的模样,笑道:“怎么,没想到我会过来?” “妾久不见爷了……”宋满低声道,她微微垂首,一节颈子修长、纤细,雪白得仿佛触手能生凉,衣服披在身上,宽宽大大的,四阿哥心有怜惜,握住她的手,“这阵子,你受苦了。” 宋满眼圈微红,却要强地不肯落泪,转过身去轻轻擦拭,回头时眼中还有湿润之色,却莞尔含笑,“有爷和福晋关怀照拂,妾并未吃到什么苦头,只是久不见爷,心中想念得很。” 第13章 火腿炖肘子 - 清穿之福妾多子 - 景福来 女要俏,一身孝,眼中三分泪,演到你流泪。 宋满心里一潭死水,平淡得掀不起一点波澜,一双眼却含情脉脉地看着四阿哥,水洗过的眼睛如梨花带雨,她实在是太白了,近近地看着,更如无瑕美玉,美玉无瑕,含情时便更加婉转动人。 四阿哥心里翻涌着心潮,分明是旧人,他也久经风月,却忽然有种头次在一处肌肤相亲时的紧张,这种感觉新奇得很,令他生出更多耐心,握紧宋满的手,令她在自己身边坐了,“哭什么,我这不是来了。” 二人坐下慢慢地说话,宋满叫春柳:“先将那凉着的冰碗取来,果子也湃得凉凉的送来。” 说完,她有些赧意地对四阿哥道:“不知爷要过来,来不及细细准备,请爷见谅 。” 四阿哥不大在意,他本也是突然起意,苏培盛等人已经快马加鞭地去预备,温茶冰品马上奉上。 “我怎么好贪你的东西?” “天这样热,妾在房中,受不到什么罪,爷刚回来,只怕热得很,先解暑要紧。”四阿哥自被康熙呵斥性情急躁后,便一直修“戒急用忍”之道,大夏天衣服穿得严严整整,一颗扣子都不肯开,回来时满脑门的汗。 宋满一壁说,一壁满面心疼地亲自拧来毛巾给他擦拭,“爷快用些冰碗,凉快凉快。” 四阿哥颇受用她的关怀,便用银匙吃了几口,又舀一口送到宋满唇边,宋满如宋氏应该有的模样,惊喜而羞赧地轻抿银匙,含羞看了四阿哥一眼,红着脸别过,洁白无瑕的脸颊铺着鲜花似的粉红,宛如枝头一抹春色,四阿哥看着,只觉有种特别的,从前未在宋氏身上见到过的风情。 也不似李氏的热辣娇嗔,这种隐而半露,含蓄柔柔的风致,更似池上菡萏,一抹粉红压着玉色,格外鲜妍美丽。 分明是旧人,却是很新奇的美,这一场世事无常不仅没有折损宋氏的风致,还更使她添上含蓄婉转的风情,比从前一味温静顺从的模样更令人心动。 四阿哥看得愈发入了神,宋氏似被他的目光注视得极羞赧,仍小心仔细地给他拭汗,却不肯再与他目光相对。 心里默念:没病,没病,这是金主爸爸,宋满,控制住你自己,不许嫌脏破坏表演! 头颈被擦得清爽,肚子也凉快了,再对着这一眼,四阿哥只觉从头畅快到脚,每一个毛孔都是舒坦的,宋满害羞,他就非要吃两口喂宋满一口,最终两人贴坐在一处,大夏天也不嫌热,格外地有耐心。 四阿哥一来,他的随从也都忙碌起来,西厢房瞬间鸟枪换炮,好处是立竿见影的,往日少得可怜的冰盆变成堆在镀金宝船里的大冰山,搁在暖阁当中,传出阵阵清凉。 宋满对四阿哥的态度立刻提升到vvvip客户等级。 吃过冰碗果子,四阿哥持起炕桌上的纨扇,饶有兴致地看宋满刺绣,还要她解释缘何用藏蓝的布料,绣苍青的竹纹,这一看就是给他的东西,他非要问,便是要逗得宋满发羞。 美人两颊酡红的模样,别有风情。 见此情景,服侍的宫人都悄无声息退下,四阿哥今日随身的太监是苏培盛,他退出来,目露惊叹之色,暗慨:宋格格这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啊!只看阿哥今日的模样,往后这屋里也不可轻视了。这人还有病着病着,忽然开窍的? 春柳客气地低声请他去吃茶,苏培盛连忙摆手,也不与她拿大,悄声道:“主子在这,咱们还得守着服侍,一刻也不能疏忽了。” 春柳听出他隐有提点之意,连忙应是称谢, 到晚点时分,苏培盛进来请问膳摆在那里,四阿哥自然留在这吃,他也不叫宋满侍膳,直接叫宋满坐下,宋满名正言顺地又蹭了一顿阿哥份例饭菜,羡慕得眼珠子都要红了,晚点时二人稍用了些酒水,其实比起酒,碗里的火腿炖肘子更吸引宋满。可惜为了保持形象,徐徐图之,还不能甩开膀子开干。 今晚的一切她都在脑海中模拟过无数次,也对各种可能的突发情况做了应急备案,但真走上正轨了,她仍不敢放松。 她一直是个越有压力越有斗志的人,现在面对四阿哥,心里虽然防备警惕,却毫无怯懦退缩之意,反而更加斗志勃勃,谨慎小心。 饭后四阿哥仍坐在炕上不动,自然是留宿的意思,宋满退去沐浴,回来更衣梳发,还是正经打扮一番,衣发严整地坐回四阿哥身边。 二人在炕上,吃着果子、呷酒说话,四阿哥看着果盘,道:“这白瓷碟子倒比你从前用的青花盘和红地碗都清新些,只是釉色不大好,我记得我库里有白玛瑙的碗盘,和一套极好的甜白釉,回头叫人给你送来使用。” 金主开始爆金币了,宋满忙惊喜谢恩,这年头,阿哥赏给妾室的东西收下天经地义,不过分的没有推拒的理由,宋满又有些羞涩地道:“妾从前品味是粗疏些,爷也不提醒妾,只看着妾出丑,如非今日换了碟子,爷就叫妾丑着?” 宋满今日稍有大胆的言行其实更对四阿哥的胃口,一应柔懦顺从的女子对他们这些天潢贵胄来说没什么值得在意的,场面上规矩有礼,私底下有情趣,能撒娇、会卖乖,才值得留一二分神。 这是懋嫔用苦守熏笼半辈子悟出的道理,可惜彼时为时已晚。 “我卿卿美人如玉,什么样的碗碟,你用着都变成佳品了。”四阿哥笑吟吟的,宋满作势脸红侧头,四阿哥笑着拉她的手,二人轻声细语地说话,四阿哥又道:“你这衣裳还是去岁裁的吧?是有些旧了,怎么没裁新衣?——从前你最爱用玫瑰香的脂粉,怎么也不用了?可是份例未足?” 他本是随口一言,说着,却渐有狐疑之色,认为宋满有卖惨邀宠之嫌,毕竟宋满被克扣份例这件事他已知道了,可他也知道福晋已给宋满补上了。 若是有意卖惨邀宠……今日的惊喜、新奇,好像都成了不新鲜的菜品,令他反感作呕。 宋满看出他神情变化,心里暗骂多疑鬼,神情却温吞不变,仿佛忽然不觉,笑着徐徐道:“蒙福晋关爱,妾虽在病中,衣食倒还足用。只是人既病着,身形难免有所变化,量体裁衣,回头只怕浪费了,故而只还拣去年的旧衣穿,不过这几日大好了,春柳也张罗着给妾裁衣呢,料子都是好好的,福晋特地送来。还有新制的香粉……” 她脸颊微红,忽然牵起四阿哥的手,四阿哥不知她要做什么,虽随着她的解释,心情微微缓和,眼中还有些疑色。 宋满牵着四阿哥的手,搭在自己胸前,灯下,她的脸颊是如石榴花一般的艳丽红色,声音低低,却清润婉转,双目似是盈盈含情,又含羞带怯地道:“爷等会自己找找,就看到涂在哪里了……” 四阿哥目光顿变,一把火如要化为实质烧在宋满身上,顷刻间宋满只觉天旋地转。 啊,不是说四力半么…… 宋满心脏怦怦跳,脑袋却异常清醒地想:这力气不像啊。 久经锻炼的年轻人,触手的肌肉硬邦邦的,紧而结实,却不过分夸张,劲瘦有力,以宋满的经验来说,比有些男大学生还强不少,值得期待。 她面上还羞涩惊慌,心里对脏男人的抵触则稍减,被扔到春柳特地铺得宣软的床上,微微垂着眼,手轻巧地帮他解扣子,四阿哥居高临下,只能看到她通红的脸与扑簌簌小扇子似的睫毛。 他轻笑一声,“怎么又害羞,又大胆得很?” 门外的苏培盛等人本来竖着耳朵听屋里的动静,预备随时听候传召,忽然听到高高低低的声音,连忙向廊边退去,只有苏培盛守在窗边等传唤,难免有声音传出来,这也是他们听惯的,可苏培盛愈听愈郑重起来,看向春柳的目光微有变化。 阿哥可少有这样急切的时候……这西厢房从此,只怕是要翻身了。 第14章 月更明 - 清穿之福妾多子 - 景福来 月儿更上二更明,汗津津的身子贴在一起,粗重的喘息在狭小的空间中分不清是谁的,宋满浑身湿淋淋的,畅快终于不是演出来的,而是从骨子里透出的轻松舒畅。 她也不是一张白纸,当然知道怎么让自己更舒服,她舒服的同时在四阿哥身上或许也有所反馈,他的兴奋狂热至少在宋氏的记忆里是未曾有过的。 宋满舒服得手指头都不想动,只想静静享受余韵,这时如果能呷一口冰葡萄酒就更好了,把自己养得骄奢淫逸养尊处优的宋女士不无遗憾地想。 但戏还是要演演,她红着脸往后退退,羞得不敢抬头的模样,“爷……我叫人抬水进来……” 四阿哥搂住她,极近的距离,二人的呼吸都吐在一起,他嗅着一点似牡丹的幽微芳香,声音微哑,“不急……你身上可熏了香?” “未曾熏香……”宋满似乎疑惑,四阿哥细嗅半晌,“那或许是香粉的风味,你方才大汗淋漓时,这股牡丹香气最为浓郁。” 宋满脸颊通红,别过头去不肯说话,四阿哥轻轻笑着,“怎么,这会倒是害羞了,方才怎么不知羞,那般大胆?” “爷嘲笑我……”宋满作势要轻轻往后退,红着脸低声说:“我叫人抬水进来,服侍爷休息。” “哪是嘲笑你。”四阿哥笑着搂住她,“说了不急,叫我再尝尝,这香粉都放了什么——” 他说着,忽然翻身笼罩住宋满,双手掐着宋满的腰将她往上一托,宋满只觉身体一轻,然后手臂就被四阿哥甩到了肩上,一双玉雕似的手臂白得欺霜赛雪,虚虚环着四阿哥的背,濡湿的亲吻从她脸侧落下,恍惚间,她竟有一种要被啃食吞吃的错觉。 四阿哥一边亲吻,一边闷闷地笑,“你急什么,那么瞧不起你男人?” 宋满有些恍惚:弟弟,真不是姐瞧不起你,这天太热了,没有空调在这烙饼,冷静下来就知道不是人干的事! 到底人在屋檐下,她心里想一套,身上做一套,微带羞赧地侧头,“妾怎会……”她仰着脸看着棚顶,慢慢想,这年代,果然没有纯情少男,世界上果然也没有真里外如一重礼循规的男人。 再规矩死板的男人也能变成虎狼,何况她身上这个是还是假循规。 完了,老腰要断。 听着屋里再度响起的声音,刚做好准备打算上前问要不要水的苏培盛摆摆手,叫:“把水再温着吧。去去,都退远些,到廊下候着去!” 那边春柳听着动静,既喜且忧,喜是主子得阿哥的喜欢比从前更甚,日子一定能好过起来;忧的则是主子大病初愈的身体,能受得住吗? 宋满的体力倒是挺好,系统商城的道具很给力,但她现在哪能表现出来,那岂不崩了人设?改变要循序渐进,今晚四阿哥的表现看得出,她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男人的心与爱不好得,何况还是这种自幼千拥万捧,身边的女人都是他奴才,只能顺着他的天潢贵胄,她也要不起那金贵玩意,但把身体弄到了,总有几年好时光。 李氏当然很好,漂亮,性格泼辣爽直,偶尔有点小性子都不要紧,对男人来说那叫情趣,但她毕竟是正儿八经,有点小家产,生活不愁的旗人家庭出身的小姐。 再泼辣的性子,这个年代的女人,在某些方面也总是保守含蓄的,这当然是她的猜测,但今夜从这方面入手,得到的结果证明她所猜非虚。 那这条路就能走。 何况她如今还有个挂,这一身肌肤,真是如玉似雪一般,她自己摸着都不想撒手,何况四阿哥。 宋满其实还有余力,只是心跳得很快,一点过度运动后的兴奋而已,但她懒怠怠地躺在那里,大汗淋漓,吐息都虚弱,表现得真如虚脱了一般,四阿哥见了,既心疼又得意,向外唤人进来,一边还爱不释手地轻抚着。 “还是瘦了些,体力也不足,要多用羹膳,不可懈怠饮食。”其实也挺累的四阿哥压抑着得意,一本正经地教训宋满,忽略掉他不大老实的那只手,开起来倒真像个正人君子,口气如老夫子一般。 宋满心里想笑,面上含羞点头,宫人抬进水来,在暖阁帘子外请安,四阿哥愈发得意,将纱被向宋满身上盖得严实,披起衣裳到南边暖阁里清洗,走到明间,吩咐春柳:“你们进去服侍你们主子,动作轻些。” “嗻。”春柳与冬雪答应着,既紧张又兴奋,四阿哥叮嘱这一句,就看得出他的用心,何况还特地将卧房让给主子清洗——这在从前可是没有过的事。 主子从前也谨慎小心,从来都率先披衣退出来,将卧房留给阿哥沐浴。 春柳想到这,又有些担忧,带着冬雪脚步轻轻地进去,摆手示意粗使嬷嬷将洗澡水安置在房中,自己轻轻撩开一点帘子,探身在床边,见宋满卧在一片狼藉中,虚弱无力的模样,一时又惊又喜且忧,忙问:“主子?” “服侍我沐浴吧。”宋满睁开眼,眉间仍有倦色保持,演戏就得演全套,万一哪时一不注意忽然露馅了呢? 春柳见了心疼得紧,等嬷嬷退下,将窗子、落地罩下的帘栊合紧,才与冬雪合力扶着宋满起身清洗,又动作利索地撤换了床具,铺好崭新干净的竹席,柔软的丝绸床单,两只枕头也换了新的,从橱中取来新纱被铺好,才扶着宋满起身,搽干水,涂抹润肤的脂膏,然后换上干净寝衣。 夏日寝衣都是薄绢裁成的,柔软贴身又清凉,只是往往不如绸制的厚密,宋满看了看,躺到床上严严实实盖好纱被。 今晚就此打住吧,这院里人多口杂,她可不能一战成名。 四阿哥明日还要读书,也有分寸,换了衣裳回来,见宋满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只觉好笑,上床躺好,伸手要揽住她,“怎么胆子这样小了?” “妾还要做人呢。”宋满脸颊羞红,又告饶,“实在经受不住了,请爷饶了我吧。” 四阿哥拍拍她,“爷难道是那不知道疼人的粗鲁人吗?” 他不提自己也累得够呛,拍拍宋满:“睡吧。” 第15章 厚赐 - 清穿之福妾多子 - 景福来 封建霸总还是个要披星戴月去上书房的苦学生,次日他起身时,哪怕以盛夏季节天也不过蒙蒙亮,宋满睡得正香,隐约听到动静,费力地睁睁眼,眼皮却如被黏上一般睁不开。 春柳看着着急,想要上来轻唤,正被太监们服侍着穿衣的四阿哥摆摆手,“叫她睡吧。”说话时眉目餍足畅和,吃饱了的男人,心情格外好,便格外柔软爱怜。 春柳心里一喜,高兴于四阿哥的疼爱,忙行礼退下,四阿哥穿好衣裳往暖阁里吃点心,终于有心思打量这屋里的陈设,见帐子颜色旧了,知道宋满前段日子确实不好过。 福晋再照应也是有限的,宫里捧高踩低的风气他可太明白了。 男人嘛,你求的东西往往求不来,他要给你东西倒是上赶着给,昨夜还为宋满可能卖惨求宠而不快,一夜之后,今早便心情舒畅,又有几分心疼怜惜宋满前阵子的艰难了。 再想起她昨夜朴素的装扮,四阿哥吩咐苏培盛:“叫人开库房取东西时,再取各色绫纱十匹、绢罗锦缎十匹,再添些首饰,一同送来。” 他今日明显心情大好,吩咐要赏人,哪怕不细说,苏培盛自然知道都要拣今年新贡上好的送来,四阿哥又吩咐他再赏香粉两盒,然后心里琢磨着,尤嫌有些不足,却说不明白是哪里,出门的时辰到了,起身甩掉这些男女绮念,专心往上书房去了。 李氏服侍惯了四阿哥,习惯醒得很早,歇了这么久,昨日的酒意早消散了,她坐起来捏捏眉心,守夜的贴身婢女黄莺便小心地进来,李氏瞥她一眼,忽然一顿:“怎么了?” 黄莺支支吾吾地说:“阿哥昨夜去了西厢房。” “这有什么的。”李氏微怔一瞬,很快恢复如常,还笑了笑,“她也不是什么新人,还值得惊奇?” 黄莺头低得愈发深,“阿哥今早,特地吩咐人开库房,取了二十匹料子、两套碗碟、一盒首饰、两盒珍珠香粉赏给西厢房。听闻……昨日阿哥与宋格格很亲密。” 她说得还算含蓄,李氏却听明白了,正因听明白了,她咬住唇,半晌说不出话,黄莺急忙来扶她,李氏摆摆手,半晌,才道:“有什么的,谁没有过似的。” “正是呢。”黄莺忙道:“爷不过是一时怜悯宋格格,咱们这边才是真被爷放到心尖上,一年四季,赏赐多少东西,库房堆都堆不下了,稀罕她那点玩意?” 李氏扯着嘴唇笑笑,却没了说话的心思,懒懒地又躺回床上,睁眼看着帐子上鲜活灵动,胖嘟嘟的葡萄串与碧色藤蔓,半晌,闭上眼,似又睡下了,只有偶尔扑簌的眼睫泄露了她心里的复杂。 四福晋那里不紧不慢,她睡到五更天起身,先洗漱,慢条斯理地用点心,并不急着问昨晚的事,入宫之后,她一直有意磨自己的性子,让自己更沉静、稳重一些。 宫里,只有这样的女人才能稳稳当当地坐稳位子。 她入宫时年纪太小,有时将喜怒轻易露出行迹来,叫人摸到七寸,又难免受老宫人轻视,德妃与她相处的时间久了,便不着痕迹地提点过一些。 苏嬷嬷虽是宫里出去的,毕竟从前办的不是要紧差事,时间又长了,甫一回宫处处紧张小心,难免疏漏,四福晋懊悔之后,便用心学了起来。 这会吃上早点,她才看向宫女鹧鸪,鹧鸪也是她从乌拉那拉家带进来的,自幼服侍她,论时间只怕比苏嬷嬷都长,周全,沉稳,而且一心向着她,对四福晋来说,这就是最大的好处。 鹧鸪会意,蹲了个万福,回:“昨夜阿哥留在宋格格房中,今晨寅初刻离开,开库房赏给甜白釉瓷器一套、白玛瑙碗碟六只、布二十匹、金银首饰一盒八件、香粉两盒。” 这其实算很难得的殊荣,四阿哥赏李氏,不年不节,也都是细水长流,今日给两件,明日赏一点。 随心情赏给的时候,忽然给出这样多,既可能是对宋氏前阵子冷遇的补偿,也可能是宋氏这回真合了他的心意。 四福晋略一思索,说不上什么心情,好像宋氏得宠好,但太得四阿哥的喜欢,她也未必高兴,但一碗粥的时间,教她整理好心情,宋氏得宠,如今对她总归是有利的。 李氏近来也太得意嚣张了。 四福晋如此想着,神情恢复平静,吃完早点,漱了口,并不饮茶——稍后她要去德妃宫中尽孝说话,频繁更衣总是不好的。 她吩咐:“昨儿宋妹妹来,身上的衣衫确实旧了,还是去岁流行的式样,这也是我的疏忽,今年供的杭罗彩缎颜色都好,你选出六匹,赏给宋妹妹,算作我的心意吧。” 她这会给出赏赐,便是确定合作的意思,宋氏若不糊涂,便明白该怎么办。 不过四阿哥出手阔绰,她即便无与夫君争驰之心,只赏六匹料子也显得减薄吝啬了些,想了想,又道:“将我嫁妆中那对赤金嵌玛瑙的福字莲花簪一同赏给宋妹妹吧。” 鹧鸪应了声嗻,退下准备,苏嬷嬷点点头,“福晋是该大方些,也叫宋格格知道,这院里还有谁可以依靠,李格格独宠已久,她即便有阿哥一时弥补疼爱,又能坚持多久?” 四福晋也是这个意思,点点头,看看时间钟,起身:“走,往额娘那去吧。” 四福晋李氏都早起了身,宋满倒是独一个睡到日上三竿的,得益于系统的黑科技,她早晨起来神清气爽,并无疲惫虚软,精神勃勃,还有种宣泄过的舒畅。 初步计划成功,接下来就是一步步加深四阿哥的好感,不求真心,但得有宠。 这里头的分寸不好把握,宋满也摸不清这些生来就尊贵万分的天潢贵胄的根骨,并不轻举妄动,如今继续做自己就好。 毕竟从昨夜四阿哥的表现看来,她目前的路线是很正确且有希望的。 感情不必强求,肉贴着肉,时间久了,多少还不生出一点? 她只需要保证自己“无错处”,就是这个无错处,其实是最难的。 谁知道这些生来受人拥捧尊贵万分的皇子,心里逆鳞在哪、脾性如何? 只能小心,再小心而已。 宋满翻了个身,将脸颊贴在柔软的丝绸枕面上蹭了蹭。 第16章 牛乳燕窝 - 清穿之福妾多子 - 景福来 春柳听到动静来打帘子,轻声细语,难得的红光满面,笑盈盈道:“主子可醒了,冬雪早将早点取回来温着了,奴才还炖了燕窝,合了牛乳与冰糖一蒸,最清润养颜。” 四阿哥的态度让她看到了主子复宠的希望,日子好像又回到主子肚子里怀着小格格的时候,细水长流的恩遇,频频来到的赏赐,与对未来的希望。 如今主子又比从前有决断,拿得定主意,经此一回,性子显然更坚韧,想来日子只会更好。 她只觉眼前是一片开朗光明,早上接到两番赏赐后更是如此,周到地服侍着宋满起身。 新人冬雪也眼睛亮晶晶地服侍在内间,满面兴奋欢喜。 宋满意识到,她如今的团队和从前不一样了,以前团队中的人来去自由,属于平等合作,如今春柳和冬雪,和她却是真正一根绳上的蚂蚱。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看起来容易,但在清宫中,从冬雪被她选中开始,前程、未来就都已经系在她的身上,只有她好了,冬雪才能好。 没有和平分手这个说法,除非背叛,而背叛的代价过于高昂,很多时候并非冬雪他们这些普通宫人承担得起的。 只要处理得当,她无需优质商城中那些超自然道具,也能够获得忠诚可靠的队友、下属。 宋满心中一瞬的思索飞快闪过,现实里,八零八在脑子里给她大放礼花,【恭喜宿主初战大捷!】四阿哥早上走之前的场面已经在宋满脑子里播放一遍。 监控宿主所在地是附赠服务,不耗费多少能量,这也是宋满不担心春柳和冬雪被人收买给她捅刀的原因。 清朝人搞阴谋,怎么可能搞过二十四小时监控。 现在开庆功宴还早了点。 宋满在脑子里给八零八泼冷水,四阿哥一时温存的态度和厚赏都不算什么,没有家世,没有儿女,能依凭的唯有感情,以色侍人,最需要谨慎以图长久。 如果只有她自己走这条路也罢,偏偏还有李氏这一个同路线的强劲对手。 沉重的生存压力和复杂的环境积蓄的压力在昨夜被发泄掉一部分,宋满身上有种轻飘飘的畅快,心里想着这些事,却并不沉重,看到炕上垒的满满的赏赐,心情更加愉快了。 柳黄、松绿、藕粉、杏红、水蓝、葡萄紫……各种鲜嫩颜色的料子林林总总铺了一炕,绫罗纱缎应有尽有,即使宋满也算享受过生活的人,也不得不承认,这些料子在后世,很多是有钱也不知道从哪弄的。 这些夏季应令的颜色,新料子柔软鲜亮,在宫里,能在每一时令分配到颜色最适宜、最新进的布料,就是身份与宠眷的象征,春柳惊喜得很,一匹一匹地打量,计算都能做些什么。 “这些彩缎是福晋送来的,颜色都很好,奴才看做秋装也不错,秋日穿葡萄紫、藕粉也很好看。”春柳眉目间的沉郁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朝气与期待,又将其他首饰一样样打开展示。 四阿哥赏的一匣八件,有鎏金嵌宝的成对手镯,也有银嵌碧玉花头钗,碧汪汪的翠色耳铛,赤金的缠丝花簪,都是宫廷制式,做工精美,裁制上乘,宋满捧在手上看过,也十分喜欢。 福晋赏下的金簪并无内廷印记,但做工精美亦分毫不输给宫廷制造,镶嵌的玛瑙红润可爱,宋满自然应承这份情,交代冬雪:“听着上房的动静,福晋回来了,我该过去请安谢恩。” 冬雪连忙应是,喜气盈盈的。 这些首饰虽好,宋氏的妆匣也不是没有,宋满惊喜得还有限,欣赏一会,便专注地捧着那套甜白釉的瓷器细细观赏,名义上都是甜白釉,与四阿哥赏的这套正经永乐官窑一比,宋满屋里那套只能说是碰瓷版了。 胎体通透而薄,釉色莹白润泽,捧在手上迎窗细看,瓷器细润,光照见影,素如积雪,美得令人屏住呼吸,生怕一阵风吹碎了它。 春柳看出她的喜欢,也过来瞧,笑着夸:“真是好东西,主子若喜欢,我将百宝阁上收拾出来两个大格子,专门放它。” 这一套瓷器杯碟碗盏俱全,宋满这才由衷有一种暴富的感觉,爱不释手,那一对白玛瑙碟子也好,雕工精细,宋满仔细欣赏一会,暗忖:这盘子该有荔枝来配的。 再一发散,又觉得过一阵子用来盛紫亮亮的葡萄或者鲜红的石榴籽儿也不错。 八零八有一点说得没错,她确实算初战告捷,从昨晚四阿哥的表现来看,成功得不能再成功了,所以虽然还有对手在虎视眈眈,她好歹也算走上了正轨,前阵子的准备都没白费。 这一匣子首饰,也算把她的前期投入收回了一部分,宋满吃过早点,在廊下吹风消食,这阵子困在屋里养病,可憋坏她了! 庭院中石榴花已经快到末期,正房屋檐下还有成盆的月季开得正艳,四福晋喜好开得秾丽热烈的花朵,春摆芍药牡丹,夏陈月季荷花,秋日则是大盆的红紫菊花,春日则在房中摆几盆枝叶茂密,金灿灿、圆溜溜的小橘子,从懋嫔的记忆看,这个习惯持续了一辈子。 李氏则不大耐烦侍弄花草,偶尔随潮流弄回几盆花,撇给宫人照顾,偶尔观赏两次,新鲜劲过了便不在意了。 宋氏房前去年摆满了石榴花,今年下面无人奉承,春柳也无心操持,宋满前阵子已经打好主意,今天诸事落定,有了空闲,便交代春柳与冬雪带着银子去花房,先弄两盆茉莉栀子回来。 茉莉栀子如今正在花期,香气清幽芬芳,摆在房中伴着冰鉴的凉气,是很清润宜人的闲情,宋满从前便爱侍弄这些,只是忙于工作没有时间,如今工作重心忽然从日夜拼搏九九六变成泡男人,她调整好心态接受现实之后,也乐于给自己找点消遣的事情。 正与春柳冬雪说着,对面李氏房间窗子一开,芙蓉粉面探出一半,看向她的脸色不算极好,倒也没有太大攻击性,眼睛轻轻扫她一眼,情绪翻涌着,过了一会,问:“有什么想吃的?” 宋满笑容温吞:“客随主便。” 李氏翻了个白眼,啪的一声,把窗子合上了。 宋满含笑摇着手中的扇子。 第17章 牡丹香 - 清穿之福妾多子 - 景福来 宋满看着李氏房间合紧的窗户,微微一笑,摇晃着团扇,在廊下纳凉散步,八零八帮她打卡,走满半小时才回到房中。 四阿哥赏来的东西春柳慢慢收拾着入库,其实也不过是房间中的炕柜箱笼,想办法塞下,她仔细量了宋满的身量,准备快些给宋满赶制出新衣,宋满叮嘱她:“暂做两身足见人的便是,我如今身子好了,身量应该也会长回来。” 有健康恢复道具在,她体重稳步恢复,没有过于显眼,也比刚来时好了不少。 但按照她的眼光和经验,这具身体再胖八斤左右,才是最合适的分量,身材会更玲珑丰润,而脸颊更饱满些,搭配她如今的肌肤,则会有玉观音般的质感。 想到昨夜枕榻间的低语,宋满心里对这条规划路线更加有底,嘱咐冬雪:“今日还是吃糖蒸酥酪。” 春柳有些苦恼,等冬雪去膳房取上午点心的时候,才在宋满耳边私语,“我瞧宫中私下,多是以轻盈窈窕为美,李格格的身段便纤瘦轻盈,腰肢柳条似的,阿哥从前便最喜欢,您如今病这一场,身体恢复无恙,也比从前轻盈许多,岂不算因祸得福?怎得还有意要丰满些。” 她是全心为宋满思虑,宋满看着她忧思重重的模样,却笑着轻点她的额头。 “傻丫头。”宋满道:“心意喜好,未必只能有一种。” 这也是她这段时间复习原身的记忆的成果。 最初,四阿哥宠爱纤弱亭亭,如莲似棠的李氏,对丰满圆润,粉荷含苞的宋氏也并不冷待,甚至二人平分秋色,甚至宋氏还隐隐占着上风,这难道不能够说明四阿哥的喜好吗? 只是后来二人逐渐显露真性情,李氏真切灵动,一点泼辣的小性子也拿捏得恰到好处,宋氏则软弱老成,静默寡言,四阿哥才逐渐偏向李氏。 宋满无奈地看着春柳,她不愧是宋格格挑出来的宫人,和原身如出一辙的老实,原身渐渐落于下风之后,她们竟然没有仔细反思复盘,不思考李氏究竟强在哪里,就老实认输了。 硬是把一开始的顺风局打散,也是一种本事吧。 宋满拍板钉钉,“听我的没错,衣裳裁一两身,够穿就是了。” 她翻看着炕上薄薄的纱绢,她这个人,就是吃屎也要吃最热乎的,扫大街也要扫到头一号,现在既然必须要做以色侍人的工作,也必须拿出职业修养,精益求精。 给我卷起来! 宋满撸起袖子, 按住立刻要画衣裳样子的春柳,叫她将几匹品红、柳绿的绢纱都在炕上铺展开,仔细比对颜色,最终选定两匹,在春柳耳边低语数言,附带比划样式,春柳听着,脸憋了通红,小心地看宋满:“能行吗?” 宋满也不是要做什么过分的东西,只是将一般衣裳里的抹胸收短,系带调到上方,算来款式和现代的内衣差不多,而且布料还要更多,如果不看这绢纱薄薄的质地,甚至可以称得上保守。 对春柳这个正儿八经纯情老实的古代人来说,却足以令她脸颊烧红。 宋满的回答是已经撸袖子开干,如果不是她针线还不够熟悉,手头又还压着昨天已经拿出来装模作样的,绣给四阿哥的荷包,这东西她自己就能弄完。 不过宋女士也一向奉行苦谁不能苦自己的法则,并不打算多给自己揽活干,清宫里一年四季,衣服自有针线上人负责不错,但若要花样奇特、款式特别些的,便得自己屋里的宫人拆改,再有贴身的里衣,也都是房中宫女做。 如今她身边人少,冬雪年轻最快,这件事暂时不好叫她知道,宋满不愿推给春柳太多活,才伸手一同做,她和春柳两只手,快速裁好,春柳红着脸收好:“奴才悄悄揉洗熨烫了,拿去熏香。” 宋氏房中的香料,宋满这阵子仔细查看过,闻言点点头,“用那一匣牡丹香熏。” 昨夜衾枕间,四阿哥无意的一句话给了她思路,时人好熏香,衣物箱笼多置香料,熏得衣裳气息清幽,她如果随大流熏香,难免平平无奇。 不如专熏一种,给人留下的印象反而深刻,但这种印象的经营目标只有一个人,就是四阿哥。 衾枕间的幽情,无需为外人知道,两个人的小秘密更有别样的韵味。 她要四阿哥此后只要一看到牡丹,就会想起她。 宋满拿出一万分的耐心针对四阿哥,如同山里的猎人,只针对一种猎物专门设置的圈套,区别是如果她是那里猎人,现在早将肉吃饱了,可惜她不是,人可比动物难圈。 “此后,我的外衣熏香随时令安排,里衣全用牡丹熏,沐浴梳发,也用牡丹。”宋满叮嘱春柳,“此事尤为要紧,千万不可忘了。只有牡丹香的香料难得,用银钱不要吝啬。” 春柳应是,主子主意越来越多,越来越坚定,她有种找到主心骨的感觉,宋满安排了,她就去办。 四福晋回来时天色尚早,她出入阵仗比宋满和李氏就大多了,李氏和宋满身边总共两个宫女子使唤,四福晋身边,陪嫁仆妇、宫人太监,林林总总,房中服侍的就有十来个,再加上阿哥所院里粗使的妇差、太监名份上也受四福晋裁制,出门说是一脚抬八脚迈也不为过。 他们如今挤在阿哥所一进小院中,哪一屋里什么动静,彼此都瞒不过,宋满方才还说叫冬雪留意,其实四福晋一回来,她立刻能听到脚步声和说话声。 既有暂时投靠之心,四福晋又已率先示好,人家办事也确实可靠,宋满没有扭捏拿架子的理由,估算着时间,约莫四福晋更衣梳洗饮茶毕,她也梳妆完毕,带着准备好的礼物登门。 礼是竹绿绒线打的络子六根,有如意、梅花、象眼等花色,夏日坠在荷包、扇子下都很幽静宜人,是春柳的手艺,另有宋满亲自串制的珠花两朵,都是时下妇女间日常行走常赠送的东西,显得既用心而亲密。 有懋嫔一世的修养和她自己的审美,宋满串制珠花已可以算作高手,这几日在房中闲着常自己摆弄,这也是时下女人常做的事。 每年份例和家底里的首饰是有限的,日常见客会友,却不好总用一样的首饰,珠花、绢花这些东西,自己在房中拆拆改改,一开始只是闺中女子的巧思,渐渐却成了打发时光的好东西。 四福晋陪着德妃拣了一上午佛豆,正是满目发花,乍一见鲜妍艳丽的珠花,心里也很喜欢,立刻叫鹧鸪帮她佩戴,取了西洋面镜来细细地照着,不住地夸赞。 又见宋满虽还是一身旧衣,发间却已插戴着她赐下的玛瑙金簪,便明白宋满投诚之意,心中格外满意,言语更见温和亲密,嘱宫人端上茶点果子来,二人坐着闲叙。 正说话间,外头通传:“李格格来了。” 第18章 新茶 - 清穿之福妾多子 - 景福来 李氏仍然是光彩照人的模样,乍一看与往日无异,宋满细看一眼,却发觉她的妆容首饰都比昨日更为用心,粉黛薄施,唇如朱丹,一点樱桃红更显得娇俏艳丽。 她现在算是宋满的直接竞争对手,从原身和懋嫔的记忆来看,用阴谋算计的可能性倒不大,可以算是良性竞争关系。 宋满对李氏态度客气,也是从这点出发,其实原身和李氏的关系还算过得去,虽然并非亲如姐妹,但也顶多打嘴皮子官司,闹个半红脸,比竟抬头不见低头见,隔两天还是得照常说话。 这是很正常的,同在一屋檐下,争着同一个男人,很难亲如一家,但并未互相构陷算计,诋毁伤害,已经算是难得的了。 从宏观角度,整个四阿哥的后院在皇宫中属于一个小个体,她们现在都生活在康熙那位大爷和德妃这位婆婆的眼皮底下,如果真起了大争端,闹得后院鸡犬不宁,四福晋这位正经儿媳或许还能安稳,她和李氏绝对是第一批刀下鬼。 正因如此,宋满才决定立个老好人人设,眼下安全,未来也方便,毕竟人设立久了,旁人会更容易相信她是个好人,对她更为信任放心。 老好人第一步,对竞争对手也要亲和客气,虽然你有些小脾气,我还是像额娘一样用广阔的胸怀将你包容。 李氏的性子虽骄,有八分倒是四阿哥纵出来的,她到底做过宫人,学过宫里的规矩,在四福晋跟前虽偶尔有些不逊,但还不算过分,大体上规矩礼节都过得去。 比起隔壁五阿哥家那几个可以说好多了,有对比在,四福晋对自己这边的情况还算满意,待李氏也很包容。 年轻的宠妾嘛,一点脾气没有的才更难把握,会咬人的狗不叫——成婚之前,四福晋的额娘觉罗氏如是教导她。 年幼的四福晋将额娘的教导记到心里,经过在宫中的默默观察,认为现实也确实如此。 那边李氏入得内来,先问过安,言谈举止一切如常,四福晋看在眼中,如莲台上的菩萨一样含笑端坐上首,又带着闺秀的温婉与端庄,三人安坐叙话,吃德妃新赏给四福晋的茶。 人一旦进入职场,品茶品酒品咖啡就会变成被动触发的技能,而对于父母职业传统的宋满来说,琴棋书画茶这些东西也是她从小生活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宋满品着清宫贡茶,眉眼间透着几分餍足,四福晋笑着道:“从前没见你很爱吃这个,你既喜欢,叫人包一包与你,左右我素日吃奶茶多些。” 事实上,现在宫廷中大多数嫔妃女眷还是满蒙旧派生活,喝奶茶比喝这些对她们来说口感不够香醇的茶叶多得多,而原身家里,因被归入包衣籍,也学习着喝奶茶,家里老人倒是还饮茶,但能弄到的茶叶当然不会有宫中的高档,原身对茶说不上有什么特别的爱好,给什么都喝。 宋满岂有推拒之礼,连忙称谢,又有些不好意思:“病中被看得紧,许久没有饮茶了,从前还说不上喜欢,如今竟想念得很。” 她要逐渐扭转原身的人设,装一天两天容易,十年二十年却难,她必须把属于自己的那部分逐渐融入到“宋氏”这个身份上,不然活这一辈子可太憋屈了。 她是很珍惜这条白来的小命,也希望能在此过上安稳舒适的生活,但要她处处蹩手蹩脚、委曲求全畏缩着活,哪怕能活到八十,请问她求什么呢? 总是要舒服快乐地过,才对得起她自己。 她这个理由并无问题,四福晋等人均无异色,李氏支颐道:“我那倒还有春日爷赏的龙井,听说还是什么明前贡上的,我也喝不惯,摆放着多可惜,也请宋妹妹担待着,替我喝了吧。” 她语调不紧不慢,眉目带笑,也是雨后海棠般的娇艳动人。 可惜说出来的话并不像她这个人那样动人。 她这一番话,既表现了四阿哥对她的宠爱,又暗踩宋满替她打扫不要动的东西,自然抬高了自己的身份,这是她从前常用的手法,宋氏性情软弱也不是没脾气,反唇相讥不过,也会在四阿哥面前告状,可惜告状的手法不过关,每每反叫四阿哥嫌烦,将人推远了。 脑子里翻滚着原身的记忆,宋满脸上表情无懈可击,几分惊讶几分无奈,“也罢,妹妹若不喜欢,便给我吧。其实妹妹若嫌清茶甘苦,加些蜜饯调和,做果子茶饮也不错。” 她好像完全没意识到李氏对她的隐晦功绩,反而真诚地给她提出意见,李氏有一种拳头打进棉花里的感觉,憋得半晌说不出话来。 看着她诚挚的面容表情,和满口的“妹妹”,李氏一口茶好像梗在喉咙里 四福晋忍着笑,道:“今年的明前茶听说是很好的,可惜我也吃不惯,额娘赏的一些,都沏给爷吃了,爷倒是喜欢得很。——秋衣的料子也快发下来了,两位妹妹到手,若有什么不喜欢的地方,千万快些来告诉我,我好叫人拿回去换。” 发出来的宫份料子送回去退还,自然不是宋满李氏这样的小格格能做到的,就连宫中的小嫔妃们也几乎不能,只有托四福晋的面子。 宫里几位掌宫权的妃子的儿媳,都有这个脸面。 这是正经事,哪怕李氏也顾不得生气,心思已经飘到新衣上去,宋满心里算着时间,感慨全人工时代果然什么事都费时费力。 现在才刚要进入六月,按京城的天气,秋衣上身怎么也要八月,中间这两个月,就是供缝制、拆改的空余。 大头的衣裳送到针线房去做,那里也有三六九等,哪个宫的要紧,哪里的不必着急,阿哥所里,福晋们还好些,格格们要想先穿上绣房的新衣,只能靠银子开路了。 于是多半还是自己房里忙活,主子奴才一起动手,做出精美合心的秋装上身。 这样的日子,大概得过到出宫分府之前。 宋满给自己鼓了鼓劲——加油吧,现在她只能使两个宫女,如果明年迁宫,能被提拔份例,口头上得到庶福晋的称呼,就能再多两个宫人服侍,这是懋嫔记忆中李氏的待遇,事关生活水平,宋满绝不服输。 第19章 最要紧的 - 清穿之福妾多子 - 景福来 今儿晚膳是李氏做东,她昨日赌输请的东道,自然不会赖账,早上整理好情绪,便叫黄莺拿着银子去膳房叫了席面。 一桌好饭菜,宋满惋惜地看着精美的菜式,旁边李氏斗志勃发嘴像机关枪,四福晋四两拨千斤显然是个太极高手的雏形,她也不得不应战,偶尔用一些无辜的表情、直白得仿佛听不懂暗示的言语来让李氏心头一梗又一梗。 这些宫廷厨子的手艺竟然没人能静心欣赏。 仅是一日之差,同样的石榴树下小石桌,氛围却是天差地别。 回到房中,宋满都没怎么饱,打开冬雪带回的黑漆小食盒,又吃了一碗糖蒸酥酪,才坐在炕上整理丝线。 春柳既气且忧,“今日李格格那样……真是过分,她平白无故地,怎么偏要来踩主子您一脚?只为您得了一日宠幸,她就不乐意了,难道这院子里非得她一个人受宠,拔得头筹,她才满意?如今是福晋还小,等福晋大了,呵呵,还不知怎样呢!” 真·老实人春柳说出这样的狠话,可见她确实很生气了。 宋满这个假·老实人只有宽慰春柳而已,“她是为了激怒我,存心那样说,见我没反应,她比谁都难受呢,这会只怕还怄着气。咱们可不能怄气,瞧瞧,这梅红的丝线绣在短襦上怎么样?” 从前在宋满的认知里,襦便是唐装的襦裙,这两日听春柳嘀咕做衣裳才知道,时下也将贴身轻薄的上衣称为袄儿或短襦,这种上衣大概相当于秋衣、家居服的集成体,天冷不能穿单衣的时候穿在抹胸外面,也可做寝衣用。 春柳本来正生着气,听宋满这样说,又急又无奈,“我的主子,您怎么日日只想着这些呀!” “傻丫头,今天我教你一句。”宋满将丝线归类好,好笑地拍拍春柳,“这院里,旁人说什么都不要紧,只有阿哥的话才是最要紧的。同理,今日你李格格说再多,也只是为了气我,但她不敢冲来扇我的嘴巴,是为什么?” 春柳急道:“谁敢在宫里扇人嘴巴?还不拉出去!传出去了,精奇嬷嬷们岂能容着?就是阿哥要护她,也没理!” 气愤得像李氏真扇了宋满一样,这丫头虽愣,宋满却知道她满满的一片心,无奈挽住她的手,按着她坐下,“你看,你这不是明白?她怕着规矩,其实也怕阿哥恼火,顶多言语挤兑我两句,又不肯说得太过,这样暗地里点我,我装作不懂,她更生气,却拿我没办法了。咱们若是在这里纠结着和她怄气,就落入下乘了,更耽误时间。咱们要抓紧时间,做真正紧要的事。” 后宅生活和职场斗争其实也没什么两样,沉浸在和同事撕扯争斗,有时候反而会耽误主线发展,捉大放小才是主要思路。 职场里的大是项目,对标到阿哥所,当然是四阿哥,未来还会有孩子,四阿哥是当下,孩子保障未来,缺一不可。 而中途这些斗争都是不可避免的小怪,该打则打,不到必要时刻却不要出手,不仅无法获得利益,还会消耗资源——譬如人设、在外的好感度等等。 春柳眼神落在那些丝线上,“……阿哥?” “我失去宠眷已久了,而李格格则独占头筹许久,已经深得阿哥的喜欢,咱们这里若不能趁着现在的机会留住阿哥,只怕这冷板凳真要长久坐下去了。” 宋满说着,不轻不重地敲打她一句,“今日的赏赐丰厚,我也看在眼里,可你想想,前阵子咱们这里那样的境况,阿哥和福晋难道不知道吗?今日阿哥如此厚赏,又有多少是弥补前阵子的视而不见?得了东西未必是真受宠,可看李格格的模样,却真是将咱们看做眼中钉,怨恨嗔怪可惧,根基未平便有外患,你真当,咱们是一举就翻身,从此高枕无忧了?” 春柳听着,神情逐渐严肃起来,沉下心气,半晌:“主子放心,奴才明白了。回头奴才也会敲打冬雪,叫她更谨慎规矩,不被人捉了错处去。” 瞧,这也不算很拙,立刻能想到不被人捉尾巴。 其实能在宫里做上服侍主子的活,哪怕是个微不足道的小主子,也是不容易的,只是从前她上边有个紫藕,又跟着个顶软弱老实的主子,被欺负惯了,又没被培养过。 宋满喜欢雕琢璞玉,看着一块石头在自己手中慢慢绽放光彩,是很令人满足的事。 何况,她现在还是在雕琢自己的玉,春柳和冬雪,她愈伶俐、忠心、可靠,宋满愈安稳。 正房里,四福晋卸了钗环,趴在榻上叫嬷嬷给揉摁,鹧鸪在一边看着,心疼得很,等嬷嬷按完退下了,才边服侍四福晋披衣,一边道:“福晋是有孝心,陪伴娘娘礼佛,可您的身子还没长成,总这样熬可怎么成呢?” 四福晋笑了,“也不是日日礼佛捡佛豆,平日陪额娘说话吃点心的日子不更多?出去可千万不要这样说。” 鹧鸪自知失言,连忙答应下,苏嬷嬷才板着脸道:“你方才那话传出去,叫人知道,以为咱们福晋对娘娘心有怪怨呢。” 鹧鸪老实听训,四福晋拍拍她的手,又对苏嬷嬷道:“鹧鸪也是心疼我。……今日李氏那话,才是真不成样子。” 苏嬷嬷脸色也微微沉着,过一会,却笑了,“就是要见她急,越急越乱阵脚,宫里的女人只怕急,一急起来,就自投死路了。从前奴才劝福晋什么都不必做,只管安安稳稳地,叫她得意去,如今,倒是可以静静等着了。宋格格经这一场,倒是大不一样,于福晋,颇有可用之处,福晋前阵子对她施以援手,今日她来投诚,虽还是平稳老实的模样,却好似玲珑通透许多了。” “她倒有些没脾气的样子,李氏怎么说,都不见她恼,可我只看到她三言两语,叫李氏也生起闷气来了。”四福晋笑了,捧着茶碗吃茶,“也好,从前她就是太老实,才在李氏那里溃不成兵,她能立起来,是最好不过的。柔里带一点刚也够用了,大格格没了,爷对她也有怜惜,性子再稍微转过一点,不愁她起不来。” 苏嬷嬷点头,心里却有深一层的隐忧说不出来,鹧鸪认真听着,不忘拿着美人捶替四福晋捶腿,心里琢磨晚点要给四福晋要一大碗天麻枸杞炖羊骨,还要一个黄芪烧鸽子。 第20章 茶叶冷酥鸭 - 清穿之福妾多子 - 景福来 晚膳吃得不香,宋满不愿亏待自己,下午吃点心时特地叫冬雪要了酸奶子拌新鲜水果吃,调一点槐花蜜,用冰镇过,入口清凉酸甜,味道和后世的水果捞很像,但无论奶的品质还是水果的品质显然都胜过外卖店许多,也比宫里的冰碗更合宋满的胃口。 她喜欢果味浓些,酸甜鲜明的吃食,昨日的冰碗虽然藕、菱新鲜清脆,但拌完冰糖汁过于清甜,对宋满来说口味有点单调。 今晨四阿哥的目光显然有些流连,宋满估摸着他晚上还会过来,要点心时特地备了两人量的酸奶果子,冰碗也要了一份。 还有一碟酥松的樱桃酥饼,雪白的酥饼皮点着红红的梅花印,春柳有些担心吃起来翻毛掉皮不雅,劝道:“主子若喜欢,不若留着明日吃,这豌豆黄、奶皮卷味道也都不错。” 宋满这一点上很听劝,但她的选择是现在先炫,等四阿哥来了她就不吃,当然没有不雅了。 春柳无可奈何,只得沏了清茶服侍着,冬雪嗓音清脆伶俐,俏生生立在炕边,“膳房的人说,今日庆丰司分了极好的牛羊肉过来,还有新到的鸭鹅,问格格可有想吃的菜,他们晚点时奉上。” 下午冬雪要的点心分量一看就是两个人的份,这当然是堵住宋满嘴的意思,也算一道标准流程,宋满吃人嘴短,拿了人家的好处,往后便不好再捏着不放,否则显得小气。 膳房这群人都是老油子,这一套熟得很,莫说这些小格格,就是阿哥们有时都拿他们没办法。 宋满便也不客气,“这天气,吃牛羊肉太燥了,做一道香茶酥鸭子倒还不错,再有前阵子的鲜笋不错,还要一道拌的笋,旁的叫他们看着预备吧。” 有权不用,过期作废,既然弄不了他们,当然先把好处受了。 想想,又叫冬雪:“前阵子他们待咱们轻慢,如今转过身来这样行事,咱们心里清楚他们为的是什么,没必要闹得难看,但也不能太软弱没脾气,说话不用多好声气儿,拿起你的架子,你是服侍我的人,出去代表的就是我的脸面,知道吗?” 做事周全些,才不落人话病。 冬雪忙答应着是,宋满还是叫春柳同她一起去膳房,观察冬雪言行处事,回来的结果叫宋满还算满意,冬雪果然明白了宋满的意思,不卑不亢,礼貌但不谄媚。 她无宠时,她的人挺直腰板叫瞎傲气,若她有宠了,下人还要对膳房的太监们点头哈腰,那就叫没脾气。 冬雪来的时间短,宋满对她也还不算十分放心,但默契和信任总是慢慢培养出来的,她一露出培养的意思,冬雪果然会意,回来后仔细地将在膳房的事情回了。 这边房里万事俱备,只欠一股东风,宋满仍坐在炕上缠珠花,她觉得做这事怪有趣的,做出来的花朵可以明媚动人,也可以鲜妍婉转,做好密密一束,插在一个小银瓶里,繁花锦簇一小束,宋满插好后打量一会,满意地自夸:“这就叫妙手偶得之嘛。” 冬雪捧场地鼓掌,正逢取晚点的时间,她忙出去叫上一个小太监往膳房去,春柳有些坐立不安,过去瞧瞧上房的西洋钟,回来小声道:“这个点,按说阿哥该回来了。” 宋满还不太习惯用日头估量时间,原身有一个从前四阿哥赏给的小怀表,怀了一个月还没来得及修,所以春柳才只能去上房看时间。 宋满听春柳说了,也怕会有变动,她这里拿下四阿哥的仗只打完一半,若不趁热打铁一鼓作气,今日耽搁下来,明日可不一定怎样了。 她回头看向窗外,东屋廊下,李氏妆容整齐,风流盈盈,正坐在廊下美人靠上乘凉,见宋满看来,眼波流转,投来一个懒懒的笑意,眉目飞扬,似有风情婉转。 美是很美,可惜不是给宋满欣赏的,她的目的是向宋满展露羽翼,叫宋满气而无奈。 李氏这手做法其实不大道德,毕竟一院子女人,她这样抢先出手先声夺人,好像有些不符合行业潜规则。 但规则是规则,现实是现实,现实里总是勇敢出手的人能夺得良机。 那么,宋满呢? 她要出去,和李氏面对面打擂台吗? 宋满垂眼,沉吟着调整小银瓶里珠花的位置,春柳有些着急,今日若退,再而衰,三而竭,若是迎难而上,两妾当庭相争,阿哥所这大点地方,传出去,谁能讨到好? 宋满正沉吟着,冬雪提着饭回来,正赶上一个宫女急色匆匆的进来,春柳认出是福晋身边的人,忙问刚进来的冬雪:“这是怎么了?” 冬雪道:“仿佛是永和宫来的人,我没太看清。” 一边急忙将食盒安好,宋满也转头看去,不多时,只见四福晋匆匆披衣出来,这个时间点很特殊,李氏也坐不住了,四福晋按按手向她示意,略提高一点音量,“你们都先用晚点吧,不必等了,我与爷有些事情,不知几时回来。” 李氏泄了气,宋满出门相送,待四福晋匆匆离去,她略一回首,春柳忙看冬雪一眼,冬雪一溜烟地悄悄出去了。 不多时,冬雪来回:“是下午校场演练,十三阿哥、十四阿哥等几位小阿哥受了伤,爷这会在那边院里探望,德妃娘娘召福晋过去的。” 这一去不知要多少时间,宫门落锁前只怕都回不来。 冬雪泄气道:“咱们这也白准备了,不过——”她嘻嘻一笑,“只怕这会李格格更恼呢!” “行了。”宋满道:“吃饭吧,那份冰碗、酸奶果子,等会你们两个拿去吃了。上房都谁跟去了?” “苏嬷嬷、鹧鸪姐姐几个都去了。” 宋满点点头,“这鸭子和笋做得不错,当宵夜也好,你重拿一吊钱到膳房,叫他们再做一遍,送到上房去——带福晋新赏的茶去,交代他们用这个做。” 福晋屋里主心骨都跟着福晋走了,她既然跟着福晋战队,就得有点表示,送宵夜其实是有一点彰显亲密的行为,她大包大揽显得太熟络谄媚,不合宋氏的性情,只送两道菜虽然单薄些,却更显得亲近。 而且这大夏天的,油大的菜吃着也不舒服,茶叶冷酥鸭和拌冷笋很适合做夜宵。 再者……宋满吃完饭,慢慢漱口擦嘴,吃消食茶,吩咐春柳准备熏香沐浴,衾枕间用牡丹香淡淡熏一点。 饭菜送去上房,她呢,就守香待兔吧。 第21章 鲜菇酱冷笋 - 清穿之福妾多子 - 景福来 四阿哥与四福晋回到院中时,果然天已昏黑,外面宫门将要落锁,二人同德妃派来的人一起,慢慢往四阿哥院里走,一壁走,一壁说话。 德妃派来的是服侍她多年的贴身宫女梅姑,在宫中很有体面,四阿哥、福晋这对小夫妻对她也很尊敬,她代表德妃关心慰问四阿哥,四福晋笑语晏晏,一句不落地回答,四阿哥偶尔插一句,待她的语气也很客气。 四阿哥与福晋看似并肩,其实四福晋微落一步,夫妻之间,也分尊卑,这是皇家错不得的礼节,四福晋被耳提面命地教了几年,闭着眼抬脚都不会错,每一步的距离也都如比着尺子量出来的一般。 这夫妻主仆三人,被重重宫人环绕着徐徐入内,其慈孝贤礼周全无暇,可以直接入画了。 院子就这样大,他们一迈进门,两边厢房就听到动静,李氏急急出门来迎,还是下午的严妆丽服,面上关切之色难掩,禀灯而出,满目柔情婉转,比庭前的鲜花还动人两分。 四阿哥却并未展露往日一般的柔情,而是微微皱眉,四福晋下意识瞥了身边的姑姑一眼,立刻对正盈盈而礼的李氏道:“劳烦妹妹等我了,今晚只怕说不得话了,妹妹先歇息吧,明日下午我再与你说那宗事。” 迎路对阿哥邀宠和等着福晋说话总是不一样的,无论这嬷嬷信不信四福晋这话,好歹这件事不会以“四阿哥妾室言行无度,妖媚惑上”这种不好的说法传出去。 李氏尚未反应过来,四阿哥见她微怔,眉心蹙得更深,又舒展开,口吻平常地道:“福晋连日服侍陪伴额娘,劳累得很,你们少用那些闲杂琐事打扰福晋,回去吧。” 李氏愣怔着,还是四福晋身边的鹧鸪反应最快,快步上前扶着她往回走,四阿哥眉压得低低的,她再不省事,也看得出四阿哥的不悦,后背一僵,便不敢再多说什么,也顾不得呵斥鹧鸪的不敬,顺着鹧鸪的力道回身返回屋内。 房门轻轻一合,四福晋用眼角余光一瞥梅姑,她面上笑容如常,恭谨温文,瞧不出心里想的什么。 但人尽皆知,梅姑就是德妃的一只眼睛,今夜阿哥所里的事绝对瞒不过德妃。 四福晋微微沉吟着,觉得此事于她还算有利,李氏行为逾矩,如今既惹得阿哥不满,也叫梅姑看到,德妃绝不会纵容,倒是可以杀一杀李氏的风头。 她原本对李氏纵容退让,也是打的这个主意,只是……这事来得太快,并非她准备的局,倒叫她心中有些不安,但盘来算去,又不知哪有疏漏,只能暂且压下。 那边四阿哥送走梅姑便沉着脸,苏培盛小心翼翼奉上温茶,他呷了一口,晚点也没来得及用的饥饿闹得更厉害,心里烦躁交加,四福晋看出来,一边服侍他更衣除靴,唤人取来家常纱褂和薄蕉布鞋来,一边吩咐鹧鸪:“爷还没来得及用晚点,快去瞧瞧膳房可还开着。” 四阿哥皱眉道:“不必了,宫门已将落锁,膳房灶火已熄,何必再大张旗鼓地折腾膳房,倒显得咱们轻浮。有什么点心,取来垫一垫也就是了。” 鹧鸪忙道:“炉上有温着的阿胶燕窝羹和奶饽饽。” 四阿哥眉头更紧,只道:“沏碗茶来吧。” 阿胶燕窝过于滋补,且他年轻气血旺盛,很吃不惯阿胶,往日也曾劝四福晋,年轻气血旺,不宜多用滋补之品,饮食节制,勤加锻炼才是养身之道。 苏培盛忙退出去,叫一个小太监吩咐:“去宋格格房里问问,可有现成的点心。” 他没敢提李氏那里的事,怕触四阿哥的霉头。 他也心有余悸,这也太巧了……怎么正好就叫梅姑看到了?阿哥这会只怕正觉丢脸,他哪敢将李氏房里的点心端来。 那边四福晋房里小丫头凑上来在鹧鸪耳边低语两句,四阿哥正皱着眉饮茶吃饽饽,他今晚火燥得很,若是往日未必张口,今日却直接道:“有什么事说不得?” 小丫头黄鹂一慌,鹧鸪忙道:“她说下晌阿哥福晋走不久,宋格格便献了两道菜来,说阿哥福晋晚上回来时膳房未必还开,见奴才们都不在,小宫女们未必周全,便交代膳房多做了两道送来。” 四阿哥沉吟未言,四福晋笑道:“宋妹妹一向与我贴心,这不正好?快端来看看都有什么,爷先垫垫,明儿个我叫人将南小间打扫出来,置一口炉子在那,能简单做些粥水,咱们晚上吃个汤水也方便。” 自己开厨房是做不到的,阿哥福晋份例里没那个资格,哪怕有那个家底,也不合规矩,而宫中生活,规矩就是最大的讲究。 置一口小炉子,分一个妇差做汤水,倒还不算过分。 鹧鸪不敢叫旁人再动,亲自将食盒提来,从中取出两道菜,一道是冷荤酥鸭子,一道是鲜菇酱拌的冷笋,倒都适合做宵夜,黄鹂颤巍巍地回:“春柳说,宋格格感谢福晋今日赏的好茶叶,特地叫膳房做这道茶叶冷酥鸭,取茶香而无其苦,入口香而不腻,冷食最相宜,特地呈与福晋。” 鹧鸪看她一眼,苏嬷嬷见四阿哥眉头微松,忙叫人又沏两碗茶面子来,茶面子是牛骨髓油炒精白面,冲的时候加熟核桃、芝麻、红糖,入口香甜滋润,不腥不腻,是京中很常见的吃食,和南方的黑芝麻糊差不多,宫中也常吃。 甜粥更配咸口的冷菜,四阿哥眉头舒展一些,拣两口笋吃,更觉适口,不知不觉就开了胃口,四福晋忙叫人将鸭子撕开,取腿肉和脯子肉给他,自己倒没用多少。 这个时间,宵夜不宜多食,苏培盛派去要点心的小太监端回一碟豌豆黄一碟奶卷子,都撂在一边没动,四福晋叫鹧鸪:“宋妹妹这会应当没睡,你替我却谢一声,今日多亏了她,告诉她,鸭子我很喜欢,茶叶给了她才不算辜负,笋也很好,果然妹妹的品味好,得了空,我真想吃妹妹正经一餐饭呢。” 正说着,四阿哥起身,“我去瞧瞧她。” 苏嬷嬷本来都催着秀巧去梳洗铺床,闻声心里一皱眉,四福晋却笑道:“也好,那就请爷替我谢宋妹妹吧。” 第22章 薄荷凉汤 - 清穿之福妾多子 - 景福来 西厢房里,宋满不紧不慢地拆了头发,秉烛坐在窗边,今天她手边多了一件新道具——一本《地藏菩萨本愿经》。 春柳将温凉的薄荷汤摆到宋满手边,清宫消暑的汤饮除了梅子汤、绿豆汤就是一种用糖醋加水熬制的酸汤,宋满喝了一阵子,含糖量都过高,最近终于忍无可忍,开始琢磨新品种。 她房中有一个小炉子,用来炖燕窝、温汤药用的,她将小炉子用上,叫冬雪弄了些荷叶、薄荷、菊花等清凉草本,换着花样煲茶喝。 房间里冰鉴散发着清凉,冰比往日丰足不少,不说超额发挥,好歹是按照宋满的宫份足斤足两送来的,春柳执着一柄纨扇坐在宋满脚边小踏上,一边替她打扇一边说:“福晋房里灯还亮着,阿哥想是要在那边留宿了。” 她倒不心疼方才被小太监要走的两碟点心,只是可惜今夜阿哥不会再来,这大好的局势就被打断了,昨晚还在热乎劲上,今晚若不能续上,这热乎劲只怕就要散了。 主子一边吩咐她给上房送菜、给屋里熏香,又一番沐浴,可却也没仔细装扮,这会竟然拆了头发在炕上坐下,想必是也熄了想头。 她心里想要叹息,又怕主子听了着急,便只轻轻替她打着扇,一边道:“主子从前从来不看这些经书的,怎么忽然想起这个?” 宋满默默,正要说话,听到外面的脚步声,春柳连忙起身,就在落地罩下打络子的冬雪往外一看,顿时欣喜起来,悄声道:“阿哥往这边来了。” 又忙过来与春柳扶宋满起身,宋满到门口相迎,四阿哥正好大步流星走过来,见她在门口行礼,摆摆手。 宋满披着一头如云似墨的长发,目光温柔缱绻,弯月眉隽秀含情,并未特地装扮,但正是这样不经意的家常装扮,却别有一番洗去铅华的韵致在其中。 灯火阑珊下,家常装扮的美人如含露的白牡丹,清新润泽,洁净无暇,脸颊上一点脂粉也无,莹白的肌肤似泛着玉一样的光泽,干净,柔和而曼妙。 一阵很轻的牡丹香似幽幽浮来,四阿哥眉目微舒,柔和一些,伸手扶起尚未完全立直的宋满,开口第一句却还是问:“怎么还没睡下?” “白日睡得多了,天气又热,不如守着冰鉴清凉,再打发些时光,否则如此长夜,也无意趣。”宋满似未注意到四阿哥略急的语气,关切地道:“爷可是中了暑气?怎么脸色这样难看,快进来,吃碗凉汤吧。” 她牵着四阿哥往里走,一边吩咐:“春柳,取些干净的冰,冲到薄荷汤里。” 一只净白的白釉碗通透玲珑,捧在如玉的指尖上,却说不清碗和肌肤哪个更为雪白细腻,宋满将薄荷汤端给四阿哥,“爷见谅,妾如今还不宜用太多冰品,今日已吃了凉果子,凉汤不敢吃凉的,也没想到爷会过来,来不及准备……” 四阿哥一口饮了薄荷汤,清淡的凉汤还算合他的口味,宋满也确实是毫无准备的模样,他眉目舒展一些,叫她坐下,似不经意地道:“方才在福晋房里,吃了你送去的菜,倒是不错。” “本是福晋赏的茶叶,妾才想着进菜给福晋尝尝,也是借花献佛。”宋满笑道:“爷若也喜欢,那真是那鸭子的福气了。” 四阿哥点点头,不知他信没信宋满不是特地送菜表功,但至少目前,宋满的言语行举都叫他还算满意,只道:“你待福晋恭敬,这很好。” 妻贤妾美且懂事,这是这些男人的美好期盼,李氏平日骄纵些,毕竟大节上没差,今日邀宠闹到德妃的人跟前,才显出宋氏的本分来。 宋满也听到了方才发生的事,所以今晚言语才格外小心,避免不经意掉坑,这会听四阿哥如此说,知道这关算是暂时过了,却也不敢掉以轻心,微微低眉,温声道:“福晋待妾恩宽,妾无能之人,只能在这些小节上多尽心了。” 四阿哥拍拍她的手,昏黄灯火下,这一低眉的娴静柔软令他心神微松,生出眷恋之情,牵着手,却懒得说话,只想静静地靠着。 宋满知道这位老板这会大概心情很不美丽,便也不言声,只替他解了辫子,取紫檀梳来,替他从上向下通,轻轻按摩头皮,再用温凉的巾帕擦干汗水。 这是懋嫔和原身记忆里的必修课,想到手底下的是随时能爆金币的大金主,宋满格外有耐心, 四阿哥静静阖眼好一会,被清幽绵淡,若有若无的牡丹香笼罩着,心神渐渐放松,也觉疲惫了,睁开眼,正要说去歇息,却见桌上一本书。 宋氏并不识字,他扬眉取来,见是一本《地藏经》,微微一怔,轻叹一声,“你不是并不识字吗?” “院中有老嬷嬷会背诵,妾叫她来背,一字字比照着,渐渐便认识了。”宋满轻轻抿唇,低首抬眼看他,露出一点忐忑之色。 见她如此紧张小心,四阿哥轻抚她,“……读经能养性明智,是很好的。你识字倒快,若愿意,也可以多读些别的书,长日漫漫,也好打发时光。” 宋满便莞尔一笑,笑容是很好看的,可那双湿润的眼如被春雨洗过,既笑且悲,又那么美,如雨后的牡丹,是一种圣洁柔软的美。 她说:“多谢爷怜惜。” 四阿哥握着她的手,“咱们还会有孩子的。” 来时的不满、怀疑、烦躁,不知不觉间,便烟消云散了,心中只有满满的怜爱,二人携手到内间,宋满又服侍四阿哥洗漱,卧下安寝不谈。 夜静无言,今日发生太多事,四阿哥虽心神悸动,但念及明日的一重重关,却也无心情事,只拥着宋满,二人亲密相贴,不多时沉沉睡去, 这会还不到宋满睡觉的时间,她现在精力旺盛,正是被金手指调整到体力、精神都最好状态的结果,可惜今天长工不上工,她只能惋叹地靠着精壮年轻的肉体,房中冰山氤氲着凉雾,风轮轻轻摇摆,身下竹席清凉,倒很舒适,贴着也不算很热。 八零八在她脑海里悄悄上线【宿主,叶酸我找到了,一两银子一瓶,买三送一!】 她今晚用经书让四阿哥想起早夭的大格格,当然不是无的放矢,忽然要给四阿哥弄点坏心情来。 这涉及到原身与懋嫔共同的委托。 第23章 委托 - 清穿之福妾多子 - 景福来 准确来讲,这是属于重生后的懋嫔与乍然受到未来自己几十年寂寞人生冲击的年轻宋格格共同的想法。 她们愿意将记忆送给后来人宋满,同时,希望宋满能够孕育下原本应于康熙四十五年出生,未逾月即夭折的小女儿,因为懋嫔重生至此时,大格格已殇,而系统扫描到懋嫔身上一直依附着一小段源数据—— 没错,“源数据”,宋满听到八零八这个解释,感到十分混乱,八零八用通俗的话语解【就和你们说的灵魂其实是差不多的性质,只是对我们来说,更习惯称呼为数据组。这一段源数据,是一条数据组中的中心部分,用你们的三魂七魄说来解释,大概就是魂魄中最重要的一部分,早夭的女儿不知为何,有一部分灵魂没有离开母亲身边,或许是她的力量过于微弱,已经无法承受再一次转生。】 懋嫔得到这个扫描结果后,悲哀痛哭,然后对八零八提出委托,希望继承这具身体的人,能够将她的小女儿再生出来。 奇怪的是,无论重生回来的懋嫔,还是原本的宋氏,身边都并无另一段属于长女的源数据,所以她只对系统提出这一条委托。 宋满从懋嫔的记忆里知道了事情的全貌,对此并无抵触,一来,受人好处,完成人的托付也是应有之义;二来,生育这件事是她这辈子无法避免的,大清后宫,膝下无子,她的晚景大约会很凄凉。 在这种情况下,生出一个小女儿来,圆了原身的心愿,令她安息,不也是理所应当的。 而且从本心来讲,她其实很希望能有一个女儿,既然有如此天时人和,系统向她保证百分百能生下一个女孩,她又有什么可纠结的呢? 同时,在近年生育,有一个立住的孩子,对她的职业发展是很有利的。 在懋嫔的记忆中,李氏最终达成独占鳌头成就,在明年搬迁南薰殿之后很快享受四阿哥拨给的高一级的待遇,就与生下健康的长女有关。 那毕竟是四阿哥当时唯一的孩子,地位格外不同。 而最后顺利在四阿哥受封贝勒后被抬为侧室,继而顺利占据侧福晋位份,当然也和早期优势有关。 职场竞争,各凭本事,宋满决定抢占先机,李氏性格不是与人为善的,她可不是原身那种软脾气,真要被稳压一头,又要有多少嘴上机锋,哪怕不伤身也很气人,她是不干的。 到时候又要多费多少力气,不如现在一条捷径走下去,别走弯路。 原本,在四福晋生下长子之前,她应该做避孕打算,毕竟系统调整的身体过于健康,而生育这种事情,很难保证男女,如果生下了四阿哥的长子,在未来的一段时间里,他们母子的地位好像会很尴尬。 宋满也不愿自己儿子面临一夜之间在父亲那里地位一落千丈的感觉,对小孩子来讲,在还小的时候切身体会到父亲的区别对待,实在太痛苦了,甚至可能造成心理阴影。 四阿哥对嫡妻、嫡子,还是很不一样的。 倒不如在嫡长兄之后出生,只要健康,平安长大,大了好好念书,不和他老爹对着干,孝顺叔叔去,总会有自己的前程。 但现在,既然有系统从中操作,能够保证这一胎生下的是女儿,这些都无需忧虑,宋满将避孕的日程暂时押后,先全心为生下女儿做准备。 这其实是托懋嫔带来的源代码的福,不然不购买道具,系统是无法操作胎儿性别的,如今依托源代码,可以做定点投放,则很容易。 同时,宋满决定现在就生育女儿,也有另一部分原因。 在这个时代,女孩总是比男孩吃亏,她既然决定生下女儿,少不得要为女儿多筹谋。 大清的宗女,尤其是近支,大多免除不了抚蒙的命运,而宗女抚蒙和公主抚蒙,待遇总是不一样的,公主有自己的府邸,带着浩浩荡荡的仆从嫁去草原,最终寿终正寝、平安顺遂者尚无几个,何况没有那种随行规格待遇的宗女? 想要留在京中,则需要父亲的疼惜与舍得,疼惜女儿,舍不得让她离开,舍得用心,舍得为她割掉一些好处。 她绝舍不得自己的女儿吃苦,甚至一想到会有女儿,她就想化身老母鸡,将小孩牢牢护在自己的羽翼下,虽然知道孩子总会长大,也必然要有自己的力量,才能保证人生前路无忧,但……做母亲的,怎么舍得不为孩子多筹算一些呢? 所以这个女儿,必须受她父亲的重视。 宋满现在能做到的只有两点,得到四阿哥的宠爱,再给她的女儿争取来一个先天的特殊地位,这样,日后感情自然有慢慢培养起来的机会。 大部分人对自己的第一个孩子,感情总是不一样的,这一点从懋嫔的记忆里也能看出来,宋满决定赌一把,不避孕,争取在李氏生下女儿之前,抢先诞下长女。 懋嫔的记忆里,怀恪公主出生于康熙三十四年七月,也就是明年七月份,如今六月已近,她的时间不多了。 宋满计算着排卵日期,同时叫八零八开始在系统商城搜寻叶酸、复合维生素等对备孕、胎儿发育有利的药品,也咨询了身体状况调节器不会攻击胚胎,反而有利于胚胎发育,可以给孩子一个在新生儿中相对健康的身体,才满意地完成规划。 接下来,就要看四阿哥的了,孩子毕竟不是她一个人说生,单手指天就能生出来的。 夜幕沉沉中,宋满目光幽幽地注视着四阿哥,如果浅眠中的四阿哥忽然清醒,只怕会被这目光吓出一身冷汗和鸡皮疙瘩。 到你用力的时候了。 宋满开始倒腾自己脑子里那点半吊子的中医知识,多谢老爹老妈的熏陶,虽然她没用心学过,还是多少懂一点,比如如何补肾壮阳……宋满摩拳擦掌,看着身边的霸道皇子版老黄牛。 四阿哥睡着睡着,只觉后背微凉,不由将纱被向上提了提。 第24章 住房保卫战 - 清穿之福妾多子 - 景福来 也要感谢同行作妖,若李氏没惹这个乱子,宋满只怕还要想在争宠上想些办法,如今李氏那里少不得要有一阵冷遇——她当然有徐徐挽回四阿哥的办法,但宋满也不是吃素的人,自然会抓紧这个机会。 按照懋嫔的记忆,原本是在今年六月,李氏因为调换缎匹的事情被传为轻狂,四阿哥大为不喜,很是冷落了一阵,卧病已久的原身仍未振作,没多久内务府选秀,四福晋房中的秀巧不大受四阿哥喜欢,德妃又赐了新人下来,甚至和原身挤着一间屋子,再让后,就是李氏借机复宠,顺利有妊…… 如今出现这样的变动,多少也是李氏因昨日四阿哥留宿在她屋里的表现而急切起来,对她来说,倒未必是坏事。 年轻精壮的肉体干看不能吃,宋满思索半晌,准备入睡时便不愿再搂着,转过去自己搭好纱被安稳阖目端睡。 正房中,灯火反而是熄得晚的,四福晋不知为何有些心慌,盘算来盘算去,又算不出哪里有问题。 苏嬷嬷细细和她复盘,“原本想着,捧着李氏,纵得她轻狂些,夏衣料子分配时她挑三拣四,已经落下不少埋怨,马上分发秋季宫份,她行事再轻佻张狂,自有她的好果子吃,如今也算是异曲同工,更是她自己撞上来的,和您更没关系。” 四福晋听得头疼,蹙眉摇头,“这时机太不巧了,而且,罢了……时间还是太短,我也吃不准额娘的性子,但无论如何,不能叫李氏再得意下去了,她若再合阿哥的心,等我长成,在后宅中也难以安稳。只是如今的时机太不好,十四弟出了那样的事,额娘只怕正烦心,为这件事,不知会怎么发作,阿哥那里,对李氏是恼了,可也不知能冷落多久,李氏毕竟服侍的时间长,在阿哥心里也占了一席之地。” 她说着,忍不住揉摁额角,鹧鸪心疼得紧,忙取药膏来帮她按揉,苏嬷嬷却忧心忡忡地道:“福晋如今,还有一桩隐忧要思虑。宋格格如今,行事愈发稳妥深沉,更比从前添了些圆融和气,今晚阿哥原本应会疑她邀宠,可人去了不久,竟就其乐融融歇息下……福晋有意帮她,安知不会养虎为患?” “嬷嬷,我前两年没进来,才叫李氏有了机会。如今,你觉得宋氏还会有李氏那般的机会吗?”四福晋沉了口气,“比起李氏,宋氏好歹没那么会邀宠媚上,老实便是一桩好处,且她又生性懦弱,更不怕生出事端。而且眼下,若不用宋氏按住李氏,咱们还能如何?” 苏嬷嬷一时默然,四福晋摆摆手,“嬷嬷的意思我明白,我心里有数,嬷嬷也累了一日了,早些休息去吧。” 苏嬷嬷还要说什么,看着四福晋有些苍白的脸色,欲言又止,吩咐鹧鸪:“福晋折腾这一傍晚,只怕中了暑气也未可知,还是要一碗冰冰的绿豆汤来吃了,再消散一会凉意,才好睡下。” 鹧鸪应着,“奴才知道。”自预备妥帖不提。 次日一早,四阿哥脚步沉重地往出走,宋满听冬雪打听来,知道昨日十四阿哥受伤,乃是小阿哥间的一场“武斗”导致的,牵扯甚广,八、九、十、十二、十三、十四几位阿哥都在其中。 四阿哥既是景仁宫阿哥中的年长者,又是十四阿哥的亲兄长,一直负责教导八阿哥、十四阿哥习字,如今两个小的都被牵扯在打架斗殴时间当中,四阿哥显然也面临君父责问的难题。 听闻其他倒霉蛋还有当时在场的太子、三阿哥、五阿哥、七阿哥,总得来说,这虽然是一场兄弟间的小争执,却已牵扯甚广。 四阿哥这回算是倒霉了,又赶上李氏的事,宋满琢磨着,李氏这一关只怕不好过。 原本是她因对宫份挑剔折腾被说轻狂,叫四阿哥脸上挂不住,这一回虽然没传出去,只是在德妃的人跟前丢脸,对四阿哥而言,却是倒霉事的雪上加霜。 不过竞争对手栽跟头,宋满很没有猫哭耗子的必要,而且李氏也不需要她的同情怜惜,听冬雪说,东厢房一早撒了大把的钱出去打听昨日的事,以四阿哥这几年与李氏的情分,想来回心转意,也指日可待。 懋嫔上辈子,不就有了怀恪和侧室待遇吗? 这一回她的病倒是好了,也不知院里是否还会添人,归根结底,德妃赏人是关心儿子,既然四阿哥身边服侍的人轻浮不可靠,她做娘的当然再赏好的来。 内务府选秀今年因种种事宜被推到八月,懋嫔记忆里,德妃将人赏来已是九月初了。 那被指来的大张氏后来倒是平平无奇,甚至在王府很快销声匿迹,早逝到来不及当上娘娘,但当时,她对宋氏的生活质量是造成了冲击的。 这辈子,为了保住二环内小西厢独立住房,宋满撸撸袖子,将叶酸吞服。 德妃要指人的消息就如一条鲶鱼,哪怕人还没到,也会立刻产生效应,李氏一定奋起,不知会有什么招式,她这里到底情分疏浅,四阿哥的情分一定靠不住,还是得靠孩子。 她若在张氏进来前有孕,那就能避免原身本来憋憋屈屈与张氏同居一室的命运。 要知道,这厢房虽然原本就是两边暖阁能住人,可有一间单独的房舍,可以从容居住、待客,和与人分享一间厢房,共用明间,当然是不一样的,在宫人们看来,独居也是一种身份的象征。 至少在当时,张氏一搬进宋氏的屋子,宋氏立刻被认为低李氏一头,即使李氏尚未正式复宠,还属于被冷待的状态。 宋满反复盘算着,但懋嫔毕竟是五十几岁的人,对年轻时的记忆已经不是很清晰,当时她又卧病,视野更有限,对那段时间阿哥所发生的事并无太多记忆,当然也无法给宋满提供太多便利。 已经够用了。 宋满告诉自己,有懋嫔的记忆,至少她对大时间节点心里有数,就比别人多一份先知,又有系统商城的帮助,哪怕优质商城无法使用,普通商城不也能提供许多便利?她的美白、叶酸等药物,不都从中获得? 她从前身后空空,尚能白手起家,如今身有助力,还怕这后宅中绵刀软针的仗? 她现在要做的,就是抢占先机! 第25章 花鱼 - 清穿之福妾多子 - 景福来 得益于同行的昏招,未来一段时间,四阿哥大约都会与宋满在一起。 四福晋年纪还小,不适合圆房,而她房中的秀巧也不得四阿哥喜欢,李氏倒下,当然就是宋满吃饱。 宋满也猜到四福晋身边的人可能会对她生出忌惮,毕竟在目前无法圆房的四福晋那里,更想要的应该是齐头并进,而非一枝独秀。 如今名分上弱于人,本钱也不足,她并不打算如李氏一般张扬得意招猜忌,她要维持和四福晋刚刚开始的蜜月期,所以对正房的态度必须更谦卑、亲善。 本来打算早上到四福晋那里表现一番,然而四福晋一早便梳妆往德妃那里去了,宋满也不好去李氏那里讨嫌,便在院子里慢慢走步,完成每日散步打卡的一半。 虽然有黑科技,宋满还是拣起锻炼,不能慢跑就每天在院子里早晚散步,尽量保证运动量,否则成天闷在屋里,哪怕有黑科技保证身体状态,对心理状态也不利。 闷着做针线对视力也不利,她叫冬雪弄花草金鱼来,打算摆在廊下白天摆弄,既打发时光也养眼,足够消遣。 而这段时间,她早上起床之前还会在床上简单拉伸。 春柳一开始对她这忽然冒出的习惯很疑惑,但她这种服从性超强的下属,还是很好糊弄的,宋满如果连她都忽悠不住,还谈什么后宅生活? 身份的变化在这上面愈发明显,面对掌管自己工资的领导,和掌控自己生命的领导,下属的心理当然也是不同的。 宋满提醒自己,虽然管理工作目前一切顺利,但千万不能因此自满,放松警惕,然后中途翻车。 再说,宋满如今这种身份,在床上做拉伸,理由当然是很好找的,四阿哥这面大旗,随便扯来用用,春柳便红着脸郑重其事地在她拉伸时守在外间,连冬雪也不许靠近。 春柳也意识到,她家主子病愈之后,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但丧女之痛,对人的打击那么大,人有些变化也是理所应当,而主子如今变化虽大,对她们来说,却是向好的方向。 虽然……春柳耳根子有些热,又压住那点羞赧,告诉自己,这是天理人伦,主子是阿哥的妾室,在房里服侍阿哥是理所应当的事,她听从主子吩咐,为主子办事便是,有什么可羞的? 比起从前,西厢房清冷落寞,要点热水都费劲,还是如今的日子让人更有盼头。 她有种希望,主子这股斗志能一直燃烧下去,最好稳稳地,就如从前的李主子一样,得爷的宠爱,日后再生下一个健康的小主子,就可以后半生安安稳稳,再不怕受人苛待了。 春柳心里热乎乎的,端水盆也有劲了,那边冬雪将花草都要齐了,请一个小太监送来,其实没多少东西,两盆茉莉、两盆栀子,两条鲜红可爱的小金鱼,养在一个敞口青瓷盆里,宫中养鱼多用缸,这两条小鱼也不值得大动干戈,便从房中找出一个合适的器皿,暂且安置在廊下。 春柳动手能力很强,带着冬雪在廊下拼出一个小花架子,共有三层,下两层放花,最上一层是一缸小鱼,宋满上午装模作样念了会经——其实除了在四阿哥那里刷一下情感值,为将要生的女儿做铺垫,也是为了给认字这件事过个明路。 做一辈子“文盲”毕竟不方便,她也需要一些和四阿哥拉近感情的方式,教认字读书,红袖添香,手把手教写字什么的,不正是一种好模式吗? 而且一般宅斗争宠的模式,李氏这两年都用过了,各种小花招只能支持一时的新意,真要培养感情,总不能全靠床上那点事吧?宋满决定从这里另辟蹊径,至少这条路李氏就没用过。 可惜这几日四阿哥麻烦缠身,大概是没心情为人师了,宋满只能将脚步先放慢些,给四阿哥留些成就感。 明面上磕磕绊绊地念完经,宋满便到廊下逗小鱼,莳弄鲜花,如今正是茉莉栀子的花期,她才特地要这两种,陆续再添些兰花山茶,宫里地方小,七八盆花足够侍弄了。 与花草和小动物为伴,总能让人心神安定愉悦,宋满一边逗弄小鱼,一边根据从前在爸妈身边学到的东西和后来陆续接受的科普,安排好了未来一段时间的健康食谱。 她的身体肯定是没问题,黑科技调整过,八零八扫描都说壮得能打牛,四阿哥可就未必,谁知道他精子质量怎么样? 按宋满来看,清宫皇帝、阿哥们早年的孩子养育不住,一方面是育儿观念和儿科医学落后,另一方面,也是父母身体都还没发育成熟。 四阿哥可比宋满还小一岁呢,而且不像宋满,有金手指开挂。 宋满啧啧两声,但想到明年出生的怀恪身体也健康长大了,虽然早逝,但好歹养住了不是? 她先把孩子生下来,再精心养育照顾,八零八节能模式下也能扫描人的身体状态,还有商城能够提供药品,养出一个健康的孩子,总是有指望的。 可惜不能给四阿哥灌点药,宋满遗憾地摇头,冬雪一激灵,忙小心翼翼问:“主子,是这鱼不好吗?” “鱼是很好,可惜地方小,只能用小盆养两条,若有一口缸,既能养鱼,再倚一点碗莲在上,岂不更美?”宋满心里打了个警钟,提醒自己,现在不是现代,大多时间独立办公,现在她只要睁着眼,身边几乎都有人,所有举动都要小心。 冬雪松了口气,又笑道:“爷如此疼主子,主子还愁没有放得下大缸养花鱼的一日?” 比起经历过冷清日子的春柳,冬雪来之后,宋满低沉不久便顺利翻身,她对宋满的前途满怀信心。 宋满纨扇轻轻一点她,“小丫头说话没遮没拦,也不知羞。” 冬雪知道她提点自己,宫里话太多不是好处,尤其此处还是混居的院落,冬雪心生懊悔,连忙答应着,见正午将至,日头愈发大了,忙对宋满道:“主子,这太阳毒得很,咱们进屋歇着吧。” 小鱼在廊下,倒不怕被烤着,栀子茉莉更是喜阳,宋满也怕晒黑皮肤——这可是必备道具,花了银子的,于是点点头,正要起身往里走,听到外头二进院的动静,抬眼一看,见垂花门那边,四福晋在众人拥簇下,正与妯娌打招呼闲话。 小姑娘养气功夫还不到位,外人或许看不出来,但宋满眼光毒辣,又有懋嫔的记忆对这位未来孝敬宪皇后的了解,当即微微一扬眉——这是出什么事了? 四福晋的心情不大美妙啊。 第26章 婆媳 - 清穿之福妾多子 - 景福来 四福晋表面看起来一切如常,如果没有懋嫔几十年与她相处的记忆,宋满是绝对看不出她微妙的情绪的。 领导情绪不好,且很有可能面临的是你没有能力帮助解决的困境,聪明的下属会藏好自己,不去碍领导的眼,给自己找麻烦的。 原本打算刷好感的日常任务被取消,宋满也没有立刻转身回去,她站起身以示恭敬,等待福晋走进来。 领导都快进门了,甭管看没看到你,周遭还有那么多双眼睛呢,她忽然转身遁走,就是不敬之意,回头传进福晋耳朵里,岂不会生出芥蒂? 她是打算打个招呼就走,正着急的人却不能。 李氏从昨夜被鹧鸪半押着拉回房间之后,便一直坐立不安,四阿哥带着冷意、不耐的目光一直在她心中回荡,一夜未曾安睡,今日早早起来,想要堵四阿哥,又被苏培盛示意人隐晦地拦住。 她服侍四阿哥多年,岂能不知道苏培盛的意思……拦住她不让她接近四阿哥,可能是因为从前的香火情,善意地希望她避免触怒四阿哥,同时,也可能是四阿哥并不想见她。 无论哪种可能,都令李氏更为惊慌不安,坐在床边愣愣地目送四阿哥一行人离去,她又想到福晋昨日是与四阿哥一同出去的,紧忙又叫人准备礼物,要去拜访福晋,然而福晋一大早也匆匆离开了,她才更觉事情不对,却无可奈何,只能坐在房中大把地撒银子出去,打听昨日究竟发生了什么。 其实直到现在,她都不知道究竟是什么让她触怒了四阿哥,甚至怀疑是否是四福晋或者宋满在四阿哥那里进了什么谗言。 不然她一早就该来找宋满拉关系了,如今还得硬着头皮去找四福晋,无非是想不出别的好路子而已。 然而四福晋也没给她这个机会,她一过垂花门,李氏迎上来没等说话,四福晋便摆摆手,苏嬷嬷上前一步,礼貌而不失强硬地道:“格格见谅,福晋走了一日,实在累了,有什么事,请格格下午再来说吧。” 又看一眼一边的宋满,宋满当然要表达自己的知情识趣,对四福晋微微蹲了蹲,“妾先告退了。” 四福晋见她识趣,心稍微松了一点,柔和一点眉目,“歇着去吧,晚晌也不必来请安了。” 言罢,没看李氏一眼,径直抬步回了正房。 李氏被晾在门口,半晌面色青白不定,而回到房中的四福晋,脸色也没比她好看多少。 苏嬷嬷掩好房门,进屋后沉下心,噗通一声跪下,“都是奴才的错,奴才自以为是,自作聪明,还苦了福晋。” 鹧鸪惊魂未定,将房中晾着的温茶捧给四福晋,动作轻得一点声响都不敢发出。 四福晋静坐片刻,反而渐渐沉下心来,苦笑一下,“岂是嬷嬷害我,这主意不是咱们共同想定的?” “其实……”鹧鸪觑着四福晋的面色,试探地开口,“这法子未必有错,只是发生的时机不对,如今德妃娘娘正为十四阿哥的事忧心,这件事正撞到刀口上来,自然令德妃娘娘更为烦躁。” 苏嬷嬷瞥她一眼,“这话倒是在理,德妃娘娘既心疼十四阿哥,又为十四阿哥着急,却不好对两位阿哥发作,只有主子您,撞在了这个枪口上,其实德妃娘娘话说得也不算严厉……吃一堑长一智,此后奴才一定更谨慎小心,不敢大意。” 四福晋按揉着眉心,只觉头顶沉甸甸的发髻快要将她压垮了。 苏嬷嬷思忖一会,继续道:“而且娘娘心中如今只怕有对咱们爷没看护好十四阿哥的怨气,偏生不好对咱们爷撒出来,主子您这个做媳妇,只好担待了。” 鹧鸪忙道:“福晋受了这样的委屈,回头真该在爷那好生分说分说。” “千万不可!”苏嬷嬷急忙道:“德妃娘娘之所以不直接呵斥四阿哥,反而是一手算计,她为李格格之事斥责福晋,训教福晋管教妾室无方,说到底是关心四阿哥,又有为阿哥选拔新人服侍之心,更是拳拳一片慈母关爱,阿哥心中既羞愧也当受用,福晋若对此有微词,岂非不孝?纵然不提娘娘,只陈李氏之过,李氏又是谁纵容出来的?在阿哥那里抱怨,难道是怨怪阿哥吗?” 四福晋神情一肃,苏嬷嬷握住她的手,诚挚地道:“福晋,奴才如今年纪大了,行事愈发不周全,千错万错都有,但有一点,您一定要听奴才的。做皇家媳妇,最不可为的,就是对丈夫抱怨婆母、指责丈夫的不是之处。平常百姓人家,夫妻间尚能和煦论话,可天家夫妻,哪里之事夫妻?” 四福晋露出一点悲哀之色,沉默许久,才说:“嬷嬷放心,我都明白。” 她亲手扶起苏嬷嬷,又握住鹧鸪的手,“这宫里,唯有你们是真心处处为我思虑,我如何不明白?嬷嬷也勿要歉疚了,法子是咱们一起定下的,如今不过是天时不遂,但也消了李氏的气焰总是殊途同归,至于我受那两句申饬,额娘说话并不难听,既然是教我,我好好受着就是。” 德妃能从一届宫人出身,爬到如今这个位子,又在后宫稳据一方,养性功夫自然不得了,她对四福晋并无疾声厉色。 但对成婚一年来,一向与德妃相处还算融洽和睦的四福晋而言,她只是直白点出的四福晋训教妾室不足,与表达了对四福晋无作为的不满,也足够四福晋心里羞愤交加了。 她也被一下点醒,德妃往日待她不错,但宫里这几位娘娘,哪一个不是能将事情做得体面周到的? 这对她们而言, 不过是一些惠而不费的功夫,她竟就被这和风细雨蒙住,真渐渐将这位婆母视为亲近可信赖的长辈……真是,蠢得很。 年轻的四福晋皱眉,几乎想要叹息出声,然而宫里轻易是不许人哭,也不兴叹气的。 她只能深深吸气,然后在炕上坐直身体,“下午传李氏过来,额娘既然说我训教妾室不周,我自然要知道悔改,行使福晋的职责。请出福嬷嬷来,接下来一个月,由她老人家教导李氏的规矩。” 福嬷嬷是四阿哥从前的精奇嬷嬷,在四阿哥跟前也很有体面,四福晋用她,既是彰显自己行事公允并无私心,二也能在四阿哥那里将自己摘干净,回头好换些愧疚回来。 第27章 人设 - 清穿之福妾多子 - 景福来 到底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苏嬷嬷此刻心中既愧且忧,其实捧杀李氏的法子,原本是极好的,只料错了这发作出来的时机。 如今德妃心里正有不快,却不能对四阿哥发作,甚至她还得表达一下对这个大儿子一如既往的关心慈爱,四福晋不正好成了出头的靶子。 现在她呵斥了四福晋,转头四福晋也不可能对她怀恨在心,四阿哥能感受到的更是只有她的关爱——既为他福晋的无能、妾室的骄纵忧心,又耐心替他挑选柔顺可人的新人,谁见了不得说是慈爱额娘? 苏嬷嬷心里波澜翻滚着,四福晋心中也不平静,许久,四福晋吩咐:“晚点叫膳房做一桌清淡可口的饭食,秀巧……唉。” 苏嬷嬷蹙着眉,忧心忡忡,“秀巧是不中用,德妃要挑来的人,一定是出挑的,李格格和宋格格两个,当日不都是德妃娘娘指来的?新人来了,还不知会怎样。” 她说着,隐晦地看了一眼鹧鸪,四福晋明白她的意思,皱皱眉刚要说话,鹧鸪已急忙跪下,面露惊慌之色,“福晋,奴才只愿服侍福晋,绝无二心!” 四福晋握紧鹧鸪的手,“你的心意我明白,你放心。” 其实论容貌,鹧鸪脸庞白净,一双杏核眼儿,高高的额头,花瓣似的嘴唇,年轻、清秀,花骨朵一样,为人又伶俐出挑,当日挑选人时,她远比秀巧出色。 但四福晋心里也有一重隐忧,皇家王府,与寻常百姓家到底是不一样的,其富贵显赫,同一般人家决然不同,一旦有了儿子,面对如此大的利益,有几个人能不动心呢? 四福晋总要给自己留个忠诚可靠的人,苏嬷嬷到底是后来的,在四福晋心里,最亲近的还是奶姐姐,自幼服侍她,陪伴她长大的鹧鸪。 苏嬷嬷见四福晋如此坚定,便也歇了这个念头,只是叹:“秀巧是太不争气了。从前想着,她虽老实,身段面孔却好,如今想来,爷是不喜欢太老实怯懦的人。” 面对即将进来的新人,苏嬷嬷为四福晋感到危机重重,但见四福晋神情紧绷,不由又劝:“其实来个新人,也未必不是好事。宋格格虽然出了头,李格格那里的情分到底是磨不灭的,再来一个新人,无论她们三个怎样,福晋都更好稳坐钓鱼台。” “人进来这样不说,现在就有一件头疼事。”四福晋摆摆手,示意她并非因为来新人而头疼,而是实实在在遇到现实困境,“这阿哥所小院,拢共两间厢房,如今都住满了,要进新人来,进来就是格格,人要往哪里安排呢?” 塞到宋氏屋里,人家刚刚对她投诚,总不好没拿到好处,先让她吃亏吧?塞到李氏屋里,李氏能干?哪怕如今李氏在四阿哥那里受了挫,四福晋也不认为四阿哥能一举斩断与李氏的情分,李氏也不是会就此一蹶不振的人。 她只会比从前更振奋,更用力争四阿哥的宠爱,将人塞到她屋里?想得美! 但四福晋目光微闪,沉下心,如此天时地利俱全,她不借此机会狠狠压下李氏的气焰,倒真成了德妃口中,面团捏的人了! 随后的一段日子,小院里气氛莫名,一向好脾气的四福晋一反常态对李格格发难,李格格又似乎见弃于四阿哥,宫人们的消息往往是最灵通的,很快知道了四福晋被德妃斥责约束妾室无方的事,一时议论纷纷,都道李格格这回是行为轻狂,触怒了德妃。 李氏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时,已无法从四阿哥身边的人那里得到消息,又恼又悔,急得口舌生疮也没有办法,只能被拘着先和福嬷嬷学规矩。 学规矩的期限尚未说明,福晋只吩咐福嬷嬷先教她一个月,却又说她的规矩要好好学,一个月只怕不足用,还叫内务府送了其他精奇嬷嬷过来,挑选了两个留在院中。 如此行事,意味鲜明,竟是要借此机会,将她关到地老天荒的意思! 李氏如何能够认命,她恨福晋这暧昧模糊的态度,刚被关在屋子里,几乎要咬碎一口银牙。 但顾及四阿哥的态度,知道他对此事十分气恼不满,李氏还是暂时蛰伏下来,老老实实地跟着福嬷嬷学那些规矩。 然而随着规矩学的愈多,李氏心中惶恐愈盛,自己这一回真是叫四阿哥丢了脸面,更落得德妃娘娘的不满…… 李氏心中懊悔惊惶,每日顾不上梳洗打扮,愣愣坐在房中,听福嬷嬷喋喋不休长篇大论那些礼仪规矩,几日下来,人便消瘦了一大圈。 黄莺将厚厚的荷包塞进福嬷嬷手里,哀求:“嬷嬷,您看在我们主子服侍阿哥这些年,一向全心全意为阿哥的份上,开解开解我们主子吧。” 福嬷嬷将荷包收入袖中,看向李氏的目光平和,微笑道:“李主子如今心生气馁,岂不记得从前爷对您的顾惜疼爱了?” …… 东厢房里在做什么心灵马杀鸡宋满可不清楚,她的生活一如既往按部就班,这日仍是禀灯在窗下诵过经,外边天已黑透了。 春柳将酸奶拌果子捧给宋满,回:“床铺熏好了,阿哥今夜去毓庆宫饮宴,回来的只怕不会早,还会过来吗?” 宋满注视着灯烛,目中似有柔情,“无论爷来不来,咱们总是要准备,否则若爷忽然来了,咱们却服侍不周,岂有这样的道理。” 建立人设的第一步,就是要把身边所有人都骗过去,她当然不能一面对着四阿哥温柔款款、细心备至,一面却在春柳等人跟前露了馅。 四阿哥喜欢心在他身上的女人,或者说人类的劣性根,大多是拒绝不了旁人对自己的好的,而深情、爱意,则往往更打动人。 何况是四阿哥这种生来就三妻四妾理所当然的天家皇子,他这辈子不知道什么叫专一忠贞,只知道女人爱他都是理所当然。 这种情况下,她就得比同行更卷,未必要比别人多用心,但要更会表现。 简单来说,就是用三分力,演十分心。 第28章 要一世富贵安稳 - 清穿之福妾多子 - 景福来 王府宅院,女人如过江之鲫,要保证宠眷不衰,当然不能只从一方面下手。 容貌,床事上的投契,红袖添香的兴趣……都只能是一部分,她最终要将自己塑造为一个完美人设,切入四阿哥生活的方方面面。 一个美丽、贤德、善良的人,全心全意地深爱你,为你考虑……谁能拒绝这样的大蛋糕?平心而论,宋满也拒绝不了。 只是她还会怕天上掉的馅饼是否是陷阱,而四阿哥这种生来的天潢贵胄,在男女关系中以自我为中心到极点,只会理所当然地消受。 宋满面无表情地舀一口水果送入口中。 她花了这么大力气,让自己变成如此香甜的蛋糕,拿四阿哥点好处,不过分吧? 她要一世安稳,要富贵到老,而最好,要当太后。 乾隆的庶母不好当,雍正的庶母能随着儿子出宫养老,乾隆的庶母,只会被严格约束在荣养的深宫中,宋满有外挂,至少能活八十岁,乾隆登基,她才多大岁数? 她现在为了保护自己的单间斗志勃勃,总不能到老了,反而要和人挤通铺去吧? 想到以前看的那些太妃生活的科普,宋满将甜瓜咬得咯吱咯吱响,用力地咀嚼,好像咀嚼男人的骨肉。 这些东西,她这辈子只能通过四阿哥得到,那么,四阿哥,恭喜中奖。 感谢宋女士吧,至少你遇到的是不完全版黑寡妇,她不仅短期内不会蹬了你并吞吃掉你,还会用心调整饮食给你补肾。 多么感天动地的善良女人。 主仆三人在灯下慢慢说着话,春柳一边打络子,一边听冬雪说:“福晋请回来那个两个精奇嬷嬷,可都是厉害角色!听说一个从前服侍过贵太妃,一个是公主所出来的,有名的规矩重、脾气硬!” 春柳心有讪讪,“这两尊佛被请回来,往后日子可不见消停了,冬雪,你出去说话做事都得小心着。前儿那屋的黄莺出去提饭,不久被罚了,说她言辞不周、举止无状……今儿又说她的名和福晋屋里的黄鹂、鹧鸪等姐姐相合,是李格格对福晋不敬,要叫她改名,我看这几日,可这那屋折腾,不知几时就轮到咱们这了。” “黄莺的名改了?”宋满问,这个毛病精奇嬷嬷挑得其实不错,当日四福晋进门,便有人进言李氏,她该给黄莺改个名叫,否则显得对福晋不恭敬。 福晋身边的大侍女们,都是从鸟名,上面鹧鸪、画眉、喜鹊,还有一个黄鹂,和黄莺只有一字之差。 她的奴才和福晋的奴才论一样的次序,平起平坐似的,那她和福晋怎么论? 不过李氏硬气没改,还愈发爱用黄莺,屡屡带出来在福晋屋里使唤,小心思可想而知,论起来,心思也实在浅薄了些。 但气人效果确实很强。 福晋没与她计较,不知是真不计较,还是压在心里呢,从这几日福晋打压东屋的手段来看,应该是一直压在心里呢。 春柳也知道那一节旧事,一时有些唏嘘,“改了,下午东屋回话,说李格格说,既然对福晋不敬,就将她那鸟名摘了,叫黄妞。嬷嬷又恼了,说黄鹂黄莺也就罢了,单叫黄妞岂不犯忌讳?” 这就更是师出有名了,宋满眼神示意春柳说下去,春柳道:“后来东屋干脆说改叫红柳……” 她有一阵短暂的沉默,宋满愣了一下,然后噗嗤笑了,春柳见她没怎么恼,才继续道:“我们觉着,李格格只怕是恼极了,才干脆给黄莺改这个名。” “她是脑子清醒了,要投诚呢。”宋满摇摇头,“她的侍女名字原本与福晋的相合,如今换为和我的侍女一辈,以示自己的退让,也在恶心咱们。” 宋满说着,反而笑起来,春柳小心翼翼道:“主子不生气?” “气有何用?”宋满拍拍手,比起不叫咬人的狗,李氏这样心思简单,动作也幼稚的反而令人放心,至少心思好猜,动作可控,“她现在看着阿哥日日过来,心里呕得要命,却出不来,来挑衅咱们,不正说明她无能狂怒吗?” 冬雪琢磨着无能狂怒这四个字,越琢磨越觉得合适,又忍不住嗤嗤直笑,春柳本来正有些忧心,却也忍不住一笑,笑吧,敛起笑容正要劝谏宋满小心,宋满已道:“不过她毕竟服侍阿哥多年,不知那日,她便又起势了,还是不能轻视。” 她说着,看了冬雪一眼,冬雪会意,连忙答应着,“主子放心,奴才出去说话必句句小心,绝不落下话柄。” 宋满点点头,冬雪确实伶俐,和人打交道很快,这阵子已经快速熟悉了阿哥所上下,在宋满的点心糖果供应下,快速和各方打好关系,虽然都是些小宫人、小太监、粗使嬷嬷,却也让宋满消息灵通许多。 只是年纪还是小,须得多提点,时刻告诫。 说了一会话,看天色愈发晚,宋满便不说这些闲事了,吃完了那碗酸奶,漱口一番,静坐着又念起经书来,春柳坐在脚踏上教冬雪做针线,房中一片静谧安稳。 一阵阵脚步声打破宁静,上房里四福晋也连忙使人出来看,见苏培盛等人拥簇着四阿哥,径直进了西厢房,鹧鸪返回房内,回给福晋。 四福晋正在炕上理妆,闻言点点头,鹧鸪欲言又止,四福晋看她:“怎么了?啰啰嗦嗦,可不像你的性子。” “这阵子,东屋禁足,爷一回来便盘桓在西屋里,宋格格……会不会是下一个李氏?其实嬷嬷有些话说得有理,宋格格,福晋也不得不防。” 四福晋摇摇头,叹了口气,“鹧鸪,这话我只与你说。嬷嬷从前是服侍太妃的,心里想的还是妃妾之道。可我却是阿哥正儿八经的嫡福晋,爷是个看中规矩体面的人,我这辈子,只要无大过错,就能在这位子上稳稳坐着,日后我的儿子,也会有应有的体面。现在出手遏制李氏,是不得不为,可我若每日满心只想着打压这个、防备那个,就是自己入了小道。” 鹧鸪闻言,懊悔道:“是奴才想差了。” “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四福晋握住鹧鸪的手,“这宫里,也只有你,最得我的信任。宋氏再得宠,李氏也总会再起势的,等新人再进来,爷的心一分散,三个人反而都不足为虑。而我,只需静静等待而已。明年迁宫,迁宫之后,就是咱们的好时候了。” 第29章 茶香 - 清穿之福妾多子 - 景福来 且说宋满这边,率人将四阿哥迎入屋内,他已是一身酒气,神情看着大体还算清明,下一秒沉下的脸却暴露了他,“今夜蝉叫声怎么这样吵?” 苏培盛一激灵,忙道:“想是洒扫院子的小太监疏漏了,奴才这就叫他们快将蝉都捕起来。” 夏夜难免有蝉,临水的地方还能听到蛙叫声呢,对这些噪音,四阿哥往日是不在意的,他历来奉行修心养性之道,认为炎热、寒冷、噪扰都是修心的一环。 今夜却听得有些烦躁。 或许烦躁本非蝉鸣引起的。 宋满扶着他在炕上坐下,将早备好的薄荷百合凉汤端来,“爷喝些汤解解酒。” 四阿哥看她一眼,“你倒不觉得烦,还有诵经的耐心。” “或许正因诵经,心才静着。”宋满笑容平和,仿佛听不出他略有些冲人的语气,看着她这没脾气的样子,四阿哥反而有些懊恼,摆摆手,道:“歇了吧。” 宋满轻声答应着,又叫春柳:“你将那驱虫的香料到院子里燃一盘。” 春柳忙应嗻而去,四阿哥拍拍她的手,“爷不是对你。” 宋满轻声道:“妾晓得。”笑容晏晏,满怀关切,“爷今日想必累了,快去汤沐,洗去这酒气杂扰,这汤有些不冰了,妾叫人送进冰鉴里再凉一凉,您沐浴过再吃。” 甲方的冷脸她吃过没有一百也有八十,早已练成心里骂爹脸上还能殷勤关心的职场绝技。 赚钱嘛,不寒碜。 四阿哥却叹息,“若都能如你这般懂事便好了。” 死玩意长张破嘴就会说话,没花钱报过班吧? 宋满笑容中似有无奈怅然,“妾也唯有懂事这点好处……爷是想念李妹妹了?” 四阿哥深深看她,“从前她对你不善,难得你还愿意提起她。” 他还以为,整座院子的人都盼着他快点将李氏忘到九霄云外去……李氏,宝佩……虽然不省心了些,可这么多年服侍他,却实在是一颗心都扑在他的身上。 “李姐姐嘴虽利了些,人是不坏的,只是年轻,性子还急躁。往日有些口角,妾不理会,三两日,她自己也就过去了。都是服侍爷的人,往后要在一处一辈子,总是记着谁哪里不好,心里多难熬,日子也不好过。”宋满扶四阿哥起身,“妾如今想,看开一点,便是人生最大的好处,人都是有好时候,也有不好的时候,心里总惦记着那点不好的时候,难免落得一身戾气。” 才怪,她这人就是记仇,芝麻大点的仇也要牢牢记在心里,没被她记下的,只说明没到结仇的地步,或者那人还有用。 她这一番话徐徐说来,语音轻缓柔和,炎夏无风的夜里,真如一阵清风徐徐吹来,说完,整个人如同一朵绽放的白莲花,宋满自觉舒展的花瓣都要戳到四阿哥脸上了。 虽然是茶味的,但没关系,一般人都爱喝茶,而且懒得“品”,尤其对四阿哥这种自我中心封建大皇子,效果绝佳。 四阿哥听罢,长叹一声,“你这话颇有禅机,这经合该你读,本是有智慧的人,才能悟出这些道理,虽质朴,却实在滋润人心。不过你也是脾气太好,她从前怎么挤兑你,我还是知道的。她人虽不坏,嘴实在不好。” 宋满微微一笑,似有羞意,却知道,她那一番话连打带削,已经把四阿哥对李氏的想念,和想起的种种好处都按住了。 这会四阿哥脑子里,只怕李氏刻薄人的声音正4D环绕呢。 小辣椒火辣辣的,平时她也喜欢,如果不是辣她就更好了,既然辣到她头上,就别怪她茶一茶。 四阿哥到底还年轻,被灌了一碗柔情款款的新茶,回来时的燥闷都消解了,对着宋满温和的神情,心中终于浮起一点轻如飘絮的愧疚,但大男人顶天立地,难道能对小女子道歉?何况还是他的妾室。 四阿哥只握一下宋满的手,略含暗示,宋满却轻哼一声,“爷不知哪里攒了气,回来冲妾发了,这会心气顺了?” 男人发脾气这种事,决不能就低声下气忍受了,在现代时精通中华武术自由搏击的宋女士选择解袖子就干,如今人在屋檐下,叫着妾身,也不能一点脾气没有,只是需要度情况把握好尺度。 要一声不吭,全用好脾气包容,男人都是得寸进尺的玩意,回头真拿她当出气筒了。 一点娇嗔似的抱怨,四阿哥哈哈一笑,“爷惦记着你,回来直接过来看你,倒还叫你埋怨上了?” “爷快沐浴去吧,大夏天的,吃了酒水,出这么多汗,身上难道好受?”宋满推他往里间走,四阿哥暗示般地揉捏她手心两下,本只是蜻蜓点水,又觉得手下肌肤凝润如玉,温凉得令人舍不得撒开手,不禁握在手中,反复揉捏。 宋满一般是不会拒绝送到嘴边的肉的,但她最近在排卵期,健康调节器每天兢兢业业工作,将她状态调节到最佳,小卵子都健康得不可思议,而四阿哥今晚喝醉了酒,显然配不上她的优质卵子。 不过狗男人也不能太好受了,宋满似羞地垂头,在四阿哥耳边轻轻说一句话,四阿哥甚至没有第一时间反应过来她说的是什么,只觉到一阵花朵幽香环绕在他身畔,随着鼻息吞吐,融入他的骸骨。 过一瞬,才反应过来宋满的言语,腾地一把火在脊柱上蔓延开,宋满已经脚步轻轻地略过他,唤来春柳服侍她更衣。 等四阿哥匆匆忙忙洗过澡,满怀期待回到寝间,撩开床帐,一张白玉雕成似的脸已经偎在柔滑的丝绸枕上,静静阖目睡去了,枕边倒是有一块轻轻薄薄的布料,柔软的绢纱,捧在手上都能透出柔色来,是很淡的水红色,流转着水波暗纹,粼粼生光。 四阿哥几乎要气笑了,裹挟着一身滚热上了床,本是平躺,淡淡的牡丹香却一直萦绕在他鼻端,叫他合上眼也睡不着。 幽幽的香气绵而不绝,四阿哥终于忍不住翻了个身,与那张玉白的脸相对。 舒展的眉目平和柔缓,透着种岁月静好的美,望之心中不禁生出安稳之意。 仿佛一处可供雀鸟栖息之处,四阿哥忽然想起那可怜的,早夭的大女儿。 那个孩子出生时,瘦巴巴的一小团,他没抱过一次,只怕死别时伤心,到她夭折时,因心中早有预备,倒并无什么刮骨剜心之痛。 只是此刻,他心中忽然想,倘若那可怜的孩子还在,她一定会是一个好额娘吧。 他也会做个好阿玛。 可惜,他似乎暂时还没有做阿玛的时运,但没关系,他还年轻,她也年轻,他们总会有孩子的。 四阿哥身体不再滚烫的燃烧,心头却好像有一根羽毛绵绵地戳挠着,到底忍不住,伸手揽住宋满拉入怀中,抚着那一身凉玉似的肌肤,许久才睡下。 第30章 猪肉菠菜虾仁合子 - 清穿之福妾多子 - 景福来 次日一早,四阿哥走时就没有前几日那般温柔了,故意在榻上戳戳点点,把宋满也弄醒,宋满无奈地睁开眼,半梦半醒,“爷要走了?” “还不起来服侍我更衣?”四阿哥有意要报昨晚辗转反侧的仇,不许她再睡,将她拉起来,又舍不得松手起身了,在榻上磨蹭好半晌,苏培盛在外忍不住催促:“爷,丑正二刻了。” 四阿哥再舍不得撒手,也得松开手起身,没叫苏培盛他们进来,一定要宋满服侍他更衣,宋满不着痕迹地吸一口气,忍了。 四阿哥见她散披着一头乌黑的发,只穿薄薄的寝衣,踩着软底燕居鞋立在地上,亭亭一朵莲似的,风情含蓄,依依婉转。 蒙蒙亮的天,屋里一点青蓝,衬着那张玉似的脸孔、比樱桃还红的唇,她不大习惯早起,眼睛微微眯着,脸上还有困意,唇肉也紧凑地抿着,让人想到五月酸甜的红樱桃。 四阿哥鬼使神差地凑过去,本想樱桃点水般碰一下,柔软相触,便忍不住吮了吮,看着宋满一惊,人也醒了泰半,脸腾起红莲似的颜色,羞红着往后躲。 “这会倒知道羞,白天黑夜,真和两个人似的,倒不见昨夜骗我的样子了?”四阿哥带着低笑的打趣声隐隐传出紧闭的纱帘,外间守着的宫人们将头低得低低的,一刻也不敢抬起。 然后是宋格格一点羞恼的声音,“爷还不走,也不怕迟了?” 声音又低了下去,似是阿哥说话,秘密私语,他们又听不到了,头一次这样早晨服侍的冬雪脸腾起一片红,春柳看了一眼,眉心微蹙。 到里间用铜钩将帘子挑起,阿哥已是穿戴整齐,宋格格则回到严密的床帐里,这其实有些不规矩,按理说,宋格格既然起身服侍了,怎么不得将阿哥伺候得穿戴整整齐齐送出屋去? 四阿哥却是眉目舒展,口吻轻松,“你这房里没有钟表也不便宜,回头叫苏培盛从我库房里抬一座来,先挑个小的,精巧些,摆在南屋百宝阁上用着;到明年,咱们迁居大院子,再拣个西洋造的好落地自鸣钟给你摆在屋里。” 宋格格在帐子里似乎一欠身,话音带笑,是叫人听了心里就舒心的柔润,“妾可不客气,只谢爷的赏了。” “给你的东西只管接着。”战战兢兢的推拒才叫他心里不爽,经历这一遭,比起从前,宋氏心胸开阔不少不说,行事也愈发叫人舒心,也不知为何,竟然处处合他的心,当然令他喜欢。 宋满如果知道他这么想,应该会笑,无论谁,脑海中凭空多出几十年和他相处的经历,知道他几乎一辈子的行事性格,只要稍一揣摩,也会言行举止处处合他的心吧? 钟表到手,日常生活都方便了,宋满凌晨被叫醒的怨气消失得无影无踪,送走四阿哥,又懒懒睡了个回笼觉,卯时起身,慢吞吞梳洗、更衣、吃早点。 宫里的早点也不过是些粥水点心小菜。 油炸、蒸制的面点,搭熬得浓稠的乌米粥,佐着小菜酱瓜吃,面宋满吃了一阵子,渐渐觉得没有新意。 算着日子,她交代春柳:“给膳房几个钱,明早我想要些菠菜鲜肉虾仁的合子吃。” 宫里主子们早晨一般不爱吃味道太大的东西,嫌冲撞,蒸点都被弄得没滋没味的,实在委屈膳房的师傅们了。 宋满这没什么讲究,四福晋三五天请一次安,四阿哥更是早出晚归,她不吃韭菜盒子,纯粹是这几天宫里的韭菜不太好吃。 嫩菠菜、鲜猪肉和虾仁调馅做的合子也好吃,蔬菜的清香、虾仁的鲜甜与猪肉的油脂香融合在一起,一口咬到虾仁脆嫩爽口,烙得恰到好处,边微酥而不硬,宫里做白案的师傅都是好手,宋满“病着”的时候花钱吃过一次,惊为天人。 再想吃,一数钱匣子,忍了。 最近四阿哥来的频繁,也知道宫里人的作风,料想她手里紧张,贴补了一些,她宽裕不少,点菜都更有底气了。 在宫里,要在膳房大折腾是不可能的,太出头,结果只会被现在的李氏更惨,连花银子点菜,也要有所克制,所以她点菜的频率不太高,三五天才要一道想吃的菜换换口味,小点心就可以随便些。 至于正餐,她这阵子伙食待遇不差,份例足足地能吃到,还几乎每日都能蹭四阿哥的阿哥小灶。 但她这个人,天性就是不爱满足,而且从来不愿意亏待自己的嘴,现在三五天开一次小灶,对她来说已经是很委屈的胃口了。 宋满喝粥,春柳给她布菜,宫里最近新下了酱瓜,头两日吃着味道还不错,吃得顿数多了,宋满便有些嫌弃,想到房中有个小炉子,瓶瓶罐罐也有许多,她若有所思。 大菜是做不了的,熬点酱油,腌点小咸菜下饭吃,总没问题吧? 这是何等朴素的作风,若有人为这来挑她的刺,可真说不过去。 宋满心里琢磨着,吃小酱瓜也顺口不少,又吃了半个奶饽饽、椒盐烧饼,撤了桌子,她慢慢漱口、梳头,见春柳一直欲言又止的,便问:“怎么了?有什么事吗?” “……主子昨夜,何故替李格格说好话?”春柳道:“她往日对咱们多刻薄,您还说她心好,人不坏!” 宋满失笑,这孩子也是听不懂茶言茶语的,但她没和春柳往那个方面多解释,只轻声道:“冤家宜解不宜结,何况李氏虽性子锋锐,却着实不是阴暗狠辣之人。这院里,是她总比是别人好。何况,福晋为弹压她,才抬举我,你想想,她若一蹶不振了,我又当如何?” 这其实也是一方面因素,宋满昨天如果全水平发挥,还能给李氏再捏造点莫须有之罪灌输给四阿哥,再打击李氏一把,何必像小孩子过家家,挠痒痒似的上点眼药。 但没必要。 李氏这人,有比没有好,有共同的敌人,她和福晋的利益战线才能统一,她才好在羽翼丰满之前,安安稳稳地窝在大船下蹭船走。 春柳恍然,正色起来,宋满见她如此,却觉不对,摆摆手,叫冬雪:“那怀表一直说送去修,总想不起来,今日我想起来了,干脆就立刻送去,别回头又忘了。院里的的乌苏嬷嬷不也要去内务府取漆?你们两个正好一起。” 冬雪“诶”了一声,“多亏主子想着,奴才这就去。” 有了新钟表,旧怀表也不能丢,宋满还没阔气到那个程度。 第31章 与宫人 - 清穿之福妾多子 - 景福来 冬雪走了,宋满看春柳一眼,“究竟什么事,值得这样神神秘秘的?” 春柳眉心微蹙,关好门窗,方伏在宋满耳边将今晨冬雪在二人更衣说话时低声道:“虽然如今瞧着,冬雪倒还老实,虽伶俐,却没那么多心思,可宫里先例比比有之,主子不可不防啊。“ 宋满听了一愣,冬雪其实还是中学生的年纪,她往日还真没往那边多想过。 仔细思索春柳的汇报和往日的情况,宋满认为对这种事,应该秉持战术上重视、心理上平视——并不是藐视,而是平常以待的态度。 战术上重视,因为万分之一的可能发展为春柳担忧的那种不良事件,对她还是会有些不好的结果,最至关重要的一点就是折了一个能发展的可靠人手。 外人的风言风语对宋满来说无足轻重,失去人才却不可轻视。 所以一定要郑重相待,将一切可能的苗头按死。 心理上平视,因为如果草木皆兵,让冬雪明显感到被差异对待、特别针对,可能反而会引起不好的结果。 而且从宋满的认知来看,这件事如果不是四阿哥和冬雪的身份特殊,更需要注重的反而是对冬雪的性教育和感情教育。 她们这个年纪的女孩,在现代那种信息泛滥的时代,都难免对异性间的接触产生好奇、向往,何况现在,信息和女性能够掌控的性资源极度匮乏,冬雪从前一直在学规矩,做粗活,忽然被调到内室服侍,接触到男女之事,害羞脸红都是轻的,更值得重视的是不要受到不良引导。 春柳警惕的事只是不良引导的一个可能结果,想到她每天晚上兴风作浪的样子,宋满深感自己带坏了年轻人。 宫廷中内外关防分隔算是严密,但很多时候,内外的流动接触也是不可避免的,宫女、侍卫间的往来且不必说,太监和宫女间,有时也会出现对食的情况。 这是宫中百禁不绝的现象,其实一想就知道,人与人之间的情与性发乎本性,哪里是只用规矩就禁得住的。 而且宫人,尤其是比较基层的小宫女太监,在宫里的生活其实是比较苦的,往往这个时候,更需要一点较上层的提拉或同阶层的相互舔舐拥抱取暖。 这并非可耻的事,但如今宋满身处宫廷,处于一个亦主亦奴的地位,就不得不顺从接受一部分现在的价值观,跟从规矩。 她这棵小树,如今过于孱弱,经受不了宫廷礼则大杖的捶打。 而且对冬雪来说,那些也不算好事,她年纪还太小了,一时冲动万一踏错,难道要用后半生来后悔吗? 宋满沉吟半晌,拿定主意,“这件事你不要再提,冬雪现在既然无心,咱们就不要草木皆兵,你总是区别对待、刻意提防,反而是在提醒她,激发此心。除了阿哥那里,冬雪年纪太小,对男女情色之事好奇、向往,都是常有的,你比她年长,知道宫里什么最要紧,要多提点她。” 春柳明白她的意思,想了想,“主子放心,奴才会多给她讲规矩。” 宫里规矩多,针对女子的尤其丰富,刚入宫时,哪个小宫女没受过姑姑的吓、打?都是怕到骨子里的,尤其冬雪才学完没多久,一旦复习起来,效果更好。 “光是讲规矩,听着未必有效。阿哥所里现有的先例,你叫她见一两个,自然就知道了。”宋满又道。 其实是她不太信任春柳做思想工作的水平,院子里的两个精奇嬷嬷水平倒是应该不错,只是毕竟是福晋请来的,不好轻易用,若要拉关系,又怕惹福晋疑虑。 站队了就是这一点不好,做事时候碍手碍脚一点,但想想扯着四福晋大旗能得到的便利,宋满也认了,甘蔗哪有两头甜,还是先抱个保底的大腿吧。 四阿哥那里能发展到哪里不好说,和直接上司处好关系还是必要的,君不见,懋嫔记忆中,李氏失宠之后,不也开始和福晋握手言和,抱着雍亲王府实际长子做筹码,去和福晋抱团取暖? 春柳听了恍然,沉思点头,“奴才明白了。” “其他事情,你不必担心了。常日我错眼的时候,你多看着些便是。不只是阿哥这边,方方面面,她年纪太小,你多看顾一些。”宋满握住春柳的手,含笑道:“劳累我们春柳姐姐了。” 春柳脸一红,“主子又打趣我。” 宋满拍拍她的手,“我是真心我,咱们相伴这么多年,又几乎是相依为命,我心里,你总是不一样的。等来日,我必为你筹算一番好前程。” 清廷宫女俱都出身包衣,自然也称不上贱籍,甚至许多在家都是千娇万宠的富小姐,春柳家境贫微,又生母早逝,才落个爹不疼娘不爱,如今跟着她,她总要为春柳筹划。 春柳却道:“倘若上天开眼,肯叫奴才长长久久地跟在主子身边,永不分开,奴才就知足了。再好的前程,哪有陪在主子身边好?” 宋满一怔,春柳微有些感伤,“世间多是薄情郎,那些男女之事,奴才早看清楚了,奴才额娘在世时,家里家外百般操持,人人称赞贤惠,过世时,我阿玛哭得像要跟着去了似的。 结果没过两个月,先是买了个流民女子回家,不出半年又续了弦,两三年,将旧时攒下的家底挥霍干净了,只能守着钱粮过日子,孩子却一个接一个地生,请不起奶妈丫头,奴才四五岁,就给弟妹洗尿布…… 奴才入宫时,心里百般高兴,不为别的,都是服侍人,入了宫好待有宫份,能吃饱穿暖,在外头呢?白当奴才,说是小姐,连家里的狗都不如。成婚?更是休想,他们恨不得把我一点骨髓都吸干净! 而且嫁人,也无非是到另一家,做不花钱的奴才了,哪比得上在主子身边?宫女若无特例,最晚也就留到二十五岁,主子若还看得上奴才,就请将奴才留下——出去了,日子连在主子身边万一都及不上。” 她说了长长的一番话,动情得眼眶微红,宋满思及懋嫔的记忆,不得不感慨春柳确实将她家人都看得清楚。 她握住春柳的手,“你若愿意,我当然想将你留在身边,若没了你,我何止少一个左膀右臂?” 论周到体贴、细致入微、嘴严老实,春柳都是一等一的,且更有一个忠心的好处,这在宫廷、王府中都是最重要的。 她不想耽误春柳终生,不希望春柳老来后悔,但如果是春柳自己的规划想法,她理应尊重。 春柳毕竟是个在宫廷生活数年,已经颇历世情的成年人,她和冬雪不一样,是有自己的想法的,宋满不能高高在上地用自己的想法强制春柳。 她能做的,只是保证春柳如果在她身边工作一辈子,老来好歹有人照顾、有钱花吧? 资本家还得给员工交养老保险呢,这年头没有社保,她就是春柳的养老保险。 她握紧春柳的手,“倘若如此,你跟着我,我绝不叫你日后吃亏。” 春柳粲然一笑,白净的脸庞终于显出几分青春的朝气。 第32章 缂丝 - 清穿之福妾多子 - 景福来 冬雪那里,宋满稍一观察,嗑瓜子的时候随口聊天,确定这孩子就是青春懵懂,又因为那些冲击性比较强的刺激,开始激素躁动,对四阿哥还是没什么想法的。 这就安全了一大半,免去家宅失火的担忧,但还不是高枕无忧的时候,作为冬雪的“监护人”,宋满又叫春柳闲唠嗑说了些阿哥所内家下女子攀附失败被福晋、格格们百般花样消灭的旧事,再有宫女太监间的悲情惨案。 春柳的真实案例教训,她犹嫌不足,又亲自下场,发挥出年轻时候接受狗血言情荼毒的功力,编造了一个早年某某太监对宫女心怀不轨,百般勾引之后骗取全部钱财,还将原本可以到某位宫妃身边服侍的宫女踩得不能翻身的惨案。 冬雪从一开始当热闹似的听,到后来满脸惊悚,“这、这就一点王法都没有?” 宋满满意了,果然被骗感情、失去大Offer还被骗空钱财、跌落底层,杀伤力是最强的 春柳笑了,用看天真小孩子的眼神看冬雪,“太监宫女对食已经不合规矩,叫嬷嬷知道,打板子是轻,再出了这种丑事,只怕都要发配出去,还求王法主持公道?” 冬雪小脸气得通红,只能絮叨:“真是没天理,没天理了!” 春柳叹了口气,用看小孩子的眼神看她,“你在宫里日子久了就知道,这宫里,最要紧的就是两件事,规矩、脸面,咱们这些宫人,就是最低贱的东西,倘或坏了规矩,坏了主子、宫室的脸面,那真是阖家的惨案。你能想象到的,再惨烈,只怕都不够。” 这句话其实不只对宫人,放在李氏身上也适用,她之所以落入困局,不就因为坏了规矩被德妃的代表撞上,导致四阿哥丢脸了吗? 李氏和这些普通宫人唯一的不同,就是她坏的“规矩”还不算大,而四阿哥这个她的直接主子对她也还有旧情,所以她还有翻身的余地,而不是被直接打进尘埃里,甚至连累家小。 冬雪被吓得气恼也顾不上,脸色刷地白了,宋满叹息一声,拍拍她:“好丫头,不说这些了,冬雪还小,平白吓着她。” 春柳忙抱住冬雪哄着,三人坐在屋里,又说起新发下来的秋衣衣料该怎么分配,话题转移开,冬雪惊惧渐退。 到下午,歇过午觉,宋满选择去拜访四福晋,搞搞邻里兼上下属关系。 四阿哥是顶头上司一言堂,四福晋属于执行官,直接上司,关系还是要搞好的。 歇过午觉不久就是宫里吃午点的时候,也被称为吃午饽饽的时候,是宫中社交性质浓度最高的一顿饭,宋满这个时候过去很相宜。 四福晋如今正是需要确认她是否站队态度仍然稳固的时候,见她过去,果然欢迎,欣然叫人从膳房将宋满的份例一起端来,二人在窗下赏花说话,四福晋又叫人拿出两卷蒙着浅色绸子的布。 只看用绸来包裹,就知道不是一般布料。 四福晋笑道:“这是额娘赏下的,新进的缂丝两匹,一色绯红,一色藕粉,我想着,藕粉之色清新雅丽,与妹妹最相宜,不如赠予妹妹,也是我的一片心。” 一寸缂丝一寸金,即便在后世,纯手工的缂丝也价值不菲,何况如今,这种最顶尖的织娘用顶级原料,精心制作供奉给皇宫中的极品。 侍女将布料轻轻展开,宽幅与常见的绸缎不同,缂丝制品没那么宽大,展开后如一幅画一般,藤萝花鸟着色清艳明快,灵气扑人,精美非凡,几乎可以称是艺术品。 这样的美,应该无人能够抵抗。 宋满面露惊叹之色,四福晋微微一笑,“这料子如非量体织做,便得额外选些布料为衬、做里、镶补,这两幅幸而还大,本就是为裁衣备的,回去缝做也容易。妹妹房里人若做不惯,只管打发针线上人去做吧。” 宋满忙道:“如今金贵之物,妾怎可担受?不敢受如此厚赏。” 四福晋道:“我给你,原是我的一份心,你岂有推拒之礼?收下吧,虽然金贵,但服侍爷的日子久了,还愁没有好的吗?” 就知道好东西没那么好收,天上不掉馅饼。 “福晋赏的已是极好的。”宋满表明态度立场,“妾已生受福晋许多,今日再覥颜收下福晋如此厚赐,已是虱子多了不怕痒了。谢福晋恩赏,妾必尽心服侍福晋,绝无二意。” 四福晋笑吟吟扶起她,“妹妹何须如此,咱们姐妹相称,也不只是口头上叫着。往后日子还长,妹妹是有福气的人,待再为爷开枝散叶,还愁没有侧福晋做?” 宋满微笑吃下这个大饼,脸上露惊喜无措状,忙深深拜下。 四福晋含笑再扶她,“好妹妹,不要再拜了,再拜下去,咱们今儿个光在这行礼玩了。” 话音一出,屋里鹧鸪、黄鹂几个亲近体面的侍女先笑声清脆地笑起来,气氛也随之轻松欢快,宋满叫春柳仔细地捧起那藕粉缂丝送回房中,去取点心的宫人也回来了。 画眉指挥着小太监将提盒抬到廊下,内屋侍女出门接过,再流水一样地抬进来,宋满算是见识到福晋的这里的排场。 吃过点心,今日社交任务完全达标,宋满本该撤退,但四福晋还欲和宋满再说一会话——她平日大部分是向上社交,对太后、对德妃,和同辈的妯娌们说话也不能放松。 忽然遇到宋满这个常年商务社交的老油条,便觉得说话格外舒心随意,在她看来就是投契,当然还想多聊一会。 然而她的身份没给她这个机会,回事的人开始递话进来,先是福嬷嬷要回李格格的学规矩进度,这是四阿哥要求的,让四福晋务必上心,监督李氏学习,四福晋不敢怠慢,然后是两位精奇嬷嬷,说要来汇报院内宫人的情况,这两位是她请回来的祖宗,对德妃表态度用的,也轻疏不得。 四福晋忙振作精神,宋满识趣地起身告辞,苏嬷嬷又传话进来,还有院里妇差回库房闲置八仙桌上漆接过,都是些不重要又不得不管的闲杂琐事,宋满都替四福晋头疼,看着瘦瘦小小的四福晋,她心里一阵感慨,脚底抹油似的走了。 这么小就操心这么多,怎么可能长个,这坑人的封建时代。 第33章 搞感情 - 清穿之福妾多子 - 景福来 今日没有饮宴,四阿哥下学回的颇早,又与四福晋同往永和宫去请了一回安,在德妃处留了晚点,十四阿哥同在,自然是一派母慈子孝,兄友弟恭,其乐融融。 待回阿哥所,也是相携归来。 十四阿哥年纪小,搬进来得晚,住得自然也偏僻些。 四阿哥和四福晋先到家,四阿哥却没撒手,拉着十四阿哥喋喋不休,又叮嘱许多,叫他勤谨读书,友爱兄弟等等,十四阿哥嗯嗯啊啊答应着,等四阿哥换气的功夫,脚底抹油,一溜烟地走了。 四福晋在旁看得好笑,见四阿哥气得瞪眼睛,不由劝道:“十四叔年纪还小呢,爷总是这样絮叨他,哪是孩子能听进去的。” 十四阿哥康熙二十七年生人,如今不过四阿哥腰高,小萝卜头一个,可不是孩子? 四阿哥却道:“读书习武,都当从微处着手,乃是水滴石穿之功,幼时不能勤谨课业,根基不打好,年长明事理后,平白多耗费多少心血,才能弥补回来?” 四福晋无奈,您说这些倒都是大道理,可人家孩子能听进去吗?她倒感觉十四阿哥听得烦得很,只怕恨不得像民间小孩作弄先生似的往您背后画乌龟了。 可人家骨肉兄弟,她多说无益,只得微笑应和着,到回到自家院里,一个眼神示意,鹧鸪立刻迎上来,问安后回道:“主子,内务府新送来两口衣箱、一架炕桌,请主子过去查验呢。” 四福晋点点头,转头看向四阿哥,四阿哥道:“你且去吧。” 四福晋笑着一欠身,脚步轻而匀速地离开了,今儿怎么服侍说话都难落好,还是交给宋氏服侍吧。 一点利益往来的交情,很难有什么同事爱,对四福晋这种出生就是贵族阶级的贵女而言,她给了东西、礼贤下士,那受赐者为她所用,也是理所应当。 她是皇家的奴才,后宅的妾室侍从,也是她的奴才,这是这些贵族姑奶奶眼中不变的铁律。 所以她厚待宋满,施恩宋满,也理所当然地利用宋满,宋满对此了然于心,也一开始就没想过在她的船上站到地久天长。 这位福晋的大腿能抱的年头是有限的,大家因利而聚而已。 这阵子四阿哥确实一直盘桓在宋满屋里,宋满早做好迎接他的准备,今早留下的钩子还在四阿哥心里磨着,成熟男女凑到一起,有些事情和四福晋所想还是很不一样。 至少四阿哥走进宋满屋里时,被蕴藏着花香的清凉空气一冲,心中的烦躁已经不占上风。 男人嘛,脑子和身体,总是分开行动的,何况还是这种尚且稚嫩版。 再过四五年,四阿哥愈发老练成熟,届时,宋满的招式路线可能就不太好走了,但她运气不错,来得很早,此刻出招,对还没怎么见过世面的四阿哥出奇有效,这也是她的机会。 就在这几年里,在这个男人最年轻稚嫩的时候,在他心里狠狠抹下一笔,攒够本钱,哪怕日后情意渐薄,也能安稳立命。 当然,等雍王登基,开始议下一代帝王,那就是另一番故事了。 四阿哥如今对宋满的情分,大半还是由床笫之间的浓情转化而来,眼下看着炙热,却难以长久,还是要尽快转化。 宋满正从各方面切手,加重培养感情,这几日四阿哥理毕俗事,夏日天长,也有心情晚来闲坐,读书论经,正给了宋满机会,宋满借机请求四阿哥教她识字读书。 四阿哥最初抱着点风雅怡情的趣味答应着,然而宋满毕竟不是真文盲,他教着教着,却渐渐有了为人师的乐趣。 但教妻妾与教弟弟自然是不同的,他拣着诗书有趣的偶尔讲与宋满三两句,接肩并袖,玉肌盈盈,绣口吟诗,柔情婉转,真似温柔蚀骨之乡,四阿哥心中意兴渐浓,回得房来,除了晚间衾枕之事,也有了别的意趣。 后院的妻妾和这些阿哥们,能谈论的共同话题其实不多,后宅这一亩三分地,方方正正的天,每日能知道的无非是散碎杂事,东家长、西家短,这些爷们是不乐意听的,福晋们还能谈谈用度支出,有孩子的谈孩子,而无子的妾室,自然就各凭本事了。 没有专长的,年轻时凭俏丽美貌,大约能有一阵幸,然而只是长得好的女子,这些阿哥想要多少得不到?总不得长久。 四阿哥这边热乎劲上头,愈觉宋满贴心合意,挑不出一处不好的,愈爱在此处盘桓,哪怕赶上宋满不方便的日子,也会坐到晚间方走,渐渐没有前阵子对李氏出错的不满与隐隐的愁虑。 月夜下,二人秉烛窗边,并膝而坐,焚香品诗。 四阿哥做先生指点诗书,极得意趣,深深享受其中。 那些浓情词赋在口中缠绵流转,四阿哥一时兴起,又许诺教宋满弹琴,宋满床内带锁的螺钿小柜中的漆盒,装着许多秾丽词赋,笔法庄正雅逸,却正正是四阿哥那一笔自幼苦练的行书。 若只如此,对一时男女情谊或许有利,在长久来看却很不利,世人总看“庄重”,女子将自己放得轻浮,情浓时是房内逸事,这些男人却很会一边享受好处,一边心里轻贱。 宋满一手把控进度条,绝不允许这种事情发生,识字这边对感情大有帮助,她立刻推动进度,开始表露出一点对圣贤书的仰望,常常向四阿哥讨教其中道理,并对功课精深的四阿哥比啊先出对天神一般的敬仰——这里需要感谢一下早年跟着妈妈看过的某肉麻琼瑶剧。 不然有些肉麻话,凭宋满的脑袋,一辈子也想不出来。 四阿哥沉浸在美妾热烈浓郁的爱意与敬仰当中,已经是通体舒畅,无一处不合心,而见宋满也有兴趣读孔孟,心中也深觉欣慰。 他老人家是劝学上瘾的,原本只想着红袖添香的风雅,没在意这些,如今宋满自己知道好歹,他便深觉快慰,认为皆是自己的教化之功,在十四阿哥那里一番辛苦劝学之心终于有了出口,心中极为宽慰,再加上宋满的肉麻彩虹屁,他对宋满的学习事业更为上心。 当然,毕竟是闺阁之中,他不经意的严厉皆被柔情炮弹化解,很快化作无奈的绕指柔,幸而宋满学起来态度认真,偶有笨拙之处,也并非愚笨,而是颇显闺阁女子的天真可爱,他接受良好,甚至有点享受得意。 宋满房中南屋渐渐被收拾成书房模样,炕下加了一张样式颇古朴的紫檀盘螭书案,上陈宝砚徽墨,花笺笔海。 临窗架上疏疏落落地摆起书籍,书虽不多,只因她“学”的还有限而已,却都是四阿哥多年读下来认为品质极佳的版本,四阿哥挑选这些书来,颇用了一番心。 而对四阿哥来说,用心,是比给东西更珍贵的,这也是他的沉没资本。 宋满为一切终于走入正轨,在脑子里让八零八放了两炮礼花,但她清楚,还不到开香槟庆祝的时候。 第34章 用心 - 清穿之福妾多子 - 景福来 六月尾声,天气仍然炎热,早晚倒添些清凉,半上午的日头柔和,宋满从福晋处请安说话回来,在廊下心情放松地赏花喂鱼。 廊下新捧来的栀子花开得粗粗大大,芳香逼人,四阿哥一出手,就不是宋满小打小闹的两三盆,西屋两边窗下搭起精巧的花架,圆形、八角、海棠花式、葫芦形等各式花盆从豆青、白底青花到珐琅彩一应俱全,精美绝伦。 栀子、素馨、蜀葵、百合、月季、茉莉等等时令花卉竞相开放,开得一片鲜花锦簇,生机勃勃,好不热闹。 四阿哥又特别吩咐从院子里拨一个擅长莳弄花草的妇差,专门照料西廊下鲜花,这就是将人拨给西屋办差的意思。 东屋冷清,西厢房近来鲜花着锦,这差事自有人上赶着来做,宋满用自己的观察结合春柳、冬雪两方意见,挑选出一个惠嬷嬷。 宫中这些做浆洗、管炉灶、做洒扫的普通妇差多是包衣妇人,按义务入宫轮值,做的都是粗活累活,清廷一向号称用宫女数远少于前代,其实很大原因也是这些义务工包揽了大部分粗活。 阿哥所所有福晋、格格都有自己定额内的宫人,格格们使唤女子两个,福晋使女子六个,然而几位福晋身边人员都远远超编,这些人就都被规划在各院妇差里。 所以这些妇差其实是相对灵活的活动人手,可以被规划给某个人使唤,但除了福晋,妾室处都需要阿哥亲自开口指给,李氏从前就有一个妇差专门帮她照顾猫儿、狗儿,到福嬷嬷教规矩的时候,福晋挥挥手蠲免了,李氏也没话可说。 因为这本就是极为灵活的,怎么操作都有理。 但毫无疑问,添人就是体面,被蠲免特例,则是脸丢到地底了。 四阿哥这个人,就是喜欢谁就要给谁好处,摆件玩意、首饰衣裳是易得的,他能替你操心,给你用心安排东西、指派人,才是是花了心思的表现。 所以往常那些日常赏赐的布料、首饰、摆件,四福晋都不放在眼里,可近来西屋又是添桌案,又是打书架、花架,桩桩件件,竟都是四阿哥亲自吩咐的,不免叫四福晋上了心。 四福晋这边听了传话,一边笑着叫鹧鸪安排,心里便有些不安,回来与苏嬷嬷说话,低声道:“我扶持宋氏这一步,走得也太顺了……” 李氏一家独大时,因李氏骄傲,她心中恐惧,如今宋氏独大,待她恭敬顺从,她还是不安。 归根结底,是因为她如今与四阿哥之间关系还不够亲密,总怕这些格格们捷足先登,站稳脚跟——在四阿哥的心里。 然而走到如今,每一步都是迫切所需,也没有后悔药可吃,四福晋只能问:“李氏那里,规矩学得如何了?” 主仆二人都想到可以再放开李氏,李氏自然会争会抢,四阿哥不是薄情之人,凭借从前的情意,她要复宠并非难事。 可放开李氏之后呢?这几个月种种谋划布局,倒都成了无用功。 苏嬷嬷低声道:“李氏性情桀骜,哪怕受了福晋的好处,也未必感恩,只怕心里还记恨您关她……放她出来与宋氏争竞,只怕是养虎为患。” 若按她的意思,还是一举按死李氏,“宋氏初初受宠,根基浅薄,再过一阵,新人进来,自然分薄她的宠爱,可李氏这几年独得阿哥盛宠,情分非同一般,福晋……三思啊。” 苏嬷嬷所言颇有道理,四福晋一时也拿不定主意,只能叹了口气。 然而她们这边纠结,自然有人替她们果断。 宋满晒足了太阳回到房中,春柳捧来温水替她擦汗净面,冬雪关上屋门,进内来,宋满问:“东屋这阵子打点福嬷嬷,花了多少银子了?” “听银柳抱怨,七八十两总是有了。”冬雪道。 都在一个院里,都是年轻的小女孩,主子们不对付,小丫头也跟着不对付,可如今宋满这边如日中天,李氏落入颓势,宋满忽然叫冬雪去和银柳搭话,银柳回了李氏,李氏也觉得奇怪。 但她如今处境不佳,也没有从前那么多针锋相对的心思,便叫银柳与冬雪搭着话,想试探宋满的意思。 冬雪果然顺利打听回了消息。 她撇撇嘴,道:“我看,这七八十两是彻底打了水漂了,那福嬷嬷瞧着圆脸盘、黑眼睛,好和善一个人,其实最不好接近,往常,至多只听福晋两句吩咐,福晋如今铁了心要关着东屋,李格格想指望福嬷嬷松口,好帮她出来,难着呢!” 福嬷嬷只从四阿哥的心,倒未必和福晋一条心,想将李格格压得起不来。 但她也定是希望李格格吃些教训。教规矩用不用心,是一看就能看出来的。 但这些话无需和李氏说,就叫李氏认为福嬷嬷是被四福晋指派去难为她的才好呢——虽然这本也是事实。 宋满笑眯眯道:“你说给银柳一句话,一个月之期将至,福嬷嬷贵人事多,不能总困在东屋教规矩,再要学规矩,就是院里两位精奇嬷嬷了。” 冬雪恍然大悟,想了想,又小声道:“东屋就没想到这节?” 这看起来是很简单的一件事。 宋满轻笑一声,“如今她们正在福嬷嬷手底下,只怕度日如年,全心想着从福嬷嬷那里攻克,身在局中,难免一叶障目。不过再过几日,她约莫也就想到了,我如今多一句嘴,只当我卖个好吧。” 这一番话里,哪句能说出去,哪句要烂在自己肚子里,说出去要怎么加工,显得自己家主子更好心,冬雪自然明白。 她近来有种渐渐被委以重任的感觉,格外激动,又要求自己沉稳可靠,和春柳姐姐一样,此刻心里再激动,也板着脸答应下,“主子放心,奴才知道了!” 宋满看着她,有种自己小战队初有雏形的感觉,心里比较满意。 春柳轻声道:“主子提点了,李格格可未必记着您的好。” “如今不记着我好的人多了,我也不求她记,只要她知道,她是被谁困在屋里的就好。”宋满摸摸小腹,而且,她也需要李格格出来了。 四福晋的眼光,可不能光落在她一个人身上啊。 这个后院,接下来越是热闹,对她越有好处。 不过李氏出来,还有一段时间差,这也正方便了她,打好房屋保卫战。 八月初选人,今年李氏出事的时间提前,赐人过来的时间不知会不会也提前,她必须打好余量,李氏出来得太早,四阿哥一回心转意,万一那边破镜重圆浓情蜜意更上一层,她这里届时就处于劣势,只凭借有孕压过一头,就说明她最近一段日子都白忙活了。 所以李氏还是再着急上火几日吧,福嬷嬷的工作刚到尾声,再换新精奇嬷嬷去,折腾来折腾去,只怕就得七月下旬了,这段时间,正好她这边推进感情加深的工作。 不求一夜之间弥补二三年的份,只是分量再增添些,对日后更有利。 人多了,对她的安全有利,竞争却也会变强。 不过宋满目前还算有信心,甭管怎样,日子都得过,如今已经是步入正轨,重要的是鼓劲加油继续走下去,保持警惕性就好,没有疑神疑鬼日夜悬心的必要。 第35章 闺情 - 清穿之福妾多子 - 景福来 自入七月,天气渐有清凉之意,各处的冰例还是照发无误,西厢房如今在四阿哥这院里也算炙手可热,阿哥所中多有耳闻,除了感叹些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之外,也将份例都足量按时发下。 份例足量发,看似理所应当的事,竟已算是体面。 李氏扯过红柳手里的团扇,自己狠狠扇了几下,仍恨不解热,解开领口骂:“那起子奴才,专会做贱人的东西!” 去要冰没要到的银柳小鹌鹑似的站在外间,红柳又取了折扇来给李氏打扇:“想是近来冰不足,如今也七月了,不分发也是有的。” 她柔声细语地宽慰,李氏冷笑:“这冰是跟着气候供的,从往年的例,怎么也供到七月末,如今刚刚月初,就跟我说没有了,不是做作践人的意思?呵!福晋和西屋要,别说一盆冰,就是冰山冰海,只怕他们也巴巴送来!” 宫里下人奉承人的本事,她可是亲身见识过,如今才知道,那起子人捧高厉害,踩低的能耐更高! “银柳过来!”李氏叫道,银柳战战兢兢地进内屋来,李氏见她低头的样子,心里又有些燥气,只是银柳跟着她禁足,这阵子吃了不少委屈,还一直忠心耿耿,她也不忍发作,只问:“朱嬷嬷和佟嬷嬷那边,你接触得怎样了?” 银柳听是问正经事,松了口气,忙道:“佟嬷嬷拿着架子,不大爱搭理奴才,朱嬷嬷那边,厚厚的银子赏下去,态度已经有些变化了。” 李氏点点头,“这一个月学规矩的时间马上过去,福晋不会松口叫我出去,福嬷嬷,呵,那是个只拿银子不办事的主,朱嬷嬷那里若有可能,还是尽快拿下。” 银柳连忙应是,李氏深吸一口气,“这样的日子,真是一天都过不下去了。” 红柳面有忧色,服侍在一边,李氏睨她一眼,“怎么?说!” 她脾气最近冲得很,红柳服侍她日子长,倒是不大怕,只蹙着眉慢慢说:“宋格格忽然给咱们递来这个法子,真妥当吗?里面是否有什么暗箭,是咱们未曾看出的?” 李氏听了,却笑了,“真要算计人,她还明明白白地叫冬雪直接说给银柳听?你也太小看她了,她虽然憨,好歹也是宫里混了这几年的。” 李氏断然道:“而且,她直接叫冬雪来说,也有示好之意,我如今被困,她投效福晋,福晋也未必全然信她,她的日子也未必好过。她这是调转船头,回头是岸了!” 正坐在南屋美美欣赏新到手的汝窑花瓶的宋满:嗯……我日子过得其实还不错。 那边红柳将信将疑,但如今确实没有更好的破局之法,从精奇嬷嬷入手,先拉拢一个来,确实是条好路子,有了人帮忙,后边无论怎么操作,就都便宜了。 李氏房中,主仆三人做下决定,又是流水一样的银子花出去,还有两支沉甸甸的足赤金钗,冬雪一直悄悄观察着那边的动静,从银柳嘴里打探不出来,又暗暗观察两位嬷嬷,结果也是无功而返。 宋满见了,安慰她:“朱、佟二位嬷嬷都是久经磨练之人,岂会轻易将心思谋划示于外?被咱们发现了才怪呢。” 冬雪被她如此宽慰一番,更觉羞愧,“是奴才没用。” 这还会自己pUa自己。 宋满拍拍冬雪的肩,“你还小呢,又只有你一个人,没个臂膀,能做到现在已经极好了。” 冬雪仍有些失落,宋满鼓励她几句,她很快又打起精神,振奋起来。 春柳将清凉的果子捧进来,笑道:“这莲子很嫩呢,从湖上取来莲蓬也不过二三个时辰,新鲜得紧,主子快尝尝。” 又从冰鉴中斟酸梅汤来,宋满吃着清甜的莲子,赞道:“是很新鲜。”一连吃了几个,又抓给春柳、冬雪分吃,梅子汤酸甜清爽,搭油腻的点心锅子烤肉相宜,和清甜的莲子也意外地搭。 她小时候,夏天家里生意忙,妈妈就会买两枝街边婆婆用背篓背来的莲子,再煮一壶梅子汤,打发她坐在院子里吃零嘴、看书。 现在想来,那样的时光,竟已过去几十年了。 记忆里妈妈的脸仍然鲜活清晰,宋满看着白胖的莲子,忽然入了神,春柳不知缘故,以为莲子哪里不好,连忙道:“是这莲子不好?奴才立刻捧下去。” “不是。”宋满回过神,摆摆手,叫她:“没开的莲蓬有吗?拿一个来,我剥着慢慢吃,这东西,吃人剥好的怪没趣。” 又叫冬雪将她正读的《诗经》取来,她在窗边坐着,七月风暖,窗边却有鲜花幽香随风而来,房中也有冰鉴纳凉,她衣着轻薄凉衫,心静如水,并不炎热,口中莲子清甜,诗歌辞藻生香,颇为惬意。 四阿哥回来时正见到这一幕,不禁放轻脚步,脸上也跟着露出一点笑来,近来才打趣:“玉儿好惬意。” 原身并无正经名字,从序齿被唤作三姐,入宫后,被德妃挑中准备赐给四阿哥,也懒得改名,仍叫三姐,其实宫里叫什么二妞、三姐的宫女多了,这个名字不算土得出奇。 四阿哥这阵子与她两情缱绻,正是心热的时候,总要有个爱称以示亲昵,也做闺房情趣。 这阵子宋满立出识字读书的志向,他便正儿八经为宋满拟了个学名为“琅因”,又说要取个小字,又很促狭,不肯直接告诉,后来衾枕之间私密时,才有这个玉字随着亲热的吐息在唇齿四耳间回荡,他胡乱唤玉儿、玉娘…… 宋满后来琢磨着,觉得这小子也挺不正经,大概也偷看过那些戏本话本。 这个玉字的来源她也大概猜测到了,在四阿哥面前当然羞得满脸通红,这些男人,总是喜欢女人待他全心全意,温柔小意,但在某些事上又一定要既契合大胆,又含蓄羞涩。 凭懋嫔一辈子对胤禛其人的了解,老司机宋女士拿捏住小四阿哥的喜好还是挺容易的,只是有时候看着四阿哥努力调戏她的样子,心里泛出一点忧愁。 这要在前世,她哪怕不犯罪,道德上也会有点瑕疵。 但再一想,如今这身份之差,她吃的亏多了,四阿哥调戏她的水平那么差,她还得配合,应该四阿哥给她精神损失费才对! 于是愈发理直气壮起来。 第36章 酸梅汤 - 清穿之福妾多子 - 景福来 宋满那边面露惊喜之色起身相迎,四阿哥摆摆手示意她不要动,自己抬步入了西厢房。 上房鹧鸪出来得慢一步,看着西廊下一溜垂首侍立的小太监,柳眉微蹙,回身屋内,禀给四福晋。 画眉有些着急,“阿哥回来,到咱们屋里坐一坐都不,径直去了宋格格那边?” 她一开口,上房里其他人顿时也露出焦虑之色,苏嬷嬷本来也有些焦意,见此状反而冷静下来,正要皱眉呵斥,四福晋已轻笑着道:“这算什么,从前难道没有过?” 也是,李氏盛宠时,四阿哥回来径直到东厢房里坐的时候也比比皆是。 四福晋道:“不过一个来月的功夫,倒叫你们将从前都忘了不成?” 众人皆惊,画眉连忙告罪,四福晋不咸不淡地说她:“宫里头,只有规矩是最紧要的,守着规矩,才能走得长久。”又问鹧鸪:“李氏跟着福嬷嬷学规矩的一月之期快到了吧?” 鹧鸪算了算,“正是呢,还有三日,约么福嬷嬷也要来回禀您了。” 四福晋吐出口气,盘坐在炕上,不知想着什么,西洋钟表在屋里滴滴答答地响着,天热,热得她心烦,好半晌,吩咐:“传朱、佟二位嬷嬷来。” 苏嬷嬷便知她的意思,还是要将李氏困住。 依苏嬷嬷想,这是极好的,宋氏癣疥之患,不足为虑,等新人进来,自有热闹把戏看,李氏盛宠二三年,与阿哥情分深厚,又骄纵桀骜,才是不得不防。 上房主仆一番言语,东西两边都不知晓,东厢里,李氏听着动静,急忙推开窗,只见到西屋廊下一排人,恍惚间好像还能隐隐听见屋里的说笑声——这正是她的幻觉了,她眼神迷蒙,半晌,才泄了气一般合上窗,靠在墙边,盯着棚顶,也不言语。 红柳颤着心肝上前:“格格?” “这次是我给爷丢了脸,惹了麻烦,宋氏一向老实,爷也该宠宠她。”李氏不理她,只盯着棚顶,喃喃自语,“但爷不喜欢那种老实软弱脾气的人,爷喜欢女人娇俏,有趣……宋氏懂什么,我只要出去了,和爷好好赔罪,挽回爷的心,一切一定还和从前一样。” 红柳见她竟有些痴了的样子,不敢多言,连忙附和,李氏又打起精神,催问:“秋衣料子还没送来?” “送来两匹,不过是些花色过时的绸罗,没有鲜亮的好缎子,奴才都收起来了。”想想分发夏例时,宫份送来的,花色、式样格格但有不喜欢,通通发回去,内务府也上赶着,尽数换了好的来,阿哥更是频频赏下,多少苏锦杭罗江宁纱,流水似的被抬进这屋里。 不过三个月的时光,仿佛过了三十年那样久。 宋格格抱病失宠时,那边屋里也是这般的境况吗? 红柳心里酸苦,李氏倒是斗志勃勃,冷笑:“那起子没根儿的东西,最会作弄人,等我好了,定好好回给阿哥!没有好的,将箱子里旧存的翻一番,选阿哥赏的好彩缎,裁制两身秋装!” 红柳连忙应诺。 西厢房中,四阿哥入得内来,不叫宋满退开,二人挨着,在一面炕上坐,他见炕桌上青瓷碟盛着白净的莲子,一旁白碟子里是碧绿的莲心,掰开的莲蓬散放着,一旁另有一卷《诗经》,细看一眼,仍在看风部。 四阿哥道:“这一部前日不是读过了?” “先人的好辞藻,越是细细品味,越觉精妙有趣,读一次怎会觉够?”宋满笑着将白嫩的莲子送入他口中,宫人忙着打水、拧毛巾、递燕居鞋袜,苏培盛与宋满一内一外,服侍着四阿哥脱了马褂,换了家常纱袍,四阿哥顾自擦手后闲适坐下,身上已松快不少。 宋满慢慢替他擦着头顶身上的汗,看起来轻柔细致,其实纯是划水的功夫,毛巾都不必她自己洗,往出一递,自有宫人接过,嘴里只管心疼地说:“这天儿怎么一直不见凉爽,也下午练习骑射,也太遭罪了。”一边叫人端酸梅汤来,屁股当然一动不动,只动嘴加手上磨洋工。 服侍人是不得不,宋满还没有那个催眠自己到心甘情愿甚至积极热爱的地步,就算心疼——天地良心,她一个如今朝不保夕,不知道哪日富贵到了头的小格格,哪有资格去心疼这天潢贵胄,一个月月钱是她上百倍,出入呼奴使婢人皆跪拜的皇子? 心疼未来皇帝,她配么? 不过想想,这样热的天,在外面顶着大太阳练习骑射,身上衣服还穿得层层叠叠,竟然坚持了一夏天,一日未有懈怠,甚至四阿哥回来后还会自行读书加练,年纪轻轻便有如此心性,还能不成才? 宋满心里赞叹,她若是康熙,如今看着这些儿子,一个个天资粹美,又勤恳努力,心里一定也欣慰非常——当然,他老人家到老了是怎么想的,就未可知了。 四阿哥这边吃了一碗酸梅汤,夸:“这梅汤味道不俗,比往日吃的酸汤好!” “这原是妾自己配了料熬的,民间原也有做这些,只是少些精细,妾除了选肥厚的熏梅子、山楂、陈皮、甘草,还另加了玫瑰,夏日天炎,加些玫瑰,可以疏肝理气,也更添风味。” 虽然都说酸梅汤是传统清宫饮品,但现在宫里喝的仿佛还不多,更多的是糖醋酸汤、绿豆汤等解暑汤,宋满不知缘故,但她如今有余力,馋了自然自己弄出来。 四阿哥连吃了两碗才住口,怕酸的吃多了伤脾胃,“做得极好,可还有?再找一壶,给八弟、十四弟他们送去,今日暑热,十四弟竟险些中暑了。“ 苏培盛忙应嗻,春柳上前给他找罐子装梅汤,四阿哥又道:明日多做些,叫福晋带着孝敬额娘去。” 宋满应是,这点东西她当然不心疼,这阵子早从四阿哥这掏出万倍了,德妃那里倒不需要她卖好,想来德妃娘娘也不在意,但四阿哥愿意做孝子,她当然得配合。 二人守在窗边,共看一本书,慢慢剥莲子、说话,别有一番亲密温馨,苏嬷嬷若是见了,大约会后悔自己的大意吧。 第37章 忌惮 - 清穿之福妾多子 - 景福来 李氏毕竟在宫里熬了这几年,一直盛宠加身,她和她身边的人马也不是吃素的,要拉拢住一个精奇嬷嬷,大把的银钱撒下去,软硬兼施,再兼以利诱,很快,朱嬷嬷便对福晋表露出愿意去负责教导李格格规矩。 福晋正要做这选择,她主动请缨,岂有不应之理,又敲打几句、赏赐一番,宫里的聪明人们都知道事情应该怎么办。 四福晋作为这小院的女主人,做事天然比宋满她们方便许多,在名分上,这院子里所有宫人都受她辖制,嬷嬷岂有不听她吩咐之理。 然而朱嬷嬷又早受李氏重赐,两方达成共识,如今福晋发话,朱嬷嬷骑虎难下,李氏想来也不会束手就擒,宋满掐着日子静静等着李氏的动作。 果然,朱嬷嬷过去没过多久,再向福晋回话时,便言说李格格日习宫规不倦,深悔己过,又叫去通文理的小太监,代做陈情书一封,信中写自己已明过错,日夜难安,辗转忏悔,深恨自己之轻纵不周。 因由人代书,对于她的逾矩行为与德妃方面、连累四阿哥等事,她均未提及,却有殷殷之情寄诸笔墨,呈及四阿哥案前。 四阿哥见了,再有朱嬷嬷从旁敲边鼓,痛陈李氏的深深懊悔之情,与无颜再见四阿哥的愧疚。 这件事对四阿哥影响不算极大,德妃自然不会对四阿哥疾声厉色,最遭罪的其实是四福晋,四阿哥不过是自觉丢脸,才格外羞恼,如今时间已久,李氏又是旧宠,想她从前的骄纵,如今这般内疚忏悔,心中气恼消解,虽未张口解禁,却向朱嬷嬷询问了一些李氏起居言行。 朱嬷嬷自然拣对李氏好的话说,说李格格对阿哥如何牵肠挂肚,如何痛思己过,如何愧疚不安,消瘦憔悴,四阿哥听罢,半晌叹一声:“她从此,可改了吧。” 一旁的四福晋手里帕子抓得紧紧的,若非四阿哥在,只怕要将牙齿咬得吱吱响,看向朱嬷嬷的目光看似一如既往亲和高贵,其实已能下刀子了。 朱嬷嬷既然在福晋和四阿哥跟前张了嘴,就是铁了心站队,自然不怕四福晋这的刀子。 她们这两个精奇嬷嬷,从外头被调来,四阿哥、四福晋身边却都有自己倚重的人,她们在院中看似风光,其实是四福晋暂时用得上她们,真实地位尴尬。 她从公主所出来,已算是落魄,当然不想过阵子无用了,再灰溜溜回到内务府,左思右想之下,还是得搭上这阵东风,把紧一个主子,日后无论迁移别院还是出宫开府,都有前程。 至于两位格格要投奔哪边,她也思索良久,眼下看,自然是如日中天的宋格格更好投奔,然而她过去,也不过锦上添花,李格格那边,却是旧宠,能盛宠二三年,也是有本事的人。 如今虽然一时低谷,只看四阿哥的态度,就还有起复之机,她不去雪中送炭,给自己谋个前程,还等什么? 等李格格复宠,再有子嗣,她这个精奇嬷嬷过去服侍就是理所当然,服侍了小主子,后半生就有着落了。 朱嬷嬷如此打算着,因此最初虽惧福晋之威,李氏对她百般收买时,还是心动,最终稳稳站队了。 送走四阿哥,四福晋面色赤红——气的,她冷笑一声,半晌呵道:“我倒给她送了个臂膀去。” 苏嬷嬷脸色也阴沉得很,正要说话,外边来人传:“永和宫来人,德妃娘娘有召。” 四福晋沉沉吐了口气,起身叫人取大衣服来,服侍她更衣梳妆,苏嬷嬷见她压着火气的样子,心里颤颤,这两个人,却是她提主意叫福晋请来的。 本是为将功折过,既继续弹压李氏,又能整肃一下院里这些渐渐松散的宫人们,不想竟然惹了这个祸,苏嬷嬷更是懊悔万分,再看四福晋沉肃的脸色,心中微有不安。 她虽然是四福晋的精奇嬷嬷,从前因为是宫中出身,处事老练,也极受四福晋与乌拉那拉家觉罗氏夫人倚重,不想入宫之后,竟然在李氏身上连犯了两次大错,细算来,一起都从李氏那日出门迎接四阿哥,被德妃身边的人撞到开始。 她心里明白,这样的事,可一不可二,上次之后,四福晋还能仔细宽慰她,是看她多年服侍的脸面,且主意也是四福晋和她一起拿下的,这一回,却没有那么好过了。 哪怕福晋隐而不发,心中对她也一定信任不复从前,苏嬷嬷心中愈乱,脸色反而愈稳,上前服侍四福晋更衣梳妆,心中很快拿出主意。 朱嬷嬷不能留了。 李氏得她,如虎添翼,留在院中迟早是祸患。 如今想想,她倒庆幸前阵子没对宋氏出手,留一个宋氏,李氏好歹受些掣肘,再有新人进来,百花齐放,李氏再难复春日时的风光了。 西厢房里,宋满打了个喷嚏,春柳急忙道:“这是怎得了?”忙要将窗子合上,宋满摆手叫她:“哎呀,这天这么热,关了窗还不要活了?坐下吧,没准是谁想起我呢。” 她是随口敷衍春柳,但顺着这个思路一想,这个时候想到她的,除了李氏就是四福晋这两边房里。 如今,这两边对她的观感只怕是一样的,既忌惮,又想拉拢,卡在中间,不上不下的,不过李氏一动弹,四福晋那里对她只会更热切,前阵子隐隐的忌惮,便不作数了。 比起她,四福晋会更忌惮盛宠已久的李氏。 但李氏这一次出来,真能如懋嫔记忆中那般,很快盛宠如初吗? 宋满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春柳还嘀咕着该请个太医来看看,宫里按日请平安脉是高位主子们的福利,她们这些小格格算什么? 阿哥所里除了阿哥、福晋们三五日一次平安脉外,格格们都是哪里不舒服了再请人来看,不过因为性别身份的特殊性,每月固定时间,会有太医过来给她们轮流诊脉,以免哪一位格格因疏漏而有孕却未被发现,这是宫里的大忌,一旦出现,上上下下多少人挨板子都是轻的。 第38章 僵持 - 清穿之福妾多子 - 景福来 春柳还是放心不下,大热天若是风寒可不是玩笑,比冬日风寒还难治呢,宋满又大病初愈,她总不能放心。 宋满按住她,表明自己无事,现在还不是看太医的时候,会破坏她的节奏。 李氏要谋划出来,还得有一段时间,正是她这里对感情建设添砖加瓦的大好时机,若她这里现在被查出疑似身孕,反而给李氏做了嫁衣。 叫春柳去膳房弄一碗姜汤来喝,将人的心宽慰下,宋满坐在房中,一手按在腕上数脉息,久不上线的八零八在脑袋里【叮咚~】一声,例行给她报告当天的身体状况【……胚胎着床状况:已完成 发育状况:良好,孕二周又四天……】 宋满笑着夸奖他:多亏有你,不然我真放心不下。 八零八嘻嘻地笑,见宋满手仍按在手腕上,便说【宿主放心吧,系统搭载的身体健康观测系统是最顶尖的,你身体有任何细微问题我都能够发现,何况还有健康调节器在运行,小宝宝的状态也一定没问题哒!】 宋满微笑一下,把脉的手并未松开,对她来说,这个能量不足的系统并不可靠,身处宅院中,把医术捡起来武装到自己身上,是最稳妥的打算。 可惜她当年没打算做这行,和爸妈学得并不用心,只零散学来一点,现在想来,再懊恼也无法回到幼年了,只能再找医书来多读。 而切脉是医书学习中最重要,也最难掌握的一环,往往需要丰厚的经验积累,她苦无实践的机会,孕妇更是难接触,如今自己身怀有孕,当然多把脉、多熟悉。 这些话都是不可能说给系统的,她随意挑起一个话题:健康调节器加在我的身体上,正常来讲,胚胎在我体内着床,对我的身体健康应该不属于有利影响,调节器为什么不会把它调节掉呢? 八零八对这个问题无需思考,立刻回答:【这是调节器设计时候建设的后门,因为女体健康状况良好,在未采取避孕措施的情况下与健康的异性伴侣结合,卵子受精的几率极高,但在调节器运作的情况下,着床则会困难,如果宿主选择生育,调节器可以后台操作,提高胚胎着床成功的几率,同时在宿主孕期帮助调整胎儿健康状态,宿主的生育风险几乎为零,而受孕几率、胎儿健康率都远远高于正常女性;如果宿主拒绝生育,在后台操作后,调节器便不会帮助受精卵着床,这种情况下,虽然卵子健康,但生育率几乎为零。】① 宋满笑了笑:是你帮我后台调节了吗? 八零八立刻邀功【当然!如果没有本系统安装时后台操作,宿主是没有这么容易怀孕的哦!】 宋满点点头,却说:道具的问题,事无巨细,你都应该先和我说明,而不是私自操作。如果我短期内没有生育规划,你后台调节到助孕功能,岂不是打乱了我的计划?咱们两个之间,一定要互相坦诚以待,一点不注意的小事,都有可能对全局计划造成影响。 八零八听了一阵乱码,再说话时电子音也听得出低落【啊,我错了,宿主……我以为这不重要……】 宋满微笑:没关系,你以后记得就好,你还小,不明白这些很正常,我慢慢教你。 八零八连连点头。 宋满pUa残废小系统一顿,心里没有一点欺负孩子的愧疚, 二人又就胚胎的健康稍作讨论,宋满问:你曾经说过,她只是一小段源代码,对应到这个世界的说法,她的灵魂是不全的,那会对她这辈子造成什么影响吗?我以前看的小说里,灵魂不全的人很多好像会出现智力问题, 她以前不信这些,但经历了穿越这么神奇的事,系统也认可灵魂这个说法,就由不得她不信了。 要做妈妈的人,难免有些疑神疑鬼不安。 八零八正要戴罪立功,连忙道【不会哒,不会哒!经过宿主的孕育过程,她出生就是个健康小孩啦!宿主如果不放心,可以在她出生之后给她口服启智丸,做好营养补充,注重早期教育,咱们一定可以养出一个聪明又健康的宝宝的!】 宋满皱眉:启智丸? 这听着很像穿越小说里的仙家道具,如果按照那么算,应该是属于超自然物品,优质商城范畴的吧? 八零八连忙说【没有那么神奇,只是优质商城仙界启智丸的低配版,通过营养配比摄入,持续服用一阶段,可以比补充dha更加精确地帮助婴儿大脑发育,再搭配适当的早期教育,当然会让孩子更聪明一些啊!】 宋满懂了,就是后天努力,去弥补基因彩票。 她摸摸小腹,那里现在还是平坦一片,没有一点小孩子的存在感,但她清楚,那里现在已经有了一条小生命。 一个与她血脉相连的小生命,这个孩子与她,就像她与她的妈妈,她们血脉相连,是世上至亲。 是她给自己生下的亲人。 宋满唇角不自觉地微微上扬,眼中光彩流转,盈然有神,光华照人。 李氏困局微解,四阿哥心中恼火消解,但她给出的台阶还不够四阿哥下去,四福晋那边紧锣密鼓打算给李氏再弄出点事情来,要按住她复起的势头,李氏和四福晋缠斗这么久,如今又有一个朱嬷嬷明牌帮助,也不是吃素的,两边纠缠得热闹,却叫四阿哥不耐烦了。 他本打算过一阵子,选个好机会就将李氏放出来,额娘那边,则叫福晋去回话,无非说些李氏规矩已经学习熟络,有悔改之心等等。 然而现在李氏与福晋那里又屡屡出现问题,一看就是两边斗法,四阿哥烦不胜烦,愈发逆反起来,既不想放李氏出来,又不想叫福晋如意,怎么想都不顺心,干脆两手一抛,都不理了。 他这个人在后院是很不内耗的,谁叫他不爽,他就明晃晃地给脸子看,福晋自然立刻要自省,李氏占了禁足的便宜,看不到冷脸,却从朱嬷嬷传回来的情况中觉察出不对,心又再次悬了起来。 第39章 好人宋满 - 清穿之福妾多子 - 景福来 四福晋和李氏你来我往,见招拆招,打得正热闹,宋满作为福晋战队,本该对李氏也发起全力攻击,然而她与福晋不过相互利用的关系,她在旁边浑水摸鱼帮着摇旗助威还行,指望她替福晋卖命?想得美。 她还在里头偷摸搅浑水呢,李氏强,她就帮帮福晋,福晋气势盛,她就给李氏一点援助,明面上是看不出来的,但她毕竟比这一院子人都多二十来年社会经验,从吃亏到叫人吃亏,搅浑水实在是职场必备技能。 又不做大事,她在里面搞点小动作平衡战局,三两句话的事,还不容易? 当然,在四阿哥跟前,她从来绝口不提四福晋和李氏的不好,甚至不在四阿哥那里多提这些事,只偶尔流露出一点对如今情况的忧虑…… 至于其中多少滋味,都得靠四阿哥自己觉察品味了。 四福晋对她这骚操作浑然未觉,甚至认为宋氏与她实在贴心。 毕竟宋氏说话实在过于好听,过于贴她的心窝子,每每她烦躁时,宋氏来温言软语宽慰她,几句话说得她心里极熨帖,又不是那等讨巧卖乖的伶俐话,而是实实在在于是虽老实恨宋氏在针对李氏这件事上帮不上忙,又觉得宋氏这样的性子才叫人放心。 于是宋满除了搅浑水外,还顺利在小院里落实了好人身份,将好人牌拿得牢牢的,上上下下,不只四阿哥、四福晋,甚至连诸多下人也颇认可。 毕竟都是宠妾,有李氏“珠玉”在前,她口惠几句,做个谦和斯文的好人,平日再赏些点心,关照些贫弱,不痛不痒,却很容易成为大众眼中的“好人”。 而春柳冬雪要做什么事,也就愈发容易了,甚至连福晋和李氏房里的消息,都能从院里听到一些。 对此,宋满表示,搞人设,打关系,做好人,职场必备技能。 把朋友搞得多多的,让敌人搞得少少的,伟人的话真是至理名言。 宋满如是猥琐发育,大搅浑水,给四福晋和李氏都添了不少麻烦,她房里是否有换洗自然无人关注,等到李氏破局一招出手,时间也拉得不能再迟,于是她果断收手,不再浑水摸鱼,而是专心保养身体,敬候每月一次的把脉。 李氏那边已经想出破局之法,“因悲伤愧疚而伤神”,病倒了,她被禁足一个多月,本就消瘦良多,这一倒下,病得也如梨花碎玉一般憔悴纤弱,婉婉动人。 四阿哥去探望一回,被眼泪一泡,再想起她从前那骄傲明艳,如今如此憔悴婉转,心也就软了。 说到底,还是刀子没扎到他身上,因李氏之事受损最多的,是在德妃那挨了一顿排揎的四福晋。 四福晋心里恨得要命,然而四阿哥态度已经转圜,拿定主意叫太医好生替李氏诊治,她再不满也拿李氏没法子了。 至于请太医动手脚,让李氏一命呜呼?那是在宫里绝不可能发生的,没有太医敢顶着九族的脑袋与宫里除了乾清宫的任何一位主子私相授受,包括小说里常见的,膳房送去的点心菜式有问题导致滑胎……那都是几乎不可能的。 如果真正出现,比起如惊弓之鸟猜测这个怀疑那个,不如好好想想,究竟哪里招了乾清宫那位的眼。 还是那句话,在皇子皇孙们身上,没有任何一个太医、厨子敢乱动手,除非九族的命不要,在这种事上能支配他们的,只有一个人。 有懋嫔的记忆在,又有金手指兜底,宋满对这一胎顺利生产多了一点信心,医药、饮食上不会出问题,就避免了八成的风险,余下两成,她自己也会谨慎。 如今这种李氏和四福晋杀红眼的大乱局面,正适合她猥琐发育,低调生存。 第40章 机会 - 清穿之福妾多子 - 景福来 四福晋与李氏这样僵持着,宋满默默在后面捡漏,给自己的老好人人设添砖加瓦,某财神来躲清静,不知不觉掉落不少装备,大大丰裕了宋满的钱包。 宋满于是宽裕不少,这日在窗下闲坐,扒拉一匣子珍珠,颗颗莹白,大小相仿,虽然没有莲子那样大,但颗颗正圆,光泽莹润无瑕,实是合浦珠中的上品。 宋满捏在指尖对着光细看,指甲是贝壳似的粉白,指头纤细修长,白如脂玉,捏着那珍珠在光下,如玉捧珠,春柳在旁看着,忽然觉得那珍珠好像没有方才在匣子里瞧着那样光莹莹的雪白好看了。 她笑着道:“这样的合浦珠,听说都是最顶尖的贡品,等闲人一辈子也摸不着一颗呢,主子这一匣,放到民间足以传家了。” “珍珠传不了家,年份久了,颜色就不好看了。”而且好东西到手,自己不享受,非要苦兮兮地修行,将东西传下去? 恕宋满没有那个心境,她两辈子只奉行一件事,及时行乐。 她爸她妈就是死得太早,倒是节俭地攒下许多家底,赶上一堆不靠谱的亲戚,她挣命地抢,也还是便宜外人一些,虽然那些人后来都过得不如她。 从天而降的便宜,德行不够,管不住自己的人,其实很难兜住,这是最简单不过的逻辑,而且宋满也不是什么以德报怨的圣人善菩萨,她有余力时,当然不会让仇家好过。 按理说这已算报应,但她想起来,还是为爸妈惋惜。 他们辛苦大半辈子,怎么没在自己身上多享受些? 所以宋满一向秉承让自己享福的行事原则,赚了钱就是要花在自己身上,有孩子之后要为孩子打算,却也实在不必苦兮兮地要求自己,处处节俭退让,没准回头还要教育孩子,当年我为你吃了多少苦。 很没必要,大家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总而言之,宋满看着这捧漂亮的小珍珠,决定将它先武装到自己身上,而不是束之高阁等着几十年后再翻出来给儿女,不趁着珠光正好多戴,多浪费? 她心里已经有了花样主意,但又总觉得都不够好,但这样漂亮的珍珠捧在手心里也觉得舒心,眉目舒然,酝酿着一番平和之气,愈发显得柔和无害。 春柳在一旁整理着丝线,却略有愁意,低声道:“主子,您这个月还没有换洗呢。” 宋满侧过头看她,春柳叹了口气,“还是得请太医来看看,若真是喜……您年初才生育一番,如今再此有妊,虽说是恩宠福气,可容奴才说句冒犯的话,身子真是要好生养着了,连续生育,对身体损耗极大。” 宋满望着她,眉目温和,这是掏心窝子的话,她明白,春柳若非实在为了她好,不会将这番话说出来。 宫里一向将女子有妊视为福分,春柳说这样的话,若宋满是个不识好歹的,她只怕就会被疏远,日后但凡有万一,都会被怪到春柳“乌鸦嘴”上。 这个年代,贴身宫人被主子厌弃,结果如何可想而知。 春柳见她一时没有反应,忙道:“是奴才多言,可请主子千万将身子放在心上。” 宋满心中动容,握住春柳的手,“你这番话,我知道全是出自一片为我好的心,我怎会嫌弃你多言呢?是该请太医来看看,其实我心中也有些感觉……只是如今院里这情况,我倒有些踌躇,只怕一时成为众矢之的。” 四福晋、李氏的目光如今掐紧对方,对宋满这里还挪不出关注,一旦她身孕爆出,二人必定同时停歇战火,倒未必会真做些什么,但心中一定在意非常。 李氏如今身边多了个狗头军师,四福晋身边还有个似精实莽的苏嬷嬷,万一哪个想要出头,冲动之下筹划什么,对她也是一桩麻烦。 宋满盘算着,最好是叫她们两个忙起来,持续忙下去,她这里才好安稳养胎。 不然光三天两头听李氏掐酸,也是烦人。 但要怎么给她们找事呢? 宋满一时还没想好,春柳忧心忡忡,叹息道:“主子这话极是,当日您有孕,福晋面上没说什么,李格格可就说了不少酸话,如今您再度有孕,她又不知该怎样想,还是不得不防。” 春柳一时既为宋满的身体愁,又为外边的明枪暗箭愁。 其实真要说有什么打胎小分队是不太可能的,太猖狂的人在宫里活不下去,清宫规矩极严苛,从上到下都被规矩约束着,就是扫地的宫女太监,都不能随意出门乱窜,打胎这种事又不是偷摸薅头发,越是复杂的行动,越容易留下蛛丝马迹。 没有天衣无缝的打胎计划,一但被查出马脚,好呀,你杀皇子龙孙——你家人头还要不要了? 所以养胎期间,大多数时候,只要孕妇保证自己心态平稳,身体周全,都是没问题的。 但一来,这个年代医疗水平有限,二来,这一个心态平稳,也是最难的。 人人的酸言碎语一起攻击你,还会挑你的弱点,想方设法让你不得安稳。 动不了手,当然就动嘴了。或者真铁了心要算计,在哪里给你使个不起眼的小绊子…… 一般人都熬不住。 当然,熬过了的也都顺利飞升了。 宋满常年挨骂,客户很多时候是不用讲道理的,人家花钱就是上帝,你达不到人家的标准,那你活该挨训,哪怕人家要五彩斑斓的黑,你也得咬牙给人家调出来,同事间更不必说,涉及利益关系,你就是菩萨转世人家也想把你狠狠踩到脚底。 被人盯着研究,心理特征,性格弱点,然后被针对下药……这都是宋满早经过的,百炼成钢,她这颗心大概已经是316不锈钢了。 她见春柳愁肠百结,无奈一笑,轻抚开春柳的眉,“好丫头,不要愁了,任怎地,真有了孩子,还能憋回去不成?赶明儿就请太医来看看,福晋是个规矩人,李格格也不敢十分张扬,我平安生下了一个,就能再生下这个。至于我的身子,你更不必愁了,太医不也说,恢复得极好吗?” 其实她心知如果没有金手指恢复器,她现在的行为完全是找死,连续妊娠对身体的伤害非常大,一般女性在三年内两次生育,都会造成不可逆的伤害,何况她这是两年挨着。 但既然决定要生下女儿,今年抢在李氏前面,就是最好的机会,不是对她最好,而是对女儿最好。 作为长女,天然能得到父亲更多的关注,关注多了,就会转化为爱护,这个年代,女人想要生活得顺遂些,得到父亲的关爱太重要了。 系统的金手指足够靠谱,她现在的身体比她前世常年加班的亚健康状态好一万倍,比原身上一次孕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又是持续不断运转的,这个孩子顺利出生,母子平安一定没问题。 可这不是能和春柳说的,只能她自己知道。 她安抚春柳两句,春柳正琢磨怎么弄东西给她好好补养身体,外边门一关,冬雪急匆匆走进来,面带急色,双眼发绿光,声音压得低低的,“主子,不得了了!” “怎么了?”宋满见她急得小脸粉扑扑的,叫她到里边来坐,秋老虎余韵未消,宫里仍然给分发冰例,只是比盛夏的时候少了,一小盆冰只供主子身边晌午用,屋里当然就数她身边最凉快。 她将扇子递给冬雪,“怎么这样急匆匆的?” 春柳已经快手快脚地将暖阁里窗子关上,一边递给冬雪一碗温水,冬雪咕咚咕咚喝下去,她在外边的时候还能勉强维持一本正经的模样,关上门就实在忍不住。 “朱嬷嬷,东屋的朱嬷嬷和画眉接触上了!” 画眉是四福晋的陪嫁丫鬟,虽然不如鹧鸪是四福晋的奶姐姐,但在四福晋屋里也一向得力,擅做针线,性格很好,平日总是笑吟吟的,和谁都能说两句话,样貌也清秀可人,所以在院里人缘不错。 但四福晋和李氏针尖对麦芒,朱嬷嬷又几乎是背叛了福晋投靠李氏的,她和朱嬷嬷接触上了—— 宋满心突突跳了两下,敏锐意识到,她的机会可能要来了。 第41章 画眉 - 清穿之福妾多子 - 景福来 这件事一旦被爆出来,就是小院甚至整个阿哥所里板上钉钉的大新闻,宋满一下坐直了身体,示意冬雪细说。 冬雪小脸涨红,是兴奋的,她认为自己终于在主子这里发挥出特别的作用了,没错!只要有她冬雪在,总有一天,这个阿哥所里任何事情都瞒不过主子! 她深吸一口气,保持语气平缓斯文,像宋满平时那样,并尽量让言语简洁,“今天一早,我在门下等着丛妈妈取花肥回来,在暗处避阴,画眉从前院经过,和人撞了一下,袖中掉出一个装着红珊瑚镯子的荷包。” 她有点小得意地笑了起来,“镯子一露出来,画眉肉眼可见便慌张起来,急忙塞回去收好,可哪能瞒过我的眼神?这东西,若是正大光明来的,以她的性子,还能不好生炫耀一番?” 春柳听得入神,连连点头,“是这个理。” 冬雪笑眯眯的,小圆脸、大眼睛,在宋满眼里有些动画片中小熊似的憨厚可爱。 “我存了疑惑,暗自一打听,福晋最近果然没赏给身边人首饰,都说福晋屋里,苏嬷嬷管得严,一向不爱丫鬟打扮花哨,都以清雅简单为主,更不许戴红着绿的,那这镯子不就更可疑了?再借着阿哥赏给您那对赤金珊瑚手镯的名,果然问出今年年初,阿哥赏给李格格一对红珊瑚镯子。” 春柳微微张大嘴,震惊不已,“她真敢在福晋眼皮底下和李格格私相授受?胆子可忒大了!” 宋满盘点懋嫔的记忆,从漫长、繁杂的记忆中,抓出一点微妙的马脚——在懋嫔那一世,四福晋与李氏斗法愈发严重后,李氏便将主意打到了四福晋屋里,用计引诱拉拢原本与秀巧关系不睦的画眉,在相当一段时间里,画眉在四福晋房中,传递给李氏许多消息。 事情暴露出来的时候,懋嫔那一世的原身宋氏与她身边的人都很诧异,想不通画眉这个乌拉那拉府家生子出身,娘老子都在福晋娘家,怎么会轻易被李氏拉拢到。 然而彼时她失宠已久,久病未愈,困居一隅精神不振,消息也不灵通,便没多打听。 宋满沉吟一会,对着眼巴巴看着她的冬雪点点头,表示了对她敏锐感官的赞许,又示意她继续说。 冬雪才道:“奴才就格外注意她,刚才晌午,福晋房里歇了午觉,服侍的人撤出来,奴才观察,果然瞄到她出来后往后院背人处去,没多久,李格格屋里的朱嬷嬷也过去了,奴才忙悄悄跟着,果然看到她们两个在后面说话,只是怕被她们发现,不敢靠得太近,听不到她们在说什么。” 春柳有些失望,却又道:“小心是正理,被发现了更麻烦。” 宋满若有所思,闻言也笑道:“正是,你有些发现已经足够用了,不必冒险,真被发现了,咱们只怕反而惹上一身腥。” 冬雪连连点头,小鸡啄米似的。 宋满叫她继续留心,但不要靠得太近,避免被发现,谨慎小心最要紧,冬雪连忙答应下,春柳怕她年轻心里没数,下去后又贴着耳朵叮嘱。 过一时再进来,她面色恍惚复杂,显然震惊未消,但还是关心宋满占了上风,“稍后奴才去膳房要一壶牛乳来,给您合了蜜枣炖燕窝吃。老人家都讲,有身子的人要多吃奶,对身子极好的。” 她包衣出身,老一辈在关外长大,过的渔猎生活,当时生活条件也有限,能照顾的也就是多吃奶、吃肉。 她跟在宋格格身边,服侍她养过一次胎,知道了一些忌讳,自觉比头次更有经验了,这会给自己鼓了一下劲,心里有些底,便立刻准备去操持。 对她来说,不论福晋、李格格房里怎样,都不及主子的身体要紧,如今哪怕是天塌下来,都不值得她关注。 宋满很清楚春柳这一点好处,也为此动容,她深知不是每个人都能被培养成全才,专精一方,嘴严可靠就足够了,何况她也不需要身边有一个主意大到能帮她做主的人。 她睁开眼睛第一件事就是打发走紫藕,对自己和身边所有事的掌控欲可以从中窥见一二。 她握了握春柳的手,谆谆安抚,“你放心吧,我这阵子倒觉得身上轻快不少,也不像前次那样不适,想来这是个省心的孩子,我的身子也比去岁强健多了。” 春柳仍是忧心忡忡,但想到宋满今年与去岁上一次怀孕时候的状态相比,心里稍微安稳一点,点点头,“奴才会照顾好主子的。” 她出去弄牛乳、炖燕窝,又问宋满有什么想吃的点心,她一齐带回来,宋满想半天,只叫她随意。 她现在心里压着另一件事。 房门轻轻关上,宋满坐在炕上琢磨今天刚知道的事,这件事对她来说,是个好机会。 李氏和画眉比原身记忆更早地勾搭到一起,说明李氏着急了,而且既然是朱嬷嬷出面来做,想来这件事是朱嬷嬷这个新人给李氏出的第一个主意。 这就有意思了。 原身前世和这一世,东厢房在两个不同人的操盘之下,都选择画眉出手,说明画眉确实是福晋房里的短板,她回想画眉这个人,印象其实不太深刻。 福晋最亲密的两个下人,是苏嬷嬷和鹧鸪,除了她们以外,最常在福晋身边等候使唤的则是黄鹂,一个年纪略小两岁的小姑娘,鹧鸪的亲妹子,性子软和,小圆脸,听话,是福晋会很喜欢的那种下属——她其实也喜欢。 听话,省事。 画眉在福晋房里,管做针线,她针线活做得极好,女红精巧鲜亮,四福晋一年四季衣裳帕子,绣得都比针线妈妈备的精致用心,是个极心灵手巧的人。 宋满见画眉这个人的机会不多,只听春柳说过,画眉这人与秀巧不睦。 秀巧,是福晋抬举起来,服侍四阿哥的人。 秀巧木讷老实,作为被四福晋提拔起来,服侍阿哥的人,她打扮起来后像枝头的小花,不起眼,但细看也很清秀可人。 这两桩在四福晋眼里,都算是好处,可她并不得四阿哥的喜欢,所以在福晋房里,地位也有些尴尬,主子不像主子,奴才又不算奴才,因为大家都知道,福晋是个厚道人,既然选了她,早晚会提拔她的。 第42章 时机 - 清穿之福妾多子 - 景福来 画眉是个与秀巧决然不同的性子,生得精巧秀丽,人也伶俐,说话快言快语,宋满听春柳说过,画眉和秀巧私下拌过好几次嘴,都是画眉嘲讽秀巧。 秀巧嘴笨,说不过她,只得暗地里哭,春柳说的时候颇为唏嘘,认为一向是秀巧脾气更好相处些,不过因服侍过爷,便里外不是人了。 这个年纪的小姑娘,面对这种情况,当然很难捱,但平心而论,福晋确实厚道,她私下从自己的份例中拨给秀巧一份和宋满、李氏同等的份例,并许多一旦迁宫,有了丰裕地方,立刻给秀巧名分。 从前看穿越小说,认为这是理所应当的事情,真穿越到这两代,有了眼见耳闻,宋满才知道,四福晋这样厚道的主人是很不多见的。 没错,不是“女主人”,是“主人”。 这年头,男人们幸过府里的婢女,回头抛开手浑不在意的比比皆是,他们并不认为睡过的女人一定要给予相应的待遇,对他们来说,女人都是工具,甚至妻妾,也不过是稍微高级一点的工具而已。 而四阿哥又是肉眼可见地对秀巧并无眷爱之情,所以秀巧的地位其实很尴尬,幸而四福晋对自己人还算厚道,早有承诺。 这种情况下,秀巧既会得人怜惜,当然也会惹来妒忌。 画眉与秀巧的矛盾,随着秀巧身份的变化并无消解,而是逐渐加深,为什么? 是她看不惯秀巧“没用”,没能完成任务,还是看不惯秀巧分明“无用”,却占据了好处,而天资更在秀巧之上,远比秀巧出挑的她,日后却得俯首管秀巧叫主子? 宋满轻轻吐出一口气,她似乎猜到东厢房这一次是从哪方面入手了。 比起上辈子,李氏亲自出马,小打小闹地收买画眉,然后让画眉帮忙传递消息,果然是朱嬷嬷这位宫里混出来的更老辣,出手更狠。 这对她来说,是个好机会,她的身孕爆出,很容易转移焦点到她身上,但一点画眉事发,四福晋的矛头会立刻对准李氏——否则她将会成为阿哥所的笑话,再不立威,便管不住自己屋里的下人了! 届时二人缠斗,自然无暇顾及她这里,她就可以安稳闭门养胎,连那些精神攻击也可以免除。 不过……朱嬷嬷这个人,不能久留,如果宋满猜测不错,她出手太狠,留在李氏身边,李氏性子本就偏执,再添上她,岂不是如虎添翼?而且只怕会比从前更添狠辣,那就棘手了。 朱嬷嬷,画眉……宋满指尖在炕桌上轻轻一划,叫她们斗去吧,画眉之事捅出来,福晋不会留朱嬷嬷了。 借福晋的手,弄走朱嬷嬷,她浑身干干净净,不沾一点泥水。 假如将这个小院比作一棵树,四福晋与李氏分别是树冠的左右两边,她只要修修剪剪,让她们两边战力平衡,她就可以安安稳稳地做钓鱼台,拿好处而不出头。 宫里不是出头的好地方,只适合闷声发大财。 而搅浑水,她最擅长了。 职场老油条宋女士露出核善微笑。 然后的日子,宋满叮嘱冬雪暗中注意画眉动向,李氏给四福晋找麻烦的心果然很迫切——四福晋铁了心要关注她,她岂能闭门吃亏? 而且此时她那边的路线和宋满这里其实异曲同工,都是给别人找事,给自己创造机会。 东屋的计划是挑拨画眉与福晋,撺掇画眉生出二心,有秀巧这个人在,这件事很好办,人心本来就是很复杂,又很不安定的。 而画眉,果然已经心动了。 四阿哥与四福晋的婚事是早在孝懿皇后过世前便定下的,今年年初,四福晋正式入宫完婚,但她的年纪实在太小,远还不是生育之龄,所以二人暂时尚未圆房。 即使如此,四阿哥总盘桓在妾室处,也是叫福晋失了脸面,所以他每月总有几日是宿在福晋屋里的,秀巧一般会在这几日服侍,四阿哥对情事上比较要求自己节制,也是上个月被宋满榨得比较狠,上月便并未与秀巧同房。 即便如此,秀巧也仍然负责在他到正房的时候服侍,穿衣脱鞋、递毛巾捧茶等等,看得出来苏嬷嬷对房中丫鬟们还是有防范意识的,或许也是在防四阿哥,干脆搞个秀巧一贯制,安排一个秀巧,免除所有意外。 然而人都到那屋里了,要创造条件还不容易吗? 人心活了,就是怎么都拦不住的。 宋满沉着心坐在房里,听着冬雪回报,画眉与朱嬷嬷来往愈发密切,从首饰到尺头、整块布匹,她静静等候,等候李氏和画眉都快要按捺不住的最佳时机。 四福晋给李氏安排了新太医,针灸用药,原本那点郁闷在房中心境不平生出的病症早疗养好了,然而四福晋不发话,她就是没好,眼看宋满这边风声愈旺,李氏岂能按捺得住? 听冬雪说,李氏房里又撒钱找了太医,宋满知道,时候到了。 这日天刚蒙蒙亮,四阿哥仍要去上书房,宋满也跟着迷迷瞪瞪地起来,睡眼惺忪,乌发散散披着,遮着薄衣单衫,与一层薄绢覆盖下的玉白肌肤。 四阿哥微带怜惜,“你再睡会,卯时再起也不迟。” “这阵子也不知怎么了,总是犯困,妾想,或许是睡多了反而懒怠了,便想不如干脆熬一熬,早起晒晒太阳,再陪福晋说说话,没准能精神些。”宋满一壁说,春柳过来服侍她披上一层氅衣,她才接过宫人捧入的四阿哥衣裳,要服侍四阿哥更衣。 刚走一步,四阿哥抬起手臂正等着,忽听一声干呕,宫里规矩格外严,又格外要脸,皇子们跟着皇帝亲爹住,也学来一身破规矩,所以阿哥所内规矩严格,妻妾在阿哥面前,是不许有不雅之态的。 到底这阵子浓情蜜意,四阿哥也未气恼,只关怀地转过头,“看看,你不习惯早起,被这早晨的寒气冲着了吧?春柳,快给你主子沏碗姜茶来,只怕还有脾胃不和,该叫太医来看看。虽说是秋老虎未散,可既已入秋,早晚便有凉气,你嘛,要么早睡早起,好生锻炼保养,对身体才有益——” 正说着,却见春柳迟迟不动,他不满皱眉,刚要说话,却听那笨笨的宫女呆立着忽然道:“主子,您这个月,还没换洗呢——” 第43章 嫡庶 - 清穿之福妾多子 - 景福来 这句话的意思,没有人不明白的,四阿哥整个人猛地顿住,然后既惊又喜地捧住宋满的手,“琅因!快,快传太医来!” 宋满也满面惊怔,半晌才回过神来,苏培盛一时拿不定主意,不知该道喜还是去请太医,四阿哥这里显然也不能耽误,他得尽快穿衣服出门。 宋满看他面带急色,反应过来,先深呼吸两下,然后握着四阿哥的手笑笑:“爷先去上书房吧,这个时候请太医只怕也没有擅千金科的轮值,妾等天一亮,便打发冬雪去太医院。” 四阿哥心微微提着,有种前所未有的期待,又怕期望落空,只得深深握一握宋满的手,“有了消息,千万打发人去告诉我。” 宋满笑着应是,见她其实也有些魂不守舍的模样,四阿哥怜惜地按着她坐下,“你再睡睡,才你说总是犯困,没准正是提醒你呢,你倒好,反而要和身子对着干,熬一熬自己,快歇着去。” 他一边说着,心中柔情万千,走之前竟难得地有些依依不舍。 他走了,宋满屋里却也歇不下,春柳早有点预料还好,但她一向太老实,今天在四阿哥跟前装模作样一回,感觉过于新奇,又因为完美完成的演绎而感到激动,不过一边就是个激动得脸都红了的冬雪,她这份激动也不显得奇怪。 冬雪正围着宋满团团转,又给她披衣裳,又给她倒水,真是不知怎么是好,还是宋满看着好笑,抬抬手叫她坐下,“先别忙了,歇一歇,马上送水送早点的都要来了。” 没错,自从宋满成功咸鱼翻身,她屋里的水和点心饭食终于不再用冬雪辛辛苦苦一趟一趟跑出来了,到了时间自然有妇差太监送过来,尤其丛妈妈,她负责莳弄宋满屋里的花草,也算是宋满名下的人,许多杂活都有她与冬雪分担。 冬雪现在看她一动就很慌乱,手忙脚乱地要扶她,见她没起身才松了口气,“主子您有什么要的,尽管吩咐春柳姐姐与奴才,不要自己动。” 春柳笑了,过来拍拍她,“你有这份心就够了,先沉下心来,不要那么紧张,总是提着口气,对主子影响才不好呢,孕妇养胎,最是要放宽心。” 冬雪连忙点头,宋满喝了口温水,困意涌上,四阿哥都开口了,她当然不难为自己,有李氏珠玉在前,她只要不去正房撒泼,就足够谦恭老实了,何况她在四福晋面前还很会施展茶艺,让四福晋引她为老实贴心人。 她懒懒地又睡了个回笼觉,再起来时天光大好,春柳一直守候在侧,听到一点动静忙进来回:“主子可醒了,早点都在炉子上温着,今儿除了寻常粥点,还有豆浆和酱肉饼,是膳房格外孝敬的。您吃口东西,就叫冬雪请太医来看。” 阿哥所里没有秘密,何况这样一个小院,抬头不见低头见,宋满屋里请了太医的消息很快传出去。 今日德妃持斋,不必四福晋去伺候,她难得怠懒,松着头发在房中慢慢理妆,本来正疑惑宋满怎么还没来说话,听到消息忙道:“可是病了?鹧鸪,你快代我去瞧瞧,带些滋补品过去。” 鹧鸪应是,正要去,被苏嬷嬷一把拉住,皱眉道:“瞧那冬雪出去时,脸色并不慌张,倒不像病了的样子……这个月西屋里可有换洗没有?” 宫中有身份的女子,上到后妃,下到皇子妻妾,每月月事换洗,都要统一记录,阿哥们的妻妾记录不在敬事房,而由自己院子的精奇嬷嬷负责。 这都是常例,循例办理便是,四福晋屋里近来心都在东屋身上,便没留神那样多。 这会一听,四福晋忙叫:“快请福嬷嬷来。” 苏嬷嬷沉下心,“若是如此,这宋格格还真是有福。”好生养,在当下是人人认可的福气,尤其皇家,母以子贵,膝下有子,就是最大的底气。 四福晋反而没她那样紧张,笑了,“嬷嬷何必这样心情沉重,她又不是没生过,咱们进来之前不就做好准备了?她既能生养,阿哥这阵子又那样宠她,有孩子不是顺理成章的。” 苏嬷嬷却目光定定,隐隐锐利,“如今的情形,与那时可不同了。彼时宋氏有孕,宠眷却不深,如今她既蒙如此不亚于昔日李氏的恩宠,倘若诞下长男……福晋,您想想,届时您要如何处身,日后,咱们的小阿哥可怎么办?” 她面露忧色,四福晋却叹息道:“情况已然如此,我年岁轻,暂时生育不了是一定的,难道还能把爷拴住,或者把她们都毁了不成?是长男又如何?我既是嫡妻,又出身满洲镶黄旗,背后有家族依仗,她们不过包衣出身,阿哥学儒家礼教,敬妻重嫡,日后我的孩儿只要健康成长,她们就都越不过去。” 苏嬷嬷面色微动,四福晋却不等她开口,摆摆手示意这件事到此为止,不再讨论,转而道:“嬷嬷,福嬷嬷那,咱们还是要好生拉拢,虽然她对咱们一向不大亲热,可李氏既没将她拉拢了去,就说明她还是可靠的。爷信重她,叫她留在院里管事,日后开府,只怕也要委以重用,咱们与她打好关系,哪怕不叫她站队,有点面子情也是好的。” 苏嬷嬷应是,将方才那个话题压下,又道:“其实佟嬷嬷更老练可靠些,她当日伏侍太妃,不显山不露水,其实粗通医理,最擅调养妇人身体,慢慢考察着她,若人可靠,倒是可以传进来,为您调养身体。” 四福晋知道她尽是为自己考虑,心中柔软,拉她道:“嬷嬷都是为我着想,我知道。只是宋氏那里……于子嗣上,入宫前额娘便提点过我,宫中规矩森严,宫禁重重,与其冒险行事,不如庄重稳妥些,咱们什么都不做,关照两句,倒能得个贤名,若冒那样大的风险动手,哪怕扫清尾巴,也头一个会被人怀疑,何必呢?” 第44章 福气 - 清穿之福妾多子 - 景福来 少顷,福嬷嬷被请来上房,带着记录换洗的册子,一番查照,果然查出西厢房本月尚未换洗。 苏嬷嬷心知她管着这桩事,必然十分清楚,然而知却不报,心中不满,然不等她敲打,福嬷嬷已沉着地道:“虽然有些推迟,可宋格格今年身体亏虚甚重,月事不调,每月都不合准,奴才便未回报。” 她知道上房匆匆叫她来,张口就是看月事换洗册子,一定是有事发生,然而福晋不主动说,她绝不沾口,只回答自己本分内的,这其实就是不亲近上房的信号。 苏嬷嬷对她的态度不满,又无可奈何。 四福晋倒是心态平和,笑着道:“我也是忽然想起来这事,劳烦嬷嬷走一趟了。宋妹妹屋里请了太医,若是喜事,只怕还得嬷嬷过去关照一番。” 后宅女子有妊,身边伏侍的却都是年轻女子,没经历过生育,当然得各院管事的嬷嬷过去,教导一番。 这些去年宋氏有孕时,福嬷嬷都做过一次,当时接受培训的紫藕和春柳,如今紫藕已去,春柳却伏侍过宋格格一胎,算是老练的。 然而福晋必是尚未进来,如今她特地吩咐便是主母义务内的关照,福嬷嬷知道她是个体面人,也不怕再跑一趟,恭敬应下,笑道:“福晋放心吧,奴才一定好生关照好宋格格身边的丫头们。” 四福晋点点头,又说几句话,还要留福嬷嬷吃早点,福嬷嬷再四辞了,方退下。 人走了,四福晋道:“看看,倘若她向着咱们,光是换洗记录这一笔,就添多少方便?” 苏嬷嬷认真答应下,“只是她是孝懿皇后身边出来的,处事极老练,要拉拢她,只能徐徐图之了,幸而她也有向着阿哥一个好处,福晋与阿哥夫妻一体,她为阿哥好,便会敬着福晋,远着两位格格。李氏多少银子砸下去,不也没砸动她的心?” 这也是叫福晋安心的一点,她吃着奶茶,觉着腹内温热,虽因秋老虎的余韵还有些贪凉,刚要叫个冰碗晌午吃,鹧鸪劝:“嬷嬷不是说了,多食寒凉于女子不利,不如奴才将新鲜果子在井水里湃一湃,也取个凉意?这阵子鲜桃味道极好,福晋等会吃一些?” 四福晋无奈,只得点头,苏嬷嬷在一旁,却还琢磨着宋满的事,低声道:“方才一时被消息冲昏了头脑,其实想想,方才福嬷嬷的话未必不是在提点您。宋氏年初经历了生育、丧女,身体损耗极大,她此时有妊,于她未必真是福分,福晋说得是,您安安稳稳坐着,关照她一番,倒能成就贤名,也免得沾惹一身腥。” 四福晋眉心微蹙,旋即松开,轻叹,“我也常听额娘念叨女子生育不易,这恩宠,也是夺命的刀——晚些若真是,我少不得亲自去瞧瞧她,鹧鸪,你将那顶好的阿胶与燕窝好好地包一包,待会带去。” 鹧鸪忙答应一声,又琢磨着,“这么看,拉拢福嬷嬷的面就更大了。她怕咱们一时行差踏错,特地提点,哪怕是看阿哥的面子,到底是对咱们的善意不是?福晋到底是福晋,与宋氏,李氏,都是天壤之别。” 苏嬷嬷点点头,“是这话,有福嬷嬷这么个人,其实不算差,若都是咱们的人管着后院,阿哥倒未必放心。” 四福晋眉心微蹙,半晌,道:“嬷嬷你要格外用心,咱们走了九十九步,若因一时疏忽被她破了局,前面一番苦力就都白费了。” 苏嬷嬷应是,二人说一会话,无非是院里的月例、宫份、杂务事等,等了许久,西厢房的春柳面带喜意地来报喜。 苏嬷嬷心里好像一块石头落了地,倒说不上着急,四福晋还有些感慨,亲自跟着春柳回去探望宋满一番,并赏给许多补品,宋满少不得千恩万谢,“妾鄙薄之身,受此重赏,实在心中有愧。” 四福晋拍着宋满的手,“你是服侍爷的人,身份何称鄙薄?再说,爷喜欢你,你服侍得好,又能开枝散叶,便是最大的功劳,什么好东西是你受不住的?没有什么可愧的,只管收下,好生将养身体。” 想到苏嬷嬷的话,和从前在额娘身边听过的那些惨案,她实在无法对宋氏生出嫉恨之情,甚至有些怜悯,因而态度颇为亲切柔和。 再晚些,各处便都知道了这个消息,德妃处是四福晋亲自回报的,她听了,听闻还是年初殇了的那格格的额娘,便念了句佛号,半晌,才说:“也算个有福的孩子。” 赏了两本佛经,一支赤金福字钗,道:“这支钗在佛前供奉过,便给她压一压福吧,望她这胎顺顺利利地,给胤禛添个一儿半女。” 四福晋听出她隐隐的教导告诫之意,心中说不上什么感受,本应当承情,经过前面一回,又无法再以一片赤诚之心待德妃,只能笑着应下,又道:“额娘放心,媳妇一定好生关照她。” 德妃点点头,不再言语。 其他地方,宋满这一胎就激不起什么水花了,谁在意一个阿哥院里格格的身子,若是太子宫里,没准还有些关注度。 倒是李氏,宋满听了好一阵噼里啪啦瓷器碎裂的声音,不过不算很长,她琢磨一会,比照懋嫔记忆中李氏的战斗力,断言:“这是穷了,瓷器打得都少了。” 春柳本来很紧绷,听到这也忍不住抿嘴笑一下,笑完,复又有心起来,低声道:“李格格从前便嫉恨您有孕,这一回她又落魄,您又有孕,还不将您看得眼中钉、肉中刺一般?” 她忧心忡忡,显然是怕李氏做出什么不理智的行为,伤害宋满。 宋满却笑了,“放心吧,她很快没有那个心,关注我这里了。” 说得不好听些,在大多数人心里,她这一胎能不能顺利生下来还是个问题,但这也方便了她,闷声发大财嘛。 春柳点点头,还是难免忧心,却不好在宋满这里表露,宋满只算着时间,心里安稳下来。 快了,一热闹起来,谁还有心思针对她这个“未必能生下来”的孕妇。 第45章 财神 - 清穿之福妾多子 - 景福来 有系统金手指撑腰,宋满身体状态其实非常好,她自己都能观察出来的气血充盈、精力旺盛,哪怕她那半吊子的医术,也能断定此刻自己非常健康。 然而太医哪敢给这断言,年初这位宋格格才产育一回,经历丧女又重病垂危,到底仗着人年轻,恢复得不错,但这一胎万一再有个意外呢?他们这会斩钉截铁说很好,回头万一有事故,他们难免有责任。 于是仍是说了一套囫囵话,留下一个不功不过的安胎方子,宋满瞥了一眼,大体是补肾养气、疏肝理胃,这个季节当太平方子吃倒也不错。 这些太医个顶个都是养生高手,不到关键时刻,用药不求切中病理,但求无功无过,杜绝一切可能风险,保证自家从老到小项上人头平平安安。 这也是一种生存之道,宋满无意指摘,至少你有病的时候人也真给你治。 春柳倒是小心翼翼地将方子收好了,药还是太医院抓了送来,在阿哥所茶房煎熬,但药方这边留个底,两边也好对照,日后有事,更好追究,这是惯例。 这药一日两剂,上午的一顿茶房煎好了赶忙送来,春柳出去取,回来见宋满在南屋窗下读书。 上午阳光正柔,透过纱窗照入房中,宋满也被笼罩在那层光中,春柳未读过多少书,想不出太复杂的形容,只觉得此刻安坐读书的主子令人一见便由衷地感到心中安稳,如一尊温和圣洁的玉观音,那层光是长生天赐下,镀给她的光辉。 那样柔和温静的眉目,让人从心底生出回到世间最安全之地的舒适、温暖、安然。 短短几个月,主子身上好像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但细看,眉目面孔还是一如往昔,待下人也是一如往日的亲切宽和。 只是经历了这些事,比从前更拿得定主意了,这其实很好,春柳想,活在宫里,拿得定主意是最要紧的。 春柳一边出神,一边竟不知不觉地看愣住了,直到宋满疑惑地抬头看来,她才匆匆回神,将药端进来,宋满嗅了嗅,浅尝一口,味道没错。 这一点没人可以质疑她,作为中医馆长大,小时候立志学神农,差点叫妈妈把擀面杖打断的中医三代,宋满尝药的本事远超看病的本事,毕竟她这人从小就好吃且嘴欠。 药没错不代表她乐意吃,宋满浅浅尝了两口就将药碗放下,春柳要劝,宋满却道:“是药三分毒,我如今身子还好,你看太医说的那些囫囵话也能知道,他们不过为推卸些责任,免得日后出事才开药,我若真都吃了才是傻呢。” 春柳将信将疑,但她对太医其实也不是很信得过,若那些太医真有水平,小格格怎么会去,主子又怎么会病那样长时间,险些没了指望? 她也不再多劝,只道:“那这药还煎吗?” “煎着。”枸杞、桑葚放得多,味道其实挺不错,隔三差五可以喝一碗。 宋满笑吟吟:“我这一胎,若全然康健无虞,才有人不放心呢。” 春柳会意,明白对外要怎么说了。 下晌四福晋回来,亲自率人到西屋,将德妃的赏赐送来,又慰问宋满几句,宋满拆了头发,寝衣外披着家常衣裳,半靠在床前接待了她,面唇有些白(涂粉涂的),不似往日,莹白中透着春日鲜花的粉红,气色不大好看。 四福晋上午来时,见到的也是这样的宋满,这会听了许多话在耳中,再见宋满如此,心内愈发唏嘘,握着宋满的手,再四叮嘱:“千万好生休养安胎,旁事勿做多虑,但有所需,只管遣人去找我,什么事情都不要想。” 宋满眼中泪光盈盈,满怀感激之色,“福晋如此关爱,妾身受之有愧。” 四福晋拍拍她的手,见她面白如纸,更觉可怜,又说两句宽慰安抚之言,才起身离开。 春柳恭恭敬敬地将人送出去,回来时见宋满正靠在床头把玩一支做工精美的赤金福字钗,福字上镶嵌琉璃、玛瑙、珊瑚等五样宝石,她走过去瞧了瞧,“这样子倒是怪别致的。” “这应该是取佛教七宝做的钗。”宋满摩挲着钗身,“钗头是赤金,钗身硬度不同,大概是银镀金。” 这只钗子寓意确实极好,且流光璀璨,华美不凡,捧在手上沉甸甸压手得很,只怕能顶宋满一整年的宫份。 不愧是四妃之一,出手就是大方。 本来以为自己已经脱贫,忽然发现其实还是赤贫阶级的宋满心中感慨万千,转手叫春柳将钗子好生收起来。 金贵是金贵,她没有那个在头上顶个大福字的爱好,还是留给肚子里的小姑娘吧。 春柳又点了点其他福晋送来的补品,笑道:“倒都是上品,很合用。” 正说着话,四阿哥也回来了,他今天一天总觉着精神不济,看那些书本弓箭也没有往日的专注,晌午得了人送的信,心里激动万分,一下了学,顾不得旁的事,紧忙回来了。 他一回来,宋满这间小屋彻底热闹起来,苏培盛带着几个小太监,源源不断地抬东西进来,四阿哥坐在旁边,一边吃茶一边指指点点,“这些缎子是今秋新进的,那水蓝和葡萄紫我看你穿好看,多裁两身;这卷纱瑰如霞影,比常用的杭州纱鲜亮,合该秋日里挂着;这两个瓶子摆在南屋炕上好看……” 林林总总,许多布匹摆件,还有些皮料,有银鼠、灰鼠一类的小毛,也有青狐、貂一类的大毛,财神爷大放异彩,宋满在心中诚心诚意地给他上了三炷香。 这出手,属实是很大方阔绰了。 而且确实是宋满的迫切所需。 清宫冬日衣着主要靠皮毛取暖,按例八月中旬就要撤换衣裳,换小毛的上身。 没错,在清宫生活,连更换衣物都讲究季节规矩,每院的精奇嬷嬷、管事太监会按时节提醒各处。 宋满对此无语,但也懒得在这些小事上操心,干脆做甩手掌柜,然而东西不能凭空生出,原身这两年待遇不丰,手中积攒的皮料不多,都是些旧衣,来回拆改十分麻烦,今年份例里的料子倒是足数发放了,但按照春柳的规划,是远远不够的。 这就需要宋满定主意了,毕竟春柳只是执行人。 如今财神爷上线,困难迎刃而解。 只看春柳看这些东西的眼神,就知道她是极欢喜的。 原身虽已服侍四阿哥两年,得过一些赏赐,但恩宠这种东西就是很清楚地能表现出来,前两年,西屋得的赏赐只怕还不如东屋的十分之一。 如今,数月之间,局势已改。 咸鱼翻身啦! 第46章 日暖 - 清穿之福妾多子 - 景福来 西屋赏赐流水似的抬进去,动静不小,这么大点的小院,开了窗各处一览无余,这边有动静,上房和东屋少不得被惊动。 苏嬷嬷将一碗奶茶摆在四福晋手边,看着窗外热闹繁华的景象,笑道:“宋格格倒是有福,阿哥这次竟如此疼她,瞧着比怀前头那格格时上心许多,倒是风水轮流转,她也算有本事。只是这在意,只怕是福也是祸。” 四福晋看她一眼,苏嬷嬷笑着继续道:“上回爷一开始没怎么上心,小格格去世后,尚且伤心数日,这一回如今便如此珍视,倘若再有不好,宋格格担得起爷的失望吗?” 她说完,仍吟吟含笑,四福晋却一阵恍然,脊背生凉,心里竟生出几分兔死狐悲之感,沉默半晌,苏嬷嬷没等到她言语,才收回目光,见她神情莫测,莫名悲怆,猜测出她的想法,不由也轻叹一声,软言安慰:“您是嫡福晋,何必与她们做比拟?” “凭是福晋格格,不也是服侍人的。”四福晋看着桌上的佛经,想到德妃,捏捏眉心,长叹一口气。 她心烦意乱地抬头,不经意瞥到廊下一个人影,油亮乌黑的长辫子,削肩细腰,穿着豆青的宫装,竟显得纤细的柳条似的腰身,说不出的婉转俏丽,不看正脸,也知道是个美人。 福晋微微皱眉,“谁在咱们廊下?”她觉着那背影熟悉得紧,人名就在嘴边,偏说不出来。 苏嬷嬷也定定看了一会,宫里旗装样式大多是一样的宽大,往日瞧得多了,背影真分不出来,正在窗边做针线的秀巧看了一会,才说:“是画眉吧?” 苏嬷嬷眉心突突一跳,四福晋倒笑了,“往日没发觉,看这背影,还真是个小美人胚子——画眉!” 外头画眉听她唤,忙回身来侍候,苏嬷嬷仍蹙着眉,不知想着什么。 东屋里,朱嬷嬷也自然有一套话来劝李氏,与苏嬷嬷劝四福晋那套相差不多,她们都是宫里练出来的,看过的事情都差不多,看东西的角度其实也很像。 “西屋如今瞧着鲜花着锦,煊赫热闹,其实反而如刀尖上行走,一着不慎,便会受阿哥弃置。再坚强的男人,也经不住叫一个女人让他失望两次,尤其这一回,期望越高,失望自然越大。” 朱嬷嬷俨然一副智珠在握的模样:“频繁生产对身体亏耗最大,今日太医也留下安胎药,宋格格这一胎必不安稳。主子,对西屋,您只需静候佳音即可,无需自乱阵脚。” 李氏脸色铁青,难看得很,听了她的话,才好转几分,手却一直抚在小腹上,情绪冷静下来后,眼圈不禁微红,“凭什么总是她,她就真比我有福?” 朱嬷嬷呐呐,人家这个月宠眷正浓,您闭门禁足,真有了才坏了事。 但她又不能说出来,只能提醒李氏,“如今宋格格有孕,不能服侍,是个好机会,咱们正好出去。” 李氏立刻道:“明日就说我的病好了,想念阿哥得紧,将阿哥请来。” 朱嬷嬷迟疑一下,她还是想先用画眉打乱福晋的阵脚,再将祸水东引到西屋去,李格格才好趁乱谋动,不必顶着福晋针对谋事。 李氏却道:“从前是要想法子绊福晋一脚,好趁乱出去,如今这样子,福晋不放我出去,她自己就得提拔人伺候阿哥,画眉用与不用,意义不大,用了她,更添罗乱。” 朱嬷嬷沉吟片刻,这颗棋既然动了,人心已动,弃之不用,只怕会出问题。 但看着李氏断然的模样,朱嬷嬷心内微沉……她这一步,真走对了吗? 原本想着,主子不聪明也没什么,正给她大展身手的机会,可如今看来,这位李主子主意可是很硬的。 宋满屋里,四阿哥正搂着宋满说话,“你这一胎,按太医的说法,倒是没什么,只是也该好生养着,你身边服侍的都是年轻女子,不当用,院里的佟嬷嬷是很老练的,先头服侍着太妃,颇通药理,也会照顾有孕妇人,我回头告诉福晋,将她的口份拨到你这里,让她近身伺候你。” 宋满如今正愁麾下兵马不足,她自己其实也没什么怀孕的经验,更不清楚这个年头孕妇都会面临什么样的危险。 如今来一个嬷嬷,虽然未必全心向着她,但听四阿哥的口气,倒像是他的人。 如今她的利益与四阿哥完全契合,不怕四阿哥的人不可靠,她连忙称谢,“妾正愁身边人手经验不足,多亏有爷体恤。” 她脸颊染着薄红,四阿哥见了忍不住伸手抱她,“那卿卿如何谢爷?” “妾身如蒲柳,通身所有皆仰仗于爷,爷就是妾的主心骨,若要谢爷,自然也倾妾所有。”宋满微微捧着心口,似极羞赧,声音很低地道:“然而妾身上最值钱的,大约也就是这颗心了,早已捧给爷了。” 啊,我的洗洁精、洗衣粉呢,快倒在我身上,好油! 宋满在心中疯狂呐喊,一张芙蓉粉面却薄染红晕,羞赧含情,四阿哥动容地抱紧她,轻吻她的眉心,“玉儿——你的心意,爷明白,你放心,我定不负你。” 信你是鬼。 宋满眼眶薄红含泪,盈盈看他一眼,然后做垂头拭泪状,四阿哥揽着她,二人坐在炕上,轻声细语地说起话来,如胶似漆,气氛格外融洽。 第47章 跃升 - 清穿之福妾多子 - 景福来 佟嬷嬷是个面容周正,气质严肃,一头半白的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穿半旧的青旗装,眉目深邃,不苟言笑,从宋满的眼光看,很像工龄几十年的教导主任。 听说她青年入宫,然后一直未嫁,服侍老太妃归了西后,本要出宫,又被四福晋讨来,做院里的精奇嬷嬷。 这两位精奇嬷嬷对四福晋都是恭敬有余亲密不足,其实也很正常,朱嬷嬷是在待价而沽,佟嬷嬷则是从一开始就明明白白,是四阿哥弄来的。 她严肃地约束院内宫人,管教规矩,却并不打探消息,也不关注院里的暗潮涌动,对福晋和李氏的争端仿佛毫不在意。 她只在意院里的宫人是否老实,小太监出去言行举止是否足够斯文驯顺,不会丢四阿哥院子的脸,她一进来,这一年院里浮动的人心好像都被压住了,宫人们做事愈发有条理。 如今被四阿哥派来宋满这里,按理说职权是被削减了的,从管一院子人到专门服侍宋满了,她也仍是一副平淡的模样,看不出悲喜。 进屋来端端正正地行了礼,对宋满态度很恭敬客气,宋满一辈子好学生没怕过教导主任,也不由肃然起敬,客气有礼地招呼她。 二人浅浅交谈几句,四阿哥对宋满道:“佟嬷嬷是老练可靠的,你屋里的事交给她只管放心。” 宋满看向他的目光是全然的信任与依赖,对佟嬷嬷客气亲切地笑:“如此,万事有劳嬷嬷了。” 佟嬷嬷深深一礼,未再多言。 佟嬷嬷被分配到宋满名下,对宋满来说便是实打实的等级跨越,她原本身边有两名家下女子,一位粗使妇差,如今再加佟嬷嬷,便有两位妈妈、两个女子服侍,是超过格格等级的待遇。 清宫早期,宫中女子的位份等级其实划分并不清楚,福晋、格格、大小答应……许多称呼混杂在一起,真正要划分尊卑,是靠享受的待遇来区分等级。 如口头上称呼的答应,就有服八匹缎的大答应、六匹缎的小答应之分,并非如宋满以前看过的电视剧,答应、常在区分得十分清楚,而在本位份却越级分给份例,也是彰显荣宠的一种方式。 阿哥所里也类似一个小宫廷社会,后宅女子的身份看似只有福晋、格格两级,但享受的待遇也是区分格格身份高低的标准之一。 宋满如今身边有四个人服侍,在下人眼里,身份已经稳稳压过李氏一筹。 而东厢房的朱嬷嬷,现在名义上的身份还是院里的精奇嬷嬷,负责管教李氏规矩,所以朱嬷嬷虽然投靠李氏,暂时还不是李氏的人。 佟嬷嬷的到来,就像一针强心剂,宋满看,连丛妈妈今日做事都精神抖擞的了。 而且她的到来,也不仅这一点好处。 她一来,冬雪皮都绷紧了,生怕她来个新官上任三把火,春柳也不禁提心吊胆起来,说话做事更添三分小心,在这种关键时刻,屋里这些人精神紧绷起来不是坏处。 佟嬷嬷也确实提出一些意见,从屋室陈设,那样料子的帐子秋日不合用,不够挡风,要尽快裁新的替换,薄绒的暗囊套子不宜孕妇用,积灰易致咳疾,要换成素绸面的,到宋满的衣食起居,妆台上的脂粉大半被束之高阁,所有铅粉都被装入匣中收起,并将长长的饮食忌讳交代给春柳和冬雪。 二人连忙答应下,佟嬷嬷交代完,又询问几句,确定她们记住了,露出一点满意之色。 “你们或许有些怕我,但我说句掏心窝子的话,咱们都是一样的人,我也是从你们那样大,做小宫女过来的,知道你们的不容易,咱们如今共同服侍一位主子,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我说什么、做什么,自然也都是为了咱们大家伙好。” 佟嬷嬷慢慢道:“主子如今怀着身子,等平安落了地,就是爷的头一个孩子,金贵自然不必说,咱们也跟着水涨船高;但若有个万一,也是咱们这些服侍的人头一个吃挂落,我还能回内务府去,或许想法子打通关窍,再回宁寿宫服侍,你们两个,只怕就连内务府都回不去了。” 冬雪年轻,被吓得脸都白了,佟嬷嬷继续道:“所以如今,仔细服侍主子,让小主子平安落了地,才是头等要务,如今主子处在风口浪尖上,是众矢之的,人人的眼珠子都盯着咱们屋里,你们两个若把持不住,失了忠心本分,一经发现,就是全家的脑袋落地!” 二人连忙应是,佟嬷嬷和缓一点容色,又道:“阿哥是有功必赏的人,咱们服侍主子得好,自然也有好处,我这个人,你们相处久了自然知道,我轻易是不爱找人麻烦的,咱们同处一室,共同服侍主子,相互有照应是最好的。” 春柳回来,悄悄将佟嬷嬷的话学给宋满,宋满琢磨一会,笑了:“这位佟嬷嬷也是个妙人。” 开头就直白把要求和目的摆出来,讲明规矩的人其实反而好相处。 最怕碰上没脾气的笑面虎,一开始和和气气的,等出了大错处她再出来力挽狂澜,收服人心,这种戏码宋满都看烦了。 而且,这间屋子里,不需要有人再越过她来收买人心了。 宋满笑对春柳道:“你性子老实憨厚,佟嬷嬷这种在宫里久了的人会喜欢的,平日与她相处,你不必故意做什么,只像从前敬姑姑一样敬着她便是,日久见人心。” 春柳应是,又道:“这位嬷嬷确实老练,今日讲的许多忌讳之处,咱们从前竟都不知道。如今可好了,有她在,主子这一胎一定能好好养着。” 宋满点点头,又叫她唤冬雪进来。 冬雪是最活泼的性子,而佟嬷嬷恰好是最严肃古板的,冬雪在她跟前,就好像耗子碰上猫,老实得很。 看她老老实实的样子,宋满心里好笑,叫她近前来,问:“画眉和朱嬷嬷最近怎么样了?” 冬雪连忙打起精神道:“奴才正要回给主子,今天下午,画眉找上朱嬷嬷,不知为何,竟像闹了个半红脸似的。” 这是要掰?宋满琢磨着,八成是李氏觉得,她既已有孕,四阿哥身边无人服侍,东厢房解禁是迟早的事,便不愿再提拔一个对手上来。 可人心,哪里是那么好控制的? 宋满垂眸,摩挲着炕桌一角精美的雕花,李氏以为画眉身份卑微,只能任她操纵,只怕未必。 而且,这一局棋吓到现在,她都容忍了李氏那边想将脏水泼到她头上的打算,等到现在,她们偃旗息鼓不干了,哪有那样好的事? 宋满扯着嘴角,露出一点笑。 她们不打起来,她怎么安胎呀,而且也没有叫李氏拣着她的好处顺顺利利出来,什么劲都不用费的理。 第48章 比较 - 清穿之福妾多子 - 景福来 晌午天头正毒,四福晋刚从永和宫归来,带着一身檀香气,刚问过今日太医给宋满请脉的情况,正要吃一碗奶茶躺下,却见鹧鸪带着红着眼的画眉进来,自己也眼圈微红,她心突突直跳两下,猛地坐直了什么,“出什么事了?” 她只怕是家里出事,这二人都是她的陪嫁,若非家里出事,还有什么能叫她们都如此伤心?尤其鹧鸪,一向是个最庄重沉静的人。 画眉噗通一声跪下,磕了个头,低着头没说话,鹧鸪在旁,面有薄怒,四福晋蹙起眉,发觉自己的猜测可能有误。 “奴才管教无方,御下无道,约束无法,致使画眉酿下大错,请主子责罚。” 鹧鸪深深拜下,四福晋的心落下又提起,半晌,盯着头低低的画眉,良久无言。 西厢房,冬雪看着鹧鸪带着画眉从后边回来,走入正房中,回到房内,对着宋满微微点头示意。 宋满正与佟嬷嬷在暖阁中喝茶说话,佟嬷嬷对她态度其实很恭敬周到,虽然还是不苟言笑的样子,但说话极有耐心,恪尽本分。 这会见冬雪进来,春柳将两个花样子拿在手上,笑着走到佟嬷嬷旁边:“主子,嬷嬷,瞧瞧,小床上的缎褥绣这哪个花样好些?” 三人评点一会,冬雪也叽叽喳喳出主意,春柳又请佟嬷嬷帮忙挑选丝线颜色,二人到廊下去借着日光分丝线。 佟嬷嬷出去前,眼神从冬雪身上快速扫过,神情未变。 冬雪走到宋满身边,悄声道:“鹧鸪带着画眉进正房了,画眉眼圈通红的。” 宋满点点头。 李氏要将这茬悄无声息地掩过,但人心的欲念一旦被勾出来,画眉就未必会再如李氏所愿了。 但画眉真能凭自己上位吗?不大可能,如果可行,懋嫔那辈子,她早就挤上去了,而不是在福晋房里服侍数年,最后还是因与李氏勾结被发现,撵出府去。 四阿哥与四福晋康熙三十三年成婚,康斯三十四年迁居南薰殿别院,康熙四十二年出宫开府,迁居贝勒府,其间这么多年,人是同一个人呢,画眉不可能一点心动都没有,而那么长时间,她要接近四阿哥,也有许多机会。 这种情况下,她都没有成功上位,眼下再折腾也是白费了。 如今李氏与朱嬷嬷的筹算让画眉提前动了心,与其等她自己横冲直撞“勾引”,不如在事发前透露给四福晋那边。 这两种方式对宋满来说,各有优势,都能达到搅浑水,让四福晋与李氏继续掐架的结果。 福晋只要知道这件事,就绝不会容忍,被人把手伸到自己房中是很危险的一件事,四福晋不可能咽下这口气,哪怕李氏的算计没有成功。 她毕竟占据名分和小院的一部分人事权,从前表面上相安无事还好,真要弄李氏,也是很容易的。 而李氏,也不是会俯就周旋之人,她一反击,必然又是轰轰烈烈,所以无论最终是哪种发展,结果都是一样的。 区别在于,现在透露消息,对福晋来说,事态还没有发展到最坏,宋满能顺手卖四福晋个好,收获一点人情。 而如果放任事态发展,再在其中悄悄搅点浑水,比如挑拨一下画眉的心理,帮助一下画眉勾引四阿哥……则能让水更浑,四福晋丢了脸,必得雷霆手段镇压,战火会更为猛烈。 但也容易烧到她身上,毕竟她如今人手有限,要做比较复杂的事,就要冒着被发现的风险。 宋满思量不久便做下决定,她现在毕竟算是四福晋战队里的人,直属上司对她好感度高一点,对生活和各方面没有坏处,而且一旦四福晋丢了大脸,和李氏杀疯了,她这里很难不被波及,许多事情,过犹不及。 她原本还在思虑这个问题,筹划如何保证自己稳稳站在岸上不被波及,如今李氏变了想法,倒正给她机会。 她拿定主意,很快安排春柳实施,毕竟同在一院数月,春柳和鹧鸪也有点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交情,二人一同挑选丝线,然后不经意撞上画眉和李氏房里人说话——这看起来很自然吧? 鹧鸪性情灵慧,很快意识到问题,悄然查证,画眉抗不过她的逼问,这会冬雪回话,宋满安下心,点点头。 退一万步说,挺年轻一小姑娘,勾引了四阿哥和动心未遂毕竟是两种性质,既然收益都是差不多的,她没必要为了等水更浑,看个福晋杀红眼的鬼热闹,就看着小姑娘往绝路上走。 她到底上岁数了,二十多岁刚出学校的时候,眼睛里揉不得沙子,脾气烈得很,脑袋里挂个道德金标准,年过三十后才渐渐悟明白,人心是最复杂的,并不只能用非黑即白来论。 而且很多时候,给人留一条后路,不将人逼到绝处,对自己也有好处。 画眉……大约也很难留下一条小命了。 四福晋对身边的人颇为心软,现在被戳破,画眉还能平安出宫去,那样年轻的一条生命,活着出去,就当她为肚子里的小姑娘积福了。 只为觊觎男人就喊打喊杀,其实是很没意思的,是个人都有向上爬的野心,偏偏对画眉来讲,她要向上爬,好像只能看到攀附四阿哥这一条路。 这个世道,女人脚下的路太窄,她又太小就被赶进天下最复杂的牢笼中,一时走错了路,原则上不能原谅,因为她最关键的罪行是背叛,她背叛了四福晋,心理上宋满还是有些唏嘘。 她提醒自己,待春柳和冬雪一定要更用心,不仅是对她们好,也要注意她们的状态,恩威并施,宽严相济,她要将规则立明白,也要把握住她们的心。 这相当于从前职场人际关系的升级版了,宋满正在慢慢领会、掌握当中。 正房里,一片疾风骤雨,四福晋手死死按着心口,终于明白既怒而悲是什么感受。 第49章 前程 - 清穿之福妾多子 - 景福来 正房门窗关得严严的,从外窥不见半点风雨,冬雪抱着头一次办这样大事的紧张心情,在屋里直错脚地盯着那边看,宋满无奈扶额,但很理解年轻人的心情。 她半晌无言,冬雪自己也反应过来这样不大沉稳庄重,有失规矩,讪讪回到宋满身边来,宋满道:“叫外人看了怎么想呢?” 冬雪忙道:“奴才明白了!” 其实冬雪很伶俐,做事得力,一点就通,宋满明里暗里教她的东西都吸收得很快,又难得是个极赤诚之人,宋满待她好,她就一颗心向着宋满,每天围着宋满,眼睛亮晶晶小狗一样,黑黝黝的眼珠像两颗宝石,清亮亮的。 但有些时候,她还是太年轻,比起春柳的沉稳静默,她身上多少还有些孩子气,这份孩子气让她在小院中社交如鱼得水,但如果不加以约束教管,只怕日后也会因疏忽酿成错事。 宋满对她很有耐心,将人情世故、办事之法一点点教给她,循循善诱,冬雪没有辜负她的看好,进步飞快。 在屋里转了几圈,冬雪觉着屋里热,记着佟嬷嬷所说的,孕妇惧热,便将冰盆又搬进来,摆在暖阁边上给宋满纳凉,一边将宋满手边的残茶泼了,重换成温温的奶。 这牛奶每日早晨取新鲜煮沸过的回来,用瓷罐装着坐在小铫子里,每罐只喝半天,下午再换新的备着。 用佟嬷嬷的话说,现在不怕稍微浪费一点,一旦有不新鲜的东西进了主子的嘴,才是大祸。 宋满有孕报给宫中后,口份也有提升,每日多拨给一斤菜肉,要牛乳也方便许多,春柳和冬雪将佟嬷嬷的吩咐牢记于心,冬雪头次服侍孕妇,尤其紧张,简直就要将佟嬷嬷的吩咐刻下来挂在墙上,执行得一丝不苟。 “佟嬷嬷说,您如今饮茶要适量,多喝些奶子也有好处。”她又将果碟点心攒盒搬来,摆在宋满手边,“听说北果房新进了海棠脯,奴才叫丛妈妈去要了,还有南果库的甘草梅子,春柳姐姐说主子爱吃杏脯,这个季节不知可得了没有。” 她嘀咕着,小圆脸上是一本正经的大人模样,宋满一边拣鲜脆的核桃瓤吃,一边道:“廊下的花开败一茬,要疏疏枝儿了,丛妈妈回来,你和她一起弄。” 小孩心性轻浮是难免的,少年老成才少见,多摆弄花草、莳弄草木,对修养心性有好处。 冬雪忙答应着,春柳与佟嬷嬷慢吞吞回得屋内,佟嬷嬷劝宋满道:“外头阳光正好,花儿开得茂盛,鱼儿也活泼,格格不妨到廊下坐坐,或有兴致,闲走两步,于身体也有益。有妊之人,身体康健时,反而不宜久不动。” 宋满笑着点点头,“嬷嬷所言有理,我也正想瞧瞧那新搬来的莲花开了没有。” 四人出得屋来,在廊下赏花观鱼,好不惬意。 佟嬷嬷其实一直暗中观察宋满,见她眉目舒展,神情安宁,自顾自地摆弄花草,撒食逗鱼,指点宫女修剪花枝,对门窗紧闭的上房好似并不关心。 一旁那小毛丫头春雪,进屋时候脚底下有钉子似的,这会也站得住脚了,在旁边老老实实按指挥剪花,浮躁一洗而空。 佟嬷嬷在宫中日久,阅人无数,倒不至于为这点惊叹,但也不仅在心内赞一声,真是好涵养,在宫中久了就会知道,能安安稳稳走到最后的,都是静得下心、沉得住气的人。 从前她虽在宁寿宫,对阿哥所中的动向也有所耳闻,知道这位宋格格性情软弱沉闷,一直不及李格格得宠,有孕又丧女,之后沉寂很长一段时间,险些挺不过来了,后来不知怎得想通了,才打起精神打了个翻身仗。 当时佟嬷嬷心中还认为,多少应有几分侥幸,毕竟赶上李氏倒霉,她正好振作起来,爷身边就剩这一个,还能不得宠? 这阵子倒是将从前的观点渐渐改了,这两日再跟在身边,细细观察,更觉出这位主子不显山不露水的不凡,看似平凡和气,胸中却自有一种静气,遇事老练,不浮躁。 看这阵子,小院里风起云涌,上房、东厢房暗潮涌动,今日上房如此动作,必是画眉事发,而从她今日观察,这位主子在其中只怕也掺了一脚,事关重大,等闲人这还会只怕心里都长草了,都像方才冬雪那小毛丫头似的急躁。 偏这位,这会还能安安稳稳地坐住,半点不露在脸上,就是最难得的一份修养! 待人御下,都有条理,房中两个丫头,一个沉闷一个太小,看似各有缺点,又都安排恰当,反而当用,又有管教的本领,看那冬雪,才进屋时急得那样,出来时也能静下心来,脸上也看不出情绪了,这才多一会功夫? 存静气,有涵养,遇事处变不惊,用人有术,御下有方,这些是宫里最稀罕也最要紧的本事! 不管从前耳听如何,只看这两日眼见,佟嬷嬷都觉得自己未来更有盼头了。 她虽然是四阿哥弄来阿哥所的,本来是打算本本分分地,管着院里的宫人规矩等闲事,给福嬷嬷打个下手,过些年跟着出宫,领一份银米终老完事,但如今既然被派给宋格格,她也不得不嫁鸡随鸡,嫁狗随狗。 四阿哥叫她管事,她就得院子里事,如今四阿哥用得上她服侍格格,她就得尽心尽力地服侍格格,但主子善恶慧愚,她操多少心、用心到什么程度,到底也是有分别的。 跟着个拎得清、有前程的主子,属实是件令人心神愉悦的事。 佟嬷嬷如是想着,露出一抹笑意。 宋满轻点碧绿的花叶,鲜润浓绿的叶子生机勃勃,两架鲜花繁盛葳蕤,开得一片锦绣光彩,只坐在鲜花之侧,便令人心神宁和。 这是她上辈子希望已久的,一处安静的角落,温暖的阳光,丰茂的花草,灵活的游鱼,有琴、书为伴,花草茂密而生,可惜这些享受显然不属于大城市的搬砖劳工。 当时只能将归田园居的想法在心里压下千万次,家里阳台倒是很大,但花草娇贵,也不是996专业户养得起的,几盆绿萝养着,一出差动辄十天半个月,阿姨偶一请假回乡,她再回家,绿萝也干枯了。 如今穿越一场,误打误撞,生活节奏倒是一下慢下来,可以将许多原本不能达成的想法一一捡起。 生活嘛,要往自己轻松的方向去过,要让自己欢喜、惬意。 吹着秋日暖风,困意涌上,宋满微微阖眼,刚要在廊下小睡一会,就听到上房门被猛地推开,苏嬷嬷面如凝霜,冷声点人:“黄鹂,你带好人手,小唐子,点四个手脚干净利索的人,福晋房中的西洋怀表丢了一对,现要去各处群房他坦巡查,从现在起院门守紧,除我们十人外,任何人不得出入!” 第50章 权力 - 清穿之福妾多子 - 景福来 又有鹧鸪和喜鹊,分别到东西两边房中来,询问李氏与宋满,是否有丢失的东西,福嬷嬷手中有历来四阿哥从公赏赐登记的册子。 四福晋进门之后,小院的库房被分为两部分,公库存放着宫中例行赏赐、按季分发物品等,私库则是四阿哥的私房——他旧年养于景仁宫孝懿皇后膝下,孝懿皇后过世时并无亲生子,将许多私房赠给养子们,其中四阿哥居长,所得甚多,再加上康熙偶尔赏赐儿子,所以四阿哥私房颇丰。 公库名义上由四福晋管理,福嬷嬷掌管账册,私库则是四阿哥身边的亲信太监把着钥匙。 从公库赏给的,福嬷嬷处都会登记造册,而年初四阿哥赏李氏珊瑚镯时,四福晋尚未入门,两处库房尚未分开,所以彼时的赏赐,福嬷嬷也有记载。 四福晋这一手,目的明确,剑锋直指李氏,行动果决,完全没给李氏反应的空间,充分反映了这个年代高门教养的厉害。 宋满扪心自问,如果是她,现在处在李氏的局面上,还能怎么办? 答案是没法办。 那对手镯大概率不会从画眉房中搜出,福晋身边的人被妾室收买了,丢的是福晋的脸,但朱嬷嬷和李氏身边的两个人,八成是保不住了。 而且不论李氏如何急智转圜,说她将珊瑚镯赏给了某人,四福晋举出的大旗是她房中失窃,她丢了什么东西、被谁偷了,还不是福晋说得算? 看着被看守住的院门,宋满心沉下去,这就是强权,在绝对身份压制下,什么能耐都不管用。 谁手里握着刀,谁说话有力度,如今在这座小院里,握着权力,身份压人一头,能够指挥所有下人的福晋,就是握着刀的人。 平时与李氏那些各有胜败,是在福晋还要顾及名声,只在小范围内动手,这一次李氏将手伸到她身边,如果还不狠狠立威,她日后如何立足?且这座小院必定人心浮动,永无宁日了。 所以她放开手脚开干,无论结果如何,阵仗一定要大,意在震慑这个院里的每一个人,谁才是真正说话有力度的主子。 大鱼吃小鱼,四福晋动起真格来,就是那只大鱼,宋满和李氏这种连侧福晋都称不上的普通格格,就是小鱼。 万幸的是,四福晋还有需要顾忌的地方,她要顾忌规矩,顾忌名声,尤其——顾忌四阿哥的想法。 其实她也不算绝对的大鱼,这个院子里,最大的鱼是四阿哥。 权力,一环扣一环的食物链。 宋满提醒自己,在把自己养得足够肥之前,对待福晋一定要小心,抓紧四阿哥。 侧福晋的名分,孩子,在开府之前她都要拿到,这样才有独据一处,不受福晋辖制的本钱。 鹧鸪这个四福晋身边最得力的侍女没跟着苏嬷嬷去抄检,而是被留在,到李氏房中盘点账目,目的已经很明显了,来宋满房里的喜鹊倒是很客气,一张笑面,眉眼弯弯,笑道:“庶福晋不必惊慌,奴才不过是走个过场。” 这是示好之意,宋满笑着对她点点头,又叫春柳斟茶,并将账册取来给喜鹊看,喜鹊忙道:“福晋特地吩咐,叫奴才不可惊动冒犯您,您房中自行盘点,如有缺损告诉奴才便是,奴才怎敢看您的私账?” 见她如此客气谦卑,佟嬷嬷意味深长地看她一眼,又看宋满,见宋满面上并无得意之色,仍是笑吟吟的温和模样,口中称:“多谢福晋疼惜,春柳,快去瞧瞧咱们可有什么缺的东西,动作麻利些,不要耽误了你喜鹊姐姐的时间。” 客气周到,一如方才,并未受喜鹊之恭敬的影响。 佟嬷嬷彻底放下心,不是个轻浮的就好,能受得住尊敬,沉得下性子,不会得意忘形,又熬得过沉寂,吃得了苦,时运又不错,这样的人在宫里结果一般都不错。 冬雪忙帮着春柳盘点,丛妈妈搬来个杌子给喜鹊坐,又捧来一匣子糖果,笑着叫喜鹊抓取,喜鹊笑吟吟地同宋满说着话,表达福晋对宋满的关怀。 “福晋总惦记着庶福晋这边,今儿一早,若不是去陪娘娘跪经,只怕就来看庶福晋了。福晋还说,这阵子庶福晋就在房中好生养着,什么请安的虚礼,都不必在意,同在一处,想要相见还不容易?何须紧着这点时间见,她有了空,还要来瞧庶福晋呢。日常衣食用度上,若有什么缺的,只管到上房要去。福晋知道庶福晋一向是怕多事的,平时缺一点、少一点轻易不肯开口,可庶福晋如今身子同从前不一样,为了小主子,您也得将自己看得金贵些不是?” 她声音清脆,一番话抑扬顿挫,甜津津地透着亲近,任谁听了,哪怕明知道是场面话,都觉得心里熨帖。 宋满现笑着谢过福晋关心,“妾无德之人,得蒙福晋如此眷顾,真不知以何相报,只有早晚为福晋诵经祈福,希望佛祖观音保佑福晋福寿安康,美满顺遂。” 花花轿子众人抬,都是社会上混出来的,场面话谁不会说? 又笑吟吟道:“我一早听见廊前有喜鹊叫,紧忙去看,又没见到,当时还想,今儿或许有好事情,这会可知道了,原来是喜鹊来了。” 喜鹊忙红着脸羞道:“庶福晋抬举奴才了。” 那边春柳、冬雪二人大致清点了箱笼,回来笑道:“都齐整的,一件不差,请喜鹊姐姐回去报给福晋吧。” 喜鹊笑着一点头,“多谢庶福晋赏的茶果。奴才托大,竟也偷了回懒。” 春柳忙动身相送。 喜鹊是个好脾气的人,平日人缘也不错,见人三分笑,但也绝没有待格格如此恭敬客气的道理。 见她今日如此的周到恭敬,冬雪若有所思,宋满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笑着叫冬雪:“把那鲜葡萄洗些来吃吧。” 苏嬷嬷他们也不知什么时候回来,有热闹看,没有果子吃怎么成? 第51章 两难 - 清穿之福妾多子 - 景福来 苏嬷嬷她们回来时,已经逼近四阿哥下学回来的时辰了,比宋满预估的稍慢一点。 她们回来时,宋满正坐在窗边剥葡萄吃,春柳净了手要服侍她,宋满摆摆手,这些东西她喜欢自己剥,吃着有趣。 “回来了。”冬雪一直注意着外面的动静,听到脚步声,注意分辨一下,忙道。 一听这话,一向稳重的春柳都忍不住看去,佟嬷嬷见了,感到一点无奈,但看着她们两个这年纪,和静静坐着吃果子饮茶的主子,倒也释然了。 罢了,都还年轻,主子既然是能拿得定主意,心里有成算的,她们两个只要忠心、听话,就是最大的好处了。 冬雪偷看一会,到宋满耳边嘀咕:“苏嬷嬷的脸色好难看,瞅着都吓人!” 佟嬷嬷只是头发微白,耳还没聋,闻此先觉好笑,然后也有些好奇。 正如她耳朵没聋,她的眼睛也没瞎,这阵子小院里风起云涌,今天上房又是那样的大动静,她在宫里混了这么多年,多少将事情猜了个七七八八,对福晋今日这一番动作的目的也猜测出一些。 苏嬷嬷那个人她清楚,精明,虽然有些不往正地方精明,反而容易走岔路,但毕竟在宫中沉浮多年,办事是很有章法条理的,能叫她脸色难看到一个小宫女都看出来了,是出了什么她和福晋预料之外的事? 佟嬷嬷微拈指尖,宋满用春柳递来的湿帕子擦干指尖上的葡萄汁,收回瞥苏嬷嬷的眼神,嗯,看着表情,就是有额外的戏份上演了。 上房里帘子一打,鹧鸪率人捧出一只紫檀木雕花太师椅来,搭着大红蟒缎金线绣纹椅袱,安放在正屋廊下,然后恭敬请出福晋来,四福晋面容庄肃,眉目沉沉压着,五官虽然还稚嫩,却有一种被权势蕴养出的威势。 苏嬷嬷一行人走到庭中,李氏房里的朱嬷嬷、红柳、银柳被唤出来,一出房门,就被院里的阵仗震慑住。 不知何时,上房宫人竟已倾巢而出,低眉顺目排列两侧,满场乌压压的人头,却寂寂不闻一点人声,静得一根针掉在地上的声音都听得到。 朱嬷嬷是见过大场面的,按理不该被这样的小风浪震慑住,心却不受控制地突突一跳——今天这一关,八成是针对她的。 方才鹧鸪带人到东厢房,板着脸反复盘问、盘点李格格库房,她就知道正房的人来者不善,她只是拿不准,四福晋究竟要弄出多大的动静,又究竟敢弄出多大的动静。 李氏也被人请了出来,宋满这时就不好再避了,她带着春柳冬雪等人也抬步出门,四福晋扫了她一眼,似乎决定对她优待到底,吩咐:“给宋格格搬个凳子坐。” 春柳原本见这气氛,还有些不安,但听了吩咐,再不愿想别的,立刻进屋搬出一个绣墩,摆在廊下正好避开阳光的地方,绣墩上还搭着她今早刚做好的厚厚的豆青缎面椅垫。 宋满向四福晋欠身谢恩后才落座,她如今肚子里揣着这块肉,享受一些优待并不过分,何况这会她唯一的同等级竞争对手大概也没心情对她的特殊待遇羡慕眼红。 李氏今日本是妆容整齐,簇新的银红缎面织锦掐牙绣白菡萏旗装,挽得精巧发髻,乌发蓬松如云,并非宫中常见的盘辫包头,戴一支赤金如意纹莲花头,另一侧乌油油发上压着一对艳红的红宝石簪花,格外清艳美丽。 然而此时,她脸紧紧绷着,没有巧笑倩兮的宜人,那种美丽便弱了三分,她眼神紧紧盯着四福晋,再顾不得别人。 四福晋手捧着一只官窑白地花鸟纹盖钟,却未吃茶,只慢慢品香,半晌,叫:“人都齐了?” 苏嬷嬷在下肃容回:“都齐了。” 四福晋将茶钟放下,淡淡摆手,仍不多言,苏嬷嬷背后的黄鹂已经率人迅速拿下院中的六个人,其中李氏身边三人全部在内。 李氏一急,“福晋这是做什么?” “李格格,福晋是奉万岁爷旨意,明媒正娶进来的,阿哥的嫡福晋。这家中人事、财物所有事务,均受福晋裁决,福晋如何理家,格格无权置噱。” 苏嬷嬷说话难得地难听得直接,李氏被她明明白白地说没资格,脸都绿了,“你们拿下我的人,我连问一句的资格都没有了吗?” 苏嬷嬷道:“只怕格格问了,心里更难过,不如眼下留下体面。” 李氏冷声道:“你这奴才,也配和我这样说话?” 四福晋终于开口,“她不配,我呢?” 她一开口,宋满就知道,她这是气狠了。 一旁的佟嬷嬷也在心中一叹,还是年轻,为这点事又动了真气,倒和妾室这样言语交锋起来,岂不是抬举了李氏? 论身份,四福晋是正儿八经的嫡妻,李氏日后,若有幸能养下小阿哥,做上侧福晋,或许还有与福晋分庭抗礼的资格,如今,她不过是个格格,猫儿狗儿一样的东西,仗着阿哥喜欢,才有体面,阿哥不喜欢,就什么都不算,四福晋与她争锋,反而给她抬了轿子,叫人人都对李氏更高看一眼。 阿哥宠她?是个厉害人物。福晋都拿她看得紧,当眼中钉一样——那可真是要紧的人物。 佟嬷嬷心中暗暗摇头。 也是赶上了,阿哥年轻,经历的人也还少,待服侍了两年多的妾室难免入了心,给了李氏恃宠逾矩的机会,福晋也太年轻,进来得又晚,叫李氏先站稳了脚跟,两人才有今日较劲的场面。 再过十年,再年轻得宠的格格,膝下无儿,对福晋来说算什么?等失宠了,随手打发的东西罢了。 宋满也正试图分析如今这局面,她虽有懋嫔的记忆,到底不是自己的,还是得多翻看,多用懋嫔的经验分析现世的局面,运用得多了,对这个世界便更熟悉,遇到事情分析起来也更得心应手。 她心中暗忖,李氏身边这三个人,今天只怕是保不住了,只是要看福晋打算做到哪一步。 李氏看似无力反抗,然而福晋也并非无所忌惮,福晋忌惮四阿哥,如今四福晋看似稳居上风,其实也是走上了两难之地。 对李氏痛打落水狗?怕引四阿哥不满。 高高拿起,轻轻放下?那这一阵子她算是白忙活了,这几个月积攒的威信也会一扫而空。 抱着学习的心态,宋满试图分析猜测四福晋和李氏接下来的做法,和四阿哥回来之后可能的心理,愈发正襟危坐起来。 第52章 割舍 - 清穿之福妾多子 - 景福来 抓住一切机会学习,锻炼自己,是宋满上辈子在上市公司摸爬滚打,以毫不对口的专业挤掉海归高材生冲进高管层的唯一秘诀。 只有武装到自己身上的,才是永远丢不掉的。她将此奉为人生真理。 懋嫔的记忆看起来是一座妙用无穷的大宝库,但如果不吸收化为己用,只在用得到的时候想起来翻一翻,这座宝库也总有不够用的一天。 毕竟她已经来了,如今她肚子里的,就是原本时间线上没有的孩子,是变数之一,以后还会有更多的变数,懋嫔记忆的各种事情走向的可参考性会越来越低,这看起来是一件很令人遗憾的事,但在宋满看来,懋嫔几十年宫廷王府的生活经验,一位五旬老人的生活智慧,才是最大的宝物。 占尽天机,未必是好事,因为人事并不能总遂人心,还是那句话,真本事才是自己的。 宋满摩挲着袖口的刺绣,看向李氏,李氏面色青青白白,极为难看,深呼吸仿佛控制着情绪,半晌刚要开口,四福晋已经直接吩咐:“都搜出什么结果,说吧。” 黄鹂手捧着一个单子,直接开嗓:“赤金玛瑙珠钏一对、红珊瑚手镯一对、碧玉珠钗一对、赤金嵌珠戒指一只、银掐丝珠镯一对、缥青宁绸一匹、大红蟒缎尺头两匹……” 头六件,她每说一件,李氏的脸就变一分,这些都是她赏给画眉的。 也都是方才,在她房中查不出的福嬷嬷赏赐册子上有的东西。 内廷物什不许传递外人,东西又不能放在房里凭空而飞,鹧鸪趋势汹汹,言辞逼人,她惊慌之下,只能胡诌是赏给红柳、银柳了,这会黄鹂如此宣读,又是这种架势,是什么意思? 难道是从画眉房里搜出来了? 福晋显然是发现了她私下收买画眉的动作,事情都查了出来,现在要做什么? 她看着被押到庭中跪下的红柳、银柳和朱嬷嬷,背后一阵阵地冒冷汗,终于生出恐惧之情。 得罪福晋她不怕,即使这个月在福晋手里吃到了苦头,她也仍然认为,只要挽回了四阿哥,福晋就不足为虑。 但她收买画眉,意图令画眉勾引四阿哥之事一旦事发,四阿哥会怎么看她? 按理说,收买宫人是平常事,但格格收买嫡福晋身边的大丫头,这是绝对不能拿到台面上的事,一旦闹将出来,不安分这三个字就牢牢砸在她身上。 前次她被梅姑撞到迎接四阿哥,只能说有一点不合规矩,尚且被四福晋借故整治至此,四阿哥也对她好大不乐意。 收买画眉之事要治罪,她别说想恢复如从前,就是在阿哥所里立足都难了! 爷,爷……爷最烦身边的宫人不安分,不规矩,她好容易挽回一点爷的心,叫爷的态度软化一点,就又闹出这桩事来。 画眉,画眉……到底是谁,叫这件事暴露? 顶着冷汗,李氏反而冷静下来,怀疑的目光在院子里一个人、一个人扫过,只觉每个人都有嫌疑。 黄鹂的嗓音清脆,对得起她这名字,这会听来却如催命符一般,单子不算长,却也有十多件东西,不一会便念完了,四福晋的面色也微变,目光更冷,更锋锐,扫着庭下的人。 黄鹂绷着脸,继续道:“经查,精奇嬷嬷朱氏;正屋粗使丫头三女、荣姐、一画;东厢房婢女红柳、银柳均犯偷窃窝赃之罪。朱氏偷盗红珊瑚手镯一对,三女、荣姐、一画合谋偷窃大红蟒缎尺头两块、金银锞子一包二十四个,红柳偷窃赤金玛瑙钏一对、碧玉钗一对、宁绸一匹,银柳窃赤金戒指一只、银掐丝镯一对,犯罪者共记六人,偷窃东西三十六件,赃物当场拿获,请福晋查验。” 宋满明悟,难怪苏嬷嬷脸色难看得冬雪都看出来了,原来是本打算打李氏一棒,将李氏的人敲掉,结果查出自己麾下的人手脚也不干净,闹得自己脸上也不好看。 那边李氏听着,脸色一会红一会白,变化不停。 她就是再笨,这会也听出来了,福晋没打算将她收买画眉的事公之于众,而是将东西都称作赃物,栽赃红柳银柳和朱嬷嬷偷窃,一举掐掉她的三条臂膀。 好狠! 李氏一时竟分不出来,到底是画眉的事发还是身边人都被拿掉对她打击更大,这么多年,朱嬷嬷且就算了,红柳银柳跟她这么多年,却实打实是她的心腹,一下丢了红柳、银柳,她在宫里就和瘸子、瞎子没什么两样。 这两人被拿掉了,她这个主子也脸面尽失,内务府再派新的人来,她还能使唤得动? 而且……相处这么多年,又岂是一点情分没有的?红柳从她入宫开始就服侍她,上个月她萎靡不振,也是红柳想方设法、收买福嬷嬷鼓舞她振作,她、她……她就这样害了红柳! 看着红柳惨白的面色,李氏心仿佛被一只手揪起来,终于浑身发软,垂首跪下,四福晋冷冷看着她,“所有偷窃宫人送交内务府,着人按规矩办理,赃物交还原处。李格格,你身边两个丫头,名份上是你的宫人,却也是这院里的人,她们既犯了错,我也有权处置,我如此安排,你有何异议?” 李氏牙齿轻颤,半晌说不出话,四福晋不肯饶她,“可有异议!” 李氏终于深深垂首,“妾身,无异议,听从福晋处置。” 四福晋似是一笑,笑容不到眼底,眼睛仍是冷冰冰的,“也望在场诸位,牢记教训,日常,你们偶尔说些闲话,做事不勤谨,我体谅你们劳累,并不追究,可你们也都是宫里的老人了,规矩是怎样的,什么最要紧,你们心里应当有数。我不是爱见血、发落人的主子,但谁若做错了事,我这也决不能再留她,就回内务府去吧。” 犯了错的宫人,回到内务府,还能有什么好下场? 有杀鸡在前,众人无不讪讪,立刻应嗻,四福晋脸色仍沉着,她本应再说几句立威并抚慰人心的话,却全无心情,摆摆手,正要叫人散了,四阿哥的声音传进来:“这是做什么?” 苏嬷嬷心一下提了起来。 第53章 四阿哥所想 - 清穿之福妾多子 - 景福来 四阿哥与四福晋成婚时间虽然不算很长,但他自认对四福晋已经颇有了解,四福晋是标准的满洲贵女,拿得了马鞭管得住奴才,又因如今万岁爷颇重汉学的缘故,乌拉那拉家的格格也识得汉字,学过诗书。 这已算是难得的好处,然而四福晋还性格端方持重,虽然年轻却并不浮躁,对太后、德妃极尽孝顺,待宫人也颇为宽和,掌管中馈以来,不说一上手就精明老练,也未出过什么错。 这半年多下来,四阿哥对四福晋是很满意的,自认也给足了四福晋脸面敬重,至于他前阵子偏宠李氏多些——他在自己家里,当然是舒心最要紧,谁服侍得他顺心,他就在谁那多待着,难道有错吗? 何况李氏是早早跟了他的人,待他一心一意,处处用心备至,他自认是个怀着柔肠的有情人,待李氏自然更用心两分,这有问题吗? 没有问题。 不过他也知道,李氏性子是有些骄纵,偶尔有些不大规矩的地方,大约福晋也不大看得惯,所以这一次李氏出错,福晋借机发难,他并不觉得意外,见福晋所作所为不算过火,也没有阻拦。 李氏这一次确实错了,叫他脸丢到额娘那里,虽然额娘并未说什么,只叮嘱了福晋几句,对他只关心服侍的人不足,但他脸上还是很挂不住,所以李氏禁足,学学规矩,长长记性,也是他的意思。 但这段日子,李氏频频来信,言辞恳切,极有懊悔之心,红柳与朱嬷嬷也屡次替她陈情,所说无不真挚用情,他又听闻李氏病了,消瘦憔悴,是为懊悔前事衾枕难眠所致,想起积年的旧情,难免心软。 其实想想,从前他从未冷过李氏这样长时间。 有一个处处合心的人很不容易,额娘当时指来这两个人,宋氏肌肤丰美,面容周正,规矩温柔,本应是更合他心的,额娘那时候也曾对他夸宋氏规矩,知礼。 但哪哪都好,唯有一点,太木讷了,服侍起来虽也处处周到体贴,却不够吸引人。 与宋氏相比,李氏年轻,性子活泼,容貌娇艳,一颗心又全都用在他身上,私下虽有些骄纵,却也算得上情趣,最初偶尔有些地方叫他不满,但李氏对他一向周全殷勤,连忙找补挽回,转头就好了,到后来,虽偶尔有些不睦,但要冷落一两天,他对李氏却也舍不得。 这一回冷落李氏这样长时间,竟无想念挂怀之意,却是前所未有的。 李氏禁足这阵子,他反而发现了宋氏的好,或许是遇到一回坎坷,宋氏的性子也有了转变,比从前更宽和大胆一些,不再见了他小心翼翼,战战兢兢的,私下添了许多情致,竟处处都合他的心,闺秀的羞涩含蓄外,偶尔有些惊人的大胆,一身肌骨丰盈如玉,令他日日想着念着,舍不得撒开手。 衾枕间的新鲜令他忍不住日日盘桓在西厢房,渐渐又发现,她大抵是生死关头走一遭想开了,如今通透不少,生活极为用心,添了许多情调雅趣,既能花心思调理饮食,又喜欢调整屋室陈设,莳弄花草鱼瓶,全心全意过好日子,生活轻松舒适。 且更比李氏多出温柔敦厚的好处,从不指摘他人是非,不尖酸刻薄旁人,与她相处实在是极令人愉快轻松的,就像泡在温泉水里,处处是舒服平和的。 这种舒服平和,便令人眷恋不已,所以即便宋氏有了身子,衾枕间服侍不便,他也仍没想起放李氏出来。 这阵子,李氏屡次派人来陈情示弱,若是从前,他大抵早就心软到松口放她出来了,如今虽也心软两分,却未打算动作,只因并未想念她那一份好处。 这些想法只在顷刻之间,四阿哥想罢,自己都有些吃惊,再看院中如此复杂的场面,心境竟然平和不少,并未过于震惊,只皱眉问:“这是做什么。” 他眉目微沉,看出不是一般阵仗,皱眉走入庭中,一眼看出庭下跪着的几人,其中两个是李氏身边的,还有一个是那个姓朱的精奇嬷嬷,为李氏说了不少好话,应该也是被李氏拉拢过去了。 另外几个,看起来像福晋房里的,四阿哥实在摸不着头脑,想不明白这是哪折戏,只看向四福晋。 四福晋徐徐起身,刚要答话,那边李氏望着四阿哥,已盈盈垂泪拜下,“爷!” 她真不知怎样是好了,要保红柳银柳吗?能怎么保?如今福晋盖给她们的罪名是偷窃,哪怕她极力不认,结果也只会是把画眉的事情暴露出来,画眉之事一经暴露,她绝不是再被四阿哥冷落一阵那样简单! 见弃于四阿哥的日子她不想再过,然而就这样舍下红柳银柳,她也舍不得,李氏只能垂泪,盼望四阿哥能帮助她,然而她心里又清楚,四阿哥不是救她的救命稻草。 四福晋沉了口气,见李氏没有下文,才叹着道:“原是妾身房里丢了东西,派人去搜寻,李妹妹房里也丢了东西,查到这几个宫人身上,赃物都是从她们房中搜出的。“ 四阿哥听了,面色顿时难看至极,这种事在宫中不是没有发生过,但并不是发生过便不要紧,阿哥所这么大点地方,他院里的动静瞒不过人,明天全阿哥所恨不得阖宫的人都知道,他一妻一妾房里都犯了贼了! 他的脸,头一个丢光了! 四阿哥冷声道:“既已拿住赃物,将人拉出去,先打二十大板,再发回内务府,发配黑龙江!” “爷!”李氏一急,慌忙张口,又不知说什么,四阿哥看出她的慌乱,拧眉刚要说什么,四福晋轻轻开口:“李妹妹若有话,不如咱们进屋说?” 李氏如被点了穴一般僵住,呐呐无言,四阿哥更觉不对,四福晋转头对他轻声道:“事情既了,不如回房说吧。” 四阿哥也确实不想在院里被人一群人看着,他现在心情极差,一想到明天可能会成为阖宫的谈资,他就更烦躁。 听四福晋这样说,他板着脸点点头,抬脚进屋,他没想到,等会还会听说让他心情更烦躁,更会让他成为笑话的事。 第54章 不足为虑? - 清穿之福妾多子 - 景福来 “爷。” 四阿哥闷头进了屋,在暖阁炕上东首一坐,正生闷气,刚要和福晋说近来严格约束院内人手,请福嬷嬷出来教规矩等事,就听福晋唤他,他一抬头,四福晋向他端端正正拜下,“妾今日所言,多有诳语,皆为全颜面不得以而为之,对爷却不敢隐瞒。” 四阿哥不知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直觉不好,心脏突突一跳——他好像还能更丢脸。 四福晋已侧身命:“带画眉进来。” 四阿哥抓紧了手中的茶碗,不多时,画眉低眉顺目地进来,双膝一跪,磕头道:“奴才有负福晋多年恩情,背主忘义,自知罪不可赦,请阿哥福晋责罚。” 四阿哥皱眉未语,他的身份,亲口问询画眉就算掉价,苏嬷嬷上前一步,正要代为开口问话,苏培盛已沉声道:“画眉,你所言何意?” 四福晋摆摆手,鹧鸪将捧进来的盒子打开,其中赫然有金银珊瑚首饰五件,后边妇差捧着一匹缥色绸子,四阿哥皱皱眉,认出那一对赤金玛瑙珠钏仿佛是他赏给李氏的。 若按偷窃罪名,画眉万万偷不到李氏屋里,而且,想到四福晋和画眉的话,四阿哥目光愈沉,那边画眉已经磕了个头,将李氏禁足之后派朱嬷嬷来收买她,赠予厚礼之事说出。 四阿哥沉默不言,苏培盛忖其心意,反复问询画眉,一会问她朱嬷嬷是什么时候以什么借口接触她的,又问李格格赏给的头一件东西是什么、李格格都叫她做了什么事,问题穿插反复,几乎每一个都问了两到三遍,画眉的回答一直不变,脸色惨白,倒有种破罐子破摔的干脆。 直到再无可问的,苏培盛才侧身向四阿哥打千,四阿哥面色阴沉如水,苏培盛见了,心里都不禁一个哆嗦。 他忍不住想,底下是哪个小子,平日与东厢房走得近?回去可得给紧紧皮子了。 四福晋重起身拜下,“请爷恕妾行为冲动冒昧,如不偷窃罪名行事,只恐更加颜面五无存,两权相害,只好取其轻。” 她也在赌,赌四阿哥不会问她,竟然两权相害取其轻,为什么你不把这件事自己咽回去,而是冒着丢脸也要想个由头发作? 如果四阿哥这样说了,她也认栽,她只知道,不借这件事狠狠把李氏踩下去,羽翼都削掉,她这辈子都不甘心! 说她是一时冲动也好,是权衡利弊后头脑发热也好,无论结果怎样,她都认。 四阿哥深吸一口气,定定看着四福晋半晌,苏嬷嬷心都提到嗓子眼,四阿哥伸出手,扶起四福晋,“福晋何罪之有。此事是李氏之过,她是太不安分了。福嬷嬷呢,她教了李氏一个月规矩,就教出这样的结果?” 四福晋听他如此说,就知道是要息事宁人的意思,不追究她冲动行事,但也不打算彻底发作李氏,也暗暗吸了口气,才强露出一个笑,继续道:“李妹妹学了一个月规矩,本也安安分分的,依妾身看,那朱嬷嬷罪过最大,如此方法,若没有她,李妹妹自己岂能想出来?” 四阿哥沉吟半晌,“她不能留。” 四福晋尚未反应过来,不是已安排好发回内务府,发配黑龙江了吗? 那边苏培盛已立刻应“嗻”,四福晋慢了一步才反应过来,眼中不受控制流露出惊色,四阿哥看她一眼,还是提点道:“这宗事,她万一透露与人,叫人拿去做文章呢?她咬死了你栽赃陷害,你不落得一身腥?” 四福晋一惊,忙欠身道:“多谢爷提点。” “你性子果敢,有决断,这是好事。”四阿哥看着她,半晌道:“但你我既是夫妻,夫妇一体,你做什么事情之前,都该与我商量一番。” 这就是隐晦地表达对四福晋此举的不满,苏嬷嬷急得恨不得跳起脚来替四福晋回答,四福晋垂首道:“是妾身之过。” 认错态度很好,诚意等于没有。 四阿哥叹了口气,道:“这件事就此翻篇,这丫头不要留在宫里了,随你处置吧,请福嬷嬷出来,帮你管两个月事,梳理一下院中人手,你再学学。” 四福晋道:“妾身于管理事务上确有不足,福嬷嬷愿意教诲,妾身感激不尽。” 四阿哥见她态度诚恳,点了点头,明知道四福晋也是受害者,他也控制不住自己的不满——天大的怒火委屈,不能咽下去慢慢收拾?非得今日这样大阵仗发作出来?院里出了盗窃事故,她的脸上难道有光? 但再要深想,他只能庆幸,四福晋还要点面子,将李氏收买她的丫头的事压了下去,他肚子里好像有一把火在烧,烧得他在屋里一刻都坐不下去,吩咐完,抬屁股就走了。 苏培盛连忙小跑着跟上,苏嬷嬷担忧地看着他急冲冲的背影:“主子,您说话怎么也柔缓些呀!” “柔缓有什么用?”四福晋转身坐下,脸色反而没那么难看,“我哪怕跪下请罪,也不会有用。” 苏嬷嬷愁得眼角皱纹都多了两根,“这可怎么办呀!” “如常办。”四福晋看向画眉,半晌叹了口气,“你出宫去吧,月底宫里要放一批人,我告诉内务府,将你加进名单里,回家,让你老子娘安排你配人。” 画眉泪如雨下,连连磕头,“多谢主子饶我一命,多谢主子饶我一命!” 四福晋看了她半晌,从小看到大的脸,这会好像也添了几分陌生,“出去之后,宫里的事一个字也不要说,不然……纵然我想留你,也留不住了。” 多谢四阿哥方才做了个坏人,画眉正吓得瑟瑟发抖呢,一听四福晋这话,哪能不入心?连忙应是,四福晋摆摆手,叫她退下,画眉却起不来,鹧鸪一看,腿软得瘫在那了。 她们这些人,从前都跟着四福晋长在深闺里,说是丫头,过的日子矜贵着呢,活在富贵锦绣中,哪见过那样眼睛都不抬就要人命的。 就是鹧鸪自己,都有些惊慌,画眉是事中人,更不可避免。 她无声一叹,招来喜鹊,与她合力将画眉架出去。 正这时,屋外忽然传来一阵瓷器碎裂声,然后是“砰!”不知什么重物碰撞的声音,四福晋本能一惊,忙叫道:“快看怎么了?” 又反应过来,推窗一看,东厢房门窗紧闭,她抬手止住要出去看的黄鹂,坐会炕上,缓了好半会。 苏嬷嬷忧虑地近前:“主子!” “李氏,不足为虑了。”四福晋说着,长松了口气,苏嬷嬷眉心微蹙,看着年轻的四福晋,心里还是没底,只是不好说出来,知道四福晋今日也受惊良多,她软声道:“奴才给您煮一壶奶茶喝,您喝了,歇下吧。” 第55章 同事摔倒我抢跑 - 清穿之福妾多子 - 景福来 东厢房的声响巨大,不只四福晋,宋满也听到了,她看了东厢房紧闭的门窗一眼,叫又惊又好奇的冬雪:“将门窗阖上。” 冬雪心都落在外头了,反应慢了一拍,回过神忙“诶”,答应着,快步过去关门。 她对东屋的动静仍然好奇,但宋满怎么吩咐,她便坚决执行,毫不迟疑犹豫。 宋满对她最满意的就是这点,等她回来,笑着招手叫:“晌午给喜鹊的糖,我看有牛乳玫瑰糖,我如今不宜吃那个,你拿去,与你小姐妹们分了吧。” 冬雪有些奇怪,佟嬷嬷笑着道:“玫瑰行血散瘀,孕妇忌食。”她见宋满心里有数,更觉这桩差事稳妥了。 冬雪笑眯眯道:“这样好的糖,拿出去分奴才怎么舍得,不如留着,嬷嬷和春柳姐姐我们分着吃。” “这点糖算多好的东西,咱们屋里多着,我还能短了你们?你小姐妹们往日与你好,常分你零嘴点心,你年纪虽小,也该知道有来有往才是长处之道。”宋满笑着摆摆手,佟嬷嬷也笑道:“我这一口老牙,可吃不得甜的了,多谢姑娘惦记。” 正逢春柳从外头将用小铫子炖好的燕窝端进来,白净通透的一盏,只用冰糖调了口,所放不多,味道很清淡。 宋满前阵子吃甜品多是为了增肥,她刚穿过来时,原身几乎只剩一把骨头,骨瘦如柴的样子太吓人了,如今一切步入正轨,糖蒸酥酪也吃腻了,她就不爱吃太多甜的了,而且孕妇也需要控糖,昨天特地叮嘱春柳,炖燕窝时少用蜜糖。 春柳不知缘故,只当宋满口味变了,这会听她们这样说,笑道:“主子赏你的,你接着便是。” 冬雪这才领赏,她也品出了宋满的意思,是叫她继续交际的意思,笑眯眯地说:“她们见了,肯定都羡慕坏了!” 佟嬷嬷见她一派开朗天真的模样,眼中也带着点笑,神情和缓地嗔她:“真是小孩子脾气。”瞧着稚气,做事又可靠,真是难得。 气氛如此轻快起来,几人在暖阁里说话,讨论如何裁制秋衣,春柳将小毛皮子都翻拣出来,比着料子搭配,宋满拿调羹挑着燕窝吃。 她其实清楚,从现代科学角度,燕窝的营养并没有非常突出,也没有什么神效,但她上辈子经济稍微宽松一点后,便习惯在冰箱囤炖好的燕窝银耳,每次准备一星期的量,在午后翻出来吃。 用雪白的小瓷碗,瓷质调羹,撒一点红艳艳的枸杞,摆在小桌上,阳光笼罩着剔透的炖品,就好像回到妈妈还在的时候,那时吃炖品的是妈妈,她是趴在桌边,晃着脚和妈妈聊天的小朋友。 那时她仰脸看着妈妈,妈妈饱满、红润的侧脸披着金灿灿的阳光,身上是清淡的药香。 二十年倏忽而过,往昔一切在她头脑里甚至已变得模糊,只有妈妈的脸,深深刻在那里,仍然清楚依旧。 宋满将调羹放下,春柳忙问:“是今日炖得不合主子胃口吗?” 宋满恍惚一瞬,笑了,“没什么,听你们几个说话,阳光又这样暖,晒得我有些困了。” 春柳忙道:“奴才服侍主子午睡。” 宋满摆摆手,将燕饮尽,没回床上,吃完东西就躺平睡觉容易胃反流,她这点医学常识还是有的。 这辈子不用996做项目、开会,人生忽然进入慢节奏,虽然还是充满斗争与算计,比起从前的打鸡血拼搏,忙的时候四十八小时连轴转,却几乎可以称得上是采菊东篱下的悠闲日子。 这种慢节奏生活,过得讲究些、精细些,既是犒赏自己,也是给自己找点事做,免得每天无所事事钻牛角尖,就盯着算计人心那点事,把眼光弄窄了,走入穷巷中。 算计是为了让自己的生活变得更好,而不是为了算计人而算计,将算计人心当成一种工作KPI。 宋满房里这阵子添了不少东西,一张藤竹躺椅是她近来的心头好,她叫丛妈妈进来把躺椅搬到卧房窗下,盖着一床罗毯,晒着太阳进入梦乡。 今天的事情到这里,对她而言已经结束了,她只要为自己谋得一阶段的清静省心,余下的是四福晋和李氏的斗争,她没必要再参与进去。 四福晋处理人的手段太果决,四阿哥怒气冲冲地从正房出来又入东厢房,与李氏闹出这样大的动静,显然火气不小,涉事之人,只怕难有善终了。 宋满心里提醒自己,要更加小心,布局、搅浑水时都不能留下马脚,现在可不是人人平等的法治社会,现在是虽然法治,但不平等。 这些皇子们,生来就是天潢贵胄,被大清律偏袒,一旦触怒他们,人命是不值钱的。 脑海里,八零八肯定了她的推测,然后小心翼翼地劝【宿主,你也不要内疚,她们的下场和你没有关系……】 我没有内疚。 宋满打断了它,见脑海里拟人机器人惊讶地张大嘴巴,好笑地道:事情都是她们自己做的,从头到尾,我既没有帮她们出主意,也未逼迫她们收买画眉,这件事也迟早会爆发出来,我只是选择,让这件事的爆发对我有利而已。 她只是对死人这件事有些畏惧,她想起十几岁时让她失去父母的车祸,想起二十几岁时,出差到国外,机场出现持枪的暴徒,警察周旋谈判无效,一颗子弹,人脑袋迸裂开,脑浆、血液流了一片…… 那是她生命中距离死亡最接近的一次,生活在和平社会、安稳年代的人,很难不对此难以释怀。 但那又怎样呢?杀人者并非是她,害人者也不是她,过于旺盛的同情心与愧疚,只会害人害己。 宋满闭上眼,抚摸着自己尚且平坦的小腹。 她只是有些可惜,李氏房里的红柳、银柳她都见过,那样年轻的小姑娘,银柳和冬雪岁数差不多大,常在廊下,叽叽喳喳地陪李氏说话,一双乌溜溜的眼睛,鲜红的嘴唇,灵动得像条小鱼。 在懋嫔的记忆里,李氏最终也走上收买画眉的路,彼时,福晋的手段比现在既温吞、又凌厉,温吞表现在她不会再急匆匆地直接发难,这其实也是一种没有底气的象征,如果她极有底气,收拾李氏手到擒来,很没必要搞这样大的阵仗来给自己壮声势。 彼时福晋坐镇王府日久,威严雍容,手握大权,将李氏身边的人大换血,不过抬手之间的事而已,那时没改名叫红柳的黄莺仍服侍在李氏身边,也没落得好下场,不过更多的李氏院里的小丫头,其实都不知道,懵懂地被发卖远走了。 后宅斗争,许多时候,最受苦的是这些底层的仆役们,她们未必是当事人,甚至什么都不知道,主子棋差一着,却不能轻易动,只好由她们,“代为受过”,身边的仆妇被发落处置,既是杀鸡儆猴,也是打在主子脸上的没脸。 狗屁年代。 宋满只能庆幸,她没穿成一个寂寂无名的小丫头,懋嫔好歹还是混到最后的原始股东,日子再落魄,性命安稳无忧。 她还没有同情、怜惜别人的资格,她自己的小命,尚且还捏在别人的手里,好些的是,她这条命,不会那么轻易被人拿去。 后宅女子的生死,都系在一个男人身上。 四福晋这番大动干戈,却不能直接弄掉李氏,无非是没有资格。 真正能决定李氏生死的,是四阿哥,四福晋想要坐稳福晋的位置,就只能做四阿哥的代言人,她可以想办法动摇四阿哥、推动四阿哥的心意,却不能代表四阿哥做决定。 宋满本来想再骂一句狗屁年代,转念一想,这对她来说也是一重保障,至少福晋不能随便要妾室的小命,对她而言竟也算好事,至少后宅生活的安全度直线上升。 当然,如果四阿哥也不能随便要人的小命,就更好了,这属于重大缺陷,该骂还是得骂。 宋满思绪乱飞,身体很累,但好一会都睡不着,她手覆在小腹上,动作很小心,好像怕惊动或者压到里面的孩子,其实她清楚,她的女儿现在只是一颗小小的胚胎,可能还没有一颗鸡蛋大,是不会被压迫的,但她还是很小心。 她的女儿,与她血脉相连,像她于妈妈一样的,她的女儿。 宝贝,宝贝,这世道很坏,但你相信妈妈,妈妈会保护好你,让你平安长大,幸福快乐。 妈妈向你保证,到妈妈身边来吧。 骤然穿越到这里,几百年前,可以说是与文明法治并无关系的时代,生死任人宰割,宋满看似风轻云淡地接受了一切,并良好适应,很快振作精神改善生活环境,并且一切都进行顺利,但她心里并非一片安稳。 任何一个现代人,忽然穿越到旧时代,变成被压迫者,都会有不安感油然而生,她当然擅长调节自己的心态,很快调节好,迎接种种挑战,为自己创造更好的生活条件,一路势如破竹。 最近可能是孕期激素导致情绪不稳,才让她的不安重新涌上来。 宋女士意识到自己的不对劲,看了眼脑海里呆愣的八零八,战斗力一下回笼,开始顺口PUA小人工智能。 她叹了口气:你要知道,这个年代,我只有足够坚强,才能活下去,四阿哥心里有李氏,以后还会有更多人,我对他来说无足轻重,随时可以弃之一边,他并不可靠;福晋也并非长久可靠的盟友,我们的利益总有相冲的一日,甚至可能孩子出世之后,那一天就会到来,我并不能一直依靠她。八零八,咱们是最亲密的战友,在这个世界,唯有你,是我可以全心信任的,如果你也像我以前的同事一样,认为我冷情自私,我会很伤心。 八零八脸上一片乱码,连忙道【不不不,我怎么会那样想呢?我只是以为宿主你会伤心,想安慰安慰你,宿主你不伤心就好。】 宋满故作坚强:我没有为她们伤心的资格,也没有那个时间。 饱读诗书(狗血小说影视剧)的八零八一样看破了她坚强表层下柔软脆弱的内心,又愧疚又着急,在宋满脑子里急得直转圈,连忙宽慰她【宿主,四阿哥只说弄死朱嬷嬷,她也不无辜!如果不是她乱给李格格出主意,怎么可能出这些事?】 宋满看着圆头圆脑小机器人着急的样子,终于露出一点笑。 八零八狠狠松了口气,代码化成手臂和手绢,狂擦自己脑门上同样代码化成的汗。 宋满PUA同事一顿,心情好了不少,晒着温暖的阳光,不知不觉睡了过去,再醒来时竟已接近黄昏。 这一天实在太长,发生了太多事,她睡醒时被昏黄夕阳光芒笼罩着,一时竟有些不知身处何地的迷茫,缓了两瞬才缓过来,张口刚要叫春柳,身边传来书卷放下的声音,“醒了?” 声音很轻,如家常闲话,是四阿哥。 宋满脸上挂着刚睡醒的迷茫,似乎下意识侧头循声看去,惊讶地叫:“爷?” 她似刚反应,急急忙忙要起身的样子,“春柳这个没规矩的,爷来了怎么不叫醒我?” 四阿哥已按住她,“我不叫她叫的,见你睡得安稳,舍不得叫醒你。” 他面带一点疲倦,不似往日,总是精神勃勃、神采奕奕的样子,但这会说着话,渐渐露出点笑:“本想来和你坐一会,说说话,不想一进来,就见你睡得那样安稳,真是,外边那样兵荒马乱,你也睡得找?” 他一进来,见她睡了,本来没打算留,转身要走,可或许是下午的阳光太漂亮,金灿灿的一层披在她身上,那样柔缓圆融的眉眼,温吞无害得仿佛一潭静水,又柔和可亲,圣洁慈悲得仿佛一尊白玉观音。 那层阳光太朦胧,太圣洁,她的肌肤太白,更似玉雕琢,眉目太柔和,太安稳,好像无论外面怎样的疾风骤雨,兵荒马乱,她就安安稳稳地卧在那里,静谧,安和,让他忽然涌上浓浓的疲惫、无力,与一点想要栖息的欲望,好像倦鸟归林。 于是他转身坐下,坐下后,看到苏培盛等人脸上没散干净的紧张和惊慌,好像那一瞬间,他才反应过来,回来这短短一个时辰,究竟经历了怎样的兵荒马乱。 脚在那一瞬,终于有了踏在实地上的感觉。 于是疲惫的,不愿离开了。 第56章 继续偷跑 - 清穿之福妾多子 - 景福来 领导来了,宋满不好再偷懒,宫里讲究多,一堆破规矩,几时作息都有定例,白天睡懒觉也属于不合规矩犯愁,会惹人非议。 宋满是仗着小鱼没人管,肚子里还有个崽,情况特殊,更自在些。 不然她白天非午觉时间睡觉,佟嬷嬷作为精奇嬷嬷就要约束教导了,这是精奇嬷嬷分内的职责。 对此,宋女士表示,庙大妖风大,但没关系,能摆平。 精奇嬷嬷的职权范围很大,佟嬷嬷在她房里的地位远高于春柳冬雪,宋满又只是个格格,按理说,佟嬷嬷被派到她这,说话应该是很有力度的,就是宋满,也得听这位老资历的精奇嬷嬷一些。 奈何佟嬷嬷开局不利,她赶着宋满有身孕来,先就得让一步,头一步让了,后面再想在宋满屋里立规矩——呵,等着吧。 再者就是宋满如今毕竟不是后妃,而是阿哥后院里的人,被约束的强度和被关注度还没有那么高,只要把自己屋里人管明白了,外面的风就吹不进来,就是四福晋,平日也不是处处守着宫规礼俗管理自己的 在自己房间生活起坐的自由,宋满要牢牢握在手里,不打算放权于人,这也就注定了,佟嬷嬷不可能在她身边说一不二。 一国不容二主,西厢房里做主的人只能有一个,且这个人必须是宋满,宋满活两辈子,不知道任人摆布是什么滋味。 那都是细水长流的功夫,这会宋满缓了缓,知道她确实该起身动一动,躺着睡得浑身发软,总这样不是好事。 于是二人起来到南屋暖阁里坐,四阿哥神情稍后沉郁,虽未言语,看得出心情不太好。 宋满看出他情绪不好,也心知肚明他心情为什么不好,但那又怎样,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都是她管不了的事,四阿哥愿意提起,她就做解语花,不愿提起,她就自己想话题聊。 要想工作顺利,就得盘好领导,宋满在四阿哥心理研究这门课上,已经可以修出一个学期末A+了,当然,她并不以此为傲,懋嫔的记忆只能做参照,每个人看到的,都是自己眼里的其他人。 懋嫔记忆里的四阿哥未必是真正的他,同样的,她看到的也未必是真正的四阿哥,一点相处顺利的小成果并不知道骄傲,这事一门终身课题,课题结束的那一天,应该是她终于死了老公做寡妇的时候。 四阿哥如今的性情,厌烦人试探他心意,猜测他想法,既有从小万人之上养成的骄矜傲气,还是最难搞的青春期,难伺候得很。 他和四福晋的许多矛盾、不亲近其实正因此而来,李氏对他从来顺从,又磨合了两年,对他来说已成了自己人,所以在他那,李氏比四福晋更能讨到好。 宋满挂着个作弊器,对四阿哥的冷脸也不害怕,知道这会问他,他反而更烦,便不探问,笑吟吟地关心他,“今儿天气倒好,妾没要冰碗果子,爷吃不吃?您要吃,我叫冬雪拿去。” 四阿哥闭眼摆摆手,宋满的关心就到位了,日常任务上打个勾,就算完成。 四阿哥沉着脸,一边服侍的宫人都战战兢兢的,宋满态度自如,炕边新加的书案上有一瓶开得极好的荷花,她走过去捧来,摆在炕桌上与四阿哥看,春柳小心翼翼地跟着,既想伸手扶她,又想接那花瓶,短短几步路,竟然也手忙脚乱的。 宋满嗔她:“我就娇弱成那样,一点东西都拿不住了?”才转头看向四阿哥,笑吟吟道:“这是冬雪一早折回来插瓶的,您瞧瞧,摆在窗边正好看。” 她这阵子有了摆弄花草的时间、精力,很爱侍弄这些东西,四阿哥则认为侍弄花草可以怡情养性,对此很支持,这是一个不错的可供开展,不易出错的话题。 四阿哥看她一眼,柔和的眉眼弯弯的,没有一点锋锐的棱角。 他叹了口气,“你就一点脾气没有?” 宋满茫然地睁大眼睛,“您是说,妾身没脾气?” 四阿哥扬眉,意思是这不显而易见么。 莫名的,他心情好了一点。 宋满笑了,“那爷可错了,妾在家时脾气最大,额娘分缎子,妹妹将妾喜欢的拿去了,妾都要闹一场的。” 四阿哥招手叫她,“坐下说话。”才继续道:“那倒看不出来,我看你像面团似的没脾气,也不知是真没脾气,还是装憨厚。” 他语调平平,听不出喜怒,春柳的心一下提了起来,宋满笑着摇头,“妾嘛,既不是没脾气,也不憨厚,更没得装。只是如今做了额娘,不得给孩子打个好样儿?生出来是块爆炭,爷您就满足了?若您说妾装模作样,那妾更委屈了,妾自认在爷跟前从无隐瞒的,更无什么小心思,爷在外窝了火,来对妾撒,妾可不肯。” 她说着,轻轻嗔一声,四阿哥倒笑了,问:“方才那样大声响,你就不问问怎么回事?” 他虽笑了,眼里不见笑意,苏培盛这个服侍久了的不禁替宋满捏一把汗,宋满倒很镇定,仍是不紧不慢的,“无论什么事,爷愿意告诉的,妾就听着,爷不说,也没有妾问的,规矩摆在那。” 这回答老老实实,四阿哥轻笑一声,说不上满意不满意。 宋满轻轻握住四阿哥的手,她手指柔软温凉,手指相触,四阿哥眉头下意识一松。 宋满坐在他身边,慢慢说:“妾自知不够聪明,不敢自专,入宫前爹娘千叮万嘱,一定随分从时,妾也唯敢如此,一守规矩,二就唯有听爷的。爷若有什么恼火不满,请看在这些年的情分上,指点妾一点,容妾愚鲁,实在不知该怎么办。” 她目光盈盈地望向四阿哥,眼中是真挚的恳切,四阿哥心一软,叹了口气,轻抚她柔软乌黑的发丝,“你这样,才是真聪明,好过许多自作聪明。” 他终于知道为什么在她屋里觉着舒服,她就像一湾温泉,一幅锦缎,一块白狐皮,永远是柔软的,温暖的。 好像无论什么时候,遇到什么事,她都能用柔软包裹住他,四阿哥再度叹息一声,终于握紧宋满的手,“你这样就很好,遇事只管告诉我,无论什么时候,我总能护着你,自己想不通的,也不要多想。” 类似的话,他也曾对人说过,可惜最终还是无用功,此刻说完,他心里说不上什么心情,期待或许有一点,更多的是无奈和平静,这份纯粹并不可信,紫禁城是个大染色缸,多白的布匹,掉进来也会变了颜色。 他不再多语,侧首去看瓶中鲜花。 那两枝荷花一高一低,也算仰俯呼应,旁边斜插一支翠绿的莲蓬,填补了一高一低布局间的空白,插得简单质朴,不算上佳,倒也不难看。 他看了两眼,笑了,这回笑容竟有两分真心,宋满微微脸红:“爷若嫌妾插得不好,可不许笑妾,妾不过闲来摆弄两下,又不懂这些。” 四阿哥摆摆手,叫苏培盛:“将那瓶荷花取来。” 他回来路上,见日光极好,想到近来池中荷花正好,也吩咐人折了一瓶回来插瓶,原想留在案上清供,陪伴读书,不想一回来就经历这么多事,早将荷花忘到脑后去,显然也没有了摆弄花草的心境。 这会看着这瓶笨拙的插花,他倒起了点兴致,看着那花,笑道:“我教你,你原没弄过这些,这样子已经很不错了,只是光用莲蓬衬,还是突兀些,再加几片荷叶高低点缀,更显生动。” 他一边说,苏培盛已叫人快步将那满满一瓶剪好以待的鲜花取来,一边觑着四阿哥的脸色,心终于落回肚子里。 他刚才一直悬着心,为他底下两个小子,从前和李格格屋里的人关系很不错,如今李格格屋里人都被落罪,一旦被翻出这事,他也吃不了兜着走,而且阿哥心情不好,更是他们这些贴身服侍的人遭罪。 四阿哥这性子,爱生闷气,往常哪里憋了气,一连能气好长时间,他们服侍的人便得小心翼翼、战战兢兢,方才四阿哥从东屋出来,径直进了西厢房,他心里还提着口气,宋格格也不是什么能言善辩、伶牙俐齿的人,若是再不慎将爷触怒了,这位还怀着身孕呢,岂不更难办? 进来一看宋满睡着,他都不知道该着急还是该松口气,刚要小心问四阿哥,竟然就见四阿哥盯着宋格格看了一会,然后不声不响地,在旁边坐下了,然后闭上眼,露出一点疲惫之色。 苏培盛心里顿时将西厢房抬到从前东厢房的位置,又暗自庆幸从前幸好没在宋格格落魄时放任底下小的轻视西厢房,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不正是如此么。 他小心翼翼服侍着,好容易熬到宋格格醒了,他又胆战心惊的,方才听四阿哥说话,更是心提到嗓子眼。 这院里三个女主子,福晋、李格格都惹了气,爷若再恶了宋格格,好家伙,他们这些奴才真没好日子过了。 然而从前觉着口齿不伶俐的,人家也有自己的本事,看来这伶俐聪慧与否,也不是一眼就能看出来的。 苏培盛再次提醒自己不可小瞧人,一边顾盼着看门口,见小太监腿脚麻利小心翼翼地捧着一大瓶鲜花、莲蓬、荷叶进来,连忙上前接应,小心奉上。 春柳服侍周到,已捧上毛巾、托盘与小银剪刀来,四阿哥难得有些懒散地坐在炕上,指点宋满如何修剪花枝,用什么角度插进去,摆成什么样的造型。 宋满打理着荷叶与鲜枝,动作看起来并不熟练,偶尔还询问四阿哥两句,但慢中也有条理,从容有序,慢条斯理,仿佛春日潺潺的溪水,流淌缓慢而不停息,永不急切。 四阿哥闭闭眼,心渐渐安静下来,宋满扮演者一位恰到好处的,不太笨拙的初学者,二人原本慢慢说着话,四阿哥闭上眼,她便也不做声了,动作细致地修剪枝叶,将荷叶与莲蓬、花苞插入瓶中。 装不会让教是情趣,装得太到位笨得学不会就容易出事故。她大学时候为了赚生活费做兼职家教,每个月要喝掉半斤莲心,很清楚那种干教不会火气冲天的感觉。 宁静半晌,四阿哥再睁开眼时,见一瓶花已插好了,荷叶交叉点缀,荷花袅娜鲜妍,两支翠绿的莲蓬横斜点缀,别有生趣俏丽。 这是在他指导下完成的作品,四阿哥细看半晌,十分满意,赞许地点点头:“不错。” 他的审美也确实不错,并非自大自负。 宋满便笑了,眼光盈盈,仿佛含着春水,柔和无害。 四阿哥招招手,她便又回到四阿哥身边,四阿哥牵住她的手,将那柔软细嫩的手指握在掌中把玩,半晌,道:“今日可吓着了?这样大的阵仗。” 他方才怒火直冲心头,并未多想,这会静下心来,才想起宋氏腹中未出世的孩子,阿哥所里有血气,不知会不会冲撞孩子。 他皱皱眉,宋满未猜出他所想,也不影响回话,只当这头驴被捋顺了,笑道:“妾也不是纸糊的,风一吹就碎,喜鹊来的时候也再四宽慰妾,极客气周到的,屋里也还稳当,并未缺少什么东西,更不必愁了。” 四阿哥拍拍她的手,“你只管好生安胎,无论什么事,你别掺和。” 是已算得上是一份承诺,宋满自然满面受宠若惊,惊喜地感激涕零,四阿哥静坐着看她,慢慢说:“琅因,你不要叫我失望。” 他希望宋满不辜负他此刻的情意,而宋满虽然很清楚此刻这份承诺并不可靠,但这不影响她发挥。 宋满目光清澈而柔软地望着他,眼中是深深的依恋与,“妾此身都属爷所有,得爷庇佑,蒙此深恩,岂敢辜负。” 四阿哥叹息一声,揽住她,“你的性子,我总怕你被欺负。” 宋满露出腼腆温柔的笑。 第57章 好消息 - 清穿之福妾多子 - 景福来 四阿哥那些“由心而发”的话,宋满温柔顺从地听了,温言软语地哄着,实则半点没往心里去。 男人的话能信,猪都能上树。 但实打实的好处也是有的,这夜四阿哥仍留宿在宋满屋里,次日一天蒙蒙亮,他照常起身去上学,到宋满起身时,冬雪笑眯眯捧进来一个匣子。 彼时宋满正坐在妆台前梳头,乌黑浓密的长发散在背后,用蔷薇水一点点梳顺,春柳动作轻柔细致,一边在她耳边悄悄说昨日的动静,昨天四阿哥来了就一直没走,下晌外头发生的时,她也不好回给宋满,这会才有机会说。 说到阿哥到东屋里,和李格格闹得好大不痛快,外头听着又有呵斥声,又有哭声,春柳皱着眉道:“这一回阿哥气极了,李格格可是得认栽了。可如今您有着身子,福晋不能侍候,李格格又……咱们这不得添新人呀?” 宋满摆弄着妆匣中的珠翠钗环,边欣赏边挑选,一边听春柳说话。 福晋今儿一早便往德妃那去了,宋满不用去和直属领导拉关系,便坐在妆凳前,慢悠悠打扮自己。 宋满手中首饰不少,原身从前所有,她前阵子都戴过一遍了,这些是都是新得的,正新鲜着,才摆在外头,准备轮流宠爱。 这些珠翠做工精美,样式繁多,精巧别致,看着就叫人心情舒畅。 只看着,就有一种屯粮满仓的安全与幸福,宋满捏出一支珍珠莲花头短钗,在发边比一比,一边听春柳的话。 春柳认为,昨天东厢房那样大的声势,李格格又犯了那么大的事,四阿哥一向最厌人不守规矩,李格格只怕要就此失宠了。 从前李氏得宠时,她们屋没太风光过,原身没脾气似的,又是“手下败将”,李氏也懒得招惹,后来原身有孕,倒听了一些酸话,但李氏投鼠忌器,也不敢招惹,故而春柳对李格格其实没有多大恶意。 只是四阿哥这块饼就这么大,李氏占得多,旁人就吃得少,东西厢房是竞争关系,李氏跌倒,在春柳看来,不是一件坏事。 她只担心若提拔新人,也不知好不好相与,思来想去,又叹着说:“其实李格格嘴虽尖利些,人倒没多坏,不像五阿哥院里那位,总想着给人使绊子,阴恻恻的毒。只是不知怎的,总想跟福晋过不去,也太张扬了些,到底栽在这上头。” 宋满却道:“未必。” 春柳疑惑地眨眨眼,宋满正要说话,就见冬雪捧着东西进来,随口问:“什么东西这么宝贵地捧着?” 冬雪将匣子捧到宋满眼前来,笑道:“一早上爷走不久,就有两位公公送来这匣子。” 宋满就着她的手一看,满满当当一小匣金珠、银锞还有几串散钱,都是日常打发人能用到的,春柳也被岔了话题,看了一眼,笑道:“这是给主子赏人用的,阿哥待主子真是体贴。” 宋满有一瞬间的摸不着头脑,她自认不算十分聪明,要想比别人过得好,走得稳妥,当然只有多努力,多用心。 如今身份低人一头,没有跳槽可能,就得把所有心思都使在领导身上,猜领导的心理,从前四阿哥赏的东西,多半是些珠玉布匹、陈设摆件,这些都属于正常范畴,他装饰自己的妻妾、妆点妾室的屋子,还算平常,忽然给钱算什么事? 四阿哥可不是走贴心流的,他日常行事准则往往是看什么好,或者觉得你适合什么,就给你什么,而不会考虑你需要什么,这属于他们这类天龙人的通病。 宋满不在意这个,又不是谈恋爱找男人,领导嘛,出手大方不抠搜就是优点,管他给什么。 天上掉的金元宝,还有挑肥拣瘦的份? 但忽然给一盒钱,确实叫宋满有点疑惑,一时想不明白缘由。 她如今这身份,最忌讳的就是不明白领导的心,可以装傻但不能真傻,一匣钱是小事,颗粒度没对齐才是大事,千里之堤毁于蚁穴,宋满到吃饭的时候还在想这件事。 她屋里的饭食最近丰盛得很,时令鲜物供给从来不缺,佟嬷嬷笑道:“这季节,河鱼也肥,晚膳可以叫他们蒸些来吃,比红肉吃着鲜。” 饭摆在南屋炕桌上,时令小菜、熏酱肉菜是两个攒盒,烧饼饽饽两盘,还有一碗豆腐羹、一桶枣儿粥,清淡简单,宋满吃了一阵子,已经适应这些口味。 看着一桌饭食,宋满决定暂停思考,民以食为天,何况她现在还是个孕妇,天大地大,吃饭最大。 膳房的粥一向是文火慢炖,煲得绵软清甜,很合宋满胃口,她就着小菜吃了两口,这样宁静的早餐时光很容易令人感到惬意,她正慢慢喝粥,忽然听到外边的动静。 炕边的东窗开着,宋满透过窗一看,福嬷嬷亲自领着人走进东厢房,后头跟着两个小宫女,比冬雪大不了多少的样子,都低着头,很恭谨,乌油油辫子,红绒线发绳,统一制式的宫装,和冬雪来的时候的样子很像。 宋满心里灵光一动,忽然有了些猜测。 她问佟嬷嬷:“那是内务府新送来给挑的小宫女吧?” 佟嬷嬷笑道:“正是,一早福嬷嬷回话,问爷东厢房的安排,爷亲口说了,叫再选两个过去伺候,特地吩咐,要老实的,不要腹内藏奸的。” 她说得慢条斯理,宋满听罢,笑了:“我大约知道,咱们的财是哪里发的了。” 佟嬷嬷抿嘴儿笑,表情言语,比刚来时真实不少,不是板着脸,一本正经木偶人的样子,她笑眯眯道:“李主子大抵少不得哭诉委屈,可要论宫里这些委屈,确实是主子受得更多些,阿哥疼您,大约忽然想起,便想填补您些。” 她在宫里久了,说话不肯直来直去,但言语间给宋满透露不少信息,也显出一点亲近,也是特地表明态度。 宋满笑了,身边有这么个人,果然方便不少。 春柳和冬雪俩人都有些恍然,面面相觑,感觉自己在这屋里很格格不入。 吃过早饭,佟嬷嬷去廊下看给宋满炖的燕窝,冬雪才嘀咕:“奴才还以为李格格这次是完了的。” “如果福晋不着急,她确实没机会,但她遇到福晋年轻,做事急切,惹了阿哥不满,她反而有机会。”而且这两年多出的情分在这,李氏也确实受了不少苦。 这对宋满来说是好事,她心里也不纠结那一盒钱的来由了,感谢金主爸爸从天而降的打赏,宫里用现钱的地方其实更多,偏偏她月例没多少,这些钱对她来说确实正当用。 而李氏顺利挺过这一关,对她来说也是个好消息,李氏和四福晋,目前少了那一个,对她都有影响,只有这俩人都好好的,她们眼睛里只看得尽对方,她们越掐架,宋满越安全。 第58章 情分 - 清穿之福妾多子 - 景福来 心情放松了,宋满本想看会书,那匣子钱又在诱惑她,她顺从本心地将精巧的木匣捧到炕桌上来,就着日光欣赏金灿灿的金珠和做工精美的锞子。 四阿哥出手,一向不抠搜,就是那看起来不起眼的小木匣,也正儿八经是紫檀质地,雕工精细,雕琢着蝙蝠迎春,更别提那一捧沉甸甸的金珠。 从这方面看,四阿哥实在是位不错的领导,虽然有时候多疑多思喜怒难测以自我为中心,但出手也很大方阔绰。 这就叫一白遮百丑吧,宋满摆弄着那些圆溜溜的小金珠子,春柳见她喜欢,笑道:“咱们那匣子珍珠还没动呢,奴才翻出来,主子玩会?” 她语气跟哄孩子似的,自打宋满有孕,她待宋满周到小心得都有些过了。 宋满好笑地摆手,“我不过瞧着金灿灿的,怪好看的。你收起来吧,日常取用,还是你管着。” 宋格格屋里的钱,从前是紫藕管,后来宋满来了,拿掉紫藕,钱匣子又交给春柳管理。 宫里风气,主子亲自管钱被视为眼界浅,不染俗物才叫境界高,不过宋满觉得,这很可能是历代宫人共同向上PUA的结果。 再怎么想,入乡少不得随俗,宫廷生活最重要的就是融入群体,异类总是会被先消灭,要想消灭一个阿哥所小格格,甚至不需要什么康熙的旨意、四妃的板子,一句“不规矩”就足够了。 李氏盛宠数年,尚且如此,宋满可不认为她和四阿哥有什么特别的深情厚谊。 不过她也不放心在钱上完全撒手,虽然交给春柳管,但隔三差五,她会亲自叫春柳取用一些,并叫春柳清点盘账,对聪明人来说,这是其实是一种暗示和震慑。 可惜春柳根本意识不到,宋满叫她管钱,她就老老实实管着,螺钿小屉的钥匙天天挂脖子上,洗澡都不敢解下,支用的每一笔钱都有登记,账目清楚明白,就连平日赏人的小银粒子、散钱,她都得和冬雪核对明白,管得笨拙努力且可靠。 很显然,如果在现代,老实的春柳女士绝没有靠自己的专业技能走入提篮桥的机会,这是一份很可贵的品质,随着与春柳的相处,宋满对她的好感与日俱增。 但这几日,春柳心里并不安稳,她看佟嬷嬷来了,精奇嬷嬷管一屋子的事,管钱的钥匙交给佟嬷嬷那是顺理成章的,春柳自然不能有非议,但想到要将屋里最重要的事情交出去,她再老实,也不能心甘情愿。 这事她都琢磨几日了,见宋满迟迟没有提起,一会带着点期待,想主子还是更信重自己,一会又怕宋满是没想起来,想着是否要提醒一下主子,免得外头有人挑刺。 这会听宋满这样说了,她心中顿时惊喜非常,又很激动,重重点头,“主子放心吧,奴才一定管得明明白白的,一个铜板都少不了!一定不会辜负主子的信任!” 宫里赏人耗费颇多,散钱有时都拿不出手,紫禁城居住,对她们这些月例不高的小格格来说,也是居大不易,这一匣钱从天而降,宋满的私房账目顿时宽松不少。 她看着春柳信誓旦旦的样子,笑了,“我一入宫,就是你陪着我,咱们的情分便不一样,我心里当然最信得过春柳你。” 春柳眼泪汪汪地点头。 聪明人有聪明人的用法,老实人放在身边也可靠呀。 宋满笑着拍拍她的肩。 小院的风波并未持续多久,四福晋一早将事情回了德妃,再回来时带着德妃赏给福嬷嬷的一把戒尺,这并不是赏赐,而是德妃对于福嬷嬷这位四阿哥院中大精奇嬷嬷管理宫人不力的不满。 不过大家心知肚明,这事和福嬷嬷关系不大,德妃如此训诫福嬷嬷,更是在提醒四福晋。 外则认为是出现盗窃事故,德妃认为四福晋管理无方,提点四福晋;知道内情的,则别有猜测。 这边送走福嬷嬷,进了内屋,苏嬷嬷扶着四福晋在炕上坐下,留守的喜鹊进来,回了早上四福晋走之后院里的动静,苏嬷嬷摆摆手叫她下去,仔细打量四福晋的面色,有些揪心:“不如请太医来瞧瞧?” “只是昨夜没睡好的缘故。”四福晋道,苏嬷嬷有些懊悔,“昨日不该那样莽撞,奴才也是傻了,竟用了那样鲁莽的法子。” 四福晋喝着热牛乳缓了一会,面色平淡地缓缓摇头,“这件事,怎么处理都无法完全,我将事情咽下,李氏更得意;让事情发作,大家都没脸;折中取来,丢点脸面算什么?至少李氏知道怕了——只可惜,还是没算准爷的心。” 她说着,闭闭眼,“原是我大意了。” 苏嬷嬷一时沉默,她也料到,这一把李氏竟然还保住。 她本也认为,四阿哥会因此彻底厌弃李氏。 她轻抚四福晋瘦伶伶的背,低声道:“主子,四阿哥对此事虽有不满,但既未发作,又替您周全,就不要急,李氏未被发作,也未必不是好事,至少叫咱们看到,阿哥对女人是有情分的。今日他对李氏尚且如此眷顾,明日与您彻底做了夫妻,情分岂不比与李氏更深?” 她的宽慰之语,四福晋不知听进去多少,只端着热牛乳慢慢吃着,其实没什么胃口,硬往肚子里咽罢了。 四福晋内里如何疲倦,外人看来还是镀了层金光的嫡福晋,昨日发落了偷窃之人,今日院里上下办差都勤谨小心不少,对她则更加敬,为她的雷厉风行。 李氏那边,福嬷嬷被四阿哥亲点过去再教她一个月规矩,福嬷嬷这一回严肃许多,也不收荷包了,板着脸一板一眼地,将宫中规矩一条一则,严厉声明。 李氏心内惶惶,四福晋衾枕不安,四阿哥心里也不痛快,宋满好吃好睡,属于群体异类。 第59章 秋日清晨 - 清穿之福妾多子 - 景福来 阿哥所的闹剧没能多持续几日,孝懿皇后的忌辰便先来临,四阿哥守孝子礼为孝懿皇后手抄经卷供奉祈福,四福晋亦斋戒抄经,她态度到位,虔诚有礼,于福晋的本分做得十分周到,四阿哥看着经卷,对她行事莽撞的不满也淡化些许。 二人又恢复到从前相敬如宾的状态,四阿哥下学回来,会到正房稍坐坐,二人说几句话,大多是家常杂事,院内的用度支配、德妃处都吩咐关心了些什么。 李氏那里沉寂一如既往,看似就此一蹶不振,但四福晋和宋满都清楚,她那里的沉寂只是一时的,四阿哥既然还安排福嬷嬷去管教,就没有彻底厌弃李氏。 宋满对此乐见其成,李氏在,才有人吸引四福晋的炮火,她可以猥琐发育,而四福晋心中纵有千般不满,经过前回的事,也只能咬牙咽下了,将火力都投放到整顿院落人手上去。 德妃已经对她透了底,明年他们会迁居到南薰殿去,这是清宫的惯例,阿哥们成婚之后,尚未分府之前,会在宫中得到独立的别院居住,地方宽敞些,妻妾儿女才能排布开,阿哥所的小院毕竟过于拥挤。 这是宋满从前没在清穿小说里获得的知识,她一开始还以为就得在这小院挤到出宫呢。 如今宫中年长成婚的阿哥不多,分院子还能占些便宜,至少分到的南薰殿地点不错,宽敞阔朗,听着名儿也好听,内务府那边修缮一番,拎包入住。 到后头的儿子们,就住什么千奇百怪的院子的都有了,懋嫔记忆里甚至还有一位在宫内档案被称呼为菜库阿哥①……谁懂,真的很好笑。 他当然不是直接住在菜库里,而是住在那附近的院子,但这个名字……嗯…… 宋满如今几乎拿懋嫔的记忆当清朝生活纪录片看,隔三差五翻一翻,既能吸收新知识,也能巩固旧内容,更能打发时间。 她倒不怎么盼着搬家,如今的屋子渐渐被她调整得合心意,每处陈设都是特地布置的,住着很舒服,并没有急切地换大房子的需求,四福晋则不然,她几乎是盼望着赶快搬迁。 四阿哥身边服侍的人用德妃的话说“不足用”,马上有新人进来,她房里却还有一个秀巧没名没分干熬着,搬到南薰殿,屋子立刻宽松起来,好歹能腾出两间安置秀巧——如今秀巧就在她房中,四阿哥若留宿,生活很不方便。 而且,明年她便十五了,和四阿哥之间也要有名有实起来,经历了画眉的事,四福晋更着急安置好秀巧,她经受不起屋里再出事端了。 搬迁的日子得听上头吩咐,如今她能做的只有先期准备,先将院子里人梳理明白也是其中一项,她嫁进来之后,也在院里人手上费了些心,但这回的事让她意识到,力度还不够!她自己屋里的粗使丫头都私下偷窃,明晃晃打的是她的脸! 再加上福嬷嬷也吃了排揎,她正儿八经是管宫人规矩的精奇嬷嬷,她们二位双剑合璧,小院里宫人们几乎被回炉重造了一番,一段日子下来,闲谈说笑的也少了,做事也规矩小心起来,比从前四福晋与李氏争驰时人心浮动的样子好了许多。 冬雪悄悄对宋满道:“扫院子的几个水妈,现在大多听上房的吩咐,喜鹊和她们接触得多,前儿还有人将咱们这边日常叫什么菜说过去卖好。” 满人将做洒扫、针线、烧水等粗活的妈妈统称为水妈,院子里服侍的妇差,除了各房的丫头,外头水妈占大多数,精奇嬷嬷如今只有福嬷嬷、佟嬷嬷两位,福晋是当家的人,要笼络这些人自然简单,都不需要她主动示好,上房的大丫头往出一抬脚,就有人上赶着孝敬。 而小院里现在就宋满和李氏两个妾室,她们能拿去卖好的消息当然不多,李氏如今被禁足,还处于冬眠状态,闹不出动静,她们只有盯着宋满这边,又盯不出什么消息,只能拿些零碎事情去卖好。 和保洁阿姨互通有无这事,宋满也干过,有些时候确实能出奇制胜,但现在冬雪已经发觉了西厢房消息被传递出去这件事,这把福晋的好刀,便变成双刃剑了。 她微微一笑,投给冬雪一个赞扬的表情,冬雪便抿嘴儿笑,指自己的眼睛,“我盯着她们,牢得很!” 春柳捧进做好的新衣来,柔滑的鸭蛋青缎面,绣宝瓶香花、流云如意,既清雅又秀丽,另一件是水红的,彩缎织金如意纹底子,绣的百蝶穿花,藕粉、桃红、月白、柳黄等各色小花纷纷扬扬铺撒在缎面上,鲜艳热闹。 春柳的手艺极好,佟嬷嬷的手艺更好,她也并不以教规矩的精奇嬷嬷自矜,见春柳手艺好,做的活计精细鲜亮,脾性又柔和稳妥,便起了爱才之心,最初不过是指点一二,后来愈发投契,二人便一起做针线,佟嬷嬷仔仔细细地教春柳,她是正儿八经绣了半辈子的,自然比春柳这个自己摸索着做活的精通老练,她教得用心,春柳受益匪浅,二人的关系也一日千里。 这是个好进展,代表佟嬷嬷有意和宋满这边发展更密切亲近的关系,而不是冷冰冰地做四阿哥的代言人。 宋满看了衣服,当然喜欢,如此精美,几乎可以称为艺术品,她甚至可以看出哪里是佟嬷嬷绣的,哪里是春柳绣的,佟嬷嬷绣的几株金桂,甚至让人恍惚觉得凑近了能闻到淡的花香。 宋满一向不吝惜夸奖,尤其对亲近的人,饶是以佟嬷嬷的严谨认真,也不禁被她真切的喜欢与夸奖喜得心花怒放,更别提春柳,她被夸得脸都红了! 秋日清晨,粥羹袅袅升腾着雾气,一片欢笑声中,宋满倚着软枕,笑吟吟地看着几人说笑。 按照时间推算,院子里要进新人了,李氏也不会久耐于冷落,福晋的目光能停留在她身上的时间不多,她并不担忧,因为哪怕她们不能完全吸引住福晋的主意,她这个大善人也会帮助她们的。 第60章 进新人? - 清穿之福妾多子 - 景福来 内务府选秀开始的消息在后宫掀不起太大波浪,充实后宫的大多还是外八旗出身,虽然如今宫中包衣出身的嫔妃极多,内三旗中有品貌俊秀出挑者,大多会充实内廷,但挑选内三旗女子的主要目的还是承值内廷,做宫女的。 包衣选秀一般由内务府筛选,偶尔皇上会亲自阅看,从前太皇太后在世时,也会亲自瞧瞧,偶尔还会给人拉纤保媒,如今的太后是佛爷性子,不爱管事,也不爱给人做媒,看的就少了。 要论影响,内务府选秀倒是对阿哥所影响大些。 这几年阿哥们院里添人,多是各位妃主从内务府选秀中挑选出好的,指给自己儿子。 宫廷就像一个闭塞的小社会,哪一宫有什么动静,是瞒不过外边的。 越到关口下,随着德妃今年着意挑选年轻女子的消息传出来,小院里人心浮动,私下都议论是否会添个新主子,规矩管得再严厉,干活总有歇着的时候,四福晋也不能一把将所有人的嘴巴都缝上,有人聊天说话是免不了的。 而且今年不仅德妃处留意挑人,今年惠妃、荣妃、宜妃几位也都很上心,是什么意思不言而喻。 几位福晋住得近,平常三福晋还会喊四福晋过去吃茶说话,这几日消息一传出来,妯娌们抱团取暖,大福晋、五福晋往这边走动得也多了。 这样走动一频繁,消息在阿哥所里流传得便更快,没两日,该知道的都知道了。 李氏虽然闭门学规矩,耳目闭塞,可她自己还有耳朵听,这日午晌,她睡不着觉,睁着眼在窗根底下出神,就听到外头的闲话声,立刻招宫人来问,她身边服侍的侍女被福嬷嬷管教得严厉,又拗不过主子,战战兢兢地答了话。 李氏听了,愣愣坐着,出了半晌神儿,下晌福嬷嬷再来严厉教导那些宫廷禁行之前,她取出了压箱底的一包金子。 外人能看出四阿哥没有彻底放弃她的意思,她身在局中,却看不明白,满心只想着,她收买画眉的事真是惹了四阿哥的忌讳,她跟在四阿哥身边二三年,从未见过四阿哥如此大的怒火。 红柳银柳都被打发出去了,李氏心里惴惴,只觉这从前华丽的东厢房也如冰窖冷宫一般,格外熬人,日日来访的福嬷嬷更成了她眼里的巡海夜叉,但如今,这只巡海夜叉,又是她唯一能抓住的救命稻草。 前阵子打点厨房,保住份例,将她的私房现钱消耗不少,如今这一包金子,真是最后压箱底的东西,李氏坐在窗根边上,胡思乱想着,如果福嬷嬷不帮忙,她还能怎么办? 就这样被困在这间屋子里,守着这些从前得到的,如今却用不上的珍贵物件,冷清到颜色衰绝,人老珠黄吗? 她没办法了,只要四阿哥厌弃了她,她就什么办法都没了。 李氏一时想哭,眼圈滚热,又不肯落泪,固执瞪着,想再从窗外听到点风声,知道些风向,偏偏水妈们又干活去了,她只能自己坐着,胡思乱想许久,福嬷嬷终于到来。 宋满也听到院子里传的消息,冬雪年轻、脸嫩,小孩子似的,和底下妈妈们关系都搞得很好,消息当然也灵通,得了大头条,急忙回来报给宋满。 要进新人的消息,论起来宋满是整个阿哥所知道得最早的,如今人们口中传的还是“可能会进”,她却知道必成定局,甚至如果人选没有变化的话,她还会很熟悉进来的那个人。 冬雪不知道这些,她担忧宋满为此不安,挂上笑宽慰宋满:“主子放心吧,爷那么记挂您,哪怕真来了人,十个百个,也赶不上主子。” 春柳的担忧现实一点,“真要进了新人,这几间屋子,往哪里安排?” 她一边说,一边庆幸起来,虽然显得不大善良,犯了恶念,但幸而李格格犯了错,被阿哥冷落了,不然就这东西两间屋子,新人进来了,只怕多半是主子遭罪。 她环顾这西厢房,这厢房三间,不算极大,不如正屋宽敞,主子住将将够用,北屋歇息,南屋起坐,中间有个明间待客,住着还算舒服体面,可若再加个人进来,少不得将南屋分隔过去,主子日常起坐活动的地方便大大缩减,就是她们存放东西都少了许多柜架。 春柳越想,心里越庆幸,佟嬷嬷已笑着宽慰道:“无论怎的,格格怀着身子,再过七八个月,小主子就要落地了。委屈了谁,还能委屈了主子和小主子不成?您尽管安心吧。” 宋满笑着点点头。 日子一天天逼近,对李氏来说,就好像悬颈的屠刀,福嬷嬷那边没收钱,她心里愈发慌乱,要知道福嬷嬷可不是什么高洁傲岸两袖清风的人,这位老嬷嬷宫里服侍一辈子,无儿无女,可不紧着攒家底儿? 上回李氏大把撒银子,想要拉拢她时,心里还有盼头,觉着四阿哥不过一时之气,早晚放她出去,只是希望福嬷嬷能帮忙说说好话,还没有那般急迫,福嬷嬷也从善如流,一概笑纳了,这一回,李氏只能抓住这一棵救命稻草,全部希望都寄托在福嬷嬷身上,福嬷嬷反而高风亮节起来,不收东西,李氏急火攻心,没两日,真病了。 她病了,身边服侍的宫人不敢耽搁,急忙报给福晋,要请太医来诊治。 回话的人到的时候,四阿哥正在正房中与四福晋说话,四福晋笑道:“今儿额娘指给我看两个人,说都是极好的,清白出身,品性、样貌个顶个的好,想指给您,叫我瞧瞧如何,我哪有那个主意,不过瞧着额娘的眼光真好,个个都出挑。” 只是一下要指两个人过来,叫她有些头疼,摸不清德妃的意思,便得看四阿哥。 第61章 免烦忧 - 清穿之福妾多子 - 景福来 对四福晋而言,一下进两个人当然不如进一个人,人越多,变数越大,一个李氏已经将她折磨得招架不住,若再来一个不省心的,还可以勉强叫她们两个相互辖制,一把来两个,她这算什么?三国争霸? 哦,还有一个不起眼却怀着孩子的宋氏,那可真是热闹了。 四福晋心里烦得要命,但她做媳妇的,难道能对德妃说,进两个人太多了,我嫌烦吗? 除非她好日子过够了,善妒是女子大罪,皇家尤是。 四福晋心里直想叹气,成婚之后这段日子,她几乎每日都要使尽全力,搏太后喜欢、讨好德妃、弹压李氏、拉拢宋氏,还有最重要的,和四阿哥拉近关系。 力气用尽,但似乎并未得到多少成果。 可那又怎样?日子还是得过,再忍忍,走下去就好了。 出嫁前,额娘这样告诉她,在宫里,苏嬷嬷也这样告诉她。 四福晋整理好思绪,对着眉心微蹙的四阿哥温婉一笑,“只有一点是妾身拿不稳的,咱们如今居所屋室有限,若再来两位妹妹,东厢房或许还能将就一位,西厢房那儿,宋妹妹有了身子,就不好再安排人过去了,不然等明年,小阿哥落了地,屋子哪里够住?” 四阿哥看她一眼,四福晋笑容不变,四阿哥沉吟一会,道:“我也无需那么多人服侍,你回给额娘,有好的,一个便足够了,人再多起来,反而长事端。” 四福晋笑吟吟地点头,“也是这个理。额娘也是惦记您身边没有好的服侍,怕您受了委屈,总想多替您安排一些。” 四阿哥道:“替我多谢额娘。” 他坐定寻思一会,忽然起身要走,四福晋忙叫人过来服侍他穿衣,“爷有什么事儿吗?” “听闻十四弟的功课昨日被先生点出错了,我去瞧瞧。”四阿哥愈说,眉心愈蹙起 ,四福晋本来笑吟吟地要说话,被他这一句顶了回去,半晌没想出什么好接的。 知道他这是关心弟弟,但四福晋扪心自问,这样的兄长落她头上,她六七时肯定也接受不了。 她有心想劝两句,看着四阿哥从容镇定的模样又张不开口,不知怎么劝,那边四阿哥已兀自抬足去关心弟弟了。 四福晋少不得起身相送,送他出了门,再回到房中坐。 苏嬷嬷见她坐在炕上沉吟,近前来唤:“主子?” “额娘那里可以有个交代了。”四福晋筹算着道:“东厢房的格局还要改改,内外的落地罩改做櫊扇,不是小功夫,只怕要忙几日,这阵子阿哥所里要改的应该不少,咱们早些请内务府的人来,免得回头人进来了却没有地方安置。” 她一样样细细安排下来,晚间回过德妃四阿哥的意思,德妃便没再坚持,从选好的二人中,选出一个张氏,生得样貌清秀,身段窈窕,性情温柔和顺,四福晋也挑不出不是来,但想想院里的李氏,她对德妃的眼光又无法全然相信。 只是德妃已经挑定了的人,她哪能有意见,唯有笑吟吟收下了,又将房屋安排等打算说了,德妃听罢,无可无不可,点点头,说:“我只看中张氏是个好性儿的,她过去了,既能服侍好胤禛,也能服侍好,你们过得和美,比什么都要紧。” 四福晋笑着答应,“额娘疼媳妇,媳妇知道。” 然后小院里就开始进人,内务府安排匠人来到东厢房丈量屋室尺寸,要将南北两边的暖阁落地罩换成软木板隔断,从通透的三大间变成分隔独立的两间,加中间一个共用明间,李氏一开始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没反应过来,抓着过去的鹧鸪叫她解释,鹧鸪自然笑盈盈地说:“德妃娘娘指了新格格来,咱们这得先将屋子准备出来,惊扰格格了。” 一句没有多说的意思。 李氏急得胸腔里一盆火好像要往出冲,鹧鸪满面带笑看似恭谨实则敷衍的样子正给这盆火浇上了油。 她当即就要爆发出来,但看着院里人来人往的,屋中还有内务府工匠,都不着痕迹地往这边看,一副想看热闹的模样,险些咬碎一口银牙,生生将火气咽了回去。 她深吸口气,冷笑一声,“福晋既如此安排,我自然无话可说,回头便叫人将那边屋子里的东西腾撤出来。” 鹧鸪笑着道:“格格一向善解人意,奴才一定回给阿哥、福晋。” 李氏盯着她,眼神像刀子一样,恨不得将她这个人生吞活剥了,鹧鸪仍是笑盈盈的,分毫不让。 西厢房,宋满把眼神从窗外收回来,看来李氏这两个月也长了些记性,至少她悟出了宫廷生活第一准则,无论什么情况下,再愤怒、再狼狈,表现出来的要规矩、体面。 春柳满手抓着红金二色绒线,正坐在脚踏上打络子,十指灵动翻花,打出一对喜庆双鱼,宋满收回看热闹的眼神,便看到她手上的动作,精彩纷呈,分毫不亚于东屋的鬼热闹,甚至还更健康向上,养人心神一些。 春柳见宋满饶有兴致地盯着看,笑道:“入秋了天气凉,屋里挂这些鲜艳颜色的络子正好看,等外头石榴树上叶子落尽了,将大红络子挂在石榴树上,一到落雪的天,雪地里一抹红,远远看着,跟红梅花儿似的,好看极了。主子喜欢,奴才多打一些。” 宋满说出几个懋嫔记忆里的花样,春柳果然都会打,二人兴致勃勃地商量起来,佟嬷嬷看起来是个严肃人,其实很有审美情趣,最近也乐于参加这些话题,出了两个主意,春柳叫冬雪拿了两大盒绒线来,当场教冬雪打络子,暖阁里你说一句、我说一句,热闹起来。 宋满知道春柳是希望她少关注院里的烦心事,开开心心的养胎,虽然不能完全做到,但她领春柳这份情,也乐意配合,何况春柳手艺确实好,打络子的动作干脆优美,看得人眼花缭乱。 第62章 打太极 - 清穿之福妾多子 - 景福来 日子一天天过,东厢房叮叮当当地动了工,每日房门大敞着,李氏这人,被逼到绝处,受了这样的奇耻大辱(她自认为的),在气急之后,反而振奋起来。 用李氏的话说,“我再不立起来,就要叫人作弄死了!进了新人,西厢房就不能住?商量也没商量一句,就安排到我这,放到从前,谁敢如此?” 新来的宫人听得战战兢兢,半点没有被主子引为心腹的激动和惊喜,李氏那边则是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如今她百般设法,四阿哥都不愿过来,可新人进来了,四阿哥总不能一次不来吧? 人只要来了,同在一屋檐下,她还没有办法? 李氏磨着牙,开始翻拣新做的衣裳,看着衣裳,想起这还是红柳在时做下的,做了一半,还有些收尾的活计没完,新来的小丫头毛手毛脚,她信不过,自己拿了针线接着缝下去,刚绣两针,便觉双目滚热,落下泪来。 “红柳,银柳……”李氏放声悲哭,“都是我不好,是我害了你们!” 侍女在外头,战战兢兢如芒在背,听着屋外的脚步声,终于忍不住双膝跪下,“格格,可不兴哭呀!” 宫里不许有人哭,尤其这样的大哭,认为不吉利。 她急得满头冒汗,李氏的性子,本是人越劝,她越要逆着干的,这会看着侍女急得脸色煞白的样子,却似有一瞬恍惚,然后手捧着那件衣裳,深深闭眼,向后仰去,却将哭声止住了。 侍女长松一口气,连滚带爬地上前来,“格格,请格格振作精神,格格年轻,又如此貌美,阿哥对您并非无情,不然怎么还会指了福嬷嬷来教您呢?这就是未曾放弃您的意思,您不振作起来,岂不也辜负了阿哥的心?” 李氏本来当耳旁风般听着,听到最后,却忽然坐起,双目盯住那侍女,那侍女被她盯着,不禁瑟缩一下,又壮着胆子匍匐上前,扶着李氏的腿,“奴才斗胆一言,冒犯了格格罪该万死,可如今奴才既跟了格格,自然该处处为格格打算,倘或这几句能叫格格振作起来,格格要怎样发作奴才,奴才都不敢有怨言。” 李氏深看她一会,伸手搀扶起她,目光定下来盯着她,眼仁黑黝黝的,不知想着什么,侍女被看得浑身冒凉气,强咬着牙忍不住瑟缩,哀哀唤:“格格!” “从今往后,叫我主子。”李氏抚平她凌乱的鬓角,“你口齿伶俐,学会忠心办事,只要你一心为我打算,我也绝不会亏待你。” 她语气轻柔,侍女刚要激动抬头,李氏话音急转,贴在她耳边,森森道:“可你若暗含心思,胆敢背叛我,我定叫你知道,宫里有多少种板子,多少种刑罚,人怎样才能生不如死。” 侍女一哆嗦,急忙叩首,“奴才不敢,奴才不敢!” 李氏满意地收回手,又露出笑来,“你的忠心,我会拿眼睛看着的。会做针线吗?” 侍女连忙应声,李氏叫她绣了两针,还算满意,才叫她将衣服接过去做,又道:“从今往后,你就叫——桃红吧。” 桃红忙磕头,“谢主子赐名!” 李氏取下手上一个金戒子扔给她,“忠心办事,有你的好处在。” 桃红被她这一番敲打,心里正紧张不安,见了这黄澄澄的金子,就什么都顾不上了,连忙谢恩,双手捧起,看她惊喜的样子,李氏冷冷扯了下嘴角,回过头,打开窗,眼睛盯着外边,不知看什么。 那桃红只得跪在地上,战战兢兢地做针线,过好半晌,悄悄往上一瞄,见李氏已不再盯着她,才悄悄松一口气,浑身力气都泄去了,拿针的手指尖都哆嗦着。 日子就这样在期盼、等待与煎熬中过去,因为指来的人已经被内定了,四福晋心里倒没什么紧张期待,李氏那边却不能完全平静,终于,八月初六这日,德妃处遣人来,说张氏规矩学得差不多了,德妃看黄历,择后儿个的日子将人遣来,叫四福晋做好准备。 四福晋自然笑吟吟应是,客客气气、恭恭敬敬送走德妃宫里的姑姑,回来叫鹧鸪:“将预备好的陈设摆件,一样样往东厢房安排好,你亲自盯着。明日叫内务府送两个稳妥规矩的宫女儿来。” 鹧鸪连忙应是,到晚间,四福晋又唤了宋满来说话,正儿八经说了要进新人的事,笑道:“想来妹妹也早知道了,娘娘给咱们爷指了个新人来服侍,后日送来,是内务府包衣出身,姓张,今年十五岁,比妹妹小些,我安排她在李妹妹屋里住着,但李妹妹那个性子,是不好与人相与的,她进来了,我事情多,妹妹老资历,知道怎么服侍爷,我分不开身时候,她若有不明白的,妹妹你教教她。” 她话说得好听,话里话外透着抬举宋满的意思,格格们论身份,都是一样的侍妾,平起平坐,四福晋将宋满抬到教导新人的位上,也是帮宋满涨身份。 但宋满可不想去舔这口蜜,可想而知的,新人进来,住在李氏屋里,她过去充大教导,只有四福晋一句空话,又不能当圣旨用,她得意的时候,人家说她是待人和气亲善,等哪日若有人要踩她,就得说她自傲拿大。 宋满笑道:“能替福晋分忧,妾自然乐意,只是怕张妹妹进来,在李妹妹屋里住着,反过来与我亲近,李妹妹心里要不痛快了。” 四福晋笑了,“你待人更和善,处事有度,原本人是安排在你屋里合适的,只是我想着,你如今有着身子,各处都不方便,过阵子又要添上乳母、保母,倘或再安排个人过去,岂不更拥挤狭窄?只能委屈了张妹妹了。” “福晋的爱惜,妾心里明白。”宋满柔柔一笑,“福晋放心,张妹妹进来,妾定然好生待她,友睦和善。咱们院里人也渐渐多了起来,等往后……秀巧妹妹也有了自己的屋子,咱们就更热闹了,一处说话、打牌,更好消遣。” 她说囫囵话打太极的技术是多少年磨炼下来的,神情诚挚认真,简直是当世影后,四福晋见她一片真诚,心里信了三分,笑着叫秀巧:“瞧瞧,你宋主子也替你盼望着呢。” 第63章 吃月饼 - 清穿之福妾多子 - 景福来 对张氏进院,宋满持平和心态,四阿哥的后院总会源源不断地进人,本质上她们之间只有资源竞争关系,没有情敌关系,而很巧,她很擅长竞争资源。 张氏刚进来,头等要务是争夺四阿哥的宠爱保证生活质量,而她恰好有孕,在有孕期间,与张氏并无利益冲突,所以目前她对张氏只需要在战术上重视,心态上可以放松。 比起还没进来的张氏,目前更吸引宋满目光的是清宫的月饼。 进入八月里,宫里各处膳房、饽饽房都陆续开始制作月饼,阿哥所饭食点心均由阿哥所膳房承做,但时令点心,宫内点心局也会分配一定数目过来。 这些时令物品,不是份例规定,拨给的时候便有丰有简,全凭个人脸面,宋满如今怀着孩子,膳房虽犯不上讨好一个阿哥侍妾,却也绝不敢怠慢,送来各色花样、馅料的月饼,满满两盒琳琅满目,形状多为满月,偶有方形,花纹有玉兔捣药、嫦娥奔月等等。 春柳剖开一个自来红月饼,露出里头桃仁、瓜仁、山楂糕、青红丝的馅料,宋满尝了一口,看着和五仁月饼差不多,宋满以前是不爱吃五仁馅的,尝了一口,却觉得这馅调得很香,入口酥香甜蜜,青红丝透着天然的果香,和宋满童年记忆里那噩梦般的红绿丝也不一样。 她眉目微舒,春柳见她吃着喜欢,笑着斟来清茶,又剖开一个自来白,馅料都是差不多的,只是自来红是红棕色的外皮,自来白则是白色外皮,宋满咬了一口,感觉区别不大,便没有多吃的兴趣。 春柳见状,将那碟自来白推走,又端出一碟新的,“这是香油和面的香酥皮月饼,皮子香味重了些,但海棠的果馅倒很清爽,还有这澄沙的,听说是陈皮澄沙,混了腌青梅丝儿、松瓤,口味并不单调。这椒盐的咸香,还有火腿、鲜肉,这些咸口的,膳房也都送了些来。” 左右是下午点心时候,宋满干脆每样都尝了一点,然后赞许点头,“火腿的也不错,甜馅香酥皮香得有些重了。” 佟嬷嬷笑道:“要说甜馅,还是那奶酥皮的好吃,用精炼过的奶油和的面皮儿,配澄沙、枣泥味道都极好,可以叫膳房做些来。” 当然,按照一向的惯例,这种并非正常分配范畴里的精细东西,要膳房做可以,得加钱。 阿哥所的服务机构,人家是铁打硬盘,反而阿哥所里住的是流水的兵,阿哥们是他们的正经主子,一句话能把他们差事打掉,他们自然小心侍候,底下这些格格们却无足轻重,他们就没有那献殷勤的必要了。 宋满倒也不是没想过报复一下,毕竟刚来时的酸菜米汤对她冲击实在有点大,但后来吸收了懋嫔的记忆,她就决定还是老实蹲着。 宫里容不得太冒头的人,尤其她现在身份卑微,不足一提,她发作膳房,即使有理,但阿哥所内这些铁打的营盘关系盘根错节,哪怕她说动四阿哥给她出头了,也不可能将人一把都弄干净吧? 那四阿哥就得被骂色令智昏了,他也绝不肯为一个妾室大动干戈,引人瞩目。 紫禁城到底是不同的,哪怕他们是堂堂皇子,皇帝的血脉至亲,也不能如平常民间子弟一般在家中任意行事,他们看似比宋满她们多一些权利,但多的其实也是有限的。 甚至太后、皇后、后妃们,都是如此,这座城只有一位正经主人,就是皇帝,其他人都是皇帝的附属品,被重重限制。 宋满思索了两天,磨着牙将仇先记下,不过膳房只是盘硬不是头铁,她这边复宠又飞快有孕,膳房的人当然赶紧换一副面孔,不说紧着巴结,隔三差五也常搭些糖果点心小菜等东西来。 人情世故嘛。 宋满原本就偏爱酸甜口,只是对香油酥的果馅不大喜欢,听佟嬷嬷这样介绍就心动了,冬雪会意,忙道:“奴才明儿一早就和他们说,叫他们拣着好果馅做来。” 宋满赞许地看她一眼,冬雪小团脸笑眯眯的,正要说话,窗外有人敲了两下窗框:“想什么果馅吃呢?” 宋满回头一看,顿时面露惊喜之色,“爷!”她忙要下地相迎,四阿哥摆摆手,“何必出来了。” 说着,抬脚往门口走去,他虽这样说,宋满却不能真不动,笑着到门口迎接,“爷今儿回得好早,我们说吃月饼的事儿呢,佟嬷嬷说奶油皮儿的月饼好吃,妾被勾动了馋虫,正说叫膳房做些呢。” “这还不容易的。”四阿哥神情轻松平和,看来今日心情不错,进屋来往炕上坐了,吩咐苏培盛:“叫人取些奶酥月饼来。” 苏培盛连忙应嗻,宋满笑道:“那可托爷的福,妾也吃口新鲜的。” 四阿哥叫她坐了,二人斟茶说话,四阿哥才问佟嬷嬷:“琅因今日贪睡晕眩之症可好些了?” 佟嬷嬷笑道:“晕眩之症好些了,仍是贪睡。” 这当然是假的。 虽然肚子里多了一块肉,但宋满吃嘛嘛香,身轻体健,还是壮得能打牛,系统的黑科技绝对是24k纯金的金手指,不过对外她当然不能如此表现,于是按照懋嫔的记忆,她随大流出现了一些正常的孕期反应。 她状态好,是因为有金手指,不代表怀孕这件事本身不辛苦,她不能给四阿哥打下这个底子,认为女人怀孕就像老母鸡下蛋一样轻松。 不过她的人设,也不能主动诉苦,相反,她要对四阿哥绝口不提,让四阿哥自己发现。 四阿哥方点点头,宋满柔声道:“妾一切都好,爷不必担心。” “我是信不过你。”四阿哥戳戳她的脸,或许因为最近一直待在一起,四阿哥在她这言谈举动都比最初时轻松近密许多,也不时时端着架子了。 他状态转变,宋满自然也立刻调整自己的状态,四阿哥近来只觉与宋满愈发亲密,而在西厢房闲坐说话,也总是轻松合心,故而这阵子即便夜里不方便,他放学回来无事,哪怕读书,也愿意在这屋里读,总觉得安稳静谧,好像能与繁琐恼人的是非争斗隔绝开。 第64章 分寸 - 清穿之福妾多子 - 景福来 二人闲坐着说话,宋满有一点摸出四阿哥总来的规律,大约是觉得在这里不用听那些恩怨是非,感觉舒心,再加上她有意营造温馨安稳的氛围,渐渐让四阿哥的眷恋脱离了肉体情欲。 这是好进度,她更加小心维持,绝口不提福晋拉她说了什么、李氏如何、将要进来的张氏又如何,只谈风花雪月家常闲事,拿新读的诗向四阿哥请教、二人一同理花弄草,或者给四阿哥看她打算给孩子做的衣裳。 最后一项是很有必要的,四阿哥和女儿必须有感情,等到女儿出生才开始培养就太迟了,而且四阿哥心里没准还盼着一举得儿,若带着得子的期盼,得到女儿,心里还会有落差。 她得给女儿的出生做好铺垫,也是为女儿的前路做铺垫。 四阿哥看着她手里那块水粉的绸子,扬扬眉,“样子倒是不错,可若是个小阿哥,这衣裳可不堪配。” 宋满笑道:“小阿哥的衣裳也做,小格格的衣裳也做,是儿是女,都有个准备不是?” 四阿哥看那满满一篓水粉、藕粉、葡萄紫的料子,好笑摇头:“你这有几件是给小阿哥预备的?” 宋满含羞嗔他,“是儿是女,不都是好孩子?妾心里盼着先得个小女孩儿,女孩和额娘最贴心了!后头再有多少臭小子,惹妾生气的时候,看着女儿都能宽慰些。妾在闺中时,家里老太太就是这样说的。” 四阿哥若有所思,“小五倒确实是更懂事体贴人些。”同母的一弟一妹,四阿哥心里一比较,很容易分出高下来,想到自己还年轻,往后子嗣多着,无需着急,便也觉得先生个贴心的女儿是很不错的。 看小五,对皇玛嬷、汗阿玛和额娘百般体贴孝顺,说话温言软语,心也细致,比十四那个小牛犊子强多了。 宋满这个画大饼的当然只笑着点头,女儿以后是什么脾气,乖巧老实与否,她可不能保证,谁规定小女孩儿就得柔顺体贴了? 四阿哥现在把这口饼吃进去了,等女儿出生,投入了感情,看着一个小娃娃一点点长大,他还能铁石心肠,只因为女儿性格不柔顺就不喜欢? 宋满头一次发现自己如此有诈骗天赋,并且分毫不以此羞愧,她笑眯眯对四阿哥畅想了一下有女儿之后都要做什么,“她四五岁上,就什么话都会说了,妾到时候教她念诗、读书,爷的字写得最好,咱们的小格格临阿玛的字,以后说不准也是个女学士呢!咱们养出个李清照第二来!” 四阿哥听了哈哈大笑,“孩子尚未出生,你就替她立下志向了?” “不爱读书写字也好,还可以骑马射箭,这是满洲旧俗,她练得好了,在马上多飒爽?”宋满眉目含笑地抚着小腹,“哪怕她什么都不喜欢也好,就叫她在咱们身边快快活活地长大,做一颗小甜果。” 她说着,抬眼笑着看向四阿哥,却见四阿哥怔怔看着她,目光似极悠远,不知想起什么,眸中有尚未来得及收起的复杂神情,她心中一动,脸上恰到好处地露出一点疑惑:“爷?” 四阿哥垂眼笑了,再看向她,轻抚一下她的肚子,“爷的小格格,当然怎样都好。若真是个格格,就叫她雅利奇,爷的女儿,就做颗好命的小甜果吧。” 宋满笑着念一遍这个名字,懋嫔会满语,她这段日子也学会不少,知道雅利奇就是甜果的意思,虽没有什么灵瑞、凤凰的好意头,但这三个字对她来说更真实,更可达成。 将放在与四阿哥目光相对一瞬间心中所想全部扔掉,宋满专心致志地应对眼下的四阿哥,含笑盈盈,“有爷这样的阿玛,怎么能不好命呢?不过,若是个小阿哥,这名字就可惜了。” 她若现在就一门心思确定是小格格,显得有些可疑,并不是阴谋层面,而是容易叫四阿哥联想到三月里那个可怜的孩子。 她并非规避那个孩子,她既然得了人家娘的身子,祭日冥寿,就一定不会亏待了孩子,为小孩诵经也是真心实意,要想将孩子的痕迹抹去,也太不是人了。 但现在不是提起那个孩子的好时机。 一旦叫四阿哥联想到那个孩子,他就会想起当时的失望,对她现在这一胎,也会下意识地不抱希望,以免再次得到坏结果,然后再次伤心。 这是人的本能,无法控制,宋满为了避免这种情况,用尽全力避免四阿哥对二者产生联想,如果她现在过于肯定是个女孩儿,很容易叫四阿哥联想到,她是在期望那个孩子转世回来。 四阿哥神情松散,睨她一眼,笑:“倘若是个小阿哥,这名字也不可惜,爷自然能叫它有用上的一日。琅因做了这么多小格格的衣服,就忍心置之高阁不用了?” 他目光狎昵地看着宋满,语气轻佻,宋满脸颊腾地通红,侧过脸去,四阿哥仍懒懒坐着,眼中便只看得到一节雪白的玉似的脖子,和铺上粉红的脸颊。 他轻笑出声,正待再言语,宋满却含羞回脸看他一眼,“爷说的话,妾都记下了,爷可不许反悔。” 然后飞快将头又侧了回去,羞意铺满芙蓉面,烟波含光,更为这张面孔添光彩,四阿哥朗声而笑,搭着她的肩搂住,“爷君子一诺,岂会有违?” 见他们好好说着话,愈坐愈近,佟嬷嬷眉心微蹙,刚要张口,那边春柳和冬雪一左一右,笑嘻嘻地来挽住她,主子跟前挣扎动手,既不雅和不合规矩,她不得不顺着二人的力道,和二人一起退出去。 那边苏培盛早很有颜色地带人退到明间,守在落地罩外,佟嬷嬷真正面露不悦之色,看向她一向觉得稳重妥帖的春柳,“格格身怀有孕,正应庄重谨慎,你们只想着一时恩宠欢喜,岂是长久稳妥之计?” 一向对她柔软顺从的春柳却笑盈盈地道:“阿哥和主子都是有分寸的人,嬷嬷。” 第65章 佟嬷嬷 - 清穿之福妾多子 - 景福来 宋满发现,佟嬷嬷的态度又出现了一点变化。 她前两日,已经有融和进来的倾向,说笑多些,态度没那般古板严肃,常常指点春柳,也会提醒冬雪两句规矩礼节,处世之道,但今天她又沉默起来,好像回归到观察的状态。 春柳对人的情绪很敏感,这日晚晌,四阿哥到四福晋房里说话,佟嬷嬷、丛妈妈这些不上夜的仆妇都撤出去了,春柳和冬雪换了个值夜的差,一壁替宋满梳发,一壁将昨日傍晚发生的事情说了。 她有些惴惴不安,“是否是奴才昨日的话坏了事?” 宋满听了,寻思一会,反而笑了,“哪里是坏了事,是立功了,我还当奖赏你呢。”果然聪明人还得老实人治,佟嬷嬷总想着试探轻重、拿捏主权,春柳莽着上去,乱拳打死老师傅,又让她挑不出理。 春柳才松了口气,宋满拍拍她的手,笑道:“你做得很好,放心吧,她那样的人精,若真存了贰心,反而不会叫人看出来。她表现出来了,代表她并无抽离之心。她和咱们需要熟悉、磨合,你如往常一般待她就好。待人以诚,是极难得的好处。” 佟嬷嬷是个聪明人,经此一遭,更会明白调整自己,调节她在这间屋子里的定位,她们现在已被捆绑为一体,佟嬷嬷既无去处,便只能适应、融入。 这对宋满来说是好消息。 春柳认真应下了,将枕褥床幔安置好,去南屋看了看时间,又瞥一眼屋外,上房暖阁里灯还亮着,两排宫人垂首立在廊下,皆是肃容。 院落里静悄悄的,几声叫鸟都格外清楚,显得上房灯火格外明亮。 她回来道:“这会子上房还说着话,爷应该不会过来了。” “张格格要进门,马上又是中秋,咱们院也该恢复太平日子了。”宋满言语含笑,春柳略一思忖,失笑道:“那哪叫太平日子,分明是再不得安稳了。” 四阿哥夫妇和好,李氏放出,新人入门,一想就能知道能玩出多少花样。 “外面越乱,我这里越省心。”宋满最近作息规律已经养成习惯,到了点自然犯困,拨了拨已经干透的柔顺头发,有些懒怠地打了个哈欠,春柳见了抿嘴一笑,柔声道:“歇下吧,奴才今夜给您守夜,您要茶水更衣,千万唤奴才,不要自己动,不然叫嬷嬷知道了,奴才可真要挨不是了。” 宋满不在意地摆手,“我身子又没重到动弹不得的时候。” 现在就叫人递水到床榻边、帮她搬夜壶?她心里过不去那关,显得像废人似的。 春柳无奈摇摇头,又絮絮说:“明日张格格初入门,给福晋磕头请安,您也得到,穿那身新裁的鸭蛋青衣裳如何?清雅又不惹眼,阿哥新赏的银掐丝碧玉莲头花钗和那衣裳很搭呢。” 宋满听着她说这些家常话,心神放松,困意更浓,春柳扶她到床上躺好,仔细掖好被褥、床帐,复巡查一遍门外、南屋温着茶水的小炉,放熄灭了灯,到守夜的毡子上放松躺好。 庭院石榴树的枝头响起几声清脆的鸟鸣,树顶最接近阳光的石榴已经熟得炸开,露出鲜红水润的石榴籽儿,小鸟叫一声,啄一口石榴,甜滋滋的,秋日的果子,未经霜打已然极甜润。 宋满一夜好眠,不知做了什么好梦,醒来时有种心里极满足,身体轻快的感觉,嘴里似乎还甜津津的。 她每天起床的时间极规律,春柳守着时辰过来打帘子,却见她竟未起身,睁眼盯着帐子顶发呆,当即一惊,忙问:“主子,可是哪里不适?” 宋满这阵子一直生龙活虎的,可没见她耽误过起床。 宋满终于回过神来,舍得从那种满足轻快的感觉中抽身,摆摆手叫春柳放心,难得有些懒洋洋的,但刚坐起来那一瞬,理智回笼,她心里突突一下,狂戳半休眠的八零八:快,查看一下我的空腹血糖是多少。 原谅她是个疑神疑鬼的惜命鬼。 但没等八零八有反应,她又后知后觉是自己草木皆兵了,嘴里那种甜津津的味道已经散去,难以寻找,想来不过是做了一场没记住的美梦,醒来时还残留着梦中的感觉。 八零八已被她戳醒上线,急忙道【宿主当前空腹血糖4.3,属健康状态,后台检查,身体不良状态恢复器正常工作中。】 然后才问【怎么了宿主?】 宋满安抚八零八两句,还是交代它最近注意每天扫描检测她的健康状态,她认为低价收入的黑科技金手指还是需要一点监察机制的。 八零八精神振奋地答应下,宋满才安抚春柳:“只是难得睡得这样好,像是做了场美梦,可惜记不得是什么。” 春柳才松了口气,那边佟嬷嬷、冬雪、丛妈妈也从外边进来服侍,佟嬷嬷与冬雪在内屋,丛妈妈只传递热水盆巾等物,传递完毕便垂手到外头听唤。 宋满的妆台安置在东窗前,推开糊着一层纱绫的木窗,便能看到小小的庭院,廊下花香悠悠,时令的早桂、菊花在廊下花架上蓬勃怒放,鲜艳盖着窗框直冲入宋满眼中,宋满神情更为舒展,露出一点笑:“这菊花开得真好。” 丛妈妈在外笑着答:“今年的花开得格外好,这两盆紫菊名叫霜满天,是花房最新开花的品种,放在这精心侍弄着,开一两个月不是问题。” 宋满欣赏一会, 春柳笑道:“主子喜欢,不妨撷一朵来插戴吧,这颜色也清雅好看,和那身鸭蛋青的旗装很搭,倒是发钗要换一支,您看这支菊花头的青玉簪如何?” 她在宫中多年,又擅刺绣,在衣物首饰的搭配上很有心得,而且宫里人更有一种独特的本事,就是让自己的选择恰好合主子的喜好。 宋满就觉得,这阵子春柳给她挑选的衣服首饰愈发合她的心意了。 宋满欣然点头,丛妈妈喜笑颜开,忙取竹剪撷花,用竹盘捧着奉入屋内来,又轻轻退下,宋满在窗前坐着,春柳冬雪一左一右服侍她梳头戴首饰,佟嬷嬷见她仍未涂抹脂粉,道:“那些水粉多含铅,不合有孕之人用,倒是宫中的胭脂淘漉的干净,主子若嫌气色不美,可以用些。” 她知道今日新人进院,宋格格应该要好生打扮一番,见她仍未用脂粉,心中知道宋格格有数,便觉稳妥。 第66章 享受生活 - 清穿之福妾多子 - 景福来 宋满笑了,“我气色倒是还好,胭脂也不必用了。” 佟嬷嬷再看看,不禁感慨不愧是年轻人,她这句话绝不是自夸,或许刚从睡梦中起身的缘故,宋格格脸颊是桃花般的粉白,再兼肌肤莹润光洁,唇红齿白,颜色皎然,发型衣物未加修饰,只身着寝衣,散披乌发,更有种未经雕琢的天然之美,整个人如将开的花骨朵一般鲜艳柔润,无半点憔悴之相,哪像饱受害喜之苦的妇人? 论眉眼精致艳丽,宋格格本不如李格格,宋格格原本长于气质温柔敦厚,无害可亲,再兼杏眼秀眉,眉头眼角圆润柔软,生来有几分菩萨像,更添亲善无害,才勉强与美艳动人的李格格拼了个各有千秋。 德妃挑这两个人,属实是花了些心思的,一个是鲜艳美丽新海棠,一个是温柔可人解语花,当日二人被指到这边时,她便寻机来细看过,心里早有判断。 可如今再看,谁敢说宋格格颜色弱于李格格? 要论生机勃勃,盈然动人,李格格反倒落了下乘。 如此颜色,又性情宜人,处事有节,纵有身孕也能留得阿哥盘桓在此,也是难怪的。 佟嬷嬷心里叹一声,但想想,她如今算是跟着这主子了,如此情况,总比主子不成器好,想想,心里又感慰藉。 四福晋比宋满醒得还早,早早严妆出门,往德妃宫里去了,德妃一早则要向太后请安,她这一去,就是一套大功夫,故而宋满更衣梳妆毕,并不急着往正房去,而是在暖阁炕上安坐好,冬雪提进食盒来,笑着将早膳排布开。 早晚天凉了,膳房的早膳便格外用了些功夫,热的汤羹粥面样数增多——当然也有可能是宋满托了肚子里小崽的福,份例有所增长,总之,她的早餐更加丰盛且符合她的胃口了。 白嫩嫩冒着热气的豆腐脑装在瓷罐里送来,有木耳黄花野鸡丝和红糖桂花汁两样卤子,都还热腾腾的,还有一样肉丝汤面,一桶枣儿粥,这个粥简单好做滋补养身,福晋们都比较喜欢,膳房供给后院的便总是枣粥,几乎成为常例。 时令小菜有三四样,还有熏肉卤味,点心有银丝奶酥饼、马蹄烧饼等几样,满满当当摆齐了一张小炕桌。 宋满南方出生,但在北京工作多年,又常年各地出差,口味并不挑剔,甜咸的豆腐脑都爱吃,当即甜咸各来一碗,银丝饼也甜香酥松,春柳还用炉子上的小锅惹了两个奶酥皮月饼来,这是宋满这几天的新欢。 那日宋满本打算叫冬雪拿钱去膳房叫人做,结果四阿哥横插一脚,他当然比宋满有脸面多了,他身边的太监去取,膳房不敢怠慢,当然拣最好的送来,他身边的小太监也伶俐周全,甜咸两样馅的都要了,果馅的要得格外多些,回来满满当当两大盒,够宋满吃完今年中秋了。 据这几日宋满的亲身体验,火腿馅的奶酥皮月饼,用小铫子稍微一热之后,皮更加松脆不说,火腿馅也滋味更加浓郁,就着早膳的甜粥吃最舒服。 她吃起饭来总是格外认真,神情享受,春柳一看便觉满足,仔仔细细地将另一只果馅奶酥皮也剖开。 这是比较令宋满惊喜的凤梨馅,听闻是用地方进贡的凤梨膏制成的,宫中月饼果馅也花样百出,并不都是时令和京师一代的鲜果,熬制膏酱的手艺就在其中立下了汗马功劳。 清宫膳房做的凤梨月饼清甜爽口,酸度恰到好处,口感细腻,口感毫不亚于后世所谓私房菜的独家凤梨酥,甚至还要更胜一筹。 樱桃馅则更令宋满惊艳,其酸甜合中,口感浓郁,和凤梨馅迅速成为宋满心中并立的两大果馅明珠。 整个的月饼她都吃了就太多,春柳每样馅剖开一些给她,余下的稍后随着膳食,就由她、冬雪、佟嬷嬷、丛妈妈四个人分了,这也是宫廷的惯例。 宋满既不着急,早餐便吃得格外慢,以前工作忙,早饭都吃战斗餐,家里有阿姨兢兢业业烹饪一桌,也没有坐下安心享受的半个小时,只能拎着包子三明治路上快速解决。 如今忽然成了时间最多的闲人,晚餐也不必同人应酬,一天这几顿饭,便成了她最享受的时光,每一餐都慢吞吞地享受,南北屋窗外都是鲜花架,早上将餐桌安排在南屋炕上,推开窗,伴着鲜花香与无污染新鲜空气吃饭,是极享受的一件事。 吃过早饭,春柳和冬雪频频向外探看,看福晋回来没有,今天要进新人,她们心里总是揣着这件事,站不安稳。 宋满捧着清茶在炕上坐好,不急着喝,先品香,稍过一刻再饮茶,看着春柳冬雪有些紧张不安的样子,笑道:“倘或闲着,不如你们几个先去吃饭,福晋要回来还得一时呢,往日哪有这样早?” 春柳有些羞愧,“是奴才心急了。” 她们将菜式撤下,轮换着去吃饭,宫里规矩严,万没有在主子屋里吃, 叫主子看着的理,宋满坐在窗边闲闲品茶赏花,这边窗根两枝月季悄然探了进来,挨挤着窗框绽放,娇嫩鲜妍的花朵倚着深红木色,一者灵动,一者沉肃,两朵月季花,点缀出小窗上的一片风景。 从前生活的脚步太急,宋满如今很享受这样缓慢静谧的时光,一扇窗、两朵花,透过窗,外头是红墙绿瓦,显得很沉肃,但再向远方,看到的便是湛蓝如洗的天空,清净无边。 从窗里向外看去,便是一幅画。 可惜安静终有被打破之时,外头一阵齐整的脚步声响起,由远及近,宋满回过神,先瞥了眼西洋钟,然后略一扬眉,今日倒是很早。 她将茶碗放下,慢慢起身,拍了拍衣服上的褶皱,春柳等人已忙赶回来服侍,她踩准了时间走到门前廊下,站定身子含笑望去,正迎上四福晋率人走过垂花门。 宋满蹲身一礼,“福晋。” 红柱绿瓦间,她发间的雾紫色霜满天随风微动,青衣女子面容娴静内敛,柔婉无边。 第67章 张氏 - 清穿之福妾多子 - 景福来 来人打量宋满时,宋满已徐徐起身,一举一动从容有致,行云流水,感谢懋嫔的记忆和身体的肌肉动作加持,时下的各类礼仪她可以说都是手到擒来。 四福晋在她行礼时已笑着招呼:“妹妹多礼了,有孕之身,何必如此多礼?” 宋满笑容诚挚,“虽有身孕,岂敢以此骄矜,不恭于上?” 四福晋摇头轻笑,眉目亲和宁静,而亭亭立在廊下的宋满微微垂首,姿态温婉柔顺,竟真一副妻妾和美的模样。 跟在四福晋身后,刚才悄悄打量宋满的那个人忍不住深深再看宋满一眼,宋满已经循着目光看过去,笑问道:“这位想必就是张妹妹了。” 四福晋正看到张氏来不及收回的目光,她含笑对宋满道:“正是,还年轻呢。” 张氏刚被抓住偷看心里一紧,听到这话才悄悄松了口气,走在四福晋身边,不自觉放松一些,宋满看在眼中,笑容纹丝不变。 四福晋道:“进屋吧,走了一早晨了。” 她抬步在先,宋满走下台阶跟随在后,张氏忙微微顿足,等宋满走过,稍落宋满半步在后。 上房是极宽敞的五间正屋,明间上悬匾额,墙挂古画,香案上陈着瓶炉宝鼎,一色是紫檀桌椅,标准的时下贵族房屋陈设,处处合规矩,挑不出一点错儿来。 如果非要挑出一点问题,就是太合规矩,宋满每次来正屋,都觉得四福晋实在是强人。 她这个年纪,正是最喜欢鲜艳灵动的时候,早早被层层束缚住,被迫沉稳端庄起来,学着大人做派,做嫡福晋管家,其实有些难为她。 但目前看来,四福晋是越战越勇,并且在几次小小的挫折之后,已经快速适应了环境,掌控了身份规则。 这种贵族家庭出身,早被作为皇子福晋抚养的小女孩果然不能轻视。 宋满笑盈盈地,在春柳的搀扶下于四福晋左下首落座,这原来当然是李氏的位置,但她们本质上都是格格,属于平级,李氏从前恃宠而坐,她如今难道无宠吗?且她现在还有孕在身,做得更加理直气壮。 李氏身在禁足当中,她不光明正大地坐在这,难道是要等着李氏出来,把位置给她留着? 其实平日她来,人不多,四福晋都是在暖阁里招待她,今日因有张氏拜见之礼,才设坐明间,见宋满镇定自若地落座首位,苏嬷嬷深深打量她一眼,四福晋笑吟吟地道:“快叫张妹妹拜过吧,咱们好坐下说话。” 苏嬷嬷应诺,鹧鸪亲自取来拜垫放在中堂,张氏提衣上前,跪行大礼问安,她被德妃选中后,在永和宫学了几日规矩,叩拜四福晋之礼是格外练过的,做得规规矩矩,看出很紧张,但也并未出差错。 “给福晋请安。” 四福晋笑着叫起,张氏又敬过茶,因是德妃直接赐下,四阿哥又还是个学生,白天并不在家,故而今日张氏直接叩拜敬茶,如果按照正常纳妾流程,应该是圆房之后第二日,再行礼拜见的。 但德妃赐的人,哪怕德妃并不关注,四福晋也不能流露出分毫怠慢或者想要拖拉的表现,她笑吟吟地,痛痛快快地接下了张氏,这件事才算办妥了。 喜鹊捧出一只锦盒,露出其内一只品质不错的玉镯,四福晋笑道:“虽非初次见面,也该有礼表示,请妹妹不要嫌弃。” 并亲自为张氏戴上,张氏自然受宠若惊,连声称谢,再叫她与宋满见过,笑着道:“这是你宋姐姐,她住西屋,是极好性儿的人,平日你有什么事,若我不在,只管找她。” 她话里话外抬举宋满,领导画的大饼,一半咬下去是有毒的,何况还是利益关系微妙的直属领导,宋满怎可轻受,忙道:“福晋太抬举妾了,妾怎么敢当呢。”再对过来见礼的张氏起身笑回了礼,“咱们原是一样的身份,都是服侍爷和福晋的,妹妹何必如此客气?愚姐虽拙,但妹妹闲日无聊,也可到我那坐坐,咱们一处伴着,也可解闷。” 张氏初来乍到,处处小心,见四福晋亲厚,她也如此和善,才悄悄松了口气,笑着点头应下。 她原本有些紧张,绷着一张小脸,这会一笑,才显出含着水波的杏眼,鹅蛋脸面,温柔秀气。 宋满回忆着原身两年前的模样,心里啧啧两声,她大约品出德妃的品味了,不过这样看,其实德妃待四阿哥不差。 四阿哥的妻妾,除了四福晋是前孝懿皇后定下的,她们三个都是德妃挑来,李氏满足纳色的需求,她和张氏则是专挑样貌不错的好性子,进来之后惹不起事端。 这样既满足了四阿哥,也能平衡后宅,保证日子安稳,可见是用了心的。 这对母子关系的微妙之处,宋满不欲多思,虽然有懋嫔记忆的她知道的其实比所有人都更多些,但那不是现在的她可以揽的事。 但她在立人设上,也确实参考了不少懋嫔的记忆。宋满轻抚小腹,对着正悄悄看她小张氏温柔一笑。 您好四阿哥,根据你性格专门设定的人设即将上线,您做好准备了吗? 众人说了一会话,四福晋在茶果点心上毫不吝啬,宋满前阵子乐于到福晋房里陪聊,除了要刷领导好感度之外,多少也是为了蹭吃蹭喝,现在她房里当然吃喝不愁,但刷福晋好感度的日常任务还是固定下来,她每天踩着点来,固定给福晋请安说话。 其实四福晋也很忙,从德妃那回来累得很,虽然和她聊天很舒心,但四福晋也受不住,总是说几句话就散了。 但纵是如此,有李氏这个同僚一对比,不止四福晋处好感度保持住了,四阿哥也屡屡夸她“老实”“守礼”,认为她是个和气老实的规矩人。 每天固定来聊闲散步的宋满微微一笑。 人设要想不坍塌,就得常年保持,她待四福晋如此恭敬,谁能不说好。 第68章 风雨 - 清穿之福妾多子 - 景福来 宋满与张氏在四福晋房里说了半日话,四福晋将福嬷嬷唤来,叫张氏认识了,又交代了她和李氏同住。 四福晋笑道:“李妹妹也是服侍爷的老人了,她素日性子急些,心地倒不坏,妹妹你与她相处着就知道了,往后日常她若有哪里说话着急,妹妹你稍包容些。” 张氏紧张起来,忙答应着,宋满只端着茶碗静静品茶,并不言声。 最近正房这里端给她的果子点心都仔细了不少,果脯、糕点都是常见且孕妇无忌讳的,她一边吃茶,一边吃核桃,神情温和,倒真像闲话家常的场合,令人很放松,张氏看着她,才紧绷起来的心情稍微轻松一点。 四福晋看在眼中,笑道:“这是今秋新进的茶,他们都说秋茶不如春茶好,我原就不爱吃茶,倒也品不出来,觉着都差不多,听爷说也是不错的贡茶,可惜我这舌头,不过牛嚼牡丹了。宋妹妹你素爱饮茶,若觉着尚可,带些回去吃吧,留在我这白浪费了。” 显然,宋满对每天固定打卡如此有热情,百来不倦,不仅因为要巩固人设做长线任务,还因为福晋房里日常掉落丰富多彩。 如果不偶尔使点小心思什么的,四福晋的大方劲,简直可以评为完美金主妈妈。 宋满笑道:“福晋前回说好的那络子,本来打好了,过来时忘带了,还想着下午叫人送来,福晋先赏了茶,倒像妾得了好东西才肯孝敬福晋似的。”一边称谢,“多谢福晋,时时惦记着妾,不然妾可没有这样好的口福。其实各季节出场的茶叶各有不同风味,春茶叶芽嫩,对大多数人来说滋味更好接受一些罢了。” 她如此一说,四福晋便笑,鹧鸪笑吟吟地将一只精致的白瓷底绘花鸟纹茶叶罐捧来,“福晋总惦记着庶福晋呢,就是我们这些人,私下也都悄悄盼着您能常来,有您陪福晋说说话、解解闷,福晋便比从前松快许多。” “鹧鸪姑娘夸我夸得这样好听,我若哪日不来,心里才觉着对不住呢。”宋满笑吟吟地,屋里气氛顿时轻快起来,宋满收下茶叶,分毫没有不为福晋办事但收好处的内疚。 她提供了情绪价值好不好! 她可辅修过心理学考过证的,要真按现代市场价,找她话聊一小时多少钱呢! 四福晋手松,也是因为与李氏针锋相对得太厉害,阿哥所里也多有议论,她在宋满这大方一点弥补回来,落得个下人口中贤德的名,她对宋氏都如此贤德了,李氏与不睦,是谁的缘故? 大家纯利益关系,没有感情反而好办事。 又坐了一会,东厢房来人回:“李格格问,新格格进门,既然是与她同住,她是否该出来与新格格会一会,厮见一番?不然只怕新格格不认得门。” 这阴阳怪气的语气,一看就出自李氏之口,宋满看了眼福晋,福晋仍是八风不动的稳重样子,只是脸上一直挂着的笑淡了,淡淡道:“待会自有福嬷嬷带着张格格去认门,李格格既还在思过中,便不要擅动了。” 又叫张氏,“晚些叫福嬷嬷领着你,回屋后也去问候一下李姐姐,她虽犯了些错,叫爷禁足在房中,到底年长于你,你主动拜会是理所应当的。” 张氏哪听过这些言语机锋,忙紧张地答应下,原本宋满已经估摸着时间准备开口散了,但李氏一来人,四福晋显然不可能立刻叫张氏回去,于是她也只得将屁股放沉,一行人就在福晋房里坐着说话,从时令果子聊到衣裳首饰。 福晋大大方方地叫人搬出十来匹崭新缎子叫宋满和张氏挑选,笑道:“份例内的是宫里的,这却是我的心,两位妹妹只管挑选,每人再添两身新衣。” 她嫁妆丰厚,份例更厚,德妃处也常有赏赐,出手自然大方阔绰。 她是要大手笔拿下张氏,张氏果然格外惊喜,紧张又激动地谢了恩。 这样流光溢彩的上等妆缎,宫外并不易得,虽有官用的,张氏这等普通内务府包衣人家,如何有门路得到?这个年纪的女子,有几个不爱俏的,见了这些料子,眼睛都移不开了,虽还战战兢兢的,心里也道福晋大方。 这边挑选料子,四福晋笑着交代张氏:“你的宫份内务府昨儿已经送来,都在你房中归好档,并铺宫的陈设器物,一应有数,你屋里的丫头都知道,回去你们对好。” 张氏应是,四福晋又拣闲话来说,宋满恪尽职守地给她提供了一点情绪价值。 四福晋是打定主意要再掐一掐李氏的气焰,这段日子,她与苏嬷嬷分析着,也分析出四阿哥的意思,知道李氏一时半会是掐不死的,但哪怕如此,也不能叫她太得意轻松不是? 于是一直拖着不叫张氏回去,三人说话到晌午,连带着宋满也走不了,四福晋叫将份例饭菜传来,又要了一壶酒,言说给张氏接风,到底到下晌才将人放去。 那边李氏早严装以待等了不知多久,知道福晋是故意如此,也无可奈何,唯咬牙而已。 正常孕妇这样坐一上午,也应该累了,宋满虽然并不正常,属于有金手指人类,但却不能让人觉着她这个孕妇壮得能一坐一上午精神奕奕。 她回到房中便满面疲色地坐下,佟嬷嬷忙叫冬雪:“去打热水来给格格盥足,才吃过正膳,此时不宜睡下,格格在榻上靠一靠,过一时再睡。” 冬雪忙去准备,春柳有些心疼地取美人捶来给宋满捶腿按腰,看着她的神情,佟嬷嬷想了想的,到底没说什么。 福晋就是福晋,别说与李氏置气,将人留下说一上午话了,就是她要格格们在她房里打帘捧茶地服侍着,外人还能说什么? 宋满靠了一会,见她还是满面疲色,春柳低声问:“不然传太医来瞧瞧?” 佟嬷嬷眉心微皱,度宋满的面色,到底没制止,只说:“叫太医来瞧瞧也好,咱们也安心些。” “我先歇歇,再等等。”宋满拍拍春柳的手,她这今天下午叫个太医来是必要的,不然福晋是半点不顾忌她身体,但也不能叫得太快,显得太急,不符合她的人设性格。 她叹了口气,疲累地向后靠,“叫我先歇会。” 佟嬷嬷眉心深深一皱,略有忧色。 第69章 不好 - 清穿之福妾多子 - 景福来 张氏初入门,四福晋要处理的事情不少,大头前阵子都已安排完了,跟随福嬷嬷一起送张氏入住东厢房的鹧鸪回来还有话禀报。 “那边屋里诸样东西都安置完毕了,张格格份例衣裳尚未来得及裁制完成,奴才将福晋赏的两身现衣悄悄给了,张格格千恩万谢地收下,惊喜得不知怎样是好了。两个丫头也都嘱咐过了,她们在院里学了几日,各处领东西、回话的规矩都熟悉,奴才按福晋的意思,请福嬷嬷多关照张格格些,福嬷嬷也应下了。” 四福晋点点头,神情满意,鹧鸪方退至一边,苏嬷嬷回过神,笑夸道:“鹧鸪口齿愈发干净脆朗了,回事也明白,声音也动听。” 又道:“福晋私下赏张氏两身衣裳这事做得极好,张氏心里感念福晋的好处,知道的人,也只会更赞同福晋的贤惠。”比起明目张胆地赏赐,再大力地揄扬,这样的巧劲儿有时候使起来更有效果。 鹧鸪才被苏嬷嬷夸得微羞地一低头,四福晋看着苏嬷嬷,觉着她方才的神情似有不对,便问:“嬷嬷可是有什么事吗?” 苏嬷嬷寻思一会,正要说话,外头又有人传:“膳房的杨谙达来回事儿。” 四福晋忙命传入,谙达是宫中对太监的尊称,这位杨谙达是膳房几位管事太监之一,虽说官不大,到底是个有顶戴的。 四福晋对宫里这些有点小权利的太监们一向很小心客气,他们虽难为不着她,要在哪里使个小绊子,也着实能添些堵。 苏嬷嬷率着鹧鸪亲自去接,便又将才要说的话落下了,那杨谙达入内,先向四福晋请了安,四福晋笑着叫起,命鹧鸪:“还不给谙达看座,沏额娘新赏的那个贡茶来。” 杨谙达忙推辞道:“奴才不敢,福晋抬举奴才了。” 到底未吃茶,只站着将张氏日常口份用度回给四福晋,算是与四福晋核对确认过,四福晋叫人将张氏房内二人叫来,给杨谙达看了一眼,杨谙达身后小太监取出两只取膳的小牌子交给张氏房中人,叮嘱:“这牌子可收好了,凡取膳用水,必带牌子去支领,若丢了,立刻告诉我们添补。” 二人连忙应是,便算交代完了,杨谙达行礼告退,四福晋客气两句,叫苏嬷嬷送他出门。 苏嬷嬷二人一路客气到垂花门上,杨谙达也没觉得自己有叫福晋身边精奇嬷嬷送出院子的体面,苏嬷嬷热情相送,他满口推辞,最终在垂花门处别过。 苏嬷嬷方回身返回,正经过厢房,脚步微顿,着意看西厢房内,透过半掩的窗,隐约能见到暖阁里密密的人影,似是团团围着炕上,她心忽然突突一跳,眉心微皱,加快脚步往回走。 回到房内,四福晋刚换了大衣裳歇下,静静要吃一口热奶茶,见苏嬷嬷略带急色地回来,她心里一跳,忙坐直问:“怎么了嬷嬷?” 苏嬷嬷眉心紧蹙,“才奴才就想,今儿上午咱们只顾着东厢房那边,要抻一抻李氏,便抓着张氏在正屋坐了许久,却忽略了宋氏,她可有孕在身,还不足三个月,正是要小心的时候。” 四福晋吸了口气,“嬷嬷的意思是——我明白了,快,嬷嬷你亲自去瞧瞧,替我问候宋氏一番,说些亲密和气的话,语气要软和,宁肯态度低些,也要叫她觉得我待她关注用心。鹧鸪,你也与嬷嬷同去,显得我用心。” 二人忙答应着,正要去,忽听外头略急的脚步声,四福晋心里咯噔一下,苏嬷嬷也沉了口气,她抿紧唇回身透过窗一看,果然是西厢房那个年轻的小宫女,小圆脸上往日总带着笑,这会尽是急意。 苏嬷嬷心沉到了谷底,但见四福晋也紧张起来,还是先按一按四福晋的手,安抚了小主子,回身等冬雪进来,看她急匆匆一蹲身,便一换急切关心的面孔,“怎么了这是?” 冬雪欲哭未哭,“奴才来回福晋,我们格格回去了便觉身上不爽利,歇了这会还是未好,想叫太医来瞧瞧。” 四福晋忙道:“快取牌子,叫个脚程快的太医去取,你家主子现在怎样?” 又立刻叫人来服侍更衣,亲往探望,到了西厢房,见宋满卧在炕上,脸色果然憔悴一些,四福晋心跳得更快,强压下心中不安,疾步上前:“宋妹妹!” 宋满转头看她,秀眉微蹙,“定是冬雪那妮子没回好话,怎么还惊动了福晋。” 说着,要起身见礼,四福晋忙亲自按住她,又问:“你觉得身上怎样了?” “还不觉得怎样,只是乏得很,似一点力气没有似的。”宋满软声道:“这原是常有的事,有孕在身,身子总不如平日康健,福晋不必担心。” 她态度倒好,却不能叫四福晋安心,四福晋留在她房中不肯离开,不多时,东厢房也接到消息,张氏拿不准是否要过来看,便叫贴身的小丫头到外头瞧瞧,春柳进来回了,宋满直直躺着听了,蹙眉道:“又不是什么了不得事,哪要那么大阵仗?告诉她,回给张格格,我无事,不必惊动了。” 四福晋听了,拍拍她的手,转头叫鹧鸪:“你去叫张格格身边人回去吧,叫她传话告诉张格格,这屋里现下不宜人多,知道她的心了。” 听出宋满没有闹大的意思,她心里松了口气,这会阵仗自然是越小越好,张氏若来了,李氏没准趁乱也要闹,到时候满满一屋子人,真有什么事,她……诶! 从太医院到阿哥所有些距离,太医的脚程再快,一时半会也赶不来,四福晋在炕边坐着,心如同在油锅里煎熬,宋满宽慰她:“福晋也无需忧心,妾想着也无甚大事,有些不适是常有的,不过身边这几个人小心罢了。” 听她声音还虚弱无力,四福晋哪信得过这句话,“宋妹妹,你先存力歇着,等太医来瞧了,咱们才能放心。” 第70章 王茶 - 清穿之福妾多子 - 景福来 不光四福晋,宋满身边四个人、跟着四福晋来的几个心腹,这会心都提着,宋满躺在炕上看着,见春柳着急的模样,心中感念,但也未觉愧疚。 短暂调整一下状态,让她脸色看起来不太好看,是她和八零八商量之后动用一点能量开的后门,虽然看起来动用能力只用来做这点小事,稍显浪费,但确实是必要的。 第一,需要让四福晋认识到她是个孕妇,今日在上房坐半日还是头一次,可之后随着李氏解禁,谁知道福晋会不会延续这一“传统”,或者设置出一点新的花招?现在不来一把,等着到时候赌四福晋会不会想起她情况特殊? 第二,她人设塑造方面前期能做的工作都做得差不多了,现在要推动项目进展,需要一些新的变化和外在动力推动。 四福晋这会正在提心吊胆她是否会有事,等到确定她没事了,又会怕她借故将事情闹大,在四阿哥那里讨怜邀宠,她邀宠并不可怕,四福晋只怕四阿哥会因此对她不满。 为了避免惹得不满,四福晋少不得要温言软语、软硬兼施地要求她将这件事按住,但谁说宋满要将这件事闹出来呢? 她的人设,可是老实守礼的大善人啊! 人设的建立不是一朝一夕的,更像铁杵磨针,一刻不能放松,她现在看似在四阿哥那边得到了一点小小进展,但只如水上浮萍,必须不断加深,争取到几十年后,哪怕有人出来指认她害人,四阿哥的第一反应也是有人算计攀扯。 这当然不是个简单任务,但任务越难,获益越高嘛,她来又早,四阿哥现在可还年轻着呢,天时地利,未必不能成功。 同时,借此机会正好刷一刷四福晋那卡了瓶颈的好感度,直属领导嘛,好感度高好办事。 一屋子人煎熬到太医来,看到太医那身官服,简直像看到救星一般,佟嬷嬷就守在炕边,打量着宋满的面色,心愈发提起来,三五不时地将纱被掀起一点看看,总算见到太医来,立刻起身将地方让出,催促:“请这位大人快替我们庶福晋瞧瞧,身体有恙无恙?” 太医见了这阵势,心里先有数了,先切脉,一边观察宋满的气色,轻声询问几句,四福晋忙问:“如何?” 太医就脉息说了几句,总结是脉息稍弱,或许是疲累过度,再兼秉素体弱,如今身怀有孕,更受影响,宋满听了几句就判断出纯是套话,四福晋连忙催问:“胎儿如何,可受影响?” 太医当然不能斩钉截铁地说没影响,不然出了事他第一个吃亏,想到这位宋格格年初的生育经历,他皱着眉,沉吟一会,说:“胎儿如今暂还无妨,但不可掉以轻心,臣重拟了安胎药方来,庶福晋先吃几剂,这阵子放宽心神,多卧床静养。” 四福晋愈听,心愈慌乱起来,胡乱点头,命:“无论什么名贵药材,只管用来,太医院中不合调用的,我这里自然有!” 正常来讲这是一句表示关切的场面话,但四福晋这会绝对是真心的。 太医当然只答应着,下去拟了方剂,交给四福晋看,四福晋、苏嬷嬷、佟嬷嬷传阅一番,宋满也要来看了一眼,果然是些补气养血宁神的太平方剂,好人吃也吃不坏。 佟嬷嬷立刻叫冬雪跟着太医去抓药回来煎,四福晋命人取荷包来赏给太医,并叫苏嬷嬷亲自送了,回过头来,她看向宋满,对着宋满苍白的一张脸,心中有些赧然愧意,但还是挂起笑要开口。 宋满已先道:“福晋,妾有一事相求。” 四福晋要出口的话咽了回去,她看向宋满:“你说。” 眼光微变,有探询警惕之意,她到底还年轻,有些情绪尚未能完全掩饰到位。 宋满恳切地望向四福晋,“请福晋关照下人,此事只管平常掩盖过去,不要惊动甚广了。近日听闻学中事颇繁多,爷课业已然疲惫,若再叫此事令爷烦心,实在是妾的罪过。……再者,张妹妹今日初来乍到,我这里若便有了事端,或有那嘴碎的人去嚼舌根子,岂不叫她疑心,成日难安?” 她说完,长长歇了口气,四福晋目光已颇动容,见状,亲自过来扶她:“吃一口茶不要?”又道:“妹妹如此周全大局,体贴诸人,却置自己如何呢?” 宋满道:“有福晋如此怜爱照顾,妾还有何不满足的?妾卑弱之身,能够入内服侍阿哥福晋,已然三生之福,如今竟还有生儿育女之运,更不知如何酬谢苍天佛祖,只能时刻惜福自省,不敢有过分骄矜奢望,以保福祉,以免因贪得无厌,引得上天厌弃。” 四福晋闻她一番话,虽也疑心她是否有以弱卖乖之嫌,但细查她面容神情,实在真挚诚恳,眼中隐有泪光,眼光盈盈,叫她万分不忍生出怀疑之意,只将她的手携了,软声道:“妹妹放心,我心里记着。” 她心内感慨万千,暗道:却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看宋满虚弱地卧在那,她还想再说几句话,又不忍再打扰。 她只嘱咐:“你千万好生歇着,无论什么事,不要再劳动了,这几日只管听太医的,好好卧床养着。我房里还有新贡的一些血燕,那个吃着滋阴生津,最疗体虚,比咱们素日吃的官燕好上许多。晚些我叫人送来,你日日叫春柳炖了给你吃,吃完了,我再去向额娘讨要。” 又交代一旁的佟嬷嬷几句,春柳同送太医去了,不然只怕春柳她也要吩咐一番。 如此关照了一圈,四福晋终于离开,宋满以坚强之态要起身相送,四福晋道:“知道妹妹的心,万不必的。” 宋满目光盈盈望着她,“福晋……遇到福晋,真是妾的好命,若不是福晋,换做旁人……只怕也没有妾的今日了。” 见她隐有哽咽,四福晋心里百感交集,忙道:“你安卧,我知道你的心。”方依依不舍地走了。 宋满躺回炕上,还非常做作地抹了抹眼泪,佟嬷嬷在一旁看着,神情难得地复杂。 这……这竟不像假的。 第71章 一片真情 - 清穿之福妾多子 - 景福来 佟嬷嬷现在的心情很复杂。 她在宫中多年,见识过不少大风大浪,一般的戏码,更是见得多了,哪怕不敢以慧眼自称,自认也是能看清一些东西的。 今日之事,诡异之处就在于,她看宋格格说那一番话,竟然确实是真心实意的,连她听着,都觉得可信! 她陷入了短暂的沉默,那边春柳送出四福晋后回到房中,半跪炕前,眼中还含着泪,轻唤:“主子,可要小睡一会?” 宋满微微阖眼,点了点头,今日一遭,她最好老老实实卧床修养两日,顺手将人设砸实了。 剩下的工作,交给佟嬷嬷。 花费了系统的能量,如果只为了在福晋那卖个好,是很亏本的。 温柔无争,心怀大体,知足惜福,这些人设的主要针对对象,当然是四阿哥呀! 宋满安安稳稳睡了一觉,醒来时已将近黄昏,睁开眼正听到屋外两声鸟鸣,白日久睡之后身体会陷入疲软,她的身体还被困意捆绑,一时半会也不想动,便卷了卷纱被,刚要翻翻身,听到身边有人说:“莫睡了,再贪睡,夜里怎么办?” 声音平和,口吻轻松随意,宋满却似一惊,忙忙起身,“爷。” 四阿哥放下手中书卷,眉目间略含一点笑意,伸手按住她,“不要急,太医不是叮嘱要好生休养吗?” 他说完,不等宋满反应,指指书上娟秀的小字,闲话指点,“字练得真不错,已很工整了,骨架不错,再多写,多临名帖,渐渐便有风骨韵味了。” 宋满微微拧眉,复而舒展,轻声道:“是,爷给的帖子,妾日日都写呢。” “那些大字是很练筋骨的,你看,你虽未着意写过小楷,只练了大字,但写着两笔批注,便很工整娟秀,倘若一上来便一步登天,要练小字,反而写不出这样的水平。” 宋满微微点头,表示受教,然后是半日的寂静。 四阿哥握了宋满的手,二人在炕上坐着,房中是书籍鲜花,屋外是黄昏清风,倒真有几分安静宁和的温情脉脉。 半晌,四阿哥方叹了口气,“你的性子原是好的,我只怕你太求为别人省事,总是委屈了自己。前阵子分明害喜,却不肯言说,如今还是这样。” 他有一言未曾出口,如今有他格外关注,琅因的种种难处委屈,才能全部知道,可若哪日,他一时疏忽了,这点她咽回肚子里的委屈,岂不是连个知道的人都没有了? 宋满脸颊轻轻依偎着他的肩头,清风徐来,将幽幽花香送入他鼻中,是很淡的一种牡丹幽香,似乎不是特地熏来,而是天长日久中沾染上的。 温香软玉在侧,四阿哥也不禁软了心肠,他叹道:“也罢,总归,有我关注,不会叫你受了委屈。” “妾并非特地省事。”宋满终于开口,声音很轻,“旁人算什么呢?妾都不在意,她们的眼光如何,都不重要。只有爷,在妾心里才是最重要的,若能叫爷省些烦忧,多些轻松,怎么都是值得的。况且这点小事,于妾更谈不上委屈。” 谁能拒绝一个满心满眼都是你的美人,全心全意为你考虑?宋满扪心自问,她是拒绝不了。 不过她遇到这种事,还有可能怀疑一下这样过于甜的蜜糖是否有毒,于她而言,越是好的东西,一旦来得轻易,就越有可能扎手。 这是她多年的生存环境和成长经历导致的。 四阿哥身为皇子,自幼养在皇贵妃膝下,不说千娇万宠,也是被人捧着长大的,宋满身份上又是属于他的人,对着这一腔真心,四阿哥当然接受得理所当然,毫无怀疑。 对他来说,目前身边几个女人,刚来的张氏不提和今年刚入门的福晋不提,宋氏和李氏服侍了他二三年,当然该满心满眼都是他,也得感谢李氏这位同事,她待四阿哥用情至真,这会反而给宋满做了铺垫。 好人啊! 四阿哥只握紧宋满的手,半日才道:“琅因……” 宋满抬眼看向他,仿佛没有棱角的柔和眉目中含着婉转的柔情,情意盈盈,似乎至真至纯,当这片情意向人倾泻而来时,竟然叫人有一种被月光笼罩的感觉。 如此曼妙,如此动人。 “你的情意,我明白。”四阿哥半晌只说出这一句,待要再说些什么,竟像说不出口似的。 他抬起手,最终只扶了扶宋满鬓边的鲜花,“这花儿开得不鲜艳了,廊下不是还有好的?春柳,再撷一朵来,我替你主子簪上。” 这样柔情逸志,春柳自然欢喜,连忙答应下,躬身快步退出去,稳而不失速度地捧入鲜花来,四阿哥在小竹盘上挑挑拣拣半晌,方择出一朵,簪在宋满鬓边,又仔细调整,半晌方笑:“如此才好。” 春柳已捧了妆镜来给宋满照看,铜镜照人,别有朦胧之美,眉目影影绰绰,反而愈发凸显柔婉气韵。 人就在面前,四阿哥却同宋满看一只镜子,目光似颇专注,二人眼光在镜中交汇,反而比直盯着人看更羞人。 宋满脸颊上逐渐腾起红云,低低叫:“爷……” “这铜镜照起人来,其朦胧之美,倒似比西洋镜另有情致。”四阿哥慢慢笑道:“不过有一面西洋镜还是方便不少,抒发理妆,都更为清晰。” 他微微一扬头,苏培盛立刻会意,“咱们库房中有一面银花丝妆镜,嵌珊瑚、珍珠、翡翠、琉璃做宝相花纹,以青玉为柄,玻璃镜面,照人毫厘毕现。” 四阿哥满意地点点头,“就这个。” 宋满自是又惊又喜,忙要起身谢恩,又微蹙柳眉,“爷如此厚爱,妾怎么敢当呢?” “从此勿要再言你自身卑弱。”四阿哥握住她的手,不叫她起身,“你既是我的庶福晋,也是我孩儿的额娘,天家后嗣之母,再尊贵不过了。再好的东西,我乐意赏你,便是觉得你值得,而我的厚爱,你若当不得,还有谁当得?” 宋满眼眶微红,薄有泪光,婉转依偎在他身上,“蒙爷此情,此生之幸,妾此生已无憾矣。” 她眼中泪光盈盈,心中波平如镜,目光很克制地留意着四阿哥,注意到他并不明显、微微上扬的唇角,心落回肚子里,微微闭眼缓了一下。 总是要哭不哭,眼中含泪也很累的好吧! 第72章 抚养? - 清穿之福妾多子 - 景福来 这边含情脉脉,温柔旖旎的温柔乡,当然叫人舍不得离去,四阿哥下晌回来后,其实是先到正房小坐,按这阵子的习惯,他路过庭院时,往西厢房暖阁里瞥了一眼,却没能与往日一般,同在暖阁炕上读书针黹的宋满目光相对,当时便有些疑惑,但尚未在意。 到正房中,四福晋一下午也在忖度此事,她百般思量,觉得这件事要完全瞒住四阿哥是很难的,不如由她先说出来,把握住方向,令事情对自己有利。 那样哪怕宋氏看似老实,其实腹内藏奸,有她先发言,四阿哥多少也会先入为主一些,不会再对她造成太大影响,反而宋氏,可能会偷鸡不成蚀把米。 因此,她与苏嬷嬷商量许久,把握好分寸,下午迎到四阿哥,便将此事说了,言语当然颇经修饰,只说今日为张妹妹接风洗尘,一时高兴忘了时间,不想却劳累了宋妹妹,然后力陈宋满的懂事、周全,将下午宋满所言学给四阿哥听,对宋满好一番夸奖。 她如此夸奖,宋满如果回头再想对四阿哥告状、上她的眼药,岂不是自打嘴巴? 四阿哥听罢,多少有些担忧,便离开正房起身往西厢房去了,四福晋忙提醒:“今夜张妹妹新入,妾也吩咐膳房做了煮饽饽。” 虽然是妾室,但皇家纳妾名义上也是为了开枝散叶,吃子孙饽饽的流程在阿哥所里还是广为流传的,四福晋是听福嬷嬷说的惯例,一早便吩咐人到膳房传话提醒。 她说完,四阿哥点一点头,抬步走了,四福晋并不多劝,坐回炕上,见鹧鸪有些忧色,反而笑道:“这回,咱们只看着吧。” 鹧鸪给她添茶,“此话怎解?” “倘若等会,爷怒气冲冲地出来,或者出来时神情不豫,便说明宋氏其人腹内藏奸,不可小觑,不过经此一遭,她再有心机,也难得恩宠了。”四福晋呷了口茶,慢慢说:“倘若安稳无事,宋氏倒可以放心了。” 苏嬷嬷沉吟着道:“宋氏下午那番话,听着并不像简单之人,若是真心之言,她便不足为虑,可若是有意叫您放心,意图不轨,那……” 四福晋陷入回忆,想着宋满下午的神情,摇头道:“她神情真切,言辞诚恳,倘若真是弄虚作假……岂有如此真情?我也不过图个安稳放心,若试探一番,得了结果之后,还一味曲解,反而是我不肯以正经目光示人,那论品行,便远在宋氏之下了。” 苏嬷嬷叹息,四福晋神态安然,注视着苏嬷嬷,温声道:“我知道嬷嬷为我担心,但宋氏若真是个老实人,于咱们而言是好事。她腹中那婴孩,倘若是个阿哥,她老实些,岂不比她腹内藏奸要好上百倍?” 苏嬷嬷神情一肃,忙道:“她所诞之子,若是阿哥,福晋,请您千万要抚养大阿哥,长子如不能从您腹内所出,您也要养在膝下,使他认您为母,将其心收拢过来,并……娇其筋骨,日后咱们的阿哥才方便好过。不然,您只看今日之太子、大阿哥之间,便可明白了。” 四福晋眉心微蹙,苏嬷嬷苦口婆心地劝:“老奴知道,您心里慈悲,不忍做那夺人子嗣,叫人母子分离之事,可宫里原有这样的旧俗,小阿哥、小格格落地,都是养在旁人身边的,这是理所应当的事。咱们家,只是老太太身子弱,太太呢,性子又太和善,不然论理,孩子都该养在老太太、太太身边。” 她举例道:“咱们爷从前不就养在孝懿皇后身边?再有惠妃、荣妃几位娘娘的阿哥,都是旁人抚养的,甚至有养在宫外,经久难见。福晋将小阿哥抱来,咱们同在一院,每日早晚,您叫宋格格看上一眼,那是从前多少娘娘盼都盼不来的。” 四福晋陷入迟疑当中,沉默未语,苏嬷嬷见状只轻轻一叹,“主子您不忍欺负宋格格老实,这是您心地的好处,却也是宫里的一大坏处。您看前头,大阿哥屋里今年多了几房人,不管哪一个能有了讯息,落了地,一定是大福晋养着的。您还年轻,以后咱们屋里,还会有许多阿哥格格,爷却不只是咱们阿哥的阿玛,您要为自己的骨肉考虑啊。” “小阿哥养在您身边,其实多是好处,日后咱们阿哥袭了爵,当然是与养在一处的阿哥亲近,往后还不愁前程?就是宋格格,她是个清楚明白的人,等她将这些想明白了,只怕还要来求着福晋将孩子抚养过来呢。”苏嬷嬷笑吟吟道。 四福晋沉默良久,苏嬷嬷不再劝,只最后道:“左右如今月份还浅,她也不知造化如何,倘若落地是个小格格,只怕她就真要来求着福晋养下了,福晋届时就知道,为母之心,总是不一样的,您如今尚未生育,只从心中有一份慈悲,却不知额娘为儿女考虑的心情。” “且看吧。”四福晋想到幼时,额娘为弟弟养在老太太房中流的多少眼泪,那舍不得的样子,怎么都做不下决定,苏嬷嬷知道她的性子,不再一味添砖加瓦,微微垂首退下:“奴才去东厢房瞧瞧,安抚张氏一番。” 四福晋还有些怔怔地,只回过一点神,点头:“是该如此,鹧鸪你也同去吧,也无需多宽慰,只叫张氏做好准备便是。” 当然也不必特地告诉张氏,阿哥现在在哪,倒像对新人上眼药似的。 四福晋虽然有意抬举宋满,如今抬举新人,为了弹压李氏,但总归还是盼着后宅能够安稳的。 治理得后院安稳,妾室妥帖,对外才是她的好处。 苏嬷嬷脚步微顿,转瞬含笑:“鹧鸪也是该历练着了,老奴老了,也不知还能陪福晋几年。” “我总盼着嬷嬷能天长地久陪着我。”四福晋颇恳切,“不然在这宫里,我总觉身边空落落的。” 苏嬷嬷目光柔软,注视着她微微一笑。 第73章 珠钗 - 清穿之福妾多子 - 景福来 之后的日子,小院里还算风平浪静——表面上看。 至少没再出现大抄检、大批量的处置更换宫人等外人一看就知道不对劲的事,风波掩藏在水面下,看不出痕迹。 张氏初入门,样貌性子都不错,又是德妃赐下的,四阿哥看起来待她也不错,李氏那边暂时还没有消息,看着像是消停了。 宋氏则安静地闭门安胎。 四福晋历数院里这几个人,虽然明知道李氏现在的安静不过是暴雨雷霆前短暂的假象,也仍油然感到一种满足——如果能一直维持这种状态就好了。 对李氏复宠,她想尽办法打压,甚至自己也跌了一跤,都无办法,再狠厉的法子,是不可能在宫里用出来的,四阿哥还记着李氏的好处,李氏就能翻身,她无可奈何,只能认了,看看怀着孕的宋满和新进门的张氏,安慰自己,至少从前李氏一家独大的日子不会再有了。 失了个孩子,鬼门关里走了一遭,宋氏倒是开窍了,这是福嬷嬷的评价。 她虽不知李氏、宋氏二人从前是何模样,但闻此言,再度今日之境况,心中多少也明白一下,开窍好啊,她开窍了与李氏平分春色,总好过李氏一家独大。 至于张氏……四福晋没抱太大希望,她看得出,四阿哥对张氏淡淡的,这种平淡代表他并不反感张氏,只是没兴趣。 正如对待秀巧一样。 苏嬷嬷细看了几日,蹙着眉对四福晋说:“阿哥大约是不喜欢这样性情的女子。” 想到李氏那爆炭性子,四福晋眉心一跳,她有些理解不了这些男人。 苏嬷嬷看出四福晋的意思,摇摇头,慢慢说:“其实您应该留神看看,李氏和宋氏,都是如何与爷相处的,性格与性情,并不完全一样。” 她注视着四福晋,心里有些忧愁,四福晋叹了口气,“罢了,本也没指望张氏怎样,总归是额娘指来的,她样子人品也不差,爷也不会太冷待她。” 而且张氏性格柔顺天真,或者说并不精明,她初来乍到,并无根基,便下意识地依附起四福晋。 对四福晋来说,这算是个好消息,宋氏虽然依附过来,且人品性格都不错,说话也很好听,对她亲近恭顺,但好像不太好用。 四福晋寻思两日,觉得还是得招兵买马。 被四福晋评价为“不太好用”的宋满正在屋里安胎,她倒是没有被严格要求一直躺着,但春柳想到年初的经历,心有余悸,成日一步不离地守着宋满,也不愿她多走路,她多在廊下站一会,春柳便会立刻催促她回屋,叫她十分无奈。 好在宋满是很闷得住的人,既然要减少出门,在房中也有消遣。 房中原有的两本诗集都已读完,她提笔一首首誊抄起来,午后沏茶坐在窗边静静品读,只觉唇齿留香,落下多年,如今开始演初学者重新拣起的毛笔字也愈有长进。 至于其他将要过季的花朵,她赶着花败前,采摘下不少小花,夹在书册中留存,茉莉的最后一茬花苞被全部采下晒干,算着搬家后要在南薰殿住的年头,她琢磨着明年要弄一颗金银花并几盆胎菊来养。 廊下菊花见多,一簇簇鲜花挤在窗前怒放着,大盏大盏的如小球,格外喜人,一片浅黄朱紫之中,零星点缀着两盆白菊,也别有清雅之气。 庭中有新桂,是花房新进送来的盆景,上房、东西两边厢房廊前台矶下各摆两盆,是清宫惯例的时令陈设,宋满也很喜欢,叫冬雪采回来鲜花,腌了两瓶桂花蜜留下。 她的性格安宁平和,这种平和渐渐感染了春柳,安抚住了春柳紧张不安的情绪,春柳逐渐松开紧绷的弦,开始如常针线,只是仍然时刻不离地守在宋满身边,但大体上,西厢房恢复了往日的安宁。 佟嬷嬷冷眼旁观,愈看,心里愈佩服,耐得住性子已经是一样好处,还能在宫廷枯燥乏味的生活里发掘出趣味,每日都兴致勃勃,不自怨自艾,这样的人,阿哥当然会喜欢。 只要这份性子不改,青春韶华间,恩宠不成问题,这位宋主子又能生育,或早或晚,总会有一子傍身,春柳冬雪这两个小丫头,算是跟对了主子。 她……也算吧。 张氏入门后数日,便是中秋佳节,宫中节礼早早赏下来,宋满她们这些皇子妾室得的少些,每人也有两匹缎子、两盒月饼、一篓鲜果。 十四这日一早,四福晋未到德妃处去,而是唤了宋满和张氏过去,命人取出三支鎏金镶玉嵌珠钗,均是时令花样,有玉兔捣药、玉兔望月还有嫦娥玉兔,样式所差不多,均是镶嵌的白玉小兔,再錾出整幅纹样,顶头嵌一颗圆润莹白的合浦珠,一看就是整套做出来的。 宋满注意到她发间还有一支所差不多的嵌珠金镶玉,却是玉瓶金桂的图纹,与她们一式的玉兔不同。 宋满若有所思,张氏已惊喜地说:“好精美的发钗,福晋这样疼我们,却叫妾都不知怎样感激才好了。” 四福晋微微含笑:“这其实是爷的意思,开库房取了金银珠玉,叫造办处造的,我不过借花献佛罢了。爷与我商定了,中秋原是大节,明日宫中赐宴,咱们不能团圆,便在今夜饮宴,先热闹团聚一回,恰逢胜芳进了好螃蟹,肉肥膏厚,正合时令,再将好惠泉酒热热地筛一坛吃,也算一全佳节之意。” 她今日格外衣饰崭新,气色红润,格外光彩照人,说起话时眼中也含着笑意,宋满收回目光,确定他们夫妻俩已经暂时达成默契了。 她笑道:“如此雅兴,真是叫人期待万分。” 张氏连忙附和,二人各挑选了喜欢的珠钗,余下一支,四福晋吩咐:“和节赏一起,送到李格格屋里,并将今夜团圆宴的时间、地点告诉李格格。” 话中含义清楚,张氏正高高兴兴打量珠钗的神情一变,宋满看在眼中,知道这小姑娘与李氏处得应该不怎样。 不过,李氏终于要出来了呀。 第74章 莲子羹 - 清穿之福妾多子 - 景福来 李氏房中闻得消息如何紧忙翻拣衣物首饰且不提,宋满回到房中,见春柳闷闷地,那两匹崭新鲜亮的缎子都没有吸引到她的注意力,不由一疑,略一思索反应过来,莞尔轻笑。 她在炕上坐了,打量那一篓鲜果,其中几个黄澄澄的大橘子颇为喜人,她拿起一个,春柳忙接过去剥开,又要细细除去白络,宋满摆摆手,接来利落地分开:“和着橘络同吃,清火。” 她送入口中一瓣,味道还算不错,酸味稍重一些,但果香浓郁,滋味清新,慢慢吃,也能品出一点清甜味道。 和后世的改良品种当然无法比拟,但这个时代,能被选着送入皇宫的,都已是顶级品种,倒也没有太差。 她分开几瓣给春柳、冬雪、佟嬷嬷,她吃东西的时候喜欢分给人,几人都习惯了,笑着谢了赏,佟嬷嬷笑道:“今年的果子味道真不错。” 宋满看着春柳嚼着橘子,才忽然问:“怎么这是,瞧你回来就闷闷不乐的。” 春柳一惊,忙把橘子吞下,羞赧低头,“是奴才错了。” “我只是瞧你不大精神,想问问你怎么了,又不是问罪,这样着急做什么?”宋满好笑地叫她过来,又塞给她一个橘子剥,指尖在她手心微微一点。 春柳有了活干,心绪稳定不少,本来想到佟嬷嬷在侧,欲要将话吞回去,被宋满那一点,想了想,试探着开口,“奴才是想,听方才福晋的意思,李格格是要出来了的……” 宋满笑着点点头,“她也禁足有一阵了,再不出来,岂不把她憋坏了?” 见她浑不在意的模样,春柳忧愁地叹了口气,“主子,奴才正是怕李格格那性子,从前您怀……身子重时,她看您就百般不顺眼,明里暗里,说了多少酸话?如今您又有了身子,爷还那样疼您,她看不到还好,出来见到了,还不知要怎样呢。” 佟嬷嬷眉梢轻扬,若有所思地看着春柳,宋满轻笑着道:“那几句酸话算什么?她说酸话,只说明羡慕我,依她那性子,若她不酸才不对劲呢!” 春柳急得直“诶呀!”,“李格格说话多难听,一点顾忌没有,当日说您不得阿哥喜欢,哪怕撞大运生下了小阿哥,只怕也呆呆笨笨不得阿哥喜欢,彼时尚且如此,如今又将怎样?” 宋满拍拍春柳的手,安抚她,“你觉得她说的酸话难听,可知她这样明明白白将嫉妒、不快摆在脸上的人,比都藏在心里的人好应付多了。且她这个人嘛,其实也有一桩好处。” 春柳茫然看来,宋满压低声音,“我在家中时,曾听老太太说,她年轻时娘家颇有家资,后宅里姨娘六七房,没名分的更不必提,偏又下无男丁,家里太太、姨娘各个都怕旁人生了儿子得了家产,暗地里多少手段,十来年内,家里竟一个落地的男孩儿也无,勉强有一位平安生下孩子,胎里便弱,不出三个月,竟在自己屋里被猫扑死了。” “诶呦!”春柳一惊,后背汗毛都竖起来,回过神忙叫:“阿弥陀佛,阿弥陀佛。”又拉着宋满的手去摸木头。 佟嬷嬷也快手快脚地将炕桌往宋满这边抬了抬,看着宋满摸完,才叮嘱:“虽说是些无影的事,可主子如今怀着身子,还是小心些为好。” 她听完了宋满方才说的故事,心中并无波动,这样的事在宫里只会更多,但看着春柳、冬雪年轻稚嫩的模样,她心里一叹,还是板着脸,告诉二人:“主子说的事,在外有之,宫内更是绵绵不绝。如今主子有孕,这院里多少双眼睛都盯着咱们,你们小心,懂得提防是对的,只是决不能流露出来,露出一星半点,就是给主子树敌,知道吗?” 二人连忙答应下,佟嬷嬷又格外严肃地教育春柳,“主子方才教训过的,我不再赘述,还是我方才说的那一点,无论你心里怎么想、怎么提防,在外头不能叫人看出来。李格格性情如何,我不清楚,但咱们服侍主子,万事不要自作主张。” 春柳忙答应下,她虽严肃,春柳却知道好歹,“多谢嬷嬷教我,是我失了分寸不够周全。” 佟嬷嬷面色稍霁,看向春柳的目光柔和一点,“你是个实心眼儿的孩子,一心向着主子,我知道。” 宋满笑吟吟地看向春柳,“我们春柳的好处,数都是数不尽的。” 春柳脸颊稍红,冬雪连忙道:“就是呢,这前后院里多少人都羡慕我,跟着主子宽和慈爱,上头的姐姐性子又温柔,从不摆架子使唤小丫头,也不打人,她们都恨不得钻进这屋子把我挤出去,跟着嬷嬷、姐姐侍候主子呢!” 春柳噗嗤笑了,戳戳她的额头,“你个小滑头,油嘴滑舌的!” 佟嬷嬷神情温和轻松,也笑了:“是呢,得亏不是个男人,不然不知要哄多少姑娘!” 冬雪嘻嘻一笑,叫了一声“诶呦,我去瞧瞧那小铫子上炖的莲子好了没有,一早炖上的,这会也该好了。” 宋满屋里,最近小铫子的使用频率前所未有的高,她开始试图复刻小时候她妈妈做的点心,一些面点这里没法做,但汤汤水水的用小炭炉拿银铫子慢慢炖倒也很相宜。 她妈妈手艺其实很家常,会的也都是一些普通汤羹,不过因为学医出身,会根据季节和家人的身体状况调整配料,夏秋两季最常炖的就是莲子羹,最普通的做法是只加冰糖,慢慢煨煮。 糖加得很有限,只取一点清甜口,和外面糖水铺子卖的甜味没法比,宋满小时候觉得家里的汤水没味道,不够甜,喜欢吃外边的,大了再想吃莲子羹,到外边店铺里,反而觉得怎么吃都不是滋味了。 反正现在有功夫,她试图借着现有的原料一点点复刻记忆中的童年味道,冰糖莲子羹是炖得最成功的,莲子小火煨煮的酥烂,汤汁粘稠,入口清甜,颜色也干干净净,兑一点牛乳或者豆浆,再撒几颗红艳艳的枸杞子,则别有风味美丽。 冬雪出去看莲子羹,丛妈妈在外叫佟嬷嬷:“您来瞧瞧,花房新送来的花好像长了病!” 佟嬷嬷在太妃宫里多年,照料花草也很有一手,连忙出去看,春柳才抬起头看向宋满,略带询问之色。 宋满笑眯眯地,将一瓣橘子塞入她口中。 人都到她屋里了,早晚得是她的,佟嬷嬷也是个聪明人,会知道怎么选的。 现在看来,进度不错。 第75章 鲜石榴 - 清穿之福妾多子 - 景福来 夜晚的螃蟹宴当然很新鲜,清宫吃螃蟹,多是会芳进上的,选最肥腴的进内,送来宫里时各个还鲜活着,只是简单一蒸,入口便鲜得不行。 这种时鲜,也是按照位份分给的,阿哥所里有体面的格格能吃到一两个,大多数都分不到多少,所以一听闻晚上要吃螃蟹宴,张氏也很惊喜。 宋满就由衷有种八十老头娶媳妇的无力,她怀着孩子,为了安全也不能吃,往常总能吃到的时候,对这东西并不在意,如今螃蟹只有时令季节这一阵能吃到,她就惦记得不行了,吃着莲子羹,都感觉没有滋味。 下晌赴宴之前,春柳特地叫冬雪要了两碟点心回来,香甜酥脆的棋子酥和软而酥香的椒盐千层饼,配一碗温温的牛乳莲子粥,早上的莲子羹兑入细米粥里,浇一勺桂花蜜,入口清润香甜,配一攒盒松花小肚、腊香肠,甜咸香软俱全,很丰盛的一顿加餐。 佟嬷嬷也叮嘱宋满:“格格用些,晚上螃蟹寒凉,您千万碰不得。您若喜欢,明年小主子落了地,要吃多少没有?这会还是担待些。” 宋满自认作为一个成年人,多少还是有些自制力的,被她这样哄着,心里有些好笑,有些无奈。 佟嬷嬷在宫中浮沉半生,四十多岁的人了,她这身体才十七八,在佟嬷嬷眼里可不是孩子吗? 她在三人的注视下,老老实实吃了顿点心,才更衣梳妆,准备赴宴。 因庭中金桂开得正好,树上石榴颜色正红,四阿哥叫将晚膳摆在院中,四福晋一早开始叫人预备,从库房抬出一张紫檀雕花八仙大桌摆在庭中,两把紫檀梳背椅,三个小绣墩,成套的官窑白底红釉金桂纹瓷器碗碟,时令果碟、月饼点心单摆一看桌在果树下。 她从公中封了二十两银子给膳房,传四阿哥的话交代预备螃蟹宴,膳房自然不敢怠慢,红日西斜时分,膳盒流水似的捧进了小院,院子里热闹起来。 四福晋下晌出了门,到永和宫请安,她与四阿哥商议好,今日一同向德妃问安,两人自然也一起回来,这会算着时间,他们应该快回来了,宋满更换好衣衫,走出屋子,对面李氏、张氏也先后从房中走出。 转眼两个多月不见,李氏消瘦不少,但气色不错,倒不显得憔悴,她本就是极娇媚明丽的样貌,格外精心打扮一番,蓬松如云的发髻,细眉淡扫,眼角晕着淡淡的胭脂,细柳似的腰身,穿着品红的衣裳,石榴花似的明艳动人。 她发间还斜插着一支金步摇,红宝石滴珠挂在花丝上颤巍巍垂下,一走一动,宝石轻曳,格外的风流妩媚,张氏与她一同行走,便显得失色不少,这会频频打量她,悄悄抿唇,神情不快。 李氏终于听得解禁的消息,一双眼睛极亮,跃跃欲试,闪烁着兴奋期盼,这会看着宋满,半笑着看她,“宋妹妹,尚未对你道声恭喜,到底妹妹有福,又有了身孕,听闻阿哥福晋都高兴极了,可真是妹妹的福气。” 她是一定要在口头上占宋满一些便宜,当然,宋满也不惯着他。 她康熙十五年出生,比原身大一岁,叫妹妹倒也叫得,当然,宫中大多数时候并不以年齿论高低,但宋满并不打算从此着手,打这些姐姐妹妹的口头讥讽,不痛不痒,多没意思? 她微微含笑,神情柔和爱怜地轻抚小腹,“有这个孩子,心里倒像有了期盼似的,旁的倒都不要紧,姐姐未曾有过,故而并无体会。等姐姐有身子那日,自然就明白了。” 李氏无声地磨牙,同住一阵,虽然已经知道李氏脾气不怎么样,却未想到她竟然张嘴就呛声的张氏已经呆愣住。 再看一向温温柔柔的宋姐姐一番话就叫李氏脸色如此难堪,她忽然感觉对这生活了几日的小院不大熟悉了,脚悄悄往旁边移。 大庭广众之下回击,宋满难道不怕被传入四阿哥口中吗? 答案是出人意料的否定,甚至她很期待四阿哥知道。 她是要立好人人设,不是要做面人,叫四阿哥一味以为她没脾气,只会影响进度,偶尔还是要有一些脾气的。 现在一切刚起步,正是最好的时候,否则过些年再慢慢露出脾气,不仅对人设推进没有帮助,还会适得其反,让四阿哥认为她从前的好性都是演出来的。 李氏话说到那个份上,她还不反击,擎等着以后别人骑到脖子上? 见李氏脸色难看,宋满并不在意,她在院子里慢慢走了一会,途经恨不得把自己塞进地缝里的张氏,不由一笑,神情温和地夸她道:“妹妹今日这镯子是福晋赏赐的吧?颜色真好,福晋多疼你呢。” 张氏听她如此说,紧张的神情果然放松了一点,“是,福晋待我很好。” 宋满笑着道:“今年石榴果子结得极好,我想叫太监摘一个下来吃,妹妹要不要尝尝?” 张氏略一迟疑,见她眉目含笑,还是试探着点了点头。 光站在这里,好像有些尴尬,吃点果子,坐下说话,果然舒服许多了。 李氏睨她们一眼,只是轻嗤一声,并不来吃石榴,傲然立在一旁。 张氏是个清秀的小美人,今日穿着一身簇新的藕粉衣裳,绣的水仙花清雅又秀丽,只是与发间的金钗不是很搭,衣服素雅,发饰太华丽,主人若容貌过人还能压住,但张氏的气质太柔软内敛,就不大压得住,显得配在一起不大相宜,尤其张氏为了搭配那发钗,还特地选用了其他金簪珠花,将发型修饰得格外华丽。 她显然是在摸索装扮,还不算很得心应手,身份转变太快,很难立刻适应,但处在这个生活环境里,要学起来是很快的,宋满并不多事指点,一来,她不过仗着多活几年而已,自认审美并不比人高太多,没那为人师的本领;二来,张氏显然是精心打扮过,并对此很满意,她们关系平平,她贸然提出建议,只会闹得大家不快,她干脆不夸衣服首饰的搭配,只夸玉镯。 玉镯和藕粉的衣裳便很搭,福晋出手大方,玉镯成色不错,戴在张氏腕上,更衬得肌骨莹润,确实好看。 秋日的石榴清甜,小太监特地选高处阳面的摘,红彤彤的差一点就要炸开,用银刀轻轻划上两刀,石榴便迫不及待地裂开,露出甘甜鲜红的果实。 第76章 告黑状? - 清穿之福妾多子 - 景福来 取出的石榴籽在白瓷碗里拌了酸奶子,坐在井水里温凉的两碗,在四阿哥和四福晋回来后奉上。 虽然入秋,京中天气还是有些炎热,何况四阿哥这种大夏天衣服扣子都要扣到领口的人,他又生性比常人怕热,故而一路回来,虽然已经有些晚风,还是出了一身的汗,这会回来,顾不得说话,忙进屋沐浴。 四福晋衣服比他更沉重,顺势也进屋沐浴更衣一番,出来见了这两碗果子,笑道:“定是宋妹妹的主意。” 紫檀大桌上菜式还未列齐,小石桌上倒是有几只白瓷碗,宋满虽没叫李氏,也没有特地孤立她,春柳剥开石榴果子,她叫人取来五只瓷碗,李氏虽脾气不好,也不是不识好歹的人,没再和她呛声,没吭声地坐下了。 宋满倒不是有意收买,只是习惯将事情做周全,这样也更符合她的人设,她并不特意和李氏说话,吃着果子,一边与张氏说笑,口吻温和,张氏逐渐放下心防,笑吟吟地作答,宋满问她京中风物,她更有得说,笑眯眯地将在家中吃螃蟹、与姐妹们做果点祭月的经历。 李氏坐在那边,本来故意不吭声,以为宋满向她示好,自然会上赶着和她说话,结果二人顾自说话不理她,她脸上挂不住,也不碰那碗果子,只僵坐着。 到四阿哥、四福晋回来时,院里气氛已经很好了,张氏说话的声音清脆柔润,脸上笑眯眯的,更显出天真之气。 他们二人沐浴更衣出来,四阿哥眉眼带一点笑,“你们倒是自在。” “想着天儿热,回来直接用饭食,爷和福晋只怕吃不下,故而备了几碗果子。”宋满笑吟吟地将果碗奉上,笑道:“张妹妹与我说她在家过节时的事儿呢,说她与姊妹们做红糖腌脆李,腌渍一个月,取出来中秋祭月,颜色红润好看,听得妾都惦记上了。” 四阿哥听了,好笑道:“你成日惦记这些吃食,咱们这孩子生下来,不知要嘴馋成什么样呢。” 他见石桌上三只碗,一只还满着,知道八成是李氏的,抬眼再看,果然是李氏站在廊下,双目含情地望着他,见他看去,双目微红地盈盈拜下。 四阿哥摆摆手,尚未说话,转眼再看向张氏,她原本神情舒展,眉目神情天真放松,颇为秀丽,这会他一看过去,她便有些紧绷起来,微微垂着头,像不敢动了似的。 四阿哥略感无奈,一旁的四福晋更是恨铁不成钢,四阿哥心情不错,倒未说什么,只道:“这钗打得不错,你们戴来都很相宜——难得见琅因着紫,你素日穿水青蓝碧多些,今日穿艳色,倒格外惊艳。” 宋满微微一笑,这边几人落座,菜式排列开,果然多是与螃蟹相关的菜式,蟹粉羹、蟹黄豆腐、蟹酿橙……还有盛在小蒸笼里,每只足有八两重的肥螃蟹,和菊花同蒸的,掀开盖子,透着一股菊花的清香,毫无腥气。 四福晋笑道:“膳房做螃蟹宴,想是一样不肯落下螃蟹的,我想着宋妹妹身子不方便,特地叫他们额外添了两道菜式,鹧鸪,把那边百合蒸肉、奶汁鱼片和煨鹿筋端到你宋主子前头去。” 宋满待她恭敬周到,她待宋满便额外客气些,连带着上房的下人们,这阵子对宋满都口口声声“庶福晋”“宋主子”。 四阿哥喜欢妻妾和睦,四福晋待宋满亲热体贴,宋满对四福晋恭敬周全,他心里也很满意,见新来的张氏与福晋关系也不错,心内微讪,知道从前李氏与福晋种种不睦,多半还是李氏的问题。 机缘巧合凑成了这一桌人,都是本无亲缘的,彼此甚至往日有些不和睦,真到年节,却反而必须凑在一处,四福晋想到家人,心中怀念感慨,放眼桌边,却只能看到这几个人。 她心中百感交集,执杯向四阿哥敬了一杯酒,又对宋满等人道:“愿咱们和气、圆满,今日之情,此生不变。” 这是场面话,四阿哥却也爱听,笑着点头饮下杯中酒水,宋满一个人过中秋过惯了,心情很平淡,脸上笑着应和福晋,那边张氏微微放松一些,也敬酒说了两句吉祥话。 到李氏时,她端起酒杯,向四福晋一礼,“福晋宽厚,一向对妾多有包容,从前种种,系妾不肖,今日借福晋的酒水,向福晋赔礼,多谢福晋,一向不与妾计较。” 她说话时神情颇为真挚,看起来福嬷嬷的培训班没白上,四福晋不敢当真,却不得不笑着答应,四阿哥见状,神情更轻快些,待李氏也落了座,才道:“福晋待你们,一向是极宽和包容的,你们待福晋也要更敬重些。” 众人垂首应是,却都知道这句话是特地说给李氏的,李氏眼圈险些要红,硬憋了回去,婉声应是,含情脉脉地看着四阿哥,欲说还休。 当夜,四阿哥宿在李氏房中。 宋满晚上没吃多少东西,下午的点心消化得差不多了,她就有些饿,冬雪要张罗点心来,宋满摆摆手,“入夜了,不吃太多,对肠胃不好。削个梨吃吧。” 冬雪应是,从果盘里选了个新鲜水灵的水晶梨,佟嬷嬷已经退出去休息了,春柳服侍宋满卸妆,笑道:“现在水晶梨新鲜,过一阵子,东北的苹果梨进上了,那果子酸甜味道好,主子去岁有孕时,便爱吃那个。” 宋满听了,很感兴趣,二人谈笑着,冬雪将剖开的梨子盛在白玛瑙碟子里端来,宋满用一个小银签子插着吃,入口脆甜。 东屋叫了水,小院不大,这屋里留心自然能听到动静,宋满见春柳有些魂不守舍的模样,便问:“怎么了?” “您今儿与李格格有了口角,阿哥宿在她屋里,还不知她要怎么告状呢。”春柳皱着眉,“她那人,专会在阿哥跟前告状,将黑的都能说成白的,几次都是她先口里不饶人,偏偏能说成是您的罪过,今日免不得又告您一状。” 宋满笑了,傻丫头,哪里是李氏巧舌如簧会告状,她只会下意识让说法对自己有利,真正起决定性作用的却是男人的心。 男人的心是偏的,向着那个,自然愿意往哪个方向想。 她倒希望,李氏今晚就憋不住,向四阿哥告状,正好试出项目进度,这不失为一个试探工作成果的好机会。 没有百分比,只从她一个人观察判断,到底不够周全。 四阿哥若还是向着李氏,倒也不要紧,她自然有法子描补,但也说明她这阵子的工作效果还不够。 宋满若有所思,笑着点点春柳的眉心,“想那么多做什么?眉头都要长皱纹了。快回去睡吧,明儿一早就要上值,还在这里耽误。” 春柳还有些放心不下,宋满再三催促,她方依依不舍地去了。 第77章 告状失败 - 清穿之福妾多子 - 景福来 凭宋满接收了懋嫔记忆后对李氏的了解,她赌李氏在向福晋低头之后,绝对咽不下昨天被她呛声的那口气。 至于四阿哥的反应,作为当事人,她不好盲目自信,但宋满晚上掐指一算,觉得她输面不大。 于是心安躺下,心平气和地睡着了。 她睡眠质量一向不错,次日醒来时神清气爽,屋外天光大亮,第一眼看到的是春柳笑吟吟的脸,春柳笑道:“福晋一早就往永和宫去了,今早不必请安,主子先慢慢吃早点?” 宋满点点头,并不着急起身,又躺了一会醒神,才坐起来。 经过这段日子的磨合,佟嬷嬷对她这些小习惯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包容,其实宫里规矩大得很,早上起来不赶紧洗脸梳头,打扮得光彩照人再做正事,是不被允许的。 宋满则不然,做了十几年陀螺,她其实很厌烦上发条的生活,她喜欢睡醒了静静发会呆,喜欢起床先坐在窗边赏花,然后慢慢洗脸梳头吃早饭,佟嬷嬷的古板、强势,被宋满慢慢化解,佟嬷嬷的退让,也标志着她和这间屋子的融合。 早点仍旧丰盛,粥点小菜摆了一小桌,宋满拣喜欢的吃,多的春柳几人拿下去分吃,冬雪两眼闪光地走进来,宋满就知道这是又有情况了。 没等她问,冬雪已迫不及待地说:“今儿一早晨,东屋里有响动,奴才悄悄看了眼,阿哥从李格格屋里走出来的时候,脸色就不好看,大体上看不出来,可眼里一点笑影儿没有,李格格搁后头跟着,脸上讪讪的。刚才奴才听说,苏谙达身边新带的小唐子,一早上找了好几个水妈、粗使太监问话,都是问昨儿下午的事。” 她有些气愤,又难掩兴奋,“春柳姐姐说得果然不错,一定是李格格背后告您黑状了,她自己难道不心虚吗?昨儿若不是她先说话难听,主子您怎么会呛她?好在爷公正,看事情也清楚明白,更信任您的人品,才没叫她平白无故给您扣了盆黑水。” 她越说越气愤,哼了一声,“真是下作!” 宋满笑眯眯塞给她一口甜糕,“好啦,她告状没成,这会不定怎么生气呢,咱们正该庆祝,还陪她生气?” 冬雪用力咀嚼着甜糕,觉得她说的很有道理,连忙点头。 宋满笑着拍拍她:“快去吃饭吧,我自己在屋里坐着,保证不乱动。等你们回来,咱们再出去遛弯。” 说是遛弯,其实活动范围不大,如果没有特殊传召,她们这些格格的活动范围几乎都被锁死在阿哥所里,而阿哥所中其实也没什么休闲遛弯的好去处,就是院子套院子,宋满又不是研究建筑的,对看院子没大兴趣。 再加上,阿哥所里除了和她身份相仿的格格之外,还有大把的阿哥、福晋,宋满更没有出去给人行礼的爱好,干脆不往出去。 最近庭院里新换了时令盆栽,更添新意,宋满常在院中散步,有时候也觉得地方小了些,只能盼着到出宫开府的时候,地方就宽敞了,有王府花园和别庄可以逛,哪怕日后再回到宫里,身份大不一样,活动范围也会比现在宽很多。 现在这早期发育阶段,她还是老老实实地缩着吧。 她自认是个壮得能打牛的成年人,春柳她们可不这样想春柳、冬雪等人将她看得眼珠子一样,又觉得一阵风就能吹倒她,万不敢叫她单独在外。 这会听她这样说,冬雪忙答应着,立刻被转移了想法,将茶果点心在小桌上安放好才一步三回头地退出去。 宋满坐在桌边,才吃饱了饭,对着满桌瓜果点心当然没什么胃口,但茶香淡淡,令人心神宁静。 她守着茶香,心里对目前的工作进度总结复盘,从四阿哥的反应来看,目前的进度比她想的要乐观不少,她本来做好了为自己辩解并踩李氏一脚的准备,既然李氏告状没成功,她只要准备好茶言茶语,等四阿哥回来就好了。 继续落井下石则大可不必,日子还长,往后机会多得是,过于急切反而会伤害人设。 四阿哥那性子,他心里恼了,李氏前阵子的力气就都白使了,她有得头疼。 不出她所料,当日中秋节,四阿哥、四福晋赴宫宴,至晚方归,四阿哥便宿在正房中。 次日一早,四阿哥如常去上学,院里风平浪静,李氏吃了个瘪,有前阵子的教训在,更怕再惹怒了四阿哥,心里没底得很,早晨到福晋处定省请安,难得的一言未发,也没再试图挑衅宋满。 四福晋也已知道此事,正有意观察事态发展,见李氏如此,心中有些畅快,遂笑与宋满、张氏言谈,说话格外轻松,李氏倒没觉得被孤立,她就没有加入话题的心,自顾自坐在一边拧帕子,因宋满坐了左下首的位置磨牙,但也不敢发作。 下晌四阿哥回来,先在四福晋屋里坐了一会,然后果然没往李氏那边去,李氏吃了一场教训,纵使再心急,也不敢出门来拉人,只能在屋里隔着窗殷勤盼望,继续咬着牙,看着四阿哥走进西厢房。 西厢房里,宋满转身斟茶来,四阿哥在炕上坐了,招手叫她:“叫宫人斟茶,你不要忙,咱们说说话。” 宋满转身笑看他,“瞧爷来的样子,就是有话说。” 她开门见山,并不欲说还休,四阿哥反而愣了一下,然后笑了,“原本我还怕你性子太和软被人欺负干生气,如今才知道,我们琅因竟也是口齿伶俐的。” “妾这么大的人,总不会让自己干受委屈。”宋满将茶端给他,“您尝尝,取荷叶同烹的茶,别有清润之意,解秋燥最好。” 四阿哥吃着茶,等了好一会,本是留给宋满发挥的机会,将昨日的委屈缘由诉说一番,他自然会再给予一点怜惜。 这属于流程套路了,不想他等了一会,都没见宋满告状,才有些疑惑,笑看她一眼:“李氏告的状,自然只说她的道理,你就不为自己辩解一番,再伸张一下昨日的委屈?” 第78章 清朝男人 - 清穿之福妾多子 - 景福来 “妾料到李姐姐必会向爷告状,自然也能料到,爷如此英明睿智,定然能直接看破本源,还妾一个公道。”宋满笑眼盈盈地看他,“有爷英明庇佑,妾还何须解释呢?” 四阿哥朗笑出声,“你就不怕我听信了李氏的话?她可委屈得很,说你说话难听,讽刺她没有身子。” 宋满轻哼一声,“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她说话不难听,妾怎么会讽刺她?” 她轻哼的样子与往日的温柔婉顺格外不同,四阿哥只觉格外新鲜,坐直了身子,心里还有些惊喜。 “转眼三年,我竟是头次见到琅因你如此模样。”四阿哥看着宋满,一双美目流盼,光华婉转,本是一副温婉柔和美人面,多么温和没脾气的样子。 此刻眼里点上嗔意,并未破坏这副柔和美好,反而更显生动灵气,好像神胎泥偶点了睛,静夜昙花被摆在了琉璃灯前,格外地鲜妍美好起来。 他不由挽住宋满的手,二人肩挨着肩坐着,安静之间别有一番亲密旖旎。 宋满家常没梳复杂发式,她如今头发愈发厚密,全盘在头上也沉甸甸得压人,便取一半做盘辫,另一半也梳辫子,不过是松松地垂在脑后,四阿哥握着那把乌黑浓密的长发在手中,指尖轻轻摩挲,总觉得像有淡淡幽香笼罩着他。 他神思飞散间,口中缓缓道:“你身上总有种淡淡的牡丹香……” “这阵子倒未熏香。”宋满有些疑惑地提袖轻嗅,四阿哥摇头,“发间香气更浓些。” 他语气平常,一边的宫人们却立刻预备退出去,宋满脸也腾起红云,低低答道:“大约是梳发的花水的味道,还有从前衾枕间熏的香,大约是存住了,有一阵子没熏,也未淡去。” 四阿哥也意识到话题有些越界,与妾室说些房中私密事是理所当然的,但如今宋满有身子,情况便不一样。 他握着那把辫子,还有些舍不得松手,宋满已微微侧身,将自己的辫子拉了回来,侧脸对着四阿哥坐着,垂首道:“阿哥刚回来,可吃过点心没有?今日膳房的奶皮卷子做得不错,我叫她们端来?” 她莹白的侧脸上染着桃花似的粉红,显然是有些害羞,可只看到侧面半张脸,反而有种欲说还休之感,衣领里伸出的一节颈子雪白纤细,微微垂着一个好看的弧度。 四阿哥正襟危坐起来,不再勾勾拉拉手和头发,轻咳一声,点点头。 宫人端上细点果品来,四阿哥不大有胃口,便只喝茶说话,想了一会,回到原本的话题,他道:“我原是等着你告状的,怎么你倒不说?” 宋满给他添茶,柔声道:“爷累了一日,听这些后宅琐碎事,难道不觉着烦心?妾只想爷松散松散。” 四阿哥正要说话,宋满指尖轻轻抵在他唇前,四目相对,她眼中光亮盈盈,“爷心里自有是非决断,知道您向着妾,妾就心满意足了,也什么都不怕。” 四阿哥心里熨帖又感慨,只拉住了宋满的手,仍叫她在身边坐下,轻声道:“你这样最好,无论什么时候,都叫我心里稳妥。可我是知道李氏的性子,才不信她说的,日后若碰到厉害的挤兑你,你还这样,一言不争,连告状都不知道,可怎么办?” 后半句他带着点打趣,笑看着宋满说的,本是想再听一番宋满满心信任的甜言蜜语满足一下自己,然后就不得不离开了,再待下去容易出事。 不想宋满却道:“背后语人是非,是小人所为。李格格背后指摘妾,妾自然瞧不上这做法,可若妾也在背后指摘别人,岂不也成了妾看不起的人?而且……您每日读书习武,那样劳累,妾不想用这些内宅琐事来教您烦心。” 四阿哥目光正经起来,定定看了她半晌,“你这样想,可并非人人都这样想,君子以德自守,以礼自缚,却往往受讥于小人,逢难于阴诡。” 宋满思索一会,神情坦荡,“妾尚没读明白那些礼义道德,更谈不上君子,只是心里想,好的东西终究是好的,若只因怕碰到坏人,便将所有好处都扔掉了,甘愿与人同流合污,做这尘浪里的浊人,多没意思啊?” 四阿哥沉默未语,只定定注视着她,宋满又笑了:“而且若是您信了李格格的话,过来问责于妾,妾当然会辩解,可您双目清明,谗言并不能蒙蔽您的眼睛,妾还有何可畏之处?” 她依偎着四阿哥,只当没看到四阿哥的若有所思,声音轻快,“妾并非君子,却嫁得君子,有君子依傍,则尘浪滚滚,红尘讥谗,都不足惧。” “琅因。”四阿哥忽然唤她。 宋满疑惑地“嗯?”了一声,四阿哥轻轻握住她的手,“你要给我生个阿哥。” 啊,这就是清朝男人么? 对你的最高肯定,就是你配给我生儿子,你一定要给我生儿子。 宋满算是见识了,她本来还以为要听点情话,都做好柔情款款的准备了,结果四阿哥来了句这。 当然,她的反应还是很迅速的,心里无语不影响表情变化,她脸登时一红,埋在四阿哥怀里,语中含羞,“爷怎么忽然说这个——妾若生个小格格,您难道就不喜欢了?” “小格格也很好。”四阿哥轻轻拥住她,“但咱们生个像你的儿子,一定很好。他们兄弟姐妹,也可以相互扶持。” 他心里有种莫名的激动,或许是为刚才那一瞬间生出的与君父相处的感悟,或许是为忽然在自己枕边发现了蒙尘的明珠。 他满怀期待地说:“到时候,我教咱们的儿子读书习武,到他长大,咱们看着他建功立业。” 他的期待当然不是这个孩子以后承王封爵,都说满人多妻,不重嫡庶,但满人入关前其实嫡庶观念反而很重,早年大妃所出、侧室福晋所出和妾室所出的汗王儿子,分到的旗分都是天差地别。 而这些年,只能说与汉文化融合愈深,更是受到了一些儒家思想的影响而已。 他就是觉得,其母有如此修养,出生的儿子必定心性超群,宛如美玉良才,他再仔细雕琢,将来建功立业,定是宗室中的一块美玉,重臣良辅之才! 第79章 福晋私房话 - 清穿之福妾多子 - 景福来 宋满屋里人少,嘴也严,四阿哥跟前的人多,但前阵子李氏出事之后,被几个大太监挨个敲打梳理过,如今各个嘴严实得像铁桶,四阿哥身边的事一个字也不往出透。 前日李氏告状的事在院里不是秘密,中秋当日四阿哥隐而未发,四福晋心里存着悬念,想知道此事最终结果如何。 十六这日,看着四阿哥抬脚往西厢房去了,她若有所思,苏嬷嬷也跟着她看,叹了口气,“李氏那出事前,爷身边还能打听出些消息,如今可难了。” 鹧鸪在旁边烧了铜熨斗熨衣裳,闻言低声道:“西厢房的人也难打听,春柳好性儿,却是个闷葫芦,冬雪看着好说话,嘴也严得很,佟嬷嬷更不必说,丛妈妈只在外头伺候,一问三不知。” 苏嬷嬷眉心微蹙,四福晋看着她发愁的模样,好笑地摇摇头:“也不是只有这一条路打探消息,等会看爷出来的反应,不也知道了?” 苏嬷嬷道:“阿哥身边总得有个能照应的人,这还不必急,过急怕露出痕迹,西屋里却不怕这个,且得上心了。” 四福晋寻思一会,苏嬷嬷献策道:“那边身子转眼也快两个月了,再过阵子,外头就要给挑奶嬷嬷,内务府里咱们倒大可以用点心。” 四福晋想了想,未言声,便是默许这条路的意思,只是又道:“奶嬷嬷上用心,只怕招惹事端,不如等添保姆丫头的时候想法子。” 苏嬷嬷也觉着乳母招眼,万一有事,只怕引火上身,听四福晋这样说,便点点头,只是:“那就且得等一阵了。” 四福晋慢慢吃了口茶,疲惫地向后轻靠,苏嬷嬷轻声道:“不要急,不要急……太医开那药,听着虽说不错,可癸水之事本是天成,水到渠成才是最稳妥的,咱们如今用药催来,有违天合,依奴才所见,并不可靠。” 四福晋点头,“宋氏性子,还不必很急,只是爷这一回,竟然在李氏和她中偏着她,倒是我始料未及的。” 苏嬷嬷笑了,“好福晋,男人回了家,只爱图受用,可不是回来做判官判案的。李氏从前得意,阿哥纵着她,叫她骄矜起来,如今宋氏服侍得也合心,性子又柔和不惹事,不就分出高下了?” “宋氏到底比李氏省心些。”四福晋点点头,有刚进来时先入为主的印象,和四阿哥这次对李氏的包容,她和苏嬷嬷一直认为,还是李氏威胁性更强,而且李氏的性子也更难相与。 李氏做的那些事,若落在张氏身上,阿哥只怕早就彻底厌弃了,偏偏李氏还能蹦跶到现在,不是心腹大患是什么? 西屋里发生的事是打听不出来的,她干脆就叫人留心,等着看四阿哥出来时的面色,多少也能瞧出一些,不想一直到晚间,四阿哥竟都未出来。 苏嬷嬷皱起眉,四福晋道:“爷留宿那屋倒也不是没有过,爷有分寸,宋氏也不是放肆之人,嬷嬷怎么了?” “奴才是想,这位宋格格,如今也真是不容小觑了。”昨天能叫阿哥偏信着,是她的能耐,今天能将阿哥留下,更是她的本事。 想到前一阵,张氏进来之前,哪怕她有孕,阿哥也喜欢盘桓在她屋里,如今李氏都解禁了,阿哥却仍留在那边,苏嬷嬷心里忖度一会,都为四福晋感到有压力。 福晋还是太小了。 她心中叹息着,叫鹧鸪:“爷不出来,就服侍福晋歇下吧,明儿个不是还得到永和宫请安吗?” 媳妇入了门,只要德妃没叮嘱哪日不用去,那晨昏定省,早晚请安,就是四福晋的必修课。 四福晋靠着软枕,也感到疲惫,宫里人说话一句话拐三个弯,德妃更是个中高手,有时敲打她的话,说得都好听得很,她得仔细琢磨,才能品出德妃的意思。 她在家里,也是额娘捧在手心上的宝贝,哪里吃过这种苦。 苏嬷嬷打量着她的脸色,柔声劝解:“家家媳妇都是这样过来的,幸而德妃娘娘还不爱作弄折辱人,没叫您成日站规矩打帘捧盏,说话也还算和气,不大刻薄人,您算是好命的了,您看大福晋,惠妃娘娘怎样挤兑她,她不也都得忍受着,日日奉茶捧帘地侍候着?德妃那里,好歹还没叫您那样服侍。您再熬几年,等阿哥出宫开了府就省心了,您便是当家做主的女主人,比寻常年轻媳妇可便宜多了。” 德妃出手更大方阔绰,是宫里有口皆碑的好婆婆,而四福晋要做的,就是当个孝顺媳妇,贤孝恭谨,让人人都看到永和宫的亲热和睦。 四福晋点点头,提不起个笑影。 苏嬷嬷心疼她,又不得不狠下心,有些事情上,四福晋很老练成熟,但她到底年岁还小,偶尔心里也有些天真莽撞拗不过弯,苏嬷嬷必须得从旁提点督促着,不能让她松懈。 宫里不是安乐窝,也不是寻常婆家,四福晋在宫里若被人挑出不是,连累的是她全家。 次日一早,西厢房最先有了动静,四阿哥早起上学去,一屋子宫人等着服侍他洗漱更衣吃早点。 北屋外一层帘子落着,入秋,房内的帐幔随季节更换,比夏日的薄罗绫纱更厚实一点,外头只能看到隐隐的人影。 苏培盛低着头,四阿哥衣裳递到了帐子里,他们这些太监不便进去,只有宋主子身边的丫头嬷嬷在里头服侍,他们耳朵里听着隐隐的说笑声,只有将头低得更深。 宋主子说话总是轻而缓,流水似的淌进人耳朵里,叫人听着就觉得心里舒坦,又让人觉得动听、可信。偶尔声音压得更低,听不清说的是什么,也叫人耳根子控制不住地发烧,阿哥的声音倒是稍高一些,也格外的柔和,二人轻言细语地说话,格外和睦相宜。 想到前儿早晨东厢房里的景象,苏培盛心里啧啧两声,这可真是,风水轮流转了。 这些主子们,真是个个轻视不得,谁知道哪个哪天就突然开窍了。 第80章 人心 - 清穿之福妾多子 - 景福来 送走四阿哥,宋满又睡了个回笼觉才起身,佟嬷嬷如今也习惯了,无论对四阿哥留宿,还是宋满睡觉,都没什么话说。 只出来后叮嘱春柳:“这几日院里定有人打听咱们屋里的事,你与冬雪都用心些,丛妈妈处也要留意。” 春柳忙郑重答应,早膳后说与宋满听,宋满点点头,又略一思量,“你与佟嬷嬷,还同从前一样,亲密些。” 春柳不明所以,只答应着,笑道:“佟嬷嬷看着严肃,待奴才倒还好,虽然严些,教奴才的却都是极有用的,也从不藏私。” 宋满还有另一番思量,但看着春柳诚挚纯粹的模样,便只笑着,并未详说。 越是心眼子多,见惯了阴私算计的人,越喜欢春柳这样的人。 春柳冬雪处,宋满并不担心,佟嬷嬷既然有此提醒,便是在向宋满表态,也可以试着信任,倒是丛妈妈是个妙人。 近来秋寒,夏日的盆栽花卉都要替换下,加上菊桂正值季节,宋满喜欢得很,丛妈妈便极上心,每日忙得紧,从早到晚,心都挂在那两架花上。 这日春柳正要剪花回去供宋满插瓶,丛妈妈忽然神神秘秘走过来,拉拉春柳的衣袖,春柳会意,剪完花自然地叫丛妈妈捧着进了屋。 “怎么了?” 丛妈妈紧张地道:“往日,扫院子的荆妈妈我们总在一处唠嗑,也就说些家里的事,还有别的院的事,一般不说咱们院里的,怕惹出事端嘛,前阵子乱说话那几个婆子,被我排挤走了,她们也就知道我的性格,不问我主子相关的事。荆妈妈她是最圆滑的,当然知道我的性格,故而从来不提,以前还和我一起骂那几个人,可今天她忽然问我主子的事,虽然不过是主子平日都喜欢什么花、都吃什么补品,说的是她好奇,可我心里总觉得不对劲。” 春柳心里一紧,“妈妈你怎么答的?” 丛妈妈嘿嘿一笑,“我就说‘不知道啊’。”她见春柳似有些吃惊的模样,笑眯眯道:“她说‘你管这事的,怎么能不知道?’我说‘我就是不知道’,她就生气了,说’你就是存心藏私,不告诉我,怕我们知道了去讨好主子,抢了你的巧宗。’我说‘知道你还问。’” 丛妈妈袖着双手,笑眯眯道:“然后她就不和我说话了,现在也不理我。” 春柳听了,又惊又觉得好笑,先好好肯定赞赏丛妈妈一番,又说:“我立刻回了主子去,主子知道妈妈你这样机灵,不知怎样赏你呢!” 丛妈妈便笑,“我从前,在院里做洒扫的杂活,谁都能吩咐斥责两句,如今跟了主子,外人说不得也使唤不得,主子这样宽厚待我,我岂能忘本负义,用主子的消息去讨好处?从前还只是闲聊天时偶尔提到一点,我假装不知混过去了,但这回,她们明晃晃是冲着打听咱们屋里事来的,我想着,还是得叫主子和姑娘们知道。” 她说着,正经起来,“主子性子宽厚,姑娘你也是个软和仁善人,不像从前那个紫藕姑娘牙尖嘴利的,这原是好处。可这宫里,偏有一种人,是见了你软,便以为你好拿捏,存心要踩着你去讨好处的,老婆子我活到这个岁数,这样的人见多了,只怕主子心善想不到,思来想去,虽冒昧,还是得和姑娘说一声,只望姑娘不嫌老婆子我话多。” 她们这些水妈,属于内务府包衣妇人中的义务妇差,待遇赶不上宫女们和有脸面的精奇嬷嬷,可也都是在宫里混着,见了许多事的,往日看着不起眼,却也有属于自己的生存智慧。 春柳听了这一席话,握住丛妈妈的手,“妈妈你是经老了事的人,何必如此自谦?妈妈放心,你这些话我都记下了,立刻细细回给主子听。” 丛妈妈忙答应着,欢喜起来,高高兴兴地又出去侍弄花了。 春柳看着她出去,仔细观察其步态神情,半晌转身回屋,将她所言回给宋满,并道:“奴才瞧丛妈妈的样子,她说的话倒有八成可信。” 宋满捧着热茶品香,闻言点点头。 前阵子有人向丛妈妈打听消息她是知道的,也不意外,毕竟这屋里从里到外,看起来最大的纰漏就是丛妈妈。 但那样侧面的探问,蜻蜓点水,试不出就收手,目的不算明确,还不值得过分草木皆兵地警惕。 但现在,一个原本藏得比较深的棋子忽然开始着急动起来,这一点不容小觑。 宋满指尖轻轻摩挲着茶碗边缘,叫:“将佟嬷嬷和丛妈妈一起请来。” 春柳忙答应一声,不多时,二人都到了,宋满没先和佟嬷嬷说话,只叫她旁听,先笑着对丛妈妈说:“妈妈的话,春柳都与我说了,多亏妈妈警惕,不然咱们只怕还被蒙在鼓里,对外头的危机全然不知呢。妈妈的谏言,春柳也说了,这番话真是极宝贵的,我听了,顿觉出从前的疏忽来,若无妈妈,我还不知要在这上头吃多少亏呢。” 她说话极温和,又很和气,丛妈妈有些不好意思,“奴才不过多嘴一句,后来也想,主子身边有佟嬷嬷,春柳冬雪两位姑娘也如此机灵,哪用得到奴才多嘴。” 宋满摇头笑道:“佟嬷嬷与春柳、冬雪二人有她们的好处,妈妈却有妈妈的好处,妈妈全心为我打算,我怎么会嫌妈妈多嘴呢?” 丛妈妈脸微红,有种被肯定器重的感觉,宋满却招招手,叫春柳捧来一样东西,继续道:“妈妈如此赤诚之心为我,我也不能亏待了妈妈,正好前日听春柳说,妈妈儿子要娶媳妇了?这不,我这正有一匹大红的缎子,又鲜亮又喜庆,嬷嬷带回去,下聘时给了未来儿媳,岂不正合适? 春柳捧出的是上用缎子,即便在宫里不算顶好的,拿到外面也是有钱也难求的东西,丛妈妈惊喜急了,又连忙道:“这样珍贵的东西,奴才怎么敢受呢?” “再珍贵的东西,也只是物件,哪比得上心重要?妈妈有一心一意为我的心,再好的东西都值得。”宋满笑意盈盈,丛妈妈激动地叩首谢恩,“主子放心,以后院里婆子们的事,奴才都替主子盯着,她们想做什么,有什么算盘,都逃不过老婆子我的眼睛!” 第81章 蜜桃 - 清穿之福妾多子 - 景福来 丛妈妈领了赏,又被宋满一番抚慰信中之语鼓励得打了鸡血似的,雄赳赳气昂昂地出去,但若仅是如此,还够不上“有趣”的评价。 宋满着眼看着,眼看她换了几次表情,最后调整成板着脸的模样,还悄悄看了眼镜子,大约颇为满意,然后一本正经地出去了,怀里抱着蒙着蓝粗布的大包袱,也看不出是什么东西,院里几个水妈好奇地看她,想使眼色,她也不理。 那副表情,竟有几分像佟嬷嬷。 她忍俊不禁,按了按眼角,她队伍里添了这么个活宝,她竟然才发现。 春柳在旁,轻声细语地道:“丛妈妈说的事,咱们不得不防啊。” 佟嬷嬷若有所思,宋满看向她,“嬷嬷怎么看?” 佟嬷嬷缓缓说:“会打听咱们屋里事的人,大概就是这院里的,总逃不过是三方的人。”她伸出三根指头,看向宋满,“格格怎么看?” 她待宋满,恭敬、周到,但也在观察,或者说她在试探宋满。 虽然是四阿哥将她弄来,让她在这边养老,但她既然被派到具体的主子身边,后半生的安排就要重新规划。 宋格格这棵树,是否值得她栖落,依靠,辅佐,事关她的后半生,这位在宫里几十年的老嬷嬷很谨慎,但她从前将观察、试探都隐藏在一板一眼的行事作风下,隐藏在彼此的磨合当中,今天忽然如此直白地表露出来,又何尝不意味着一种变化的发生? 宋满微微笑着,却并未接她的话题,而是看向窗外,“李氏背后向爷我的状,这件事在她房里发生,当时在场的只有爷跟前和她身边的两个人,怎么忽然之间,这件事就成了这院里公开的消息呢?” 佟嬷嬷便也笑了,见宋满思路清晰,她再无需要试探的地方,便干脆地道:“这事主子放在心上即可,无需过于忧虑,如今咱们房中人手简洁稳定,外头纵然有心插手,也没有可下手的余地。若要闹出太大的风波,她们也是不愿意的,前阵子的盗窃风波,到底引来不少瞩目和风言风语,眼下她们也是力求平稳低调。” 她说话语气和缓,一桩桩一件件,娓娓道来,很好地抚慰了春柳和冬雪紧张焦灼的心。 “要说要紧的地方,不久之后倒有一处。咱们房中,再过几个月,也要添人了。”佟嬷嬷意味深长,宋满听出她的意思,表情认真,点头表示赞同。 佟嬷嬷忽然向宋满微微一欠身,正发愁的春柳和冬雪都被吓了一跳,佟嬷嬷已经直起身,郑重地看向宋满,“若主子放心,奴才愿意领下这桩差使。奴才在宫中几十年,总有些用得上的人脉关系。” 这是她来到这屋里之后,头一次主动请差办事,春柳吃了一惊,旋即欢喜起来,再转头看,宋满四平八稳坐在炕上,笑眯眯看着佟嬷嬷,伸出的手里是一颗圆滚滚的鲜桃子,“吃了我的桃,就是我的人了,嬷嬷。” 佟嬷嬷一时失笑,她这阵子算是发现了,每当她觉得这位主子稳重可靠时,这位主子就又会露出一点活泼劲,不过她倒不反感,上了年纪的人,很难抵触这种鲜活劲儿。 她笑眯眯双手将桃子接过,“领了主子的赏,不敢不尽心办事。” 她从前也随着春柳等人叫过宋满主子,这一回叫起来,口气上似乎并无变化,但与宋满两相对视,彼此都知道,有些事从此大不一样了。 宋满明知道福晋在收买人手,下一步一定会想方设法向她房里伸手,而不久之后又是一个明晃晃的机会,漏洞就放在那里,她却不急着添补,是为什么? 无非是等佟嬷嬷表态而已。 内务府那里,她暂时插不进手去,甚至四福晋,她都只能在宫外运作,想办法依靠娘家的势力拉拢人,因为内务府包衣是与外八旗相对独立的群体,内务府包衣只服务于皇上,八旗贵族能插进去的手十分有限。 原身倒是包衣出身,内务府选秀入宫,但她父亲也不过微末白身,日后四阿哥分府,随之被分给四阿哥,后来因原身服侍在府内,才被四阿哥安排有了一个主事名头,这样的人家,能做的事情也十分有限。 宋满自己是没有指望了,如果想要安排未来进来的乳母、保母,只能求四阿哥,可求人办事,哪里有将佟嬷嬷这员大将彻底吸纳到麾下来得痛快? 入秋了,清宫进肉食比夏日多些,宋满开始有意多摄入新鲜的瓜果蔬菜,以补充维生素,地方进上的桃子,每个虽然不过小孩拳头大,但熟透后桃肉柔软,桃汁甘甜如蜜,桃子顶一抹鲜红,格外喜人,宋满很喜欢,最近每天吃一个,另一个名额随机留给葡萄石榴青柑子。 佟嬷嬷接了桃子,就是接了橄榄枝,她主动领下的头一桩差事,自然会办得明明白白,不然岂不是打自己的脸? 对这位在宫廷沉浮多年的老特种兵的行动能力,宋满抱有十分的期待和信任。 丛妈妈的回话带来的风波到此为止,春柳心里还有些放心不下,拉着冬雪格外叮嘱了一番。 冬雪往日是最活泼的性子,和院子里上上下下来往也多,她交代冬雪格外用心些,不能露出有意打探消息的痕迹,但别的屋子的动向,她们总要知道一些。 冬雪自然答应下来,她这阵子察觉到风向不对,也有意地行事更加小心一些,多观察,少说话,果然发现了不少端倪,嘀嘀咕咕对宋满汇报一番,宋满也赞许地塞给她一颗大桃子。 冬雪可不嫌弃“奖金”简薄,不如丛妈妈得的缎子金贵,中秋当日,主子给房里四个人都封了红封,私下又多给了她和春柳姐姐一份,那一匹缎子算什么?这主子亲手递来的桃子才显出亲近呢! 冬雪满意地将桃子收好,打算晚上带回去,和春柳姐姐共同分享。 第82章 李氏 - 清穿之福妾多子 - 景福来 之后的日子,小院好像又回到李氏尚未解禁的时候,四阿哥每日回来,大概是在福晋房里先坐一会,二人说说话,然后四阿哥抬脚出来,便往西厢房去。 晚间有时歇在西厢房,更多时候当然还是歇在张氏屋里或者福晋那边,但仅是那几日,也足够令人侧目。 去年宋格格怀着身子的时候,阿哥也三五不时地去看,可没有这样频繁,也未曾留宿过几次。 比起福晋和张氏这两个后来,李氏亲自经历了上一次西厢房遇喜的全程,心里更清楚其中的变化,何况四阿哥对她的冷落是明晃晃摆在那的。 她咬牙撑了两日,终于挺不住了。 对她而言,上一次禁足,还可以说是福晋的打压,四阿哥后来放她出来,更让她内心坚定四阿哥心里是有她的,有情自然不怕艰难。 但这一次被四阿哥冷落,并无福晋推手,显然出自四阿哥本心,就直接掐在她命根上,没有上一次熬着时的心气儿了。 想了两日,她还是咬着牙,备礼物来向宋满致歉。 李氏宽慰自己,人就是要能屈能伸,她和宋氏拌嘴,告宋氏的状惹恼了爷,低个头,能对爷表明态度,也不算很亏。 然而真到宋满屋门前的时候,她落脚又有些迟疑,还是觉得拉不下脸面,怕进去被宋满奚落。 她习惯了在宋氏面前保持高高在上的姿态,她一向盛宠加身,私下里,四阿哥也和她说过,宋氏无趣,更喜欢她的娇俏风情,她为此颇为得意,也一向不将宋氏放在眼中。 然而如今风水轮流转,阿哥偏心的人变了,李氏咬碎银牙,又不肯相信,好像一旦承认阿哥如今更喜欢宋氏,她就彻底输了,也丢了阿哥的心似的。 李氏告诉自己,她如今来向宋氏低头,不为求宋氏原谅,只是向爷表明态度,表达她的知错就改,这样爷好原谅她。 如今宋氏还有着身子,爷多关照些是应当的,她也不该对宋氏言语相讥,这件事确实是她错了,传出去叫人知道,不知又要有多少风波,爷如今只是冷落她,也是保护她…… 她站在西厢房门口来回安慰自己,屋里当然已发现动静,宋满瞥了一眼,示意春柳过去看,春柳点点头,含着笑走出去,她一到近前,李氏立刻挺起胸膛,立起一身刺儿,高傲而略带防备地睨她一眼。 春柳微微一欠身,礼数周到,说不上热情恭敬,但也挑不出错处,“李格格站在此处,可是有事?” 李氏心一横,抬起下巴,“我来向你们主子道歉!” 她道歉说得像土匪进村打劫似的。 春柳先是吃了一惊,随即反应过来缘故,心中有些反感她道歉也要居高临下的样子,但为了宋满的形象,她也不能失礼,只欠身道:“奴才去替您通报,李格格烦请在此稍候。” 李氏以前偶尔来过西厢房两次,都是春柳恭恭敬敬迎进去,哪有过在门口等的时候?登时脸色要变,又硬是忍住了,只一点头,绷着脸没言声。 要是从前,春柳这会心里已经很忐忑,怕她找事了,但如今春柳可不怕她,也绷着脸,转身回去通报,不多时,她出来一打帘子,“格格请。” 李氏入内,只见几个月未来,西厢房已经是彻头彻尾地鸟枪换炮,大变一通,屋子还是那三间,内里布置却大有变化。 她在宫中三年,也培养出眼界,看得出所用帐幔一应都是极上等的材质,再被迎进暖阁中,只见更是翻天覆地的大变化,窗边多了桌案书架,一色是亮堂堂的紫檀木,上垒着书籍笔墨,竟有些类似四阿哥书房的书香之气。 百宝阁上各样陈设摆件,以白瓷、玉器居多,看着清雅简单,细看均是品质不凡,宋氏人就坐在炕上,家常衣衫朴素,头顶一支玉钗却细腻莹白,是顶尖的成色,除此之外,只有手腕上挂着一只白玉镯,白莹莹的,挂在手上像一抹月光。 张氏得了福晋赏的一只手镯,喜欢得什么似的,成日挂在手上,她也看得出是好东西,但和宋氏此刻戴的这一只相比,高下立见。 这里头哪一样都不是从前的宋氏用得起的,李氏心里如被没开刃的斧子砸了一下,钝钝得疼。 她并不是嫉妒在意这些东西,前两年四阿哥私下并未少给她,只是这会看着这些东西,她忽然意识到,有些东西,好像如流水一般,从她身边流走,流到宋氏身边了。 她不由又深看一眼宋氏,又有些恍惚。 她与宋氏同年进的阿哥所,都是内务府选秀后被德妃指来的,认识至今有三年多,她从前知道,宋氏生得也算清秀,只是性子实在沉默软弱,容貌也就随之被削弱了,她看出阿哥不喜欢宋氏。 可这一阵子不见,宋氏身上,好像也同这间屋子一样,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细看,五官还是那副模样,可人就是不一样了,或许是眉眼间的气韵不同,端坐在那,气定神闲的样子,仪态看着竟然比从前见过的娘娘还从容好看,肌肤又像玉一样,又白,又好像泛着柔光。 哪里还是从前,老实、软弱的模样。 李氏愣了一下,宋满抬眼,似是疑惑地看来,她反应过来,快速回过神,绷紧了脸——来了,一定是要为难她了! 她就等着宋氏为难,这样回头叫阿哥知道,宋氏难道还有理?倒是她可怜! 李氏浑身肌肉都做好了挨一番冷嘲热讽的准备,那边宋满转过头吩咐春柳,“李格格来了,你们还不看茶?沏爷前儿给的茶,那个白瓷底青花纹小罐子里的。” 转过头,叫李氏:“请坐下吧,原谅我身子重,招待不周了。” 说话声音平和如常,算不上极热情客气,可也不算失礼。 李氏又是一愣,她实在生得不错,生来一副娇俏伶俐的面孔,哪怕总这样愣神儿,还有样貌顶着,也没显得呆傻傻的,宋满看着,心里更满意了一点。 这姐还是得有点战斗力,李氏要是在宫里就彻底倒下了,她可怎么办? 第83章 坦荡 - 清穿之福妾多子 - 景福来 李氏愣愣地坐下,入手的茶微烫,却愣愣地直接抿了一口,春柳吓了一跳,忙叫:“李格格?” 她才回过神,后知后觉地叫起痛来,宋满吩咐:“快打些冷水来含着。” 出了这样丢脸的事,李氏双颊通红,恨不得立刻甩手离去,可见宋满并无借机嘲笑之意,想想自己的来意,咬咬牙,叫身边的侍女:“桃红。” 她说要道歉,虽然心里不大甘愿,但行动上真拿出了诚意,桃红手里的包袱打开,其中赫然是一块雪白无瑕的狐皮,另有一只锦盒,盒中一对金镶玉步摇。 金镶玉用料足实,做工精细,价值不菲,可若论价值,看那块皮子的成色,还远在步摇之上。 她这一出手,豪爽直压四福晋,阔绰得吓人,不知道还以为她家财万贯,但宋满太清楚李氏的家底,一看到这手笔,就知道她还是抹不开面,所以出手格外阔绰,想要以此压人。 有懋嫔的记忆,宋满也不是毫无社会经验的人,说句粗俗一点的话,李氏眉头一动,她就知道她要放什么屁。 李氏来之前想过,来赔礼少不得要说两句好听话,但她实在拉不下那个面子,所以挑选礼物的时候格外大出血一番,打算拿东西把人先砸住,但一到宋氏屋里,看着这暖阁中的各样陈设,她又明白自己这点东西是拿不出手了。 看着宋氏宁静平和的神情,似乎并无对她发难的意思,她心里压着的那块大石头稍微松了点,一狠心,咬咬牙,正要开口赔礼,宋满却先她一步,开口打断了她。 “你的意思我明白了,本也不过是两句口角,犯不上这样大的阵仗。”宋满将东西推回去,“何须如此?” 李氏见她神情淡淡,以为她是不满足,忙要张口,宋满没给她说话的机会,“咱们认识这么多年了,你什么臭脾气,我早就知道了,只是从前忍了,如今不想再忍。从前我心里忍了那么多次,如今,我的话若是叫你不痛快,那么也请你忍受着吧。” 这番话一出,李氏脸色青青红红,极为好看。 宋满继续慢慢道:“不过,看在这几年的情分上,我也和你说句掏心窝子的话,我知道你这个人心里不坏,虽然嘴利了些,却并无害人之心,这是一份难得的好处,为这点,我信你。” 她方才说话难听,李氏刚要发作,转头又被夸了一句——这算是夸吧?李氏也说不准,心里滋味复杂得很。 但不得不说,宋氏这样的老实人,夸起人来就是没有半分弄虚作假的痕迹,叫她真感到被人信任肯定的满足……虽然前头那句话也是真难听。 宋满说完,看着李氏的脸色,知道她这会心里情绪复杂得很,张口也说不出什么好话,便端茶送客,“妹妹若不累,在这坐一会,吃吃茶也好,只是我有些倦了,想要歇着去,倒不能再陪了。” 话说到这个份上,李氏断无再留的可能,方才刚软和一点的神情立刻又紧绷起来,宋满看着她腾地一下起身,慢慢说:“东西带走,这事算过去了,但若再有下次……李妹妹,我只是不喜与人计较,也不愿坏了咱们和平安稳相处三年的情分。” 言外之意清楚,李氏僵着脸,一个字没吐出来,径直抬脚走了。 送走李氏,春柳欲言又止,宋满倒是态度仍然平和,方才并未见客,没与李氏说了那番话似的,松散一点靠着软枕坐下,手握一卷书翻着。 佟嬷嬷摆一摆手,示意春柳无需多言,春柳见宋满毫不在意的样子,也叫自己将心放平稳,轻声说:“炖的银耳莲子汤好了,要浇些牛乳吃吗?” 自从宋满有孕,她房里牛乳、豆浆每日不断,宋满也有意多摄入优质蛋白质和维生素。虽然有金手指调节身体,但她也不愿将全部希望都寄托在一条路上,全依靠外力。 这会点点头,看了春柳一眼,又看看佟嬷嬷,笑了。 佟嬷嬷微微一垂首,同春柳同去端莲子羹,在外间,春柳才说出自己的忧愁,“李格格一向不是个好性儿人,这回她受了主子这番话,若是记在心里,记恨主子可怎么好?” 佟嬷嬷却一扬眉,“她就算记恨,又能如何?” 春柳讶然,佟嬷嬷却缓缓笑了,细细与她分析道:“李格格那样的人,旁人待她越恭敬,她越不会当回事,主子若还待她十分客气,她便照样不把主子当回事。如今主子得宠又有孕在身,身份已与从前不同,若还一味平和软弱,委曲求全,不只李氏,你猜院中奴仆们会如何看待主子?” 她有一句话没说的是,宋格格将李格格的心理拿捏得太妙了,她若只说难听的话,就叫结仇,可她难听话里偏还掺杂着对李氏的肯定,大棒甜枣一起上,又是那么真心实意,李氏这会心里只怕正复杂着呢,只怕反而记不下仇。 这样的心性手段,怎么从前就被人欺负到那样,一直默默无闻? 但一想,若这位主子从前就锋芒毕露,只怕也轮不到她来服侍,这样想来,一切都也都是缘法了。 佟嬷嬷提点春柳两句,见她若有所思,满意地点点头。 这丫头虽然笨拙些,但也有个老实听话的好处,而且也算有些悟性,并不十分笨,还有可雕琢之处。 再有一个伶俐的冬雪,行事不按套路出牌但很有灵性的丛妈妈,佟嬷嬷对如今房中的人手都十分满意,这些人上头,有一个靠谱的主子掌舵,西厢房这艘船,就能稳稳当当地航行下去。 虽然话说得不算很愉快,但宋满与李氏也算破冰了。 到晚间,四阿哥回来,便听宋满说了此事,彼时二人正在窗边闲坐品茶,四阿哥一边点评宋满新插的花一边听,险些一口茶喷出来,“你倒是真敢说,也不怕她和你拍桌子?” 倒觉好笑的很,感慨宋满的直接大胆,“你是太老实,什么话都往出说。” “妾可不是老实。”宋满笑吟吟地,“妾这么想的,也就这么说了,我都夸她人不坏了,她还好意思拍桌子?” 这明晃晃的阳谋,反而叫四阿哥更好笑,揽住宋满笑道:“我们琅因是自有一番坦荡智慧。” 宋满道:“妾只想过安生日子,后宅姐妹之间,能和和气气是最好的,哪怕不能和气,好歹也将话都说明白,往后不要再杂出事端。” 四阿哥握住她的手,“你这份心性便已难得,你放心,你能容人,是你的好处,爷也不会再叫人欺负了你。” 宋满满目依赖地看向他,宛如弱小的幼兽仰视巨狮,又或者是纤弱的藤蔓依靠着大树,总归,四阿哥被她如此望着,心中油然生出自豪和保护欲。 他握紧宋满的手,轻抚她尚未凸起的小腹,轻笑着道:“好孩子,等你出生,也要护着额娘,不叫你额娘受欺负啊。” 宋满脸颊微红,与他十指相握,四阿哥习惯了她偶尔的大胆动作,不禁扬眉一笑,揽着她,二人肩贴着肩,低低说起话来,一卷南北朝诗握在二人手间,词藻富丽华艳,名为讨论诗词,暖阁中的宫人却在不知不觉间都悄然退到了暖阁之外。 四阿哥是有点做居委会主任的天赋的。 天色擦黑,看着离开她这里,往对面去的四阿哥,宋满如是想。 春柳见她坐在炕上向外看,以为她心中落寞,忙走过来轻声道:“爷走之前,吩咐苏谙达送一箱好皮子来,等会小太监抬来了,主子瞧瞧?” 四阿哥的意思是,李氏给的宋满没收就没收,他自然赏更多更好的来。 他前阵子赏过一批,宋满这其实不缺,但阿哥赏赐的东西当然是体面,这会春柳冬雪都很高兴。 宋满知道春柳的担心,笑了,“我不过闲坐一会,你们看吧,秋衣已做得差不多,冬衣倒还不必着急,你掂量着办,只一点,做针线要适度,不要成天成宿地做,伤眼睛。” 春柳应了一声,重给她换了热水在手边。 宋满心里当然没有春柳所猜测的落寞,看着四阿哥走进李氏屋里的背影,她甚至感到一些放松。 这会四阿哥从她屋里出去,直奔李氏那里,其实也是一种态度,他要李氏承她的情。 她所料得不错,某种程度上,四阿哥和四福晋的目标是契合的,他们都要内宅平稳,但四福晋要的是拔掉她眼中刺头之后的平稳,四阿哥则不然,对他而言,后院里的都是他的女人,他希望的你好我好大家好,大家和气安稳,这当然是一种妄想,但宋满愿意在他面前表现得与他目标契合,借四阿哥的手让李氏对她安静下来,多方便啊。 而且她又没骗人,这是这其中最妙的一环,她从头到尾,都是真心希望能够和李氏保持平和的关系——虽然她今天对李氏说话挺不客气的,看不出想要保持平和关系的友好。 但她也确实不打算惯着李氏,傲娇小美人是别有韵味,前提是脾气别冲着她来,她有欣赏美的眼睛,没有包容辣椒的心。 经此一遭,受了大棒啃了甜枣,按照李氏的性子,与她应该能消停两年,至于李氏和福晋如何,那就不是她该考虑的事了。 宋满倚着软枕,闲闲翻了一页书,笑着慢声低吟道:“各家自扫门前雪呀——” 她可真不是个好人,嘿嘿。 而后几日,李氏对宋满的态度果然有所转变,最显著的地方就是,她不和宋满说话了。 没错,她既抹不开脸,又不敢再和宋满僵持吵架,左思右想之后,决定不和宋满说话了。 碰面当然打招呼,但多的一个字不说。 但她又忍不住拿眼神瞄宋满,好像等着看宋满的反应,宋满略一扬眉,非不叫她如意,笑意温婉如常,含笑与四福晋、张氏说话。 李氏见她一点反应没有,心里反而不痛快起来,但也拿她没法子。 她不得不承认,宋三姐这女人,还是有点义气的,还帮她在爷那说好话。 不过……想到如今爷对宋氏的态度,她心里又有些不是滋味。 正好宋满抬眼看过去,四目相对,李氏忙“哼”了一声,刻意侧过头去。 宋满神情不变,好笑地呷了口茶,上首四福晋将此看在眼中,也有些感慨。 宋氏实在是好性子,她这会倒盼着宋氏脾气大些,倒能和李氏战上一回,她能省些心。 如今这样子,虽说也叫李氏有个掣肘,于她却无益处。 但也罢了,总归李氏收敛些,对她就是好处。 但四福晋很快就意识到,李氏是不可能消停的。 张氏不得阿哥心,李氏复出之后,如今瞧着,院里竟是宋氏和李氏平分秋色的架势,这半年来辛辛苦苦,竟什么结果也没忙出来。 推出来个宋氏,倒是个好人,可也实在太好了!也不邀宠吵架,也不捧高踩低,叫她一身的劲没地用去。 眼看着李氏又得意起来,在她跟前说话又拿腔捏调的,四福晋简直气得想笑,她算明白,苏嬷嬷为什么说李氏蠢了。 这人怎么就不长记性! 四福晋和李氏对彼此如何不满,言语有多少争端,都与宋满无关了。 时间悄然流逝,她腹中的小崽很快满了三个月,京都天气已经转冷,热腾腾的锅子成了每餐膳食标配,饭食供应中多了许多野味,这日冬雪布好膳食,笑道:“今天是金银鸭子锅,膳房的人问,晚上进野鸡锅如何?酸菜锅也好,热腾腾的吃着舒服。奴才看还有狍子肉,做红烧的也很好。” 清宫吃野味是传统习惯,到了月份,份例中的菜肉就有一部分被替换成打牲乌拉进的野味。 宋满只能庆幸自己如今位份不高,能分到的野味都是寻常的野鸡狍子一类的,再稀罕再野些的,她也实在不敢吃。 她道:“还是要点清淡菜色吧。” 她倒是爱吃火锅,但天天吃,她这尿酸也受不住啊。 第84章 百味 - 清穿之福妾多子 - 景福来 宋满点名要吃清淡的,次日早膳,她桌上的热锅子换成了菊花火腿冬笋锅,烫着白生生的嫩豆腐、几样鲜甜的菌子、还有嫩滑弹牙的手打肉丸,鱼肉、猪肉、鸡肉三种,搭着鲜甜的汤锅,不蘸料汁已经足够鲜美。 她对清宫厨子排布火锅的本事彻底服气了。 至于尿酸……她毕竟是有金手指的人,对吧,系统? 被敲上线的八零八茫然地打出一个问号。 一到九月里,天好像就凉得很快了,阿哥所地底地龙铺设不如后宫全密,大多还是靠熏笼取暖,份例里的炭火很快如数发放,冬雪带着丛妈妈去领回来,低声和春柳嘀咕:“前边院里,好几个格格抱怨炭火发得不够呢。” 春柳眼神一黯,又有些庆幸,冬雪又低声道:“张格格那里发的好像也不够,张格格头一年进来,不知道有多少炭例,只看到发得不如咱们和李格格那边多,这会她身边的荣姐正悄悄打听呢。” 二人都沉默一会。 这一个月来,李格格复宠,虽说这一次有她们西厢房异军突起,叫她不像前两年那样风光,但阿哥那点恩宠,也算被她们格格与李格格两个包圆了。 如此之下,张格格便很不起眼了。 而她当时被被塞进李格格房中,占了一半屋子,已叫李格格看她极不顺眼,再加上她一向顺从跟随福晋,更叫李格格将她视作眼中钉,经常言语排揎。 听说张格格私下哭了好几场,还与福晋哭诉,福晋能有什么法子?她自己房里的张姑娘还不得阿哥喜欢呢,唯有宽慰而已,就是她自己,与四阿哥又才有多少情分? 到后来,张格格自己觉出滋味,怕惹了福晋厌弃,哪怕李格格偶尔讽刺她几句,说话犀利难听,她也不敢再与福晋抱怨,只能加倍奉承陪伴福晋,好歹得个脸面。 宋满在屋里叫人,二人忙答应着进去,宋满一扬脸示意窗外:“东厢房的荣姐儿没头苍蝇似的在外头转什么呢?” 冬雪便又将刚才的话回了,宋满听了也不禁沉默。 张氏不得宠,这是人人都看出来的,如今只是炭火上少点、饮食不如旁人精致,大体还过得去,但若再继续发展下去,阿哥所里的人只会越来越猖狂。 或许到不了原身当时那地步,当时是人人都以为原身熬不过去要死了,紫藕又属实说话不大好听,树了些敌,原身才被克扣至那般地步,对普通不得宠的格格,他们也不会往死里得罪。 但天长日久的消磨,也够张氏受了,而且她愈软弱,旁人愈会得寸进尺。 这不是宋满管得了的事,她现在哪怕不是泥菩萨过江,也只能勉强顾好自己。 但宋满管不了,旁人未必不能管,只看想不想管。 她在冬雪耳边低语两句,交代:“能传进荣姐耳朵里就好,做得干净些,别叫人发现。” 冬雪兴奋地答应下,春柳狐疑地看看这个、看看那个,问冬雪也问不出来什么。 春柳隐约知道主子要做点什么,但悄悄观察了好一阵,什么动静也没发现,倒是京城的天儿愈冷,早晚都添了霜。 到十月里,天气彻底冷下来,廊下的鲜花都被撤走了,鱼被搬进屋里,丛妈妈本来心慌自己从此没了着落,结果宋满又要了些养在屋里的花,屋里炭火温暖,花能反季开放,养得好能开一冬呢,到明年开春,廊下花架子上又要摆满了。 丛妈妈真有种飘零半生终逢明主的感觉,侍弄起那些花格外用心,做事也卖力。 这日早起,春柳正在门口小炉子上炖燕窝,就见张氏带着份例里的炭火,哭哭啼啼地去了上房,找福晋告状。 她疑惑地眨眨眼,一边的丛妈妈已经兴奋地和她分享。 “听说是荣姐在前头三阿哥院里,打听出了年初咱们这边也被克扣份例的旧闻,听说是福晋出手帮忙,荣姐便百般劝着张格格,也去求一求福晋。张格格前几日还不大乐意,说怕麻烦福晋,惹福晋厌烦。主仆几个就那样熬着,可这两日,天儿愈发冷,膳房送来的汤肉都冷的凝油了,得用炭火来暖,她那里炭火不足,哪里够用?这不,总算被荣姐劝动心了。” 春柳恍然,想起自从天冷起,膳房送来的饭菜里汤锅早已备好热炭,不禁感慨又庆幸,心里又有几分唏嘘。 她想起和主子熬过的那些苦日子了。 丛妈妈声音压得低低的,嘀咕道:“依我说,张格格也是性子太软了,那起子太监都是欺软怕硬的,她前怕狼后怕虎,又不得阿哥宠,早晚被欺负到脸上去!好在荣姐是个有主意的,终于劝动她了。” 屋里,冬雪也说了此事,不过她所说的与丛妈妈说的却有所不同。 她一壁整理着首饰屉子,一壁面带惊讶之色地说:“说来真是奇了,您可想不到,张格格究竟是被谁劝动的。” 宋满扬扬眉,冬雪道:“李格格!” 她说完,故意一停顿,宋满无奈,配合地露出一点惊奇之色,冬雪心里满足,仔细地说:“倒也不算劝动,李格格那性子您也知道,说话从来不好听的,况她一向又看张格格不顺眼,得了空就冷嘲热讽,张格格心里早憋着口气。昨儿李格格不知怎的,就说起了年初时候福晋帮您的事儿,还说,‘成日里往正房跑得倒勤,哈巴狗儿似的,得了几分好处了?饭都快吃不上了,也没见你好主子帮帮你?不会连去告个状、哭个惨都不会吧?’回去荣姐再一劝,就给张格格说动了。这不,今儿福晋不必去永和宫请安,她一早往福晋屋里去了。” 这话乍一听很难听,但再稍微一想,又何尝不是在点张氏? 宋满将头上首饰对着妆镜一样样点好,莞尔轻笑,冬雪见她了然的模样,不由有些失落,“奴才还想着能逗您一笑呢。” 结果方才那点表情还是配合她的。 “我这不是笑了?”宋满一点冬雪的眉心,“小丫头成日,消息最灵通!荣姐那没露了痕迹吧?” “您放心吧!”冬雪拍拍胸脯,“她是跟前院的人打听格格份例的时候知道的那件事,那妈妈一向嘴最碎,奴才什么都不必多做,只不着痕迹地引着荣姐问到那妈妈,自然什么都知道了。” 宋满点点头,春柳那边打帘子推开门,笑道:“主子,时辰差不多了,可要动身往福晋那去?” “再等半刻钟。”宋满打开怀表看了看,春柳明白她的意思,将热茶端到她手边,“今儿的燕窝用桂花蜜调怎么样?昨儿奴才将咱们秋日酿的桂花蜜开了一坛子,味道真真儿是好。” 宋满唯笑而已,主仆三人又说一会话,宋满起身,“走吧。” 冬雪忙快步上前,春柳服侍宋满披好斗篷,冬雪打起帘子,扶着宋满往出走。 一进十月,虽然尚未落雪,早晚风已很凉,夹棉的衣裳上了身,这几日都不大够用,得可着小毛穿。 春柳将宋满的冬衣置办得明明白白,保证她出门时候一点冷风都吹不着,宋满也没亏待她们,无论佟嬷嬷、丛妈妈还是春柳、冬雪,她都私下分给了皮毛,只是按照身份呢不同,分给的品质不同,但做两声保暖可供过冬的衣裳也足够了。 为这,丛妈妈感动得眼眶通红自不必说,眼下,各屋也都挂上了棉门帘,份例里鲜嫩的小青菜也少了,不过菜蔬供应一时半会宫里还短不了,宋满只能庆幸好歹是穿到生活水平有保障的地方。 要是穿到普通人家,这会没准正为了冬衣发愁呢,更别提荤素搭配饮食供应。 福晋房里,炭火总是烧得热烘烘的,福晋正在东屋坐着和张氏说话,听了通传,宋满抬步入内,就见张氏眼眶红红坐在福晋身侧,福晋握着她的手,正在宽慰她。 宋满先向四福晋欠身一礼,然后笑着道:“妹妹这是怎么了?在哪里又受了气,看把福晋心疼的,我见了也心疼得很呢。” 张氏本急忙起身向她见礼,听了她打趣,被撞破流泪的紧张消散不少,拿帕子擦擦眼角,细声细气道:“宋姐姐总是打趣人。” 小姑娘脾气着实比李氏讨喜不少,四阿哥这没眼光的。 侍女请宋满在暖炕对面的东座落了座,斟上热茶来,四福晋先问:“这几日天冷,宋妹妹你房中炭火可足?日应供给可有缺的?倘或有,千万不要怕麻烦,立刻告诉我。” 宋满笑道:“是,多谢福晋关心。” 她没说够不够用,不在没吃饱的人跟前吧唧嘴是基本美德,她也不打算四处为自己树敌。 四福晋听了,才笑着叫张氏:“你也好好坐去吧,来得这样早,可用过早膳了?” 张氏听她没有细说,心里松了口气,她来向福晋寻求帮忙,已经用了很大的决心,若这会福晋再提起此事,她又在宋格格跟前丢一回脸。 小孩子脸皮薄,心里很过意不去,这会四福晋没提起,她心里安稳不少,忙回道:“用过了。” 四福晋点点头,道:“那也没事,再用点点心,昨儿膳房做的奶卷子,新调的葡萄干松瓤核桃馅,用枣泥换了山楂糕,我吃着倒觉不错,特地叫她们今日多备,想叫妹妹们尝尝。” 宫人端上点心来,就着热茶,奶香浓郁的点心吃着别有滋味,张氏心里一块大石头落了地,也觉出饥饿来,不禁连用两块,反应过来后脸颊微红。 那边四福晋已道:“李格格怎么还没来?” 她因早上常要去服侍德妃,四阿哥又是下午下学,常到两边厢房坐,总不能到了时间,让服侍着阿哥的人再特地出来给她请安,所以这院里晨昏定省并不严格,但偶尔她未去永和宫,早上留在院中的时候,宋氏三人是必要来向她请安的。 李氏一向骄矜,踩着点来,比别人都晚些,这是常有的,不来还真没有过,四福晋也是奇怪,以为她又要搞出什么幺蛾子。 正问着,外边宫人脆生生地回话,说是李格格晨起有些呕吐、不适,想要请太医来瞧瞧。 宋满心里一算日子,略一扬眉,心中明了。 福晋和张氏还没反应过来,四福晋忙道:“可是病了?快取牌子请太医来。” 叫进那侍女,却是脸上喜盈盈的,苏嬷嬷忙在四福晋耳边低语两句,四福晋这才反应过来,心里咯噔一下,却起身:“咱们也瞧瞧去。” 宋满自然是随大流跟着走,到东厢房中,众人往李氏的北屋去了,只见屋子里热烘烘温暖如春,李氏穿着家常衣裳,脸色虽有些苍白,精气神却格外不一样,双眼泛着亮光似的,一看到众人来,她目光划过四福晋和张氏,落在宋满身上,眼中透着别样的色彩,一点傲然,一点挑衅。 这就是,人群之中,我只看得到你? 太暧昧了。 宋满权当没看到,懒得理会李氏,四福晋已经走过去关心,去请太医的小太监是脚程最快的,众人落了座,李氏半是客气半是炫耀地介绍四阿哥赏的好茶,隐晦地表示四阿哥也只得了这一罐,她自己也舍不得喝,姐妹们来了才舍得拿出招待。 其实只有宋满有心思好好品尝一下。 福晋是不爱喝清茶,她只爱喝奶茶,张氏是这会刚回过味来,心里很不是滋味,什么都不想喝。 宋满闻了闻茶香,确实还不错,但她最近喝的都是这个,那点期待很快散去了,一直特别关注她的李氏见她也淡淡的,不满起来,但要对她张嘴展开攻势,李氏心里又有点怯,疑似有孕也没能壮了她的胆子。 等好不容易鼓足劲,就听人传:“福晋,福嬷嬷到了。” 李氏心里一激灵,虽然如今已经不归福嬷嬷管,还是迅速老实起来,连半倚在床上的姿势都不自觉端正起来,四福晋没心情看她,侧首叫:“快传。” 一屋子人,心情各异,百味杂陈。 第85章 端倪 - 清穿之福妾多子 - 景福来 苏嬷嬷那种不好的预感成真了。 李氏当真有孕了。 太医自然是满口报喜,李氏虽已有预料,也是喜不自禁,立刻叫桃红看赏,她房里的丫头捧出沉甸甸的荷包,福晋自然不能落了下风,立刻得回过神来开口表达关怀。 “有劳太医走这一遭了,一点心意,不算什么。”她微微侧首,鹧鸪已笑着上前,塞给太医一个装满金银锞子的荷包,四福晋又问胎像如何、让太医留下安胎药方云云,说了许多话。 李氏看神情是很不以为意的,甚至有些嘲讽之疑,但她到底被福嬷嬷特训了一番,也不敢在外人面前再过于嚣张,便只老老实实在床上坐着,众人说了一会话,便各散去了,留李氏在房中安胎。 李氏身子不过一个多月,还不算很稳当,正是要小心的时候,太医如此叮嘱,四福晋自然严令上下,以李氏安胎为要,待回到房中,她又更衣梳妆,预备亲自往永和宫去,向德妃报喜。 上房里,内屋服侍的丫头们都微微垂着首,脸上不见方才在外头的半点笑影儿,屋子里静得连呼吸声都清晰可闻。 四福晋坐在妆镜前,由鹧鸪替她盘发,神情严肃,苏嬷嬷立在一边,看着她的神情,软声安慰道:“福晋也不必很急,一个多月的小胎芽子,是男是女还未可知呢,就算是个阿哥,还有咱们嫡子金贵?” “只怕不是人人都这么想。”四福晋叹了口气,“罢了,防也防不住,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吧。” 房中人各个都怕她心情不悦,其实她心里早已做好了准备,李氏正值壮年,身强体健,四阿哥常常留宿,她怎么可能一直没有消息呢? 四福晋静静坐着,感觉有一块沉甸甸的大石头压在肩膀,又或者紧紧缠绕在她身上,总之是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镜中年轻女子的面容仍然稚嫩,不似宋氏的柔婉也不似李氏的华艳,她素日仪举再端庄,再雍容守礼,也掩盖不了她还是太年轻的事实。 如今李氏有孕,眼见要猖狂起来,她却无可奈何。 一步晚,就要步步晚吗? 之后的日子,阿哥所小院里气氛逐渐微妙起来。 西厢房这边,宋满如常安胎,她肚子已经隆起一些,小雅利奇马上快要五个月,到明年四月,京城天气温暖时,她也将呱呱落地。 李氏有孕,很大程度上缓解了她的压力,同等条件,得宠、有孕,李氏一向更为嚣张,自然会将更多的目光吸引过去。 同时,李氏的身孕,也给她提了个醒。 在懋嫔记忆里,李氏的大格格,曾经是被交给福晋的抚养的,原因是四阿哥认为李氏的性格不适合抚养孩子,而四福晋虽然微有小瑕,毕竟名门出身,行事端庄持重,是一派满洲贵女风范。 格格跟着她长大,能学到的东西,自然比跟着李氏要多。 但李氏哪里舍得,也不放心将自己的骨肉交给四福晋这个“宿敌”,为此好一番忙碌哭求,最终病了一场,以一番骨肉分离之痛说动了四阿哥,正好四福晋也不愿养着这个烫手山芋——大格格落地身子便不算极康健,又是李氏之女,四福晋也怕养在身边,若有万一,置自己于不利之地。 李氏舍不得自己的骨肉,四福晋顺水推舟,就叫大格格回到了生母身边,李氏对女儿果然万分呵护,百般关怀,才将身体孱弱的娇女平安养到成人,出嫁。 可惜最后还是白发人送黑发人,李氏也正因此受了巨大打击,在雍王府后期一蹶不振,开始礼佛诵经,渐渐和同样饱受丧子之痛的福晋走得近起来。 到她这里,如今四阿哥倒是并未流露出要将孩子交给四福晋抚养的意思,甚至流露出了对她品行的认可和赞许,但这并不代表万无一失,她要提前做好准备,保证四阿哥不会升起将孩子从她身边带走,交给四福晋抚养的心。 如李氏那样大哭大闹,闹得天翻地覆的套路不适合她,毁人设,也会毁了在四福晋那边积累的好感度,宋满思索了一阵,已经拿定主意,只静静等待时间流逝,孕晚期的到来。 她心里揣着一件大事,脸上却没表露出过一分,这阵子李氏有孕,春柳她们说话也有几分小心,既怕惹了宋满伤心失落,也怕在外头落下口舌,被人拿来攻讦宋满。 佟嬷嬷原本做好了宽慰宋满的准备,连说什么话都想好了,然而观察几日,见这位主子竟然一如既往的心境宁和,不骄不躁的模样,不由心生感慨,暗道自己真是人老眼花,看人也没有年轻时利索了。 越是如此,她对宋满越有信心,也越用心。 胎儿到了五个月,内务府那边乳母、保母人选也挑选了出来,她一直未曾动作,直到最后,才将原本入选名单的人三振出局,换做旧有关系的可靠人选,然后静静蛰伏,观察后续动作。 如今果然发现一点端倪。 但她并未对宋满回禀,只笑着说,小主子的乳母、保母都安排好了。 宋满对她满是信任地笑道:“多亏有嬷嬷,不然我还真放心不下。” “奴才也不过能做这些微末琐事了。” 佟嬷嬷含笑答道,宋满听着,总觉得这句话意味深长。 上房里,苏嬷嬷最近正是焦头乱额的时候,她看着鹧鸪将福晋的燕窝炖好端进来,便稍退一步,让鹧鸪上前敬上。 鹧鸪皱着眉,面带不满之色,“李格格近来真是愈发得了意了,不知从哪听说您当日给宋主子一包血燕,今日也叫人来讨要,奴才推说您不在,糊弄过去,看那样子,只怕不能甘心。” 苏嬷嬷眉头紧锁,仍未说话,四福晋拿匙子挑着燕窝,冷笑道:“没有就是没有,我还能为她去向额娘讨要?她有胆子,去向阿哥要是正理。” 她见苏嬷嬷一直不说话,觉出不对来,问:“嬷嬷,怎么了?” 苏嬷嬷摆摆手,示意外间宫人退下,贴近一步,面色微沉地道:“原本内务府选出来,要服侍宋格格所出之子的乳母、保母在退后关头都被替换下了。” 四福晋微吸一口气,“是谁的动作?” 苏嬷嬷沉眉摇头,“尚未可知,或许是宋格格那边?” 四福晋蹙眉沉思,“她家境寒微,岂有如此力量?——嬷嬷你原本与那些人接触的动作可足够隐蔽?” 苏嬷嬷道:“已经尽量扫清尾巴了,可在宫外,人手一动,咱们家树大招风,就易引人注意,这会动作反而不宜太大。” 那就是扫尾的动作也不敢太大。 四福晋沉了口气,心烦意乱。 第86章 苏嬷嬷 - 清穿之福妾多子 - 景福来 二人正说着话,忽然听到院里一阵嘈杂的叱骂声,四福晋秀眉蹙起,侧头一看鹧鸪,鹧鸪会意出去,不多时,屋外果然平息下来。 四福晋按按眉心,等鹧鸪回来,正要问她,却见鹧鸪面色也沉沉的,不由提起心来,“怎么了?” “是李格格,说咱们屋的双巧在东屋廊下提着东西过时脚步太重,打扰了她休息,将人好一通叱骂,奴才出去了,她分明看到,却更加提高音量,说这小丫头缺教养。”一向好脾气的鹧鸪眼里也酝酿着怒火,“这分明是指桑骂槐,指责咱们!” 双巧是内务府分配给福晋的大丫头,样貌清秀、行为稳妥,虽不如四福晋从家里带来的几个陪嫁受福晋信重,却也是四福晋房里数一数二有脸面的人,李氏那样大庭广众之下责骂她,还明晃晃说她没教养,不就是在指责福晋吗? 难怪鹧鸪脸色如此难看。 苏嬷嬷面色也难看起来,四福晋先是极恼火,旋即反而气笑出声,“她也就这点本事,等着吧,有她哭的那天。”命道:“将双巧叫进来。” 双巧是她的大丫头,在外受了那等屈辱,她少不得要关怀抚慰一番,这边忙碌起来,四福晋暂且将挂在心上的内务府之事放下,只叮嘱苏嬷嬷留神小心。 却不想,到晚间,四阿哥回来竟然径直以此向她发难。 ——佟嬷嬷正大光明地动作,与四阿哥用的是同一套人手,四阿哥得了消息,立刻叫人查探,动作甚至比佟嬷嬷更快地抓到了乌拉那拉家在其中的尾巴。 这也是佟嬷嬷的分内之责。 她看出苏嬷嬷不老实,留着苏嬷嬷在四福晋身边,只怕总会挑起是非,而没了苏嬷嬷,四福晋还没有那么多狠厉心肠,阴私手腕。 苏嬷嬷去了,后院能多出许多安稳。 四阿哥面色极沉,只看了眼苏嬷嬷,径直在炕上落座,“你身边服侍的这老嬷嬷,年岁大了,只怕也不中用,叫她出宫养老去吧,回头我再选几个好的,进咱们院里来,你挑个合眼缘的,叫到身边侍候。” 正好院里精奇嬷嬷的职位还有了空缺。 四福晋面色骤变,顾不得旁的,忙道:“爷,苏嬷嬷毕竟是我的陪嫁。” 她隐约猜出是操纵保母人选之事事发了,从晌午得了消息便一直惴惴不安的心这会彻底落了地,只是不是安稳落地,而是被大石头直接砸进地底的。 她慌乱无措,下意识想保住苏嬷嬷,四阿哥却深深看她一眼,“福晋,你进来也有一年,我信得过你的人品,你也要叫我信得过才是。” 他话语中并无怒意,口吻十分平淡,四福晋却被他这一点看得定在原地,有些不寒而栗。 夫妻一年,她当然知道自己的夫婿并非什么柔情蜜意的温吞郎君,但也没见过四阿哥真正崭露锋芒,就连上次画眉之事,最终也是轻飘飘揭过了,她知道四阿哥对她其实还算满意,所以她对四阿哥虽敬,却不畏,心中颇有底气。 可四阿哥此刻的目光口吻,令她心底都直打哆嗦,仿佛她随时会成为一枚弃子。 四福晋瘫软跪倒,哑口无言。 苏嬷嬷见状,绝望流下泪来,宫中一向事发之后不兴哭喊求饶,愈是求饶,发落得愈狠,她毕竟在宫里半生,忍住磕头求饶的本能,只跪禀道:“此事全是奴才自作主张,福晋年幼心软,本不赞成,却叫奴才坑害了,请四阿哥明鉴。” 四阿哥黑漆漆的眼仁此刻冷得冻人,看她的目光已如看一个死人一般,目光轻飘飘地,毫不在意地在她身上一划而过,直看向四福晋。 福晋双目通红,知道苏嬷嬷有意保她,泣诉道:“妾绝无害人之心,只是心中不安,怕日后有人借儿女之事引起事端,想要提前准备,嬷嬷是为我才有此谋划,我们却全无害人之心!请阿哥明鉴!” 见她不愿将罪责都推到自己身上,苏嬷嬷心中五味杂陈,既酸涩又痛,只恨自己行事不小心,竟然连累了她。 四阿哥定定看了四福晋一会,“处置我已说完了,你照办便是。” 说吧,起身便走,四福晋来不及挽留,绝望地瘫坐在地,四阿哥身边的两个小太监却没离去,稳稳站在苏嬷嬷身后。 见他们没来直接提苏嬷嬷,四福晋知道这是有意给她这个福晋留脸面——叫她的精奇嬷嬷光天化日之下被人生拉硬拽出去,谁还能不知道她这里出问题了? 四福晋哆嗦一会,冷静下来,握紧苏嬷嬷的手,“嬷嬷,无论到哪,请您千万不要轻生——” 苏嬷嬷双目含泪,向她磕头,“老奴轻狂自大,自作主张,连累了福晋,请福晋——勿以老奴为念。” 她心知这一出去,只怕是没有好结果了,往小主子身边安排人,这种动作也确实可疑,只怕四阿哥这会正想用她的性命,彻底敲打福晋一把。 她心中绝望,磕头再起来时,面如土色。 见她最后一句话还为自己开脱,四福晋双目滚滚流下泪来,鹧鸪几人也吓得瘫软,还是黄鹂反应快,不知哪里来的一股胆气,顶着那两个太监死人似的瘆人脸色,撑着炕爬起来,快速拉开炕柜抽屉,抓住一大把银锞散钱塞进荷包。 她浑身颤抖,既惧又怕,还是硬着单子,将荷包塞进苏嬷嬷手里。 那两个小太监权当没看到,又向四福晋打了个千,便架起苏嬷嬷,一个人叫她:“嬷嬷?” 声音平直,没有一点语调起伏,听着众人耳中,真如丧钟一般。 苏嬷嬷浑身骨肉软烂如泥,本想要坚强些起身,端端正正走出去,留个风骨气派,却到底坚持不住,泪如雨下,“主子!” 四福晋听得心如刀割,浑身瘫软,靠着炕壁哆嗦着哭泣。 上房的事虽然是关起门发生的,可院里少了个人,哪里瞒得过众人的眼睛。 宋满很快知道苏嬷嬷离开的消息,她心里一紧,这是懋嫔那一世没有发生过的。 她很快有所猜测,目光在佟嬷嬷身上快速一扫而过,回过首来,笑容如常地对疑惑的冬雪说:“许是福晋叫她办什么差去了吧?” 第87章 福晋生病 - 清穿之福妾多子 - 景福来 苏嬷嬷出了事,四福晋饱受打击,当天夜里忽发高热。 彼时正是鹧鸪守夜,她陪在寝间里,忽然听到床帐内四福晋几声干涩的呻吟声,她忙近前打开帐子查看,就见四福晋烧得双颊通红,闭目满是痛苦地呻吟着。 鹧鸪惊呼一声,几乎是扑上前去,伸手一摸,只觉四福晋额头滚烫,她什么都顾不上了,忙叫:“黄鹂——黄鹂——快,请太医来——” “不。”四福晋用力抓住她的手,高热让她冷得浑身发抖,嗓子干涩得说一句话都疼,她咬着牙,从唇齿间泄出几句话来,“不要叫太医,悄悄地,将散热的丸药取来我吃了。” 鹧鸪急得要哭出来,“这怎么行呢?” 四福晋实在无力,只闭着眼摇摇头,鹧鸪不敢抗令,也知道四福晋的意思是不可声张,只得在寝间内点起一盏灯来,悄悄叫醒外间的黄鹂,二人一同服侍四福晋吃了丸药,又取温水巾帕来给四福晋擦拭散热。 四福晋吃了药,又昏昏沉沉睡下,却也睡不安宁,在梦里总有呓语惊呼,一时流泪哭泣,一时高喊怒斥,一时含泪哀求,鹧鸪听着她的梦语,只觉刀子割心一般地疼,也不近流下泪来。 四福晋打定主意不可声张,但高热实在是要命的东西,两个年轻姑娘在一处守着四福晋,只觉心尖都跟着发颤,六神无主,将漫天神佛都求过了,总算到外头天蒙蒙亮的时候,四福晋的热退下一些。 黄鹂喜得眼泪都快出来了,“姐姐!姐姐!主子退烧了!” 鹧鸪一把扑到四福晋身边,也颤着手去摸,果然察觉热度消退一些,长松一口气,才觉浑身哆嗦。 无论季节气候如何,清宫起床的时辰总是固定的,宋满的生物钟也已固定,她早晨醒时外头天还没大亮,在床上醒了醒神,稍微拉伸一下,才叫了春柳进来,春柳捧着热水,脸上带着笑,先行一礼,才回:“今儿上房静悄悄的,应是福晋不去永和宫请安,主子先起床,咱们洗漱用了点心,再请安去。” 宋满点点头,春柳近前了,才说:“昨儿夜里,福晋房里不知怎的,点了半宿的灯,黄鹂还出来几次,脚步很轻,但急色匆匆的,来回取了许多热水。” 宋满提起心神,叫春柳:“听听正房的动静,看等会如常请安不。” 春柳忙答应下,她守夜觉轻,再加上宋满有孕,她总不敢安睡,三五不时起身查看,才正碰到正房亮灯,之后就留了心,时时起来查看,只见那灯一直亮到早晨,外头水妈们快起来上差的时候才熄灭。 过一时,宋满吃罢早饭,在屋里磨蹭着遛弯,佟嬷嬷指点着春柳飞针走线,小孩的衣裳、被褥现在就要开始准备,先做好草样,然后选定布料、里子,开始缝制,缝制之后,小孩的衣裳还要特别浆洗一遍,被褥要晒得柔软蓬松才合用,还有尿布、厚褥子等等东西,小孩出生在四月里,还要预备凉席,林林总总,不早早准备,届时怕被打得手忙脚乱。 佟嬷嬷看着古板严肃,其实颇有耐心,指点起春柳来也毫不藏私,二人做了一回针线,将缝好的草样捧来给宋满看了,几人说一会话,就到了往日早晨请安的时辰。 春柳捧来出门的大衣裳,佟嬷嬷并不知昨日缘故,但今晨观察上房出入的丫头的脸色动静,便有几分猜测,笑叫春柳道:“且不必急。” 果然,过一时,就有上房的喜鹊亲自来通报,“福晋偶感风寒,为万全故,不能见庶福晋了。” 宋满忙关切地询问四福晋如何,喜鹊脸色也不像往日那样自然的笑吟吟的和悦,她勉强回答几句,宋满看出她的精神极度紧张,便不为难小姑娘了,面带忧色地道:“请姑娘替我转达对福晋的关心,姑娘快回去吧,只会只怕福晋身边也离不得人。恨我这身子无用,却不能到福晋跟前服侍。” 喜鹊忙又说两句宽慰的话,到底也松了口气,忙退下了。 宋满定定坐着,摩挲着手边的白瓷瓶,若有所思。 佟嬷嬷见了,笑问道:“主子想什么呢?” “苏嬷嬷坏事了?”宋满说的是疑问句,神情却已十分肯定,她看向佟嬷嬷,也在试探佟嬷嬷。 她当然知道佟嬷嬷不仅是为她办事的,但那又如何?下属只要好用就可以了。 但佟嬷嬷对她用几分心,总是不一样的,也会决定宋满对待佟嬷嬷的态度。 佟嬷嬷并无隐瞒之意,甚至提点,“背后收买内务府选定的保母之人,最终查到苏嬷嬷身上,阿哥万不会再留她在内的。福晋年幼,许是受了些惊吓。” 宋满了然,她以为话题应该到此为止了,但佟嬷嬷却又笑问道:“主子以为,回头福晋是否会猜到是咱们这边翻出此事,因此与您为难?” 宋满听了,转过脸与佟嬷嬷四目相对,半晌,笑了,“这件事与咱们有何干系呢?而且福晋既然是受苏嬷嬷蒙蔽,苏嬷嬷这个恶人去了,想来从此,爷、福晋和咱们都可以安心了。” 佟嬷嬷看似在问她是否害怕福晋有意报复,但其实却在试探宋满对福晋的态度。 她此番出手,促成了四福晋力量被削弱,但在四福晋行为不出格的前提下,却未必乐意见到宋满与四福晋对抗。 宋满自保没关系,天下之大,只知以德报怨的纯“圣人”如何能活下去? 但如果宋满主动出手针对四福晋挑起事端,她会怎么选择呢? 宋满的回答是,福晋受人蒙蔽。 言外之意,清楚明白。 佟嬷嬷心微微放下,笑道:“正是如此呢。” 宋满呷了口茶,收回目光。 佟嬷嬷现在做事还是站在四阿哥的立场上,但没问题,因为她现在的利益立场和四阿哥是重合的,佟嬷嬷是四阿哥的人,却在她身边,就代表有些时候四阿哥的力量反而可以为她所用。 至于之后,如果有一日,她的利益与四阿哥的利益相悖…… 宋满微微一笑,莹润洁白的肌肤仿佛被晨光镀上一层柔光,端坐在炕上,衣饰素简,唯有发间玉钗光泽莹莹,愈衬得眉目神情高华宁和,唇角眉眼的几分笑意,则更显亲和柔婉。 佟嬷嬷在一旁看着,再次肯定自己的后半生自己前途稳妥。 第88章 张氏登门 - 清穿之福妾多子 - 景福来 四福晋病了的消息通报各房之后,张氏立刻更衣上门请求侍疾服侍,却被鹧鸪言语婉转地挡了回去,上房的侍女各个神情严峻,外边的小丫头们不知内情,被姐姐们的情绪感染,也有些惶惶不安。 宋满冷眼看着,知道四福晋只怕真是病得起不来身了,到上午,鹧鸪终于顶不住请了太医,太医最后的说辞当然是风寒侵体,开了汤药。 但冬雪说,喜鹊私下亲自守着小药炉子熬了一锅宁神汤,宋满了然,这是受了惊吓,心神不守以致高热昏迷。 住着小院子,大多数动作都瞒不过旁人,这是好处,也是坏处,宋满一边吸收别处的情报消息,一边严格整理己方动作,所有不必要的全部删减掉,如果一定要做,也不能留下实在痕迹,完美维护住柔和无争的人设。 这半年来小院里风起云涌,真要细究,她却什么都没做,至多也不过是顺水推舟而已,落地脚下干干净净,没留一点痕迹。 这是社畜多年练成的本领,而在私下,宋满也时刻保持热爱和平的形象,人设这东西嘛,就是要演到自己都相信了,才能骗倒所有人。 下晌四阿哥回来时,四福晋热已经退下,人清醒不少,关起上房屋门,教训了侍女们一番,四阿哥听闻她病了,因有意将苏嬷嬷之事掩盖过去,还特地去上房关心一番,坐了一会。 而苏嬷嬷,今天下午上房传出口风,她老人家昨夜忽然发热不止,乃至有痴愚乱言之症,今早便被挪出宫治病去了。 福晋同时感染风寒,看起来是比较合理的。 之后的日子,小院看起来风平浪静,李氏也没有赶着四福晋生病变本加厉闹事,她怕把四福晋惹急了,再弄出一把银柳那回的事来。 她也看出来了,名份上四福晋毕竟占优势,人家握着大权,她平日给四福晋添点堵也就罢了,真把四福晋惹急了,她也讨不到好。 四阿哥虽然向着她,却也向着明媒正娶回来的福晋,向着后院和平,李氏自觉优势不大,暂时没打算惹把大的,只是三五不时还找点小事,四福晋病着,上房侍女们不敢通报,咬牙忍了。 于是一切竟然达到微妙的平衡,只是张氏和李氏同住一屋,时常受到委屈,四福晋又病着,她却没处申诉去了。 这日下午,四阿哥放学回来,径直往西厢房来,福晋养病,怕过了病气,他不方便过去,这是很合规矩的,他干脆便不过去了,只偶尔叫苏培盛去慰问探望一番。 李氏那里,他最近不大爱总去,李氏总挑这个要那个,今天酸福晋,明天挑张氏,他听着烦心。 张氏那里夜里倒常去,但不过进门歇了,白日过去无话可说,张氏见了他害怕似的,半晌说不出一句话。 故而下学后干脆来西厢房,读书或说话,都很舒服。 这日他来,却见张氏两眼泪汪汪坐在房中,宋满无奈坐在炕上,正温言软语宽慰,见了他来,双目一亮,如得了救星似的,先是微怔,旋即失笑。 他走进来,宋满起身迎着他,一边行礼一边问:“今儿怎么回得这样早?” “校场树倒了,那边修整呢,下午骑射课暂止,我回来换身衣裳,同十四弟一起给额娘请安去。”四阿哥抬起手,叫宋满将他大氅解下,转头看了张氏一眼,张氏怯怯起身,欲说还休半晌,还是行礼低头告退了。 四阿哥扬眉,问:“怎么了?” “还不是为屋子的事儿,前儿李妹妹不是说北屋凉,睡着不舒服,换到了带暖炕的南屋里,今儿又说南边炕睡着燥得很,又要和张妹妹换回来。张妹妹委屈得很,眼泪巴巴地,福晋又病着,她没处说,就来找我哭诉。”宋满摇摇头。 李氏确实是比较能折腾的,但张氏来找她,却也很没必要。 李氏如今有孕,张氏自己立不起来,那旁人还能给出什么法子?而且她也无意与张氏交好,张氏性子过于软弱,总想依傍于人,她依傍四阿哥、四福晋,这两个好歹自己还有点力气,来依傍她?她这棵小树还没长壮实呢,再养条藤蔓,只怕被把养分都吸干了。 她现在只接受利益交换,不搞感情。 但张氏显然理解不了,她就是太无措,李氏的磨人劲儿人人都清楚,原本还有个四福晋能护着她些,如今四福晋病了,她一人孤舟独立风浪口,心里一点盼头没有。 她来宋满这,原本还想问,能否搬来与宋满同住,宋满隐约猜出一点,立刻用满满的心灵鸡汤堵住了她的嘴。 四阿哥皱皱眉,“她来找你有什么用?叫她还是找福晋去。” “妾也说呢,福晋病着,正是用人的时候,论理,若妾没这个身子,也该去侍疾了,张妹妹这会不去,还等什么时候?”宋满给四阿哥端了碗茶,“且避到福晋房里,也就听不到李妹妹念叨了。” 福晋刚病倒时,张氏去了一次没成功,然后就再不去了?领导大腿哪有那么好抱的。 宋满心里感慨,这孩子也不知是脸皮薄还是没有社会经验想不到,总之,她路给张氏指出来了,能不能走通,就看张氏的了。 四阿哥抓住她的手,“不要忙了,快坐下。我也待不了多久。” “您喝口热茶,暖暖身子。”宋满依着他的力道在他身侧坐下,“换哪身衣裳去?今儿外头瞧着很冷,穿大毛的吧?那件新做的氅衣还没上过身呢。” 她说话声音总是柔和的,说家常事也不显得急躁琐碎,不紧不慢,娓娓道来,叫人听着很舒心,有种身心放松的感觉,四阿哥莫名觉得有种疲惫涌上来,暖阁里炭火温暖,花香淡淡,他真想倒在这睡一觉,一梦不知今夕何夕。 他握着宋满的手,“叫他们拿去,你陪我说会话……张氏若说想来你这这边住,你不要答应她,明年六月咱们迁院子,到时自有她的屋子,咱们孩子四月里生,她若搬过来,你这里哪里住得开?” 宋满笑眼弯弯望着他,只管点头,四阿哥被那样柔情的目光看得竟然有些脸红,侧过脸去:“你那样瞧我做什么?” “瞧妾得的好夫婿,谁有妾命好,有爷这样的好夫君呢?”宋满笑吟吟伸出手臂搂住他,脸颊贴在他颈边,彼此的呼吸都清晰可闻。 淡淡的幽香袭入四阿哥肺腑,他不着痕迹地换了个坐姿,身体发紧又舍不得推开她,半晌,才拉住她的手低低道:“答应了和十四弟一起请安去……你在家等着,晚上我回来,咱们一起吃饭。” 第89章 宠眷优渥 - 清穿之福妾多子 - 景福来 经过西厢房这遭,张氏的状算是告到了四阿哥跟前,可惜作用并没起到多少,倒是李氏听说,对她好一番冷嘲热讽,无非说她白算计,不得爷喜欢云云。 张氏闷了两日,还是热脸去贴上房的冷屁股门了,这算是她如今唯一能抓住的救命稻草。 李氏有了身子,按理说,这会更该好好修身养性闭门安胎,她则反其道而行之,既得意起来,便看更多事都不顺眼了。 分了她屋子,如今还捡漏常能服侍四阿哥过夜的张氏是头一个,四福晋这个宿敌是第二个,不过宋满最近隐有后来居上的趋势。 原因无他,只在一个四阿哥。 原本李氏解禁后,四阿哥大多数时间是宿在她房里的,有盘桓留宿在西厢房的时候,李氏虽有些酸,因还是占大头,也不大在意。 但这阵子她也有孕,本来按她推想,除了张氏那个捡漏的之外,应该还是她和宋满平分秋色,甚至还是她占大头,结果四阿哥完全不按她的推想行事,大头都留在西厢房了,除此之外,就只有张氏夜里服侍,对她虽也常来探望小坐,可总是坐坐就走,更休提留宿。 她刚得知有身孕,真是心满意足,满怀期待的时候,摩拳擦掌地要彻底收拢住四阿哥的心,却得了这么个结果,心里岂能接受? 何况眼底下还有两个对比在。 四阿哥宠幸张氏,她受不了;她恩宠看起来远不如宋氏,李氏更接受不了。 她这几日看西厢房的眼珠子好像都能喷火,但四福晋病了,宋满也不怎么出屋,她干对着窗喷火,也碰不到宋满的面,可怜张氏,和她同住一个屋檐下,每日咬着牙听冷嘲热讽排挤话,喝茶也像喝黄连水。 冬雪一双眼珠子亮亮的,每日专盯着阿哥所里各种事,自家小院更不在话下,何况李氏树敌不少,她这阵子肉眼可见地不得意,尤其是和同样有身孕却仍然宠眷优渥的宋满相比,显得灰突突的,院里的水妈、太监们当然免不了说闲话,宋满难免听到一些。 春柳则暗道奇怪,冬日午后温暖,佟嬷嬷下去休息了,宋满冬天将午睡减去,这会正在炕上看春柳做针线,春柳一边劈线,一边奇怪地道:“真是怪了,这李格格八百年都是这个脾气,怎么这阵子,看着爷对她好像淡淡的似的。” 这话现在由西厢房的人说起,不禁有些自矜得意之嫌,毕竟四阿哥长久盘桓在西厢房,哪怕宋满有孕,也仍常常留宿,宠眷日益加盛,这点人尽皆知。 但春柳是当真疑惑。 暗中卷同事,给上司疯狂提供情绪价值,改变竞争赛道的“工贼”宋女士默默喝茶,面无愧色,并面不改色地糊弄春柳:“许是她前头那两回闹得太厉害,爷想叫她长长记性吧。” 其实懋嫔那一世,到贝勒府里,李氏早期得宠的时候,不知做出多少猖狂事,四阿哥都没搭理。 毕竟李氏做事,针对福晋、针对宋氏、针对所有“同僚”,但绝不针对四阿哥。 她对四阿哥确实是一片真心,四阿哥享受着这份真心和殷勤服侍,受用着年轻俏丽的容颜,对李氏闹出的那些事情并不在意,至于那点相处中的小瑕疵,在没有对比之前,还是可以忍受的。 不过现在嘛,搞事业,当然是各凭本事。 四阿哥也不傻,当然知道往让他心里舒服的地方去,他在这待着感觉舒服,所以哪怕不能有夜间生活,也仍乐意盘桓在宋满房中。 李氏越有孕脾气越暴,每天不是看这个不顺眼,就是那个让她不顺心,还是那句话,四阿哥又不是回来当判官的。 李氏现在好像还并未意识到这点,而等她意识到的时候,宋满也已经成功在这条赛道先入为主了。 春柳是觉着奇怪,在她看来,李氏和从前并无变化,都是一样的路数,又娇俏动人的,怎么阿哥从前喜欢,如今有了孕,反而冷待下来? 虽看不出刻意的冷落,也三五不时地去小坐,可都是宫里服侍久了的,主子待哪个上心,哪个平淡些,院子里这些宫人眼睛最尖! 但李氏不得意,宋满却得意了,春柳岂会为李氏惋惜?她心里对李氏还饱有怨念,李氏从前当然看不上她这么个小丫头,也犯不着为难,但她却总记着李氏挤兑主子的时候。 如今西厢房宠眷愈浓,知道李氏心中必百般不满,春柳心里也欢喜得很,但暗中又叮嘱冬雪、丛妈妈等人,行事要周全小心,不可轻狂得意。 李氏叫人盯着西厢房几个人,想掐住哪个的错处,给宋满一个没脸,盯了好些日子,都没见到成果,倒是被冬雪发现了。 冬雪绷着小脸回给宋满,作为个中前辈,冷笑:“真是好笑,她们以为自己多高明的动作?当人都是傻子呢?” 宋满思索一会,笑了,“不妨事,再等等,她就没心思盯着咱们了。” 冬雪茫然地眨眨眼,宋满指尖轻点上房的方向,“福晋也快好了。” 冬雪一喜,“是呢,福晋好了,哪能留李格格这样张狂?” 这可未必,福晋这回出来,还不知是什么章程呢。 宋满不过是随口扯个理由,宽抚住气呼呼的冬雪,她是凭借懋嫔的记忆,知道李氏怀孕两个月之后孕期反应格外严重,或许是年岁太轻,身体尚未做好准备,就连原身去年怀孕,反应其实也很大。 她之所以舒舒服服到现在,还是得感谢系统的功劳。 也因此,她每次面对李氏、福晋她们,都有种和学生扯头花的感觉,好像欺负小孩子。 但再想想,搞事业嘛,不寒碜,盲目提高道德底线,一味做有爱的成年人,只会耽误她自己。 四福晋、李氏,以后那都是宅斗磨练出来的战士,她不现在趁着社会经验赶紧弯道超车,等着以后势均力敌拿刀肉搏? 宋满说的不错,到冬月里,四福晋果然好转起来。 她这风寒拖拖拉拉,也有十来日,太后和德妃都屡次派人垂问。 一好起来,四福晋紧忙往两宫去问安谢恩,又有妯娌间彼此执意,一时倒真顾不上自己院里。 她的病愈,某种程度上,几乎也代表着风云再起。 第90章 行险棋 - 清穿之福妾多子 - 景福来 四福晋病愈,四阿哥却还保持着她生病那段时间的步调习惯,并不怎么往正房去,这对正房人来说,是一个危险信号。 小院里的人也都看在眼里。 春柳也不琢磨李氏了,她开始琢磨四福晋究竟哪里惹恼了四阿哥,并怀疑到苏嬷嬷头上,“那苏嬷嬷忽然走了,说是出宫养病,转头阿哥又生福晋的气,不会是上房又出什么事了吧?” 宋满则在思考,四福晋会如何破局。 现在四阿哥的态度清晰,小院人心动摇,上房人心惶惶,苏嬷嬷的事,四阿哥摆明了在他那尚未过去,上房得如何应对? 她看向窗外,若有所思。 懋嫔记忆里的有些事,只怕要提前了。 正屋,鹧鸪连着两日,心里沉甸甸的,满心忧愁。 四福晋大病一场,比从前消瘦许多,气色也不大好,她特地炖了阿胶燕窝羹给四福晋滋补,小心地用盖盅端进来,动作间,却有些魂不守舍,端着那滚热的盖盅,险些滑手,幸而反应及时,但也惊得倒吸一口凉气。 四福晋忙将帕子给她:“怎么了这是?” “苏嬷嬷的事……”鹧鸪将盖盅奉上,体贴地将瓷调羹递到四福晋手里,左右打量,见并无外人,才面带愁色地低声道:“您这病好了也有两日,太后处、德妃处都请过安了,大福晋、三福晋几位主子处也都见过,阿哥所里人人都知道了,阿哥还能不知道?” 可偏偏就是不来瞧一眼,坐一会。 宫里都是人精,尤其从前笼络人手的事多是苏嬷嬷亲自安排的,外人都看得出她们屋里主心骨是谁,如今苏嬷嬷去了,四阿哥又冷落了福晋,眼看着,院里那些妇差、太监就没有从前殷勤了。 四福晋看了鹧鸪一眼,见她满心为自己担忧,不禁一叹,“跟着我这么个没用的主子,叫你也跟着操心。” 鹧鸪眼睛微酸,“哪有这样的话?奴才打小跟着您,好日子过了不知多少,只想下辈子也跟着主子呢!” 她低声说:“奴才这两日,在想一宗事,按理,这话奴才不敢说的,但事况如此,奴才……您听了若生气,只当吹了一阵风,打奴才、骂奴才两下,都当得,只是奴才的一个蠢法子罢了。” 她说得有些迟疑犹豫,四福晋眼中已有明悟,目光温和地看向她,握住她的手,发觉她掌心密密的都是汗,摇头轻叹:“你真不怕我心里对你有芥蒂?” 见她都猜出来了,鹧鸪双眼滚下泪珠,“这苦日子,奴才不能眼看着主子熬下去。” 福晋说是嫡妻,可膝下既无儿女,又是嫁来皇家,到底是依仗夫君过日子的,四阿哥冷落四福晋,四福晋今年才十几岁,甚至尚未与四阿哥圆房,难道就要硬熬下去吗? 想想李格格,几次犯错,到头都是轻飘飘揭过了,宋格格也失过宠,如今不还是宠眷正浓,又有了身子? 鹧鸪思来想去,还是男人和女人的那码子事,福晋癸水未至,不能服侍阿哥,秀巧不得阿哥的心,上房若有个人能留住四阿哥在这屋里,一切就又不一样了。 苏嬷嬷几次说过,男人在屋里是最好说话的,若真成了事,于上房便很有利,到时候福晋再有错处,毕竟从前还有好处呢?四阿哥得了好处,心一软,再想起从前,她们慢慢地说着软和话,还不将阿哥挽回来? 鹧鸪如此想着,也这样说了,说的时候双目平淡无波,心里却有些钝钝、闷闷的。 她若真服侍了阿哥,此后,福晋待她,还能如从前吗?一时半日,或许无差,天长日久,又当如何? 她心中一阵悲苦,却不敢叫四福晋看出来,正要仔细陈述利弊,再劝四福晋,却被四福晋猛地拥住:“好姐姐,我知道你的心,你如此为我,我也不能害你,你原不是内务府包衣,是不必入宫服侍的,全为了我,才跟进来,我岂不知你家里还有自幼的婚事?” 鹧鸪被她一说,心中酸痛更重,二人抱着哭泣一场,四福晋抹干眼泪,“我已有了主意,姐姐,你亲自去太医院,与阿玛交好的申太医说好,叫他来给我请平安脉,然后……依上回说起的那个方子,拟一个合用的来。” 鹧鸪听了一急,一张口险些破音,然后急忙压低音量,“申太医不是说,那还是万分不得以才能用的法子……嬷嬷也说过,人身子长成,得顺应天理,没长成的时候急着用药催,只怕伤身。” “如今还能顾及那样多吗?”四福晋道:“我也想着,与李氏争锋,我从来落下风,难道没有与四阿哥心隔着心的原因?他当然护着他的女人,我们虽有夫妻之名,却无夫妻之实,与大嫂、三嫂她们相比……我说话做事,也太不方便了。” 她见鹧鸪皱着眉,握住鹧鸪的手道:“我心里有数,申太医不也说了, 这方子可以调得柔和些,回头再慢慢温养,天长日久,便可弥补回来?虽说这是下策,但咱们如今还有别的路能走了吗?” 鹧鸪要说话,四福晋不等她说便摇头,“你想说的我知道,可已有了一个不得阿哥喜欢的秀巧,我怎能拿你再去赌呢?而且,经过这次,我也看出来了,阿哥的性子,是极不喜欢受人蒙蔽的,自然也不喜欢收人摆弄,如此,我若在此刻匆匆将你推出去服侍阿哥,他心里只怕还怀疑我认为他好色好拿捏,咱们反而未必能如愿。” 鹧鸪沉默一时,心疼地看着四福晋,“……只是苦了主子您了。” “好了,申太医不也说,不过是用药帮着快走两步的区别?原本我这个年纪,也差不多了。”四福晋今天真是忍不住地叹气,“进来前额娘说,她身子长得就慢,叫我耐心些,不要急着用药,如今想想,不如当时就用了,只怕还比现在便宜些,也不至于丢了嬷嬷。” 提起苏嬷嬷,鹧鸪一时默然,也不知如何劝解,主仆二人唯有相对沉默。 第91章 福晋出手 - 清穿之福妾多子 - 景福来 之后的日子,小院里一切如常,明面上看不出什么变化。 李氏看张氏的眼睛仍旧要喷火,四福晋再出山,她打量着四阿哥对四福晋的态度,对正房也愈发不客气起来。 便是西厢房这边与她一向难碰面,她也有法子招惹上。 这日下晌,宋满忽然听外头一阵杂扰声,就在屋檐底下极近处,她皱眉起身,春柳已忙道:“奴才去瞧瞧。” 宋满跟着出去,在门口听着,是李氏房里的桃红,站在台阶底下,涨红了半张脸,被冬雪挤兑得一句话说不出来。 冬雪一张快嘴,说起话来滚珠落玉似的清脆,“你们东厢房人不够使了,还是你桃红柳绿两个都是废物?倒惦记上我们房里的人了,丛妈妈打今年六月起就在我们主子名下服侍,阿哥亲口交代的,怎么,你们屋如今连院里的水妈也使唤不动了?倒要惦记我们主子的人?” 她能说的话到这就都差不多了,春柳出去也是一样。 宋满听出是李氏要使唤丛妈妈做事,这是明晃晃来挑衅她。 在这个院里,最大的主子是四阿哥,他能使唤院子里所有人,名义上第二大的主子是福晋,宋满、李氏、张氏身边的丫头她都可以使唤,只是福晋往往不会越过这条线,而宋满、李氏她们身份属于平级,甚至以享受的待遇论,宋满是隐隐高于李氏的,所以李氏要来使唤宋满的下人,是绝不可能的,一旦宋满在这里退让了,那就不是休养好,是懦弱没脾气了。 佟嬷嬷用眼角余光打量宋满,这种事,不要紧,但烦人,一般人碰上要气死的。 宋满轻嗤一声,侧首看向佟嬷嬷,轻描淡写的,仿佛一只虫子跳到脚边,是不值得她在意的东西,随口吩咐:“嬷嬷出去,替我给李格格回句话,告诉她,如果上次的事还没长记性,我可以再帮帮她。其他的,嬷嬷知道怎么说吧?” 怎么说话能拿捏住人心,这种在宫廷沉浮几十年的老嬷嬷,宋满认为她的水平应该比自己高,也会比她更会宫里软刀子磨人那一套。 佟嬷嬷笑吟吟答应下,她当然知道宋满的意思,这件事对她毫无难度。 出门之前,佟嬷嬷心里想,李格格若见到宋主子这会的表情,只怕无需她说话,就要气死了。 废了这么大力气,想要叫人生气,结果人家如此云淡风轻。 宋满对李氏是真不在意,为一个脑子不大灵光的人置气没必要,倒是冬雪和春柳,气呼呼地回来,她好笑地一人塞给一个热烘烘的大朱橘,“不要气啦,佟嬷嬷去帮咱们气她了。” 冬雪叹了口气,小丫头难得有些忧愁,“不过是仗着有身子,人人拿她没办法,真是太嚣张了!” 宋满心道放心,等会你主子就茶她一把,给她点亏吃,让她见识一下同行的人心险恶。 结果不等她动手,福晋先有反应了。 沉寂了半个多月的福晋一出手,反应相当迅速,甚至像是就等着这个机会。 她将李氏拎过去不咸不淡地教育了一通,总结这阵子李氏所有过分行为,顾及李氏有孕,言辞并不激烈,但她端正雍容地坐在上首训话这件事本身,对李氏就是一种冲击。 她所坐的位置,通身的穿戴,无不在提醒李氏她的身份。 李氏也不是会吃亏的人,她现在对四福晋很不屑,态度自然不恭敬,然而没等她反唇相讥,福晋已甩手两本佛经,叫李氏好生抄写,理由是为孩子积福,也磨一磨性子。 至于李氏识不识字,会不会写,哪里要紧,四福晋发了话,她就是照着画也要画出来。 李氏这阵子气势昂扬,仗着身孕一往无前,忽然被她当头一棒,哪里肯服,四福晋看着她,目光凝冷,口吻微沉,“此事若于我这止住,还只是如此,若到娘娘那,娘娘知道了你这段日子的作为,你以为会怎样?你认为,娘娘有耐性磨你的脾气,不痛不痒地罚你?” 李氏吓得一个哆嗦,一肚子话都卡在嗓子眼里说不出来。 四福晋正坐着,腰背瘦削但挺拔,顶着一头沉甸甸的乌发与珠玉,也笔直得不肯弯一毫,“退下吧,回去好好抄你的经,我既做了这嫡福晋,管着你们就是我的责任,你纵不服,也请认着吧。” 李氏回过神来,再要反唇相讥,鹧鸪已经低眉顺目地上前请她出去,她脸皮再厚,也不能硬扛着送客令赖在人屋里,只能憋了一肚子气出去了。 回到房里,她才反应过来刚才没发挥好,在屋子里气得团团转,听到南屋张氏和两个丫头说晚上预备穿什么衣服,声音都喜滋滋的,这个说“爷说主子穿藕粉的好看”,那个说“爷喜欢这件银红的”,听在李氏耳朵里像刺一样。 李氏将手里帕子攥紧了,劈手就要拉开门帘子往南屋去,桃红、柳绿两个急得跪下拉她,“主子!” 想到福晋方才所言,到底顾及德妃,李氏愤愤地跺跺脚,将门帘摔得震天响,“青天白日想男人,没脸没皮!” 不大的三间房,门帘再厚也挡不住她的声音,南屋里,张氏脸青青红红好一会,身边的大丫头气愤道:“真该叫爷知道她这副脸孔!” 过了好一会,张氏冷笑,“你当爷不知道?只是不在意。” 侍女一急,张氏不再说话,面带愁色地看向窗外。 李氏在四福晋那吃了瘪,宋满很快得到消息,只看这消息传播的速度,就能看出李氏现在在院里有多么不得人心,春柳也有些快慰,“这回福晋倒是痛快得紧。” 她以为还要像从前似的,上房纵着李格格,等着看李格格闯出祸来,再名正言顺地收拾。 宋满却道:“近来院中人心涌动,多有疑阿哥福晋夫妻离心的,她如今处置李氏,手腕果决,也是立威的一种方式。” 只能说,多亏李氏今天来她这找事,让四福晋更加师出有名。 接下来,就是四福晋和四阿哥他们夫妻之间的事了,与她无关。 宋满将一卷《金刚经》从桌上取下,在窗边翻看默诵。 她没想到,这件事最后还会牵扯到她这里。 第92章 神婆 - 清穿之福妾多子 - 景福来 事情要从李氏受罚当天说起。 四阿哥下午回来得略晚,天已经泛黑了,本来预备到西厢房吃晚点,不想刚一进门,李氏身边的丫头面带难色地迎上来,他第一反应是李氏出事了,见各处静悄悄的样子又不想,皱眉看了桃红两眼,苏培盛已经上前问:“怎么了?” “我们格格身体不适,想请爷去瞧瞧。”桃红有些为难地说,苏培盛皱皱眉,悄悄打量四阿哥脸色,果然,四阿哥眉头也皱起来。 他不敢多话,垂首候在一边,四阿哥沉声道:“去瞧瞧。” 进了东厢房,不到一刻钟,又快步而出,度其神情冷峻,俨然是不欢而散。 院内诸人看在眼中,看不惯李氏的自然欢喜,幸灾乐祸,消息传入福晋耳中,她点点头,身体微微放松一点。 鹧鸪的反应更明显些,长长松了口气,合掌念:“阿弥陀佛,总算爷没被她蒙蔽。” 四福晋想要牵起嘴角笑一笑,到底没那个心情,她低眉喃喃道:“爷被不被蒙蔽,还不是他说了算?” 鹧鸪担忧地望向她,她摆摆手:“去吧。” 西厢房里,宋满迎上四阿哥,四阿哥拦她:“我一身的寒气,你在里头坐着,我等会进去。”说着,他在正厅解了大氅,在熏笼旁烤火,宋满就在里间落地罩边上和他说话,笑道:“今晚想吃煮饽饽,膳房煮了送来就不好了,只叫他们送了生胚来,才掐着点烧起小炉子煮的,还热腾腾的,也调好蘸料了,爷可得赏脸,多吃几个。” 她生在南方,但在北方读书、工作,也吃惯了饺子,清宫膳房做饺子的手艺确实十分出挑,有些馅料还是她从前没吃过的,比如香菇、冬笋、白菜、面筋等十来种素菜调的素什锦馅,浇一碗热乎乎的汤吃,格外鲜美清甜。 四阿哥不爱吃这个,他看起来板着脸,成天一副清心寡欲,专心读书的样子,其实里外完全是两副样子,他喜欢传统的酸菜猪肉馅,猪肉三肥七瘦,酸菜腌渍得脆而酸, 味道重而香。 两人对坐着吃一顿饺子,另有四五样小菜,一个卤肉攒盒,四阿哥吃了个半饱,才抬眼看宋满:“你就不问我方才做什么去了?” “白日李格格得了福晋训斥,还不和您告状?”宋满笑了,“她可告诉您,福晋训斥她的缘故?” 四阿哥摇摇头,宋满也没细说,只道:“她自觉丢了脸,当然不会忍着。” 四阿哥定定看她一会,问:“你就没别的想说的?” “她再惹事,妾也能应付,您放心吧。”宋满给他添汤,“冬笋火腿汤,鲜得很,您喝一碗汤,也差不多了,夜里积食难受。” 四阿哥没再说什么,端起碗喝汤,宋满看着他,心里直觉这小子心里有什么打算。 直觉并不可靠,她开始分析四阿哥心理,猜测他可能会做些什么,两日之后,她的猜测变为现实,落到了她面前。 丛妈妈皱着眉,回宋满:“一向与我关系不错的一个婆子忽然说,她认识一个神婆,能在暗中做法,专为妇人,能帮着拢男人心,也能诅咒仇敌,魇其魂魄,现在她儿子犯了事,紧缺钱去赎人,托她在宫里问,可有做事赚钱的门路,她还说她也看不惯李格格仗着身孕嚣张……奴才觉着这里头不对劲,她不会是在问您,要不要用这个神婆弄李格格吧?” 她神情紧张,却不是为了可能会搞阿哥妾室这种可能,“她既能对咱们露出口风,对李格格那边也未必不能,格格,咱们是无害人之意,可防人之心不可无啊!” 春柳着急起来,忙对宋满道:“正是,这神鬼巫蛊之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若李格格那边也得了消息,心动来算计您,可怎么办呀!依奴才看,还是得快点将那婆子拿下!” 宋满看着自己的左膀右臂,只想给她们两个竖大拇指。 她点头道:“正是如此,只是这种事不可声张,不然咱们身上也沾染腥臊洗不清,丛妈妈,晚些快到阿哥回来的时候,你将人叫过来,与春柳一起将她控制住,等阿哥回来,我直接说与阿哥知道。” 丛妈妈顿时有被委以重任之感,连忙严肃神情答应下,春柳也立刻应声,“是!不过——主子,直接报给阿哥,福晋回头知道了,不会对咱们有意见吧?” 一旁一直沉默的佟嬷嬷开口了,“这种事,若先报给福晋,但凡哪一环,福晋处出了差错,叫消息传出去,咱们主子哪怕干干净净,也会惹上麻烦。” 春柳立刻后怕起来,“是这理儿,那起子嘴碎的可不管是非黑白,还是报给爷知道最直接干脆。” 在宫里,福晋的办事效率当然比不上阿哥。 主仆几人议定了,到下晌四阿哥回来之前,丛妈妈果然将那婆子骗来,将门严严合上,门里,春柳已预备好一块厚抹布,在那婆子反应过来之前,便用力塞进她口中,叫她没有呼救的机会,稀里糊涂地就被推进暖阁里,冬雪已经准备好细长的绸带,预备着往那婆子身上捆,只是没有经验,捆人的时候显得笨手笨脚的。 佟嬷嬷实在看不下去眼了,撸起袖子上前,“这绸带管什么事?再将那蓝粗布扯六条,浸湿了拧成两根绳子拿来!” 一边亲自拿着绸带,将婆子严严捆住,那婆子满脸不知这是什么戏码的茫然,反应过来忙要呼救,嘴却已被塞得严严实实。 佟嬷嬷也不知从前都干过什么,捆人的动作格外干脆,等冬雪春柳手忙脚乱地将湿粗布拧好送来,她又结结实实捆了两道,才对二人说:“丝绸的东西娇嫩,这些水妈惯常做惯粗活的,哪能捆住她们?粗布沾了水,再三条拧做一根绳,用刀子也得磨一会,手脚都单独捆好,然后身上再紧紧缠住,天王老子来了也挣不开!” 这是什么神奇的教学内容,宋满嘴角微抽,再看春柳冬雪甚至丛妈妈,竟然都听得一脸认真,连连点头。 宋满:“……” 她这团队,确实有发展。 第93章 契机? - 清穿之福妾多子 - 景福来 四阿哥回来时,无论神情容色还是步履表现,看起来与往日并无二致,宋满推开窗,递给他一个略含紧张无措的目光。 四阿哥果然先进了西厢房,上房,鹧鸪在廊下悄然注视着这一切,再回到房中时,神情有些不好看,四福晋见了问她,她迟疑一下,才将事情说了,并抱怨道:“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往日瞧着,宋格格多老实温顺。” 四福晋沉默一会,没有多言,黄鹂倒说:“姐姐你不能总盼着人人性子都好得像圣人,半点私心没有,何况也没有红口白牙就冤枉人的,宋格格往日不出门巴结,爷照样往她屋里去,她犯得上吗?没准是有什么事呢。宋格格待福晋又一向周全用心得很,这两日,她不也日日过来,算是有心了。” 因是自己姐姐,黄鹂说话才直白些,但其中也藏了一重提示,她在委婉地提示鹧鸪,她说话或许太直白些了,若传出去,叫人觉得上房的婢女对院里的女主子不敬。 虽然是个格格,也是服侍阿哥的女主子,就是比她们高一等。 鹧鸪会意,倒没有不快,有些懊恼,四福晋摆摆手,“她确实不是轻浮之人,听这些那边的动静,没准有什么事呢。阿哥……” 她原本打算借李氏之事做破冰的石头,打破她和四阿哥之间的僵局。 四阿哥如果不恼她,那她便大有可为,如果四阿哥为她罚了李氏而对她不快,她就得真得琢磨着如何另谋出路,围魏救赵,至少,德妃那边要更殷勤孝顺一些。 但无论反响如何,她都已经做好了准备,有种破罐子破摔的爽快干脆,可不想四阿哥迟迟不见半点反应,一块大石头悬在半空迟迟不见落下,叫她心中难以安稳。 既然四阿哥不来,她也不能干耗着,便打算今日叫鹧鸪请四阿哥过来,不想半路跳出宋满这个拦路虎。 她皱起眉头,半晌没有说话,从前苏嬷嬷在身边时,她时常觉得苏嬷嬷行事作风太偏执极端,又太絮叨,可也总还是个能商量做事的人,叫她心里也有个依靠。 如今苏嬷嬷不在了,环视四顾,鹧鸪、喜鹊、黄鹂等人都还年轻,虽然忠心却也稚嫩,她再无可依靠之人。 四福晋又想叹气了,沉甸甸的无形的大石头压在她的后背上,让她费很大力气才能坐直身子,那日教训李氏时的威风又不见了,她感到格外疲惫、无助,但她不能停下。 与四阿哥彻底离心的代价太大,她承受不起,她必须往前走,做货真价实的四福晋,无论为了自己,还是为了额娘。 一直沉默未言的喜鹊在一片寂静中低声道:“今日双巧说的那件事……是有损阴鸷,但如今李格格那般骄纵得意,百倍胜于有孕前,不就仗着腹中孩子吗?若李格格再诞下了小阿哥,又不知要得意得怎样了。” 四福晋看向她,蹙着眉摇头,“咱们如今说来轻松,可那到底是一条人命,你如今想着简单,真要动起手来,咱们哪里狠得下那个心?李氏为人不规矩,我总有法子治她,她腹中孩儿何辜?” 她神情严肃起来,“额娘说过,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从前我不将这句话当回事,后果是什么?嬷嬷已经走了,我不想再丢了你们任何一个,而且……若真那样做了,事发出来,只怕不仅你们,我也不会有好下场。皇家虽无休妻事的,可没说皇子不能丧妻。德妃娘娘,难道是什么心慈手软的好性格?何况还有万岁爷,只怕更容不下我。咱们既没那做了坏事彻底瞒天过海的底气,便还是老实些,才稳妥。” 众人皆应是,喜鹊有些后怕,“是我想得简单了。” “你们这阵子,也受了李氏不少为难,心里不好受,我知道。”四福晋侧首,看着窗外叹了口气。 西洋钟表滴答滴答地轻响,四福晋静静坐着,鹧鸪等人交换着目光,也沉默无言,上房陷入长久的沉寂,宛如一盆燃烧之后的死灰。 四福晋发间的鸽子血红宝石绽着一点幽光,宛如一盆灰烬中的一点火星。 四福晋忽然问:“双巧说的那个给她献策,说有药的婆子,是院下管煤炭的林妈妈?” 鹧鸪连忙应是,四福晋微微扬头,“将她悄悄拿来。” 她知道用什么,来和四阿哥破冰了。 四福晋应该是欢喜的,她想提唇笑笑,然而这段日子令人开心不起来的事情实在太多,她实在笑不出来,只后背稍微柔软了一点,感觉没有那么僵硬,或许是压在身上的重担忽然撤去一点。 西厢房里,四阿哥进门就见被团团捆住的粗使婆子,脚步微顿,看向宋满:“这是怎么回事?” 宋满柳眉轻蹙,眉宇间满是惶恐不安,四阿哥握住她的手,神情中带着一番安抚柔情,“莫慌,有什么事只管与我说。” “论理,妾原不该为内宅中事打搅阿哥,可今日虽是内宅之事,却实在紧要,事关子女后嗣,又格外阴险狠辣,妾听了心中极恐惧,只能求阿哥做主,拿个主意。”宋满侧首示意春柳和丛妈妈上前,四阿哥道:“不急,进屋说。” 他拉着宋满进屋在炕上坐下,并拍拍她的手作为安抚,“看你的神情,便知只怕吓坏了,没事,我回来了,万事自然有我担着。” 宋满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眼眶湿润起来,四阿哥姿态紧绷着,看向宋满的眼中却有柔情,握着宋满的手叫她在自己身边坐着,才转头看向一众人:“怎么回事?” 春柳率先回话,将事情大致描述了一番,然后叫丛妈妈上前,仔细学那婆子和她交流的过程。 丛妈妈从未如此直接地对四阿哥回过话,有些紧张惶恐,但因前头还有个春柳打头阵,心里渐渐有点底,说话也算有条理,将白日回给宋满的又对四阿哥说了一遍。 四阿哥听着,面色逐渐阴沉下去,目光定定地,看着丛妈妈、春柳,最终落到那个婆子身上,并最终侧头看向宋满,“你怎么看?” 宋满神情凝重,“想到身边有这样的人,还有背后那般瘆人的神婆,妾心中实在难安。” 第94章 演技大爆发 - 清穿之福妾多子 - 景福来 她看起来有些魂不守舍,脸色青白,四阿哥看到她眼中挂着的泪和几乎一刻没有离开小腹的手,叹了口气,叫苏培盛:“将这人带下去。” 之后怎么办,苏培盛自然会安排好,不必他多吩咐。 苏培盛连忙应“嗻”,然后其他宫人也随之退下,四阿哥方低声道:“这件事你放心,我会处理好。宫禁森严,也不是白说的,这婆子大概不过是想投机取巧蒙几个银子花,不想头一个就骗到你的头上,我们琅因如此正直,她一头撞来,倒把自己撞入法网了。” 他难得地主动说笑,宋满听了,勉强一笑,眼中仍有泪光,四阿哥觉察出不对,用拇指轻轻擦拭她的眼角,低声问:“怎么了?” 宋满眼泪顺着脸颊,一滴一滴地往下落,四阿哥看着,心中也跟着发闷,只问她:“究竟怎么了?” 宋满声音艰涩,“那婆子说得如此信誓旦旦,若真有神婆,有那样可恨的神通,咱们的大格格,她……她去的时候,只有那一丁点大,躺在妾的怀里,妾看着她,一点一点没了生息,妾实在害怕得很,爷,爷……” 她扑在四阿哥的怀里痛哭起来,四阿哥原本要抚她背的手一颤,他紧紧拥住宋满,郑重道:“琅因,你放心,我一定会保护好你们母子,你惧怕的事,不会再发生了。” 宋满痛哭着,她本人当然没有这样的演技,这其中许多情绪,出自懋嫔的记忆。 她的记忆里,堆叠着太多的痛苦,太多的恨,宋满的眼泪一经流出,就宛如开闸放水一般,将懋嫔的痛苦、恐惧也倾泻而出。 这是件好事。 懋嫔毕竟比宋满多出许多人生阅历,宋满原本吸收她的记忆时极度小心控制,避免被懋嫔的记忆过度影响,丧失意识主体。 她如看电影一样观察懋嫔的生活,而不是直接置身其中感受吸收,但即便如此,在将懋嫔的记忆完完整整看了一遍之后,她还是免不了受到一些影响。 最直观的表现就是她对腹中孩子的安危有些患得患失,虽然只是一点轻微的苗头,宋满还是立刻竖起警铃。 她一边与八零八沟通灵魂问题,主要问题是懋嫔的灵魂是否有可能对她的灵魂造成影响,乃至出现类似修仙小说里那种所谓“吞噬”的问题,一边则设法要宣泄情绪,调整心态。 八零八拍着胸脯保证作为有系统加持的宿主,宋满的灵魂绝对不会出现被侵蚀、吞噬的问题,宋满对它不能抱有全然的相信,决定同时找机会宣泄一下负面情绪。 紧张、不安,都属于负面情绪,而懋嫔记忆中,却有更深层的痛苦、恐惧,她今天有意控制,回忆懋嫔的痛苦情绪,随着眼泪一起宣泄出来,只觉片刻间,原本只是湿润了眼眶的眼泪便如暴雨一般倾泻而出,但同时,眼泪流干了,心里仿佛也被扫去一层尘埃,轻松、清透了不少。 这种感觉,就好像看了一本令人压抑的大部头书籍,坏情绪压在心里排解不掉,最后干脆找机会发疯一场,然后精神状态便会出人意料的好。 只是她以前是选择发疯工作,现在发疯来哭,眼泪对着四阿哥流去,应该也属于工作的范畴吧。 而且,看着四阿哥不忍、怜爱、懊悔的神情,宋满知道她这一步走对了。 她平时小打小闹,演技足够应付,但到真章上,这样大开大合的情绪,她那点小把戏就不足以应付了,痛苦、恐惧、悲伤……这些深刻的情绪,需要真切,才能够引发共鸣。 宋满哭到力竭,四阿哥今日拿出了十二分的柔情与耐心,仔细地宽慰她,二人轻轻说着话,并无往日的旖旎缱绻,却也别有一番温情脉脉。 直到外间通传:“爷,福晋房里的鹧鸪求见,说福晋请您过去,有事相商。” 四阿哥皱皱眉,宋满侧过身,开口唤春柳打水进来,柔声对四阿哥道:“福晋找您,必有要事,您还是过去瞧瞧吧。” 四阿哥看着她,心里舍得不离开,然而上房之行又是很有必要的,他只能拍拍宋满,又坐了一会,低声道:“不要急着睡,等会我还回来。” 宋满点点头,要起身送他,被四阿哥止住。 因为她的表现,春柳和冬雪、丛妈妈都有些不安,佟嬷嬷也稍有担忧,宋满摇摇头,显得有气无力,“叫我歇歇。” 春柳听到了她刚才的话,抹干净眼泪,不再多说话,抱来软枕服侍宋满躺下等着。 但她们也不能一点不打扰宋满。 四阿哥离去不久,天色擦黑,冬雪进来在宋满耳边悄悄说:“刚才鹧鸪和喜鹊两个人,悄悄将下头管煤炭的林婆子拿去了,林婆子一向和正房走得近,给她们传递过不少消息。” 因为突然发生的变故,冬雪有些不安,低声道:“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她怕牵扯到宋满。 宋满道:“往日你与林婆子有特别的来往吗?” 冬雪连忙摇头:“上房的人,奴才一向不沾惹的,在她们面前行事也都小心着,不敢露出马脚。” “那还慌什么?”宋满知道冬雪只是年轻,经验不足,所以畏惧一切变故所代表的未知,她低声道:“不要怕,多观察,和咱们没关系。” 她没多说什么,但冬雪听着她不疾不徐地说话,便已如吞下定心丸一般,用力点了点头。 点完头,她有些懊恼,“是奴才浮躁了。” 宋满摸了摸她的头,眉眼间还残留着疲惫,但目光极柔和,“你已经成长得很快了,我有时都为你的成长感到惊讶与骄傲。” 她没说冬雪“你还小呢”,即使冬雪的年纪对她来说真是个小朋友,但冬雪能稳稳当当地做完她安排的任务,做事有条理有办法,就值得被她当做正儿八经的队友对待。 冬雪再度用力点头,她低声道:“主子,奴才想给您办一辈子事,奴才一辈子都陪着您,还有春柳姐姐,我们都说好了。” 宋满感受到她话里的安慰之意,一时哭笑不得,最终还是决定给自己的演技点个大大的赞。 这也算是对她演技的肯定吧。 第95章 柔情 - 清穿之福妾多子 - 景福来 四阿哥这一去便是许久,天色漆黑还未回来,冬雪拧眉低语:“阿哥不定能回来了,主子不如先歇下吧?” 宋满摇头,挑灯等着,倒不着急。 她跟过的老板多了,身居高位并拥有一些其他人没有的资源的人,总是更多疑,她接受过许多试探,这一次,也不过是其中平平无奇的一场。 从那个奇奇怪怪的婆子出现在她面前的那一刻,她就已经确定了这是来自四阿哥的试探,试探什么?试探她是否内外如一,当然,她并不认为她现在在四阿哥心里便已有了十足的分量,值得四阿哥为她大费周章一场。 她应该只是个顺手添上的附加品,四阿哥的真正目标,按照逻辑推断,是四福晋。 听到四福晋房中的动静时,宋满彻底肯定了她的猜测,以及今天所有应对方法。 “东厢房一点动静没有?”宋满向冬雪询问确认。 冬雪认真点头,“福晋那动了之后,奴才就专心留意东厢房,一点动静没有。” 宋满点点头,她一手支颐,拨弄炕桌上的磬口蜡梅,冬雪小眉头蹙着,“福晋那忽然将林婆子弄去,也不知为什么,爷在那边留了那么久,必然是大事!” 她心里百般猜测着,宋满却并无与冬雪分享的打算,她只抓给冬雪一把风干栗子,温声说:“你也不要守着我了,叫我自己坐一会,你去暖炉边暖着吧。” 冬雪忙应一声,给她留出安静的空间。 宋满从一边扒拉来一张柔软的丝绵小被搭在腿上,倚着软枕闭目养神。 趁热打铁,一向是她的人生信条,如果这一次四阿哥的试探确实只针对她和四福晋,那实在是个好消息。 四阿哥试探四福晋,因为他必须确认他战壕内分量最重的盟友是否可靠,并以此决定对四福晋的态度。 如果四福晋真被他放下去的鱼饵钓动,四福晋接下来的境遇只怕就会十分不美妙,而试探她,则代表四阿哥正在面临是否要信任她的选择。 她的人设设置得过于符合四阿哥的喜好,但宫里长大的人,往往不会相信身边真有柔软、温柔、善良,四阿哥在不能相信的同时又为之心动。 试探或早或晚,都会发生,人总是会更偏向自己试探出的东西,借了福晋的东风早早发生,于她而言也是好事。 越早在四阿哥心里将人设印象凿实,这条人设越稳。 而四阿哥这种骄傲自负之人,对自己认定的既定事实,是很难产生怀疑的。因为怀疑她的同时,不也是在怀疑他自己吗? 这么走当然有风险,但风险往往也伴随收益,而且路也是越走越宽,越到后期走得越稳的。 四阿哥布局一场,她顺势借力打力,就算是对四阿哥辛苦一场的一点酬谢吧。 今夜四阿哥一定会回来的,这一场试探反攻战,她已经成功了。 宋满挑了挑烛花,倚枕微微侧坐,眼眸微阖,保持着恰到好处的伤感与疲惫,保证从外进入暖阁的人,第一眼看到的是半遮半掩的面孔,与灯下的朦胧柔软。 还是那句话,她就算吃屎,也要吃最热乎的! 四阿哥回来时,脚步放得很轻,摆手止住请安的冬雪,示意她不要出声,冬雪往暖阁里一指,四阿哥看去,眉目柔软一些,口吻无奈,神情又很满足:“怎么还等着我?多晚了,不如先歇下。” 宋满回过头,对他露出一点浅笑,“妾若睡了,爷回来时也没个人给您奉盏茶。” 她起身迎接四阿哥,四阿哥止住她:“你先去更衣梳洗吧,我身上凉,到暖阁里换衣裳。” 见他如此体贴关爱,冬雪笑眼盈盈,为宋满欢喜,宋满笑着轻轻点头,冬雪上来扶着她回寝间中更衣梳洗。 冬日寝间帐幔是很温暖的洋红色,宋满叫春柳给她缝了一个大抱枕,现在可以垫腿,再过一阵子还可以垫肚子,时下并无这东西,但有夏日抱的竹夫人,也是搂着睡,春柳理解了一下,做了两个草样,便顺利将宋满要的孕妇枕做了出来。 宋满将抱枕垫在腰后,五个多月的肚子已经给腰椎造成一点压力,她仗着金手指,身体还算轻松,但日常起居也都格外注意,从小,她妈就教她,人要惜命,懂得爱护自己的身体。 四阿哥回来时,见宋满还睁着眼,便笑道:“怎么,见不到我舍不得睡?” 宋满摇摇头,却没说话,四阿哥一扬眉,上了床问:“怎么了?”声音比往日都要柔和,眼中关切之意并非作假。 宋满低声道:“爷不在,妾有些害怕。” 四阿哥要抚她脊背的手一顿,复轻轻落下,干脆与宋满盖一床被子,搂住她道:“睡吧,这几日我都陪着你,不要怕,紫禁城有龙气庇佑,什么魑魅魍魉都不敢在此作祟,还有我在呢。” 宋满点点头,看向他的目光极柔软,屋里只有帐外的一点昏黄烛火,目力模糊,四阿哥看不清她的面容,却油然生出一种被柔软春水包裹住的感觉,浑身的疲惫都被洗去,两个人在帐内相依,便格外安稳、温暖。 好像万方风雨雷霆,都席卷不到这方寸之地中。 分明并无旖旎情热,四阿哥也感到骨酥肉软,他躺着与宋满低语,喃喃道:“琅因,你永远不要变,我待你,也一定不变。” 宋满却低低道:“妾只想陪着爷一辈子,不求爷待妾永远不变,只要您记得妾的心,不要将妾忘到脑后去随手抛下,就够了。” 四阿哥轻抚她转角柔润的细眉,“你这样,我怎么舍得抛下你?” 他今天落下了两桩心事,心情已经颇感圆满放松,困倦之意便也涌上来,只是不知为何,又有一种莫名的激动,叫他舍不得闭眼睡下。 好像少年时,努力读书习武许久,终于从汗阿玛那里讨到喜欢已久的宝砚,晚间也带在枕边,激动地摩挲着,舍不得睡去。 后来嬷嬷说,他连入睡后,手里都抓着那只砚台。 算一算,那已是许多年前的事,是佟额娘还在的时候。 宋满听着他的“情话”,对四阿哥来说,这大概已经算情话了,她配合着露出感动之色,眼眶微湿,并不着痕迹调整角度,确认此刻帐外朦胧的灯火能照亮一点她的脸庞,给她提供氛围感。 成功秘诀是什么?时刻努力! 她在心里敲八零八【给我定个今晚十二点左右的闹钟。】 趁热打铁,她要把原本打算的事情落实,免得福晋那里再有变动。 男人的情话并不可靠,一时上头的情感也往往并不长久,想要天长地久,还需要经营,今天的事,对她来说却是天时地利。 感谢榜一大哥四阿哥设局,鼎力相助. 她的孩子,她自己养定了,谁也别想带走。 第96章 保卫战 - 清穿之福妾多子 - 景福来 天高星明,京师已是冬雪,守夜的太监们被安排在明间地毡上,冬雪和苏培盛在寝间里,他们两个是不能深睡的,时刻预备应对各种情况与主子的吩咐。 夜正深,正是困意浓厚的时候,苏培盛头一点,正要瞌睡,忽然听房中声音不对,粗重的喘息夹杂着泣音呓语,仿佛有人在睡梦中挣扎,他一个激灵醒了神,就见那边冬雪急急忙忙地往里,口里还唤:“主子?” 帐内也有了响动,是阿哥呼唤宋主子的声音,苏培盛忙一把拉住冬雪,没叫她拉开帐子,只低声问:“爷?” 四阿哥坐着拉起宋满,叫她靠在自己怀里,轻抚她鬓角,入手是潮湿的汗,他皱眉吩咐:“倒温水,再掌一盏灯来。” 冬雪对苏培盛快速点头致谢,然后脚下生风地倒了温水来,小心递进帐中,然后是四阿哥与主子的低声絮语,冬雪忍住关心,强迫自己不去听,不多时,四阿哥将茶碗递出来,“你们出去。” 她忙跟着苏培盛退下,眼中难掩紧张关切之色。 锦帐中,四阿哥眉心微蹙,抚着宋满的背,“心跳得这样快?梦到什么了?” 宋满忽然抓住四阿哥的手,四目相对,借着一点灯光,四阿哥看到她脸上的惊惶痛苦之色,与泛红的双目。 他顿了顿,又问:“怎么了?” 这一次声音放得更轻。 “妾……梦到咱们的大格格,她在那哭,说她连额娘一日的奶都没吃过。”两行泪顺着宋满的脸颊流了下来,“我怎么就狠心得,连给她喂两日奶都没有过呢?在家里时,老太太明明和我说过,亲娘的奶是最养孩子的,倘若她吃了我的奶,万一,万一……” 四阿哥便知道还是下午之事引起的旧痛,宋满眼中的痛苦悲切浓得如要从云里滴出的阴雨,既是刚刚认定可亲可爱的佳人,又是如此深爱他早殇孩子的生母,如果佳人的憔悴痛苦像一把钝刀,那浓郁纯质的母爱便如一支箭,叫四阿哥心中猛地一涩,竟也感觉喉咙发哽,许久无言。 半晌,他才拥住宋满,“她不会怨你的,明日我就请人到宫外寺庙,为她供灯诵经,祈福消罪,让她早日再回到咱们身边。” 宋满啜泣两声,四阿哥轻拍她的背,“会好的,咱们如今,不就要再迎来一个孩儿了吗?” 宋满用力摇头,“正因有她,妾才更怕,妾真怕再养不好她,妾好怕……妾真有做母亲的福气吗?” 四阿哥皱眉道:“胡说,你怎么会没有做母亲的福气?额娘都夸过你,说当日看你,就是多子有福的面相。” 从当世价值观来看,宋满三月生产,四月丧女,紧接着六月有孕,如此易孕,绝对是有福之人! 至于这样的“福”,对女子究竟是福是祸,谁在意呢?德妃年近四十,屡经生育,她当然清楚连续生育对女子的消耗,但宋满于她,是不值在意的。 四阿哥的妾室有孕,她这个做婆婆的,欢喜就够了。 宋满含泪闭眼,用力点头。 她若继续哭下去,四阿哥或许还会厌烦,觉得她不听话,不受劝,但见她如此懂事,勉强忍耐自己,四阿哥反而更加心软怜爱,低声道:“不要哭了,母子连心,你这会哭,肚子里这个也跟着你伤心。” “爷,妾想求您一件事……” 宋满看起来收拾好了情绪,但从她用袖口抹脸的举动,四阿哥就知道,她只是看起来平静下来,精神还是紧绷着的一根弦,余惧未消。 不然她这样讲究的性格,是绝不肯用袖口抹泪的。 如今正是他对宋满最为爱怜之时,他声音放得更为轻柔,“你说。” “这孩子出世……妾想叫她吃一阵妾的奶水……不用很长时间,叫她吃娘的奶出了月子就好,妾知道这不合规,妾一定不叫任何外人知道,只在房中,悄悄的……妾在家时,家里老太太曾经说过,母子连心,生母的奶水最养孩子。” 宋满看向四阿哥,眼露哀求之色。 母子连心是用来糊弄四阿哥的说法,科学的说法大概是初乳比较养孩子,还有母体能够通过乳汁给予的抗体。 而且宋满以前看一些推送文章,说母乳哺喂婴儿时,婴儿如果生病,母体内也能产生相关抗体,宋满并非学医出身,不知道这说法是否可靠,但这种缺医少药的年代,她觉得还是叫孩子吃一阵母乳最稳妥。 她虽然有金手指,也不打算狂生,算上争皇位的保底儿子,她也只打算生三胎,优生优育是很有必要的。 而且……她目前对福晋那边的策略是热情但不提供除情绪价值以外的服务,四福晋如今痛失一臂,正要谋求发展,万一不知哪根筋搭错了,忽然打算将她的孩子抱过去,作为人质收服她呢? 这是时下很常规的操作,握住了孩子,也就握住了生母的命脉,在懋嫔的记忆中,如非李氏实在能折腾,怀恪公主刚出生时身体也确实不好,四福晋只怕不会放过通过抚养怀恪公主,从而收服控制李氏这一机会。 这件事不得不防,对四福晋来说,她几乎已经被逼到人生低谷,好不容易从绝境中站起来,会想出什么办法都不奇怪。 四阿哥对她孩子的去处一直比较暧昧,既透露出一点认为她可以自己抚养孩子的态度,却又一直没有说定,既然如此,就有可能发生变动。 她要给自己增添筹码,也要增添她和孩子之间不可分割的联结,最下策是孩子抱走之后在四福晋房里啼哭不止,理由当然是与她母子连心,有八零八在,想要做到这一点也不难,但孩子多受罪? 而且她也会陷入被动当中,比起被动,她更习惯做足准备主动迎战。 职场上最可怕的不是对手的强大,而是自己的准备不足,哪怕最后确定是虚空索敌,总比毫无准备的好。 这个孩子,出生后要和她很亲,要离不开她。 第97章 宠爱 - 清穿之福妾多子 - 景福来 母乳只吃一个月当然是缓兵之计,对于吃自己娘的奶水对孩子更好这件事,懋嫔记忆里宋家老太太确实总念叨,宋家的几个兄弟,都是吃自己娘奶水长大的。 懋嫔生下第二个女儿时,也曾抱起过这一棵救命稻草,可惜小孩先天身体太弱,那点母乳显然不是救命的灵丹妙药。 但宋满现在以此为据,是很经得起推敲的,宋家那一片稍微一打听,都知道宋老太太那本养孩子经。 此事发展到现在,顺理成章,并无半处有刻意的痕迹,如果非要说的话,设局引起这件事的四阿哥很刻意算不算? 宋满眼中含泪,面上仍是浓浓的惊惶不安,脸色苍白,抓着四阿哥衣袖的手如抓着唯一一棵救命稻草,四阿哥皱眉沉默一会,低低道:“来的奶嬷嬷,叫佟嬷嬷替你叮嘱好,此事不可叫她们说出去。只是一点,你要相信咱们的孩子,她一定是好端端来的,你若总是惊惶不安,于她也无益处。” 这就是同意了的意思,这确实不算很大的事,只是有些与现在的习俗相悖,但哪怕被说出去,生母怜惜幼儿体弱,不也是一番慈母之心,正合人伦天理?叫佟嬷嬷管好奶嬷嬷们的嘴,只是为了避免一些麻烦。 宋满面露感激之色,四阿哥叹了口气,“睡吧,想你入睡前定是心事重重,未曾睡好,明日早晨不要起来了。” 宋满依他的言语躺下,动作乖巧顺从,望着他的杏眸含波,是一点晶莹的泪光,又盛着满满的信赖与感激,如一株只依靠于他的菟丝子,望着他的目光,便如看为她撑起天地的擎天大树。 四阿哥油然觉得自己形象高大起来,他吹灭了灯,越过宋满随手递出去撂到床边小几上,锦帐内归于黑暗,四阿哥躺好了,感觉身边窸窸窣窣的动作,一只手小心翼翼地搭过来,看他没反应,动作便愈发大胆,最终挽住了他的手臂。 四阿哥虽是十分困倦,还是忍不住为这小动作提了提唇角,他心肠都被宋满的眼泪浇化了,这会忍着困倦低低道:“放心睡吧,孩子会好好的出生,好好长大的,等他大了,我亲自教他骑射,带他读书识字,他会是大清的巴图鲁。” 说完,又拍了拍宋满的肩作为安抚,然后不等宋满回话,便忍不住困意彻底睡过去。 宋满精神正好,她交代八零八,工作被延迟的身体修复器可以恢复工作了,然后改好绸被,稳稳躺着阖目,却并不着急睡觉,而是对昨天的成果进行复盘。 从四阿哥今晚的态度来看,昨天的工作结果可太好了,果然,她努力往前走十步,抵不过顺着四阿哥的水推一回舟,人总是更容易被自己看到的东西打动,而且越是为之努力过,这结果便显得更可信、珍贵。 春柳下午说明早上还给她要豆腐脑吃,浇熬了红糖汁子的桂花蜜,宋满带着对甜蜜的期待陷入梦想,做的显然也会是一场美梦。 之后的日子,小院里气氛更加和平,无他,四阿哥与四福晋“和好”了,虽然四阿哥与四福晋看起来从未有过争执,但前阵子正房受到的冷待也是很明显的,如今四阿哥往正房的走动恢复如常,院里大部分人还是松了口气的。 阿哥与嫡福晋夫妻和顺,最能让内宅安稳,对一些老实的下人来说,这也是很让他们安心的,因为福晋名义上是直接管理他们的人,可如果四阿哥不信任福晋,福晋的话语权和力度都会受到影响,院里的格格们则会更为得意嚣张,他们在其中如烧饼夹馅似的,两边受压。 旁边五阿哥院里,五阿哥待五福晋十分冷待,反而偏宠两位庶福晋,他们院里今天一位庶福晋拉拢这个、明天另一位拉拢那个,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倒是热闹得很,只是苦了下人,宜妃说不动自己儿子,又看不上儿媳软弱,自己立不起来,生了气就把院里下人都换一番。 四福晋与四阿哥修好不说,那边李格格受了申饬,四阿哥也一言未发,显然是支持四福晋这样办的,院中下人们如何想且不说,张氏并宋满屋里的春柳、冬雪都觉得很解气。 冬雪哼哼着道:“我看,李格格远没有她表现出得那么得阿哥的心,看隔壁那田格格,她岂不比李格格还嚣张百倍?福晋跟前说话都拿腔捏调的,五阿哥护着,五福晋不照样那她没法子?” 春柳摇头道:“你是来得晚,没见过她从前的样子,前两年爷宠她,纵得她都要到天上去了,四福晋刚进来时,也受了不少暗气,后来她吃了几次鳖,才老实收敛一些,若是从前……和五阿哥院里的,我看也不差什么。不过现有对照,老人都看得出,阿哥待她不像从前了。” 说着,话音一转,她又笑了,“这是爷明智慧眼,看出了咱们主子的好处了。” 冬雪连连点头,宋满心道,不是四阿哥慧眼,是你主子我努力! 但对春柳这个被规矩礼法腌入味了的清朝小古董来说,她的第一认知还是夸男人。 从前宠李氏,纵得李氏没规矩,那是被李氏蒙蔽了;现在宠宋满,不是宋满靠自己努力打动四阿哥,而是四阿哥慧眼识人,识破了李氏,看见了宋满这颗宝珠。 总归,这些男人是进可攻、退可守,万事好处都在他们身上。 宋满摸摸凸起的肚子,每到这时,她就感觉将女儿生在这个时代,是很对不起女儿的。 唯一值得庆幸的,就是她的女儿日后先是皇子之女,然后是公主,在这个年代都处于阶级等级的高梯队,总比平民之家的女儿,或者会被列入参选秀女甚至内务府选秀做宫女的八旗女子、包衣好些。 只要她的阿玛够疼她,比起其他女孩,她的日子会好过很多。 宋满要做的,就是让她成为那个被阿玛疼爱的女儿。 第98章 不值 - 清穿之福妾多子 - 景福来 如果她的女儿在童年不能过上好日子,甚至日后过得不如李氏的女儿,那就是她宋满无能! 宋满心中如何想,春柳冬雪当然无法知道,她们两个家常闲话着做针线,天气愈冷,冬雪也不怎么在外边逛了,没有差事的时候就在老老实实在屋里,跟着佟嬷嬷和春柳做针线。 这两日天寒,佟嬷嬷腿疼的老毛病犯了,没进来服侍,春柳和冬雪说话便自在很多。 最近春柳翻出库房里最柔软的细绸,预备给小孩做两床夏日的薄被,还有凉席竹簟上也要铺一层绸单,宋满本来想着小孩用细棉布也很好,天然、柔软、透气,现代的时候不都是这么说的吗? 她对春柳一提,春柳却说不合用,她从箱子里翻出几匹棉布来,宋满一看,这些布的棉线已经是纺得极细的了,但比起后世通过各种技术不断更新优化过的纺织品,还是显得有些粗糙,倒有些像她记忆里小时候睡过的老布床单的质感,和春柳挑好的绸、绢没法比较。 她的想法落空,但也别有收获,叮嘱好春柳:“这些布,明年夏天取出几匹,缝制炕上迎枕、坐褥的套子,岂不凉爽?” 她有种找回小时候记忆的惊喜,虽然不是十分像,但跨越百年的距离,哪怕只有一点相似的事物,也能给她提供一些慰藉,所以虽不能给孩子用,也不觉得失落了。 之后的日子一切平稳,李氏被福晋惩治,向四阿哥告了状却没得到撑腰,大受打击,彻底被挫了锐气,她认为四阿哥对她如此,一定是有人从中挑拨,而这个人选,院子里的福晋、宋满、张氏都有可能,她要对着同僚们磨刀霍霍,却被孕期反应撵上了身。 见了荤腥吐,见了腌菜也吐,成日吃不下饭,短短两日,人便消瘦了些,又添了头晕的症状,只得在床上躺着。 四福晋对她倒关切得很,特地吩咐将自己份例里的鲜菜拨出一些给李氏,其实也不多,膳房的人不会真傻到把她的份例菜都给李氏用了,但传出去,自然人人称赞四福晋贤惠。 德妃一向出手大方,要进腊月了宫里分新缎子,大手笔赏给儿媳数匹织锦,又赏给四福晋一座景泰蓝五福捧寿盆红珊瑚盆景,珊瑚红如牛血,上缀明珠宝石,光辉熠熠,虽并非丈高的大珊瑚,也算是难得的珍品。 如此赏赐声势浩大地抬来阿哥所,一时德妃对儿子儿媳的疼爱、四福晋的贤名满宫皆知,这婆媳俩也算相互成就了。 而宋满和李氏这,沾了有孕的光,也从德妃处得了一些赏赐,与四福晋的比当然是九牛一毛,但春柳、冬雪接到了还是很激动。 春柳一样样点着,“与去岁大体是一样的,金锞子二十个、银锞子二十个,纹样是蝙蝠祥云、葫芦百子;宁绸两匹,还有一匹瓜瓞绵绵纹的妆缎,是桃粉色的,瞧着真喜人。” 这样的赏赐,张氏处,和没有怀孕时的宋满、李氏都没有,因为是独给孕妇的,宋满摸摸肚子里的小送财童子,笑着叫春柳:“收起来吧,锞子留着年下赏人用。” 德妃赐下的金银锞子,赏人当然比内务府分配给的体面多了,四阿哥身边的人,赏多、赏少了都不合适,还是从面子上找方便些。 佟嬷嬷便在一旁看着,对金银与普通绸子都不在意,只瞥了一匹妆缎一眼,点评道:“这妆缎倒品质尚可,主子裁年衣不错。” 宋满仔细瞧瞧,那颜色、那质地,放在现代,可称是艺术品了。 “肚子大着呢,裁太多衣裳倒可惜,留着吧。” 佟嬷嬷含笑道:“主子勤俭,这是宫里难得的好处,咱们万岁爷和阿哥都是最勤俭的性子。” 腊月一逼近,整个宫廷好像顿时都忙了起来。 前阵子四福晋一出场摆平了李氏,大家安乐,小院里的人手被稍一申饬整顿,也显得规矩老实起来,冬月算是他们小院的平安月,张氏脸上笑意都多了,又恢复从前温静柔顺的模样。 四福晋没了苏嬷嬷帮忙,在院里事务上,不得不更用十二分的心,一边是不能出了事情丢脸面,一边也是要重新收拢人心,至少保证她的话语权。 但最近随着德妃处忙办年事,她不得不勤着去孝敬,帮着德妃办些杂事,德妃管着的宫务,儿媳妇是插不上手的,永和宫里的琐事,还不儿媳服其劳? 她两边都不敢掉以轻心,忙得脚不沾地。 这阵子院里单独拨了两个水妈出来,添了四只炉子,从四阿哥、四福晋份例里拨出一点煤炭,每日烧水,供各房使用,这属于是便民举措了,宋满也为四福晋双手叫好,在上房毫不吝啬自己的口水,大拍领导马屁。 她文辞当然是很含蓄的,但四福晋也被她夸得面红耳热。 这世界上,就没有老社畜拍不明白的马屁,不同领导要对症下药,同时也不能过分放低身段,宋满将其中分寸拿捏得恰到好处,并未让四福晋有被她刻意讨好的感觉,只是觉得自己的用心被人注意到了,心内十分熨帖满足。 李氏的安胎药也就交给那边煎了,原本在东厢房廊下煎,李氏闻着药气总是犯呕,但冬雪观察了一阵,悄悄对宋满说:“福晋那也每日一副药煎着,听那婆子说是养身子的,福晋前回生病,不会落下病根了吧?” 因有懋嫔的记忆,宋满心里有数,如今只是提前了一些。 其实按她分析,太医开的药效果也是有限的,四福晋应该本就属于发育成熟较晚的那一类,哪怕不用要,按年纪算,明年也差不多了,而对四福晋身体的损伤,与其说是虎狼之药厉害,不如说是因为她一直心事重重,多思多虑,生育的年龄又太早,什么铁人抗得住? 这狗屎年代。 虽然在心里提防着四福晋可能忽然发癫,抱走孩子,但那毕竟是二人身份差别导致的,其实属于阶级压迫的一种,只从一位成年女性的视角,宋满为四福晋感到有些不值。 她消耗自己的青春做燃料,得到的最高回报,也只是几年的皇后与荣耀家族而已。 但这个年代值得可惜的女人太多了,宋满如果各个都要心软怜爱,她还活不活了? 短暂的低沉之后,宋满重振精神,她需要负责的女人,这辈子应该只有两个,一个是她自己,一个是她的女儿。 在一片热闹忙碌中,腊月也一日日走过,康熙三十三年走到尾声,这是宋满来到这个年代的第一年。 年底另一件很值得高兴的事,是分发了节赏,而四阿哥私下也有赏赐,宋满带着女儿,腰包大大丰满起来。 第99章 不识好歹 - 清穿之福妾多子 - 景福来 虽然从懋嫔记忆看到过清宫过年的景象流程,但亲身经历一回,对宋满来说还是很新鲜的。 她倒不大忙,她这身份,清宫过年所有繁复琐碎的礼仪程序都与她无关,倒是因为过年,膳房的大厨们使出了浑身的本事,做了许多属于年节特供的时令菜,令她大饱口福。 小院里最忙的是四阿哥和四福晋,四阿哥作为一个上学党,过年也没能让他多休息两天。 唯一整日休息的是大年初一,在外头请安说话下午方归,结果坐在屋里还把书拿起来看,一边琢磨师傅留的文章。 宋满原本认为自己已经算努力认真的,见到他这样,也不由一瞪眼睛:竟然有人敢比她还卷! 要不说他能打败兄弟当皇帝呢,就这做事的态度,他不成功谁成功? 宋满定定看了他一会,也翻出书看起来,她就受不了在别人内卷的时候放松,哪怕分明不是同领域,也有种要输了的感觉。 绝不能认! 大年初一的一片喧嚣热闹中,西厢房中一阵难得的宁静,暖阁中只有偶尔响起的书页翻过簌簌声和熏笼中炭火燃烧的声音。 一瓶红梅在炕桌上灼灼怒放,散发着幽幽梅香,被熏笼的热气一烘,有种别样的令人心安的感觉,四阿哥写完了后半篇,全篇通读一遍,自己颇为满意,歇下笔转头一看,笑了:“这本你前儿不是已经看完了?” “温故而知新。”宋满将书本放下,“吃点果子呀?今年的朱橘好似比往年的都甜呢。” 四阿哥点点头,起身回炕上坐,二人随口闲谈起来,从朱橘扯到宋满方才看的书,气氛颇为温馨宁和。 佟嬷嬷在里间站了一会,听着他们谈话,略想想,脚步放得轻轻地退了出去,苏培盛就守在落地罩旁,见她出来了,略有惊讶,佟嬷嬷笑着摆摆手,到廊下通风去了。 看样子,她的后半生安稳是真有望了。 佟嬷嬷正看着天边出神,忽听到身后春柳关切地问:“嬷嬷,您怎么出来了?也不披个衣裳,这外头冷得很。” 她将一件厚褂子披给佟嬷嬷,大过年的,四处都热闹,阿哥所里下人们也都不似往日忙碌,她们俩在廊下说话,也颇为放松。 佟嬷嬷看着春柳脸上诚挚的关切,本应立刻答话,可不知为何,到嘴边的客气应付话又说不出来了,半晌,她才调整好心情,笑道:“在里头待着怪闷的,阿哥和主子说话,我杵在那也烦人不是?” 春柳见她神情轻松温和地开玩笑,只当她过年心情好,便也随着说笑两句。 她总是这样笑盈盈的,像三月枝头上的杏花,喜人得很。 佟嬷嬷知道她从前曾过了许多苦日子,竟然还能保持如此纯善的心性,对她的坚韧更为喜欢,或许是过年的气氛太好,或许是春柳的笑眼太柔和,还透着一股子亲近,鬼使神差地,佟嬷嬷心里生出一个想法。 她下刚要开口,春柳忽然听里边唤她,忙答应“诶,奴才在!”一边对佟嬷嬷快速道:“我进去了,嬷嬷您也不要在风口久站啊!” 佟嬷嬷愣了一下,听着门帘轻响的声音,看着身边空荡荡的地方,被冷风一吹,又好像冷静下去,半晌,叹了一声,摇摇头,半是感慨半是无奈地低喃:“老婆子哪有那福气呀。” 年就这么过去了,宋满肚子愈大,四福晋未经历过产育,看着吓人,叮嘱她早晚都不必请安了,四福晋是好心,但宋满也不能轻易受了,传出去岂不说她轻狂?不符合人设。 四福晋这样吩咐,她答应后,若能成日待在屋里躺着养胎,那也算和离,可她不是待不住么! 隔三差五早晚往四福晋那走一趟,唠唠嗑说说话,也算消遣了。 同样是孕妇,李氏的日子则不大好过,她身孕四个月,害喜仍然严重,虽然面前能吃下一些东西了,但也要碰运气,因被敲打过,察觉到四阿哥对她的骄纵或许也有所不满,她最近老实不少,虽然难受,但也偶尔到福晋房中坐坐,以表自己未失为妾本分。 其实福晋倒盼着她不来,她若来了,屋子里说话的氛围都奇怪得很,不似平常轻松。 李氏的性子宋满并不喜欢,但她今年周岁不满双十,在宋满眼里实打实还小着。 看她被身孕如此折磨,宋满说了两个她小时候看妈妈教给别人的治孕期呕吐开胃的偏方,还有懋嫔记忆里的一点小方法,“若实在难受得很,不如问问太医是否可用,若是可用就试试吧,总是一点荤腥吃不进去怎么行呢?大人都受不住的。” 自从被四福晋精准打击之后,李氏每次来请安,几乎都是做着战斗准备来的,刚才宋满一开口,她几乎要条件性反射一般回击,可她也不是听不懂好赖话的人,听完了宋满的话,她绷着脸,一时竟不知怎样回答。 宋满不管她什么反应,也不管她听没听进去,就当她发善心吧,头胎的孕妇,身边其实很应该有一位有经验的女性长辈,哪怕不能贴身照顾,也能隔三差五地取些经,在现代时,她那些同事、同学们一旦怀孕,多数都是丈夫加上两家长辈集体关心照顾,妈妈婆婆轮番关心。 若是四福晋有孕,德妃应该也会关照一些,觉罗氏夫人没准还有入宫探望的机会,李氏的身份便显得有些尴尬,四阿哥没主动给她安排嬷嬷,四福晋便也不提起,李氏懵懵懂懂的,在这方面很难不吃亏。 她说完,便兀自吃茶,又低声与张氏谈论了春衣的款式面料,李氏那边终于平复了心理,别别扭扭地刚要和宋满说话,见她已全然不在意的模样,脸又皱了起来,最终愤愤嚼碎了一颗枣子。 回去后,她还是问了太医,听太医说可以一试,立刻叫桃红依照宋满说的偏方给她煮水喝,连续几日试了好几种,感受到有一点缓解的效果,心情更复杂了。 她那天好不容易才下定决心,要好好和宋三姐说话!宋三姐竟然转头就和张氏那傻子说话去了! 真是、真是不识好歹!有眼无珠! 第100章 组合拳 - 清穿之福妾多子 - 景福来 之后的日子和从前没什么两样,宋满偶尔巡回发散圣母光芒,给四阿哥、四福晋做做话疗,和张氏偶尔说几句话。 和春柳、冬雪说的话最多,有时候聊家常,有时候教她们一点东西,尤其是冬雪,小丫头看着莽撞,竟然有种出奇灵的直觉,总能办出两件让宋满惊艳的事情,宋满见猎心喜,决定因材施教,好好培养。 其他人群中,四阿哥属于最高等级用户,毕竟他出手最大方,和宋满的直接关联度也最高。 四福晋紧随其后,身份地位什么都是其次,主要是因为太大方!至少比起懋嫔记忆里的四福晋,如今的四福晋对宋满出手可大方多了。 也由此可见,不管到哪里,精通拍领导马屁心理学的人都是很容易赚到钱的。 宋满点点小金库,心中油然满足。 李氏那边,她最近对宋满的态度很复杂,看起来好像是想和四福晋、张氏那样和宋满好声好气说话,又有些拉不下脸,宋满可不惯着傲娇,绝不主动递出橄榄枝,李氏恼羞成怒(或许是实在拉不下脸),终于放弃了与宋满拉近关系这个目标。 但对宋满的态度也略有变化,说话还是那样怪声怪气的,但好听不少,宋满感慨,这大概就是无心插柳柳成荫吧。 这对她老好人的人设构造,也属于一大跨越,毕竟连对手都征服了。 宋满认为,她在这条路上很有发展,如果不是被妈妈爸爸培养具有颇高的道德底线,她在困难的成长道路上,很有可能为了钱行差踏错走上刑法之路了。 毕竟她好像挺有传销卖保健品的天赋的。 诶,还是太善良。 宋满如是肯定自己,肚子里的小姑娘不知道是不是在附和娘,小拳头顶了一下,她最近偶有胎动,宋满虽然已经经历过,每次碰上还是很新奇而惊喜,连忙将手贴上肚子回应,“乖乖,妈妈在呢!” 话一出口,她心里打了个警铃,得亏这会并无外人在,她应该以额娘自称才是。 虽然时下也有叫母亲为妈的习惯,但还是在汉人中居多,而且称呼“妈妈”很多时候是对年长的女仆。 她如今这个身份,最好不要给自己找麻烦。 一点警铃不影响母女俩的甜蜜时刻,小宝贝今天非常精神,小拳头又往外凸了一下,宋满用指尖触摸那块肌肤,有种心被塞得满满的感觉。 这是一个,和她血脉相连,在她身体里孕育出的小朋友啊。 像她和妈妈一样,是她生出的孩子。 按照月份估算,宋满的预产期在四月,不算是顶好的天气,佟嬷嬷遗憾道:“其实九十月份和二三月份生孩子是最舒服的,天气舒适些。” 因为宋满的肚子越来越大,为了以防万一,她们已经开始做产前准备,产房所需的一切物品都已备齐,阿哥所内也有常驻的接生姥姥,并是按照阿哥所内有孕人口计算,分组安排的,保证哪怕所有孕妇一起生了,也不会出现接生姥姥不足的事件。 外头乳母暂时选出四个,生男孩和生女孩的各两个,孩子出生之后,如果是女孩,就会由生男的两个乳母入内服侍,这是宫内旧俗,人宋满暂时还没见过,实际上,在给孩子挑选服侍人手这一环中,宋满的意见,是内务府最不在意的。 如果不是天降佟嬷嬷这个神兵,她在苏嬷嬷那一关,只怕就要多费许多力气。 四阿哥的人,有时候还是出奇好用的。 宋满的人生信条是,世界上没有不能利用的人和条件,只有不会用的人。 现在的情况是,佟嬷嬷实在太好用了,她想把人从四阿哥那里挖过来。 经过她这段时间的观察,虽不能打包票,但成功率还是比较高的。 随着她肚子越大,身边的人照顾她愈发小心起来。 四阿哥当然不知道她准备打感情牌挖角的险恶用心,这日太医请脉,正好他也在,听太医说这一胎很顺,心中十分欢喜,又问:“现在可知是男是女了?” “这……”太医迟疑一下,小心回道:“探脉象尚且看不准。” 四阿哥并未露出失望之色,笑道:“也是,那就等着看吧。”他摆摆手,叫苏培盛送太医出去。 人走了,他才摇头摸摸宋满的肚子,带着淡淡的一点失望,但到底将为人父,也有期盼,口吻含笑:“小雅利奇,阿玛就等着给你挂红布了?” 宋满似是一惊,“太医不是说看不准,爷怎么知道是小格格?” “这赵太医是千金科的名手,宫里妃母们有孕,都愿意找他诊脉,看得很准。若是个小阿哥,他刚才早就报喜了,他那样说,是怕我听了结果不快。” 四阿哥略有不满地轻哼一声,“爷岂是那样的人?是小格格,爷的女儿也金贵得很!” 宋满笑着搭上他的手,“那太医小人之心,哪能度君子之腹呢?” “都是自己的骨肉,岂能因是女儿就觉得轻贱?”四阿哥又道:“何况咱们还年轻,总会有阿哥的。你不也盼着先得个女儿,与你贴心吗?我也觉着不错,要论贴心,小五对汗阿玛和额娘是远胜过我的。” 他口中的小五是同母所出的五公主,也即未来的温宪公主,宋满笑着道:“岂敢与公主相比?不过妾也想过,不求这孩子多么聪敏灵慧,只要她心境平和,健康孝顺就好了。” 孝顺女儿属于是她给四阿哥画的大饼,她对女儿其实没多大的目标期盼。 谁规定生了女儿一定要温柔体贴,对父母百般贴心? 生这孩子一场,她做她能做到的,孩子活孩子能活到的,这样就很好了。 她会尽她的力量为孩子打算,雅利奇,她就好好长大,健康茁壮地,成为自己想成为的样子吧。 至于四阿哥那里,她会上画饼洗脑组合拳。 第101章 争执 - 清穿之福妾多子 - 景福来 二月之后,春光愈见和暖,宋满保持着每天出门散步晒太阳的习惯,西厢房廊下两边花架上又摆上满满的鲜花,还有沿窗根一溜的芍药、牡丹,都正值花季,鲜妍怒放。 宫殿青砖绿瓦的连廊下小小一段,也容纳了一处春光,如画境一般。 因宋满的肚子越来越大,春柳、冬雪都有些草木皆兵,就连佟嬷嬷看着也紧绷起来,宋满安抚她们:“太医都说还好,何必如此紧张?今日晚膳还是吃盒子菜好不好?那春饼膳房做得极好,就春菜卤货的攒盒好吃,我看来只挂炉鸭子,将肉薄薄地片下来,卷着也能好吃。” 她将相当大的热情投入到研究膳房美食上,对膳房大厨做到烤鸭给予相当高的评价,可惜她份例里本来并无鸡鸭,要吃鸭子就得拿本来口份中的菜肉去换,少不得还要再给点银子,显得不大划算,便不怎么点,一般都蹭四阿哥的。 冬雪一直负责和膳房沟通,得了吩咐连忙答应,注意力也被宋满顺势转移。 她不像春柳,经历了一回结果很不好的产育,心中还没那么惊慌,只是紧张,春柳就没不好糊弄了,她将预备好生产的东西一样样细数过,总怕哪里还不够,精神肉眼可见地紧绷着。 佟嬷嬷心中也有愁绪,她知道宋格格上一回生产是早产,结果也不大好,妇人产育顺遂与否,与体质关联甚大,上一次早产加难产,这一次再出现问题的几率便很高,何况两胎之间距离太短,哪怕太医嘴里没说吓人的话,她也不安得很。 见宋满还是淡定自如的模样,她心里已经不是认可了,简直是佩服,又怕她是年轻不知轻重,所以初生牛犊不怕虎,又不敢说破缘故,怕再叫宋满提心吊胆,她简直如在火上煎熬着一般。 宋满仍坚持每天出门晒太阳、散步,她是赞同的,一来孕妇晚期多动动有助于生产,二来总闷在屋子里,好人也闷坏了,但她对外面的环境安全又实在不能放心,每次宋满出门,她绝不让宋满往东边走,只在西厢房这边转悠,出门必有丛妈妈和冬雪开路,她和春柳一左一右,左右护法似的拥着宋满。 这位老嬷嬷在宫中多年,见过许多孕妇,已经养成了自己的一套理论体系,宋满无法像糊弄冬雪一样糊弄她,也说不通,总不能她拍着胸脯告诉佟嬷嬷,她这一胎肯定没事吧? 只能咬着牙,把这黑帮老大一样的出门阵仗给认下了。 这日仍是出门透气,宋满走了一会,就在廊下坐着赏花吹风。 几尾通身鲜红的小鱼在她手边的白瓷底青花荷纹浅口缸中灵活游动,活跃地吞食她撒下去的鱼食,午后微风习习,气候温暖,正是一派安乐宁静之象。 天气已然暖和,宋满还是被裹上了一条桃粉织锦斗篷,织金的瓜瓞绵绵暗纹映照着日光,光芒流动,格外娇艳喜人。 原身眉目原生得柔和,因进来后便与李氏争春,她自惭不足,李氏好穿鲜艳颜色,她有意避开李氏锋芒,再不着桃粉朱红,如此仍常感不安,她小小年纪,独自生活在深宫中,身边最信任的紫藕又并非善类,还有一个相互争驰的李氏,原身如何处境,可想而知,也愈发自卑懦弱,光华黯淡起来。 在懋嫔的记忆里,她是在出宫开府之后,与李氏分隔开,不再居住一处,紫藕也离开王府出嫁,身边的大丫头换成了温柔体贴的春柳,又因为早逝女儿祈福,而开始习经礼佛,心境平和一些,精神面貌也有了改善,才在二十几岁的年纪再次焕发出光彩。 但也仅是短暂的一瞬光辉,次女的早夭,给她造成了太大的打击,后来的她再也无心争取宠爱,渐渐深居简出起来。 宋满穿来之后,她的精气神与原身便大不一样,原身是面容和性情都柔弱,她是顶着张柔弱的脸,不耽误她盘算拔刀的事。 人的样貌容色其实受精神气质影响颇多,她一双眼湛湛有神,又从懋嫔几十年的记忆中吸收到一些深宫蕴养出的端庄从容,给人的感觉便大不一样,再加上开了挂的美白效果和有效增肥,这具身体与从前便有了脱胎换骨的变化,在柔婉风情之外,更加瑰艳夺目起来。 宋满有时候照镜子,也能美美欣赏一会。 因为到孕晚期,八零八最近不再特别节省能量,时常上线关注宋满情况,知道宋满这个爱好,方才见宋满披着桃粉斗篷坐在廊下,身畔是鲜花簇簇,花瓣被风吹得堆叠在她衣角的景象实在美丽,便选好角度拍摄一张照片,分享给宋满。 宋满果然美滋滋欣赏了一会,正夸奖八零八呢,猛地听到东厢房里似有争执声,她眼珠子一亮,忙打发八零八【快去听听怎么了!】 八卦是人的天性,宋满也不能免俗,那边冬雪她们也听到动静,只是没有八零八这个作弊利器,只能悄悄竖起耳朵留意。 佟嬷嬷到底老练,都懒得留神细听,只摇摇头,过来扶宋满:“咱们回屋里吧,主子。” 等会叫那边看到,以为宋满看她们笑话似的,容易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宋满点点头,佟嬷嬷正扶着她慢慢起身,尚未往回走,东厢房里赫然冲出一个双目通红的张氏,她面上泪痕未干,见到宋满,脚步微顿,显然赧极,匆匆一低头。 宋满无意戳破她的难堪,笑着点头回礼后转身回房,上房里,鹧鸪面带关切之色疾步出来,“格格,福晋请您过去坐坐。” 张氏与李氏吵嘴后出来,一时半刻不想回房,见了鹧鸪相请,知道这是免她无处可去的尴尬,神情动容,擦擦眼泪,细声细气对鹧鸪道:“有劳姑娘了。” 鹧鸪心中一叹,执恭谨之态上前搀扶她,“格格何必与奴才客气,福晋方才还说,内务府新送来的茶面子很好,要请格格过去尝尝呢。” 东厢房北屋面向院子的窗咔哒一声落下,声音格外大,鹧鸪不着痕迹地一蹙眉,张氏露出愤然之色,又硬憋回去。 第102章 抑郁 - 清穿之福妾多子 - 景福来 李氏和张氏有不愉是常有的事,争执起来,李氏有孕之后还是头一回。 孕妇在宫里总是格外金贵,她有孕之后,张氏都极力避让着她,这会与李氏争执起来,想来是气得不轻,才没有忍住。 八零八动作当然很麻利,它回来把录像播放给宋满看,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还在宋满脑子里绘声绘色学李氏说话。 【有些人没福气就是没福气,仗着我和姓宋的都不方便才捡了服侍爷的漏,结果怎样,不还是留不住人?你看哪回白日里爷来你这坐坐、和你说会话了?进屋了就熄灯上床,男人把你当个玩意似的,只有你自己以为挺好,我要是你,可没那个脸口口声声爷怎样,爷怎样的,我早羞得不敢说话了!】 录像里,李氏仍然是那副尖酸刻薄的样子,但同样的话,用八零八那个机械音说出来,搭配上阴阳怪气的语调,就显得很奇怪且搞笑。 宋满原本听得直皱眉,有些受不了李氏的言辞,但听八零八再学一遍,就险些一口茶喷出来。 她轻咳两声,佟嬷嬷只当她没咽好,低声叮嘱:“吃茶慢些,这月份高了,喘不过气、爱呛水都是有的,千万要小心。” 宋满点点头,叫她安心,一边拿帕子擦嘴角,一边无奈地问八零八:你学什么,我最烦人说话这样尖酸。 八零八【宿主不喜欢,那我不学了,那等会我给你学点小品段子吧?】 它连接不上网络,但本身知识库里有许多内容,足够它自己在宋满脑子里演小品了,当然,效果怎样是不敢保证的。 宋满察觉出它是想逗她开心,疑惑问:怎么忽然想起这个?……你不会是怕我孕期抑郁吧? 八零八一本正经地回答【根据系统知识库记载,有超过五成由科技时代穿越到宫廷中的宿主在孕期会出现情绪不良反应,且在产后极易出现抑郁情况,我是专业系统,喜剧必修课我打的都是A+呢!宿主你放心吧,我肯定能逗你开心!】 宋满目光温和一笑,在脑海里想象着,戳了戳它圆圆的机械脑袋:谢谢八零八,你放心吧,再难的时候我都没有抑郁过,现在衣食无忧又不用耗费健康拼命工作,我还有什么可伤心的? 她连想家的必要都没有,因为她在很久之前就没有家了,在她十二岁之后,即便是买下的房子,对她而言也不过是一处住所而已。 八零八似懂非懂,总归听进去了,宋满又夸它:多尽职尽责的小系统呀,你上学的时候一定是同学里最优秀的吧? 八零八代码组成的拟态小脸非常人性化地一红【倒也没有啦……】 宋满道:总之在我心里,你就是最优秀的。 她在炕上舒服的位置躺好,搭了床薄毯在身上,让被她夸得飘飘然的八零八讲段单口相声,八零八显然学识颇丰,给她列出的单子足有几百页,不知储存了多少年份的节目,宋满好容易翻出一个熟悉的老段子,八零八就绘声绘色地讲起来,竟然颇有韵味。 李氏和张氏这一次争执爆发虽然没有造成太恶劣的后果,但第二日,福晋还是稍微敲打了李氏一下,她对李氏不满已久,张氏如今又是她的铁杆下属,张氏受了委屈,她当然不能一声不吭。 但她对李氏也不能深说,那点小打小闹的申饬,李氏听得耳朵都起茧子了,浑不在意。 福晋见了,微微拧眉,继续说:“本来想过阵子再与你们说,如今看来,不如干脆透露给你们。前日额娘唤我去说了,咱们迁居的日子和地点都定下了,六月里初八是黄道吉日,适宜乔迁,居所选定了南薰殿,内务府很快要进去修整,那边是个前庭后舍大院落,正屋、厢房、罩房、排房数间,咱们这些人也都够住了。李妹妹,你与张妹妹同住一场,也是缘分,只剩下这短短数月的时间朝夕相处,还是彼此珍惜些,不要总是争执不断。” 这不管对宋满,还是李氏、张氏来说都不是新消息,去岁李氏和张氏一番争端,四阿哥便对她们都透露过这个消息,告诉宋满是让她做好迁居准备,不要接纳张氏同住,告诉李氏和张氏,则是为了让她们消停些,安心等着搬家。 效果当然是没什么效果,唯一的用处就是让福晋的新消息成了旧消息,李氏轻嗤一声,“福晋这消息是来得怪早的。” 四福晋一看就知道,必是四阿哥已先透露过,她心中一叹,面上倒没显露出来,睨了李氏一眼,道:“李妹妹若是还总是心浮气躁,我想大可以再抄写几卷经书养一养气。” 上次她那两卷经着实折磨了李氏一段时日,没有四阿哥撑腰,李氏也不敢很嚣张地糊弄四福晋,这会听四福晋如此说,脸色有些发绿,到底老实下来。 不过四福晋也不是就放过她了,三月里,南薰殿那边都敲敲打打动工了的时候,小院里一则消息忽然席卷传布开,都说是阿哥将内务府画的南薰殿图纸给了宋格格,叫宋格格依照喜好勾画东厢房布置呢。 在后院,待遇、居所都能在同等品级位份内分出地位的高低,宋满与李氏位份平级,但如今她独居一室,且有四个下人服侍,在身份上便压了李氏一点,李氏如今只能依仗从前风光,比如旧日的恩宠、以前独住着东厢房等等来宽慰自己,也在宋满面前摆一点谱。 东厢房比西厢房略高一点的地位对李氏来说是十分重要的,哪怕她和张氏合住,心里十分憋屈,也是用东厢房总比西边尊贵安慰自己,如今听到这则消息,再也坐不住了。 按照她的第一反应,当然是求证,然后去找宋满麻烦,但她刚吩咐了桃红两句,让桃红出去等四阿哥下学,桃红躬身退下,刚要走到门口,李氏一皱眉,叫:“你站住!” 桃红疑惑地转身,“格格?” 李氏若有所思,“你回来,这事不对。” 西厢房里,宋满也肯定地对冬雪道:“不用打听了,正房干的。” 这盼着李氏和她撕起来然后吃瘪的架势,还有消息传得如此迅猛、顺利,除了四福晋,她想不出第二个人。 第103章 不成 - 清穿之福妾多子 - 景福来 四阿哥把图纸给宋满看,是私下行为,只有西厢房和四阿哥身边的人知道,这两边的人都不会将消息传出去。 但南薰殿的修整布置,大头还是四福晋负责把控的,她和内务府接触得不多,知道四阿哥私下已提前东厢房安排给宋满这件事便也不奇怪。 论身份,论恩宠,如今宋满压过李氏住东厢房都是名正言顺,理直气壮的,四福晋心中也早有预料,知道后也只有些感慨,对鹧鸪道:“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从前想着,将宋氏扶起来,能稍微分薄一点李氏的宠爱,令她气焰不要那般嚣张便好,如今宋氏倒是真得了爷的意。” 黄鹂敬茶上来,轻声道:“宋格格得宠,其实比李主子得宠好些,至少她待您始终如一,恭敬、亲近,这是头一份人品的好处。” 鹧鸪点点头,对此很赞同,但又道:“其实张格格对咱们这边更殷勤用心一些,且她又与李格格一向交恶,若她得幸,李格格看她一定更为不满,她更只能向着咱们。” 四福晋笑了,“阿哥的心思岂是咱们能把控的?张氏的性子,我看有些像昔日的宋氏,阿哥不喜欢就是不喜欢,谁也没法子。万一哪日张氏如宋氏那般,忽然开了窍,没准还有些希望。” 黄鹂则有不同意见,“张格格如今是不得阿哥的心,她若得宠了,对咱们这未必能再这样小心殷勤。” “这倒也是。”鹧鸪思索一会,叹了口气,四福晋将她端来的药一饮而尽,打断她们两个的讨论,“好了,不谈这些了。李氏要闹,就叫她闹场大的,她不怕我,总怕爷吧?我这样不痛不痒地敲打她两句,她不当回事,我又没办法,倒叫人看笑话,还是要叫她闹到爷那里去,叫爷厌烦。” 她心里还存着一个想法,宠妾争驰,都是心头肉,四阿哥向着哪个?眼下无疑是向着宋氏的,这样李氏对宋氏发难,便会引得四阿哥的不满,只是这想法显得不够正大光明,不适合说出来。 与苏嬷嬷,因苏嬷嬷足够狠辣,她许多时候倒显得软弱,说话也无甚顾忌。 同鹧鸪黄鹂她们商议事情,她心里便仿佛有条线拦着,不愿露出在她看来过于卑劣的算计嘴脸。 四福晋心里一叹,又觉着这样也还好,日子就这样平平淡淡过下去吧,别再出什么大乱子,最好上天保佑宋氏和李氏都先生小格格,她就大可以安心两年,静静等候时机。 申太医的药她也吃了几个月,却迟迟不见效果,太医的话模棱两可,她心里也没底,好在如今李氏恩宠不似从前,叫她心里安稳一点。 如今需要顾虑的,就是她们的肚子,倘若真诞下小阿哥来,她要怎么办?是置之不理,放任发展,还是为自己插手一搏? 四福晋又感到头疼了。 她放出消息打算引怒李氏,让李氏自作自受时,心里是很有底的,这一年来的时间,她也算掐住李氏的七寸了,宠爱、地位就是她的命脉,一旦她认为被抢去了,就会惶恐不安,然后发疯一样捍卫。 但这一次,她失算了。 李氏听了消息,竟然并未立刻发作,西厢房那边,宋满也正等着李氏动作,结果李氏闷不吭声,一直到晚间四阿哥回来都没动静,她这才生出几分疑惑:李氏怎么了?难不成是病了?不应该呀,她但凡有一点不舒服,哪敢不叫太医来瞧。 宋满心里揣着这份疑惑,又怕李氏是准备发个大癫,吃饭时还寻思这件事。 四阿哥见她有些魂不守舍的模样,疑惑地抬眼,看了眼桌上的挂炉鸭子——没错,宋满最近和四阿哥吃饭很有热情,就因为可以蹭他的份例吃烤鸭,四阿哥早看出来了,颇觉无奈,但也认了。 他挟了一块鸭肉浅尝,“这鸭子味儿不错呀,怎么,你终于吃厌了?”四阿哥笑着问,一边叫春柳,“这鲜鱼酸萝卜汤不错,给你主子盛一碗尝尝。” 宋满略带歉意地看他一下,尝了口汤,笑道:“果然不错。” 四阿哥皱皱眉,“出什么事了?” “……今儿不知怎的,院子里妈妈们忽然传开了您将东厢房许给妾的消息,妾本来都做好准备等李妹妹来了,结果她一直没动静,反而叫妾这心里七上八下的。” 宋满苦笑一下,四阿哥先是本能皱眉,细听她的话,又忍俊不禁,觉得她说得实在好笑。 “她还说怕了你,不敢招惹你呢,现在看,你也是被她降磨服了,你们俩还真是天生的冤家。”四阿哥摇摇头,笑道:“先吃饭吧,等会我瞧瞧去。” 若李氏知道了这件事,但忍住没来发难,那真是变了性,只是不知是往好变还是往坏变。 至于这消息传的……四阿哥眉心微蹙,几息间拿定了主意。 那边宋满听他所言,忙点点头,给他添了些汤,二人将饭吃过,四阿哥便起身出门了。 春柳有些遗憾,“真是便宜了李格格。” 冬雪却道:“奴才听爷出去就叫苏谙达凑过去吩咐了些什么,保准是要查这消息传出来的事!哼,这下可好,不管谁想拿咱们主子当靶子,收拾李格格,都没法子了!” 佟嬷嬷一挑眉梢,看她一眼,这小丫头出奇的灵慧。 她又看看宋满,宋满正轻声细语地宽慰春柳和冬雪,“有什么的,爷过去看看正好,不然她迟迟不闹开,我心里竟然没底得很,生怕她要作出什么事呢;消息无非是正房传的,这也算正大光明的阳谋,就是爷知道,有什么可追究的?哪个屋里还没个嘴碎的下人。” 她神情看起来很平淡,透着股看透世事的静气,温声细气地说:“福晋么,毕竟是主子,她没大坏心,平日不拿咱们短处,不想着降服咱们,便足够了。何况她又是个大方和气的人,素日待我也不算差。这点小事,倒不值得在意,若桩桩件件都在意,咱们的日子就没法过了,成天算计这些合不合适就要闹死。可莫气了,生气伤身。” 佟嬷嬷看了一会,也说不清方才宋满究竟是有意无意,毕竟有心人办事,总是会留下痕迹,这位主子说话做事却都是从她的性子做得出来的,毫无违和之处。 如果真是无意,那就算这主子好命,误打误撞,就帮了自己一回;若是有意……连她都能蒙过去,她也认了。 这番话若是真心实意的,其实倒也不失为一种宫廷内宅生活之道,作为嫡福晋,四福晋其实是不错的,出手不吝啬,也不吝拉拢帮扶,针对李氏的几次手腕看着有些莽撞,但也没十分狠辣的坏心。 她赏赐妾室的出手阔绰,对张氏来说只怕与财神爷无异,这种情况下,她有时就是明晃晃地利用你,那又能怎样呢?本来,人家也是你的主子。 抱着这样的心态,在这样的女主子手下生活,没准真能安稳到头。 佟嬷嬷如是想着,心情却谈不上豁然舒畅,平平的,闷闷的。 宋满:露出核善微笑。 第104章 玉镯 - 清穿之福妾多子 - 景福来 李氏后来与四阿哥说了什么,旁人不得而知,宋满却靠摇醒八零八看了段录像,然后感慨:李氏这脑子,仿佛没长,又仿佛长了些。 说她没长,因为她跟四阿哥说话还是看不出一点套路和头脑在其中,说她长了,她也确实是怀疑到是有人故意传出消息,不过她以为是有人要利用她针对宋满。 她气哼哼地道:“妾可不上这个当,她如今肚子那样沉,妾过去,她万一出点什么事,妾还不得给她抵命?到时候有些人可高兴了,一下得了四条命呢!” “宝佩!”四阿哥眉目一沉,李氏悻悻然,“您看您向着她,连一句话也不许妾说!” 她是真的很生气,认为有人拿她当傻子用呢,故而在四阿哥跟前说话也没有收敛。 当然,这与这段时间在她的老实与努力之下,恩宠稍有回温也有关系。 她的努力就是指用力撬张氏墙角,老实则是少惹事。 在四阿哥看来,她和张氏的矛盾不算事,只要她不去挑衅四福晋,不与宋满这孕妇干起来,对李氏来说就算进步了。 而李氏撬张氏墙角,他更不在意,他真要到张氏房里的时候,李氏抢不走他;他觉得张氏那边无趣的时候,就来找李氏说话,所以李氏所谓的努力,其实成功率不算高,还是看他心情。 四阿哥一开始还为李氏难得的聪明而感到有些欣喜骄傲,听她后边的话,太阳穴又开始疼了,止住她的言语,道:“我知道了,这件事我会处置,你不要再提及此事了。” 李氏心有不满,但见他面色沉沉,就知道没有争辩的余地,只得讪讪将话咽回去了,想想,又略带期盼地道:“天儿不早了,爷换身衣裳歇歇吧?可吃过晚点了?我房里今儿有一碟鸳鸯卷酥味儿很好,爷尝尝?” “不了。”四阿哥摆摆手,告诉她:“你早些歇着吧。以后老实些,也别总欺负张氏。” 李氏听了,有些不服,“妾哪里欺负她了?她才是大奸似忠,从来一副老实样子,一言不吭地叫人人都觉着妾欺负她。” 四阿哥白她一眼,“人人都看在眼里呢!你这性子呀——可改改吧,从前也就罢了,如今要做额娘了,你这样子,如何教养孩子?” 李氏还不服气,但不敢十分顶嘴,只凑到他身边撒娇,欲要留住他,四阿哥站起身,又道:“待福晋也恭顺些,她待你从无大过,你有孕之后,一向也很关怀周到,你总是气她做什么?” 李氏被训了一顿,有些气弱,不服气又不能反驳,绞尽脑汁想着怎么回四阿哥,才能既表现她的不满,又不像顶撞四阿哥,四阿哥那边便抬脚走了。 桃红见了,小心翼翼看看李氏的脸色,“主子?” “走就走!”李氏一屁股坐会炕上,嘴角都往下垂, 板着脸很不欢喜,过了一时,又忍不住问:“爷去哪了?” 桃红声音轻轻的,低着头呐呐回:“去西厢房了。” “又是宋三姐!”李氏气得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拍得手掌心生疼,便更生气了,桃红柳绿见状,都鹌鹑似的站在一边,不敢上前。 李氏自己气了一会,桃红端上茶来,她不防备地饮一口咽下,又猛地将茶碗拍在桌子上,桃红柳绿齐齐一颤,桃红忙颤着心尖问:“怎么了主子?” 李氏柳眉倒竖,“怎么又是这个乌梅苹果茶?不喝这个,去,把阿哥赏的好茶沏一碗来我吃!” 她前阵子害喜严重,得了这些偏方稍有好转之后,喝的一直都是这些茶水。 今儿赌了气,就不要喝这个茶了,桃红不敢多话,连忙答应一声,几乎是小跑着去泡茶。 那边四阿哥回到西厢房中,宋满正在镜前理发,一室灯火昏黄,寝间内飘散着淡淡的牡丹香,屋内静悄悄的,宋满听到动静,回头看来,莞尔一笑,眉目盈盈,“爷回来了?” 四阿哥神情微舒,点点头,尚未做声,宋满看出他心情不大好,便也没紧着说话,这边卸去珠饰,将乌发散披着,薄薄搽一层面药保湿,才起身到四阿哥身边来,“时候晚了,不宜再饮茶,妾今日吃的梅子汤味道不错,爷可要吃一碗?” 四阿哥微微阖眼,听到她的响动,睁开眼看她,宋满面有关切之色,“爷回来脸色便不大好,怎么了?可别是李妹妹要提刀来砍妾,被您拦住了。” 她总是有些用得好像不太对,古怪又莫名好笑的笑话,四阿哥听得嗤了一声,眉目舒展开,“她倒是没那个胆子,行了,你也不必提心吊胆了,她心里没装那回事,不回来找你麻烦的。” 宋满故意很做作地松了口气,合掌念“阿弥陀佛,可算菩萨保佑。” 四阿哥好笑,心里方才在东厢房与牛对弹的愠怒也消散了,只道:“你可谢错菩萨了。” 宋满目光流转,轻轻落在他身上,眉眼微微上挑,似藏着笑意,“那可要叫妾看看,这帮了妾大忙的天神菩萨在哪呢?” 她故意绕到四阿哥后面去,扯他的衣袖,一本正经地找:“让我瞧瞧,可是在我夫君的袖子里?——倒是没有,那莫非藏在衣裳里了?” 四阿哥抓住她的腕子拉回来,鼻尖抵在她颈窝处深嗅一下,长发披拂,宛如铺展开的乌黑绸缎,落到他的侧脸上,宋满动作很柔和地拥住他。 在外物的佟嬷嬷听着动静,皱皱眉,欲要抬脚又忍住了,里间,四阿哥松开宋满,“你这梳头的牡丹花水味道仿佛与别处的不同。” 这可冤枉宋满了,她的人生格言是不该花的经费一分不多用,系统商城虽然有和清宫供给不同的特别牡丹香,但她从来看都不看,只用宫里免费的! 见宋满疑惑地捉去发丝嗅闻,四阿哥展眉,捉住那节腕子握在手里,看那只莹然似月光的白玉镯觉得碍眼得很,以指节抵住,一路推到小臂上卡住,又微微皱眉,外间的佟嬷嬷竖起耳朵,也只能隐约听到一点絮语。 “这……不够好,库房有……才配你。” 在佟嬷嬷的严防死守间,幸运的二月、三月,终于都平安过去。 京师初夏来临,西厢房上下严阵以待。 第105章 拜师 - 清穿之福妾多子 - 景福来 京师四月,天气已经热得吓人,一轮毒辣的红日高高挂在天上,小院里静闷得连一声鸟叫都听不到,上房新来的小丫头在背阴处悄悄打瞌睡,鹧鸪看了一眼,蹙眉刚要说话,又吞了回去。 正房里,四福晋身边站着一位约么四十上下的中年女子,是四阿哥新请来的精奇嬷嬷竹嬷嬷。 她如今负责与福嬷嬷一同总领小院事务,福嬷嬷仍然负责库房,她则专门负责服侍四福晋,同时二人一同掌管院内人手杂事。 这位竹嬷嬷常年穿青铜色的宫装,素领袍子暗淡无纹,眉目沉凝而严肃,不苟言笑,宋满见到她的第一面,甚至下意识地看她手里有没有针。 不过相处久了,倒能看出这位竹嬷嬷只是死板一点,固守规矩,但人其实不错。 二月里,南薰殿东厢房分配之事后不久,四阿哥便将她请了回来,安排在福晋身边,名义上是顶了四福晋身边苏嬷嬷的缺,实际意义大家都很清楚。 李氏一开始觉得大为快意,认为这是四阿哥对四福晋不满的象征,但不久之后,发觉竹嬷嬷辅佐四福晋处理事务、打点琐事都尽心尽力,她又觉得这是四阿哥有意给四福晋找帮手,但她心里再不满,经过那回四阿哥的敲打,也不好宣之于口。 上房里,竹嬷嬷瞥了鹧鸪一眼,淡淡收回目光,继续对四福晋道:“……近来院内所有人手都要严加约束,宋庶福晋产期在即,若有万一,责任咱们担当不起。” 四福晋点头以示赞同,并道:“此事尽托嬷嬷料理了。” 竹嬷嬷自然应是。 因为天气过于炎热,宫中近来已经少量取用冰来解暑,因还不到盛夏,份例尚不太多,但只要按份例内足量发放,阿哥所的小房间里还是够用的。 宋满一个常年生活在空调房里的现代人,到了清朝就完全离不开冰,原本春柳还苦口婆心地劝:“这冰过于寒凉,主子有孕在身,不宜用冰。” 她在照顾孕妇上是野路子出身,经验不多,只能处处小心,确实是一片好心,宋满并不生气,“这时节,中了暑比着了凉还要难受呢,夏日着凉鲜少见,中暑气严重了可是要命的。” 春柳思忖着,觉得这话也很有道理,但老人都说着凉不好呀!于是心里纠结了好一阵,佟嬷嬷最终也道:“稍用些,又不入口,无妨的。” 在照顾孕妇上,佟嬷嬷显然比她权威,春柳将信将疑地答应下,自西厢房里用上冰便一直小心守着宋满,时刻做好只要宋满打一个喷嚏,就把冰盆抬走并奉上姜汤的准备。 宋满看她每天守着炉子熬姜汤,熬得一脑门子汗,脸通红的也不在乎,叹了口气,心里满是无奈。 她如果光是古板教条呢,宋满有一肚子的治封建古板经可以拿来用,再不济呢,也可以用身份压下,但春柳她只是思想老旧一些,却确实是为她好,实实在在将她的身体放在自己的身体之上,这倒叫她不忍心说什么了。 好在用了一阵子冰,见宋满确实安稳无事,倒是东厢房李格格不敢用冰,小心翼翼地焐中暑了,请太医吃了好一阵子药,春柳彻底相信了宋满的说法,也不再盯仇人似的盯那个冰盆。 一直旁观着的佟嬷嬷都拍着那黄铜冰鉴玩笑道:“咱们春柳姑娘总算不盯着你了。你的命算是保住了。” “姑姑!”春柳脸颊绯红,没错,三月里,佟嬷嬷生日,春柳敬给佟嬷嬷一窝银丝面、一双亲手纳的布鞋、亲自裁制的寿字衣裳一身,拜了佟嬷嬷做师傅。 宫里不许宫女太监彼此攀叔伯父女亲,宫女之间管得倒是稍微轻一些,且佟嬷嬷她们这些老嬷嬷,如非特例,只怕是半辈子不会出宫,这种情况下,在自己宫里收一两个资历浅的小宫女做徒弟是常有的。 一般刚入宫的宫女会叫教导她们规矩差事的老资历宫女为姑姑,但之后分配到各宫,对年长的宫女则以“姐姐”相称,再长的叫“嬷嬷”“妈妈”,称为姑姑的,一般都是特别认的师傅。 这种师徒之间的联结往往是很深的,认了师傅后,逢节寿,小宫女要给姑姑磕头献礼,同样,姑姑也得尽心尽力教徒弟,一般是方方面面的照顾提携。 让春柳拜师,是佟嬷嬷主动提出的,彼时四阿哥也在,看他的神情,应该是早知道此事,春柳则显有些惊讶紧张,“这、我……” 佟嬷嬷看出她的慌乱,笑着对宋满继续道:“奴才在宫中沉浮几十年,见过的人数不胜数,春柳并不算顶机灵伶俐,却自有她的灵慧之处,又是个质朴老实的孩子,奴才实在喜欢,主子若同意,奴才日后一定将她当做自己孩子一样的教,绝不藏私保留。” 宋满看向春柳,目带询问之色,春柳思索一会,沉了口气,重重点头,转过身对着佟嬷嬷磕了个头,“春柳给姑姑请安!” 这事便算成了,佟嬷嬷自此,待春柳当然比从前更为用心,许多宫中细微之处的讲究,也掰开揉碎讲给春柳听,还有许多她积年的经验,她这种成了精的老人的经验,对春柳这种年轻宫人来说,实在是天降的宝藏。 私下里,春柳和宋满说起此事,笑道:“从前,姑姑待奴才虽然也亲近,屡屡教导,可和这屋里总像隔着一层的样子,如今言谈说笑,却比从前随和许多。” 宋满拍拍她的手,“我也一直想着你家里的事,你若不想出去,留在我身边是很容易的,可总怕日后他们再来找你麻烦,如今有了佟嬷嬷,她是你的师傅,却也是亲近尊长,日后你家里再要找你索要钱财,你只说还要给一位长辈奉老,若应对不来,只管告诉我和佟嬷嬷。” 春柳沉默片刻,宋满转过头一看,见她眼圈微红,心中一软,抬手轻轻给她拭泪,“不要哭了,我说留你在身边,是想着咱们总在一处,开开心心地过一辈子的。” “是。”春柳忍着泣音抹掉眼泪,“奴才这辈子,就跟着主子,哪也不去!奴才也会好好孝顺姑姑的,往后……姑姑一定和咱们一条心!” 这是房中密语,她声音压得低低的,宋满知道她的心意,却道:“你不必格外用心,只要如常待她就好,心意是最珍贵的,刻意算计反而落了下乘。” 春柳用力点点头,将她的话记进心里去。 第106章 温馨 - 清穿之福妾多子 - 景福来 宋满放下心来,春柳的赤诚才是打动佟嬷嬷的关键,佟嬷嬷那样的人精,春柳有了小心思,反而容易显得违和,不如从心而发。 反正,春柳本就是一个极好、极柔软的人,只要被她视为亲近的人,待她好一分,她就会还十分,这样的人,宋满扛不住,佟嬷嬷也扛不住。 她向四阿哥提出收徒,正大光明走了明路,免去许多后续可能出现的疑心。 至于佟嬷嬷究竟能用到什么程度,宋满也说不准,总归天长日久,再看吧。 之后就是佟嬷嬷生辰,春柳正式拜师,后来冬雪告诉宋满,春柳磕头时,上房的竹嬷嬷也到了,还给佟嬷嬷敬了杯酒。 彼时竹嬷嬷刚到一个来月,上上下下都摸不清她的秉性,只知道她待下头宫人极严格,冬雪低声道:“瞧着和佟嬷嬷从前倒是很像,原来她们竟认识。” 宋满问:“上房最近还煎药吗?” 冬雪答:“日日不断。” 宋满点点头,懋嫔记忆里,四阿哥应该是不知道四福晋服药的,这辈子有了竹嬷嬷,四阿哥不可能不知道,但他没有反对。 四福晋急着圆房,甚至急着有子嗣,对四阿哥来说并非坏事,在某些角度上,他和四福晋的目标是一致的,他们都盼望早得嫡子。 区别是四福晋还烧香念佛,希望不要有庶子早一步落地,而对四阿哥来说,儿子他来者不拒。 懋嫔的记忆,对这段时间院子里都发生了多少事并不十分清楚,彼时的她尚在消沉之中,但从懋嫔的视角,宋满推测揣摩着,也由一点端倪推测出不少能用上的信息。 女子妊娠的最后一个月,时下被称为“入月”,太医开始准备可以养身助产的汤药,宋满还不急,有些人想将孩子生在黄道吉日,或者佛诞、浴佛节这样由特殊吉祥意义的日子,有意调整生产日期,乃至出现了很多奇奇怪怪的偏方,她不大在意,只要顺其自然,水到渠成。 接生姥姥也几次为她探查胎位,推断生产日期将近,西厢房甚至整个小院严阵以待,里里外外的宫人都被竹嬷嬷严谨敲打过,不许有人在院子里擅自跑动、喊叫,甚至不许高声言语,接生姥姥也时刻待命。 李氏见此阵仗,难免说了几句酸话,但她心里对竹嬷嬷的做事风格还是赞同的,毕竟她在不久之后也要生产。 上上下下都等着宋满肚子的消息,四福晋、李氏、张氏眼睛不约而同地落到西厢房,这一胎是阿哥还是格格,意义可大不一样。 但宋满肚子里这小家伙是真不着急,她慢吞吞地躺在妈妈肚子里吸收着养分,八零八每日一扫,确定母体和婴儿的健康状态。 大家绷紧着的心弦迟迟得不到松解,四阿哥虽然早知道是女儿,眼看产期将近,还是有些紧张期待,毕竟长女并未养成,而宋满这一胎,却明显比上一胎稳当健康不少。 这日晚间,吃过晚点,撤去残羹,屋外下着雨,天色漆黑。 他今日回来得晚,夜已经颇深了。 他坐在炕边饮消食茶,宋满为等他没睡,只拆了发髻在灯下等着。 方才宋满陪他吃了一口点心,这会也坐在炕边,拿着针线缝他的衣裳,口里一边说:“这样大的雨,走路都看不清楚,多亏只是划破了衣角,身上也伤了可怎么办?这雨真是烦人。” 她说话的语调总是很柔和的,哪怕嗔怪,听着也像一汪温泉水似的,嗔怨里也含着柔意。 四阿哥看着她一边做针线一边说话,房中的温暖洗去暴雨带来的寒凉,他眼里带一点浅笑,“人家都怨灯不好、怨奴才不得力,还有的民间妇人怨夫君走路不当心,你倒好,怨雨去了。” “若不下雨,就没这事了!”宋满将衣服缝补好,天家子孙,当然不在乎一件衣服,就是一件丝绸衣裳,上了身只穿一次就扔的也并非没有先例,但康熙崇尚节俭,四阿哥当然要效仿君父,而且还格外节俭一些。 不管是不是为图表现,他们这种身份如此表现,也是一件好事。 不过一般衣裳,也犯不上节俭到如此的程度,坏了自有新的替换,天家皇子不至于穿补丁。 但这一件,四阿哥好像格外在意些,方才回来急忙脱下,见衣裳破了,脸色便沉下来。 宋满这段时间给女儿做了不少小衣服,将懋嫔的技艺完全吸纳,融会贯通,正是熟手,见状,便将衣服拿来缝补上。 这件苍青便袍上原本是银竹暗纹,宋满拿手指比比,合着原本的纹样,将划破的两处合拢,也绣一小丛竹子,正好将缝补的针脚掩盖住,又有意模仿其他地方纹样的样式针脚,四阿哥坐在一旁看着她绣,上下比照,也看不出破绽。 灯火昏黄下,外边是阵阵雨声,身边是佳人针线,在家常闲语中,方才恼极的大雨也显得没那么恨人了,这种氛围,简直可以令恼火滔天的人也原谅全世界。 四阿哥心静下来,听着宋满说话,眉目不自觉地舒展,看不出方才阴沉吓人的样子。 他伸出手摸摸宋满的肚子,叹道:“雅利奇呀雅利奇,你可真是愁煞阿玛,你就这样不着急?” 他翻着黄历,看了二三个日子,都是这个月女孩的好日子,结果这小家伙就不急着出来。 眼看好日子都要过去了,四阿哥心里发愁呀! 宋满轻笑着道:“咱们格格只怕是个稳当性子,雅利奇,你说是不是?” 肚子里的小家伙不知是不是听到额娘的话,脚丫往外轻轻一踢,倒不是很疼,她现在胎动已经很规律,这突然一动,宋满一开始只当她是听到声音了,笑着叫四阿哥:“瞧,雅利奇都听到阿玛说她了,雅利奇快告诉阿玛,不要急,我马上就出来啦!” 四阿哥闻此,也笑吟吟的,摸摸她肚子,低哄:“雅利奇,再摸阿玛一下。” 正等着,却觉手下的触感好像不对,他忙抬头看向宋满,宋满面色倏变,急忙唤:“春柳,春柳!叫接生姥姥来!” 第107章 事业心 - 清穿之福妾多子 - 景福来 这样肚子发紧的感受,宋满在这阵子频繁的胎动中从未感受过,她乍一发觉异样,本能地心慌一瞬,但很快又冷静下来,高喊叫春柳带接生姥姥来。 这阵子,她顶着生理性的恐惧将懋嫔两次生产的记忆翻来覆去看了几遍,尽可能地吸取经验,她现在肯定发生的不是正常胎动,而是生产前的宫缩。 宋满额头密匝匝浸出冷汗,这是本能恐惧的反应,现在还不算疼,她下意识地调整呼吸,平复紧张和焦虑。 她分出一半心神,命令八零八对准她的面部表情做实时监控,投屏在她的脑海里,她对着投屏,仅一瞬间就调整好表情,对四阿哥露出略含安抚的神情,肌肤苍白得像雪一样,瞳仁点漆似的乌黑,勉强弯起的眼角带一点柔软的笑意,却与洗不去的痛苦交织,整个人汗淋淋的,好像被暴风垂落委顿在雪地里血红的梅花,无限凄艳。 她在脑中狂喊:八零八!给我补一束自然光! 和她已经配合默契的八零八大喊一声【啊?】身体已经下意识进行操作,依照默契打出宋满要的光感,自然、不着痕迹,却照得眉愈清、唇愈红,双目盈盈似有光,一点哀婉格外动人。 生孩子很痛苦,不如想想如何在事业上拼搏奋斗,至少这辈子,决不能叫李氏先做上侧福晋的位置,她如此善良的人,怎么忍心李氏纤细的腰肢扛起王府第一侧福晋那样沉重的位置、那样大的压力? 这种苦,还是她来替李氏吃吧。 宋满心里胡乱想着,看向四阿哥的目光愈是柔和,又夹杂着掩盖不住的痛苦,她应该已经尽力控制,往日秀气柔和的眉头却还是偶尔被痛苦顶得蹙起。 四阿哥几乎说不出话来,他握紧了宋满的手,入手一片湿滑,原来她的手心早已被汗水打得潮湿,一定痛到极致,却不肯倾诉与他,生怕叫他担忧。 她一向是个极柔软的人,待人接物一向无可挑剔,但她最柔软温暖的一面,永远是向着他的。 他抬手轻轻抹去要落入宋满眼角的一点汗珠,低声道:“你安心生产,我在外面等你。” 宋满似乎痛极,连话也说不出来的模样,只也用力握了一下他的手,作为回应。 接生姥姥最近就在小院外居住待命,得到消息来得很快,丛妈妈立刻去院子里的茶房取热水,佟嬷嬷指挥着春柳、冬雪,有条不紊地扶着宋满进卧房,条件有限,并无单独准备产房的空间,只能在卧房中生产了。 一应物什也都是提前准备好的,宋满亲自盯着消过毒,时代限制在这,没有无菌条件,她只能用力攥一下春柳的手,这是她们早就说好的,慌乱中的春柳匆忙会意,忙出去,叫丛妈妈将香皂与铜盆都端来,盯着两个接生姥姥,并她、冬雪、佟嬷嬷所有在房里服侍的人,都用热水、香皂将手清洗干净,并至少洗三次,保证指甲缝里都干干净净的。 春柳的一大优点就是听话,宋满吩咐的事,尽管她不明白,也一定全力办到,给皇家办事的打工人不配有脾气,而且四阿哥、宋满早已先前厚赏过两个接生姥姥,她们不敢有异议,顺从地将手清洗干净,又套上春柳预备好的衣裳,才被允许入内。 这位宋主子事确实显得有点多,但春柳一张笑脸孔,看着和和气气的,还有先前的重金砸下,她们也生不起气来,按她的摆布弄好了,才走进屋里。 宋满做事,一向崇尚和气生财,但遇到底线也绝不肯退半步,主子奴才其实就是那回事,她显得强硬些、事情多些,赏赐再从厚,反而不会有人敢多议论,至于在生产过程中动手脚……不开玩笑地说,她们九族脑袋都在外边等着呢。 一个阿哥侍妾的命不算金贵,可这些接生姥姥服务皇家,后宫娘娘们的命金不金贵? 有懋嫔的记忆在,宋满还算有点经验,按照八零八搜来的科普图文,有意识地控制着呼吸,两个接生姥姥进来看了,都说胎位很正,但宫口未开,主子年纪轻,只怕要熬些时候。 四阿哥就在南间炕上坐着,他心里也一团乱麻,听了这话,眉头皱得更紧,已想不起来上一个小格格出生时,他是如何宽慰自己的了,那时孩子早产,太医不敢说准话,他也没多大盼望,这会心却跟着宫人回的话揪了起来。 他侧头问:“太医怎么还没来?” 苏培盛忙道:“张全儿去叫的太医,他脚程最快,这会八成已经快到了。” 四阿哥点点头,脸色仍无缓解,底下传话来的是冬雪,她觑到这脸色,心里慌乱之余,又多几分欢喜,这会四阿哥要是半点不在意,还老神在在坐那喝茶,才叫人心里难受呢。 四阿哥摆摆手,她一溜烟回产房帮忙去,宋满有意识地保存体力,但生孩子的阵痛确实是她再做功课、再坚强,也无法不受影响的。 八零八属实是个好挂,他狂敲宋满【快,清代货币白银二十两,购入无痛妊娠,宿主你说同意!】 宋满湿淋淋的脸上眼放亮光,在脑中高声呼喊:同意!八零八,你、你就是我的心肝大宝贝! 八零八代码脸一红,系统商城商品生效,宋满顿时感觉浑身一轻,她舒了口气,开始更为专注地调整呼吸。 两个接生姥姥轮流查看她的开指情况和她的状态,见她虽然满头是汗,但并不慌乱,顿时松了口气。 她们常年在阿哥所里接生,最怕的就是接生没经验的年轻格格,一疼就慌,也跟不上她们的口令用力,这位宋格格能稳住心神,等会稍微配合一些,她们也能轻松一点。 西厢房里动静不小,小院里各屋很快都被惊动了亮起灯来,四福晋披衣起身,问从外头回来的鹧鸪,“是生了?” “是,才发动,接生姥姥已经到了,太医也叫了。”鹧鸪提着灯进来,虽然她只在廊下走动,但屋外狂风暴雨,她衣角也被吹上雨水。 四福晋问:“爷呢?” 鹧鸪低声道:“还在西厢房等着。” 四福晋下意识地蹙眉,起身道:“更衣,咱们也过去。” 第108章 元晞 - 清穿之福妾多子 - 景福来 四福晋到了,先觑四阿哥脸色,见他面色阴沉急切,不由将劝他到别处安置的话咽回了肚子里。 四阿哥见她来了,蹙眉道:“这样大的雨,你在房中等也是一样。” 四福晋婉声道:“妾也放心不下,还是得过来瞧瞧。”她问:“宋妹妹情况怎样了?” 四阿哥看了眼苏培盛,就是没有说话的心,苏培盛忙上前回福晋,福晋见状,也不再与四阿哥搭话,只在房中坐着,宋满的人手都在产房中,小太假连忙沏茶,苏培盛代为奉上来。 四福晋见四阿哥身边的人对宋满房中茶器、炉火都如此熟门熟路,微微抿了抿唇,一边客气地对苏培盛道:“有劳了。” 四福晋一来,东厢房免不得也动起来,张氏很快裹着斗篷赶来了,她也是沿着廊下来的,但半边衣裳还是被风吹过去的雨打湿了,可见今夜风雨多大。 四阿哥微微蹙眉,苏培盛忙道:“奴才这就使人去告诉李格格,不必过来。” 他试探着问,见四阿哥听完虽然点头,却并未舒展开眉,就知道他是对屋子里人多嘈杂不满,四阿哥心里有事情的时候,对周遭的环境就会很挑剔。 但已经来的两位,就不是他这个大太监能请走的了,他出去吩咐人往李氏屋里传话,回来侍立在四阿哥身边,眼观鼻鼻观心。 “这雨怎么这样大!”四阿哥听着屋外呼啸着的风雨声,眉头紧锁,产房内一直没有动静,纱幔严严合着,只有宫人来回递送热水巾帕的脚步声,他在炕上坐不住了,到堂屋去来回走动,看到铜盆里氤氲着的血色,薄唇紧抿。 苏培盛看出他的烦躁,小心陪侍在一侧,四福晋、张氏站在落地罩内,皆不敢出一声。 四阿哥终于忍不住问:“怎么没有声音?” 出来接水盆的佟嬷嬷道:“宋主子省着力气呢,这会宫口未曾全开,还得些时辰,再痛也得忍着,不然力气泄了,晚些便生得艰难。” 四阿哥点点头,见他面色如此,佟嬷嬷进去半晌,再出来道:“宋主子叫奴才传句话,请您宽心,她也不是未曾生过,知道阿哥您担心,她心里也挂念,安不下心生产。” 苏培盛听了这话,悄悄去觑四阿哥面色,见他果有一瞬的眉头舒展,虽还是肉眼可见的忧虑紧张,但还是回了暖阁中坐,心彻底沉下去。 他算是知道,这座院里以后哪儿最需要小心了。 屋外雷雨急骤,呼啸而过的狂风留下鬼哭似的声响,吹得人心中烦乱不已,尤其这种时刻,便更令人心慌。 交了子时,四福晋不能不动弹了,在苏培盛等人殷切的目光下,她沉下心起身向四阿哥福了福,“爷,时候不早了,宋妹妹这妾来守着,您明日还得早起上学,还是先去歇下吧。” 四阿哥面色沉沉,只摇摇头,他手里攥着宋满近日看的一卷佛经,攥得紧紧的,手汗洇湿了书页,年轻人正处于情感最充沛的年纪,经历又少,如果再过十年,他大概不会再为女人的生育而如此紧张。 但宋满赶上了好时候,她勉强赶上了四阿哥稚嫩的尾班车,至少在情感上,他还没有成为四贝勒、雍亲王时那样吝啬给予,那样经验充沛,心如铁石。 她用满满的技巧,和凭技巧出现的真得金子一样浓烈又柔和潺潺的感情,撬开了尚未完全成型的铁石的一块缝隙。 说爱,似乎还不够格,但在意,至少是有两分的。 四福晋见了四阿哥的反应,心里说不上什么感受,因为早有预料了,所以并未震惊或者受到什么打击,她只是看向产房,心中由衷地向长生天祈祷,千万是个小格格啊。 屋外的雨一直未停,重重砸在廊檐上的雨滴敲得人心烦意乱,后半夜,夏日天亮得早,到丑时,天边本该有一点点青蓝了,但因成夜的阴雨,一看屋外还是黑漆漆的。 时间太长,四阿哥心弦紧绷着,终于好像隐约听到产房内传出几声女子的呼声,他一下站了起来,“怎么了?” 暖阁里这一票观众都毫无生产经验,当然不知道,四阿哥按捺不住心中的急切,猛地站起来,三步并两步往产房外去,又是佟嬷嬷出来递水,四阿哥急忙问:“怎么了 ?” 佟嬷嬷低声道:“孩子要出来了,阿哥安心等等,主子状态不错。” 四阿哥点点头,转过身,看起来面色如常,苏培盛却看到他手中还攥着那卷皱巴巴的经书,起身时都忘了放下。 不知熬了多久,终于听到清楚的女声,是宋满,她仿佛在说什么,张氏侧耳听:“宋姐姐在说什么?” 四福晋蹙眉没做声,她猜测可能是趁机说一些向四阿哥表明心迹的话,这种手段她家里姨娘们都用烂了,哪个生产的时候知道阿玛在外头,都一定趁机表白一下。 她也侧耳细听,四阿哥离得最近,已立刻答:“等咱们开府,等咱们开府,就能见到你额娘了,琅因!” 四福晋怔怔回过神,她听清楚了,宋氏在喊“妈”,“妈”“妈”,一声声地叫着,杜鹃啼血一样。 她有一瞬的呆愣,忽然感觉身上好冷,或许是物伤其类,或许是对女子生产的恐惧,她身体有些发软,不着痕迹地靠在鹧鸪身上一点,从她身上汲取温度。 接生姥姥们兴奋的声音响起,“生了!生了!” 没等四阿哥反应过来,“啊——”一声婴啼响彻产房,众人浑身都不自觉地随着一松,但有两颗紧绷了一晚上的心还是不敢放下,四福晋刚松了的一口气紧跟着提起来,等着下一步声音。 只见佟嬷嬷抱着一个通红的襁褓走了出来,脸上带笑,欢喜地向四阿哥蹲了一礼,“恭喜阿哥,是个小格格,白白胖胖的,声音响亮得很!" “啊,雨停了。”被挤到屋门口的张氏惊呼一声,“彩虹!” 原来不知何时,屋外暴雨已停,雷霆消逝,四阿哥接过佟嬷嬷怀里小小的襁褓,一张圆圆的小脸,不大干净,还通红的,看不出佟嬷嬷所说的“白白胖胖”,但却叫他莫名心软起来。 这是一种前所未有的体验,那个孩子出生时,过于孱弱,很快被太医团团围住,他从始至终,只看了一眼。 怕看得太多,有了情,生离死别时便格外痛。 他抱着女儿走了两步,手上极小心,孩子在他怀里出奇的乖巧,闭着眼睛,不哭也不闹。 四阿哥有些担忧,“她怎么不哭了?她怎么不睁眼?” 佟嬷嬷笑着道:“婴儿刚刚出生,都是睁不开眼的。格格喜欢被阿玛抱着,当然不哭。” 四阿哥搂紧了这个小小的孩子,很软、很轻的一团,捧在手上却莫名地沉重。 他拢着襁褓看了一眼屋外,那阴云散去后,成片布满鱼肚白的天空,那样干净清澈,一弯彩虹挂在天边,红日升起,柔和的光辉洒落大地,空气中沁润着鲜花与泥土的芬芳。 四阿哥轻抚女儿柔软的脸颊,望着那轮红日,忽然道:“天明为晞,大格格的学名,定为元晞,愿我的女儿,此生受此日庇佑,无病无灾,无虑无忧。” 见是个小格格,四福晋本松了口气,但见他如此珍爱的模样,心口莫名突突一下。 刚出生的孩子,哪有那样深厚的骨肉之情,何况还是一个小格格。 这爱新觉罗家,可不只有母以子贵,还有子凭母贵。 她深吸了口气,缓缓行礼,“恭喜爷喜得爱女,元晞,真是个好名字。” 第109章 筹划 - 清穿之福妾多子 - 景福来 四阿哥赶着上学去,熬了一整宿,抱过女儿好像也有了力气,洗了把脸,四福晋服侍着在上房吃了口点心,然后神清气爽地上学去了,到底是年轻人,精力足得很。 东厢房里,李氏也一夜没能睡好,听着外头的雨声,半宿没能闭眼,总算熬到天亮,听到西厢房有小孩哭声,忙叫桃红去打探,桃红去了一时,回来说:“生了,是个小格格。” 李氏提着的心顿时落回肚子里,才问:“健康吗?” 桃红觑着她的面色,回:“听说是挺健壮的,生来有五斤多沉呢。” 李氏听了,只点点头,桃红见她没有不愉之色,松了口气,服侍她躺下,“主子再睡会吧,明儿一早福晋准要去德妃娘娘那回话,早晨八成不用定省了,您还能再睡一会,小主子也经不住这样熬呀。” 李氏闭上眼,将要睡,又问:“爷欢喜吗?” 桃红迟疑一下,“听说是喜欢得紧,这也算咱们爷头个孩子,多少有几分新奇,可小格格哪有小阿哥好呢?等主子生下小阿哥来,爷不知得有多欢喜呢。” 李氏也不是傻透了,听她的话音便知道必然是极喜欢的,想了一时,倒也没说什么,只摸摸肚子,心中期盼:好阿哥,你可千万要给额娘长脸啊。想着洗三、满月添礼这些乱七八糟的事,胡乱睡下了。 那边西厢房里,春柳、冬雪手脚轻巧快速地拧了热毛巾给宋满将身上血气擦除了,宋满叫八零八将金手指先关一下,最近先让身体自然恢复,过一阵子再开,不然月子里一夜恢复如初,岂不吓人? 怀胎一场,托金手指的福,宋满其实没吃多少苦头,这会金手指一关,才觉出产后的不适来,通身的骨头架子都不舒服,还有那处地方,仿佛不是自己了似的。 懋嫔记忆里,两次生产时何等的惨烈,宋满这会真心实意地感谢起八零八来,如果没有八零八,她不知要遭多少罪,后续的恢复也是大问题。 若没有身体状态恢复这个金手指,她绝不敢放出豪言多生,生一个就要她的命了。 但这一世,至少要有两个儿子,对她来说才是比较稳妥的状态,现在这医疗水平,小孩太难养大了,而且还要考虑长大后的性情和能力。 这事关后半辈子,不可大意任性,宋满实在不想在乾隆手底下讨生活。 李氏当年连生了四个,一女三儿,大阿哥弘晖死之后,人人都以为她王府老福晋的日子稳了,谁能想到晚年又杀出个四阿哥弘历呢? 孩子的教育问题还是很重要的。 宋满躺在还散发着血腥气的床上思索一会,只觉前路漫漫,还得靠熬,幸而日子是有希望的,总归是一步步往好了走。 春柳抱着小元晞,笑盈盈地将四阿哥给取名时的话学了一回,宋满听着,心里更有底了,这个年代,女儿必须得父亲习惯,才有好的未来、前程,从小时候的穿戴待遇到大了的夫婿嫁妆,所以她必须得替女儿把阿玛抓牢了。 元晞出生便算开了个好头,宋满爱怜地摩挲着女儿的胎发,倒是很浓密,佟嬷嬷心情也好,笑着道:“小格格胎发浓密得很,又生得天庭饱满,瞧着就是有福气的面相,太医也说这孩子胎里养得很好呢。” 宋满问孩子有多沉,佟嬷嬷答了一个数,她在心里一换算,清代一斤十六两,将近六百克,这孩子有六斤多,是非常合适的新生儿体重。 虽然人手不多,但因有佟嬷嬷在,宋满生孩子时,屋里也没兵荒马乱的,这会服侍着宋满擦过身,佟嬷嬷仔细摸摸新换上的枕褥,低声道:“这屋里血气一时半刻散不尽,又不能开窗,咱们将暖阁里临窗的窗子打开,这边帐幔放下,再点起香来熏熏如何?” 宋满正被血气熏得犯恶心,离开金手指,产后的不适愈发明显,她立刻点头赞同,并叫春柳:“不烧牡丹香,那香平日熏还罢,这血腥气太重,稍那个没用,点一炉上好的沉香来。” 格格份例里当然没有顶级的香料,但她前阵子和四阿哥一起读到香谱,因清闲下来,她对这些闲情逸事是很有兴致的,四阿哥见她有兴趣,便叫苏培盛送了两匣子顶好的香料来,其中沉檀都有不少。 春柳忙答应着,不多时,屋里的空气便换了一轮,果然清新不少,宋满舒了口气,更有心神细细打量她的小宝贝,小孩原本蛮乖,谁抱都肯,也不哭,这会好像看到大家都安定下来,认为自己可以发挥了,便闭着眼哼哼起来。 宋满到底没有经验,有些着急,忙道:“这是怎么了?” 佟嬷嬷笑道:“这是咱们大格格饿了。” 这么小点的孩子,按照清宫惯例,原本是不序齿的,不然回头养不大,想起这称呼就叫人伤心,也影响后头序齿。 但四阿哥那会自己先叫了“大格格”,她们这些房里人还不立刻打蛇上棍随着叫开就是傻子了,这也是给自家格格争体面的事。 两个生了儿子的乳母一早已经得讯收拾东西进内了,宋满同佟嬷嬷轻声嘀咕几句,佟嬷嬷眼睛睁大,有些惊讶,宋满低声道:“爷也同意了的,全当叫我安心一点吧,都说亲娘的奶刚落地时吃着最养人。” 佟嬷嬷活了这么大,各种偏方秘方也听了不少,一时倒也觉着有理,又知道她从前没了的也是个小格格,心里更觉明白了,低声道:“奴才出去,叫她们先候着,小格格出生不久,您的奶水未必通了,先让小格格吮一会,这会她劲大,若吸不出来也无妨,慢慢通着,先叫乳母喂着,只是太医那边要告诉了,暂时不要用回奶的药,反而要帮着通乳才是。” 宋满点点头,亲近之后,佟嬷嬷的得力之处愈发显现出来了,至少在这些事情上,她是一心一意为宋满打算。 至于与四阿哥沾边的事会怎样,走着瞧吧,不到最后,谁敢说赢。 第110章 燕窝瘦肉小米粥 - 清穿之福妾多子 - 景福来 小崽看着不声不响,倒是很有本事,当天中午就把自己的饭给吸出来。 她吃了两顿乳母的奶,就被抱来给宋满吸了两次,宋满原本还怕她吃到饭了就不爱干力气活,结果她不知是不是熟悉娘的气味,一被放到宋满身边,脸自己就拱着往宋满身上凑去,在乳母怀里,倒不如在宋满身边老实。 佟嬷嬷道:“大格格这是认额娘呢,主子可要遭罪了。” 说话时也是带着笑的,皇家养孩子,没有亲娘遭罪的理,自有乳母、保母打理得干干净净、香喷喷的,拿襁褓包裹好再送到额娘身边,赏玩一会,就是宋满要亲自给元晞喂奶,也不过多一道程序而已。 宋满爱怜地用脸颊贴贴女儿的头,她其实很想亲一口,小姑娘脸蛋软软的,比蛋糕还嫩,一看就很好亲。 她从前很少接触这样小的婴儿,顶多是同事、同学生了孩子,她过去送个红包见一眼,并不觉得刚出生的小孩有多么漂亮可爱,眼睛都还睁不开呢!这会自己有了才发现,不管孩子长成什么样,亲娘看着就是觉得可爱。 不过她严格恪守卫生标准,大人不准亲小孩,乳母们自然不敢乱亲小格格,她只要控制好自己,小元晞的安全就有保障。 元晞自己奋力吮了许久,终于吃到乳汁,大约也觉得欢喜,小眉毛一动一动的,吮吸得很用力,大口大口吞食奶水,宋满既爱且怜地望着她,由衷希望所谓母乳抗体确有其事。 小丫头倒是很乖,吃饱了并不哼唧,乳母抱她去收拾干净,因西厢房屋子有限,暖阁里开着窗通风呢,小摇篮便被安置在寝间里,她被放到摇篮上,吸吸鼻子似乎觉得有哪不对,小眉毛一皱,就要哭起来。 为了小孩子,屋里沉香熏透掉血气就撤下了,这会只有一点清冽的余韵,空气倒是很清新,宋满正坐在床上,床边抬来一张小几,上头有两样加餐,是佟嬷嬷用小炉子特地给她预备的。 燕窝瘦肉小米粥,燕窝配肉在有些文人口中俗气,搭配小米粥就更不体面,好像显不出燕窝的雅致金贵,但这正是养生的吃法,可以滋阴补气,佟嬷嬷的独家秘方,宋满也觉得还算比较科学,精瘦肉嘛,可以补铁的。 小菜也预备得很精心,清淡一点的炒野鸡瓜子,拌的银耳,还有蒸的一小碟鱼肉,选的鱼中间肉最肥嫩、刺最少的一节,这个时节河鱼原本就很肥,清清淡淡地蒸来,味道很不错。 西厢房的小炉子实在是耽误佟嬷嬷发挥了,要给佟嬷嬷一口大锅,不知道都能弄出什么好吃的呢。 见宋满吃得很香,胃口极好,佟嬷嬷也不禁笑着,道:“这会能吃下东西就是最好的,太医说了,主子生得顺,没有伤身太多,今日先吃止血的汤药一剂,明日开始服清宫药,用七日后,便可以换做药茶喝,味道能比药汤子好些。” 又道:“膳房惯会做那些份例菜,产妇养身的菜,却是各宫都有自己的菜谱,膳房做得未必可心,这些主子吃着若还顺口,奴才就换样给您预备着,保证清淡又可口。” 宋满当然点头,二人正说着话,那边被换好襁褓的小家伙哭了起来,哭声倒不尖锐,先是低低哼哼两声,乳母忙抱起来拍哄,也不管用,后来竟然放声哭了出来,宋满忙道:“怎么了这是?” 刚吃过饭,也换过尿戒子,清清爽爽的,也该睡觉了。 乳母正犯难呢,宋满也看过来了,她们便更着急,虽然宫里挑乳母,都是照顾过孩子,有经验的,可伺候天家子孙,和照顾自家孩子能一样吗? 今早四阿哥又显得对这小格格如此珍爱,她们更怕一时不慎吃了挂落。 宋满看她们着急的样子,知道她们也没法子,伸手要:“放我这来吧。” 她知道有的小朋友出生之后缺乏安全感,在母亲身边会容易安抚一些,而且元晞刚刚吃完她的母乳,可能也有些关系。 她吃过饭,还不急着躺下,但佟嬷嬷在一边说久坐伤身,说对腰不好,她便想半靠着放松一会,元晞被放到她身边,就在被窝旁边。 也是神奇,小姑娘皱皱鼻子,好像真的嗅了嗅,感觉被娘的味道笼罩着,便老实下来,也不哭了,在自己的小襁褓里蹭蹭脸蛋,不一会就睡过去了。 两个乳母终于松了口气,旋即又提起心——这小格格要是只跟着额娘,不跟她们,这差事可怎么办呀? 宋满稍微安抚她们两句,她折腾了一晚上,精神头也不大好,上午小睡了一会,这会还是感觉身上哪哪都不舒服,佟嬷嬷用煮好的草药汤来替她擦洗了下体,那里才稍微好受一点。 她问了一嘴,佟嬷嬷倒不藏私,说了配方来给宋满听,宋满琢磨一会,深感古人的智慧也不容忽视。 总之,有佟嬷嬷在,她这个月子是能舒服一些了,身边有个有经验的老嬷嬷到底是不一样的,如果只有春柳、冬雪忙活,不一定要折腾成什么样子。 她又歇了个午觉,下午觉得精神一些,太医来把了脉,询问情况,也说状态不错,再看小元晞,满口只有夸的,春柳才彻底放下了心,连声念“阿弥陀佛”,赏赐给的格外丰厚。 宋满现在是真不差钱,四阿哥那性子,他看谁好,出手便格外大方,从前是流水似的东西送到东厢房,如今送到宋满这的也不遑多让,甚至让下人们咂摸着,都觉得如今的宋主子比当日李主子更风光得意些。 到下午,宋满这热闹了一点,李氏、张氏先后来走动,四福晋从德妃处回来,也带回了德妃的传话,说宋满“有功劳,好生养,日后还有得福气呢,小格格也是好的,要精心养着,等大了,抱去叫她也看看。” 话说到这份上,过两日洗三、满月再赐下东西来,就尽够祖母的心了,先不说是个侍妾生的小格格,就是小阿哥,这么大也不值得德妃上心,宫里夭折的孩子多了,还是那句话,现在疼了,往后没了的时候就心疼,不如现在不见,等大了再疼。 宋满只有谢恩的理,四福晋又宽慰她几句话,孩子也在寝间里,小厢房显得有些拥挤凌乱,她们也没久坐,说一会话,便纷纷散去了。 第111章 先手优势 - 清穿之福妾多子 - 景福来 元晞落地就得了名字,这在当下是很稀罕的一件事,不过年轻阿玛对小孩子格外惊喜珍重,是常有的事,德妃听了,也不过叮嘱四福晋一句:“叫宋氏好生照料着孩子,你也劝着你们爷,小孩子不要太娇惯。” 言外之意,是怕若有万一,四阿哥以后伤心。 这话,她不肯说,是因为本就和儿子不大亲密,说来不好,可四福晋就方便说了? 四福晋回来,好一番思忖,还是决定以自己的日子为重,将德妃的敦促先忘到脑后去,反正天高德妃远,还能知道她究竟说没说? 四阿哥表现得喜欢元晞,她就也摆出嫡母疼惜女儿的架势。 她如今算是看明白了,什么都不如先握住四阿哥要紧,李氏区区内务府下人出身,家中连个像样的顶戴都没有,当日敢那样与她嚣张,还不是仗着四阿哥? 如今四阿哥不如当日疼她了,李氏眼见着便消沉下来,今时换到宋氏得意,好在宋氏还算本分,但再本分,也不能叫她完全安心。 还是得先紧住四阿哥的青眼,叫四阿哥看好她。 夫妻之间的情分,不都是处出来的?申太医的药已经见了效,她这几日隐隐有些感觉,竹嬷嬷也说快了,她心中便稳妥起来。 情分会有的,孩子也会有的,宋氏生了女儿,于她更好了,倒是李氏那里,还要当心,毕竟有从前的情分在,若生下个小阿哥,也不得了。 出嫁前,她是她额娘头胎生的女儿,在家里被爱着、宠着,一日被点为皇子福晋,也觉是光耀家门的大荣光,哪里想到出嫁之后,每日脑袋里想的都是这些儿女恩宠,甚至人心算计。 她倚着大枕头躺了一会,恢复些气力,长长吐出口气。 又不受控制地想起半夜里宋氏生产的时候,那一声声“妈”,生儿育女……那般煎熬痛苦…… 她正出神,鹧鸪将一块鲜艳的软红提花绸子拿过来给四福晋看,“您看,用这个裁寝衣,腰肢儿向里一收,竹嬷嬷说的花样儿,里边配素白的兜子,绣鸳鸯戏水,这绸子薄薄的,对光一看,就能透出里头的纹样,可不正好?” 她兴致勃勃,甚至有些激动,踌躇满志,四福晋脸一红,对房中事羞于提起,但也知道不能不用心,听了鹧鸪一番介绍,红着脸将头一点,“就这么办吧。” 鹧鸪笑盈盈地“诶”了一声,看着她脸上的喜气,四福晋看着她,方才的忧愁也散去了,多了些眼前的指望。 宋满这边坐起月子,按理四阿哥就不会来了,这虽不是规矩,却是宫中不成文的惯例,男人找女人无非那点事,这里不能服侍,外边大把地方呢。 再说得刻薄些,你不能服侍男人,还占着槽子,也太过分了。 后一句就是同行酸话。 从宫里人的眼光来看,不能服侍的时候还能让男人过去,那才是真本事呢,宋满一个孕期,四阿哥往西厢房走的脚就没停过,与东厢房一比,高下立见,所以如今处处待宋满都比待李氏恭敬殷勤许多。 后院里,男人的脚和手就是指向标,他往哪去,往哪赏得多,哪里就是值得烧的热灶。 宋满坐着月子,四阿哥还频繁来看,这两日每日下学回来都在西厢房坐上许久,和宋满说话,抱抱元晞。 元晞很给她阿玛面子,抱到怀里就笑,四阿哥惊喜得不行,甚至故作不经意地和兄弟们炫耀,当然说得很给自己面子,“我家那小的,乳母保母偏不要,混世小魔王一个,到了我怀里倒乖巧。” 在宋满跟前也嘚瑟女儿和他亲,宋满微笑着应和,没告诉他女儿到她怀里,嘴咧得更大、笑得更甜,还会和她眼神互动呢。 就让这傻爸爸高兴去吧。 至于外界议论的,她拿捏男人的本事,宋满表示,那是你们不懂情绪价值的重要性。 四阿哥不喜欢太没性格的女人,张氏和从前的宋氏在他跟前太毕恭毕敬,柔顺小心,他就不喜欢。 以前是李氏的性格鲜活讨喜,如今有了宋满这开挂的横空出世,还左手是心理学教科书,右手是懋嫔一辈子的经验之谈,要让她的性格讨四阿哥的喜,就很容易。 然后说话做事,一点一滴,慢慢让四阿哥觉得在西厢房比别处都舒心,这可不是一日之功,费了宋满大力气的,不过效果也很显著,收获喜人。 李氏原本是有发展空间的,她入宫之后,如果沉寂一段时日,未必不能打磨出来,可她进来的时间太巧,里里外外无敌手,顺风顺水到福晋进门,与四阿哥的相处已经打下底了,再遇到挫折时,就显得有些应对无措。 她就是察觉到四阿哥对她不如从前,想要有所改变,一时也难到从何处入手,从前还有红柳能和她商量着办,如今身边的桃红柳绿,两个人服侍日常是周到,可说话做事,总是不如红柳贴心。 后面的花花草草、莺莺燕燕还没长进四阿哥的园子里,宋满占了这个便宜,就不打算撒手了。 不趁着先手优势趁热打铁,难道要搞什么人淡如菊相信人间自真情,四阿哥有一双发现真爱的眼睛吗? 她对四阿哥有多少假意,四阿哥对她有几分真情,她算得清清楚楚,她的假意是all in,四阿哥的真情也不多,现在局面看起来不错,却不是能放松心神的时候。 四阿哥来,她绝不做贤惠拦着,看似家常从容的应对,其实每句话都说得恰到好处,柔情似水的关怀始终包裹着四阿哥,让他从头发丝舒服到脚后跟,出去到了张氏那,或者到李氏、福晋处坐着说说话,总觉得不如在西厢房可心。 宋满就像一只蜘蛛,在他身边,不声不响织起了一张大网,悄无声息地,缠住他。 至于来日,四阿哥是否有破网之时,那不是现在应该忧虑的,情分嘛,总是天长日久,越来越深的。 第112章 玉席 - 清穿之福妾多子 - 景福来 不过四阿哥天天往西厢跑的日子应该也不会持续太久,宋满这边月子尚未过半,春柳低着头走进来,凑在宋满耳边低低说:“上房叫了福嬷嬷过去,登记月事册子了。” 这件事在宋满的意料之中,春柳却是如临大敌,替她着急。 四福晋一出山,人家毕竟是正经嫡妻,有名有份,四阿哥少不得给她体面,万一再喜欢上了,西厢房这鲜花簇锦的热闹就持续不住了。 宋满没用成年人的肮脏污染春柳少女的天真,她很难和春柳解释,男女之事上的细微差别,这阵子天气愈热,她的寝衣换了轻薄料子,在房内与四阿哥见面,便已明显能感觉到,四阿哥的目光愈发炙热起来。 四阿哥再要如此频繁地来,她也怕真惹祸了。 四福晋那现在有消息是很好的,正好抻一抻四阿哥的劲头,她也不怕四阿哥这匹马一去不返,男女之间的体验,从去年四阿哥的表现就可以看出来,他没吃过什么好的,四福晋年轻,又是标准封建时代大家闺秀性格,短时期内更无法对她造成影响。 甚至会给她提供一些有利条件,惦记的没吃到嘴,吃到嘴的不合心,当然更惦记没吃到嘴的。 四阿哥天天来的形势更严峻一些,阿哥所里人来人往,和好几家做着邻居,恨不得前院高喊一声这边都能听到,若真生出事来,传出去,她这小命也难保了。 按照清代男宝爸妈的思维,他们儿子行为逾矩,那肯定不怪儿子好色轻薄,全怪女人勾引魅惑。 很不讲理,但宋满也没法和人家皇帝、皇妃讲理。 不过四阿哥常来,对她也有一桩好处,就是屋子能勤通风,身上也能擦洗擦洗。 不然四阿哥来了,人是不能撵的,屋里一股味像什么样子? 若他不来,宋满要说服佟嬷嬷和春柳通风擦洗,只怕很要用一番力气呢,从这角度看,他倒是来得不错。 宋满这边打定主意,安抚了春柳一番,“这是早晚的事,你慌什么?倒是把去岁咱们绣的那个和合二仙的炕屏找出来,回头献给福晋为贺;我看元晞的小褥子仿佛有些热,咱们备的竹席又有些粗糙,阿哥新送来的那个藕丝簟倒是很好,你给元晞的小床铺上,上头还是用细软的绸布垫一层;她的小襁褓,送洗回来你都要亲自检查一遍。” 虽然如今看着,这院里的几个人都没大坏心,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只怕因一时的疏漏留下大憾,还是谨慎周全些为好。 春柳听着她不急不缓地安排,沉下心来,一件件点头答应着,说到藕丝簟,她有些舍不得:“都说那藕丝难得,百斤藕出不了一斤丝,攒出这一床簟子,不知要多少功夫。这簟子夏日睡着最清凉,又质地细腻不伤肌肤,阿哥心疼您苦夏才送来这簟子,咱们格格床那样小,用着岂不浪费?” 宋满笑道:“给她用,什么都不浪费,折一折也罢,边边角角要掩好了。我这用竹席便很好,也不觉得热。” 春柳拗不过她,只得应是,下晌,四阿哥回来也得了消息,他叫苏培盛送了些于女子好的滋养补品到正房去,想了想,还是亲自也到正房去,该坐一坐,和福晋说会话。 四福晋穿着家常衣裳,正卧在炕上睡着,难得摒弃仪态,有些蜷缩着身体,鹧鸪陪在一边,手拿着个汤婆子给她揉肚子,听了动静,忙起身行礼。 四阿哥摆摆手,“叫福晋睡着吧。” 说罢转身走了,见他脚步不顿地径直往西厢房去,鹧鸪一时扼腕,可四福晋好不容易睡下,四阿哥也已经走了,再叫也不过白折腾,竹嬷嬷看了全程,对她说:“爷心疼福晋呢,你岂不知这好处?” 鹧鸪心里仍然惋惜,但忙受教应是。 西厢房里,四阿哥见几个宫人都围着那藕丝簟忙活,将挺大一席子板板正正折成小摇篮大,就知道要做什么,道:“我想着你苦夏才送来这个,虽不算珍贵,倒也是个稀罕玩意,你倒好,自己舍不得睡,却给元晞。” “元晞小小娃娃,小胳膊肉跟藕节儿似的,这天她岂不比我还热?再好的东西,给她用也值当。”宋满怀抱着元晞,目光、言语都万分温柔,注视着元晞的双眼像蕴着一汪清澈的温泉水,要将这宝贝娃娃泡在里头,好好呵护起来。 四阿哥心不禁微微一动,走到她身边,在床沿上坐了,宋满便把元晞往他眼底下送了送,她嫌天气热,被困在屋里,寝衣便尽量捡轻薄凉快的穿,微一动作,鸡心领的寝衣露出里头白白的肌肤,还有更深处,若隐若现一点饱满痕迹。 浅淡的牡丹幽香徐徐涌来,四阿哥伸出手,在她肩膀缓缓拂过,极爱怜地在脖颈根肩窝处摩挲几次,入手一片细腻柔嫩的肌肤,细滑胜玉,又带着与玉石不同的肌理柔嫩,饱满柔软,他手一搭上去,就像被抓住了似的,舍不得松开。 他一本正经地摸了一会,到外间的佟嬷嬷都忍不住要抬步往里走了,宋满羞红着脸,侧过头向内,不敢看他似的,低吟道:“爷……” 四阿哥手微微一顿,却未收回,而是顺势向下,很正经似的搂住她,就着她的怀抱看孩子,一边在她耳边低低问:“今日元晞睡了多久?吃得可好?倒比昨日爱笑了。” 一句一句,慢条斯理地说着,热气喷吐在宋满耳边,看似是一本正经的,可这些话,如果两个人的头肩分开,一本正经地对着说难道不是更合规矩? 宋满毕竟“老实”了这么久,这么精壮的一个男人在身边,还刻意引诱,为做一个生理发育良好,且吃过好饭的成年女性,她很难不意动,可从外头看,四阿哥就是一本正经地在看女儿。 宋满稍微往一边儿侧了侧,四阿哥看着她雪白的颈子都染上桃花似的粉红,一路氤氲到领子里,不由露出一点得逞的得意。 他故作正经地收回手,却抓住她的手在手中揉捏把玩着,清清嗓子,看向旁边,“那簟子给她用,干脆就裁了,剪出和牙的大小来铺在摇篮里。你这竹席却不够好,我记得库房中有一领极清凉的青玉席,通体是和田青玉取出牙牌大的小块拼成的,夏日睡着也很相宜。” 他略一侧首,外间的苏培盛连忙答应,“是有这玉席,是旧日孝懿皇后赏的。” 四阿哥点点头,“取来给你宋主子用吧。” 宋满满面惊喜,四阿哥笑着点点她,“给你的好东西,你只管自己用着,我还能亏元晞不成?倒用你亏了自己贴补她。” 宋满赧笑道:“只是看她小小人儿,不由得想把好东西都给她,生怕她受一点儿屈似的,妾也正觉着这样不好呢,却又忍不住。” 四阿哥轻抚她的肩,“你是一派慈母心肠,无妨,等她大些,教养她的事还有我呢,况且你的性子,她跟在你身边,天长日久学到的自然是好东西。” 宋满抿嘴儿轻笑,二人又说几句话,倒是有模有样地做新父母,谈起育儿经,只是不一会,宋满忖着时机,转脸在他耳边低低讨饶,又正声道:“时候不早了,元晞也该睡下了,说福晋今儿个身子不适,爷请去福晋那瞧瞧吧。” 然后飞快地抽身,回来拧身对着床帐内,四阿哥看着她烧红一片的耳朵、脖颈,低低一笑,还故意凑过去说:“等元晞满月……” “爷!”宋满轻嗔着,四阿哥这会彻底放声笑出来,“罢了,不逗你了,我去了。回来想陪你坐会,你还赶我。” “还不是爷,偏招惹妾。” 她语含嗔怪,在四阿哥视角里,床上佳人美目盈盈含波,细眉如嗔地望着他,身上轻薄的葡萄紫水仙细绸寢衣裹着玉似的柔润肌肤,丰满的身段也被严严包裹,他却体会到其中妙处,一时遐思无限,真正不敢多留,再三叮嘱后,依依不舍地走了。 宋满送走他之后,将元晞安放好,往后一倒。 小嫩草还想调戏我,当姐两辈子白活的? 第113章 危险 - 清穿之福妾多子 - 景福来 四阿哥的目光实在过于缠绵,他走了,佟嬷嬷都有些后怕,赶紧进来翻找衣箱,将所有鸡心领、琵琶襟和小圆领都单独找出来,还有轻薄的绢纱寝衣一起,单独收在一口箱子里,叮嘱春柳:“这阵子这几件千万不能穿了。” 春柳连忙点头,将那箱子严严盖住。 佟嬷嬷复又回来,苦口婆心地对宋满说:“主子,有一句话,您休怪老奴唠叨,那宗事情月子里是千万沾不得,不说外头那一双双眼睛尖利着,就是您的身子,头一个遭不住。阿哥喜欢您,您又有了小格格,往后正是日久天长的好处,千万不要急这一时半刻,自毁长城啊!阿哥喜欢,您就有不着急的本钱。” 她只差没有明说福晋那边,宋满温声安抚她,“嬷嬷你放心,我省得的。” 她口吻一如既往的轻柔平和,佟嬷嬷为之放心一半,又因多年警惕的性情,不敢全然相信,心中着实纠结,半信半疑的,只在心里叹一口气。 主子年轻时火热一点也好,总好过从现在就是一潭死水,到老来,就真只能指望着一点微末情分过日子。 阿哥现在年轻,情分毕竟比阿哥长成了易得。 她被派来宋满这,不出意外,这辈子是跟着这位宋主子了,心里当然盼着宋满得宠,再顺利生育子女,等子女也都长大成人,她这辈子也有着落了。 她生怕宋满因福晋那般的动静而不安,低声道:“福晋有福晋的好处,您也有您的好处,从阿哥这样惦记着您就能看出来。这男人啊,没吃到嘴的,心里反而更惦记着呢。” 自从认了春柳做徒弟之后,佟嬷嬷对宋满说话便更敞开心扉,这一番话若放在从前,她绝不肯宣之于口的,宋满心中为她的态度满意,表情略显羞涩地答应一声,堪称人格分裂。 见她听进去了的样子,佟嬷嬷松了口气,出去叫春柳预备下晌加餐的点心,正好苏培盛带人将玉席抬来,好大一个织金五蝠云纹长锦盒,两个太监险险抬得动。 即使以佟嬷嬷的眼界,这也是稀罕东西,她欢欢喜喜地打赏了几个太监,打开细瞧,对宋满赞道:“真是好东西,满宫里能找出几副来?还是滇南进上的,当日孝懿皇后疼阿哥,特地赏给阿哥消暑用。” 春柳和冬雪看得不错眼珠,那玉料,到外头做镯子簪钗都使得,还是品质不错的呢,到宫里,就被做成席子了。 宋满看着也怪稀罕的,她本来就喜欢这些珠玉物件,看出这些青玉的品质不一般,着手细抚着,感慨,这真是暴富了。 元晞在小床上哼哼,乳母忙过去拍哄,宋满叫她将女儿抱来,一边吩咐春柳:“直接用只怕太寒,也太硬了,春柳,你将那薄薄的丝绵褥子找一床出来,垫在这席子上头才当用。” 春柳忙答应一声,佟嬷嬷也道:“是老奴疏忽了,主子正坐月子,更该小心呢。” 不管怎样,这东西抬进来的阵仗不小,各处一打听,都知道了是一领玉席,虽不知来头,也都明白必是珍贵东西,张氏也罢,李氏就觉着后槽牙痒痒。 她坐在炕上盯着东厢房,左思右想,实在想不明白,宋三姐这女人怎么忽然之间,就比她更得阿哥的心呢! 上房里,当然也有人报与福晋,福晋听了,不过点点头而已,又听了李氏处的不快,喜鹊扬眉笑道:“一领玉席算什么,谁家还没有?咱们主子嫁妆里那副象牙的席子,边角上镂雕的云纹,金珠子做坠儿,才金贵呢!也就是没眼界的,才为那一领玉席犯酸。” 她说完,屋里几个丫头都笑了,四福晋没言声,她出身满洲高门,父亲小时候养在宫里过,统过兵打过仗的人,家里说是豪富也不为过,什么好东西没见过?她也不将一领玉席当回事,只当是寻常东西,赏便赏了,皇家还差这个? 竹嬷嬷听了个全程,心里也有个猜测,度着四福晋的面色,咽在肚子里没说出来。 若真是孝懿皇后赏下的那领,别说金珠子做坠了,就是象牙上镶了金边也比不过呀。 四阿哥自己大约也觉得悬崖边上走挺危险的,之后的日子有意收敛,但他再有意收敛,毕竟是少年人,有些情绪、欲望,也不是全凭自制就能控制住的。 他日常到宋满房中,二人一坐得近,他就逃不开那股绵淡的牡丹香,且宋满生育之后,身形比旧日更为丰满,紧紧的领子绷着白腻的皮肉,有意穿着高领,反而愈显得紧绷,领口是圆圆的珍珠扣,扣住那半截鹅脂似的雪白颈子。 手臂也是绵软的,有时他坐在宋满身边,不自禁地用手一寸寸丈量她抱孩子之外闲着的那条手臂。 手走到肘窝上头一点,手臂上那滑腻柔嫩的白肉满满被握住,要从手指缝里溢出来。 看着宋满脖颈一点点染上红意,他知道她并非不情动,不想念他,正因为彼此都想念,这份情才更加热烈,好像一盆烈火,两个人一起往里添柴又浇油,怎么能不汹涌地烧出来? 但再如何,规矩要遵守,身体也要在意。 这样卡在一半,反复地压灭,再燃起,那盆火不仅没有熄灭,反而愈烧愈烈,只等得个机会喷涌而出。 这日,四阿哥又是来坐了一回,到正房传晚点才走,到晚上,春柳替宋满擦洗更衣时,见一条雪白的手臂上满满的红印,分明是男人虎口夹着,两根指头圈出来的,不由脸一红,低低道:“这……奴才给您擦些药吧?” “无妨。”宋满摆摆手,不痛不痒的,她看着春柳既脸红,又有些担忧的样子,想了想,说:“放心吧,福晋那日子差不多了吧?” 春柳此刻心情十分矛盾,既为四阿哥对宋满的眷恋热情高兴,又生怕真惹出祸事,难得地觉得福晋那边如今成事真是恰到好处,天降救星。 但她生性并非果决之人,既如此想,又怕四福晋那边圆了房,四阿哥被引过去,将这边抛到脑后,心里纠结万分,这会看着宋满那胳膊上红红的印子,心里倒觉安稳一点。 第114章 贪欲 - 清穿之福妾多子 - 景福来 四福晋这边的消息自然要头一个通禀德妃,德妃听闻讯息,立刻赏来大红洒金百子千孙帐一套、大红织锦寝具一套,俱是瓜瓞绵绵百子千孙纹样,并赏来一只金观音像,可见对四福晋这里开枝散叶有多么期待。 四福晋不得不含羞去谢一回,又领回大婚合卺之物,德妃本来无需办得如此周全,但她赐下越多、越用心,越显出对四福晋的爱重、四阿哥的疼爱,宫外的乌拉那拉家听了,也少不得为此感恩戴德。 宋满听着冬雪学话,都是说德妃对四福晋如何的疼爱,半支着手臂,拨弄新得的一匣宝石珠子,噙着笑没言语。 佟嬷嬷也是唇角含笑,端端正正站着,冬雪茫然地眨眨眼,“怎么了?” “没什么。”宋满道:“我是想起,前阵子不是说,院里有个婆子,很擅做藤编的小瓶子吗?能不能叫她做几个壁瓶来,夏日挂在房中,插些素淡香花,别有幽静之意。” 佟嬷嬷、春柳、冬雪几人便出起主意来,说说笑笑地,时间也走得轻快。 之后的日子,佟嬷嬷稍微松了口气,四阿哥与四福晋圆了房,少不得对嫡妻敬重些,每日歇在福晋房里,下学回来虽然还是到西厢房来坐坐,但几乎都是隔一日来一次,这份恩宠看起来不如前阵子喧嚣热烈,却正是细水长流地绵续下去。 春柳和冬雪原本有些担忧,但见四阿哥来了,与主子说话与从前并无二致,甚至春柳偷偷瞧过,目光还是那般热烈,她便放下了心,安心地服侍着宋满坐月子,照顾着小主子,敬候主子出月。 宋满这月子,一开始几日做得还算顺心,后来天气愈发炎热,她就有些按捺不住了,和佟嬷嬷、春柳一步步谈判,最后还是将份例冰盆谈到了暖阁里,虽然离得远些,但是聊胜于无吧。 头也是洗不得,她后来都有些烦四阿哥来了,四阿哥一来,她又是包头发,又是擦香膏,得忙活一大阵,屋子里有孩子不能熏香,就得将香花瓜果勤放勤换,幸而如今是初夏,瓜果颇多,不然还麻烦了。 总算数着日子熬到满月,清宫注重洗三和百日,满月倒是没有多热闹,只是小院里有一席酒,为小元晞庆祝了一些,宫中照例赐下一份皇孙出生的赏赐,有一些银钱和缎匹,不算极多,在阿哥所里属于光荣奖,虽然没多少,但体面! 嫔妃产子得到的会多一些,不过再多,和四阿哥私下给的,也比不了了。 宋满现在对四阿哥只有一个评价:大方的狗大户老板。 真富裕啊,她生完孩子,其他金银缎匹且不必说,一领玉席价值不菲,还有一匣纯净鲜艳的宝石并许多珠玉,价值远迈宫中恩赏数倍。 四阿哥赏下,她毫不扭捏地表现出惊喜与喜爱,这就构成了良性循环,四阿哥赏人,除了抒发一下情感,不也是希望得到回馈吗?出手当然就越来越大方。 而且不仅赏来珠玉等珍贵之物,偶尔四阿哥忽然想起一本有趣的书,或者一样精巧玩意,给了宋满,宋满同样表现得十分惊喜,并爱不释手,四阿哥更为满意,认为宋满“不贪好富贵,性情恬然纯淡”。 宋满:“……” 她自己都不知道,她还有这种良好品质, 好领导,您真是慧眼识珠! 不过四阿哥这个做爹的,对女儿也是一样大方,元晞满月这日,他晚上歇在宋满房里,从身上解下一个荷包,从中取出一枚玉锁来。 是极莹润的羊脂白料子,雕琢的仙鹤衔灵芝线条精妙,别有飘逸出尘之气,又有如意、云纹锁边,小小玉锁托在手上对灯细看,简直无一处瑕疵,一看便是好工好料,大家之作。 最吸引宋满目光的,却是翻过来玉锁背面雕刻的四个篆字——“永受嘉福”。 “爷有心了。”宋满摩挲着那四个字,巧笑嫣然,“元晞有爷这样的阿玛,何愁不能一生福寿顺遂呢?” 四阿哥今夜饮了些酒,倚着引枕,有些醉眼朦胧地看着她,宋满的肌肤太白,灯火下显得柔白莹润似珍珠,捧着那晶莹的羊脂玉,竟似比玉还动人。 四阿哥握住她的手,和她一起摩挲那四个字,“咱们的女儿,当然一生蒙天庇佑,福寿安康。这玉锁,是高僧加持过的,你给元晞随身带着。” 宋满隐隐嗅到玉锁上一点香火气,听他说明,虽不十分相信这些,但为孩子好的,她也真心期盼能有效。 四阿哥这种直男能做到这一步,实在是用心了,她眉目含情地望向四阿哥,正要说些甜言蜜语感谢一下,再给他画些乖女儿的大饼,就察觉四阿哥的手指颇不老实起来,捏着她的手,从指头到掌心,一点点的揉捏、摩挲着。 他搂着宋满拉到自己怀里,一边叫宋满看着他揉捏她的手,一边在她耳边,喷吐着热气低低地道:“卿卿比有元晞前丰满不少……这一双手,再珍贵的羊脂白又如何能比得过?很该画下来才是,玉娘,玉娘,这玉字都不配你了,琅因,我的琅因……” 宋满今晨便已痛痛快快地沐浴、洗头,足洗了三轮,洗得浑身轻松畅快,肌肤一碰就红。 方才却又转过去沐浴一番,通身涂了牡丹香脂,头发都用花水细细梳过,蜘蛛网已经密密铺开,四阿哥以为是他得香取色,又何尝不是落入网中? 四阿哥格外热情,也觉得宋满格外热情,双臂紧紧攀着他的脖颈,面颊已是粉面桃腮,大汗淋漓,仿佛已经泄力,却还紧紧攀着。 她在他耳边一声声呼唤:“爷,夫君,夫君……” 他贪婪地啄吻着宋满的鬓角,淡淡的牡丹幽香仿佛是从肌肤中透出来的,直直闯进他的鼻腔里。 他也抱紧了宋满,锦帐之内,方寸天地,他感到这个女人好像要贪婪地将他占有,她紧紧的手臂和耳边一声声夫君就是证明,而他心中亦有满腔贪欲,通身热血喷张,手臂不肯放松分毫。 他看不到,宋满那双往日盛满盈盈柔情的眼眸此刻正如何看着他,她的手臂紧紧环抱着的,会是她所爱,也会是,她所需要的,无论是人,还是工具,只要能为她所用,她都会紧紧抱住。 第115章 盛色 - 清穿之福妾多子 - 景福来 元晞是四月二十三的生辰,宋满再次出现在正房,便已是五月二十四了,她仍然提早过来,态度一如既往的谦卑和顺,鹧鸪亲自迎她进内饮茶,眼神不着痕迹地打量。 如今天气正热,宋满水碧的提花软绸衬衣外罩着一层薄薄的杭罗纱氅衣,颜色搭配清逸,一眼看着便很清爽,衣裳也并未铺绣叠花,只在下摆大朵大朵绣起玉白牡丹,乍一看疏朗朴素,只有细瞧才能看出微处的精细讲究,原来那袖角、领口均以银白闪绸绲边,并用银线绣出流云纹。 这衣裳样式与时下流行的满绣不同,也并未攒珠镶金,但瞧着就是格外清雅,鹧鸪也不免留心,细细打量一会,记下花样,再往上看,那挽起的发髻乌油油如山似云,宋格格日常佩戴首饰一向简洁,不喜欢插戴得满头繁花,这一点与素喜奢华明丽的李格格有所不同,但以鹧鸪的眼光看,只觉得她插戴得永远都是恰到好处,多一分则繁,少一分则素。 此刻她发间斜插着一支简洁的牡丹头金钗,钗头不大,素无镶嵌,看起来并不起眼,钗头下却缀着一条细细金链,垂下一枚浓绿油亮的宝石,这颗颜色明亮浓郁的宝石便如点睛之笔,让这一身素净的打扮都鲜艳起来。 水滴似的垂在脸颊边,衬着莹白柔润胜似珍珠的肌肤,别有一番婉转清丽,又因那行走坐落时微微摇曳的幅度,而更添从容风情,发髻另一边点缀一小簇玉簪花,便显得平衡有度,更添清雅之气,这一身看起来简单随意,却正是恰到好处的既素雅又清艳。 夏日里瞧着,既清爽,不会有珠光宝气、浓绿艳红的厌人,又不失天家高华富丽之气象,从头到脚,处处都恰到好处。 若叫她想什么词夸奖,鹧鸪说不出来,但她心中警钟大响,她眼里看着,只觉如今的宋格格与大格格出生前又有所不同,身上有种别样的风致,她说不出来,只觉得格外吸引人。 她不由更加留神打量宋满的面色,只见她双颊饱满肌肤莹润,身上有种白里透红的健康气,真像衣服上怒放的牡丹一般生机勃勃,双目明亮有神,或许是注意到她的目光,也笑盈盈地向她看来,那一双宝石镶的似的眼睛,黑亮亮又清凌凌的,含着可亲的笑意。 鹧鸪忙避开眼,可那一眼的惊艳与动人却一直在心中荡漾,她心中叫苦,这算什么事啊。 人家产后都是要么臃肿要么憔悴,怎么这位宋主子粉黛未施,就这样光彩照人,且竟比孕前还要动人了? 连她这个女人都顶不住,阿哥如何,可想而知了。 她心里为四福晋叫苦,从前有个李氏,那般盛宠,还有几年的情分,好容易李氏被打压下去了,前几年一直沉寂着的宋氏竟又如此横空出世,她不禁想,这阿哥所里是犯什么风水了,专冲福晋吗? 怎么福晋刚入门时,宋氏不是这样子?难不成还是福晋旺宋氏? 鹧鸪心里直想叹气,脸上还得笑盈盈地,将宋满招呼好了,奉上茶点果子,笑道:“福晋一直惦记着宋主子呢,今年的春茶都没舍得开,只等宋主子来了一起品尝。还有宋主子前阵子送来拿插屏,真是针脚精妙,福晋十分喜欢,当时就叫摆在暖阁里了。” 稍说几句话,张氏也来了,她见宋满已在房内坐,还有些惊讶,过一时才反应过来昨日已是元晞满月,宋满与她素无矛盾,就是偶尔她眼红宋满一点,有李氏珠玉在前,很难不显得宋满是个可亲可爱的好人。 张氏笑道:“宋姐姐来得好早,今晨姐姐叫人送的玉簪花收到了,开得可真好,我特地喊婆子进去,给我梳了这南边的发式搭呢。” 她容貌清秀温婉,戴着白玉簪花,更显出豆蔻梢头的青春婉转。 后宅中素日彼此送些小物件,是常来常往的礼数和亲热,宋满送的花各房都有,过一会福晋出来,果然发间也点缀着玉簪花。 她看一眼宋满,再看一眼张氏,笑道:“我这房中今日满屋春色啊。” 昨日元晞满月宴饮,宋满打扮得华丽些,她只觉得宋满这月子将养得不错,气色不见憔悴,反而愈发明艳,可今日铅华洗尽,这样简单竟然更为动人,四福晋心中不由一紧,旋即感慨万分。 若说嫉恨,倒谈不上,宋氏出身平平,就是再得四阿哥恩宠,与她之间,毕竟有一条天堑,本朝可没有抬举妾室做嫡福晋的先例,再加上宋氏性情和顺,不似李氏处处咄咄逼人,她倒不大着急。 以色侍人而已,容颜总有憔悴的那天,眼下一时的风光有什么要紧? 她只是感慨,若是早两年宋氏展露出如此天资,岂有李氏嚣张之理? 三人坐下闲话几句,四福晋出山之后,张氏没漏可捡,瞧着便落寞起来,她心里清楚,自己论颜色不如宋、李,论出身地位不如福晋,只能加紧巴结福晋,指望抱紧福晋的大腿,福晋也不能月头到月尾握紧爷吧?总得从指头缝里露出一点。 这是她原本的打算,可今日一见宋满,她便知道自己算漏了一点,心中有不好的预感。 随即,这份预感便成真了。 元晞格格满月,宋满出了月子,头一日四阿哥宿在西厢房,是大家都意料之中的,第二日四阿哥还到西厢房去,虽叫人更觉出西厢房的炽手可热,倒也还算能接受,再到后来,看着四阿哥西厢房一日,正房一日,西厢房一日,东厢一日,这份恩宠便显得很突出了。 能日日留着男人在自己房里是能耐,也容易成索命的刀,这样不管那日是谁,隔日一定到的恩宠,反而格外难得金贵。 但宋满很清楚,这并非什么有意的规划安排,四阿哥来一日,去别处一日,纯粹是体力跟不上而已。 唉,这青壮年纪,那样好的身板,真是白瞎! 她一边伏在床上,懒懒地任春柳一边给她涂脂膏一边按摩,一边不满地想。 不过四阿哥不来也没关系,她这个人,一向是很节制有道的,也不是那么重色之人,而且他不到,自有他的女儿代替侍寝。 宋满狠狠亲了元晞白白嫩嫩的额头一口,嘴里嘿嘿笑着,“小宝贝,我是你的谁?” 看她捏着嗓子笑的样子,春柳将东西收拾好,悄悄退出去。 好容易有这一个健康的小格格,主子怎么喜欢都不为过。 只是……春柳有些为难地蹙起眉毛,真是不太雅呀! 第116章 艳色 - 清穿之福妾多子 - 景福来 宋满这边得意了,出人意料的,李氏没有发表什么意见,她只是在宋满出月子后第二次给大家分花的时候,昂着头不肯佩戴地出场,“人人都有的东西,我是不稀戴的。” 想到上一次,她带着玉簪花来了,宋满眉目婉婉,别有柔情,“原是看到好看的花儿就想分享给姐妹们,李姐姐这样说,可叫我好失落呀。” 那说话春水似的轻柔,四福晋听了,都不禁为之一动,李氏也顶不住这陈年茶香,轻哼一声,没再说什么,但下一次,宋满再送细线穿起来的茉莉花手串时,她还是打量一会,戴到了腕子上。 她轻哼道:“宋三姐旁的不行,弄这些花儿草儿没用的好看东西倒是不错。” 桃红低声道:“阿哥给宋格格取了名字,叫琅因呢。” “就叫宋三姐!我认识她时她就叫宋三姐!”李氏细眉一竖,“她还能忘本不成?她爹娘给取的名字,她敢不认?” 她早知道四阿哥给宋氏取了新名字,听着还文绉绉的,格外雅致,也知道宋氏现在也跟着阿哥学起文墨来,还学得像模像样的,心里对此格外不满。 新名字好听就算了,当日认识时,都是不识字,宋氏还口口声声说她笨拙,老老实实叫她姐姐,现在可好,得宠了,人也不笨了,得了新名字又有阿哥眷爱,真是不同凡响了! 她李宝佩就要叫她本名,宋三姐!永远记得她以前是多笨,多蠢,土气得连打扮都不会! 桃红只能垂着头不敢出声,四阿哥回来时天色已晚了,昨夜他歇在福晋房中,今日回来便径直往西厢房来,见宋满在灯下搓香珠,一边放着本香谱,不时翻翻,便也走过去看,目光又不知不觉,从瓷盘上的小香珠,挪到手腕上。 “这花串子倒是新奇,只是鲜花难留,用玉珠子雕琢一串茉莉花串上,坠一个镂空的银香球,定也好看。”他握住宋满的手,似在细细打量那花串,指尖却在莹润的肌肤上停留。 他有些遗憾,“只是好玉难找,原本给你那玉镯,觉得颜色品质已算上佳,可戴到你的腕上,又相形见绌了。” 孝懿皇后虽给留给他不少私房,可大多首饰还是被内务府收回,他和八阿哥再一分,顶尖的玉料还是难找。 他口吻是遗憾的,却又难掩骄傲之色,如此风情的女子,非是天潢贵胄,尊贵难言,如何能够拥有、呵护? 四阿哥在炕上坐下,二人守着灯说话,四阿哥今日是有正经事的,故而握着宋满的手腕许久,也只在手腕上停留,他细细嘱咐:“今日初四了,马上就是搬迁的好日子,我不能在家,将张进留给你,帮你这边办个杂事,你和元晞东西多、人也多,一时只怕兵荒马乱的,伤了东西不要怕,只看好元晞要紧,旁的,缺了少了,回头我私下补给你,都不必为难。” 从阿哥所迁去南薰殿不是小工程,这阵子小院里屋屋都在忙这件事,他也是昨夜听张氏诉苦,说人手不够,东西却多,多亏福晋爱顾帮忙不少,就想起宋满这边。 她还带着女儿,东西事情只有更多的。 人倒是比别处都多些,琅因下头有四个人,元晞底下还有两个乳母、两个保母、两个粗使的水妈,可正因如此,事情不是更多? 他略一寻思,觉得还是给宋满安排个靠谱的人手要紧,张进是苏培盛的徒弟,人老实,又伶俐,虽然年轻,做事倒不差,留给宋满很合适。 宋满立刻惊喜地谢过,并道:“若无爷想着,妾这里只怕要兵荒马乱的了,没有您,妾可怎么办呀。” 四阿哥倚枕轻笑,握着她的手腕,似用虎口丈量尺寸一般,细致、狎昵地轻揉,不舍得松开,“这点小事也值得你烦心?倒不如想想,怎么回报你男人为好。” 宋满眼波流转,在昏黄灯火下,更添朦胧风致,鬓边的绢花是她近来极爱的,四阿哥认得里面那颗一闪一闪的幽绿宝石,她很偏爱这样冷艳的宝石,她是极柔软的人,宝石冷冷的,却更衬她的风情,那样妩媚、动人,只有他能在灯下窥见的风情。 宋满还未多做什么,只这一个眼光,他已有些薄醉了,更或者是他想要沉沦在这片温柔海里,他微微凑近,好像能从那绢花中也嗅花香,低喃道:“好想你,你可想我……” 宋满抬起手臂搂住他,袖笼微动,也是一阵幽香,她是如此鲜活美好的一个人,爱香、爱花、爱读书、爱弹琴,看起来温温婉婉,却又坚韧如蒲柳,待他又那样情真,真是处处都令他爱不释手。 四阿哥有时想,前头两年,没能发掘出琅因如此的风情,真是白过了。 宋满在耳边低语,外间便听不清楚了,宫人们已经悄悄退至屋外,四阿哥双手发力,忽然将宋满打横抱起,屋外只能听到一声低低的惊叫,春柳一惊不是当日的春柳,她现在处变不惊,还能淡定地从廊下花架边上拿出茶杯,“苏谙达吃口茶吧,这夜还长呢,大家也吃茶,今儿主子特地叫膳房做的藕粉酥,几位也尝尝。” 关于四阿哥的发挥问题,他身边的太监们心里也暗暗排出来了,打宋格格出了月子,虽然不是日日都在西厢房,可在别处的时候静悄悄的,又和日日都在西厢房有什么分别? 张格格这阵子便惴惴不安,生怕是哪里叫阿哥不满了,福晋那更大胆,鹧鸪亲自塞了银子来打听,可惜了,那荷包虽沉,苏培盛的差事可还不想干到头。 不过就在一个院里,阿哥在哪叫水了是瞒不过的,福晋那里不可能坐以待毙下去,苏培盛估摸着,正房应该很快就有动作了。 阿哥、福晋,甚至德妃娘娘,如今都盼有个嫡子呢,日子不可能总是这样下去。 四阿哥今儿吩咐了要将张进在搬家时借给宋主子使唤,苏培盛心里掂量一下,决定好好嘱咐张进一番,让这小子别仗着是阿哥的人,就乱傲气,在这边挺腰子。 不然回头只怕就再也傲不起来了。 夜还长,宫人们都离窗檐远远的,专注听树上的蝉鸣,苏培盛对这斟茶的春柳呵呵笑,“今年这石榴花开得真好啊。” 春柳笑着点头,“是呢,主子也喜欢极了,前些日子特地采撷进给福晋、同几位格格一起佩戴。” “南薰殿里,阿哥也叫挪了一棵石榴树过去呢!”苏培盛笑吟吟道:“那里地方大,更宽敞,还有两棵老桂呢,听说一棵是丹桂、一棵是金桂,开花的时候香极了。” 春柳听了,眼睛一亮,笑道:“那可太好了,我们主子就喜欢这些花儿、草儿的。” 苏培盛和和气气的对她笑。 这是康熙三十四年的夏天,住在阿哥所小院的最后一年。 第117章 老实人日行一善 - 清穿之福妾多子 - 景福来 正值暑热,天闷得下火一样,元晞趴在炕上藕丝簟上午睡,乳母守在边上,小心地打着扇。 元晞被养得太好,白白胖胖的,夏天更受暑热困扰,就这,佟嬷嬷还遗憾不够胖。 时下人的思想是够胖的小孩才健康,容易养大。 宋满对此举双手反对,小朋友胃口好、吸收好,长得胖一点是正常的,随着成长过程运动量和消耗的增加,自然会抽条,但从小养得过于肥胖打下底子,于健康可无益。 在东偏殿,宋满说话还是很有力度的。她平日看着温吞和气,身边的人却都知道她的性子,定下的事是决不许人违逆的,佟嬷嬷只能遗憾地放弃喂孩子大计。 不过她也发现宋主子虽然没抚养过孩子,对照顾小孩还是有一套的,各种点心粥羹换着花样给大格格吃,大格格长得又高又活泼,比阿哥所同龄的小格格们都硬实伶俐呢,叫她也信服起来。 对此,宋满表示系统商城花了钱的。 补脑的东西从小吃,元晞要是还不聪明,只能说明她和四阿哥有一个智商有问题。 反正这个人绝不能是她。 “这天儿太热了,暖阁里不放冰盆,谁能受得了?”宋满吩咐:“还是将冰鉴挪进来,离她远些,或者给她搭一条小薄毯子便是了,这下火的天儿,让孩子生熬着?” 乳母看元晞热得小脸通红也很是心疼,连忙应是,出去唤水妈进来抬冰鉴。 南薰殿的屋室比阿哥所里宽敞不少,宋满住的东偏殿面阔虽然还是三间,面积却足足多出一半,如今还是北屋是她的寝间,元晞的卧房被安排在南屋暖阁,不过这阵子四阿哥不在,她还是随着宋满睡。 午睡在南屋窗下盘山炕上,原是想清凉一些,只是屋外无风,窗子开着也是无用,这会冰鉴抬进来,宫人们忙将窗子都阖上,拉起风轮,将凉气从箱中吹出,散入屋内。 凉爽之意袭来,宋满舒了口气,她是认了没有空调和电风扇的日子,人造古法冰箱和人力风扇聊胜于无吧。 春柳从冰鉴里端出红酽酽的酸梅汁,瓷碗外围还有水珠儿,指尖一碰冰凉凉的,宋满吃了一碗,只觉通体舒泰,方才在屋外染的一身热气都褪去了,五脏六腑都舒服起来。 佟嬷嬷接过乳母的扇子替宋满和元晞打扇,低声问:“二格格那是怎么了?今早晨那屋里那样兵荒马乱的。” 搬到南薰殿后,宋满和李氏的屋子掉了个,宋满住东偏殿,李氏则住到了西偏殿,地位也彻底调换了,李氏将此视为平生极大的羞辱。 但搬家也不是完全没有合她心的地方,好歹张氏搬了出去,如今和福晋房里有了名分的秀巧一起住在后边罩房里,张氏被称为大张格格,秀巧被称为小张格格。 李氏对这二人凑在一起住表现出了极大的不屑,认为是福晋的狗腿子凑到一起了,但搬家之后,后院到底是和平不少。 一是张氏从李氏眼皮底下搬出去了,叫李氏舒心一点,没那么热爱找茬;二则是李氏养着一个身体娇弱的二格格,一心扑在女儿身上,也没有什么找茬的精力了。 当日二格格出生,李氏见不是儿子,多少有些失望,但毕竟是自己的骨肉,也没有不疼惜的道理。 二格格满月时,四阿哥曾提出叫四福晋抚养教育二格格,李氏如何肯将女儿交出,少不得又闹了一场。 一边是美妾悲戚戚垂泪,那边四福晋其实也不大乐意接收二格格,权衡之后,四阿哥只得歇了这个想法。 如今二格格一个,就消耗掉了李氏几乎全部的精力,四阿哥又不在京里,她更无斗志,只专心扑在女儿身上,四福晋对此,只想大念长生天保佑。 今儿一早就听到西厢房兵荒马乱地叫了太医,宋满上午哄睡元晞后,便抽身往西厢房探望,原来是二格格热得伤风了。 她体弱,李氏连着她身边的乳母、嬷嬷们都把她当水晶人似的护着,天热也怕受了凉,万不敢用冰,反而热出病来。 小孩有些发热,太医来开了方子,服下汤药睡过去了,暂时看不出是否有好转。李氏悬着心守在床边,见了宋满过去,也没有言语讥讽。 她攥着女儿的手,满心满眼的不解,“我就想不明白了,我将这孩子眼珠子似的捧着,怕她风吹了、雨淋了,恨不得她吃一口药,我都要先尝尝,怎么就是不好呢?” “孩子还小呢,等她再大些,会走了,慢慢锻炼着,自然康健起来。”宋满宽慰她,李氏到底听得明白好赖话,想到宋满将元晞养得那样健康,也愿意相信她的话,甚至是期盼着她的话能成真。 宋满难得被李氏客客气气地招待了,后边听了宋满的动静,也跟着来探病的两个张氏来时见到李氏客气的模样都有些不适应。 李氏竟口吻平常地招待她们坐下吃茶,感谢她们关心挂念! 大小张氏紧张不安,西偏殿的凳子烫屁股似的,茶也没敢吃两口,只像看到黄鼠狼来拜年的鸡,留下几句慰问之语,便匆匆走了。 李氏见她们那着急的样子,气笑了:“她们当我乐意招待她们?” 柔和面孔到底破了功,宋满倒是猜出来她强磨自己的性子是为什么,大约是存着为女儿积福的心吧,这一年,二格格体弱多病,常有三灾两难的,李氏跟着苦熬,性子倒也柔和了一点,没那么一点火就着。 她也放下茶碗,没等她开口,李氏眼神横了过来,“怎么,你也嫌我这凳子烫屁股?” 宋满笑了,她道:“凳子倒是不烫屁股,我是想起有一副给小孩外敷解热的膏药方子,原是我家老太太家独传的,说夏日消暑理气也很好用,我回去找找,找出来给你,你叫太医瞧瞧,不知二格格是否用得上。这孩子体质弱,喂药也难,若能敷上药退热,岂不甚好?” 李氏神情一时有些复杂,半晌,她对宋满微微一礼,“多谢。” 第118章 白月光 - 清穿之福妾多子 - 景福来 宋满眉目间仍含着温和笑意,“为了孩子,有什么可谢的?我回去了,你这冰例久不取动,我房里现下就有,你若一时取不来,告诉我一声,我叫人送些来。” 李氏一时没做声,只沉默地送宋满往出走,走到门口,她忽然叫住宋满。 宋满疑惑地回头看她,李氏看着日头下她发间圆溜溜的莹白珍珠,和那双清凌凌的眼,半晌,道:“你是个好人,我早该知道的,从前,却是我总与你找别扭。” 宋满笑了,“这么多年,你才知道?罢了,我若与你计较,早拎着鸡毛掸子和你打起来了。” 李氏说那句话时原本有些沉重,心里还有些惴惴不安,不知宋满会如何作答,既怕宋满当她是虚情假意,又怕宋满将这句话应得太重。 这句噙着笑的打趣让她愣了一下,也确实叫她心中负担稍松,她露出一点笑来,嗔着瞪宋满,“我服一下软,你就蹬鼻子上脸起来了!” 宋满摆摆手,笑眯眯走了,才有了回房中那一幕。 她房里倒没有李氏那一点冰不碰那样严,但乳母们怕出差池,也绝不敢将元晞和冰鉴放在一间屋子里,今日也是实在热,元晞都睡得不安稳,乳母们得了她的话,立刻依着吩咐办了。 宋满摸摸元晞的小脸,用柔软的巾帕擦干她脸上的汗,感觉着没那样热了才放下心,与佟嬷嬷说了二格格的病症,道:“这症候,岂不正是这个时节易得的?咱们虽怕小孩子着凉,可也得有度才是,这个季节,暑热不是更难捱?” 佟嬷嬷与乳母们一时都有些后怕,忙答应下,宋满又叫春柳,“你去把我书架上那个藤编的匣子拿来,里头有些外用的药方子的那个。” 春柳连忙去取,宋满将外敷解热的那个找出,叫春柳:“你亲自给西偏殿送去,千万告诉她,要叫太医看了是否合用再用,小孩子体质也都有所不同,不能一概而论,还是得听太医的指导。” 春柳应了一声,拿帕子将那方子包了,往西偏殿去。 佟嬷嬷也习惯了,她一开始抱着看后宫争斗的眼光进来,看主子和福晋、李格格等人,都觉得火气冲天,或者矛盾暗藏,终有撕破脸针锋相对的一天,宋满一向表现的温婉和善,大约也不过是后宫女人伪装的一种。 这样的表演她见得多了,对自己的眼光很有信心。 可时间长了,她怀疑起自己的判断来。 这真就是后院里的一尊菩萨,不与人为恶,不背后算计人,说话做事都坦坦荡荡的,私下里也不说人短处,问就是君子慎独,要给孩子做个好榜样。 元晞格格才多大?到底是个人的品性修养过人。 平日能帮上人的小忙,宋满绝不吝啬,待福晋处,也一直亲密周到,恭敬有礼,这样子一时能装,还能硬着头皮演一年、两年吗? 倒显得她从夹缝里看人,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佟嬷嬷看着宋满温柔和气的面孔,心里感慨。 这样倒是也好,在阴谋诡计中泡了一辈子,临老,跟了一位行事正大光明,性情宽容和蔼的主子,不失为一个顶好结果。 只是,佟嬷嬷目光微厉,主子心善,她们这些奴才就要硬起来,要为主子提防主子想不到的地方。她们的心要狠、要将人都往坏了看,主子的位子才愈稳。 不过令她放心的是,宋满虽然与人为善,却也不是一味心软没脾气,从前李格格招惹,她也从不惯着,李格格这两年吃的瘪,从宋满手里,倒是比在福晋那吃的还多些。 饶是如此,还能叫李格格念着好处,这是何等的本事? 今日伸手帮忙,虽是善心,却也不一味盲目地大包大揽,而是让太医加入规避风险,将选择权交给李格格,既规避了风险,又确实帮了一把,李格格怎么都得念着情分。 佟嬷嬷再次感慨,拼了一辈子,到老竟然赶上个如此靠谱的主子,真是天大的运道和福分! 她甚至不由有些惋惜,如果这位主子不是跟着阿哥,只怕更有前程呢。 但转念一想,若到那杀人不见血的风波场里去拼杀,宋主子的日子也未必有如今安稳轻松,有些事情,此之蜜糖,彼之砒霜,宋主子也未必愿意。 后宫里,有些时候容不下坦坦荡荡的道义,整个紫禁城,最亮最干净的,只怕就是那抹月亮光了。 谁都喜欢那月亮光,但在宫里,那样干净的月光是很难留住的,再有手腕的人,想要走到最后,站稳高处,也得牺牲辜负心性。 这样想,如今的日子,真是很好,很宝贵了。 或许是有了春柳,或许是看着小元晞长大,佟嬷嬷自己都觉得自己这两年愈发心软起来,她笑眼看着元晞,笑道:“今儿给格格用牛乳蒸的蛋羹,您不是说给格格加些鱼虾吗?奴才弄了些鲜虾子回来,虽然是河虾,却也有两个指节那么长,肉肥厚着呢,等会给大格格一同蒸在蛋羹里怎么样?” 宋满点点头,拨弄一下元晞藕节似的胖胳膊上挂着的金灿灿、红酽酽的鸽子血手钏。 那红宝石颜色浓郁,鲜红如血,打磨得一样大小,又用金掐丝做的莲花座包裹着,做工精巧绝伦,如非四阿哥特赏,绝不是她和元晞份例里能得的东西。 佟嬷嬷看着她的动作,笑道:“德妃娘娘和五公主都很喜欢咱们格格呢,这手钏还是当日蒙古进上,之后太后娘娘赏给五公主的,五公主都舍得赠给咱们格格。见咱们格格喜欢这宝石,德妃娘娘另赐下的一匣子也都是佳品,就是日后做嫁妆都够了。且五公主一向与太后亲密,如今太后也听说了咱们格格,说是过阵子凉爽了,要叫抱去宁寿宫看看。” 她细数着这些荣宠,宋满转头看向她,“嬷嬷是有话要对我说。” 佟嬷嬷轻叹一声,不知是否该为宋满的敏锐欢喜,“正是。” 第119章 抱养? - 清穿之福妾多子 - 景福来 宋满将元晞身上盖着的薄绸单被掖好,叫佟嬷嬷:“咱们那屋说去。” 佟嬷嬷低眉敛目地跟着她往北屋去,北屋里没放冰鉴,显得炎热些,宋满在珠帐后贵妃榻上坐下,暗沉沉的紫檀色压不住她那身比珍珠还莹白柔亮的肌肤,她手持着一柄白纨扇摇,一双漆黑的眼珠清亮如宝石珠子,定定看着佟嬷嬷。 佟嬷嬷便明白,她所忧虑的事,宋满也早想到了。 佟嬷嬷方显出一点忧色,她组织着言语,缓缓说:“咱们小格格与五公主生得像,得了德妃娘娘的喜欢,这是好事。” 元晞虽是四阿哥的长女,可下头有一个与她只差两个月的妹妹,她险胜在身为长女,多得一些阿玛的期盼,她身体又比二格格康健,四阿哥疼起她来放心一些,再加上宋满得宠,她与阿玛的相处机会就多,所以如今显得比二格格更得阿玛疼爱。 但这点偏爱还不够。 宋满必须办法为她筹谋更多的底气,她弟弟们会接连出生,元晞必须有更多的筹码,可以在日后运用。 从小时候的宠爱,到长大了的婚姻,都需要筹谋。 懋嫔那一世,雍亲王只有一个女儿,而且体弱,所以怀恪被留在了他身边。 如今有元晞和二格格这两个女孩儿,元晞又是健康的那一个,宋满不敢保证,到时候会不会有变故。 仅是四阿哥的宠爱,不免显得有些单薄,且要让元晞得到父亲长久的偏爱也不是一日之功,还是佟嬷嬷一席话提醒了宋满:“咱们大格格生得有些像德妃娘娘,或者说,其实大格格生得更像五公主。五公主幼时奴才有幸见过几次,咱们大格格真是像了八分了。” 她低声道:“五公主是德妃娘娘唯一成人的女儿,已是爱如珍宝,又自幼养在太后膝下,深受太后与万岁爷疼爱,咱们格格能像五格格,是件好事。” 之后不久,就是元晞周岁,四福晋头次带着元晞到永和宫向玛嬷问安,德妃一见元晞,果然格外喜欢,此后常叫四福晋带元晞过去。 五公主常在永和宫陪伴德妃,见人人都说元晞与自己生得像,元晞又是落落大方的开朗性子,又能陪伴德妃开心,便也多了几分喜欢,先给了见面礼,然后抱着哄一哄。 这一哄就不得了了,元晞对漂亮姐姐嘴巴是很甜的,满口蜜糖炮弹冲五公主轰炸过去,很难有人不被她这一套轰倒。 于是五公主彻底沦陷,元晞在永和宫混得如鱼得水,连十四阿哥都有所耳闻。 入五月里,京师天热得过分,德妃怕元晞在外头受了暑热,不敢再叫四福晋带元晞过去,但也常派梅姑来看,屡有赏赐,五公主更提过,等天气凉爽了,要带元晞去拜见太后,给太后瞧瞧。 这在康熙的孙辈孙女里,可是头一份的福气,相当于是给元晞镀了一层金身,虽然很薄,但在小孩身上很够使了。 如今内务府给元晞的份例,都是特地挑好的送来,德妃毕竟管着一部分宫务呢,谁敢怠慢了她疼爱的小孙女?为这个,李氏明里暗里已经酸了好几回,只是都被宋满挡了回去。 这份福分如果能延续下去,足够保元晞闺中十几年顺利快活,之后的日子,还有她阿玛争气呢。 但现在,这份盛福之下,便有一抹向着宋满的刀锋。 佟嬷嬷低声道:“德妃娘娘如此喜欢大格格,若再觐见了太后,得太后一点赏赐,几句喜欢……福晋难保不会动心,将大格格接过去抚养。” 四福晋身为嫡母,抚养庶出女儿是名正言顺的。 在世人的目光中,四福晋名门出身,教养经过皇家认证,格格跟在她身边长大,当然比跟在出身卑微的侍妾生母身边强。 整个紫禁城,就是一个偌大的血统论大盘子,康熙的嫔妃晋升都以家世为分界线,妃之上就是一道无形的分水岭。 出身赫舍里、钮祜禄、佟佳三家名门的女子可以为后、为贵妃,而内务府中等人家出身的惠宜德荣,哪怕生育皇子公主数量极多,恩宠亦极盛,也只能走到妃位。 在这种情况下,宋满并没有留下女儿的优势,人人都会认为,嫡福晋抚养格格会更好。 但她并不担心,“嬷嬷以为,福晋如今最着急的是什么?” 佟嬷嬷不假思索,“当然是孩子。您与李格格都正当壮年,尤其是您,还有宠爱……其实奴才一直忧心的便是您若诞下长子,一时看当然显耀风光,但长久之下,却未必不是刀尖上的蜜糖。福晋此刻最期盼的,还是早些诞下嫡长子,不然日后王府继承,只怕不能平稳顺遂。” 庶出长子占个生母有宠,对王府女主人来说是极头疼的一件事,为保万全,四福晋眼下的头等要务就是先诞下嫡长子。 毕竟她既不能捆住四阿哥,让他不睡妾室,也不能给所有妾室都灌绝育药,就只能靠自己努力了。 四阿哥在时,正房调理身子的药一直不断,四阿哥这两个月不在,四福晋也没有轻松多少,仍是太医熬出膏方按顿喝着。 宋满这种小时候馋得学神农,好像感觉不出苦味的猛人也不禁佩服四福晋。 四福晋忙着备孕,再抚养一个小格格,对她其实没有什么好处,只会分散精力,而且正殿虽然比偏殿宽敞些,地方毕竟也是有限的。 她先接了元晞去养着,当然不能亏待,那等日后她的儿子出生,是叫姐姐给挪位置,让出好屋子,还是委屈自己儿子? 都不合适。 佟嬷嬷认为宋满的想法过于乐观了,“正是因为福晋急着要孩子,这几日院里隐隐传出风声,说是养着女儿在身边,必能招来小阿哥,还说二格格是顶好的八字。这是有心人算计,冲着李格格去的,可福晋不愿抱养二格格,却未必不会因为这番话动心,将主意打到咱们大格格身上。既有吉利意头,又能讨好德妃,双管齐下,对福晋而言,也不过添一张口吃饭罢了。” 宋满笑了,“有抱养孩子的心,只能说明福晋还是清闲了。” 她与佟嬷嬷四目相对,佟嬷嬷略一思忖,笑了,“奴才明白了。” 不管福晋有心无心,先让福晋烦心。 宋满看着佟嬷嬷,没说她十分确定,福晋现在不可能再打算抱养元晞了。 反正四阿哥快回来了,这段日子南薰殿看似一潭静水,底下风波涌动,给她们安排点事情也好,不然万一有人将主意打到元晞身上,哪怕擦破层皮,她千万倍讨回来,也不能解恨。 第120章 侧福晋 - 清穿之福妾多子 - 景福来 其实去年冬月里,在佟嬷嬷她们都不知道的情况下,四福晋便有过一点抱养元晞的意思。 当时大约也是觉得,元晞活泼可爱,养在身边,既能解闷,又没准能利子息。 但她私下与四阿哥一提,四阿哥并不赞同,她只得歇了心思。 这件事并未对外声张过,四阿哥在苗头刚出现时就摁灭了,对宋满都未曾透露口风,四福晋当然不会对外提。 宋满因开了八零八的挂才能知道,所以她不担心四福晋现在会因为德妃的疼爱而生起想要抱养元晞的心。 四福晋的性子是最谨慎的,她现在自觉根基不稳,就绝不肯做惹四阿哥不快的事,她的主意被四阿哥否定过一次,就绝不会再提。 佟嬷嬷再老谋深算,毕竟视角受限,冬雪也没厉害到四福晋和四阿哥的房里话都能打听来,所有不知。 宋满只给她安排了点事做,解决四阿哥不在,大家都太闲的问题。 看佟嬷嬷鼓起斗志的样子,她感慨,老人退休之后果然不能一直过平稳日子。 适当地来一点波澜,搞一些返聘工作,也有利于老人的身心健康。 这阵子院里的风声宋满稍微有所耳闻,一看就是针对李氏传出来的,并且搞事情的人宋满都猜出来了。 张氏和李氏是旧怨,宋满只是演好人立人设,不是真想做老好人和事佬,对给她们化解恩怨没兴趣,平时她们怎么争怎么斗,也都与宋满无关。 但张氏乱出招,很容易波及到元晞身上,和她就有关系啦。 这一把正好,给张氏醒醒神,给福晋找点小事干,顺手给李氏也安排点活,让她也没工夫再酸元晞得德妃的喜欢,再顺便给不知道是不是更年期,最近总是愁这愁那的佟嬷嬷也安排点事干,一举四得。 宋满把玩着纨扇下的翡翠坠子,轻轻一笑:她真是天才。 之后的日子,看起来与从前并无两样,四阿哥随皇上出征征讨准噶尔,宫里上下为战事祈福,前阵子听说前线大捷,圣驾六月便能回銮,四处都庆贺着,南薰殿这边也不例外,四福晋陪着德妃念了好几日的佛还愿。 又是佛前诵了一日经,四福晋刚入宫时,很受不住陪德妃礼佛,回来时总是浑身酸痛,如今或许是习惯了,竟也能从礼佛中体会出心静的妙处。 且她与德妃相处得时间愈长,总也有了两分情分,她在永和宫里说话做事,总比从前战战兢兢的时候好些。 今日在德妃处留了晚点,夏日天长,回来时天还未黑,但天边已有晚霞织锦铺卷开。 四福晋驻足欣赏一会,又叫黄鹂:“你把额娘赏的那十二把翡翠小扇给元晞送去。” 黄鹂应了声“嗻”,手捧着一只精美的竹青色锦盒向东偏殿去了。 四福晋慢慢欣赏着晚霞,庭院中鲜花盛开,一片幽香,天儿又比晌午凉爽一点,正是惬意之时,她听东西两边都是静悄悄的,大约是小孩子玩累睡下了。 东殿廊下一口白瓷缸里两尾金鱼倒很活跃,跳得水声滴答,身处这小院中,仰目望天,不由生出一种岁月静好之感。 忽听到身边鹧鸪惊叫,“这是怎么了?” 她不满地皱眉,回头一看,只见大张氏双目含泪地从后过来,鹧鸪忙去迎接,却没搀扶住,叫她结结实实跪下了,“福晋,您要给妾身做主啊!” 四福晋着眼一看,只见她一侧脸颊红彤彤的一个巴掌印,登时柳眉倒竖,深吸一口气,并未发作,叫张氏的婢女荣姐:“还不扶起你主子,光天化日的,成何体统?” 她说完,立刻抬步往正殿去,大张氏哭哭啼啼地跟上,东偏殿里,佟嬷嬷将这场闹剧收入眼中,略含感慨地微微摇头,将窗子轻巧地阖上。 宋满正坐在炕边,手握一卷书翻着,手边炕桌上是黄鹂刚送来德妃赏给孙女把玩的一套十二只小翡翠团扇把件,小孩巴掌大的小团扇,通体是翡翠雕琢,浮雕十二月令花纹,做工精巧,碧幽幽的翡翠捧在手上,别有一番夏日的清凉之感。 饶是宋满如今手中很有一些好玉、好翡翠,也不禁感慨元晞真是抱上大腿了,元晞一向喜欢拨弄她的宝石翡翠步摇坠子玩,这一匣小把件想来也会喜欢。 她将锦盒给女儿收着,继续慢慢看书,瞥到佟嬷嬷这番动作,“可是张氏?” “正是呢。”佟嬷嬷道:“李格格这一次,既莽撞又歪打正着,想必经此一番,张格格是再不敢在小格格身上打主意了,她今日觉得被打在脸上丢脸,其实算计旁人之前就该算好,如果事情暴露会有什么后果,这后果,她又是否承受得起。” 显然佟嬷嬷也认为,张氏出手就想要弄走二格格,抠李氏眼珠子的行为有些过分了。 宋满道:“一报还一报罢了,当日李氏若不为难张氏,张氏那怯懦性子,岂有弄出这一招的胆子?” 她们之间的旧怨,都不是一句两句话能说得清的了,但不得不说,李氏今天冲上门去,劈手就是一个大巴掌,这行为也有些震惊到宋满了。 这真是……放在宫里很不合理,放在李氏身上,又出奇地合理。 只是福晋要头疼了,妾室斗殴,传出去叫人再追根究底起缘故,追根溯源一番,她这个后宅当家人的脸面也挂不住,故而现在首要还是将这件事按下。 张氏受了大委屈,轻易定是安抚不下的了,偏这一回又是她先招惹李氏。 她和李氏的恩怨就像一团乱麻,四福晋就没想过解开,并且一向很擅长加以利用,偏偏眼下正是这团乱麻让四福晋头疼,或许这就是双刃剑吧。 “听说皇上给太后的信中,是六月初十前可以抵京。”宋满算着日子,如今都五月二十几了,四阿哥很快回来,如今是康熙三十五年,明年三月,大阿哥弘晖出生,算一算,也就是四阿哥回来之后立刻怀上的。 那么,她也可以准备了。 她看四福晋和李氏生孩子,只要日子对得上,男女就都清楚明白,到自己身上,却纯纯是开盲盒,这一胎若能开出个阿哥,就能给她省点劲,也能帮她往前走一步。 康熙三十六年三月,福晋产子;六月,李氏产子。她的机会,就在其中这三个月里,先李氏一步生下儿子,四阿哥后年封贝勒,侧福晋的位子也在向她招手了。 如果还是女儿,那她pUa四阿哥的时候就得加点劲,给四阿哥灌迷魂汤的时候也得使点劲了。 说来说去,还是得工作努力。 手中握着书卷,宋满露出勤劳致富的微笑。 第121章 小元晞 - 清穿之福妾多子 - 景福来 张氏和李氏的争端确实叫四福晋头痛不已,她不得不挨个安抚,再挨个敲打呵斥,将这二人震慑住,并令竹嬷嬷严格约束殿中上下人手,不许消息流传出去丁点。 次日一早,她又召集诸人在正殿,严声道:“我们姊妹同处一院,素日牙齿碰舌头,有些磕磕碰碰,我都不说什么,但你们心里也要有数,倘若闹得难看,传出去了,不只是我没脸,你们难道有好果子吃?” 她少见的急声厉容,众人皆垂首称是。 不过李氏和大张氏显然都不怎么服气,大张氏对福晋素来恭顺,还不敢说什么,李氏怪声怪气地应一声之后,却又道:“有些人,往日瞧着是一副老实人面孔,背地里怎样还真看不清,福晋您也把眼睛擦亮了,别哪日被自己座下的狗咬了,可就不好看了。” 四福晋眉心一跳一跳的,沉着脸道:“你们两个,各抄佛经两卷!” 论起事情起因,确实是大张氏没理,但李氏直接打人巴掌的行为更是绝对不能传出去。 大张氏毕竟是她的人,四福晋已为如何恰到好处地将大张氏安抚下,再告诫她老实些头疼了一夜,这会再听李氏这话,很难再有好声气。 宋满看着她眼下粉也遮不住的乌青,心中微妙地有些同情。 这和她当年初入职场,被老油条前辈、二百五上司折磨得有气无力的样子多像啊。 不过论身份地位,四福晋显然不需要她的同情,她当年是纯纯底层小牛马,而四福晋却属于是她们的“主子”,之所以现在为张氏和李氏头疼,无非因为四福晋还想用张氏。 张氏对李氏出手,李氏回击,闹得这样难看,根源也是她当日抬举张氏打压李氏,不断激发二人矛盾。 宋满呷了口茶,老神在在地坐着当菩萨,里间元晞被乳母和四福晋房里几个侍女逗得咯咯笑,四福晋听着小孩笑声,眉目微舒,叫:“带大格格出来吧——元晞这几日可还好?你们房中的冰若不够,只管向我来要。” 宋满眉目温婉柔和,“足够用了,多谢福晋关怀。” 那边元晞的乳母听了唤,忙带着元晞出来,元晞不肯乳母抱,自己迈着小短腿跑,她长得虽然比同龄的小孩稍微高些、壮些,但毕竟才一周岁多,跑得还不是很顺,一路跌跌撞撞地扑进宋满怀里,穿着水粉绣海棠花的小褂,小脸粉雕玉琢,一双圆圆的杏眼,像只活泼的小兔子。 她欢欢喜喜地叫:“额娘!糕!” 她高高举起的右手里正有一块奶皮卷,跟着元晞出来的黄鹂笑着道:“福晋一早叫给大格格备的奶皮卷子,大格格很喜欢呢。” 宋满笑着抱住元晞,元晞踮起脚尖,将糕点费力地往宋满嘴里塞,“额娘!吃!” 眉目秀气的小张格格笑着道:“大格格真是孝顺呢,说话也干脆、跑得也利索,宋姐姐真会养孩子。” 宋满笑着刮刮元晞的小鼻梁,叫她:“去给嫡额娘请安去。” 元晞便转着小脑袋往上首看,她常跟着宋满来正房,还被四福晋单独带着去过几次永和宫,对四福晋并不陌生,“嫡娘!” 她嫌嫡额娘喊着拗口,自动省略了中间那个“额”字。 四福晋轻笑着扶额,听着小孩清脆的声音,心情倒是好了一点,招手叫她到身边来,轻抚着她的额头,软声问:“这个糕好吃吗?” 元晞用力点头,白里透粉的小脸蛋随之轻颤,圆鼓鼓的,像两块粉嫩嫩的桃花糕。 四福晋指尖发痒,好想捏上去,到底控制住了,只笑着摸了摸,“好孩子,都给你带回去吃。” 围着小孩,好像可说的话就多了起来,有小张氏在旁凑趣,气氛渐渐轻松起来,四福晋又关心二格格两句,便俨然是一片和美之像了。 四福晋微舒口气,看着一屋子人和气起来,满意地抬起下巴,坐姿都挺拔不少。 气氛一好起来,可说的话就多了,四福晋又提起预计四阿哥回家的日期,笑道:“总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这一回,大家答应的比刚才都真实不少,李氏尤为期盼惦念,“爷这一走,可有三个来月了,总算是要回来了。” 宋满遵循人设,揽着元晞,露出一点带着期盼的微笑,她和李氏正好相对坐在四福晋一左一右两个下首,李氏是明媚娇艳的秋海棠,宋满是低眉莞尔的白牡丹,两人相对而坐,仿佛满室生香。 一左一右,四福晋看着,又想叹气了。 小元晞还处于半智障阶段,大人的话能听懂,但不多,回到东偏殿,她使劲往宋满身上腻歪,宋满扬眉拎起她,抬手一指点在她额间,刚才还浑身是劲的元晞立刻被封印住一样,睁着大眼珠老老实实在宋满手里抻成一条小孩。 “诶哟——”佟嬷嬷忙上来接元晞,“格格,您就别闹主子了,您又有什么事儿呀?” 元晞不说话,先冲宋满嘻嘻一笑,露出一口小白牙,宋满分毫不为所动,手指头仍然按在她的额头上。 元晞拿额头蹭蹭宋满的手,先甜蜜蜜地叫:“额娘!” 宋满淡定道:“新出的牙没长好呢,不许吃酪。” 元晞本来蓄势待发,一把被打倒,吸吸鼻子,佟嬷嬷她们都怕她哭出来,结果小姑娘很坚强,或许是从小就知道眼泪攻势对额娘不好用,她对阿玛和嬷嬷们用眼泪攻势比较多。 这会对着宋满,她委屈地吸吸鼻子,蹭着宋满撒娇,“甜甜!甜甜!” 意思是吃一口嘛,佟嬷嬷在旁温言软语地安慰:“好格格,您牙齿还没长好呢,吃了甜的该长虫了,到时候牙齿多疼呀?” 小朋友这个时候是不能哄的,宋满不搭茬,她还能坚持,佟嬷嬷一哄,元晞的眼泪立刻就出来了,珍珠似的眼泪珠子,顺着小脸一颗颗往下掉,宋满欣赏一会,感觉她闺女哭得很像琼瑶女主角。 元晞哭了一会,佟嬷嬷等人觑着宋满不敢上前哄,宋满呢,倒是把她抱到怀里,但就是不主动开始谈判。 母女之战,一触即发。 第122章 父女 - 清穿之福妾多子 - 景福来 元晞撇撇嘴,决定主动出击,抬起小胖胳膊把眼泪抹干净了,伸出一只小手,卑微地谈条件,“点点!点点!” “好,额娘带你点小鱼去,丛妈妈新接来的小鱼,头顶还有个小绣球呢,元晞想不想看看?”宋满一只手把她抄起来,亲亲她的脸颊,“好乖乖,不哭呀,额娘抱抱。” 元晞一被她哄,反而觉得委屈了,呜呜哭了一小会,“额娘”“额娘”地叫起来,宋满另一只手顺手扯了丝帕给她把脸上泪痕擦擦,把孩子哄好了,再抱着往外走。 小元晞吃了不会说话的亏,满口叫着甜甜,被宋满抱出去看鱼了。 佟嬷嬷松了口气,懊悔道:“咱们大格格越来越精,往后可不敢哄了。” 春柳笑道:“可不是么,才咱们一哄,就委屈上了,又不肯哭,带着眼泪等着主子谈条件呢,我真是没见过这么精明的小孩儿。” “阿哥小时候就聪明,主子也心性灵透,大格格这是像阿玛额娘呢。”佟嬷嬷看向窗外的眼睛笑盈盈的,宋满抱着元晞,坐在廊下看缸里的鱼,小金鱼活泼灵动,是小朋友最喜欢的,元晞有些不满,仍然要:“甜甜!” 她的意志力和注意力都远超同龄人,但比起她恶毒的额娘,还是缺少了一点社会经验。 “早上谁在嫡额娘房里吃了甜糕来着?”宋满故意算,“元晞的配额好像是一天能吃一块糕,今早吃了几块?那得有几天不能吃糕了?元晞你快帮额娘算算。” 元晞一急,小鹿眼瞪得大大的,指着宋满,“娘!娘!” 意思是额娘也吃了,宋满道:“那额娘今天就算吃过,额娘只吃了一块,今天不吃,明天还有,我的小元晞可怎么办呢?” 元晞着急起来,顿时把刚才要的甜酪忘到脑后去了,屋里,佟嬷嬷扶额,“不管看了多少次,一看主子哄大格格,我心里都觉得像两个孩子吵嘴似的。” 春柳抿嘴儿轻笑,冬雪小声问:“主子早晨还说下午要吃藤萝饼呢,那还要不要了?” 春柳忍着笑看她:“你觉得呢?” “……还是得要。”冬雪琢磨一会,又叹了口气,“这么骗小主子不大好吧?弄得小主子多可怜呀。” 春柳一本正经地道:“主子说了,这叫战术!大格格的牙齿怕蛀,咱们当然得想方设法,管住大格格吃甜,主子的牙又不怕蛀,还能委屈了主子的胃?” 冬雪寻思一会,觉得是这个道理,“也罢,我再问问最近南果库有没有进什么鲜果,给格格吃口新鲜的。” 日子就在元晞和额娘斗智斗勇间一天天流过,四阿哥回京时,正是京中天气最炎热的时候,亲征大捷班师回朝,有典礼庆祝,还要各处告祭,一时完事不了,四福晋到宁寿宫陪太后等着去了,后院众人便留在南薰殿,齐聚正殿候着。 李氏难得地没挑大张氏的刺,没有言语机锋,大家都紧张又默契地看着门外,宋满随众配合演出,元晞趴在她怀里,一双圆溜溜的漆黑眼珠儿看着外头,“阿玛?” “是,阿玛回来了。”宋满笑着摸摸女儿的头,小张氏逗她,“大格格还记得阿玛长什么样子吗?” 元晞抿着嘴想一会,用力到小脸都鼓了起来,双手掐住小腰:“威风着呢!” 也不知是跟谁学的, 宋满一扶额,那边众人都是忍俊不禁,一叠声夸元晞聪明,元晞还不满意,转头看向宋满,大眼睛盯着额娘,意思是额娘为什么还不夸她。 宋满无奈,只得认认真真拍元晞大格格的小马屁,“是,我们元晞说得不错,阿玛威风着呢,是吧?” 她看向一边神情满足难掩骄傲的佟嬷嬷,得,教元晞的人不做二想了。 元晞听她这样夸,还不大满意,宋满只得再亲亲她鼓鼓的小额头,“我们元晞最聪明了,都会说四个字了。” 又叫元晞再表演几遍“威风着呢”,元晞果然满足起来,扬着小下巴又表演好几遍,大家都热情鼓掌,叫元晞愈发得意,美滋滋地掐着小腰。 李氏看着元晞活泼机灵的样子,也忍不住笑,笑着笑着,神情又有几分落寞,宋满看看她,将元晞抱回怀里,在她耳边低声道:“好宝宝,你歇一歇,等阿玛回来了,好和阿玛说话呀。” 元晞也对大家的反应有点看厌了,认为她们反应不够热烈、过于平庸! 她听着宋满的话,趴回宋满怀里啃大拇手指,眼珠滴溜溜地转,一看就是在那打小主意呢。 宋满只负责按住混世魔王一时,打算等四阿哥回来,就放神兽出山,祸水东引。 于是等通体披甲,乍一看很英姿挺拔的四阿哥同四福晋一边说话一边走进院,刚一踏入院门,就听一声清脆响亮的:“阿玛!” “诶!”四阿哥忙答应一声,看向跌跌撞撞向他跑来的元晞,有些惊喜,“元晞都会叫阿玛了!” 他走之前就致力于教会元晞叫阿玛,但当时才十个月的小元晞使出浑身力气,也只会“阿阿”和“玛玛”,两个字连在一起就不会说了,这几个月在外头,他也见家中书信,说元晞学东西极快,已经会唤人了,但真听到,还是感觉十分惊喜。 元晞摇摇晃晃地向他跑过去,速度倒是很快,但看着实在不大稳当,四阿哥悬着心,顾不得别的,忙蹲下身展开双手接她,将好容易跑过去,小脸红扑扑出着汗的元晞一把抱住,“好元晞,长得真快!” 快有四个月不见,元晞用小手撑着他前胸,板着小脸认真打量他,四阿哥笑着问:“不认识阿玛啦?” 元晞摇摇头,脸蛋上的小软肉跟着颤,“是阿玛!” “诶,阿玛回来了。”四阿哥忍不住抱紧她,宋满看着他身上坚硬的铠甲,忙快步上前,准备把女儿接回来,四阿哥舍不得松手,并感觉很良好地认为宋满是来迎接他的,递来一个温和含情的目光,然后又和四福晋说话去,一时十分忙碌。 算了。 宋满有些被油到,看着女儿好像没什么不舒服,放弃了拯救女儿的计划,反正是亲爹,也不可能摔了她。 第123章 佟嬷嬷训徒 - 清穿之福妾多子 - 景福来 四阿哥回到南薰殿已经是下午了,众人在正殿稍聚便都散开回房,四阿哥留在四福晋处,沐浴更衣。 宋满回到房内,元晞方才和四阿哥贴贴搂搂满口“阿玛”好不亲密,这会一分开,好像就把阿玛忘到九霄云外了,坐在炕上一边摆弄小积木玩具,一边那眼神瞟炕桌上的点心攒盒。 春柳回宋满秋衣料子的分配情况,宋满点点头,春柳回完话迟疑一下,并未退下,而是低声询问:“寝帐内要熏香吗?” 宋满笑着摇头,“不必了,天儿这样热,前阵子配的那几个香包就足够用了,清新些。” 四阿哥不在家,她寝帐内的牡丹香熏香频率有所下降,这阵子天气炎热,她按照医书和香谱书籍上的记载,以干花香料药材搭配,调配出几个香囊挂在架子床上,香气比直接熏的还要清幽宜人些。 她身上已经快要被牡丹香脂和花水腌入味了,衾枕间的香料随着季节喜好稍微调换一下,没准会有更好的效果。 但对春柳而言,她这样吩咐无疑是暗示四阿哥今晚不会来了,春柳略显遗憾,宋满看出来了但并未解释,春柳的误会也算歪打正着。 不过她看了佟嬷嬷一眼,佟嬷嬷会意,微微点头。 这一年间,若论宠爱,她这里无疑是南薰殿中最盛的,以至春柳和冬雪潜移默化间都有些骄傲,不大将别处放在心里,俗称飘了。 这种心态在后宅生活里是千万要不得的,借这个机会,让佟嬷嬷给她们醒醒神也好。 宋满看向窗外,花架上满目葳蕤,一枝月季悄悄抬头蹭进窗内,这月季是喜人的水粉色,花蕊一点鹅黄,极娇俏喜人。 可惜,她抬手将那枝花推出去,那花枝上密密是扎手的小刺,她叫丛妈妈:“将这些月季花从窗边挪走吧。” 鲜花锦绣下,是扎手的刺,伤人的刀。 今天春柳下意识地认为四阿哥回来后第一夜会过来,这可不是个好现象。 丛妈妈顺从地答应下,忙将所有带刺的花朵都从花架顶层挪走,春柳跟着佟嬷嬷下去,二人在寝间里替换帐幔,佟嬷嬷看向春柳,“今儿是阿哥回来头一日,怎么都该歇在正殿里,你怎么想的,阿哥歇在咱们这儿,传出去主子的命还要不要了?” 春柳吓得脸色一白,佟嬷嬷没有安抚她,而是沉声道:“这两年境遇好,主子待你们又一向宽和,却将你们都纵得没轻没重起来了。” 春柳懊悔地抿唇,佟嬷嬷知道她的性子,是不会说好听话的,但从脸色就能看出来她将话听进去了。 佟嬷嬷叹了口气,放轻一点语气,“我知道,你是怕这两年阿哥封爵、开府,再进了新人,主子眼下有宠,立刻生个小阿哥傍身是极好的。” 春柳脸色沉重地点头,佟嬷嬷摇头道:“你这样想没错,但现在并不是生小阿哥的好时候。” 隔着窗,佟嬷嬷将目光投向正房的方向,“你也要记得,这院里最大的女主子是福晋,不能因福晋与阿哥之间男女之情不浓,便不将福晋放在眼里,阿哥与福晋,不只是男女之间的关系,还是天然的同盟。这南薰殿里,任何一个女人都可以随时消失,只有福晋,是不能轻易替换的。” 春柳脸色发白,用力点头,“是我的错,是我想得太简单了,险些害了主子。” “你想害了主子,却有些难。”佟嬷嬷淡声道,春柳听完反应一会,才发现她开了个玩笑,用力抿了一下嘴唇,“是我拖主子的后腿了。” 佟嬷嬷拍拍春柳的肩,告诫她:“春柳,在这间屋子里,你要做的是在生活上周全细致地照顾好主子,看好这个屋子里每一个人,确保她们没有异心、异动,至于其他的规划,你只要听主子的就好。你原本就不是绝顶的聪明灵透,主子看重你,就是为了你的忠心老实、缜密周全,这是你最大的好处,不要自己亲手将好处抛掉。” 春柳听出她发自内心的告诫,深深福下一礼,“姑姑教诲,春柳铭记于心。” 她绷着脸,有些后怕,这两年主子得宠,出去了人人拥捧,院里听不到一句难听话,她即使总是告诫自己要小心,不知不觉间,也有些沉浸在这片繁花锦簇、烈火烹油的景象中了。 虽然做的是四阿哥留在正房的准备,但晚些时候四阿哥还是过来了一次,他换了身家常便袍,走进来笑着叫:“元晞?” 方才元晞那样黏他,他还怕他们分开之后元晞会哭呢。 元晞听到人叫,很不怕生,先探头去看,见还算熟悉,笑嘻嘻奔了过去,“阿玛!” 四阿哥一把将她抱起,小臂肌肉结实,稳稳当当地抱住小肉团,宋满已站起身迎过去,她遵循礼节缓缓低身,一双眼眸却紧紧注视着四阿哥,双目柔情款款,水波盈盈,含泪也含情。 四阿哥不等她行完礼,便立刻用另一只手扶住她,并顺势握紧了她的手,“琅因……” 四目相对,佟嬷嬷不着痕迹地往外退了退,她现在很相信宋满自有分寸,不用在这守着了,这年轻人四个眼珠对上,好像空气里有胶黏着的样子实在是叫她这位老人承受不住,身上一阵一阵地起鸡皮疙瘩。 暖阁里冰鉴散着凉气,风轮前陈布着各色香花,屋室凉爽,芬芳怡人,四阿哥抱着元晞在炕上坐下,炙热的目光落在宋满身上,宋满却眉目低垂,仿佛方才落在他身上舍不得移开的痴痴目光和眼中的泪光都是泡影。 她站着低低道:“有熏的荷风茶,用玉泉山水沏极好,我去给爷沏一盏茶来。” “琅因。”四阿哥叫住她,眼中带笑,“怎么,方才不知是是谁,目光好像粘在我身上了……你过来,我不吃茶,咱们静静地坐着,说一会话。我一走近四个月,元晞都这样大了,你难道不想我吗?” 宋满没言声,他干脆伸手拉她过来,宋满拗不过他的力道,她走到身边,四阿哥才看到她通红的眼圈儿,不禁轻轻一叹,抬手揩去她眼角的泪,“我都回来了,还哭什么?” 第124章 温柔乡 - 清穿之福妾多子 - 景福来 “……没有受伤吧?”宋满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微微侧首抹了下眼角,摸索着四阿哥的手臂、肩膀,四阿哥纵她摸,然后似笑非笑看着她,宋满脸一红,将他手轻轻一甩,转过身不肯看他。 四阿哥笑着将元晞放下,转身抱住她,宫人们都已退下,只在落地罩外,听到到暖阁内隐隐的说话声。 二人的声音都很轻,宋主子说话一向如此,温言细语,溪水潺潺的柔情,难得的是阿哥也口吻柔和,隔着帘帐,隐隐看到二人肩挨着肩坐在一起,怀里还搂着活泼可爱的大格格,大格格说话声极清脆,没等大格格童言稚语说句什么,必能听到阿哥的笑声。 多和气美满的一家人。 佟嬷嬷眉目神情复杂。 如此温馨美好,不怪春柳她们迷醉其中,就是她这个自认铁石心肠的老婆子,也很难不为之动容。 但……阿哥今日坐拥这些妻妾,日后只会源源不断地更多,如今这份恩宠,又能延续多久呢? 宋主子如今正是容色照人的壮年,可女人的容颜总有消逝的一日,而阿哥身边,却永远会有源源不断的年轻女子,姝丽照人。 她在宫中年头太久,见得太多,见过太多光亮一时的宠妃,见过太多如露水易逝的君恩,便愈觉此刻的美好如琉璃般易碎。 若是宋主子日后还能有今日的通透豁达,失宠之时,倚仗今日之情分,膝下之子女,后半生安稳自然不愁,但若宋主子逃不开、挣不脱……这份情真,今日的宠爱,就是来日夺命的刀锋。 佟嬷嬷很轻、很轻地叹了口气。 女之耽兮,不可说也。而且,宋格格用情,还要比阿哥深些。 方才阿哥进来时,宋格格看着阿哥的那目光,她是个女人,都觉得骨酥肉软。 扪心自问,若有人能待她至此,她就是把命交出去也值当,可惜,收到这颗真心的,偏偏是世上最不会拿真心当回事的爱新觉罗家的男人。 暖阁里的宋满当然不知道佟嬷嬷给她立了个什么痴情人设。 她正以极高的精神兴致,接待着她的猎物。 四阿哥出门好久,她这阵子在家每天修身养性、养精蓄锐,现在一身的精力,出去打虎都够了。 什么欲说还休、眼中带泪、柔情款款,根本不是事!四阿哥感受到满满的关怀、担忧、想念,只觉从头到脚,每一个毛孔里都是舒坦的。 他其实是很需要情绪价值的那种人,他既要感觉被需要,又要感觉到被爱,原本是李氏给了他一些类似的感觉,又不完全。 本来是有进步的空间的,但宋满半路横空出世,快速提高了四阿哥的阈值,他体会过“好的”,自然挑剔贪心了起来。 他怀抱着元晞,另一只手看似是揽着宋满,身体的重量又有一些像宋满倾斜,宋满向他无条件地展开着,以柔情与春水包裹住他,像柔软的锦缎,冬日取暖的狐裘,他终于有种被严严拥抱住的感觉。 他又皱起眉,宋满轻轻抚上他的眉心,“什么事叫爷发愁?” 四阿哥有些不满地扒拉一下衣服,对这样被布料阻拦的接触有些不满,又无可奈何,他干脆搂紧宋满,低低叹了口气,“你不知我有多想你……这阵子,你带着元晞好好的。再给我生个小阿哥吧,等汗阿玛给我封了爵,我便请封你为侧福晋。” 宋满从他的话里,察觉到一点复杂的信息,她只来得及抓住那种感觉,脸上恰到好处地露出一点震惊,然后似惊喜,又似惶恐。 四阿哥拍了拍她,没给她推拒的机会,“不要说那些婉拒退让的礼节话,只有这么一会功夫,你叫我好好抱抱你,抱抱你们娘俩,此事你心里记下就好,我已有了主意,许给你的,就是你的。你待福晋一向恭敬婉顺,这很好,没有比你更令我安心的了。” 这次出征,他见识了许多从前接触不到的东西,骑着马走在万军丛中时,也确实意气风发,前线大捷时,哪怕他未曾亲临那场战役,只听着将士回报,也不禁热血喷张,油然有种无愧祖宗的欣慰。 但在更多的时间里,比起已经统兵的大哥,和文武出众极受汗阿玛看重的三哥,他在这一行中好像显得有些无足轻重。 这是一种很复杂的感觉,他无法对妻妾宣之于口,但御驾亲征准噶尔大捷,这是极大的喜事,他不能露出消沉之色。 福晋满口天佑大清、皇父英明的吉祥话,叫他安心一些,又惆怅一些。 这会四下安静,身侧温暖的肉体让他心也沉了下来,琅因素喜用香,此刻他们贴得及近,香气从发间、肌肤、衣裳、屋子……四面八方向他鼻端中涌来,构成一种熟悉的,安稳的感觉。 他急切地渴求更亲密的肉体接触,但又不能,他只能用力抱紧宋满,在她发间重重地呼吸,元晞被阿玛额娘夹在中间,像一块小肉饼,宋满将女儿轻轻拉来,安在自己身边坐,一边环抱住四阿哥,轻轻拍他。 “爷放心吧……我会照顾好元晞,也会和福晋、姐妹们好生相处的。”宋满柔声低低说着,四阿哥一开始还很正经地享受着这份宽慰,但不自觉,他的头愈发向下蹭了下去,他这两年窜得极快,已经比宋满高出许多,二人坐在炕上,他也比宋满高一头,这样的姿势,显得很别扭不说,他也不可能舒服。 宋满轻轻扶他:“爷?” 四阿哥出门一场,力气大了不少,只觉宋满这点力道像按摩似的,他耍赖埋在那不肯起来,干脆由着她按,贴了一会,才问:“你给元晞断奶了?” 宋满脸一红,“您怎么知道……” “那股子奶味没了。”四阿哥显得有些遗憾,抬起头,下巴搭在她肩膀上,二人脸颊相贴,他伸手摸她柔软紧实的小腹,喷在宋满耳边的都是烧人的热气,“再给爷生个小阿哥……元晞得有个同胞兄弟。” 宋满脸颊绯红,却未曾如往日一般羞涩地岔开话,她红着脸,轻轻点头。 第125章 女中巴图鲁 - 清穿之福妾多子 - 景福来 四阿哥把自己屁股从炕上拔起来的时候,真是用了极大的毅力,他自己都佩服自己。 宋满送他到外间,没到门口,四阿哥看着她顿住的脚,欲说还休的目光,既为她的懂事而安心,又有种牛郎织女的伤情。 宋满看着他不知为何愈发含情的目光,保持神情不变。 包容青春期上司,这小子现在正是喜欢用真情自我感动的时候。 四阿哥拍拍宋满的手,并问元晞,“明日阿玛带你去给玛嬷请安,好不好?” 他回家之前,元晞已经被宋满特训一番,对这个阿玛抱有比较高的热情和包容,而且元晞小格格是一位心胸很开阔的女士,虽然因为刚才被晾在一边而有些不满,但这会也没有装作听不到四阿哥说话。 而且四阿哥话里的关键词很吸引她,“给玛嬷请安”对元晞来说,就代表着源源不断的好吃的和各种精美的小玩意,她两眼登时笑成两弯月牙,重重点头:“好!” 四阿哥笑着,轻抚一下女儿的头,转身离去。 走出殿门,宫人卷着竹帘还未放下,他转头向殿内看去,琅因牵着女儿站在殿中,眉眼间含着丝丝缕缕的不舍,那双一向清亮的眼在灯火下格外柔情脉脉,像一场寂静的春雨,绵细悲伤。 四阿哥心内微涩,转身离开。 竹帘落下,四阿哥的身影彻底不见,宋满才眨眨有些酸涩的眼,这小子不是搞自我感动那一套么,她干脆再给他添点柴,让他更感动一些。 效果看起来是很不错的,就是眼睛有点涩。 元晞蹦蹦跳跳的,并不为不太熟悉的阿玛的离开而感到悲伤,一岁多的小宝宝脑袋里还没有太多弯弯绕绕,她只是有些紧张地围着额娘额娘打转,感觉额娘好像有点伤心,又不像伤。 让小宝宝做演技情感分析可太难为人了,她只是转动着小脑瓜,想要哄额娘开心。 元晞拉着额娘回到屋里,趴在额娘腿上,脸蛋的软肉被挤得鼓鼓的,像被捏出摺的小包子,笑嘻嘻撒娇:“额娘!嗷呜!” 她学着老虎叫,并从一边抓来憨头憨脑的小布老虎,搂着布老虎一起在宋满身上打滚,宋满被她滚得心都化了。 春柳见她总是揉眼睛,便用热水冲了菊花想拧热巾子来给她敷敷,见她和元晞在炕上嬉笑着玩作一团,脚步止住,站在落地罩下捧着毛巾轻轻地笑。 灯火昏黄中,一室温柔。 皇帝带着大部队回京了,前阵子总让人觉得有些灰蒙蒙没有人气儿的紫禁城一下又光亮起来,李氏房中又开始挑选脂粉、修改衣裳花样,两个张氏处也为秋日量体裁衣,不过院里最得意的还是福晋处。 四阿哥回来之后,见福晋将各处打理妥帖,心中也很满意,至少对四福晋的能力是肯定的,二人早真做了夫妻,关起门来,自然也有一番温情。 这阵子四阿哥一直留宿在福晋房中,正房的婢仆们都跟着脸上有光,出门头抬得高高的,几个大丫头私下里分析讨论,都认为是阿哥终于看到福晋的好了。 竹嬷嬷抓着鹧鸪和太医再三核对坐胎药的方子,每日夜晚炉火不歇,叫水之后一定随进一碗安胎药,由鹧鸪亲自煎熬,只要坐上炉子,绝不错眼一瞬。 四福晋服着药,有时也觉苦得倒胃,但又不能叫苦,在每一个无言的夜晚,她感知到四阿哥有一种不从何来,又针对什么的急切。 虽然她想不明白为什么,但她意识到,四阿哥现在很想要一个嫡子,或者说,他很需要一个嫡子。 还需要她和妾室们亲密融洽,对庶女们关怀慈爱……他需要一个美满的、妻贤妾顺的标准家庭。 当今皇帝是一位在治国齐家上怀着极高的热情与精力,以文人口中齐家完美君子自居的人,他于亲长、妻妾、儿女都尽情尽礼(到目前为止),并以此为傲,对膝下这些儿子们要求理所当然地也很高。 在除了文武艺之外,四阿哥大概也在摸索其他的,能得到皇父赞赏的路线。 作为他的妻子,她理应配合。 从她被指给四阿哥那天起,她和四阿哥就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四阿哥上进,对她来说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是做得力有权的宗亲之妃,还是闲散无权的宗亲内眷,其中差距是天差地别,四阿哥日后如果能位尊如今日裕王,于她与乌拉那拉家而言,这门婚事都是烧高香的成功了。 于是这夫妻两个都是打了鸡血似的鼓劲,四福晋简直是以贤孝完人要求自己,于太后、德妃处尽孝尽心尽力不说,对内,待元晞和二格格更是百般关怀,就连对李氏都耐心不少。 李氏很摸不着头脑,她本来就是个小没头脑,又视野有限,一时想不到那么多。 原本,二格格体弱,四福晋对她便格外关照一些,但这阵子忽然像待自己孩子似的用心,李氏便万分紧张惶恐,生怕四福晋是起了想抱养二格格的心思,这日好容易将四阿哥拉去她房里,好一番哭诉。 四阿哥听得头疼,只叫她听福晋的话,好好照顾二格格便是。 看着四阿哥抬屁股就走的背影,李氏这口定心丸噎在嗓子眼,不知要不要咽。 半晌,她重重一拍炕上的大红毡子,“这都什么事啊!” 反正她坚定地认为四福晋是黄鼠狼给鸡拜年,不安好心,对于最近正房一枝独秀,其他几处都门庭冷落的现象,更是差点扯断了手帕子,也忘了从前东偏殿热闹时她是如何骂宋满不要脸拴住男人的了,她现在改骂宋满没本事,就让正房的豆芽菜把人勾住了。 反正是起承转合骂宋满,桃红每次听她发牢骚,都只想把耳朵关上。 要她说,格格成日惦记着隔壁宋格格,骂又骂不狠,倒像抱怨撒娇似的,也不是真心骂人。 至于她家格格真心出气时是什么样子——可以参考当日巴掌落在脸上的大张格格。 她家格格可真是……宫中少有的女中巴图鲁啊! 那阵子桃红柳绿连带二格格身边所有乳母、保母粗使妈妈,在屋里都小心谨慎起来。 她们这主子,气急了连格格都扇,她们算哪个牌面的人? 第126章 怀疑 - 清穿之福妾多子 - 景福来 不过其实宋满的东偏殿这阵子也不像李氏说得那样门庭清冷。 四阿哥倒还是常过来,只是没有留宿,宋满对他和四福晋还是比李氏了解一点,看他俩如今的劲头,知道他们大概是一门心思想先搞个嫡子出来。 嫡支正统嘛,其实只看康熙皇帝对待前后三位皇后和太子的态度,对这些皇子来说,和福晋把关系搞好、嫡子生好,就是塑造人设的最优解。 因上一次有了四阿哥的话,她就依着四阿哥暗示她的意思,表现出安静本分的模样,其实就是和四阿哥不在家的时候完全没变,继续享受安静生活。 甚至四阿哥不在京的时候,她反而省了一点事,这阵子她还得应付四阿哥,总是得表现出一副含情脉脉的样子,再配合四阿哥演出一下纯爱感情戏码。 她有时候感觉,这位爱新觉罗先生很适合去演琼瑶剧,他虽然看起来是个严肃古板的正经人,但都是演的,他内心之感情充沛,非常适合去干那爱得死去活来的体力活。 区别是人家是真爱,他是感动自己的真爱,还要求人家必须高度配合,反馈更多的情绪价值。 很贪婪的一个男人。 总之,在四阿哥、四福晋的双倍努力下,八月份,正房统一进入高级戒备状态。 四福晋的月事换洗迟了。 上房从上到下,一双眼珠子泛亮光,时刻扫描院内所有危险因素,出门时更是将四福晋团团环绕。 如果不是如今四福晋怀孕的症状并不明显,且太医也不敢说出准话,怕以后还有变动,这会消息一定已经报到永和宫,然后四福晋闭门安胎,连请安也不去了。 不过已经有了懋嫔记忆的宋满,从其中窥探到一些比较新奇的信息点。 比如,四福晋这一胎,或许并没有懋嫔记忆里那样顺风顺水。 在懋嫔记忆中,大阿哥弘晖无论是怀的、生的都算比较顺利的,孩子出生之后,虽然稍微弱些,但生来体弱的孩子多了,按宫里的标准,什么样的孩子能算健壮?除非元晞那样,太医翻来覆去检查也看不出毛病的,否则他们都不敢给准话。 之后大阿哥被四福晋精心养着,和常人比也不差什么。 但那只是懋嫔视角,彼时懋嫔正经历一次流产,精力交瘁,无暇关注四福晋房中的动向。 宋满如今身处其中,仔细观察,从正房的紧张反应和太医至今不敢肯定四福晋有孕,模棱两可的说法察觉到一点异样。 四福晋这一胎,很可能没有看上去那么顺利。 其实这一点从她和四阿哥如今的年岁就可以推论,四阿哥和她,甚至后院的所有女人都太年轻了,所以历史上早期生下的孩子几乎没有健康长成的,唯一长到成年的怀恪,也是青年早逝。 甚至宋满还认为四阿哥本人可能就有些问题。 按理说,作为一个妻妾成群的男人,他奋斗几十年,生的孩子连他爹一半都赶不上,直到他登基,雍亲王府竟然都只有三个儿子健康长成了,这就很不正常。 早期李氏屡生屡亡,晚期年氏屡生屡亡 其中穿插着宋氏、福晋夭折的孩子,同时还有后宅姬妾流产。 从懋嫔记忆看,到贝勒府时期,府内上下几乎是将所有孩子、孕妇都命根子似的护着,甚至四福晋也迫切地需要府内出现健康男嗣,收养后和李氏手握的弘时对打。 在这种情况下,府内绝无可能出现打胎小分队,但还是屡屡出现孩子先天弱养不成和孕妇流产的状况,让人很难不怀疑到四阿哥身上。 纵观雍正皇帝一生,唯二两个算是活到老的儿子,乾隆活到89岁,弘昼58岁,这两个都是生母长寿,算是享有母系长寿基因的。 锦帐内一室春情,宋满摸着四阿哥结实的肌肉,心中微有感慨。 小伙子,你有点拉呀。 四阿哥拉(高嫌疑),四福晋身体也不是最佳孕育状态,这两个凑到一起,就完全是时代悲剧。 他们两个都被赶着走,尤其是四福晋,皇家媳妇这条路她磕磕绊绊走得太急,是在发现疑似有孕之后,才终于有了稍微松口气的空间。 这并不是四福晋的个例,阿哥所的福晋们差不多都是这样的境遇,大福晋频繁生育,生下四个女儿后终于得了一个阿哥,也将自己的命断送在生育上。 这个年代,普通人家的媳妇难做,皇家的媳妇,就只有更难做的,嫁到平常人家,尚且能倚仗娘家撑腰,嫁到皇家,全家都是天子的奴才,没有讲是否愿意的权利。 因有了元晞,面对这个年代女性的处境,宋满格外的难受,好像原本的那层隔膜被一层小软肉打破了,她此生已经注定附在四阿哥这棵树上吸取养分,元晞却逃不开世俗禁锢,总有离开她的庇护,独自迎接风雨的一天。 四阿哥察觉到她有一点走神,不满地叼着她颈间的软肉咬磨,“琅因!” 许久未有如此亲密,他今夜有些激动难捱,用过晚点,没等天彻底黑下,就暗示宋满沐浴更衣,然后急匆匆扯着人落下帘帐,急切地索求身体与心灵同时的交流,见宋满走神,他如何肯。 宋满轻抚他的眉眼,熟练地哄他,“爷怜惜妾些……妾有些承受不住……” 四阿哥眼角染上得意,在这亲密而隐秘的空间流露出一点鲜活的意气,并不说话,干脆封上宋满的口,唇齿相接,他以更为浓烈的热情做答。 宫人们守在殿外,看着月亮爬上中天,春柳从一开始为四阿哥终于留宿而心中安稳欢喜到现在的隐有愁思。 这男人不来时,怕疏远冷落,来了,他也不疼人啊! 春柳顾不得羞涩避嫌,恨不得竖起耳朵贴在窗根下听,苏培盛和她有一起站墙根的战友情,对东偏殿的宫人也一向格外和气些,见状,以为她也是因为四阿哥许久没来悬心,想着卖个好,笑着道:“姑娘可放心吧,爷一直惦记着宋主子呢。” 春柳勉强一笑,满心煎熬地等候着,终于到三更天,听到里头传唤,她们忙送水进去。 宋满面颊鲜艳如芙蓉色,眼角眉梢堆叠着风情与倦色,一双眼水洗似的清,人伏在炕上,像雨打后的石榴花。 春柳见了都不由呼吸一紧,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旋即还是紧张心疼占了上风,小心关切地上前扶起宋满:“主子?” 宋满指尖轻点她的手作为安抚,在春柳心中柔弱可怜的宋女士慢吞吞地想:基因怎样没关系,功能目前为止还是没问题的,这点不错。 第127章 忽悠 - 清穿之福妾多子 - 景福来 四阿哥的腿终于从正房里走出来,南薰殿里的大家都有些兴奋起来,后殿的兴奋是隐隐的,藏在水面下面,只能从不断飞针走线修改衣裳的侍女那里窥探到一点。 西偏殿就是声势浩大的,李氏恨不得将那间西偏殿收拾得发光。 她有太久没有和四阿哥亲近了,这两年,她总感觉四阿哥像她手心里的沙子,握不住。 她再用力、再小心地攥紧,还是从她手的缝隙里淌了出去。 骄傲让她勉强忍住,不露声色,不肯在四福晋、大张氏眼前露出颓势,落入下风,但愈演愈烈的焦急无措日以继夜地折磨着她。 李氏动起脑筋用力思索,绞尽脑汁地想要找到挽回四阿哥的方法,却只能如没头苍蝇似的乱撞。 君恩如流水,前夕在我侧,今日流他人。看着四阿哥回来径直走进东偏殿,李氏攥紧手中的帕子,双目直愣愣的。 分明坐在安全富丽的宫殿中,却好像被雨打落,溅在泥地里的海棠花。 一旁的桃红小心地看了一眼,微微一愣,她从未见过李氏这个样子。 她到李氏身边这几年,从来所见,都是李氏斗志昂扬的样子,就是和对面宋格格斗嘴输了,也是斗鸡失败的大公鸡,对宋格格以外的所有人都昂首挺胸。 桃红将头低低垂下,不敢出一声。 二格格或许是被额娘反常的情绪影响到,哇哇哭了起来,李氏被女儿的哭声唤回了魂,忙叫乳母来哄,她看着女儿涨红的小脸,很久,很久。 还好,她还有孩子,她还能生,以后还会有更多的孩子,会有儿子,有了儿子,爷这辈子就都不会将她抛下了。 李氏挥退乳母,将二格格抱入怀中,脸颊贴着绣老虎的缎子肚兜,感受着柔软的血肉与温热的温度,许久之后才闭上眼睛。 京师入秋,天气渐凉,院里的石榴树上果结得大大的,各个黄皮顶红,树梢几个熟得都炸开了,露出红艳艳玛瑙珠似的果子。 元晞女士没见过什么世面,到正房给福晋请安的时候,被乳母抱着看到那果子,新鲜得很,宋满便叫丛妈妈摘了两个,元晞当玩具抱着玩,捧宝贝似的。 四阿哥晚上回来见了,都忍不住笑,嗔宋满:“你就这样糊弄孩子?” 宋满手握书卷,淡定地道:“她瞧着新鲜,能玩一两日呢,玩完了再给她吃,不然就糊弄不住了。” 元晞是个好奇心极强的小朋友,对玩具需求度也高,大部分新奇东西弄到手后玩两天就厌了,又抛开手。 难得这石榴她很喜欢,宋满盘算着,弄回来先抱着玩两天,玩厌了再剖开吃,元晞的口味和她差不多,一定喜欢,又能糊弄两天,这才叫物尽其用。 四阿哥听了好笑,抱起元晞哄她:“阿玛有一个大的玛瑙石榴,叫苏谙达找出来给元晞玩好不好?那个是玩具,这是果子,可以吃的,叫嬷嬷剖开了咱们吃。” 对他来说,拳头大的天然玛瑙雕琢成的石榴摆件给小孩做玩具并不值得可惜,甚至那东西能够被他女儿喜欢,捧在怀里玩,就是那东西的福气! 宋满虽然也算是亲身经历了几年天家的豪奢贵气,还是做不到像四阿哥这样出手阔绰。 四阿哥出手是大方,但也不是没事就乱撒钱的傻财主,他舍得把东西给女儿,代表的是对女儿的疼惜,宋满并不做贤惠泼冷水,那并不会让四阿哥觉得她勤俭,只会认为她小家子气。 元晞捧着苏培盛紧赶慢赶送来的大玛瑙石榴,两只小手抱得紧紧的,笑得两眼弯弯,直叫:“阿玛!榴榴!榴榴!” 宋满笑着道:“元晞小人家,哪分得清玛瑙和真石榴、果子和玩具的区别呢?有爷疼她的这份心,才真正是她的福分。” 四阿哥看着元晞欢欢喜喜的样子,便觉得值得,宋满如此说,更让他觉得他是个天上地下难寻的好爹,心内愈发自得。 乳母将新鲜的石榴果子剖开,元晞当然不能吃带籽的东西,乳母细细地压出石榴汁子来,盛在翡翠盏子里要喂给元晞。 元晞看到小盏小匙,就知道是要加餐,顿时小黑眼珠发亮,还不忘抱紧新得的玩具。 四阿哥忽然抬手止住乳母,乳母不知哪里做错了,手足无措。 宋满看着四阿哥起身:“妾来喂元晞吧。” “我来。”四阿哥看着元晞黑豆子似的乌溜溜的眼睛,小狗一样,眼巴巴地看着他,好像是生怕他不给吃,不禁一笑。 他起茶盘上的小银匙子,一勺勺喂元晞喝石榴汁。 房中宫人都紧张起来,几个乳母、保母尤其紧张,又有些兴奋,为四阿哥对大格格的疼爱而兴奋。 她们自然希望服侍的小主子得阿玛疼惜,四阿哥越疼元晞,她们的差事越是光鲜体面。 苏培盛更不必说,他是惊讶之至,除了当日孝懿皇后卧病侍疾,这些年几曾见过这位爷服侍人?看他真要喂元晞喝石榴汁,苏培盛生怕出点什么问题,万一喂不好,或者大格格不配合,只怕这位爷不舒心。 他在一边心急。 宋满倒很淡定,她心里有些惊讶,但不愿表露出来,免得让四阿哥觉得他和女儿亲近、为女儿做些什么,是很值得惊讶的事。 亲爹照顾孩子,做什么不是理所当然?这年代的男人,都是被惯的! 当然,四阿哥这人吃软不吃硬,她拿条巾子来慢慢叠了两叠,垫在元晞脖子前,笑道:“瞧瞧咱们小元晞,阿玛喂的这口石榴汁就比额娘给的甜了?” 她故作嗔怪地对着元晞说话,元晞喝着石榴汁,笑得像偷到米的小老鼠,哪里听得懂额娘说了什么?只管对她和四阿哥笑了。 四阿哥见了,却觉元晞是在应和,心情格外舒畅,宋满另取了丝帕,在一边帮着擦元晞下巴上的汁水。 她立在炕边,手抬起时,袖笼不可避免地在四阿哥脸前拂过,淡淡的幽香萦绕在四阿哥鼻端,身边是佳人笑眼盈盈,怀里是女儿童稚可爱,四阿哥油然有种此生圆满之感。 宋满看他喂得起劲,心中满意,一个猴一个拴法,没有她搞不定的领导,男人嘛,也不差什么。 第128章 生育 - 清穿之福妾多子 - 景福来 因着四福晋那里如今草木皆兵的状态,南薰殿的中秋节过得没有往年热闹。 中秋宫宴,四阿哥干脆替四福晋报了病,若她身体不适,德妃毕竟是生育过的,隐隐猜出一些,自己儿媳,岂有不担待帮衬的道理?于是四福晋这中秋还算安稳地过去,并未因为未出席宫宴而听到多少闲话。 四福晋这一回是真感念德妃,相处多年,这婆媳之间怎么也处出一些情分,这日宋满带着元晞去“探福晋的病”,其实是到四福晋房里刷刷日常任务。 四阿哥对她的好评,显然不止由于她在他面前的表演,她对福晋一直周到、恭敬,有李氏珠玉在前,就愈显出她的好处。 现在四阿哥要搞事业,她当然要继续演绎下去。 正因为她一直以来的周到,所以即便看着四阿哥对她如斯偏宠,四福晋心里除了有些感慨和本能的警惕,倒没有生出太多恶感。 得宠的女人总是会有的,年轻美貌的女人在阿哥所里简直像源源不断的流水,从前是李氏,如今是宋氏,日后也还会有别人。 四福晋只祈祷,往后的个个都是宋氏这样令她安心的好脾性、好行事。 或许是这阵子一直歇在家里,过得平静一些,四福晋这会想起这些事,难得地心情气和,看着宋满和元晞走进来,笑道:“多谢妹妹记着我,日日带着元晞来瞧我,陪我说话,不然这日日躺在房里,真是无聊得紧。” 她疑似有孕在南熏殿里已经不是秘密,自然无需猜忌宋满是来打探消息的,而且宋满一向人设也打了个好底子,这会若是李氏来,四福晋身边的人少不得战战兢兢提高警惕,宋满常来陪四福晋说话小坐,就是和气守礼,很理所当然的事。 这是难得的胜利果实,花费了宋满两年时间才取得,她当然更要小心维护,这人设还要用好几十年呢。 她笑道:“妾也想带着元晞出来走走,好容易这阵子凉快了,她就爱往出跑,听到来福晋这里,她也开心。” 看着元晞,四福晋柔和的神情真切两分,笑着招手道:“来,元晞,嫡额娘这有好吃的果子,叫鹧鸪姑姑给你洗了来。” 她对宋满道:“说是新进的马奶葡萄,倒是很甜,都说小孩子喜欢,元晞若喜欢,你带回去给她吃去。” 宋满道:“正因福晋对她大方,把她惯的都习惯了,总想着来您这吃好吃的。” 四福晋莞尔,“这院里就这两个小孩子,有点吃的喝的小玩意,不可着她们可着谁?” 四福晋这一点总是做得很周全,但凡是新进的鲜果或者德妃赏的零嘴点心,有元晞的必定有二格格的,至于她另外给元晞的或是新进料子,或是一碟小点心,则更显得喜欢元晞,显出亲密来,让大家都无可挑剔。 在这一点上,宋满确实很佩服她,这两年四福晋跌跌撞撞地在这宫里熬打着,从一开始的稚嫩到现在的老练,称得上成长飞快。 其实四福晋是康熙二十年生人,今年才多大?要按宋满的真实年龄算,她若早婚早育,没准都能把四福晋生出来了。 这狗屎年代。 宋满和声细气地同四福晋说着话,完全看不出心里说的什么脏话。 她同元晞坐了半晌,看时间差不多了,笑道:“快到元晞午睡的时候了,得带她回去了。” 四福晋点点头,叫人将果子给她们装上,元晞是很开心的,她串门最喜欢这道程序了,笑得两眼弯弯,月牙儿似的,令人看着就舒心。 四福晋看着她,不禁莞尔,手悄悄摸了摸小腹,感觉若生出个小格格来也不算差 。 再看宋满,她看向元晞的目光温柔含情光亮莹莹的,好像看珍贵美丽的宝石一般,又那样柔软,仿佛无论何时元晞跌了跟头,都能被她稳稳接住。 那样柔软的目光,四福晋看着,都微微怔了一下,不禁为之心中微动。 送走元晞,她看着鹧鸪走回来时眼里都带着笑,不由也笑了,鹧鸪被她笑眼一瞧,有些赧然,四福晋道:“多好?看着她们娘俩,我就觉得生个小格格也不错了。” 鹧鸪笑道:“小格格也是有个哥哥仗腰最好呀!咱们先得了阿哥,再生小格格,小格格生来有自己哥哥疼着,多有福气。” 四福晋听着她的话,不禁也笑了,轻抚尚未隆起的小腹,慢慢点头,“是啊。” 鹧鸪将薄毯轻轻盖在她腿间,看着她尚且平坦的小腹,目露期盼,像看着冉冉升起的朝阳,希望。 “奴才如今也盼着宋主子常带着大格格来坐坐,笑得也和气,说话也好听,大格格又活泼可爱,这阵子您闭门休养,一天也看不到几个外人,她们娘俩来了,奴才看您心情都好很多。” 四福晋笑了笑,“其实想想,我运气还算不错,上天给我个磨人的李氏,还有个好脾气的宋氏。不怪爷喜欢她,我若是个男人,我也喜欢,和她在一起,说话做事都舒心。” 鹧鸪就笑,“可惜您没有这个艳福呢。” 四福晋嗤嗤笑了,“下辈子吧。” 考虑到有蝴蝶翅膀的影响,宋满对四福晋这一胎很关注。 她特地把八零八揺上线,扫描了四福晋的身体状况。因为这两年她发展顺利,八零八稍微得到了一些能量补充,功能发挥了一些,现在不止能扫描宋满的身体状况,花费一点能量,还能扫描其他生命体。 目前能够确定四福晋肚子里是个小阿哥,她便交代八零八将身体状态调整器后台参数调整一下。 四福晋这一胎已经快有两个月,她现在开始备孕,目标任务是赶在李氏前面逮个儿子。 生孩子还是有运气成分,不过她也有第二方案,她计划如果进行得不顺利的话,那没办法,她只能把李氏这一胎先搅黄了。 啊,这卑鄙的职场斗争。 当然,她是不会搞那种下药、暗算会留下马脚给自己埋雷的事的,目前来说,比较简单直接的是拿捏男人。 宋满背着手看黄历,露出温温和和的笑容,还是那副人人都说老实没脾气的样子。 第129章 亲密 - 清穿之福妾多子 - 景福来 宋满准备备孕,四阿哥是很配合的,他甚至配合得有些过分,四福晋有孕,他有种完成了阶段任务的感觉,更志得意满地要酬犒自己。 即使福嬷嬷委婉地劝谏南薰殿里这么多人,总要雨露均沾,也要顾及福晋的心情,他也没放心里去。 和妻子生孩子是正经事,福晋贤惠,他愿意给福晋更多体面,也自认已经做得足够好了,并无宠妾灭妻之举,至于其他的…… 这位爷这辈子只知道汗阿玛的心情要顾及,至于家中妻妾,他中意哪个,要宠幸哪个,当然应该随心意喜好。 这时福嬷嬷再来谏言,就叫他心里有些不爽快了。 九月初,外头黄叶已经落下,到了天气很凉爽的时节。 宋满喜欢这季节,天儿不冷不热,做什么事都舒服,尤其这个没有空调还得穿从脖子裹到脚的大衣裳的年代,最舒服的就是老天爷赏脸,给的好天气。 元晞自吃过一回石榴汁,算是开了荤,那进上的葡萄甜瓜香梨她也喜欢,但还是最喜欢颜色鲜艳好看的石榴汁,尤其宋满屋里精致碗盏多,这顿用翡翠盏,那顿用甜白釉,再来一顿是粉如烟雾的芙蓉石,还有剔透晶莹的水晶碗…… 她就喜欢这些精巧好看的东西,吃着石榴汁都感觉更香甜。 每天啃着手指在石榴树下转圈,是认准了那棵树了。 这日又是叫乳母抱她出去,抱着两个大石榴美滋滋地回来,宋满看着她便觉心情舒畅,看着那副可爱的小样子,唇角的弧度也压不住了,故意问:“是哪个小宝宝出去摘了石榴回来呀?” 元晞眼睛一亮,忙要举手:“宝宝!宝宝!”她一举手,怀里的两个大石榴就要掉,好在乳母忙用手臂一挡,仍搂在怀里,元晞吓了一跳,连忙双手把石榴捧回去,小手又拿不下,急得呀呀直叫。 但她虽着急,也没哭出来,她对身边的大人还是很信赖的,果然她一边自己忙活着,一边叫,宋满就来帮她了,看着额娘把石榴拿住,元晞才露出一个大笑脸,“额娘,吃!” 宋满笑道:“等阿玛回来,咱们一起吃。锅子备好了吗?” 宫里新进了品质上佳、很肥嫩的草原鲜羊肉,在锅子里轻轻一烫,入口分毫不膻,还有淡淡的奶香味,即便在宫里,也是难得的上品,并非四时供应的,也不是人人都能吃到的。 经过两年时光,宋满现在算是鸟枪换炮,和刚来时大有不同了。 她现在要点羊肉吃很便宜,去年吃过后,她立刻被这样品质的羊肉降服了,今年惦记了一夏天,总算又到季节。 宫里吃果子花样百出,光是锅就有银、锡、铜等不同质地,更精美些的还有珐琅彩的、雕花的,样式从汤锅到涮锅,一应俱全。 最近吃羊肉多,宋满喜欢用菊花锅,清火解燥,是宫里秋日常吃的。 不过她吃得精细些,这是从小养下的习惯,如今有资源,更不可能委屈自己。 本来就是烫羊肉的,羊肉便很油很香了,汤底素些也不怕,她点名要用萝卜、笋干、菌菇、豆芽等素蔬吊出的清汤。 膳房常备的是鸡、鱼、骨头的高汤,素汤虽然用料简单,但却要单费功夫,膳房一般不愿意麻烦。 宋满这里对膳房一向不落下打点,看着银子和这边的恩宠,膳房也不敢抱怨,用心照做了。 从前这份待遇是李氏独有的,如今南薰殿中,则是宋满独享,她又舍得花银子,所以要论吃到节令鲜物的速度,她和四福晋比也不差什么。 四阿哥都说,她一年到头几个份例钱都花在嘴上了,一边抱怨一边给她塞钱,显然也不是真心抱怨。 皇子妾室在宫里确实不算什么,但能连续几年得宠的,看哪个宫人不顺眼,存心要收拾你,还能做不到? 阿哥所里前年可有好些宫人被抓住错处撵出去了,还有两个是颇有体面的管事的呢,听说是四阿哥亲口吩咐,这份恩宠不可小觑。 素汤菊花锅子有种格外的清新鲜美,单独入口微微有些苦涩还算瑕疵,但涮上羊肉之后便是鲜香加倍,清新解腻,四阿哥吃过一次就将原本膳房小心吊的各种高汤都撇到脑后去了,去年吃了一秋天还没吃足,意犹未尽,四福晋、李氏、张氏都先后来向宋满讨锅底方子。 今年福晋处饮食小心,不敢碰寒凉燥热之物,正房便一直没传过锅子,四阿哥前脚从正房拔出腿,后脚进了东偏殿就没挪过窝,宋满一直等进草原羔羊肉,今日终于备下,当然也就是四阿哥今秋的头一顿。 两人昨夜入睡前,在被窝里絮叨家常话,听宋满说预备今日吃锅子,四阿哥便有几分期待,特地叫宋满要将酸梅汁子冰冰地备下。 一般上工的日子,到月上中天停下,二人都很疲倦,便睡着得很快。 但四阿哥虽然是青春男大的年纪,也不是能天天上工的老黄牛,故而总是隔两日有一日安安静静搂着睡觉的日子,譬如昨夜。 搂在一起睡,是元晞出生之后才有的习惯。 原本两人是各睡各的,除了亲密得过于酣畅,有时结束了之后,四阿哥还意犹未尽,会搂着宋满入睡外,大多数时候,他从小宫廷培养出的礼仪习惯,是习惯躺得端端正正,睡一夜都不变姿势的。 但元晞出生之后,宋满月子里搂元晞养成了习惯,出月后顺手把四阿哥也给搂了,四阿哥当时先是皱眉制止,后来就变成“拗不过”宋满,“包容”她的习惯。 于是嘴里一边说着不合规矩,一边在躺到床上后很熟练地把宋满往怀里拉。 除此之外,他还喜欢睡前听宋满说家常闲话,无论是最近屋里要替换什么帐幔摆件、还是最近打算吃点什么时令吃食,都能静静听下去,偶尔碰到感兴趣的搭两句话,大多时候,是在宋满的说话声里就睡着了。 他隐隐地流露出的身体接触和精神沟通的渴求,让宋满意识到自己无意之中误打误撞,撬动了一扇原本雍亲王后宅的所有人都没有窥见到的沉重大门。 还是那句话,她来的时机很巧妙,如果再晚些年,他已经是饱经历练喜怒不形于色的雍亲王、雍正帝,她绝不会有这样的好机会了。 第130章 糊涂 - 清穿之福妾多子 - 景福来 柔软温暖的衾枕间,宋满拥着四阿哥,有时她微微枕高一点,一只手臂环绕搂着四阿哥,像搂元晞一样;有时是她依偎着四阿哥,像一棵柔弱的藤蔓依偎着大树。 在床帐覆盖的隐私角落,两人的肌肤紧紧相贴,相互汲取着温度。 四阿哥对宋满热切的渴求,在不知不觉间,有了一部分转化,前阵子宋满月事,按理说四阿哥便不回来了,然而他还是来了。 佟嬷嬷吓得亲自出马守夜,一晚上心惊胆战,生怕宋满脑子犯浑,只顾着讨好四阿哥,将她自己也害了,然而那一夜风平浪静,什么也没发生。 次日送走四阿哥,宋满睡了个回笼觉起床,对上佟嬷嬷的目光,有讶然、有感慨、有敬佩,她回以疑惑的问候:“嬷嬷怎么了?是有什么事吗?” 佟嬷嬷摇头道:“老奴无事。” 只是忽然感觉,自己的后半辈子真的稳了。 这边菊花锅子架好了,桌上不仅有极嫩的鲜羊肉,还有特地要来的鹿肉,鲜红的鹿肉片得薄薄的,几乎可以透光,桌上没备四阿哥素喜饮的酒水,只有酸梅汁子和淘漉得干净的桂花酒酿,味道淡淡的,倒和时令。 冬雪怕不合四阿哥的口味,低声道:“要不要再烫一壶惠泉酒来?” “这个就很好,吃个新鲜嘛,味道绵软薄淡,却正是这个时节的东西。”宋满立刻否决,说什么笑话,她生理期刚过,还特地要了鹿肉羊肉海参羹,这大好局面,能给四阿哥喝酒影响精子质量? 自从有了对四阿哥身体的怀疑,宋满将优生优育四个字严刻于心,她虽然有金手指兜底,八零八拍胸脯保证没问题,但万一呢?她不敢相信世界上有完全没有风险的生意,从各方面规避风险是她改不了的习惯。 这边桌上珍馐齐备,已是四阿哥该回来的时候,今天却迟迟不见人影,宋满微微一皱眉,冬雪已出去一回,回来道:“前头福嬷嬷到书房和阿哥说话呢。主子……” 她声音略低一些,宋满看向她,目露询问之色,冬雪摆摆手,乳母会意抱着元晞出去,屋里的保母随之散去,只留下春柳、冬雪两个人在宋满跟前,佟嬷嬷将手里绣棚一撂,疑惑地看过来,等宋满的眼色。 宋满摇摇头,示意她不必动,不管是什么事,她这份信任的态度就令人心里满意又安稳,佟嬷嬷便也过来,是要一起出谋划策的态度。 冬雪一直带笑的眉眼微蹙,“李格格屋里特地使银子,也要了这新进的鲜羊肉去,还有菊花锅子,都是按爷的喜好预备的,才奴才出去,看到膳房的小太监才知道。” 春柳神情冷下来,“她能有什么法子将爷截过去?” 佟嬷嬷思忖一会,看向宋满,宋满倒是淡定,眉头都没挑一下,“她的想法,谁能猜准?不急,再等等,将锅子热热地烧着,这一转眼,早晚的天儿都凉起来了。” 春柳最听她的话,看着她淡定的样子,心里也不急了,并立刻问:“主子可是觉得冷了?如今这时节,用毛褥子还早些,奴才将那缎褥厚厚地再铺上一层,换一床厚实些的丝绵被来?晚上用个汤婆子也使得。” 正说着话,听到外头的脚步声,隔着窗子隐隐一看,倒像是四阿哥带着人到后边来了,宋满摆摆手,示意众人散开,抬脚往外间走去。 按她和四阿哥的默契,她走到外间,正好应该迎头碰上四阿哥,脚步迟缓长短,都是这两年磨出来的。 今儿走到门口了,却没见到四阿哥,宋满往外一看,李氏房里的桃红在庭中拦着四阿哥,低着头,不知说些什么。 就这么大个院子,耳朵都不隔墙,宋满留神一听,好像是说二格格想阿玛了。 这是明晃晃的理由,但又拿捏得恰到好处。 二格格养过了周岁,瞧着比小时候猫儿似的孱弱样子强健了一些,四阿哥对她便比周岁前更用了些心,三五不时地也会打发人送东西去,这会李氏这样请,他于情于理都会去。 宋满盯着东偏殿看了一眼,窗子里李氏的身影一闪而过,侧过头不想看人似的。 春柳冬雪眼带紧张之色地看向宋满,宋满心里其实一点波澜都没有,打二格格生下来她就知道迟早有一天的事,看着春柳和冬雪紧张的样子,她笑着摆摆手,那边四阿哥神情却并不如大家所猜测的那样舒展着,欣然过去。 他眼眉一沉,定定看了桃红一眼,桃红微微哆嗦着,实在扛不住他的眼神,四阿哥侧首叫苏培盛:“你去叫你宋主子等等,晚些我再过去,不要急着用膳。” “嗻。”苏培盛顿时心内大定,他这两年和东偏殿关系搞得相当不错,西偏殿的冷灶可没有再烧,方才听了福嬷嬷的话,又有桃红用二格格的借口来请,他正悬着心,想着从何弥补呢,听到这话,顿感自己决定做得英明,麻利地往东偏殿去。 这么大点地方,明知道院里的话人人都能听到,可苏培盛专门往东偏殿走一遭,正儿八经地传话,就是显得体面。 桃红硬着头皮请着四阿哥往西偏殿去。 廊下门帘一打,她的心也跟着哆嗦一下,屋子里热气腾腾是菊花锅的香气,迎面走来香风袭人的是打扮得明艳动人的主子李氏,她恨不得将头低进地底,等会做个聋子、瞎子,或者什么都不知道的傻子。 正房里,脸色有些苍白的四福晋正倚着软枕歇息,听着屋外的动静,闭眼问:“福嬷嬷收了多少?” “大张格格给了一对八两重的足金镯子。”鹧鸪低眉顺目地回。 四福晋正要说话,忽然眉心一蹙,鹧鸪忙扶她起来吐,干呕一会,因没吃什么东西,也不过吐几口酸水。 黄鹂端来梅子汤给她漱口,四福晋歇了一会,冷笑:“两个糊涂蛋。” 第131章 消磨 - 清穿之福妾多子 - 景福来 在宋满生活如意的情况下,作为“咸鱼系统”的八零八会得到一些能量补充,但由于它现在的半残废状态,能量补充被大幅削减。 宋满对八零八的主要使用方向是监控身体状态,不论是她的还是元晞的,近年增添一项内容,会阅读八零八数据内存储的与育儿、健康、幼儿心理发展与早期教育等方面的文字内容。 需要耗费一点能量,但不算多,计算付出与收获,还是比较划算的。 在日子看起来波平无澜,日复一日的宫廷生活中,她需要一些专业且实用的知识输入。 获得知识和技能的感觉令她感到心安,每天只读诗赏花、抚琴养娃,日子是很悠闲,过一日两日尚可,时间长了,富贵安逸却会消磨人的精神和斗志。 保持斗志,持续输入,维持自己的好胜心,是宋满十几年摸爬滚打里悟出的生存之道。 除此之外,大多数时间增长的能量都被积攒下来,用于宋满偶尔的特殊需要,比如前阵子扫描四福晋身体,或者偶尔需要监控其他地方,掌控信息。 实时监控耗费的能量最多,所以并不是一直使用,所以今天,对李氏究竟搞的什么事,宋满也无法从八零八这里得到答案。 但没关系,八零八派不上用处,她身边还有神人。 佟嬷嬷将元晞抱给乳母,低声命:“暖阁里锅子支起来了,有炭火不安全,你带着大格格到北屋里玩去。” 搬家之后,虽然还是面阔三间的房子,但南薰殿的东偏殿是正经宫殿,它的间比阿哥所的厢房大一些,屋里宽敞不少,虽然还是北屋寝间,南屋暖阁,但寝间可以用一道屏风分出内外,私密性提高许多不少,元晞玩耍的空间也更大了。 乳母低声应是,顺从地抱起元晞,佟嬷嬷才回身扶着宋满往暖阁里走。 窗子落下,她在宋满耳边低低道:“方才爷回来,福嬷嬷在书房对爷回话,爷出来便面色不愉,遇上李格格相邀更为不悦,叫奴才想起冬雪说过,这阵子后头大张格格房里的荣姐和福嬷嬷走得很近,仿佛是家里有亲,不确定是荣姐的亲族姐姐嫁给了福嬷嬷的侄孙子,还是福嬷嬷家的小辈嫁到了荣姐外祖家……” 反正是很疏远勉强的亲属关系。 但在宫里,硬要攀关系倒也够用了。 宋满看向窗外,“新来的寿嬷嬷和竹嬷嬷关系很好?” “是。”寿嬷嬷是今年新调来的精奇嬷嬷,这也是四阿哥有意准备的,南薰殿里人会越来越多,精奇嬷嬷却只有福嬷嬷、竹嬷嬷、佟嬷嬷三人,佟嬷嬷专管服侍宋满,竹嬷嬷也要服侍四福晋,人手便不大够用。 按理说,新来的寿嬷嬷应该率先分去事情最多的竹嬷嬷手中的一部分职权,比如管理院中人手、培训宫人等等,让竹嬷嬷能够专心服侍四福晋。 但寿嬷嬷先接过的,却是一部分院内大库房的账本。 原本整个大库房,都是福嬷嬷管着的,这样的安排无疑是分走福嬷嬷的权利。 一直以来,福嬷嬷都只做自己的差事,在后宅争斗中并不站队,只对四福晋格外恭敬,李氏当年被禁足学规矩,多少金银砸下去,也没能撬动福嬷嬷的嘴帮她,福嬷嬷一贯是礼照收,事不办,也是很有特点的。 不过她仗着四阿哥信任她,其实也不大在意后宅女主子们怎么看她。 她是把四阿哥打小带大的老资历,后宅这些女人们,却是流水似的花,身份上福嬷嬷要对女主子们客气,却也不怕她们。 但现在,来了一个分她权的人,她没法继续稳坐如山下去了。 光是一个不知真假的疏远亲戚关系和张氏,哪怕再重的金银,也无法打动福嬷嬷,宋满沉吟半晌,与佟嬷嬷目光相对,交流一个眼神,心里都有答案了。 冬雪在一旁小声道:“今天这一出,怎么像是冲着李格格去的?奴才打听清楚了,李格格昨儿就使了银子给膳房,交代备席面。” 膳房办事,也不是给银子就干的,备一桌席面事情不大不小,但得打个提前量,如果当天直接要,大多数情况下都得吃个闭门羹,能弄到的要么有体面,要么素日有交情。 两年前在阿哥所时,李氏要东西还很便宜,这两年搬出来,渐渐不如从前了,再忘不掉往昔风光的日子,也得按规矩办事,提前一日告诉膳房准备。 这里面的时间差,就给了有心人机会。 冬雪说完,惭愧懊恨地低下头,咬着牙道:“是奴才的疏忽,昨天竟没能第一时间知道李格格房里的动静,险些叫主子丢脸。” 宋满安抚她一番,冬雪咬着牙在心里立誓,绝无下次。 四阿哥这个人,一向喜恶分明,他对李氏今天的行为显然很不满,福嬷嬷在里头绝对发挥了作用,只是不知,四阿哥从书房出来的火气,是对着谁的。 若是李氏,倒也不像,福嬷嬷若是告了李氏的状叫四阿哥心里不痛快,四阿哥那性子,出来之后怎么可能忍着?肯定直奔西偏殿发作,可他出来时脚步是向着她这边来的。 那为什么,李氏相邀的行为令他更不愉快了呢? 宋满已经有了一些猜测,她轻笑一声,佟嬷嬷低声道:“福嬷嬷坐不住了,主子不用担心,她那个人,原有几分圆滑,却并不算精明能干,于阿哥的好处只在‘忠心’二字。如今她把忠心丢了,这南薰殿她只怕也待不下去了。” 宋满与她对视一眼,双双会心一笑。 福嬷嬷感觉自己处境危险,想要借机投靠明主,通过张氏向福晋示好,结果反而成了被张氏用来算计李氏的工具。 至于福嬷嬷能怎么向福晋示好……精奇嬷嬷的身份,不只管院里女人的规矩,还对阿哥、福晋有劝谏约束之责。 四阿哥这段时间,两脚不离东偏殿,西偏殿和后边都坐不住了,福晋是还在养胎,可以预见,她一旦舒服一些能空出手,也会立刻采取平抑宋满恩宠的措施。 现在福晋身体不便,不正是这位嬷嬷展示能力的好时机? 唉,有时候太优秀也是一种错。 宋满拨弄着瓶里清供的菊花,慢慢叹了口气。 眉目间却并无愁色,双目含情,眼波盈盈,真是看朵花也温柔有情。 第132章 嗔 - 清穿之福妾多子 - 景福来 看着四阿哥进了西偏殿,好一会没动静,菊花锅子滚了两番,宋满叫将炭火撤了,她还不着急,元晞抱住她的妆匣不撒手,她就陪着元晞在炕上摆弄那些金玉首饰,仍是那样柔声细气,不紧不慢的。 她对元晞少有横眉立目的时候,但元晞并未因此而不怕她,乃至于在东偏殿里无法无天称王称霸,成为混世小霸王。 作为众星捧月的大格格,元晞其实是有这个资本的。 但正相反,正因宋满一向对元晞很温柔,偶尔元晞犯了错她冷着脸的时候,元晞就格外害怕,会很快老实下来,佟嬷嬷见了都称奇。 她说:“小孩子是最会得寸进尺的,往日主子那样好性儿,奴才还当大格格会不怕您呢。” 宋满觉得元晞有种小动物的直觉,好像天生就会感知危险,又下意识地知道怎样让别人对自己更好,同时她又不会委屈自己,让自己吃亏。 这会屋里的宫人们多多少少都有些紧张,冬雪盯着门口看,生怕四阿哥真被李氏留住了。 既会令主子伤心,又会叫主子好丢脸面。 这种紧张其实是含而不露的,在宫里熬打出来的人,不会轻易将情绪显露在脸上,但还是被元晞敏锐地感知到了。 她皱起小眉头,认认真真地看了大家一会,然后看看佟嬷嬷,佟嬷嬷倒是很淡定,她笑呵呵地站在炕边,看着娘俩摆弄那些金玉,见元晞停下来,还轻声道:“格格可是饿了?嬷嬷给您弄个果子来垫一垫好不好?” 难得的,元晞没立刻动心,她又转头去看宋满,宋满低头问她:“怎么了宝宝?” 额娘还是香香的,笑得柔柔的。 元晞安下心来,将肉肉的小脸蛋贴在宋满的手臂上,靠着她继续把玩炕桌上那些璀璨耀目的金钏坠环。 妆匣中尖锐的簪钗和易碎的玉都被收了起来,这些点缀宝石珍珠的金饰已经让元晞满足了,她小手认真地捧起一只红珊瑚金錾花手钏儿,往自己手上套了一下,松松垮垮地,小手腕插在那里边,美滋滋晃荡一下,佟嬷嬷刚要鼓掌说好看,小姑娘自己皱起眉头,盯着看了起来。 佟嬷嬷同宋满低声道:“咱们大格格想的多,聪明,眼睛灵着呢!就是这小眉头动不动皱起来,叫人也跟着着急。” 话听着好像是嗔怪,瞧她看元晞时那满心满眼的笑意,就知道满满的都是疼惜和纵容。 宋满笑着抚了抚元晞的额角,清朝小孩六岁以前都是小秃瓢,留小撮的头发用红绳扎起来祈福,祈求孩子健康、长寿,宋满很不习惯这小青头皮,但自己女儿,看着也仍觉得好看。 她一抬手,袖笼里透着香气,元晞说不出来是什么味道,但很喜欢闻,下意识用小鼻子追着嗅了两下,然后看到宋满莹白的手腕,眼睛一亮,抓住宋满的手,把红珊瑚手钏往她手腕上套去。 佟嬷嬷在旁边直夸,“大格格孝顺呢,这么点就知道给您戴首饰,长大了还不知怎样孝敬您呢!” 宋满算是知道了,现在元晞就是放个屁,佟嬷嬷都拍手夸是香的。 她暗道怪不得上辈子同事们都念叨孩子不能只跟着老一辈,这样的捧法,确实是不得了。 但看着元晞两眼亮亮的,捧着她的手腕满足地转头炫耀的样子,她也忍不住笑起来,在女儿光溜溜的大脑门上亲了一口,“好宝宝,真漂亮!” 元晞便笑起来,两眼弯弯的,也往宋满脸上啃去,她最喜欢和额娘玩亲亲游戏,一边亲一边“额娘!”“额娘!”地叫着,脆生生的,一声比一声甜。 宋满被她亲得心都要化了,四阿哥正好这会走进来,就见娘俩抱在一起亲热,一大一小两张笑脸儿,心里那种燥气悄然消散一些,他走过去,“阿玛没来,元晞这样高兴?” 元晞扭头看到他,超大方地捧着宋满的脸,“阿玛!额娘!亲!” 意思是额娘给你亲一口。 有几个宫人险些没憋住笑出声来,外间的连忙有序撤出,只留下近身侍候的,春柳忍着笑要上前,预备将元晞接过,宋满轻轻点元晞额头一下,“你倒是大方。” 转过头,四阿哥微挑眉梢看着她,她脸颊微红,扭过脸儿去,“今天沏的碧螺春,味很不错,爷先吃一碗?才锅子开了,我嫌屋里烧得热,叫先撤下了,立刻传进来,一会就成。” 四阿哥在她身边坐下,抬抬手,宫人便捧进铜盆、热毛巾来供他擦脸洗手,苏培盛亲自奉上茶来,四阿哥吃了两口,才点点头,后边宫人复捧来便袍服侍他更衣。 四阿哥眼神示意佟嬷嬷将元晞抱过去,复看向宋满,眼神有些疲惫,又含一点笑,显得有些轻佻,眉目俊美,这点轻佻便只显风流不显猥琐。 宋满有种赏花的心情,吃到嘴的东西她还是希望色香味俱全,目前四阿哥的香色她都还算满意。 心里如此,面上却是红着脸起身,有些羞意地过去给他系领口的扣子。 四阿哥不再故意招她,捏捏领子,“这一件还是你有元晞的时候给我做的呢,一转眼元晞都这样大了,你就不再给我做一身?” 他看了眼元晞,“我可知道,你给元晞做四季衣裳,冬日还没到呢,小袄小袍子都有十来件了吧?” “爷倒和自己女儿计较。”宋满似嗔怪地看他一眼,从下往上,脸颊还染着未褪下的芙蓉粉,眼中含波,她今天穿着水粉绣白牡丹的袍子,小立领上精致的绣花四阿哥已看不清楚,他只看得到那领子裹着的细腻洁白的颈子,还有莹润得珍珠似的面颊肌肤。 他捏住宋满的手,“你可不能太偏心呀,琅因。” 宋满似羞似气,轻轻拍他一下,转过身叫人:“快将桌子摆好,爷折腾一日,该饿了!” 四阿哥在她身后捻着指尖轻笑,从容往桌前落座,眉目都舒展不少,元晞看着丰盛的饭桌和把她落下的阿玛额娘,淡定地伸手,指挥佟嬷嬷抱她过去。 第133章 幕后真人 - 清穿之福妾多子 - 景福来 这件事的后续有些出乎佟嬷嬷的意料了。 抱着一些对老伙计老将翻车的感慨,她一直持续关注这件事情,并将发展汇报给宋满,两个人一起分析。 这种分析项目从去年开始,在这一年中,佟嬷嬷已经逐渐调整自己的定位,从几乎掌控主权的引导者,变成发表意见,供宋满参考评价的发言者,春柳和冬雪在疯狂的吸收学习,到现在已经能言之有物。 对宋满而言,佟嬷嬷的姿态转变是资历浅的新上司和老油条之间不可避免的磨合阶段,在这方面她从不畏难,她是遇软则柔,遇强则更强的人,佟嬷嬷调整不好的心态没关系,她帮她调整。 佟嬷嬷很快调整好了自己的位置。 秋日午后,阳光金黄地透过纸窗洒落屋内,元晞玩累了在炕上睡午觉,鼓鼓的小肚子一挺一挺,小脸粉扑扑的,像只睡得香甜的小猪羔,宋满本来被孩子缠得有点烦,迫不及待地想将元晞哄睡着,然后安安静静自己待一会。 这会女儿真睡着了,她忍不住坐在她身边,看了又看。 佟嬷嬷从外头脚步轻轻地走进来,本是若有所思的,看到宋满坐在炕边看元晞的样子,又忍不住先弯了眉眼,轻笑着用气声说:“主子再看,格格的脸上几根汗毛都被您数清了。” 宋满莞尔,将元晞肚子上盖的绣流云万福缎面单被掖好,侧首看了佟嬷嬷一眼,佟嬷嬷低声道:“福嬷嬷刚走了,我与竹嬷嬷、寿嬷嬷一同去送了她一场。” 宋满听出她有未尽之语,叫进一个乳母看着元晞,起身带着佟嬷嬷往寝间去了。 佟嬷嬷给宋满一个个数这几天南薰殿出现的处置安排,“阿哥这会是动了大怒的,福嬷嬷仗着脸面,还能好好出宫;大张格格那,却是险些从上到下都吃挂落,还是福晋出面,好歹保下大张格格的体面,只是服侍她的两个丫头都撵走了;李格格处倒没什么惩处吃,只是寿嬷嬷被掉了过去,名义上是服侍二格格。折腾这一场,大家都是不输不赢,偷鸡的反被蚀把米,李格格么……寿嬷嬷和正房亲厚,她大约也不大愿意用。” 她低声道:“原先咱们认为,是张格格借机想让李格格吃个哑巴亏,福嬷嬷想要投靠福晋,顺水推舟,可您想想,到现在这一步,除了寿嬷嬷被调到李格格房里之外,圆滑却不帮人办事的福嬷嬷走了、今年行事有些轻浮的张格格吃了好大的教训,被福晋保下,从此一定对福晋更加言听计从、俯首帖耳,这样算来,这一局原本谁的获利最多?” 四福晋。 宋满轻轻笑了,“草蛇灰线,伏脉千里……从年初大张氏弄那一回风言风语的时候,福晋就在打算给她点苦头吃了吧?” 如果她猜得不错,张氏身边,一定有福晋的人,推动着张氏,一步一步想出这个借刀杀人的主意。 但又太浅陋,偏偏张氏身在局中,并未发觉,她身边的人也没有提醒,这就很能说明问题了。 荣姐是张氏的大丫头,她家里忽然和福嬷嬷搭上了亲戚关系,是很值得关注的一件事。 宋满低声道:“元晞身边的人,一定要时刻关注小心。” 佟嬷嬷郑重应是,复低声道:“不过福晋这一局,也不算全赢了。张格格算李格格,螳螂捕蝉,她做黄雀在后,阿哥却没被蒙住,原本四福晋应该打算借机用寿嬷嬷将院中大权都拢到手里,如今寿嬷嬷却被派给二格格,这个人,既可用,也不可用了。” “爷还是打算从外头调精奇嬷嬷来?” 南薰殿好像是比较费嬷嬷。 佟嬷嬷微微点头,她低声道:“这次阿哥真是动了老底,把他的奶嬷嬷弄回来了,代替福嬷嬷的位置,大库房的账目钥匙,交给苏培盛和她一同掌管,院子里的人事,也由她挂名总揽。” 佟嬷嬷不是白说废话,她说四阿哥动了老底,就说明这个人对四阿哥来说绝对可信,也就是和福嬷嬷、寿嬷嬷相对的,四福晋撬不动的人。 院里有这么个人,对四福晋来说是很膈应的,但对四阿哥来说,后院管事必须有一个他完全信任的人。 福嬷嬷心态动摇,想要投靠四福晋,这是犯了大忌,而四阿哥也未尝看不出四福晋在这一局里的手脚,所以他干脆把四福晋想要推上位的寿嬷嬷调走,釜底抽薪,另外安排人来。 这是夫妻俩间不可避免的磨合过程,原本可以是小打小闹、相互接纳的过程,可在这时代、发生在紫禁城中,就只能变成算计与拆招的过程。 皇家的媳妇不好做呀。 宋满摇头叹息,至于对新来的管事嬷嬷是什么态度,这不需要她吩咐,佟嬷嬷处事老练,春柳冬雪也被锻炼得愈发人情练达,在这种事上绝不会出错。 客气、周到,而不要过分亲密,这是最好的相处方法,就像原本对福嬷嬷一样。 可惜了,福嬷嬷这个职场老油条,既高看了自己在四阿哥心里的地位、可信度,又算漏了福晋对她当年浑水摸鱼,帮过李氏的不满。 她这种宫里混了几十年的老油条都能翻车,宋满算什么?她提醒自己与春柳冬雪,行事必要更加小心,春柳冬雪被佟嬷嬷耳提面命一番,心内肃然,表情严肃认真地答应下来。 同时,福嬷嬷的翻车也给宋满醒了个神,四阿哥那里的情分,涨起来难,掉下去却快,且不说福嬷嬷服侍他从小长到大,就是当日,李氏盛宠到阿哥所中的妾室无不羡慕,如今不也门庭冷落? 其实细究来,李氏并没犯什么大错,她一直是那个她,只是横空杀出来宋满这个“工贼”,四阿哥的心态有所转变而已。 今日宋满能赢过李氏,明日,会不会有她人横空出世,再压过她呢? 这职场奋斗之路,就是得时刻保持斗志和警惕,不到最后一刻,决不能半路开香槟。 至于现在,四阿哥那似有几分真意的情分……宋满见过的美人计多了,当年还有男大学生想要勾引她好少奋斗十年呢。 久经情场的宋女士对着妆台的面镜,露出温柔缱绻的深情笑容。 四阿哥,放心吧,姐会好好爱你的。 真情真爱,不管四阿哥那有几分,她展现给四阿哥,让四阿哥感受到的,一定是满满的十分。 第134章 脾气 - 清穿之福妾多子 - 景福来 虽然看出福晋在这一局里的发挥,但这一次,四阿哥并未如从前那样再与四福晋冷淡起来,他将寿嬷嬷调给李氏,就已经让四福晋明白他的意思。 四福晋如今怀着孩子,夫妻俩存着同一个盼头,这种关口,四阿哥不会叫四福晋如意,将上上下下全把持住,却也没有与她闹翻再冷战的意思。 他对四福晋对他的人伸手是恼的,但更恼福嬷嬷不知忠心好歹,背主忘恩,辜负了他这么多年的信任。 一直悬着心的四福晋松了口气,当然见好就收,待新来的庄嬷嬷客客气气,十分热情,关怀备至,却并未加以拉拢,庄嬷嬷上手院中事务,她也没有藏着掖着有所保留,四阿哥看出她的态度,心中满意一些,二人保持着还算平和的相处状态,小院恢复了如常的平静。 新来的庄嬷嬷和佟嬷嬷、竹嬷嬷以前都认识,并且应该关系不错,但并未表露出来特别的亲近,她表现得和佟嬷嬷、竹嬷嬷、寿嬷嬷都不错,分不出亲疏。 和谁都好,也就是和谁都不好的意思。 对这些女主子,她对福晋是规矩内对女主人的恭敬、服从,对宋满、李氏这两边包括后殿的两位张氏,也都不乏尊重,如今众人的身份名义上都是一样的,她也一视同仁,不因有宠无宠、有无子嗣而分别对待。 总得来说,她目前位置站得很正,明明白白是来帮四阿哥办事,辅佐四福晋的,办的每一桩事都让人挑不出毛病。 即便四福晋心里因打算落空有些遗憾失落,见她这样,也觉得比油滑的福嬷嬷好多了。 九月份,太医正式诊出了四福晋的喜脉,报与各处。 德妃立刻传话叫她好生在宫内休养,天凉了,不要再请安走动,以免动了胎气。并赏下大把的滋养补品,还有一尊太后早年赏给她的送子观音。 她回禀太后之后,将这尊观音转赠给四福晋,是由衷希望四福晋一举得男,与四阿哥添一个嫡长子。 多美满顺遂呀。 她免去四福晋请安,更是给四福晋提供了一大便利,太后听德妃都这样安排了,对这个孙媳妇少不得也怜爱关照一些,她老人家对这些孙媳其实都很和气,可孙子、孙媳妇太多了,并不能各个都关注到。 这种情况下,宫中有无母妃挂念,母妃的手腕高低,就显得至关重要。 四福晋既得了便利,又得了脸面,可谓内外俱全。 借着重阳佳节,太后还特地赏四福晋母亲觉罗氏夫人可以在第二日九月初十入宫请安,然后到南薰殿待半日,与四福晋团聚。 这是天大的恩典,四福晋听了,万分欢喜,急忙打发人往两边谢恩,听了德妃身边梅姑亲自来说的一番安慰之言,忍不住落下泪来,“额娘这般疼惜我,真叫我不知如何为报。” 梅姑笑着道:“娘娘料到福晋会这样说,她说了,福晋只要好生养胎,好端端给她生出一个大胖孙儿来,就是最好的报答了,她睡觉都得笑着睡呢!” 四福晋听罢,破涕为笑,梅姑又道:“娘娘嘱咐我带大格格过去呢,请恕奴才不能多留了。” 四福晋连忙应声,又要叫人带元晞过来,梅姑笑道:“老奴去接大格格吧,这冷天儿,不必多折腾大格格这几步,外头暖轿都备好了。” 四福晋感慨于德妃对元晞的关爱,如非有德妃的态度,永和宫的宫人怎会对元晞用心到如此程度? 她抚着自己的小腹,若她这一胎,生下的不是阿哥,而是个小格格,德妃还会如此疼爱吗? 宫中众人对她这一胎的期待越深,她心里反而越有些胆怯。 都说生孩子性别是老天注定的,她心里盼着这一胎是个健康的小阿哥,又知道,也有一半可能是个小格格。 若是个小格格,这么多人的失望,她承担得起吗?她担得起,女儿承担得住吗? 四福晋陷入短暂的迷茫。 那边梅姑出去,也并不急着去接元晞,又与竹嬷嬷拉着家常,问候了二格格的身体两句,竹嬷嬷笑道:“天气转凉,二格格有些咳嗽,倒是比春日时好些,可见人越大,身子也越健壮了。” 梅姑点点头,“娘娘还说呢,若好了,明年怎么也能再见见小孙女了。” 二格格养到这么大,还没有起名字,只有李氏私下起的一个乳名叫着,就是因为身体一直不见康健的缘故。 德妃总见到元晞,看着健康活泼的大孙女,偶尔也会想起小的那个,过问一嘴。 这其实算是二格格沾了元晞的光,因为德妃对庶出的孙女们原本没什么关注,就是懋嫔记忆里,怀恪作为四阿哥的独女,也不过是出嫁时得了些赏赐而已。 但现在这种情况,有些人显然不会这样想。 西偏殿里,看着梅姑带着宫人走进东偏殿,不多时一群人众星捧月地抱着一个元晞出来,李氏抿紧唇,抱紧怀里哭泣的二格格,“儿啊……儿啊……你等额娘给你生个弟弟,给你争气!” 最近天气还算舒适,元晞常被德妃接过去玩,前阵子还到宁寿宫给太后请安来着,得了顶金灿灿、沉甸甸的金项圈,镶嵌的明珠宝石闪亮辉映,富丽万千,可以说是格外富贵了。 这样流光溢彩的鲜艳,格外合元晞的喜好,小丫头连着好一阵,每天睡前都要叫嬷嬷拿出来给她看看,除了宋满和近身的人,旁人都不许碰,宋满既好笑,又无奈,只能在心中暗慨:好歹以后不会被乳母偷了累金凤了。 就这脾气,但凡有了动了她的东西,还不闹翻天去? 倒也是好事儿,这年代,女孩脾气大点,不容易被欺负到,身边的妈妈仆妇们都是人精,主子非得是有脾气,才不会被拿捏。 第135章 觉罗氏(上) - 清穿之福妾多子 - 景福来 觉罗氏夫人入宫,按照流程,得先拜访太后,中宫无主,拜访后妃就全凭关系,她又往永和宫拜访了德妃。 名份上,她的女儿嫁给德妃的儿子,她们便是亲家,但添了一层天家君臣的关系,说话便得小心恭肃起来,她拜过一圈,才被宫人引到南薰殿来,见四福晋。 因额娘要入内,四福晋特地用脂粉稍微修饰面容,显得气色红润有精气神一些,在鹧鸪、黄鹂的搀扶下,双目含泪地等在殿门口,见到觉罗氏被引进来,激动地要向下迎接。 觉罗氏忙道:“四福晋不可。” 她见四福晋被人搀扶的模样,便心中一紧,福晋忙宽慰她:“只是鹧鸪和黄鹂太过小心了。” 觉罗氏仍上上下下,仔细打量她一番,才点点头,与她携手到房内坐。 婢女奉茶献果,觉罗氏留神打量着房中布置,眉心微微蹙起,转瞬松开,四福晋尚未注意到,满心依恋询问觉罗氏和阿玛身体可好,家中弟弟可好…… 觉罗氏耐心细细答着,又赏了四福晋房中上下人等,笑着问候了眼生的竹嬷嬷和从家里出去的鹧鸪、黄鹂等人。 后殿的小张格格原是乌拉那拉家家生子,也过来拜见了觉罗氏。 当然,名份上觉罗氏决不能受小张氏的礼,她待小张氏客客气气、恭恭敬敬,热情而周到,小张氏反而有些无措,虽然在宫里做了两年主子,但打小长在乌拉那拉府上,服侍格格少不得替格格挨训,对这位太太,她是刻在骨子里的畏惧恭敬。 觉罗氏又安慰她,告诉她家中父母兄弟一切都好,妹妹去岁嫁了人,嫁给府中粮库管事之子,如今也是有头有脸的管事奶奶,小张氏听罢,少不得拜谢一番,心中感激。 如此尽礼一番,鹧鸪通传:“大张格格也说要来给太太请个安呢。” “这哪里当得。”觉罗氏连忙道,四福晋道:“告诉她,谢过她的心,请安实在当不得,知道她惦记着,我心里感激。” 鹧鸪应声去传话,觉罗氏目含暗示,四福晋命房中宫人退下,“你们且忙去吧,这有黄鹂、喜鹊服侍足矣。” 众人应是而去,觉罗氏方抚上四福晋的脸,“儿啊,你怎得憔悴得这样?” 四福晋轻轻一笑,“还不是这天魔星,日日闹我,叫我吃也吃不下,睡也睡不好……真是拿他没办法。幸而太医说胎像还稳,倒不必担忧,想来只是个磨娘的孩子吧。” 觉罗氏心有隐忧,低声道:“你这一胎,千万叫尹太医照看着,前两年你吃那方子,我总怕有隐患。” 四福晋忙点头道:“正是他呢。” “你也放心,他家中我年年备下厚礼送去,咱们是几辈子的交情,倒还可信。”觉罗氏又从袖中取出一个荷包,“这是你阿玛叫我备下给你的,他说了,你在宫中,手中不能紧了,使钱不怕大方,宫中人的两个眼珠子,都是看着那真金白银才肯为你做事的,咱们家又不是那没底子的人家,你在宫里束手束脚,紧紧巴巴过日子,才是叫人笑话咱们家。” 荷包中是厚厚的一沓银票,四福晋能使唤殿里的太监,要兑些金银来用,比院里的妾室们便宜多了,到格格们身上,就是有娘家富裕能够帮衬的,谁家里有那通天的本事,送成箱的银两金锭来?送完了银票,也没地方用去。 这一沓必有不下数千年,四福晋一时羞愧,“儿出嫁多年,还要阿玛额娘补贴……” 觉罗氏摇头道:“不说这个,先不说如今还是你阿玛和我当家,就是你哥哥嫂嫂知道了,他们能有什么话说?你嫁进皇家,难道不是光宗耀祖的事?如今又怀着天家子嗣,待诞下小阿哥,他们日后难道没有宗亲外家的好处享受?宫里的日子,你在这苦熬着,他们在外头安逸富贵享受着,家里的好处,你拿不得,谁还配拿?” 这位本是血统高贵的近支宗室出身,偏又赶上家里坏事的宗室格格眉头微竖,轻哼着说话,一身是说一不二的当家太太气势。 她不愿与女儿细说家里的事,且她还想着另一件事放心不下,安抚住四福晋,低声道:“你与阿哥怎样?” 四福晋自然说:“阿哥待我是极好的,他是个方正守礼的人,我们性情也相投。” “傻孩子,你如今连额娘不敢说句贴心话了?”觉罗氏摇头,“你这房室虽布置得富丽,可处处一点男人的痕迹都没有……他与你当真还好?” 四福晋微顿,旋即叹了口气,无奈道:“是真挺好的,阿哥很敬重我,这南薰殿中的中馈事务,也都是我打理。” 觉罗氏看她披金戴玉,房中富丽堂皇,身边服侍的仆妇丫头也都极有精气神,知道这话八成不假,才点点头。 她看着仪态端方,在宫中数年,愈发有雍容气度,举止神情倒和德妃娘娘有了两分相似的女儿,想了想,低声提点,“你是皇子福晋,也是四阿哥的妻子,虽要端庄守礼,夫妻之间私下相处,却可以亲密些……前阵子那嬷嬷和宫女家里,已经打点干净了,没留下痕迹。四阿哥若因此与你不愉,我想反而是个契机,你如今有孕,他待你难免心软两分,你将心里话剖开与他,哭诉委屈艰辛……不拘是什么时候的事,哪怕是刚入门时的,男人没几个受得住女人的眼泪,尤其四阿哥,你阿玛冷眼看着,说他是个心热的人。” 四福晋听着这话,却摇头道:“他对我原本就有些不满,我的委屈,也不过是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以此来与他哭诉,只怕反而叫他觉得我软弱无能,这次的事,他没发作出来,亦是看在孩子的份上了。” 觉罗氏有心再劝,四福晋却有些眩晕,或许是见了额娘太激动导致的,见她扶住太阳穴面色微变,觉罗氏一急,忙道:“怎么了这是?” 鹧鸪等人却已很有经验,忙过来将炭盆撤下,将寝间窗子打开通风散气,太医配好的鼻烟送到四福晋鼻下嗅闻,又有一块块的小膏药,剪好了贴到四福晋额间。 觉罗氏有些着急,等四福晋缓过一些,才低声问:“福晋总是这样?” 第136章 觉罗氏(下) - 清穿之福妾多子 - 景福来 鹧鸪知道四福晋怕觉罗氏担忧,不肯与家中诉说难处,但却实在心疼四福晋,不由微带哭腔地诉说道:“福晋的孕期反应极大,成日饮食都难以下咽,又易头疼、头晕,只得日日卧着安养,可越是躺着,再起身来,就越容易晕,如此反复,太医也给不出法子,只说妇人妊娠,反应强弱随个人体质变化,许是福晋体质如此。” 觉罗氏听着,握住四福晋的手,心疼地宽慰道:“丰生格,你放心,这点你是像了额娘了,额娘怀五格时,就反应极大,倒也没有大碍,熬过来就好了,只是少不得吃点苦头,这倒反而是好兆头,像是怀男胎呢。” “额娘。”四福晋忽然抓紧她的手,在母亲的柔声安慰中,低声说:“我有些怕。” 觉罗氏忙道:“怎么了?” 四福晋愣愣看着她,“我好怕,这一胎不是个小阿哥,德妃、四阿哥甚至阿玛和你,都盼着我腹中是四阿哥的嫡长子,可她若不是……” “那有什么。”觉罗氏一怔,忙宽慰她:“不必忧心这个,额娘不也是先生了你,后有了五格吗?先开花,后结果也是极好的。” 四福晋闭上眼,久久无言,觉罗氏看着她似极疲惫的样子,转移话题道:“我听人说,如今那李格格不似早年得宠了,倒是生了大格格的宋格格,如今极得阿哥的宠爱,她对你怎样?可像那李格格桀骜骄纵?” “她倒是还好,性子柔软些,不爱与人争是非。”四福晋怕额娘担忧,打起精神,与觉罗氏说些闲话,“她养的大格格更好,又活泼,又孝顺,我这阵子出不得门,她常带着大格格来与我解闷。” 觉罗氏却忧心道:“最怕老实人腹内藏奸,李氏当日何其得脸,能将她都压下去的,岂会是简单人物?你如今怀着孩子,是众矢之的,也得小心些后宅算计。” 四福晋道:“她不是那样的人。”但见觉罗氏忧心忡忡的样子,她还是点头道:“您放心吧,女儿会注意的。” 觉罗氏却不放心,低声道:“我叫人打听打听她家里……她既得宠,能收服了她是最好的,或者等你腹中这孩子生下来,若是阿哥,最方便,你膝下无女,将她那的大格格接来,她出身寒微,日后格格出嫁,却是得有丰厚嫁妆帮衬的。她帮不上忙,咱们舍得银钱,给她讲明利益,往后大格格出嫁,你当自己孩子似的给嫁妆,她为了女儿好,还能不明事理?儿女是额娘的心头肉,你将孩子接了来,好好养着,她既有忌惮,又得领你的恩情,还怕她不能从此一心一意效忠于你?” 这是京里贵妇们拿捏宠妾的常规手段,觉罗氏房里正经养过几个庶出儿女,她颇有手腕,将乌拉那拉府的内宅打理得井井有条,妾室虽多,却都对她俯首帖耳,老实恭敬,京中多少太太羡慕。 可这些话,却叫四福晋忍不住想起苏嬷嬷,她心中黯然。 额娘好不容易入宫一次,她知道额娘是满心为她打算、担忧,也不好再将四阿哥已经明确拒绝过她抱养大格格之事说出,只能呐呐答应着,又问觉罗氏家里怎样,好容易绕开话题。 母女俩说了半日话,四福晋又留了觉罗氏用膳,到下午,竹嬷嬷进来禀,“福晋,太太出宫的时间到了。” 觉罗氏不得不起身告辞,四福晋眼圈一红,倔强忍着不肯叫额娘担忧,然而母女同心,觉罗氏又何尝不是如此?二人紧紧握着手,觉罗氏含泪道:“丰生格,你千万好好的,万事,多想想自己。” 四福晋亦泣道:“儿在宫中,不能孝敬阿玛额娘膝下,你们千万要珍重身体,我、我必会好好地,绝不叫乌拉那拉家因我蒙羞。” 觉罗氏心中还有千言万语要说,二人相连的手在前来相请的太监进来前却不得不松开,她最后紧紧握了握四福晋的手,在宫人拥簇下离去。 四福晋送她到门口,目送她离开。 觉罗氏走在庭中,只觉满鼻是桂菊馨香,庭中鲜花繁密,并无秋日寂寥景象,朱红宫墙透着种肃穆鲜丽之色,然而她已无心欣赏,她沉着眉头往出走,眼神轻轻打量东西两侧殿。 西偏殿门窗紧阖着,无端透着萧肃之气,东偏殿廊下,却是鲜花成簇,时令的菊花黄、紫、红、粉各色齐齐怒放,其中不乏京中抄到数百两一盆的名品,门上挂着颜色鲜亮的朱红绣仙鹤衔灵芝门帘,觉罗氏一双利眼,认出那朱红缎子也是进上的上品。 廊下几个宫人围着花架和小炉子忙碌着,隐隐能听到房里小孩的嬉笑声,还有应该是乳母叫:“格格,格格慢些跑,仔细撞着!” 只听那动静,看屋外候着的人,服侍的人手与正殿想来也不差多少。 虽知道其中必有服侍皇孙女的人手,觉罗氏心还是不由沉了下去,她想着事情,脚步微微放缓,后头小太监提醒道:“夫人?” “诶,麻烦谙达了。”觉罗氏笑脸盈盈,出去后又悄悄塞给小太监一个荷包,里头圆滚滚的金珠子十来颗,还有银票两张,小太监走这一趟,就把宋满、李氏甚至两个张氏一年的份例赚出来了。 下晌四阿哥回来时,倒是先到了正房,四福晋先惊后喜,额娘离开的郁闷被冲淡一些,忙服侍他宽衣敬茶。 “你不要忙了。”四阿哥道,他同四福晋说了一会话,叮嘱四福晋好生安胎,留过晚膳才走。 喜鹊看着人进了东偏殿,回来低声道:“从前东偏殿有孕时,阿哥不也总陪着?如今福晋有孕,倒叫她拣了巧宗,这阵子竟将爷霸占住了。” “喜鹊!”鹧鸪瞪她一眼,眼神往暖阁里一瞥,四福晋正歪在炕上歇息,喜鹊后悔起来,鹧鸪正色道:“福晋如今身子不好,正是难受的时候,爷留下,却少不得前后侍候,爷今儿来看福晋,就是心里惦记着福晋,不留下歇息,不也是心疼福晋吗?” 第137章 祖母 - 清穿之福妾多子 - 景福来 觉罗氏今日入宫,四阿哥是知道的,他也很感念德妃对四福晋的关怀照顾,一直以来,他总觉得比起他,额娘似乎更偏爱长在她身边的十四弟,如今见到德妃对四福晋这一胎如此照顾关注,他便肯定了额娘也是很看重自己的。 要有了嫡出子,他这阵子都精神振奋,当然愿意给福晋脸面,但这会从正房出来,到东偏殿的路上,他却忽然想起去岁,宋满生元晞时的事情。 走入房中,宋满已牵着元晞笑盈盈迎过来,“妾正和元晞吃瓜呢,今儿个新送来的蜜瓜,格外清脆香甜,爷也尝尝 ?” 四阿哥从善如流地点头,入暖阁中,擦脸更衣,他看着宋满,她总是那笑盈盈的模样,柔软得好像没有脾气,四阿哥却知道,她并非软弱没脾气,只是外柔内刚,比起刚,用坚韧形容她或许更合适。 她心地柔软,喜欢与人为善,行事又不乏分寸,又天资不弱,勤学用心,若是男儿,必为君子,这样的人品性情,不知要有多少女子仰慕青睐,偏偏生做了女儿身,叫他捡了这个宝贝,可以藏在房中,占为己有。 他不由想,元晞的性子,是很活泼顽皮的,却有些像他小时候,若是他们再生一个肖似额娘的儿子,便是不能再圆满了。 他如此想,也如此说了出来,宋满听着,脸颊微红,似羞似嗔地看他,“这难道是妾自己说了算的?” 四阿哥一扬眉,“也不知是谁,这两日总是叫累偷懒。” 宋满几乎羞得要来拍他,四阿哥看她两颊酡红的样子,心内满足,抓住她的手,先笑:“爷练了十几年布库骑射,你想和我练练,现在开始学也来不及了。” 说吧,见宋满还是羞得很,他满足地将人搂住,“好了,我不逗你了——你努努力,明年给爷生个小阿哥出来,爷就给你请封侧福晋。” 宋满脸颊贴在他肩膀上,发间与肌肤间的幽香不断涌入四阿哥鼻间,他眉目微微舒展开,低声道:“都这么多年了,你怎么还是这样爱羞?做额娘的人了,还像小姑娘似的。” 宋满脸色娇羞,心里还有一张面无表情的死鱼脸,废话,要不是你喜欢,我没事闲得费力气演娇羞?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死男人。 不过死男人出手还算大方,看着刚被套到腕子上的赤金菊纹包金玛瑙镯,宋满露出惊喜之色,“好漂亮的红玛瑙。” 原本在地上玩的元晞也凑过来,趴在宋满腿上眼睛亮晶晶地看,“漂漂!” “好雅利奇,阿玛明日给你也买一只小镯戴,好不好?”四阿哥将她抱来自己的膝上,时人讲究君子抱孙不抱子,却没有不能抱女儿的讲究。 看着元晞一个小萝卜头在自己跟前长大,四阿哥的心一日比一日软,想到总有一日她长大成人、出嫁生子,做了别人家的人,这样小小一个,可以抱在膝上的日子,可以说是转瞬即过,如此,又怎么舍得不多抱一抱? 元晞目前能够听懂一些人话了,听到四阿哥要给她也买,满意起来,笑眯眯地点点头,并亲密地搂住阿玛的脖子,以示表扬,想了想,又非常响亮地“叭”亲了四阿哥的脸一口。 四阿哥真是哭笑不得,点点她的额头,“你这个小人精——阿玛肯定不能骗你!” 元晞美滋滋地用小手指摸宋满手上的镯子,哼哼唧唧地答应着她阿玛。 秋日天渐短起来,晚上的点心宋满本欲减去,但元晞饿得快,晚上必须得吃一顿,有时是炖的牛奶,配蒸的点心,有时是佟嬷嬷带着人捏的小馄饨、小饺子,热腾腾的一小碗,元晞也很爱吃,乖巧地坐在炕上,围着炕桌挥舞着饭勺努力。 四阿哥读书习武都极耗体力,女儿吃得又可爱,便也忍不住跟着一起吃,宋满不得不陪着这父女俩,晚上也吃一顿加餐。 元晞的饮食,从小就是宋满掌舵安排,佟嬷嬷亲自操办,做得营养、干净、简单,不用特别复杂的佐料,蒸糕多用红枣、香蕉……这些天然有甜味的果子,不额外放糖,味道和膳房那些大菜当然没法比,但小元晞没见过什么世面,吃得十分满足。 哪怕偶尔会看着宋满和四阿哥的饭桌子犯馋,也很好控制,给她塞一小块糕或者果子就好了。 那些点心四阿哥吃着都嫌弃没味,有时候偷偷暗度陈仓塞一小口饽饽房做的糕点,看着女儿吃得眼睛亮亮的样子,满足地点头,然后在元晞期盼地扒他手臂的小样的攻势下,忍不住再给一口。 元晞是很会装乖装可怜的,都是哄德妃和五公主练出来的,这一招原本无往不利,只在宋满手里撞壁,现在落到四阿哥身上,他也抵抗不住。 这会大家一起吃,都煮的饺子,元晞也觉得额娘阿玛碗里的比自己的香,忍不住去扒四阿哥的胳膊,父女俩一看就是熟犯。 在宋满的目光下,四阿哥淡定地挟一小根清淡的拌豆腐皮丝放到元晞碗里,“好孩子,吃吧。” 早已发现真相的宋满摇头轻笑,给元晞挟了一点能吃的小菜,又给四阿哥添一点饺子汤,清宫管水饺叫煮饽饽,膳房奉膳,都会随进饺子汤。 康熙年间,清朝宫廷的饮食风气比起后期还是相对朴素,也更加具有东北气息。 她低声道:“元晞这家伙,深知道谁纵着她,爷你就等着吧,等大了,有你头疼的一天。” 四阿哥轻松地道:“元晞多乖呀,大了必是端正淑女,她知道找好东西吃,才是聪明呢。——你方才魂不守舍的,可是想什么事情呢?” 宋满微一愣怔,似乎没反应过来,四阿哥笑道:“我是你的枕边人,岂能看不出你的异样?” 宋满低声道:“只是想起后日就是祖母生辰,妾叫人送去的祝寿之礼,不知她看到没有,她老人家年事已高,不知现在身子怎样。” 原身是家里老太太带大的,与祖母感情极深,宋满一直以来,对宋家的态度还是遵循着原身的路线,没有乍然出现变动,至少对祖母,她表现出的是满满的孺慕与惦念。 这份惦念,一直明明白白地表现在四阿哥的眼前,很多时候,便能发挥意想不到的作用。 第138章 消息 - 清穿之福妾多子 - 景福来 宋满给家里送寿礼这件事四阿哥也知道,还是他允准的,亲自吩咐身边的张进帮宋满办的。 他想了想,道:“后个叫张进到你家去,再送十挂银丝挂面、两个荷包,当面给你家老太太请个安,就知道怎样了,让他回来告诉给你,你有什么想对家里说的话,也告诉他,后日让他帮你转达。” 他低声道:“再等等,等咱们开了府就好了。你弟弟读书倒是有些天分,跟着那先生很用功。” 原身弟弟读书,是元晞百日时,四阿哥的安排。 宋满眼中含泪,轻轻点头,“爷……遇到爷,是妾三生有幸。” 她欲说还休,眼中有情,四阿哥心底微动,放下筷子握住她的手,“我会叫张进关照着你家里,你放心吧。” 宋满神情感动,用力点头。 人生,易如反掌。 九月就这样安安稳稳地过去,风波都被掩在水面下,十月,京中天气彻底转凉。 “爷。”廊下的宫人见四阿哥走近,微微一欠身,打起门帘请四阿哥入内。 各房现在开始广泛用熏笼取暖,门帘一打,迎面而来便是宜人的暖香。 宋满爱香,但元晞出生之后,她房中便减少了焚香,如今香气多以鲜花瓜果取来。 不过这阵子天冷,她房中摆放柑橘果子更多一些。 柑橘类清新的香气总是会令人心情轻松起来,红彤彤、黄澄澄的,摆在屋子里,在初冬的清冷寂寥中显出一份热闹气象。 唯一不美满的是元晞看着总爱眼馋,这会正是,四阿哥抬脚进去,没走到暖阁里呢,就见元晞小手背在身后,神神秘秘地倒退着往出走,手里赫然抓着一个圆溜溜的朱红柑子。 四阿哥微微挑眉,故意往前一步,堵在元晞后退的必经之路上,元晞全心注意力都在屋里,果然没发觉,直直撞到他的腿,一屁股跌坐在地。 “啊”的一嗓子刚叫出一半,又马上用小手背将嘴捂住,转过头来看四阿哥,大眼睛瞪得圆溜溜的,那样子活像只偷鸡被捉到的小狐狸。 四阿哥好笑地要说话,元晞急忙挥舞着小手示意阿玛不要出声,然而已来不及了。 “元晞!”宋满从里间走出来,手上还捉着毫笔,又好气又好笑,“你偷藏在小床下的柑子,额娘都看到了!又不是不给你吃,偷偷摸摸地藏什么?藏在床下,万一坏了呢?” 元晞大眼珠子滴溜溜的转,好无辜的小样,先对额娘卖可怜,并拉拉坏心眼的阿玛想要寻求帮助。 却没能立刻如愿得到阿玛的帮助。 四阿哥正看宋满,天气冷了,宋满喜欢穿颜色鲜亮一点的衣裳,今日穿的是一件柿子红缎面绣花旗装,单穿着衬衣,是掐腰窄褃的式样,袖口、立领上滚着洁白细软的白绒毛。 鲜亮的柿子红是在初冬里的一片亮丽色彩,她肌肤又白腻如鹅脂,很压得住这鲜艳的颜色,于是柿子红老老实实做陪衬,衬着她气色红润,双目清亮有神,神采照人,像冰冷雪地里灼然怒放的一枝红山茶,是极冷中的一抹艳色。 四阿哥眼中是浓浓的惊艳之色,一时竟然忘了拯救女儿,元晞可不干了,她眼看着宋满逐步逼近,急急忙忙地喊:“阿玛!阿玛!” “诶!”四阿哥下意识答应一声,顺手把女儿拎起来抱着,一边向宋满伸手,“新送你的那只嵌红宝的钿口怎么没戴?” 宋满一头长发乌黑浓密,挽起发髻似山如云,插戴起各种首饰尤为好看,无论金玉珍珠还是翡翠宝石,点缀在这一头乌油油的发间都格外美丽,宋满既喜欢打扮,他也爱看,偶尔到宫外看到有品质和样式都不错的首饰,便会买来给她。 他所说的那只红宝赤金钿口更是他一眼就看中的,方才看宋满这身衣裳,他便觉得那只钿口实在合适,黄澄澄的金子箍在乌黑的发间,鲜艳闪烁的是鲜红浓郁的宝石,压不住的人会显得艳俗,但朗因压得住那样的富丽打扮,只会更为明媚动人。 元晞小脑瓜冒出问号,瞪大眼睛看着亲爹——先救我啊! 四阿哥显然没有接受到她的信号,宋满低声道:“妾喜欢得紧,又不出门,舍不得戴呢。” 这显然是个借口,四阿哥不满地皱眉,但与她四目相对,看着她那双一向柔婉含情,今日却似笼着一层无奈的眼睛,他忽然反应过来,哪里是舍不得戴,是怕那只金钿太招眼。 那只金钿他见到的原本是只五凤头衔红宝滴珠的,他一眼便相中了,可五凤头又过于招眼,民间女子戴戴也罢,朗因身在宫中,戴着却易招惹是非。 他本欲再看别的,但见到了那个,再看旁的便总觉不够惊艳,不是不够雅致,就是不够富丽,最终还是取那个样式,从私房中取出几颗品质上佳的红宝石,特地叫金匠改为翟首,依样打造了一支金钿口来。 四阿哥叹了一声,“你就是太小心了。” 但小心无大错,自幼在宫中长大,他很清楚,只有朗因这样小心谨慎,才能在宫中保得周全。 他握了握宋满的手,宽慰道:“我看还有一年景的花样,还有蝙蝠捧珠,你戴也好看……那支留一留,等以后,我把那五凤的也打一支来,给你换着戴。” 民间寻常富贵人家女子,戴五凤钿口、钗冠的也不是没有,宋满如此小心,只因身在宫中而已,不过若他受封,有了爵位,再为宋满请封侧福晋,那五凤的首饰宋满就戴得了。 宋满弯弯眼睛,微微一笑,四阿哥眉目也舒展开,正要说话,宋满忽然轻轻握住他的手,搭在小腹上。 四阿哥先是眼睛微睁,然后用眼神疯狂示意宋满,示意她顾及一下,这青天白日的,一屋子人,怀里还有元晞呢,好歹……好歹让他把元晞交出去呀! 但他很快反应过来不对,他呆愣了一下,然后双目灼灼看着宋满,眼中有期待之色。 宋满唇角含笑,低声道:“妾的小日子迟了快半个月了。” 四阿哥先是惊喜,又不大敢信,不知为何也压低了音量,学宋满说话:“那得叫太医来瞧瞧。”他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做了件蠢事,若无其事地轻咳一声,立刻唤苏培盛:“传太医来,叫窦太医。” 窦太医正是宋满怀元晞时为她安胎的太医。 宋满却轻声道:“这会日子还短,叫太医来只怕也不敢说准,妾只是……太欢喜了,忍不住想与爷分享。” 即使身边还有元晞,四阿哥也忍不住一把抱住她,深深搂着,“这真是个好消息,琅因,你不知道我有多欢喜。” 第139章 有孕 - 清穿之福妾多子 - 景福来 宋满其实早就发觉她有身孕了,她身边毕竟有个八零八,卵子成功受精那天八零八立刻就向她报告了,然后一直实时跟进着床、发育状况。 身体状况调节器属实是个宫斗圣品,几乎是后台属性调整后的一周内就有了消息,宋满觉得之所以没有立刻成功,肯定是四阿哥的问题,优胜劣汰嘛,她的卵子也得挑一挑能用的。 之后的日子,她生活就已经开始小心注意,到现在有一个多月,在生理期上有了表现,便可以说出来了。 四阿哥的欢喜在预料之中,但看他温情脉脉的样子,宋满给自己的工作成果点了个大赞,然后拿出一百倍的柔情滔滔不绝地攻向四阿哥。 宋满虽然说目前太医可能还瞧不出来,但四阿哥想来想去,还是觉得应该叫太医来瞧瞧。 太医确实说得模棱两可,目前滑脉不显,除了月信推迟,宋满又没有孕早期症状,他当然不敢给出准话,但四阿哥是从小听惯了太医说囫囵话的,听他这样说,心里便有三分底了,带着笑叫苏培盛送窦太医出去。 他这会真是身心满足,叫来佟嬷嬷叮嘱:“这一阵嬷嬷你要多上心,琅因身子弱,嬷嬷你将屋里的事打理好了,照看好元晞。” 佟嬷嬷连忙应是,元晞被叫到名字,眼睛亮晶晶地仰头,“阿玛!” “诶。”四阿哥看着她,忍不住摸摸她的头,露出笑容来,“额娘要给你生小弟弟了,我们元晞最近乖乖的,可不要再惹额娘生气,好不好?” 元晞皱巴着小脸,“ 元晞乖!” “是是是,我们元晞乖着呢。”宋满忙把女儿捞来,不让她被他爹那些糟粕腌入味了,她刮刮女儿的鼻子。亲昵地亲了一口,四阿哥笑眼看着,“你还说我骄纵她,你不比我纵得厉害?” 宋满似有些不好意思,横了他一眼,眼波流转含嗔,一双眸子水盈盈、黑亮亮的,总是灯下更有风情,四阿哥完全顶不住,他握紧宋满的手,欲说还休,半晌道:“琅因,你放心,我必不会叫你和元晞,还有咱们的儿子受了委屈。” 空口白牙的承诺宋满听过的没有一船也有一车,她配合地露出感动之色,并且非常用心地从震惊开始过渡,逐渐到感动,双目含泪,半晌,忽然拥住四阿哥。 “爷,遇到你,琅因此生无憾了。” 四阿哥听罢,也不禁拥住她,被额娘忽然放到一边的元晞眨眨眼,慢条斯理地从一边的炕桌上抓来一个红彤彤的大朱橘,先往袖子里塞试一次,没成功,干脆用小手指开始抠橘子皮。 趁额娘没看到,能吃一口是一口! 互盟心志之后,四阿哥显然还沉浸在搞感情的美妙之中,浑身如被泡在温泉水中一般舒服,宋满便顺手又给他添了些温暖,刷了一下日常感情任务。 她目前做了早期工作总结,她这一次的备孕任务是非常成功的,一周内搞定,性别需求kpi也顺利达成,可以说非常幸运,接下来就是推进第二期工作,即安胎。 和四阿哥搞感情、立人设搞人际关系这些都属于长期任务,在孕期也需要穿插进行,现在这大好形势,她不顺手再“爱”一下四阿哥,她心里都过意不去。 这一次有孕,对她来说其实还算有利,因为同期怀孕的是四福晋。 四福晋有孕,她这一胎便不显眼了,可以省去许多是非。 宋满对这种情况很满意。 不过这一世的情况和懋嫔那一世有了一点变动,就在李氏身上。 懋嫔那一世,懋嫔卧病,两个张氏不得宠,所以四福晋有孕后四阿哥一直宿在李氏房中,这一世四阿哥却一直盘踞在东偏殿,所以李氏暂时还没有怀孕。 不过她有孕之后,李氏那边应该也就快了。 蝴蝶翅膀扇出来变动是早晚的事,对现在的宋满来说,照顾好小元晞并安好这一胎才是头等要事,毕竟四阿哥早年生的孩子都不大健康,元晞现在壮得小牛犊似的,那是还在胚胎时期就被金手指改造,出生之后又被她小心翼翼按书养大的成果。 这个一场风寒就能要掉一个小孩命的年代,她绝不允许发生因为她有孕,房中人就对元晞疏于照顾的情况发生。 要想杜绝这种情况,先得是她表现出对元晞一如既往的重视,甚至更为上心,元晞身边的人自然就不敢大意。 宋满将此事列为头等要事,元晞倒没什么感觉,她从小就知道,额娘虽然管她严,但她也是额娘的心肝宝贝,遇到委屈找额娘准没错。 她最近最大的烦恼就是额娘不让她多吃橘子,说吃多了会脸黄,佟嬷嬷她们当然也不敢帮忙,小家伙便决定自食其力,把橘子从暖阁偷渡到寝间,然后藏在小床底下,半夜她再偷偷下床吃。 这是一个“精妙”的计划,终止于实施的第一天,因为她第一次偷藏橘子,就被额娘发现了。 元晞绞尽脑汁也想不到,额娘是怎么发现的呢! 掌握一屋子人手的宋满微笑不语。 东偏殿晚晌叫了太医来,动静不小,有心的自然能知道,四福晋本来正歪在炕上,有些昏昏沉沉的,听到鹧鸪急匆匆进来的脚步声,一下惊醒,一个激灵睁开眼问:“怎么了?” “啊——”鹧鸪见她受惊,有些后悔,忙过来给她递上温水,然后才轻声道:“东偏殿那边传了太医。” 四福晋皱眉,“怎么了?宋氏还是元晞病了?” 鹧鸪迟疑一瞬,四福晋便明白过来,悬起心来,“宋氏有喜了?” 鹧鸪摇摇头,“并没传出喜信儿,但阿哥这会还在屋里,什么动静也没传出来。” 四福晋长叹一声,心一寸寸沉下去,鹧鸪见状,忙宽慰她:“主子快宽心,宋格格再怎么有孕,也不过是个庶出,往后前程富贵,不还是得指望着您和咱们阿哥抬抬手吗?” 她脸色微黄,是这阵子孕期反应强烈导致的,她摇摇头,浓浓的疲倦涌上来,“生男生女,全看天数,我这一胎,万一是个格格,她那一胎,万一是个阿哥呢?爷已经这样宠她了,这阵子,我有着身子,爷就在她房里,连李氏那都没去过,她若有了儿子,爷还不知道怎么疼呢。” 第140章 宋家 - 清穿之福妾多子 - 景福来 鹧鸪也悬起心来,但还是先安抚下四福晋要紧,她忙说了许多好话宽慰,又说:“咱们这一胎一准儿是个小阿哥,太太入宫的时候不也说了,她怀四爷的时候,和您现在的症状一模一样。” 四福晋听了,心中并未宽慰多少,她在宫里这些年,见惯了阿哥所里一个“宠”字压人,远的不说,五福晋现成的例子就在她眼前,她手里的帕子松了紧,紧了松,心扑通扑通跳着,半宿没能安生。 到第二日,各房便都知道了,私下揣测着,大张氏自认素来与宋满还有点交情,便上门来婉转打探。 秋日里那一遭之后,她比从前寡言沉默不少,待福晋处倒比从前更殷勤了,四阿哥对她宠爱平平,她大约也是认为,与其再与李氏争锋,也拿不到好处,不如抱紧福晋的大腿,还能有口饭吃。 宋满待人一向和气,没有不好好招待她的道理,但论打太极说废话文学的能力,大张氏显然也是拍马都赶不上她,不一会就被宋满把关注从宋满的肚子上牵走。 她坐了半日,茶水吃了一肚子,也没得到什么有用的消息,倒给宋满分享了许多八卦,说得心满意足,带着一小篓鲜果走了。 宋满房里如今有她和元晞的双份口份,元晞虽然人小,份例却比她还丰厚呢,娘俩怎么都吃不完的,还有四阿哥时不时贴补,可以说过得非常阔绰了。 大张氏有福晋庇护,日子也过得去,但冬日里的鲜果子喜人,都是从南边进上的,她那也分不到多少,得了宋满所赠,大张氏也很欢喜,回到房中,笑着叫小张氏秀巧:“来我屋里,咱们吃果子。” 小张氏看那圆溜溜的柑子,“姐姐不是到宋姐姐屋里说话了吗?怎么带着这个回来。” 大张氏笑道:“自然是宋姐姐相赠,这柑子甜得很,你一定喜欢,多吃两个。” 小张氏看她,“宋姐姐当真有了身孕了?出手这样大方,心情一定极好吧。” “啊?”大张氏一愣,然后直拍大腿,“我怎么把这个忘了。” 小张氏一时想要扶额叹气,到底忍住了,温声细语地问她在宋满房里都说了什么,宫女沏上热茶来,二人坐在暖炕上,一边剥柑子一边说话,倒也有一番温馨宁静的气氛。 宋满这边,她叫了张进过来,张进早做好办差的准备,进来打了个千,宋满微微侧头,佟嬷嬷便取出一个荷包给他。 张进忙道:“给宋主子您办事儿是爷吩咐的,奴才不敢受这个。” “谙达收着吧,走这一遭,我那家里也不是什么清静地方,为难谙达了,这点东西算什么?谙达若不收,倒像看不起我似的。”宋满似有两分神伤的样子,张进等人素知她好性,见她如此,心有所动,也不敢再推辞,只小心翼翼道:“宋主子可有什么特别的吩咐,奴才尽力帮您办到。” “旁的倒也没什么。”宋满道:“只是我家老太太,她早两年身子便不好,我家里兄弟又不成器,总叫她老人家烦忧,请谙达帮我瞧瞧,她精神头可还好,再替我转告一句,孙女不孝,不能尽孝于膝下,请祖母千万好生保养,珍重自身,勿以不孝晚辈为念。” 传一句话罢了,四阿哥本来也叫张进帮着传话,这不算什么难事。 张进松了口气,忙答应着,“宋主子放心吧,奴才一定替您带到。” 宋满点点头,见她眼圈微红,佟嬷嬷过来劝:“主子,阿哥叫人帮忙传话、送寿礼,这是莫大的恩宠福分,老太太见了也一定欢喜,知道您在宫里过得这样好,没准身子都能好了呢,您若因此伤心,岂不反而辜负了阿哥这番心。” 她心里觉得宋满这一胎是十拿九稳了,太医不敢说准话,是因为宫里总有些妇人思子成疾,有时也会导致月信推迟,甚至有害喜的症状,但过一阵子,又并没有喜,太医怕惹麻烦,便将摸不准的一律模棱两可起来。 但她服侍着宋满这几年,知道宋满不是轻狂之人,对子息也没那么着急,如今情绪这样敏感激动,也正是孕妇易有的症状,心中愈发肯定起来。 宋满听着佟嬷嬷的劝慰,慢慢收了眼泪,寻思一会,也没什么嘱咐张进的了,便谢过他一番,叫他去了。 这一番表演属于日常操作,宋满演完还有点意犹未尽,但她心中其实紧绷着一根弦,从上次觉罗氏入宫,八零八的监控视频传回来之后,宋满就在为之做准备了。 乌拉那垃家毕竟是高门显户,费扬古做过内务府总管,要弄内务府包衣的宋家,还是很简单的。 不管福晋松没松口,觉罗氏有了这个想法,她就得警惕起来。 她心里是不在意宋家的,但这个年代,最重骨肉之亲,若是宋家真被乌拉那垃家拿捏住,她也会被牵扯其中,还是早做准备,以免后患。 宋家家庭简单且复杂,简单指的是家里没大官且贫寒,家境平凡,复杂则指这一大家子人。 宋家老太太算是富贵出身,手里有一把子嫁妆,养活了家里三代人,内务府里又要油水,宋家日子过得不错,正因日子不错,保暖便思淫欲,懋嫔异母兄弟姐妹有八九个,同母兄弟姐妹也有三个,懋嫔年纪较小,底下只有一个弟弟,就是四阿哥说送去念书那个。 这一大家子,权没多大、钱不太多,但玩得很花,属于宋满明晃晃露在外边的软肋。 宋满早防着宋家拖她和孩子们后腿,昨日四阿哥提出叫张进帮她回家瞧瞧,就说明她这几年的铺垫成功了。 有四阿哥的关注,谁想从宋家动手,若要来硬的,就只能偷鸡不成蚀把米了。 第141章 厚赏 - 清穿之福妾多子 - 景福来 到十月底的时候,太医再来请脉,摸宋满的脉便觉得准了,“恭喜宋格格。” 宋满笑着叫人看赏,消息传出去,因大家早有了猜测,倒也没有太大反应,大张氏心里有点酸,但想着她本就得宠,又能生,有了是早晚的事。 她私下里和小张氏嘀咕:“我倒宁愿是她有,若是西偏殿那个有,又不知要张狂成什么样儿呢。” 小张氏抿唇轻笑,大张氏戳戳她:“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吧,现在爷对她都没那股热乎劲了,她还傲得不把咱们放在眼里呢,若叫她有了,再一把搂住个小阿哥,那真是得了大金娃娃,这院里人人她都不当回事了。” 她们二人是宿仇,小张氏从前在福晋房里,对李氏的感观也不可能太好,听了这话,轻轻点头以示赞同,但又很快拉着大张氏商量给东偏殿那边送什么礼,把话题撤走了。 正殿中,四福晋听了回禀,说不上什么感觉,叫人厚赏了太医,想了想,叮嘱鹧鸪:“一应待遇从重从优,我这阵子身子沉,精神不济,你们多上心些,宁肯礼遇那边十分,不可轻慢一点。” 鹧鸪点点头,“您放心吧,奴才一定安排得妥妥当当,叫人挑不出咱们一点不是。” 四福晋抓住鹧鸪的手,摇摇头,盯着她问:“你明白吗?” 鹧鸪愣了一下,好一会,了悟似的慢慢点头,“奴才明白了,您放心。” 鹧鸪是很有办事效率的,当天下午,丰厚的赏赐就落在了东偏殿桌上,春柳有些惊奇,“这么多东西——前年有大格格的时候可没这样大的阵仗。” 不夸张地说,这是阿哥所里福晋们赏有孕妾室旧例的两倍还多,那些缎子、丝绵也罢,还是寻常之物,可那些上等的野山参、燕窝、阿胶等物,成盒地送来,就太过丰厚了。 四福晋虽然一向大方,但这一次大方得都有点吓人了,活像是当家的妈倒下了,不知柴米油盐贵的小女儿把住了大钥匙,一点不把东西当回事。 那些山参燕窝一类的补品,一看就是前阵子德妃赐下给福晋补养的,内务府分给的断没有如此品质。 这赏赐,丰厚得都有些吓人了。 春柳反复翻看着,嘀咕:“她们屋里现在是鹧鸪当家,她也不是做事没谱的人啊。“ 佟嬷嬷看了一会,见她脸上没有喜色,盯着那些东西若有所思的样子,心里满意一点,叫冬雪过来,附耳叮嘱几句,回头与宋满对视,宋满对她微微一点头。 春柳想了一会,将东西先撂下,回道:“主子,这么多东西,不是份例内的赏赐,福晋这回真是格外优厚,要不奴才过去磕个头?” “我亲自去。”宋满将怀里的元晞往一边一放,元晞手里还抓着支毛笔,在铺开的宣纸上乱画着,被宋满一放下,不满地哼哼两声。 宋满好笑地亲亲她的额头,“等额娘回来再陪你画画,你先和嬷嬷们玩。” 乳母们立刻上前来服侍,春柳见宋满动了,忙来扶宋满,又有些迟疑,“主子,您这身子没满三个月,按理说叫奴才去磕个头就够了,这会子闭门养胎要紧呢。” “福晋待咱们格外优厚,我若只叫你去磕头,岂不显得轻狂傲慢?”自家人知道自家事,宋满自认现在给她把刀,她就能去杀猪,当然不会觉得走这两步累。 但这年头,宫里对孕妇是格外优厚,一切以养胎为重,福晋那边,不就是被德妃亲自吩咐,杂事勿扰吗。 春柳有些放心不下,佟嬷嬷也说:“是得主子亲自去,这么多东西,是福晋和主子多年的情分,福晋如此厚待,咱们也得回以礼数。” 下午鹧鸪这边将礼物办妥,刚服侍福晋在炕上躺下,就听黄鹂进来回:“宋主子来了,说来向福晋谢恩呢。” “啊……”鹧鸪有些惊讶,但再想想,好像也是预料之中的,她忙道:“宋主子一向多礼——快请进来。” 福晋坐起身来,看着鹧鸪预备茶果,一抬眼,宋满已经跟在黄鹂身后,扶着宫人的手款款进来。 她双颊饱满,肌肤柔嫩,泛着珍珠似的光泽,面色红润,是如桃花似的粉红,浑身上下透着股蓬勃的生机,做了额娘的人,一双眼眸还是清亮亮的,两弯细眉柔婉,眼中永远含笑,令人见之便觉可亲,忍不住放宽心防。 论五官,她好像并不似李氏那般精致艳丽,也谈不上娇媚逼人,可谁也不能否认她是个美人,还是个宫里难得的,既柔婉又鲜活的美人,像三月枝头上的鲜花,灵气逼人。 大张氏与宋氏其实原生得有些像,都是很秀气温婉的长相,但两个人在一起,又叫人生不出半点觉得她们像的心。 不管看了多少次,四福晋都觉得,李氏输得实在不冤,谁能想到从前资质平平的宋氏忽然就被神仙点化开了窍似的呢。 她其实乐得宋满常来,这阵子她养胎,闷在屋里很没意思,宋满来了,不管什么话从她嘴里说出来,都婉转好听,还有个活泼可爱的小元晞,打发时间最舒服。 但这会,她也说不上自己希望怎样了,看着宋满进来,隐隐有点希望落空的感觉。 她心里闷着,脸上露出笑,道:“这点事情,还值得妹妹来一趟?如今正是安胎的要紧时候,下次千万不要如此客套了。” “福晋赏下那么多东西,真是吓坏妾了。”宋满真诚地道:“妾思来想去,实在愧受如此厚赐,怎能不亲身走一遭来呢?” 四福晋温声道:“这原是为咱们两个的情分。” 宋满忙道:“正因明白福晋厚待之意,妾才不敢自矜自贵,说句有些放肆的话,这么多年,妾与福晋朝夕相处,心里早将福晋视如亲人一般,平日常来常往,福晋赏给元晞些吃食衣裳,妾并不推脱,只觉亲近,可这一回,福晋赏赐实在过于丰厚,真叫妾心中不安,以为有生疏之嫌。” 第142章 驴头与马嘴 - 清穿之福妾多子 - 景福来 她从春柳手中接过一只锦盒,递与鹧鸪,“这是妾的一点心意,妾出身寒微,依附爷与福晋才有今日之安稳富贵,身无长物,思来想去,唯有一点手艺还算拿得出手,这是妾给小阿哥做的衣裳,若福晋心里不嫌弃,千万请收下,若福晋不收,妾实在愧受厚赏,心中难安。” 她面有难色,显然是被福晋赏赐之丰厚吓到了,四福晋看她一会,分不清她到底是太老实还算是太聪明,叹了一声,“是我不好,只想着我这东西多,匀你一些,不想却惊到你了。 宋满腼腆地笑了一下,又关心一下福晋的身体,福晋的孕期反应严重,这点大家都看在眼里,四福晋知道瞒不过她这个生养过的,便叹道:“这孩子真是折磨人,若不是那回我额娘入宫,说她年轻时也是这样,我都快熬不住了。” “有得是那胎里磨人的孩子,可您想想,肚子里就有精力这样闹,还愁生下来不健壮?”宋满笑道:“妾怀元晞的时候,就盼着她能闹一点呢。” 四福晋听了,心里熨帖一点,二人又说一会话,见外头天有些黑了,四福晋忙道:“你快回去吧,元晞该怕了。” 宋满笑着起身告退,鹧鸪送她出去,正碰上四阿哥回来,带着人直接从东廊下往里走呢,瞧着四阿哥看过来,鹧鸪连忙欠身见礼,宋满也笑着欠欠身,四阿哥道:“元晞呢?” “屋里呢。”宋满道:“有佟嬷嬷看顾着呢,无妨。” 四阿哥才点点头,顾自进去了,两人说话有种说不出来的默契亲密劲儿,廊下的鹧鸪看着,神情一黯,过一会,见四阿哥出来了冲这边走来,心里一松,忙又挂上笑脸迎接。 四阿哥今天事多,忙得很,回来得也晚,但在宋满房里,看着那么多东西,宋满又说了好一通福晋的关怀体贴,他心中感念,想着福晋这阵子也身体不适,便特地往正房走一趟探望。 他叮嘱四福晋:“家里事多而繁,都是些小节,你好生安胎才是头等要紧事,那些琐事交给下头人办,还有庄嬷嬷、竹嬷嬷呢,她们原是为你分忧的,你少操些心,好生养胎是正经,额娘也盼着咱们早些得个小阿哥呢。” 他知道,没有四福晋的授意,正房的人也不敢将赏赐预备得那么丰厚,对四福晋的贤惠心中满意,特地陪四福晋吃了晚点才走。 四福晋却被他这一番话说得心里七上八下的,勉强带着笑送走了四阿哥,听说四阿哥又回了东偏殿,也没多大反应,只握紧了鹧鸪的手,“爷方才那话,不会是在敲打我吧?” 鹧鸪忙宽慰她:“怎么会呢,咱们什么都没做,不过是对宋格格格外礼重些,谁还能挑出不是?奴才倒觉着,阿哥是真心疼惜您,体谅您怀胎辛苦呢。不然,阿哥哪还能特地留下,陪您吃了晚点才走?” 鹧鸪说得有些道理,四阿哥早年性格急躁,这两年特地修炼得冷情古板一些,但内里脾气还是急的,四福晋清楚这一点,明白他若真有不满,绝不会忍着、压抑着陪她吃饭,心才松下来。 心神一松,她便觉着屋里饭菜的腥膻味重,方才四阿哥在,特地要的听说四阿哥近来喜欢的羊肉煮饽饽,方才四福晋心事重重,还没什么感觉,这会反应上来,抱着痰盂呕吐。 鹧鸪忙端来清口的茶和酸甜的酸梅汁子,这样的事是这几个月常有的,正房有条不紊地忙了起来。 东偏殿里,四阿哥走之后,佟嬷嬷将热的姜枣茶奉给宋满,“这几日天凉,您出去走了一遭,还是吃点热的驱驱寒气。” 这茶里的枣是烧过的,和姜同煮,入口有淡淡的焦香,连着软甜的枣肉同吃,是宋满妈妈的独家方子,宋满喝着还好,但不太喜欢被煮过头了的枣肉。 她将茶喝了,又用小银匙子挑起枣子给元晞,元晞一口口吃着香甜软糯的枣肉,神情格外满足,一点不嫌弃枣肉煮得有些散了。 佟嬷嬷知道宋满的喜好,看元晞吃得无比满足的样子,也不禁微笑起来,等元晞吃饱喝足,被乳母抱去洗脸漱口,她才低声道:“奴才已经吩咐冬雪,这阵子要多关注院里的风声,只是为难了您,这阵子只怕得麻烦些。” “我明白。”宋满淡定的神情很大程度上安抚了佟嬷嬷,她看出四福晋有意捧杀,只是捧杀还好,若还有下一步呢? 佟嬷嬷如今是彻底被拴在宋满船上,不得不为她操心。 她又提起方才宋满对四阿哥力陈福晋厚爱,说了许多福晋对她如何关怀、何等何等的深情厚谊,低声道:“如此也好,福晋要贤惠的名儿,也未尝不是将自己架了上去,她得了阿哥的赞许,行事也得多些顾忌。” 分神看着八零八传回来的录像的宋满神情复杂——这夫妻两个说话,好像驴唇不对马嘴啊。 四阿哥那张嘴里,好话说出来,怎么也像有怪味似的呢? 四福晋如今又正是多疑多思的时候,宋满叹了口气,抬手捏捏额头,佟嬷嬷以为她累了,轻声问:“主子可要先歇下?” 这阵子四阿哥倒也没往别处去,还是宿在东偏殿多些,有时在正房留宿,陪伴四福晋,两边都是孕妇,当然没叫过水,比起前阵子宋满没有身孕时两人的动静,倒像清心寡欲起来似的。 偶尔帐幔里有些动静,知道宋满有分寸,佟嬷嬷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不知道了,也吩咐春柳,晚上在寝间的熏笼上被一壶热水,床头叠了巾帕,第二天早上见了少的,权当不知道。 处处守着规矩,讨得男人厌烦了,做福晋正妻的还有个名头傍身,妾室就真是没有安身之地了。 她看出四阿哥在东偏殿衾枕间的热切,心里也觉得是好事。 但今儿个四阿哥先进了东偏殿,又抬步出去了,这是从前没有的,佟嬷嬷估摸着,应该也是忍到头了,今晚不是西殿,就是后殿。 她做好了劝解宋满的准备,见宋满好像有些不快,连忙要劝,宋满摆摆手:“我是想着这桩事,心里难安。”将佟嬷嬷糊弄过去,那边漱完口的元晞又跑过来,抱着宋满的腿要吃晚点,宋满无奈扶额:“小祖宗,不刚吃了点心?” 元晞严肃认真地摇头,“果子!不是点心!” 第143章 四阿哥心里苦 - 清穿之福妾多子 - 景福来 元晞女士最终凭借自己的毅力和坚定,为自己勇敢地夺回了属于自己的晚间小点心。 一碗嫩嫩的牛乳蒸蛋羹,小碗只有宋满掌心那么大,几口的分量,搭配两个小巧的蒸饺,盛在精美的玛瑙碟子里,但碗碟做工再精致,也掩饰不了量少的事实。 元晞秀气的小眉毛蹙得紧紧的,刚走进来的四阿哥一眼就看到她皱眉的样子,不由笑出声,“哟,这是怎么了?” 元晞用看青天大老爷的眼神看四阿哥,“额娘不给糕!” 四阿哥轻咳一声,淡定地摆手示意宋满坐着,自己也走到她身边坐好,“这不是有两个小饽饽么,够你吃啦。” 刚刚饱餐一顿的他看着正对小饭桌运气的女儿,莫名地有点心虚。 他低声对宋满道:“元晞吃不饱吗?咱们也不是吃不起的人家,还是给孩子吃饱饭。” “她上个月刚吃多闹了一回积食,小肚子硬硬的,还咳嗽、发热,折腾了半个来月才好。”宋满以帕掩唇,“她就是贪吃,肚子圆鼓鼓的,还惦记吃东西。” 四阿哥无奈了,生了个贪吃的女儿,他实在没办法,女儿的样子可怜,身体也不能不顾及。 他只得将女儿抱来怀里,温言软语地讲道理,那耐心的样子叫十四阿哥看到了,眼珠子都要掉在地上,就是德妃见了,没准都要大跌眼镜。 没人哄还好,他一哄,元晞更委屈了,伸出小手环住阿玛脖子,哼哼唧唧地撒娇,四阿哥很快一败涂地,低声哄她:“好宝宝,你先吃蛋羹,吃完蛋羹,阿玛许你吃一瓣柚子好不好?你汗玛法新赏给阿玛的贡柚,又大又甜,阿玛都叫人送来,元晞和额娘慢慢吃,好不好?” 元晞寻思一会,大概觉得挺赚的,才破涕为笑点点头,又往她爹脸上亲了一大口,“最爱!阿玛!” 四阿哥松了口气的同时,也不禁有些得意,宋满看着他被小小的元晞凭本能哄得晕头转向,目光复杂。 转瞬,在四阿哥看过来之前,她整理好神情,软声道:“爷也太惯着元晞了……” 元晞对她露出可怜巴巴小狗一样的表情,叫宋满又心软,又好笑。 其实这么大的孩子,贪吃有什么错?满人旧俗,还都觉得孩子能吃是福的,至少在目前这个阶段,宫里养孩子,孩子能吃就是天大的好事。 也因为喂孩子吃得太狂野,到清中晚期,宫廷王府这些满洲贵族养孩子的风格又调转到狂饿法,反正就是永远不取中间值,只走极端。 佟嬷嬷看着元晞可怜巴巴讨食、想方设法偷吃的样子,都又心疼又满足,私下悄悄和宋满说:“咱们大格格这样才是健壮呢,孩子若连东西都吃不下,就叫人揪心了!” 她多少有些老年人看孩子的滤镜,但从这个年代的育儿观念来论,她说的也不算错,所以四阿哥看元晞贪吃,不仅不会厌烦,反而会很欢喜。 而且偶尔塞给女儿一点琅因不让吃的好吃的,看着女儿露出小狗一样满足的表情,他心中真是万分满足,格外得意。 这会听宋满语气温吞,既嗔怪又无奈的抱怨,他拍拍宋满的手:“元晞是个女孩儿,她能有几年在咱们膝下的快活日子?咱们不疼她些,她心里没有依仗,养成个软弱怯懦的性子,到了人家去,受了委屈也不知道回来告诉可怎么办?” 他这番话说得确实很有当爹的风范,宋满不期他会如此说,心中闪过一丝惊讶,原本在为四福晋意味不明的行动而担忧的心中沉闷稍解,兴致稍微提高了一点。 他能为女儿考虑到这一步,说明是真用了心的。 他对元晞的疼爱,哪怕一直都是今日这样深,元晞也不愁日后没有好日子过,可人和人的感情,不就是在天长日久中逐渐加深的吗? 宋满对目前父女感情的发展路线打了个勾,一边露出惊讶与深思之色,见她若有所思,一看就是听进去了,四阿哥非常满意。 所以他喜欢和琅因说话,不爱和宝佩、福晋说话,宝佩是听不懂,福晋是自有一套聪明,他说得再明白她也不愿意听,说起话来都费劲。 这阵子福晋有孕,他宿在东偏殿,福晋便明里暗里地说他偏宠琅因,冷落了其他人,怕旁人有郁气,可他凭什么委屈自己,舒服地方不待,有好的不要,将就着没那么好的? 四阿哥知道四福晋其实做的没错,宫里对皇子嫡福晋就是那套要求嘛,得端庄贤惠,私下不能行为妖媚,又得把持得住后院,不让妾室生乱,这种情况下,福晋为了保证自己的地位,也少不得抑强扶弱,保持平衡。 他也承认,从前宝佩得宠时,是有些轻狂,所以福晋用了那些手段,他也没有太生气,可现在换了琅因,琅因待福晋一向恭敬,与人相处也从来都温和有礼,从不惹是生非,只想守着元晞过日子,这又怎么招人眼了? 他自认已经给足了福晋应有的体面,尊重,也从来没想过扶持妾生子压过嫡支,琅因与儿女对正房都并无威胁,这种情况下,福晋还是隐隐想借着额娘的势摆布他,就让他心里很不满了。 琅因这边正式查出身孕,他今夜本该不来这边,去看看宝佩和二格格,或者去后头两个张氏那里都不错,可从正房出来,他还是往这边走了。 想到接下来的日子,四阿哥叹了口气,“若人人都如琅因你一般,我便也不愁了。” 宋满头一次恨自己对四阿哥心理学钻研得太深,不然她这会也不会有手痒痒想扇人的感觉。 但换个方面想,这也是领导对她工作成果的肯定,她眉目温柔,轻轻一笑,“若这世上人人都与妾一样,爷只怕就厌烦妾这样子了。” 四阿哥深沉地叹了口气,认为宋满不知他的苦。 想找个合心的人,怎么就那么难呢? 第144章 迷惘 - 清穿之福妾多子 - 景福来 因为四阿哥的一番话,四福晋的打算稍歇,她按捺住急切观察了两日,发现四阿哥待她的态度与从前并无变化,甚至好像是真认为她贤惠,因为四阿哥第二日还是在她房里吃的晚点,夜里宿在秀巧房中。 这当然是对正房的抬举和看重,正房的宫人都面带红光起来,如果四阿哥真对她有所不满,肯定不是这个架势。 于是四福晋的心放回了肚子里,但她思量再三,还是没想好下一步要怎么走。 她的身孕四个多月了,肚子已经有些突起的弧度,但因为一直害喜严重吃不下东西的缘故,即使太医说孩子目前并无异样,她也总是觉得,这孩子与宋氏、李氏怀孕四个月的时候比小了一些。 她问竹嬷嬷,竹嬷嬷很肯定地告诉她:“这孕妇的肚子大小本来就与体质相关,并不代表肚子大,孩子就健康。” 但四福晋心里还是放心不下,她要这个孩子太艰难了,汤药一碗碗地喝下去,药渣能铺满南薰殿的地了,只要这肚子一天没变成健康的落地的小阿哥,她悬着的心就放不下去。 现在宋氏又有孕了,这两年四阿哥对宋氏的偏宠她看在眼中,她更怕了。 宋氏已经生了一个女儿,万一这一胎是个阿哥呢? 若她诞下男胎,宋氏生个儿子也就罢了,可宋氏和李氏头胎都生的小格格,她额娘头胎生了她,万一她这一胎,也是个小格格呢? 连续很长时间,四福晋衾枕难安,夜里翻来覆去地睡不着觉。 她有孕之后,鹧鸪放心不下,特地挪到她房中来,日日为她守夜,将此看在眼中,心中不安。 但她知道这是四福晋的心病,她也不敢对外声张,叫人传出去了,一经人口猜测,便会有人指摘是不是福晋善妒容不下妾室和庶出子女。 最近入了冬月,京里天气愈发凉,屋子里用炭四福晋受不了,会头晕恶心,暖炕也不敢烧得太热,怕四福晋上火,只能靠地龙取暖,烧得再用力,也还是不够暖和。 只有正午的时候,外边阳光好,透过窗子照进来,倒照得人身上暖洋洋的,四福晋便把午睡的地点从屋里床上挪到了暖阁炕上,晒着太阳躺着,身上舒服些。 但鹧鸪知道四福晋也睡不着,只是阖眼歇着,她思来想去,这日子这样熬下去是不行的。 这日,她将和她一同服侍的喜鹊安排去煎安胎药,房里的小丫头们则随便找个由头打发了,将门窗关好,回到暖阁中,低低劝四福晋,“主子,您这样下去是不成的,成日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就是您受得住,您肚子里的小阿哥也受不住啊。” “怎么就那么肯定,一定是个小阿哥?”四福晋猛地睁开眼,竟似有些怒意,鹧鸪一惊,四福晋对她们一向是很温和宽厚的,鲜少有疾声厉色。 她心中惴惴,面上显露了一点,四福晋反应过来,泄了力气,握握她的手,“我这一胎,是男是女还说不准,太医都不敢给个准话,咱们就如此笃定是小阿哥了,生下若是个小格格,岂不丢脸?显得咱们多轻狂似的。” 鹧鸪调整好笑容,笑道:“这有什么,宫里谁不盼着生阿哥?哪位主子有孕的时候,不是叫着小阿哥攒彩头?” “是啊……”四福晋闭目叹息,“是我魔怔了,我这阵子,心里总压着这桩事。” 鹧鸪眼中隐有心疼之色,她凑近一些,软声对四福晋道:“福晋,哪管这一胎是个小格格呢?您看,阿哥和德妃娘娘那样疼大格格,咱们嫡出的小格格出生了,只有更疼惜的。这嫡庶有别天然如此,就算都是小格格,往后封爵的时候,咱们的小格格也比大格格和二格格封得高。” 四福晋心道未必,四阿哥和德妃现在都那样疼元晞,以后还能不为元晞谋划个体面?但她已经懒得说那些泄气的话了,这还不是最泄气的猜测。 她更担心的是另一点。 “生下小格格不要紧,可如今,阿哥和德妃娘娘,甚至家里,都是盼着我能一举得男,我若没能成功生下小阿哥,这么多人的期待,届时就会有那么多失望。”四福晋很疲惫地向后靠,好像全世界的重量都向她压来了,在宋满有孕之后,她尤为紧张不安。 她抚摸着自己隆起的小腹,闭上眼,半晌没有言语,鹧鸪面露愁色,轻声宽慰她:“不会的,您还年轻,哪怕这一胎是小格格,往后还能再生小阿哥呢!” 四福晋摇摇头,很疲惫地闭着眼,声音低低的,“宋氏也能生。这阵子,阿哥又到李氏房里去了,李氏也正值青春,是能生的年纪。她们两个,不管谁在我之前生下一个阿哥,都是爷疼爱的庶长子。” 她心里评判,觉得宋氏的威胁更高一些。 而且……这一个,她已经怀得如此艰难,太医小心翼翼地服侍着,嘴里说一切都好,脸色又那样沉,她以后真的还会有下一个吗? 鹧鸪沉默一会,低声道:“要不要……咱们还是依照那个预备办,宋格格有今日地位,无非依仗阿哥疼爱,可阿哥也不过是喜欢她性格柔顺温婉,若她失了这份柔顺好性子,阿哥还会喜欢吗?” 四福晋沉默着,她在权衡利弊,确定四阿哥并没有因为她过于丰厚的赏赐而怀疑她之后,她就在思考此事,只是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第一次计划就被中断,停歇数日,她现在已经没有那日当机立断示意鹧鸪的勇气。 她怕,万一计划失误,被四阿哥看破,她怎么办?论得四阿哥的心,她清楚她甚至比不上李氏,可那有什么办法?入宫以来,她咬紧牙关做了这个端庄的四福晋,没人教她怎么讨好丈夫,已经打出端庄贤惠的招牌,她现在要软下腰肢儿,也没那个脸了。 她不能把自己这招牌都给掀了啊。 但她若什么都不做……就等着宋氏生下庶长子,她坐以待毙吗? 宋氏今日如此恭敬温顺,等她做了长子之母,还能十年如一日地对她恭顺吗? 她太得阿哥的宠爱,四福晋不敢想象,叫她生了长子,自己生了女儿,日后这院里是什么景象。 她摸着自己的小腹,低喃:“孩子,你争气,你争点气啊……” 她的肚子里有一块肉,不知现在是否已有了手足, 她沉沉吐出一口气,咬着牙下定决心,叫鹧鸪近来,吩咐一番。 宋氏,你不要怨我,要怨,怨你自己,或者阿哥吧。 我若抢了你的儿子,等死了,我当牛做马,给你赔罪。 若我生的是儿子,往后,我也绝不阻你孩子的前程。 第145章 冰雪 - 清穿之福妾多子 - 景福来 冬月,京师落了今年第一场雪,白花花雪花从半夜开始扑簌簌落下,到第二日晌午还没停歇,空地上的雪积了有小腿那样高,南薰殿并周遭甬道上有宫人及时清扫,情况倒是还好。 西偏殿的门吱吖一声推开,厚厚的红毡面门帘轻轻一打,桃红动作灵敏地从一个小缝隙钻进来,没叫一点冷气通过门钻进屋内,屋子里点着熏笼,不惜炭火,烧得温暖如春。 最近天寒,二格格风寒刚愈,李氏不敢再叫她受一点凉,西偏殿上下也都小心谨慎。 二格格前阵子一直闷在屋里,好容易病好了,一直闹着要找姐姐玩,李氏拿她没办法,天太冷又不敢放她出去,只好叫了巧手的妇差进来剪窗花给二格格看,好容易哄住了,这会刚睡着。 桃红进来的脚步声很轻,她还是听到了,立刻回以一个目光,桃红忙止步在暖阁外,李氏轻轻地拍哄着女儿,看着女儿白净的小脸,目露怜爱之色。 二格格渐渐大了,虽然容易风寒咳嗽,常常生病,但好歹是养住了。 她生得和李氏很像,极精致的五官,桃花眼儿高鼻梁,一看就是个美人坯子。 只是太瘦弱了,小小一团,和大她两个多月的元晞站在一起,竟然像能被装下一样。 李氏为她操碎了心,前阵子二格格病着,她也跟着日夜苦熬,没有精神,这阵子二格格好了,四阿哥又常来,日子好像又回到早年,一切又有了盼头。 二格格睡沉了,李氏叫乳母上来陪着,才起身往出走,“格格的药熬好了?” 二格格常年吃药,汤药难以下咽,太医便给开成膏方,多以蜂蜜、冰糖调和,喝的时候用水化开,味道比现煎的好些。 这是最要耐心的差事,李氏不放心院里管炉火的妇差,二格格的药一直是桃红和柳绿两个人亲自煎。 听李氏问,桃红忙道:“煎好了,就在廊下凉着,等会收入罐中。” 院子里有人踩雪走过的声音,李氏看了一眼,是福晋房里的人,捧着东西进了正殿,不一会又往东偏殿去了。 桃红在她身后看着,略带羡慕地道:“福晋这阵子对宋格格真是大方极了,吉林将军贡上的野山参,宫里多少人连看都看不到呢,德妃娘娘赏来一支,福晋转手便赠与宋格格一半,那百年的山参,效力多强,要是能给咱们二格格用来补补身子多好呀。” 李氏皱眉看她一眼,桃红一颤,忙低下头,李氏道:“爷说了,二格格年纪小,不给她用那么厉害的补品,用燕窝银耳滋补已经足够了。” 里间传出二格格低低的哭声,乳母轻声哄着,李氏忙快步回去,“安儿,安儿,额娘在呢。” 她叫桃红:“快将爷送来那个九连环取来给格格玩。” 帘后垂首的桃红应了一声,忙去取九连环。 东偏殿里,宋满也正搂着元晞睡午觉。 有些小孩子睡觉不老实,爱乱踢人,元晞倒是没有,她从小就是睡眠质量很好的一只小猪羔,只要吃好喝好,睡觉从来不闹,安安稳稳地一觉睡到她饿了,再睁开眼,在宋满身边,则睡得格外沉而老实。 所以即使宋满有孕了,佟嬷嬷她们也放心她搂着元晞睡,只是在二人之间用一个软枕稍微隔了一下,保护了一下宋满的肚子。 听到外头的脚步声和交谈声,宋满皱着眉睁开眼。 身边的元晞热乎乎的像个发热的小火炉,而且乳母侍候得周到,把她打理的香喷喷的,比她阿玛好搂多了,宋满搂着女儿,睡眠质量直线上升。 外边的声响完全没有打搅到元晞,宋满将女儿盖着的小锦被掖好,缓缓起身,外边的春柳隔着帘帐看到,忙放轻脚步进来服侍,“是福晋派房里的人送了两张上等狐肷皮子来,说是德妃娘娘新赏的,一共三张,她用一张,有孕之人与稚儿怕寒,两张赠与主子和大格格。” 如此厚赐,几乎过分的抬举之意,春柳也无法因为得到好东西而欢喜了,她直觉哪里不对,感到不安,又说不出来。 那边佟嬷嬷吩咐保母将点心放到炉子上蒸,也走进来,取一件霜色绣西番莲宝相花的坎肩给宋满搭上,“下了一日的雪,这天儿太冷了,下午点心给格格吃羊肉包子好不好?” 宋满点点头,佟嬷嬷笑道:“再滚一个白萝卜汤,咱们格格上回很喜欢,给您烫一点羊肉在里头,您也用一些,驱驱寒气。”她是真心喜欢给元晞做吃的,看着元晞一口一口吃得欢快的样子,她比从前做成大事的时候都满足。 有她在,在照顾元晞饮食起居这方面,宋满省了许多心。 众人到南边暖阁里去,乳母进来守着元晞睡觉,佟嬷嬷知道春柳刚才已经将福晋派人来的事情回给了宋满,等宋满坐定,才轻声说:“三张皮子赏给咱们两张,这不可谓不丰厚,主子少不得再亲自走一趟。” 这已经是这阵子第三回了,上一次是长白山的百年野山参,总共只有一支,价值不菲不说,主要是难得,按理说,福晋不该收着备用?偏偏她硬是分了半支来给宋满。 宋满只能庆幸四福晋没直接送整支的来,不然她马上就要在宫里出名了。 现在出名的还是四福晋的贤惠大方,再发展下去就不一定了。 四福晋显然是下定了决心,一步步添砖加瓦,往炉灶里加柴,要烈火来烹宋满,宋满不能一直坐以待毙。 但四福晋如今的表现,可以说是对宋满万分抬举,并无半点不善,宋满如果流露出一点不满或者异样,就是不识抬举,对福晋不恭。 那她这两年立的人设就坍塌了。 身份上受制于人,宋满看向窗外纷飞的白雪,忽然说:“嬷嬷,福晋是想要我腹中这孩子吧。” 福晋来者不善,佟嬷嬷与她已有默契,但她忽然将一直蒙着的那层窗户纸捅破,佟嬷嬷心突突一跳,稳定住心神,小心地去看她的神情。 宋满面色平静,无悲无喜,她肌肤那么白,脸上没有笑意时,一张脸就像冰雪雕琢似的,眼神平淡,但叫人感到冷意。 和善仁爱的主子,活泼可爱的小主子,还有诚恳、老实、孝顺的徒弟。 她康熙三十三年被派到这位宋格格身边,距今原来只有短短两年。 她怎么恍惚间,好像在这东偏殿过了一辈子似的。 佟嬷嬷俯首不言。 第146章 破局 - 清穿之福妾多子 - 景福来 宋满慢慢地说,“福晋现在,无非是等我两种反应。我若是因她的抬举而轻狂起来,便立刻会见弃于阿哥,走了当日李氏的老路,这是福晋所盼望,最直接的一条。” 而她跌得会比李氏当年更狠。 李氏的性格,四阿哥对她本来也没有多高期待,四阿哥第一次恼她,是因为她不规矩的举动使他丢了脸面,之后李氏持续的失宠,更多是阴差阳错,又有她这个夺宠之人横空出世, 她的人设在四阿哥那钉得太牢,一朝崩塌,四阿哥会感觉受到欺骗,这两年的所有感情立刻会变成割向她的刀锋。 如果她不被捧杀影响呢? 宋满看向冬雪,“这阵子,是否总有人与元晞身边的乳母、保母们接触?” 冬雪沉着脸点点头,“动作都不大,看起来并无异样,只是素日凑在一起说说闲话,还有两个就是福晋房里的人,说她们年轻,没经过事,想讨教如何照顾小孩子。许嬷嬷私底下提醒奴才,说觉得不对。” 宋满道:“你怎知道,她觉得不对,回来回报,不是人家计划中的一环呢?“ 冬雪面色大变,佟嬷嬷也猛地抬起头,宋满继续道:“我若一直不被福晋的捧杀之策影响,被动摇,这时她们的计划就被克制住了,但她们会眼看着计划失败吗?” 势必会再另外安排推手,使她动摇。 她既然不为捧杀所动,不管是真老实还是真聪明,都说明这条路线走不通了,上房最有可能的就是改变路线,让风言风语传进她耳朵里,让她终日惶惶不安,精神失常。 人精神脆弱的时候,是很容易被摆布、推动的,她慌乱急切之下,在四阿哥那里胡言乱语,诬陷福晋,然后见弃于四阿哥,也是顺理成章的吧? 如今东偏殿的所有人,都可能被正房利用来,做这个推手。 宋满心里冷笑一声,但并不似佟嬷嬷她们以为的那般伤心、恐惧、紧张,她心里只有勃勃的战意在燃烧。 其实四福晋想要让她失宠的最终目的,还是如果生下女儿,而她生下儿子,就顺理成章地抱养她的儿子,同时彻底打击她,让她失去以后可能倚仗庶长子生母的身份得意的资本。 被四阿哥厌弃的妾室,便如一根浮萍,是长子生母又如何?四阿哥一句话,她的儿子就能变成四福晋的儿子。 但这一切的前提是,她真生下了庶长子。 可她很清楚,福晋肚子里怀的是个小阿哥,她如果忍下去,静静地等着,扛到大阿哥出生,她就算安全了。 眼下的危局,在宋满能直接看到结果的情况下,对宋满的影响并不大。 可凭什么呢? 四福晋已经出手,磨刀霍霍向她而来,福晋真正芥蒂的,不只是她可能生下儿子,她被福晋忌惮的根本,是她得宠。 得宠,且被偏宠,四福晋的内心深处,在畏惧可能出现的,妾室的孩子动摇她孩子的地位的可能。 而且四福晋现在还年轻,她与得宠的妾室之间,还是有资源利益的冲突的。 四阿哥可就那一个。 只要她继续得宠下去,福晋就会不停地试图抑强扶弱,削弱她的宠爱,扶植新人,和懋嫔记忆里,李氏得宠的时候是一样的。 四福晋的手段可能五花八门,但她不能失宠。 后宅之中,哪怕有儿女,宠爱也还是立身的根本,至少在她的儿子没长大之前,是这样的。 她的孩子都还小,如果她现在失宠了,日久天长,她们母子三人就会活成日后王府中的透明人,龟缩一隅,日子可能只会比她刚穿过来时好一点。 元晞需要父亲的疼爱,儿子也需要阿玛的重视,四福晋可能不会在衣食住行上苛待 他们,但读书、习武、出门见人,这些资源都需要四阿哥的重视,他们才能得到。 而且……没有宠爱,她还能保住儿子,和备受德妃喜爱的元晞吗? 四福晋早已有过抱养元晞之心,只是被四阿哥止住,大阿哥出生之后,福晋膝下无女,将生母不贤,德妃又特别喜爱的大格格抱去,亲自教养,不是顺理成章的吗? 宋满目露冷意,她不会坐以待毙。 但也不能她主动出击。 她徐徐看向佟嬷嬷,吃了她两年的饭,还有了养老的徒弟,这位老特种兵也不能光养老,每天除了给孩子做点饭,什么也不干呀。 宋满双目微红,含泪起身向佟嬷嬷拜下,“请嬷嬷救我。” 佟嬷嬷大惊失色,忙搀扶住她,“主子,这可使不得,您折煞老奴!” 宋满拜下的火光电石间,她已经知道宋满的意思了。 无论宋满是真没主意,还是自己不愿出头,坏了在四阿哥那里的印象,她老婆子这回,是一定不能偷懒了。 冬雪含泪过来扶着宋满坐下,“主子,主子……您这样,奴才们心里太难过了……咱们细细商量着,总会有办法的,您还是要以腹中的小阿哥为重,不可过于惊恐啊。春柳姐姐,你也莫哭了,咱们一起快想法子要紧,不然,就干脆找个婆子,直接对阿哥告状,左右事情都是那边做的,总没法抵赖吧?” 佟嬷嬷沉着脸摇头,“正房做什么了?她们什么都没做,福晋厚赏宽待有孕的妾室,难道是错的?院里的奴才走动,都是日常之事,就是正房的人和咱们的乳母保母接触,人家的理由不也顺理成章?贸然找婆子告发,能保证完全将主子摘干净吗?届时叫阿哥看出来咱们在其中的动作,反而将错处都揽了过来,真如了上房的意,叫阿哥觉得咱们主子‘不老实’。” 第147章 报还 - 清穿之福妾多子 - 景福来 春柳急得眼睛都红了,“那怎么办?咱们就只能坐以待毙吗?” 佟嬷嬷看向了宋满,她知道宋满今天的意思,她既然上了这条船,就没有回头的路,安居两年,遇事关头,便是她尽心尽力办事的时候。 从前安排乳母、管制这屋里的事,都是小打小闹,今天她再不拿出真本事来,主子对她,便要另加考量了。 佟嬷嬷向宋满稳稳一福身,“福晋厚爱,主子可想好如何报还了?” 宋满将拭过泪的丝帕放下,看向炕上冬日新换的紫檀螺钿架绣柿柿如意炕屏,“福晋有孕,是开枝散叶之喜,我身无长物,便为福晋手绣一架瓜瓞绵绵百子千孙插屏为贺吧。” 这种插着刺绣图样的单面炕屏有一米多长、一米高,中间刺绣的部分很大,还是瓜瓞绵绵百子千孙那样费力的图样,堪称费时费工的典范。 在专业绣娘手里当然不算什么,但由宫中这些养尊处优的女主子来绣,就是了不得的“有心”的代表,举个例子,张氏去年过年献给四福晋一架手绣的小桌屏,两个巴掌那么大,绣送子观音图,绣工精细,已经备受赞扬关注,宋满直接上炕屏,纯属的以量取胜。 这个炕屏不能叫宫人帮绣,必须全部出于宋满之手,宋满倒是不担心做出来的成品,她的手艺承袭于原身与懋嫔,她吸收了七八分,又自己好好研究过,还是很过得去的。 她平日鲜少做刺绣,只是嫌伤眼睛,懋嫔到老年眼神极差,昏暗室内两步之外的东西都不太看得清,又常年脖子疼,就是年轻时除了刺绣无以消遣落下的毛病。 她有时间大可以读书插花,这两年元晞在身边,怕小孩吞玩小珠子,她做珠花的时候少了,但又将书画琴艺捡了起来,这些原本是她的童子功,如今变成了“四阿哥教的”闺房之乐。 她进步很快,四阿哥倒是挺开心的,非常自豪,认为自己有教学生的天赋。 想到当年爸妈大把撒出去的红票子,宋满笑而不语,有没有一种,这都是名师指导出来的,您只是捡了个成果呢? 她偶尔动针线,不是给元晞做东西,就是给四阿哥做,虽然不多,但手艺好也是院里公认的。 前阵子福晋第一次赏,她献上的小衣服是早就做好的,因为时间早,四福晋彼时怀孕才几个月?她便立刻献上,已经算是很有心。 但如今福晋如此厚待,将人们的阈值步步拔高,她如果还只是献上小衣裳,就显得力度不够。 得来把大的,让人人都知道她对福晋的尊敬与用心。 佟嬷嬷听了她这话,就知道她明白着呢,露出一点笑意,“是耗神了些,主子慢慢做着吧。” 就是要做到南薰殿里人人皆知才好。 春柳听了二人话里的意思,有些担忧:“那东西多耗神啊,主子您这身子还不到三个月呢。” 她真是愁肠百结,忧虑得要将心肝都愁出来了,知道宋满面临的困境让她担忧,明知困境在此,她却想不出法子帮忙,更叫她心中煎熬难过。 她看着宋满和佟嬷嬷的神情,知道她们是拿定主意了,抹抹眼角的泪,道:“要做一架大炕屏,咱们房里的丝线颜色只怕不够,奴才回头到针线房去请教配色,再额外取些丝线回来。” 佟嬷嬷满意地点点头,冬雪很快想到:“奴才会盯紧屋里的人,不叫咱们屋里生乱,外头怎么做,奴才也明白。” 当然是要人人都知道,宋格格要亲自为四福晋绣一架大炕屏,福晋对宋格格万分优待,宋格格对福晋恭顺备至,如此妻贤妾顺,不值得人交口相赞? 四福晋想用打破宋满在四阿哥那的好印象来赢得这一局,美名是宋满的禁锢,可贤惠之名,也会成为四福晋的禁锢。 佟嬷嬷看春柳和冬雪都很上道,心中满意,点点头,二人精神振奋一点,宋满宽抚她们:“咱们这屋里,这两年也算顺遂,大抵是佛菩萨保佑,元晞更是个有福的孩子,这一关,咱们一定也能平平安安渡过去。” 佟嬷嬷看她的眼神复杂,刚才宋满逼她表态,她们几乎已经是明牌,结果宋满一转头,和善无害地搞起迷信来了,且她面颊泪痕未干,方才好像又是货真价实的惶恐慌张。 那点锋芒冷锐,又算什么? 老特种兵佟嬷嬷头一次感到迷茫,她跟的这个主子,到底是什么路数? 宋满的路线其实很简单。 她的老好人人设,是要常年维护的,对佟嬷嬷,需要一点聪明果决震慑,但又不能让佟嬷嬷自以为看明白了她。 佟嬷嬷这种人精,遇强则退、遇软则进,她如果表现得狠辣,佟嬷嬷立马要给自己谋划退路,她表现得太软弱,佟嬷嬷又会试图和她争夺主权。 只有看不明白她,有畏有敬,又本能地信任她的善良可靠,佟嬷嬷才会逐渐将忠诚完整地献上,宋满已经得到了她一大半的忠诚,接下来就是水滴石穿的功夫,可不能在这里折戟沉沙,中途落马。 接下去的事如何安排还没说,春柳和冬雪两双眼睛巴巴地看着佟嬷嬷,佟嬷嬷无奈之余,猜测出四福晋意图后的沉重消散许多,微微一笑,道:“放心吧,老婆子在宫里这么多年,也不是白吃饭的,还能叫主子生生咽下委屈?” 她有意说得诙谐,春柳微微松了口气,那边小炉子一直烧着,她忙道:“奴才去瞧瞧格格的点心。” 宋满点点头,没有问佟嬷嬷的进一步计划。 她们都清楚,接下来最重要的任务,是等。 福晋想要的任何结果,都要宋满乱了阵脚才能取得,她一直不乱,福晋就只能想方设法,步步紧逼。 而众所周知,做得越多,错得越多。 第148章 等待 - 清穿之福妾多子 - 景福来 佟嬷嬷抬眼,隔着窗看向西偏殿的方向,神情平和,微白的鬓角梳得一丝不苟,规规整整绾着一支银扁方,梳着和小宫女的辫子头不一样的髻,京城再猛的北风都吹不乱一丝,严肃得像她这个人给人的第一印象。 但她其实是总带着笑的,斯文和气,像一个平平无奇的老太太,叫人想不到,她会有什么样的手腕,对抗外界施来的阴谋与重压。 宋满静静等着佟嬷嬷的下一步安排,她在这一局中,什么都不能多做,她要置身事外,保证自己绝对的无辜,做一个完美受害人。 她的荣辱起落,只在四阿哥的一念之间,四阿哥现在年纪虽轻,却已经初步露出多疑的苗头,她必须得规循矩步,时刻维护人设,才好谋划长期利益。 至于四福晋……只要四福晋没疯到直接叫人冲过打胎,她其实都很安全。 四福晋所有方法想要施加给她的都是心理压力,说明四福晋还没疯到那份上。 宫中人手冗杂,是非之地,四福晋只要不是疯了,就不敢做太出格的事。 而心理压力,不好意思,她这个人最不怕的就是压力。 她毕竟开了挂,“四福晋没有儿子所以需要抱养她生的儿子”,这个四福晋要用来恐吓她的逻辑链条在她这首先就不成立,她怎么感到害怕? 金主赞助人参半根、狐皮一张,她配合演出,给金主演个惶恐不安? 不好意思,宋满大戏台,演员自治,不接受点戏。 宋满已经淡定地铺开纸笔,开始描绘炕屏的花样,她道:“福晋待我如此恩厚,真叫我不知如何感激为好,嬷嬷你说,我是不是该常去陪福晋说话,亲自道谢感激才好?” 佟嬷嬷轻声道:“上房毕竟是是非之地,您能过去是最好的,若放心不下,就专心做这炕屏便足够了。” “还是要做得周全些。” 至于所谓上房的不安全……整个南薰殿,四福晋是最怕她在正殿出事的。 哪怕事后查出是旁人设计,四福晋也洗不清一身腥,所以她在上房,只要不在意精神攻击,就是绝对安全的。 开会时候装聋作哑一把好手宋满微微一笑。 见宋满条理清楚,处处默契,佟嬷嬷心里简直不能再满足,就像千里马碰到伯乐,能碰到一个做事心里有谱的主子,真的好难啊! 她老婆子辗转半生,终于碰到个靠谱的主子养老,谁要动这安稳日子,她头一个不干。 元晞这一觉睡得可安稳,醒来的时候一脸满足,见到宋满不在身边,皱起小眉毛要叫,乳母忙道:“主子在那边暖阁里画画呢,格格,奴才抱您过去可好?” 元晞人不大,脾气不小,乳母、保母们和她说话,有商有量的什么都好办,如果看她人小,想要做她的主,她却绝对不干。 四阿哥将此大赞为“爱新觉罗家姑奶奶的骨气”,对女儿的脾气十分看好。 宋满祝他几年后还能这么快乐地笑出来。 元晞脾气大但很讲理,乳母好声好气地说,元晞听着,捕捉关键词,听到额娘在暖阁,立刻冲乳母伸出白胖的手臂,乳母笑着给她穿好衣裳,套着毛茸茸的银鼠小坎肩,搂在怀里,粉嘟嘟、白胖胖,汤圆儿似的一团。 宋满看着她,眉目便全舒展开了,笑着将女儿接过来,柔声问:“睡得香不香?饿没饿?额娘有些事情做,才比你早醒一些,明日一定搂着你一起睡到最后,好不好?” 元晞其实现在还不太能听明白大长句子,但她很满意宋满和她说话温柔平等的态度,也认真地点着头,宫人将她的点心端上来,冬雪走进来,在帘子后住脚垂首。 宋满看她一眼,冬雪轻声道:“福晋那传点心了。” “我知道了,取我出门的衣裳备着。”宋满这边打发元晞吃饭,元晞听到“出门”两个字,眼睛顿时一亮,“去玩!” 宋满摇头轻笑,“不是去玩儿,额娘要去嫡额娘那里说会话,你在家等着额娘。阿玛昨日给你带回来一只好漂亮的花灯,等会叫孔妈妈带你去看,好不好?” 元晞非常想跟宋满一起出去,但出门这个提议今早已经被否决一遍,这会额娘看起来虽然温柔,态度也仍然坚决,元晞女士满面愁容地叹了口气,张大嘴咬包子。 小包子做得精细,只有她小拳头那样大,元晞一口嗷呜吞下一半,才满意一点,亲娘宋满只想扶额闭眼。 到上房无非是那些套话,佟嬷嬷服侍宋满披上斗篷,想了想,还是提醒:“主子的态度,要格外惊喜谦卑才好。” 她对福晋的赏赐惊喜、感激、愧受演得越真,福晋越着急。 宫人扇风这一招已经用起来了,风言风语传进了宋满的耳朵里,福晋的厚赏明显超过了妾室能承受的范畴,正常人应该惶恐不安了吧? 宋满还是傻乐着一边感觉承受不起,一边感激福晋,对福晋来说,这是半个月白忙活,简直能噎得人饭都吃不下。 下一步,福晋就会扩大外界推手的范围了,如果只是宫人的猜测恐吓不管用,再来一点明面上的敌人呢?南薰殿总共那几个人,福晋能用的招数和人手其实也有限。 宋满微微一笑,“多谢嬷嬷提点。” 佟嬷嬷忙低头,她是摸不透这位主子的底,也升不起再试探的心了。 她老了,大家稀里糊涂地过下去就很好了。 宋满到上房里自有一番念唱作打,她当年为了搞项目,甚至帮甲方老人操办过大寿,想要赚钱,就不能太清高要脸,什么场合说什么话,在职场里摸爬滚打几年,自动就学会了。 福晋是贵族培养、宫廷培训出的正统路线,讲究说话做事含而不露,她属于歪门邪道野路子出身,正适合演会意不到潜台词的傻大姐。 福晋被她真情实意的感激和诚惶诚恐的道谢弄得眼前发黑。 京里下了一日的雪,多少算计、纠缠都被隐藏在雪地里,从窗内往出一望,满眼都是银白之色,宫人们扫出通道,也忙着避寒去,紫禁城中的时光好像在此刻凝固,墙角探出覆着雪的松枝,宋满从正房回来,一身轻松,打发元晞在炕上玩小老虎,她临窗继续画花样子。 下晌四阿哥回来时脚步声也难得地很重,一行人冒着雪向内来,宋满听着脚步声近了,笑着起身相迎。 “这是做什么?倒像是花样子,给元晞的衣裳?也不像,怎么这样大。”四阿哥看着几乎铺满了书桌的纸张,有些疑惑地问。 第149章 提点 - 清穿之福妾多子 - 景福来 四阿哥看那纸上画的是百子千孙,笑道:“你不是一向嫌弃这图案俗气,说放在房里不好看吗?倒画起这个了。” “这是赠与福晋的炕屏的花样子,自然该投其所好才是。”宋满自然地拿出两处画得不大流畅的地方向他请教。 四阿哥的画艺不算极为顶尖,但从小生活在宫里,鉴赏水平一流,眼光早养成了,闻言顺势替她修改两笔,对着宋满仰慕信赖的目光,心中颇为满足。 改完了才问:“炕屏?是预备给福晋的贺礼?早了些吧。” 福晋的预产期在明年三四月份,宫中绣娘的手都练得飞快,如今预备好像是有些早,何况年底正是绣房忙的时候,这东西送去也没人给绣,所以四阿哥说早。 宋满笑道:“妾的手拙,一针一线慢慢做着,还怕明春做不完呢。” 四阿哥皱起眉,“你自己做什么?炕屏耗神,你如今还是养胎要紧,你画这图已经很有心了。” 宋满才将福晋屡次厚赏之事说出,“前回的人参已叫妾受之惶恐,这回娘娘只赏了三张的狐肷皮子,福晋竟然给出两张,妾实在受之有愧,想不出如何报答福晋的殷殷关怀,思来想去,只有这点手艺还算拿得出手了,诚心诚意绣五个月,祈求上天赐给福晋一康健麟儿,即使如此,也不足以报答福晋厚恩。” 四阿哥听了,也觉得四福晋实在大方得有些吓人,他微微皱眉,一旁服侍着的春柳等人见之一喜,以为是他察觉到四福晋的捧杀之策。 宋满自如地守着桌上的画纸,并不在意瞥到的四阿哥的眼神,四阿哥神情变幻一会,对宋满说:“你有这心是好的,慢慢绣着吧,不要劳累了自己。你预备着这一架炕屏,旁的就不必操心了,我再替你备两色礼,届时一起送给福晋。” 宋满松了口气,“多亏有爷,妾还担心,只这一点手艺,实在不够丰厚……那么稀罕的东西,妾真是受之有愧。” “福晋乐意抬举你,你只管收着。额娘赏的皮子想来是极好的,元晞不也用得上?不要舍不得,先给元晞做了斗篷来,改日穿着去给额娘请安,额娘见到她穿,一定欢喜。”四阿哥笑着看向扑过来的元晞。 元晞欢欢喜喜地抱住他的腿,“阿玛!漂亮!” 她怀里还搂着一盏花灯,一手抱灯,一手抱四阿哥的腿,小短胳膊搂得很勉强,但哪一个都不想撒手,于是显得又灵活又笨拙。 四阿哥顺手将她抱起来,父女俩在炕上坐了,慢慢说话,元晞越大,四阿哥越爱逗元晞,元晞生气时皱着的小眉头、高兴时咯咯的笑声,都让他觉得新奇而有趣。 头一次当爹,新鲜感真的很高。 感情么,就是在这样日复一日的陪伴与嬉闹中逐渐加深的。 四阿哥抚摸着元晞的小辫子,道:“前儿去宝佩房里,二格格病也好了,总叫着要姐姐呢。我看着天儿也冷,她是出不了门,等开了春天气暖和了,她们两个在一处玩倒是不错。宝佩将二格格看得太小心了,孩子这么大,路还走得不顺,磕磕绊绊的。” 对二格格,他不是不疼,只是看到得少,没有看着小娃娃一点点长大的惊喜,二格格身体又弱,他也有些不敢疼。 眼看二格格过了周岁,好像能养活的样子,他心里才放松一点,这阵子常去西偏殿,便也生出一些舐犊之情。 宋满轻声道:“二格格打小身子弱,就是李姐姐将她看得眼珠子似的,才好好长到这么大。小孩子发育本就因人而异,二格格走玩些也没什么,有福之人才无需劳累呢。” 四阿哥拍了拍她的手,陪着娘俩吃了晚点,元晞照例吃得很香,他每每与元晞同桌,都会不受控制地多吃半碗,放下筷子,元晞欢欢喜喜地扯来她最喜欢的小布老虎,要四阿哥陪她玩,宋满在灯下,继续描画花样子。 屋外是寒天雪地,房里是温暖幸福的温柔乡,四阿哥升不起离去之意,入夜后也未走,干脆留宿。 元晞其实不太喜欢他在这,阿玛一留下睡,额娘就不能搂着她,她有些气鼓鼓地被乳母抱去暖阁里哄睡,四阿哥盘坐在榻上,收回目光时眼中仍带着笑,“瞧元晞气那样子。你也不能太惯着她,等这个出来,两个你可怎么办?” 宋满已更换寝衣,坐在妆凳前拆卸钗环,从西洋镜里看他,眼里含笑,柔声徐徐道:“已叫乳母多哄她睡了,不过是小孩子粘人,您在这时,她不也想着您多陪她玩一会?小孩无非是这样,都想黏着阿玛额娘。” 看着她在镜中温柔的面孔,不由走过来,替过她的手,解下乌发间的珠花,微微俯身,与她脸贴着脸,嗅着仿佛是肌肤中透出的淡淡幽香,四阿哥眉目舒展开,低声道:“你对福晋一向恭顺有礼,福晋才多疼你些,这阵子,你身子爽快时,多到她房里坐坐,陪她说话解闷。” 他说完,看着宋满,见宋满毫不犹豫地点头答应,笑着在她脸颊上啄了一下,“我叫你做什么你都去,就不多问一问,我若叫你哭天喊地、学那泼妇做派去,你也干?” 宋满笑道:“爷若叫妾那样做了,定是有人惹您不快,若能帮您出口气,妾去一哭二闹三上吊又何妨?妾在家里时,跟着老太太,可见了左邻右舍不少泼妇撒泼,学得足足的,经验丰厚着呢!” 四阿哥听了,朗笑出声,“你这性子,经验也不过是纸上谈兵,真要闹事,难道抹得开那脸?我看你要骂人都骂不过人家。” 宋满嗔他,“您不信还问妾。” “你这样就很好。”四阿哥声音柔缓一些,二人肌肤紧紧相贴,他搂住了宋满,“你、元晞,还有咱们以后的孩子,你只管守着他们好好过日子,总有我护着你们。” 宋满抬眼,通过镜子看向他,目光缱绻含情。 第150章 不好了 - 清穿之福妾多子 - 景福来 次日四阿哥仍走得很早,再大的雪天改变不了这些皇子起得比鸡早的生活,宋满半梦半醒地起身送他,四阿哥看着她睡眼惺忪地给他系扣子的样,不禁莞尔,“再睡会吧,天还没亮呢。” 即使已经过了两年,宋满还是不习惯这么早的晨会,没办法,跟了这么个领导。 她心像一潭死水,一点情绪都懒得有,脸上流畅地露出柔软的笑容,依赖温柔地看着四阿哥,微微点头。 元晞在暖阁里,还没睡醒,四阿哥出门的时候声音不大,门轻轻地合上,宋满转身欲回床上再躺会。 这种天气,离开温暖的被窝实在是一种对人毅力的莫大考验,每当这时,她都会有点佩服四阿哥。 这种日子能过这么多年,十几年如一日地坚持,实在是难得。 春柳进来服侍她躺下,欲言又止,等宋满回笼觉睡醒,她又服侍着宋满起身,梳洗更衣,之后元晞也醒了,又要吃早饭,好一通忙,直到吃过饭,元晞被乳母带着进屋玩了,她才有机会凑过来,在宋满身边小声道:“爷昨儿个是不是察觉出不对了?咱们是不是可以放心了?” 她眼底下青黑,只怕是心里装着这件事,一宿没能闭眼,可惜,宋满无法成全她这个希望。 宋满摇摇头,佟嬷嬷捧进手炉来奉与宋满,耐心地教春柳,“福晋向来贤惠,待咱们主子也一直很好,爷不会忽然想到阴谋诡计上面,想来只是觉得福晋过分丰厚的赏赐是在邀买贤名。” 四阿哥对这种行为不大喜欢,但也不会制止,毕竟于他并无不利之处。 相反,他的福晋贤惠方正,美名远扬,于他也是一重增益。 宋满点点头,表示赞同。 四阿哥昨晚叫她对福晋殷勤一些,大概是出于宫廷生活养成的警惕,习惯的合理应对,毕竟四福晋对她这般“厚爱”了,她若闭门安胎懒怠怠的,便显得于福晋不恭敬。 她热络回敬福晋,两个巴掌一起用力,能在宫里拍出更响的妻妾和睦、四阿哥治家有方的美名。 春柳显然有些失望,佟嬷嬷道:“你不要操心那么多了,自个儿照照镜子去,眼底下黑的,我都怕大格格见了害怕!” 春柳一惊,暖阁百宝阁上便有西洋镜,她忙取来照了一下,然后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我这心里一直装着这件事,怎么都放不下。闭上眼睛也睡不着。” 佟嬷嬷摇头,对年轻人的心境表示不满,“你们呐,还是经过的事太少。” 宋满摇摇头,春柳本性便柔善,从前便被紫藕欺负着,这两年日子又实在美满和顺,春柳日常行事是历练出来了,面对大事的时候,露怯是难免的。 她轻声道:“春柳入宫以来,也没经过什么大事,嬷嬷耐心些,慢慢教她嘛,不都说,玉不琢,不成器吗?” 佟嬷嬷有些无奈,但也赞同宋满这话,春柳则格外羞愧地低下头,“奴才一定跟着嬷嬷好好学,绝不偷懒怠慢。” 宋满道:“你有心,我信你便能做到。” 人的性格大抵都是这样的,她若疾声厉色地不满,春柳便一边懊悔一边害怕,也会用力学,但有佟嬷嬷严厉在线,她和风化雨谆谆宽慰,春柳心里更添了羞愧,认为十分对不住宋满的信任与宽待,回头学的时候,便会更用十分的心,拿出打了鸡血的力气。 本来昨晚以为看到希望了,转头希望又落空,春柳和冬雪一嘀咕,都有些失落,悬着心,不知道这事最终是怎么解决。 佟嬷嬷游魂似的,神出鬼没地观察着她们俩,心里摇头:还是嫩。 宋满这边按部就班地,打好了花样子底稿之后,开始上布料,然后每天打卡似的往正房晃悠,对四福晋的态度简直是恭敬顺从到了极点,大张氏见她这样,生怕落了下风,也连忙日日过去,名为向福晋请安,其实是刷存在感。 四福晋不得不压抑着不耐,每天拨出时间来接待客人,宋满说的话听在耳朵里,都觉得没那么舒心了。 鹧鸪几个服侍着,见天儿的提着心,这日好容易打发走麦芽糖似的黏在正房凳子上的宋满和大张氏,四福晋疲惫地捏了捏眉心,再一次怀疑自己,“这一步我是不是走错了?” 宋满今天竟然正大光明地来告状,说最近院里有些婆子传出许多不中听的言语,她知道福晋有孕,不好叨扰,本该直接送到竹嬷嬷那边,但那些言论又与福晋有关,所以不得不先报给福晋知道。 四福晋一听,心就提了起来,宋满已经叫人带着两个捆好的婆子进来,鹧鸪看了一眼,心里一黑。 然后再学,人证俱在,两个婆子没法狡辩,只能被迫将自己说的闲话又学了一遍,无非是“福晋对宋格格好是不安好心,只怕是要抱养宋格格生的孩子”。 宋满义正辞严,“福晋,妾身知道,宫里这闲言碎语是禁止不绝的,可这两个婆子所言中伤福晋,实在是过于猖狂了!若不严肃处置她们,不足以正风气!福晋清名,岂是她们可以玷污的?” 四福晋能说什么?只能将人处置了, 鹧鸪低声道:“宋格格……只怕真是个实心眼儿,她又一向与您交好,实在是认准了您待她好,所以一丁点都没有多想。” “她……她往日看着也不傻呀,怎么这会就一根筋起来了?”四福晋深吸着气,到底坚持住了,头疼着吩咐鹧鸪:“那两个婆子,给她们家里点钱……若不安抚好了,这院里谁还敢给我办事?” 鹧鸪忙答应着,“您放心吧。” 她见四福晋脸色实在不好,便叫人传了太医来,一番请脉问诊,太医开了新方子,理气安血,四福晋猛吃两日,才稍有好转。 然而,分明已是冬日,但南薰殿的多事之秋,似乎刚刚到来。 这日晚晌间,正房刚掌了灯,四阿哥回来往李氏房里去了,四福晋叫鹧鸪陪她一起吃晚点,二人正说着话,黄鹂脸色煞白地送外头进来,“主子,不好了,西偏殿忽然门窗紧闭,她们里头的动静,说桃红柳绿被李格格叫人拿住了。“ 四福晋手里筷子“啪”的一声落在桌上。 第151章 绣小人 - 清穿之福妾多子 - 景福来 巴掌大的小院子,西偏殿的动静福晋知道了,当然也瞒不过东偏殿。 宋满正在炕上做针线,在这个没有集中供暖和空调的年代,暖炕真是神奇又伟大的发明,她刚来的时候坐着还不适应,觉得硌得慌,后来才发现是因为当时太穷了,坐褥拆洗不过来,垫的东西不够厚。 生活水平直线上升之后,暖炕就成了她冬天待的时间最长的地方,元晞小孩子火力旺不怕冷,不爱在炕上盘着,每天在房里上蹿下跳到处寻宝,今天却难得的老实安静。 宋满就着灯火慢慢绣着,元晞趴在宋满身边,盖着一床杏子红缎被,睡得小脸红扑扑的,乳母守在炕边,一会过来摸摸额头,春柳进来时,乳母正摸完元晞的额头,松了口气,“主子,热退下了。” 宋满顾不得春柳,忙放下手里东西,也摸摸元晞后颈,果然温温凉凉的,她松了口气,乳母已经面露喜色,道:“这许太医果然专精小儿病的,这一剂药,就把咱们格格的热给退下来了。” 宋满点点头,元晞最近有些着凉,而且最近天冷,宫里风寒多发,宋满怀疑也有病毒的因素。 她有金手指在,还不必担心,也没和元晞隔开,春柳几个放心不下却拗不过她,见宋满一直没被传染,才松了口气。 元晞的症状不算严重,有些流涕、发热,发烧的时候蔫哒哒的,退了热又活力无限上蹿下跳。 小孩子生病是常事,即使元晞从小身体都比同龄人强壮,也发过两回烧,但元晞身体素质一直不错,恢复起来便快一些。 对这个年代的医疗水平,宋满很难做到认可放心,元晞一生病,即使有八零八这个金手指在,她也不可避免地提起心。 这个年代,小孩子实在太不好养了,好在元晞在宋满肚子里,被金手指照拂到,生出来身体底子很好,如果宋满是光杆司令穿越来的,她对能不能健康顺利把孩子养大,真是没信心。 这会元晞退了热,她也松了口气,宫里这些太医还是有两把刷子的,八零八今天没敢休眠,连忙扫描了一下元晞的身体【报告宿主,小元晞已经成功退烧了!目前体温37.4℃,仍属低烧范畴,建议她睡醒之后给她适当补液哦~她的身体正在顽强地与病毒做抗争,已经快要战胜病毒了!为小元晞撒花~】 有元晞之后,八零八旁观着小朋友成长,现在说话都有种捏着嗓子的味儿,宋满向它道谢,八零八脸红红的【宿主你不需要我我就休眠去了,普通商城的药品我都筛选出来了,如果元晞又高烧了,宿主你就戳我,我给你兑换特效退烧药!】 说完就要下线,它被宋满温柔的道谢和夸奖搞得有些不好意思,宋满却立刻喊住它:先不要下线,你帮我盯一下西偏殿的动静。 【哦……哦?!】八零八的话语感情越来越充沛,越来越人性化,惊讶地高喊【李格格把那两个侍女都拿下了,她发现她们是福晋的人了!】 几天不搞实时监控,八零八发现自己变成了山顶洞统,心中一阵懊恼,连忙钻去盯着西偏殿的监控,并给宋满实时传输。 它监控其他地方和实时传输画面给宿主都是需要能量的,没办法,系统附赠的服务是宿主所在地的实时监控,宋满现在名义上的地盘只有南薰殿东偏殿,它一个半残系统,也开不了后门,只能老老实实花能量去看了。 想到自己全盛时期,能量充沛,后门一开库库就是干,一点自己的能量不用花! 八零八流下两行面条宽的眼泪,又很快用代码手绢擦掉,看着破口大骂的李格格和在后边面如死灰的寿嬷嬷、瑟瑟发抖的桃红柳绿……它专注地盯着西偏殿,如此热闹的戏码,真的不常见啊! 宋满对李氏的性格算是有些了解,从猜出佟嬷嬷的打算开始,她就预料到这副景象了。 院里总归就元晞和二格格两个孩子,她和李氏这两年又没什么大的口角争执,两边的乳母、保母这些日常难免有所接触。 这些妇女之间八卦的能力,是不可以小觑的。 佟嬷嬷正是从中发现了桃红、柳绿两个人屡次在李氏面前挑拨,试图撺掇李氏针对宋满。 比起后边的两个“自己人”,显然是李氏利用起来更没有负担,而且李氏常年一副没脑子的样子,她因为宋满有孕,以及四福晋的重重优待眼红所以针对宋满,好像是很顺理成章的。 而作为院里唯一一个刺头,李氏的杀伤力都是大家亲身经历过的,四福晋显然也是认为,她对宋满的杀伤力会比较高。 如果一根柱子不能单独压垮宋满,四五根柱子从四面八方压过来呢? 这法子说不上很妙,但也是将能利用的资源都利用上了,而且……确实挺狠的。 宋满算了一下福晋的岁数,这年头,中学生也不可小觑啊。 她垂着眼扎下一针,继续绣已经绣出一半的小孩,百子千孙,这小人一个个绣得她眼睛都要瞎了。 她心里说不上什么感觉,滋味有点复杂。 要说心软是没有的,她自己还为鱼肉呢,没有同情敌人的资格,四福晋再怎样,名份上也强过她,一走上正轨,日子便比她舒心。 但放在以前,职场斗争再残酷,好歹也是和同龄人、甚至比她年长的人斗,敌人年龄长资历高只会激发她的斗志,她一路是斗志勃发。 现在对手却变成了十几岁小姑娘,放到现代没准还在玛卡巴卡呢,现在却已要为了生男生女、地位稳固与否,杀红了眼设局暗斗。 而且,她看得出福晋的精神状态不太好,有些过于执着偏激,能否生出儿子,已经成了四福晋心里的魔障。 这狗屎的年代。 宋满皱着眉做针线,她没做过这么大件的东西,做起来还真是有点赶,可大话都放出去了,她含恨扎针,手快生风。 死封建社会,死皇帝,死男人!哪个神仙睁开眼,把这紫禁城里的男人都关起来做针线,就缝这死小人! 第152章 一锅粥 - 清穿之福妾多子 - 景福来 一向情绪平和稳定的宋满少见地蹙着眉,春柳以为她在为四阿哥被李格格截走不满。 大格格这两日病了,阿哥回来头一件事一定是到东偏殿来探望,今儿却是李格格叫二格格的保母在外头候着,四阿哥一回来,直接迎进西偏殿了。 这做法确实有些过分,东偏殿众人都憋着口气,春柳和冬雪特地留意西偏殿的动静,以为是二格格可能生病了,结果却发现了不对。 她走过来低声道:“主子,绣了一日了,这会外头天黑了,烛光昏暗,您歇一歇吧。” 冬雪也在后头,亮着眼睛看宋满,宋满会意,知道她们是来汇报情报来了,虽然有八零八在,她对西偏殿发生了什么比春柳冬雪加起来都清楚,但不能打击下属的积极性,她点点头,“时候是不早了……你守着元晞,看她再睡会。” 宋满交代乳母,乳母忙点头,宋满方将针线撂下,春柳忙近前来将针收好,扶着宋满往北屋走去。 到北屋里,宋满在榻上坐了,佟嬷嬷也走了进来,春柳才难掩激动地说:“西偏殿里动静不小,方才我看苏谙达出来请庄嬷嬷过去,脸绷得紧紧的,保证是李格格屋里出事!” 冬雪赶紧接上,“而且一定不是小事,庄嬷嬷也进去半日了,一直没能出来。还有……上房那边,奴才刚才看到有人去通风报信,黄鹂脸色当场就变了,一定不是小事!” 她有些懊恼,正殿的消息就是比她们灵通,还是她不够努力! 宋满看她一眼就知道她心里想的什么,但她真不觉得,冬雪已经做得极好了,甚至她一开始都没猜到,冬雪能做得这样好,完美融入群众当中,四面八方汲取情报。 四福晋既有名分,又有中馈之权,冬雪做事又有所顾忌,不能太显眼,正房比这边消息灵通,不是理所当然? 但冬雪有点动力也是好事,她转头看向佟嬷嬷,佟嬷嬷会意,微微一笑,“李格格房里能有什么事儿,叫庄嬷嬷过去……没准是哪个奴才吃里扒外,被李格格发现了吧。你们两个,也不是进来的小孩子了,怎么还半点深沉没有?沉下气来慢慢等着,人家一点动静就让你们两个跳脚了,你们这样,我怎能放心你们服侍主子?” 二人顿时都被训成小鹌鹑,宋满抿嘴忍笑,宽慰二人几句,佟嬷嬷唱了白脸,她少不得唱红脸安抚一下她们,也能更好地激起她们的斗志。 刚刚上班的时候,总觉得直属的领导脾气不好,上头的大老板呢,却是好人,等到自己手下有了人,才发觉这其中的猫腻。 佟嬷嬷是在宫里混出来的人精,找准自己的定位后,便自觉地将好人让给宋满来做,一则更好地收服人心,二则也有利于团结,让宋满省了不少心。 她有时也感慨,她遇人的运气还算不错,春柳、冬雪、佟嬷嬷,还有元晞的乳母、保母们,有一个算一个,都很不错,没遇到苏嬷嬷、朱嬷嬷那样坑人的。 她分神看着脑海里的实时监控,西偏殿那边已经到了尾声,桃红柳绿是福晋安排过去的人这是不争的事实,四福晋的阿玛曾做过一任内务府总管。 虽然因为时间不长,又是新起之秀,无法在各路势力盘根错节的内务府中留下太深的影响,但铆足了劲,想要将几个家里好拿捏的小宫女送进阿哥所,还是容易的。 这些小宫女的受关注度毕竟没有服侍小主子的乳母、保母那样高,在其中操作,风险不是很大。 福晋送这两人去,只怕原本是防备李氏复宠之后再猖狂起幺蛾子的,她当时完全没料到,短短一夏的禁足,李氏昔日的风光就被宋满尽数拿走,在四阿哥那恩宠日淡。 虽然还是比两个张氏好些,但有当日的泼天恩宠在前,这点小溪水似的宠爱,不只李氏自己心中不满,就是四福晋都不放在心里,只恨这两个废了大力气的人实在是安排错了。 但宋满身边人员固定,她又不像李氏爱惹事,叫四福晋想把她房里的人弄走,替换一个自己的,都没有插手的机会。 桃红柳绿这两年在李氏身边,其实挺老实的,顶多通报一些小消息给四福晋,李氏私下对四福晋如何如何不满、如何不满德妃和爷偏爱大格格、并咒骂张格格等人……对四福晋来说毫无用处。 她要的是李氏货真价实的小辫子!这两个人越来越鸡肋,桃红柳绿自己也清楚,所以在李氏身边服侍得小心翼翼,生怕惹了李氏不满,她们就被撵了也没人捞。 这一回,可以说是四福晋第一次正经用上她们,有家里的富贵钓着,她们俩都铆足了劲在李氏耳边说小话,这边说宋格格有孕之后如何如何得意、那边说四福晋多么抬举宋格格……总之是使尽浑身解数地挑拨李氏,试图让李氏如攻击张氏一般攻击宋满。 四阿哥面沉如水,即使他还年轻,也是掌控着这院里宫人甚至她们家人生死的主子,他沉着脸往炕上一坐,苏培盛将二人家底一报,二人都吓得瑟瑟发抖,不敢隐瞒,倒豆子似的将四福晋安排她们的事说清楚。 苏培盛又问她们具体是怎么做的,二人便将一应挑拨之言都磕磕巴巴地又说了一遍,李氏掐着腰,柳眉倒竖,在一边冷嘲热讽,阴阳怪气地补充,同时细数二人这两年来所有办差中不合她心意的地方,还有二格格几次生病,她也都怀疑是二人故意为之。 “说,是不是福晋特地指使你们,叫安儿受凉?我就知道,我将安儿看得眼珠子似的,含在嘴里都怕化了,她怎么就能受凉得那样频繁?是不是你们故意叫她染上风寒!”李氏气急了,桃红柳绿连叫冤枉,那是二格格自己身体差,也不是只有她们两个照看二格格,哪那么容易动手脚? 李氏可不听她们辩解,她越想越觉得有理,便越来越气,恨不得扑上去咬她们,再冲去正殿咬四福晋。 西偏殿整体乱做一锅粥,原本今夜李氏行动推手的寿嬷嬷站在后边,恨不得将自己两个耳朵割掉,面无表情,心如死灰。 她的命怎么这么苦啊! 第153章 可怜的寿嬷嬷 - 清穿之福妾多子 - 景福来 李氏的发挥……不好评价,但看四阿哥的脸色,今晚的行动显然是十分成功的。 又过了半晌,万众瞩目的西偏殿终于传出动静,四阿哥身边的几个太监亲自拧着两个宫女装扮的人出来,大家着眼一看,这不是桃红柳绿么! 李格格身边这两个丫头,一下都被押出来,这得是多大的事? 大晚上的,大家也顾不得冷,在院里扫雪、擦窗户、给窗台掸灰……好一顿忙,苏培盛沉着脸出来,“都散了!” 他毕竟是四阿哥身边得脸的人物,院里的宫人们不敢再磨蹭,看着小太监将桃红柳绿押出去,纷纷散了,只是走的时候耳朵都还竖着。 正房廊檐下,鹧鸪顾不得旁的,站在拐角隐蔽处亲自看着西偏殿的动静,看到这副景象,脸色登时一白,腿软一下,赶紧扶住墙,缓了口气,一溜烟地冲进屋里。 “福晋,不好了。”鹧鸪强压着惊慌,“桃红柳绿都被阿哥身边的人押出去了。” 四福晋正靠在炕上,手里攥着一串念珠,她晚晌吃饭的时候听到消息便觉心慌,一晚上心就没安稳过,找出念珠来念佛,也不知道究竟要求菩萨保佑什么。 这会一听鹧鸪这样说,真有种大石头终于落下的感觉,心慌得突突仿佛要跳出来,双目直直看着吓得直哆嗦的鹧鸪,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 黄鹂一把揽住鹧鸪,“好姐姐……好姐姐,不要慌,没人过来,或许事情没咱们想得那样快。”她按住福晋的手安抚,“主子,如今咱们这里还没动静,阿哥岂是能忍气吞声的人?若是事发,岂有不来追究的道理?桃红柳绿顾着家里人,没敢将咱们说出去也未可知。” 四福晋轻轻吐出一口气,闭上眼,“但愿如此。” 鹧鸪亲眼看了刚才的景象,并不敢信黄鹂的宽慰之语,正要说话,手上一痛,原来是黄鹂用力掐住了她的手,她把到嘴边的话咽回去,黄鹂叫喜鹊上来服侍四福晋,拉着她到另一边屋里。 “姐姐,不管现在外头是什么局势,咱们都只有一个任务:服侍好福晋,顾好福晋肚子里的孩子。如果真是两边事发,福晋肚子的孩子就是咱们唯一的指望。外头还有老爷,福晋是正儿八经乌拉那拉家的贵女,她生下小阿哥来,纵有千万般不是,爷不得看着老爷和小阿哥?东西两边加起来,和主子肚子比,算什么?” 黄鹂少有的露出严肃之色,鹧鸪如抓住了一根主心骨似的,连忙点头,黄鹂拍拍她,“快去宽慰宽慰主子吧,主子一向听你的话。” 鹧鸪出去了,黄鹂才双腿一软,扶着窗框跌坐在墙边,她双眼直直地看向棚顶,半晌,一眨都没眨,冷汗一股股地冒出来。 她刚才说的话都是宽慰福晋和姐姐她们的。 她这两年,冷眼看着阿哥,那性子,绝不是能容枕边人在暗中算计的,福晋这一回,是踩到阿哥的逆鳞上了。 怎么办?这可怎么办? 孩子,孩子……黄鹂咬紧牙关,不管怎么样,福晋这一胎,决不能出差错。 暖阁里传来鹧鸪叫她的声音,黄鹂用袖头用力抹掉汗,一推窗框,猛地站了起来,“诶!来了!” 四阿哥从西偏殿走出来时,脸色还是阴沉得吓人,李氏看着都不敢拦他,只能站在他身后气得跺脚。 苏培盛忙道:“奴才和庄嬷嬷说一声,明儿叫她从内务府要几个伶俐的过来给李主子您挑选,您挑可心的留下使唤。” 李氏心中惊惧愤怒仍未消散,又为四阿哥的反应不满——她骂福晋的时候,四阿哥一声不吭,后来还制止她!这是铁了心要袒护那个恶毒的女人? 她哼了一声,故意大声道:“谁知道是哪个有心的给我送来的人?我可不敢用了!” 后边就慢了一步脚的寿嬷嬷太阳穴一蹦一蹦的,苏培盛倒是好脾气,笑笑没说什么,一溜烟跟上大步往东偏殿去的四阿哥,走了。 李氏脸上还有怒气,她真是吓坏了,怎么都想不到,身边最亲近的丫鬟竟然是福晋派来的!她对着桃红柳绿,满院子人没有不骂的,骂福晋尤其多! 还有,虽然桃红柳绿死活不认,但她坚定认为,二格格身子这样弱,肯定是她们在里头动了手脚!李氏气愤地抓起茶碗要摔向地面,就听到暖阁里二格格低低的哭声,二格格这两天又病了,哭声都低弱得没力气,所以李氏才那样生气。 听到女儿哭声,她忙过去查看,手里的茶碗到底好好放下了,怕摔了吓到二格格。 她嘴里念叨:“生这么个讨债的有什么好?我连在房里摔个东西都不敢了。” 寿嬷嬷心如死水,双目发直,算了,算了,好歹阿哥看起来已经习惯,也没生气。 至于什么打算让李氏借被算计的机会对四阿哥示弱,借着这大好时机顺势复宠的计谋,寿嬷嬷就当自己几宿熬出了个笑话。 她看着李氏娇艳得桃花似的脸,纤细柔软得柳枝儿似的身段,趁青春,吃两口剩饭,攒个小阿哥下来,也够过一辈子了。 比上不足,比下有余,人得知足。 寿嬷嬷闭上眼安慰自己。 东偏殿里,元晞终于睡醒了,睡得满头是汗,两缕小辫都粘在脑袋上,脸蛋粉扑扑的,大概是舒服些了,醒了就揉着眼睛叫饿,一个劲往宋满身上蹭。 宋满再一摸额头,已经凉凉的了,她心内大定,忙叫:“快把温着的小米粥端来。” 元晞不满地叫唤:“吃饽饽!吃饽饽!” “好格格,有奶饽饽您就着吃,明儿早晨嬷嬷给您下馄饨,吃虾仁馅的,好不好?”佟嬷嬷捏着嗓子哄她。 宋满则直接将一块剥好的蜜柚送到元晞手上,元晞这才满意,板着小脸点了点头,宋满与佟嬷嬷道:“爷说那许太医给小儿开的好药方,果然好用,他今儿头一天给元晞开药,看这烧退得多快,比前头那个高明多了。我看,咱们得给他封个上等封赏,往后元晞再有个头疼脑热,也好再叫他来看。” 第154章 被委以重任的佟嬷嬷 - 清穿之福妾多子 - 景福来 佟嬷嬷点着头,“正是。”二人商量起给太医的赏钱来,春柳几个哄着元晞开心,乳母取来干净柔软的小衣服,给元晞将身上汗湿了的换下。 宋满道:“今晚还是我搂着元晞在暖阁炕上睡吧,这边睡着暖和,元晞发烧了也不怕,我能发现得及时些。” 乳母们服侍元晞当然也尽心,但毕竟没有八零八这个挂,她搂着元晞,晚上可以安心睡觉,有异常情况八零八就会叫她,乳母们却得一晚上提心吊胆,眼睛不敢闭,隔一刻钟摸一次温度。 而且元晞生病了,就格外黏她,下午哄睡都不叫乳母哄,宋满想,还是她搂着,孩子更有安全感一些。 前头两宿都是这样过来的, 四阿哥裹着一身凉气大步进来,正见到一群人围着元晞说话的情景,其乐融融,温馨和睦。 他下意识驻足,宋满已经惊讶地起身,“您怎么来了?——快,快沏茶来。” 她走过去关心,“怎么脸色这样难看?哪里不舒坦?要不叫太医来瞧瞧……“ 四阿哥猛地抱住她,她愣了一下,看向苏培盛,苏培盛苦着脸冲她做了个表情,宋满慢慢拍了拍四阿哥的背,“咱们进屋去,爷回来得晚,可吃过晚点了?元晞刚睡醒,正要吃饭,爷陪着她吃点好不好?” 四阿哥闭眼半晌,松开她,拉着她的手往里走,由她替他解下大氅。 元晞穿着毛茸茸的坎肩被围在炕上,见了他高兴地伸出手:“阿玛!” 四阿哥对着女儿,口吻柔和一些,“元晞今日可好些了?” 元晞连忙点头,将头点得小鸡啄米一样,“元晞!好!不吃药药!” 宋满莞尔,轻声道:“今儿给她吃了许太医新开的退热药,味道有些重,头一次见她苦着脸吃东西,也是碰到她不吃的了。” 四阿哥听着她说话,神情稍松,“哪有你这样笑话女儿的。”他走过去抱起元晞,“好元晞,等你再好些,不流鼻涕了,就可以不吃药了。明日阿玛叫太医给你开甜一些的药,好不好?” 元晞绷着小脸不想答应,干脆装作听不懂,躺在四阿哥怀里摆弄他袖口的刺绣,宋满在一边戳戳她鼓鼓的脸蛋,“额娘知道你能听懂,不许装听不懂!” 这小家伙就是个小鬼灵精,别看年纪小,机灵着呢! 四阿哥抱着元晞,女儿可爱依人,他这会却也没有细哄的心思,叫乳母接过,无需言语吩咐,乳母已抱着元晞退下,到那边屋里玩去。 留下四阿哥与宋满在屋里,宋满有些着急,她看着四阿哥,担忧地道:“爷,究竟是怎么了?可是又头疼?前回那西洋膏药妾屋里还有,妾剪一贴来给您贴上好不好?不管什么事儿,不值得您这样烦心啊……” 她捧起四阿哥的手,带着些哀求说:“若能说,您与妾说说,若是什么愁事,妾陪您一起愁,好不好?您别憋在心里,天大的事又有什么大不了的?” 四阿哥握紧了她的手,看着她急切而担忧的神色,仿佛有什么东西噎在他喉咙里。 “没什么。”四阿哥吐出口气,像要吐出噎在那里的石头,“宝佩房里的丫头不老实,她闹了好大一通,我有些头疼。” 宋满皱起眉,“您还值当为这点事烦心,李姐姐也是的,丫头不老实,打发了就罢了,还值得闹……妾给您剪一帖药来,咱们躺下歇会,好不好?若总不舒服,明儿一定得叫太医瞧瞧,这都不是第一次疼了,若总这样,落下病根可怎么好?” 一般丫头不老实,直接回给福晋,或者叫精奇嬷嬷来,就给打发了,李氏今晚为什么闹?还不是人是福晋派去的。 宋满不说还好,她一提,四阿哥原本只是借口的头这会真有点疼了。 他闭上眼向后靠,握了握宋满的手,算是同意了,宋满转身去给他剪膏药,想了想,又唤春柳打了热水来,拧干毛巾给他敷着。 四阿哥闭着眼叫她:“你别忙了,在我身边坐会。” 宋满回到他身边坐下也没歇着,给他揉着头上的穴位,一举一动都透着柔情与珍重,“不管为什么事,折腾自己身子都最不值得,您为课业熬得头疼也就算了,为家里的事头疼,也值当?” 四阿哥睁开眼,看到她眼中满满的忧色与紧张,一跳一跳钻着疼的头好像被热水泡住了,他握住宋满的手不撒开,也不说话,宋满便静静搂着他。 好一会,四阿哥坐了起来,他将头上毛巾拿掉,看了眼炕边绣了一小部分的炕屏,皱眉道:“这东西太费心神,也伤眼睛,你叫身边的人帮你做,你往上扎两针,也算尽过心意了。” 宋满眉心微蹙,低声道:“这一架炕屏,本来也没什么稀罕的,若非是妾亲手绣的,哪还拿得出手?” 四阿哥拉着她的手往眉心送,叫她揉:“宫里都是这样干的,不信你问佟嬷嬷——就你是实心眼,佟嬷嬷你也不劝着。” “毕竟是心意嘛,哪有糊弄人的……”宋满心疼地看着他,不再争论此事,“叫她们煮一碗安神汤来喝?” 她声音都放得格外轻,四阿哥心里叹一声,“我想喝你炖的瘦肉核桃汤。” 他看向宋满。 喝喝喝,喝个嘌呤尿酸高! 宋满心疼地看着他,点头道:“妾就去预备,您稍等等,好在给元晞做粥的瘦肉还有些,一会就好了。” 等宋满出去煮安神汤,四阿哥低声吩咐佟嬷嬷,“嬷嬷你在琅因身边,凡事多提点看顾她些,她是个实性子,没有你扶持着,只怕吃亏。” 佟嬷嬷忙答应着,一脸的恭肃认真。 四阿哥不欲与她多言,摆摆手,叫她也退下了,往身后的软垫上靠去,闭眼揉着眉心,长叹出一口气。 自今年亲征回朝,大哥愈发得意,与太子越来越不对付,两个人彼此针锋相对,他们这些兄弟便被夹在夹缝里,今夜就是毓庆宫设宴,大阿哥去者不善,他也被灌了好几杯,回来又赶上这事,这会安静下来,头是真疼! 福晋,福晋……诶! 第155章 难安 - 清穿之福妾多子 - 景福来 看着四阿哥从西偏殿回来的反应,宋满已经有所预料,今晚很难是个平安夜。 四阿哥处置了桃红柳绿,对正殿却一直没有发作,四福晋并不会因此而安心,反而是这种屠刀悬颈却不知何时落下的危机感最影响人心态。 她的精神状态本来已经不是很好,再落入这样的处境……她在宫里摸爬滚打几年,遇到的挫折看似很多,真正对她的地位有动摇性危险的却很有限,唯一的一次,是苏嬷嬷走了。 那一次四阿哥选择直接对她坦诚布公地发作,当时并未觉得有什么,现在有四阿哥悬而不发的对比在,她就会觉得,这一次是否四阿哥对她失望得更深,甚至恼怒得更重,甚至认为她已经无可救药了。 对四福晋现在的精神和身体状态而言,这无疑是压倒她的最后一根稻草。 大约子夜时分,宋满惦记着元晞,睡得不大深,就听到隐约的脚步声,很杂乱,她猛地一下坐起来,四阿哥也被惊醒,宋满已拉着帘子急声问外面:“元晞怎么了?” 春柳也被惊了一下,忙进来答:“主子放心,格格睡得好好的呢,并未发热。” 宋满放下心,四阿哥也跟着松了口气,下一瞬又觉得不对,果然,苏培盛苦着脸在外回话:“主子,福晋那边请太医了。” 四阿哥面色顿时沉下去,他以为四福晋是见他今晚没有反应,试图借身孕“胁迫”他,行为上是示弱,目的却是让他看在孩子的份上宽恕这一次。 宋满却心知不然,福晋看着贤淑和顺,其实是很硬气的性格,她与四阿哥感情和睦时,尚不会放下身段经营与四阿哥的感情,何况如今她处于弱势,她只会更不肯示弱,生怕被看不起。 这大约就是成婚太早的弊端,人人都教她要做一个体面端庄的好福晋,对得起乌拉那拉氏与觉罗氏的教养,却没有人在另一方面教她,有时以柔也可以克刚,而且四阿哥,他最是一个吃软不吃硬的人。 觉罗氏夫人九月里入宫的时候提点了四福晋,却因时间太短、四福晋已经自己在宫里摸爬滚打了太长时间,而完全没起到效果。 宋满起身替四阿哥披衣。 她以前当然不会这样伺候人,在职场上凭本事干活,虽然身份分三六九等,和清朝这种彻底分出高低贵贱的环境还是不同。 其实大家凭利益说话,目标是一起赚钱,她一路往上爬,到后面有拿得出手的底牌和一定的分量,当然也会得到尊重。 现在,伺候人已经成为职业要求的一部分了,她要求自己不能表现出一丝一毫的不满,甚至要由内而外地表现得对四阿哥仰慕、依赖。 但她很清楚,放在现代,如果在她怀孕的时候有个男人举着手等她给端茶递水穿衣服,她多年自由搏击训练出的肌肉会让那个男人知道什么是“爱”。 四阿哥面色阴沉,宋满将他的衣裳紧了紧,低声道:“福晋半夜三更叫了太医,必然不是小事,妾换身衣裳,与您同去?” 四阿哥吐了口气,摇摇头,“你歇着吧。” 他说完,顾自起身,脸色很难看,宋满露出惊讶疑惑之色,又很快压下去,带着一点担忧服侍他穿好衣裳,四阿哥看看她,叹了口气,“等会我就不回来了,你好好休息。” 他脸色仍旧难看,这已经是难得的软和话了,宋满当然立刻配合地微微露出笑容,柔软温婉地应下。 她有时候感觉,哄四阿哥和哄元晞,其实很有共通之处,这父女俩某些方面其实很像,都是很需要情绪价值和反馈的人,不同的是她对元晞还是教育义务,得恰当地板一板元晞这棵小树,对四阿哥则只需要给出好的、对她有利的反馈方案就好。 综合来看,哄四阿哥还简单些。 宋满提醒自己,不能因为这个就放松心神,她是占了四阿哥现在还年轻的便宜,等四阿哥真正开府办事,应对朝中的牛鬼蛇神各方势力,他成长的脚步会是飞快的,届时,她必须一直对自己高要求、严标准,不然总有翻车的一天。 四阿哥一行人出去的脚步沉沉,也是受四阿哥态度影响,并无急切紧张之色,春柳打量着,回来见宋满并未躺下,而是在床上坐着,她悬着心,有心和宋满说话,又怕耽误宋满休息,于是欲言又止。 宋满拍拍她的手,“不要熄灯,你在屋里歇会,外边什么动静无需在意。” 她现在是个蒙在鼓里的人,对四福晋所做之事全然不知,对四福晋房里的动静就应该有相应的担忧等反应。 春柳反应过来,忙答应着,宋满干脆弄了些绒线来打络子,这个做熟了凭肌肉动作就能做,并不费眼睛,是夜晚里打发时间的好方案,而且元晞也很喜欢玩,宋满答应她腊月要花房送一盆嫡额娘房里那样的小金桔来,挂上如意、象眼、双鱼等络子。 春柳便陪着她,二人在房里打络子,即使灯火昏黄,还要分心听外边的动静,也不影响春柳手速飞快。 小院里很快都折腾起来,东偏殿和后头也掌了灯,春柳有些迟疑地道:“福晋这一胎,不会不好了吧……” 宋满也思忖一会,这是懋嫔记忆里没发生过的事,她也说不准,为这点好奇心去折腾八零八的能量也没必要。 “福晋这一胎一直保得不错,别说那些不吉利的。”懋嫔的记忆被她翻来覆去反复地看,发现了一些当时因为流产闭门休养而没关注的内容。 比如福晋当时怀这一胎,虽然没有如今算计宋满的经历,往李氏房里安插人的行为也并未在此刻事发,所以她在地位上一直是安稳的,但她也并非毫无忧虑之处。 比如福晋孕中期——也就是下个月开始,她阿玛费扬古身体就每况愈下,费扬古早年征战,落下了旧伤,这几年其实已经隐退朝堂,回家休养,最终在大阿哥出世之前,他便离世。 第156章 走到最后 - 清穿之福妾多子 - 景福来 费扬古的离世对四福晋来说是巨大的打击,不仅是因为失去了生身父亲。 四福晋的几位兄弟都才能平平,并不似费扬古那般简在帝心,费扬古去世,乌拉那拉家便少了一个最有力的支柱。 而这恰恰是在四阿哥要入朝学习的两年,原本是乌拉那拉家出人出力,和四阿哥关系迅速拉近,四福晋背靠娘家、手握儿子,最顺风顺水的两年。 费扬古的离世,无疑是对四福晋的巨大打击,但四福晋都挺过来了,并将大阿哥的体弱死死瞒住,稳住了她的牌局,何况现在。 她确实是个很坚强的人。 如果不考虑她的步步紧逼,和对宋满利益的侵犯,在宋满看来,她其实是个蛮厉害的人,只是在太稚嫩的时候,就被揠苗助长,被四面八方的规矩和利益要求束缚起来,也影响了她的成长。 可惜了,饭吃不到一个碗里,就是吃不到。 四福晋这条大船,她站不了多久了,在四阿哥封爵之后,她要做好独立一队的准备,已经走到这个地步,不进则退,宋满选择进。 当然不是像李氏早年那样,做一只人人盯着的出头鸟那种进,但她也不能持续以柔弱顺从示人了。 元晞要长大了,其实四福晋抚养元晞,或者四阿哥的任何一个女儿,对孩子来说都是好事,因为她们跟着四福晋,无形中享受到的资源待遇都会被拔高一节。 宋满要保证元晞得到好的待遇,一直享受和父亲最多的接触机会,培养出最深厚的感情。她把她的女儿带到这个对女人不好的世界上,就要想方设法,给元晞提供更高一级的起点。 不能心急,要慢慢来,一步一步走。 宋满摆弄着手里的绒线,拧出复杂的花纹,轻轻吐出一口气,她的眼睛落在房里画着仙鹤凌云的屏风上,只要她不愿意,没人能从她眼里看到她在想什么。 这是她保命的本事,她的演技也不是一开始就这么好的,只是在这个年代,必须吃这口饭,为了活下去,也不得不进步飞快。 西偏殿里,李氏听闻四福晋那请了太医,先觉得大快人心,哼道:“这是老天爷也看不过去了!” 然后又狐疑道:“她不会是借机向阿哥示弱,想要将这件事含混过去吧?不行,我得亲自去看看!” “格格!”寿嬷嬷终于忍无可忍,她上前一步,拦住李氏。 李氏房里的两个丫头都被带走,今夜寿嬷嬷不得不留下值守,她上了年纪,很多年不干这种守夜的活了,这会却庆幸自己留下了。 她到底是在宫里多年,忍性功夫无可挑剔,她柔声劝道:“一则,爷不是会受人胁迫的人,福晋若是有意以腹中子威逼,只会适得其反;二则,若爷这会正欲发作福晋,格格过去,爷反而要给福晋体面,岂不反而帮了福晋?” 李氏若有所思地坐下,寿嬷嬷松了口气,指着暖阁中:“二格格正哭呢,主子快瞧瞧吧,只怕是被外头的动静惊到了。” 李氏刚才怒在心头没注意到,这会细听,才听到暖阁里小猫叫似的哭声,连忙起身过去,也顾不得正殿那边如何了。 寿嬷嬷已经是锻炼得非常优秀的救火队员,因为担心元晞而同样选择留在院中守夜的佟嬷嬷则轻松许多,她听着外边的动静,见宋满淡定沉着,便没有与宋满多分析现在的局势。 这一局从事情被捅到四阿哥那里,四福晋计划暴露开始,就已经算是结束了,她们都太清楚四阿哥的性格,他是最容忍不了被蒙骗算计的,尤其是枕边人。 四福晋从前小打小闹、稳固地位的种种做法,四阿哥都会十分在意,甚至她如果直接提出想要抱养宋满的孩子,四阿哥都可能顺势权衡一下利弊,然后再同意或者拒绝。 但他不能接受四福晋设局算计,先是有意捧杀,试图让宋满见弃于他,算计不成,又想要利用李氏。 李氏这边一事发,前阵子院里所有的异动就都被一条线串联起来了,四阿哥从前只是不在意,但他毕竟是在宫里长大,从小见惯了人心算计的。 佟嬷嬷看着灯火通明的正房,目光复杂。 福晋这一把,其实不是输在贪念、欲望上,宫里的女人,没有贪、没有欲支撑着,是走不下去的。她输在对四阿哥还不够了解,三年夫妻做到这份上,四福晋这把牌输得不冤。 她现在是老骥伏枥,动这一把,倒如有神助,心中十分满意,转回房中,去看守着灯坐着的宋满了,“主子还是歇下吧,您身子经不得这样熬。” “总得有个态度,前头九百九十九步都走了,还差这一会?”宋满叫她坐下,用炉子上温着的水沏了茶来,三人在灯下打络子。 到次日,四阿哥最先离开,他得上学去,走的时候步履如风,面笼含霜。 天蒙蒙亮的时候,正房终于将太医送了出来,竹嬷嬷亲自相送,态度十分客气,佟嬷嬷留神看着她们的神情,回来说:“福晋这一关过了。” 至于四阿哥那里那一关怎样,就不是她们要在意的了。 春柳和刚进来上差的冬雪正是愤慨的时候,闻言露出失望神情,佟嬷嬷皱眉道:“不管你们心里想着什么,脸上决不能露出来。而且,福晋这一胎稳住,对主子而言也是好事。不然哪怕咱们占着天大的理,福晋丢了孩子,咱们就先没理起来。” 二人听了教训,连忙答应,宋满站起身,“走吧,我该上场了。” 于情于理,她这个“什么都不知道”的人,都该在天亮且福晋安稳之后,过去问候一番,哪怕见不到福晋的面,有这个行为就够了。 其实她这会心里也没有多大的得意,计划成功了,她顺利保住了自己和孩子,挫了四福晋的锐气,但她赢了吗?还远远早着呢。 而且,这样的争锋,实在很没意思,并不似从前拿下了大项目,大家肉眼可见地要升官发财时那样有成就感。 冬月了,宋满出门,看着天边一点雾蒙蒙的蓝,今天天气仍然不好,但很快,紫禁城里有一件大喜事,康熙皇帝要下嫁自己的第四女恪靖公主到蒙古喀尔喀部。 她有元晞,元晞这辈子并不是四阿哥的独女,不到诸事落定,一切皆有可能生变,她必须继续稳妥地走下去,走到最后。 第157章 主次 - 清穿之福妾多子 - 景福来 在宫里,宫禁的同时各宫落钥,这种时候非必要不会请太医,动静太大。 所以四福晋这连夜请了太医的消息很难藏住,早膳时分,德妃处便使人来问,正是她的心腹梅姑。 德妃与四阿哥这个儿子,并不如与十四阿哥那样亲密,但总是亲母子,她对四福晋这一胎十分关注。 梅姑到的时候,不仅宋满在,后头两位张氏俱都到了,还有李氏,她被寿嬷嬷强硬地要求过来,一开始还心不甘情不愿,见到梅姑来了,才生出后怕来。 她是在梅姑这吃过亏的,这会大家俱在,如果只有她不在,梅姑回去一回给德妃,等待她的是什么?李氏心里既后怕又庆幸,对寿嬷嬷的强硬也不再不满了,甚至更生出两分信服。 她是脸上藏不住事的人,宋满有时候挺爱看她的,非常有利于锻炼从微表情分析心理的能力。 看着她表情先惊后敬的变化,宋满不禁感慨,德妃和梅姑给李氏留下的心理阴影还是很深的。 梅姑在外是代表德妃行走,她一进来,众人忙起身肃立,梅姑倒是很客气地欠身一礼,但也没多说什么,对她来说,四阿哥后院这些妾室都不值得在意,流水似的玩物罢了。 她进内间去,四福晋正躺在床上,见她来了,艰难支撑着要起身,梅姑忙道:“福晋快歇着,这是怎么了?娘娘一早听了,吓了一跳,到太后宫里请安时都宁不下心,特地叫奴才来瞧瞧。” 四福晋方才稍微打理了一下发型面容,力求不失礼于人,但还是难掩憔悴之色,闻言只道:“是我这身子不争气,本来入睡前便有些不舒服,想着省些事,今儿再叫太医来看,不想到越到夜里越放心不下,到底折腾了太医过来,惊动了额娘,是我的不是,请姑姑千万替我回额娘,请额娘放心。” 梅姑笑笑,仍关怀她几句,倒没说多余的话,恭敬退下了,出去又问鹧鸪:“大格格这几日可好?” 宋满在一边听着,老神在在,并不在意。 现在她们这一院子女人对德妃来说都是添头,元晞得了德妃的看中,不代表她这个生母也跟着一步登天。 鹧鸪倒有些不好意思,轻声说:“大格格害了风寒,有几日没出来了。”她留了个话口,黄鹂便上来问宋满,“宋主子,大格格今儿可好些了?福晋昨日还念叨着,好些日子没见到大格格了呢。” 她说话一向是很好听的,李氏在后头只差翻白眼了,宋满倒是笑盈盈的:“今儿好些了,只是还咳嗽,所以不敢带来叨扰福晋。” 见她不仅没有顺藤摸瓜与梅姑攀谈,对自己也仍是客客气气的,黄鹂心里说不上什么滋味,竟有些不好意思面对她似的,恭敬地低头,抿着嘴儿一笑,含混过去了。 竹嬷嬷看在眼里,眼神淡淡的,四福晋做这件事,只和自己的几个心腹丫头商量了,她是被瞒在局外的,但正如宋满和佟嬷嬷这东偏殿的当事人能看出来,她这个成天守在正殿里的,还看不出福晋这一系列动作的猫腻? 她发现了,也没打算劝,福晋是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性子,现在果然吃瘪,这几个年轻小丫头岁数太小就当了家,也是不知天高地厚的性子,很该磕碰一回,吃些教训。 梅姑是人精了,但懒得细琢磨这屋里的事,她向宋满笑笑,行一个礼,请求跟着回房看看元晞去,房里有些人的脸色当时便不大对劲,她当然也不在意。 这南薰殿里激出再大的风浪,也吹不到永和宫去,德妃要的,就是这院里别闹出翻天的丑事,也不要弄得宠妾灭妻以下犯上像老五房里那样人人笑话就够了。 梅姑随着宋满到东偏殿去,元晞倒是睡醒了,正在炕上玩布老虎,两个乳母小心翼翼地陪着,真是将她当眼珠子似的。 先不说打小带起来的孩子的感情,就是这阵子大格格病了,宋主子分明有孕,还坚持亲自照顾大格格,显然是将这女儿当做心肝宝贝一样,还有个日日来看大格格的四阿哥,这位大格格就是这南薰殿里的宝贝,她们哪敢有半点疏忽。 梅姑进来了,见服侍的人如此尽心,心里也很满意,她软声和元晞说了几句话,元晞天暖和的时候常去德妃那里玩,自然认得她,笑眯眯地叫“姑姑”,梅姑笑着哄她、同她说话,宋满在旁边看着,她这会笑得可比方才真多了。 梅姑来看元晞,黄鹂一声没吭地也跟来了,就跟在梅姑身后,脸上笑眯眯的,这其实是有些冒犯的举动,但要说不合规矩也算不上。 福晋一时受挫,毕竟也是福晋,她房里的人招待德妃派来的人才是正理,黄鹂跟上来显然是不放心宋满,怕宋满在梅姑跟前乱说话。 宋满甚至有些无奈,她看起来很像一点脑子都没有的人吗?德妃明显对南薰殿发生了什么并不在意,只求大家安稳糊弄事,她把这层遮羞布戳破了,只会在德妃那里落个轻浮不懂事的评价,对她有什么好处? 正房这几个福晋的心腹现在都紧着一根筋,风声鹤唳,宋满只能说,又菜又爱搞事,结果就是这样的。 永和宫的人走了,南薰殿还是恢复如往日的模样,庄嬷嬷一早带了几个小丫头到李氏处供她挑选,这回李氏特地请寿嬷嬷代她挑,但看着新来的人,还是怎么都不放心,起名也有意避开了原本的名字,最后一个叫葡萄,一个叫小桃。 冬雪来回话的时候元晞就在宋满腿上趴着,听了两个名字,馋得一下坐了起来,“额娘!吃桃,吃葡萄!” 冬雪抿嘴儿一笑,倒觉得这回李格格起的这两名挺好的,听着不膈应了,还讨人喜欢。 原来一看李格格和桃红使唤柳绿,呼来唤去的,她心里就不舒坦。 “这个时节,哪来的桃和葡萄给你吃?”宋满好笑地刮元晞的小鼻梁,“吃柚子吧,等明年秋天的时候,我们元晞就有桃和葡萄吃了。” 第158章 等 - 清穿之福妾多子 - 景福来 送走梅姑后,东西偏殿都暂时离开了风波,回归到日常生活当中。 宋满自不必说,她原本就信奉以静制动,一直以来都小心地借力破局,绝不可能肯做一件可能影响人设的事情,这一回既然“不知道”就要演到底。 李氏则被寿嬷嬷按下了,寿嬷嬷也不与她讲别的,她直接地说:“如今宋主子有了身子,服侍不了爷,后头的两个张氏都不讨爷喜欢,正是您好好讨爷欢心,给二格格添个弟弟的好机会。您难道非要做些什么事,触怒爷,将大好的机会拱手让人吗?” 李氏一听这话,顿时老实起来,寿嬷嬷露出一个笑,要将两个新进的小丫头叫进来,李氏还有些放心不下,不大肯用她们,寿嬷嬷道:“且不说这两个人是庄嬷嬷亲自挑进来的,福晋没有那个插手的机会,哪怕她们现在是旁人的人,她们在咱们眼皮底下,还能做什么坏事出来?哪怕她们现在不是,难道就没有日后被人收买的可能?格格,这奴才,是最要用起来的,用起来了,才能知道可用不可用。” 李氏听着,皱眉道:“不忠心的人怎么用?” 寿嬷嬷已经累了,但她反而知道了该怎么和李氏说话,“忠心不忠心,也看怎么用。格格,您想想,您身上穿的衣裳、屋里熏的香、床上铺的枕褥,不都得有人来备着?倘若不用这两个人,爷来了也服侍不周到,还能用二格格身边的人来服侍?那可都是……二三十岁的人,可不像那十三四岁什么都不懂的小丫头。” 她最后一句话纯属恐吓,且不说皇上对阿哥们管教极严,就是四阿哥,也是极要脸面的人,但李氏就是被她吓住了,一个激灵连忙点头。 寿嬷嬷说不上是无奈还是怎样,她已看清楚了,李氏无非两个命门,一个是四阿哥,一个是二格格,心思又简单,她要帮着李氏上进难,要稳住李氏倒也简单。 二格格虽弱,养着也有盼头,往后再得了小阿哥,日子更稳当,她这样一想,心里也没那么绝望了。 主子不聪明没什么,能唬住也挺好的。 她扬声叫两个小丫头进来,先问了在内务府都学过什么规矩,然后仔细嘱咐李氏日常起居习惯,给她们二人安排了差事。 正殿里,四福晋吃过药,倚着大枕头歇着,一张脸白纸似的,鹧鸪端着药碗出去,忍不住抹一把眼泪,黄鹂忙拉拉她,“宫里可不许哭。” 鹧鸪吸了口气,“我就是心里难过……当日咱们要不想这个主意就好了。现在阿哥那边也不知怎样,昨晚我瞧着,阿哥的脸色实在难看得紧。” “阿哥脸色再难看,不也吩咐了太医写脉案?昨晚来的可不是申太医,若不是阿哥开口,咱们想要将脉案改了,可没那么容易。”黄鹂道。 四福晋的脉案是要紧的东西,她这一段时日的焦躁不安、忧心忡忡,和昨夜的紧张惧怕,都不能被落在纸面上,太医必须为四福晋的胎出现异常找出一个合理且不会被人关注的理由,以保南薰殿名声的稳妥。 四阿哥出手,不只为了四福晋的名声,也是为了自己,但这无疑叫黄鹂看到了希望——至少四阿哥是要保住四福晋的。 但她心里也说不准,看四阿哥那个态度,福晋这段日子是要难熬的。 她进到房中,竹嬷嬷正在内服侍,她便是有话,也难说了,四福晋大约也和她想到了一起,但还是感到不安,竹嬷嬷低眉垂目,低声劝解,“爷是在乎您这一胎的,您好好养着,把小阿哥保住了,比什么都强。” 孩子出生的喜气会遮盖掉他出生前的一切不堪,再过些年,四阿哥出宫开了府,日子过久了,这些年轻时的摩擦也都会被掩过去。 但如果四福晋因为惧怕,掉了这个孩子,不仅四福晋难以忘掉,也少了一个和好的桥梁,二人这一冷,就不知是几年,届时真就成了夫妻间翻不过去的一页了。 四福晋逼着自己听她的劝,但听这句话,只觉得竹嬷嬷是自己没生育过,所以说得不痛不痒的,她声音尖锐地道:“谁能保证一定是个小阿哥?” 竹嬷嬷似乎叹了口气,垂下头,“总有五成会是,福晋再耐心等等,再过两个月,申太医好脉息,没准能看出来。” 四福晋听着这话,又觉得喘不过气来了,她闭眼躺下,“我累了,嬷嬷请下去歇着吧。” 竹嬷嬷低低头,行了个礼,黄鹂左看看、右看看,有些紧张,迟疑一会,还是跟出去想要宽慰宽慰竹嬷嬷,这个人在正殿,是四阿哥派来的,却也实在有能耐,她心里寻思着,还是得拉拢住,福晋必须得有这个臂膀,往后出了宫才吃得开。 竹嬷嬷脚步不紧不慢,她迟疑的一会功夫,已经叫竹嬷嬷走了出去,她忙追出去,却见竹嬷嬷就站在廊下,仰脸看着正殿门上的匾额,神情平淡,看不出在想什么。 黄鹂心里莫名地一紧,忙上前亲亲热热地说:“嬷嬷,福晋身上难受,心情也不好,您多担待些。福晋平日是最器重您的,您说的话,福晋都叫我们恭恭敬敬听着,牢牢记在心里呢。” “福晋若真器重我,与姑娘们的打算,缘何一声没与我说过?”竹嬷嬷与她对视,黄鹂讪讪低下头,竹嬷嬷摇了摇头,“姑娘,容我提醒一句,这宫里,没有完全不透风的墙。” 黄鹂心里正懊悔,但这会怎么想都无济于事了,她扶着竹嬷嬷回到歇脚的下方,周到地给竹嬷嬷斟茶递手炉,道:“从前的事,福晋当时说要问您的打算,我们几个蠢货,怕福晋倚重着您,冷落了我们几个,便连声不肯,现在想想,真是我们几个蠢,带累了福晋。” 她道:“现在事情已经这样了,总不能看着阿哥与福晋就生疏冷落下去?再者……我看爷是动了真气,您看,怎么有法子能转圜转圜,好歹别叫这个年都过不安生。” 竹嬷嬷摇头,“能说的,我已说过了,姑娘心里若信我,咱们就一起服侍好福晋保胎,等着吧。” 黄鹂暗暗吸一口气,冲她挤出一个笑,“我们当然听嬷嬷的。” 竹嬷嬷吹吹茶上的热气,没言语。 第159章 冬月 - 清穿之福妾多子 - 景福来 四阿哥这次是铁了心冷处理,四福晋被悬在那,不上不下的,院里的宫人再傻,也从隐隐的风声中觉出不对来,一时正房中人心涌动,鹧鸪紧忙软硬兼施,将人都敲打安抚下。 四福晋被太医严令卧床安胎,听着屋里的动静,脸色难看,黄鹂端了药进来,软声道:“主子,先吃药吧,申太医说,这个方子安胎静心最好,您如今内火焦旺燃耗心血,且得好好调一调呢。” 她柔声细气的,面容却也有些憔悴,眼下青黑,已熬了两夜未睡,四福晋沉默许久,将药端来一饮而尽,黄鹂忙服侍她漱口,又送上蜜饯含服,四福晋倚着枕头靠坐着,仍懒得说话。 劝解的话在嘴里滚了三滚,到底咽了下去,黄鹂轻轻一欠身,捧着东西退下。 四阿哥与福晋冷战,南薰殿的日子还是要照过的,福晋对外宣称有恙,要闭门安胎,福晋房里出身的小张氏开始日日在正殿服侍,宋满等人也少不得早晚点个卯。 但奇怪的是,最开始的那天,大张氏并没有和她一起去。 宋满既要照顾元晞,又有身孕,她不在常留正殿侍疾在情理之中,但却不能由她自作主张,自己批准自己不来了。 她在正殿时,稍微提了一下,要陪秀巧一起在正殿服侍四福晋,鹧鸪、黄鹂二人便连忙上来劝她,福晋硬挤出笑来,“妹妹的心我领着,只是元晞还病着,妹妹不顾惜自己身子,还不顾惜元晞?” 黄鹂忙一叠声地跟着说:“正是呢,都知道大格格是最离不开额娘的,宋主子您留在这侍疾,何况您还有身子呢,福晋也不能放下心啊。” 宋满没有反复挑战她们主仆几人岌岌可危的精神状态的打算,略说几句谦辞,便面带歉疚不安地顺势退下了。 四福晋闭上眼,宋氏越是表现得无可挑剔,她心里越无法理直气壮地给自己找理由找台阶。 她这几日甚至都不想见到宋满。 宋满从正房出来,披着斗篷顺着廊下回到东偏殿,元晞正在门口眼巴巴地望着,一看她打帘子进来,立刻欢欢喜喜地扑上来,“额娘!” “诶,元晞等等,额娘身上凉着呢,你刚退热,不能着凉。”宋满一只手控制住元晞,春柳在后头手脚麻利地将她斗篷解下,众人到熏笼前烤火来,宋满随口道:“方才仿佛没看到大张妹妹。” 一进阿哥所,她们这些女人的名字也就无人在意了,或者说,是无人知晓。 大家知道李氏闺名宝佩,因为四阿哥以前总叫,现在四福晋知道宋满叫琅因,但也不知宋满本名叫什么,大张氏的名字,福晋或许知道,但从没人提起过,所以即使是坐拥懋嫔记忆的宋满,也不知道大张氏的姓名。 宋满看似随口一提,冬雪可有话说,她低声道:“晌午前,福晋叫格格们都回房歇息,下晌小张格格要去侍疾,出门前邀了大张格格同去,大张格格说身上不舒服,没过去。” 冬雪低声说:“往里那边对正殿多巴结,如今觉出风声不对,缩得也快。” 宋满示意她噤声,张氏的选择不聪明,但也在情理之中。 南薰殿里最大的毕竟是四阿哥,如今四阿哥与四福晋出现龃龉,四福晋明显受制于四福晋,张氏夹在其中,难免有些迟疑动摇。 她既无显赫的家世,也没有出众的容貌、过人的宠爱,想要在宫里保全自己,只有小心翼翼,生怕做错一点,惹人的眼。 只是她现在迟疑,等福晋翻过身来,她的日子就不会有从前好过了。 当年的懋嫔,何尝不是今日的张氏。 宋满摇摇头,烘去身上的寒意,笑着向元晞张开手臂,“来,额娘抱抱,这会鼻子还堵堵的吗?” 元晞胖嘟嘟的手臂环住宋满的脖子,脆生生地答:“不堵了!额娘,元晞好想你!” 宋满心都化了,贴贴她肉肉的小脸,“额娘也想你。” 恪靖公主下嫁蒙古,宫中也要举办宴会,四福晋便不能出席了,那日南薰殿半夜叫太医动静不小,太后对这些孙媳一向包容,还特地嘱咐德妃:“叫她放宽心,好生养着,给我生个大胖重孙要紧,旁的都不要放在心上。” 德妃笑着应下,南薰殿这边,鹧鸪和黄鹂商量着拟出给恪靖公主的礼单,请四福晋过目一眼,送到恪靖公主处了。 公主抚蒙是常有的事,在南薰殿激不起一点风浪,宴会的场面、蒙古额驸的家世样貌成了妇差太监们一时的谈资,冬雪每天听这些八卦,拣有趣的说给宋满。 小元晞病好全了,抱着布老虎在炕上嗷呜嗷呜的叫唤,冬雪现在说的话对她来说太复杂了,还听不懂,乳母哄着她玩,她在炕上这蹦一下、那跳一下,兴奋极了,玩得小脸红扑扑的。 玩得高兴了,就往宋满这一扑,冬雪忙一个箭步伸手帮宋满托一下,其实元晞也有数,她这阵子总被嬷嬷们提醒,不能用力撞额娘,扑到宋满跟前就停下,正好顺势把额头往冬雪手上一撞,然后咯咯地笑出声来。 她觉得怪好玩的,冬雪笑眯眯陪她玩了起来,宋满摸摸女儿被汗打湿的头发,眼中一片柔情。 手边的百子千孙瓜瓞绵绵炕屏绣了有五分之一了,她手熟之后,动作渐渐变快,也没如四阿哥所说叫人帮忙,做戏就要做全套,她现在对四福晋的作为“一无所知”,对四福晋的感激当然不能有半点折扣。 为这个,佟嬷嬷真佩服她起来。 在宫里,聪明人不少,可年纪轻轻就懂得做事要缜密周全的人可不多,许多人都是吃过亏才长教训,宋主子这两年走得顺利,还能保持这份谨慎,实在难得。 春柳看着心疼,可宋满拿定的主意,她是拗不过的,只能帮着劈丝线、配色,打打下手,尽量减轻宋满的工作量,宋满只负责绣,旁的都由她来干。 元晞什么都不知道,只知道额娘每天弄的那个东西颜色鲜艳,非常好看,宋满绣的时候,她在旁边非常珍惜地用手指头摸摸,宋满撂下之后,她还拿起来往身上披挂。 第160章 腊月 - 清穿之福妾多子 - 景福来 佟嬷嬷看得心都化了,没到腊月呢,就弄出一堆料子来往元晞身上比量,绣炕屏纯属机械动作,打扮女儿才叫宋满神清气爽,她指挥佟嬷嬷:“秋日得的那两匹蜀锦都找出来,那个葡萄紫的好看,给元晞做小褂正相宜,还有一匹大红的妆缎,给元晞做过年的衣裳穿!” 佟嬷嬷笑盈盈的,“大格格才多大,做一身哪用得上一整匹?倒是足够给主子也做一件袍子,再给大格格做件小褂了。” 母女装,宋满更有兴致了,佟嬷嬷又将花样子册子找出来,几人围着书桌翻看,冬雪刺绣不好,也在旁边帮着出谋划策,一片和乐。 元晞听到做新衣服就很高兴,佟嬷嬷找出的料子都是鲜艳的颜色,她都喜欢,扯出来披在身上在炕上来回跑,一边跑一边咯咯笑,乳母、保母几个人围着她,也不自觉地跟着笑起来,“格格慢些跑,仔细绊着脚!” 冬月就这么在小孩的欢笑声中过去了,宋满的身孕在其间满了三个月,感谢金手指,她怀孕没遭什么罪,身体状态非常好,胚胎状态也不错,发育良好。 一进腊月,宫里各处都预备过年的事。 宫里过年麻烦,但宋满这两年都过得很省心,她屋里有佟嬷嬷带着春柳一把抓,不用她操什么心,她只要看看单子,总理一下,然后领着元晞带着嘴在炕上等着,就有源源不断的干鲜果品、肉脯点心被输送进她们面前。 如果不是她自理能力比较强,春柳甚至能喂到她嘴里,并且非常乐意。 但东偏殿这间小屋子过年省心,扩大到整个南薰殿,过年这事就没那么省心了。 四阿哥他们这些没分家的儿子,跟着爹过年,倒是不用操心采买预备东西,自有内务府准备周全按份例发放,但年礼往来的走动、院里人手节赏安排还有自己院里过年的预备,这都是需要人处理的。 今年福晋和四阿哥冷战至今,本来院里就人心浮动,眼看进了腊月里,四阿哥还是寸步不进正殿的门,四福晋也一直“安胎”,从不露脸,眼看是管不了事的,底下人想得就更多了。 和他们最利益相关的,就是当家的主子给的节赏,眼看着福晋一蹶不振,有想要掐尖得头等好处的,心都活跃起来。 腊八这日,元晞被德妃派人接去了,说今儿宁寿宫热闹,太后想看看重孙女。 其实若不是有五公主在太后身边总念叨着,太后是绝对想不到元晞的,如今在太后那露过脸的重孙女,也只有大阿哥的女儿,当日大福晋在时,常带着自己的几个女儿到宁寿宫请安,人家是亲娘,当然为自己女儿谋划。 元晞露这个脸,旁人不说,李氏都有些羡慕。 她和寿嬷嬷念叨:“就晚了两个月,步步都晚了。侄女儿不都像姑?都说大格格长得像五公主,我看咱们二格格也能像!” 寿嬷嬷眼观鼻鼻观心,二格格其实生得像李氏,桃花眼儿,大格格和五公主都是杏眼儿,怎么能像? 李氏在屋里直转圈,“腊八去太后宫里,那是多大的体面呐!算了算了,小孩子家家,出门了也不听话,岂不招人厌?倒是在家好,也不惹祸。” 她如此劝自己,心里还是酸酸的,外头有说话声响起,李氏扬声问:“怎么了?” 葡萄进来,“小郑子孝敬给主子一把红梅花儿,说插瓶好看,爷喜欢。”她手里抓着一大把梅花,果然开得极好,梅香幽幽,格外雅艳。 但李氏不爱在房里插花,宋满喜欢花草,这是南薰殿的众人都知道的,李氏前阵子摆花在房里,四阿哥看了,就说起宋满插的花如何如何,李氏听着都烦,还得笑脸听着四阿哥指点,一晚上脑袋嗡嗡直叫,这会再看那梅花也喜欢不起来。 她皱眉摆摆手,“好好的花,长在树上多鲜艳,非折下来插瓶里,也不知爱惜。” 寿嬷嬷眉头都没动一下,只叫葡萄,“告诉小郑子,他有心了,只是爷的喜好如何,也不是咱们这些人该谈论的。” 李氏嘀咕:“不如钱婆子前儿送来的饽饽,吃着味儿还怪好呢。” “格格,如今正当年下,这些妈妈、太监忽然前仆后继地送东西来,只怕是别有所图。” 李氏轻嗤一声,“如今福晋是不行了,两个张氏不成气候,院里独我在爷跟前得脸,他们不来讨好我,讨好谁去?我看那些往宋氏屋里送东西的才叫傻呢,人家都不收,他们还一个劲热脸贴冷屁股去。” 寿嬷嬷眉心突突跳,看着李氏年轻俏丽的脸,劝自己,有得过,有得过。 她低声道:“福晋房里还是冷冷的,可到年下,咱们院里必须得有个主事的人,他们现在是看您和宋主子可能被阿哥点来管事,所以先投机来了。” 李氏听了,先是一喜,然后皱起眉来,寿嬷嬷当她明白过来,刚要说话,李氏道:“姓宋的怀着孩子呢,怎么叫她来管事?那起子人脑袋真是长屁股上了。” 寿嬷嬷:“……”她微微吸一口气,笑道:“这事,宋主子管不得,您也管不得。” 西偏殿里,主仆二人还有得掰扯,正殿中,四福晋还是白着张脸,懒懒地躺着,她总是提不起劲来,叫来鹧鸪,“院里果然人心浮动,往宋氏和李氏房里走动?” 鹧鸪有些为难,黄鹂干脆地点点头,“是,福晋,您千万得打起精神来了,再这样和爷熬下去,您也没有好处,只怕反而叫李格格得了意。” 鹧鸪听着有些着急,被黄鹂按住了,四福晋沉默一会,说:“看爷的意思吧。” 这回黄鹂也着急起来,真要叫李格格管了事,往后再要拿回来可难了!到时候,她们正殿的日子也难好过! 福晋迟迟没有好起来的意思,殿里的仆妇们议论纷纷,宋满也不免听到些风声,她难得严厉地约束房中人不许乱说,免得流言蜚语愈演愈烈,至于外边的事,她是管不到。 但院里的某些风声其实有点道理,宋满这个局外人看着,福晋再不振作起来,这夫妻俩就真僵到绝处了。 腊月中旬,事情出现转圜。 第161章 宋家后续 - 清穿之福妾多子 - 景福来 没有女主子当家的日子是将就着过的,正殿每天大门紧闭,李氏有心却被寿嬷嬷按住。 眼见年下,院里事情越来越多,四福晋不能主事,四阿哥也没有叫宋满或者李氏管家的意思,直接点了庄嬷嬷代为理事,对外则宣称四福晋胎气不稳,需要卧床安胎,无暇理事。 这个理由是很顺理成章的,外人也都接受了,德妃派人来慰问几次,四福晋的妯娌们也纷纷前来探望,四福晋不得不打起精神接待,众人见她仍是面无血色、容色憔悴,心中对四阿哥的说法更为信服,纷纷宽抚安慰她。 前头脉案改过,桃红柳绿以手脚不干净的免疫打发出去的,李氏背了个御下不严的名,好歹将四福晋洗干净了,至于院里那点风言风语,他们自己也有数,四阿哥脸沉着,他们也不敢向外传。 其实四阿哥的怒气是逐步递增的,他最初生气是因为四福晋下手太脏,早早往李氏身边安插人,往日还想过往元晞身边安插人,这是什么意思?他知道四福晋现下或许没有要人命的坏心,但若哪日她改换了心意,是不是在他都不知道的情况下,他的后院就要悄无声息地死人了? 然后是捧杀琅因,想令琅因轻狂继而失宠,这也罢了,琅因若不动心,算计自然不成,这也算阳谋,若琅因重计,实属活该,算他看错了人。 可琅因未曾中计,福晋继而在院里传播风言风语,又想挑拨宝佩对琅因动手,以影响琅因心态,想让琅因崩溃,这就未免过分了吧? 四阿哥目色沉沉,“福晋自己也是有身孕之人,逼琅因往绝处走,可想过为自己腹中孩儿积福?” 庄嬷嬷垂首,轻声道:“福晋许是心中不安,惧怕宋格格先一步诞下长子,所以想做先手准备,一但她诞下格格,宋格格诞下阿哥,宋格格失宠,福晋将阿哥抱养过去,也是顺理成章。” 她有一言未曾说出,其实福晋针对的,或许不仅是长子,也是有宠又能生育的妾室,福晋正当年华,是生育之龄,房中却有得四阿哥偏爱的宠妾,于四福晋确实是一重妨碍。 四福晋如今出手,是急了些,但想想从前李氏猖狂时让她何等没脸,四福晋的急切不安也在情理之中。 若算罪魁祸首……庄嬷嬷没吭声,从她的角度来看,四阿哥对四福晋已经足够敬重,但人总是贪心不足的。 福晋还是年轻,若现在就想开了,将爷放开,安心守着嫡福晋的名分过日子,才是吓人。 只是四福晋走的这弯路,到底陡了些。 庄嬷嬷见过的人太多,见过的毒计也多,又在这院里的时间不长,她自认并无资格气恼四福晋所为,只是为四阿哥担忧,如今宫中风云变化,皇子间隐晦争锋,若福晋迟迟不能清楚过来,阿哥内无人襄助,到底比兄弟们吃了些亏。 四阿哥的视角和庄嬷嬷不一样,他听了庄嬷嬷的话,只想冷笑:“生男生女,现在都只是猜测,即使是庶长子,我对嫡室的敬重和态度还不够鲜明吗?我只差明明白白地和福晋说我要嫡子了!” 他刚回来时,福晋与他已经隐有默契,现在到底是钻进了牛角尖里,还是从头到尾,贤惠大度都是演出来的? 庄嬷嬷低声道:“福晋年轻左犟,一时行差踏错,也是有的。竹青就在福晋房中服侍,奴才会叫她多开导劝慰福晋。” 四阿哥冷笑一声,想起张进的回话,心中气恼尤甚。 宫外宋家几个男人,竟然同时被各种人设计引诱,要引他们入赌场、烟花之地,查到最后,竟然是费扬古膝下老四,福晋的同胞兄弟安排人做的! 四阿哥真是要气笑了。 成事者是要不拘小节,但这样“不拘小节”的人在他枕边,却叫他无法安心入眠。 四阿哥道:“福晋现在只怕也听不进竹嬷嬷的劝告,还是不要叫竹嬷嬷白费力气了。” 今日他宠爱琅因,就让福晋机关算计到此地步,若他日,嫡子之外还有其他子嗣贤能有才,是不是要直接断送了性命? 成婚数年,他一直认为福晋秉性端方,只是有些易被身边人动摇影响,所以他将苏氏赶走,派去竹嬷嬷辅佐福晋,但如果福晋能授意娘家做出那种下作狠毒之事,他对福晋的印象,真是需要彻底改变一下了。 庄嬷嬷听出四阿哥话中冷意,神情终于不再四平八稳波澜不惊,她低声劝:“爷,福晋出身名门,又是当日孝懿皇后亲选,分量到底是不一样的。有福晋襄助辅佐,您在朝中办事,也能多省些心。” 她是四阿哥的乳母,有些话,旁人不便说,她说出来,四阿哥还听一些,但今日,看着四阿哥的神情,她心里叹气。 宋家那边的动静,宋满暂时还不知道,监控范围扩大到宫外,需要耗费八零八不少能量,她们虽然稍微宽裕了一点,还没富到那个程度。 四阿哥自然也不会对她提起此事,事情已经被他压下处理,再叫琅因知道,只会无端挑起妻妾之争。 不过他最近来得又频繁了一些,话也比前阵子多,竟然还提起过一回,年前张进再给宋满跑次腿,赏些东西回娘家。 “你不是放心不下你家中祖母,正逢年下,你备些东西叫张进赏回去也好。”四阿哥神情平和,宋满却直觉不对。 他平日可没有这么周全体贴。 这时候也没必要吝啬那点能量了,宋满一边既惊又喜地答应着,满口给四阿哥灌着蜜,一边叫八零八探查一下宋家的情况。 八零八耗费能量,扩大了一下扫描范围,发现宋家一众男丁腿断的断、人病的病,都被宋老太太一手按在家里“养病”,宋满心里便确定了,这是乌拉那拉家对宋家动手了。 按照四阿哥的态度来看,事情应该是已经被解决了,至于这腿是怎么断的,人是怎么病的……想到原身记忆里,老祖母偶尔发火的雷厉风行,宋满心里有了猜测。 第162章 两不知 - 清穿之福妾多子 - 景福来 她对宋家的原始配置安心一点,男人虽然都没什么大脑,好歹还有个靠谱的人在。 不过……她却觉得,这件事未必是四福晋吩咐的,甚至四福晋可能都不知道。 四福晋搞事的这段时间,八零八对正殿几乎是实时监控,光看后台的能量消耗流水,她这一年增长的那点能量,都在这一个多月里消耗干净了。 福晋前阵子身体精力不佳,力气都用在算计她上头了,对宫外的事情,已经无力布局。而且福晋其实是一个相对谨慎的人,或者说她怕出变故,为了保证周全,也不会轻易在宫外动手。 甚至宋满觉得,她这一次布局算计,某些方面,也是受到了孕激素的影响。 放在平日,经过苏嬷嬷一事后,四福晋做事总是顾忌良多,不会这么偏激果决。 那这事,是谁做的,就显而易见了。 谁家都有猪队友啊。 宋满抱紧元晞,她得好好教育生出来的小崽崽们,别给自己养出一队猪队友。 四福晋那,对宫外的动静其实不知道,她只当四阿哥是因她算计宋氏、给李氏身边安插人而动怒。 她心中既忐忑不安,又有种破罐破摔的愤怒,干脆就什么也不管了,只想看看,四阿哥究竟能处置她到什么地步。 是能休弃了她,还是干脆给她三尺白绫? 她辛苦三年,做这个端庄贤惠的嫡福晋,一朝溃败,竟然输在李氏手里。 四福晋服下药,这些苦涩得要命的安胎药她真是吃够了,这一个月来,各种方子不停息地调换,申太医使尽了浑身解数,保证她腹中子的平安,可她对腹中的孩子,似乎也没有了从前那样急切紧张的盼望。 苦涩的滋味还残留在口中,她闭上眼,又向后靠着。 鹧鸪看着她,便不由心急起来,想了半天,又不知如何劝慰。 黄鹂忽然急切慌乱地走进来,跌跌撞撞地,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鹧鸪面色大变:“怎么了?” “主子——”黄鹂深深叩首,哭道:“咱们老爷……病重了。奴才刚听御前传出来,万岁爷使咱们爷带御医往府内探望。” “什么?”鹧鸪惊叫出声,又忙回身看四福晋,生怕她有不好,四福晋面色惨白,先惊后恐,眼泪如决堤似的涌出来,“阿玛……上次额娘入宫时,阿玛不是还好好的?” 竹嬷嬷看着主仆三人慌乱的模样,心内一叹,上前宽抚四福晋,“宫内宫外通信困难,这会外头怎样还不好说,没准情况并没那么坏,只是老将军一时旧伤复发了呢?还请福晋放平心神,万岁爷既然使爷亲自去府上探望,等爷回来,福晋亲自问一问爷,也好知道宫外的情况怎样。” 四福晋如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一般,连连答应着,但众人心中都有数,都到了叫女婿带着御医过去问候这一步,费扬古将军只怕真是不好了。 并非病笃,又怎会上折惊动宫中? 消息很快在宫内传遍,四福晋一直以来以胎像不好卧床安胎,宫中人人皆知,此刻不免多两分怜惜,太后与德妃先后使人来问候宽慰,四福晋如丢了魂儿一般,只能胡乱应付着。 如此特殊情况,两宫之人自然不会心中不满,反而多宽慰她许多,将太后、德妃赏的补品留下,恭敬告退了。 庄嬷嬷出面,严厉申饬了院中众人,不许他们议论此事,影响四福晋安胎,佟嬷嬷也敲打房中众人数句,春柳答应着,“姑姑放心,我会交代好外头。” 她心里有数,这种时候,福晋这胎若真有万一,没准说闲话的就成了出头的出气筒,福晋这胎一直不稳,这桶黑水可不能浇到她们房里。 佟嬷嬷见惯了生死,此刻神情却有几分复杂,“阿哥和福晋只怕是要和好了。” 宋满心中早有预料,她在元晞身上比量着新衣服,轻轻摇头,“福晋只怕也不想要这样的和好。” 佟嬷嬷低声道:“……福晋入宫也有三年了,竹嬷嬷会教她想开的。” 宋满不欲在这个话题多言,虽然是对手,人家爹要死了也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 佟嬷嬷低声道:“福晋与阿哥修好之后,应该无心再针对咱们这边,奴才会一直留心正殿的动静,主子您只管安心养胎便是。” 宋满点点头,“有嬷嬷,我万分安心。” 佟嬷嬷不由微微一笑。 她转移了话题,看着宋满手上的小褂子,笑道:“这个小褂缝得正好,开春了,咱们格格还能穿一阵。” 元晞听不懂额娘和嬷嬷说的那些复杂的话,但能看懂这是给她的新衣服! 她刚才老老实实叫额娘比量着大小,这会额娘一放下手,她立刻搂住额娘的脖子,在额娘脸上亲了一大口,“漂漂!喜欢!” 宋满笑着也亲了她一口,“元晞喜欢,额娘年年都给你做新衣服。” 嗯……一年做一身,很够意思了,她自己都懒得给自己做,全靠佟嬷嬷和春柳她们动手呢。 能为元晞亲自动手裁衣,还绣花,实在是母爱感天动地了。 四阿哥出去这一趟,天黑了才回来,他先到康熙处复了命,回来时等待已久的四福晋听到动静,急忙叫鹧鸪黄鹂搀扶着她迎出去,“爷!” 四阿哥眼神复杂地看她一眼,到底走进了正殿,沉声说:“御医说,费扬古老大人……就在这一两日了。” “怎么、怎么会这样……”福晋眼泪滚滚流下来,嘴唇哆嗦着,“上回额娘入宫,不是还好好的,这才短短两个月……” 她既惊又悲,哭得眼前发黑,险些昏厥,宫人们忙着给她用药捧汤,四阿哥皱眉,“不是说胎安得不错吗?何以至如此地步?” 鹧鸪泣对道:“申太医说,是腹中的胎儿折损福晋的气血元气,身体一直补养不上,只能先卧床安胎,等胎儿出生再做打算。” 这不是好现象,四阿哥眉头皱得愈紧。 好一会,四福晋终于缓了过来,她顾不得规矩礼数,忙追问阿玛现在如何,四阿哥忽然道:“我今日倒是见到你同胞兄弟五格,他的腿伤多久了?看着倒是很严重。” 四福晋惊讶茫然,忙追问:“五格的腿怎么了?” 她真有些承受不住了,一阵阵的眩晕涌上,她泪如雨下,悲伤不已,“这都是怎么了呀1” 四阿哥看着她,神情复杂。 夫妻数年,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看没看明白福晋了。 第163章 锚点 - 清穿之福妾多子 - 景福来 福晋阿玛不行了的日子比懋嫔记忆里提前了一些,这辈子也确实出现了一些变数,所以四阿哥回来之后,他和四福晋对话的全程,宋满也同步收看到了。 冬日天黑得早,宫里一日作息自有定数却管不住元晞这样大的小孩子,她每天疯跑疯玩,看外边天黑了,便很快也困了,被乳母哄着,在小床上睡得小猪似的。 她一睡下,整个东偏殿都安静下来,暖阁里熄了灯,宋满也不喜欢在夜晚看书,伤眼睛,她在灯下慢慢修剪盆栽,一边分析今日发生的种种情况。 她被困在宫中,视角受限,能量该省省该花花,她习惯掌控全盘局面,但某些地方显然不值得耗费八零八的能量。 而且有些时候,从细枝末节分析全盘,也是一种有趣的消遣,能够锻炼她的想象力,保证她不被这深宫里日复一日循规蹈矩的日子给养刻板了。 小盆栽碧叶幽幽,叶片间零星缀着小巧玲珑的金桔,她将盆栽修剪出顺眼的形状,回想四阿哥今天回来之后的表现。 八零八在她脑海中适时给出录像回放,和她一起分析,但不发言,主要起到倾听作用。 她现在拥有的最有效的信息,就是四阿哥,四阿哥回来之后,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表情,都可以为她提供信息。 他今天进来的时候表情就不对劲,看向福晋的目光很复杂,谈话间又忽然提起四福晋的同胞兄弟五格的腿伤,显然是在试探四福晋是否知情。 所以,针对宋家的事,是那个叫五格的人做的。 四阿哥前阵子的表现,俨然是笃定了设计宋家的幕后之人是四福晋,到费扬古家一次便动摇了想法,这其中的变数就在乌拉那拉家。 是谁呢?五格的腿断了,四阿哥的想法动摇了,甚至很有可能,是有人对四阿哥将事情的经过和盘托出了,所以才能将四福晋捞出来。 这样做实在需要很大的魄力,能够这么做的人,现在的乌拉那拉家应该只有一个。 费扬古的身体早已是强弩之末,但在懋嫔的记忆里,也一直坚持到康熙三十六年的春天,如今寒冬未越,他已经倒下,时日无多。 病笃之人,最怕多思耗神,殚精竭虑。 能对费扬古造成可以影响身体状况的影响的人,要么是亲近的身边人,要么是象征着皇权,如今看来,二者都有。 他的几个儿子能力平平,他大约也将希望寄托在四福晋这个嫁入皇室的女儿身上,希望能依靠四阿哥的关系,至少保证在他这个顶梁柱去世之后,乌拉那拉家不要出现太剧烈的阶级下滑。 而五格如果受福晋的母亲觉罗氏授意,暗算宋家,又被四阿哥的人发现,这一把,不就是既得罪了四阿哥,又坑了福晋吗? 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啊。 宋满对八零八感慨,八零八听了她的分析,也觉得很有道理,连连鼓掌,不过宋满对它的吹捧已经无动于衷了,因为八零八实在是太擅长吹彩虹屁了! 她已经听麻了。 八零八狂吹一通彩虹屁,见宋满没有反应,连忙看她,宋满正支颐坐在灯下,笑眼盈盈,昏黄的烛光笼罩着她半张玉雕的似的侧脸,神情温柔,窗外是银装素裹,北风呼啸,窗内却是一室生春,一株玉白牡丹静静开放。 她目光温柔得如春水一般,屋子里分明没有它的影子的,但八零八确定,她一定是在看它! 简直,简直和平日看元晞一样! 八零八圆脸一红,宋满看到了,忍不住轻轻一笑,真的很难想象,这种高科技代码生物,竟然有如此充沛的感情,还有各种拟人化的表现。 八零八脸红红地说【宿主,八零八感觉你好爱我哦,像妈妈一样。】 宋满笑了,她轻声说:八零八,感谢上天,让我遇到你。 她鲜少如此郑重其事地说这样的话,八零八代码都要爆炸了,脸通红滚烫,明显是CPU运行过度。 宋满无法触摸它,温柔的目光却足以弥补接触的不足,她目光无言地诉说着爱与包容,那是一种好像大地一样,能将所有都包裹进去的温柔眼神。 八零八有种晕乎乎,被泡在温水里的感觉,好像核心进水了一样——可是它的主体明明是防水的,这个小机器人形状只是它的拟态呀! 宋满又笑了笑,在脑海中告诉它:好了,天很晚了,我要睡了,好梦,八零八。 她刚才那句话是临时起意,但这一次,她指天发誓,绝不是为了pUa系统,而是真心实意的。 在和八零八分析乌拉那拉家和四阿哥出现的异样的时候,宋满忽然在想,如果没有八零八,她这些分析,只能永远埋藏在尘埃里,不能对任何一个人说起。 无论佟嬷嬷,还是春柳,她对她们都有所保留。 但八零八无法伤害她,刨除掉所有情感因素,至少在现实意义上,她对系统的依赖有限,系统对她的掣肘便也有限。 所以许多话,她可以放心地对八零八说出,不用考虑人设,也不用考虑是否符合身份。 在被各种条条框框的规矩装满的紫禁城里,八零八是唯一一个,知道她的来处,也会陪她走到最后的存在。 至少八零八会记得,她叫宋满,不叫宋三姐,也不叫琅因。 欲海迷航,曾经她没有锚点,抱着对世界的战意一往无前,但在陌生、残酷的新世界,为了避免被同化,她选择性地,试探着给自己设置一个锚点。 现在的斗争,与从前的争斗太不一样了,她不喜欢这种随意牵扯人命、家人的戏码,但身在其中,她无法说不,只能时刻提醒自己,不要沉沦。 这番话,她也不会对八零八说,这种高等级的信任很容易让人飘了,八零八这个系统显然也没有多成熟,还是得多鼓励、多pUa。 躺在床上的宋满露出属于恶毒的领导的笑容。 可怜的小八零八,还在天真地快乐着。 第164章 福晋房中 - 清穿之福妾多子 - 景福来 费扬古的身体情况显然给福晋造成了极大的打击,四阿哥回宫第二日,四福晋便起不来身了。 前阵子福晋一直卧病,李氏、宋满以一种奇怪的默契,错峰探病,共同不侍疾,宋满是仗着身孕理直气壮名正言顺,李氏是仗着宋满没来,理不直气也壮。 她一向是有这个水准的。 但这一次,福晋的情况严重,她们少不得立刻前来探望,后殿的张氏也来了,她小心地跟在宋满、李氏身后往里走,鹧鸪双目通红,眼下乌青,对着众人福身,“多谢各位主子关怀,福晋说,她这会疲惫得很,不愿见人,知道大家的心了,请散了吧。” 里间低眉顺目走出来将药碗交给喜鹊的小张氏也是双目通红,李氏见状,自然不愿多留,她但最近也被寿嬷嬷教得聪明了一点,并没先走,而是等着宋满动静。 宋满轻声对鹧鸪道:“请姑娘千万劝慰福晋,保重身体……我们此刻留着,也不过平白叫福晋烦心,便退下了。” 鹧鸪红着眼欠欠身,“多谢宋主子体恤。” 李氏没吭声,她是一点不想对福晋说好听话,在一边作势打量房中陈设,等宋满说完轻轻退下,她忙不迭地跟上。 原本隐在二人身后的大张氏忽然被露了出来,和鹧鸪面对面,她顿时浑身一僵,鹧鸪垂下眼,欠了欠身,“格格也请去吧。” 言罢,躬身退下。 大张氏站在原地,脸色红红白白,半晌,红着脸悄然退下了。 隔着帐子,喜鹊狠狠用眼刀剜她,黄鹂拉了拉喜鹊的袖子,喜鹊低骂:“什么东西,只怕她站脏了咱们的地!” “毕竟是主子。”鹧鸪皱着眉低声说,又看向黄鹂,“你昨日,通报得也太急了些。” 喜鹊忙说:“就是黄鹂昨儿不说,宫里消息一传,咱们还能拦得住?或早或晚罢了,黄鹂说出来,没准还比从外人口里听到和缓些呢。” 鹧鸪叹了口气,不再说这个,低声道:“福晋如今的样子,实在太吓人了,申太医的医术虽然高明,可他的药,福晋吃了这么久,效果也不过如此,咱们是否设法,再找个高明些的太医来?” 黄鹂却道:“申太医是府里好容易交下的关系,现在换太医,医术再高明,能有申太医可靠吗?福晋……我想到如何劝说福晋了。” 鹧鸪猛地抬头看向她,“怎么说?” “老爷要走了,日后家里想来是大爷当家,太太生的四爷腿还断了,太太和四爷都只能依靠福晋,若福晋一蹶不振,太太也失了依仗。” 鹧鸪、喜鹊都听得心惊,鹧鸪张口欲劝,黄鹂却已拿定主意,“这么久了,福晋一直将事情都闷在心里,老爷又要走了,又是一重打击,若不借着这机会,给福晋一剂猛药,福晋只怕就再也振作不起来了。” 鹧鸪还有顾虑,“可得顾念福晋肚子里的小阿哥……” “福晋若都振作不起来了,还谈什么小阿哥?”黄鹂难得对姐姐厉声正色,鹧鸪听着,为她话里的意思大惊失色,下意识一把抓住她的手臂,张口要说什么,到了嘴边,却说不出来了。 她呐呐道:“可这孩子,也是好容易才得的……” “姐姐,福晋还年轻,正当生育壮年,只要能振作起来,往后有得是机会。”黄鹂神情苦涩,“可若这一关,福晋都捱不过,只怕就没有往后了。而且……福晋如今都瘦得只剩下肚子和一把骨头了,若再振作不起来,哪怕再小心保胎,这孩子还能好吗?女子产育,是最惊险的事,当年宋格格生头一个、李格格生二格格时,多么吓人?以福晋如今的样子,哪怕平安保胎到生产,结果又当如何?” 鹧鸪和喜鹊都变了面色,鹧鸪教训她:“这样不吉的话休说!” 黄鹂摇头,“正因不吉,才得早早说出来……咱们只有这个机会了,破釜沉舟,在福晋心里,太太和四爷加起来,总比老爷紧要。若我的法子不成……我便一死,以谢福晋与小阿哥。” 喜鹊一咬牙,“也唯有这个法子了!” 这阵子,能劝福晋的话,她们都说了一箩筐,福晋还是那样每日闷闷不乐,振作不起来,如今又赶上老爷不好,只怕更是雪上加霜。 她想,如果黄鹂的法子还不成,那她们这群人,只怕也是走到末路了。 鹧鸪沉了口气,拉住要抬脚往寝间走的黄鹂,“我去劝,不过那番话罢了,我难道还不会说?” 黄鹂看着她,轻轻笑了笑,握住她的手,“论口齿伶俐,姐姐何及我?姐姐也顾念爹娘才是。” 她说完,不等鹧鸪反应,已经拉开鹧鸪的手,坚定地抬步,往福晋寝间中去了。 两行泪顺着鹧鸪脸颊淌下来,房中响起低低的呜咽声,喜鹊大惊,忙四下打量,却见小张氏隐在内间帘后,正掩面哭泣。 她们原是在暖阁的外间说话,小张氏在里间,她们几个惊惧之下,竟未发现。 喜鹊松了口气,才觉出腿软,小张氏悲泣着道:“何至于此,何至于此啊!” “是啊,何至于此啊。”喜鹊沉沉地叹气,“一步踏错,步步都错。我去给黄鹂守着,姐姐,你安慰安慰格格吧。” 她示意鹧鸪,然后也抬脚出去,鹧鸪看着小张氏,抬手抹掉脸上的眼泪。 正当年下,因为这桩事,正殿气氛低沉,也影响了南薰殿的氛围,李氏倒想照样欢乐,甚至鼓乐庆祝一下,她和福晋是红柳身上留下的旧怨,又出了桃红柳绿之事,积怨愈深,看福晋倒霉,她只有欢喜的。 但寿嬷嬷如今当封紫禁城猴王,一手镇压整个西偏殿,李氏心不甘情不愿地老实下来。 元晞不懂这些,但她对气氛很敏感,这几天也不爱出去玩了,就在宋满身边腻着,东偏殿的氛围没有大变化,让她感觉很安全。 年底,皇帝封印,紫禁城里一年到头最欢乐喜庆的时候,宫外传来讣闻。 四阿哥奉康熙之名,亲临乌拉那拉府上祭奠,他以为,福晋只怕要备受打击,消沉不起了,心中已经做好准备,不想这一次,福晋反而挺住了,虽然身体还是没有太大的好转,但并未传出落红的消息。 这样大的打击,孩子保住了,对四阿哥来说绝对是个好消息,他露出柔情,宽慰四福晋,“你家中事,我会替你多留意,你安心养着。” 四福晋噙着泪慢慢点头,她瘦得衣服披在身上松松荡荡,只有肚子高高隆起,但眼神已不像前阵子那般死寂。 第165章 山楂膏 - 清穿之福妾多子 - 景福来 别人家的事,宋满管不着,福晋那边的动静,暂时和她都没关系。 经过这一遭事,孩子出生之前福晋大概都会老实起来,实在不行,就见招拆招吧,受身份限制,宋满现在能做的事情不多,只有防备与应对。 她和福晋算是结了怨,但只要是四福晋,不管是乌拉那拉氏,还是其他姓氏的女子,和她都有利益资源的冲突,即使她想方设法,弄去了这一个,也还会有下一个,多做多错,不如不做。 她在琢磨给元晞弄点好吃的。 要过年了,她记得小时候过年时,父母都会给她炸糖糕、煎年糕,糖糕里头是流心的红糖馅儿,年糕煎得焦焦黄黄的沾着山楂酱吃,搭一碗洒了糖桂花的陈皮红豆沙。 从后来短视频流行的时代,大家共知的那些饮食健康知识来看,这样的搭配显然很不健康,但对小时候的宋满来说,几乎是一到过年,就眼巴巴地盼着爸爸把炸东西的小炉子搬出来了。 她很多年没吃到家里的糖糕和年糕了,后来在甜水店喝到的陈皮豆沙也都不是小时候的风味,只是她孤身一人,懒得侍弄那些东西,有那个时间,不如好好弄个方案,再为房贷添砖加瓦。 如今有了元晞,一切都大不一样了。 清朝宫廷饮食很北方,冬雪打听了一圈,好容易弄到一点年糕来,好奇宋满要这个做什么,宋满却不紧不慢地先用小炉子熬山楂,山楂要将泥磨得很细,小火慢熬,熬出膏一样的酱,口感最好,陈皮豆沙也是最耗时间的东西,小炉子咕嘟咕嘟炖着,元晞小馋猫一样蹲在旁边,“尝尝吧,额娘,尝尝吧!” 元晞急得快要跳起来了,两只手拉着额娘的胳膊,满脸哀求,春柳几个都忍不住了,悄悄侧过脸去笑,宋满无奈地用小银匙挑起一点山楂酱,晾凉后让元晞舔舔。 元晞舔得两眼发亮,捧着银匙很珍惜地舔干净了,不小心蹭到脸蛋上一点都没发现,欢喜得身后好像有尾巴在摇,真像小猫儿似的。 佟嬷嬷忍笑拧了帕子来给元晞擦脸,一边对宋满说:“咱们格格这胃口好,是最有福的。” 宋满无奈,“吃到积食也是有福?” 元晞关起耳朵不听坏话,继续专心盯着那两口小锅,舔到了的红彤彤的山楂酱,喜欢!没舔到的红豆沙,更要想办法舔到! 她彻底不挪窝了,就在明间守着两个小炉子打转,乳母苦口婆心地在一边哄着、劝着,怕她被煤炭气熏着,元晞意志坚定,后来被乳母劝得烦了,干脆像个小树袋熊一样抱着落地罩,在尝到红豆沙之前坚决不动。 元晞女士小小年纪,就展现出了过人的意志力。 乳母实在不知如何是好了,又急又好笑,好在红豆沙终于炖好,宋满给元晞盛了一小碗底,浇一勺桂花蜜,哄她:“你到屋里吃豆沙去,这里煤火气重,你若再这样闹人,额娘下次就不给你做了。” 蛇打七寸,元晞捧着小碗刚露出满足的表情,就又像被雹子打了似的树叶似的,垂头丧脑地往屋里走了。 看着她后脑勺都倔强的样子,宋满无奈地捏了捏眉心,她已经可以预想到,到明年,元晞两周岁多,肚子里这个再生出来,这屋里会是什么热闹景象了。 南薰殿的奇怪氛围没有影响到东偏殿过年的兴头,只是佟嬷嬷将热闹的范围牢牢把控在屋子里,福晋年下丧父,这一次不只太后、德妃两宫,康熙也亲自垂询,赏下许多珍稀补品,还特许四福晋不必出席除夕宫宴。 除夕宫宴可不是什么吃饭的好地方,规矩礼节一重一重,这拜一次、那拜一次,不说四福晋这样虚弱的,就是普通健康孕妇,熬一日也得缓许久,但宫里最讲究体面,再难捱也得咬牙撑着,有康熙特许,倒叫四福晋轻松许多。 于是四阿哥今年单独出席宫宴,四福晋在南薰殿里,倒叫院里的格格们有些麻烦。 往年过年,这两位一起出去,她们自己过自己的,什么都不必顾忌,今年四福晋在殿中,她们也不好自己关起门来装不知道了。 而要是和四福晋一起守岁吃年夜饭……真有些不自在。 李氏最近总是莫名的气不顺,也不知是为什么,她将此归为是四福晋的事就这样轻飘飘过去了导致的,除夕一早上,洗漱梳妆,叮叮咚咚的,心里好不烦躁。 寿嬷嬷没言声,看着东偏殿的动静,见门帘一打,宋满牵着元晞的手在众人拥簇下慢慢走出来,立刻对李氏道:“主子也快梳洗预备,咱们往正殿去。” “大过年的也不叫人消停!”其实除夕早晨给福晋请安是一直的惯例,李氏只是为晚上未知的守岁安排而不快。 嘴里嘟囔着,李氏还是不情不愿地迅速理妆盘发,插戴好首饰,二格格也被打扮得红彤彤地抱出来,脖子上挂着金项圈,好不富贵。 李氏对镜描着眉,半晌才叹气,“谁叫人家托生得好呢。” 她们这些没人家会生的,只能给人做奴才。 经过这回的事,她算是认清了,平日有宠是得意,到关键时候,还是得看家世。 前阵子,阿哥对福晋多气恼,福晋家里一出事,万岁爷那么抬举恩重,阿哥不还是转过头来与福晋和好了?那么大的事,福晋竟然一点处罚没受到,中馈之权还稳稳当当地从庄嬷嬷手里拿回去了。 而她,即使还为那些事气得牙痒痒,又有什么用?寿嬷嬷可说了,她但凡惹到福晋,叫福晋身子有个闪失,阿哥也救不了她。 气死了! 李氏的烦恼,宋满是不知道的,如果她知道,她也只会想起一句某点龙傲天升级流经典台词。 也是她这辈子的奋斗目标,一时势弱不代表永远弱势,她绝不愿永为鱼肉,受人掣肘。 至于福晋留在南薰殿过年,晚上是否会不方便,宋满没那个担心,四福晋现在顶不愿意和她坐一桌吃饭了,不可能留她晚上在正房守岁,所以她出门时心态良好,抱着打日常任务的心态,只当带元晞出门遛弯了。 上一局已经结束,下一局尚未开始,她这个人,最擅长熬心态,面对四福晋,当然不会有什么别扭,她既然“不知情”,就能从里到外,做一个完美的不知情受害者。 第166章 打铁还需自身硬 - 清穿之福妾多子 - 景福来 果然,她带着元晞进去,四福晋刚用过早点汤药,笑着与元晞说了几句话,叫人捧出一个匣子,“过年了,该给她们小姐妹一点东西赏玩,这珠子,元晞和二格格每人一匣,妹妹不必推拒,让元晞收下吧。” 她对宋满的态度很复杂,看得出努力想要保持一切都没发生前的态度,但还是感觉别扭,说了几句话,便托词精神不济,叫鹧鸪送客了。 鹧鸪笑脸盈盈地上来相送,又道:“福晋特地叫膳房留了好羊肉涮锅,晚上给宋主子房里也送一桌,还有些糖果饽饽,请宋主子一起带回去吧。” 这就是各自守岁的意思,今天来正房的最终目的完美达成,宋满笑着道谢,诚恳而羞赧地道:“福晋如此惦记,真叫我不知何以为报了。” 鹧鸪笑容微僵,旋即报以更热情的笑容,周到地送她出门。 宋满脚步轻快地带着元晞往回走。 不就是拼心态嘛。 她就没输过! 正房这几个,还是嫩。 过了年,宋满的身材变化明显许多,开春之后,小腹明显地隆起了,天气虽然暖和了,佟嬷嬷却不放心她带着元晞在院里玩,只允许她慢慢散步,元晞能跑能闹,陪她玩的差事被交给了乳母、保母们。 二月里,康熙再度亲征准噶尔,四阿哥再次离京。 福晋已经到孕晚期了,在太医的叮嘱下仍然卧床安胎,只偶尔被搀扶着在房中慢走,保证不会生孩子时一点体力没有。 天一暖和,元晞就喜欢在外边玩,前院的几间屋子都能听到她咯咯的笑声,二格格开春时病了一场,这阵子好些了,偶然天气极好,李氏也许她出门和姐姐一起玩,元晞大大方方地把玩具分享给妹妹,带着妹妹玩她最喜欢的游戏。 听着孩子银铃似的笑声,四福晋神情也稍微轻松一点,休养了一个多月,她脸颊恢复六七分从前的饱满,终于有了些孕态,精气神也比去年好了些,只是还不爱笑,总是淡淡的。 难得她有些精神,身边的丫头们都松了口气,四福晋看向窗外,“二格格今儿怎么没出来,可是又病了?” 鹧鸪迟疑一下,低声道:“西偏殿确实请了太医,但不是一向给二格格诊病的赵太医,而是从前给李格格安胎的那位。” 喜鹊抿起唇,小心翼翼地打量着福晋的神情,福晋愣怔一会,缓缓道:“她正当壮年,又不是不能生,也是常事。” 说完,四福晋似是疲惫,转身往炕上坐了,吩咐鹧鸪,“听着些动静,若是,厚赏太医与李氏,余者,交代庄嬷嬷循例办吧。” 黄鹂沉吟许久,这会终于开口,“这些琐事,交给庄嬷嬷办也办不差,主子,您的身子也八九个月了,不如将院里其他杂事,还是都交给庄嬷嬷操办吧。” 四福晋道:“我既还支应得住,就还是咱们管着,诸事都有旧例可循,叫庄嬷嬷辅助着即可。” 黄鹂忧心忡忡。 她劝福晋惦记家里的太太、四爷,一定振作起来,福晋倒是振作了,却似乎又走了极端,但想想,强硬些总比一直沉闷不乐的好,她也不再多说了。 过一会,西偏殿传出消息,果然是李氏有孕了,已经两个月左右,算日子,正是年前有的。 鹧鸪几个听了,心里都不好受,那正是费扬古去世的日子,四福晋不悲不喜地,吩咐循例赏赐。 宋满确定李氏这一胎不是历史上的弘昐了,八零八跃跃欲试地撸起袖子,【宿主,我去扫描一下,就能确定是男是女了!】 不必了。宋满叫住八零八:都不重要了。 这个孩子,是男是女、养得住养不住,都不值得她在意。 她既然做不到一刀一个孩子大杀四方,多关注谁生男、谁生女,就都没有意义,而且李氏这个孩子,即使不是历史上早亡的弘昐,也未必就能健康长大,她耗费太多关注,纯属给自己找麻烦。 现在对她来说最要紧的,是把肚子里这个生下来好好培养,打铁还需自身硬,把孩子养好比什么都强。 而在好好培养之前,更重要的,先是健康养大。 想到四阿哥府里早年孩子的折损率,宋满叹了口气,幸好她的崽在肚子里能蹭一点金手指,不然她对健康养大孩子真没有多大信心。 李氏有孕,这一次她身边有寿嬷嬷提点,行事愈发小心,专心在房中安胎,孕期反应还是如有二格格时那般难捱,但心里有盼头,日子也没那么难熬了。 她有孕对元晞最大的影响就是二格格不怎么出来玩了,李氏不敢出门,也不放心二格格,干脆将女儿也留在房里,元晞失落了两日,又被乳母们哄好了。 这日睡前,小元晞被洗得香喷喷的,穿着宽松的小褂小裤在炕上打滚,宋满正最后检查绣好的炕屏,她滚着滚着,滚到额娘身边,小心地伸手摸摸宋满高高隆起的肚子:“额娘,妹妹!” “诶唷,格格,您就这么想要个小妹妹呀?”佟嬷嬷连忙过来,笑吟吟道:“可是这几日二格格没出来和您玩,您心里想妹妹了?” 都说小孩眼睛灵,能看到孕妇肚子里是男是女,所以佟嬷嬷她们都哄着元晞叫弟弟呢。 元晞皱起小眉毛,宋满笑着摸了摸她的头,“李额娘肚子里也有了小弟弟,她不放心二妹妹,所以不敢叫二妹妹出来,等额娘肚子里的小孩出生了,再大点,就能天天陪元晞玩,好不好?” 她以后能不能给元晞再生个妹妹,她也不确定。 虽然有金手指,她怀孕并不困难,但怀胎十月,行动受限不说,还不能开荤,对宋满来说也是个挑战。 四阿哥的花期可就这几年!他今年都十九周岁了。 出宫开府之后,这小子越发有宅男倾向,上点年纪,弓马也丢了,到三十多的时候,也不知是什么状态了。 宋满叹了口气,她的金手指能保证她的最佳状态,延缓衰老,可男人没用……诶,这种千古难题,在这个年代真是没法克服。 可没法换。 她摇摇头,如非为稳妥起见,至少得有两个儿子,她真想肚子里这个生下了就再也不生了。 看命吧,也不知元晞有没有拥有亲小跟班妹妹的命。 宋满亲亲元晞的额头。 三月,福晋发动了,比懋嫔记忆里稍早数日,生下了一个红彤彤的小阿哥。 而宋满的来到了孕中晚期,佟嬷嬷她们愈发小心谨慎起来。 第167章 共同敌人? - 清穿之福妾多子 - 景福来 四福晋平安产子是大喜,德妃处立刻有赏赐送来,听闻孩子先天有些弱,还特地叫梅姑宽慰了四福晋一番,并举例说四阿哥刚出生时身子也有些弱,乳母们精心照顾着,大些便渐渐好了。 一直悬着心的正殿众人终于心内稍安,又特地请了庄嬷嬷来取经。 鹧鸪忧心忡忡地,严令正殿上下不许传出一点与小阿哥身体有关的风声,又敲打院内粗使太监仆妇,杜绝有人议论小阿哥身体,以至有不吉之谶。 再加上庄嬷嬷、竹嬷嬷联手约束院内规矩,因为福晋久病,疏于管理,而松弛的规矩风气为之一紧,倒是清静许多。 佟嬷嬷听说了,也约束殿内上下,其实无非是元晞身边的乳母、保母四人,她们四个也是服侍久了的,很知道宋满和佟嬷嬷的性子,大家都有默契,不会在外乱说话。 到四月里,京中天气转暖,小阿哥也满了月,南薰殿里小小庆祝了一番。 小阿哥满月,四福晋要接待客人,第二日才是众人聚到正殿请安,宋满仍旧来得很早,要论对四福晋恭敬周全,整个南薰殿也没人能挑出她的一点不是来。 鹧鸪见她来了,忙出门相迎,态度恭敬,去年四福晋的算计,明面上宋满并不知道,这叫鹧鸪她们面对宋满时别扭劲稍微轻了一些。 去年过年之前,四阿哥与四福晋有过一番长谈,申明利害,讲明底线,四福晋后来交代过鹧鸪、黄鹂等人,知道原来那种算计触碰到了四阿哥底线,众人心内都有些后怕,待宋满也愈发客气起来。 宋满一副浑然未觉的模样,人敬她一分,她也周到回敬,鹧鸪看着,私下不禁与黄鹂念叨:“与李格格比,宋格格真是好脾气,对福晋一向恭敬。只可惜,爷那样宠她,她也不会一心一意向着福晋。” 黄鹂并不接话,而是说:“咱们现在只有养好小阿哥是要紧的。” 久违的请安,宋满带着元晞一起来了,侍女们笑着给元晞端上奶茶来,并有饽饽果子,都是小孩喜欢的香甜口味,元晞水汪汪的大眼睛巴巴地看着宋满,宋满好笑地递给她一块奶皮酥,“只需吃一块。” 元晞珍惜地捧着点心,用力点头。 刚来不久的李氏见状,不禁微微翘了一下嘴角,回过神才发现自己笑了,忙端起茶碗喝茶掩饰。 大张氏现在对福晋更为殷勤热切,或许有些弥补从前的行为的意思,简直要比福晋房里出生的小张氏还要周到,这会忙忙地到屋里,服侍福晋梳妆挽发去了,李氏听到动静,翻了个白眼。 她们的眉眼官司,宋满不在意,元晞吃点心吃得干,捧起茶碗又喝不惯咸口的奶茶,宋满叫福晋房里的小丫头玛瑙,“烦请换一碗清水来吧,大格格吃不惯奶茶。” 侍女忙答应着,换了水来,李氏看元晞一口口点心吃得香甜,不禁道:“大格格胃口真好。” 二格格总是用药,小孩子胃就那么大点,药吃得多了,饭就吃得少,很难有胃口。 这话不好接,宋满摸摸女儿的头,笑着刚要张口,听到里间的动静,忙站起身来,李氏话一出口便后悔了,也随着起身,帘栊响处,四福晋在大小张氏的拥簇下缓缓走了出来。 她身形消瘦,妆容精致,看不出气色如何,衣饰华美,行动缓缓。 转身在上首落了座,四福晋笑着叫行礼的二人起身,“妹妹们来得好早——元晞也快起来。” 她言谈举止还是旧日模样,仍很端庄和气,脸上带笑,只是过于消瘦,少了去岁未有孕前的柔润雍容,说话的声音也比从前轻一些。 然后无非是说些场面话,四福晋还得到永和宫问安去,并没坐多久便叫众人散了,宋满低眉垂目地牵着元晞的手往出走,迎到外面日光的那一瞬,忽然回头看了一眼。 李氏在旁边拍她,“看什么呢?” “这风吹动花瓣,飘到屋里了。”宋满回头,提醒门口的侍女。 侍女忙入内收拾,李氏不大雅观地又翻了个白眼,这眼神在宫里属于十分不雅了,属于大张氏看到要生闷气,小张氏见了要流眼泪的程度。 宋满看她一眼:“叫二格格学去,往后在精奇嬷嬷手里可要吃苦了。” 李氏:“……” 她又想翻白眼,但努力忍住了。 实在是这阵子四阿哥不在,她身子又重,寿嬷嬷都不怎么敢管她,她过得有点过于自在。 “诶,我到你屋里吃口茶去。” 李氏忽然热络,春柳警惕起来,小心地扶住了宋满,另一边,元晞的乳母不着痕迹地上前,两人左右将宋满元晞母女两个包围起来。 生活在同一屋檐下,抬头不见低头见,没有拒客的理。 宋满平时茶水不忌,但招待李氏不易用茶,她叫春柳:“将一早煮的果子水给李格格端一盏来吧。” 李氏来本也不是为了喝茶,她摆摆手,示意人退下,冬雪立在宋满身边,纹丝不动,李氏恼了,“哎呀,我还能害你主子不成?” 冬雪的表情掩饰得很好,但宋满读出了她内心的想法:不然呢? “诶!”李氏叹了口气,看四下,反正都是心腹,她神秘地压低声音,“你可知道,福晋的身子出问题了。” 宋满似是一惊,“这话怎么好说。” 李氏恨铁不成钢地瞪她,吸了口气耐心地说:“我听得明明白白,太医原本劝福晋做双月子,就是因为她妊娠时虚耗太过,伤了本里,福晋哪肯再做一个月月子,耽误她风光?这不,太医的话也没听,急急忙忙地出来,大办满月宴了。” 是怕耽误风光,还是心中不安,希望一切尽快回到正轨? 于太后、德妃处尽孝,主持中馈,抚育子女,这都是四福晋在月子里做不了的。 宋满今早看出来福晋的身体有问题了,对她来说,福晋这种要强的行为有些傻,屁股后又没有狼追着,自己逼自己,将身体看做最不值得珍重的筹码,这样的行为,总有一日会后悔的。 但今日,她与福晋非敌也非友,福晋待她不善,她对福晋也谈不上有什么好感,劝诫福晋是她身边的人的事,她何必多管闲事。 同样,李氏的话,她也不想搭茬。 “妇人妊子,目不视邪色,耳不听淫声,如此则生子端正,才德必过人矣。姐姐,咱们有身子的人,不讲这些话。”宋满看向窗外,“只怕是要下雨了,姐姐的花儿有两盆怕涝,得收进房里。” 这明显是要送客了,李氏不满地道:“你是被正殿喂了肉骨头吗?就这么护着那边。” 她本来是想借福晋这个共同的敌人和宋满达成同盟,以后好一起给福晋添堵,见宋满油盐不进的样子,又有些气恼不满,“我说的话哪里淫了?” 宋满没控制住,轻咳一声,李氏也不是热脸贴冷屁股的人,气鼓鼓地起身走了。 宋满客气地起身相送,李氏见状更生气,走的时候后脑勺好像都带风 。 第168章 静好 - 清穿之福妾多子 - 景福来 佟嬷嬷实在无奈,回来将门掩上,摇摇头,说起正事,“咱们小主子的乳母,现已选好了,这是名单,一共四个人,身家来历都写在上头。保母还在挑选,还是和给大格格选人一样,挑沉稳老实,手脚利索的。” 宋满接过名单看看,满意地点头,她的预产期在六月,一应接生姥姥、乳母、保母的人选都要备齐了。 佟嬷嬷道:“小主子生这月份,主子您和小主子都要受苦了,月子里最难熬。好在熬过月子就要入秋了,天儿能凉爽些。” 女子产后怕寒,炎天暑日坐月子,房里能用的冰有限,大人当然受苦,而且刚出生的小孩皮肤娇嫩,也怕暑热,爱长痱子。 这个小崽就没有他姐姐会生。 一想到在农历六月坐月子,宋满就恨极了这个没有空调的年代,不夸张地说,她意识到福晋准备算计她的时候,都没有这么大的情绪波动。 佟嬷嬷看向窗外,“阿哥也快回来了……主子,奴才有句掏心窝子的话。” 她语气难得的郑重,宋满看向她,佟嬷嬷望着她,神情认真而温柔,“福晋产子,这是南薰殿的喜事,爷回来之后,必定欢喜。但您放心,爷不是那等凉薄无情之人,相反,爷是极重情的。您待爷一向周全,爷待您也有情分,咱们的小阿哥,虽是与嫡长兄不差几个月,也不会被爷忽视的。届时哪怕兄弟两个有些差距,爷也必会照看好咱们小阿哥的前程,主子只管放平心,慢慢看,这日子都是越过越好的。” 宋满听出她的意思,是怕她以后因为大阿哥和她的儿子之间的落差而心中难平。 这并不是讨喜的话,宫人往往怕主子不愿意听,哪里还敢劝,佟嬷嬷能说出来,说明她是真用了心的。 宋满神情柔和,轻轻点头,“嬷嬷放心吧,我只管照顾好咱们的孩子,旁人如何,和咱们有什么关系呢?” 佟嬷嬷神情随之一舒,笑道:“您这么想就最好不过了,看得开的人有福。” 宋满露出温柔和婉的微笑。 四阿哥回来时候天已经很暖和,甚至有些热了,众人都换了轻薄的夏衫,独四福晋还穿着一层绸褂。 四阿哥接到家书说福晋生了个儿子,四下里看,没见到人,忙问:“小阿哥呢?” 李氏握紧了二格格的手。 四福晋笑道:“孩子还小,不敢抱出来,在屋里由竹嬷嬷照顾着呢。” 四阿哥点点头,立刻要进屋,走了两步,回头一看,见元晞被额娘牵着,眼巴巴地看着他,撅着小嘴,好笑地伸出手,“来,元晞到阿玛这来,怎么,不想阿玛?” 元晞才走过去,四阿哥顺手把她抱起,宋满看着他滚着灰尘的衣服,脑袋里嗡嗡直叫。 元晞倒不嫌脏,她被抱起来才高兴一点,用力点头:“好想阿玛!“ “元晞会说四个字了?”四阿哥笑着捏捏她的脸,又叫:“二格格也过来,阿玛瞧瞧。好像长高了些。” 他一走三个月,小孩长得最快,怎么可能不长个? 这个话题很不用心,但日子心里还是高兴一点,笑着道:“是呢,安儿也总嚷着想阿玛了。” 众人到正殿中坐下,竹嬷嬷抱来大阿哥,四阿哥仔细看了一会,点点头,“嬷嬷,你劳心好生照看着小阿哥。” 又问阿哥的乳母、保母是哪个,众人上前见过,四阿哥吩咐苏培盛,“每人赏五十两。照顾好小阿哥,爷与福晋都不会亏待你们。” 福晋也笑着称是,又道:“几位嬷嬷照看得很精心呢。” 四阿哥回来,小院就没有他不在时那样平静了,不过最大的搅事精现在有孕,被压着好生静养安胎,搞事的能力大幅下降,后边的两个张氏没有多大战斗力。 宋满的身子愈发重了,但她还坚持每天在外晒太阳、散步,顺便陪着元晞玩。 小孩子多接触大自然,在室外活动,能有效提高身体素质,小院里花草树木俱全,虽然地方不大,给孩子玩倒也够了。 元晞像一头活力满满的小牛犊,每天下午天气凉爽就是她最爱的时候,能从午睡后一直在外玩到四阿哥回来,见到四阿哥第一眼后,立刻欢天喜地地跑过去,热情地迎接:“阿玛!” 四阿哥将女儿抱了满怀,不禁也露出笑意,见宋满在廊下,是几个乳母、保母陪她,问:“怎得不和妹妹一起玩?” 二格格和元晞不差几个月,姐妹俩本该是最好的伴。 元晞小大人似的叹了口气,“李额娘怕妹妹生病。” 她上个月过了生辰,现已两周岁多,语言进展突飞猛进,佟嬷嬷说比同龄的小孩都要流利。 宋满轻声道:“这天儿热,二格格身子弱,怕中暑了。” 四阿哥知道二女儿身体弱,虽觉得照顾得太小心,也没说什么,三人一起回到房中,春柳端上薄荷凉汤,元晞咕咚咕咚地喝,叫人看着忍不住舒展开眉眼。 四阿哥道:“小选过去两个月了,新宫女应该都调教得差不多了,叫内务府送些伶俐的小孩来,给元晞挑出两个,倒不必办什么差,日常能陪她玩耍就是。” 这事宋满做不得主,他想了想,吩咐苏培盛,“你亲自盯着去办,选老实些的。叫多送些,让二格格也挑两个。咱们这还是地方小,等以后出去了,再给元晞配齐人手,这几个丫头嬷嬷,她小时候还够用,大些了便不够了。” 元晞听到叫她的名字,眼睛亮晶晶地看过来,四阿哥不禁一笑,只觉疲惫烦恼都被洗去,他笑着对女儿道:“你自己挑两个合心的玩伴,能陪你一起玩的。” 元晞连连点头,小鸡啄米一样,又小甜糕一样凑过去,“阿玛最好了!” “现在就阿玛最好,也不知是谁,昨儿巴巴地亲你额娘、贴你额娘。”四阿哥点点她的额头。 旭日斜阳通过纸窗,光影沉浮,岁月静好。 宋满手搭在小腹上,感觉着活跃的胎动,不由露出一点笑来。 转眼,她既期盼,又无奈的可怕的六月,来临了。 第169章 女儿性格大讨论 - 清穿之福妾多子 - 景福来 宋满这边月份越高,各处的关注越多一些,一直给她安胎的窦太医露出口风,认为可能是小阿哥,东偏殿当然不会传出去,但四阿哥格外欢喜,旁人从他那也能猜出来。 暑日炎炎,正房里有小孩子,不敢用太多冰,才到正午,四福晋衣服已叫汗湿了一遭,沐浴更换一番,出来在炕上坐了,小阿哥在乳母怀里睡着,裹着薄薄的丝绸单子,也是小脸微红。 四福晋道:“他这么睡热得很。” 乳母苦笑,“小阿哥抱在怀里才睡觉,放下就醒,奴才们实在没法子。” 四福晋叹了口气,侍女奉上温茶来,四福晋呷了一口,皱起眉,鹧鸪道:“您身体还虚着,太医也说不宜用冰凉生冷,有损脾胃。” 她欲言又止,四福晋却道:“是东偏殿吧?” 鹧鸪一惊,四福晋轻嗤一声,“都传遍了,我又不是聋子……不必想了,是男是女,长生天给的面子,我有了阿克敦,咱们好生养着他,比什么都要紧。” 时下习惯,刚出生的小孩是不会立刻取大名的,一般养到周岁,或者身子不好的,养到三四岁,还有的干脆要进学了才取大名。 元晞出生就取名,纯属是四阿哥过于激动,当时还有人说酸话,说名字取得太早太好,小丫头片子压不住,现在看,她们已经可以自打嘴巴了。 鹧鸪看着乳母怀里小小一团的小阿哥,想着牛犊子似的大格格,心里满是忧愁。 六月是吃凉面的季节。 槐叶拧出汁子和面,切得细细的面煮熟过凉水,水灵灵碧幽幽的一碗,在炎天暑日里看着,格外喜人。 清宫喜吃羊肉卤子,宋满嫌夏天吃着燥,单做了素什锦浇头,配一碗飘着金黄桂花的酸梅汤,酸爽生津。 凉面搭两样精细小菜,元晞吃得抬不起头,还不许人喂,倔强地挥舞着两根小筷子,吃成一个小花脸猫,很快吃完一小碗,眼睛亮晶晶地捧起小碗递给春柳。 四阿哥夏日也不爱吃口味重的东西,吃完一碗抬手示意苏培盛加面,一边好笑地看着元晞,“吃得这样急,怕你额娘不给吃不成?“ 宋满扶额,是头疼的样子,“她这成日的,在福晋那偷吃一口,到娘娘那也不少吃,回来后还要点心。昨儿一回来急匆匆地叫唤着要吃杏仁酥,妾当她饿了,一问乳母,才知道在娘娘那吃了满满一碗茶面子,还有果仁饽饽,那小肚子鼓得都藏不住,她还来要吃的,原来是半路听到人说起杏仁酥,馋了。” 她无奈地摇头叹气,“多亏她还爱跑爱动,还能克化动,要叫妾这么使劲儿吃,只怕就要喝消食茶了。” 时人一致认为孩子能吃是福,德妃与四阿哥母子都对元晞这个食量万分满足,四阿哥更是给女儿偷渡点心零嘴的一大战斗力,他听着一笑,“你如今正是要紧的时候,也该多吃些,向元晞学学才好呢。” 宋满:“……“ 送您一本《科学育儿》,一本《科学养胎》。 她露出温婉的笑容,给父女俩挟菜,并叮嘱元晞,“再吃一碗就够了。” 元晞头点得小鸡啄米似的,看到春柳递来的碗底里几根面条,脸上展现出极大的失望、无奈、痛苦、珍惜,表情之丰富,吊打宋满看过的很多脑残剧演员。 宋满每天要看好多遍,已经心如止水,四阿哥给她挟了一点豆腐皮,“好元晞,阿玛改日给你带好吃的回来。“ 元晞立刻激动起来,大眼睛情绪仍然给得很足,水汪汪亮晶晶的,让四阿哥心里得到极大的满足。 三人吃过饭,在屋里说话,元晞这阵子总被叮嘱要小心额娘,这会阿玛又叮嘱她:“要听额娘话,不许惹额娘生气,也不要莽撞冲撞了额娘。”她便有些不开心起来。 小姑娘绷着小脸,“元晞最乖!” 宋满立刻抱住她,“是,我们元晞最乖了,是额娘的贴心小宝贝,怎么会叫额娘生气呢?” 四阿哥失笑道:“是阿玛说差了,我们元晞是最乖的。” 元晞盯着他看了一会,认为他道歉不诚恳,不予原谅,抱着手臂轻哼一声,“阿玛冤枉人!” 四阿哥真是少有被人缠磨的经验,他很招架不住这个说不得、打不得的小磨人精,又是他把人惹恼的,不得不将女儿搂过来,好声好气地哄着。 许下无数条件,好容易把女儿哄好了,乳母抱着元晞出去玩,他自己又觉着好笑,“倒被这个小冤家吃定了。” 放到两年前,他可想不到有这一日,在他的人生规划里,对儿女的设想,一直是儿子勤学斯文,女儿温静有礼,结果现在……元晞平时对长辈倒是很有礼,但和温静这两个字完全不搭边。 但自己的女儿,从小看着,从不到他小臂长,长到如今这么大,每天在小院里活蹦乱跳的,总能听到她的欢声笑语,那份古灵精怪,也被喜欢起来。 元晞出去好一会,他还笑,“一转眼,咱们元晞都会讲条件了,记得她小时候,为了吃不到奶,哭得眉毛竖着,脸红彤彤的,当时我就说,她脾气一定不小。” 宋满无奈道:“您总是纵着她,如今小小的,也就罢了,等大了,要出阁了,和夫家有个不顺,再哭天喊地打起来,有您头疼的!” 她不说还好,她一说,四阿哥更觉得自己想得对了,摆手拒绝宋满的理论,“你这话说的,咱们元晞也不是不讲理的,她与人闹将起来,定是受了人欺负,她不厉害些,怎么能护住自己?真要养出个柔顺贞淑的性子,你才有得心疼呢!” 刚入关那一代的满人女子许多还保持着先辈作风,如今宫中妃子多性情和顺,那是康熙的喜好,可先帝留下的那些妃嫔,可叫四阿哥见识过不少老满蒙贵女风范。 在他看来,如今女儿闹脾气都闹得很讲道理,也不动辄鞭笞奴才,就是好脾气了! 只能说,人的底线都是一步步放宽的。 宋满是被他说服了的样子,露出思索之色,四阿哥满意一些,“咱们满洲姑奶奶,就是得脾气大点呢!” 可以说想法要求非常灵活。 第170章 发动 - 清穿之福妾多子 - 景福来 二人说着话,四阿哥最近又捡起一项老本事,看黄历。 他对当年女儿生在自己看好的日子引以为傲,一直念念不忘,最近又在翻适合小阿哥出生的好日子,纸上写了五六个,都过去了。 他翻着册子重新在铺开的笺子上写日子,一边写一边叹气,“这孩子倒是个慢性子,这一转眼,都快七月了,这好日子都快过去了。” 宋满不讲究那些,她信仰得很有弹性,偶尔念念经,给她的父母、原身、懋嫔和原身夭折的小孩子祈福,但要论有多么相信崇拜神佛……她更相信握在自己手里的。 按照系统测算,她的最佳预产期过去了三天,但孩子状况是个【优秀】她本人状态也是【优秀】,她就不担心了,这会听四阿哥说,笑道:“没准这孩子是个慢性子,想赶个凉快些的天气出来呢。” 她肚子高高地隆起,双手环着肚子,眉目含笑地转头看向四阿哥,脸颊肌肤白得像玉,眉目婉转,眼中光亮盈盈。 怀着这个孩子,对她的容貌不仅没有折损,双眼依旧清亮有神,脸颊白里透红,光彩照人,眉眼间还更添温柔之气。 天气炎热,宋满家常穿着碧绿绣滚波暗纹的立领衬衣,碧绿领口上是一节玉白的颈子,人像绿荷叶上亭亭开的一朵白荷花,洁白柔婉,清丽动人,她在身边坐着,仿佛湖上清风拂面,闭眼似乎能看到亭亭莲花开。 四阿哥本欲调侃这孩子是个慢脾气,执着宋满的手笑吟吟看向她,又将那些话都忘到九霄云外去了,他静静地看着宋满,见宋满露出茫然之色,才回过神,低声道:“……这小子可快些出来吧。” “没准是咱们的小格格,听阿玛每日念叨着是小子,便不愿出来了呢。”一味顺着他说话,时间长了,他也觉着没意思了,宋满钻研拴猴大法三年,目前已经小有所成,随口一说,四阿哥摇头,“你就不盼着是个小阿哥?” 他似乎以为宋满是心中不安,拍拍她的手,“你且放心吧,窦太医的医术,是极可靠的。” 一向温婉的琅因今日稍微有些刁蛮,“万一就是个小格格呢?” 四阿哥无奈道:“哪怕不是,咱们还年轻,往后总会有小阿哥的。你放心吧,哪怕是小格格,你看元晞就知道,我还能不疼自己的亲骨肉?” 他说完,自觉自己实在是体贴温柔,善解人意,颇为自满,又拍拍宋满的手。 宋满微微笑着:那可不一定。 她正说话,面色一变,四阿哥呷了口茶,回头正要说这茶没有她沏的好,就见宋满面色急变,一边伸手往衣裙下摸去,他急忙道:“怎么了?” “嬷嬷,快叫嬷嬷——”宋满摸到衣裤还是干爽的,心里松了口气,神情还是急切慌张的模样,四阿哥急忙叫:“佟嬷嬷!” 佟嬷嬷一个箭步冲进来,见状立刻唤:“快传接生姥姥来!春柳,快去预备产房,吩咐灶上烧水,丛妈妈,立刻将铜盆、剪刀等所有用具用滚水烫了备好!” 四阿哥见宋满额头上密密的汗珠,握着宋满的手宽慰她:“是这孩子听到咱们说话,急着出来了。” 冬雪忙颤着手用帕子给她拭擦汗水,宋满调整着呼吸,迅速吩咐,“元晞,章嬷嬷,你照看好元晞,不要叫她进产房去。爷——” 她话音一顿,欲说还休地望着四阿哥,四阿哥道:“我不走,就在这守着,你放心。” 宋满张口欲言,又是一阵冷汗,嬷嬷已经进来要搀扶她进产房,四阿哥在旁边道:“你不要说了,安心去吧。” 宋满深吸一口气,八零八的无痛还没开启,她现在是真疼,听到这句话,很难没有伤害别人的冲动。 尤其还是她这种一点不内耗,从来只外耗的性格。 算了,很难强求上司的狗嘴里能吐出什么象牙。 宋满跟着教程调整呼吸,做出痛得说不出话的样子,顺理成章离开了四阿哥,被扶进产房。 元晞懵懵懂懂地,看着宫人们都面带急色地忙碌起来,乳母哄着她在院里玩,她却觉得不对劲,忽然站了起来,一边喊着“额娘!”一边往屋里走。 她腿脚太灵活,乳母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好在一直关注着她,忙三步并两步冲上去,抱住元晞。 她的反应反而让元晞更加着急,元晞蹬蹬腿,“额娘!找额娘!” 一边被派出来看元晞的苏培盛真是生怕这小祖宗哭出来,但元晞这会反而很加强,用力挣扎,含着一包泪也不肯落下,努力要进屋找额娘。 看得旁观者心酸心软,抱着她的乳母就急得满头是汗,好声好气地哄:“好格格,宋主子给您生小弟弟呢,咱们不进去——” “姐姐!”对面传来脆生生一声呼唤,是二格格,她被李氏牵着站在西偏殿廊下,众人循声看去,李氏一松手,二格格跌跌撞撞地冲元晞过来了,“姐姐!去我家!” 她抓住元晞的手,元晞怕伤到妹妹,不敢用力了,但仍然坚持着叫唤:“找额娘!” 二格格回头看一眼李氏,想了想,说:“糕糕,吃糕糕!” 元晞皱眉教育妹妹:“姐姐有事,明天吃糕!” 正说着,春柳出来了,她轻声哄元晞,“主子说了,叫格格和妹妹玩一会,等会佟嬷嬷去接您回来睡觉,明天一早上,您就能看到额娘了。” 春柳说的话就代表宋满说的,元晞皱着小眉头想了一会,李氏走过来,春柳向她一福身,“我们主子说了,大格格托付给李主子了,等她好了,一定登门向李主子道谢。” 在宫里,把孩子托付给人,绝对是头一等的信任,李氏“啧”了一声,“叫她没管这些了,生孩子还不够她忙的?”一边低下头,对元晞说:“好了,李额娘叫她们给你们做糖蒸酥酪吃,还有栗子酥,你不是最爱吃了吗?” 她语气难得的温和,虽然有些敷衍,但也算哄孩子了。 正房里,四福晋收回目光,叫鹧鸪:“元晞到李氏屋里去了,不必去叫了。” 鹧鸪应是,迟疑一会,“宋格格生了,咱们要不要去看看?” “宋格格生孩子,还要福晋彻夜通宵去守着?”黄鹂道,她安抚鹧鸪,“福晋去了,显得太看重抬举,不去才是正常的。备下厚赏,等孩子出世,福晋再去看不迟。” 四福晋看向窗外天边的红霞,怀里是百日后终于长了些肉的小阿哥,他才百天出头,就要有异母兄弟降世了。 她叹了口气,或许是早就做好了准备,心里并没多沉重。 她吩咐黄鹂:“前回大格格病了,不说那个许太医不错,改日也叫他来瞧瞧,阿克敦总不爱吃奶,也得想法子治治。” 黄鹂“诶”了一声,应下。 第171章 产子 - 清穿之福妾多子 - 景福来 或许是第二胎,宋满生得很顺利。 八零八的无痛上得及时,没让她遭太多罪,宋满也有了一点经验,不像上一次,虽然知道有系统兜底,还是满是对未知的慌乱。 即使如此,孩子呱呱落地,外边的天色也很晚了,到宋满这边收拾干净,更是月上中天。 在娘胎里享受了十个月金手指照顾的小家伙红彤彤、肥嘟嘟的,体重和他姐姐差不多,软绵绵的被裹在襁褓里,胎脂被稍微擦洗,露出嫩得像豆腐的脸蛋,眼睛还没睁开,只能看出小脸圆圆的,佟嬷嬷看着,心都要化了,在一边小心地护着。 四阿哥没抱大阿哥,也没抱他,叫乳母抱着看了一会,便叫赶紧抱进去喂奶。 他没想到这一回生得这样顺利,看到儿子健康落地,心沉回肚子里,欢喜又浑身轻松地站起身,时间还不算极晚,找个地方休息,明日早起也来得及。 他下午是打算今夜歇在东偏殿,但现在宋满生了,他也不可能将就睡暖阁的炕,想了想,叫苏培盛通知后头小张氏预备着,一边起身来到产房外,隔着屏风与宋满说话。 产房中血腥气未散,嬷嬷们忙活着收拾,四阿哥柔声道:“咱们的小阿哥生得极好,胖嘟嘟的,和他姐姐很像,我瞧一定是个赤诚聪慧的孩子。” 这是他对元晞的评价,小崽现在属于沾姐姐光了。 隔着屏风,他听到琅因似乎轻轻笑了一声,然后是急促的痛呼,他忙道:“你好好歇着,我明儿下午回来便来瞧你。” 走出门去,他心中喜意未散,迎着月光,想到自己又添了一个儿子,还健康壮实,心中有十分的自满。 顾不得夜深,他吩咐苏培盛开库房取东西,叮嘱:“金镶玉和点翠嵌红宝的头面都取品质最好的,锦缎择好颜色,你宋主子和大格格都用得上的送来,珍珠取一斛,再选两件玉器,再有,我私库里那新打的金元宝,装一匣子来。东偏殿的宫人仆妇都厚赏一番,两个接生姥姥、小阿哥的乳母、保母,各赏银五十两。” 苏培盛连声答应着,又对他道喜,四阿哥眉目舒展,笑意难掩地往后头走去了。 产房里,糊弄走四阿哥的宋满叫春柳去看看睡下的元晞,又吩咐:“备下礼物,明日佟嬷嬷你亲自去西偏殿,感谢李姐姐一番。” 她们当然算不上有什么交情,她也并无和李氏深交的打算——她既受不住小辣椒的辣,也服侍不好傲娇作精,不如保持着现在不远不近的距离,但今天李氏帮着照顾元晞的行为,她得承情。 其实这样抬头不见低头见的相处,刨去那一层因为四阿哥而存在的利益争夺关系,她们倒很像邻居。 佟嬷嬷答应着,见她脸色苍白的样子,心疼地道:“主子放心,这些奴才自然预备妥当,您快将这止血养心的汤药服下,好生歇歇。” 春柳回来笑着说:“主子放心吧,格格睡得好好的呢。” 她和佟嬷嬷拧了温热柔软的巾子,仔细小心地给宋满擦拭身上的汗水、血污,佟嬷嬷一边笑道:“爷看咱们小阿哥,看了好一会呢,奴才看小阿哥生得真是好,像极了阿玛,那眉眼,长大了一定俊俏。太医也说,小阿哥体质很壮,咱们这两个孩子都是好身板,这一点,主子真是有福气……” 她絮絮叨叨地说着,宋满在她的说话声中感到了涌上的疲惫,小小的襁褓被放在她身边,已经吃过奶了,闭着眼睡着,偶尔皱皱眉毛,不知是不是没吃饱。 嗅着那点没散去的腥气,还有小孩襁褓洗过的皂角香,宋满紧绷着的心神放松下来,渐渐陷入梦乡。 她再醒来时,屋子里已经弥漫着淡淡的瓜果香,清新的甜香冲去血腥味,明间放了冰,隔着帘帐用风轮送入凉气,虽然隔着一层帐幔、一层屏风,凉风只能说是聊胜于无,但好歹叫屋里气味更清新好闻了一些。 一应床帐枕褥,都换了柔软干净的,熏着幽微清雅的沉檀香气,宋满浑身清爽地醒来,嗅着这样的香,精神也会放松一些。 为了避免恢复得太快露馅,身体恢复器的金手指被暂时停掉了,有过生元晞时的经验,这一次身体恢复器还是准备在月子后半段开启,每天工作时间减半,这样恢复的速度不会过于惊人。 所以她现在身体其实不大舒服。 春柳就守在床前,一看到她睁眼,忙上前来,“主子,您觉着怎样?” 她又忙着给宋满添枕头靠坐,又端备好的温水来,还有太医留下的产后服用的汤药,忙得团团转,宋满拍拍她的手,没来得及说话,就听到咚咚咚一阵脚步声,元晞风一样跑了进来,“额娘!” 她早上醒来,已经来看过好几次,额娘都一直睡着,脸色还那样不好看,虽然嬷嬷、姑姑们都安抚她,元晞还是感到十分不安,今早妹妹又来叫她去玩,她也没去,就在这等着额娘醒来。 乳母哄着她在暖阁里玩,元晞也心不在焉的,刚才听到卧房里的说话声,在乳母都没反应过来时,便一溜烟地滑下炕,跑进卧房里来。 春柳忙接住小格格,又叫冬雪将分隔卧房与明间的落地罩下的帐子拢好,宋满已轻轻摸了摸元晞的头,笑着说:“好宝宝,昨儿在妹妹那可吃到什么好吃的了?” “糖蒸酥酪,栗粉酥。”元晞扁着嘴说了,看着宋满,眼圈儿有些红,眼泪在眼睛里打转,可怜巴巴地叫:“额娘!” “额娘在呢。”宋满想起身抱抱她,可身体中段都不舒服,春柳忙过来搀扶她,宋满爱怜地搂住女儿,柔声道:“不哭了,额娘还没吃饭,元晞陪额娘吃点东西,好不好?” 元晞大眼睛含着眼泪珠子,点了点头。 床边久违地摆上高几,佟嬷嬷做的月子餐还是那一套,清淡、营养、好消化,好在味道不错。 小茶碗里盛了一小勺小米粥,熬得黄澄澄的,散发着诱人的米香,春柳给元晞单独撒了一小勺鱼肉松,元晞皱着眉头看了好一会,不情不愿地抄起小勺,接受了这巴掌大的小茶碗。 第172章 各方反应 - 清穿之福妾多子 - 景福来 宋满忍俊不禁,看着女儿可爱的模样,身上难受的感觉好像都减轻了,她就着小菜吃了些粥,稍微垫了垫肚子。 春柳看出她胃口不好,没有多劝,只在撤掉饭桌之后默默用小炉子用炖了一锅冰糖苹果水,熬好的汤水微微泛黄,装在白底红釉梅花暗纹盏里端上来,摆在小桌上,像红瓣黄蕊的鲜花,好看又滋味香甜。 完美扣中宋满的心弦。 虽然没胃口,宋满还是喝了两口,甜中微酸的汤水落胃,果然舒服一点。 元晞不肯离开,执意要守在额娘身边,宋满终于想起昨晚熬了半宿生下来的小东西,叫乳母将孩子抱来,那样小的一团,她看着,便不由弯了眉眼。 元晞紧紧依偎着她,也好奇地去看孩子,宋满便拉起她的手,给她摸弟弟的小脸,“这是弟弟,宝宝。咱们三个,还有阿玛,便是这世上最亲的人了。” 元晞这样小,并不会掩饰,她直白地表现出的情感才最真实,四阿哥招架不住,同样,宋满也不能给她灌输不利于父女感情的观念想法,因为孩子还小,不会演戏。 元晞懵懂地听着,又往宋满怀里靠了靠,扁扁嘴说:“讨厌弟弟。” “嗯?”宋满疑惑地看向她,轻抚女儿的头,“怎么讨厌弟弟呢?” 元晞抬眼看她,“额娘,你很疼。” 春柳眼眶倏地一红,忙侧过去擦拭,宋满轻轻亲亲女儿的头,心里一片酥软,“看到你们,额娘就不疼了。” 孩子,娘是真没怎么疼,感谢你八哥吧。 宋满行来,东偏殿的动静瞒不过院里,四福晋率先前来探望,她努力想要调整对宋满的态度,回到一切都没发生之前,但自己心里多少还是有点别扭,感觉哪里生硬,最后干脆就放弃了,只保持正常的和气。 她说:“昨夜我本想来陪着妹妹,等着看看孩子,可身上实在不舒服,她们也不放心,不肯叫我晚上出来。” 又看了看小阿哥,笑道:“妹妹是有福气的,这孩子胖嘟嘟的,看着就好养活。”随之叫人放下赏赐,比之元晞出生时丰厚了一些。 四福晋仪举端庄,眉目含笑,道:“我生阿克敦时,妹妹献的炕屏实在精美,愚姐手拙,做不出那样精美的物件儿,这点东西,妹妹只管收着,若有用得上的,也算成全了我的心意了。” 她没坐多久,抱了会孩子,便起身离开了。 之后便是两个张氏联袂而来,她们住得近,这阵子又同进同出起来,二人与宋满交情平平,但也说得上几句话,笑着说恭喜,又看看孩子,而后便不打扰,起身离去。 李氏最后出场,姗姗来迟,宋满先真诚地笑着道谢,“昨日我生产时,多亏妹妹将元晞接去,替我照看。” 李氏表情有点不自然,“我生那一日,你也替我看着安儿些便好了。”然后是照例欣赏东偏殿新产生的风景,她认真地看了一会,道:“等我也生了,他们倒也是个伴。” 送走李氏,春柳低声道:“李格格这一回倒是真心实意地帮忙。” “她人原本不坏。”只是不好相处。 而且接下来,随着孩子越来越多,她们的关系只怕还会恶化。 四阿哥就这一个,心只有那么大,疼这个一些,疼那个就要少一些。 她怀孕之后,四阿哥顺位留宿在李氏那边,再加上去年还有福晋转移战火,李氏对她的态度才好了一些,等她们都生完,恩宠之外,还掺杂着孩子的利益,李氏变脸会变得飞快。 宋满神情疲惫,但并无惆怅,她这个人最不怕的就是挑战 而且,好在李氏也不是十分狠心的坏人,如此想,李氏这样的性格反而是好事了。 因为早知道肚子里是个儿子,儿子出生,宋满并无太大的惊喜,只在心里的任务进程表上打了个勾,以代表早期准备任务完成一半了。 但她身上还难受,心情当然也没多么轻松,这会看着春柳手边的礼单帖子,眼前才骤然云开雨霁。 孩子出生,不仅有福晋的赏赐,还有四阿哥的,过几日洗三,还会有德妃的,再加上同事们的礼物……可以预估的,这个孩子宋满生得非常赚。 宋满都有些理解她以前那些客户,为什么那么爱办老人寿宴、金婚银婚、升学宴,各种宴会了,太赚了! 下午,元晞确定了宋满不会再昏睡,终于肯离开卧房了,乳母哄着她出去玩,春柳才有空来将这些礼物细细地报给宋满。 四阿哥当然是出手最阔绰的那个,那紫檀匣子打开里头金光灿灿,十两的金元宝十锭,底下铺着的是银子铸就的钱币,这一匣子,顶宋满十年份例还有余份。 春柳眉眼带笑,她道:“还不仅这些,还有两副头面,那套金镶玉的一共十八件,还有一套点翠嵌红宝石的,佟嬷嬷看了,也说是难得的珍品,爷真是疼主子呢。” 每当这时,宋满对四阿哥由心而发出源源不断的真挚爱意。 这甲方难伺候是难伺候,出手也是真大方。 但春柳的话,她并不接茬,只是道:“是极好的东西,快收起来吧。”春柳会意,不再多说这些,将其他东西也给宋满看过,因福晋的赏赐比元晞出生时丰厚,春柳心里有些犯嘀咕,反复看着那礼单子。 “才过去多久……不会又来一次吧?” 佟嬷嬷倒很淡定,“只看过一阵子,李格格处生了是什么章程便知道了。阿哥和格格出生,宫里的赏赐原就是不一样的。” 她道:“镇定些,心神安定,遇到事才能拿定主意。” “我知道。”春柳点点头,认真地将手里的礼单放下。 宋满不管这件事,她只严肃地提醒:“这样的话,绝不能叫元晞听到。房里上上下下,麻烦嬷嬷你都要敲打一遍,但凡有一个因为小阿哥出生而怠慢大格格的,我决不轻饶!” 佟嬷嬷和春柳均肃容应是。 第173章 取名 - 清穿之福妾多子 - 景福来 宋满所顾虑的事情暂时没有在东偏殿里发生,四阿哥对元晞的重视人尽皆知,元晞依旧是东偏殿上上下下的眼珠子,刚出生的小崽无法动摇影响姐姐的地位。 他的两个乳母、两个保母都被佟嬷嬷敲打过了,又眼看着元晞是怎么被四阿哥、宋满心肝似的捧着,当然不敢仗着小主子是阿哥,就招惹这眼珠子。 小崽按照序齿,应该称为二阿哥,但如今他太小,还是小阿哥、小阿哥地叫着,是宫中旧俗,防养不住,空占住序齿。 四阿哥给他取了个小名,寿远,“取这一个‘寿’字,保咱们儿子健康长寿,平安到老。元晞的元字极好,只是给他用,怕旁人多思多虑,便换一个相近的,叫寿远吧。” 三月出生的小阿哥身体孱弱,显然叫他心中忧虑不已,所以和福晋拿定主意,给他取乳名为‘阿克敦’,取了结实之意,如今到小阿哥,他将那些福禄如意想了个遍,最终还是选中这个寿字。 宋满笑着点头,念了两遍这个小名,四阿哥握着她的手,元晞乖乖伏在他膝上,宋满怀里则抱着不大的小寿远,儿女绕膝,四阿哥心中油然生出一种满足感。 他道:“往后咱们的孩子,若是男孩,就还从这个‘寿’字,若是女孩,也叫她如兄弟姐姐一般从日,只是元字,我从心里想叫元晞独用,才是她们姐妹中独一份的出挑。” 他忽然论起给儿女取名的事,显然不是突发奇想,宋满一壁笑着答应着,一壁在心中思索,很快想起刚刚过去的二格格的生辰。 过完生日,二格格两周岁,按照如今的计算方式,她今年却有四岁了,身体虽然还弱,但看着也能维持。 养孩子越小坎越多,眼看养过了两周岁,好像比小时候孱弱可怜的样子好些了,李氏心中也多了些盼望。 元晞早早就有了名字,李氏对此一直耿耿于怀,这从平日的言谈神情就能看出来的,若她借着二格格生辰这个机会,请求四阿哥给二格格取名,也是情理之中的。 元晞现在能听懂的人话稍微多了些,知道弟弟有了名字,想了想,对着宋满怀里叫:“寿远?” “是。”四阿哥笑起来,抱起女儿叫她看弟弟,“这是元晞的弟弟,寿远。等阿玛老了,不在了,寿远便能代替阿玛,继续保护、照顾元晞。” 元晞拧起小眉毛看了寿远一会,沉着地叹了口气,“还是元晞保护弟弟吧。” 四阿哥疑惑地一扬眉,旋即轻笑出声,“元晞是觉着弟弟还小?到时候弟弟就长大了。” “弟弟都没有阿玛这样强壮。”元晞拍拍四阿哥硬邦邦的手臂,作为还在老爹眼皮底下混日子的儿子,四阿哥的骑射虽然不及兄弟们出挑,也不敢落下,一直勤于练习,肌肉是可以在宋满这检验出优秀的水平。 宋满笑着道:“我们元晞最强壮优秀,现在就能保护弟弟,等弟弟长大了,也能保护元晞,以后你们可以相互扶持,互相保护。” 总是处于被保护者的地位,即使手中有利刃,最终也会忘记使用的方法,而且,非雇佣关系外的保护者与被保护者,又何尝不是一种从属关系? 一旦元晞将保护自己的指望,从小交托给弟弟们,那么在成长过程中,元晞就会不知不觉地,顺从、忍让、习惯性地照顾以交好她的弟弟,同时,也会丢失了她原本能够拥有的保护自己的力量。 或许以后在身份上,元晞会成为被保护者,但宋满不希望她从小被潜移默化地影响,从心底接受了自己是弱者这一观点。 她这个回答,元晞认真思考一会,还算满意,才绷着小脸认真地点点头,对宋满说:“元晞会保护好弟弟的!” 又转过脸,抬起下巴看向四阿哥,拍拍小胸脯,“元晞,强壮!” 她认真地对阿玛说:“阿玛现在保护元晞,元晞以后也能保护阿玛!”并转头亲了亲宋满的脸颊,“还保护额娘!” 四阿哥这回真是既动容又想笑,他忍不住摸了摸女儿的头,软声道:“阿玛能保护元晞和额娘一辈子呢,元晞只要健康长大就好了。” 元晞对这个答案非常不认可,宋满见她小眉毛又皱起来,笑着道:“女儿的孝心,爷就受着吧。”她目光柔情款款地望着四阿哥,眼中盈盈含笑,“跟着爷,妾也享了儿女的福气了。” 她眼中是更多未能诉说的情意,四阿哥不由执起她的手,女儿却还在怀中,只能相对无言,半晌,他才笑道:“是咱们的儿女福分。” 元晞理解能力毕竟有限,她听得稀里糊涂的,非常讨厌这种被排斥在外的感觉,不满地皱起眉毛,宋满怀里的寿远适时地低低哭了起来,宋满一看时间,就道:“这是饿了。” 她白天仍然是亲自哺喂寿远,晚上交给乳母照顾,她的奶水充足,晚上有时还会有些涨,只是懒得起身喂奶。 元晞小时候有些挑剔,吃了她的就不太爱吃乳母的,一岁左右她给元晞断了母乳之后,乳母的奶元晞竟赌气似的干脆一口不吃了。 寿远倒是还好,不大闹,只是吃了两日习惯之后,白天就不肯吃乳母的奶了,一定要宋满抱着喂,小小年纪,竟然就能分清喂奶的人,而且随分从时,到晚上就老老实实叫乳母抱。 这又如何算不上一种生活智慧? 小小年纪,脑瓜倒也不是白长的。 宋满要喂奶,言下之意,四阿哥该带着女儿出去了,然而四阿哥颇为淡定地摆摆手,叫乳母抱着女儿下去,他则坐在床边,并无狎昵之举,但一动不动的架势便表明了态度。 宋满表情无奈而羞赧地解衣,哺喂孩子,脸颊烧起如芙蓉花般的色泽,寝帐内积年累月熏下的牡丹香与枕褥的沉檀清香糅杂在一起,四阿哥不知不觉间坐得与她愈发近了,轻轻地嗅那种清香。 宋满轻嗔他:“爷!” “这小子,胃口倒是极好,也像元晞。”四阿哥言语表情都十分正经,如果他没贴在宋满身上,就更正经了。 寿远这顿饭,吃得佟嬷嬷等人脚下如有针扎,一喂完,佟嬷嬷忙不迭地将孩子接过去,抱出去给乳母,四阿哥毫无羞色,镇定地坐在宋满身边。 第174章 试探 - 清穿之福妾多子 - 景福来 宋满在房中闲居,家常只在寝衣外披一层便袍,草绿薄绢寝衣上钉着珍珠扣,四阿哥指尖捏住那扣子:“这珍珠形状不够圆润……还有更好的怎么不用?” 是闲话家常的语气,却叫人耳根子愈发红了起来,春柳几人也垂下头,轻轻退下。 宋满轻轻吸着气,她到孕晚期身体沉重,与他便再无亲密之举,偶尔浅尝辄止的接触显然对双方都不能尽到抚慰之力,这几日她的身体渐渐恢复,四阿哥偏在这引诱她。 她这个人,一向是自己不好过,就不能叫别人的好过的性子。 而且…… 南薰殿几个月间,连续预备两次生产,也提醒了德妃。 如今院里四福晋身子不好、李氏、宋满都忙着生孩子,余下的就只有两个不大得意的张氏。 四福晋去说话的时候,德妃倒没多说什么,只是叫她好好调养身子,又问了问院里的妾室可还老实,四福晋回来后却立刻多方着手,挑了两个年纪相宜,样貌娇俏的官女子入内,放在两个张氏屋里,叫跟着学规矩。 是什么意思可想而知,李氏咬碎了一口银牙,大张氏私下也大不乐意。 福晋、宋满、李氏都不能服侍,她总比小张氏更得四阿哥心一点,结果她好处没得几个月,四福晋就塞了新人进来,还叫她帮着调教,她不得不捏着鼻子教,心里却很不痛快。 这么大的院子,藏不住一点秘密,四阿哥给小张氏屋里的官女子改了名,四福晋吩咐从内拨给格格等级的份例,虽还没有正经名分、另室独居,也显然是强劲新人了。 横空杀出竞争对手,就这一锅粥,多了一个人分,会对宋满造成多大影响,还得上手才能见真章。 她这月子坐了也有一大半了,日子倒是过得飞快 感觉着四阿哥炙热的目光,宋满嗔着横了他一眼,眼波流转,薄薄的羞恼,溢着缱绻的柔情,反而叫人脊背一紧。 粉白的耳垂上一粒白莹莹的珍珠,也是正圆,但只有小指盖那样大,平日绝对入不得四阿哥的眼,这会却晃得他双眼发花,直勾勾盯着舍不得挪开,往下是染着粉霞似的脖颈,寝衣滑落,鹅脂似的洁白的手臂,一把握着触手温腻。 四阿哥不是没经历过妻妾产育的人,妇人月子中,再爱干净,无法沐盥,也难免难以见人,尤其如今还是盛夏。 可不知为何,琅因身上却只有那种复杂的幽香,与房中的瓜果香融合在一处,令人心醉。 坐拥系统商城的宋满不会为他解惑,她现在精神勃勃,休养许久,终于出战一回,她整个人战力勃发,处于战斗力的顶峰,这种极限暧昧的拉扯,令她如服了精神大补药一般。 二人近近地坐了一会,空气都随之黏腻起来,宋满却倏地抽身,向内坐去。 她侧坐着,拉起垂落肩膀的衣裳,低眉敛目,还能看到半张侧脸上未散的春情,如雨打过的海棠花,“妾如今身子不便,不能服侍爷……听闻小张妹妹近来倒好,爷还是不要在这耽误时间了。” 她言语轻柔,羞嗔深处,又似落寞,眼角眉梢传递出一点醋意,言辞并不婉转,但语调很轻柔,激不起人的怒火,反而如羽毛在人身上轻轻划过。 四阿哥一个激灵,眼睛亮起来,笑着板过她的肩,“让爷闻闻,这牡丹花怎么还酸了……” 宋满一向以温婉柔和示人,近两年李氏也不能打,没给她什么吃醋的机会,四阿哥乍一看到她吃醋,心里还怪得意的,有种三伏天吃冰碗的畅快,笑吟吟揽住她,“她们也值得你吃醋?张氏还是那性子,那婉兰倒有几分像你,可到了你跟前,必又自惭形秽了。” 福晋挑的新人,月前就进来了,但她们身份严格来讲只是宫人,没有敬茶请安、特地拜见的流程,宋满彼时正在紧要关头,也没必要特意去两个张氏房里看,只有冬雪认真打听了一番。 她在四阿哥耳边轻轻地哼声,转过身环住他的脖子,草绿的薄绢滚落,露出两节玉藕似的手臂,四阿哥呼吸一紧。 眼见两个人越来越近,屏风外佟嬷嬷不高不低地轻轻咳嗽两声。 宋满立刻抽身,转过来系那珍珠的扣子,不知是手上有汗还是怎的,那圆溜溜的珍珠扣子在指头上直打转,手指尖雪白的肌肤上透着一点粉红,指甲也是粉莹莹的,那珍珠扣子被这样的手指头捏着,光华无端弱了三分。 四阿哥挑剔的目光落在那上头,“这珠子顶不好,不配,不是给了你好的?” “那样好的东西,怎舍得用在这里头。”宋满低声说着,手指上动作还不利落,四阿哥干脆伸手来帮她系,一边握着她的手系扣子,一边低低笑着道:“这点合浦珠你就舍不得了……叫苏培盛再送一盒子东珠来,哪怕一时戴不得,你拿着当弹珠玩,咱们也不是玩不起。” 要名正言顺地佩戴东珠,至少得是个皇子侧福晋。 宋满依靠着他,如藤蔓依靠着大树,“士之耽兮,犹可说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可爷待妾这样好,妾怎舍得不耽溺其中?” 她抬起眼,双目盈盈含波地望着他,似有泪光闪过,“妾只求,若有爷厌弃了妾的一日,您不要告诉妾,就叫妾守着这些日子,骗着自己吧。” 她神情柔软,眼中却是狂风巨浪一般的剧烈情意,四阿哥呼吸微滞,他深吸了口气,搂紧了她,“琅因……你是我掌上的珊瑚珠,是我庭中的上阳花,我怎舍得将你放下。” 天上地下,也当然只有他这样的天潢贵胄,配得上如此佳人的深情厚谊。 他要握紧这颗珊瑚珠,绝不松手,让她永永远远,做他庭前花。 宋满柔顺地依偎着他,默默垂泪,四阿哥看在眼中,心弦怦然而动,不禁执起宋满的手,十指交缠,密密相贴。 四阿哥陪着娘仨用了晚点,再出去时天已有些擦黑了。 宋满从暖阁溜达回卧房,春柳已亲自换了枕褥,撤下来的褥子上泼了半碗汤药,有些地方还有用茶水洇湿了擦拭过的痕迹,她脸不红心不跳,卷起来交代妈妈:“主子的汤药撒了,只怕洗不净了,扔掉了吧。” 丛妈妈”诶”了一声,“姑娘放心吧,我保证处理干净。” 春柳微微一笑。 宋满如今还每日服用太医开的药,但已经变成月子中帮助排出宫内残血、补养身体的药,春柳下午煎药时,见房中架势不对,特地多留出半碗汤水。 半碗用来解决褥子,宋满还有一碗晾得温热的吃下。 她有些困了,月子里生活太规律,天黑了就困,但还不想睡,月子就要结束,一切风雨又要袭来,她有种跃跃欲战的感觉,浑身是劲。 冬雪出去,悄悄留神,打听着四阿哥的去处,回来正要回宋满,见她倚着摞起来的大枕头闭着眼,似乎在闭目养神,便悄悄退至一边。 佟嬷嬷这一次没有劝诫的打算了,她不似前年有元晞时那样满怀忧愁,她已经确定宋满有保护自己严守底线的能耐,也相信四阿哥的分寸,那偶尔稍微踩线的行为,也不失为一种手段。 只要不过分,害了自己就好。 宫里的女人,完全循规蹈矩贤良顺从,是过不好的。 转眼,京里最热的一段日子便悄然过去,宋满也终于再次迎来自由身。 第175章 真情? - 清穿之福妾多子 - 景福来 七月里,京城仍然很热,廊下的香花正值花期,扑簌簌一排幽绿中点缀的洁白,传出宜人香气。 元晞在廊下揪花玩,宋满在房中,摇摇扇子,收回看向她的目光,“房里人心思动,嬷嬷你多留些心。” 佟嬷嬷微微点头,神情端正但并不严肃,“正房大阿哥与咱们阿哥距离太近,满月宴上显出这样大的差别,院里有多事的人嚼弄口舌是难免的,幸而咱们的人还都稳得住,春柳也历练出来了,一直留心。倒是阿哥身边那几个,是得恩威并济,敲打一番。” 寿远的满月宴今日刚刚结束,规格当然无法与大阿哥相较。 数月前大阿哥满月,南薰殿办得多么热闹,酒席至晚方散,如今寿远却不过是院内稍一欢庆,循例赏赐了上下人等,场面可谓天差地别,从准备之时,院中就有不少人议论。 佟嬷嬷一开始也怕宋满心中不满,正要将其中利害掰碎了讲给她,然而宋满并不在意,仍是笑吟吟的模样,叫佟嬷嬷狠松了口一口气。 两个孩子的满月宴差别如此之大,当然不是掌家的福晋有意安排,她是万事求全的性格,当然不肯给人落下话柄。 是四阿哥吩咐,四福晋循例操办,这一循例,其中的差别就大了。 当日大阿哥出生,是盼了许久的嫡子,满月宴是超规格的热闹。 阿哥们是四阿哥请了兄弟来吃酒,福晋们的走动是皇子福晋之间的人情,南薰殿又不是缺一根庶出的独苗,人家有正儿八经的嫡子,四阿哥没有大办的意思,皇子、皇子福晋们当然没必要上赶着来捧场。 于是只有南薰殿内小小庆贺了一番,李氏心里觉得是四福晋不肯给庶子太多脸面,私下还说她“平日假贤惠,这会倒装模作样不住了。” 其实四福晋岂是做决定的人。 宋满对此早有预料了,她平静地安抚了身边的人,又叫佟嬷嬷接下来的日子留意,别让有心人借机动了她殿里的人,从决定紧跟着福晋生下儿子开始,她就料到了有今日。 在懋嫔的记忆里,嫡庶之差,她已经见过一回了。 当年是福晋产子后两个多月,李氏紧跟着生下了弘昐,她既为生下儿子欢喜时,却在满月宴的规格上被迎头泼了一头冷水,加之为儿子的身体揪心,李氏大闹正殿一场,最终还是四阿哥出面调和。 他对李氏温和宽抚,安抚住了李氏,李氏将所有不满都针对向了四福晋,可宋满却肯定,如非四阿哥示意,四福晋是不会将事情做得如此明显的。 而四阿哥对李氏的柔情,又何尝不是一种歉疚的表现呢,他既年轻,彼时又与李氏正当情浓,所以愿意柔情安抚。 李氏被他的柔情哄住,但也留下彻底对福晋不满的火种,而现在,享受他这番柔情的人变为宋满,宋满只能说……男大收到新款电子产品,甚至她给项目组里小妹妹发奖金的时候,小朋友们可比他会哄多了。 这些生来尊贵的皇子,哄人也是俯就的姿态,一点柔情便做了施舍下的鱼饵,用一点包裹着毒药的蜜饯,就要人心甘情愿地咬钩,全心全意地捧上一颗心去。 宋满眉目淡淡,呷了一口碧螺春,元晞捧着一小竹碟茉莉花苞进来,欢欢喜喜地道:“额娘!做手串!” “诶。”是宋满眼中立刻露出笑意,搂住奔来的,满心满眼都是她的女儿。 寿远满月宴席面虽然不大,也不似大阿哥还有康熙与太后的赏赐,但德妃赏了金项圈、玉麒麟,各位福晋们也都有礼送来,细细一算,也不失体面,其中,又以四福晋的赏赐尤为丰厚。 那厚厚的赏赐摞在暖阁的炕上,春柳看着礼单子,心里都有些慌,生怕四福晋是要把年前的事情再来一遭。 佟嬷嬷笑而不语。 而四阿哥,不知出于何种心理,满月宴当晚,他私下交给宋满一只锦匣,匣中是京郊一个占地百亩的田庄的地契。 宋满即使占了懋嫔记忆的便宜,对这田地的价值也实在无从判断,原身入宫前没接触过这些事,见识多广的懋嫔,即使在王府后期,也没有过为自己置办些土地田产的机会和心气。 彼时她既无多金傍身,也无儿女绕膝,只求青灯古佛,诵经度日而已,对外界之事并不关心。 宋满只得捧着那匣地契,露出震惊,疑惑的神情。 “咱们寿远,投身在你肚子里,生得这样健康可爱,是个有福气的孩子。琅因,你信我不会亏待咱们的孩子。”四阿哥这句话说得颇为真心。 宋满唯有柔情与泪水相待,“妾区区蒲柳之资,得夫君如此厚爱,何以为报?” 她望向四阿哥的眼中是盈盈情深,一点泪光,青年人总是顶不住这样的真情。 四阿哥轻叹一声,抹去她眼角的泪水,“你总是这样懂事,守分寸,却叫我更心疼你。这些东西,你自己收着,等出宫开了府,日常嚼用上花头都比现在多,你手里有份恒产,带着孩子们日子也松快。寿远的产业、元晞的嫁妆,你都不必担心,我是他们阿玛,绝不会亏待了他们。” 宋满含泪投入他的怀中,如抱住世上唯一依靠一般抱住他,“爷,您抱紧妾,不要松手。” 四阿哥轻抚她如云般松垂的长发,在她耳边轻吻。 一夜风浪席卷,月子后期,宋满有意钓着四阿哥,先饿他,然后给一点又不给吃饱,第一次下来,她就确定目前南薰殿还没有人能对她产生影响。 四阿哥如果在外头吃饱了,就不会如此贪急,一日三次地来东偏殿报到。 之后的一切就顺理成章了,被反复压灭的滚水总有彻底喷发的一刻,宋满头一次无比庆幸她有个金手指在身上,年轻人的表现确实让她刮目相看。 钗敲玉枕,天地颠倒,星月蒙羞。 一时雨歇,四阿哥披衣下地,外边的苏培盛等人听到响动,忙在帘外询问,四阿哥挥退宫人,持起房中的宫灯,又回到帐内。 红烛帐暖,昏沉之间,宋满有一种被虎狼贪婪吞食的感觉,但没关系,她搂紧四阿哥,他们都露出獠牙,都对准彼此。 第176章 废棋 - 清穿之福妾多子 - 景福来 次日一早,四阿哥起床时腿有些飘,宋满睡得沉,他也没叫醒,眉目间仍残余着寝帐内的温情眷爱,他一边抬手叫苏培盛替他更衣,一边叫春柳:“不必叫醒你主子了,让她多睡一会,你们好生伺候着。” 出月子第一日,四阿哥便如此眷爱,大大安抚了因昨日宴席之差而不安的人心,既是锻炼得颇为沉稳,学会喜怒不形于色的春柳眼中也露出亮光,笑盈盈地应是。 宋满这一觉沉沉睡到寅时,才被春柳轻轻叫醒,她开着金手指作弊,早起神清气爽,状态比四阿哥好多了。 佟嬷嬷心里都纳闷,平日也没发觉主子体力这样好呀! 她本来还怕四阿哥孟浪过分,今日主子可是要到四福晋那请安的,虽然因为四福晋一早要去德妃处,请安不必早起,但也正经得在上房坐一会,若身子不适,岂不煎熬? 这会见宋满神清气爽行动自如,便将心收回肚子里,一边叫冬雪打开盛放首饰的螺钿小妆屉,笑道:“今日主子可要打扮得庄重些。” 她这样说,宋满轻笑,“还没正经看新人呢,也值得嬷嬷这样警惕?” “是要叫人知道,画虎不成反类犬的道理。”佟嬷嬷将新得的红玛瑙镂金花钗在宋满乌油油的发间一比,“主子气色极佳,用粉黛反嫌污颜色,颜色这样浓郁的红玛瑙,也只有主子这样才压得住了。” 她心里也感慨,世间大约真有“天资”二字,当日孝献皇后盛宠时,宫中许多嫔妃为争夺圣眷,想出多少法子装扮自己,太医院玉颜膏都花样百出做出几十种,到底不及这天生丽质。 这样一身细腻白皙的肌肤,她若是男子,必也爱不释手。 如今有了小阿哥,又沉得住气,看得明白,几十年富贵,已在向她们招手了。 宋满身上有种吃饱喝足的懒怠,她坐在妆镜前,知道佟嬷嬷有分寸,干脆任由佟嬷嬷装扮她,春柳打好水进来,元晞和寿远都被安置在暖阁,元晞起得早,已经被乳母哄着在廊下生龙活虎地玩了,卧房内便只有宋满与佟嬷嬷、春柳、冬雪三人。 宋满将那个锦盒取了出来,她和懋嫔都不清楚外边地亩之事,她身边却应该有人知道。 果然,春柳是年少立事的长姐,对外边的事比冬雪甚至久居深宫的佟嬷嬷都知道得多些,一看就说那边土地肥沃,是上等良田,每年出产甚高。 她欢喜地盘算,“这样大的一个庄子,每年出息也有几百两,再慢慢攒着,三五年,就能攒下好一份产业了。” 这些土地其实不算很多,宗室那些王府,动辄数千顷的地亩,宫里这些福晋们,陪嫁的土地田产也都不在少数,这两顷不到的庄子放到福晋眼前,不过是个小添头,但其实真正算起来,也是不小的产业了。 春柳越算,越觉得日子有盼头,这就是握住了生蛋的母鸡啊! 好好经营着,到大格格出嫁、小阿哥成婚,主子手里正经能有一笔钱呢,哪怕爷的宠爱不如今日,也不必担忧了,这正是长久之计。 做奴才的,没有问主子问题的道理,宋满问她她就答,绝不对嘴一句,但眼角眉梢都透着欢喜,谁猜不到,这是四阿哥昨夜给主子的? 这样的体面抬举,是真正用了心的,赏金赏银,头面衣裳是一说,给置办产业却是另一说。 这下,原本宋满月子期间,因为新人得意而生出的一点危机感是彻底消散了,春柳眼角眉梢都透着喜气,佟嬷嬷心里也高兴,但她高兴之余,还有一份惊醒,“这事决不能透露出去半点。” 这自然是教训春柳、冬雪的,二人也不是未经过事的小丫头了,忙都肃容答应着,知道这里头的利害。 上房去年一遭,已是将这边当做眼中钉、肉中刺一般,如今看着是风雨稍歇,谁知道内里究竟是什么主意?再有个李格格,也不是好相与的,若知道这件事,又不知要兴起怎样的风浪,所以这件事,还是牢牢关在她们的肚子里为好。 佟嬷嬷又多问一句:“爷可说了,这些庄田是怎么个处置?” “爷说他那边的人先帮着总管,每年出息,届时一起交上来。”她正得宠,又有四阿哥那一关,四阿哥那边的人当然不敢糊弄,至少这几年在宫里,是不用担心有人贪污的。 佟嬷嬷更加安心了,“主子有福呢。” 这边低低说着话,元晞看到捧递热水的动静,知道宋满起身了,跑进来找额娘,宋满笑着搂住女儿,陪女儿吃了早点。 福晋晌午方从永和宫回来,传了茶点,再歇了午觉,下晌,上房出来人四处传话,到宋满房里的是黄鹂。 她一张笑面孔,说话时都透着可人的喜气,进来笑呵呵地一蹲身,“昨儿阿哥的满月宴,人多得很,奴才也没敢来叨扰宋主子,这会可叫奴才逮住机会了,宋主子大喜,恭喜宋主子,小阿哥胖嘟嘟的,多喜人呀!” 宋满笑着叫人拿荷包来,“不值什么,昨儿来的都给了,我想着姑娘总得来一趟,看,叫我预备着了吧?” 说说笑笑的,倒是一派和气,黄鹂收了荷包,又说几句吉祥话,才笑道:“福晋这会子要起身了,说过两刻钟,请主子们到正房喝茶说话呢,这阵子您坐月子,福晋也想念您,说许久没和您说说话了。” 宋满连忙应下,黄鹂还说了几句话,才恭敬告退,离开东偏殿,她在廊下站一下脚,想起方才看到的场面。 分明是刚出月子的人,一看就是心宽养好了,精气神那样好,双目湛湛有神,浓眉红唇,面染桃花,肌肤那样莹白,竟然看不出一点憔悴的迹象,身形丰润却不臃肿,好像老天爷都眷顾她,让她经历一场生育,也没折损容颜,反而愈添风韵。 总是眼中含笑,宽和可亲的模样,却令人分毫生不出轻视之心,三年盛宠,无形之中,已经蕴养出她一身雍容华贵的气度,和宫里尊贵的娘娘们,也没什么两样。 想到后头清丽窈窕的婉兰姑娘,黄鹂心里叹了口气,就是她,也看得出来,怎么比得上呢? 昨夜她留心听着,东偏殿这直到半夜才有人抬水进去,阿哥在别处绝没有这样的兴致,前阵子觉着婉兰还算得心,如今看,精挑细选挑出来的人,又费尽力气调教出来,到底是一步废棋。 第177章 江湖 - 清穿之福妾多子 - 景福来 之后的日子,过得倒很平顺。 叫春柳、冬雪甚至佟嬷嬷都警惕起来的郭姑娘宋满见了,在福晋房中,她隐在小张氏身后,确实年轻,一把水葱似的青嫩,眉目清丽,炎夏中穿着一身水绿色的衣裳,翠眉乌发,柔婉内敛,立在紫檀落地罩下,浓郁木色间,一抹出水芙蓉般的倩影。 眼角眉梢,神情仪态,似有三分像宋满。 福晋舍得弄这样一个人来,也是下了狠心了。 可惜,福晋还是年轻,既没弄懂男人,也没完全弄懂女人。 宋满神情平和,在婉兰怯生生看来时,温和含笑地微微颔首。 福晋坐在上首,心里竟没什么失落,李鬼见李逵,有眼睛的都能看出谁是真珍珠,她早意识到自己做了件蠢事。 但人是不得不加的,这一个好歹哄了四阿哥一阵,即使没能分了宋氏的宠,她舍得挑两个这样资质的放在房里,至少她贤惠不嫉妒的态度表现出来了,她倒也不算亏。 李氏只想翻白眼,“爷一直说福晋审美不俗,屋里的摆件还有宋朝时候的,怎么挑人的眼光就差起来,弄这么个赝品在屋里,知道的是眼光有限,不知道的还以为福晋不肯给爷挑好人服侍呢。” 她的身子已经很沉重了,算日子,她产期在九十月份,她这一胎的反应比当日怀二格格时还大,脾气也愈见火爆,对福晋挑的人早不顺眼。 宋满听着,扫了一眼她身后木着张脸显然已经习惯的寿嬷嬷。 李氏这一番话,直戳福晋的弱点,身边有了人之后,她的战斗力也直线上升啊。 当然,进步的不只李氏一个,四福晋的战斗水平也直线上升,李氏出手戳她心窝子,她眉毛都没抬一下,“我眼光不好,倒盼着妹妹帮我参详参详。” 李氏当然不愿意干给四阿哥挑人的事,但也不能对着四福晋翻白眼,一被怼住,战斗力便大幅度下降,宋满看着她俩半斤八两地互殴,心内感慨。 日子要能一直这样过下去就好了,可惜,这座江湖不总是人情世故,还有好多打打杀杀。 寿远小小年纪,就表现出了和他姐姐完全不一样的脾气,元晞小时候性子很急,一口吃不到,气冲冲地能喊到嗓子哑。 寿远闹脾气的时候,如果哭一会发现没人服软,就会停下来,看起来很识时务,靠近了却能发现他正怒发冲冠地瞪着眼睛,比元晞这个小炮仗难哄十倍。 宋满难得地有些生气了,她皱着眉捏住儿子的小鼻孔,“不许咬了!” 小孩不好好吃饭,放下就哭着要,抱起来不好好吃,专磨他那个小牙花子,不给他还生气,气性大得很。 入秋天气转凉,宋满忙着和寿远斗智斗勇,元晞从德妃宫里回来时,怀里还抱着一个红玛瑙苹果,有她两个拳头大,红玛瑙包金,颜色鲜艳得晃人眼睛。 元晞原本是笑眯眯地捧着东西进来献宝,看到宋满拧眉的样子,疑惑地跟着皱起眉,“额娘,怎么了?” “额娘教你弟弟做儿子呢。”宋满笑吟吟看向她,看着元晞捧着的大苹果,“又是玛嬷赏的?” 元晞立刻欢喜地点点头,“好漂亮!额娘,好喜欢!” 她欢欢喜喜地要上炕,和宋满一起欣赏刚得到的大苹果,她最喜欢这些颜色浓郁鲜亮的宝石和金银,上个月刚从德妃那混来一条鸽子血包金的手钏,德妃大抵是为了哄孙女,自己琢磨出这个红玛瑙包金水果,宫里的手艺精细,大红大金撞在一起,半点不显得俗气,只显出华美富丽。 寿远不满被忽视,又哼哼起来,他的坏习惯其实早有苗头,只是先头乳母们纵容他,让他这个小崽愈发膨胀,现在还试图将坏习惯蔓延到宋满身上。 佟嬷嬷笑着给元晞解斗篷脱靴,一边宽抚宋满,“阿哥还小呢,也不懂事,主子何必和阿哥置气。” “他再小,也不能欺负人呀。”宋满严令乳母:“他再不好好吃,不要哄着、纵着他,我看他精得很,饿一会就明白了。咬就不给,不咬才给,两天下来还不明白了?” 她有金手指,恢复得快,倒没遭什么罪,这两个乳母还不是肉体凡胎? 宋满态度鲜明,佟嬷嬷不敢再多劝,一个屋子里不能有两种强硬的声音,对面的寿嬷嬷能在西偏殿当家做主,她却一点都不羡慕,并且她还觉得,寿嬷嬷应该很羡慕她。 能跟着一个靠谱的主子,谁愿意提心吊胆的过日子。 等寿远被宋满控制一会,终于饿得愿意老老实实吃奶了,佟嬷嬷才笑着道:“咱们小阿哥也机灵得很呢。” 宋满看一眼怀里的崽,脾气蛮大她倒是看出来了。 吃饱了的寿远老老实实,服服帖帖地在额娘怀里当了一会可爱儿子挂件,叫姐姐玩了一会,就困得打哈欠了,宋满把他交给乳母,叫抱下去睡觉,才说:“他大抵是要长牙了。” 元晞小时候,她按照记忆里家中的习惯为元晞准备了花椒木的磨牙棒,如今对寿远,她当然不会厚此薄彼,只是因寿远连百天都没到,她暂时没想到而已。 她立刻叫冬雪:“还是花些银子,叫内务府预备下。元晞小时候的磨牙棒先找出来,用滚水煮一煮,给他先用着,看能不能好些。” 冬雪忙答应着,佟嬷嬷眉开眼笑,“咱们小阿哥长得真快,又壮实,这就要出牙了?” 小孩壮实是好事,想到南薰殿这几个孩子,佟嬷嬷心里庆幸,直念佛菩萨保佑。 大格格和小阿哥能这样健壮,真是上天保佑的福分。 她有时候也这么念叨,宋满不和封建老太别苗头,只在心里嘀咕,是系统和亲娘保佑才对。 为了健康养大这两个孩子,她实在是费尽心力了,健康食谱做了多少版,小儿日常保健更是背得滚瓜乱熟。 宋满忽然想起一事,问:“这两日西殿还好吗?” 佟嬷嬷低声道:“太医常在这,只怕是快了。” 宋满点点头,“若有动静,记着将二格格接来。” 一生产时,屋子忙碌起来,很容易将孩子忽视,而且屋里人进人出,紧张的氛围也不适合小孩子待,她生产时李氏将元晞接去了,她记住这一份人情,少不得也帮着李氏照顾二格格。 第178章 自省? - 清穿之福妾多子 - 景福来 李氏的身子其实还不足月,只是因陆续有见红,太医们和接生姥姥商量着,都说只怕留不到足月,这阵子整个南薰殿严阵以待,四福晋也提起精神,打点好太医,叮嘱一定要尽力救治。 宫里女人生孩子出问题是常有的事,哪怕真有差池,只要她将分内的看顾之责尽到了,也怪不到她头上。 对如今的四福晋而言,李氏的身孕不足为虑,更叫她焦头烂额的是入秋之后,大阿哥又病了。 李氏房里,二格格也不间断地请医用药,她也不得不关照看顾,忙得分身乏术,真想抱住漫天神佛的大腿,求他们撒撒手,许孩子好起来吧。 在这种情况下,东偏殿上下,对两个孩子都更小心了,在院子里,也是非必要的一个字不说,外表看起来最容易透露消息的丛妈妈更是捡起早年作风,喜提“三棍子打不出一句话”的美名。 既怕两个孩子也染了病,更怕招人眼,害了两个孩子。 院里一共四个孩子,凭什么人家养的都弱,就东偏殿的健健康康? 人是最经不住刺激的,佟嬷嬷久在宫中,谙熟人心,对这一点最为上心,严禁两个孩子的乳母出去显摆孩子壮实好养活。 倒是四阿哥,有时看着寿远,有些感慨,“他比他大哥小三个月呢,分量、精神,竟都不差什么了。” 他感慨之下,形容有些夸张,但大阿哥生得瘦弱多病也是事实,宋满不能接这话,四阿哥只长叹一口气,“这两个孩子,你养得好,都壮实。” 有没有一种可能,是你拖累了人家孩子,我这靠金手指救火补墙呢? 一个孩子身体不好,还可能是概率问题,几个孩子身体不好,又同时拥有您这一个父亲,这时候,做爹的就应该检讨自己了。 八月里后边的婉兰姑娘传出喜信,却是刚发现没多久就见红了。 四阿哥显然半点都没检讨到自己身上。 他最近好像有和四福晋的造人计划,因为他在正殿留宿的次数直线上升,除了在东偏殿,就都是在四福晋那。 四福晋那今年药炉子就没断过,最近更是恢复到去年的状态,连着调养身子带坐胎药,多亏四福晋年轻,身体恢复了些,可纵然如此,距离她生下大阿哥才多久? 半年而已。 积年的虚耗亏空,不是这么容易养好的。 她身边的竹嬷嬷倒是劝过,但大阿哥体弱,四福晋心里何尝不着急? 这个秋天,南薰殿仿佛都是苦涩味儿的,尤其是李氏诞下一个瘦伶伶的,哭声都微弱的小阿哥时。 她怀抱着孩子,哭得震天动地,这会没人敢劝她说哭声不吉利了,等她哭完了,寿嬷嬷才咬着牙劝解:“都说二格格落地时,身子也弱,咱们不也养到这么大,还越来越见好了?福晋那小阿哥,生出来猫儿似的,如今不也好端端的?格格快别哭了,振作起来,咱们好生照看小阿哥要紧。这孩子最是有苗不愁长的,咱们仔细呵护着,就有盼头。” 李氏抽泣着,搂紧了孩子,“我就不配生个健康的小娃娃?哪怕是个小格格也好呀。” 寿嬷嬷一阵心酸,生不起劝诫她的心,抽帕子来给她擦眼泪。 这种情况下,整个东偏殿都更低调了,南薰殿气氛沉闷得好像连日阴云压在上空,宋满借口天气冷了,不叫元晞出去玩了。 元晞有一种小动物般敏锐的嗅觉,她大概也觉察出不对,原本不叫她出去,她都恨不得撒泼打滚,这一次倒是老老实实地答应了。 初冬的时候,寿远生了次病,小孩少有不生病的,有八零八的扫描结果在,宋满没怎么心慌,只叫许太医来给看脉开了药,用了两剂,顺利退了热。 孩子一生病便格外黏着额娘,宋满不得不在炕上搂着寿远,轻轻拍他。 元晞趴在一边,盯着弟弟看,宋满有些疑惑,等寿远睡沉了,才起来抱起元晞,“元晞今天怎么总看着弟弟?” “我看到李额娘生的小弟弟了,嫡额娘生的弟弟也病了。”元晞用手比了一下,一个小小的长度,“弟弟好脆弱呀。” 她漂亮的小眉毛蹙着,有些忧心,宋满轻轻亲了一下她的额头,“元晞不怕,额娘会照顾好你们的。” 宫里的孩子,弱的多,壮的少,对南薰殿的情况,宫里各处都没觉得惊异,或者说各个阿哥院里其实都差不多。 哪家的孩子,不是提心吊胆,小心翼翼地养大的。 德妃叫了四福晋去,好好宽抚了一番,在她看来,第一,大阿哥未必养不大,第二,四福晋也还年轻,不愁生育。 堵住了太医的嘴,同时压下两桩事,内外瞒着的四福晋心里只想苦笑。 这一整年,虽然添了三个小生命,南薰殿的日子也没那么快活。 转眼到三十七年,四福晋房里的大阿哥顺利满了周岁,虽然还是常见太医、常吃汤药,好歹顺利养到现在不是? 四阿哥心里也多了点盼头,再有前朝流露出康熙要给儿子们封爵的风声,他极欢喜,打破抱孙不抱子的传统,私下抱了抱大阿哥。 怀里是有些轻,热乎乎的孩子,四阿哥小心地抱着,在房里走了两步,笑对福晋道;“咱们大阿哥的周岁,虽不大办,也得好生热闹热闹,我想正好借这机会,求汗阿玛,给阿克敦赐下大名来。” 四福晋一喜,忙道:“是,妾一定好生筹办阿克敦的周岁宴。” “周岁,得要抓周了。”四阿哥笑着将大阿哥举了举,“等你再大些,阿玛教你识字、读书,还教你骑马、射箭,你可得文武双全,做大清的巴图鲁。” 四福晋微笑着在灯下看向他们,神情温婉,这一年来,看着四阿哥对儿子的看重,尤其是最近,大阿哥的身体好像有了起色,四福晋心态逐渐平和一些,没那么紧张急迫。 四阿哥留宿次日,黄鹂将煎好的坐胎药端进来,福晋端起,苦得她直皱眉,黄鹂心疼地看着她,“这药吃了也有半年,一直不见效果,如今大阿哥也好些了,不如且先将药停下吧?” “再吃半年,若还不成,就停了吧。”四福晋眼角带一点怅然,转瞬又燃起一些希望,“好歹,阿克敦比去年好些了。爷说了,周岁宴时,要请汗阿玛给阿克敦赐名呢。” 黄鹂眼神微亮,也觉着有盼头。 然而欢喜与忧愁大约也是守恒的,愁思从四福晋眉宇间离开,又来到了四阿哥心头。 第179章 沉闷 - 清穿之福妾多子 - 景福来 三月里,皇子封爵,大阿哥封直郡王,三阿哥封诚郡王,从四阿哥开始,到八阿哥,却俱封贝勒。 若四阿哥是五阿哥,心里大约还不会有什么落差,可他偏偏是夹在中间那个分界线,他一向勤于文武,自认虽然骑射较勇悍的三位兄长有所不及,但勤恳用功之处,并不弱任何人,也一向认为皇父慧眼,必能看出他的才能,如今却成了郡王、贝勒分界线,其中滋味可想而知。 尤其是先时有人向皇上请奏,封诸皇子为王,皇上提出,要以才能分封诸子,拒绝直接分给王爵,那这个贝勒,不就代表皇父对他并无那般赏识看好吗? 再加上南薰殿里几个孩子先后都病倒了,连续数日,南薰殿气氛都沉闷得很。 四阿哥自己展不开笑颜,旁人自然不敢笑,德妃倒将四福晋叫过去,叫她宽抚夫君,四福晋恭顺地应下,回来坐在殿中,吸着气半晌没说话。 鹧鸪递上奶茶,低声劝:“德妃娘娘怎么吩咐,也看不到咱们屋里,主子何必哭闹。” “娘娘有心,心疼儿子,何不自己去劝?叮嘱我一番就够了,到底是娶了儿媳妇,做慈母简单。” 四福晋实在是气急了,四下都是心腹,才说出这番话。 想到不久前听五福晋嘀咕,宜妃将五阿哥叫去,私下给了一匣子金银贴补,又宽抚了五福晋一番,还敲打五阿哥善待五福晋,四福晋头一次羡慕起这个嫁进来之后一直不大顺心的弟媳妇。 尤其去年,宜妃还特地借着生辰给五福晋做脸,显然是绞尽脑汁想要调节五阿哥、五福晋的夫妻关系。 她心里真是五味杂陈,四阿哥只封了贝勒,她对着大福晋和三福晋,还得笑着恭喜,心里也不好受,四阿哥回来,随心所欲地甩脸,她能怎么办?她能对谁撒气? 对后院几个女人?哪一个是好摆弄的!从前还有个宋氏,说起话来叫她宽心,如今她再看宋氏,总觉着心里别扭,也不能宽心了。 一想到要劝四阿哥,四福晋焦头烂额,她也为四阿哥忧心,怎么就封了贝勒呢! 大阿哥又低低哭了起来,四福晋拧眉扬声问:“怎么了?” 鹧鸪忙起身去看,回来说:“阿哥睡魇了,乳母正哄呢。” 四福晋又叹了口气,“前儿还发热呢,好歹这两日好了。这都周岁,觉还是睡不安稳,那些太医成天也说不出个子丑寅卯,我看,还是找几个喇嘛看看,念念经,没准好些。” 病急乱投医,为人母大抵都是这样的,请喇嘛看病是满人贵族潮流了,早年宫里请喇嘛看病,甚至更显得体面。 四福晋小时候惊梦生病,觉罗氏都找喇嘛来,鹧鸪听了也觉得怪好的。 晚晌四阿哥回来,因要与四福晋商量马上三月十九德妃生辰,备办寿礼的事,故来福晋房里用晚点。 夫妻二人用过点心,漱口净手,在炕上喝茶,四福晋见四阿哥脸色不大好,想了想,叫乳母将大阿哥抱来,想着有孩子在,没准气氛好些。 但四阿哥沉着脸,大阿哥便有些害怕,他身子又不适,四福晋怎么哄也不笑,后来竟低低哭了起来,很快转为高声哭泣,嗓子沙哑。 乳母在下头心急如焚,四福晋觑着四阿哥脸色,忙将儿子递过去,叮嘱乳母:“好生哄哄。” 四阿哥皱起眉,“前阵子不是好好的,这几日怎么又不好了?皇父新给赐了名,我原说,该抱他去乾清宫磕个头呢。” 四福晋道:“大抵是时气变化,抱出去给额娘请安时又受了风,才有些发热。今儿倒好些了,却睡得不安稳。”她觑着四阿哥,见四阿哥只是担忧,才慢慢将想请个喇嘛给大阿哥瞧瞧的事情说了。 她原想着,这事是十拿九稳的,心里颇为轻松,不想四阿哥却断然拒绝。 “皇父素来不喜喇嘛给人医病,当日太皇太后在时,因她老人家笃信喇嘛教,才常叫喇嘛进宫,咱们小辈,却怎能不依皇父的心意而行?”四阿哥皱眉道:“况且,那些喇嘛治病,能耐也颇有限,我看倒是滥竽充数的多,还是叫太医瞧着,一向照顾元晞的那个许太医,我看就很不错。” 四福晋不想她反应这么大,呐呐地应了,四阿哥想起她说大阿哥睡不安稳,想了想,叹了口气,“若是在不安心,宫外找间庙,给弘晖供些香油灯祈福,叫喇嘛和尚道士都念念经,倒使得,只是叫喇嘛看病的话,再不要说。” 供灯念经也不错,四福晋松了口气,忙答应下,这件事她在深宫里做不了,四阿哥说:“我叫张进瞧瞧,你不必挂心这事了。” 四福晋忙笑着答应下。 夫妻二人又查了德妃的寿礼,见一样样都备得整齐,四阿哥点点头。 隔日,四福晋才私下问竹嬷嬷,为何皇上厌烦喇嘛医病,竹嬷嬷瞧瞧她,压低声音,“当日佟太后在时病着,皇上年幼,循例叫了喇嘛入宫来,念几次经,一开始说好转,后来病症却愈发深了,宫里私下议论着,都说是叫那喇嘛给耽误了。” 四福晋听罢心悸不已,想到四阿哥态度还好,稍稍松了口气。 四阿哥身边的人倒既有效率,这晚说完不过两日,张进就来回,说在宫外已经找好庙宇并僧道等人,预备供灯,四福晋忙叫竹嬷嬷将备好的灯油钱给他,又厚赏张进一番。 张进却又回了四阿哥的意思,说家里这些孩子身子都弱,便一道供灯,请神佛菩萨庇佑一些,四福晋微怔,旋即忙道:“我也正想这事,爷倒先吩咐了。” 张进低垂着头,福晋又叫鹧鸪包了银钱来,一齐给他带去。 福晋的大阿哥病了,东偏殿里,寿远和元晞也病着。 寿远生病还好,元晞却实在是个强壮的小孩,她这一年多都鲜少生病,忽然病这一场,难受得格外厉害,可怜巴巴地,宋满一左一右地抱着,心疼极了。 她这边,一开始是寿远先生病,当时她还没发觉有什么异样,只以为是小孩换季闹毛病,结果没一二日,元晞也病倒了。 她叫八零八仔细一追溯,才发现可能是元晞和大阿哥同去永和宫几次,大阿哥先病了,传染到元晞,元晞抵抗力好,一开始没有发出来,寿远却是天天和姐姐一处玩,很快被病毒打倒,接着是元晞,她的抵抗力还是没干过病毒,轰轰烈烈地来了场大的。 孩子生病是常事,按理说怪不得旁人,可这次看着元晞烧得小脸通红,可怜巴巴的样子,她心里真是恼火。 第180章 信男人,要倒霉 - 清穿之福妾多子 - 景福来 福晋那性子,说得好听叫多思多虑处事周全,说得不好听叫冥顽不灵食古不化! 元晞身体好,不怕冷,去年冬日德妃也常接去玩,今年开了春儿,天气暖和些,福晋见元晞常走动,也从不见伤风,就觉着问题不大,直接将带元晞去永和宫的事揽了过来,顺势就将大阿哥一起带着。 她是希望德妃多疼嫡孙些,想为大阿哥争些体面,可四阿哥难道缺过大阿哥的体面?她就没想过,孩子与孩子也是不一样的? 元晞不到一周岁的时候,秋冬春日可从来不出去走动! 何况大阿哥身体本来还弱。 她是大阿哥亲娘,大阿哥怎样,宋满犯不着管,可牵连到元晞和寿远,看着两个孩子可怜的模样,她很难再心如止水平静温和。 元晞这病来得轰轰烈烈,竟然比大阿哥和先开始的寿远都厉害,她烧得迷糊了,趴在宋满怀里小声哼唧,睡也睡不好,宋满竖抱着她,叫她脸贴着自己的肩,在屋里慢慢遛弯。 佟嬷嬷在一旁看着,心疼极了,“都说着久不生病的人,但凡病一场,就是最厉害的,咱们格格这一回真是遭罪了。” “许太医的药先吃着,我看今儿不烧的时候精神还好,没准明日能好些。”宋满的底气是八零八给的,八零八扫描后,认为太医开的药在起效果,实在不行,还有系统普通商城里,有些效果更好的药,能买来用。 只是用那边的药,她怕一下子效果太好,提高元晞用药的阈值,往后太医看的药不好用了,太医的药既然在起效,就先试着,系统能做退路,就叫她心里安稳一分。 元晞听到说话声,哼唧起来,宋满和佟嬷嬷忙住了口,春柳看着宋满抱孩子晃,心疼得很,等元晞睡着一些,过来低声说:“奴才抱一会吧,主子歇歇。” 宋满摇摇头,元晞一病,格外黏着她,素日亲厚的乳母都不要了,何况春柳,而且她看着养尊处优,体力却远胜于春柳。 她抱着元晞在地下一圈圈晃着,门帘一打,四阿哥走进来,见元晞脸蛋还是通红,皱眉:“还没退热?” “晌午退热一会,这会又烧起来的。”宋满声音低低的,四阿哥叹了口气,将元晞接过去抱抱,元晞察觉到唤人,哼哼唧唧地叫唤起来,四阿哥低声哄她:“是阿玛,阿玛抱抱,元晞不哭。” 元晞小鼻子嗅嗅,或许觉着味道和声音都熟悉,又把脑袋埋进他的肩窝里,低低哼哼着撒娇。 四阿哥抱着她轻哄着,一边是封爵不顺,一边是儿女都病了,他真想叫和尚给自己也念念经! 他抱一会,元晞还是不老实,到底回到宋满怀里,四阿哥又看看寿远,他倒是还好,已经退了热,被乳母哄着,睡得正熟。 四阿哥摸摸他额头,倒是冰凉凉的,方松了口气,“这两个孩子一齐病了,真是难为你。” 宋满搂着元晞,“自己的骨肉,有什么难为,只是看着他们煎熬,妾心里也难受得很。” 她眼圈儿微红,四阿哥揽住她的肩低声宽抚,和她一起看元晞。 他道:“前儿福晋说,想在宫外给弘晖供灯诵经祈福,咱们元晞和弘昫也都供奉上,张进去办这事,找的也都是高功法师,一定灵验,你且安心吧,两个孩子必能快快好起来。” 答应福晋之后,他其实先想起的是元晞,但既然给元晞供上了,也不少弘昫那点银子了,再想到李氏房里,二格格和小阿哥身体也都不好,干脆一道供上吧。 弘昫正是康熙赐给寿远的名字。 他其实是乐意给孙辈赐名的,一般情况下,都是从早就择好列在他案头的吉字中挑选出来。 四阿哥请他给阿克敦名时,他想起好像听德妃说过,四阿哥膝下还有个与老大相差不大的二孙子,便顺口一问,知道很活泼健康,心里也很高兴,干脆一起圈了两个名字赐下。 四阿哥原本只请康熙给嫡子赐名,一是少做少错,一道请赐两个名字怕有人说闲话,二则是表现一下对儒家礼法的尊重,对嫡室的敬重。 但康熙愿意一起给寿远赐名,他岂有不欢喜的道理,忙谢了恩,回来神采飞扬地对宋满说了此事。 宋满当然要将功劳全看在他身上,仿佛以为是他替寿远求的,四阿哥受之略有心虚,但转念一想,皇父愿意一道给他的嫡子、庶子都赐名,不也是因为对他的看重吗? 于是又理直气壮起来。 然后没多久,就是封爵的事了。 反正四阿哥这阵子,心情是大起大落的,这会说起供灯的事,兴致也不高,看着可怜巴巴的元晞,眼中有心疼之色。 “可是那许太医看的不好?再找几个太医来看呢?” 宋满低声道:“许太医倒将症候说得很对,弘昫吃他的药,也很快好起来了。元晞这是严重些,他也说,只怕还得吃一阵子药。” “诶!”四阿哥长叹一声,宋满宽慰他:“元晞一向身子健壮,倒不必愁,只是看着她难受的样子,妾心疼些罢了,爷勿以这些小儿女之事为念。——这供灯真是一件善事,有佛菩萨保佑,希望元晞和弘昫都快些好起来,健健康康的。福晋如此怜爱关怀,真叫妾不知该如何报答了。” 她是听四阿哥模棱两可的话音,顺口一试,见四阿哥神情有一瞬的微妙,心中了然。 同事没有大进步,真是一种稳稳的安心。 四阿哥换了话题说,“倒不只是供灯,还要叫他们分别诵几天经,我想,你素日抄写的那些经文,不如拿几本去供在佛前,潭拓寺那倒是灵验,将经文供去,也是积攒功德的善事。” 宋满露出惊喜之色,四阿哥握住她的手,轻轻拍了拍,“咱们的小格格,我也记得。” 他见宋满眼眶微红,揽住她柔声道:“莫要哭,咱们如今有元晞和弘昫,往后还会有更多孩子,没准还能与她再叙一段骨肉之情。” 宋满含泪点头,眼光盈盈,心底却毫无波澜。 他这番话,懋嫔等了一辈子。 信男人的话,倒霉三辈子。 第181章 教育 - 清穿之福妾多子 - 景福来 给几个孩子供灯的事一传出来,果然院里都称道福晋贤惠,福晋毕竟是管家理事的人,这一年多家务一直牢牢攥在手里,足够她把小院里的人梳理得合心遂意。 不过福晋却说不上有多顺心。 本来二月里头,看大阿哥精细养着,也没怎么长病,比从前好像好多了似的,三月里就又断断续续地病了起来。 先是出门不慎着了风寒,福晋心里恨自己大意,再不敢带他出门了,好容易好些,刚松口气,竟又反复起来,念经的和尚没见多大效果,福晋守着儿子,快把一腔心血熬干了。 弘晖如此,她前头说再吃一阵就停下的坐胎药再不敢动了,仍叫太医一包一包地配着,是收效甚微,她心里也没多大希望,可吃着,总比不吃多点盼头。 但孩子也不是她自己就能生出来的。 四阿哥这阵子偏来的少了,多是在书房中独宿,她想起当日供灯,完全没念及其他几个孩子,心里又怕四阿哥是因此对她生出不满来,加上大阿哥的病,心内煎熬,夜里也睡不好,三两日间,竟也病倒了。 这一下可不得了,探病、侍疾的一波波来了,这回连一说话好听的宋氏说的话,她听着也无法舒心了,那满口的育儿经,倒是好心,看到她和大阿哥都病了来宽慰她。 那话单拎出来也没毛病,可就是让她听着无法感受到宽慰! 再想到宋氏房里养那两个孩子,前阵子分明是在弘晖之后病的,现在一个个都好起来,生龙活虎的,她的弘晖却病着没好。 于是更烦闷了。 连这次她生病,李氏一面没露,也顾不上了,只问一嘴,听闻是小阿哥病着,就没当回事,将养气血调肝郁的药一日三碗地喝下去。 宋满不管那些,她这个人,一向有气就出,有仇必报,四福晋恶心到她的地方是有限,对她两次出手也都变成自己吃亏,她现在也确实受制于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最好什么都不做,以静制动,以不变应万变……但再多原因,如今既有法子出口气,她就不可能一动不动。 在家当阿Q吗? 还是那句话,江湖,不只是打打杀杀,还有嘴皮子磨牙。 她愿意用情商的时候,是贴心解语花,情商倒过来用,好话也能让人听着窝心。 宋满仍旧是很殷勤地对待福晋,一日日不间断地探病,福晋这一回是真宁可她桀骜张狂些,不要这么殷勤了!就像李氏当年有一样,不好吗?宠妾,就有点宠妾的脾气吧! 不过宋满见好就收,这世上没有真正的雁过无痕,事情做得多了就容易露馅,她辛苦数年才立稳的人设,不能为争一时之气毁于一旦。 元晞他们好起来,她心气稍平,看福晋的样子也觉得可悲,其实如今福晋身边并没有什么人逼她了,可早两年宠妾骄横,与夫君生疏的境地留下的阴影还是一直盘桓在她心中,叫她时刻像上紧了弦一样,想要大步地往前跑,儿子、宠爱、地位、中馈……样样都要握稳了。 作为嫡福晋,她要这些并不算贪心,甚至是理所当然的,可她走得太急,还没走稳,就想要跑,最后只是苦了自己。 在这个风寒都会要了小孩子命的年代,弘晖三灾两病一直不断,足够她煎熬了。 宋满收回心神,元晞和弘昫都恢复了健康,虽然有八零八兜底,可这个年代,要死个小孩子实在是太容易的事了,况且她从没见元晞病得那样厉害过,如今终于好起来,她心安稳不少,生活恢复如常。 现在她的主要任务是对付元晞。 都说小孩子生病就长能耐,元晞病这一场,好了之后愈发不好对付了,最近闹着要学写字,其实哪里是写字,无非是要笔墨玩。 每每拿着笔给自己画成个小花脸,弘昫更是被画成小老虎了,头顶着那么大个“王”字,也不恼,就乖乖地坐在那,叫姐姐画。 几个乳母提心吊胆地伺候着,宋满看着,觉得很好笑,亲自拧了巾帕,给两个孩子都擦干净,叫人铺一大块雪白的毡布在炕上,叮嘱元晞:“只需在这上头和纸上画,再往自己和弟弟脸上乱画,额娘再不许玩笔墨了。” 元晞倒是乖觉地答应着,宋满看她眼珠子骨碌碌转,就知道没当回事,也不气恼。 元晞现在正是爱探索、以自我为中心的年纪,又一向被眼珠子似的捧着,四阿哥疼得只差把她捧到天上去了,眼里看着这眼珠子,是怎么都好,他如此,上行下效,整个南薰殿,不都将这小主子心肝似的捧着? 何况元晞也实在伶俐可爱,就是性子最差的李氏,见了她也很难一直硬着心肠,二格格稍有些精神的时候,李氏一定叫人要栗粉酥,备着元晞过去玩时吃。 这样一大家子人爱着捧着,如一直顺顺利利地长大,说是天之骄女也实在不为过。 但前提是,得好好教养,不能让这孩子长成珠玉堆里的混账纨绔。 如今也正是给元晞立规矩的好时候,宋满琢磨着,面上没露出来,神情一如既往的温静平和,元晞仰着脸冲她笑,一旁的弘昫也仰着脸笑,一大一小两只花猫,又或许是没长成的小老虎。 宋满揉揉他们的头,说:“玩去吧。额娘在这陪着你们。” 佟嬷嬷过来说:“李格格叫人来讨大格格前阵子用的擦澡熏蒸的偏方。” 她低声说:“那边小阿哥也是从正房回去就病的,这阵子用药,听说好些了。” 可若真好些了,李氏也不至于来要偏方。 宋满眉头一皱,这个孩子与懋嫔记忆里的弘昐不是一个,她也说不准怎样,但李氏来讨,不给是不好的。 她看向佟嬷嬷,佟嬷嬷自然明白了,“主子放心,奴才将那方子拿去,只说配好的没有了,叫李格格问太医拿,话怎么说奴才明白,主子放心吧。” 到时候合用不合用、给与不给,就看太医,只要经了太医一手,方子总是没问题的。 宋满才点点头,倘若最后真不好了,责任不能出在她房里的东西上头。 福晋也不能病太长时间,家里的糟心事还有竹嬷嬷帮衬,德妃那里却必须她亲自上阵尽孝。 三月十八是康熙万寿,他下旨仍循例免除宴席,但四阿哥还是一早就往畅春园给康熙请安贺寿去了,晚晌回来,次日便是德妃生辰。 皇帝生辰都没大办,德妃这边自然也不能操办起来,但宫里既有高位宫妃生辰的赏赐,畅春园的太后、康熙也都送赏回来,各宫贺礼,儿女们磕头祝寿,过得也很热闹。 第182章 丧子 - 清穿之福妾多子 - 景福来 婆母生辰,四福晋少不得去支应,没有大宴,也是一日人情往来的热闹,她是长媳,总得顶在前头,折腾一日,回来时便坐轿回的,四阿哥见她纵是妆容精致,掩不住行动无力,上手扶她一起往门里走,并说:“你这身子调理两年,怎么总不见好,莫不是太医不得力,不如求额娘荐个好的来。” 四福晋笑笑,正要说话,听到门里急乱的脚步声,夫妻两个都是神情一变,门一开,一个小太监急匆匆出来,在宫里不敢跑动,那动作飞快,比跑也不差什么,一看就是急事。 四阿哥和四福晋同时脸色一变,都是想到孩子身上,除了孩子,院里实在难有这样的急事了。 四福晋腿先软了,鹧鸪忙扶住她,主仆两个相互借着力,苏培盛已叫扑通跪下的小太监问:“怎么了这样火烧眉毛?” 小太监正磕头,听了问话忙回:“西偏殿的小阿哥黄昏时候忽然发了热,用药后并没退烧,这会发出高热了,庄嬷嬷叫奴才赶紧请许太医来。” 夫妻俩一个心里一紧,一个心里一松,四福晋一晃神的功夫,四阿哥已甩开手大步往里走。 小阿哥这阵子病势反复,一直不好,他才不大点,这是极不好的兆头。 四阿哥心里稍微有了些准备,可看着健康活泼,很快好起来的元晞和弘昫,又总抱着点侥幸心理,觉着孩子总能好起来。 这会冲进西偏殿,李氏就守在孩子床前,看到他进去,如见了主心骨一般,双眼含泪看过来,“爷!” 这一晚上南薰殿人人都不得安寝,四阿哥是真觉得自己背运了,不知得罪了哪路神仙。 小阿哥高烧了一晚上,太医使出浑身解数也没能将热退下来,最后只能无声叩首,四阿哥大怒,“开春时不说已经见好了吗?” 孩子是先天体弱,京城的寒冬就是一层关卡,按理说,熬到春天,希望就会多些。 李氏眼泪成串地落下,一颗心好像被人抓着揉搓捏扁,她盼了两年才生下这儿子,本以为是和女儿一辈子的指望。 她扑在四阿哥怀里哭,“上巳日到福晋房里磕头,当时大阿哥咳嗽着,我就觉着不好,回来没两日,这孩子就病倒了,前阵子宋氏房里那两个又何尝不是这样?爷,若说孩子福薄,捧在手心上还没照顾好,我自认了,可这样的无妄之灾,这孩子如何能够承受?福晋只眼看到娘娘疼大格格,就没想到自己儿子身子不好,经不住这三月的春风?” 这话诛心,四福晋就在屋里立着,一听这话,登时眼前一黑,顾不上心里煎熬,忙看四阿哥神色,见四阿哥蹙眉,心一下提了起来。 下一瞬,四阿哥却沉着脸止住李氏。 李氏出月子到现在也有半年了,和四阿哥却一直没怎么亲近过,今日四阿哥来了,又都是为着小阿哥着急,又有种同甘共苦的滋味,她与四阿哥是有旧情在的,这两年再怎么样,总比后头的两个张氏好些,天长日久常常念下来,心里还是情分多些。 这会如此默契,不免更为依赖,她满腔的悲愤,才有了宣泄的途径。 不想四阿哥却喝止住她,李氏满脸不可置信地望向他,心中滔天的怒火烧得灼人,泣声叫:“爷,这是咱们的骨肉啊!” 四阿哥沉着脸起身,寿嬷嬷已忙不迭过来死死捂住李氏的嘴,四福晋松了口气,徐徐蹲身,歉疚地道:“是妾之过。” 四阿哥脸色顿时更冷了。 他捂住李氏的嘴,就为了让这件事和福晋沾不上半点关系,福晋倒好,还出来往自己身上揽了?就是做贤惠好人,也不是这个做法。 竹嬷嬷度着他的面色,一个箭步冲上前来,和寿嬷嬷对视一眼,竟有种同病相怜的心酸。 一个三月,南薰殿过得鸡飞狗跳,德妃才高高兴兴过完生辰,就听说四福晋又病倒了,她叹了口气,“这孩子身子也太弱了些,我说不必她来,她又要强不肯。” 梅姑笑道:“娘娘疼惜四福晋,福晋也念着要孝敬您,怎么舍得不来呢?” 德妃叹息着叫梅姑拣两样补品送到南薰殿去给四福晋,结果话没完,又听底下人回了南薰殿小阿哥没了的事。 德妃心登时一跳,梅姑忙给她顺气,又催问:“是哪个小阿哥?话讲明白,吓着主子,拖出去打板子!” 小太监忙道:“是李格格所出的小阿哥,弘晖阿哥和弘昫阿哥都好端端的。” 到底是亲孙子,虽不如福晋生的有分量,也没见过几面,德妃还是沉默一会,梅姑怕她是想起早逝的阿哥、公主们,忙将小太监打发走了,回来煎了安神汤,服侍德妃用过睡下,慰问四福晋的事也暂且延后了。 小孩子的夭折激不起多大风浪,如当日的小格格一般,装裹着送出去了,如风卷残叶,他来了这南薰殿小半年,最终也没能留下什么痕迹,连个名字也没取。 只有李氏抱着小阿哥的襁褓,哭得喘不过气来。 宋满循例去看她时,冷不丁地想起原身,和经历过两次丧女之痛,重生之后甚至不愿意再活下去的懋嫔。 四阿哥沉寂两日,到底从小看着小阿哥弱,见得不多,伤心也是有限,只有怀胎十月又日日照顾的额娘,被困在悲伤与苦楚中,久久走不出来。 她说了两句宽慰李氏的话,可经历过的人都知道,外人的话说得再好,也都是不痛不痒的。 李氏呆呆地坐在炕上,眼珠子直泛冷光。 亲眼看了李氏的状态,宋满回去吩咐佟嬷嬷:“这段日子看顾好元晞和寿远,不叫元晞出去玩了。” “诶。”佟嬷嬷忙答应下。 第183章 念经 - 清穿之福妾多子 - 景福来 小阿哥的丧事草草了了,不久,李氏便病倒了。 她身子一向还算强健,这一场病来如山倒,半个多月也没见好。 佟嬷嬷私底下与宋满说:“这一回,李格格心里是恨上福晋了,这一桩事,不知是结成宿怨,还是化作恶果。” 宋满坐在窗边剥着枇杷皮,元晞和弘昫还有一点咳嗽,她准备炖些枇杷雪梨汤给他们喝,春日新进的枇杷各个有鸡卵大,汁水丰足,皮薄核小,味道极好,如今还是进上的头茬鲜果,顶稀罕,格格份例分不上的东西,四阿哥见孩子咳嗽,便叫张进将他的口份送了过来。 这一碟子枇杷,以前超市三分钟到手的东西,现在倒成了稀罕货色。 她一边摆弄那点果子,一边听佟嬷嬷的话,想到福晋与李氏二人的性情,低声说:“且看吧。咱们看顾好元晞和寿远便是了。” 天色昏暗,不知为何,这几日每到黄昏,大阿哥便会哭泣,乳母怎么哄也哄不好,四福晋抱着大阿哥,在殿内一圈又一圈地走着,看着大阿哥涨红的脸,眼圈也渐渐红了。 她低声哀求,“阿克敦,你莫哭,你莫哭了,额娘的心都要疼死了……” 竹嬷嬷服侍在一边,“不如还是叫太医来瞧瞧。” 四福晋点点头,又抱紧大阿哥,这一个春日,先是病了,后又多事,她消瘦了一些,杏眼含愁,“总是这样下去,终究是不成的,我想,还是请喇嘛再给弘晖念一阵经吧……还有李氏那个小阿哥……” 竹嬷嬷皱起眉,明白了四福晋的想法。 对念经一事,她并不反对,哪怕没效果,好歹能叫四福晋心安。 她心中不安的,是另一件事。 她看看四下,示意鹧鸪将乳母、小丫头们都打发走,才近前一步,在四福晋耳边低声说:“奴才有一句不中听的话,必须回给福晋。” 四福晋转头看向她,有些纳闷,“嬷嬷只管说吧。” 竹嬷嬷沉了口气,一欠身,“奴才斗胆进言,经小阿哥一事,李格格心中必对您与大阿哥含怨,为免除后患,咱们不得不早做准备。” 四福晋一僵。 李氏与小阿哥,确实是这段日子盘桓在她心中,久久不去的一件事。 她每每想到那晚李氏癫狂的模样便心有戚戚,但李氏的指控也字字落地,敲在她心上。 她抱着弘晖时,总想起那个不到半岁,瘦伶伶的小阿哥,心里也不好受,她纵有与李氏的积怨,也没想过刻意害那孩子。 她得弘晖得的那样艰难,养弘晖更是小心翼翼,李氏此刻的苦楚,于她也有些物伤其类之感。 四福晋抿着唇,沉默下来。 竹嬷嬷见状,轻叹了一声,倒谈不上失望,她也不会逼着四福晋做决定,只说:“福晋慢慢斟酌着,奴才会吩咐伺候大阿哥的人都更小心些。” 四福晋神情一肃,醒过神来,她沉默一会,说:“我明白嬷嬷的意思,李氏若真有针对弘晖的坏心,我也绝不手软。只是……如今要针对她,岂不令爷觉得我狠毒刻薄?” 她心里怕竹嬷嬷觉得她不成器,犹豫软弱。 竹嬷嬷没说话,她没告诉四福晋,在宫里,想要一个女人悄无声息地死去有多少种方法,没告诉四福晋,只要四爷不准备为李氏张目,李氏再无辜可怜,都只能认命。 甚至,将大阿哥与李氏分放在天平的两端,贝勒爷会选谁,是显而易见的。 她这主子,心软心硬,都总用不到对的地方,但对她们这些下人而言,主子心软些,倒也是一重好处。 熬过三月,京里天气转热,元晞在房里再也待不住了,宋满不得不放她出去玩,却只许在东偏殿这边玩,加上寿远,十来个人围着两个孩子,倒还稳妥。 一转眼,就是元晞的生辰,四阿哥已经振作起来,如今是贝勒又怎样,难道还能一辈子是贝勒了? 康熙安排他们入朝听政,下部习学,他封了贝勒,麾下也被拨给了佐领下人,如今立志勤恳办差,做出点成绩来,总能挣回一个王爵。 元晞生辰,他回来得早些,笑着将早备好的礼物递给了元晞,是一件点缀着各色珠玉宝石的金璎珞,元晞生辰在四月,主牡丹花神,璎珞纹样便以牡丹为主,祥云辅之,其富丽华贵,较之宫中珍藏都不差什么。 元晞素喜这些金玉璀璨之物,登时欢欢喜喜地戴上了,满嘴甜言蜜语,阿玛阿玛地叫起来,小狗似的围着四阿哥打转。 四阿哥觉着好笑,将她抱起来,“等明年,元晞留头了,阿玛给元晞打一套珠花,好不好?” 他是投其所好,本以为女儿会很欢喜,不想元晞却摇了摇头。 “嗯?”四阿哥有些惊奇,“怎得,不喜欢?阿玛那有极好的红蓝宝石,还有猫眼儿、绿松,都是你喜欢的,攒着珍珠做花儿,叠着绢纱、玉珠,好多花样子呢,你不是最喜欢拿额娘的花戴么?” 他对这些珠花、绢花如此了解,也因宋满的缘故,朝夕相对,擦肩而坐,不知不觉间,宋满妆匣的金银珠玉,他也都了解遍了,如今一张嘴,就能把时兴的首饰花样说出来。 元晞扯扯四阿哥的袖子,脆生生道:“元晞想要小弓!” “什么?”四阿哥真是奇了,他以为自己听错了。 元晞皱着小眉毛,重复:“元晞想要一把小弓!” 四阿哥摸摸她的头,“元晞怎么想起来要小弓了?” “玛嬷说,阿玛小时候练骑射,可专注,可厉害了!”元晞眼睛亮亮地看着四阿哥,“阿玛教元晞拉弓,好不好?” 四阿哥不想她是从德妃处听到自己幼时之事,一时心中又熨帖,又酸涩,既想不到,额娘竟连自己幼时练射艺都关注着,又被女儿明亮天真的眼眸打动。 他想了想,道:“学射箭可是要吃苦的,元晞你还太小了,受不住。” 况且他也舍不得女儿吃那份苦,就这样金尊玉贵地长大,大了学些诗书文字,再以琴棋书画陶冶性情,骑射等更大些,稍微学来强身健体即可。 元晞板起小脸,攥着小拳头,“元晞可以!元晞不怕苦!阿玛,您就教元晞嘛,我求额娘,额娘说她不会。” 四阿哥见她态度坚决,“也好。” 见他答应下来,元晞欢呼着一下从他膝上跳下,在地上蹦了起来,还一把抱住擦着炕边绕桌走动,试图抓一块点心的弘昫,“阿玛同意了,阿玛同意我学射箭了,寿远!” 她一出声,众人的目光都被吸引过去,宋满犀利的目光立刻落在弘昫手上,弘昫长着五个肉窝窝的小胖手僵在半空中,他淡定地将栗粉酥塞进元晞手里,蹦出四个字,“姐姐,吃糕。” 宋满气笑了,这小子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一身灵活应变的本事啊! 第184章 请封 - 清穿之福妾多子 - 景福来 四阿哥也笑了,他顺手把儿子拎起来,点点他的额头,“额娘不许你多吃,不是为了你好?你倒会自己偷偷摸摸想主意。” 弘昫半点没有干坏事当场被抓包的心虚,宋满深呼吸,生两个吃货,是她做了多年馋鬼的报应吧。 她将点心碟子直接端走,“又在这里偷吃点心,薄荷绿豆汤不喝了?” 两个小的立刻乖巧起来,眼神无辜地看向宋满,元晞快速把糕点塞进嘴里,还很讲义气地塞给弟弟一口,弘昫嘴里被塞满的那一刻,表情空白了。 宋满顿时忍不住笑了。 因元晞的生辰,晚膳特地留到下晌四阿哥回来才吃,一壶颜色漂亮的凉汤装在水晶杯里,颜色颇似从前元晞见大人们喝过的红葡萄酒,元晞满意地端起杯来,小大人似的对阿玛额娘敬酒,祝酒词竟然有模有样。 四阿哥忍俊不禁,等元晞仰起头,要豪爽地将凉汤一饮而尽的时候,才低声与宋满道:“这真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了,见什么学什么。” 宋满莞尔,给他添汤,春笋滚的鸡汤味道极鲜美醇厚,两稚儿欢笑频频,屋外旭日斜阳,春风送暖,佳人在侧,汤羹香浓,四阿哥眉目都舒展开。 待用饭毕,佟嬷嬷又端上一小碗银丝长寿面,元晞美滋滋地吃了,弘昫在旁边围着姐姐转圈,不必说话,很讲义气的元晞女士已经用筷子小心翼翼地挑起一点,飞速塞进弟弟口中,“好吃不?” 弘昫眼睛都亮了,小狗似的抱着姐姐腿点头。 四阿哥懒懒坐着,见状不由一笑,叫苏培盛将弘昫抱上来,“你不要讨姐姐的长寿面了。” 元晞看着碗里那点面,鼓着小脸想了又想,还是端过来给阿玛和额娘一人尝一口。 她从来不是吝啬孩子,但今晚的面实在少,佟嬷嬷怕她积食,只给了一个小碗底,本该一根面一口吃完的,她舍不得,小口小口吃得很珍惜,才叫弘昫钻了空子。 她端着面碗来,四阿哥一看她的表情,就知道是很舍不得,但纵是如此,还端来了,心里格外熨帖,笑了笑,轻声道:“元晞吃吧,这是你的长寿面。” 宋满也点点头,亲亲女儿的额头,又亲亲儿子,“明早咱们还吃汤面,也要这个鲜笋鸡汤,好不好?” 她对孩子总是有用不完的耐心,四阿哥在旁静静看着,或许是晚膳那点薄酒甜酿也上头了,他忽然伸手,去触摸宋满鬓边的红宝石珠花。 宋满转眸看向他,眼中光彩盈盈,“爷?” “这颗红宝颜色不好,怎么不用给你的鸽子血?”四阿哥收回手,透过窗拢在宋满身上的光影似都有些朦胧了,他倚着引枕,静静地看着宋满。 宋满轻抚那支珠花,“这是内务府送来,福晋赏的。您赏的那些鸽子血,嵌在簪子上都够了,打孔串珠花,多可惜呀。” 内务府每年年底会送一批新首饰来,数量不多,款式也不过是珠花、头簪等常用的几样,全部送到福晋处,由福晋分配赏给各屋,若没有旁的赏赐贴补,自己也不愿出资请内务府打造,这些就是阿哥侍妾全年份的新首饰了。 然而这些首饰品质也都一般,又是内务府的老套花样,不知道用了多少年没变过的样式,佟嬷嬷都说,随便一数,只怕每宫的首饰匣子里都有这些花。 过年时候,宋满紧着心头好都戴不过来,这些便埋在匣子底了。 这两日她和春柳整理首饰匣子,觉得崭新的东西一次不用就收着未免可惜,趁着现在天气还不算太热,红宝还勉强戴得,她便取出来戴上了。 四阿哥摇摇头,“这东西不配你,不要戴了,留着赏人吧……借着元晞生辰,我有一个打算,要告诉你。“ 他眼神似清明,又似朦胧,说不清究竟醉没醉下,宋满疑惑地看向他,四阿哥握紧她的手,“再过一个多月,弘昫生辰,我便请封你为侧福晋。此事我早已决定,你不必推辞,如今告诉你,你心里有个准儿,不管旁人说什么,你都不要往心里去。往后,你好好带着两个孩子过,我绝不会亏待你们娘仨。” 本来,按照宋满的人设,这会很该不可置信、妾配不上地推辞一番,四阿哥如此说,直接免掉一个流程,也证明她的人设确实立得很成功。 宋满眼中含泪地看向四阿哥,既惊喜,又感动,清凌凌的眼眸里一点泪光,水洗似的,脉脉含情,漂亮到不可思议。 神仙被这样的眼神看着也顶不住,何况四阿哥。 她正要甜言蜜语表明心迹,给四阿哥一点做了好事的正反馈,四阿哥握着她的手已骤然一紧。 “爷,此生能陪伴在您身边,是妾三生之幸。” 她一边说,一边落下泪来,眼圈儿微红,染着胭脂般的颜色,挂着大颗剔透的泪珠,像雨打后的鲜红石榴花。 四阿哥笑了,他抬手轻轻抹去宋满眼边的泪珠儿,柔声道:“只是贝勒侧福晋,就这样欢喜了?” 他虽然劝自己放下了,但对这个爵位,明显还是耿耿于怀、如鲠在喉的在意。 “妾为爷的心。”宋满破涕为笑,握住他的手,四目相对,她眼中是一片柔情,“为爷替妾筹划的心。得真心如此,侧福晋还是格格,又有什么要紧的。” 四阿哥仿佛被人拽进一片情海里,要被人用柔情溺死。 他反而沉默了一瞬,而后抬手拥抱住宋满,轻抚她如云的发髻,那枚珠花冰凉,方才宋满搂着孩子那一瞬,稚儿与发间明灭的红宝石光唤起的他遥远的记忆,却已没那么重要了。 现在,戴着这样花的人在他身边,毫无保留、一碗水端平地疼惜着两个孩子,他仍然坐在一边,却不是局外人,而是她全心全意,珍爱着的。 他内心中忽然生出一种盼望,真心诚意地希望,这样的温馨、真情都永远地延续下去吧,直到地久天长,久久地滋润、陪伴着他。 四阿哥将那支花取下,丢在一边,“再分份例,内务府万不敢用这种颜色的东西来敷衍你了。” 皇子侧福晋是在宫中份例等级有明文规定的,只差福晋一级,和现在小蚂蚁似的不要紧的格格大不一样,最直接的一点,今年年底,内务府送来的新衣料、首饰,就不会是混杂一堆,叫四福晋分给的,而是直接按照份例供给宋满的。 他低声道:“咱们都好好的,你教好弘昫,他长大了,我必不会短了他的前程。” 宋满倚靠在他怀里,轻轻点头,仿佛全身心地依靠、信赖着他。 四阿哥搂紧她,心内油然生出一种满足。 忽然被乳母悄悄抱出去的元晞和弘昫,在明间四目相对。 半晌,元晞叹了口气,拍拍弟弟的肩,“额娘和阿玛总是这样,慢慢你就习惯了。” 第185章 养儿 - 清穿之福妾多子 - 景福来 四阿哥受封贝勒爵位也有一阵,四福晋的等级冠服已经命人紧急置办起来,南薰殿众人私下都猜,这侧福晋的位置最后是花落哪一家。 猜是东偏殿的自然是大多数,宠眷浓薄,这是有眼睛的人都看出来的。 春柳等人知道四贝勒曾对宋满有过许诺,自然更是一直暗暗盼望着,但整个三月事多繁杂,现在都四月末了,拖拖拉拉这两个来月,侧福晋之事竟一直没被提起,众人的心便随着悬了起来。 今日终于得了四贝勒的准话,东偏殿上下无不欢喜,只因四阿哥说的是等弘昫满周岁,还有一个多月的时间,不等佟嬷嬷嘱咐,春柳已立刻反应过来,严令禁止众人议论此事,以免事有疏漏导致变动。 佟嬷嬷见她如此,面有赞许之色。 于是东偏殿众人,都揣着一种怀有金元宝的复杂心情,兴奋又不敢对外声张。 宋满也挺高兴的,证明她这四五年真没白干,元晞成了长女,儿子顺利生下,如今侧福晋的位份也有了,原始股已经握住,至于能不能拿稳,持股到最后等到分红那天,那就看她的本事了。 但她也不是喜欢半路开香槟的人,开心一会,就把这情绪撇到一边了,佟嬷嬷、春柳等人进来行礼称贺,她笑着道:“还是没影儿的事呢。” 佟嬷嬷慈眉善目,眉开眼笑,“也不过这一二个月间了。” 元晞一早上在殿里蹦蹦跳跳地玩,听众人这样说,才觉得有好事,忙凑过来问,宋满不欲与她说,小孩嘴是最无遮拦的,出去一传,只怕横生风波,闷声发大财才是她的座右铭。 她便笑道:“额娘想,现在最近的好事,就是马上要端午节了。去岁端午,你年纪还小,脾胃弱,额娘没敢给你吃粽子,今年可以允你吃一个了,你可想好要吃什么口味的?” 元晞的眼睛登时就亮了起来,这件事她都惦记好长时间了,去年过端午,因为宋满不许她吃,对那些粽子便一直念念不忘,前阵子佟嬷嬷念叨端午节要到了,她马上想起这茬。 宋满也有意给她多找些娱乐活动,节日也过得丰富一些,不然宫廷生活日复一日,实在无聊,她尚且有八零八相声小品轮番上阵做消遣,元晞却很容易被一点点雕琢打磨,擦去所有棱角,成为一位标准的端庄贞顺的贵女。 那就没意思了。 她生孩子一场,总得保孩子健康快活地长大。 前几日元晞才和佟嬷嬷一起,亲手准备了预备端午节食用的咸鸭蛋,她这会听宋满一说,又嚷嚷着要包粽子。 这个宋满可真没那手艺,佟嬷嬷也不大会,好在乳母、保母们踊跃自荐,宋满笑道:“那咱们也包些粽子吃吧,只是不知味道怎样。” 元晞顿时欢呼起来,对她来说,她的日子可实在太顺心了,昨天过完生辰,收了好多礼物,阿玛同意教她弓箭,今天又要把一直心心念念的粽子吃到手……真是长生天保佑!佛菩萨都向着她呢,她就是佛菩萨的宠儿! 宋满可不知道元晞跟着德妃,还有太后、五公主都学到了什么迷信思想,她答应元晞做粽子,就不差一日两日了,左右现在膳房已经开始筹备过节所用,她叫冬雪带着银子到膳房,顺利地要了一份原料回来。 泡好的江米、粽叶、蒲绳,各色馅料,红枣、蜜饯、豆沙、蛋黄、火腿……数量不多,每样一小碟,但林林总总,也摆满一张桌子,五颜六色地,煞是好看。 元晞坐在小绣墩上,两只手才能捧住一张粽叶,倒是像模像样的,可惜就是包不成,捆好的粽子三角漏米,更不要说做出乳母等人那般的花式了。 元晞气得要命,小脸蛋一鼓一鼓的,春柳都预备上来哄她了,结果元晞女士自己哄好了自己,她擦擦脸上蹭到的米粒,攥拳头鼓励自己:“一定行!元晞!不要放弃!” 宋满莞尔,元晞皱起眉毛,“额娘,不许笑话我!” “额娘是看元晞这样坚强,心里高兴呢。”宋满亲亲元晞的额头,“我的宝宝怎么这样棒呀?” 她以前绝对想不到,自己有一天和人说话,会用这种甜得能拧出蜜的恶心嗓音,就是哄四贝勒,她都没有过这个水平,可见由心而发还是能够超出演技的上限。 元晞小脸蛋一红,她够不到宋满额头,使劲抻脖子,又因为宋满还保持着低身亲她的姿势,她才顺利亲到宋满脸颊一口,“元晞错了,额娘,元晞不该对您乱发脾气。” 想要小朋友做到情绪控制良好,难度几乎等于九十老太打拳击。 元晞的情绪控制能力已经远超同龄人,何况她还能够及时反思道歉,宋满心软得一塌糊涂,她活了两辈子,没倒在美男计下,现在却被小娃娃吃得死死的。 如此想着,心里倒很欢喜,不由又亲了元晞一口,元晞小脸红红的,蹭在额娘身边包着粽子,格外高兴。 弘昫参加不了这种高难度手艺活动,他自己十根手指头还摆弄不明白呢,方才围着炕转圈,试图抓点豆沙蜜饯吃,那红彤彤的枣子他看着眼馋,乳母眼疾手快,忙将碟子收起。 弘昫正要奋力反抗,勇夺红枣,就看到那边额娘和姐姐亲在一起了,他眼睛一瞪,顾不上手里的好吃的,飞速蹭到额娘身边,“额娘!” 作为一个不到一周岁的小崽,他话还说得不太溜,只能用细嫩的小嗓子高喊“额娘!”二字,表达自己被冷落了的愤怒。 宋满干脆一手搂住一个,嘻嘻笑着,一边亲一口,“看我抓住了两个小宝宝!” 嬷嬷们在一边瞧着,都不禁露出笑容来,春柳利落地将她撇下的粽子打好结,轻轻退下来,叫丛妈妈:“小阿哥想吃枣子,烧些姜枣茶来喝吧,正好我瞧仿佛要变天了。” 丛妈妈忙答应一声,春柳在窗外,看到屋里笑闹成一团的母子三人,不禁露出微笑来。 第186章 心意 - 清穿之福妾多子 - 景福来 晌午宫里主子们都有歇午觉的习惯,四福晋房里,大阿哥还小,睡眠时间长,这午觉一直能歇到下午未时末,四福晋身体虚,白日也嗜睡,醒来时也时候不早了。 大阿哥还没醒,四福晋看了一眼,摆摆手示意乳母好生照顾,又退回卧房中,侍女端来面盆巾帕等物,服侍她梳洗了,鹧鸪呈上一个盒子,道:“宋格格房里送了这一盒粽子来,说是大格格亲手包的,孝敬给福晋呢。” 宫里头所谓亲手做的吃食,多半都是托词,只要往里撒勺盐,都能说是自己亲手做的。 福晋听了,先有些不喜,“她原不是喜欢邀宠卖乖之人,怎么如今不仅如此行事,还把大格格也牵扯进来了。” 她狐疑地看了看落地罩外候着的两个小丫头,疑心上房有人口风不严,传出了爷曾与她商议请封侧福晋之事,宋氏因此要来讨好她。 她自然看出,爷的心里是看好宋氏的,她也知道总有这一天,可如今弘昫和弘晖才差几个月,要现在就叫宋氏得了侧福晋的名分,她总不甘心。 仓促之间,她只得提出李氏新丧子,宋氏便受封,只怕李氏心里不好受,但也知道,爷的心意已定,只怕是拦无可拦。 四福晋心里叹息,恼恨两个张氏和婉兰都不得用,婉兰更是,精挑细选出来的人,花了多少心思调教,宋氏在月子里的时候,爷不是挺喜欢她的,宋氏一出来,她竟然就销声匿迹了。 鹧鸪打开盒子给她瞧一眼,笑道:“这倒不像是旁人做的,您瞧顶上这几个,宫人哪敢做出这样子的献上来?” 四福晋着眼一看,只见那小粽子还不及正常粽子一半大,仿佛要做出抓髻式的,结果捆得歪歪扭扭,活像个四不像。 倒是一点粽叶的清香很诱人。 四福晋眉目微舒,还是道:“那也不该拿大格格做筏子,小孩子家家,又是天家血脉,何等贵重,怎么好做这些东西。” 讨好人的事,岂是天家血脉该做的。 黄鹂笑着将盒子接过,没让鹧鸪继续干巴巴地站在那捧着,“东偏殿那边折腾一日,才煮好一锅,头一个送来咱们这边,奴才打听着,倒只有咱们这边和李格格那有大格格亲手包的,可李格格房里,大格格只说是给妹妹尝鲜的,您这可是大格格独一份的孝心。” 她说话一向清脆动听,四福晋听了,点点头,没再说什么,黄鹂顺势将粽子盒子放在一边,笑着说起:“一转眼,这也廿四了,离端阳不过一旬,这艾虎、五毒荷包,咱们也都预备起来了……” 四贝勒回来时,天色已经极晚了,他这阵子在朝中习学,十分用功,每每衙门散值之后,他还要多看一会文书才回来,今日虽逢阴雨,也没耽搁。 东偏殿里,宋满掌着灯等他,在灯下摆弄香料,元晞好奇地趴在一边看着,黑眼珠骨碌碌地转,不时还说:“额娘,这个给我闻闻。”“给我闻闻嘛!” 小家伙最近被五公主带着,在宁寿宫和几个堂姐妹玩了几次,听一位堂姐说她身边有擅长香道的妈妈,专门给她调了一种独特的香料,旁人都没有,可羡慕坏了,当场没有表现出来,回来之后一声不吭地,就开始寻摸宋满的香料盒子。 然后被宋满逮个正着。 元晞就顺势哀求宋满,给她也调制一种独特的香料,并特别声明:“要旁人都没见过的!” 宋满脸上只差挂上三道黑线,她是真看得起她额娘啊。 宋满又不是专业选手,只是这几年清闲,感兴趣才偶尔摆弄,房里又接连养着小孩子,她不愿常焚香,所以顶多是个业余水平。 但硬着头皮也得上,她这几年翻看香谱,手里又不乏好香料,还真试出几个不错的方子,只是这会盯着女儿万分期待的目光,倍感压力。 弘昫坐在一边啃着磨牙棒,盯着宋满手里的东西,小狗似的黑豆子眼也骨碌碌地转。 四贝勒入内时,就见娘儿仨都在炕上,灯火昏黄,围着炕桌坐成一圈。 宋满见他入内,忙要起身相迎,四阿哥摆摆手,“玩什么呢,这样兴致勃勃的?可有吃的没有。” 宋满笑道:“还不是元晞,闹着要妾给她调一种特别的香料。有今日包的粽子,爷尝尝新鲜?元晞亲手包的呢。” 粘食不好克化,晚上单吃不好,宋满起身亲自张罗,端出一碟熏肉酥饼在小炉子上热了,一碗滑嫩的炖奶,幽绿的小粽子抓起四五个堆在翡翠碟子里,四样精细小菜,熏肚丝、肘花卷、菇酱冷笋、杏仁豆腐,丰丰富富的一小桌。 另又端来一盅温热微甜的姜枣茶。 四阿哥在卧房内换了干爽衣裳,宋满一面给他拧毛巾擦脸,一面说:“外头雨下得不小,爷先吃一盅姜枣茶,暖暖身子。” 四阿哥将姜茶一饮而尽,他对元晞包的粽子比较感兴趣,急忙出去瞧,看那歪歪扭扭的粽子,不由一笑,“果然是元晞的手艺。” 元晞不满地皱眉,“阿玛不许笑话元晞,嫡额娘都说包得很好呢!” “哦,还孝敬你嫡额娘去了?”四阿哥一扬眉,看了宋满一眼,元晞高高地扬起下巴,“元晞最孝顺了,煮好就给嫡额娘送去了,还给妹妹也送了,妹妹也说包得很好!” 四阿哥莞尔,与宋满一同坐下,哄元晞,“好,阿玛可要尝尝我们元晞包的粽子。” 元晞连忙点头,期盼地看着他,苏培盛忙剥开盛在小碟子里呈上,四阿哥尝了一口,赞许:“果然不错。” 元晞便开心起来,又掰着手指头数:“还要孝敬给玛嬷,给五姑姑!嗯,还要给皇太太!” 太后是个对孩子很慈和的老人家,元晞被五公主带过去玩了几次,被很和善地招待,便记住了皇太太。 她就是一个很会接收善意,也很会发散善意的小朋友,心里并没有那么多利益关系的考虑,旁人对她好,她也对人好。 给皇太后粽子,因为记着皇太后给她好吃的肉干,赤子之心,纯粹可爱。 四贝勒将那双黑白分明的清澈眼睛清清楚楚看在心中,也不禁柔软下来,却道:“皇太太年老,吃不了粽子啦,不过等端午节的时候,阿玛会叫人将你做的粽子装进礼盒里,一起献给皇太太,叫皇太太也瞧瞧元晞包的粽子,好不好?” 现在单独给皇太后献粽子,过于招摇,只怕有人说他故意借女儿显孝邀名。 但小孙女给亲玛嬷送粽子,就没那么多顾虑了,他笑着问:“可给玛嬷送过了?” 元晞摇摇头,“额娘说得再等等呢。” 四贝勒知道,宋满不好离开南薰殿往永和宫去,元晞到永和宫,除非德妃特地相召,就是四福晋请安时携了她去。 他想了想,道:“明日散朝,阿玛早些回来,带你去给玛嬷请安,你好亲手将粽子献给玛嬷,好不好?” 元晞立刻高兴起来,“阿玛最好,最厉害了!” 第187章 端午(上) - 清穿之福妾多子 - 景福来 等再说起调制香料之事,四贝勒听闻女儿羡慕堂姐,好笑道:“那是你堂姐的精奇嬷嬷,阿玛原想着叫你多松快两年,等开蒙认字了再给你安排,怎得你倒还羡慕上人家了?” 元晞抱住宋满,“我有额娘!额娘也会给我做!” 四贝勒看着宋满少有的无奈模样,哈哈大笑,“琅因,为了不叫元晞失望,你可得努力啊。” 宋满嗔着他,“爷!” 次日四阿哥果然早早归家,带着元晞同四福晋一起到永和宫请安去了,德妃留了三人晚点,回来时天已微微擦黑,德妃对孙女的孝心自然大为快慰赞许,四福晋本欲叮嘱宋满不应以谄媚讨好之事教示格格的话只得咽会肚子里。 她看元晞天真烂漫,欢快活泼的样子,也确实不像宋满特意教出,以讨好长辈的。 一片纯然赤子之心,确实令人动容,无怪乎德妃对元晞那般疼爱。 端午节下事宜颇多,与宋满却无甚干系,她既不管南薰殿的中馈,殿中事又有佟嬷嬷、春柳主持,她只管总揽过目,好好过节便好。 入夏时日渐长,气候渐为炎热,她领着闲人冬雪调换了房中的陈设帐幔,鎏金宝船与两盆香花作伴,房中用冰之后,风轮轻转,宝船中散发着氤氲凉雾的冰山便传出透香的凉气。 房中暗沉沉的紫檀炕桌上一只胎釉净润如玉的细颈白釉瓶,内插上繁茂鲜红的石榴花,颜色对比鲜明,一下冲开满室紫檀木色,垂着清雅的浅碧色纱幔,更觉清凉怡人。 东偏殿的小日子是过得很悠闲,宋满掏空了八零八,总算给元晞调配出一种独属于她的香料,元晞也品不出香料味道高低好坏,但觉得怪好闻的,高高兴兴地将香丸手串带着,准备端午日到皇太太宫里,再和堂姐炫耀。 但或许这阵子真是四贝勒流年不利,南薰殿里病疾颇多,正殿里竹嬷嬷连着大阿哥的奶娘便病倒了,还有两个张氏屋里的丫头、李氏房中二格格的嬷嬷…… 这一下子,只怕是时疫,都风声鹤唳起来。 四福晋心有愁思,不愿露于面孔,只吩咐:“快叫太医来瞧。” 她管着这个家,大节下的,若真有了传人的病症,事情可麻烦了。 好在太医瞧着,说竹嬷嬷是上了年岁,夜晚经风所致,乳母们是吃坏了肚子,小丫头们则是常见的伤风、暑热一类病症,将这些人先挪出去养病即可,倒不必封宫。 四福晋才松了口气,又忙叫许太医来,“叫许太医给大阿哥和几个小主子都瞧瞧,留下强身健体的汤药来。大人还不妨事,小孩子却最易受病邪侵袭。” 鹧鸪忙应下。 元晞和弘昫每天在宋满眼皮底下,她倒不担心,只叫冬雪赶紧从太医院拿了预防风寒的汤药给殿中人吃,这些下人们的住所都是连在一起的,染病之人现在虽挪了出去,前阵子也难免有所接触。 宋满又宽抚众人,“纵患了病也不要紧,只管回上来,快叫太医开了药吃,这个时节,病是好得很快的,倒是心中畏惧不敢回报的,拖延着反而易成重症。就在宫里,守着这么大个太医院,我也不是干看着的,还愁没有药吃?” 殿中诸人原本见她叫冬雪特地给她们拿药回来,心中便很感激,又闻此语,更觉她体贴下人不提。 弘昫这阵子也不吃乳母的奶了,三顿粥羹外,宋满再亲喂几次,倒也足够,但这小子心里也有自己的小九九,这几日总缠着宋满吃奶。 前阵子宋满已经减少亲喂他的次数,叫太医开了回奶的汤药来喝,弘昫现在这样,显然是想通过缠人的功力,把丢了的饭碗再抱起来。 宋满看着他骨碌碌直转的小黑眼睛,又爱又恨,真想一口咬在那白嫩嫩的肥脸蛋上。 到端午这正日子,春柳一早叫丛妈妈烧炉子煮开香药汤,内务府专为端午准备的沐浴药包,有菖蒲、白芷、柏叶、佩兰等药草香料,端午洗药浴,老人都说能洗疾去病,今年南薰殿患病之人众多,春柳对此格外重视。 熬完的香药汤香气浓郁,元晞吸吸鼻子,“真好闻!我明天还要洗!” 春柳笑道:“这东西还不易得?大格格喜欢,奴才明儿还备下。” 元晞蹦跶着欢呼一声。 病人这样多,四福晋和四贝勒商量着,今年宁寿宫宫宴,便不带几个孩子了,于是元晞盼望已久的宁寿宫炫耀大会到底没能达成,但她也没失落,在院子里蹦蹦跶跶地玩四贝勒给她的小弓箭,倒像模像样的。 待香汤晾好,春柳冬雪入内服侍宋满沐浴,嘴里还一边念叨:“等会可得叫丛妈妈将这水远远地泼出去,将那病气也都甩走才是。” 香气伴着热水的水蒸气氤氲而起,宋满眉目难得地有些疏懒,看着房里这大迷信头子,目光柔和,都随春柳去了。 不过这端午汤浴,去病的效果如何尚未可知,驱蚊虫却有些成效,端午前后京中虫蛇渐渐多,紫禁城中自然各处悬挂药包、焚烧香药,驱赶虫蛇,但那些蚊子小虫,最是回钻缝而入,防不胜防,南薰殿上上下下洗完汤浴,蚊子也都绕着飞了,可见其香。 南薰殿各房,说亲厚也没多亲厚,过节四福晋不在,便各过各个的。 宋满馈了各处时令鲜花并春柳带人缝的小粽子香包,略尽礼节。 春柳亲自去送,回来笑道:“李格格那还是那样,格格病着,懒懒的,不爱说话,二格格叫问大格格好,送了这一碟子樱桃来呢。两位张格格领着郭姑娘一处过节呢,那礼各样果品、粽子、菖蒲酒也都有,见了鲜花香包去,立刻都簪戴上了,还叫奴才回一壶这菖蒲酒。” 南薰殿中派系在此便可清楚了,两个张氏带着郭姑娘同四福晋一派,李氏和宋满保持着礼节上的客气,宋满是看起来和谁都还行,也就是和谁都不好了。 她没有在后院交朋友的打算,大家利益立场不同,勉强要好,也早晚会掰,不如现在省些心,老了也还能有个见面三分情。 第188章 端午(下) - 清穿之福妾多子 - 景福来 元晞和弘昫玩了一上午,叽叽喳喳的,元晞说得多,弘昫嗯嗯啊啊地附和,晌午元晞吃了一个小粽子,弘昫有一碗羹,但只看他那盯着姐姐嘴巴和桌子的小眼珠,就知道他吃得有多不甘心。 宋满是既好笑,又无奈,没给他作怪的机会,吃完饭,叫人赶紧将桌子撤了,母子三人另有一桌鲜果,并消食茶饮,在暖阁炕上临窗而坐,廊下便是鲜花簇簇,游鱼戏水,还有院中花木葳蕤,一派悠景。 元晞趴在窗上逗鱼,弘昫歪在宋满怀里,宋满剥枇杷,给元晞吃一个,再喂他一个,其间使用一些精妙手法,看起来是一直剥个不停,两个孩子也没吃成功多少。 弘昫还是小,没见过什么世面,被她轻易哄住了,老老实实地嚼嘴里的枇杷,小口小口,十分珍惜。 凉风含香,两个孩子渐渐有些困了,元晞也爬到宋满怀里,宋满一手搂着一个,轻轻唱着童谣哄着,等孩子们睡熟了,春柳叫乳母上来伺候,往炕上铺了条褥藕簟,薄薄的小缎被单,将孩子们分别安置了,她扶着宋满起身,往卧房里走,一边笑道:“格格阿哥也太黏主子些了,倒是贴心,可奴才又担心您累着。” 宋满轻笑,春柳道:“您可不要当奴才说的是笑话,满宫里,少有和额娘这样亲的孩子,就是二格格,李主子一直眼珠子似的看着,也还是奶嬷嬷照顾得多,和奶嬷嬷更近密呢。” 春柳每每看着两个孩子那样缠磨宋满,都心疼宋满劳累,但又觉着两个小主子和主子更亲近一些,是实实在在的好处,旁的不说,主子老了,总是小阿哥奉老的吧?孝顺是一回事,从小近不近、贴不贴心又是一回事。 宋满拍拍她,“我知道你是心疼我,也不过是这两年了,孩子都大了,入学之后,便是另一番操心,届时回想如今,只怕还觉得甜蜜欢喜呢。” 春柳一寻思,“也是这道理,不过咱们小阿哥一看就是机灵又聪慧的孩子,那眼珠滴溜溜转,又有主意,以后入学一定不愁。” 宋满多少带点亲妈滤镜,也觉得自己孩子聪明,但哪个妈不是这样想的?春柳看两个孩子,和亲妈也不差什么了。 而且聪明也未必代表有智慧,与其抱着生出个小天才的盼望,不如好好用心教。 她笑着一点春柳的眉心,“我就听你夸,只觉得好像生出个天才似的。” 两人说笑一番,宋满也有些困了,更衣躺下睡午觉。 夏日天长,宋满也会在午后睡一小会,她先和八零八唠会嗑,听了段相声,然后专心入眠,她入睡速度和睡眠质量一向很好,很快沉沉睡下。 午后烈日炎炎,正值节庆,下人们也松快,主子们歇下了,到下房里吃正膳去。 李氏房里的寿嬷嬷也被拉去了,李氏这段日子一直养病,今儿过节也懒懒的,听到人叫寿嬷嬷,倒是来了点精神,笑道:“嬷嬷且去吧,我自睡着。今儿膳房送来的菖蒲酒倒好,我也吃不得,嬷嬷且带去,你们吃了吧。大过节的,福晋也不在,都热闹热闹,一点薄酒,也吃不醉什么。” 寿嬷嬷还要婉拒,叫房里两个丫头连拉带扯地拉去了。 各殿里都静悄悄的,正殿里,剩下的一个乳母守着大阿哥,未敢离开,却忽然一阵肚子疼,不知是不是晌午吃坏肚子,腹内一阵雷鸣似的叫。 大阿哥在摇篮里睡得正香,那乳母肚子催命似的疼,在地上急得直错脚,只怕脏了屋里这地方,也来不及等人回来,一溜烟跑了出去。 门吱吖一响,却是李氏走了进去。 炎天暑日,她还穿着苍青缎袍子,颜色极暗,素面无纹,头上也无簪钗点缀,衬得脸色愈发青白,人是瘦伶伶一条,那袍子仿佛是挂在身上的,短短一个多月,她已受了一圈,形容憔悴,如枯萎了落入泥土里的花朵,不复当日娇妍。 李氏脚步轻轻地,走入房中。 东偏殿,正沉睡着的宋满脑中忽然警铃狂响,八零八敲锣打鼓把她叫醒,二话不说投放正殿的实时监控,电子音嗓子都要叫破音了【主人主人主人!】 宋满猝不及防地被叫醒,若非有金手指,只怕要心慌不已,没等她起床气涌上来,脑袋里的实时画面已经吓得她一个激灵。 正殿里,李氏一步步向大阿哥的摇篮靠近,她双眼直愣愣的,走路飘也似的,苍青的袍子来回地荡,鞋尖上的刺绣,是褪了色的童子捧珠,原本白莹莹的珍珠,仿佛也蒙上了尘土。 大阿哥无知无觉,睡得正香,他被精细养到周岁,如今又过了两个月,脸颊上稍微见点肉了,白净的小脸,细眉,样貌有几分像四福晋。 李氏看着他睡得香甜竟还胖了些的模样,眼中几乎喷火,疾步奔到摇篮跟前,双手伸向大阿哥。 东偏殿,宋满少见地有些慌张着急,她一扔被子窜起身,动作格外灵活敏捷,真拿出了八十能打牛的水平。 春柳从外间打帘子进来,疑惑地问:“主子,怎么了?” “我做了个梦,心里慌得很。”宋满随意应付她,一把扯过衣服披在身上,一边快速往出走,一边系着的扣子,两只鞋还没穿正,松松踩着。 春柳不知缘故,有些着急又不敢阻拦,只紧忙替她系扣子, 正殿里的李氏已双手抱起了大阿哥,大阿哥哼哼两声,还没睁眼,李氏将大阿哥高高举起,就要向地上摔去,举着那沉甸甸孩子的手却顿住了,露出挣扎之色。 大阿哥被举到半空,失重感袭来,立刻哭叫起来。 李氏一咬牙,面带悲恸,用力要掷,“儿啊,娘给你报仇了!” 宋满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可这会她插上翅膀,也飞不到正殿里了。 下一瞬,却见李氏举着大阿哥的双手微微发颤,没有重物落地的声音,李氏浑身颤抖着,几次咬牙,欲要将孩子掷下,都没能狠下心,最后,颤抖着双手,将大阿哥放回摇篮中。 大阿哥还在高声哭泣,李氏站在摇篮边看着他,双眼直勾勾的,仿佛入了魔障似的,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不断往下流,划过消瘦的脸庞,滴在大阿哥的摇篮上。 宋满咬咬牙,回到房中,在靠近正殿的北屋窗边扬声道:“正殿里头是没人么,怎么大阿哥一直在哭?” 李氏如梦初醒,一个激灵,双眼挂着泪,往外走两步,回头又看,最后一咬牙,甩过头不再看那摇篮,快步离去了。 第189章 保持和平 - 清穿之福妾多子 - 景福来 李氏前脚离了正殿,提裙匆匆跑进西偏殿里,外头就有两个正殿的丫头跑了进来,进去见房里果然无人,大阿哥独自躺在摇篮里哭,连忙抱起轻哄,又叱骂:“那余嬷嬷果然不当事,赵嬷嬷病了,她一个看顾阿哥,怎么还能把阿哥独自放在屋里?” 论理,乳母的地位是比侍女高的,但乳母是服侍大阿哥的,她们却是福晋的丫头,这又不一样了。 李氏一溜烟跑进殿内,倚在门后听着廊下噔噔噔的脚步声,心扑通扑通一阵的跳。 她从正殿出来那一刻,也不知怎的,头脑一片空白,只想着快快跑回殿里,这会听着声响过去,忽然浑身发软,瘫倒在地上。 二格格的乳母、保母也都被她打发走了,此刻殿内空无一人,她仰头,直愣愣看着落地罩上帐幔的刺绣,还是鲜艳的百子千孙瓜瓞绵绵,她双眼直盯着那小孩出神,半晌,伏地呜呜痛哭起来。 二格格本来睡着,听到动静被惊醒,自己下炕走出来一看,见额娘伏在地上哭,大吃一惊,忙道:“额娘?” 她已快有三周岁,也懂了一点事,知道小弟弟去了,额娘这阵子心里都不好受,见李氏哭了,她也眼圈儿通红,忙跑过去急急地唤李氏。 李氏看到女儿,真如大梦初醒一般,挣扎起来将二格格紧紧抱住,娘俩搂在地上,大哭一番。 “我的儿,我的儿啊!” 李氏的哭声东偏殿都隐隐听到了,春柳刚才被宋满紧急从窗边按下,这会才不可置信地抬起头,“李格格?” 宋满手指抵在唇边,摇摇头,面无笑意。 春柳立刻严肃起来,深吸了口气,“您放心,奴才绝不多嘴一句。” 至于宋满的异常行为,刚才一句“噩梦”,在春柳那里已经足以解释了。 她对宋满的信任,就是假如宋满有天睁开眼睛忽然说自己是菩萨转世来历劫的,功德圆满之后就能回归西天,她会立刻相信,并引为平生所知最大秘密的程度。 她只低声道:“今儿过节,不知回来的哪路祖宗殿神见了,帮了大阿哥一把,叫主子醒了呢。” 显然,她已经运用自己的迷信头脑,给宋满找出了合理解释。 宋满摇摇头,没说话。 她这会真有点无语了。 这就是传说中的,高端的宫斗,只需要简单的配料? 她知道李氏对四福晋和大阿哥心存怨怼,却没想到是这个宫斗法。 人家潘金莲杀官哥儿还知道养只猫呢,这好歹是皇宫大内啊,李氏就只身上阵,连个助手都不要? 不过,能将正殿的人、西偏殿的人都支开,也不是李氏单枪匹马就能办到的,现在再想起正殿镇山太岁竹嬷嬷和乳母、保母、下头小丫头们的病,就很不一般了。 流行性感冒放倒了李氏的儿子,也能放倒大阿哥身边的护法们。 而且今天这个时机选得也好,四福晋带走了正殿一半的人,其他下人们心也都在过节上,这几乎是李氏这半年里,唯一能抓住的空子了。 宋满回想方才的场景,确定院里确实没人看到,心落回肚子里。 李氏现在不能出事,正如大阿哥也不能现在死,他们两个任何一个人出事,都会打破现有的平衡。 如果大阿哥现在死了,她和福晋虚伪的表面和平,在福晋一直无法再次生育的情况下,就会被直接打破。 她再次生育的孩子是一定保不住的,甚至弘昫,都有可能被一网端走。 她要在懋嫔记忆里大阿哥离世的节点之前,把该生的孩子都生完,保证孩子们长大、认人。 李氏现在下课,则会影响南薰殿的稳定局面和她的路线规划,而且,李氏杀了大阿哥,留下一个二格格,四贝勒不可能让福晋和福晋派系的人养二格格,她呢,又有一个会养孩子的美名,谁接这个烂摊子显而易见。 出于人设,宋满不能直接拒绝,届时又是横生事端。 不过李氏也不是完全狠心的人,四福晋狠不下心,听取竹嬷嬷的建议彻底掐死她,李氏也做不到亲手弄死一个孩子,有这么两个同事,她的脖子真是稳稳的很安全。 宋满倒回床上,松了口气,这么说吧,穿越到这四年了,她还是头一次体会到宫斗的惊险刺激,就这么亲身上阵杀孩子,和她当年公司被人拔网线有什么区别! 她胡乱闭眼又睡下,梦里乱七八糟的什么都有,李氏的行为真是让她大跌眼镜,她知道李氏莽,没想到能莽到这个程度。 晚晌四福晋回来,也是累得狠了,太后、德妃跟前照应一日,任一句话得在嘴里打三个转再说出来,还不能一味沉默,怕显得笨拙了。妯娌虽多,也不都是一条心,不能完全彼此照应着。 前头大福晋还和太子妃打机锋,牵扯到她们下头这些妯娌们,三福晋一向和太子妃好,五福晋能装傻充愣,她却两边都搭不上,只得设法捧着太子妃说话而已。 上头一堆婆婆,也不完全和睦,她随侍在德妃身边,一整日不敢松一口气。 进房里,没等歇歇脚,就听侍女抱怨大阿哥的乳母之事,她听闻将大阿哥独自撂在屋里了,立刻竖起眉,将没生病的两个乳母、保母,并房中众服侍人等通通唤来,敲打一番。 等人皆散去了,鹧鸪上来服侍她更衣松发,低声说:“倒是竹嬷嬷在里头的好处,从前再怎么过节,可没见人这样松散过。” 四福晋正不悦,闻言也道:“到底是平日管得松了。改日也叫人去瞧瞧嬷嬷,这病也有七八日了,伤风而已,也该好得差不多了。带一支老参去,给嬷嬷补补身子吧。” 鹧鸪应了个是,又低声说:“婉兰那边,您看是个什么章程?这一年来,奴才看爷对她也淡淡的了。” 四福晋沉默一会,人当然是打发了方便,但她提拔起来的,就这样打发了,岂不叫人寒心? 往后,也少不了提拔这样的人。 她低声说:“再叫她想想法子,去年爷那样子,分明是有几分新鲜的,怎么宋氏一出来,她就不成了?都是两个眼睛一个鼻子,宋氏比她多什么?” 正说着话,听到外头打帘子请安声,今儿过节,是四贝勒过来了。 主仆二人忙住了口,起身迎接四贝勒。 第190章 侧福晋落定 - 清穿之福妾多子 - 景福来 这一个节算是平平安安地过去了,生病那些人又好端端地召了回来,没人知道端午当日,宋满为南薰殿的安稳操了多少心。 端午之后,或许为着二格格,或许彻底知道自己是下不去狠心,干脆死了那条心,李氏也渐渐振作起来。 寿嬷嬷见她如此,心内大为欢喜,连番鼓舞她,李氏这病,养了一个多月,到六月里,总算好得差不多了。 寿嬷嬷老将挂帅,亲自出征,带着二格格的两个针线好的嬷嬷给李氏赶制新衣,李氏底子虽好,到底大病一场,消瘦不少,肌肤也不似从前那般细腻有光泽。 衬衣的腰掐得细细的,寿嬷嬷仔细打量一会,还转头叫小丫头:“取一盒珍珠粉来。润颜的膏子还是得用好的。” 李氏站在镜前,看着这身打扮,不知怎的,想起四年前,宋氏先头那个小格格没的时候。 她当日私下既笑又有些同情,如今看来,她和当日的宋氏,何其相像。 且她这两年,和爷又渐渐情分淡薄,如今想来,她当日笑宋氏,今日,不知宋氏怎么笑她呢,这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了。 到六月中旬就是弘昫的生日。 这一次要好好办,毕竟是抓周宴,南薰殿这边忙着操办,宋满也赶制了一身新衣给弘昫做生日礼物。 宴席就得四福晋操办了,妯娌间往来的人情都是她的,历来也没有皇子们的格格妾室相互走动庆贺孩子周岁的先例。 这也是彰显权柄体面的,叫当家的事落在妾室手里,才不成体统呢,用五福晋的话说,“就得叫她们知道,生下个大宝贝疙瘩来,没有我,也办不成事!” 各位福晋一直对此深以为然,然而四福晋此时心里却意兴阑珊,深觉疲惫。 四贝勒是铁了心要抬举宋氏做侧福晋了,上一次她勉强支应过去,之后贝勒爷再未和她商量过,前日再一提起,竟然是已经上了折子,宗人府都知道了。 等上头一批,三五日的功夫,就要记到宗谱玉牒里,名分都记载清楚,宫里也会按皇子侧福晋的例拨口份来,从此以后,宋氏和她那两个孩子,就彻底大不一样了。 她又能做什么呢?她既动摇不了四贝勒,因前头那桩事,还不能给宋氏使绊子,反而要叫这事儿安安稳稳、顺顺利利地落地。 四福晋心里气闷,更深处,却实在怕弘昫以后会动摇弘晖的地位。 大阿哥这都一周岁多了,看着还没有刚满一周岁的弘昫壮实呢。 这一回,她拉上了竹嬷嬷一起商量,竹嬷嬷却道:“爷是清楚的人,既要重嫡敬妻的体面,就绝不会抬举二阿哥,压过咱们大阿哥。宋主子也是个温柔敦厚之人,因她谦顺,爷才疼她,她若封了侧福晋便轻狂起来,爷待她的心也不会如从前了,福晋有何可怕的。” 四福晋总疑心她说的是宋氏有孕时,她意图捧杀之事,脸上有些挂不住,但还是说:“偏她真是个省事的,怎么也挑不出错处来。” “那就更好了,依奴才看,省心的侧室,总比李格格那样的好吧?”竹嬷嬷劝她:“四爷是读汉人的书读多了的人,极看中那一套汉人的礼教,为这个,您就有一份妥妥的体面,何必和妾室争锋?只照顾好大阿哥,攒攒劲,最好咱们再生一两个小阿哥才好呢。” 有些事,四福晋怕四阿哥知道,干脆连竹嬷嬷也瞒着,这会听她如此说,虽知是真道理,心里也只想苦笑。 竹嬷嬷看出她没听进去,微微一皱眉。 弘昫生辰当日,这名分彻底落实,殿内众人都来请安贺喜,李氏心情复杂,僵了半日,用力一笑,道:“恭喜了。” 宋满一如既往的温柔和气模样,笑吟吟的,“多谢姐姐。” 四贝勒笑着执起她的手,并不说话,但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就透出多少默契。 李氏从前为着姐姐、妹妹的称呼生了不知多少闲气,总要压过人一头才是,如今再听这“姐姐”两个字,心里却百感交集,并不觉得顺耳。 她僵笑一下,转身坐下,今日格外明艳动人的装束仿佛也暗淡了三分。 弘昫被训练了好一阵,抓周抓得很有效率,蹭蹭地往前爬,先抓住一本书,再抓住一把小弓,周遭一堆人忙说这是“文武双全”“长大了必定勤奋用功”,在宫里属于最稳妥,不功不过的抓法。 即使早知道都是训练出来的,真见到了,四阿哥还是很欢喜,嘴里一边谦虚着,一边亲自把一块玉挂到弘昫身上,弘晖抓周那日,他也给弘晖挂了一块,看着倒像一对儿。 四福晋脸色微变,转瞬又笑起来,宋满笑盈盈的,好像什么都看不出来似的。 四福晋希望,嫡子和庶子明明白白地分别开,最好叫人人都知道,这里头的尊卑差距。 四贝勒希望,表现出自己对嫡室的敬重,平时也确实表现得更为重视大阿哥,当日两个孩子的满月,便是他示意四福晋,无需大办弘昫的满月,将风光都留在弘晖身上。 但让他为了一个儿子,去打压另一个儿子,是不现实的,他现在取出一对玉佩,分别挂在两个儿子身上,更有希望他们日后能够同心同德,相互扶持的意思。 四福晋性子多思犹豫,却不是笨人,心里一会就转过弯来,仍是笑盈盈地待客,喜气洋洋的,好似今儿是她的亲儿子周岁似的,里里外外全了体面,四贝勒果然满意。 到宴散的时候,四贝勒叫鹧鸪:“好好服侍你主子回去歇着,那太医若看得不好,我看还是换一个。” 他见四福晋调理了许久,都不见好,觉着八成是太医没能力,毕竟四福晋正当年,大阿哥出生,也一年多了,怎么都该好起来了。 这原是关切之语,四福晋却忙道:“那太医脉息还好,只是一向为弘晖操心,静不下心来调理。” 四贝勒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第191章 赏赐 - 清穿之福妾多子 - 景福来 四贝勒当日自然歇在东偏殿里,次日一早,他又早早地入朝去了,宋满在金手指的运转下,倒是不觉疲惫,但还是不习惯四贝勒这真牛马一样的作息,回到床上又睡了个回笼觉。 她再起来时,春柳便回:“福晋已经往永和宫去了,吩咐今儿不必过去请安说话,叫侧福晋歇着。德妃娘娘想瞧瞧大格格,特叫福晋今儿一起带去,佟嬷嬷跟去了。” 宋满点点头,春柳又笑道:“今早儿冬雪去膳房,听说这几日有很新鲜的小莲蓬进上,您口份里新添了绿豆粉和芝麻,叫底下做些莲蓉绿豆酥?” 升职为侧福晋,最直接的好处就是口份、年例有显著提升,可吃的东西更多了,要花的银子变少了。 其实从前宋满这有元晞和弘昫,在口份上种类也没受太大的限制,四季鲜物常有,但孩子的口份毕竟量少些,她这个做额娘的也不好总蹭,只好花钱打点了。 春柳是极欢喜的,虽然早知道这件事,真落到实地上又是另一种感觉,她眉目都有种疏朗之感,终于扬眉吐气了一般,神采奕奕,堪称眉目生光。 一边服侍宋满起身梳洗,又回道:“内务府一早送了皇子侧福晋份例内铺宫物件来,年例也送来一些,都在暖阁炕上摆着呢。“ 如果格格的份例足量发放是勉强够糊口,侧福晋的份例则足够让人过得比较丰足体面了,宋满这边算是早已经济自由,不靠宫里这点份例过日子,但内务府将东西补足,也是表达一种不为难的态度——没错,她们这种宫中末等的女主子,没有利益关系,是不值得内务府讨好的,内务府愿意客气对待,就是十分的尊重体面了。 这也算是给接下来几年开了个好头,掰着手指头算,离出宫开府还得五年呢。 宋满其实也盼着出宫开府了,她这小小三间偏殿,现在两个孩子都小,还勉强能挤下,再过些年,元晞和弘昫都大了,住起来就太不方便,何况她还打算在宫里,早早地再生一胎,如果是个儿子最好,她就此收山,再也不遭那鸟罪了。 虽然有金手指,她怀孕生子都没受什么苦,可就那忌口、行动拘束的劲儿,就是她受不了的。 宋满心里算着,心情倒很好,升职加薪了嘛,问:“赏了?” “用上等红封厚赏的。”春柳笑道。 宋满点点头,又道:“咱们屋里的也都赏,每人一个上等红封,佟嬷嬷和孩子身边的嬷嬷们另给两块好皮子过冬用,丛妈妈虽是粗使,也不要落下,你私下里悄悄给她拿一张皮子,知道怎么说吧?” 这些侍从们有品级高低之分,赏的都一模一样是不好,但也都办事勤谨,宋满也不愿哪个觉得自己吃亏了,索性就叫 大家都觉得自己多得了好处。 没人愿意跟着抠抠搜搜的领导混,宋满当年就对抠门领导深恶痛绝,再难的时候,也绝不在下属身上省钱,如今有钱,自然更大方。 春柳笑了,“您且放心吧。” 宋满笑着点点头,又道:“你和冬雪也不要吃亏,去我那口大檀木箱子里,找两匹好缎子做衣裳,大格格的两个丫头,每人给两块尺头。” 因为暂未分居,元晞的两个小丫头是由春柳负责调理教导的,闻言笑道:“那她们可高兴坏了。” 她与冬雪跟着宋满,也不缺衣裳穿,但宋满单独赏的,就是一份体面。 两人说一会话,冬雪喜气洋洋地来回:“主子,早膳齐了!” 宋满便往暖阁窗边坐着吃早饭,弘昫坐在她对面,吃饭时候很乖巧,一声都不出,宋满看着他,眼里便带笑。 春柳在一旁瞧着,见她眉目有几分懒散,唇不点而朱,翠眉如墨,分明是很温和平常的笑意,也是家常装扮,并无特别用心之处,却有种含而不露的动人,如开到极盛的白牡丹,露出鹅黄的花蕊,洁白素雅中的鲜妍动人。 怪不得爷总是那样热情痴缠……她若是个男子,天底下的好东西,都要捧到主子跟前儿来。 春柳想着,脸不禁微微发热。 吃过早饭,陪弘昫玩一会,弘昫在窗边看了又看,拉了宋满的袖子,叫:“姐姐!姐姐!” “姐姐到玛嬷宫里请安去了,晌午才能回来。”宋满叫乳母带弘昫到廊下看鱼,她在房中临窗读书,一抬眼就能看到弘昫。 春柳拿了美人捶来给她敲背捶腿“新得了一瓶牡丹花油,说还挑了几种香药清露,闻着香气十分宜人,等会歇午觉时,奴才好好给您揉揉腰。” 她昨晚在外头等着,都觉着贝勒爷那缠人的劲头真是吓人,再转念一想,又有些想笑,人家主子得宠,都只有高兴的份,她这样想,实在是不知好歹了。 如今这日子,真是太好了,处处没有不顺心的,倒叫她害怕起来,怕好物难全,但看着主子,心里又安稳起来,觉得跟着主子,总不会有错。 昨日小阿哥抓周,李格格打扮得那样整齐,光彩照人地来了,还专门往爷跟前晃,她当时心里又气,又不由咯噔一下,但晚上,爷还是陪着主子回来了,今早还吩咐她们不要打扰主子安睡,又说晚上还会过来。 宋满是金手指傍身的女人,哪怕干了一晚上体力活,现在也精力充沛、四肢灵活到可以出去杀猪打虎,甚至因为心神舒畅而通体舒泰,但按摩的滋味太舒服,谁能拒绝。 她倚着软枕,笑看春柳,“若没有我们春柳,我可怎么办呀。” 春柳笑了,“没有奴才,也不愁没有好的来服侍,您专会哄奴才!”到底心花怒放,又劝她:“歇一会吧,这太阳光晃眼着,看书也不舒服。” 宋满被她锤得困意涌上,将帕子往脸上一盖,挡住阳光,真睡去了。 第192章 真信了 - 清穿之福妾多子 - 景福来 宋满正式受封侧福晋,对李氏显然造成了一些冲击,有一阵子李氏都不和她说话了,两个张氏倒是笑盈盈地对她道恭喜,对她们来说,总要有个侧福晋,不能是自己,是性子和气的宋满当然比是李氏好多了。 李氏的脾气,宋满选择直接忽视。 她有点反应还好,没有反应,李氏更为气闷。 寿嬷嬷千方百计地劝她,好容易劝好了,偏偏又赶上宋满新封,东偏殿那边连续提升待遇,看在眼里便心里烦得慌,忍不住又想挑衅。 挑衅完了,紧接着再看到宋满无视她的脸色,然后更生气。 整体形成了已经是恶性循环了,到最后甚至叫了太医来,开了两剂疏肝顺气汤喝。 寿嬷嬷真是想念佛了,好在李氏还算有点谱,她喋喋不休地劝了一阵,李氏看到事已至此,无法改变,只得咬牙认了。 她只能一门心思投到扑四阿哥上,打起精神,誓要再生个小阿哥出来。 她既年轻,修养一段恢复了娇艳,四贝勒待她还有小阿哥去了的怜惜之情,本来事情是不难的,坏只坏在她这张嘴上。 对李氏和四福晋的矛盾,他早熄了调节的心思,见她们两个闹不出大事,干脆不管了,结果又从大张氏和婉兰口中听了李氏挤兑宋满,四贝勒便不满起来。 四福晋和李氏,是各有对错,也就罢了,可宋满却从未招惹过李氏,这一点四贝勒看在眼里。 他刚入朝,本以为该是意气风发的时候,结果却是被各种文书和老油条磨得人都沧桑起来,家里事又不顺心,干脆交代福晋:“叫李氏房里的嬷嬷用些心思,二格格一转眼都要大了,屋里没个规矩不成。” 这下是把尚方宝剑送到四福晋手里了,转天大张氏和婉兰各得了两匹新缎子裁秋衣。 就此,四贝勒认为这件事可以说是完美解决了,他抬屁股到宋满那,还带着淡淡的显摆的语气把这件事说了,“李氏那实在不省心,你也该与我说才是,总这样忍让着,倒叫她们都觉着你好欺负。” 宋满借着端茶的动作,深吸了一口气。 大哥,你被人当枪使了,就没看出来?是在衙门里被磨得脑袋都不清楚了? “这有什么可气的,李妹妹的性子,爷还不知道?我不搭理她,她就最生气了,这阵子气得都叫太医来抓汤药吃了。” 她有些狡黠地冲四贝勒笑了笑,四贝勒少见她如此灵动的神情,不禁一惊,格外新鲜,抚掌大笑起来,“我怎没想到,朗因还有这一面?” “爷没看到的多了。”宋满将茶水递给他,叮嘱他:“快把这热药茶吃了,妾把那膏药剪来,给您敷两贴,再揉一揉,今晚好好睡一觉。” 她心疼地看着四贝勒,拧帕子给他先敷上,抱怨:“这入朝几个月,人憔悴成这样,那部里的大人们,我以前觉着都是顶厉害的人物,如今看,只怕也不都是好东西。” 四贝勒看她一眼,笑了,“好端端的,怎么还说上朝廷官员了,还不是好东西。” “若是好的,哪能叫您这样熬得头疼?定是他们偷偷欺负人了!”宋满看向四贝勒的眼中满是心疼,用很不讲理的护短语气说。 四贝勒头上顶着毛巾,心里熨帖,不禁握了她的手,发笑:“你偏私于我,才这么觉得。” 其实倒也差不多,那些大人们当然不敢明着欺压皇子,但那陪皇子读书的态度,就足够让四贝勒心里不痛快了,他表现出了诚心的态度,但毕竟初来乍到,皇子入朝,势必打破许多原本的利益结构,他要握到办事权,甚至接触到核心事物,还有得熬。 他一心奔着做事去,想要一展才能却找不到机会心里当然不痛快,如今心态倒是调整过来了,沉下心憋着用劲,但枕边人护短的关心,还是叫他很受用。 他笑着道:“得亏咱们弘昫还小,等他长大,你也老了,不然按你现在的性子,弘昫办事受了苦,你只怕得带上人砸衙门去。” “弘昫吃些苦,妾还忍得,妾是受不了您受委屈。”宋满别过头去,声音微哑,四贝勒一时也怔住了,嗓子里说不上的发酸,好一会,笑了,“都是这样的,别看我如此,三哥日子都不好过,还叫那群酸老头糊弄住了,以为自己混得挺好呢。” 他声音柔和下来,笑着揽住宋满,“快叫我瞧瞧,还掉上眼泪珠子了。” 宋满推他,“快有点正形儿,我给你弄药去。” 她说话有时你呀、我呀起来,顾不上妾、爷那一套,四贝勒倒是没什么意见,她说话总是轻轻快快的,透着股子亲昵,听着心里头都松快。 四贝勒笑着往后一靠,支着一只手看着宋满忙活去,元晞拉着弘昫凑过来,关心地问他:“阿玛,你头疼吗?” 四贝勒答非所问,叹了口气,摸摸元晞的头,“你额娘最疼阿玛,这也是没法子的事儿,元晞你放心,阿玛会多疼你姐俩一些的。” 元晞看看他,又看看窗外,这大晚上的,阿玛好像做梦似的。 宋满对李氏的无视政策一直持续着,直到李氏咬着牙,好声好气地说话。 她才像耳聋多年忽然戴上助听器一样,又能听到人说话了。 “元晞本也爱找妹妹玩,只是这阵子缠着她阿玛学了弓箭,正在兴头上,倒顾不上别的了。” 宋满笑着道:“最近天儿正好,我也喜欢她多在外边玩,二格格要找她玩,只管来找。” 被女儿催得不得不找宋三姐和好的李氏看着宋满那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样子,哽着一口气,僵笑着答应下来。 四福晋倒是笑盈盈的,“我也是想着,天儿这么好,叫孩子们都在外头玩玩。” 她看着一左一右,一个宋氏,有宠有子侧福晋,一个李氏以前的头号心腹大患,前两年眼看着宠眷渐衰,刚要松一口气,如今又结了仇,更不能放心。 她这命,也不知是怎么了。 宋满可不知四福晋觉着自己命苦,她看着元晞和弘昫,每天都过得挺开心的。 第193章 聪明 - 清穿之福妾多子 - 景福来 南薰殿的安宁是一阵一阵的,尤其在四福晋和李氏发生了不可调节的矛盾之后。 在这片惊涛骇浪中,最应该是众矢之的宋满的东偏殿反而算得上是一片安稳的小岛屿,这既得益于宋满的周全,也得益于佟嬷嬷和春柳冬雪一向对上下的严格约束。 不会带团队,只能干到死。 正值初春,宋满与丛妈妈在廊下修剪鲜花,春柳将赏钱给了管事,领着两个小太监回来,笑着福了福身,“主子,选给咱们小阿哥的两个小太监送来了。” 这件事是四贝勒一手安排的,给大阿哥、弘昫每人安排两个小太监,陪伴玩耍,连佟嬷嬷都没有插手的机会,同样,四福晋当然也没机会插手。 这几个小太监,俱是身家清白、样貌品行端正的,宋满笑着看了看,衣裳头发都干干净净的,十来岁的样子,入宫应该有一阵了,先磕了头,然后规规矩矩地低着头,不敢乱看。 她点点头,笑道:“都还是孩子呢,日常陪着小阿哥,倒不用你们做什么,只要听嬷嬷们的话就好了。” 她指着佟嬷嬷叫他们认识,“这是咱们屋里主事的精奇嬷嬷,你们来见过佟嬷嬷。” 二人忙见过佟嬷嬷,宋满又问姓名年纪,然后吩咐春柳,“这个时节,宫份应该也补不来了,你开箱子取两匹料子,给他们做两身替换衣裳吧。” 春柳应是,将二人带下去,佟嬷嬷笑着道:“瞧着倒是好的,果然爷那边选得用心,奴才再好好教着,往后服侍小阿哥爷得力。这花今年开得格外好,原本这个月份,还不是牡丹花开的时节,如今竟都打上满满的花骨朵了。” 廊下这些鲜花都是宋满的心头好,今年牡丹开得格外好,她也高兴。 冬雪在旁边笑吟吟道:“老人家常说开花结果丰收都是好兆头,这盆豆绿,往年都是气候最好的时候才开,今年竟然这样早的得花了,一定是要有什么大喜事儿了。” 宋满听她这么说,忍俊不禁,从嘴角泄出一点笑意——冬雪真是跟着春柳混多了。 这迷信劲儿都被腌入味了。 她将几盆牡丹安置在最宜在窗内观赏的位置,正要仔细欣赏一会,就听屋里孩子叽叽喳喳地叫唤,“额娘!额娘!” 窗户上探出两个小脑袋。 转眼又是一年,元晞已快有四周岁,愈见出粉雕玉琢的模样,活脱脱南薰殿泼猴一只,带着小猴弘昫,每天在东偏殿做混世魔王,好在宋满说话她还听,搂着她教她画画识字,元晞都很乐意,她感兴趣,学起来便也很快。 小孩子越聪明,越能察觉出大人的态度,嬷嬷们将她当孩子哄着,她不愿意,宋满好好地与她说话、讲道理,她反而更听一些。 弘昫比起姐姐,显得内秀一点,但聪明劲儿不弱于姐姐,宋满有时候闲着,拿着写了声律对韵等文字的小木牌子教元晞识字,弘昫跟着听几耳朵、看几眼,竟也认下了两个,没事的时候拿着木牌摆弄,嘴里还念念有词,叫“日”“月”“天”“地”。 方才姐弟两个就是在屋里玩识字游戏,意见有了分歧,叫唤着找额娘评理呢。 宋满无奈地撂下东西,走进屋里处理小朋友的争端,果然是一个复杂些的字,和另一个字易有混淆。 弘昫是内秀而死犟,正好元晞也是个大犟种,还是个外露的大犟种,她指出弟弟的错误,弘昫却认为是姐姐错了,不肯相信,元晞便生气了,两个小家伙在炕上瞪眼睛,互不相让。 佟嬷嬷在窗外看着,不禁露出笑容,冬雪下去一时,手上捧着个玻璃瓶子回来,里头盛着殷红的液体,佟嬷嬷一皱眉,“怎么拿了这个来?” “主子一早吩咐要的。”冬雪笑道:“这西洋葡萄酒还对了主子的胃口,一早吩咐我取来冰着,晚上要吃呢。” 佟嬷嬷是不赞成宋满饮酒的,一来饮酒伤身,二来,弘昫阿哥出生也快两年了,主子宠眷浓厚,不该一直没动静,贸然饮酒,万一腹内已有了小阿哥,岂不是对胎儿不利? 但她转念一想,年轻人贪嘴也是常有的事,宋满素来是最有分寸把握的,饮酒也有节制,已经是年轻人中难得的。 她无奈地道:“也罢。这个酒宫里少有人喜欢,都说没有惠泉酒醇厚,难得倒是对了主子的胃口。我瞧瞧咱们房里还有什么好下酒的……前回得的那些风干的野鸡脯子肉倒是极好的,你去膳房,再要些香干来吧,取红油香香辣辣地拌了,这个季节吃,也不怕上火。” 冬雪见她刚才还皱眉呢,现在就筹划起下酒菜来了,笑嘻嘻地答应下,捧着酒要进去冰着,又被佟嬷嬷叫住:“爷晚上来不来?” 若来,也得备些四贝勒喜欢的。 冬雪寻思一下,“早晨倒没说,可主子的那日子快了,爷只怕舍不得不来呢。” “多嘴。”佟嬷嬷皱眉瞪她一眼,冬雪忙告饶,佟嬷嬷寻思一下,同她一起进屋了,冬雪将那酒在凉水里冰着,佟嬷嬷低声问她:“李格格那小日子还没来?” 冬雪左右看看,见没有人,才微不可见地点点头,“昨儿请了太医,但太医说不是喜,开了方子抓来吃,庄嬷嬷那边的意思,是叫李格格好生休养一阵子。” 佟嬷嬷昨日有事,未到里头来上差,她毕竟比冬雪多经历许多,闻此便明白过来言外之音,是李格格太着急,太盼着有喜,才会有这一遭。 这半年多,坐胎助孕的方子,李格格也没少用。 她沉默一会,低声道:“此事不要再提了。” 都是这四方天里的痛心事,她们主子不是以旁人痛楚取乐的人,她们这些服侍的人私下也要注意,就当为小主子积口德。 冬雪连忙点头,“您放心,这些事,我们有什么好说的。” 二人低低说了几句话,听到南屋里宋满唤人,忙过去服侍。 第194章 产育 - 清穿之福妾多子 - 景福来 宋满最近有备孕的打算。 春天真是个好季节,近期怀上,坐月子就是在正月左右,舒服! 过了快两年轻松日子,又要自找苦吃,宋满由衷希望这一回能顺顺利利的生出个兜底的儿子,她就彻底收手,再也不生了,虽然有金手指,让她怀孕生子不会受什么苦,可受到的拘束也是实打实的。 她以前面对再难的任务,心情都没这么沉重过,孩子真是不好生。 今晚的葡萄酒是她最后的放纵,生理期之后她就要专心备孕了,根据前两次的经验,金手指后台调节之后就很快了。 这个项目成功的关键因素还是四贝勒,金手指会让她的身体一直处于最佳状态,四贝勒却不行。 就他去年那在部里郁郁不得志,埋头苦干的沧桑劲儿,她都没敢打那个主意。 这阵子总算精神状态好些了,到底还年轻,精神一振作起来,身体很快就会跟上,宋满大手一挥,借着开春,给四贝勒安排了她生理期之后一个疗程的补汤。 她灌的补汤,当然没有便宜别人的机会,正逢四福晋和李氏都闭门修养,连担心被人指控偏私偏差都不必。 四贝勒辛勤努力上工,却迟迟不见成果,终于在五月初,某日清晨,宋满睁开眼睛,脑海中响起了八零八的烟花音效【恭喜宿主,两颗受精卵已经顺利着床~】 宋满下意识问:“两颗?” 话一出口,她顿时清醒过来,向外看去,幸好,现在还不是她日常起床的时辰,春柳在外忙碌准备,房中并没有其他人,她的声音也很低,外边无法听到。 她才松了口气,八零八将检测报告在她脑海中刷新出来,宋满快速看着,陷入沉思。 她前段时间因为计划安排被影响,还和八零八指责四贝勒未老先衰。 现在看来,倒是还好。 虽然迟了一些吧,但目标达成的效果也是超过预期的。 她翻看懋嫔的记忆,外祖家多有生双胎的,原身的一对弟妹,就是龙凤胎,其中男孩就是被四贝勒送去念书那个。 原身的母亲也是因为生下龙凤胎,伤了身体,甚至到不能同房的地步,不得不退让,放宽了对原身父亲宋金柱纳妾的要求。 这段回忆在懋嫔的记忆里格外清晰,或许是当时母亲痛苦的面孔,给懋嫔留下了太多记忆吧。 在时人看来,双胞胎无疑是有福的象征,但对负责生育的母亲而言,这又何尝不是一场凌迟一般的痛苦? 宋满心里闷闷的,一边坐了起来,她原本的预期是再生一个男孩儿,这一胎倒来得又巧又准。 只是元晞要失望了,她不能如愿得到一个小妹妹,反而要再迎来两个弟弟。 宋满其实并不希望再生下一个女儿,她有元晞就够了,这样才能完完整整的,把所有对女儿的关注、疼惜都倾注给元晞。 更现实一点,她对孩子的爱可以无穷无尽,可以平等用心地关爱每一个孩子,四贝勒对女儿们的关注却是总体有限的。 男孩在这座紫禁城中,享有先天优势,女儿的地位,却需要母亲和孩子自己不断的努力争夺。 无论是属于元晞的阿玛的疼爱被掠夺走,还是自己的两个女儿出现了被阿玛厚此薄彼的现象,都不是宋满希望看到的,这样的结果,倒是正好。 春柳听到她起身的动静,进来服侍,见宋满坐在床边,脸色看不出悲喜,愣了一下,轻声道:“主子,您身上不舒坦吗?” 宋满常日里脸上总是带笑的。 宋满轻轻吐出一口气,“只是想起廊下的牡丹,要过季了,真可惜。” 春柳不着痕迹地松了口气,笑盈盈道:“这有什么,今年的花开败了,明年还会再看。咱们的牡丹今年开得可真好,人人都夸呢,佟嬷嬷我们私下说,只怕是咱们要添丁进口的好兆头!” 宋满陷入沉默,这是头一次,她没有在心里反驳春柳发言迷信。 宋满这阵子总给四贝勒炖补汤,意思非常明显,春柳才顺意说这吉祥话,哪能想到,真就被她说中了呢。 春柳不知自己成了铁口神算,笑着扶宋满起身,“院子里新换了石榴花盆景,开得倒是很好呢,那棵大树花骨朵打得更密,眼看要开了,今年果子一定不少,咱们格格要欢喜了。” 宋满听着,露出一点笑,“怎么没听到元晞的动静?” 元晞这头活力满满小活驴,一般每天早晨睁开眼睛,就准备大闹天宫了,今早没有她清脆的说笑声,宋满还怪不习惯的。 她再一仔细听,弘昫捧哏的声音也没有——这小子最近说话溜了很多,看家本领是给姐姐捧哏,和元晞一唱一和,屋子里从早到晚就没有冷清的时候。 “二格格这几日精神头好,昨晚格格们约好踢毽子,二格格一早就来找咱们格格了,格格出去玩,把二阿哥也带上了。”春柳笑吟吟的,蘸着牡丹花水给宋满梳头发。 宋满喜洁——其实是现代人的卫生习惯和这个时代实在不一样,头发洗得很勤,所以她也用不上篦头发,春柳捧着那一捧柔滑黑亮的长发,笑道:“都说气血旺盛的人头发才好,主子这头长发,别说咱们殿里,就是在阿哥所里住的时候,也鲜少有人比得过的。” 生育在福晋和李氏身上都留下了相当重的痕迹,福晋去年年尾实在熬不住,将坐胎药停了,开始闭门养身子,养了这一段,听说最近好些了,而李氏,她鼓着劲调养身子,预备再生一个,遭了多少罪。 四贝勒对这些事的处理都程序化了,宽慰两句,叫人送点补品,说在意是没有的。 如果没有金手指,生元晞和弘昫,就够宋满吃大苦头,更别说生双胞胎了,她是定不敢将这一胎生下的。 先不说顺产平安的几率,还有产后后遗症,男人不管你是和谁生孩子遭的罪,他们只管自己快活而已。 若到原身母亲那地步,原身母亲好歹是正妻,有名分在,运气也足够好,平安养住了三个孩子,她没有金手指,也没有乾隆皇帝生母那样的好基因给孩子,在王府里养大几个体弱带孩子的几率有多大? 或许是懋嫔记忆的缘故,宋满今日的心情说不上好,想到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更觉得烦心了。 第195章 心理 - 清穿之福妾多子 - 景福来 作为一个优秀的系统(曾经),虽然处于半残废状态,八零八还是很快察觉到了宿主的异样。 它忧心忡忡地开后门,耗费了一点能量,给宋满做了从内到外、从头到脚的完整检查,确定在身体状态修改器勤勤恳恳的运转下,宋满的身体并没有出现问题,就连孕期可能出现的激素波动引发的异常反应,都会被完美化解。 它看着报告单,有一点满意,不愧是他辛辛苦苦钻空子打一折,好不容易才用宿主的新手积分拿下的超级金手指。 没错,宋满的一百点新手积分,在系统优质商城,顶多能换俩修仙世界所谓的灵石来打水漂,身体状态修改器这种属于中等水平的金手指,是系统自己掏空子钻换出来的。 但看着宋满异常的情绪,它又发起愁来。 宋满被迫欣赏了一上午相声小品大全。 如果是视频录像也就算了,偏偏因为动态视频播放需要的能量不低,八零八在残疾状态下,自动封锁了存储视频的板块,现在宋满能欣赏到的,只有八零八的独角戏。 小机器人拟态像模像样地逗一句、捧一句,演起小品来更是格外忙碌,语气口吻倒是都像模像样,和原作至少九分像。 宋满实在忍不住了,她又想笑,又感觉哪里不对,以前那些相声她也认了,听习惯后觉得还挺不错的,现在八零八演上小品,她真是受不了了。 她无奈地叫住八零八,借口午睡挥退春柳等人,在脑海中和八零八聊天。 八零八坦白了自己的担忧【查询出妊娠状态之后,宿主你的精神状态就不太对劲,好像不是很开心。】 宋满的反应速度一向是很快的,这会却微微怔住了。 八零八更加着急,宋满回过神来,微笑着安抚它:我是忽然觉得,有你真好呀。 她只是忽如其来的一句感慨,八零八却代码脸通红,宋满揉了揉眉心,慢慢地在脑中说:你放心,我并没有什么问题,只是因为回想懋嫔的记忆,联想到一些让人心情不愉快的事情。 女人的价值被称斤论两,生育成为义务,带来的副作用又会让女人的处境变得更差,如果没有八零八,她大约也没那么容易带着底线走到今天。 但她一向很擅长把控自己的情绪,不会让自己钻进牛角尖里,今天只是短暂的放纵,总是做一个无懈可击完美周全的人太累了,趁着四贝勒不在,又天下太平,叫她放下面具,休息一天吧。 八零八才松了口气,宋满又叫它唱两首歌来听听,八零八的模仿能力,让她躺在紫禁城,免费有了现代鸟巢演唱会的视听享受。 她们这些皇子的妾室在宫里的娱乐项目很有限,听戏、歌舞这些艺术表演,是只有福晋们服侍着婆婆、太后时才能跟着听到的。 所以殿内的众妾室才格外盼着开府,出宫开府了,她们行动都会更自由些,听戏、召卖婆选钗环布匹,生活在宫中,处处都深受宫规限制。 其实不只她们,福晋也早盼着出宫。 在宫里,她做儿媳,必须得每日恭谨贤孝,殷勤周全地服侍德妃,在宫里处处受限,出了宫,才能完完全全做一家的女主人。 这年头,不管妻还是妾,都不好做。 娱乐活动不多,大家也各有消遣,两个张氏偶尔会叫宋满一起打马吊,宋满性子宽和,又不拿架子,和她打牌比跟福晋、李氏打牌都轻松。 李氏以前也组牌局,不过宋满和她的宠爱颠倒之后,她就再也不组局了,只叫房里的嬷嬷、丫头陪着打。 这样玩的时候还是少些,更多时间两个张氏是凑在一起做针线、打络子……深宫之中,女人无非这些事情做。 宋满不爱做针线,两个张氏一直深以为是宋满的一大瑕疵,但宋满毫不在意,她又不图一个贤惠人的美名,她没有那个爱好,何必强迫自己。 而且她现在还有了一项每天的固定工作。 元晞毕竟大了,每天憨玩也不是道理——最主要的原因是,她的精力实在是过于充沛,普通的玩游戏已经无法完全消耗她,一整天除了午睡都在外边疯玩,晚上还睁着大眼珠子不睡觉,在炕上拽着弘昫要玩猛虎下山。 宋满的作息已经形成规律,受不了熬夜陪孩子玩,今年过完年,大手一挥,将元晞的学习内容提上日程。 目前主要的学习内容是简单的写大字、画画,还有弹琴,到底是亲额娘,孩子还小,她也不忍心让元晞学得太苦,时间定在午睡起身之后,这个时间夏天外边很热,不适合出去玩,正好在家学习。 学习完,屋外也凉爽了,丢下东西跑出门,二格格已经习惯在这个时间在院里等姐姐。 学习的前两项,元晞都有点基础,去年开始宋满就带着她玩似的接触起来,如今只是开始规范练习。 琴,宋满原本是不想让她这么早学的,弹琴伤手指,磨出茧子的过程少不得流血,元晞还小,再过两年再学也使得。 但元晞不肯,她对宋满百般表明心志,又百般缠着四贝勒,总算弄来了一张小琴。 砰砰乓乓铮铮咚咚地散发了几个月噪音,目前终于初步进入正轨。 一开始手指头磨出了血,春柳心疼得眼泪都要出来了,“好格格,咱们大些再学吧,您这指头这样嫩,少不得要受伤!” 元晞女士出乎大人们意料的有毅力,她绷着小脸,严肃而认真地摇头,“我一定要学会,这点疼算什么?” 对她的毅力和行动力,从她去年学弓箭上,宋满已经认识到了。 当时四贝勒给她弄了一张小弓来,但也不过是拗不过孩子犟,哄孩子似的弄来,教了两个入门的姿势,正经练弓箭又苦又累,他觉得女儿多半是扛不住的。 但元晞把那两个姿势翻来覆去地练,还真练得有模有样,在德妃宫里兴奋地给玛嬷表演,被去请安的十四阿哥看到,十四阿哥正闲着,嗤笑着点出,四贝勒教她的都是哄孩子的东西。 这句话可点了柴火堆了,元晞回来的时候两眼喷火,四贝勒结结实实体会了一把什么叫人小脾气大,但看着女儿挂着眼泪珠子还倔强地不肯落泪服输,想到她练那两个姿势的认真样子,四贝勒既无奈,又欣慰地从了女儿,认认真真地教给她入门的姿势,又教她扎马步。 元晞就咬着牙,扎了一年马步,直到现在,风雨无阻,现在已经能拉着小弓射中靶心了。 这已经不是大人们玩笑的倔脾气能概括的了,宋满有时看着女儿,既骄傲,又惋惜。 她如果出生在二十一世纪,一定会有更远大的前程,更广阔的,可供她征服驰骋的天地。 第196章 轻松 - 清穿之福妾多子 - 景福来 但现实已经如此,元晞有如此傲人的天资——她或许不是所谓过目不忘的天才,也没有传说中学武一点就通的根骨,但她有毅力,能坚持,学东西也有悟性。 对自己想要学的东西,再苦再难,元晞也咬紧牙关决不放弃。 至于别人想让她学的……四贝勒看元晞学琴认真,想教她吹箫来着,元晞不喜欢,学起来就没兴致,四贝勒教了两日,讪讪地撂下了。 作为母亲,宋满要眼看着这份天资被荒废吗? 她选择将书本摊开,摆在元晞面前,对元晞倾囊相授,并帮助元晞,拉她阿玛上船。 在元晞今年的生辰,四贝勒答应教元晞练布库,即是满人的摔跤。 不管以后做什么,学到的就是真本事,哪怕只是做一个富贵公主,这些从小学来的本领,只要能陪伴元晞度过一生,便不算白费。 女孩学点骑射,在宫里还算常规内容,练布库就有些出格了,四福晋有些忧心忡忡,怕日后有人说四贝勒家的大格格粗壮好武,不好找夫家。 四贝勒原本正因为受不住元晞的缠磨点头了而头疼,练布库都有搭子陪练,他们小时候哈哈珠子、伴读、小太监都能陪练,元晞却是个女孩儿,陪练的人实在不好找。 听到四福晋这样说,他反叛心理出来了,也顾不上头疼,哼了一声,“爷的女儿,也容他们挑三拣四?元晞生来是爱新觉罗家的孩子,是汗阿玛的孙女,谁敢指摘她,就是指摘我!” 这句话霸道,但合理,打狗还得看主人呢。 四福晋是出于好心劝四贝勒,听他这么说,一时竟不知如何回应,只能软声道:“大格格毕竟是要嫁人的。” “王爷的女儿不愁嫁,咱们若找不到合适的女婿,只说明我没出息。”四贝勒冷哼,话说到这份上,四福晋知道他是不快了,遂将后头的话都咽回了肚子里。 在元晞身上,四贝勒是体会到了痛并快乐着的感觉,好学、勤恳、专注,活脱脱是又一个他,叫他怎么能不喜欢,何况他又本来就好为人师…… 可以说,没在十四阿哥身上施展成功过的教育手段,都在女儿身上完美施展出来了。 在其中两边灌迷魂汤的宋满对自满的四阿哥微笑不语。 总而言之,元晞的学习生涯算是步入了正轨,东偏殿里还添了一张合着地步打的,适合小孩子用的书案。 东暖阁里实在没有太多地方,还要照顾空间布局的合理性,书案小小的,但孩子也够用了,等元晞需要更大的书案时,他们也就离开紫禁城了。 四贝勒给元晞许愿了,黄花梨大案,名家精工,比宋满现在用的书案还大的,元晞一本正经地拉着阿玛写了字据,还盖了章。 四贝勒哭笑不得。 这个小书案目前是元晞专属,但弘昫很会蹭,会可怜巴巴地抱着姐姐的腿,羡慕地看着书案,心软而大方的姐姐往往会痛快地一挥手,将书案分给弘昫一起用。 弘昫小小一个,还握不明白笔呢,踩着小杌站在姐姐身边,铺纸落笔挥斥方遒。 宋满午睡醒来,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景象。 她眼角眉梢还存着一点懒散,睡前听了两场演唱会,一场摇滚一场抒情,久违的现代娱乐让她精神放松,八零八的模仿能力出奇高超,学她最喜欢的歌手,竟然听不出违和感。 她听得满足,心里的不愉快一扫而空,从内而外散发着一种餍足平和,效果比最近水平飘忽不定的四贝勒好多了。 男人……啧。 宋满睡醒了,没叫春柳,自己下床披了衣裳,没听到孩子们的动静,走过来一看,便见姐弟俩正并排挨着写字呢。 她走过去一瞧,元晞一笔一笔,写得很认真,弘昫也皱着小眉头,画得很认真。 宋满眉眼间不禁泄出一点笑意,摆手叫乳母们不必行礼,春柳忙上前来,低声道:“主子今儿醒得好早。” “上午没做什么,也不累,睡一会便很精神了。”宋满笑着以指抵唇,春柳会意,不再说话,元晞和弘昫已经听到宋满的声音,眼睛亮亮地看过来,“额娘!” 元晞脆生生地叫。 宋满笑着对他们点点头,眉目明媚,披拂着阳光,仿佛眉目生光一般。 凭借敏锐直觉发现额娘上午心情不对的两个小宝立刻都安心下来,元晞笑容更加甜蜜了,“我的大字快写完了,额娘,我写完陪你玩!” 弘昫认真地点点头。 宋满又忍不住笑了,她拣着一本书,到炕边坐了,屋子里静悄悄的,只有书页翻过的簌簌之声。 两个新孩子的到来没给宋满造成任何影响,她日子照过,倒是对别人造成了一些影响,不过是好的。 由于宋满最近积极备孕,四贝勒都有点畏战了,晚上回来的脚步沉重,站在东偏殿门口,叹了口气。 苏培盛不敢吭声,也没发现宋主子哪里惹爷不快了呀。 四贝勒站着吹了会风,也不走,就深沉地负手看着廊下的花。 跟着的太监们心里七上八下的,李氏在屋里看了一会,略一思忖,认为可能是个机会,都预备走出来叫他了,宋满从房内走出,笑着迎来:“这花儿怎么了,值得爷这样看它?” 元晞欢欢喜喜地牵着弟弟奔出来:“阿玛!” 四贝勒不由也露出笑,一边说:“今年牡丹、芍药开得都好。你们今儿在家做什么了?“ “写字!”元晞第一个跳起来回答,“额娘说我今天写的字好极了!” 弘昫也严肃脸点头,“好极了!” 四贝勒看向宋满,宋满笑着点点头,“是有些长进。” 四贝勒便笑了,“我们元晞果然用功。” 他心情矛盾,既轻松又沉重地抬步走进了东偏殿。 当晚,四贝勒迎来了本月第一个平安夜。 心情又是很矛盾的,一边轻松,又有些微妙的失落。 第197章 二格格 - 清穿之福妾多子 - 景福来 宋满的独食吃了有一阵子了,旁人当然是不乐意的,但也没什么法子,四贝勒的脚又没被她拴住,也没见她每天在门口等着男人往自己房里拉,四贝勒自己乐意过去,谁有办法? 李氏心里再恨,只能愤愤往给女儿做的小衣裳上扎了两针,二格格坐在一边,轻声要求,“额娘,要浅紫色的兰花,颜色轻轻晕染开,姐姐说我穿浅紫色最好看!” “姐姐姐姐,你成日就知道姐姐,哪天叫大格格给你卖了,你就乐意了!”李氏干脆将针放下,戳戳女儿的额头。 二格格秀气的眉毛微微皱起,“额娘,您怎么能这样说呢?姐姐对我很好,对您也很好呀。而且嬷嬷说了,言谈坐卧,皆要斯文有礼才是,叫嫡额娘知道,又说您言语不端了。” 李氏一口气梗在那,上不去下不来,二格格已经有些忧愁而无奈地叹了口气,李氏愤愤又将针线捡起来,嘴里嘟囔:“怎么叫我生了你这样个小和尚!” 二格格无奈地摇摇头,侍女端上养身茶来,她捧起一盏奉与李氏,“额娘,喝点茶歇歇吧。”另一盏则自己端起来,慢慢啜了一口,喝完抿抿唇,用手帕擦拭。 李氏喝不惯养身的药茶,但陪着女儿,也认了,她心里火气平息,揽过女儿来,摩挲她毛茸茸的头顶,“好孩子,等过几日天儿更热了,额娘叫甜杏做酸汤子给你喝。” 二格格眸光微亮。 娘俩正说话,婢女回:“大格格遣含薇来给咱们二格格送东西呢。” 二格格忙叫请入,含薇是旧日选入,陪伴元晞玩耍的两个宫人之一,一直被春柳带在身边调理教导,如今十四五岁,行动言谈已经十分斯文有礼,入内来笑着一蹲身,“给李主子、二格格请安。” 李氏心情不好,还不至于牵连到晚辈身边的丫头身上,她淡淡叫了起,含薇笑着将手中捧盒奉上,“我们格格得了些蜜煎荔枝、枇杷膏,记着二格格喜欢,遣奴才送两罐来。我们主子也说,蜜饯生痰,二格格不宜多用,吃个新鲜便罢了,这个枇杷膏品质倒是极好,可以润肺轻喉,很合二格格用。” 李氏凭本能认为,这是宋三姐母女有意显摆,但理智又提醒她,这只是孩子惦记妹妹的好心和宋三姐的周全。 她心里叹了口气,见二格格欢喜得眼睛都亮了,转头吩咐侍女甜杏:“抓点果子给含薇去吧,难为你,小小年纪,话说得这样清楚。” 含薇笑着谢恩,二格格的侍女上前将东西接过,她方行礼告退。 二格格用银签子扎起一颗蜜煎荔枝,送到李氏口边,“额娘,快尝尝,这个味道和鲜荔枝有什么区别吗?” 京城鲜荔枝难得,宫里份例尖上的一向紧着皇上、太后和太子爷,今年圣驾奉太后南巡在外,分给宫内的多了一些,才叫南薰殿众人都有机会尝到。 尝到,也是有区别的,四福晋得了德妃赏的一盒,邀众人去尝了,四贝勒则从自己得的分出一些给几个孩子,东偏殿如何,李氏干脆不想打听,想也知道,四贝勒常在那边,她们不可能吃亏。 至于元晞这些蜜煎荔枝是从何得来的,李氏都不愿去想了。 她看着二格格,分明和她生得那样像,却是个软性子,做什么事都慢吞吞的,她原本很讨厌这样性格的人,如今落在自己女儿身上,却一点扭过她性子的想法都不敢有了。 李氏只能盼望着,自己能多担心女儿几年,若能担心到二格格往后成婚嫁人会不会受欺负,就更好了。 她摇摇头,叫二格格:“额娘不喜欢这个,你吃吧。” 二格格抿着唇,一定要她尝一口,“上回在嫡额娘房里,额娘很喜欢吃!” 李氏无奈顺从,尝了一口,道:“我说我不喜欢,这味儿和新鲜的也不一样。” 二格格腮帮子微鼓,觉着很好吃——她身体弱,平日宫人们不敢给她吃太甜的东西。 她吃着蜜饯,再喝养身茶,觉得更苦了,但搭配着也不难吃,连吃了三四个,才在寿嬷嬷扫来的目光下将银签放下。 她转头,满目期盼地看向李氏,“额娘,我想和姐姐一起学射箭与布库!” 李氏皱起眉,“怎么忽然想起这个?” 二格格缠磨着李氏,“女儿想学,姐姐都说可以教我了!” “你的身子弱,和大格格不一样。”李氏软声哄她,“好孩子,你若喜欢,额娘也弄一把小弓来给你玩,只是练那个是万万不成的,你这样弱的筋骨,学那些东西哪里受得了?” 二格格有些不高兴,到底还小,说不过李氏,她又从小知道自己体弱,叫额娘操心,故而比寻常孩子懂事许多,也不是会哭闹耍脾气,逼大人低头的性子,故而只能自己闷闷不乐地坐着,到底将这件事放下了。 东偏殿里,元晞见含薇回来,笑着问:“妹妹怎么样了?” “精神头很不错,瞧着应是没事儿。”含薇笑着道,她手上还捧着一个荷包,“这是李格格赏奴才的。” 元晞随意地道:“李额娘赏的,你收着便是。” 宋满放下手里的东西看她,“顺安又病了?怎么没听说。” 顺安便是二格格的名字,宋满一开始直觉并不喜欢这个“顺”,但后来弄懂了四贝勒的意思,才发现他取这个名字着实费了些心思的。 这个顺字,并不是最直接会联想到的让女孩儿贞顺、柔顺的意思,他的意思,是顺天得安,希望顺安受长生天庇佑,顺利、健康、平安地长大。 这个安字,还是李氏给二格格取的乳名,这名字代表着父母对一个体弱的女儿的心意、期盼。 “昨儿端午的时候,妹妹多吃了一个粽子,便觉着有些不舒服,又不敢和李额娘说。”元晞道:“不过李额娘应该还是知道了,昨晚上那边屋里熬消食化积汤来着。” 宋满无奈地看了她一眼,“你这个小消息通。过来,给你选梳头的家伙呢,这个小玉簪梳不错,是德妃娘娘赏的,不过你这头发一时还用不着,只梳头,倒是用檀木的好,你阿玛送来这套绿檀木的梳篦便很适宜了,你嫡额娘赏的木料也很好,还描了金漆,倒是一看就是你喜欢的。” 还有些嵌螺钿、镶珠玉,一看就很挂头发的梳子,都盛在妆匣里。 第198章 儿女乐 - 清穿之福妾多子 - 景福来 宋满还是喜欢朴素的木色,简单入神的雕刻。 这套绿檀梳篦上雕刻的仙鹤凌云栩栩如生,简洁又极富神韵,标准的四贝勒审美,她十分喜欢,照顾到女儿的审美,又不得不也向那漆金的木梳低头。 还有些象牙、玳瑁制品,抱着一点现代人的坚持,宋满一向不用这些东西,元晞对这些淡淡的,见额娘不用,便也没什么喜欢。 元晞是康熙三十四年生人,今年虚岁五岁了,上个月过完生辰,宋满和佟嬷嬷商量着,决定可以给她留头了。 这个大秃瓢带点小辫的发型,实在不利于美观,大大给元晞的颜值拖了后腿。 元晞最喜欢那些精美首饰,从小就喜欢捧着宋满的首饰匣子眼巴巴地看,早盼着能留头梳妆,从去年便开始求宋满,如今总算如愿得偿。 这些梳妆用品,便是消息传出去后元晞从四面八方得到的,四福晋也赏了一套来,颇为精美的漆金梳篦,还赠来一匣珠花,李氏赠礼是一对很合元晞审美的镂花赤金顶珠短簪,镂花做工精美,簪上镶嵌的是打磨得圆溜溜的红珊瑚珠,玲珑鲜艳,红润可爱。 元晞见了果然喜欢,宋满叫春柳记下:“过两个月顺安生辰,咱们也送些和小女孩用的首饰。” 春柳忙答应下。 还有两个张氏所赠,各是一盒珠花,闺中常日,宫里女子们都会摆弄这些东西,自己串制。 小张氏的手很巧,做出来的珠花格外精美,配色、样式都新鲜,元晞喜欢极了,捧在手上细看,宋满莞尔,只得又叮嘱:“小张格格生辰,咱们也送份好的。” 元晞抿着嘴儿嘿嘿一笑。 首饰的大头是德妃和五公主给的,两位都是手头宽裕、出手阔绰的代表人物,尤其德妃,她受宠多年,家底颇丰,膝下又唯有五公主一个长成了的女儿,攒着一把子适合小姑娘用的东西没地方给。 她不只元晞一个孙女,但从小投缘,几乎是看着长大的却只有这一个。 元晞和她亲近,她也喜欢打扮元晞,从前是一年四季地选料子裁衣裳,元晞长得粉雕玉琢,小嘴又甜,把德妃哄得都要醉倒在蜜缸里,只恨发挥不足,如今元晞留头,正给了她机会。 五公主自幼长在皇太后身边,皇太后是宫里一等一的富,五公主作为宁寿宫唯一的公主,自幼打扮便是豪无人道风,龙眼大、极纯净的鸽子血红宝石,她老人家也舍得拿出来给五公主嵌在项圈上。 如今五公主年长,幼时的东西便用不上了,也不是无人惦记,可五公主的性子,旁人越惦记,她越不愿给的。 元晞和五姑姑现在是紫禁城第一铁,元晞留头,五公主奋起响应,开开心心地招呼嬷嬷宫女们开箱子,找她幼时的首饰。 和这两位一比,宋满准备的那些从价值上算,都有些拿不出手了。 她是考虑到元晞头发还不多,簪钗用不上多少,可以慢慢预备,先亲自画花样,做了两套二十四对珠花、绢花,还开箱笼,找出好的珍珠宝石,请内务府帮忙打造了一些耳坠、流苏短簪,这些已是一个首饰盒装不下的,岂料到天降土豪,打击老妈。 粗粗一算,光是元晞这一桌东西,就能在京郊置许多田宅了。 宋满那个小庄子,完全不在话下。 即使是已经十分富裕的宋满,也不由感慨起来,德妃和五公主是真富呀! 擅长端水的元晞女士甜蜜蜜地亲了额娘一口,“额娘准备的我最喜欢了!” 宋满无奈地召唤丛妈妈:“得把库房里那个大的螺钿屉匣找出来,如今备的首饰匣子还是太小了。将那边炕柜上的瓶炉撤下,先为格格安置首饰镜台。” 宫人们应诺,被宋满指挥着给元晞收拾东西,元晞高高兴兴地检验自己新得的宝贝们,不时还拿起来在头上比一比,见弘昫一直在她身边看,大方地将一个錾花嵌八宝金项圈给弘昫套上,“寿远也有份!” 宫人们都笑了,佟嬷嬷笑着道:“格格大方,友悌弟弟,但咱们阿哥可用不上这个呢。” 弘昫皱着小眉头,双手捧住,不给乳母拿下去,“好看!” 他那个倔强性子,认定了的事十个乳母也犟不过,没法子,佟嬷嬷等人只能细细哄他,元晞皱眉道:“寿远喜欢,就给寿远呗,我的东西,我还说了不算?” 八零八在宋满脑中说【宿主你看咱们元晞,小小年纪,已经有霸总风范了!】 “好了。”宋满扶额,“这是你五姑姑给你的东西,你给了寿远,叫人知道,以为你不在乎五姑姑所赠之物呢。春柳,你去开箱子,我记着有一顶差不多的金项圈,拿出来给寿远戴着,替了这个。他不过是一时新鲜,看着明亮好看罢了,等一会戴够了,便嫌又大又沉重,自然不强要了,你们这会却是怎么劝都要不下来的。” 宋满轻松控制住两个孩子,弘昫还小,看着很有主意,毕竟不懂事,没有男女之分,只觉得东西好看而已,又是姐姐给他的,别人来要,就很不乐意,正皱着小眉毛,双手抓住项圈,不肯松开。 等春柳将新项圈捧来,宋满柔声一劝,元晞也听了宋满的话,姐弟俩一商量,果然弘昫就松手了。 正笑闹着,冬雪走进来,进了屋脸就微微沉下,走到宋满身边,耳语两句。 “嗯?”宋满一下竟然有些没听明白,扬眉看向冬雪,冬雪又低语几句,她露出惊讶之色。 第199章 房中事 - 清穿之福妾多子 - 景福来 春柳见状,觉察出不对,转过脸示意,元晞和弘昫的乳母连忙上前,将姐弟两个抱下去,宋满笑吟吟道:“倒真是好东西,别叫他们两个听到了。” 顷刻间人撤得干干净净,佟嬷嬷将炕上窗子合上,春柳为宋满那句话直觉都不对,等人散去了,佟嬷嬷问:“出什么事了?” 春柳察觉过来,“咱们殿里的人有问题?” 宋满刚才那句话,明显是要将殿里人出去的事含混过去。 宋满抬抬手示意她先冷静,冬雪低声道:“方才我到库房那边取东西,听到屋子里有窸窸窣窣的动静,便没进去,隔着窗悄悄一看,竟然是阿哥的乳母王氏在里头翻东西,我耐心等了一会,王氏离开后,我进去一看,王氏翻的是主子的衣箱,还专是放小衣的那箱。” 佟嬷嬷面色微变,春柳却轻嗤一声,冷冷地扬起眉。 宋满屋里的事,四季衣裳更替,内外新衣裁制,都是她一手操办,这些事情,她比佟嬷嬷清楚。 她心里有了准儿,放开一些音量,声音是带着笑的:“那可真是难得的,天可怜见儿,前回大格格为养只小狗,可怜成什么样子,若知道了必定欢喜!” 佟嬷嬷低着头,心里思忖着。 她一直知道,宋满有一些只宜四贝勒看到的衣裳,这并不算什么,闺房之内的情趣,宫中其实不少,但这只能是默认的内容,而不能摊到明面上来,一旦摊开,就是邀宠惑上,不规矩。 这对宫里的女人来说是要命的名声。 王氏翻找宋满的衣箱,是什么意思?是受谁收买,要找到宋满的把柄,拿来攻讦宋满? 那可真是,既足够狠,又过于蠢。 因为这个法子,足够有效,能够一把拿掉宋满。不规矩,用狐媚手段魅惑阿哥的女人,还留着做什么? 但同时,也会反噬算计宋满的人——都说了,这是宫里默认的事,不合规矩,但人人都干,如今你忽然拿出来,挑到阳光下,是什么意思? 顷刻之间,南薰殿这几个人在佟嬷嬷脑袋里转了一圈,佟嬷嬷眼睛一眯,粗略锁定两个目标。 春柳已经沉声道:“她出来时,手里有什么东西吗?” 冬雪摇摇头,“她没能翻多久,前前后后,最多一刻钟时间。我看她出来时面有失望之色,一定还回去接着翻。” 春柳心里有数了,回到宋满身边,低声道:“不知是谁收买了王氏,是继续查下去,还是直接将王氏打发了?” 比起六年前的稚嫩,她身上已经有了能独当一面的沉稳。 “查查吧。”宋满预料到,她的日子不可能一直平稳下去,尤其四贝勒表现得对院里其他女人都淡淡的,外边现在都骂她把持男人呢。 但天地良心,她可没搞过恶性竞争,四贝勒的腿难道被她绑在东偏殿了不成?又不是她想吃独食,她哪能料到同行们都那么菜,都五六年了,连四贝勒的喜好性格都没完全摸清楚。 翻内衣箱子这一招,她实在是不知说什么好了,这个杀伤力,不太像李氏会搞出来的,但要论智商,也不像是四福晋会做的,难道是后边的人?秀巧没有那个背着福晋搞事的胆子,大张氏?她图什么呢? 宋满胡乱琢磨着,难得地没有头绪,冬雪领了命,道:“奴才已经叫丛妈妈留意王氏,王氏行事不算小心,顺藤摸瓜,抓到她幕后之人应该不难。” “咱们屋里的人,都留心些。”宋满淡淡道:“怎么还叫人将手伸进了咱们屋里呢?还是弘昫身边的人。” 佟嬷嬷神情严肃,懊悔地拜下,“是奴才失职。” “亡羊补牢,犹未晚矣。”宋满见她着实懊悔,道:“这件事,便交给嬷嬷,亲自操刀了。” 佟嬷嬷露出一点带着冷意的笑容,“奴才领命。” 她们主仆几人商量一会,从佟嬷嬷到春柳冬雪,都觉得东偏殿被一场大阴谋笼罩着,宋满盯着茶杯里沉浮的茶叶皱眉,等待冬雪的结果。 不管幕后之人究竟是谁,她得想个法子,不能让这件事砸在她手里。 她可是洁白无瑕白莲花,柔弱无辜老好人,怎么能亲自动手处理这件事呢? 三人议定,先查王氏身后之人,宋满与佟嬷嬷低谈一番,也有了默契。 然而不等冬雪那边的结果出来,宋满就先对王氏发难了。 是当日下午,宋满午睡没醒时,隐隐约约听到外边有争执声,她微微皱眉,有些不满。 外间的声音越来越高,有人说:“你们不要仗着服侍大格格,便将旁人都不看在眼里了。阿哥醒了就要吃面,这炉子空着,我用一下又如何?” 这个说话声其实不算极大,听得出是压制着的,但宋满听得清楚,不由皱了皱眉。 另一人气急:“这是大格格的炉子!我们也要给大格格煨粥,你们的炉子好好的,给自己煮水喝,来占大格格的炉子给阿哥做饭,是什么道理?” 宋满猛地清醒过来,一下坐起,外边隐隐约约还有其他人的说话声,声音压得很低,大约是在劝架,宋满疾步往出走,越靠近外边,脸色越冷,脚步反而慢下来。 她慢慢听,一开始听到的那个人还在说:“我劝你们也识趣些,大格格是得宠,可小阿哥可是侧福晋唯一的儿子,大格格就这一个同胞弟弟,往后还不得靠阿哥给她撑腰?你们别仗着今日大格格的风光,就不把阿哥当回事!” “谁不把阿哥当回事!”宋满听出来说话的人是谁了,是元晞的乳母赵嬷嬷,她大约是气得要吐血了,“我们从来对阿哥都是恭恭敬敬,和格格一样的待!你自己待格格不恭敬,所以做贼心虚!咱们回了主子去,看主子怎么定夺!” 一边的人忙一叠声地劝,原本嚣张的那个也气短了一节,但大约是不愿丢脸,还硬着头皮道:“你只顾着自己的面子,我劝你,还是为大格格考虑考虑。我不过是借用一下大格格的炉子,就被你们指着鼻子骂,还指摘上小阿哥了,到主子面前,你们看主子向着你们,还是向着小阿哥!就是大格格,如今千娇百宠不错,可主子可只有小阿哥这一个儿子!” 赵嬷嬷气急,“你摸摸你的脸,怎么这样厚,还敢倒打一耙!” 两边火药味越来越重,原本还算压抑着的声调也控制不住地放大了,宋满原本是因为金手指的存在,耳清目明,才能听到,如今就是换成普通人,在屋里也能听清楚她们争执声。 这在宫里,是顶没规矩的事了。 第200章 规矩 - 清穿之福妾多子 - 景福来 元晞和弘昫身边服侍的也不都是没脑子的人,果然,很快有人意识到不对,拉住赵嬷嬷和惹事的那个,但为时已晚,去取东西的春柳冷着脸走到屋后,“噤声什么噤声,可要我学学,你们刚才在说什么?嬷嬷们都是宫里服侍久了的,怎么连规矩两个字都不知道了?” 后廊下一时静默, 然后有低低的讨饶声,春柳显然极恼,“主子就在房里睡着,你们在这吵了起来,是存心不让主子睡得安生?还有,再不要让我听到格格、阿哥有什么分别,主子更看重哪一个这些话,小主子们都是一样的,无论谁什么的,敢对另一位主子不恭敬,通通撵出去!” 弘昫身边的那个有些慌乱了,连忙告饶,春柳冷笑,不知为何,竟然没有立刻叫人来将她拉出去,或许是春柳的反应给了她一点底气,她开始说:“我也是心疼阿哥……格格身边的人,素日都傲气着,不将阿哥放在眼里。阿哥和哥哥姐弟间原本极好的,因有这些人,日后只怕会生出隔阂来呢!” 元晞身边的人气急,正欲还嘴,已被春柳喝住,“够了,还嫌闹出的笑话不够多吗?” 然而弘昫身边惹事的,正是被冬雪捉到行迹鬼祟,疑似代表着一场阴谋的王氏,今日处置了王氏,虽然痛快,却也失去了幕后之人的线索;而若不处置王氏……春柳面色微沉,环顾四周,便不足以服众,从此殿中诸人,对大格格便不会似从前一样恭敬。 王氏今日的行为,已经是踩在了不尊重小主子的底线上! 春柳心沉了又沉,左右为难中,东偏殿南暖阁的后窗被人一下推开,推窗的人用了好大的力道,窗子被推得发出“砰”的一声巨响! 隔着窗,房内站着的是面沉如水的宋满。 她冷声道:“将王氏逐出去,交与内务府。她算什么人,敢对大格格不尊重?” 后廊下众人见到她,一片惊慌,扑通扑通纷纷跪下,王氏先是一惊,旋即面白如纸,哀求:“主子,主子,奴才一时言语有失,可绝无不恭敬大格格之意,请主子明察!” 宋满少见的面色沉冷,“你若敢将说元晞的话,原模原样对着我说一遍,我便信你不是故意。” 王氏脸色煞白,她敢吗?她不敢! 这位侧福晋看着是好性儿,却是这整个东偏殿实实在在的主子,她真敢那样说,马上有人踩着她给侧福晋卖好! 她一狠心,狠狠打自己嘴巴,打一个磕一个头,“主子,主子,奴才真不是有心的,请您饶过奴才这一回吧。” 春柳脸色更冷了,一只胳膊稳稳按住她,冷声叫:“还不把她压下去!” 宋满在身后的手轻轻一动,刚走进来的冬雪连忙近前来,凑到宋满身边,宋满递给她一个眼神,冬雪忙更近一些,二人几乎头耳相贴,冬雪微微侧着脸,外人看倒好像是对宋满密语的模样似的。 冬雪正等宋满的吩咐,半晌却没动静,只有宋满的脸色越来越冷,似乎勃然怒起,斥道:“她好大的胆子!来人,将王氏压下,立刻请庄嬷嬷过来!” 众人一惊,不知冬雪说了什么,叫宋满如此震怒,甚至到了要立刻押人,还请来精奇嬷嬷的地步。 原本将王氏发回内务府,已经是极重的惩罚了,王氏带着一个挑拨是非,对小主子不尊敬的罪名回去,在内务府也是捞不着好的,打发出宫都是轻的,然而现在,听那意思,竟然是如此仍嫌不足。 众人一阵惊乱,尤其弘昫身边的几个,她们是王氏的同僚,若王氏真犯下什么事,她们只怕逃不过被牵连!一时都含恨悄悄瞪王氏。 那边,春柳很快反应过来,立刻喝妇差上前拿下王氏,王氏这会,听说宋满要叫庄嬷嬷来,在南薰殿里发落,反而稍镇定一点,不似方才那般慌乱得直打哆嗦了。 宋满看着她的表现,心微微一沉。 真是福晋? 那可不好办了。 福晋她图什么?忽然发癫吗?拿那种把柄处置她,是她自己脸上能好看,还是南薰殿名声能好听? 宋满头一次这样想不明白一件事,但还保持着表演状态,一副怒急的模样,冷脸回到殿中坐下,她下地的动作急得甚至没披衣裳,身上只有薄薄的丁香紫软绢寝衣,幸而还没到最热的时候,不是轻薄透光的料子,庄嬷嬷被宫人急匆匆请来的时候,春柳正忙着往宋满身上披衣裳。 一看到这架势,庄嬷嬷心里有了数,她进来蹲了一礼,“侧福晋,这是怎么了?您 的身子金贵,与这些下人置气,也犯不上,她们有什么过失,您只与奴才说便是。” 她是一张笑脸,很和气,宋满是怒极了的样子,深吸着气,好一会,终于平复一点,“嬷嬷,若不是事情实在严重,我也不会惊动您老。实在是这王氏,做事过于猖獗。” 庄嬷嬷见状,忙劝她:“侧福晋先缓缓,为了这奴才置气,实在不值当。” 宋满顺势按着胸口喘息两下,冬雪忙给她递茶顺气,春柳在一边,口齿清楚地将方才的事情给庄嬷嬷说明白了,她猜出宋满的用意,但不知宋满具体如何安排,所以没提上午的事,只将王氏仗着奶过阿哥,不将大格格放在眼里的事说了。 庄嬷嬷听了,也是不喜,但觑着宋满的面色,直觉不止如此,果然,宋满扶着宫女的手,虚弱地抬头,“倘若只是如此,我将她发送回内务府也就算了,不至于惊动您老。这王氏,她、她竟然拿还窥视我帐中事!方才宫人回报,她竟然趁着午歇时分,悄悄去翻我的私房箱子!这实在是不成体统,她怎么如此胆大包天?” 庄嬷嬷心里一激灵——这事不小。 第201章 幕后 - 清穿之福妾多子 - 景福来 王氏被庄嬷嬷带下去问询查办,庄嬷嬷又宽慰了宋满两句。 她现在也是满头雾水,她和佟嬷嬷都是见惯了阴谋的人,所想都差不多,但看着王氏那好像吃了定心丸的样子,她不由更有一重疑惑。 福晋她为什么呢? 能让王氏有如此依仗的,整个南薰殿中也唯有福晋而已,可福晋犯得上用这么脏的手段来对付宋侧福晋吗? 庄嬷嬷左思右想,难得的想不明白,送走她的宋满也是如此。 宋满抵着额头坐在炕上,轻轻按揉额角,春柳见状,取了薄荷脑油来,“奴才给您揉揉吧。” 宋满摆摆手,“不必,你去佟嬷嬷那服侍着,看看庄嬷嬷和佟嬷嬷做事的手腕,能学到三分,咱们开府后你当一院子的事也足够用了。” 这既是指点春柳,也是明示她对春柳的信任与安排,春柳有些激动,强压抑下,认真地答应。 宋满微微露出一点笑,拍拍春柳的手。 这次的事情,即使冬雪没有立刻发现王氏的异样,王氏也是无法从库房里翻出她与她背后之人想要的东西的,所有略微出格的衣物,都由春柳仔细地收在隐蔽处,王氏只是弘昫的奶娘,等闲连宋满卧房都进不得,那些东西更是摸不到。 但王氏,也是外人想要收买东偏殿的人手的极限了。 在清朝这几年,宋满经营下来,最大所得,除了这个成功立住的人设和两个孩子,就是春柳冬雪佟嬷嬷加丛妈妈这一套东偏殿的铜墙铁壁了。 春柳主内,冬雪主外,佟嬷嬷是监管工作的镇山太岁,还有丛妈妈在外打游击,她们四个联手,宋满的日子过得安稳舒适,高枕无忧。 现在弘昫的乳母身上出了纰漏,这很可能只是一个开始,这种时候,给下属们多吃一点定心丸,也是有必要的。 还有余下的七个乳母、保母……宋满已经示意佟嬷嬷留意。 安稳生活即将被打破的感觉不太美妙,尤其对手很有可能是现在不能拿掉的人,她这个人,一向是遇强则强,喜进不喜退的。 盯着多宝阁上哒哒作响的钟表,宋满微微扬眉,露出一点冷意。 但接下来,事情的发展,却远远超出了她甚至佟嬷嬷、庄嬷嬷的预测,拐入了一种奇怪的轨道。 询问王氏,佟嬷嬷没有参与太深,她在庄嬷嬷那边只做旁观监督的工作,到问出王氏幕后之人后,整个东偏殿的人,也都不宜参与其中了。 “福晋她图什么呢?”冬雪都有些茫然,主仆四人在暖阁里聚首,终于忍不住说出来。 佟嬷嬷中午已经趁空给她们分析过这件事的利害关系,正因为听了佟嬷嬷的分析,冬雪这会才感觉摸不着头脑。 以这种上不得台面的借口攻讦宋满,对福晋来说是完全损人不利己的,哪怕宋满这个眼中钉被拔掉了,她也要大大丢一把脸。 在宫里的时间越长,年岁越长,福晋的性格也不可避免地受到了宫廷环境的影响,发生一些变化。 用佟嬷嬷的话说,是福晋成熟了,其实倒像是被这座紫禁城同化了。 生活在这座城里,不想被这金黄琉璃瓦排斥,就只能向它低头,向潜移默化的规则低头,将所有暗潮涌动,都藏到规矩、体面的表象之下。 所以四福晋用那样的事情针对宋满,是没有理由的。 佟嬷嬷眉头紧锁,极力回想这其中是否有自己忽略掉的地方,宋满沉吟半晌,“等等吧。” 如果真如她所猜测的那样,四贝勒回来,这件事就会有个结果了。 这世界,是一个巨大的草台班子。 宋满深沉地叹了口气。 正殿里,四福晋听闻王氏事发的缘故,险些喷出一口血来,“蠢货,当真是蠢货!” 鹧鸪也完全没想到,此事竟然会以这种面貌发作出来,她急急道:“如今怎么办?王氏的嘴,庄嬷嬷已经撬动了,贝勒爷那边,定会十分不快。” 买通妾室身边的人,这种做法十分可疑。 四福晋沉了口气,拿定主意:“去宫门口候着,爷一回来立刻迎进来。” 她决定打个先后顺序差,先行将这件事说给四贝勒,自然能将事情往对自己有利的方面描画——她本来对宋氏也没什么恶意嘛! 四福晋心里有点委屈,又恨王氏做事太不周全,一下就被人捉到马脚。 但到晚间,从四福晋与庄嬷嬷口中,先后知道了两种事情的经过的四贝勒,关注的重点却不只是四福晋收买王氏的行为。 “王氏最初是因为什么,被你宋主子发落的?”四贝勒拧眉问,四福晋不意他忽然问这个,有些茫然,底下的庄嬷嬷已经沉稳地将下午乳母们发生的口角学了一遍。 四贝勒面色沉凝,“这个王氏,处置了。” 他不必多言,庄嬷嬷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忙肃声应下。 一边的四福晋有些坐立不安,四贝勒看她一眼,叹了口气。 他不知怎么宽福晋的心,但他自认为,能给福晋的,都已经给了,福晋的尊贵、嫡子的体面,他一手维护,南薰殿诸事,也均由福晋主理,说一不二,庄嬷嬷不过辅佐而已。 难道他就连偏爱一个女人,都不能吗? 琅因对福晋一向恭敬周全,即使如此,福晋还是不能放心,他心里感到不满,又很无奈,严肃地提醒福晋,“这样的事,你不要再做了。我对你做为四福晋的作为,都无不满之处,也愿意信重,将南薰殿还有未来的府邸托付于你,可你若总是执迷于这些小道,我不知这份信任还能持续多久。” 四福晋面色惨白,起身肃声应是,“妾知错了。” “但愿你真的明白。”四贝勒站起身。 “郭氏,打发了吧。小张氏是你房里出来的,我给你个体面,郭氏虽是她教出来的,也不问罪于她,叫她闭门数日,思过反省一番便是了。” 四福晋原本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就是连秀巧都保不住,听四贝勒如此说,大喜过望,连忙谢恩,四贝勒摇摇头,抬步离开。 第202章 柔情陷阱 - 清穿之福妾多子 - 景福来 他叫走了庄嬷嬷,吩咐两句,关于王氏的去处,还有院里的人事。 庄嬷嬷领差下去,四贝勒来到东偏殿,没叫人通传。 宋满正坐在暖阁炕上,眉心微蹙,拢着几分愁意,心不在焉地摆弄针线,两个孩子在一边叽叽喳喳地说话,也没能分了她的神。 四贝勒叹了口气,抬脚走进来,“本来便心神不宁,还做这些,也不怕伤了手——灯下做女红伤眼,还是不要做了。” 宋满似是一惊,站起身来,“爷。” “坐。”四贝勒摆摆手,他坐到炕上,想了想,先说:“王氏之事,我已经吩咐庄嬷嬷,一定要重罚以儆效尤。” 宋满露出惶恐不安的神情,四贝勒握住她的手,“放心,这件事交给我来处理。” “妾唯有爷了。”宋满露出茫然无助的神情,“妾也不知,究竟是哪里得罪了福晋,那样、那样不体面的事,若传出去岂还有妾的活路。” 她若一直避开福晋不谈,才显得太假,这样提起更符合她的人设。 四贝勒叹了口气,“此事是误会一桩,是张氏房里的郭氏不老实,瞒着福晋,打福晋的名号用人,收买了王氏。” 他在衙门里已经累得焦头烂额,回来还要处理妻妾之争,给自己的妻子擦屁股,四贝勒感到深深的疲惫。 他也想不通,四福晋怎么就会认为,琅因是在床上献媚讨好,才留下他,竟然还想到让人翻找琅因的私房东西,想找出窍门,让郭氏模仿。 他看起来就那么肤浅好色? 若宋满知道他这个想法,大约会露出微妙的神情。 宋满露出不快的神色,“那郭氏素日瞧着,还像个老实正经的人,怎么脑子这样愚蠢。” 四贝勒被她这句话狠狠戳中,握紧了她的手,但心里的话只能咽回去,不能和宋满共鸣一下。 “为妾的事,又叫爷操心了。”苏培盛说了四贝勒对这件事的处置,宋满露出安心一些的神情,转头看到四贝勒疲惫的面容,又有些懊悔。 四贝勒见她眼中真切的心疼,叹了口气,“这算什么,又不是你有意惹来的事——再有这种事,你也不要忍着,一定来告诉我。还有,你屋里这些乳母、保母们,叫佟嬷嬷都替你好好敲打一遍,那王氏,即使没有郭氏收买她这一节,也太不像话了!” 宋满知道他说的是王氏仗着自己奶的是阿哥,便抢占元晞的炉子的事。 她点点头,漂亮的眉眼也露出怒色,“正是,往日待她宽和,倒是放纵得她们愈发大胆,连格格都敢不放在眼里了!” “此事,你和元晞都受了委屈。”四贝勒拍拍她的手,“你放心,我心里有数。” 宋满望着他,一时却没有反应。 四贝勒皱起眉,他怕,宋满叫他今日的失望延续下去。 表露出来的,便是更加冷沉的面色。 几息之后,宋满侧过头去,匆忙抹了一下眼角,低声说,“有您在,妾和元晞都不会真受到什么委屈,可您总是将这些事都揽在自己身上扛着,也很累吧。” 她抚摸四贝勒紧蹙的眉心,指尖柔软温凉,袖笼中传出淡淡的幽香,疲惫感终于涌上来,四贝勒注视着她含着柔软、疼惜的眼瞳,定定的,身子也僵住了。 他的魂魄好像都被抽离出去,愣住半晌,不知作何反应。 宋满用手掌熨开了他眉心的纹路,“不要总是为难自己……妾心里有些疼。” 四贝勒猛地将她紧紧拥住,她发颈间的幽香密密地将他包裹住,宋满两只手,环绕住他的肩,轻抚他的背,“妾会照顾好元晞和弘昫……咱们都好好的……此番事情,至此终了了吧,妾知道该怎么做。” 傻子都能察觉到不对,郭婉兰一个小小官女子,连正经格格的名分都没有,怎么就能打着福晋的旗号,指挥动福晋手下的人了? 四贝勒给出的结果,宋满必须接受。但她出于什么接受,有很大的区别。 但是出于妾对妻低一等的身份,对现实的无力改变,不得不的选择,还是出于情,才选择柔顺、忍让。 这可以是兼有的原因,但对现实的无力里一旦掺杂上情,这个原因好像都柔软动人起来。 她为了四贝勒,选择柔顺、忍让。 还是那句话,同事拉垮,就是抢跑的好时机。 作为尊贵的皇子,四贝勒显然没有在感情上被pUa的经验,他天生就信服的信条是,我堂堂天潢贵胄,配得到所有美好的东西。 宋满的柔情又那样密不透风地将他包裹住,他轻抚宋满柔顺的发,半晌,竟然说不出一句话来。 元晞和弘昫已经被机灵的乳母适时抱下去,哄到外边玩,幸而五月天黑得很晚,等宋满回过神来,红着脸匆匆抽身,侧过脸,试图若无其事地问:“爷可吃过晚点了?叫春柳预备两样吃的来,您稍用些?” 四贝勒却不愿松开她,他摇摇头,仍然搂住宋满,“咱们静静地,这么坐一会,再叫他们进来。” 宋满指尖贴在他太阳穴上,轻轻按揉,带着满满怜惜、珍爱,“天儿热了,衙门里冰可足用?” 四贝勒抓住她的手,握在手中,用额头去贴她的颈侧,闭着眼慢慢回答:“冰就那些,我倒没受什么罪。” 显而易见的,衙门里的大小官员,敢打算架空皇子,但绝对不敢让皇帝的儿子在自己眼皮底下受罪。 “你给苏培盛那些个煮水的汤包,味儿倒很好,苏培盛每日换样预备,还有人来向我讨要。” 房中有冰山解暑,温度相宜,瓶供时令鲜花,伴着身侧女子的幽香,实在是再舒适不过的环境。 四贝勒眉目渐渐舒展开,寻求肌肤更紧密的相贴,慢慢说:“琅因,你信我,我绝不叫你们受委屈,无论是你,还是元晞,弘昫。” 宋满露出动容之色,眼中含着泪,轻轻点头。 表演没让领导看到,等于没表演,于是等两人松开时,她的眼圈还微微红着,四贝勒叹着气,用指尖轻轻揩去她的眼泪,“怎么总是哭,叫我的心也疼。” 第203章 不平 - 清穿之福妾多子 - 景福来 次日四贝勒走时天色尚早,宋满也跟着起身了,趁着元晞和弘昫没起床,她召了东偏殿众人入内。 对弘昫乳母会生事,宋满其实早前稍微有些预感,生活中总会看出端倪的,尤其她没事闲着还喜欢研究别人。 弘昫乳母的态度,最主要的一点原因就是,她们服侍着阿哥,而且是目前宋满唯一的儿子,但她们以及弘昫,并未在东偏殿享有特殊的地位。 至少在元晞的乳母跟前,她们找不到优越感。 这与宫里的潜规则是不符的,是人就会有攀比之心,她们原本想着自己进来服侍的是阿哥,心中有些傲气,结果却在显示跟前碰了壁,很容易生出怨气,尤其弘昫日渐大了,因为宋满也参与了亲喂他的过程和弘昫的性格原因,对两个乳母并没有一般孩子那样的亲昵。 在这两个乳母中,王氏又尤其不受弘昫的喜欢。 所以宋满一早叮嘱冬雪对乳母、保母注意时,要对这个王氏尤其注意。 贸然撵乳母,在宫里是绝对行不通的,这不和传统规矩,不够“体面”,作为紫禁城小虾米,宋满没有违反规矩的资格。 她原本准备,在王氏和另一个乳母在行动上流露出了对元晞不敬的意思时,立刻顺势打发掉,这样四贝勒那边绝不会反对,四福晋纵有反对意见,也只能咽回去。 这是杀伤力最小的方法,不然她就得在自己房里搞点不太文明的事了。 用计,总会留下痕迹的。如非必要,她还是喜欢搞阳谋借力打力。 结果没想到,福晋先出手了。 福晋出手收买,对有心人来说,就是一条登天梯。 福晋目前是没有直接指挥乳母对孩子动手或者陷害她的狠劲儿,但她收买了东偏殿中的乳母,就已经是往宋满眼皮子里塞沙子了。 差点阴沟里翻船。 宋满面色沉沉的,心里骂人。 她穿好衣裳,在炕上东首落座,未佩珠饰,衣着亦简素,却无人敢因此而轻视她。 殿中诸人莫不唯唯垂首,弘昫的另一个乳母尤其不安——王氏被撵出宫去,还是贝勒亲口吩咐的,绝对没有好下场了,她只怕自己被牵连到。 她到现在其实连出了什么事都不知道,昨天晚拼了命的打听,也打听不到内情,只知道是因为王氏对大格格不敬。 她愈发的心惊胆战,尤其还对着宋满少有的阴沉脸色,一狠心一咬牙,在宋满发难之前,先扑通跪下,”主子明鉴,王氏昨日行事猖狂,奴才也苦苦劝她,她被猪油蒙了心,竟然胆大包天到那种地步,奴才对大格格却绝无不敬之心啊!” 一旁两个保母也都有些小心,她们三个未对元晞表露出过不恭敬,可宫里主子们都是搞连坐的好手啊! 二人也忙跪下请罪,宋满面色很冷,并不言声,佟嬷嬷站出来,冷声道:“规矩都学到哪去了?” 三人一颤,忙都起身,垂首立在一边,宋满不说话,她们心中愈是提心吊胆,到最后连元晞的几个嬷嬷都也小心起来,垂手肃立,回想自己是不是做了什么错事。 宋满往日看起来是很和气,但东偏殿规矩也是最清楚严明的,愈是朝夕相对,愈是生不起轻视之心,她们没见过宋满发怒,这会见这情状,不由都心中惴惴。 “我自认,不是个难伺候的主子。”宋满终于开口,“倘若有人心有二志,我这也不是非得强留,但敢在我这吃里扒外的,我想大家久在宫中,都明白规矩二字的重量,我要处置你们,谁来了都不能拦。” 为什么四福晋一伸出橄榄枝,王氏就乐呵呵凑上去了?因为四福晋是南薰殿里最大的女主子,名义上,不止这些宫人,宋满、李氏等人,也是她的奴才。 但是,这个院子里,最大的主子,是四贝勒。 而且,无论四福晋怎么极力忽视,宋满也已经有了侧福晋的名分。 宋满言语简单,却令众人顿时一肃,明白王氏是犯了不得了的事,佟嬷嬷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出言,严肃敲打众人一番。 宋满话说多了就显得不值钱,佟嬷嬷是主管屋里事宜的精奇嬷嬷,她训导规矩,是分内之责。 事实上,这一次王氏出事,已经是佟嬷嬷失职了。 无需宋满再多敲打,该说的话,佟嬷嬷都说完了,等佟嬷嬷话毕,众人齐齐应是,都以为终于结束,要松一口气。 元晞睡醒了,睡眼惺忪地坐起来,揉着眼睛叫人,宋满说:“我还有一句话,是说给所有人听的。弘昫出生的时候我就说过,现在看来,有人怕是没放在眼里。元晞和弘昫都是爷与我的血脉,在我心里是一样的疼,绝不许有任何人,自己琢磨着阿哥比格格尊贵,或者格格得德妃娘娘和贝勒爷的宠,就比阿哥要紧。” 她环视四周,“任何人,无论什么身份,什么来历,敢叫格格阿哥受了委屈,我这绝不留你,也绝不会叫你好端端地走出去,王氏就是你们的前车之鉴。” 众人皆唯唯称是,宋满叹了口气,“这么多年,我也知道你们的品性作为,都是没得挑的,王氏是叫我看错了眼,但愿你们不要再叫我失望。” 她方才冷脸时少有的阴沉,这会眉目松开,反而显得憔悴起来——为了这个状态,她把金手指关了并熬夜看了一宿演唱会,显然效果不错。 这一番软硬兼施,众人又刚松了口气,这会听着,更觉出心酸来。 宋满的人设,行事确实便利,不枉她废了这几年力气。 一番话说完,宋满摆摆手,“你们去吧,看看元晞,她好像醒了。” “主子。”元晞的乳母乌嬷嬷抿抿唇,轻声道:“王氏狼心狗肺,不值在意,您要保重身体啊。” 宋满看看她,微微点点头,“都去吧。今日我说的话,不许传出一句去,但凡叫外头知道一句,我也不留了,在宫里都这么多年了,错了规矩是什么后果,你们都清楚,我也不多费口舌了。” 第204章 病症 - 清穿之福妾多子 - 景福来 乳母、保母们流水似的散去,佟嬷嬷才上前一点,低声道:“看爷的意思,这件事是要就此按住了,您今日用那话敲打她们,意指福晋,是否……” “按住了,我也接受了,可一点不满都没有,我难道是佛菩萨圣人吗?”正因她一向表现得温和柔顺,才叫福晋肆无忌惮,放心地一次又一次用这种小手段恶心她。 佟嬷嬷略一思忖,点点头,她得承认,宋满对四贝勒心理性情的把控强过她十倍,这一步拿捏得当,是很稳妥的。 真表现得太没脾气,也过于假了,也会让福晋下手更肆无忌惮,而且,敲打嬷嬷们不往外说,也足够表现出态度了,她气,但愿意忍着气配合,不给四贝勒添麻烦,这种态度拿出来,恰到好处。 佟嬷嬷度宋满的气色,正要说话,忽见丛妈妈进来通传,“主子,福晋屋里的黄鹂姑娘来了。” 佟嬷嬷略一沉吟,却没立刻说请,而是转身等宋满的意思,宋满看了眼春柳,慢慢起身,“我身上不舒服,晚些叫太医来瞧瞧。黄鹂你打发了吧。” 佟嬷嬷瞳孔一震,眼睛倏地亮了起来,宋满已平淡地离开,没对这句话再做任何解释。 福晋这个时间派人过来,还是一向伶牙俐齿,机变敏锐的黄鹂,无非是因为昨日的事,黄鹂进来,先扯张好看的皮将这件事掩过去,再捧着宋满说一番话,以她这个福晋贴身侍女的格外恭敬来表达正殿对宋满的友善,或许还要代四福晋邀宋满过去,然后四福晋亲见宋满,再说一番话亲热体面话,和和气气地将这件事接过去。 这个流程,宋满闭着眼睛都能猜到。 她从前愿意配合四福晋演完,因为她资本不够,现在她不上桌,是要让四福晋意识到,她并没有那么好摆弄。 这两个孩子,来得恰到好处。 作为南薰殿的女主人,四福晋能做的事多吗?很多,这个院子里的所有人,都可以被她摆弄,但同时,四福晋的权限又很有限,因为她只是代理人,而她幕后的权力来源,目前对她很不信任。 四福晋这几年的经营,真可以说是抓小放大的典范。 春柳领会到宋满的意思,客气地送走了黄鹂,好声好气,但态度坚定,黄鹂甚至没见上宋满一面。 黄鹂在外还能面不改色,回到正殿,屋里迎出来的鹧鸪一觑到她的面色,心一紧,“你不是往东偏殿去了,怎么了?” 她对黄鹂这桩差事放心得很,同样,黄鹂去之前心情也是很轻松的。 “宋侧福晋病了。”黄鹂深吸一口气,“准备一些滋补品,等会姐姐你亲自走一趟,代福晋慰问宋侧福晋。” 鹧鸪一惊,正说话,四福晋听到她们说话声,在屋里唤,“是黄鹂回来了?怎么了?” 黄鹂沉下心,低眉顺目地走进去。 宋满这一“病”,属实病了好长一段时间。 她辛辛苦苦熬夜,又关金手指,一通折腾熬出来的憔悴,可不只是为了卖惨收拢人心的。 四福晋屡次针对她,她不回敬一番,岂不是很没礼貌。 既然有人嫌弃日子太平静,那就来一场暴风雨吧,让大家都见识见识,童子功学过半桶水中医大演技派的功力。 她的道德底线是让她做不出动人孩子这种缺德事,但四福晋的命根,又何止大阿哥。 一个五月,她都歪在床上,四福晋从一开始的担忧,到后来甚至怀疑她是在装病。 宋满只说头晕,乏力,太医给出一套肝郁气弱的解释,这都是宫里的套话了,连治了一阵,都不见好,就又扯起当年的旧疾来。 对太医们来说,这种以前病重垂危过的病人实在是太好了,万一尽力也治不明白的时候,便可将祸根推到以前的病上。 四贝勒听了,心一哆嗦,他缓了缓,才交代苏培盛厚赏太医。 他道:“侧福晋的病症,你精心治着,务必求顺求安,所需药材,如有太医院不好支出的,你只说出来便是,务求尽善,无需吝惜。 太医连忙称是,四贝勒摆摆手,苏培盛忙上来请太医出去开方,四贝勒方进内执起宋满的手,“你且安心将养身子,旁的事都不要操心。” 宋满这几年身子一向不错,这次忽然就一病不起了,他忖宋满的心性,只怕既是为四福晋算计而惊惧惶恐,又因竟然被人将眼光放在她隐私事上而极羞恼,如此既忧又怒,岂能不伤身。 太医的话语实在不祥,他轻声道:”这太医我看一般,等再请了王老太医来给你瞧瞧,他是出了名的好脉息,什么疑难杂症没治过。你也放心,太医说了,你是禀赋素弱,又有旧疾,如今忧惧交加,触发旧症,才至如此。请王老太医来,好生诊治调养一番,定可无虞。” 宋满面色有些白,很虚弱,却对他露出柔软的笑来,“爷也请安心,妾的身子,妾自己知道,好好的,怎能忽然就有大病了?大约不过是这几年生养孩子,有些累到了,歇一歇就好。” 四贝勒看着她说话气息都弱,还坚持宽慰他的样子,终于忍不住心酸之感,他握紧宋满的手,贴在脸边埋下头去,半晌没言语。 他从东偏殿出来,站在廊下,主人病了,这间一直温馨清雅的宫殿无形之中好像也蒙上一层灰雾,廊下还是摆着繁盛的时令鲜花,开得仍然很好,看在他眼中,也没有旧日娇艳。 他站在廊下,环顾四周,每间屋子住的都是他的妻妾,他却有种孤立尘世,渺目无亲之感。 “阿玛。”是元晞,她牵着弘昫,站在台阶底下,仰脸看着他,往日灵动活泼的黑亮眼睛蒙着不安,弘昫紧紧抓着姐姐的手,紧张地看着他。 他心中一酸,叹了口气,将元晞抱起,又轻轻抚了抚弘昫的头,坐在廊下,揽住这两个孩子。 “你们放心吧,额娘只是有些小病症,要好好休息一段时日。”四贝勒叮嘱元晞,“元晞已经懂事了,要照顾好自己,还要看顾一些弟弟,不要叫额娘担心。” 元晞用力点了点头。 与此同时,冬雪脸色铁青地从后头走过来,气冲冲的,看到四贝勒时才反应过来,猛地顿住叫,蹲身行礼。 第205章 流言 - 清穿之福妾多子 - 景福来 冬雪带着气往前头来,长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四贝勒蹙眉问了,冬雪迟疑一下,四贝勒已感不快,可里面是病着的宋满,他也不至于在此就发作宋满亲近宫人,便只淡淡看了眼苏培盛。 苏培盛忙上前问冬雪,他们反而熟悉一些,苏培盛拉着冬雪下去低语两句,冬雪低声说:“是主子不让我们说出来,怕叫爷知道。” 苏培盛皱起眉,心中已有猜测,“宋主子是好脾气,万事不爱发作出来的,你们这些跟着的再不机灵些,爷还能处处看顾到?擎等着受欺负吧。不管什么事,你好歹说出来,我跟你参详参详。” 冬雪这才迟疑着将事情说了,“这阵子院子里好几个妇差,闲着议论,说我们主子是借病邀宠,说了好多锥心的话。春柳姐姐先听到了,叫我们不要吭声,不许传给主子知道,叫主子烦心,可偏偏丛妈妈嘴碎,那天就叫主子知道了。主子叫我们知会庄嬷嬷一声,说叫庄嬷嬷料理便是,不许多议论这些,少惹事端。” 苏培盛听着,问:“庄嬷嬷是怎么处置的?”若是处置利落了,这会显然不至于还将冬雪气成这样。 “无非是训斥,罚俸嘛。本来消停两天了,今儿不知怎么,那起子人竟然愈发大胆了,就在后头明目张胆地说呢!我们主子这病,拖了这大半个月,眼看快一个月,也不见好转,她们说这些话,不专是为了堵病人的心吗?” 冬雪说着,眼眶渐红,深呼吸两下,压抑着哑声道:“我想着,还是得找佟嬷嬷商量商量,再和庄嬷嬷说,不想一过来,就撞在贝勒爷眼皮底下了。谙达,这事儿可大可小,我们主子是不肯叫爷烦心一点的人,可我们也实在是担心害怕,如今还只是这样的话,再发展下去,又不知要怎么戳我们主子的心了。” 她带着些泣声,强忍着眼泪,“今儿竟然还有人说,德妃娘娘看主子病了这么久,怕耽误了孩子,要把大格格和二阿哥挪出去呢,您说,就这事,哪怕真有,这会子也不能叫我们主子知道吧?” “主子若真不好了也就算了,如今太医还没说那样灰心的话呢,她们就这样议论,不是在催我们主子的命吗?”冬雪眼泪忍不住地落下,苏培盛心往下沉,他做贝勒爷的身边人,当然不能和女主子们有太密切的接触,只站在贝勒爷的立场上就好。 正因为知道四贝勒的心,他听着这番话,才愈发惊心。 他皱眉提醒冬雪:“此事在你这结束便是,不要叫侧福晋知道,不许再提了。我回给爷,此事自有了断。” 冬雪连忙点头,苏培盛道:“眼泪擦干净,在外头洗把脸再进去,别叫宋主子看出来。爷要请王老太医来给宋主子瞧,眼见着要好了,你们心里也存点盼头,天天挂着张脸,主子看能不多想?” 他在四贝勒跟前得脸,在南薰殿地位不凡——四贝勒跟前,就是养条狗,都比后院里的尊贵。 他愿意教冬雪两句,都算是给面子,冬雪连忙点头称是,又向他道谢,苏培盛摆摆手,吐出一口气,方折回去。 东偏殿里,宋满吃过药,倚着靠枕闭目养神——其实是在看演唱会,她最近看上瘾了,试图把八零八的老底掏空,看看它到底都学了多少种,结果就是看了快一个月都没结束。 这真是,系统好学,宿主享福啊。 她让八零八调了一下金手指,这是从金手指的名字【身体状态修改器】的名字上得到的灵感,既然默认的是将宿主身体向健康方向调节,那是不是也可以后台修改一些参数,达成她想要的状态呢? 结果还真能。 这真是,宫斗神器,越用越有。 她的底线当然是要保证胎儿的健康,这一胎,她不打算对外表现怀得太顺利,既是给四福晋上眼药,也是要调整四贝勒的心态。 她生完这一胎绝不会再生,四个孩子是她能抚养的极限,四贝勒可是抱着她善生养的心态的,不调整好,再过两年不一定出什么幺蛾子。 而且,她搞感情这条路,目前看来,能攻略的进度已经到头了,接下来就只有漫长的维护期,搞点病正好赚心疼的感情分,多方面发展一下。 她人设已经立成温柔和顺解语花了,处处都让人省心固然一时容易成功,但也会叫四贝勒没有沉没成本。 他为什么对李氏一直十分包容,因为李氏早提高了他的阈值,盛宠时他包容了李氏二三年,对包容李氏的脾气已经形成习惯了。 但操心太多,四贝勒又会干脆甩开手,这其中的分寸,还需要慢慢把握,好在,宋满很喜欢这种游戏。 无形的战争,心理的博弈,困局后宅,身份劣势,不代表她就会输一辈子。 她不怕熬,不怕等,不缺耐心,她擅长做赢家。 春柳看着宋满苍白的脸色,却有些心疼,低声劝:“主子,用颗蜜饯吧,这药熬得太浓,难喝得很。” 她端出精致的螺钿海棠小攒盒,里头脆青梅、蜜杨梅、蜜山楂、腌海棠等四五样蜜饯果子,春柳笑道:“这蜜山楂蜜煎房说也不多了,就得一小盒,大格格吃着倒很开胃,主子您也用些?” 宋满摇摇头,拈了枚杨梅吃了,味道是不错,嘴里也舒服一些。 太医院开药,是会极力避开任何对孕妇有影响的药材的,偶尔实在无法避免,宋满这还有金手指,也不成问题。 但这么多人眼睛盯着,药都得她自己喝进嘴里,宋满只能劝自己,搞项目都是有成本投资的。 春柳觉着奇怪,宋满从前是喜欢山楂的,冬日里吃了不少呢,这会好容易有了,她瞧着还怪高兴的,想着宋满见着能开心些,还特地赏了小太监荷包。 她以为宋满是身上不舒服,没胃口,心里有些愁意,无声一叹,将小攒盒盖上放在一边,忽然脑中灵光一闪,吸了口气,猛地转头看向宋满,“主子?” 第206章 福晋 - 清穿之福妾多子 - 景福来 宋满少有的不吃山楂的时候,就是怀元晞和弘昫期间,山楂活血,佟嬷嬷不许春柳她们领回来,怕宋满见了馋,对各种点心、菜品也格外仔细,长长的禁忌单子,她对着春柳、冬雪数番耳提面命,两人都背得牢牢的。 春柳急忙道:“可是……” 她既有些期盼,又怕是猜错了,叫宋满有压力,话一出口就懊悔起来,忙准备宽慰宋满,却见宋满苍白着脸,微微笑了一下。 春柳大惊大喜,又有些不安,蹭地一下站了起来,“那得快请太医来,不对,那太医刚瞧完,怎么没说出来?难道是被人收买了不成?我快去请从前给您安胎的窦太医来……” 她忙忙叨叨的,宋满按住她的手,声音仍有些虚弱,“我也没那么准,只是心里隐隐约约有那种感觉,怀元晞和弘昫的时候也是。我那日子,应该是快了,明儿若还没来,就有三分准,爷不也说,要再请老太医来,没准能看出来呢?这会忙忙地请太医,也未必能瞧出来,还惹人眼。” 春柳这腔热血,完全不是这一盆冷水能浇灭的,但还是沉下心来,下意识先应着宋满,又宽慰宋满,“是不是,有什么要紧,爷疼您才是我们都看着呢。这两年,这院里一直有人生病,从没断过,可从没见爷这样阴沉过。” 宋满左耳进,右耳出了,她演唱会看得入神呢,漱漱口,又向后靠去。 冬雪隔好一会才进来,宋满看她一眼,冬雪便将方才的事说了,又道:“实在是碰上了,苏谙达那样问,奴才不说,反而显得别有用心了。” 宋满点点头,“无妨。” 本来也是要设法捅到四贝勒那的,他是人精一个,冬雪的演技没到那地步,要通过佟嬷嬷,也有风险,宋满还在心里寻思呢,不想如此机缘巧合,反而直接成了。 “等等吧。”宋满慢慢饮下温水,她最不怕的,就是等,捕猎,就是要耐心等候,抓住时机,一击即中。 一切选择,都为了达成对自己最有利的结果。 李氏和四福晋,也没叫她失望,真是南薰殿的双剑合璧,她的职场神友啊。 南薰殿里很快有了大动静,庄嬷嬷忽然开始严抓规矩,这一次没有通过四福晋,四贝勒直接交代庄嬷嬷主持,四福晋有些慌乱,她在内宅的权力,在四阿哥支持敬重她的时候,是稳稳握住的,原本庄嬷嬷也只给她打下手而已,如今庄嬷嬷忽然出手,不就是四阿哥在对她表达不满吗? 她心中不安,却只能婉转地想法子,而非直接去找四贝勒对峙。 这一回,她找来竹嬷嬷商量。 “嬷嬷,爷忽然越过我,吩咐庄嬷嬷办事,是否是对我掌家已经有所不满了?”四福晋急急地问。 掌家之权,是她绝不能失去的,她知道四贝勒的心意很要紧,她也想方设法地想要合四贝勒的心,可想要做到,怎么就那么难呢? 四福晋焦头乱额,但毕竟在宫里熬打多年了,并未展露在脸上,可竹嬷嬷是何等的人精,怎么会看不出来呢? 她看着四福晋写着不安的眼睛,心里有一声叹息。 “福晋,奴才有一言,一定要进,您若听得进,是奴才的福分,若听不进,也只管恼奴才吧。”竹嬷嬷慢慢道:“您认为,在这南薰殿里,对您来说最要紧的,是什么?” 掌家之权?维持福晋的地位与威严?大阿哥? 四福晋抿抿唇,竹嬷嬷并没等待她的回答,注视着四福晋,已经给出回答:“是贝勒爷。” “您有家世,有名分,有阿哥,这些都是您的资本。”但什么样的家世,能在皇家还足够用?名分,皇子娶福晋,是天底下最简单的事,皇帝朱笔一圈,就是一个。阿哥,大阿哥小而多病。 何况,费扬古还死了,乌拉那拉家,并不能给刚入朝的贝勒助力。 竹嬷嬷低声道:“您最要抓的,是贝勒爷的心。您不必求与爷情投意合,恩爱长远,天家夫妻,这些情分没有长久的。红颜易老,只有孩子,是最长远的筹码。爷心里看重嫡室,嫡出的孩子,天然就是比庶出的有分量,哪怕是小格格,孩子越多,正房在爷心里分量越重。而在此之前,您没有与贝勒爷离心的本钱之前,您要做的,就是事事顺应贝勒爷的意思,将贝勒爷的心抓住。福晋,皇家的女人,想要日子过得好,都是熬出来的。您看宋侧福晋今日得宠,她可有一句话,是叫爷听着不顺耳的?” 这些话,其实德妃,也隐隐的提点过四福晋,只是没有人与她这样直白清楚地说出来。 将婚姻成为交易,儿女换成砝码,一切摊开,明明白白地算。 四福晋低垂着眼,“我又何尝不知顺爷的心?” 竹嬷嬷忍不住想要叹出气了。 她憋了回去,重新换了一种说法,“您要将自己变成爷的一只手,他离不开的手。他想要做什么,您比他先做到,他不想做的事,您也不要做。” 四福晋猛地抬起头,又低下了,她没言声,竹嬷嬷却看出她心中的不情愿。 一直在一旁,静静听着的鹧鸪,面色微微变了,她看着四福晋,眼圈微红。 竹嬷嬷神情不变,继续说:“今日宋侧福晋再得宠,她威胁不到您的位置。她柔顺谦让,无论是真的假的,哪怕是演出来的,她演一日,您受用一日。您只要顾好大阿哥,旁的都不要紧。若她真是演的,哪日变了,贝勒爷先不容她!” “您不要将院里这些女人,都视为威胁、敌人。她们也是您拥有的一部分,她们属于您!她们生再多孩子,您是名正言顺的嫡福晋,也要叫您额娘。您没有过错,皇室没有休妻的理。可爷对您一但生出不满,以爷的性情,就会一直存在心里,没有转圜之地。” 四福晋沉默不语,良久,轻声说,“嬷嬷的话,都是金玉良言,我记着了。” 竹嬷嬷注视着她,这是有些逾矩的动作,四福晋没有不满,“我知道这是掏心窝子的话,嬷嬷,这几年多谢您。” “福晋,皇家的人都苦,做媳妇尤其苦。您忍着,总有熬出来的一天;若就这样鲁鲁莽莽,一直横冲直撞下去,吃的苦是一样的,却没有好结果。您至少是嫡福晋,侧福晋和李格格,她们还得给您磕头,在您手下讨日子。她们失宠了,内务府便敢肆无忌惮地磋磨她们,您哪怕与贝勒爷不和,内务府总不敢给您脸色看。她们哪怕再拼命地,得了爷的恩宠,红颜易老,宠爱又有几年?这辈子,她们要吃的苦比您多得多,结果却不可能有您好。您若开始自艾自怜,这日子就没得过了。” 竹嬷嬷说了一句掏心掏肺的话,然后干脆利落地跪了下去,“奴才失言,请福晋责罚。” 第207章 拒客 - 清穿之福妾多子 - 景福来 竹嬷嬷掏心掏肺说那一番话,是宫中难有的肺腑之言,她不怕得罪四福晋,才说出来,四福晋并非不识好歹之人,虽然听得心中难受,还是没有不快。 她谢过竹嬷嬷,叫黄鹂送竹嬷嬷下去歇着,她独坐在炕上,怔怔地,正对着她的,是紫檀神龛里供着的德妃赏下的送子玉观音。 玉观音雕工精细,玉质上乘,精美绝伦,是一件难得的珍品,观音台前,插着石榴花,供着莲子、红枣、桂圆三样干品,一架百子千孙缂丝小插屏。 人人都盯着,盼着,她的肚子就是她身上最要紧的东西。 鹧鸪站在炕边,担忧地望着她,唤了一声:“主子?” 好像她这辈子,最要紧的,就是给一个男人当好奴才,合他的心,照顾捧着他的妾和他其他孩子,再给他生一堆孩子,如果不能,就是失职。 “他是皇子,是贝勒爷,是我的主子,那我是谁?”四福晋喃喃道,她没等鹧鸪的回答,也不需要鹧鸪的回答。 她垂着头,摩挲袖口精美的金线卐字不到头绣纹,这一身蜀锦衣袍,金线刺绣,攒珠缀宝,华美异常,看着那么漂亮,她刚拿到时欢喜非常,这会却觉得沉甸甸的,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鹧鸪眼中担忧之色愈见浓厚,四福晋定定地,好一会,仰起头,深深吸气,然后吐出。 “告诉竹嬷嬷,请她放心,恳切之言,我怎能不放在心上,我会做好这个四福晋的。从我嫁妆中,将那只灵芝宝座药师金佛取出,赠予竹嬷嬷吧。” 四福晋知道,她应该再吩咐好给东偏殿的赏赐、安抚;再叫黄鹂立刻彻查近日殿中的流言蜚语,不惜手段,表现出态度;还要请庄嬷嬷来,以福晋的身份与她商议这件事,争取到一些主动权。 顺应四贝勒的心意,不就是这样,做一个事事顺他意,以他的喜好为上的傀儡人吗? 但她真的好累呀。 她说完赠予竹嬷嬷,再也没有下文,鹧鸪担忧但紧张地看着她,好一会,忽然叫:“格格。” 四福晋下意识抬起头,与鹧鸪四目相对时,才怔怔地愣住了。 鹧鸪双眼含泪,跪着膝行上前,捧住她的手,“咱们就认了吧,进了这皇家……咱们就是不如人。咱们、咱们就认了吧……四爷,四爷好歹是个好人,他敬着您,您顺着他,他渐渐的,就看出您的好处了。格格,奴才求您了。” 四福晋眼泪终于落下来,她抓住鹧鸪,“她们要杀了我,她们都要杀了我!鹧鸪,她们要杀了我……” 鹧鸪握紧四福晋的手,几年调理,四福晋生大阿哥时留下的病症好了许多,毕竟年轻,恢复得也快一些,掌心温度适宜,脸颊上也有了血色。 “咱们还有大阿哥,福晋。”鹧鸪声音压低,极度的紧张让她心跳极速增长,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但她手很稳,捧着四福晋,一如从前的很多年。 她定定地,看着四福晋,“咱们有大阿哥,占嫡占长,天资聪敏。今日您顺应爷,忍耐数年,等来日风水调转,这爵位总归是谁继承?谁才是府里的老太君?” “咱们只要照顾好大阿哥,调理好身子,这一时的气,忍受了,又如何。”鹧鸪道:“德妃娘娘疼您,四贝勒敬重您,下有子息,管家权也在您手中,您的日子,怎么不比大福晋和五福晋好?不过是顺着四爷的心行事罢了,天下的女子,哪个不是这么过来的呢?” 只是有底气的,稍微硬气一些,没有底气的,不就只能顺应着丈夫,做个没主见的应声虫,为自己求一处安身之地。 如今的大福晋,唯唯诺诺,老实谨慎,熬了这几年,不也站稳了脚跟,养起了前头大福晋留下的孩子。 那个小阿哥,已经会叫额娘了,叫的却不是舍了一条命生下他的那个娘。 无形之中,一条绳子勒在鹧鸪的脖子上,她几乎喘不过气,看着跟了十几年的格格,她说出那些话时,心是刀割一样的疼。 她咬着牙,脸憋得赤红,目光却没有动摇,坚定地看着四福晋。 只有两行眼泪,顺着她的眼角,悄无声息地流下来,洇进苍青色的领口,一点暗痕。 “主子,您看到宋氏今日得宠,可她还是要在您跟前执礼,她生的孩子还是要给您磕头,李氏更是无足轻重的一个了,您要听贝勒爷的话,她们又何尝不得听您的?哪怕是当奴才,您只需听贝勒的话而已,她们却也是您的奴才。其实竹嬷嬷说得很有理,她们再得宠,只要您稳得住,她们算什么东西?不值得在意。” 黄鹂从外走进来,徐徐行礼拜下,说。 四福晋深吸一口气,微微点头。 鹧鸪看了黄鹂一眼,黄鹂面不改色,鹧鸪心里一叹,到底没说什么。 其实侧福晋哪里是那么好摆布的,还是有子有宠的侧福晋。看贝勒爷这阵子的冷脸,她们哪还能拿捏宋氏? 这一回,不就是因为宋氏,福晋方才得咎。 这个侧福晋,实在是她们心里硌着的石头,哪怕往后真是大阿哥承爵了,宋氏若不搬出去,大阿哥和媳妇还得每天给她请安呢,这是京里现有的旧例。 想到那些乱七八糟的事,鹧鸪心里堵得慌,但看四福晋稍感宽慰的模样,也将这些话都咽回肚子里。 从前也是她们想岔了,福晋若能想开,从此不再特地针对宋氏,还像从前那样,和气安稳的,稀里糊涂地把日子过下去就好了。 四福晋却慢慢地,落下泪来,“她们都说叫我再生,再生下去,一群儿女,笼络住贝勒爷的心,也能永远保证正房的位子,可我哪还能生啊,我吃了那么多药,有一间屋子那么多了……” 黄鹂与鹧鸪听着,都觉心酸,不由垂首落泪。 京师下了一场雨。 紫禁城的雨很大,宋满倚着软枕听雨声,手里松松握着一卷书。 她现在算是少有的休假期,每天什么事都不干,脑子虽然没歇到,至少避开了紫禁城万年不改的刻板作息,也觉得难得的轻松,这会懒懒地靠着,真不想应付来的某个人。 可惜,她也是住在人家的地盘,是人家的附属,哪有谢绝人家登门之理。 第208章 化喜? - 清穿之福妾多子 - 景福来 四贝勒走进来,就见到她在床上闭目养神,宋满原本皮肤就白,如今面无血色,唇淡无华,更似冷玉雕就的,一头乌发,云似的浓密散开,不似凡尘中人。 美则美矣,却如开到将要颓败的白牡丹,没有一丝鲜活气。 他见到如此景象,脚步不禁微顿,被他止住通传声的冬雪有些紧张,四贝勒抿抿唇,才走进来。 “没睡?”他看着听到声响睁眼看过来的宋满,抬手叫,“不要折腾了,那些礼数算什么,你总是为这个拘束,礼不都是人定的?我说你现在最要紧的是身子,老实些。” 宋满微微一笑,“今儿倒是好些了,感觉好像有些精神了似的。” 四贝勒却并无喜意,只当她在宽慰自己,无奈地叹了口气,来至床侧坐下,抚着她的手,笑道:“你这些话,也不过说来宽慰我。今儿外头雨声紧,廊下若添两本芭蕉,必是极好的,还有这一卷《诗经》在手,多惬意。等咱们开府,弄些好竹子,我书房中要植些,给你院子里添两竿,翠竹芭蕉相映成趣,雨天最美。” 宋满仍笑着,道:“妾今日真觉着好些了,晌午睡觉,还梦到两个小娃娃,粉妆玉琢的,真是可爱,在梦里和他们玩了许久,醒来犹觉未足。” 她打算搞点迷信,给这孩子铺垫铺垫,提高亲爹期待感,四贝勒却一下提起心,疑心这是梦到小人,不祥之兆。 宋满看他的表情就把想法猜出八分,心里一阵无力。 她算是看出来了,她在搞迷信上真不在行,还是不要在关公面前耍大刀,涉及自己不擅长的领域了。 二人又说一会话,便闻得四贝勒特地请的王老太医到了,老太医入内来,四贝勒先和他客气寒暄几句,然后立刻请他给宋满诊脉,佟嬷嬷在一边,仔细地将宋满的症状说了。 老太医扶脉,看了半日,又细问宋满素日感受,再问月信。 众人提着心听,宋满这一病实在太久,原来的太医语出不祥,佟嬷嬷也有些着急,忙道:“一向是准的,若算,也就在这一两日了。” 老太医抬手,宫人上前收起手帕迎枕,老太医起身向四贝勒施礼,道:“这位福晋的脉象,确实是惊惧恐怒冲伤脏腑,乃至于气淤神弱,血不归经,从前太医所开方剂,十分对症。” 四贝勒有些急了,“既然对症,为何不见效,还说出那种不祥之语?” 他们家祖传医闹,一般太医这会已经害怕了,幸好老王太医混迹宫廷多年,已经是被医闹老手了。 他镇定地道:“如此,只怕就不只是病症之故,从前太医所言,无非见方剂对症还不见效,便以为不好。但若福晋信任微臣,便不要慌乱紧张,放稳心神,静静地再等数日,或许是化惊为喜也未可知。” 众人听了,先惊后喜,四贝勒急道:“此言当真?” 王老太医笑道:“只看症候,倒有三分像,若月信对上,便可以有五分把握,再静静等候半个月,脉象再弱,也能摸出来了。只是这一胎初来便逢母体大病,只怕胎儿也弱,还是要好生将养才是。” “将养不怕,将养不怕。”四贝勒初是欢喜,再听此语,怕宋满忧虑不安,忙安慰她:“以天家富贵,还怕养不好这小小胎儿?何况你身体底子素来壮,元晞和弘昫都那样健康。这小的,只怕是见你疼哥哥姐姐,怕你不疼他,存心要叫你多在乎在乎他呢。” 宋满惨白的脸色好像也因霎时有了光的双眸而稍微红润一点,她笑起来,目光极柔软欢喜,轻轻点头。 王老太医看着这柔情款款的景象,心里波澜不惊,淡定地垂手等候,果然过一时,四贝勒又转头看他。 “今日既请老大人来了,费了好大的力气,您又将病症说得如此有把握,还是请老大人也斟酌斟酌,留下一个方剂来吧,过一阵子,还少不得麻烦您。”四贝勒话音一落,不用他吩咐,苏培盛已忙双手递上一个荷包。 四贝勒说话如此客气,苏培盛又这么恭敬,也代表他的态度,王老太医心中想,从前只见四阿哥是个急性子,如今也如此客气周全,这一代的皇子们,到底都大了。 能叫他急到如此,还客气到这个地步,这位宋福晋,也不一般。 他客气应下,恭恭敬敬地谢恩,全程垂着头,不乱看一眼,规矩周全,进退都一步不多,一步不少。 宋满看着他,心中不禁感慨,这就是平安退休老太医的本领啊。 王老太医还特别说,“这位福晋近来用了许多化淤活血之药,太医院用药保守,已经极力避免猛药大方,但到底也有些药力,看现在还没有见红,想是无妨了,但前头的药,千万不要再吃。” 他这一番话又叫人心跟着起了又落,四贝勒气憋在嗓子眼,还得客客气气地谢他,叫苏培盛送他出去。 太医出去了,佟嬷嬷又追着问了许多需要注意之事,四贝勒执起宋满的手,欢喜地道:“琅因,你听,这是一桩天大的喜事啊!这真是,逢凶化吉,遇难见喜了!咱们得给佛菩萨多供些还愿!” 宋满有些疑惑,张进才微微进一步,恭谨道:“宋主子您近日病着,爷见一直不见好转,特地叫奴才在庙里给您供灯祈福,求您遇难呈祥,健康平安。” 还是那句话,事情不算什么,可得他有心,吩咐了才有人去做。 这是宋满所没想到的。 数年经营,终于见了一些成效,宋满心中微喜,又更为认真起来,避免半路开香槟拉垮。 她适时地露出惊喜之色,四贝勒见她眼中隐有泪光,不由笑道:“这算什么,也值得这样?” 宋满轻轻摇头,她眼中含泪的样子实在好看,好像雨后青山,水洗似的清润,又脉脉含情。 “有爷的心意,什么稀世奇珍也比不上了。” 宋满正甜言蜜语往四贝勒心口窝里灌,年轻款四爷听得魂儿都要飞了,轻手轻脚走进来的苏培盛,在边上忽然低声道:“爷,福晋把王老太医请过去了,说要给大阿哥瞧瞧。” 这些大夫也不是一通百通,王老太医并不精通小儿病。 四贝勒面色微变,原本要飘的魂儿又回来了,还卡在心口窝那,不上不下的。 半晌,他道:“我知道了。” 第209章 探病 - 清穿之福妾多子 - 景福来 四贝勒的气大半是出在固有印象的,他对四福晋的印象分已经一跌再跌,前科摆在那,四福晋做什么事,他都很难往好了想去。 然而这一回,他倒真错怪了四福晋,四福晋叫王老太医过去的理由,也不全是作假,当然,也有很大一部分,是四贝勒所猜测的那般,想要探问一下宋满的身体。 她确实惦记大阿哥的身子,听说王老太医医术高明,特地道:“请老大人替我这孩子瞧瞧,他长到这么大,也一直精心养着,可瞧着总是比同龄的孩子弱些。” 东偏殿那两个,一年也不见得生几次病,她这里呢,药炉子几乎是月月滚着,若非李氏那的二格格也弱,却还养下来了,福晋真是一点盼头都没有。 德妃、四贝勒、竹嬷嬷,她们口口声声宽慰她、劝她,都是说以后还有得生呢,只有她自己和知道内情的鹧鸪、黄鹂、喜鹊心里苦得很。 虽只是皇子家的小阿哥,王老太医态度还是十分认真,仔细地扶脉,又细细地问向来饮食、病症等等,还要了大阿哥吃的药方来细看,半晌,对着满怀期待看着他的四福晋道:“小阿哥禀赋稍弱,先天不足,从前服侍的太医诊断用药,都极对症,请恕微臣无能,实在找不出有何不足之处。” 四福晋顿感失望,还是叫人送上打赏的荷包。 大阿哥的太医她也是砸过重金的,自然知道他尽心,只是久闻王老太医的名声,心里抱了点不一样的期望,听他这么说,只得泄了气。 那荷包王老太医一接过,沉得压手,就知道这荷包不好拿。 果然,四福晋又客套两句,便问起那位宋侧福晋的身体。 “侧福晋这病,属实有一阵子了,老大人瞧着,究竟有妨无妨?您若有良方,千万不要吝惜,能医好侧福晋,贝勒爷与我都对大人万分感激。” 这话说得人挑不出毛病,但内容却足够王老太医心中有数了。 方才四贝勒,对那位侧福晋的称呼是“宋福晋”,时下各家府邸,口头上称呼有福晋名分的女主子们时,往往是对嫡福晋直接称福晋、太太,侧福晋则冠以姓氏,或者以侧福晋中的排序,称呼某福晋、几福晋。 日常口头上直接叫侧福晋的,不正说明很在意这个“侧”字么。 在紫禁城混了几十年,老太医对这里头的门道门儿清,一低眉间,心里警铃狂响,他一把岁数了,不过是卖个人情出来走一趟,怎么还碰上这种事了?真是出来前给菩萨上香上少了。 心里想着,脸上倒没露出分毫来,江湖老油条了,一副沉稳镇定的可信模样,微微一礼,先推辞客套,正急想怎么应付过去,外头忽然响起通传声:“苏谙达来了。” 四福晋心神立刻分了过去,“快请。” 苏培盛进来,却没什么要紧事,只传四贝勒的话,说请王老太医给大阿哥好好瞧瞧,然后垂着手立在一边儿,四福晋心里便有些不是滋味,这是不放心大阿哥,还是来盯着她的? 王老太医只得又将方才的话说了一遍,苏培盛道:“奴才送老大人出去,再回给贝勒爷?” 四福晋心里不快,但不至于对他甩脸色,点点头,“有劳谙达了。” 送走二人,她脸色才沉了下来,“这是防着我吗?宋氏的病,我还不能问了?” 黄鹂心里有数,低声道:“爷只怕是为了院里的流言不满呢。其实这也未必是防着您,病就摆在那,还怕人问?大约爷是心里不痛快,也确实是关心大阿哥。” 四福晋沉了口气,“备下礼物,我亲自去探望宋氏。” 竹嬷嬷、鹧鸪、黄鹂苦心劝她,她若还不听进去,那就真是混账了。 做傀儡,就做傀儡吧,不过这些年,熬过去,总有出头的一日。 四福晋咬咬牙,给自己打气。 她没见过人服侍夫君主子,她额娘虽然家中败落,也是宗女出身,阿玛又年长许多,对额娘一直十分疼惜包容,她自幼所见,都是夫妇和睦,有商有量。 再多的劝解,叫她听四贝勒的,顺应四贝勒的意思,不要有自己的想法,她心里总有些不愿意,但如今情势已经如此,她不想丢管家权,就得想方设法,叫四贝勒对她满意。 她到底年轻,面嫩一些,又端着福晋的架子,想到与宋氏已经明面上结下仇怨,算计宋氏的事已叫宋氏知道了,便有些抹不开脸,现在过去关怀,好像低头示好似的。 黄鹂只得软声劝她,“咱们本就是要示好的,却是给贝勒爷看的。您以尊向卑示好,表现出态度来,宋氏再不应,岂不是不识好歹?爷对您,却挑不出不满了。” 从前,她和鹧鸪去就够了,她们没什么抹不开脸的,但从前,宋侧福晋也不知道正房算计她。 现在算计明明白白地被抓出来了,宋侧福晋心里清清楚楚的,她再想到要去,也有些别扭,可这一步又必须走出去,而且如今还有更要紧的目的,是挽回四贝勒!那么再难堪,再抹不开脸,也只得福晋硬着头皮,亲自走出这一步。 四福晋出身名门,打小做主子的,养尊处优,入宫之后又是皇子福晋,那样难堪的心情,也不过在与德妃这个婆婆相处的过程中,有过那么一两次,至今她都记忆尤深,这次,竟然还是对着一个婢子出身的妾! 就是鹧鸪,心里也不好受,黄鹂看得很开,人家都是侧福晋了,还算什么身份出处。 老爷走了,乌拉那拉家眼看一日不如一日,福晋还能倚仗娘家多久?若总记着这贵女的出身,高人一等,谁都不放在眼里,往后正经有吃苦的日子。 四福晋心里对这些也有数,到底锻炼几年,历练出来了,心里难受,也没影响神情,更换衣装,温婉端庄地走了出去,到东偏殿探病去了。 既是探病,也为近日南薰殿中的流言蜚语向四贝勒请罪。 第210章 还我 - 清穿之福妾多子 - 景福来 四贝勒最生气之处,也正在这里。 院子里的流言,庄嬷嬷还在彻查,若是四福晋散发出来的,那就真是用心狠辣,若不是四福晋,院子里流言蜚语日沸,她这个当家的人却反应不过来,不能及时制止彻查,是无能还是有意纵容? 无论怎样,都是当家人不能有的,当家人无能、持心不正,便易祸起萧墙。 四贝勒心里压着这件事,沉甸甸的,苏培盛回来回了话,他还没说什么,就听闻四福晋来了。 宋满的神情一瞬有些僵硬,虽然很快调整过来,还是被四贝勒捕捉到。 从前针对琅因的那些算计,琅因都未曾知晓,一直以为与福晋相处融洽和睦,私下他们说话时,琅因提起福晋,都是很敬重、亲近的口吻。 此番事情,骤然扯开了福晋的和善面具,琅因病至于此,足以看出受到多大的打击。 四贝勒握住宋满的手,“你且躺着便是。” “福晋为尊,她亲自来探病,岂有妾躺着的道理。”宋满抿抿唇,如是说。 四贝勒握紧她的手,或许是方才的消息让他正欢喜得心中发软,此刻看着那眉眼间一点悲意,他心底仿佛被一根小针戳了一下。 然而宋满的心里,并没有他想得那么戏多。 她只是慢慢想,看来福晋身边是有高人出手了,抓住了四贝勒的警告。 四贝勒忽然命令庄嬷嬷越过四福晋直接做事,其中的警告之意,还不明显吗? 四福晋也并非迟钝之人,甚至正因为敏感,她这几年才那样煎熬,百般折磨为难自己。 如今身份上,四福晋是尊,她是悲,四福晋亲自登门探病,又是在这样的尴尬时机,是极大的诚意了,宋满若此时对四福晋流露出不恭敬,或者明显地表现出怨恨,她的死路也快到了。 她毕竟不像李氏,有个没脑子的名声罩着,人人都知道她没脑子,反而不会与她计较。 但被算计了一场,宋满若半点脾气都没有,也显得太假。 和这位同事,至少还有几十年的共事,宋满心态很稳,也并不吝惜表演的力气。 换一个福晋,还未必赶得上这个,至少四福晋的性情行事,她已摸出来了,而以四福晋如今的筹码,能对她造成的伤害也有限。 换一个新人来,重新开局,她的优势势必会被影响。 至于一时之气,又算什么,她们都在走向自己的结局,宋满只确定,她要做最后的那个赢家。 而且,四福晋这一回,输得已经足够多了。 四贝勒的信任,对她来说,真的很重要。 而后四福晋入内,对她的态度果然格外好,虽然还是没有历练到能直接面不改色地提起那件事,但她还是隐隐地说:“郭氏已经撵走了,我实在想不到,咱们院里还能出那样的祸事,妹妹你放宽些心,往后定不会再有这样的事了。” 成年人的一种本领,就是在一片狼藉的画布上描画勾抹,涂出体面的收场,事情若与自己直接相关,就又属于进阶难度。 四福晋显然已经初步具备了进阶水平。 一切,又要回归到体面“美满”的正轨上了。 宋满抿着唇,低低答应着,低垂着的眼中光芒微定。 流言之事很快有了结果,四福晋和庄嬷嬷两边发力,小小的南薰殿里,很难藏住太大的秘密。 四贝勒其实已经有了些猜测,只是不愿将那个人想得太坏——四福晋又不是蠢,怎么可能在刚出了王氏事件,并且事情败露时,还针对宋满,擎等着给自己找麻烦吗? 他久违地来到西偏殿中。 李氏还是那个样子,袅袅婷婷,衣饰华美,见他来了,并不惊喜,淡定地蹲身行礼,“爷。”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四贝勒叹息,“琅因待你,从无不义之处。” “若只是针对她,我也没必要费这样大的力气。”李氏淡定地回视他,眼中带着冷光,“爷这会来怪我,可消息能传得那样快,您怎么知道,没有福晋的放纵?她自己做贼心虚,也盼着宋三姐是装病,我的消息一传出去,正合她的心意。” 然后,就跳进了她的圈套里。 这个法子并不高明,只成功在动作快,她的动作太快,宋满的反应太快,四贝勒对四福晋的不满,也积攒了太久,在此刻,一点即燃了。 比起几年前,她变得太多,最明显的,是那双眼睛。 从前看向他时,总是盈着笑意和浓烈的感情,如今或许是摊牌的缘故,她眼里只有一片漠然,她方才说话时,带着决绝,好像被逼到悬崖上,决定孤注一掷的狼。 四贝勒本来是带着怒火来的,这会对着这样的李氏,却很难发作出来,好像有一盆冷水浇在他胸口的火上,只剩下一地黑灰。 “你又是何必?”四贝勒道:“你还年轻,咱们还会再有孩子的。那孩子的事,福晋也并非有意。你总是存着恨意,与她作对,于你并无好处,只会害了你。” 李氏原本很冷静地坐着,被四贝勒这句话,将满心的火都点燃了,她猛地站起来,“那是咱们的儿子,不是‘那孩子’!您说她不是有意,可孩子是否是被她害死的?” 她神情偏执而激动,四贝勒有些疲惫,“你想叫我怎样?她既非有意之失,小阿哥本来也体弱多疾,那只是意外,并不能全然怪在她身上,她受到的惩罚还不够吗?” “我没看到她受的惩罚,我只见到她风光如意,大权在握。”李氏流下两行泪来,“爷,她害了我的儿子,我狠不下心,杀她的儿子,已经对不住我的孩儿,您还要我怎样呢?” 四贝勒说不出话来,他久久地沉默,注视着他第一个真心喜欢过的女人。 怎么就走到现在这一步呢。 “我会再给你一个孩子。”四贝勒说,“想想顺安,她只有你这一个亲额娘,若没有你,她要受多少苦楚、委屈?” 说完,他起身离开,留下李氏,愣愣地站在原地,却不再看他的背影,而是转头,看向暖阁里,供奉着的小小的金佛。 “佛祖啊。”李氏呐呐道:“你把我的儿子还给我,好不好?谁能把我的儿子还给我啊!” 第211章 保母 - 清穿之福妾多子 - 景福来 宋满这阵子状态一直不好,元晞和弘昫都有些被吓到了。 平日看起来,弘昫比元晞还沉稳一些,真遇到事情,元晞大的两岁到底显了出来,即使自己也怕,还是很有担当地安抚慌乱的弟弟。 她平时活泼淘气,上蹿下跳让东偏殿上下都跟着提心吊胆,活脱脱一个当代孙悟空,到了真章,却十分可靠。 宋满见两个孩子惶恐不安的样子,有些心疼,宽慰他们几次,因为她一直躺着,两人都不敢信。 元晞小大人似的安抚宋满:“额娘,你不要怕,听太医的话,好好吃药,很快就好起来了。” 这是从前她生病时,宋满宽慰她的话,她学来,有模有样地安慰宋满。 弘昫抓着宋满的衣袖,低低地叫:“额娘……” 宋满搂搂他们两个,笑着一人亲了一口,“放心吧,额娘没事的。” 孩子是对大人的情绪最敏感的,最近东偏殿兵荒马乱,人心惶惶,他们自然受到感染,对宋满的话将信将疑。 不过这种敏感有时也是好处,很快,他们又从佟嬷嬷等人的身上,嗅探出另一种情绪。 一点期待,一点欢喜,两个孩子虽不明所以,还是随之放下心来。 到六月中旬,再探脉,这一次太医们都诊出来了,先是一喜,然后又被前阵子自己开的药方吓得心脏怦怦乱跳。 “怎么了?”四贝勒看太医那副模样,以为有什么不好,蹙着眉,紧张起来。 太医斟酌着,请他再请一位窦太医来,二人一同看,又将宋满前阵子吃的所有药方翻出来,一一查看。 幸好月初王老太医看过之后,佟嬷嬷便知会了太医,太医们有些准备,没再用过活血化瘀与对孕妇有损伤的药,看到现在都没事,问题也不大了。 二位太医这才笑着回:“这位福晋是喜脉,细看,也有一个多月了。孕期妇人身子弱,一向的病症,与这身孕只怕也有些关系,所以用药才迟迟不见好。” 四贝勒心里一紧,问:“可是这孩子对母体有妨碍?” 二人都迟疑一下,病人卧病这么久,四贝勒这样问,他们谁也不敢给个准话。 影响,多少应该是有的,但话从他们嘴里说出来,谁知道四贝勒是怎么想的?还能不要这一胎了?到最后,还是他们不讨好。 宋满轻声道:“我这几日,倒觉身上好受一些了,若有妨碍,不该孩子越大,我越难熬,还能松快起来?爷请安心吧。” 她都这样说,两位太医悄悄松了口气,反正回头有事,别找他们就行……虽然也不大可能。 但当事人出来说话,好歹給他们递了个梯子,让他们有说囫囵话的空间。 四贝勒细问太医一会,才微微松了口气,沉思半晌,送走两位太医之前,他叮嘱:“还是要一切以母体为上。” 这话在宫里,可太重了,一直提着心有些不安的佟嬷嬷都不可置信地抬起头,她原本是养气功夫极好的,都不禁从面上流露出一点,遑论旁人。 两个太医却彻底松了口气,顾不得惊奇感慨,忙应是。 送走太医,四贝勒握起宋满的手,“咱们已有了元晞和弘昫,往后也不愁孩子,我想,若这一胎实在不好,咱们也不要过于偏执强留他……这只是我现在的话,咱们做个准备,他能好好的,当然是最好的。若有个万一,琅因,你也不要灰心,想想元晞和弘昫呢。” 春柳等人都有些震动,宋满嘴唇微微颤抖着,落下泪来。 四贝勒以为她是伤心,叹了口气,宋满已满怀诚挚感动地望着她,道:“能遇到爷,是妾三生有幸,如此情意,妾已不知如何才能相报了。” 她从来不吝于给出情绪价值,毕竟主要是吃这口饭的,何况现在还属于少有的,上司说了人话,干了人事的情况。 她做出一个柔顺的,以夫为纲的女子最合理的反应,感动而激动,用饱含柔情的眼泪砸向四贝勒,毫不吝惜情绪。 封建时代的女子,在这种情况下,理应是感激涕零的,这是夫君莫大的怜爱,尤其在皇家,四贝勒有朝一日做了皇帝,她的这一段过往,是能被写进史册里的。 但真正的她,无法做到为这种由上而下的所谓垂怜、疼惜而心动。 尤其是,她是那个怀着孕,被高高在上地施舍与安全和生命的人。 这是她与这个时代最难相融的地方,她知道,如果她放开自己的思想防线,老老实实地被这个时代同化,她的日子会好过很多。 但她不愿意。 整个殿中,除了当事人,自佟嬷嬷到各乳母、宫人,莫不为这种恩宠欢喜骄傲,与有荣焉。 四贝勒也在宋满这得到满意的回应,年轻的男人很难不醉倒在那样含情的眼眸中,他做下决定时,自己都有些感动了,再看到宋满的反应,心中更为满足,抚着宋满的肩,二人亲密地说了许久的话,到外面天色发黑了,他方才起身离去。 四贝勒走了,佟嬷嬷激动地走过来,“主子,这是天大的荣宠啊!” “孩子好好的,便更好了。”宋满低声说:“太医也没说什么,现在莫要多提泄气的话了。” 佟嬷嬷反应过来,连连答应着,“是,正是呢。” 她又严令殿中上下,方才的话绝不许传出去,众人称是,也难掩欢喜。 宋满倒也不是一点高兴都没有,她也高兴,为自己项目进度良好。 四贝勒能说出这样的话,说明她这几年没白干。 她叫佟嬷嬷她们都出去,靠在软枕上,搂住另一只枕头,喊八零八出来陪她唠嗑,八零八欢欢喜喜地放烟花,她静静看着,心情终于放松一点。 外间,春柳从外边回来,佟嬷嬷看过去,她走上前,问:“主子怎么样了?” 佟嬷嬷摇摇头,“歇着呢。告诉殿里头,不许多提这孩子的事,若好,这是咱们的好事,若不好,主子还年轻着呢,而且已有了阿哥和格格,咱们留得青山在,还怕没柴烧?主子做额娘的,才怕想不开,咱们万不可在主子那多提。” 春柳连忙点头,她一开始的开心劲儿过去,心里也怕。 第212章 恶趣味 - 清穿之福妾多子 - 景福来 她还记得当年那个小格格走的时候,主子是什么样子,所以万不敢表现出来对这一胎的期待。 佟嬷嬷见她知道轻重,才放下心来,看了眼外头,问:“爷往哪边去了?” “在正殿里说了会话,这会出来了,往后头去了。”春柳道:“李格格针对福晋,倒拿咱们当刀子使。这次得亏主子想得开,若是个性格柔弱的,还不知被那流言气成什么样呢。这阵子吃冷落,真是她活该。” 还有福晋那边,她都懒得说。 春柳想着,又严肃起来,低声道:“这个关头,福晋那边只怕正恨着咱们这儿,主子有了身孕,那边会不会……” “不怕。”佟嬷嬷道:“咱们多留些心,照顾好主子最要紧。而且,现在福晋也未必敢再多做什么。” 就是有那个心,也怕惹事,吃了那么大的亏,还记不住? 再者说……佟嬷嬷叹了口气,主子如今身体这样,这孩子怎样,还不好说呢,但凡有点脑子的,都懒得动手。 外人怎么想,她们管不到,如今太医没说十分灰心的话,她们这些做奴才的,服侍好主子,帮着主子好好安胎才是最要紧的。 春柳点点头,抿着唇,振奋起来。 正殿里,福晋所想,果然和佟嬷嬷所想相差不多。 送走了四贝勒,黄鹂见福晋在炕上坐着,脸上看不出喜怒,轻轻走过去,“主子?” “收拾好补品,给她送去。”四福晋精神尚可,见一旁的鹧鸪紧张她的样子,扯出笑来:“宋氏病着这么长时间,那孩子好不好还不可知……好,是她命好,不好,也是她的命,咱们不管那么多了。少做少错,少做少错……爷特地来说这件事,不就是为了警告我吗?” 她苦笑一下,宋氏怀弘昫那一年,是她出的昏招,现在想想,她这几年,真是做了许多多余的事,一点点,消磨掉了好不容易经营出的信任。 现在她再怎么说,四贝勒也不会相信了,再要有从前的信任,更是难如登山。 她要求自己,少做,少说,就顺着四贝勒的意。 为了弘晖,为了自己,也为了乌拉那拉家,她不能被四贝勒彻底厌弃。 如今挽回,希望是亡羊补牢,为时未晚。 四福晋看着窗外夜色,“爷往哪边去了?” “大张格格屋里。”黄鹂轻声道。 四福晋点点头,“她性子柔顺,也算是好处,至少不会生事惹爷生气。秀巧……诶,是我连累了她,要裁秋衣了,你将那日挑出的料子给她送去,等过节,我挑个机会,求爷放她出来。爷这阵子,就没再去过李氏房里了吧?” 黄鹂点点头,鹧鸪有些气愤地说:“李氏被冷落,真是活该!” 四福晋没言语,从本心论,李氏的作为令她十分厌烦,可若从做额娘的心,她想,若是弘晖被二格格传染病没了,她也定会咬死李氏。 所以这两年,她待李氏,总有些软硬不得的无力感。 这回出了这事,查出是李氏传的流言,她也不过将寿嬷嬷唤来,申饬了一番。 西偏殿是丢了些脸面,恰逢时气不好,一日冷一日热的,李氏便病倒了。 “二格格要大了。”黄鹂慢慢说,“爷更疼大格格,李格格出身平平,手里体己有限,她们屋里的寿嬷嬷不是傻子,会提醒她,怎样对二格格更有利的。” 鹧鸪还为李氏陷害四福晋的事不满,撇撇嘴,四福晋不想听这些了,只道:“明儿我往永和宫里回额娘去,宋氏有喜,大格格也不宜迁出来,倒是顺理成章了。咱们殿里的嘴,都好好管一管,咱们上一次也不冤,那种事怎么就传出去了?” 本来就流言蜚语鼎沸,这里消息一传出去,更是添油加醋。 她有些不悦,鹧鸪忙答应下,又给她倒奶茶来,主仆几人铺开礼单,算六月里各处的人情往来,还有七月要预备的事。 内心深处,四福晋有些说不上的怅然。 都年轻,宋氏还年长她一些,宋氏一个接着一个的生,她这么多年,却只得弘晖一个。 真是命不成? 宋满有孕的消息一经传出,别的屋倒没有太大的反应,艳羡多少有些,眼红嫉妒倒谈不上,一来,她一向与人为善,二来,这院里论得宠,她是头一个,有孕是理所当然的。 这阵子她一直病着,小张氏禁足,四福晋、李氏和大张氏来探过病,现在有孕,大家少不得再来探一次。 这一次却少了个人,李氏病了,来不得,她送了一份厚礼来,春柳见了,压压眉头,”拿东西打发人呢,咱们这缺这点东西?” 宋满眉目淡淡的,“收起来吧。” 她们道不同,不相与谋,但敌人和盟友,也可以灵活转换。 现在四福晋的船,宋满早已没得站了,她独自一派,宗旨是少树敌,多交友,不站队。 至于李氏给她添堵……她也很擅长给李氏添堵,整个南薰殿,唯一算没受过李氏气的,也就是她了。 都搅和吧,这一潭水越乱越好,还在宫里,她趁乱才能猥琐发育。 大张氏来的时候,太医还在请脉,她脚步微顿,等太医出去,才走进来,笑道:“姐姐大喜,前阵子我瞧,姐姐这就有些像,如今果然是喜——这面色都好了许多,眼见要大好了。” 又送上礼物,一副麒麟送子的绣品,绣工精美,她的手艺是南薰殿里数一数二的,虽然对手分别是:疏于女红四福晋、著名不贤惠(女红不勤快)宋满、以及各方面的好名声都没有的李氏。 她恩宠平平,又常与四福晋针线丫头的秀巧相伴,手艺就是在日复一日的穿针引线中练出来的。 宋满待她很和气热情,接过绣品大加赞赏,二人说了一会话,大张氏识趣地起身,“姐姐歇着,我便去了,改日再来和姐姐说话。” 宋满点点头,适时地露出疲意,脸色仍不大好。 大张氏绣工一绝,八卦的本领也是一绝,她今天亲眼一看,宋满的病弱在南薰殿就板上钉钉了。 带着一点恶趣味,宋满很期待孩子健康落地时,同事们的表情。 【嘻嘻,宿主,你好坏哦。】八零八在她脑袋来说【不过我也变坏了,我也好期待呀!】 第213章 努力! - 清穿之福妾多子 - 景福来 从东偏殿出来,大张氏带着婢女回到房中。 她与小张氏同住,一人住东屋,一人住西屋,论先后,她比小张氏早两年有名分,论身份,她是内务府选秀正经选进来的,本来她该占优势。 但人在屋檐下,小张氏是福晋房里出身,县官不如现管,福晋掌着中馈,小张氏便比她得脸,故而还是她住了西屋。 说心里一点不痛快没有,那是假的,但大张氏也清楚,日子好过歹过都是过,她想安安稳稳地活下去,就不能总是心存怨怼,她掩饰不好,心里揣着,总会表现出来。 她既不似东偏殿的侧福晋得宠有子,也不似西偏殿的李氏,得过宠,也还算合爷的心,她什么都没有,就只能靠紧福晋。 不过,最近西偏殿的冷清,叫大张氏心里多了一分盼头。 原本,东偏殿一有事,不能服侍爷,马上顶上,独占头筹的肯定是西偏殿,这一回,爷却宁肯到她这里来,也不往李氏房里去,那肯定是有事。 李氏就仗着早来几年,占得先机,又得过爷的心,得意嚣张了这么多年,如今摔了这个跟头,不管是为什么,大张氏都想拍手叫好。 她吩咐婢女,“将前日打的金锞子好好装着,将那位太医请来。” 婢女郑重地将金锞子装好,荷包收入袖中。 大张氏的日子,说紧张不算紧张,衣食钗环无缺,但也宽裕不到哪去,手里的首饰多半是宫里的,带着宫廷印记,她只有使用权,连赏人都给不得,攒下的梯己都是多年来从四贝勒、四福晋的赏赐中省吃俭用省下来的。 前阵子,她从私房中取出一只金镯、一支金钗,悄悄托人送到造办处,打了十来个金锞子出来。宫里的人不好使唤,她八两纯净金子送去,因要得急,就只回来五两的锞子,但也足够用了。 难得侧福晋有孕,李氏被弃,小张氏禁足,福晋与爷似乎也疏冷着,她占了一枝独秀的便宜,岂能不借这机会,为自己打算一下? 这样的机会不多,大张氏坐在房里等太医过来,一边深呼吸,她要抓紧这个机会,一日不能耽搁。 小透明也要崛起了,可惜四福晋忙着对月底的帐、并南薰殿里宫人裁制秋衣之事,对殿中之事暂时无暇关心,只听说大张氏叫了太医,随口问了一嘴,宫人回没诊出问题,她便点点头。 其他如李氏、小张氏,此刻更是无暇他顾,就只有宋满这,听冬雪提了一嘴。 “大张格格昨儿从咱们殿里回去,就请了太医过去,拿了好几包药,她的贴身丫头自己拿炉子在廊下煮呢,奴才看她今早吃了一剂,晚饭后却没动静,倒和福晋、李格格从前喝的坐胎药怪像的。” 宋满一盘南薰殿现在的局面,对大张氏倒生出一点赞许,她从前虽做了不少糊涂事,倒真章上,却能抓住机会。 至于要不要COS宜修…… 宋满没那个爱好,风险和收益不成正比不说,在这个年代,打人的胎,和堵死人的活路也没什么区别了。 她的主要任务,还是培养好元晞和弘昫,把肚子里这两个生出来,顺利养大。 后院的女人们再使劲生,四贝勒的水平搁那呢,一共能有几个儿子?她这就占了三个,如果一个争气的没有,那就算她这辈子倒霉,也没必要把他们硬推上去,祸国殃民。 她随意地点点头,显然对这个话题兴趣不大,冬雪便笑着,又说起其他事,她是南薰殿消息小灵通,倒豆子一样把今天发生的事说了一遍,给宋满解闷。 语调抑扬顿挫,清脆流利,诙谐有趣,宋满倚着软枕笑眼听着,元晞和弘昫也跑过来凑趣,在宋满耳朵边上叽叽喳喳的,灯火昏黄,月影温柔,比应付领导惬意多了。 宋满借着“病”和养胎,实实在在歇了一阵子,但南薰殿的安生日子,却没能持续太久。 到七月初,李氏率先病愈出山了,她不怕四贝勒的冷脸,迎难而上,还有个二格格辅助,很快把四贝勒拉了过去,其中便有些不大规矩的手段。 大张氏气得要命,急着要去找四福晋告状,四福晋也没法子,四贝勒这个判官自己都不公正,她又能做什么? 她只能安抚大张氏,又赏下几匹好缎子,笑道:“过一阵子,万岁爷东巡,这一次有咱们爷的名儿。爷往外头去,身边总得有个知冷知热的人服侍,我想着,宋侧福晋身子那样,李格格房里,二格格又弱,也撒不开手,还是你方便,爷又喜欢,你跟着出去,好好打扮着,也是咱们院里的脸面。” 又叫人取来一对金钗,镶嵌着殷红殷红的玛瑙珠子,颜色极鲜亮,正宜秋日在塞外佩戴。 大张氏一听,顿时欢喜起来,连连谢恩,又陪四福晋说了一会话,才兴高采烈地带着丫头出去。 鹧鸪上来撤下残茶,有那年那一遭,她对大张氏的印象很难再好起来,有好处时紧着往上凑,看到一点风声不对,就赶紧要洗清关系,转过头来,又厚着脸皮,没事人儿似的凑上来,这是什么做法? 但四福晋需要大张氏效力,鹧鸪只能将那些看法压在心里,“福晋何必这么着急,过两日七夕,趁着好机会,劝劝爷,把秀巧放出来不是更好?秀巧陪着爷去塞外,绝对比大张氏省心。” “我再使劲,爷不喜欢,有什么用?”四福晋摇摇头,“比起李氏,我情愿推大张氏一把,再把秀巧饶着,倒不难。” 意思是让秀巧和大张氏一起去,出去二三个月呢,总能捡个漏。 四福晋将东巡的消息藏得死死的,正是为了防李氏,然而李氏也不是吃干饭的,她现在虽然虎落平阳,到了大张氏都能从她手里捡几夜便宜的地步,但她与四贝勒好歹有些旧年的情分,如今没有宋满这个横空出世的拦路虎,她徐徐笼络,还有二格格这个体弱可怜的女儿,也搏回四贝勒一些怜惜。 这下,不用李氏打听,四贝勒自己就说起了东巡的事,打算带着李氏同去。 被李氏状似不经意炫耀到的四福晋狠狠一磨牙,大张氏如丧考妣,想到为了那点坐胎药花的大价钱,她又咬咬牙,振奋起来。 钱不能白花,她得努力! 第214章 温暖 - 清穿之福妾多子 - 景福来 于是当日,四贝勒一回家,先到东偏殿坐了一会,与宋满和女儿、儿子说了一会话,走出门来,正想往哪边去,就迎来了四福晋使大张氏送来的爱心酸梅汤。 大张氏穿着清新的水碧纱袍,发髻斜挽,点缀着玉白珠花,眉目清丽温婉,恰似出水芙蓉,夏日中格外有一番清新宜人。 四贝勒的脚,不知不觉地往后边去了。 西偏殿里,李氏站在门口磨牙,这以前都是她的套路! 只是在梅姑那吃了个大亏之后,不得不收敛起来,大张氏现在打着福晋的大旗,倒是肆无忌惮! 李氏狠狠磨牙。 东偏殿里,宋满啪嗒一下合上镂花窗,笑了,“再来几次,咱们殿里就得流水儿似的请看牙科的太医了。” 大张氏也开始给四贝勒上强度了,最难消受美人恩啊。 想到前段日子,为了给四贝勒补肾费的心,宋满松了口气,这个重担终于被转移出去了。 李氏和大张氏菜鸡互助,狠狠斗法一阵子,给宋满提供了好久的乐趣,不过宋满知道,她们两个这一番斗争,最终都是白费的。 因为就在七月末,东巡的车队都快准备得差不多的时候,后宫传出新消息,生育了十三阿哥、十三皇女、十五皇女的章嫔章佳氏病重了。 一般的病,宫里不会有这样的动静,听闻内务府都有了预备,四福晋便知道不好,忙去德妃宫里同德妃商量,庶母过世,皇子们也是有孝期的,南薰殿里的布置都得更改。 大张氏和李氏这下还斗什么?都像战败了的公鸡,垂头丧气起来。 四贝勒这回出门,一个女人都带不了! 李氏不由满怀怨念,大张氏心里的怨念比她还深! “这章嫔娘娘,病了好几个月,早不好、晚不好,偏赶上这个时候不好了。”身边只有心腹丫头在,大张氏深深地叹气,“咱们这黄澄澄的金子,只怕是要白花了。” 她的侍女也跟着心疼,主仆两个守着钱匣子,半宿睡不着觉。 折成白银足有五十两!好大一笔钱! 宋满不知道,在紫禁城的深夜里,有两个人正在为一笔可能白花的钱而深深心痛。 她在替四贝勒整理出门的衣裳。 四贝勒的衣饰,很大一部分都存在她屋里,秋日去塞外,早晚要穿皮,新裁的秋衣也备齐了,宋满开箱子叫人找皮毛,一件件查看过。 四贝勒拉着她坐着,“不要忙,叫苏培盛预备便是。” “这些个荷包、扇套、扳指、香囊……一件件的,都和衣裳搭配好了。”宋满笑道:“苏谙达也忙着呢,我身子今儿轻快,也不过是动动嘴吩咐人做事罢了,活不妨事。这些香药,谙达千万收好,有提神的、驱蚊虫的、清热的、镇痛的……一样样都贴好条子了,爷若头痛,立刻用干姜煮水,将那红瓶中的药丸送服。” 苏培盛连忙答应着,四贝勒听她一条条细细吩咐,眉目舒展开,靠着引枕,拉着她的手,握在手中,一寸寸地摩挲。 虽然不过三个月,宋满的小腹却已微微隆起一点,如今还没到入睡的时间,她身上还穿着一件宽大的衬衣,虽然轻薄,也遮住了肚子。 四贝勒伸手去,隔着布料稳稳地抚上那一点隆起,“这孩子怎么长得这样快,比他哥哥姐姐时着急多了。” 宋满轻笑,“没准儿又是个小馋猫呢,太医倒没说什么。” 四贝勒叮嘱她,“我不在家中,你万事小心,遇到什么事,叫佟嬷嬷直接去找庄嬷嬷,不要轻信旁人。” 宋满点头答应着,灯火昏黄,照着她半边脸庞,气色还是不如从前,四贝勒叹了口气,“我心里总是放心不下你们娘四个。” 你走了,只怕反而还少些事。 她有孕,也不耽误四贝勒天天来点卯,瞪着东偏殿的眼珠子多得数不过来,四贝勒走了,少了红眼病,留下一个四福晋,她性子果敢不足,没有孕激素冲撞,反而不敢把宋满怎么样。 宋满心里想着,神情却很柔和,笑道:“妾还惦记着塞外风景呢,可惜这一回却有这小的拖累,是去不得了。爷可一定好生欣赏,回来说与妾听呀。” 四贝勒握住一把她的长发,发丝柔滑微凉,散发着清幽的香气,两人肩挨着肩坐着,四贝勒忍不住环住她。 好像一和琅因坐在一起,他就忍不住想要和她贴得更近,哪怕琅因有着身孕,诸多不便,能亲近一些也令他心中满足。 元晞听到宋满的话,一下蹦了过来,她听五姑姑说了好几次塞外风景,好奇极了,这会忙缠着四贝勒要听,四贝勒好笑地按住她,他去过好几次塞外,细细地,将年少时所见的种种风景与有趣之处说给娘几个听。 弘昫原本在旁边玩,听到声音,也好奇地坐了过来,大眼睛专注地看着四贝勒,四贝勒才发现他的眼型与琅因竟然那般相似,母子俩一起看着他,几乎如出一辙。 四贝勒为这个新发现而新奇又惊喜,忙说与宋满听,弘昫听说自己的眼睛像额娘,有些惊喜,连忙把眼睛凑过去给宋满看,问宋满:“像吗?我像吗额娘?” 元晞惊喜地在旁边说,“是啊,弟弟和额娘好像!”欢喜之后,她有些失落地皱起眉毛,捧住脸,“我和额娘怎么就没那么像呢!” 她已经有了自己的西洋镜,爱美爱打扮,每天都要照镜子,和根本不知道自己长什么样的弘昫当然不一样。 四贝勒笑着道:“你和玛嬷生得像,又像你五姑姑,这也是有福呢。” 其实他们父女俩也稍微有点像,是庄嬷嬷说的,庄嬷嬷是他的乳母,他小时候长什么样,庄嬷嬷最清楚。 故而如今虽看不出来了,四贝勒还是斩钉截铁地道:“你也像阿玛,和阿玛小时候长得很像呢!你和弟弟一个像阿玛,一个像额娘,不是很公平吗?” 元晞这才满意,但看看阿玛,再看看额娘,心里总有点小小的失落——怎么就不是她像额娘,弟弟像阿玛呢? “好啊,你这个小坏蛋!”四贝勒堪称女儿肚子里的蛔虫,一把将她举起来,举得高高的,“你敢嫌弃阿玛!” 元晞完全不怕他,咯咯咯地笑出声,“我不敢,我不敢!” 弘昫坐在宋满怀里,美滋滋地摸自己的眼睛。 第215章 不舍 - 清穿之福妾多子 - 景福来 章嫔的病已入膏肓,即使李氏和大张氏不约而同地同时为她求起了菩萨,也没能救得了她。 七月末,章嫔一闭眼,四福晋忙着换素服和四贝勒一起过去行礼致祭,李氏和大张氏幽怨地在南薰殿里盯着送子观音生气。 这大概是她们此生最默契的时候了。 李氏心里也不痛快,宋三姐那家伙得宠也就算了,她不甘心也没法子,现在也认了,好歹宋三姐不方便的时候,她能吃口肉汤,现在好不容易逮着机会,也把四贝勒拉拢过来了,忽然出来个孝期,这孝期过去,宋三姐孩子也生完了,她上哪要孩子去? 人死了是没法子的事,她只能期盼四贝勒说到做到,记着答应要再给她一个孩子的事。 为此事已是焦头乱额,又逢二格格中暑,忙着叫太医来吃药,还有香药汤沐浴,李氏心里气不顺,皱着眉斥责乳母:“外头日头那么大,还敢叫顺安出去玩,一个个的,都不把主子的身子放在心里!要你们何用?” 二格格要出去玩的时候,她也没拦着,这阵子二格格身子好多了,哪想到稍微热一会,又激出这个病。 何况二格格要出去的时候,李格格也是同意的,只叮嘱她们好好跟着。 被骂的乳母有些委屈,张口欲言,另一个忙拉住她,垂头听训,走出来到避人处才道:“李主子气儿不顺,你越辩解,她反而越气了。做奴才的,哪有不挨说的,李主子这还算好的,嘴虽狠些,心却不坏。何况这些话也不算很难听,你没见当日张格格和李格格同住时,那气受成什么样?主子都如此,何况咱们这些奴才,挣着那份月钱,就老老实实的,当个聋子也罢。” 被骂那个眼圈微红,点点头。 后来寿嬷嬷宽抚她们一番,又叫侍女翻出两块尺头赏她们,说她们服侍二格格尽心,此事便算过去。 后殿的大张氏,她更气愤的是自己白花了的坐胎药钱,贴身丫鬟小心地问:“主子,咱们要不要请那太医来瞧一瞧,没准儿就有了呢?” “人家有了,都又反胃,又头晕的,我这什么感觉都没有,别白折腾了,没得回头福晋又叫人来问,咱们又得扯谎。”大张氏叹了口气,侍女低声道:“其实咱们想要个孩子,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对福晋也没什么不能说的。” 大张氏一把抓住她的手,“可不能说。”她道:“我冷眼看着,打怀大阿哥起,福晋的脾气和从前愈发两样了,那年对宋福晋——诶,贤不贤惠,外人看着,心里怎么想谁知道呢?那年还有那桩事,福晋对我必然还有芥蒂,知道了,没准以为我有贰心呢?” 她叫:“把那衣裳拿来,我再扎两针,过几日天亮了,这软缎子做的里衣,正合大阿哥早晚穿。” 大张氏劈开丝线,慢慢穿针,叹着气说:“什么时候,菩萨也赏我个孩子,这衣裳,我一日做十件都有劲儿得很!” 章嫔的过世没有影响东巡,转过来闰七月,章嫔被追封为敏妃,后事均被妥善安排,听说两个公主在敏妃灵前哭得昏过去,终究无济于事。 敏妃生前很得康熙宠爱,康熙为她的死也着实哀伤两日,但没过多久,他便又宣布东巡车队启程了。 四福晋私下里对鹧鸪感慨,“天家之情,竟稀薄至此。” 德妃这几日心情沉郁,少见欢颜,也懒得和她说话,不知是为了从前和敏妃的见面三分情,还是物伤其类。 她日日在德妃跟前服侍着,心中难免有所感慨。 鹧鸪不敢接这个话,只道:“万岁爷心怀万民,岂有为一人长久哀痛的道理。” 四福晋知道这话题敏感,不再多说,叫鹧鸪将给四贝勒预备的行李单子列出来,“这是东偏殿列的?” 她见其中有许多香丸药品,并非四贝勒处日常备有的,南薰殿里,也就是宋满最有耐心折腾那些东西。 鹧鸪觑着她的脸色,轻轻点头,四福晋盯着那单子看了一会,心烦意乱地拍到桌子上,“都预备好了,我也没什么好添的,拿去吧。” 鹧鸪屏息上前,依言要将单子取走,四福晋深吸一口气,到底还是吩咐:“再加两件新做的皮毛大氅进去,这一路往东,气候愈凉,万岁爷兴致起来了,不知几月才能回来,厚衣裳多带些也好。” 她从头到尾看了又看,实在找不出还能添置东西的地方,勉强往里塞了两件大氅,想想,又吩咐:“把那各色点心果子装一匣子。”再实在想不到什么了,只得作罢。 鹧鸪答应着,将东西都填进去,宋满第二天一早就听说了,抱着一种微妙羡慕与嫉妒,她隔着帘子瞪了外间正在穿衣的四贝勒一眼。 福晋来内卷,他就享福,这小子怎么那么好命! 老天爷,把这好命给她不行嘛! 到启程那日,京里早晚也已有了凉意,今年是闰七月,可天气还是正常变化的,往年这个时候都快中秋了。 元晞一开始极盼着阿玛出去,回来给她讲述塞外风物,这几日四贝勒要走,又舍不得了,可怜巴巴地掉眼泪,心情沉郁,吃不下饭,再加上早晚气候的变化,便生了场小病。 四贝勒又是心疼,又是欣慰,都不知怎样是好了,手忙脚乱地哄着,元晞微微有些发热,吃了药正蔫巴巴地躺着呢,看着他要走,一撇嘴,又是两行眼泪珠子。 “阿玛,你什么时候能回来呀。”元晞可怜巴巴地看着他,“你还没走,我就好想你,元晞舍不得你出门。” 四贝勒有种立刻去回汗阿玛,他不要跟着东巡了的冲动。 实在是舍不得啊! 他冷静下来,心里酸涩地擦擦女儿鬓边的泪水汗珠,低声道:“阿玛很快回来,过年之前,阿玛一定就回来了,还给我们元晞带礼物,带一匹小马,好不好?阿玛在塞外给你找一匹血统最好的小马,以后好生喂养,等你长大了,小马也长大了,一定是最好的坐骑!” 元晞来了一点精神,四贝勒又许下给元晞带回各色宝石、金匕首、嵌宝石的马鞭……宋满听了一会,深感他是真有钱呐。 她辛辛苦苦挥锄头,掏了这么多年,只怕连他私房的皮毛都没伤到,尤其如今他被封给爵位,名下有了佐领,就相当于有了自己的下属,以后正经开了府,更是财源滚滚。 第216章 情绪 - 清穿之福妾多子 - 景福来 在懋嫔的记忆里,四贝勒已经是兄弟间行事较为守规则的那个,指他没弄出要人命的事,也没强夺过人家的产业。 在他的兄弟里,这样的行为是比较普遍的。 但这点“守规则”也不影响他发财,光是逢年过节下头人的孝敬,就十分丰厚了,他一路封到亲王,手下人越多,账房年节越忙。 这群皇子,带头在自己家搞腐败,通通枪毙!把他们靠山老爹也枪毙! 最近可能因为调控了金手指功能,受到了一些以前没受过的孕激素影响的宋满阴恻恻地想。 四贝勒离开,真是好事,她头一回感受到这种被孕激素影响的情绪不稳定,四贝勒再在家待着,对她也是一种考验。 从前都是耳听目见,如今真自己体会到了,才发现这种激素的厉害。 她开始早晚长时间的静坐、看书、弹琴,用一切手段调整心情,这两年,她对金手指确实有些过于依赖了,所有身体问题都不需要她自己操心,现在忽然有了这个挑战,还怪有意思的,勾起了她的战意。 她一有战斗的目标,整个人就特别精神,浑身热血沸腾,把小时候囫囵背下,之后再也没用过的那些老医书都翻了出来,开始从头研读,这些书她都研究几年了,从八零八那还能薅点课看,现在也算初步有了小收获。 八零八擦掉一头代码汗,掐准时间,做好一到宋满规划好的日子,就立刻调控身体状态调整器的准备。 这种卷王太吓人了,跟自己都要较劲。 但是……被宿主一路带飞真的好爽啊,嘿嘿,下次还要。 四贝勒一走,南薰殿顿时好似清冷下来,早上请安的时候,李氏有些忧郁地念叨:“这院子里的花儿开得都没那么好了……也不知爷走到哪儿了。” 话音刚落,听到外头小孩清脆的说话声,“姐姐!今年的石榴好大!咱们摘石榴吃吧!” 说话的正是她的女儿,二格格顺安,声音清脆有活力,四福晋抿嘴忍笑,“我看顺安身子倒是好了,这一入秋,天气凉爽,孩子们也好受了。” 她今儿心情格外好,就是因为前两日病着的大阿哥,今早好起来了,饭吃得下了,说话声也响亮了,这会在外头和姐姐们玩呢。 元晞更是好得快,四贝勒走没两天,就又生龙活虎起来了,不过每天晚上还是想阿玛,拉着弟弟,在廊下可怜巴巴地坐着,往门口看,大人们见了,便是四福晋、李氏、张氏等人,都不禁心软。 宋满将女儿这个举动写入信中,四贝勒再送回来的信纸上甚至有泪迹,千叮咛、万嘱咐,叫宋满好生安慰女儿,随信送回来许多宫外的玩意,元晞看着新奇,倒开心一些,但小孩子,情绪没有那么好安抚的,她想父亲总是无可避免的。 四贝勒在外,见了书信,真是心中有喜有悲,喜在女儿如此惦记自己,又心疼女儿,连续几次回信,催着问宋满元晞如何了,还在信里教宋满如何安慰女儿云云。 宋满看着送回来的信,甚至有些想笑。 谁给他的勇气,教和女儿相处时间比他多出一倍的亲娘怎么哄女儿? 但这位傻爹现在父爱显然已经满得要溢出来,这对元晞无疑是一件好事,他还在信中和宋满展望美好未来,觉得宋满这一胎再生一个女儿也很好,如元晞这般聪慧孝顺、玲珑可爱,承欢于他们膝下,实是人生一幸事。 宋满看得面无表情。 名义上,她现在还是病着,四福晋处的请安未曾参加,甚至连门都没怎么出过,四福晋听闻这个消息,更是叮嘱鹧鸪:“约束好咱们殿里上下,千万不要沾惹东偏殿。她这一胎,我看是不好了,万一咱们沾上一身臊,可就麻烦了。” 鹧鸪忙答应下,四福晋心里说不上什么感觉,十分复杂。 宋氏是个好人,可这宫里,不是好人就有好报。 她坐在窗边,看着院里树上高高挂着的红石榴,长长地叹了口气。 “家里又荐了一个太医来。”鹧鸪低声道:“说对妇人产育,比申太医还拿手呢。您看哪日召来,给您仔细瞧瞧?” 四福晋脸上看不出期待之色,“我这身子,左右是这样了,那些药,吃了少说有两车了,不见一丁点效,倒把胃口吃坏了,还折腾什么?都有弘晖了,咱们好好地,守着弘晖也就够了。” 鹧鸪狠下心,“大阿哥身子毕竟弱,不管怎么样,得给大阿哥添个臂膀,嫡亲的弟弟,往后才能一条心。” 她有更多的忧愁不敢说出来,大阿哥一年到头,没有一个月是不生病的,就是四贝勒,她私下里看,只怕都有些疑心了。 她现在盼着,就是秀巧能有个喜讯也好啊!可这敏妃娘娘的丧事一来,秀巧跟着出去的机会也没了,等爷回来,有这一院子人在,秀巧更没机会。 四福晋听了这话,脸色难看许久,旁人这样说,她是一定要恼的,鹧鸪说的,她知道全然是为了她考虑,没有半点私心。 半晌,她才点点头,“也罢。”脸上却看不出半点光彩。 她正当壮年,坐胎药吃了两年,夫妻生活也很正常,却一直没有结果,她心里还不明白吗? “把额娘新赏的补品,给东偏殿送去一些,不管怎样,面子要做得周全,一切还和从前一样。”四福晋调整好情绪,慢慢说:“还有秀巧那儿,也送去一些,那太医来了,叫他也替秀巧看看。” 鹧鸪知道她明白了自己的意思,心里一酸,忙答应着。 主仆二人正说着话,忽听到外头有些急的脚步声,转头一看,是黄鹂。 东偏殿,冬雪神神秘秘地走进来,凑到宋满身边,“主子,大张格格怀了!” “怎么说?”宋满看向她,冬雪道:“院里一共这么几个人,换洗的日子都是有数的,大张格格那,换洗迟三天了,奴才看刚才庄嬷嬷带人过去了。” 第217章 碎语 - 清穿之福妾多子 - 景福来 宋满笑着点点冬雪的额头,“你这个消息通——前回大张格格来探我,所赠的绣品十分精美,此番她若有孕,咱们也不能怠慢。” 她名义上还是卧床安胎的病弱之人,不能亲自去探望,但少不得佟嬷嬷带着春柳亲自去走一遭,代她说几句赔罪的话,才显得周到客气。 佟嬷嬷心里有数,笑着答应下,“这倒真是喜事了。” 满园春色,胜过一枝独秀,作为宋满的人,她盼望宋满得宠,却不希望整个南薰殿中,只有东偏殿喜气洋洋。 太招眼,在宫里不是好事。 大张氏疑似有喜,这在南薰殿里是个大消息。 从前不起眼的后西屋一下热闹起来,四福晋率先率人前往,等着太医过来请脉,大张氏神情激动,在四福晋跟前极力克制着,还是从眼角眉梢泄露出一些。 四福晋笑道:“这是好事呢,等会看过太医,若果然如此,写信告诉给爷,爷也不知得多欢喜。” 她这样说,大张氏反紧张了,诺诺顺应着,不敢多语,四福晋只当她没经历过,激动坏了,笑着宽抚她两句,等太医来了,才叫太医近前给大张氏把脉。 太医听到是来请喜脉的,就有点不安了,上个月末敏妃才走,如今闰七月没过了,这若是个孝期子,他的嘴可就危险了,封口的银子可没那么好拿。 偏生今日太医院千金科当值的,只有他还闲着。 一路过来,太医心里一路念佛求祖宗,到搭上张氏的脉,才悄悄地松了口气,又细问了症候,过一时,到福晋处来回:“回贝勒福晋,这位主子确像一个多月的身孕,只是月份还浅,尚不十分明晰,不如安心等候,最多再有半个月,脉象便分明了。” 四福晋笑吟吟地,“有劳太医了。”又叫人来打赏,叫他留下安胎的方子,客客气气地将人送走,转过身来,交代张氏许多养胎要注意的事,想了想,叮嘱庄嬷嬷:“这阵子,嬷嬷您多关注张妹妹这边一些,我想,还是选个老练精干的精奇嬷嬷来贴身服侍着张妹妹安胎,才能叫人放心。爷不在,精奇嬷嬷的口份先从我房里拨出来。” 往院里添人,份例增添得在内务府那边画档,四福晋并非做不了这个主,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庄嬷嬷听她如此吩咐,有几分欣慰之色,这样看起来虽然过于小心了,但等贝勒回来,也少不得肯定福晋的谨慎与贤惠,看起来,福晋这几年跌跌撞撞,摔摔打打,终于还是学会了在宫里怎样才对自己有好处。 大张氏听了,只有受宠若惊的,她有些不敢承受,忙要起身辞谢,四福晋按住她,“你如今好生安胎才是正经,推辞的话休要提了。就是你有孕,宫里把你的口份提上来,才多少东西?每日不过添那点肉菜罢了,够做什么。没得我吩咐添人,倒短了你的份例的。” 她吩咐一番,叫人从房中取来许多孕妇宜用的补品,听鹧鸪回,李氏将方才为大张氏请脉的太医请去了,才徐徐起身,交代大张氏:“这几日你好生在房中歇着,不必日日到我那边去了,等彻底安住胎,叫太医看了,咱们才都能放心。” 大张氏柔顺地应是。 西偏殿,李氏将太医叫了过去,不一会,太医又出来了,跟着送太医出来的侍女脸上没有一点喜气。 不用八零八出手,宋满就知道这是李氏的备孕计划没成功。 她翻着懋嫔的记忆,在那一辈子,没有她横插一脚,李氏几乎是四贝勒时期最得宠的女人,在那样的高强度造人下,李氏每一胎的间隔也不短,三十九年生下弘昀,四十三年才生下弘时。 在这个没有行之有效的避孕手段的年代,李氏一直宠爱不衰,其实是很危险的,但她还保持着如此的生育间隔,说明她要孩子并没有那么容易。 但她又确实能生——所以四贝勒才那么值得怀疑。 李氏这备孕计划,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成功,大张氏的成功显然给她造成了不小的刺激,最近西偏殿频繁传召太医,好像是李氏怀疑自己的身体有问题。 让男人看看吧!别为难自己了! 宋满真想如此劝她和四福晋。 最近四贝勒不在,院里下人们心情都放松了一些,晌午休息时,私下悄悄议论此事。 “李格格一向比大张格格得宠,就没看上过大张格格,前阵子那样轻易地把爷截了过去,多得意?结果呢,反而是人家大张格格结了果。” 粗使婆子啧啧摇头:“咱们这些服侍老了的,谁没见过当日大张格格在李格格房中,是怎么被她刁难的?这可真是,风水轮流转,大张格格若生个小阿哥下来,可算是翻身了,那西偏殿,李格格还住得住?” 路过的寿嬷嬷脸色沉沉,按住怒气冲冲要冲过去的小丫头甜杏,“你将这几个人记下,告诉给庄嬷嬷便是了。” 寿嬷嬷是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但这事却实在瞒不过李氏,李氏听到风声,气得细眉倒竖,“这起子奴才秧子,嘴里长根舌头不得了了?一日不用,生怕人不知道她们会说话?” 她这两年稍微长了点脑子,一寻思,又疑心是福晋指使的,存心来戳她心窝子,想让她针对大张氏。 寿嬷嬷听得太阳穴直蹦,很想劝她,您不擅长的事就不要做了。 比如分析阴谋,就不是很适合您。福晋根本没有针对大张氏的必要,就连宋福晋,福晋现在都不敢擅动。 东偏殿,宋满也听说了此事,佟嬷嬷叹道:“福晋掌家多年,按理,规矩是很严明的,只是又犯一个心软的毛病,自己麾下的人,总舍不得处置。没有严律,怎么能打下规矩?所以这殿里的人事,便难清明。我看,这一回又是庄嬷嬷出来抓规矩,总是这样下去,往后南薰殿的宫人们,是更怕庄嬷嬷,还是更怕福晋呢?” 南薰殿里福晋的人多,还有许多都是内务府的关系,盘根错节的,四福晋阿玛管过内务府,这个她在妯娌里的优势,反而造成了罗乱。 元晞从炕柜后钻出一个小脑袋,“可是含薇她们做错了事,也是嬷嬷去罚呀!” 元晞不小了,在宫外王府,这个岁数的孩子,也该自己独住,学着管辖一屋子奴才了。 佟嬷嬷有意教导元晞:“格格身边的含薇,受了嬷嬷的罚,却知道嬷嬷立的是格格的规矩。”她有些无奈,“您在炕柜后偷听人讲话,可有失体统。” 元晞讪笑着抓抓脑袋。 第218章 温馨日常 - 清穿之福妾多子 - 景福来 她如今大了,能分出东偏殿与各殿的区别,知道二妹妹、大弟弟都是亲弟妹,却没有寿远与她亲。 她生性有一种敏锐,尤其常在永和宫玩,天然的,她学会了一些无形的宫廷生活法则。 甚至没有用宋满耳提面命教给她,她已经运用成为本能了,比如说话做事,她现在已经知道,在四福晋跟前,哪些话可以说,哪些话绝对不能说。 所以佟嬷嬷放心地举例教她。 元晞被小小地教训了一下,并不气馁,笑呵呵地凑到宋满身边去,“好嬷嬷,我知道错了。”却不说再不犯的话,扯着宋满的袖子撒娇,“额娘,我想吃山药豆沙小饼!” 宋满点住她的额头,“转移话题?不许再偷听了,想听什么事,大大方方的,许你听的,自然能听,不叫你听的,就是你不能听。” 元晞含混不过,不得不老老实实地答应,宋满看着她,有些无奈。 孩子聪明,就得更用心思教导约束,她没养过孩子,有时看她也实在头疼,还有弘昫,更不是省油的灯,肚子里这两个,也不知是什么样。 宋满想着,不由叹了口气,元晞又摇摇她的袖子。 “春柳,给你大格格做饼!” 春柳笑吟吟地欠欠身,“奴才这就去,正好早晨做的豆沙,还冰着呢,本打算晚上做些鸳鸯卷的。” 元晞欢喜起来,蹦跶着叫:“额娘最好了!春柳姑姑最好了!” “嬷嬷不好吗?”宋满笑着问她,元晞忙道:“嬷嬷也好!冬雪姑姑也好!”她倒豆子似的点了一群名,从头到尾说下来,嘴巴都干了,忙去找茶水喝。 佟嬷嬷一直笑吟吟看着炕上的娘俩,适时递上温水,元晞喝完水,才提出疑问:“为什么庄嬷嬷管事不好呢?咱们殿里不也是佟嬷嬷管事吗?” “因为奴才是代表主子,管理殿中事物,庄嬷嬷却并不代表福晋。”佟嬷嬷用最简单的话给元晞解释,元晞还是听得有些迷糊,她感觉有点不对劲,“庄嬷嬷也很听嫡额娘的话呀。” “您看咱们殿里的人,更听主子的,还是更听您的话?” 元晞脆生生道:“当然最听额娘的话!——我明白了!嬷嬷是要说,庄嬷嬷不止听嫡额娘的,她最听阿玛的话!可庄嬷嬷听阿玛的话,有什么不好吗?” 对她们来说,当然是好事,这代表后院并不是四福晋的一言堂,还有可以周旋之地,但对四福晋来说,这实在不是好事。 然而这些话,却不是可以对元晞直接说出来的了。 佟嬷嬷便只笑道:“那平日,嬷嬷们听主子的话,不许您多吃点心的时候,您生不生气?” 元晞小脸鼓起来,想了想,双手把脸蒙住。 蒙了一会,她又有点害羞,往宋满身上蹭蹭,“额娘~我只有一点点不开心,不会生额娘的气哦!元晞是额娘的乖宝!” “是,我们元晞最懂事了。”宋满亲亲她的额头,元晞便咯咯笑出来,宋满道:“方才的话出去不许乱说,知道吗?” 元晞连连点头,“额娘放心,我都知道,这是和额娘的小秘密,连阿玛也不能说!” 作为孩子的本能,她最信任额娘,因为是生活在宫廷中的孩子,她又本能地,与额娘靠得更近,紧紧地相依。 她、弟弟和额娘,是一根树上的藤蔓,只有他们三个,是最亲近的人。 阿玛还有嫡额娘、李额娘、张额娘……那么多额娘,还有其他孩子,额娘只有他们,他们也只有额娘。 所以她和额娘最亲近,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元晞仰着脸,信赖地看着宋满,娘俩亲密地靠在一起,元晞喋喋不休地和宋满分享今日的趣事。 直到春柳进来叫她,“格格,糖山楂奴才找到了,您要不要吃一点?” 元晞眼睛一亮,又忙叫春柳:“姑姑不要拿进来,我出去吃!” 她一下蹦到地上,出去扯着嗓子叫弘昫,“寿远,寿远!咱们吃糖山楂啦!” 刚才被姐姐撂在外屋,孤单地一个人写字的弘昫淡定地放下笔。 他快速吃完一颗糖山楂,又抓了一把海棠果,捧了一兜,在很珍惜地、小口小口吃唯一的山楂的元晞不解的目光中走进屋里,只留下一个背影。 元晞瞪大眼睛:“他竟然吃那么快!” 春柳抿着嘴儿微笑,弘昫已绷着小脸走到宋满身边,“额娘!” 他黑眼珠看着宋满,不说话,宋满看着那捧鲜艳的果子,笑了,“额娘刚才抱了姐姐,是不是?来,额娘也抱一抱小宝。” 弘昫这才满意,把脆海棠塞到宋满手里,自己也爬上炕,靠着宋满坐好。 “额娘,吃果子!” 宋满笑着搂住他,和他分果子吃,冬雪低声说:“那些话,和格格说是不是不大好?万一格格一不小心说了出去,岂不招灾惹祸。” “格格可五岁了。”佟嬷嬷道:“贝勒爷这个年纪,都入学了。宫里的孩子,一直傻憨憨的可不成,人家可不会因为是个孩子而高抬贵手。能耐都是一点点练出来的,格格有资质,更不能浪费。” 冬雪原本就不放心,听她这话,更为元晞忧心起来,宋满笑着道:“可不要担心了,咱们大格格精着呢!” 怀里一只小手扯她的袖子,宋满低头看他,乌溜溜的小眼珠玻璃珠似的亮,宋满笑着亲亲盯着她看的弘昫,“嗯,额娘的弘昫也精!” 弘昫这才满意,那边,小心翼翼地终于咽下最后一口山楂,脑袋回笼的元晞猛地反应过来,一蹬脚蹭地从地上窜起来,“好你个寿远,我好心叫你吃山楂,你偷偷进屋找额娘!” 春柳拉住元晞,“好格格,咱漱了口再进去,您刚才不也背着阿哥找主子嘛,拉平啦!” 元晞还是个很公正的小朋友,闻言有些心虚,但还是哼了一声,雄纠纠气昂昂地冲进去——她至少要吃两个海棠果! 平时额娘可不许吃太多,嘿嘿! 第219章 安慰女儿 - 清穿之福妾多子 - 景福来 大张氏有孕的消息传到四贝勒手里,信件再传回宫中,都八月里了。 殿中筹备着中秋事宜,德妃病了,四福晋还要在德妃处服侍,忙得焦头乱额,对大张氏还是格外宽抚优待,对她来说,大张氏有孕,远远好过宋满和李氏有孕。 其他妾室诞下子嗣是不可避免的,宋满让她有危机感,李氏是有旧怨的不安,大张氏却算得上是她的人,大张氏有孕了,总比李氏叫她有孕安心。 至于做那些多余的事……大张氏还不会让她产生能冲昏了头脑的危机感。 大张氏不知其意,一直为福晋的厚待而惶恐不安,每日饮食汤药都格外小心,对庄嬷嬷选来的精奇嬷嬷也不敢完全信任,如此忧思之下,身体岂能舒适,虽然不过两个来月的身孕,反应却已极为严重。 元晞属于南薰殿小溜子,她虽然不会到别人屋里去,只在前院,宋满眼皮底下玩,但她好观察,又爱竖起小耳朵听人说话,对南薰殿里许多风声的灵敏程度,几乎可以和专业搞这个的冬雪媲美了。 这阵子,宋满总觉得元晞有些忧心忡忡。 她特地叫冬雪弄了元晞最喜欢的奶酥皮果馅月饼回来,都没能引动元晞的馋虫,她有些惊奇了,还有些担忧,这日叫保母带着弘昫到外头玩去,她搂着元晞,坐在炕上,慢慢剥开新进的青柑。 今年中秋进的柑橘味道比往年的稍好一些,涩口不是太重,当然不如冬日的好吃,是预备过节摆着好看用的。 但宋满最近比较偏好柑橘的清香气,所以冬雪取了不少来。 她刚在侍弄花草,养在房中的最后一批茉莉将要落幕,要准备越冬了。 她揉了一身茉莉花香在身上,元晞依偎着她,下意识地吸吸鼻子,额娘身上的气味令她安心,似乎能抚平近日的所有忧愁与不安。 宋满将剥好的柑子送入她口中一瓣,元晞下意识咀嚼,被酸得小脸皱成包子,“额娘,好酸呀!” “额娘没觉出酸。”宋满忙道:“快吐出来。”元晞皱着小脸,嚼嚼咽了,她一本正经地说:“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 宋满心软软的,擦擦手,捧起她的脸用力亲亲额头,“额娘的好宝宝。” 元晞得意地扬起小脸蛋,娘俩挤在炕上一角,叽叽咕咕说了好一会小话,宋满才搂着她,忽然问:“元晞告诉额娘,你最近怎么了,好不好?有什么事情叫你不开心吗?额娘看你不开心的样子,心里好担心呀。” 元晞抿着小嘴不说话。 一直在外头听着的春柳有些着急,可她着急也无济于事,最终急得跺跺脚,叫冬雪进来听传唤,她出去给元晞炸小鱼了。 两寸左右的小鱼,用调料腌制过,裹上薄薄的粉,入滚油炸得金黄酥脆,还有夹着马蹄碎的猪肉圆子,也炸得金黄香酥,都是元晞最喜欢,而平日宋满和佟嬷嬷又不准她多吃的东西。 春柳撸起袖子,使出了浑身解数。 佟嬷嬷看她这样子,笑道:“放心吧,就在咱们眼皮底下,大格格能吃什么亏?小孩子看事,和咱们可不一样,或许是看到什么事,影响了咱们格格的情绪了。主子出马,还不手到擒来?” 春柳生怕元晞是在外受了欺负,“还有到永和宫那边儿呢,这一路上,万一碰到个不长眼的——但凡是欺负咱们格格的,都该死!” 佟嬷嬷无奈地摇头——人人都知道,四贝勒家的大格格是德妃和四贝勒的眼珠子,谁没事闲得,来招惹小姑娘? 而且元晞每次去永和宫,都是她跟着,更不可能眼看着元晞受欺负。 元晞又机灵,也不是会吃亏的人。 最近元晞情绪异样的原因,她追根溯源分析一番,隐隐有了些猜测,若真是那样,解铃还须系铃人。 她如是想着,脸上是一派淡定的模样,脚却不知不觉地往屋里挪去,走到落地罩外的冬雪身边,一起听传唤,靠暖阁的那只耳朵却也竖了起来。 暖阁中,元晞和额娘依偎在一起,在额娘温柔的劝说下,迟疑着,说出了自己的不安,“额娘……张额娘也怀了小宝宝,她最近好难过,每天吃不好、睡不好,我悄悄去看,她的脸色好难看。怀小宝宝好可怕呀……” 她看着宋满的肚子,眼圈红起来。 宋满感觉自己的手被抓紧了,她明白了元晞的不安,忙抱住元晞,“额娘知道,元晞是担心额娘。”在小孩子这样的忧愁下,安慰的言语都显得无力。 她只能告诉元晞,“宝宝你每天和额娘在一起,看到额娘像张额娘那样难过了吗?每个人的身体情况都是不一样的,额娘怀我们元晞的时候,一点不难受,还每日都很开心呢!” 元晞眼泪汪汪地看向她,说出自己内心深处的担忧,“可额娘病了好久……” 直到现在,对外还属于病弱状态的宋满心里狠狠一酸,她是做了女儿和儿子的心理准备工作,一直在持续安抚他们,但这种无形中的情绪,对孩子的影响显然不是三言两语能够抚平的。 她只能搂紧了元晞,“宝宝放心,额娘好好的,什么事都没有,你难道没听太医说吗?等额娘肚子里的小宝宝出来,就会好起来了。” 长征走了九万里,最后一哆嗦,不能因为女儿露馅了,宋满用力抱紧元晞,心里难得地有些难过。 她把元晞捧在手心上长到这么大,看着女儿为自己担心,既欣慰,又心疼。 元晞黑亮亮的眼珠写满了不安,她抓紧宋满的手,“额娘,你不会有事的,对不对?” 宋满亲亲元晞的眉心,“额娘的好宝宝,额娘怎么会有事呢?额娘生下了你,还生下了弟弟,不都好好的?不要害怕,等额娘肚子里的弟弟妹妹出生,元晞还要带他们玩儿呢,是不是?” 元晞是很喜欢领导弘昫的,听到自己麾下小弟又要增加,绷着小脸点点头,眼中还是有泪水,宋满抱着她,“额娘会陪着我们元晞长大的,元晞这么可爱,额娘怎么舍得有事,抛下元晞?” 元晞方才破涕为笑,用力点头。 第220章 双胞胎 - 清穿之福妾多子 - 景福来 安抚好元晞,冬雪连忙出去报信,不一会,春柳笑脸盈盈地捧着一个炸货大攒盒进来,“小银鱼和肉圆子都炸好了,外头藕也切着,奴才再给格格炸藕盒吃,格格先吃点这个,不要着急。” 弘昫也被保母带进来,宋满受父母影响,饮食一直比较讲究,但这辈子有金手指嘛,身体不怕受到摧残,所以偶尔也吃一些不健康食品,这会看着满满一盒子,也有些眼馋,娘仨的晚点于是早早开始了。 春柳做的炸猪肉圆是一绝,马蹄颗粒清脆,猪肉粒也紧致弹牙,与下汤锅那种打成肉糜攒的圆子是两种口感,元晞吃着吃着,淌着眼泪说:“姑姑,这个炸肉圆太好吃了!” 春柳急得不行,“好格格,您喜欢,奴才日日给您做,不要哭了。” 元晞用力摇头,奋力咀嚼嘴里的圆子,弘昫这会也觉出不对了,担忧地看向她,最喜欢的小炸鱼也不想吃了。 宋满知道元晞是余悸未消,轻抚女儿的头,“这个月可以叫春柳姑姑给你再炸一次,慢慢吃,不着急。” 她难得地有点盼望四贝勒早些回来了,元晞对阿玛还是很依赖的,他在,对元晞的情绪或许能有点正面帮助。 弘昫显得紧张而不安,他还很小,刚刚两周岁多一点,但对身边人的情绪也很敏感,尤其是宋满和元晞。 他凑过去,想了想,从荷包里掏出一枚甘草杏,“姐姐吃,姐姐,不哭了!” 元晞抹干眼泪,吸吸鼻子,很义气道:“寿远你吃吧,姐姐有!” 最后三个字说的时候有点心痛,因为她真的没有了!都吃完了! 弘昫干脆塞进她嘴里,“给姐姐!” 又掏出一个,给宋满。 小小年纪,深谙端水大法。 元晞含着蜜饯,舍不得哭了。 宋满看着两个孩子稚嫩的面孔,轻轻地叹了口气。 若无八零八,只怕此刻,她也心如刀割。 之后的日子,倒没什么大的波折,一路顺利地来到九月,四贝勒回来时,京里天气已经很凉了,康熙驻跸在畅春园,大部队前脚回京,后脚就降旨申饬三皇子诚郡王,在敏妃孝期不满百日便剃头,革去了他郡王爵位,贬为贝勒,他名下长史等官员,也悉皆受惩。 宫里一时对此议论纷纷,听闻三福晋每日到荣妃那以泪洗面,哀求荣妃替三贝勒求情,但在庶母丧期百日内便剃头,已算违礼不孝,康熙只夺去郡王爵位,已经算是对儿子的宽待,荣妃也不能多做什么。 四贝勒与这位三哥一向情分平平,私下说起此事,却难得的情绪很大,觉得三哥实在不知周全,好好到手的王爵,就这样丢了。 他痛惜的,不是三贝勒的王爵,而是他没能封的王爵。 就像宋满以前看到亿万富翁败光家产那样生气,想的都是,这钱/这王位给我,我绝对好好对待! 他们俩难得,有一个情绪共通点。 不过康熙对三儿子还是很疼爱的,丢个王爵,算是吃了教训,还有贝勒爵位兜底,俸禄供给照样享受,三福晋哭了一阵,见荣妃不敢帮忙,也就认了。 四贝勒对此,更加不满,认为老三夫妇不知好歹。他又不能和人一起蛐蛐自己哥和老爹,只能自己在书房里奋力看公文,卷他的兄弟们。 老三跌倒,老四吃饱,十月康熙巡视永定河工程,一向得宠的老三没在随行名单当中,康熙点了直郡王、四贝勒和十三阿哥随行。 直郡王一向为康熙所倚重,出行常带在身边,十三阿哥自幼受宠,又刚经丧母,带在身边也有抚慰之意,四贝勒却一直算不上是出巡随行的热门选手,这回也被带上,令四福晋既舍不得,又有些惊喜。 她舍不得,因为大张氏的怀像看起来不大好,宋氏又是那个病歪歪的样子,她生怕四贝勒不在家时,这两个孕妇出点什么事,回来四贝勒还不怀疑她?那就砸手里了。 惊喜,自然是为了四贝勒被康熙看重起来,皇子们虽然都是天潢贵胄,但前程也有高下之分,当然是越得皇父看重的,能办的差事越多、日后封的爵位越好。 她抱着这样矛盾的心理,安顿四贝勒出门的事,听闻行囊仍是东偏殿打点的,她心里有些郁闷。 竹嬷嬷劝她:“这两年爷出门,一向是这样,前两年您身子不好,精力不足,也是宋福晋伺候爷多些。” 言下之意,您现在身体好了,慢慢把事情揽回来就是了,为这个郁闷甩脸,很没必要。 四福晋听她的劝,端着温柔贤惠的笑容,一边叫来苏培盛叮嘱出门事项,往四贝勒行囊里添东西,一边又赏赐宋满,嘉奖她“能干,服侍得好”。 这赏赐,春柳接得烫手得很,佟嬷嬷淡定得眉毛都没动一下,“咱们去代主子谢福晋的赏。” 宋满欣赏着那架缂丝小插屏,做工着实精巧,绝对是一件艺术品,纵使在福晋手中,应该也是难得的珍品。 只是图纹是宫里用得最多的百子千孙,她不大喜欢。 她房中也已有一架缂丝八扇大炕屏,取四时花令图纹,鲜花锦簇,别有一番明丽鲜艳。 “既是福晋赏的,放那边炕柜上摆着吧。”这台妻妾和睦的戏,四福晋伸出了橄榄枝,她当然得“识好歹”,还有几十年的光阴,让她们慢慢唱下去。 希望四福晋是彻底想开了,不然,她可是不忍气的。 烂命一条,都死过一回了,她是要赢,可也不打算当受气包,一路忍过去。 这次巡视永定河工程不过几日的功夫,对四贝勒来说,意义却很不一样,皇子是否受皇帝重视,是大臣们看人下菜碟的一大因素,他回来之后,觉得做事都顺了些。 若没有太医忽然诊出,宋满这一胎是双胞胎,他的心情可能还会更好一些。 第221章 温泉庄子! - 清穿之福妾多子 - 景福来 京师入了冬,还没落雪,天气已经很凉了, 四贝勒嘴边却起了个大疱疹,早上起来漱口时候生疼,才发现。 苏培盛听他有异动,抬眼一看,“诶呦 ”一声,忙叫春柳:“宋福晋房里有珍黛散没有?” 春柳也看到了,忙道:“我们主子口舌疮生得少,房里没配珍黛散,有时小主子们生口舌疮,是用金银花煎水调了青黛粉用,效果极好,奴才这就取来。” 四贝勒沉着脸点点头。 里间的宋满听到动静起身,她的肚子已经很大了,动作稍显笨拙,冬雪忙来搀扶她,四贝勒听到声音回头看,叫:“你不要动了,时候还早,再歇会。” 外头天还没亮呢,按理,他就住在紫禁城里,就是赶大朝会也不必这么早出门,平日更不必急,但他念书的时候早起习惯了,一直还维持着少时的作息。 宋满已经起身出来看,她有身体状态调节器这个金手指,口舌生疮这种事这辈子离她很远,但殿内诸人难免会有这样的症状,尤其在宫里烧炕又用炭盆的冬日。 她用青黛粉是前世小时候留下的习惯,见效极快,不比调配出来的珍黛散差,春柳取了药来,宋满亲自调了给四贝勒敷上。 按理说,这些皇子阿哥,身体何等金贵,从小都是几个太医伺候着,嘴边生疮也是大事,用药也讲究个金贵,就这么给他用青黛粉,便稍显有失身份,然而四贝勒自己都点头了,苏培盛当然不会多言。 四贝勒注视着宋满,她只穿着寝衣,本来肤色便白,此刻散披着一头如云般的墨发,衬得肌肤更白,几乎接近雪一样的颜色,在灯下映衬着,她的眉目好像有些疲惫。 她的身孕已有近八个月,一直将养小心,太医都说孩子发育得很好,她被这两个孩子拖累,动作已不似从前灵便,身体也一直没能好起来。 不知是不是听了太医说的那些吓人的话的缘故,他这日看着琅因,总是觉得,她的气色不如没有这两个孩子之前好。 四贝勒这几日心情极为复杂,有双生子实在是一件喜事,此事先被报给德妃,然后连康熙都知道了,昨日下午,他到皇父宫中回话,还被抓着问了两句。 可琅因如今的身子,撑得住将这两个孩子带到足月吗?熬得过生产那日吗? 他这样想着,也很难欢喜起来了,比起两个没出世的孩子,那所谓的“福分”,还是朝夕相对数年,为他生育了两个孩子的活生生的人更要紧一些。 他如今甚至有些恼太医回报得实在太晚,若早两个月,是否会有转圜之机? 但他又怪不得太医,前两个月,是他人在外边,而双生胎这样的事,没有十足的把握,太医们也绝对不敢开口。 宋满这一胎肚子一直比正常稍微大些,但也大得不多,有元晞和弘昫这两个小胖墩儿的先例在前,太医也不会多怀疑。 事情憋在四贝勒心里,没有人能分说,结果就是嘴角憋出这个火泡来。 宋满仰头看着他,玉簪子轻轻点在他的唇边,冰冰凉凉的,让燥痛的唇角好受许多。 琅因眼里含着水波似的柔情,又那样安稳,她总是那样看着他,好像哪怕天塌下来,只要在他身边,她就不会怕。 可这一次,他又有什么办法呢? 宋满慢慢将东西收起来,转过身去净手,总是演眼神戏真的很累的,尤其最近,四贝勒总是一副自诩情深的样子看着她。 “多大的事,值得您上这么大的火。”她叫春柳将清火解热的茶包装好给苏培盛带着,到衙门里煮给四贝勒喝。 四贝勒看着她,忽然执起她的手,“琅因……” 宋满抬眸看向他。 多清亮的一双眼,从中找不出贪婪、算计、污垢,那样满得要溢出来的柔情,如果没有了这个人,他这辈子还能再拥有吗? 他握紧了宋满的手,“你千万不要有事。” 宋满微怔之后,轻轻笑了,“爷是没睡足?说什么梦话呢,妾好端端的,怎么会有事。” 她取衣裳来给四贝勒穿上,“天寒,多加一件夹袍吧,我看这天儿只怕是要下雪了。” 四贝勒见她明显回避,强颜欢笑的态度,心中更觉难过,但宽慰的言语都显得无力,他自己心里也百感交集,只能举手抱住宋满,用力地,汲取她肌肤上的温暖。 “咱们都好好的。我在小汤山给你置了个庄子,等能出宫了,咱们带着孩子们一同泡温泉去。”他不知是宽慰宋满还是宽慰自己,宋满安抚地拍拍他的背,一边笑道:“爷如此厚爱,妾如何能够奉还啊?” 她口吻有些揶揄,却叫四贝勒心里更难过了,觉得她是强颜欢笑哄自己开心,说了两句话,便转身去了。 送走四贝勒,春柳等人面面相觑,迟疑着,春柳上前,“主子,再睡会吧?” 她最近忧虑交加,脸色也很难看,还不敢在宋满面前表现出来,只敢为难自己,急得口舌生疮,比四贝勒这长在嘴边的还疼。 刚才给四贝勒用药,金银花水之所以拿进来这么快,因为她和佟嬷嬷她们几个这几天正用着呢! 她怕宋满心里难过,笑着道:“花房的人倒是有能耐,新送来的两盆菊花,瞧着跟水晶球似的,颜色也清雅得很,这个季节,难为他们,还能把花弄开。” 宋满知道,她现在怎么安抚她们都是没用的了,只有等到孩子生下来再见真章。 她便顺应着春柳的话,回到屋里躺下,脑袋里疯狂敲八零八【快帮我看看,四贝勒买的庄子在哪?】 那可是传说中的小汤山啊!还是能挖到温泉的地方,她前世有个领导,在那附近弄了一套温泉别墅,专门度假用,上千万的价格,也只是一套房子而已,她现在可是有一个庄子! 发了发了,真发了! 八零八也兴奋得很,这会俩人也不舍不得能量了,大方地拨出一点来查找,八零八还把地形图保存下来,供宋满时不时欣赏。 第222章 心情 - 清穿之福妾多子 - 景福来 宋满的兴奋除了八零八无人能够分享,她表面上还要恪守剧情进度,表现得忧郁又不愿外露,一副坚强母亲的形象。 春柳看着心如刀割,私底下忍不住拉着佟嬷嬷说,“如今才八个月,就是……也是好办的,一定比熬到足月,生产的时候顺利!” 对产妇身体的影响也会更小,总不至于有性命之忧。 不管她说的是催产还是落胎,佟嬷嬷严厉地制止她,“这话在宫里千万说不得!女人的命,就是千百条,也顶不得天家子孙要紧,你这话传出去,咱们都要丢脑袋,主子也落不着好。” 她如此说着,眼睛却觉得酸涩,半晌,也忍不住落下泪来,“怎么好人就没有好报呢?” 她在宫中多年,经历得远比春柳她们多,想得便更多,她看出如今这情况,是九死一生的惊险,心中已然绝望,但在春柳等人面前,还勉强坚持着,不肯表露出来,怕叫她们灰心。 这会是实在坚持不住了。 春柳抽泣着与她拥抱在一起,二人在背人处哭了一场。 竹嬷嬷看在眼中,止住脚步,压住叹息,回身回到正殿中。 四福晋正在窗边搂着大阿哥吃早点,热腾腾的枣儿粳米粥清甜养人,大阿哥最近食欲不错,能吃半碗,还能吃半个饽饽,再多,四福晋和乳母们便不敢给了,怕小孩积食。 大阿哥也乖巧,吃完了就举手叫乳母帮着擦,然后一声不吭地在炕里头举着小布老虎玩,四福晋才转过身,慢慢吃饭。 她吃饭也不得闲,等会要到德妃处请安去,按理说,家里的事等回来再办也不迟,但她还是习惯早晨要先问过一遍。 “才我见爷出去的时候,脸色不大好,好像上火了,你叫太医来,将那清热解燥的汤药开了,晚上不管爷去哪,将药送去。”四福晋先吩咐,站在炕沿边侍膳的鹧鸪忙应一声。 四福晋想了想,看向竹嬷嬷,“宋氏这一胎,真不大好了?” 竹嬷嬷轻轻点头,“单是怀双生子,已经够艰难,她的身体这回又一直不好,太医不敢给准话……只怕是悬了。” 四福晋听了,倒是沉默了一会,露出一点叹惋之色,“她也不过比我大四岁罢了。” 从前这四岁,是卡在她牙缝里的硬石头,嚼不碎、吞不下,她比人小了四岁,就活像落了一辈子。 现在提起,也只会叫她惋惜了。 竹嬷嬷不答言,微微垂首,态度恭顺,四福晋没多说什么,只叫黄鹂:“等会鹧鸪和喜鹊陪我过去,你留在家里,将那些补品好好地包一包,给宋氏过去,看看她,问问可缺什么,若有短的,从咱们这边拨去。” 她吩咐完,知道这句话多余,一来,东偏殿那边是一份皇子侧福晋加上两个孩子的份例,比她这还丰呢,她这顶多多出一些珍奇难得,不在份例中的东西,可德妃能赏她的,四贝勒难道没有,不会贴补过去? 她从前想着这些事,心里总不大舒服,如今再想起,也只有感慨,从前人人都说养活了一双健康儿女的宋氏有福,可如今看,这福气也不实。 有儿女福,也正被这儿女福拖累了。 她生大阿哥时百般的不顺,这两年渐渐忘了一些,这阵为这个事,又想起不少,也有些沉闷。 总归是个活生生的人,朝夕相对这么多年,她从前心里再有芥蒂,到这个时候,也都淡了。 四福晋叹息一声,叫黄鹂:“多说些好听的,宽慰宽慰她。阿哥格格若是闹,就接到咱们屋里玩玩,叫她能好生歇着。” 黄鹂忙答应下,喜鹊也有差事,四福晋遣她去探望大张氏,大张氏一直夜间惊梦不安,导致怀像也不顺利,安胎药换了几次,都不见效果,四福晋又拨出一些补品给她,叹了口气,与竹嬷嬷嘀咕:“真该找喇嘛念念经,这一两年,咱们院里好像什么事都不顺。” 竹嬷嬷低着头没接这话,四贝勒面上看不出来,其实受皇上影响,也不喜欢找喇嘛念经。 四福晋也知道,也只是私底下念叨罢了。 不过黄鹂过去问候时,元晞和弘昫已不在房里了,她说了四福晋的吩咐,春柳笑道:“可是福晋的慈心呢,正巧了,一早上二格格闹着要找大格格玩,我们格格走的时候,就把阿哥也捎上了。” 黄鹂才点点头,拉着春柳说了许多贴心话,叫她:“但凡有需要的,一定往我们屋里说去,福晋说了,不管什么稀罕难得的,总有弄来的法子。” 春柳似有些感动,忙道:“多谢福晋,多谢姐姐。” 黄鹂知道她不是口齿伶俐的人,如此表现已足以说明真意,便拍拍她的手,又宽慰两句,才起身离去。 她回到房中一打听,元晞和弘昫确实是被李氏接过去玩了,四福晋回来,黄鹂将这话回给四福晋,又迟疑一下,低声道:“您说……李格格是不是打着,养二阿哥和大格格的心?” 这两个孩子若没了娘,就是南薰殿里的金元宝了,谁捧回去抱着谁有好处。 李氏又一直急于得子,和宋满一贯又没什么好交情,她忽然那么热心地接孩子过去玩,黄鹂的猜测也顺理成章。 四福晋听了,脸色微变,立刻道:“明日一早你就去接二阿哥和大格格。” 她原本只是隐隐有个念头,但李氏已有这个动作,就容不得她迟疑了。 不过第二日,两个孩子却是谁也没接成,四贝勒得了一日假,领着孩子们给德妃请安去了,回来听说了福晋打发人接两个孩子的事,面色不改,亲自送大阿哥回正殿时,只说:“他们心里也害怕,正黏着额娘呢。你的心我明白,这一时,那边也能应付过来,倒不必将两个孩子挪出来,等实在不成了的时候……再做打算吧。” 他神情郁郁,不见喜色,四福晋忙答应着,又轻声道:“我也是想着,白日将他们接过来,大阿哥能和弟弟姐姐多玩一会,这会子怎能将孩子们挪出来,那不是挖宋妹妹的命根吗?” 四贝勒点点头,没多说什么,起身走了。 紫禁城里飘起雪花来,四贝勒在廊下站了一会,看着如此星夜。 苏培盛道:“这一转眼,又快过年了。” 马上就是冬月了。 四贝勒心内一涩,哪有半点要到新年的喜气。 琅因的身子,到冬月里整八个月,太医说,产期不是在腊月,就是正月了。 每一次日升日落,好像都是阎王的刀离这屋子更近一分,叫他心里怎么欢喜得起来。 宋满在床帐内,慢吞吞做了一套拉伸,动作不好太大,春柳这阵子就在她屋里守夜。 她也正在算产期,八零八预估的预产期就在正月里,摆着指头算,还有两个多月,她就要解脱了。 这大肚子坠在身上,谁有谁知道。 至于院里最近浮动的人心,宋满扯着嘴角,阴阴地笑了一下,没想到吧,姐有金手指! 就是要死,这一批同事里,也绝对不是她先死。 入睡前,她一戳八零八,八零八熟练地把她两处地产的平面图给她展示出来,宋满看着入睡,睡眠质量都更好了! 目标,第三套,前进! 四个孩子,怎么都得一人一份吧? 第223章 情爱 - 清穿之福妾多子 - 景福来 宋满的快乐,四贝勒不知道。 他最近很难高兴起来,尤其和四福晋说完话之后。 夜里睡梦正酣时,宋满一个激灵,猛地睁开眼,就见四贝勒正坐在床上,静静地看着她,不知在想什么。 即使以宋满这个身板,心脏也突突急跳了两下,她心里想骂人,又不能骂领导,还得疑惑急切地关心领导,“怎么了,爷?是又头疼了?” 她睡眼惺忪地要坐起来,四贝勒按住她,“无事,你睡吧。” 宋满牵住他的手,房中昏暗,眼神戏四贝勒是欣赏不到,但也得到位,这样才能保证情绪饱满,万无一失。 她轻声道:“妾好好的呢,爷您放心,生了这么多孩子了,还怕这一次?那些太医爷您还不知道,都是生怕惹祸上身的,三分病尚要说出十分,何况是这样有风险的事。妾自己心里知道,妾的额娘,也是生了双胞胎的,如今不也好好的?” 四贝勒看着她,半晌无言。 宋满握紧他的手,“您为妾如此,妾心中难受得很,很心疼。”她拉着那只手,搭在心口上,“您是妾的天,世事万般磨难,妾相信只要在您身边,一定都能逢凶化吉。这一次,一定也如此,是不是?” 四贝勒喉咙里仿佛卡着小石头,他用了极大的力气,还是说不出话来,半晌才“嗯”了一声。 宋满便起身搂住他,温热的体温好像能熨平一切创痕,耳鬓相贴,是他熟悉的幽香。 他也抬手搂住宋满,一开始很轻,然后忽然用力抱紧。 “琅因,你若有事,叫我与孩子们怎么办呢?”他有些痛苦,“元晞还好,她是女孩,有我疼惜,福晋也会爱重她;弘昫要怎么办呢?” 福晋膝下已有了大阿哥,对旁人的儿子还会尽心吗?李氏倒是无子,可叫她养弘昫,哪有福晋养着有前途? 而且……琅因的病是从何来的?他此番对四福晋并未发作,与其说是让事情过去了,不如说是已经懒得与四福晋再分说计较了。 这一切,都是他现在不愿意想的。 他搂紧了宋满,汲取她温热的体温,“只有你在,咱们几个才都能好好的。” 四贝勒本来一力要在宋满面前表现出山一样的坚强可靠,此刻或许夜深人静,或许是积压情绪已经到了他扛不住的地步,他终于含着泪,倾诉出来。 他轻抚着宋满柔顺的长发,冰凉凉的,握在手里却好像也有温度,“你若舍下我们,叫我怎么办呢?” 宋满彻底精神了,得,再没有劳动法的年代半夜加班,真不是人干的事。 但现在领导心理脆弱,显然也是冲锋的好时机。 她搂紧四贝勒,好像要用一腔柔情包裹住他,两个人在冬日寒夜里紧紧依偎,紧紧相依。 宋满披衣下地,四贝勒要唤人,宋满道:“叫他们歇着吧,我点一炉安神香就来。” 四贝勒露出一点无奈,倒真没唤人进来,也紧跟着披衣下地,在宋满身侧替她掌灯。 屋外薄雪纷飞,天光未明,一缕灯火昏黄,室内温暖如春,四贝勒静静看着宋满,忽生出一种岁月静好之感。 如此佳期,竟不能长久,才令人心痛如绞。 宋满拿的强效安神香很够劲,四贝勒没一会就被放倒了,宋满不受这些药效影响,她给自己倒了点温水喝,然后慢慢回床上躺下。 八零八有点兴奋,【宿主,四阿哥是不是爱上你了?】 宋满轻嗤一声,【他现在就像我妈囤促销大米,活动要结束的时候,囤货激情是最强的。】 她弄这一把,给四贝勒造成的刺激确实不小,最近他们有种格外蜜里调油的感觉,她本来就在感情路线上一马当先,最近更是加上97,突飞猛进了。 但这样的效果能持续多久? 八零八有些失落,它以为从此就高枕无忧了呢。 宋满转了个身,倚着孕妇枕,垫住腰背,调整到相对舒服的姿势,她有点困了,但不想睡,重大突破让她心情很好,此刻的满意值得多享受一会。 【宝宝,你不懂男人,或者说,你不懂大多数的人。】 情深总是少数,何况四贝勒这种,合法合理地可以拥有三妻四妾的男人。 【一时的情爱,并不代表永久,能维持长久,才是本事。】 懋嫔的一世,四贝勒先爱李氏,后爱年妃,中途还有几个年轻姬妾,爱得也是挺忙的。 宋满懒懒的闭上眼,看着八零八失落的模样,笑了【现在已经是很好的进度了,本来也不是奔着做真爱来的,咱们想要的,不已经得到了吗?】 爱情在四贝勒这,是真能当饭吃。 八零八也想起刚到手的大庄子,也嘿嘿笑了起来。 就这么“爱”下去吧,能多爱一年是一年。 之后的日子算得上是风平浪静,感情线一路突飞猛进,难得的,同事们也都老实起来,算是少有的诸事顺心顺风局。 只有身边这群人的着急,让宋满心里有点不好受。 这一个年,南熏殿众人也没能过好,宋满这不说,大张氏的怀像也不大好,磕磕绊绊带到腊月,七个来月,竟然见了红。 宋满一个,双生胎凶险,还算在情理之内,大张氏这一胎也不好,就叫四福晋有点压力了——两个孕妇都要出问题,她这个第一责任人,就算清清白白,耐不住众口铄金啊! 她恨不得给菩萨上香,求菩萨千万保住大张氏,好在小张氏已经解除禁足,她素日与大张氏相熟,看出大张氏的心病,遂日日到后西屋来陪伴大张氏,婉转说了许多开解之语,至少稍微抚平大张氏的不安。 大张氏也真有几分运道,太医使出了浑身解数,勉强止住了她的血,如今正卧床安胎。 四福晋直念阿弥陀佛——连德妃都有点怀疑她了,委婉提醒她做事聪明些,天知道,她什么都没干呀! 只能说,这就是信任度。 大张氏这事一出,四福晋没个笑脸,四贝勒更是冰山逼人好一阵了,两伙人都被覆盖了,大家都高兴不起来,这个年过得也没滋没味。 到正月里,大家都提起心神来了。 第224章 鬼热闹 - 清穿之福妾多子 - 景福来 宋满的预产期在正月,八零八算的日期是九个月出头,他是有健康监测数据做基础,才敢这样推测,太医们可不敢如此大胆。 他们从进了腊月就开始战战兢兢,皇子妻妾们产育,原本一个太医伺候安胎就足够了。 因为双生胎情况特殊,德妃当喜讯报给康熙知道,康熙当场吩咐,又指了一位高明的千金科太医来,这位就不是一般能轻易请到的了,还是托了康熙爱多管闲事的福。 正因为他也语焉不详,不敢说吉利话,四贝勒才彻底心灰意冷,最近颇有种人都要死了就要狠狠爱的报复性搞感情。 弄得宋满都有点爱累了,这家伙不停歇索取情绪价值啊。 她搞情绪价值这个卖点,真是狠狠戳中四贝勒内心了,他也确实很想狠狠爱一把,与其说是爱一个真正的女人,不如说是爱一个他理想中的贤而美的女人,拥有一段美好的爱情经历。 现在这个女人要死了,他爱得更肆无忌惮了。 这估计也是他们俩这辈子的情感高峰,宋满拿出打鸡血的斗志配合他狠狠爱,不趁着甲方心情好赶紧搞业绩,那不是傻子吗? 至于是否因为如此浓烈的感情而心动……她又不是没吃过好的,何必因为一个男人感动自己的“深情”而感动不已。 在四贝勒心里,最重要的先是自己,然后是理想、地位……一件件排下去,宋满现在大概能勉强在女人里排个第一,矬子里拔个高个子。 她希望这个高个子能多维持几年。 一到腊月里,四贝勒明显紧张起来,南薰殿也跟着风声鹤唳,捱到正月,孩子满九个月了,也没人开心。 这个年,是谁也过不开心了,佟嬷嬷都忍不住绷着脸,将生产用的东西一样样检查,德妃也破天荒叫梅姑来看了几次,赏下一根二指粗的老参。 这一回谁也生不起妒忌之心了,这是拿命换的福气。 东偏殿这边众人瞩目,乳母、保母、接生姥姥一应齐备,只等宋满发作,却迟迟没有消息。 眼看快要十五了,大家更是提心吊胆,晚上春柳都不敢熄等,炉火日夜滚着热水,所有接生姥姥一天洗两遍澡,指甲缝都被抠了三四次。 接过宋满肚子里这两个像不着急似的,倒是大张氏那里,被夜里的猫叫惊着,先发作了。 当夜四贝勒正在东偏殿,这几个月,他既然无诗情画意之心,也有敏妃的孝在,鲜少宿在别处,旁人纵使心有不满,一想宋满是个马上要死的人了,也就熄火了。 四贝勒已懒得管那些,他提笔做了许多画,宋满、两个孩子,还有他,落在一张画纸上,秉灯夜话,春日拈花。 这一夜都不消停,屋外刮风下雪,北风呼呼地刮着,隐隐还听到婴儿哭似的猫叫声,孩子似乎有些躁动,宋满也睡得不安稳。 正夜深的时候,忽然听外边一阵噪杂声响,宋满一下惊醒,春柳已听到动静出去瞧了,回来见四贝勒和宋满都坐起来了,忙入内道:“大张格格被猫叫惊着,发动了。” 这才将将八个月! 宋满一下清醒了,四贝勒蹙眉醒了醒神,起身下地,叫宋满:“你继续睡,我去瞧瞧。” 宋满起身送走她,也不愿躺下了,这俩孩子三更半夜不睡觉,也不知在激动什么。 春柳上来扶着她,靠上垒起的软枕,见她脸色不大好看,露出急色,“请太医来瞧瞧吧。” 宋满摇摇头,双手搭在肚子上轻轻安抚孩子,八零八已经扫描过,应该是他们在肚子里快待够了。 原本估算的日子也是明天白天差不多,谁想到大张氏半道超车。 今晚外边的声音确实渗人,还吵得很,就是宋满都有些睡不安稳,大张氏有孕以来,又一直有心悸不安之症,前阵子还下了红,种种情况叠加,这简直是老天不让人好过了。 春柳放心不下,一宿没敢合眼,守着宋满。 雪停下,屋外一片雪亮,照得屋子里也亮了起来,屋外响起脚步声,四贝勒在卧房外间洗漱更衣,宋满起身来,他听到动静,顿了顿,“你没睡?” 宋满脸色有些白,“大张妹妹……” “还得一会子。” 受惊早产加上难产,宋满算着时间,现在大约是过去一个多时辰。 她感觉有些胸闷,忙转过身去到窗边喘两口气,四贝勒有些害怕,忙道:“快请太医来瞧。” “不妨事。”宋满缓了一会,“今儿没有大朝,爷不如歇歇?” 四贝勒摇头,“汗阿玛召我们今儿去问书。” 他还是放心不下,想了想,叫张进留下,“千万叫太医来瞧,若有什么事,不要怕打搅,叫张进过去,他知道怎么回话。” 他心里最不好的打算,是至少要见到最后一面。 宋满柔顺地答应下,送他出了门。 元晞和弘昫也被惊动了,正在小床上揉眼睛,宋满叮嘱他们:“今日家里有事,你们不要出去玩了,就在屋里吧。待会额娘若是有事,元晞你就带着弟弟找二妹妹玩去。” 元晞听她语气,知道不是小事,连忙答应,弘昫也认真地点头,娘仨一起吃了早饭,冬雪进来,在帘子后对着春柳悄悄一摇头。 有宋满在,她们对大张氏这个忽然发动的产妇都格外关注,见张氏生产的情况不好,心里都有些发堵。 早膳前,宋满就叫丛妈妈请太医去了,结果吃了饭,没等到看上太医,宋满肚子就开始发紧。 她提了口气,先叫冬雪进来,“你带着大格格、二阿哥找二格格玩去。 ” 冬雪一惊,已被宋满抓着近前,宋满在她耳边叮嘱,“盯着乳母、保母们。” 冬雪下意识答应,然后反应过来,立刻眼睛喷火一般怒起,宋满拍了拍她的手,还算镇定。 她现在已经是旁人眼中的将死之人,两个孩子身边的乳母、保母,心大的,自然就要自己去奔前程了。 弘昫的乳母撵了一个后,没再进乳母,而是添了个保母,她们这些人,是陪着两个孩子长大的,必须一直持续筛选,遇事见人心,这种难得的机会不能放过。 春柳已经双腿发软,又很快坚持住,沉下一口气,有条不紊地吩咐人将预备好的东西取来,布置下产房,然后与佟嬷嬷一起,用力搀扶着宋满往产房去。 正在正殿吃早饭的四福晋眼前一黑,这都凑什么鬼热闹! 第225章 生产(上) - 清穿之福妾多子 - 景福来 宋满自认也是生孩子界的老司机了,但一口气生两个的难度,还是她没预料到的。 身体上的痛觉有无痛屏蔽,生产时漫长的煎熬却很折磨人。 尤其,她在生产过程中,身体状态调整器的金手指是停止运行的。 也就是说,持续不断的出血带来的眩晕感,是难以避免的,而且这一胎生的,也比从前更加艰难,这两个小东西好像从来没商量好谁先出谁后出,在她肚子里打架似的,一直不肯有一个先出来。 接生姥姥急得直冒汗,见宋满脸色苍白,汗水淋漓不止,几乎要将头发洗了一遍,当机立断,叫:“宋福晋难产,快叫太医扶脉开药,将浓参汤取来饮下!” 春柳正急得六神无主,拿着温热的毛巾不断给宋满擦汗,扶着宋满的手落泪。 幸而做事的条理已经刻进骨子里,她听到指挥,立刻将早预备好的参汤端来,给宋满饮下,佟嬷嬷也急忙取叫太医,春柳忙乱,思路还算清楚,手脚麻利地将帘帐放下,遮住床上的宋满和接生姥姥们,露着一节腕子,安好脉枕手帕。 她眼泪止不住地流,只压抑住泣音,尽量清晰地将情况对太医说了,又道:“还有老参也切片备下了,随时可以给主子含服。” 四贝勒不在,宋满的情况又凶险,刚从大张氏殿里出来没多久的四福晋又赶赴火线了。 大张氏那是事发突然,又一向是她看顾安胎,她不得不去,现在来宋满这,她真有种上刑场的感觉,抬头不见低头见做了几年,不说日常姐姐妹妹叫着,就是邻里好歹做了几年吧?如今人到这个地步,病弱的身子生双胞胎,这是往死路上走了。 她坐在殿里,听着产房里杂乱的声音,感到有些呼吸困难。 李氏也来了,敷衍地对着四福晋欠了欠身,也没说话,往靠窗的椅子上坐了,闷着头没吭声。 四福晋见她难得身无华彩,面无粉黛,目光频频看向产房方向,即使有意克制,也难免流露出一点焦色与不安,心内更为沉闷,两个人凑在一起,难得没有斗鸡眼似的,谁也没说话。 半晌,四福晋问:“格格们和二阿哥呢?” “嬷嬷们带着在屋里玩呢。”李氏道。 四福晋点点头,又是半日的无言,产房里没有传出昨夜大张氏生产时那样的呼痛声,只有宫人们隐隐的说话声,透着急与不安,听不到产妇的一点声响。 从前四福晋生产时,身边的嬷嬷提醒她,宋氏这样做是有理的,能够节约力气,四福晋也如此做的,但这一会,听不到宋氏的声音,也叫她心中更为烦乱不安。 到底是这么年轻的一条命啊。 四福晋坐着,俩人都没有说话的心,产房里脚步声急凑,有人冲了出来,四福晋急忙抬眼看去,是宋氏的贴身侍女出来催熬汤药。 她又收回目光,沉下心定定坐着,不自觉想起她生产那日,心跳得很快,忍不住轻轻念了两声“阿弥陀佛”。 这样的煎熬一直持续了许久,接生姥姥出来时脸色惨白,“宋福晋出血多,小主子们迟迟不出来,奴才斗胆,请福晋主子拿个主意。” “贝勒爷不在,我岂能做这个主?”四福晋下意识深呼吸,但还算冷静,“母子俱安,才是最要紧的。” 这相当于什么都没说,但也算说了——在宫里,没明确说出保母,就是要保孩子。 破水已经有一会了,血出了那样多,孩子却迟迟没有出来,憋出问题了怎么办?不说丢了命,就是生出个傻孩子,对皇家来说也不体面,四福晋如此说,算是两边周全,不落话柄。 接生姥姥心里有了数,宋满前两次生产,她都来接生过,得了极丰厚的赏赐,又听闻小阿哥和小格格都很康健,这算是前缘,此刻听闻此语,虽然是久在宫中服侍的,也不免觉出两分心酸。 那样年轻,那样得宠,生育了两个健康的孩子,四贝勒封的头一个侧福晋,如今还要再生下两个,如此数年青春,就这样要给旁人做了嫁衣了? 四福晋眉宇中也有几分哀戚之色,但这一日她们心里早都有预料了,多么哀痛、震惊,倒也谈不上,她低声叫鹧鸪:“快叫秀巧过来。” 看这阵子贝勒爷阴沉的脸色,宋氏真不好了,他回来不知要怎么发疯,李氏都来了,秀巧还是得来这守着,免得因此得咎。 小张氏正在大张氏产房守着,大张氏难产,到天亮都没见着孩子,太医开了催产药来服下,叫先稍候,她正在安抚大张氏,听闻消息,面色微变。 大张氏面色惨白,推推她的手,“妹妹,你去吧……宋福晋那样好的人,九泉之下,我们做个伴儿,我也不怕了。只是我的孩子……若他好好地活着,妹妹,除了你,我放心不下旁人。” 她私心里想,宋福晋的孩子,定是头一等的,贝勒爷一定得叫福晋照顾,她这个,又有谁惦记呢?到福晋屋里,免不得受冷落,倒是到秀巧那,她性子既柔善,又得福晋的看重,反而叫孩子也能得福晋的眼。 密密匝匝的痛纠缠了她二三个时辰,她的头脑反而难得地清楚,将这些事情在心中一遍遍盘算着,这会仔细地交代出来。 “说什么灰心话。”小张氏垂头擦泪,“太医都没说不好呢,生孩子生一日一夜的都大有人在,你这才多久?我去一去,便回来。” 她说着,站起身,匆忙将头上珠花簪钗,身上鲜艳荷包都解掉交与侍女叫送回房中,搓搓脸,绷着脸往东偏殿去了。 东偏殿里,烈性的催产药用了已有一阵,两个接生姥姥将沾着血的手洗干净,将侍女解开产妇上衣,推腹助产。 宋满额角的青筋一根根地浮现出来,她咬紧牙关,不肯流下眼泪,春柳已要替她将泪水流干了。 方才春柳还能一边流泪一边忍住哭声,一声不吭地帮忙,这会屠刀落下,看着宋满双目直直看着棚顶,一言不发的模样,她终于忍不住抓着宋满的手,含着泣音叫她,“主子,您、您多少次从这鬼门关里走,都熬过来了,这一次,您千万不能撇下我们啊!” 第226章 生产(下) - 清穿之福妾多子 - 景福来 “你主子,还没死呢!”宋满说话声音有点虚,出血出得太多了,八零八在她脑子里搞重金属摇滚乐,敲锣打鼓吹唢呐,就怕她一下闭上眼——孩子落了地,只要留一口气,金手指立刻开始运行,就能挺过来。 可这会若失血过多昏了过去,只怕就连孩子都生不下来了。 八零八都不敢把无痛开满了,肚子上隐隐的刮肉的痛感,是宋满有生之年头一次真正体验生产的痛苦,她头脑异常清楚,听着春柳的说话声,虚着声音开玩笑,“你倒改行,帮阎王,给生死簿点名了?” 春柳见她还有精神,心中酸涩痛苦难言,好像石头磨得钝刀子一下下剜她心里的肉似的,匆忙抹掉眼泪,露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来,“奴才怎敢呢——咱们大格格也不知道玩得怎样了,才冬雪送她过去时,大格格忍着泪,不敢喊您——主子,若是没有您,阿哥好歹是个男孩儿,往后不愁前程,咱们格格可怎么办呢?谁能像亲生额娘一样疼她、替她谋划?” 生死关头,没人管她说的话是否不合规矩,不够体面,接生姥姥听着,也只觉心内发酸而已,知道她是有意想要激发宋满的斗志,可到这个地步,已然是快要山穷水尽,哪怕激起十分的心劲儿,又能熬多久? 春柳不肯放弃,她不断地念元晞,念弘昫,还念宋家的老太太和四贝勒,还有她们这些人,“主子,这些年跟着您,奴才们没少招人恨,你若撒下手不管我们了,奴才和冬雪,也只能跟着姑姑,一头撞墙去了!” “胡话!”宋满有些哆嗦,感到有些冷,她已经很没力气了,但宫口好不容易打开,身体状态调节器决不能开,否则岂不叫这些煎熬都成无用功,反而把孩子憋死在里边了? 八零八只能在她脑子里着急,春柳不断地将她口中的参片替换,她咬紧新换的参,苦得叫她想要流眼泪,虚软浮沉之间,她仿佛嗅到一股药香,很熟悉的,陪伴了她整个童年的香气。 终于有两行泪顺着她的脸颊流下,她喃喃叫:“妈,妈……我好难受……” 春柳泪如泉涌,接生姥姥大声道:“用力!宋福晋,用力!” 肚子方才被推的痛,仿佛已经感受不到了,宋满凭本能逼迫自己跟随接生姥姥的号令用力,终于听到接生姥姥的声音:“生了,生了,是一个小阿哥!” 没人敢露出喜气,只有春柳在宋满耳边说,“阿哥,是个小阿哥,主子!咱们格格又有一个弟弟了!还没出来这个,会不会是个小格格?咱们格格多盼望有个小妹妹啊!” 她一边说,一边又把新的参片送入宋满口中,抠出原来的,已经被宋满生生咬烂了,她心痛如绞,强行要求自己冷静下来,保持动作的轻快条理,给宋满用热毛巾擦汗。 手下的肌肤冰凉得像屋外的雪,那样热的血淌出半张床,春柳双目赤红,不愿去看刚被早候着的乳母拍出哭声的小小婴儿。 接生姥姥也叫宋满,“宋主子,您腹中还有一个小主子,随着我们的力道,您也要用力!这么健康的小阿哥,您一气儿能生下两个来,是多大的福气啊!贝勒爷不知要怎么疼您呢,万岁爷知道了,也一定欢喜,要厚赏您!” 宋满魂儿飞出去半边了,八零八噼里啪啦敲锣打鼓,几乎在她脑袋里震起来,宋满只凭着一股本能,咬牙不肯放松,跟着接生姥姥用力。 生下来的孩子被襁褓包裹起来,四贝勒已经匆匆赶回来,昭仁殿到南薰殿的路程不短,他几乎是不顾仪态冲回来的,正月雪地里,他一身热汗,里衣都被浸湿了。 “怎么样了?”他顾不得襁褓里那个孩子,急问道,乳母欠一欠身,“宋福晋难产,又出血甚多,接生姥姥推腹,才诞下这一个小阿哥——小阿哥是极康健的,有四斤多呢,哭声也极洪亮。” 她话音一落,小阿哥撕心裂肺地哭了起来,四福晋忙道:“是不是饿了?”一边眼神示意乳母快抱下去,可乳母抱去喂奶,小阿哥也不肯吃,一直哭叫着,嗓子明显嘶哑起来。 李氏深深吸气,喃喃道:“母子连心……” 四贝勒脸色很难看,四福晋不敢言声,暖阁里静得吓人,只有小阿哥的哭声回荡众人耳边,又听到产房里高声叫:“出来了!出来了!又是个小阿哥!” 一胎生了两个儿子,这是多大的福分,没人有心情艳羡,四福晋甚至不敢恭喜四贝勒,就听到产房里急切的声音:“这边大出血,快叫药丸取来!” 然后是宋氏那个贴身侍女撕心裂肺的喊声:“主子!” 四贝勒脸色顿时一白,疾步往产房冲去,四福晋应该拦一拦,追上前两步,还是止住了,她抓住鹧鸪快速吩咐:“快将那备好的衣裳取来,叫内务府的人来,悄悄的,不要惊动贝勒爷。” 别把那位爷惹发疯了。 皇室的福晋们下葬,往往身着吉服,但贝勒侧福晋还没到裁制吉服的等级,这阵子音讯不好,四福晋回了德妃,叫针线上人以外边贝勒府侧福晋的规制,替宋满缝制了入殓的衣裳。 李氏下意识要跟着四贝勒往产房那边走,走两步,脚步也顿住了,她靠着落地罩,抓紧上面的雕花,深深地吸气。 “你……下辈子别做女人了……上天待咱们不好……”她捂住脸,“我一定多给你烧纸,你松松快快地做鬼,多给阎王些银两,好做个男人,下辈子让别人给你生孩子!” 她咬紧唇,喃喃道:“这几个孩子,你也放心吧,我、我若养不好他们,把命赔给你!” 她是想过,宋三姐若不在了,这几个孩子,还能交给福晋那个毒妇养?还是她更合适。 可这天上掉下来三个儿子,她却也开心不起来。 小张氏垂首拭泪,听着四福晋一件件吩咐,默默流泪,既为了宋满,也为正在产床上煎熬的大张氏。 产房里,四贝勒三步并两步,冲到产床前,看着宋满惨白的脸,往日乌黑柔顺的长发,此刻被汗水浸透,他哆嗦起来,抬起来的手轻轻颤抖。 屋外,响起宫人如释重负的声音,“福晋,大张格格生了,是个小格格,母女平安。” 四福晋松了半口气,却不敢露出轻松之色,黄鹂将蘸了姜汁的手帕塞入她手中,四福晋摆摆手,没往眼睛上蘸,她心内已有些酸涩,眼眶发热,慢慢走到产房外,轻唤:“爷。” 第227章 大患 - 清穿之福妾多子 - 景福来 宋满的意识已陷入一片空茫当中,熟悉的药香环绕包裹着她,这或许只是她的幻觉,但即使是幻觉,也令她心安无比,有种倦鸟归巢的温暖与安稳。 【啊啊啊!】八零八在她脑袋里大声叫喊,防止宋满真睡过去,一边飞速调整身体不良状态恢复器的后台参数,既要保证止血续命,又不能让效果太突兀神奇,为宿主带来隐患。 四贝勒抚着她发凉的肌肤,泪如雨下,接生姥姥双手染血,急急道:“这血一直止不住!” 外间已经响起哭声,四贝勒抓紧宋满的手,“琅因!” 外间的四福晋听着声音,说不上是心酸还是如释重负,两者皆有吧,宋氏若还活着,手握如此恩宠和三个儿子,早晚会成为她的心腹大患,这会撒手去了,倒是成全一世贤顺。 她垂头拭泪,李氏不管那些,她要痛痛快快地哭出来,人要死了,往日纵有千般的不睦,这会也只念好处了,一时四福晋、李氏与小张氏三人,难得的行为一致,都齐齐垂泪。 就是殿外下人,念及宋福晋素日好处,也不由得默然拭泪起来。 正哭泣着,忽然听到产房里惊喜的声音,“血止住了,血止住了!宋福晋还有气息,药,药呢?——参汤也好!” 众人一惊,还没来得及反应,只看到宋氏身边那妇差妈妈从外边端着参汤砂锅拔腿往屋里跑,太医高声叫:“快将回生至宝丹再服下一丸!” 女子双胎难产,又血崩不止,本就是要命的事,方才他们已经使尽手段,一直不见止血,心里知道十有八九是救不回来了。 这差事来之前就都有数,产妇是难保的,只看着那两个健壮的小阿哥,他们也不会得咎,但若保住了产妇,就更添荣光! 那从此可是他们几个的金字招牌了! 殿内一时都忙乱起来,竟然比方才生产时更甚,四贝勒握着宋满的手,哪里肯动,一壁落泪,一壁急急地与她说话,呼唤她的名字,几个接生姥姥和太医忙得满头是汗,只觉得他有些碍事,又不敢说。 接生姥姥双手发抖,既是慌张,又是激动,她方才见宋满气若游丝,心内已有所准备,出了那么多血,人都越来越凉了,怎么还能保得住? 本来这次的差事,上面对她们的要求,也只是尽量保证孩子平安而已,可都是做女人的,看着这位年轻的女主子气息渐弱,心中也有些悲伤。 此刻这口气竟然续了下去,血还止住了,她难掩激动,深呼吸着与太医沟通,根据太医的指导,在宋满身上施针,针刺几处能够止血续命的穴位——皇家的接生姥姥,当然不是会接生孩子就能进来混钱粮,都有点本事在身上。 四贝勒看到希望,更不肯松开宋满的手,宋满只觉半梦半醒,八零八真得很能吵,生怕她睡过去,但她真得太困也太累了,身体被汗水血水浸泡着一般,很不舒服,也很冷。 “元晞……弘昫……”她喃喃地叫,四贝勒听到声音,忙道:“我这就叫他们来。” 宋满听到领导的声音,困意都被本能驱散一点——这可是决定她能在北京二环内有多大房的人! 暖意不断流逝的感觉停止了,应该是失血止住了,八零八的效率果然很高。 口中有苦涩的药味,她感到很渴,但神智回笼一点,事业心占了上风,她拍拍四贝勒的手,她感觉用了很大力气,其实只是轻轻动了一下而已。 她喃喃说:“莫怕,爷,妾好好儿的,怎么哭了……” 四贝勒泪如雨下,他握紧宋满的手,元晞和弘昫已经被苏培盛叫人飞跑着抱来,他立刻将两个孩子拉到身边,“元晞和弘昫来了,琅因,你瞧瞧我们三个,你不要丢下我们三个!” 这是能在孩子面前说的话么! 宋满想磨牙,到底没那个力气,她只能安抚地看了两个孩子一眼,然后用最后的力气,疯狂示意春柳,便再也熬不住,闭上眼沉沉睡去了。 八零八在她脑袋里疯狂擦汗,没有再敲锣打鼓插电重金属地制造噪音,身体不良状态恢复器已经开始运转,虽然功率很低,但能立刻把命续住,之后就是细水长流的恢复期,根据它和宋满原本的规划,三到六个月,宋满就可以恢复到八十能打牛的状态了。 系统商城虽然商品价格昂贵,效果一向是不坑人的。 太医和接生姥姥忙了一通,最后擦着汗对四贝勒表示:“如今血已止住,脉息虽弱还能绵续,接下来便得好生调养治疗。” 四贝勒立刻追问:“可是无妨了?” “这……”这话几人都不敢答应,只道:“还是看这位福晋的命数了。” 四贝勒沉下心,“你们好生服侍,无论什么药,有取不到的,便来找我。”他摆摆手,好歹比预期好过不少,熬过生产这一日,往后就有奔头。 他又素知宫中太医的谨慎,如此宽慰着自己,轻轻吐出一口气,转过头见元晞和弘昫惶惶不安的模样,顿时心生懊悔,忙拉住两个孩子,轻声宽慰。 外边几个人,一时心情像坐过山车似的,忽上忽下,到头来听说人保住了,眼泪挂在脸上,上也不是、下也不是。 到底四福晋历练出来了,她抹干净眼泪,端起笑来:“到底宋妹妹好福气。”又叮嘱春柳并两个小阿哥的乳母几句,便道:“张妹妹那边只怕也正缺人呢,既然宋妹妹这边无妨,妾先过去瞧瞧。” 牵着元晞和弘昫走出来的四贝勒点点头,小张氏便跟在四福晋身后,悄悄出去了,四贝勒看了眼李氏:“你也去吧。” 李氏也不知道自己该伤心还是该高兴的,总之……宋三姐没死,也算是件好事吧。 她擦擦脸上的泪,对着四贝勒微微欠身,退下了。 四贝勒叫来乳母们:“给大格格和二阿哥擦擦脸。”又叫苏培盛给两个孩子端些点心糖果来,此刻也顾不上宋满给孩子们立得规矩了,他只想快些把哭成花脸猫,可怜巴巴的女儿哄住。 第228章 有福 - 清穿之福妾多子 - 景福来 四福晋回到殿中,大阿哥已经睡下了,她安排好了大张氏房里的事,大张氏这一胎难产,身体损耗不小,太医也说要好生将养,她叮嘱宫人们好生服侍着,又叫鹧鸪送了许多补品过去。 小格格裹在襁褓里,还不到她小臂长,将将八个月,都说七活八不活,这孩子还不知怎样呢。 她烧香念佛七八个月,偏偏是大张氏生下一个瘦弱的小格格,偏偏是宋氏,生下两个小阿哥,还平安无恙。 死了的好人,是温柔善良白月光,没死,有四个健康孩子的侧福晋,是四福晋如鲠在喉的刺。 四福晋坐半日,最后也只能长长叹气而已。 “宋氏……她真是好命啊。”四福晋都有些羡慕了。 一举得子,还是两个,那可是三个儿子啊! 谁还记得宋氏当日,不过是个在李氏之下,夭折了投胎女儿的柔弱可怜无宠之人呢? 竹嬷嬷看着面色灰暗的四福晋,想了想,说:“福晋,宋福晋那边,您不必忌惮她了。” 四福晋疑惑地看向她,竹嬷嬷神色有些复杂,“她诞下双生子,是福气,也是祸事……这恩宠,只怕要到头了。” 四福晋有些不解,竹嬷嬷轻声道:“大阿哥出生之后,爷在床笫之间,与您如何?” 四福晋不期她忽然问这个,脸颊飞上两抹红晕,有些羞于开口,半晌,见竹嬷嬷一直看着她,神情平和安定,仿佛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她沉默一会,还是回答:“爷还是那个样子……”不算轻佻,待她还算庄重,从前偶尔有些令人脸红的狎昵,或许看她不适应,四贝勒待她渐渐规矩一些,倒还能适应。 “您呢?”竹嬷嬷轻声道。 四福晋以为自己想差了,脸顿时通红,竹嬷嬷摇了摇头,“女子产育之后,有些人于房中事上会有影响,不适难言。福晋您生大阿哥时年轻,又只生一个,还好些,宋福晋诞下双生子,身体难免受到影响,她未必能再好好服侍爷了。而男人,又总是图自己受用的。” 四福晋隐隐有些了悟,又不算很明白,话再说下去就羞人了,竹嬷嬷调转话锋,“况且,怀胎十月,对她身材、肌肤都难免有所影响。贝勒爷那样的身份,要什么样的美人没有?一日两日的怜惜过去,便是恩情淡薄了。” 她说这一番话,只为宽抚四福晋,“您只管将心放回肚子里吧,爷还年轻,恩宠似流水,今日是宋氏,来日不定是谁。宫里的孩子,既是母凭子贵,也是子凭母贵,宋氏做了黄花,他的小阿哥们,便也不足为虑了。如此算,倒是她活着才好。她若撒手去了,在爷心里,地位便永远不一样,您还要养她留下的几个孩子,好也不是、坏也不是,轻了难、重了难,骑虎难下。” 四福晋听完这番话,微微点头,“我明白了,嬷嬷。” 竹嬷嬷提醒她:“对宋福晋,您从此,要更优待礼遇才是。” “我明白了。”四福晋心里松了口气,笑容都更轻松两分,“就当供了尊佛爷,我还不会吗?” 竹嬷嬷见她如此,微微点头。 能稳得住就好,她就是怕四福晋头脑发昏乱做主张,才将那样不好宣之于口的话都说了出来。 从正殿出来,她仰头看向天边。 四福晋正更换衣裳,梳妆打扮,预备到永和宫与宁寿宫报喜去,皇上得了一对双生子皇孙,又没有什么先天的弱症,这是难得的喜事。 这也是四贝勒的大喜事,多大的福气啊,人人都得高看三分。 只是对宋福晋而言,这是喜事吗? 有一声叹息压在喉间,竹嬷嬷慢慢地循着回廊往后走,垂着首,脚步都如尺子丈量出的,衣角一点竹根青的绲镶轻轻翻动,像暗色老瓷,是这宫里千篇一律的,挑不出错的妆点,规矩、周全、不起眼,寒天雪地里,一抹暗色隐入红墙琉璃瓦间。 东偏殿里,佟嬷嬷、春柳等人,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春柳只顾在床边看着宋满,险些连小主子都顾不上了,幸好佟嬷嬷有些经验,忙叫春柳:“主子今日失血太多,快取些温水来给主子饮下……兑些蔗糖吧,清甜一点,能增些气力。” “诶!”春柳忙答应下,走出去时竟然同手同脚,佟嬷嬷看出她的紧张,无奈地摇头,其实她自己也浑身一点力气使不上。 这半日,真是心情大起大落,什么言语都不能形容她们此刻的心情。 “长生天保佑。”寂静的卧室中,宋满阖目安睡,面颊如瓷一般的白,佟嬷嬷长长地松了口气,跪在床前,握住宋满的手,虔诚祈福。 永和宫中,四福晋入内时,德妃正在佛前诵经,听到四福晋来了,转头看一眼,叫:“坐。” “恭喜额娘,贺喜额娘。”四福晋笑盈盈地欠身,“额娘这一日,添了两个孙儿,一个孙女!这是多大的福气,普天之下几个人能有?” 德妃有些惊喜,“哦?都健康吗?” 四福晋轻声道:“两个小阿哥瘦小些,但双生胎,原本就不及一般孩子,太医仔细瞧了,五脏六腑好好的,以后不愁养;小格格稍弱些,才八个月就从娘胎里出来了,好好儿养着吧,她额娘也是个有福的。” 德妃听了她的话,心里有数了,问起四福晋没提起的人:“宋氏如何了?” 四福晋含笑回:“太医说,得好生将养一阵。” 德妃点点头,十分欢喜地笑道:“有这几个孩子,也是你的福分,他们也得叫你一声额娘不是?往后长大了,也能和弘晖相互扶持。” 四福晋连忙应是,德妃想了想,叫梅姑:“将我新得的那些云锦拿一匹赐给宋氏吧,赏她诞子有功,两个阿哥,难为她了,你再选些好东西添进去——别忘了给元晞也挑些好料子。” 提起元晞,德妃笑了起来,梅姑也笑吟吟地答应着,又道:“小格格的额娘,赏些什么?今年的妆缎倒是来得颇多。” 德妃点点头,“那就选两匹好的给她,再添一个金锁吧,给小丫头戴。” 早产的小孩,不知养不得养得住,宫里一向是不多接触的,但到底是亲孙女,德妃想想,添个金锁,若能锁住福寿,也是好事。 梅姑笑着应下,德妃神清气爽地起身,叫四福晋:“走,咱们也挑料子去,做春衣哪能落下你?你们年轻人,还是得好好打扮。前儿宫宴,太后还说你穿鲜亮的好看,再做几身。” 四福晋笑着答应,扶着她向外走,“有额娘疼我,是媳妇的福气。” 德妃点点头,又忽然想起来,道:“那宋氏若当真有福,等她出月,叫她过来,给我看看吧。” 四福晋微怔一瞬,立刻笑着答应,德妃拍拍她的手,“你是最有福的,这日子好着呢。” 第229章 好运 - 清穿之福妾多子 - 景福来 宋满这一觉睡得好沉,再醒来时,竟然有种不知身处何地的恍惚,浑身轻飘飘的,好在比生产那日好受一些,至少清爽,也稍微有了些力气,应该是金手指发力了。 不愧是黑科技。 她舒了口气,八零八第一时间上线,连忙关心她【宿主,你现在感觉怎么样?有痛感吗?我把无痛给你续上了,身体不良状态恢复器也在运行,按照咱们规划的进度恢复当中。】 宋满一边回答它,一边急忙睁开眼睛,她意识回笼,想起睡着前看到的最后一幕,元晞和弘昫都在,四贝勒在那带着两个孩子哭——没用的男人! 还把孩子接过来,是生怕孩子没有心理阴影吗? 感官复苏,先嗅到房中梅花的幽香与柑柚的清新融合在一起的味道,一室暖融融的香气,刚睁开眼时,眼前还有些白茫茫的,缓了一会,才发现是天光大亮,照得屋内亮堂堂的,丁香紫织花的帐子上有浅青的藤蔓,枕褥温暖柔软,令人油然有种重回人间的轻松与安逸。 她顾不得享受,有些急地往外看,正好与端着铜盆进来的春柳四目相对,春柳一惊,然后狂喜起来,忙叫道:“姑姑!姑姑!主子醒了!” 她顾不得规矩,小跑进来,将铜盆随便放下,急忙跪在床前抚上宋满的手,“主子,您觉着怎样了?您睡了一整日了,再不醒来,只怕都要错过两位小阿哥的洗三礼了。” 宋满安抚住她,指指外边,春柳会意,正要说话,元晞已经小老虎下山似的带着弟弟冲了进来,“额娘!” 不过一天的功夫,两个孩子好像都变潦草了,梳洗打扮,嬷嬷们当然不敢疏忽,但两个孩子都眼圈红红的,不见往日的精气神,尤其元晞,她一向是很神气的,在她阿玛额娘之外的地方,都颇有种天老大我老二的气概,这会却像惊弓之鸟,惶惶不安。 宋满心底好像被刀子戳了一下似的疼,她忙伸过手去,元晞一下扑过来,还不忘拽着弟弟,弘昫自己跑得没有姐姐拽着跑得快,被拽得跌跌撞撞,也不害怕,小腿在空中奋力刨腾着,也是不甘落后。 嬷嬷们在后头坠着,真是心惊胆战,可元晞实在反应太快,一下子蹿出来,都没给她们反应的的机会。 她们只能落后于元晞和弘昫赶到卧房,佟嬷嬷看不惯屋里下饺子似的挤着人,入内来,摆了摆手,众人会意,留下两个在内服侍,余者皆退了下去。 见宋满醒来,她们也松了口气。 先不说这几年的情分,做奴才的,跟主子跟生不如跟熟,这是硬道理。 而且宋福晋绝对是数一数二好伺候的主子,性子和善,规矩严但有度,从不朝令夕改,做事有原则,她们循着规矩就知道该怎么办事,不必总是惴惴不安,怕哪里做错了。 这边既不像福晋那边事情多,也不像李格格那样成日受骂——这在宫里其实挺羞辱人的,按老规矩,宫里是不许责骂宫人的,李格格这么多年,却都没改过这个习惯,哪怕不张口爹娘祖宗,也是成日冷嘲热讽的,二格格的乳母、保母们日子也不好过。 同在一院这么多年,她们都认为还是自己的日子最好过,何况她们这些服侍小主子的,生死荣辱也都与小主子息息相关,孩子跟在生母身边,和被塞到别人身边,能一样吗? 这两日,她们念的佛不比佟嬷嬷少,此刻见宋满醒来,顿时都觉心里的大石头落了地,撤出去的脚步都轻快不少。 元晞和弘昫眼泪汪汪地扑到宋满身上,春柳有些着急地要拦,宋满笑着摆了摆手,示意无妨,元晞也有分寸,没有用力往宋满肚子上扑,只将头用力在宋满手臂上蹭了蹭,嗅着额娘身上熟悉的气味,眼圈忍不住红了,“额娘!” 弘昫挤不过姐姐,急得跳脚,宋满好笑地示意春柳,春柳忙给两个小主子都脱了鞋,送到床上,宋满才一左一右搂住。 见宋满醒来一直没说话,春柳终于回魂似的清醒过来,忙转身将佟嬷嬷早备好的药茶斟来,“主子,快喝点水润润喉。炉子上温着小米粥呢,有文火炖的鸡汤,奴才将那鸡脯子肉撕下来,到粥里滚一滚,新进的冬笋腌的小菜,鲜鲜脆脆的,下粥一定好,还有蒸得嫩嫩的鸡蛋——奴才这就给您端来!” 她忍不住转身擦擦眼泪,说到最后一句话时破涕为笑,欢喜起来,宋满原本喝着水,没觉得饿,听到她这样说,便觉得肚子咕咕叫了。 元晞还在额娘怀里腻歪着呢,听春柳这样说,一下坐起来,大叫:“我和弘昫也要!春柳姑姑,我和弘昫也要吃!” 比起上午,春柳这会脸上都有光了,“诶”地答应下,忙出去预备,佟嬷嬷在宋满身边低声道:“春柳这两日吓坏了,昨儿一宿没敢阖眼。” 宋满看向她,她又何尝不是,眼下青黑浓得吓人。 冬雪先翻出一盒点心来,她脸色也憔悴得很,双眼肿得像桃核,见宋满醒了,又有些忍不住眼泪,抽泣一下,用力笑起来:“主子可醒了,吓坏奴才们了!这有松松软软的蒸红枣糕,您足有一天半没吃东西了,先用点饽饽垫一垫。” 宋满喉咙舒服一点,细细一问才知道,两个孩子是昨天——正月十三上午出生的,现在已经是正月十四的下午了。 她足足昏睡一天一夜还多,岂能不叫春柳她们害怕。 弘昫一直紧紧抓着她的衣襟,不肯从她怀里出来,他平时看起来再有主意,到底是个小孩子,将将三十个月,昨天的事把他吓坏了。 宋满只得安抚着一左一右两大护法,到春柳将餐点端进来,好家伙,春柳说得简单,其实是四碟八碗一大桌,冬雪悄声道:“佟嬷嬷和春柳姐姐昨儿晌午开始准备,预备好几桌了。” 她没说的是自己也跟着添砖加瓦,加了许多菜。 宋满迟迟不醒,她们这样不间断地预备月子餐,心里还有个盼头。 宋满心内一软,这辈子生下元晞他们,又有春柳她们几个,实在是她的好运气。 第230章 月子餐 - 清穿之福妾多子 - 景福来 哄好两个粘人的小猪费了宋满好大的力气,刚出生的两个小崽的乳母抱着小小的襁褓,显得有些惴惴不安。 这……这位主子醒了半日,都没想到看看这两个小阿哥,别是因难产的缘故,厌烦了这两个孩子吧? 她们本来想,能来服侍这双胞胎小阿哥,实在是走了大运,这会见宋满态度不明,立觉前程有些灰暗起来——而且看四贝勒的态度,对这两个孩子,也不大热情。 宋满是真没想那么多,她一醒来,就顾着惦记被不靠谱的亲爹坑了的元晞和弘昫,生怕给两个孩子留下童年阴影,之后就被春柳的饭给勾住了魂儿,这四碟八碗琳琅满目一大桌,她但凡有一刻注意力转移走,都对不起那死了的鸡、鱼、猪、海参…… 春柳原本就是一般家常手艺,能用小炉子鼓捣个粥羹而已,但在佟嬷嬷手下锻炼了两年,如今已不可同日而语,做菜讲究色香味俱全,即使是清淡的月子餐,也做得很诱人。 撇去油的乌鸡汤里加了冬笋,味道鲜而不腻,即使知道汤里其实并没有什么特别养人的成分,宋满还是连喝了两碗,小米粥清清淡淡的,配着小菜吃正好,见她胃口极好,春柳心彻底落回肚子里,在一旁不停地替她布菜。 元晞和弘昫更是吃得十分认真,他们因为担心额娘,好几顿没好好吃东西,最喜欢的点心都不愿意吃了,现在额娘终于醒了,被额娘一番抚慰,也觉出饥饿了。 宋满还点菜:“鸽子汤我不爱吃,明儿炖老鸭汤吧?酸笋老鸭汤。” 她有胃口是最好的事,佟嬷嬷立刻答应下,用她的话说,膳房的大灶哪懂做月子餐?还是得她带着春柳,亲自操刀。 这会没有外人,佟嬷嬷也不理那不能劝膳的规矩,“这麻油猪肝味儿不腥不腻,很爽口,主子尝尝?”她看着宋满苍白得没有血色的脸,十分心疼,这一桌菜,也多是温补气血的。 宋满依言吃了一点,样数实在太多,她每样捡一点,不知不觉就饱了。 元晞和弘昫奋力干饭,有种誓要把桌子吃空的斗志,宋满看着都有点害怕,在他们第二次要求添饭的时候,当机立断叫冬雪将桌子撤了,还叫春柳:“把那消食的小山楂丸取两粒来给他们吃。” 春柳忙答应下,却先将漱口的清茶端给宋满,才给两个孩子拿要药丸,又笑道:“两个小阿哥倒是都很健康,也活泼,哭起来中气十足呢,主子瞧瞧?” 宋满也正想到两个折磨了她一上午的小家伙,立刻点头:“快抱来。” 一点头,竟然一阵眩晕,这对身体一直壮得冠压群芳的她来说是一种新奇的体验,她一时都没反应过来。 八零八忙提醒她【宿主,你现在贫血严重,因为要控制恢复器的工作效率,你的身体恢复速度没那么快,这两天日常生活还是会受到一点影响。不过请宿主放心,按照目前的进度,傍晚你就会脱离重度贫血状态,会好受很多的!】 宋满扫了眼他快速扫描出的身体报告,表示知道了。 她和系统的谈话无人能知,佟嬷嬷看到她点头后的反应就知道不对,忙过来扶她倚着软枕靠好,“主子您失血过多,这会身子正虚呢,动作不要太大,小心些。” 她又笑道:“太医也说,需得调理一段日子呢,不过这宫里,什么都缺,就是好医好药不缺,您如今下血止了,身子也没大问题,只需弥补亏损,这是最简单的了。” 宋满笑了笑,两个孩子已被乳母抱来,宋满挨个看过,春柳一个个道:“这是先出来的,四斤三两;这是弟弟,四斤整。” 宋满看看稍大的那个,圆圆的小脸还有些红,在襁褓里睡得正香,另一个稍小一些,刚睡醒,正吸吸鼻子,好像要哭了,乳母露出紧张的神情,春柳她们也都有些紧张,想来是已经被爱哭小魔王折磨过了。 不想这一次,那小家伙皱了一会鼻子,竟然没哭,只是脑袋往一边拱一拱,然后继续嗅,鼻子一动一动的,过了一会,好像有些不满意,就撇嘴要哭。 春柳“诶唷”一声,“小阿哥这是在找额娘吧?人都说,小娃娃是认得额娘的味道的。” 宋满本想抱抱他,又想到现在没什么力气,怕摔了他们,只得叫乳母抱来她跟前,仔细瞧着,离得近了,刚要张开嚎的嘴果然合上了,他往宋满这边蹭着,春柳忙上前来,将孩子接过,就挨着宋满给她看。 宋满仔细看了一会,“爷可给取乳名了?” 春柳有些犯难,佟嬷嬷轻声道:“昨儿您一直没醒,爷只有忧心的,还有大格格、二阿哥需得哄着,哪还顾得上两个小阿哥?” “多可爱的两个小崽。”宋满笑了笑,挨个摸过,又拉着元晞、弘昫来伸手摸,“这是你们的弟弟,等阿玛回来,咱们一起给弟弟们取乳名,好不好?” 两个孩子撇撇嘴,难得没有积极应和额娘的提议,宋满知道他们的心情,并不立刻强求,而是笑着哄他们,“额娘好好的啦,宝宝不要怕,弟弟也很可爱呀,他们长大了,还能陪你们玩儿呢。” 元晞绷着小脸,“我都听说了,就是因为怀他们两个,额娘才会遭那么大的罪!” 弘昫也绷着脸,他和宋满生得有一点像,他一绷起脸,就叫宋满有种怪怪的感觉,忍不住想笑——即使弘昫是个很爱绷小脸的孩子,这两年也没能给宋满完成脱敏,实在是,他越长和宋满越像了! 宋满无奈,“这也不是弟弟们有意的,他们就像你们一样,若是能做主,出生的时候一定不想额娘疼啊。” 他们正说着话,丛妈妈通传,“主子,福晋房里的鹧鸪姑娘和黄鹂姑娘来了。” 这是四福晋屋里的半壁江山啊,可以说是除四福晋亲至之外的最高等级了! 宋满微微颔首,“请她们进来。” 第231章 夜惊(上) - 清穿之福妾多子 - 景福来 按理,即使是月子里,宋满见人也须得衣容庄肃一些,然而如今她身体虚弱,规矩倒可以稍退一步,春柳拧来热毛巾服侍她擦了擦脸,又理了理衣裳。 她仍靠坐着,元晞和弘昫一左一右紧紧依偎着她,如粘在她身上一般,不肯离开——这两个孩子,可不是那么容易哄好的。 宋满只得搂着这两个孩子见人,精奇嬷嬷佟嬷嬷睁着眼睛也当没看到这不合规矩之处,鹧鸪黄鹂二人入内得来,见到这一幕,也唯垂首而已。 黄鹂一向说话很好听的,她声音甜润清脆,口吻永远热切恭敬得恰到好处,鹧鸪虽然位次居上,也习惯了每次出来都是黄鹂代表发言,她笑呵呵地代福晋关心了宋满一番,又说了德妃要在宋满出月后召见她之事。 “这可真是天大的恩典,咱们殿里,除了宋主子您,谁还有这样的福分呢?”黄鹂笑呵呵的,仿佛也为宋满开心,与有荣焉。 宋满亦是惊喜模样,如此说了一会话,倒是其乐融融,二人又瞧瞧两个小孩子,黄鹂笑道:“福晋也惦记得很,日日要问,只是要过节了事多,实在抽不开身过来。” 宋满道:“叫福晋如此劳心,我心中实在过意不去……张妹妹那边不知道怎么样了?我昨日依稀听到话音,只是不甚清楚。” 黄鹂道:“是添了个小格格,爷也很喜欢呢,只是瞧着弱些,还待将养吧。张主子的身子也亏虚着,且得养一段时日。” “好好养着,总会好起来。”宋满笑笑,“我也想去瞧瞧,哪像敢得这样不巧。” 佟嬷嬷忙道:“奴才已叫春柳将您打点好的礼物送去了,大张格格很喜欢呢。” 宋满才点点头,又说一会话,黄鹂鹧鸪方才告辞,留下一份厚赐。 四福晋出手一向大方,但宋满现在很累,也没心思细看,只扫了眼礼单,便叫春柳收着,“那个盆景我知道,是德妃赏下的,价值不菲。今岁福晋生辰,咱们要备厚礼。” 春柳忙答应下来,又道:“主子,歇一歇吧,不要想这些了。”她看向宋满的眼中写满心疼,宋满点点头,但还舍不得睡觉,搂着元晞和弘昫,慢慢地说话。 四贝勒回来时天色还早,他是听了宋满转醒的消息,匆匆赶回来的,面带着喜意,“今儿早晨我见到那轮红日,就知道一定是好兆头!”他高兴得有些飘飘然,握住宋满的手,“琅因!” 他有许多话想说,又觉得什么都不必说了,佳人无恙,子女在侧,他又添了两个健康的儿子,这样算,他与琅因已有三子一女,这实在是难得的福分! 宋满笑着,轻抚他的眉眼,“怎么这样憔悴。” 她的目光很柔和,又带着一点心疼,被她这样的目光注视着,四贝勒很容易感到疲惫,一点点的不适都会被放大,这是一处他可以完全放松,接受抚慰的地方。 他握紧了宋满的手,“别再松开我的手了。” “我怎么舍得呢?”宋满如此回答他。 轻易流转在眉眼之间,房中寂静,宫人默默垂立一侧,四贝勒胸中有种难言的激动,他说:“琅因,咱们此生,地久天长,我定不负你。” 这誓言,或许只应验在此刻,但宋满会想办法,让它持续下去,若能延续到几十年,假也做成真了。 宋满温柔地笑着,用含情的眼睛注视他,动容地点头。 元晞听不懂这些情话,但她托腮看着额娘和阿玛,忍不住笑了。 宋满苏醒,四贝勒终于有耐心仔细看看两个孩子,刚出生的小孩皮肤还没脱红,比起姐姐哥哥也实在瘦小,但哭声很响亮,眼珠儿黑亮亮的,四贝勒看着,心内生出几分喜欢,“瞧这眼睛,多有神,和他们姐姐小时候一样。” 他在东偏殿留了晚点才起身离去,元晞缠磨着宋满,想要和她一起睡,弘昫没出声,但在围着宋满转来转去,就是不肯下床。 元晞还好点,弘昫太小,睡觉很不老实,春柳哪敢留他们两个在床上睡,但他们也是犟种两个,到底是在宋满身边儿睡着了,才被乳母抱走的。 宋满已经困得不成样子,她脱离了重度贫血状态,但还是时刻感到一种虚弱无力,许多女子产后都是如此,在这个医药不够先进的年代,还有许多人一辈子都困在这种状态里。 幸而有八零八,宋满并没感到害怕,所以精神还很好,佟嬷嬷看她目光湛湛,心里安稳一些——就怕精气神散了。 这次生产如此凶险,留下的麻烦也不小。 主子心里还有盼头还好,主子若是心灰意冷了,只怕……人也留不住了。 佟嬷嬷见了太多这样的事,见到宋满如今的精气神,只觉得庆幸,服侍宋满睡下,回到房中,还忍不住念佛。 但这一晚,她也没能睡得安稳。 到半夜,冬雪忽然来砰砰敲她的门,声音难言急切,“嬷嬷,嬷嬷!格格和阿哥都发热了,嘴里直说胡话,春柳姐姐叫我快请您过去!” 佟嬷嬷一惊,心口突突直跳,匆忙披衣,都顾不上头发,就往殿中跑。 东偏殿里灯火通明,四贝勒也被惊动了,元晞和弘昫被挪到炕上擦洗降温,小脸烧得红彤彤的,在睡梦里一直哭喊着叫额娘,照顾他们的乳母和保母都忍不住落泪,何况宋满。 她泪如雨下,春柳自己眼睛还红着,却急忙劝她:“主子,您坐月子呢,可不能流眼泪呀,这是一辈子的事!” 四贝勒有些懊悔,“定是昨日受了惊吓,因你没醒,一直提着心,今日见你醒来,心神一放松,病症也发作出来了……我昨儿不该叫苏培盛接他们进来!” 宋满心痛如绞,实在顾不得安慰他,两个孩子还在睡梦中哭喊额娘,宋满泪如雨下,握紧他们的手,一遍遍重复,“额娘在,额娘在呢,不怕了宝宝……” 她一向以温柔坚定示人,难得露出如此脆弱的情态,四贝勒拥有了一些安慰人的力量,他环住宋满的肩,让她依偎着,“太医马上到了,莫哭了。” 第232章 夜惊(下) - 清穿之福妾多子 - 景福来 小孩子发高热在这个缺少见效迅速的退烧药的年代是致命的,所以东偏殿内人心惶惶,不亚于昨日宋满生产。 宋满叫八零八从普通商城筛选出便于使用且效果好的退烧药,如果天亮之前太医的方法还不见效果,她就要设法支开宫人,冒险给两个孩子用药。 看着兑换好存放在背包里的退烧药,宋满心中稍微安稳一点。 太医赶到后,很快给孩子开了药,四福晋也被惊动了,她打发人来看,听闻是两个孩子病了,又亲自来瞧,宋满道:“孩子病了,恐有病气,福晋小心。” 受惊的发热不会过人,但正值天冷的时候,大阿哥经常有小热小病,若四福晋回去后,大阿哥再病了,按四福晋的性格,很容易迁怒元晞和弘昫。 宋满如此说,是为了规避风险,四福晋果然听进去了,她脚步微顿,四贝勒也转头道:“你且回去吧,在这也帮不上什么,弘晖醒了只怕要找你。” 四福晋思忖一下,欠身告退了,但稍后还是叫人送来两副给小孩子沐浴退热的汤药包。 在这些小事上,她一向做得周全,宋满面上必须感念,所以即使此刻心乱如麻,还是要周到的道谢,正站起身,四贝勒摆摆手,叫黄鹂:“你主子有心了,东西留下,你去吧。” 毫不夸张,除了爆金币的时候,宋满头一次觉得这个男人如此有用。 或许是因为宋满的死里逃生,或许是惊吓接踵而来,反正四贝勒现在有一种和宋满一个阵营同舟共济的感觉,他打发走黄鹂,握紧宋满的手,“元晞和弘昫一向康健,不会有事的,安心。” 宋满轻轻点头,眉眼间拢着一点愁绪,还有对他的依恋与信赖,对着这样的目光,四贝勒油然感到自己的形象都更高大了。 这一晚上,一屋子人过得提心吊胆,宋满最后已经打算破罐子破摔,支开人用药了——不能眼看着孩子烧下去,元晞和弘昫从小壮得小牛犊子似的,从没发过这样吓人的高烧! 好在,太医为了自己的职业生涯,也很努力,第二碗药灌下去,又开了擦洗的,就踩着天将将明亮时,元晞率先退热了。 看着元晞额头上沁出汗珠,不夸张地说,太医都松了口长气,这姐俩仿佛约好的,不一会,弘昫也退热了。 烧退下,宋满又一直在他们身边安抚着他们,两个孩子终于不说胡话,安安稳稳地睡下。 今日大节,要先到宁寿宫请安去,四贝勒入内更衣,他也熬得脸色发暗,走出来叫宋满:“你快回房歇着,叫太医来瞧瞧。” 宋满帮他系扣子,轻轻点头答应,她脸色也不好看,春柳亦步亦趋地跟着她,只差当老祖宗扶着。 四贝勒叹了口气,握握她的手,“热都退了,心放回肚子吧,好生歇着,等会我回来,还有两个小的的洗三呢。” 这月子刚开始,就坐得如此惊险,佟嬷嬷私底下盘算着,觉得宋满出月子之后,应该去宝华殿上上香,如今才一年初始啊!开年兆头就不好。 宋满不怎么信这些,她上辈子就没走过多少好运,要这么论,是因为拜过的神佛不够多吗?她一向念经,只是穿越一回,经历了这样神异之事,想为家人和懋嫔母女积些福而已。 但为了四个孩子,她接纳了佟嬷嬷的建议。 元晞和弘昫的病来得惊险,好在确实是受惊所致,用过药,白天看着额娘好好的,第二日便没再发热了。 上午小小地办过两个小崽的洗三,因为赶上节庆的缘故,来的人不怎么多,不过自家几个人而已,但也算热闹。 宋满早安排好了,每人分赠红豆馅饽饽一盒,白皮儿饽饽上点着殷红的梅花印,李氏收下,回去时侍女本来觑着她的脸色要放在外头,李氏道:“拿两块来,我和格格吃了。” 侍女微惊,很快反应过来,忙将点心盒子恭敬呈上,李氏哄顺安:“吃两口,这是弟弟们的喜饼,有福气的。” 若不为生的是对健康的双胞胎男孩,她也不爱吃这些点心饽饽。 顺安倒是喜欢,她笑着咬一口,“宋额娘房里的点心好吃!” “那就多吃些。”李氏摸摸女儿的头,一点惆怅,但还有更多的期盼。 宋满和大张氏都倒下了,如今殿中,她属于一枝独秀,希望更多一些。 元晞和弘昫的病是彻底好了,洗三之后,四贝勒偕同四福晋又离开了,晌午娘仨吃饭时,元晞还闹着要吃汤圆,说膳房送来的没有额娘做的红豆汤圆味儿好,宋满也十年如一日地吃不惯北京元宵,春柳早有预备,按娘几个的口味每人一碗,一碗只有三个,豆沙、黑芝麻、生菜豆腐三样馅的。 元晞有些不满意,春柳劝道:“黏食吃多了不好克化,您还病着呢,今儿少吃点儿,明儿好了,姑姑给咱们格格阿哥煮一锅呢!” 弘昫知道争辩不过,默默低头,很珍惜地吃小碗里的汤圆,元晞嘟囔道:“已经好了!再给两个吧。” “今日只能吃这些。”宋满一锤定音,控制住准备作妖的小家伙,元晞一身功力正要施展,看看额娘的脸色,还是忍住了,识趣地把张开的小嘴闭上,低头乖乖吃汤圆。 虽然都吃得很少,午饭后,佟嬷嬷还是叫春柳煮了消食茶来给娘仨喝,“主子您坐月子,也不宜用这些,倒是做芝麻馅时,还熬了好芝麻糊,等下晌,奴才给您炖牛乳来吃。” 芝麻糊炖奶,热量炸弹,快乐甜品,宋满无比满足。 到正月尾声,京师的天气稍微转暖一点了,宋满身体亏虚很大,预备要坐双月子,幸好是冬天,少遭许多罪。 她的脉案四福晋总要问过,并大张氏的一起,这日见完太医,四福晋吩咐:“东偏殿预备做双月子,张氏早产难产,身子也弱,她那也坐双月子,好好养养吧。小格格最近奶吃得怎么样?” “福晋慈爱。”张氏房里的嬷嬷忙回话:“小格格吃奶好些了,夜里哭闹还是那般,太医给开了敷的药。” 四福晋点点头,“她没足月便降生,原本就弱些,你们伺候要精心。” 张氏房里的人回去,四福晋正要将二月份例薄子翻开看,黄鹂从外走进来,脸色有些难看,“福晋,不好了,怕是有人针对咱们院里。” 四福晋一惊,“怎么了?” 第233章 失职 - 清穿之福妾多子 - 景福来 主仆二人未等将事情说清,就听到外头一阵急乱的脚步声,大张氏散着头发,只披一件大氅,跌跌撞撞冲入正殿,见到四福晋,扑通跪下,双眼含泪,滚滚落下。 好几个宫人跟着她,到底不敢用力拦,也没能拦住,此刻也齐齐跟着,跪下请罪。 四福晋见她闯入,已是一惊,见张氏面容憔悴,形容狼狈,不禁道:“何以至此?还不扶你们庶福晋起来?” 大张氏用力甩开宫人,哀哀叩首,“福晋,您要给妾做主,赏妾一个公道啊!她们、她们传出那样的话,是存心不想叫妾活了!” 四福晋大惊,忙道:“这是何意?你快起来,有什么事,细细与我说来,这成了什么样子?” 大张氏只是垂泪,并不言语,后边上来一个宫人叩首,泣声回道:“回福晋,方才有人在我们房前议论,说……说我们小格格原是孝期百日内得的,出生时,原不是早产,而是足月而生,为遮羞才说是早产。我们主子自有身孕以来,一切脉案月份清晰,处处皆有太医、宫人可以证明,如今忽然传出这些诛心之语,必是有有心之人,要取我们主子的命啊!” 四福晋悚然,浑身一冷,她下意识看向黄鹂,黄鹂肃着脸点头,示意她要说的正是这件事。 黄鹂又低声道:“奴才盘问后发现,还有人攀扯东偏殿的双生子,说那也是足月做早产生的,只是那月份实在清楚,牵强不得,才无人信。” 火光电石间,四福晋拿定主意,沉声道:“即刻将所有传闲话之人拿下,待我审问。叫庄嬷嬷速来正殿。” 她还要安抚下大张氏,大张氏产后虚亏尚十分严重,此刻一阵阵地眩晕,咬着牙不肯闭眼,含泪看着四福晋,四福晋心内十分不安——这样明显的针对,是谁要算计四贝勒?大张氏的妊娠时间经得起推敲,但众口铄金,这盆脏水若泼在四贝勒身上,酝酿发酵,日后会发展到什么地步,谁都说不准。 四福晋在宫内多年,这样的事情见了太多,岂敢放松,顿时如临大敌。 大张氏一路冲来动静不小,南薰殿里各房都听到了,宋满最近状态有所好转,正在屋里遛弯,听到动静到窗边,正看到大张氏推开正殿门口的宫人闯进去的阵仗,不由皱起眉。 “这是怎么了?”她略一思忖,忽然转身问:“早上你们说的,有人攀扯两个孩子,说是敏妃百日内子,咱们这边尚且如此,那边小格格月份更险,有没有人攀扯大张格格?” 冬雪想了想,“隐隐好像听到些风声。” 只是这阵子东偏殿事多,她们总共就这几个人手,全副心神都放在宋满和几个孩子身上了,只有她和丛妈妈,还能分神关照着点外头的事,但到底也有限。 若是从前,这点八卦早清清楚楚送到宋满耳朵里了。 宋满听了,冷笑一声,“拿这种子虚乌有的事作筏子,这辈子也成不了大气候。” 佟嬷嬷赞同地点头,又叹道:“可惜了大张格格,她的月份确实和流言对得上,被吓得惶惶不安,月子里顶着天寒冲出来,实在可怜。” “若只是为流言,那是明摆着的无稽之谈,却不止于此。”宋满觉得里边八成还有别的事,思索一会,拧眉道:“她不会以为,此事是福晋所为,是要借机拿捏活着抱养小格格她吧?” 不然也不至于这样狼狈地冲入正殿中。 这个设想并不合逻辑,四福晋要抱养小格格,一句话的事,没必要费这么大力气! 但从大张氏孕期的状态来看,她的精神已经极度紧绷。她一直恐惧这类事情,在生活忽然出现危机时,很容易往这个方向猜测。 佟嬷嬷皱着眉,想不通这个逻辑,她从中看出最大的漏洞,是福晋。 “这件事情,这两日开始发迹,今早冬雪便已回报来,福晋处却至今没有动静,直到现在大张格格闹了过去。……福晋执掌中馈多年,原本看来,对院内掌控颇强,如今看,却不尽然。”佟嬷嬷低低说。 二人正说话,元晞“额娘!”“额娘!”叫着跑来找她,宋满忙一把搂住她,又接住紧跟着元晞的弘昫,娘仨回到暖阁中,坐在暖炕上说话。 这一下午南薰殿内好大的动静,四贝勒回来时还未停歇,四福晋肃容坐在上首,庄嬷嬷侍立一侧,满屋下饺子似的跪着一地的宫人,福晋身边那黄鹂手里捏着名册,像捧着生死簿。 福晋对这些宫人已经清查完毕,只是听闻消息是从外传来,不知是何方针对,故而一时悬而未决,不知是否立即处置。 四贝勒当机立断,“叫敬事房和内务府的人都过来。我既坦坦荡荡,也不怕查。” 四福晋是崇尚家丑不可外传的人,但四贝勒十分坚决,四福晋只得依言安排。 敬事房是掌管宫女、太监事务的衙门,内务府则是宫廷中最大的行政机构,历来各宫发回、补充人手,都通过那边,四贝勒要将两边的人都叫来,就是要闹大的意思。 他心里却已有数,猜到是谁做的。 这样伤不到他,却能恶心人的小手段——不是前阵子刚因为敏妃百日里剃头丢了王爵的三贝勒,还能是谁? 这是存心要恶心人呢。 此事被四贝勒拿过手里,闹得便大了,最后连德妃都被惊动,亲自询问,听完经过后,德妃面色沉冷,四福晋提起心,恭敬侍立在侧。 半晌,德妃缓缓道:“这事儿,我知道了。这样的流言蜚语,在你们院里竟能酝酿起来,你还没有第一时间发现?” 四福晋原本心情还算平稳,毕竟事情已被四贝勒了了,是因见德妃面色不对,才提起心,德妃静的时间越长,她心里越打鼓似的,这会听了此语,心生紧张不安,忙道:“是媳妇失职……” 她欲要解释,德妃已摆摆手,“去吧。你们院里的事,你还是要多上心。这件事,听老四的决断吧。” 四福晋心内惴惴,回南薰殿的一路都有些不安,回去后,立刻召来庄嬷嬷,言要紧抓殿内的规矩事务,庄嬷嬷本也受四贝勒之命,要备办此事,闻言便仔细回来,四福晋听了却一怔,才点点头。 庄嬷嬷退下后,四福晋捧着茶碗,眉尾低垂,半晌无言。 第234章 恩宠 - 清穿之福妾多子 - 景福来 鹧鸪觑着她的神情,有些担忧,肩膀忽然被人轻轻拍了一下,她转过头,原是黄鹂悄悄走了进来。 “庄嬷嬷已送回去了,贝勒爷安排了张进跟着庄嬷嬷跟进此事。”黄鹂若无其事地道:“庄嬷嬷不愧是爷的乳母,爷对她信任得很呢,这真是几十年的情分了。” 四福晋深深地吸气,“是啊,几十年的情分了。” 黄鹂又请罪道:“此番事,是奴才等人办事不周,竟然未能提前发现,以至连累福晋,请福晋责罚。” 四福晋苦笑一声,将茶碗放下,扶起她来:“说到底,这个家是我当的,出了疏漏,一味推给你们,有什么用?” 黄鹂的话她明白了,黄鹂在劝她,庄嬷嬷在四贝勒那,是二十年打下的老底,四贝勒对她的人品、能力都格外信重。 而她呢,这两年在四贝勒那形象只怕已经十分不好,如今只有更加谨慎周全地处事,再积攒下信任以便日后行事。 她这个福晋,看起来做得风光,可她握在手中的中馈之权,也不过是四贝勒轻飘飘地吩咐一句,便能令人拿走的。 四福晋深吸一口气,升起斗志来,“贝勒既未发明令,这个家就还是我当的,这件事,鹧鸪,你去和庄嬷嬷一起办。” 鹧鸪连忙应是,四福晋又道:“张氏出,要多加以抚慰,黄鹂,你每日代我去看一次,小格格那边,若有需用的药品,太医院领不出来的,只管从咱们这出。” 黄鹂亦应下,又道:“光是大张格格处,只怕还不够。” 四福晋岂不明白她的意思?咬咬牙,“三个孩子的满月宴,要大办起来!这一胎双生的小阿哥,皇孙间头一份的福气,值得一庆。” 当年弘昫与李氏的小阿哥满月,都未曾大办,简单地过了,弘晖的满月礼一直是兄弟们中最盛大的,也正是四贝勒的这个态度,令四福晋心安。 如今,为了做一个“合格”的嫡福晋,她却得亲自打破这份体面了。 去年之事后,宋氏对她便不如从前恭敬周全了,如今她又得亲自抬举宋氏,如此风光之后,也不知宋氏会如何。 她也算看出来了,捧杀之法,于宋氏未必有用,当日李氏只差骑到她头上,何等猖狂,爷是为这厌弃了李氏吗? 爷这个人,喜欢谁,不喜欢谁,不是旁人能够轻易左右的。 四福晋抿唇,心绪杂乱。 鹧鸪有些心疼地看着她,柔声道:“这风光都是一时的,咱们阿哥长大了,才是兄弟们中的头一份儿。爷再疼东偏殿那几个,也越不过咱们阿哥。眼下给宋氏一时的风光罢了,这算什么。” 顿了顿,她又露出一点笑来,“何况,那日竹嬷嬷的话,主子忘了不成?爷这样年轻,她恩宠见衰了,一日两日,还有儿女的面子情,可妾室原本就是以色侍人的,等再进了娇嫩的新人来,爷还能日日念着色衰的旧人了?” 四福晋深为此语所动,德妃也明示了,今年内务府选人,她会挑好的给四贝勒两个,用德妃的话说,现在这几个人都“不当事”,四福晋无法拒绝,只得接受,回来一盘算如今的局势,觉着进个新人也不算坏事。 宋氏恩宠衰颓,于她便难成威胁,李氏也没了嚣张的资本——这段日子,李氏独占恩宠,格外得意呢。 她心中忖着,慢慢点头,“是,我忍一时之气,又何妨呢。” 主仆三人议定,几个孩子的满月礼很快紧锣密鼓地筹办起来。 正值二月,京师天气转暖,庭院内摆上了时令鲜花,迎春、玉兰、二月兰等花花开成簇,如滚滚花浪一般,正宜摆宴赏花, 宋满的东偏殿廊下最热闹,房内腊梅未凋,屋外春花已绽,元晞喜欢这些花草,格外欢喜,每天在廊下看着丛妈妈鼓捣。 四福晋的抬举之意,佟嬷嬷嗅出来了——从目前透露出的宾客名单、桌张数目就能看出。 她略一思量,便猜出内情,倒不慌乱,本来,双生的健康小阿哥,在宫里就是顶顶难得了,要低调也低调不起来。 宋满这边,她也不怕宋满会因为福晋的抬举而飘起来,现在福晋有所顾忌,不敢动作,她这边将东偏殿守得严密,只要保护几个小阿哥平安长大,她们这辈子是都不愁了。 但目下,佟嬷嬷正有一件忧心事。 出身相仿,她与竹嬷嬷看事的见地其实也相差不多,她所忧愁的,正是宋满的身体。 当日生产九死一生,还虑不及这些,如今看着宋满身体一日日好转起来,虽然还是气血虚亏,但是能养好的样子,她心落回肚子里,便又为现实忧愁起来。 男人的情分,是信不得的,孩子也还太小了,尚且做不得依仗,主子如此年轻,还是得好生打算,恩宠,是丢不得的。 这还没开府呢,如今若丢了恩宠,往后在府中,哪怕有侧福晋的名分,院落、份例供给、人手安排,却都是现管的实在好处,若已失宠,谁来照顾? 这日睡前,春柳正预备打水服侍宋满擦洗,佟嬷嬷本来该退下了,却没动弹,而是帮着张罗起来,春柳有些疑惑:“姑姑,您回去歇着吧,这么晚了,我在这服侍便好。” 佟嬷嬷道:“太医院送的膏子,这几日可给主子用了?” 春柳连忙点头,“用着呢。其实主子肌肤柔嫩,这几次怀胎,都没生出什么纹路,那个膏子倒是用处不大,但涂着也滋润些。” 宋满肌肤底子好,佟嬷嬷早知道,但如今的事,却不是肌肤底子好就能解决的。 她叹一声,从箱柜中取出裁剪好的一半宽幅的厚密白缎子,素面无纹,触手柔滑,难得,竟然还有股幽幽的药香。 春柳“咦?”了一声,“这是做什么的,这药香还怪好闻的。” “傻丫头。”佟嬷嬷摇头叹气,“这是给主子预备的,从前生大格格、二阿哥时,我也预备了,这是都没用上。这一次……希望它的效果能好些吧。” 等她捧着东西进来,宋满倒是认出来了,懋嫔记忆里,这是内宅女子生产之后必备的东西,缠绕在腹部,使肌肤紧致。 至于效果……只能说大家需要一些安慰剂。 她看着忧心忡忡的佟嬷嬷,有些哭笑不得。 嬷嬷,您操心了,但我有挂呀! 第235章 春日山茶 - 清穿之福妾多子 - 景福来 宋满不得不花费一些时间,安抚下忧心忡忡个的佟嬷嬷,避免自己遭受一些不必要的罪。 佟嬷嬷亲眼见到宋满腹部的肌肤确实已经恢复一些,又因宋满态度坚定,她也不好强扭瓜,只得将信将疑地暂时将此事放下,继续投入备办月子餐的伟大事业当中。 但她也还是放心不下,每日春柳给宋满擦洗,她都要帮忙,亲眼看着确实渐渐恢复,才稍微松一口气。 佟嬷嬷的谨慎,可苦了八零八,为了让恢复过程看起来循序渐进,不被佟嬷嬷的利眼看出端倪,它着实费了好大的力气。 到两个小崽满月的时候,宋满的状态已经好转许多了,可以在房中随意行走,不会一动就气喘吁吁,虽然面色还是不算甚好,但佟嬷嬷已经十分满意。 她用自己过来人的经验安抚担忧的春柳,“主子的体质好,恢复已经是极快的了。生产时大出血,那样大的损耗,必得一年半载才能养过来的,这一两日当什么事?此事不能一蹴而就,你要耐下心来,静静等待。” 春柳心稍微安定一些——她是被当日宋格格生头一胎的景象吓到了,双生胎出生那日,情况也实在凄惨了一些。 也随着宋满的身体好转,元晞、弘昫和两个新加入家庭成员的关系逐渐好转。 至少元晞已经代表先来者联盟,逐渐接纳了两个后来的。 宋满坐在炕上喝着养身茶,看着元晞动作轻柔地摸乳母怀里的弟弟,露出一些笑容,想了想,叫春柳:“铺纸笔来。” 四贝勒跟着巡视永定河去了,回来时只怕得月末,为防同事们偷跑,他不在家这段日子,宋满也不会松懈。 新加入的两个成员,就是很好的话题。 元晞和弘昫与弟弟们的矛盾的调解工作,四贝勒在家时便被宋满拉着加入了。 父亲与孩子的感情,都是在相处中酝酿出来的,南薰殿这些孩子中,若说四贝勒投入感情最多的,无疑就是元晞,既是长女,又与他亲昵,论重视程度,或许不及弘晖,但论感情,元晞是实实在在第一名。 因有元晞,四贝勒对这件事十分上心,理所当然地,对刚出生的两个小孩子,也在长日漫漫的相处中生出一些感情。 宋满所画的姐弟相处图画送到四贝勒手中时,已然过了两个孩子的满月,他看着画,不禁露出笑容,提笔将拟好的给两个孩子的乳名写下,送回京中。 双胞胎的哥哥,取乳名寿恒,弟弟取名寿福,都求平安长寿,宫里的孩子难养活,能养住就是最大的福气了。 宋满收到信时,京中天气已经彻底暖和起来,她笑着将信笺放下,“咱们小阿哥们也有名字了,大的叫寿恒,小的叫寿福。” 佟嬷嬷念了两遍,笑道:“这正是最好的意头呢。”随信回来还有一对金锁,宋满亲手给兄弟两个带上,笑着挨个亲一口。 两兄弟出生时差了几两,到现在还是寿恒稍重一些,不过两个小的吃奶的劲头和姐姐哥哥如出一辙,在长肉这件事上,可以说傲视紫禁城群雄了。 这一回,因为身体的缘故,两个孩子没能吃到宋满的奶水,宋满本来有些担忧,怕他们不如姐姐哥哥健壮,但见他们还是长得肥嘟嘟的,也没轻易感冒发烧,才放下心来,确定金手指的效果是真不错。 连孩子们在胚胎时期,都接受了金手指的照拂,比一般的婴儿健康许多。 本来,虽然两个小的出生时,太医都说健康,但双生胎,难免瘦小一些,也不是没有人心里另有想法,觉着这两个孩子只怕不好养活。 到现在,看着寿恒寿福小猪崽似的,能吃能喝不生病,终于不得不承认,人家就是有那个生健康孩子的命,其中,以四福晋、李氏、大张氏这三位做了额娘的最为感慨。 无他,因换季,气候变幻,二格格和大阿哥都病了。 刚出的小格格更是瘦弱,一屋子人精心养着,一刻也不敢放松心神。 这几个孩子这样,更显得元晞等四个显眼,佟嬷嬷将几个孩子看得更小心了,元晞和弘昫身边所有宫人都被仔细敲打叮嘱过,一切以格格阿哥安全为上,在外玩耍时,一刻不可以错眼。 尤其是弘昫的乳母,“正房里的人,若贸然与你们接触,一定要立刻回禀,不可有半点轻疏!” 她们都知道轻重,闻此吩咐,忙答应着。 佟嬷嬷还是十分忧虑,“大阿哥这身子,一年只怕要病十几次,马上就是大阿哥三周岁,若还不见好……福晋着急起来,咱们的几个阿哥就太显眼了。” 这是没法子的事,宋满是能给福晋送子,还是给几个孩子添病? 她道:“盯紧了吧。他们在外头,一饮一食,都要仔细。” 佟嬷嬷心情沉重地点头。 宋满倒是还好,怀双胞胎期间,她与四贝勒的感情有了较大进展,到双胞胎出生之后,八零八顺利得到了一笔能量补充,虽然不多,但足够八零八将四个孩子身边的防范水平拉满。 但能进的人力也不能放过,宋满得表现出态度来,不然孩子们身边的宫人,见她并不重视,也会下意识轻疏怠慢。 宋满做过员工也做过领导,对这种心理实在太了解了。 影响她心情的,是坐月子。 双月子坐到最后实在煎熬,她在屋里已待不住了,外边春光明媚,天气正好,廊下鲜花锦簇,葳蕤华彩,她却只能困坐在窗内,佟嬷嬷连书都不肯让她多看。 元晞在外面疯跑一上午,折了一把山茶花回来,山茶开得正盛,花瓣层叠舒展,粉嫩嫩的,似少女笑靥,元晞跑得脸蛋粉嘟嘟的,与山茶正相映,宋满看着,便不禁露出笑容。 元晞亲手插到水晶花囊中,捧给宋满,笑容灿烂:“额娘!快看,这粉山茶开得真好!叫这些花替我陪着额娘读书吧!” 弘昫跟在姐姐身后,不紧不慢地,看着姐姐献完宝,才动作利索地爬上炕,将一小簇迎春花簪在宋满鬓边,仰着小脸费力地亲一口,“额娘最漂亮!” 第236章 岁月静好 - 清穿之福妾多子 - 景福来 四贝勒跟着出去一趟,累得瘦了些,他们兄弟几个各得了一日假,在家修整,他上午同四福晋到永和宫请安,回来后便来东偏殿歇息。 如此和睦温馨的岁月,实在令人眷恋,晒着暖洋洋的春光更为困倦的四贝勒都不由稍微精神一点,露出些许笑意,故意道:“就只给额娘折花?阿玛坐在这都没人理?” 元晞嘻嘻一笑,四贝勒正要掐她的鼻子,元晞板起小脸,一本正经摇头晃脑地说:“额娘因困在房中,不能亲自感受大好春光而郁郁不欢,阿玛也因之大为不乐,女儿为额娘折花,将春光供在案头,以得额娘展颜,也是为阿玛解忧,不是向阿玛尽孝吗?” “好家伙!”四贝勒都听得一怔,旋即朗笑出声,彻底精神起来,起身拉着元晞到身边,揉揉她的小发包,“我们雅利奇真是大了,瞧这番话说的,阿玛不赏你都说不过去了!” 又看一边的弘昫,小家伙淡定地在一边站着,眼睛正往炕桌上的果子攒盒里瞄呢,四贝勒也揉一把儿子的头,笑对宋满道:“咱们有这一双儿女,真是叫外人艳羡的福分了!元晞伶俐敏慧,弘昫内秀聪颖,寿恒和寿福,若能像哥哥姐姐,咱们就不用愁了。” 元晞听他夸自己,高兴地笑起来,但还眼巴巴地看着四贝勒,这是怕阿玛忘记赏她呢。 四贝勒心里好笑,看着女儿,目光又格外柔软,笑吟吟地:“阿玛新得了一匣子珍珠,虽然不过黄豆粒大,可难得颗颗都是粉莹莹的。叫他们送来,给我们元晞做项链头花戴,好不好?” 四贝勒给元晞东西,宋满一向不扫兴说孩子当不得云云,元晞听了,就只有惊喜,她高兴地欢呼,“阿玛最好了!元晞最爱阿玛啊!” 四贝勒压抑着疯狂要翘起的嘴角,还是不由得意地抬抬下巴,用眼角的余光扫宋满,示意她快看看。 宋满故意吃醋道:“早晨吃豆沙饼的时候,也不知是哪个小格格,说全天下额娘最好最爱额娘,这风声变得可真快,额娘这么快就失宠了?” 元晞连忙凑过去端水,“额娘也是最好的,额娘是天下最好的额娘,阿玛是天下最好的阿玛,元晞多有福气,能做阿玛额娘的女儿!” 她疯狂亲亲宋满,“元晞最爱额娘和阿玛!” 她小小年纪,已经练就一身端水绝技,四贝勒哈哈大笑,轻点她的额头,“你这个小鬼灵精,多亏不是个男人!” 元晞蹭在宋满怀里,仰脸看着额娘,嗅着额娘身上的香味,忍不住搂得更紧,冲额娘轻轻眨眨眼,宋满避着四贝勒,对她也一眨眼,娘俩同时笑了起来,宋满忍不住捧起女儿香喷喷的小脸,重重亲了一口。 弘昫淡定地看着这一幕,他脸上不动声色,却已经在双腿的努力下,悄无声息地蹭到了炕桌边上。 四贝勒忽然发现,一把抓住,“好小子!” 他失笑,干脆拈了一枚蜜饯杏子给弘昫,“你额娘不许你多吃,这一个就够了。” 元晞连声叫:“阿玛阿玛!” “哪能没有你的份?”四贝勒轻笑,“阿玛的清闲日子还没过够呢。”说罢,又拈一枚给元晞。 元晞轻轻一抬下巴,好神气的小家伙。 正好苏培盛也亲自将四贝勒所说的珠子取了过来,元晞期待地打开一瞧,欢呼出声:“好美啊!阿玛真好!” 那珍珠果然颗颗粉红,盈盈地泛着光,拿在手上对光一看,一团柔辉,已经可以想象做成饰品戴在身上有多美。 元晞捧给宋满献宝,“额娘,咱们做一样的花戴!” “好!”宋满笑吟吟的,四贝勒就在她身边坐着,手搭在她腰间,有些懒懒地倚着软枕,闻言说:“还有好的留给你呢。” 宋满笑道:“与元晞戴一样的花儿,是格外的情趣。” 四贝勒便笑,元晞已经欢欢喜喜地琢磨起花样,还说:“要给二妹妹也做一朵!” 四贝勒道:“果然我们元晞孝悌,总是惦记着弟妹们……可这珠子阿玛只得了一匣,与了你,你拿出来分给二妹妹,叫二妹妹知道了,不会多想?” “我给二妹妹,是我对妹妹的心意,二妹妹也知道女儿的心意!”元晞道。 多妻妾子女家庭长大的孩子,资源竞争是无可避免的,元晞和二格格虽然还小,但已经有了共同的默契,好东西姐妹一起分享,不要细究是从哪得来的,更不要因此而嫉妒不快。 四贝勒听罢,只有感慨,揉揉女儿的头,又叫苏培盛:“把那盒牛血红玛瑙和珊瑚珠子拿来,给大格格。”他转头看向元晞,“你们姐妹兄弟和气,是一辈子受用的福分。这是阿玛单独奖元晞的,妹妹那,阿玛也会赏东西过去,你们尽管分享便是。” 元晞用力点头。 四贝勒既疲惫,又舍不得睡,他靠着软枕,看着这几个孩子,握住身侧宋满的手,心内油然升起一种眷恋与满足,此刻的岁月静好,真希望能够维持一世。 在宋满的万千期盼之下,她终于迎来了双月子出月,彼时已是三月中旬,春光灿烂,繁华盛开,放眼宫中满目春华。 从南薰殿出来这一条路,宋满此生竟然还是第一次走,下一次,或许就是要搬离宫里的时候。 她衣着整肃,盘着宫里最常见、不易出错的盘辫,点缀几颗莹润的珍珠,一只小小银蝉,耳垂上也是珍珠耳铛,压襟用一串鲜艳些的玛瑙珠串点睛,通身打扮清雅而不失庄重,既不过分华丽,又不显得简陋,四福晋上下看了几遍,挑不出错处,才点点头,笑道:“妹妹这身衣裳,去见额娘便很相宜。” 至于隔了一个月未见,见到宋氏身上竟然毫无产后的憔悴,甚至恢复得如此光彩照人,四福晋心中的重重复杂,已经无法言喻。 她干脆将那些都抛开——也不是第一次了,现在再体会这种心情,竟然有种久违的熟悉。 四福晋整理好心情,提点宋满:“一切拜跪礼节,都已习练过,你也是见过娘娘的,娘娘是最好相处的人,你不必害怕,落落大方的,娘娘最喜欢。” 宋满柔顺答应着,跟随四福晋一同往永和宫走去,四福晋脚步放得比以往更慢些,路上说了些话,宽慰她,怕她在德妃面前紧张,乃至失仪。 终于到永和宫,只见满目朱红墙壁,琉璃瓦檐,宫人面色谨肃,垂首侍立,内内外外,宫人繁多,却无半点突兀之色,十几个人,竟似是一副面孔。 第237章 德妃印象 - 清穿之福妾多子 - 景福来 德妃宫里的宫人像是一个模板里刻出来的人,显然德妃御下颇严,也确实有本事,不愧是能在康熙帝的后宫里拼到四妃位子的女人,但德妃本人看起来倒是不难相处,脸上带着笑,温婉和气。 天暖和了,四福晋与宋满都换了薄衫,她还穿着一身夹袍,手里拢着个手炉。 其实德妃年纪也不算极大,宫中女人又往往精于保养之道,她看起来并不像做了祖母的人物,但屡次的生产与落后的医疗技术显然也给她身体留下一些不可逆的损伤。 她看起来和气,宋满却不敢放松心神,在懋嫔心里,这位孝恭仁皇后的战斗力和妖魔神鬼都有得一拼,而宋满把懋嫔的记忆当系列电影刷,从观众视角来看,这位如今的德妃娘娘也并不是好相与的人物。 她端端正正地行拜礼,这礼节素日并不常用,日常大多只是欠一欠身而已,但有懋嫔的记忆,这些规矩她都很熟悉,又因人好看,行拜礼来,也有种行云流水的好看。 德妃看看她,笑了,却先对四福晋说:“从前没听你说过,见了才知竟这样出挑。来,孩子,近前来叫我看看,不必拘礼。” 宋满遵令起身,德妃打量她一会,笑道:“老四也有福,遇到你这样出挑又规矩的孩子。”说着,又问元晞近来怎样了,“前几次,她都惶惶不安的,我瞧着好揪心,偏又忙着她姑姑的婚事,又操心不及。” 宋满道:“现已好多了,近日学琴,颇有些进益,能弹得整支的曲子了,念叨着要弹给娘娘听呢。” 德妃听了,眼里真露出笑意,“我可等着了,近来天儿也暖和,老四媳妇,你常过来,也把元晞带着。” 四福晋连忙应是,复说了几句话,德妃便礼佛去,宋满今天完全是个陪衬,她早做好预期,德妃态度如此,是最令她心安的,高层大领导的忽然赏识往往不是蜜糖,而是砒霜,厌恶更是如此,德妃这样平平淡淡,没将她当回事,反而很适合她的猥琐发育期。 到晌午,宋满才跟着四福晋告退,她听了半日的经,觉得德妃修佛其实挺有水平的,看得出来是真心,而非单纯为了打发时间,虔诚使人心静。 临走时,德妃叫人取出一只玉镯,她持在手中看了一会,倒生出几分感慨,“这镯子,还是我年轻时得的,听闻有大喇嘛诵持过,一转眼,胤禛都这样大了。——你是个有福气的孩子,这只镯子便与你了,盼它能陪着你压福、积福。等孩子们都长大了,便是你受用的时候。老四这个侧福晋,也该是你配做。” 她似乎意味深长,这番话,四福晋和宋满可以分别理解出南辕北辙许多种寓意,宋满想到四福晋这会只怕已经抓心挠肝的了,便有些想笑,秉持着恭谨的态度谢恩,面上是一派的柔顺温文。 德妃有些疲倦了,她摆摆手,“还有这些肉干果子,蒙古进来的,小五惦记着元晞喜欢,特地分出来这些,正巧既然你来了,就给元晞带回去吧。你们且去吧。” 宋满与四福晋行礼告退,华丽的殿宇归于安静。 梅姑捧上热奶茶给德妃,含笑道:“那金项圈,奴才叫人收起来?难得娘娘看人如此满意。” 原本预备给宋侧福晋的赏赐是一顶内造的金项圈,倒也精巧华丽,但寓意与那只玉镯是没得比的。 德妃倚着软枕吃茶,“倒是恭谨周全,进退有度,她既受宠,在南薰殿想必是要风得风,到我这来坐冷板凳,也没露出不满之色,她这个年纪,若说装模作样到这种半点端倪不露的程度,可太难了。她性情柔顺庄重如此,是难得的。老四福晋有运气,碰上这么个人。” 梅姑低声道:“四福晋年轻着呢,一时看不明白也是有的。” “是啊,都年轻。可她年轻,老四就不年轻?夫妻两个不对头,岂不叫人看笑话?幸而还被人劝过来了,不然一步步推着,真和老四落个感情疏冷,就成了阖宫的笑话了。” 至于妾室……德妃摇摇头:“ 这个不比从前那个李氏省心?她一把火炮仗似的,总想点点这个、轰轰那个,却不知静而化之的道理。” 梅姑不再劝了。 皇家的媳妇不好做,从顶头的太婆婆到亲婆婆,都盼着儿媳妇是从石头缝里跳出来的完人,既得顺从包容儿子,又能提点关心儿子,天底下哪有运气那样好的男人。 人人都说嫁进皇家,是天大的福分,她说,是倒了天大的霉,也未可知。 德妃年轻时,也是跌跌撞撞走过来的,吃过不少亏,如今到儿媳妇身上,却还是不能免俗。 她想想,笑道:“今年内务府选秀,也要给咱们十四阿哥添人了,娘娘可想好,要选什么样的?” “同他四哥的例,温吞憨厚些的选一个,伶俐精巧些的选一个,只是性子千万要好的,不可像那个李氏似的,掐尖卖乖。”德妃道:“宋氏那样的就很好,样貌好,当年瞧着不算很出挑,长开了就出落得一个美人儿模样;性子更好,不招灾也不惹祸,给老四生了三个阿哥,和一个那么聪明可爱的小格格,这样的人,真是难找。就是皇子间,老四这也算独一份的运气了。” 她越说越觉得惋惜,叫梅姑留心:“你瞧瞧,这宋氏家里有没有合适的姐妹,也得是品格心性都好的。” 梅姑道:“这宋氏家中……不大清静,长出这一根好笋,已是顶难得的了。” 德妃听罢,更添叹息,很快又整理好情绪,摩拳擦掌,准备给十四阿哥挑出几个十全十美的好人服侍,还有四贝勒处,这宋氏生产伤身、李氏的性子她顶不喜欢,生下仨瓜俩枣更不必提,还得她出山,再给老四挑几个贴心人。 挑出元晞额娘的成功,让她志得意满,认为自己一定能再复刻出无数次,精神勃勃地叫梅姑将包衣秀女名册取来,先翻看一番,大致了解一遍。 第238章 三月 - 清穿之福妾多子 - 景福来 这边宋满回到殿中,两个小的正哭呢,他们是襁褓中不知天高地厚的年纪,每天只知道吃吃喝喝找额娘而已,今日醒来,吃过奶,迟迟没有额娘来抱他们玩,便不乐意了。 乳母们好容易哄住,玩了一会,给吃个奶,又睡一觉,再醒来时,张着大嘴试探着哭了两声,见额娘还没来,便彻底不高兴了,嚎啕大哭。 元晞正在窗边写字呢,一边指点乖巧的二弟,弘皙乖巧好学,她十分满意,写字都更有劲头,二妹妹最近病终于好了,她和妹妹约好下午要翻花绳呢! 结果她这里正奋笔疾书,两个小的作起妖来,大姐姐皱着眉把笔放下,叫弘昫:“你继续好好写字,我去瞧瞧。” 弘昫也皱着眉,但听元晞这样吩咐,想想,点头答应下来。 元晞走到内屋,想了想,先学着额娘的样子,贴贴小宝宝的脸,安抚了一下两个小崽,他们或许嗅到熟悉的气味,先安静了一下,睁开眼看,元晞心里一喜,以为有效,结果两个小的见到是她,立刻又放声大哭起来,且哭得比方才还要用力。 元晞百般设法哄他们两个,将玩具挨个塞到他们手中,若非乳母阻拦,点心果子也都要进双胞胎的嘴巴了,结果一点效果没有,倒把大姐头元晞急得满头是汗。 最后,元晞也生气了,她气哼哼地掐着腰,站在炕边:“你们两个听话些!额娘是有正事要去做的!” 宋满回来,正赶这一幕,先是疑惑,八零八马上给她做简短总结,宋满已不能全神贯注去听——因为元晞已经含着眼泪叫着额娘扑过来了。 南薰殿大姐头元晞,也不过是个没到五周岁的小朋友呢。 宋满先搂住女儿,亲亲安抚住,再亲一口跑过来的儿子,然后走入内间,几个乳母已经急得直冒汗,生怕宋满觉得她们办事不力。 宋满坐到炕上,叫春柳冬雪在边上帮忙扶着,一手一个将孩子搂。 这也是最近才练就的技能,没办法,这两个小的人小鬼大,都总闹着要抱,而宋满但凡单独抱了他们其中一个,另一个必有惊天动地的哭声回报,不得以之下,主仆三人练就了这六只手抱俩孩子的独门绝技。 两个孩子到宋满怀里,眼睛没睁,鼻子先动,嗅了两下,哭声渐渐停息,睁开眼睛看,见是宋满,顿时换了一种哭声,委屈巴巴地哼唧,眼泪珠子挂在眼圈儿上,水汪汪的眼睛,格外好看。 急得浑身是汗的佟嬷嬷好气又好笑,“小小年纪,就出落成两个小滑头了!” 宋满心软软的,挨个亲亲,元晞也蹭过来,抱怨似的撒娇,还有一个闷不做声但已有姐姐夸奖代为发言的弘昫,母子五人挤在一起,宋满挨个亲过,哄得累并快乐着。 晚间四贝勒回来,听元晞抱怨今日的事,顿觉一日疲倦皆被洗尽,不由笑道:“弟弟们还小呢,等他们如弘昫一般大了,也会听我们元晞的话的。” 元晞是最爱当大姐的,闻言又期盼起来。 四贝勒往日是很爱和女儿谈天说地的,元晞天真烂漫,又有种与生俱来的灵敏,往往语出惊人,十分有趣,但今天,他只想快快把女儿儿子都打发出去,大的小的通通赶走。 他看向宋满的目光隐隐有一些急切,四目相对,他也看出宋满眼中的想念与绵绵的情意,灯火微微,暗香幽幽,更为他的急切加火添油。 到底是佟嬷嬷善解人意,进过消食茶,立刻不管三七二十一,将几个孩子都抱去哄睡,元晞习惯了晚上和阿玛额娘唠嗑,还不想走,到底顶不过精明老练的佟嬷嬷,被三言两语哄走了。 弘昫看看阿玛额娘,不知为何,小大人似的叹了口气,摇摇头,背着手走了。 宋满看得好笑,拍拍四贝勒,“您总是在孩子面前叹气摇头,负手走路,看看,儿子都学会了!” 四贝勒哈哈大笑,“子肖父,有何不可?” 旋即往宋满身边一靠,嗅着她身上浑然天成一般的牡丹幽香,轻轻道:“琅因不也想我了……前日送来的珍珠粉,混着牡丹香料的,琅因可试过了?” 宋满扬眉看他,轻轻一笑,“妾试没试过,却得夫君亲自来试。” 灯光下比从前略微消瘦的脸颊边,是圆溜溜的珍珠莹润生光,映着洁白的脸颊。 她丰满时美,是如富丽牡丹一般,如今消瘦一些,却带着雨中梨花的清丽脱俗,那样白的肌肤,如一捧雪似的,坐在身边,宛如玉人。 四贝勒呼吸间的热气吹在宋满脸颊,炙热滚烫。 宋满不禁也有几分情动,她一向很乐于享受身体上的快乐,而且据她所知,最近五六天,四贝勒都在书房修身养性,养精蓄锐…… 她双臂往四贝勒肩上环绕,紧紧搂住,一阵一阵的香气随着呼吸冲入四贝勒的肺腑。 他站起身,也猛地将宋满抱起,动作只在瞬息之间,失重感袭来,宋满低低惊呼一声,四贝勒便故意颠一下,然后大笑出声。 灯火摇曳,春柳候在屋外,隔窗看着隐约的人影,心中还有担忧。 次日一早,先端到宋满面前的,是一盅阿胶牛乳燕窝羹。 补,太补了。 宋满从善如流地送进肚子里,虽然她觉得比起她,应该是四贝勒更需要一点。 但补一补也没错处,昨晚四贝勒的发挥确实令人惊艳,他自己大概也知道,得意地故意要拿捏宋满,宋满当然给予热情回馈。 他在索取情绪价值时,也会对情绪价值上瘾的。 到三月里,两个缠娘的小混蛋长大了许多。 或许是肠胃发育得好,他们吸收营养的能力非常强大,在快要百天时,顺利摆脱了比同龄人稍微瘦小一些的生长进度,胖成两颗小汤圆,三个月了,还没学会翻身。 佟嬷嬷只为此高兴,宋满看着肥嘟嘟两张笑脸,也觉得怪可爱,总想要亲上两口。 这是在三月中,康熙降下一道旨意,难得的,叫宋满都有些忧虑。 第239章 女儿 - 清穿之福妾多子 - 景福来 康熙的新旨意本是好的,谕令宗人府,宗室觉罗之内,有女年长而家中不能遣嫁者,由宗人府查明奏上,宫内可代为嫁之,这算是一宗善政,不过康熙对宗亲们一向不错,他也曾赏给宗室银两嫁女,这道旨意并不出奇,在宫中反响不大,大家都不大在意。 让宋满有些忧虑的是,他的旨意中先提到的,是欲要收养宗室内愿意被入宫抚养的宗女,然后“养而嫁之”。 在宫里养大,最后还能嫁去哪里? 想到元晞,宋满便有些忧愁。 根据懋嫔的记忆,她的堂姊妹中,留在京中的不少,但嫁到蒙古更不在少数,满蒙联姻毕竟是旧俗。 嫁到蒙古,并非不够体面,抚蒙的公主、宗女享受的待遇往往比留在京中要高,但嫁过去的生活,却很难如在京中一般舒适如意。 即使身份尊贵已极,长在京师的富贵窝里,贸然到塞外,生活质量的差距是身份不能弥补的,何况又是远别父母,外嫁宗女回京省亲十分困难,觉罗宗室离京亦非易事,这一嫁出,一南一北,便隔天堑了。 所以入关时间愈长,真正疼爱女儿的人家,往往不舍得将女儿遵循旧俗嫁到蒙古去。 何况等到元晞待嫁时,她阿玛还只是亲王,不是皇帝,元晞能享受到的待遇、挑选夫婿的范围都是有限的。 宋满愈想,心情愈沉闷,看着天真稚嫩的女儿,她只想把这只小黄鹂鸟永永远远笼罩在翅膀底下——虽然心知这只是一种不理智的冲动,元晞总有一天,要自己面对人生,风霜雨雪,她要自己战斗。 但宋满还是舍不得,让元晞面临那样困难的处境。 她有自己的逻辑自洽,女儿有以后成长到什么地步,是女儿的事;她能为女儿筹划到哪一步,是她的事。 元晞有自己的成长路径,而她,也要为元晞做到她能做到的一切。 这件事其实好办,最近简直是天时地利,她和四贝勒在蜜里调油感情蜜月期,宫里正值五公主备嫁,康熙亲自挑选了国舅佟家的孩子,不必抚蒙,又嫁到如此亲近的高门,简直是无上荣耀,太后对这门婚事也格外满意——她虽然是蒙古出身,但把五公主养到这么大,看着小姑娘出落得文弱水灵,也舍不得五公主再去经受塞外风霜。 就在她身边,安享荣华一辈子,岂不美哉? 德妃也是这样想的,佟家的婚事,她说不上称不称心,她只知道佟家深得帝心,小五也顺利留在京里,这就足够了。 宫里姐姐妹妹们的酸话,她都当耳旁风了,就是有人提孝懿皇后,她也八风不动,仍然笑得满面红光,操持起五公主的婚事来,一身许多年没有过的劲头。 有这门婚事当先,再有这道旨意降下,提起元晞日后的婚事,是再顺理成章不过的。 元晞是康熙三十四年生人呀。 “一转眼,咱们元晞都六岁了。”四贝勒如此感叹,他宽抚宋满,“我知道你的心,不只是你,我怎么舍得叫咱们元晞离得那样远呢?她在咱们眼皮底下才好,不怕她吃亏受委屈,日子有不称心,还有阿玛弟弟替她撑腰,有什么心事,立刻就能回家与你诉说。” 嫁到蒙古,天高皇帝远,对现在并没有称帝的野望的四贝勒来说,女儿嫁去了,若受了委屈,他日后哪怕做成了亲王,要帮女儿撑腰也难。 宋满与四贝勒从没这么顺利地快速达成一致。 四贝勒道:“我已经留心了。好儿郎可不好找,咱们先圈住十来个,慢慢地挑,人品好最要紧,也不能没能耐,必得文武双全,有出息才能给咱们元晞争气。家世次一等倒是不要紧,家世弱些,更知道好好服侍咱们元晞。” 宋满:“……” 她倒是没想到选妃这一步。 四贝勒已经先流露出一副恶毒岳父的嘴脸,拍板:“你就放心吧,这事我心里有数着呢。” 大多数情况下,他都挺靠谱的。 四贝勒说完,见宋满没有立刻答言,积极回应,鼓吹他的英明方案,拧了下眉。 因方才说起的是五公主的婚事,宋满又仿佛对这门婚事十分看好,四贝勒想了下,以为宋满是在纠结未来女婿家的门第。 因对宋满“不贪慕名利富贵”的性情深信不疑,四贝勒倒没有立刻不满,只当宋满是怕女儿嫁到一般门第,往后面上不好看,便耐心地解释,“大家子弟,身份贵重是好处,性情却难免骄纵桀骜一些,咱们元晞生来娇贵,咱们把她捧在手心上长大,哪有叫她去迁就顺应旁人的道理?” “不如门第低些,人品才能出众,往后有我扶持着,也不愁前程,却更知道好好服侍咱们元晞。现在这些大家子,也多是低处起来的,只要人能干,几十年后,安知不是有一个显赫高门?咱们元晞里子面子都赚足了。” 四贝勒运用了一点小话术。 五公主的婚事好不好?好,四贝勒所说的高门之子骄纵的忧虑,在五公主身上是不会发生的。 佟家门第再高,五公主是帝女,又深受皇上、太后疼爱,他家的子弟岂敢怠慢五公主? 但若换做元晞嫁入佟家,哪怕他届时已是亲王,对佟家的威慑也是也有限的。 这其中微妙之处,四贝勒不愿意说出来,爷们要面子! 好在琅因所在意的好像并不是这些,“爷的苦心,妾都明白,都说高嫁女、低娶妇,但咱们元晞已经生在天家,还缺那点夫家的荣光?妾是想,妾是拼光了几辈子的福分,才能来到爷身边,有爷这样宽容有情的夫君,让元晞有了如此疼爱她,为她思虑周详的阿玛。” 她那样专注地望着他,一双清凌凌的杏眼仿佛含着柔光,千万般的柔情,谁能逃开这双眼呢? 四贝勒呼吸微滞一瞬,不由揽住她,又舍不得错开这样的目光。 “遇到你,何尝不是我的运气。” 第240章 有喜 - 清穿之福妾多子 - 景福来 三月春光明媚,有了四贝勒的准话,宋满心里一颗大石头落下,看外头时,只觉天更蓝了,云也更白了。 廊下的牡丹渐有盛开,宋满晨起,第一件事便是到窗边看花,春柳在后头跟着她,笑道:“去年牡丹开得那样好,当时不知是喜信,今年悄悄一对照,才发现莫不是要得咱们两个小阿哥的征兆,这是当时咱们都没想到。” 宋满笑道:“年年都是这些花,你信这些,便总想着。” 不过去年的牡丹,确实开得格外好些。 这喜兆因宋满不信,在东偏殿便只是大家随口一提的凑趣话,却有人早想到这里,正经往心里去了。 春柳看着西偏殿廊下,也是满满的牡丹,一片花团锦簇,吹送香风,道:“李格格往常不喜欢这些的,今年也不知怎么了,早早叫花房送来许多暖房烘得早开的牡丹,月初就摆上了,听说为这些花,花了有这个数呢。” 她比了个手势,宋满瞥了一眼——确实出血本了。 虽然这些喜信、印兆是无稽之谈,但李氏求子的急切,也可以看出来了。 宋满不大在意这些,就只当八卦听,赏了会花,坐在窗边慢慢用过清口茶,还是舍不得离开,这些花开得实在是好,隔窗而坐,满目鲜润锦绣,衬得这春日都更宜人了。 她干脆叫侍女将妆镜捧来,在炕上梳妆,冬雪在炕下陪她说话,笑着说些宫中趣闻,元晞喜欢看宋满梳妆,爬上炕往额娘膝上依偎着,宋满顺手拢住她,一点挺翘的小鼻子,“等会儿不是要跟着嫡额娘给玛嬷请安去吗?仔细头发散乱了。” 元晞笑眯眯的,“额娘好香啊!” 说完,还故意往宋满身上嗅了两下,娘俩正笑闹着,听到外边有动静,南薰殿就这么大,哪里多出些往日没有的脚步声,坐在房中听着都格外明显。 宋满随意地转头往窗外一看,正看到李氏房中的侍女甜杏引着太医往西偏殿内去。 元晞最是好信儿,爬起来看得比宋满还快,见状有些紧张:“不会是二妹妹又病了吧?” 二格格、大阿哥,南薰殿多灾多难小姐弟,不过二格格到底大两岁,这两年长大一些,病得也比幼年稍少,只是身体还弱,李氏操碎了心,也没办法。 正殿里,四福晋梳妆整齐,看着弘晖吃饭,她今儿得去德妃宫里请安服侍,要将弘晖带去。 弘晖吃饭有些慢,一小碗红稻米粥,舀了有一会了,四福晋柳眉微蹙,“不可如此小家子气,不成体统。” 弘晖软声道:“我想再吃一碗,额娘。” “好孩子,你的脾胃弱,吃多了怕积食伤身。”四福晋哄他,“晌午回来,额娘叫膳房送你最喜欢的奶饽饽和银鱼羹来,好不好?” 弘晖自幼体弱,四福晋和乳母们都不敢给他吃多,怕克化不动,伤脾胃。 去年有一次到德妃宫里时,德妃给点心吃,弘晖素日饮食节制,那日的点心实在精致,四福晋又没顾得上盯着,小孩子哪有自制力,不慎吃多了,回来便发高热,又连日呕吐。 经过那一回,福晋更是畏惧,对弘晖的饮食格外仔细,弘晖倒是还算懂事,额娘管教他,他也没怎么闹过脾气。 见他如此,四福晋更是心疼,不由哄他几句。 娘俩正说话,鹧鸪将西偏殿请了太医的消息报来,四福晋眉头一蹙,“你去瞧瞧,若是二格格病了,好生宽慰宽慰孩子——新进的苏地细纱,找两匹颜色清艳的给顺安带去吧,这孩子,也是可怜。” 鹧鸪应是而去,竹嬷嬷却觉着不大对,回福晋:“还是叫庄嬷嬷来问一问吧。” 福晋一激灵,与她对视一眼。 竹嬷嬷在四福晋这,最近可信度直线下滑——说好的宋氏产后失幸呢!她只看到爷的脚好像陷在东偏殿拔不出来了一样。 但竹嬷嬷的可靠、老练、敏锐,四福晋是不得不承认的,她这样说,必有缘故,四福晋心突突一下,面上还不动声色,淡定点头,“也好。” 庄嬷嬷来时,福晋心里还乱着,脸上倒没露出来,坐在炕里叫弘晖吃饭,庄嬷嬷请安,她微一点头,黄鹂上前耳语几句,问起李氏那边的事。 庄嬷嬷迟疑一下,“这个月倒没听到那边的消息呢,按理说,也该是这几日。” 不过李氏的小日子一向不准,早些晚些都是常事,所以她才没上报。 四福晋心里有些沉,但不愿露出来,客气道:“劳烦嬷嬷大早晨走这一遭了。” 庄嬷嬷笑道:“此系奴才本分之事,岂敢当福晋这样的话。” 福晋将去永和宫请安的时间一拖再拖,直到西偏殿里,李氏的奴才喜气洋洋地送了太医出来,太医往正殿这边来了,她心彻底落到谷底。 李氏疑似有孕的消息很快传出来,算日子,是二月初,宋满月子里有的。 想想这二十多天,一边天晴,三方阴雨的局面,四福晋不由暗道李氏好运气,宋氏一个孕期加上月子,到底叫她捧住了金元宝。 如此,不免又有些悔恨,当日宋氏那边说坐双月子,她没有阻拦,若宋氏早一个月出来,哪还有李氏高兴的份? 她和李氏是积年的旧怨了,对她来说,李氏现在没有威胁,但是烦人。 心里虽不痛快,面上还是得体面周到,四福晋命传了李氏房中的寿嬷嬷来,稍微叮嘱一番,赏下一些养身补品,道:“如今既然时日还浅,就好好养着,再过十来日,太医再看也准了。” 寿嬷嬷忙答应着,四福晋没心情多说客套话,便起身,“我得给额娘请安去了,你退下吧。” 寿嬷嬷领赏而去,消息就这样在南薰殿里传开了。 大张氏本来难得带着小格格在窗边看花呢,闻此,面色微变,抱紧了小格格,好一会才说:“她倒是有福气,还能老蚌生珠。” 小张氏有些无奈,李氏其实没比她们大多少,但她知道大张氏对李氏的心结,便没多言,只笑着用拨浪鼓逗小格格,“宝宝,看看,这小拨浪鼓上画的是什么?小燕子!” 第241章 康熙三十九年 - 清穿之福妾多子 - 景福来 让四福晋和大张氏如此如临大敌,那么,李氏的疑似有孕,究竟对南薰殿造成了多大的生态影响呢? 答案是一点没有。 虽然四福晋对李氏万分警惕,但实际上,李氏在南薰殿真的已经算不上什么大人物了,她的恩宠早不似当年,宋满痊愈之后,四贝勒便没怎么再去过西偏殿,再不复当年的如日中天。 现在大家比较重视的,还是德妃将要指来的新人。 内务府选秀已经结束了,因为有李氏和宋满先后两段珠玉在前,而大张氏虽然几年默默无闻,到底也比福晋挑的小张氏好些,所以对德妃的眼光,众人还是抱有高度信任的。 在懋嫔的记忆里,这一年德妃并未指人进来,李氏既未失宠,懋嫔也没有生育双胞胎,四福晋挑来服侍四贝勒的人还好好的,德妃也没有指人进来的必要。 这样一算,她这两年,蝴蝶翅膀是扇出不少变动哈…… 宋满拄着下巴琢磨着,发展轨迹和懋嫔的记忆出现变动并不可怕,身边都是熟悉的人,她努力了六年,如果连这局面还把控不住,岂非无能,而且懋嫔的记忆也多少还有些参照价值。 她的工作,目前已经进入维稳的阶段,只要维护好客户——四贝勒;培养好优质资源——四个孩子;同时在工作生活中维持好同事关系,避免墙内失火,光明的未来已经近在眼前了。 虽然这三样工作每样都不简单,宋满还是很有干劲,孩子都生完了,就是前进路上的一大里程碑,她决定今晚喝点冰葡萄酒,庆祝一下! 最近,在太医的批准下,她每日两碗的汤药终于可以改为服用药丸与养身的药膳,虽然还要演一阵子病恹恹的形象,以便日后需要的时候随时拿来用——想当年,我给四爷生孩子,留下的病! 多大一块好用的金字招牌啊。 宋满拍拍手,叫来春柳,叮嘱她:“那个鸡爪子炸完了,要再用卤水泡一泡,才会骨肉分离,柔嫩入味儿。” 弘昫听到关键词,亮着小眼珠就跑过来了,宋满笑着搂住他,“弘昫有什么想吃的?快告诉春柳姑姑,咱们晚上吃。” “姐姐昨晚说想吃炸猪肉圆!”作为一个优秀的小弟,弘昫没忘了代替不在场的姐姐发言,毕竟姐姐大王高兴了,是真的会爱他的! 然后弘昫小宝宝黑黝黝的眼睛看着宋满,很“不”经意地问:“卤水泡过的炸鸡爪,是什么味儿啊额娘?” 宋满被他的小样子逗笑了,这个小家伙长得像她,性格倒有一点像四贝勒,不过小宝宝小大人似的样子,当然是很可爱的,她笑眯眯道:“又软烂又咸香,小宝宝也很好啃!” 若不是顾忌两个孩子和正在吃的药,她绝对要春柳调麻辣口的卤汁儿,不过咸香的也很好啦,她有好多年没吃过虎皮凤爪了,今天早晨琢磨下酒菜,才忽然想起这一茬。 宋满心里是一片春光明媚,受她吩咐去冰最后一瓶红葡萄酒的冬雪却有些忧愁,叹了口气,与春柳嘀咕:“给主子多做点好吃儿的,我看最近好像新进了鲥鱼,倒是很鲜,给主子蒸一条好不好?主子从前很喜欢的。听说最近的莼菜也很嫩,还有春笋,主子喜欢蘑菇酱拌冷笋,我弄些来,咱们多做几个菜。” 春柳点点头,冬雪便拿钱去弄,她们都以为宋满是因为新人进来加上李氏有孕而心中悲伤酸涩,打算借酒消愁呢,都使劲浑身解数,打算给宋满弄一桌丰富可口的饭菜。 毕竟主子对贝勒爷用情至深。 宋满没打算戳破这个美妙的误会,就让它延续下去吧。 四福晋午后才从永和宫回来,元晞的小肚子被德妃填得饱饱的,还带回许多裁制夏衣的杭罗细纱等物,进了东偏殿就奔着炕要睡觉,显然这一上午没少耍宝。 五公主今年九月就要成婚了,元晞从大人那边听到了消息,知道以后要和五姑姑见面就不像现在这么容易,十分伤心,每次都格外黏着五公主。 最近五公主养的大花猫怀了孕,五公主答应,等到大猫下崽,挑一只最漂亮的小猫给元晞养。 元晞又来缠磨宋满,想要养猫,其实宋满对猫猫狗狗并无偏见,但也没有十分喜欢——她从前疲于奔命,自己都累得亚健康,哪有时间照顾小动物呢? 她询问了八零八,确定养只小猫不会对最小的两个孩子造成影响,就同意了元晞的请求,左右带回来是宫人照顾,姑姑要出嫁,送给侄女的小猫,如果因为她的否定而没养成,元晞只怕要后悔一辈子。 五公主……宋满叹了口气。 五公主身体弱,这大约也是康熙决定要将她留在京中的一大原因,不过五公主身体柔弱,性子却很爽朗明媚,她格外喜欢元晞,一开始是觉得小侄女有趣,后来却是因为觉得小侄女很像自己。 可惜,这个年代,死人简直太轻易,人命都变得轻飘飘的。 所以宋满才坚决想要将元晞留在身边,京城可以说是这个年代医疗水平最高的地方,离了京师到蒙古,哪怕有医生随行,又有多少公主折损在生育这一关上? 何况元晞出嫁时,还不能享受公主待遇。 宋满握紧了元晞的手,摸摸她睡得通红的小脸蛋,好一会才站起身。 春柳走进来,道:“福晋唤主子们下午过去,见见新人呢。” 宋满点点头,入内歇了午觉,大约未时前后,她梳妆整齐,略等一等,听到正殿那边脚步声响起,没一时,大小张氏联袂进入正殿,她才起身,“走吧。” 正殿中自然是一片华美锦绣,正是好时节,屋内也花香萦绕,宋满入内时,四福晋还没出来,小张氏先对她笑道:“宋姐姐来得好早,大格格怎么没来?” 几日没见到,她也怪想念元晞的,那小家伙实在伶俐可爱。 宋满正要说话,听到里间有脚步声响起,三人遂起身相迎,帘栊轻响,正是福晋珠光宝气,光彩明艳地由内走出。 这是康熙三十九年,马上,便是宋满来到这里的第六年整。 第242章 小哈 - 清穿之福妾多子 - 景福来 三春日暖,宋满带着两个小的在廊下赏花看金鱼。 去年,两个小崽满周岁,康熙便亲笔给他们赐了名,大的叫弘景,小的叫弘晟,都是上下结构的日字头,非常符合双胞胎的身份。 他们现在正是淘气时候,兄弟两个又自成一伙,互帮互助,每天在东偏殿里上蹿下跳。 今天藏起额娘的砚台,明天嚼了姐姐的花,后天偷哥哥书“识字”的时候,不小心打湿了茶碗。 就连对家里的孩子们一向和气慈爱,常叫孩子过去给点心的四福晋,都不敢轻易叫他们过去。 他们两个,真正叫宋满见识到了,两个哈士奇凑在一起的威力,真是杀伤级武器啊! 原本是南薰殿一霸,顶会淘气的元晞现已不得不将自己的魁首位置退位让贤了。 元晞小姑娘今年七周岁,已经通文擅武,退出了江湖的风风雨雨,只作为大姐大坐镇南薰殿小孩堆,连带着今年刚刚入学尚书房的弘昫,也跟着退出了战争。 弘景弘晟,俨然是新一代惹祸的顶梁柱了。 大晌午的,宋满本来懒得出来,在屋里安安静静看书不好么! 偏这两个小子淘气,在屋子里就打搅姐姐学习。 元晞的大字已经写得不错,最近在练习小楷,刚入门正是费力的时候,需要十分专注,岂能容他们两个在内捣乱,老将宋满不得不挂帅出征,将两个小的带出来耗泄精力。 两个小的小嘴像是上了发条的,一刻也不停,在她耳朵边上叨叨叨,“哥哥哥哥,你看这个花,颜色像不像大烧鸡!”那个说,“弟弟弟弟,我也想吃大烧鸡了!” 宋满上半身微微往后一让,果然,下一刻两颗小肉蛋的噪音攻击便冲她而来,“额娘,我们晚上想吃大烧鸡!” 宋满看着花房精心培育,刚送到她这边,正是心头好的新品牡丹,怎么也看不出来,这花和大烧鸡像到哪里了。 不过她应付两个小的很有一套,淡定地道:“这个月的鸡鸭份额都快吃完了。” 弘景弘晟连忙过来给她捶背捏肩,一口一个额娘,叫得比蜜都甜。 “今天早晨,是谁打翻了哥哥的书袋?”宋满问。 两个小的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很义气地闭紧嘴巴,不吭声。 宋满倒没要求他们一定要供出罪魁祸首,但她板着脸,很严肃地说:“哥哥姐姐的东西,都是他们自己的,你们想要玩、看,必须经过哥哥姐姐的同意!若下次,再有谁擅动哥哥姐姐的东西,就一个月不许吃烧鸡!” 两个小的立刻露出哀痛恐惧的神情,小脸蛋露出标准的霸总调色盘,好一会,郑重而用力地点头,“再也不随便动哥哥姐姐东西了!” 他们话说得比同龄人都溜,显然宋满怀他们时,怕演戏真对婴儿造成伤害,从系统商城弄的营养品没白吃。 宋满才微微点头,转头叫冬雪:“拿二两银子去膳房,叫一桌饭菜吧,要有烧鸡,庆祝弘昫上学满一个月了。” 正好哄一哄大儿子,今早带着书出门的时候都气哼哼的,旁人看不出来,她这个亲娘还看不出来? 这两个小哈士奇,俨然已有成为她心腹大患的趋势,聪明是真聪明,也是真能闯祸呀! 好在,还有能够降服他们的人。 元晞写完字,撂下笔,亲自将书案整理好了,这是她从四贝勒那学来的习惯,四贝勒不习惯宫人帮他整理书案上的公文笔墨,就连最信任的苏培盛,也只能在一旁服侍,帮着递送东西,元晞把这套习惯照样学来,虽然她书桌上没有一份需要保密的东西。 她将书案整理得井井有条,顺手给宋满大书案上的绿竹盆景添了点水,才走出来,在廊下一掐腰,给小兵点名:“弘景弘晟!” “在!”弘景弘晟一下跳过去,“姐姐请指示!” 元晞霸气地一挥手,“去屋里,把枇杷端一盒子,蒸的米糕也要一碟,等会我和你们二姐姐玩要吃。” 两个小兵连忙领命而去,不一会,高高捧着两盒点心果子出来,恭恭敬敬捧给元晞,“大姐姐请用!” 还一躬身。 春柳噗嗤一笑,忙在元晞看过去之前侧过身,元晞居高临下看了两个小孩一会,“哼”了一声,“额娘方才说的话,我都听到了。再叫我知道,你们偷偷动我和弘昫东西——都给我等着!” 二小点头如捣蒜,连忙应是,宋满看着,不禁露出笑容。 在这个家里,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元晞和弘昫是要听额娘话的宝宝,也是弟弟们的大姐二哥。 元晞吩咐完,一摆手,两个小的舍不得散开,想跟着她一起玩,元晞扬眉道:“上回是谁捣蛋,弄脏了二姐姐打的络子?” 弘景心虚地低下头,连忙道:“我给二姐洗干净了!” 上次元晞和顺安在廊下吃果子,顺安给元晞展示自己新做的络子,弘景在旁边刨土,泥点子飞溅,落到了顺安的络子上。 顺安对弟弟们倒是很包容,没太生气——她的亲弟弟也正是不懂事又能捣乱的时候,若那爱生气,在屋里早气得爆炸了。 但她的得意作品脏了,心中十分难过,嘴里说着不要紧,眼圈儿却憋得通红,还不肯落下眼泪。 元晞哪里能忍住,立刻发作,把弘景控制住,弘景端着小水盆,在廊下吭吭哧哧洗了半天的络子,又给春柳姑姑撑线,做了两日小工,求得春柳姑姑打了十根各色好看络子,还给二姐姐。 被逼着老老实实坐了两天的淘气包弘景可是长了记性,从此再不在旁人身边乱刨土了,顺安是好脾气,见弟弟这样道歉赔礼,早消了气,元晞却从此盯紧两个小子。 宋满不参与姐弟三个的官司,两个小的诚心哀求,最后还是被允许参会——在一边帮着姐姐们捧果盒子。 她捏了捏眉心,起身进屋睡觉了。 四个孩子,谁生谁知道,幸好有这一屋子人帮忙,她还不需要干活,只用在教育上把关。 晚上四贝勒回来的时候,带着一卷东西,并带回一个好消息。 第243章 院落 - 清穿之福妾多子 - 景福来 “看看。”四贝勒神情看似平常,宋满却从他表情中看出一种神气,微微一笑,做疑惑的模样,“是什么好东西,值得爷亲自带着回来?” 她一壁说,一壁展开,却是厚厚的一沓图纸,是一座贝勒规格府邸的图纸,笔墨细致,平面图边甚至细细标注着那里的墙宽几尺,一看就知道蕴藏着打工人厚厚的血汗。 宋满一看这种图纸,就下意识地想要捂住自己的头发,幸好她脱离打工日子已久,看了一会,心境倒还平和,没有以前那种立刻想要搞咖啡来的冲动,并配合地露出四贝勒期待的惊喜,“这是——府邸的图纸?” 四贝勒这才满意,与她一并看炕桌上铺开的图纸,“正是,现下初定咱们明年出宫开府,今日他们将图纸送了来,我便带回来与你看。” 宋满定睛细看,虽然只是贝勒等级的府邸,但康熙显然不可能亏待亲儿子,这府邸的占地面积已经不小了,庭院深深,一重重排布,院落布局环环相扣,还有花园亭阁,小桥流水。 这么说吧,如果在上辈子,她坐拥北京城内这么一套房子,都不用市中心的,她都得每天007来养房子。 四贝勒这是出生就包分配的。 宋满心里爆发出深深的羡慕,不过目前的当务之急,还是先确定她以后住哪。 四贝勒这样兴高采烈地把图纸卷过来了,显然已经有了打算安置她的地方。 她笑眼看向四贝勒,四贝勒指着全面图纸上的一处院落,“关防内的大院落不多,共是这三处,正院西路这座,我想留着日后弘晖、弘昫他们大了搬去同住,他们俩年岁相仿,自幼在一处,大了情分更深。” 更深处他未细说,但他相信琅因明白,果然琅因立刻答应下来,并盈盈望着他。 四贝勒不是做好事不留名的人,确定宋满明白他的用意,他心里更满意,又拉着宋满的手,继续说:“东边花园里这座院子,宽敞,又在风水吉位,正合你带着孩子们住。我修改了图纸,将原本东院后的小楼包入东院中,内以竹篱嘉卉隔断,既与东院相连,又隐隐独立,届时叫元晞住进去。她年纪也不小了,该有自己的院落,这几年在宫里,属实委屈了她。” 宋满顿时露出惊喜之色,忙叫元晞来看,娘俩都很欣喜,四贝勒有些得意,压抑着嘴角,“先别急,还没说完呢。这图纸初定,院内屋舍布局大抵是如此,我特地吩咐他们,将东院与小楼相连中间做成花圃,建三间小花厅,一处亭阁,可供赏花闲坐,还有屋前墙边,都要哪些花卉树木,你们娘俩慢慢想,想到了便写下来,回头交给张进,他便去办了。” 说完,他看了眼兴致勃勃挤在额娘身边看图纸的元晞,“今日的字都写好了?” 元晞兴奋地说:“都写好了!” 还拿来与他检查,四贝勒仔细看看,果然满意,他又说:“你带着弟弟,到我书房中去,上回我答应给你们找的那一套书,前日到了,叫苏培盛领着你们去。” 元晞到底还小,立刻被转移了注意力,忙牵着弘昫往出去。 打发走女儿儿子,四贝勒满意地回过头,宋满正笑盈盈地看他,神情有点促狭,四贝勒捏捏她的后颈,仿佛是肌肤皮肉里透出的香气包裹着他,四贝勒眉目舒展,神情适意,挑眉看她,“你每日看他们八九个时辰,还没看够?” “弘昫入学了,妾还真有些舍不得。”宋满低笑着微微侧脸,眼波流转,欲说还休,二人窃窃私语一会,四贝勒又拉着她看图纸。 打发元晞出去,自然有些不便给女儿听到的话。 “院子角落上,茶水灶房悉皆齐备,正门后门一关,便是独立天地,你叫佟嬷嬷帮你,将屋舍守紧,诸事便都不受制于人。”四贝勒低声道:“我不在京的时候,旁人你都不必管,顾好自己和几个孩子便是。” 宋满点头,四贝勒见她神情温和宁静,心内随之一安,二人又商讨一会屋室功能分布,“弘景弘晟还得跟着你住几年,东西厢房给他们,正房后的花园一侧,倒可以添一丛竹子,其中给你做一间书斋,午后读书,月夜抚琴,何等悠闲。” 东院原本也不算很大,说是比较大的,只是与其他小院落相比,真算下来,两进院子,前庭后舍加起来也不过十来间房子,和正院是没法比较的。 但一与后边的小楼接通,中间就平添大片的空地,可以自由发挥,再加上小楼周边附属空地也被包裹进来,东院的面积扩大几乎有一倍多。 虽然面积还是有限,增添的屋舍都要以精巧为主,但功能已经足够丰富,住起来会十分舒适。 四贝勒是一个掌控欲很强的人,也喜欢做大家长,享受这种为亲近的人安排诸事的感觉,他一条条细细说来,显然盘算已久。 宋满的欣喜就是最好的回馈,他心中满意,还欲继续说,却见宋满看着图纸,露出一点迟疑之色。 四贝勒一拧眉,“怎么了?” “这东院修建得如此宽阔,是否会有逾制之嫌?”宋满轻声说:“爷爱重之心,妾皆明白,也深深喜爱,只是若因此,为爷惹来麻烦,妾万不敢受的。” 四贝勒听罢,却笑了,“这算什么逾制,一应建筑规格,都按规矩安排,谁还管我关防内院子有多大?”他指指西院,“这里原本的地方,也是不够孩子们住的,也要增添扩建,建两套三进院,算下来,面积比你这边还大呢,你且安心受之。” 至于正院,正院有全套配备,前是关防内书房,理论上是四贝勒所有,但也囊括在正院范围,内书房厢房,便是供四福晋理事待客之所;再向后,还要过一重穿堂,才是四福晋所居正房,东西厢房,飞檐连廊,精巧华丽,向后是花厅,也归属正院,前后花圃嘉卉,应有尽有。 正院后门出去,是供佛的佛堂,向东则直入东花园,四福晋这套院子的配备设施,是整个府里一等一的,因为理论上,这是四贝勒夫妇同居的地方。 四贝勒略指了指,并未详说,只叫宋满安心,转又说起旁的,笑道:“还有关防外,咱们弘昫入学,须得有小书房,他和弘晖的小书房,就安排在我的大书房边上,前后两所清幽院落,正宜专注读书,先生授课之处,定在我的书房与他们书房间的堂厅中,我也随时可以考察他们功课。” 第244章 尚书房 - 清穿之福妾多子 - 景福来 弘晖与弘昫今岁一同入学尚书房,这是还在宫里的权宜之计,但搬出宫之后,皇孙们再要入宫读书,便不大合适了。 身份上倒无明确要求,说皇孙不可以再入宫赴学,但搬出宫,便不算紫禁城内人,皇孙想要一早入内,必须得有康熙亲自批准,前边大哥、三哥家都无此例,四贝勒岂能开这个先河? 而且,在他看来,现在尚书房的氛围,其实也并不适合儿子们在其中读书。 他怕宋满想不开,认为在宫中读书最好,毕竟都是名家教导,又近在御前,所以说那番话时,还看了宋满一眼,寻思要设法安抚她。 不想宋满却面无异色,自然地答应下来,他反而有点奇怪了——因为这件事,他已经和福晋提过了。 福晋是答应得很干脆,但他一眼就看出来,福晋心里是很不安的,大约认为他不让弘晖在宫里读书,是对弘晖有什么不满,怕弘晖在宫里惹事吧……直到听说弘昫也不在宫内读书了,福晋才放下心,顺从他的安排。 他不动声色地看了宋满一眼,继续说:“教弘晖和弘昫的先生,我也细细查访着,明年必能得了,自然选极好的,只是比之宫中名儒,怕还是有所不及。” 宋满却道:“读书之事,一半在师长,一半在自己,弘昫若能定下心读书,在家中只怕反而要比宫内好些……他虽然少语,其实是个内心极敏感的孩子,这段日子,好几次他下学回来,妾都看出他心情不大好,细细地问,却不肯说。” 四贝勒眉心蹙起,宋满轻声细语地继续说:“妾想,只怕是在家里众星捧月惯了,出去了,那么多皇孙在一处读书,哪能人人顺着他的意呢?他又不知人情往来,只会门头读书……必是多有不顺之处。这倒没什么,顺风顺水长大的孩子,本也该摔打摔打,只是这宫内,实在人心叵测,在外人眼中,他的身份和弘晖毕竟是不同的,只怕多有踩高捧低,甚至挑拨兄弟关系。” 她越说,四贝勒的眉头皱得越紧。 宋满道:“幸而他们俩从小一起长大,弘晖和气,弘昫心里也孺慕兄长,他们兄弟和睦,还未出事患,但这宫中的人心实在是叫人害怕,倒像见不得人家里好似的。若能离开这是非场,在家内静静读书,于孩子们反而是好事。” 虽然她如今已是侧福晋,弘昫的身份也不算弱,但往直接的想,阿玛的爵位就这一个,嫡长子在前头,弘昫自然是默默无光的那一个,偏他学业又颇为灵慧,肯用功,先生夸奖过好几次,都是这个年纪的小男孩,难免对弘昫有所不满。 弘昫虽没细说,但她追问之下,也透露一点,宋满听着,便很担心。 好在弘昫是个内核很稳定的小孩,他回答很干脆:“不值一提之人,我何必在意他们?” 宋满仔细安抚了儿子,却不愿他再长期于宫内读书了。 太子的孩子,和一个不大受重视的皇子的庶子,身份到底是天壤之别。 四贝勒面色沉下来,见宋满看了有些不安,深吸一口气,先轻拍她的手安抚一下,“你能这样想,是最好的。你放心吧,这件事,我心里有数了。” 宋满没有详说,但四贝勒已经明白她的弦外之意,无非是弘昫在尚书房招人眼了而已。 四贝勒这几年,也看出来,二儿子的性子和自己是很像的,他是从尚书房走出来的,岂不知其中的弯弯绕绕。 四贝勒心里已有了打算,与宋满又说了一会话,到晚点时分,元晞和弘昫也回来了,膳桌摆开,大半是弘昫和元晞喜欢吃的,两个小的眼睛只盯着大烧鸡,还没到在意这些的岁数,他们也吃什么都香。 弘昫知道额娘最近一直担心自己,默默吃了两碗饭,把碗底给宋满看。 膳后,四贝勒叫弘昫问书,问起在尚书房内读书的事,弘昫只说先生很好,讲的东西他很喜欢听,他每天和大哥都吃了什么点心,旁的事没有提起。 四贝勒便不多问,只问他功课,晚间孩子们睡了,他与宋满也歇下,衾帐间天地皆静,宋满先睡着了,静静躺着,呼吸轻而缓,四贝勒却很久没有睡意。 他借着月光看她,低声说:“咱们弘昫,和我幼时像极了……我不会叫他受委屈,你放心吧。” 未几日,太子在毓庆宫设宴,邀请兄弟们赏花,三贝勒带着早已入学的长子赴宴,四贝勒也带着弘晖、弘昫两个入学的孩子去了。 因都是忙人,这宴会在下午衙门事毕、孩子散学之后举行,弘晖弘昫回来送书、换衣裳,众人正在正房里说话,李氏懒洋洋地笑:“一转眼,弘晖和弘昫都这样大了,来往交际,也能跟着爷一起了。” 四福晋看她一眼,“是啊,孩子们都大了。”看不出昨日听四贝勒说起,要带着弘晖、弘昫同去后,不愉的样子。 前年指进来的钱氏是个温婉小美人儿,当时年纪还有些小,过了两年,模样愈发清丽了,她一进来,便跟着小张氏住,顺理成章地跟了福晋。 闻言立刻转移话题,道:“咱们大阿哥真是勤奋,日日问书至晚间,天没亮又起来背书,贝勒爷考校功课,没有答不上来的,都算是福晋教得好。” 李氏道:“勤奋是好事,可大阿哥这身子骨也得注意,马上天儿要热了,还这样早晚熬着,能受得住吗?” 四福晋脸色微沉,小张氏柔声细气地说:“阿哥是自己要强,但福晋也最心疼阿哥,怎么会让阿哥拿自己身子熬呢?李姐姐多虑了。听闻二阿哥也还是日日晨起背书,这孩子入了学,哪有不用功的?宋福晋,您说是不是?” “孩子们是勤奋。”宋满慢慢说,“我看着心疼得紧,他们这么小的年纪,睡不够怎么成呢?到晚间,他再不愿意,我也要熄灯了。倒是早晨醒来,他精神好,愿意背一会书,就随他了。” 四福晋道:“爷当年也是这么过来的,孩子还小,熬打几年,锻炼出来了就好了。” 虽然这样说,李氏说大阿哥身体弱之语,她还是听进去的,晚些人散,她叫来弘晖的太监,仔细叮嘱,叫一定敦促大阿哥在学内奋力勤学,晚上好生歇息。 第245章 赏玉 - 清穿之福妾多子 - 景福来 从正殿出来时,外边天色还早,宋满一边琢磨晚上吃什么一边往出走,弘昫是出去吃香的喝辣的了,他们留守的四个人也得吃饭呀! 李氏在后头叫她,想和她一起讲究人,“你瞧福晋那样儿,不就是毓庆宫饮宴,爷没光带着弘晖去吗?脸都要气绿了,凭是全天下的好处,都要她儿子一个人独占了不成?” 宋满定住脚,忽然转头看她,李氏本来打算和她同仇敌忾一下的,见她转身,以为她终于要加入自己了,顿时大喜,结果对上的却是冷若冰霜的一张脸。 老实人生起气来,还是很吓人的,尤其李氏如今对着宋满更加气弱一重,顿时有些讪讪,宋满已经道:“你与福晋如何,不干我的事,你再为了让福晋生气,拿我儿子做筏子,你且等着!” 说罢,转身便走。 李氏定在原地,侍女以为她气急,心内紧张不安,小心翼翼地低声道:“主子?——这,宋福晋一向是这个性子,您与她生气也犯不上……” “我和个憨货生什么气!”李氏愤愤道:“她就等着福晋欺负到她头上吧!现在是爷宠她,等爷不宠她了,福晋还能好好待她们娘几个?” 侍女不敢说话,您失宠好几年了,也没看福晋真把您怎么样,让您缺衣少食啊。 论福晋更烦谁,您应该比宋福晋更在榜前。 不过李氏到底有几分心虚,没多纠缠此事,只愤愤地回家了。 正殿里,四福晋看了眼进屋的黄鹂,黄鹂将方才廊下几人的话说了,鹧鸪冷笑一声,“我看李格格是愈发没有算计了,这样的话,就敢在咱们屋檐下说。” 四福晋倒是没恼,她吃了口茶,还有心思笑:“这样的话直接说出来,倒是宋氏的脾气。换第二个人,断不会直接说出来。李氏从来是这样蠢的,你头一天知道?” “不过宋侧福晋那样说,李格格没恼,倒是件怪事。”鹧鸪寻思着,说。 黄鹂轻声道:“当日李格格生弘时阿哥时,那赵氏心怀不轨,刻意要用脏剪刀接生,险些断送了母子二人的性命,还是宋侧福晋眼尖发现,制止此事,李格格算欠了宋侧福晋两条命,她若为这点事就恼宋侧福晋,岂不是不知好歹?” 这是南薰殿一件没脸的事——格格的乳母因为格格额娘刻薄而心中记恨,刻意报复,这说出去都要被人笑死了! 说到这件事,黄鹂是当真有些佩服宋侧福晋的心性。 在这宫里,亲自害人难,见死不救、冷眼旁观却很容易,贸然张口,反而容易引祸上身。 然而宋侧福晋就是敢开口,她行事坦坦荡荡,诸事只看自己的账,这样的人,不怪爷宠她这么多年,新人进来了,也影响不到她。 四福晋慢慢道:“李氏虽蠢,到底没不知好歹透了,宋氏……她是个好人。” 鹧鸪感慨:“可不是,她与李格格从前也是红过脸的,一般人,那种情况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少一个竞争对手岂不更好?” 四福晋摇头,“罢了,不说这些事了。” 李氏现在对宋氏也谈不上竞争对手了,如此叫住,爷反而盛赞宋氏仁心,有君子之风,对宋氏而言,倒比李氏死了更划算。 她自忖是有些小人之心,但若真将宋氏看做清正洁白的好人,岂不显得她卑劣万分?故而她并不愿意多谈此事。 鹧鸪黄鹂二人忖她神情,心内有数,也不提方才是她先提起宋氏是个好人的,顺势说起其他事情。 四福晋道:“叫人留意着,毓庆宫那边一散了,快接爷和阿哥回来。弘晖这功课……诶,我是有心劝他省力珍重一些,可天家子孙,又哪一个不是那样勤奋刻苦过来的?万岁爷当年,还读书读到呕血呢,宋氏能叫孩子以身体为上,我若这样说,爷怕是会恼。” 主仆三人静了一会,黄鹂低声道:“咱们大阿哥,身子是弱了些。福晋,您的身子也将养了好几年了,还是召太医来瞧瞧,若可以,再生一二个小阿哥,与大阿哥相互扶持,倒是极好的。” 本来四福晋已经好几年没有提过此事,就连四贝勒,好像都淡了这份心,鹧鸪一听黄鹂这样说,只怕四福晋羞恼,连忙觑看,却见四福晋迟疑了一会,缓缓点头。 她松了口气,黄鹂已立刻答应下来。 从正殿出来,鹧鸪推推黄鹂,“方才你话一出口,我心都不敢跳了。福晋那两年多忌讳这事儿……当日,已像是心灰意冷的样子。你倒是敢提。” “咱们得多为日后做打算了。”黄鹂声音很低。 鹧鸪心一突突,“你这是什么意思?” “大阿哥读书那样奋力,是因为二阿哥。”黄鹂低声道:“大阿哥天资聪颖,二阿哥却也不弱,咱们阿哥是怕有人说他不如弟弟,才格外奋力。可依我看,这不是长久之计。” 鹧鸪神情有些暗淡,“我又何尝不知,只是……还能拦着阿哥不好好读书不成?这两年,阿哥的身子倒是好些了。” 黄鹂没说话,两人并肩往后走着,不一会,鹧鸪脚步忽然顿住,拉住黄鹂,面色大骇,“你莫不是……” 同胞姐妹,在宫里相互扶持着这么多年,话不必说出口,便已猜到了。 黄鹂按住鹧鸪的手,宽抚她:“没有那么差。我只是想着,福晋膝下只有大阿哥一个,还是太单薄了。” 鹧鸪松了口气,“咱们大阿哥,从小都这么熬过来了,岂是那福薄的样子?你真是吓着我了。” 黄鹂垂首默默,没有说话。 四贝勒父子三人回来时,天色已晚了,宋满带着三个孩子吃毕点心,正在廊下吹风消食,看着他们走进来,笑盈盈起身。 弘昫加快一点脚步走向她:“额娘!” 弘晖在一旁,也施礼叫:“宋额娘。” “阿哥好。”宋满笑着招呼,顺手牵住弘昫,四贝勒问她:“吃过饭了?” 宋满点点头,二人浅浅交谈几句,弘晖看看四贝勒,再看看正殿的方向,黄鹂在一边软声道:“阿哥,奴才领您回去。” 四贝勒对弘晖点点头,“去吧,二伯赏的玉,你好生收着。” 弘晖方才施礼告退,四贝勒遂转身入房内,眉眼神气鲜活起来,“你不知道,今日他们兄弟有多给我长脸。” 学业既精,兄弟又和睦,在他们兄弟中都是头一份! 四贝勒在炕上坐了,饮下宋满端来的醒酒汤,又擦脸洗手,一边道:“弘昫上学的事,你放心吧。” 他专门带着弘昫赴宴,让弘昫在太子面前露了脸,东宫的孩子都是人精,万不敢再搞小动作为难弘昫。 至于是否会更嫉妒,乃至为难更甚……弘昫也是正经皇孙,不是什么外支宗亲、臣僚之子。 再往大了说,太子还没登基呢,没有其他皇孙就是东宫皇孙的奴才的道理! 四贝勒冷笑一声。 第246章 君子 - 清穿之福妾多子 - 景福来 毓庆宫的小阿哥们胆子再大,也不敢立刻将亲叔父得罪太狠,四贝勒今天特意带着弘昫在身边,就已经表现出态度了。 宋满如释重负的样子,“多亏有爷,妾遇到这种事,只会发愁垂泪,一点主意都没有了。” 四贝勒便笑,“万事有我呢,愁这些做什么?你只需领着几个孩子,好好地过就是了。” 宋满笑着推他起身,“快换了衣裳,这一身的酒气。解酒汤睡前要再喝一碗,不然明儿准头疼。” “你做的醒酒汤,我吃了就不疼了。”四贝勒口吻随意,带着点笑,元晞弘昫仰脸看着阿玛额娘说话,觉得他们中间好像有一种旁人插不进去的氛围,那样亲密。 四贝勒换了衣裳回来,几人在炕上坐了,弘昫才把太子赏给他的玉拿出来给额娘、姐姐看,他和弘晖的玉是一对,弘昫道:“太子伯伯叫我们要同气连枝,棠棣情深。” 四贝勒点头,“你们是亲兄弟,等有一日,若阿玛不在了,就是你们两个,可以相互扶持,一同照顾姐姐弟妹们。” 弘昫认真地答应下,四贝勒注视着他,眼光难得的温和,又问他:“在尚书房里读书不顺心,怎么不回来告诉阿玛?” “一群愚人而已,他们并不敢真拿儿子怎么样,又何必在意他们。”弘昫道。 四贝勒笑了,他拍拍儿子的肩,“你有这份心态,是最好的。但他们见你没有反应,还以为你畏惧他们,反而变本加厉起来,你知道为什么吗?” 弘昫绷起小脸,想了想,摇摇头。 “因为你还没有力量,他们认为你不值一提,你的无视,在他们看来便像示弱。”四贝勒轻声说:“等你有了自己的能量的那一天,你再有如此的心态,便是无坚可摧之人了。现在,你还年弱无力,遇到委屈,就来告诉阿玛,阿玛来保护你。” 弘昫认真地答应下,宋满揉揉儿子的头,元晞哼道:“那群家伙没什么可怕的,只知道搞些上不得台面的小手段,跳梁小丑!” 如今太子只是太子,他们当然并不可怕,可若哪日,太子登临践祚……四贝勒看着自己的孩子们,半晌,轻轻摸摸元晞的头。 五公主出嫁前,给元晞的小猫跳到炕上,在宋满身边轻轻蹭着,喵喵叫唤,元晞拿了鸡肉干来给它吃。 小猫两只耳朵尖尖的,大眼睛,一身亮亮的皮毛,是一只漂亮的小狸花,名字就叫“小梨花”,已经快要两岁了,是整个东偏殿的运动健将,每天上蹿下跳,宋满耗两只小哈精力的头号帮手。 宋满笑眯眯地摸摸小梨花的头,顺着身子往下给它按摩,小梨花嘴里吃着鸡肉干,身体被按摩着,喉咙里发出舒服的呼噜呼噜声。 弘昫兄弟几个也都凑过来和小猫玩,四贝勒半倚着软枕,看着娘四个,目光一点点柔软下来。 晚上,他与宋满低声说:“两个孩子都像你,性中有光明之气,行皆正道,这是好事。” 宋满轻笑着,“妾还觉得元晞和弘昫更像您呢,尤其是弘昫,那遇到事情自己憋着,不肯与人说的样子,与您像得十成十。” 她有几分打趣的语气,四贝勒眉头一竖,“好啊,你在这等着爷呢,是对爷早有不满了?” “妾岂敢。”宋满痒痒肉被他抓着,往后躲着笑出声,四贝勒抓住她的腰,不肯松手。 一把柳枝儿似的柔软的腰身,小腹上的软肉却异常柔软滑腻,如脂膏从指缝溢出来,四贝勒抓着抓着,动作便变了味儿,宋满一叠声地求饶,手臂却不知不觉环绕上四贝勒的脖颈。 帐子外的春柳退了几步,摆摆手,示意抬进来的热水送出去温着。 一夜月明星稀。 弘昫的尚书房学习生涯,逐渐安稳下来,弘晖中途病了一次,幸而他这几年养得不错,病症最急的时候很快过去,又回到尚书房,只是还有些咳嗽。 宋满听说了,连着煮了半个月提高免疫力的药茶汤给弘昫喝。 六月里,四贝勒要随行出行巡幸塞外,本该八九月份才归,不想这一次,却是七月便归,且带回一番噩耗。 德妃昏厥过去,不省人事,醒过来后,听闻皇太后亦哀痛过度,缠绵病榻,还不得不上表请皇太后不为晚辈之故悲痛伤身。 她的病拖拖拉拉,上秋也无好转,四福晋只得常驻永和宫服侍,元晞亦自请去侍疾陪伴,四福晋思索再三,有些拿不定主意。 四贝勒做了主,“元晞,你是放心不下玛嬷吗?” “我想去陪陪玛嬷。”元晞认真地点头,四贝勒便同意了,四福晋只得照他的吩咐办。 丧女之痛,并非孙女的陪伴可以缓解的,但元晞的到来,给了德妃一个可以共同怀念五公主的人,到八月末,康熙回来时,德妃的病症已经稍愈。 四福晋这一个月忙着在德妃处服侍,对家中难免有所疏漏,终于德妃好转,她松了口气,才有心情理殿里的事。 “阿哥怎么瘦了这么多?”四福晋面色沉沉,对大阿哥的乳母、保母和太监们,“你们是怎么服侍的?不知道每日两膳三点好生伺候吗?” 宫人们战战兢兢的,乳母出来作答,“奴才们也精心侍候阿哥,只是福晋您不在,阿哥想念您,饮食也不似常日安顺,今年天气又热,阿哥苦夏,更不思饮食,既少进膳,又废寝忘食地读书,奴才们实在劝解不过。” 第247章 不安 - 清穿之福妾多子 - 景福来 五公主之薨,是许多人始料未及的,虽然五公主先天有些弱症,可这些年不也好好地养大了?长到出嫁,婚配佟家,顺利留在京师,谁不羡慕五公主和德妃好命? 都以为是从此高枕无忧了。 哪想成婚才两年,竟只因一段暑热,便撒手而去了。 今年出巡塞外避暑,本是太后怜惜五公主体弱,在京中饱受暑热之苦,便将五公主带着。 哪曾想就在去避暑的路上,中了暑气过世了。 永和宫里是阴云席卷,德妃心痛如绞,还不得不硬撑着去宽慰愧疚不已的太后,太后卧病不起,宫中也无人敢欢笑言谈,一时之间,紫禁城中竟也似合了这秋日寂寥之意一般,庭中鲜花也蒙尘。 这其中,四福晋有一份更深的忧惧。 姑嫂多年,她与五公主的情分自不必提,于她而言,五公主的死亡,还带给她另一份恐惧——同样是先天体弱,五公主好歹还比弘晖强些,长到这么大,竟然一场暑热就把五公主带走了,弘晖呢? 所以她终于松了口气,能顾及家中之事时,看到弘晖的样子,反应才那样大。 然而大阿哥身边的嬷嬷们,脑袋拴在裤腰带上干了这么多年,也都是打太极推卸责任的好手。 弘晖出生时,太医便给四福晋透过底,说不大好,四福晋大把银子砸下去使劲瞒着,可贴身照顾大阿哥的人,总是瞒不过的。 八零八有实时监控,但宋满看了一会就嫌闹心,叫八零八监测着,她不看了。 她好不容易脱离工作环境,实在不想再看这老油条联手和上司推脱责任,彼此拉扯的戏码。 四福晋人不好不坏,要说恶毒,她没到那种立刻揣着刀子杀人的地步,做不到一刀一个孩子,要说善良……她也很擅长用一些恶心人的内宅手段,来达成她的目的,或者完成平衡。 但在此同时,她又以道德上的好人自居,偶尔做点坏事,就认为自己是被现实所迫,不得已而为之,然后下次还干。 宋满无意评价这位拧巴的领导,反正她现在羽翼已丰,出宫之后,四福晋就彻底无法辖制住她,还剩下这几个月,安安稳稳地过去最好,四福晋若一时想岔了要搞事,根据这么多年她们两个相处的经验,吃亏的显然不可能是她。 宋满拍手,叫了小梨花过来,名义上,小梨花是元晞的猫,但小猫显然也很清楚,在这个家里,谁才是能拍板决定她每天能吃多少小肉干的人。 宋满一拍手,小梨花就喵喵叫着跑了过来,元晞噘着嘴,“马屁精!” 梨花不屑地“喵!”着白她一眼,懒懒地依偎到宋满怀里,还蹭蹭她的手。 “好哇你!”元晞气得跳脚,拉住宋满的袖子,“额娘!它冲我翻白眼!它看不起我!” 宋满好笑地哄住元晞,梨花还在她怀里蹭她,一声一声喵得甜腻腻的,好不容易被哄下的元晞眼珠子又要瞪出来了,“你个小白眼儿猫!” 小小的元晞,在一只小猫身上,领会到世界的森森恶意。 不过这样一闹,元晞的精神好了很多。 她自幼与五公主亲密,五公主的薨逝给她带来很大的打击,这是她头一次失去如此亲近的亲人,元晞又一向感情充沛,悲伤之意难以释怀,一直闷闷不乐,直到最近才稍有好转。 近日德妃转好了,四福晋忙着家事,元晞也不便单独过去,便留在家里,她明显更黏宋满了,恨不得每日都紧贴在宋满身上。 “好了,最近的鳜鱼很肥,明日叫冬雪到膳房要一道松鼠鳜鱼吃,好不好?”宋满摸摸女儿柔滑的头发,语气柔和。 “额娘。”元晞抓紧宋满的手,灯火摇曳,房室静谧,她声音很低,“我有些害怕……” 宋满疑惑地看向她,元晞眼中带泪,“她们说,五姑姑正是因为年初小产之后身体亏虚,才会只因中暑便过世了。” 生育这道生死魔咒,平等地降临在这世界每一个女人头上,哪怕贵为皇室公主,也难逃诅咒。 她想起额娘怀弘景弘晟时的样子,心内更为恐惧。 宋满只有抱紧她,娘俩依偎在一起,灯火映照,在窗上映出紧紧相贴的影子,宋满环抱着元晞,好像大树遮住小树,老鹰掩住雏鸟。 所以,她才那样坚定地要留元晞在身边。 元晞并不知道母亲这一番用心,五公主的过世对她打击很大,一直到冬天,偶尔想起姑姑,还是忍不住流泪。 弘昫和五公主并无多么深厚的感情,但见姐姐一直伤心,便有些忧虑,想方设法想要哄元晞,这日放学回来,宋满看他的神情,就感觉不对。 这小子小小年纪,总爱板着张小脸装严肃,高兴也不愿意表露出来,喜欢当高冷酷哥,但到底还嫩,他的情绪很难真正瞒过宋满。 弘昫似乎把猜心情当游戏玩了,有时候故意板着脸揣着东西回来,感觉宋满没发现,便很开心。 宋满没忍心告诉儿子,你娘眼睛一扫,就能看出你脸上写的:我带了好东西回来!你们都没发现!好开心! 小酷哥微妙的表情和与外表不符的丰富情绪很有趣,宋满故意逗他,娘俩玩猜心情的游戏都玩得乐此不疲。 今天弘昫一回来,宋满就发现了,笑吟吟地装不知道,弘景弘晟还没智能到那个程度,也没发现,弘昫非常满意,带着一点小小的得意,扬起下巴。 “姐姐,我给你带了礼物。”弘昫说完,将书袋打开,探出一颗翠绿翠绿的小脑袋——是一只鹦鹉! 元晞惊呼一声,弘昫的小表情看起来已经爽翻了,还硬要绷着脸不笑,酷酷地把鹦鹉放到元晞手上,“你可以教它念诗,说话,它都能学会。平时养在廊下,给它吃小米和葵花籽都可以。” 一听就知道他花了很多心思,还故意要装作风轻云淡的说出来,宋满实在忍不住了,搂着他一顿乱亲。 “宝宝,你怎么这么可爱呀!” 弘昫脸红得像个小苹果, “额娘!” 元晞已经笑嘻嘻扑过来,“让我也亲两口!” 没等弘昫叫着求救,后边弘景弘晟已经“哇哇哇!”乱叫着扑了过来,娘几个抱作一团,宋满看着弘昫头发都竖起来的样子,哈哈大笑。 小鹦鹉最后还是被先安置在屋里,京师的冬日过于寒冷,真放在廊下,小鸟可受不了。 弘昫皱着眉毛,宋满看出他有一种吃错安利的感觉,忍俊不禁,笑着道:“这鹦鹉挂在廊下花间,隔窗伴书是好看。等明年咱们搬出去了,就把它安置在你姐姐的书房外头,正合宜!” 弘昫这才满意,娘几个吃了晚点,饭后,元晞逗鹦鹉去了,弘昫才小声对宋满说:“额娘,儿子身边有一个太监,他不是个好的,请额娘将他送走吧。” 第248章 怒火 - 清穿之福妾多子 - 景福来 “嗯?”宋满摆摆手,叫宫人带着弘景弘晟出去,带着弘昫在炕边坐下。 她注视着弘昫,弘昫认真地道:“上个月新来的那个小郑子,他总是想要引诱儿子玩乐,儿子放学回来读书,他就弄些草蛐蛐、纸蜻蜓来引诱儿子,还总对儿子说养猫养狗的乐趣,想要让儿子不能专心读书,享受玩乐之事。” 宋满看着他认真的小脸,心里有种复杂的感觉。 她这个盲盒,抽得好像很成功啊。 八零八对几个孩子身边的监控是二十四小时不间断的,还设置了自动预警程序,几乎可以防控百分之九十九的危险情况。 在这种强度的监控下,弘昫身边小太监的异常宋满当然是最先发现的。 她本来是要立刻出手的,但从弘昫的表情上,她读出一点微妙的感觉。 小郑子以为他在引诱弘昫,但她为什么觉得弘昫在用包容的,那种看傻子还能弄出什么花样的表情在看小郑子呢? 弘昫道:“他所能摆弄的,无非是那点东西,把我当傻子糊弄呢。”说着,弘昫微皱一下鼻子,以表不满。 宋满真想大口咬他,用力忍住了,孩子大了,要面子。 弘景正好飞快喊着额娘窜进来,乳母在后头跟得一头大汗,可以猜到他们刚才在暖阁里有多高的活动量。 宋满一把将弘景抓住,狠狠亲了一口,弘昫绷住小脸,悄悄往后退了一步。 他都上学的人了,不能让额娘亲了! 把乱入的弘景打发走,宋满轻抚弘昫的背,低声道:“额娘知道了,这就叫佟嬷嬷去处理……你是早看出那小郑子对你不怀好意了吗?” 弘昫表情有些微妙,眼珠微动,没说话。 孩子聪明,也有一点坏处。 宋满轻声道:“真是吓坏额娘了,你见得还少,不知道宫人有异心是多可怕的事。当日你李额娘生弘时弟弟的时候,就因宫人暗含恶意,险些害了母子两人的命。” 弘昫表情微微一变,有些震惊——无论私下怎样,明面上,南薰殿的大家还是致力于给孩子们营造和气安全一点的氛围,而弘昫再聪明,也很难接触到大人有意拦截在他接触圈之外的事情。 所以,他的安全警惕性,是远远不够的。 这也是宋满将立刻出手的打算按下,虽然一直叫八零八密切监视,却没有插手这件事的原因。 弘昫的安全教育应该提档了。 只是李氏的教训,还远远不够,宋满又回忆起他小时候的事,“你幼年时,你的乳母也曾被人收买,有人意图通过她来窥探额娘私密之事,置咱们母子三人于万死不复之地,幸而她行举轻狂,在别处被发现端倪,才没叫人得逞。” 旁人的教训和自己家的毕竟是不一样的,弘昫汗毛倒竖,顿时认真起来,他看向宋满的眼中带着一些担忧。 “额娘本不想让你们知道这些腌臜之事,但如今看来,你们也长大了,应该都知道一些事,至少要学会如何保护自己。” 宋满说罢,叫人叫了元晞进来。 她看了眼时钟,将方才的话简单对元晞又说一遍,并郑重道:“你们记着,如一旦发现身边的宫人有异样,一定不能疏忽,要立刻警觉,做出反应。知人知面不知心,我们很难知道有异心之人的目的是什么,引诱你们玩乐,不用功读书事小,若他们是打算趁夜悄悄要你们的命呢?夜深人静时,宫人守夜,他们都不必自己准备凶器,殿里吃烤肉的刀,也能立刻要了你们的命!” 两个孩子顿时一阵胆寒,尤其弘昫,他一下就看出小郑子的异心,原本颇有些得意。 这会听宋满如此说,方后怕起来。 宋满看着他们两个的表情,叹了口气,将两个孩子揽入怀中,正要款款安慰,四贝勒的声音传进来,“好好的,说什么要不要命的事,怎么了?” 四贝勒走进来,一边解斗篷,一边皱着眉,有些疑惑地看了宋满一眼。 宋满迟疑一下,四贝勒直接看向佟嬷嬷,“嬷嬷,你说。” 佟嬷嬷欠了欠身,将事情说了一遍,四贝勒面色顿时变了。 他进来时只听了个尾巴,但见到宋满欲言又止的神情已直觉有些不对,再听佟嬷嬷说了全程,他真是要气笑了。 半晌,他沉了口气,走过来对弘昫元晞说:“你们额娘说的话很有道理,身边的宫人有异心,这是最要谨慎的事。日后一旦发现异常,要立刻告诉阿玛,不可耽误半刻,弘昫,这次你实在太大胆了,你若有万一,叫你额娘怎么办?” 宋满正酝酿着红眼圈,闻言配合地露出一点不安的神情,弘昫呼吸微滞,意识到后果的严重。 宋满抱紧他,“好孩子,你能发现那个小太监的异心,已经很厉害了,是额娘疏忽了,没曾教过你们这些。” 弘昫沉默起来,好一会,认真地点点头。 宋满看他的神情,知道他是听进去了。 四贝勒脸色已经极难看了,又怕儿女大意,按捺着怒气,仔仔细细地教他们遇到这种事情要怎么分辨、如何处理,恨不得将自己二十几年的心得都塞进这两个孩子脑袋里。 这种事情他见得多了,小太监引诱主子玩乐,也是常有的事,哪怕无人指使,为了自己更得主子亲近,他们自然会百般设法、花样百出。 康熙对儿子们约束颇严,所以他们兄弟中一有这点苗头就会被立刻掐灭,各府中的前车之鉴却也不少。 但这次的事,连弘昫都看出不对了,足可见幕后之人派来的这个小太监行事是有多么拙劣! 四贝勒压抑着滔天的怒火,引导他的儿子不学好是什么意思?他就那么招人恨吗? 将两个孩子安抚好,他立刻吩咐苏培盛,“立刻将两个阿哥身边的太监都给我拿下!” 他双目深沉,酝酿着滔天的怒火。 第249章 隐瞒 - 清穿之福妾多子 - 景福来 南薰殿这半年,日子实在不消停,先是秋日里四福晋发落了大阿哥身边好几个多年近侍,如今又是四贝勒对两个阿哥身边的随从大动干戈。 大年下的,各处都被惊动,才一周岁多些的弘时阿哥被惊醒,李氏连忙抱起他轻哄,一边叫打探外边是怎么了,寿嬷嬷拦下要出去的甜杏,面容沉肃,“是爷身边的人,只怕不是小事,不要擅动。” 甜杏觑觑李氏,李氏果然立刻道:“那就不要去了。” 她想不通又是什么事惊动了四贝勒,在自己家里弄出这样大的动静,四贝勒是最重体面的,等闲事情绝不会轻易闹这么大,心内十分不安,只怕是有什么与孩子相关的大事。 寿嬷嬷宽抚她:“没惊动咱们身边的人,必是无碍的。” 李氏勉强定下心神,弘时感觉她注意力转移,便哇哇哭了起来,她连忙轻哄,顾不上外头的事,近日偶感风寒,服了药歇下的二格格也被惊动了,要起身,李氏忙道:“顺安,你快歇着,不关咱们的事。” 两个孩子叫她无暇兼顾外边的事,弘时是她在两个体弱孩子之后好不容易生下的一个健康孩子,从小就能吃能喝能睡,根据她的悄悄观察,东偏殿那几头小牛犊子,小时候都是这样的! 她对这个儿子能够顺利养大,抱有很大的信心,就是四贝勒那边渐衰的恩宠,她也不大在意了。 李氏安抚下两个孩子,还是有些放心不下,在屋里走来走去,悄悄往外看,见正殿灯火通明,门窗紧闭,半晌没有动静,忽然眼睛一亮,“不会是福晋又惹事了吧?” 寿嬷嬷眼神示意她噤声,李氏这几年下来,对寿嬷嬷已经很服气,不得不听话,发亮的眼神却透露出她的内心。 “查孩子们身边做什么?不会是她脑袋发蒙了,真逼着弘晖读书,给弘昫下毒?”李氏压低了音量,往炕上一坐,开始找西瓜子嗑,寿嬷嬷太阳穴突突直跳,硬从牙缝挤出几个字来:“主子,隔墙有耳。” 李氏撇一撇嘴,决定不和她商量,自己思考,但她思来想去,觉得福晋也不至于发疯到那个地步,于是愈发纠结疑惑,恨不得将耳朵贴着窗,听外边的动静。 寿嬷嬷看着她一副若非外头是数九寒冬,她甚至可以去正殿听窗根的架势,一阵头疼,见她已经不出声,到底不再劝了。 她什么都不让李格格干,李格格就该折磨她了。 至于这回的事,她心里已猜出七七八八,甚至并无惊讶之情,只觉是终于来了。 从年初,大阿哥、二阿哥一起入学,二阿哥身强体壮,又展露出学习的天资与专注,她就在等待这一天了。 福晋,她手中的牌太少,福晋的身体情况,被正殿瞒得紧紧的,但寿嬷嬷是宫内的老人,从当日福晋怀大阿哥的情况,便多少能推测出四福晋身体的艰难。 这几年,正殿断断续续,也煎了不少坐胎药吃,可曾见到效果? 所以四福晋只能紧紧握住大阿哥,但大阿哥,她真的能长久握住吗? 这个宫里,太孱弱的孩子是很难站住脚的,小格格们还好些,这些皇子皇孙,却一出生就担着太大的期望与压力。 或许是人老了,愈发不愿听到哀声,寿嬷嬷心内默念,开府吧,快些出宫,说不准能好些。 如今都住在这一个院子里,事情乱,人心也乱,眼珠子都盯着旁人的一亩三分地,钻进牛角尖里,总不得安生。 正殿中,四贝勒面色很沉,他盯着四福晋,很久未曾说话。 吩咐苏培盛将两个孩子身边人一起拿下时,他心里抱着一丝期望,希望弘晖身边的人也有问题,希望还是三贝勒对他当日因为“热孝子”的说法报复的怀恨在心,但结果给了他重重一棒。 “弘昫刻苦读书,又碍着你什么事了?”四贝勒挥退宫人,沉声道:“这么多年,我可流露过一分,疼爱弘昫甚于弘晖的意思?” 对弘晖这个长子,他极尽关切疼爱,每一分功课都亲自过问,三日一问书,只盼着弘晖长大成才,能为母亲弟妹遮风挡雨,荫庇后人。 从一开始,他就没想过日后让弘昫袭爵。 他日后为新帝兄弟,总少不得一个亲王爵位,弘晖袭爵之后,弘昫、弘景等兄弟至少也能封个镇国公,以弘昫今日勤学刻苦,日后文武必然出众,待长成入朝,还能自己拼一份前程。 弘昫若能在朝内站稳脚跟,坐稳实衔,加上爵位,也有二三世传承下的富贵,琅因与元晞日后也有依靠。 所以从心里,他对弘昫的功课其实更看重,但也绝没有疏忽过弘晖,明面上,他一定对兄弟两个一碗水端平,甚至更偏向弘晖一些。 他实在想不明白,在儿子们的事情上,他还有哪里做得不够? 四贝勒左思右想想不明白,他感觉很累了,这样的事一次又一次,从前几次,好歹还能推测出福晋动手的理由,这一回,他实在想不通,福晋是哪里不安,要现在就打压弘昫。 难道只因弘昫是琅因所出,琅因得他宠爱,福晋就容不下东偏殿的孩子吗? 用这样恶心的手段,引诱弘昫贪图玩乐,若叫福晋做成了,岂不是弘昫琅因此生之患因此而起。 他注视着四福晋,用很复杂的目光,仿佛在认识一个从未真正认识过的人,而非结发多年,同床共枕的妻子。 四福晋面白如纸,在最初事发的惊慌之后,情况跌落谷底,她反而冷静下来,垂首答:“是妾不贤,见宋氏专宠于您,妒火中烧,畏惧爷有一日因宠忘情,抬举弘昫,扶持宋氏母子,因有此为,妾不敢为自己辩解,请爷降罪。” 她只有一个念头:弘晖的身体情况,决不能叫四贝勒知道! 弘晖生而体弱,真实状况却一直被她瞒得很紧。 众人只知小阿哥早产以至多病,这不算什么,四贝勒本人也是早产而生,幼年身体并不算好,好好养着,弘晖都这样大了,眼看能立住。 四福晋这一年来奋力求子,都无所得,她实在不敢想,若叫四贝勒知道了弘晖的真实情况,他们母子二人的境地会到什么地步。 唯有将他们的身体情况都瞒得紧紧的,叫人人以为,小阿哥只是体弱,福晋身体康健。 第250章 惩处 - 清穿之福妾多子 - 景福来 四福晋的解释,仿佛十分合理,然而四贝勒却不信。 他定定看着四福晋,几乎想要扯破他们夫妻间薄薄的那一层窗纱,拽下遮羞纸,将这门婚事明明白白地说清楚。 四福晋对他,并无男女之爱,她所爱者,是大清的皇四子,她的嫡福晋位置,多年以来,她汲汲以求,百般手段,所求的也不过是稳固自己的地位、平衡后院,将嫡福晋的权利拔到最高。 这没什么错,人人都追逐权利,福晋本也应是与他并肩,执掌中馈的角色。 但她没有那份能力,想要弄权却弄不清楚,便不成了。 四福晋会因爱生妒?他不信。 这么多年,她先后针对李氏、琅因,不过是因为她们威胁到了她的位置而已。 李氏得咎于四福晋,他无话可说,当年是李氏过于轻狂;琅因对福晋却一向恭敬谨顺,就是当年有弘昫乳母之事后,琅因对福晋,也不过愈发敬而远之而已,从无轻狂不恭之处。 这样的人,四福晋还不满意,那她想要的是什么? 是他只能与她生孩子,还是只能宠爱她抬举上来的人? 那这四贝勒让她来当好了! 四福晋口口声声说,怕他因宠忘情,动摇嫡室地位,可这样的事如今可有半分端倪?这一切,不过是四福晋自己琢磨出来的,她见有人得宠却又不受制于她,不是如她的应声虫张氏那般的角色 便心中不满,以为会威胁到她,这份不满日积月累,蒙上了她的眼睛。 她想要的,是如果她不能专宠,那么得宠妾室,也得是向她俯首帖耳的奴才。 好一个乌拉那拉家的贵女,来这紫禁城里给他做主子来了。 四贝勒冷笑一声,站起身。 夫妻数年,好歹有些了解,四福晋看他如此模样,心突突一跳,直觉不好。 果然,四贝勒下一句便是吩咐:“鹧鸪服侍福晋不力,逐出宫去,叫他们乌拉那拉家自己处置。” 这是巴掌扇到乌拉那拉家脸上,直指福晋管教不力,比直接将人送到内务府发配都狠。 福晋慌乱不已,鹧鸪本就跪在地上,煞时瘫软要倒,黄鹂急忙磕头,欲要求情,喉咙却仿佛被什么东西堵得严严实实,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只有额头磕得通红,满面泪流。 “福晋病了,你们好生服侍,若再有万一,这正殿的人,就一个不留。”四贝勒冷冷地,没看地下众人一眼,径直抬步而去,四福晋听到他吩咐:“叫庄嬷嬷来回话。” 四福晋浑身一软,倒在地上,黄鹂却已顾不得扶她,喜鹊膝行上前,哭道:“主子,您想想法子呀!” “没法子了,没法子了。”四福晋仰脸直直看着棚顶,喃喃,她没想到四贝勒会发那样大的火,甚至牵连到身边的人。 原本她以为,最多也不过是像从前几次一样,疏冷一阵,最次不过禁足,熬过这一阵,她毕竟是四贝勒正儿八经的妻子,岂会没有转圜的余地? 现在,她最亲近的心腹,因为服侍不力的理由被逐,还是直接送到乌拉那拉家,显然在表达对乌拉那拉家的不满……傻子都看得出其中别有内情,这是打她的脸! 打了她的脸,四贝勒难道面上有光?但他一定要做到这个地步,就是宁肯自己丢脸,也要狠狠给她一个教训的意思。 叫庄嬷嬷过去,是要把她手里的权力削掉;让她“病了”,是要将她禁足;说那样的话,是用她身边剩下的这些人威胁她,若她再不悔改,她身边的人,一个都留不住。 怎么就到这地步……怎么事发得这样快…… 黄鹂掐了自己一把,逼着自己止住眼泪,胡乱摸一把脸,膝行上前拉住四福晋的衣裳,“福晋,当务之急,是快快修书给老太太!” 姐姐这样不堪地被送回乌拉那拉家,若没有福晋向老太太求情安排,姐姐还能见到明年的太阳么! “是,是。”看着脸色惨白的鹧鸪,四福晋一个激灵,纸笔递到手边,她才发觉自己手哆嗦得执不住笔,双眼也模糊得看不清纸张,“鹧鸪,鹧鸪,是我害了你!” 四福晋泪如雨下,一向心疼她的鹧鸪却已面如死灰,黄鹂双眼紧紧盯着那张纸,也顾不上说话。 喜鹊在一旁,浑身哆嗦,看着富丽堂皇的南薰殿正殿,好像是一座吞人的魔窟。 这座紫禁城,容不得任何人行差踏错,所有人,想要活得好,都必须披着一副符合自己身份的皮子,将自己的欲望、贪念,好好地包裹起来 。 四福晋“病了”,消息很快在南薰殿各处传开。 顾不得歇下,一直悬心等着的小张氏腾地一下站起来,与她同住的钱氏惶惶不安地看着她,“姐姐?” 小张氏顾不得披衣,就要往出走,刚出门槛,被从后而来的庄嬷嬷撞到,庄嬷嬷面色沉肃,“夜已深了,格格早些歇息吧。” 小张氏急切地要说话,刚才看着她往出走的钱氏忙三步并两步冲过来,拉住小张氏,笑脸对着庄嬷嬷,“多谢嬷嬷提点,我们这就歇息了。” 庄嬷嬷点一点头,径自向前去了。 小张氏紧张不安,“我得去看看福晋!” “姐姐!”钱氏拽紧她,“这显然是贝勒爷的意思,你这会冲出去,是要顶撞贝勒爷吗?” 小张氏浑身一软,瘫坐榻上,隔壁的大张氏匆匆叫心腹来问,让小张氏拿个主意,她也说不出来。 钱氏看着这一屋子人,心里发凉,握紧了罗汉床一侧的护栏。 不成,这可不成! 前殿中,宋满听到了正殿的消息,四贝勒却迟迟没见回来,佟嬷嬷隔着窗看到大阿哥身边的几个人还没放开,微微皱眉。 “大阿哥的身体,只怕瞒不过贝勒爷了。” 这对她们来说,是好事吗? 未必。 佟嬷嬷的心沉下去,散发坐在窗边读书的宋满神情却很镇定,“先天不足,也有调养的余地,一时还不至于灰心。” 春柳叹了口气,“这真是,树欲静而风不止。” 本来盼着好好熬过这几个月,等出了宫,一切就都好了。 宋满轻声说:“福晋昏招频出,于咱们却未必不是好事。” 是啊,若没有福晋早两年的昏招,宋满也不会得到开府之后自主权那样高的一所院子。 佟嬷嬷轻轻点头。 第251章 信任? - 清穿之福妾多子 - 景福来 这一晚四贝勒没再回东偏殿,显然刚从大阿哥乳母口中问出来的消息对他打击不小。 这正好方便了宋满,今晚的宋氏心理诊所,四贝勒是挂不上号了,元晞弘昫凭借血缘关系把今晚的号挂满了。 他们的安全教育还需要加强,孩子的聪明灵敏是天生的,但他们的敏锐敌不过大人的狠心,在面对成人时还是弱势群体,宋满难得地有些忧心。 幸好还有八零八为几个孩子的安全兜底。 正殿那样大的动静,傻子都知道出事了,寿嬷嬷对李氏控制的力度也是有限的,第二日一早,宋满就看到李氏在西偏殿里头对外探头探脑,那眼珠子滴溜溜地,一看就没打好主意。 宋满飞快将通风的窗户关掉,避免李氏将注意打到她身上,刚瞄到她眼睛一亮的李氏不满地皱眉,“防贼似的。” 甜杏苦口婆心地劝:“主子,咱们快进膳吧,小阿哥一会就要醒了,一定找您。” 李氏还有些不甘心,甜杏见连小阿哥都不好使了,真有些无措,还是二格格咳嗽两声,起来道:“我嗓子还是热辣辣的,甜杏姐姐,你替我沏一盏枇杷雪梨露来吧。” 甜杏忙答应着,将犟得一头牛似的李氏交给二格格来劝。 这边李氏是被二格格摁住了,一颗心都挂在四福晋身上的小张氏却急得热锅上蚂蚁似的,她身边的宫人也拦不住。 正殿现在屋门紧闭,连鹧鸪黄鹂都看不到进出,小张氏想方设法,终于买通一个送水的婆子,“妈妈,您替我递一句话,叫黄鹂姐姐出来见我一面,黄鹂姐姐不成,鹧鸪姐姐也好!” “诶唷格格,您这说的是哪年月的话了。”水妈笑一声,“鹧鸪姑娘今儿一早,宫门一开就被送出去了,贝勒爷的话告诉内务府,这奴才调教得不好,看在是福晋陪嫁,给福晋的脸面,不交宫里处置,交乌拉那拉家再教教,这会连铺盖都收拾干净了!” “什么?”小张氏脸色一白,隐在帘帐后悄悄听着的钱氏也面色微变,那边水妈看在钱的面子上,道:“黄鹂姑娘没准儿能出来见见,只是……这爷亲口吩咐了,福晋养病,不许外人打扰,这……” 小张氏立刻会意,褪下腕上一只沉甸甸近二两重的金镯子,水妈瞄了一眼,纳入袖中,又笑道:“不为别的,只为格格往日待我们的好,老奴就冒险传这一回话,格格您且耐心稍后,老奴瞧瞧去。” 小张氏忙道:“多谢妈妈,劳妈妈为我这事用心。” 那婆子走了,小张氏的婢女愤愤不平地道:“一个端水洒扫的婆子,她倒拿上大了,在格格面前一口一个老奴老奴的,也不看自己配不配!” “福晋若出了事,咱们在这院里,就连奴才也不如。”小张氏深吸一口气,转过身回榻上坐下,“等一等吧。鹧鸪……究竟是出什么事了,闹得这样难看……” 帘子后,钱氏的婢女微声道:“主子?” 钱氏自入宫来便与小张氏要好,也是借着小张氏才搭上福晋的船,这会小张氏如此,她们是不是该出去宽慰一二? 刚发出一点声音,钱氏利眼扫过去,示意她噤声,婢女一哆嗦,忙闭紧嘴,扶着钱氏回到屋里。 钱氏坐在窗边,沉下心,半晌没说话。 她得看看,福晋这是坏了事了,从前她虽然无宠,依傍福晋,好歹衣食无缺,现在福晋出了事,小张氏这个往日最体面的都落到这个地步,何况是她? 爷的宠爱是指望不上,这院里,还有谁能让她依靠? 钱氏的目光透过窗,看着前殿东偏殿的檐角。 南薰殿这么大的动静,是瞒不过外头的,德妃很快打发梅姑来看,却没见到四福晋,与庄嬷嬷说了一会话,梅姑便回去了,殿内,听说梅姑来了,刚升起一点盼头的四福晋见状,脸色灰败下来,“就连人都不许我见了?” 德妃派来的人,她都见不到了,可见是十足的决心。 贝勒爷这是什么意思?是要彻底关死她? 四福晋心内一时慌乱不已,喜鹊忙道:“主子,您可不能慌,您得打起精神来。阿哥下午回来,还不知要怎样,您得稳住,阿哥才有主心骨啊。” 四福晋听了,强行振作起来,见一边的黄鹂恍惚的模样,心内一痛。 这一晚上发生了太多事,仿佛天塌了一般,四贝勒的动作太快,打了四贝勒一个措手不及。 一切好像又回到宋氏怀元晞那一年,苏嬷嬷也是这样,被从她身边带走。 但她不能认命,她还有弘晖,她若是认命了,弘晖怎么办? 四贝勒如今是怒发冲冠,才这样与她撕破脸,等四贝勒冷静下来,她再徐徐挽回,一定还有转圜的余地。 是了,是了,马上就是过年,年节宫里大宴、请安,都得她出面,贝勒爷纵气,总还要顾及体面。 他们还有弘晖呢,贝勒爷也总得顾及弘晖的体面。 四福晋胡乱安慰着自己,终于镇定下来。 然而她没料到的,四贝勒现在的气,却有一半是因为弘晖来的。 “你是说,弘晖出生时,便有严重的弱症,福晋买通太医,叫他瞒了下来,只许对外说先天稍有不足?”四贝勒是反问的语气,声音却很沉,眼神冷厉。 苏培盛心里都一哆嗦,暗道福晋这是栽了。 这位爷平生最恨身边人隐瞒、违背、明暗两套面孔。 福晋这是把不该做的事情都做全了。 四贝勒将递上来的东西反复看了两遍,反而笑了,没有昨晚发作宫人时震怒的模样。 然而他越笑,书房里的几个太监越怕,离得最近的苏培盛,更是恨不得钻进地缝里,只恨是贴身大太监,没有可躲的。 “我就那么不值得她信,连亲儿子的身子不好,都不敢让我知道。”四贝勒将手里的纸一甩,闭目,“她是真大胆,弘晖的身子那样,都敢瞒下,是有多怕我知道了要掐死她和弘晖?” 他这个丈夫,就那么不值得信任? 第252章 信任! - 清穿之福妾多子 - 景福来 东偏殿里,佟嬷嬷也在给宋满分析这个问题。 “福晋将大阿哥的身体情况瞒下,实在是一步臭棋。”佟嬷嬷整理着手中的绒线,慢慢说:“小孩子不像大人,身体怎样是瞒不住的,大阿哥三天两头地生病、吃药,这宫里的人眼都是瞎的?他们男人,一贯是睁着眼睛装糊涂,贝勒爷这几年,未必没察觉出不对,只是不愿往坏了去想。” 如今赶上这件事事发,正好福晋前阵子发落了大阿哥的近侍,剩下的几个嬷嬷,就是从前再忠心,如今不唇亡齿寒? 福晋说话是有力度,可真正权力最大的毕竟还是阿哥。 两重缘故一叠加,那些嬷嬷也不敢死命瞒着。 至于外头的太医,事情更好办了,在宫里,福晋和贝勒爷谁是真主子,那群人精还不知道?。 佟嬷嬷摇头道:“其实一开始,小阿哥身体不好,明明白白地透出来,又有什么呢?宫里什么好药没有?最不怕娇养孩子。男人也是肉长的信,自己的骨肉,他还能舍弃了?又是嫡出,这点弱势,用好了反而会让爷更疼这孩子。” 她没说的一句话是,男人也图个重情重义的名,这爵位,只要福晋有孩子,八成是落不到旁人头上的,有没有病,有什么要紧。 福晋这样瞒着,让大阿哥像正常人似的读书习武,耗损身体底子,才是害了自己和孩子。 若是因为怕养不大,不敢说出来,就更不清醒了,藏着掖着,到孩子没了那一天,难道还能瞒住? 不过,佟嬷嬷也不是为了背后嘀咕人,才和宋满说这件事的。 她微微压低声音,很郑重地对宋满道:“福晋触怒爷,只因两点。素日所有小处的不和,都不要紧,爷只最痛恨两件事,一是有人伤害他的利益——福晋意图引诱咱们阿哥不好好念书习武,便是在挖爷的根;二是隐瞒、不信任,无论任何形式的,越是被爷在乎的人,爷越容不下这种事。” 她头一次将话说得这样清楚明白,几乎是要将这一段话塞进宋满心里。 宋满看着她那双老却不掩明锐的眼睛,轻轻点头,“嬷嬷放心,我都省得。” “跟着主子,奴才再无不放心的了。” 想到可怜的被扣了两年例银的竹嬷嬷,佟嬷嬷由衷有一种庆幸,当年要不是主子先怀孕了,今天在正殿办差的没准就是她了! 还是跟着主子,有种稳稳的安心,她实在想不明白,福晋是怎么把一手好牌打到现在这个程度的。 宋满安抚下佟嬷嬷,但她其实反而不大认同佟嬷嬷的话。 四福晋当年,怎么有那个勇气对四贝勒坦白弘晖的身体不好? 四贝勒这会在想什么,她也大概能猜出来,无非觉得四福晋实在不信任他这个丈夫,觉得四福晋不识抬举、不知好歹等等…… 但说句实在话,四福晋与四贝勒成婚之后,他们两个人一直没有顺利构建出健康的信任关系。 这其中最大的缘故,就是当日四贝勒放纵李氏对四福晋不敬。 四福晋当年那个年纪,哪怕经过急训,入宫之后也十分艰难,面对着有宠悍妾和骄纵着悍妾的男人,李氏给她没脸的底气都是四贝勒给的,她怎么敢信四贝勒。 他一开始,并没有给四福晋提供帮助,也没有给足四福晋对妻子的敬重,四福晋就只能用自己的手段去拼,拼习惯了,就不敢信任丈夫了。 当时的情况,弘晖很有可能是四福晋此生唯一的孩子,她当然怕从未信任过的丈夫,因为儿子的体弱,而干脆抛弃掉他们母子。 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四福晋固然有错,四贝勒难道就是纯洁无瑕白莲花? 但这事没得和清朝人掰扯,而且四福晋也确实太欺软怕硬了! 四福晋有那些不满,一直弄她算什么道理?倒是一开始就挑衅福晋的李氏,现在还活得好好的,四肢健全衣食无忧,四福晋也不敢对她的儿子动手脚。 宋满实在懒得评价四福晋这种人。 可悲,也可恨。 不过与她也没什么干系了,经此一回,到出宫之前,四福晋都不会再有对她与孩子动手的空间,出宫之后,四福晋能辖制她的空间更小,更没机会了。 四贝勒的信任,是这座南薰殿和未来的府邸最大的硬通货,四福晋把自己的存钱罐砸了,注定会处处受限。 家世,对天家来说不算什么;子嗣,在四贝勒还年轻力壮的时候,也只能算半硬通。 宋满慢慢整理抄写好的佛经,这是准备供给懋嫔母女的,希望她们下辈子有个好运气,别生在这狗屁的封建时代了。 福晋这一“病”,就是小半个月,眼看要过年了,德妃终于坐不住了,将四贝勒叫去说话,他回来之后,福晋也“病愈”了。 只是正殿服侍的宫人,除了竹嬷嬷、黄鹂、喜鹊,剩下都成了生面孔,竹嬷嬷更是步步紧跟着四福晋,不错眼一刻。 四福晋一开始是假病,后来日夜悬心之下,假病也成了真的,如今好容易有这个机会,没好也得好,勉强支应着出来。 尚书房那边,四贝勒给大阿哥告了一个月的假,他亲自向康熙陈情,眼含热泪地说明了弘晖的身体情况,康熙早年屡经丧子,对这种痛苦感同身受,爷俩难得心贴心站在一条线。 四贝勒回来后,往东偏殿炕上一坐,宋满看到他的神情,就知道这位爷终于是连日阴雨转多云了。 “今儿下午预备吃涮羊肉的,备了这普洱茶,爷先吃一盏?”宋满将茶水奉上,轻声道:“从哪来,走得这样急,一脑门子的汗。先喝点儿茶,收敛收敛,等会进些点心?给元晞做的栗子酥味道正好呢,酥香不腻。” 四贝勒听着她慢条斯理流水儿似的说话声,眉目舒展,接过茶盏点点头。 大阿哥就这样在家里歇下了,四福晋一开始有些不安,竹嬷嬷老将挂帅,挽袖出征,为了保住自己的晚年安宁,使出浑身解数,按住了四福晋。 “福晋,如今好好为咱们阿哥调理身子才是正理。”竹嬷嬷道:“爷肯舍下脸面,去给阿哥告假,正是心疼咱们阿哥,为咱们阿哥好,您若一味没头苍蝇似的乱撞,再触了贝勒爷的忌讳,岂不是给自己找麻烦吗?” 四福晋素日,是有些不清楚,但她倒下了,也显露出南薰殿内一些问题。 想到最近正殿下头宫人的异动,竹嬷嬷目光微冷。 四福晋浑然不觉,她正寻思着竹嬷嬷方才的话,抿着唇点点头:“嬷嬷说得有理。” 与此同时,正殿的一个侍女,低眉顺眼地走入了书房后,向苏培盛低语传话。 第253章 钱氏 - 清穿之福妾多子 - 景福来 新调入正殿的这批宫人年纪都不小了,俱是十七八岁,不是新入宫的,在宫里摸爬滚打过几年,很知道轻重,被苏培盛亲自选来,提点敲打好,跟着竹嬷嬷一步一步地学服侍人。 这一个是最得竹嬷嬷看中的,新改的名叫玛瑙,处事稳重,口齿清晰伶俐。 “那水妈先在奴才附近说,她家里亲戚的小孩,就因家人照顾得不周,吃花生时没有顾及到,有人在外边一放鞭炮,孩子自己跳下地去看,猛地被花生呛到,没救过来。之后又刻意来接近奴才等人,屡说起福晋从前与宋福晋不睦之事,言必称福晋对二阿哥不满,还细数正殿宫人,说‘鹧鸪姑娘走了,现在这些新人,无论是谁,能给福晋出个好主意分忧,必能拔得头筹,占得体面’,言辞极尽引诱之意。” 四贝勒听罢,半晌无言,苏培盛战战兢兢恭候在一旁,见他摆摆手,忙示意将侍女带出去。 人走了,四贝勒冷笑一声,“我这院里,倒是卧虎藏龙。” 苏培盛垂手等着吩咐,四贝勒寻思一会,却没立刻发作,要将人拿下,“你亲自去,暗中查访,看究竟是谁在幕后指使那婆子,不要打断她们的动作,看看她们是何意图。” 苏培盛琢磨着他这吩咐,小心问:“正殿那边?” 四贝勒沉默一下,抬头看他一眼。 苏培盛明白了,深深一躬身,“奴才这就去办。” 四贝勒没再言语,一抹烛光昏黄,他半张脸隐在黑暗中,一片漆黑,可以隐藏住所有情绪。 但人的行动,在宫里是很难瞒住的。 要过年了,佟嬷嬷和春柳忙着给娘五个裁制新衣,最先做好的是宋满的,她受封侧福晋后,身份与从前有所不同,最明显的一点,是逢年过节,要去给德妃请安磕头。 宋满不是以给人磕头为乐的人,但在宫人们眼中,这无疑是值得骄傲的阶级跨越,一般格格连见德妃娘娘面的资格都没有呢! 所以这两年的新衣,都不用春柳插手,佟嬷嬷亲自操刀,力求连一点细小的绣纹都周全妥帖,不要求艳压群芳,但要端正合宜,没人能从老将手下挑出一点不合规矩的毛病。 是藕粉缎面,如意暗纹,大片花样是瓶花锦绣,领口袖角绣藤萝纹,既喜庆,又不过于夺目华艳,连斗篷也要特意搭配好的,佟嬷嬷整套摆出来,正要说话,听到外头通传:“钱格格来了。” 春柳微微一愣,然后忙出去迎接,钱氏笑吟吟地进来,“宋福晋,我又来叨扰了,实在是这个绣样,怎么都做不明白,想到姐姐房里的春柳姑娘手艺好,特意带丫头来讨教讨教。” 她一个主子,向宋满的侍女讨教,态度已经放得格外谦卑了,春柳不得不再三辞谢,或许是这几年日子过得太轻松,需要提供情绪价值的客户只有四贝勒一个,宋满其实已经不大耐烦这种社交。 钱氏无疑是很有眼色的,态度热络客气,见宋满不大吃这一套,又很快调换方针,笑呵呵地开始夸奖元晞,“瞧咱们大格格这字,写得真好啊!我也不懂这里头都有什么讲究,只看着真是漂亮。” “人人都说姐姐会教孩子呢,瞧这阿哥、格格们,各个都出挑。二阿哥在学里,总被先生夸奖吧?我从前在那边都听说了……诶唷,瞧我这张嘴,说这个做什么。”钱格格道。 “姐姐,我这个人就是嘴笨,说不出那些好听客气话,姐姐一定不要与我计较。进来这几年,我也看出来了,这院里,也就是姐姐性子最随和好相与,若是个性子不好相处的,您看我过去,就是三棍子,也打不出一个字来。” 她意有所指地说。 宋满已经确定她的目的,无非是来拉关系,希望坐上她的船,最好靠她的东风,能搭上四贝勒。 但她为什么要接受? 这两年钱氏跟着四福晋,说是鞍前马后献殷勤也不为过,从四福晋处也得了不少好处,现在四福晋栽了,还明显与她有关,钱氏连个迟疑都没有,转头来抱她的大腿,明日她若栽了呢。 而且,宋满也不适合走招兵买马开山立派的路线。 但钱氏的靠近,也正好给了她一个机会,给她对外的人设加点料。 现在人人都觉得她随和,就是好欺负,四福晋尤甚。 老实人,可不代表就得一直沉默柔软。 也可以做苦口婆心教导主任。 宋满板起脸,认真严肃地道:“同在一屋檐下,朝夕相对,千日不好总有一日好,常言道,远亲不如近邻,总有能相互帮扶上的一天,何必背后语人是非?” “呃……”钱氏短暂地噎了一下,又很快笑起来,“姐姐说的是,妹妹受教了。” 她实在能屈能伸,竟然抹抹眼睛,动容地道:“我入宫两年,以为宫里人人都是将好听话的举上来,人人面上光,不想还有姐姐这样的人,愿意将如此肺腑之言说出来,实在是高风亮节,我从前在家中,额娘也是这般教导我……” 钱氏说着,竟然真落下泪来。 遇到对手了。 宋满拿起十分战斗力,露出动容之色,“妹妹年纪轻轻,便离家入宫,想是想念家人了吧。” 钱氏抽泣两声,“我入宫那年,额娘正抱恙在床,也不知如今,额娘的腿疾怎么样了。” 宋满有意没接着茬,钱氏见她微微蹙眉,心内一紧,立刻略过这个话题,再说一会话,请教了春柳绣样,便看窗外:“这时候不早了,姐姐这事多,只怕忙着,我便不叨扰了。” 宋满叫春柳,“送送格格。” 钱氏出去,冬雪面色顿时冷了下来,“她怎么知道主子家里老太太有腿疾?” 如果一开始还能算是巧合,后来宋满不搭茬,钱氏立刻略过,就很能说明问题。 宋满却轻笑了一声,佟嬷嬷道:“这不是什么严防死守的秘密,张进每年替主子往家送东西、慰问,只要是有心人,都能打听出来。” “但这钱氏,如此能屈能伸,咱们不得不防啊,主子。”佟嬷嬷轻声道:“她这种人,为了达成目的,是不惜使尽手段的。只看她这几日,日日如此坚持不懈地登门,便可看出了。” 第254章 献计 - 清穿之福妾多子 - 景福来 宋满点点头,冬雪神经绷紧了,立刻道:“我这就交代下去,钱格格房中的动静一定要盯紧。” “不。”宋满道:“注意即可,眼下这种乱象,咱们不能有太大的动作。” 盯得太紧了,就容易暴露人手。 冬雪勤勤恳恳,在院里发展出那两个下线,不容易。 将死之人,没必要花这么大的成本在她身上。 冬雪还有些不放心,但她一贯是宋满指哪她打哪,宋满如此吩咐,她只得答应着,但却交代丛妈妈,钱氏再来,若她不在,一定要盯紧了。 南薰殿的暗流涌动,因为两方的收敛行事,明面上还无人察觉出异样。 李氏见福晋摔了这么大一跤,心里只有快慰的,她们两个的恩怨,这么多年下来,已经是扯不清、分不明,寿嬷嬷都懒得劝李氏了,反正福晋吃了这回亏,一时半刻,也抽不出手来针对她们西偏殿。 寿嬷嬷如此想着,又忍不住看看这华丽宽敞,地位仅次于正殿和东偏殿的西偏殿。 她知道李氏是从阿哥所的东厢房,滑到南薰殿的西偏殿,看着宋满转身居上,但那时,好歹还勉强算得上是平起平坐。 如今人家已是侧福晋了,这边还不知要熬多年。 真是一步落,步步落。 不过看看二格格,看看还年幼的小阿哥,这也算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吧。 寿嬷嬷轻轻叹了口气,谁没有踌躇满志过呢?何况李氏当日,还是那样盛宠过的。 但和丢了两年例银,心里苦得睡不着觉的竹嬷嬷一比,她又觉得平平淡淡也挺好。 对福晋“病愈”这件事,李氏颇为不满地抱怨:“我看仗着有这名分护着,明天没准儿她都敢亲自杀人了!引逗小阿哥不向好,这样大的事儿,就这么轻飘飘过去了?” 寿嬷嬷道:“在爷心里,这件事还没过去呢。” 李氏撇嘴,“心里没过去有什么用,人不照样好好地出来了,当她风光无限的嫡福晋。” 寿嬷嬷意味深长地摇摇头。 “格格,以后说话,一定小心些,再不要沾染其他几位小主子。”寿嬷嬷轻声道:“那是贝勒爷的逆鳞。” 她有点恐吓李氏的意思,但有福晋那样惨烈的教训在先,李氏果然被吓到了,虽然没说什么,但一看就听进心里了。 她嘴里抱怨福晋受到的惩罚不够,其实只是不满福晋因嫡福晋这个身份而被放出来了而已。 她很清楚,身边人被洗刷一遍,南薰殿事务都挪给庄嬷嬷掌管,这对四福晋是多大的一个打击。 正殿里,竹嬷嬷正在督促大阿哥喝药。 是康熙新给指来的太医开的方子,这位新换的太医也说,从前服侍的太医已经十分尽心尽力了,换做是他,也不能做得更好,但无论康熙还是四贝勒,都容不下一个欺上隐瞒小阿哥真实身体情况的太医留在宫里。 对这件事的全过程,四贝勒避重就轻地说了一些,四福晋的事儿是瞒不住了,但要全抖开,四贝勒也难免被怀疑治家的能力,所以他只说四福晋是一时糊涂,受人撺掇,康熙没有深究。 这个儿媳到底是他和孝懿皇后一起选的,这会千不好万不好,不是打他和孝懿皇后的脸吗? 这样揭过去了也好,大家都留点体面。 不过四福晋病愈之后,康熙赐下了一本《孝经》,叫四福晋抄写百遍,用心研读。 这对四福晋这与康熙从前接触不深的儿媳妇来说,可以说是天都塌了,明晃晃的没脸,她咬着牙接下,恭恭敬敬地抄写,只觉丢脸到家了,对宫里的事儿也提不起精神来,几位妯娌递的帖子,想来试探轻重,都被她给推掉了。 宋满全程看完了四福晋接过书时,白到极点还得硬撑着笑的脸色,感慨康熙这大清第一老婆婆果然名不虚传。 杀伤力也很强。 德妃对康熙的行为,一向更只有无理由的跟从,但她原本已将四福晋召过去,苦口婆心教训过一番了,见四福晋这样没脸,反而没有多说什么,只长叹一声,“你汗阿玛给你留着体面呢,存心叫你悔改,你不要辜负了万岁爷的用心。” 四福晋端着体面,不肯露出弱势,只有眼角微红,恭敬应是。 德妃长长叹气。 “你们这些年轻人啊,做事总是顾前不顾后的,不知把眼光看长远,做事要周全。” 她叫了竹嬷嬷上前教训了一番,又道:“大阿哥那,你好生服侍看顾着,必得拿出十二分的用心!” 竹嬷嬷便不得不将照顾大阿哥的差事,全力接了过来。 这会四福晋抄书,大阿哥吃药,弘晖忽然不用上学,留在家里,一开始暗自庆幸,松了口气,时间长了,便渐渐有些不安,在家里待不住了,常问何时才能上学去。 宫里长大的孩子,必须要早早懂事,都知道念书习武是顶重要的,他如今被允许不必读书习武,便有一种被放弃的感觉。 孩子虽小,却格外敏感。 情绪如此低落,身子也很难养好。 而且太医也说,大阿哥的身子,卧床与否,作用都不大。 小孩子体弱,尽了人事,就得看命数了。 弘晖吃完药,看看额娘,看看竹嬷嬷,抿着嘴没说话。 竹嬷嬷轻声哄他:“前儿德妃娘娘赏的那个九连环,阿哥拿来解开?改日给娘娘看看,娘娘见阿哥聪明,一定欢喜。” 弘晖便点点头,到暖阁里闷头解九连环去了,四福晋笔微微一顿,看着沉闷的弘晖,有些心疼。 她看向竹嬷嬷,正要说些什么,外头来个人唤:“嬷嬷,庄嬷嬷请您过去领年下节赏!” 四福晋便道:“嬷嬷快去吧。” 竹嬷嬷欠了欠身,走出去,玛瑙进来给四福晋添了茶,“主子写了这么长时间,手都僵了,喝点茶歇歇吧。” “万岁爷叫写这《孝经》百遍,我必得在年下写完,才显得诚心。”四福晋摇摇头,玛瑙向后使一个眼神,候在一旁的宫人便退了下去。 四福晋疑惑地抬头,“怎么了?” “主子。”玛瑙声音很低,微有飘忽,屋外是冬日紫禁城呼啸的北风,她缓缓道:“奴才有一法子,可为主子解决心腹大患。” 四福晋猛地盯住她,一瞬的呆愣之后,是一点了悟,然后露出惊骇之色。 第255章 骄矜 - 清穿之福妾多子 - 景福来 东偏殿中,宋满慢慢抬手,为自己沏了一泡今年的贡茶。 春柳有些疑惑,弘景和弘晟太馋,宋满吃什么东西,他们一定也闹着要,茶水又是不好给小孩子多喝的,所以这几年,宋满鲜少自己沏茶,慢慢品饮。 但她并未多言,只笑吟吟地,一边叫宫人:“带两位小阿哥在那屋里玩积木,主子在这边清静一会。”一边将茶点果子端来。 专心品茶,不为充饥的时候,搭配的茶点、果子很有讲究,味道不宜过重,会压过茶水的滋味。 服侍宋满这些年,预备这些东西已成习惯,春柳笑着将东西安排好,还道:“好久没见主子有这样的兴致了。” 最近因为福晋的神来一手,宋满意识到一些关于儿女安全教育的漏洞,确实忙了一阵。 第一钟茶入口,她目光看向桌上鹅黄娇嫩的腊梅花。 四贝勒的招式,十年如一日的老套,但也很值得期待。 正殿。 在玛瑙话音落下的一瞬间,比所谓火光电石都快的,四福晋立刻就明白了她说的是什么意思。 看着四福晋瞬间惊骇的面色,玛瑙的心神微动。 这是一个很恐怖的讯号,这说明,四福晋并不是没有想过那件事。 在孩子们很小的时候,大阿哥高烧不退,太医告诉她要做好准备,东偏殿的二阿哥却蹦蹦跳跳,生龙活虎时;在孩子们刚刚入学,大阿哥回来,她发现大阿哥点灯熬油地背书,困得眼睛睁不开了还不肯睡,一问,大阿哥说“今日我们学的书,弟弟两遍便记下了,明日先生要问,我不能答得比弟弟差。” 四福晋问:“可是弘昫有意卖弄了?”她欲要安慰儿子,让他不必在意,大阿哥却摇头说:“弟弟并没说什么,但先生看弟弟的眼神是不一样的。” 四福晋心情复杂,劝儿子的话在心里滚了三滚,也说不出口。 天下最可怕的就是,有人生而灵慧,且不以灵慧自矜。 而那个人,可能是你的对手。 四福晋入宫那年不过十二三岁,家里当然放心不下,在定下婚事后的短短几年,她一下从无忧无虑的闺中孩童变成了预备皇子福晋,觉罗氏恨不得将所有宫廷内宅门道都塞进四福晋脑袋里,生怕她在宫里吃亏露怯。 所谓的“狠心人”的事例,四福晋自然也知道过,了解过。 内宅里的女人,最狠能狠到什么程度,她是有数的。 但这个想法生出来之后,她又觉得自己好像疯了,对着镜子看,镜中的人她都要不认识了。 就因为旁人有的,她没有,她就要将有的那个人杀死吗?那是什么样的疯子做出来的事。 后来那一晚,她哄好了弘晖,让儿子放下书先睡下,自己坐在妆镜前,看着镜中的自己,房内宫灯已经熄灭,只留下妆台侧的一盏,昏黄的灯光照着她的脸,她静静坐了很久很久。 黑暗中的宫殿包裹着她,坐在这座紫禁城中,她从没有过那样恐惧的感觉,以前只觉得德妃可怕、万岁爷可怕、宫里的人可怕,那一次,她觉得自己也可怕。 这一次,对着玛瑙年轻的脸庞,闪烁着精光的眼眸,四福晋心惊肉跳。 她可悲地认识到,自己并非没有心动。 但肩膀上有什么东西,很重很重地压着她,压得她几乎坐不直了,喘气也费力起来。 她抓紧了手边的茶碗,抬手的动作微颤,将茶碗摔出去时的力道却很干脆。 外间的宫人们很快入内,“福晋?” 玛瑙面露惊惶之色,福晋已经指着她,一字一字地挤出来:“玛瑙服侍得不好,发回内务府去。” 宫人有些不知所措,黄鹂已经冲了进来,不管什么缘故,先干脆地答应一声。 正殿的人被整整齐齐换了一遍,四福晋的权威岌岌可危,只看宫人的态度,便可知道了。 黄鹂目光冷锐,“还不按福晋的吩咐去办?” 众人这才叫进两个婆子,压住玛瑙往外去。 黄鹂抚住四福晋的背,感觉四福晋的身体在微微颤抖,她心内百感交集,最后还是微微低身,“主子,怎么了?还不给福晋换一碗茶来?” 四福晋抓紧了她的手,许久没有说话。 她是个无用的人,保不住身边的人,抓不紧男人的心,但她现在情愿自己无用,对那么小的一个孩子做那种事情,是多么丧心病狂,要留下多大的孽债? 弘晖……弘晖若是长大了,板上钉钉丢不了爵位,她杀弘昫,有什么必要。 四福晋如是安抚着自己,终于平缓了呼吸,还是说不出话来,黄鹂看了眼热茶,不动声色地接过,递到四福晋手里,出去才叫:“日常要煮奶子茶备着,我不吩咐,就不会办差了吗?” 被训斥的宫人有些抹不开脸,“黄鹂姐姐,近日都是我们在福晋跟前服侍着,也没听说这章程。” 同伴拉了拉她的衣袖,对黄鹂笑着道:“姐姐病了这阵子,嬷嬷也忙着,我们竟连这屋里的规矩都没学全,谢姐姐教我们。” 黄鹂看了她们两眼,直接指着一开始说话那个,“不会说话办事,没有留在这学的道理,和刚才那个一起发回内务府去。” 众人一惊,院里的婆子已经干脆地过来拿人,那宫人这才反应过来,急道:“哪有这样发落人的道理,你是哪个牌面上的人,就来处置我们?往日怎么没见你过来服侍!我们服侍了福晋这阵子,没有功劳总有苦劳吧!” 东偏殿里听着的春柳拧拧眉,“学的什么规矩。”黄鹂是四福晋的大丫头,现在鹧鸪走了,正殿除了竹嬷嬷就是她,是能做主的人,宫人被发落,哪有顶嘴的道理! 宋满心里却知道,这是因为正殿现在这批宫人,就没把四福晋真当主子。 她们听的是苏培盛的话,就是四贝勒的话,黄鹂是四福晋的婢女,当然没被她们当回事。 不过凭这个态度,栽得也不冤。 她冲起第二泡,眉目舒展开,如茶水中沉浮的茶叶,殿外的噪杂已经被按下,她也微微松了口气。 好在,还没糊涂到极点。 换个新领导来,还未必能赶上这个,好歹这个性子已经摸透了,那么接下来,就要准备准备,给领导添点堵了。 您来动我孩子,就别怪我不老实、不顺从,作为宠妾,骄矜一点了。 第256章 快活 - 清穿之福妾多子 - 景福来 消停日子过久了,偶尔打算搞点事,宋满还蛮兴奋的,给自己续了茶,认真规划起来。 给人添堵,当然不只有李氏那一条路线,那来得太直白了。 表现出来的套路得是体面大方的,只要能戳中四福晋的心窝子,漂亮事也能变成刀子;还得符合人设,没关系,老实人也有老实人给人添堵的路线。 宋满在这酝酿着一肚子坏水,后边屋中的钱氏,听到前殿的动静,一下慌乱起来。 她错手打翻了桌上的茶碗,正给大阿哥做过年衣裳的小张氏疑惑地抬起头,“怎么了?” “没什么。”钱氏笑笑,手忙脚乱地要将茶碗扶正,最后干脆一甩手,叫婢女来,她胡乱用帕子擦擦手上的茶水,心里七上八下的。 小张氏深深看了她一眼,没再做声。 接下来这一天,钱氏心里就没安稳过,尤其她叫贴身宫人悄悄出去打听,听闻下午庄嬷嬷竟然又拉走一个院里的水妈,一问名字,她脸色登时煞白。 到晚上,四贝勒回来的时候,苏培盛带人走进房内时,她只有一种“终于来了”的感觉,双腿已经软了。 小张氏看着这动静,眼神示意宫人将一个荷包塞进苏培盛怀里,轻声问:“谙达,这是怎么了?好端端大年下的,怎么还动起这样的干戈来了?” 苏培盛微微垂眼,不直视女主子,道:“都是贝勒爷的吩咐。” 他这么说,小张氏也没法了,只能看着他们出去。 看着钱氏慌乱的背影,小张氏目光渐冷,她叫侍女,“你悄悄地去前头,看黄鹂姐姐在不在,或者喜鹊姐姐,把这事告诉她们。” 侍女应是而去。 钱氏心惊胆战了一下午,但她最开始还真没有杀人的心。 这是一个很简单的局,起因是宋满没有接受她的投靠,她觉得不行,这南薰殿里,现在也就侧福晋那一艘船比较稳妥,既然现在宋福晋不接受,她就想个法子,让宋福晋接受了! 还有什么比救她的孩子更快速的方法。 她这边设法挑拨四福晋,福晋一心动,她马上到宋福晋那边投诚,说发现了福晋打算害小阿哥……总的来说,就是为了拉近关系,为这一碟醋,费劲巴拉包了一盘饺子。 没办法,宋满这条船实在是太难上了,正好前阵子福晋算计二阿哥的事情还没过去,最好操作。 下午听说四福晋发作了玛瑙,她心里都要喷火了。 你算计人家儿子,想让人家儿子做个没出息的纨绔子弟的时候没手软,这会倒是高洁傲岸起来了?皇室子弟,贝勒爷又是那样的性子,养出一个废物纨绔和杀孩子区别很大么! 钱氏满心骂人的话,真到事发,反而有种破釜沉舟的劲头,虽然腿软,被拖着出去的时候,还是打算好了见到四贝勒要如何陈情辩解。 结果四贝勒根本没见她,庄嬷嬷和竹嬷嬷联手审问,然后送回房中,当晚,钱氏突发恶疾,虽没丢性命,但却说不出话了。 然后便是卧床不起,勉强挨到出了正月,便撒手去了。 宋满听到宫人的通报,微微点了点头,随口问:“丧事谁办的?” “庄嬷嬷。”春柳神情不变,心中却很觉快慰,轻声道:“庄嬷嬷是宫里的老人了,这样的事经过不知多少,办起来一定妥帖。” 如今南薰殿的事还是庄嬷嬷主持着,四福晋听说是身子没好全,她身体是真有些不妥帖,但这个理由明摆着用出来,傻子都知道不过是块遮羞布而已。 从前四福晋风寒感冒,也没见耽误管事,管理中馈,要紧的不是宫里每天分来的那仨瓜俩枣,而是这个家的权力握在手里,你想让谁不好过,一句话而已。 还有对外的交际,这其实才是理家事的大头,如今四福晋长久抱病,外人也能看出一点违和。 按这个趋势发展下去,出宫开府,四福晋要顺利接过家事,只怕是难了。 哪怕四贝勒不阻碍,这阵子出宫交接的关键时期,四福晋被架空了,到时候要把权力收拢回来,可不是容易事。 听闻乌拉那拉家的觉罗氏老太太便很着急,正月里特意递帖子想要入宫请安,被德妃挡回去了。 宋满的添堵计划已经顺利进行,成功给四福晋添了两大锅疏肝理气汤,四福晋现在还没好全,也有一点她的功劳在里边。 蛇打七寸,四福晋在意地位,她屋里过年就过得热闹,宫人们口口声声说宋福晋好,打赏大方、为人和善,四福晋又有种被人指桑骂槐的感觉,心里更难痛快。 在意脸面的体面人,总是比滚刀肉更好对付。 钱氏死了的消息传来的时候,元晞正缠着她喝茶,还说:“我沏出来的茶怎么有些苦涩。”听到宫人的通报,便兴致缺缺。 宫里长大的孩子没有傻的,前一阵发生的事情串起来看,很容易发现钱氏有问题,虽不知具体是什么,元晞也懒得多问了,没得给额娘找麻烦,不要紧的人,就不必注意。 她随手拿起一块点心,“这个茯苓百合糕味道倒是不错,清清甜甜的,没什么药味儿,就茶吃很好。” “这个夏日做,能加新鲜莲子磨得浆进去,味道更清新呢。”回忆起年少时候,宋满略带憧憬地说,元晞一下来了精神,“阿玛说,开府之后,咱们家中便有莲池,到时候咱们划船亲自折莲蓬做来吃,好不好?” 她满含期待地看向宋满,一双眼水汪汪的,像只皮毛油亮的小狗。 宋满轻笑一声,知女莫若母,她知道元晞更想玩的是到湖上划船戏水。 左右要出宫了,她想了想,“到时候选两个会凫水的婆子,教你和弟弟们凫水吧。” 女孩学习游泳,在当下并不常见,于高门闺阁之中,甚至算得上是出阁。 但宋满觉得,该学的技能一定要学到,元晞冬三九夏三伏地练弓箭,冬日天还没亮就起来扎马步,四福晋和李氏都说过几次,天家贵女不必如此劳苦,宋满还是坚定支持,甚至督促元晞练习。 学到身上的本事没有会辜负自己的。 游泳也一样,贵女怎么了?皇帝的女儿就不怕水淹了?皇帝还有易溶于水的呢! 元晞也不管那些,她只盼着玩水,一听宋满这么说,马上扑过来晃着宋满胳膊,“额娘最开明了!” 该学的不该学的,元晞都学了一堆了,宋满对这个女儿,在四贝勒看来,已经是十分溺爱的程度,所以当他听说要叫元晞学凫水,他竟然只是沉默了一会。 “别叫外人看到,你们院里本也有个小池子,关起门来学吧。”一点无奈,看着女儿欢喜的面孔,又有一点畅怀。 他都这么不容易了,他的女儿快活一些怎么了? 第257章 分房大会一锅粥(上) - 清穿之福妾多子 - 景福来 迁出宫的时间定在五月,南薰殿已经紧锣密鼓地开始筹备迁居事宜,库房里几年没翻过的大箱子都搬了出来一一对账,出宫的账目要清楚明晰。 到二月里,天气暖和,大阿哥开始恢复到尚书房上学,先生倒不大为难他,但小孩子自己总是要强,四福晋也舍不得,几次劝慰他,还陪着他做功课,不许他熬夜。 弘晖被如此宽慰照顾着,状态是好了一些,四福晋自己还因为大权旁落心情郁郁,还得强颜欢笑宽慰儿子,幸而看着弘晖一日日好转起来,心里才没那么苦闷。 让她抑郁的是,一向还算温顺客气的宋氏,也跟着李氏学坏了。 难得众人在正殿齐聚,这阵子,四福晋养病,不必到永和宫请安服侍,按理说,这正是将晨昏定省的规矩章程敲定的好时机,这样出了宫也好延续着办。 然而这一次,不只李氏根本不配合小张氏主动提起的这件事,就连宋氏也不配合,态度甚至称得上冷淡,“福晋还病着,我们日日过去打扰,岂不有碍福晋养病?” 她一句话就把小张氏的提议顶了回去,过来做说客的小张氏欲言又止止言又欲,半晌呐呐道:“这也是老规矩……按理,咱们这会都该去给福晋侍疾的。” “爷说叫福晋静养,我们岂能打扰?”宋满看着小张氏,“妹妹,我与你说一句掏心掏肺的话,谁都不是傻子,这些年,我对福晋如何,人人都看在眼里,我实在想不明白,是哪里开罪了福晋,要叫福晋这样几次三番地针对我。” 不好意思啊,直言不讳宋琅因来了! 这是能直接说出口的吗! 小张氏险些一下子从炕上窜起来,强按住自己,愣了半晌没敢说话。 大家本来都披着遮羞布,在这块布底下,多少不平都得被按下,要报复也是内宅手腕,各凭本事。 结果宋满忽然把布扯开,让最难堪的地方露出来了。 宋满不管那些,她老实人做了这么多年,老实人就是心眼不多,有什么说什么,怎么了! 她做出悲恸的模样,占领道德制高点,“福晋是主子,按理,我不该、也不敢对福晋心存怨怼,可为人母的心如何是规矩礼教能够束缚住的?我所能做的,也唯有控制自己,尽力避让。妹妹若还顾念着这些年的情分,便不要劝我了,到福晋面前,我如有不恭之语说出,岂非连最后一点体面都留不住了?” 她说着,潸然泪下,满面是脆弱痛苦之色,小张氏听着,心内也微有酸楚,纵有劝解之语,也不好说出了。 即使她是四福晋的铁杆,这一回也多少觉得四福晋过分,只是人的手指头都有长短,四福晋日子难过,她更心疼。 可与宋氏也认识这么多年,想想旧年,一切都还和和美美的时候,多好。 她内心一时百感交集,宋满已经懒得再费力演下去,这些传到四贝勒耳朵里就足够了,让四福晋听到,也足够叫四福晋脆弱敏感的小神经纠结一阵。 宋满说罢,擦擦眼泪,“妹妹,我实在没精神招待了,请念在这么多年的情分上,勿要再劝了。让这日子稀里糊涂地过下去,大家脸上都还留点体面,不好吗?” 小张氏无言半晌,柔声道:“姐姐宽心,福晋一向待咱们是很好的,这么多年,姐姐恭敬,福晋岂不看在眼里?四时八节,从无怠慢这屋里的。” 宋满拒不配合唱这台戏,多的话她也说不出来了,又坐了一会,只觉尴尬,便讪讪告辞。 她头一次感觉福晋心腹这个身份,这样让她抬不起头。 送走小张氏,春柳从外折回,听到佟嬷嬷在与宋满说话:“这样直接地说出来……传出去怕有人说主子猖狂,若往上头再留一笔,可就不好了。” 佟嬷嬷还是习惯宏观视角看整个紫禁城,春柳听着,也露出忧思,又很不满:“人都骑到咱们脸上了,为这个身份,还什么都不能做。” 宋满拍拍很不平的春柳,这件事事发过程非常快,四福晋吃亏吃得猝不及防,他们反而安全下车。 但算计也是真让人恶心,宋满确定了四福晋就是下意识欺软怕硬,才决定改换形象。 她提醒佟嬷嬷:“经了这几回教训,嬷嬷觉得,这南薰殿里还有能传到外头的话吗?” 四贝勒生怕哪天炸雷,如今恨不得将南薰殿整治成铜墙铁壁。 何况还是这种,四福晋头一个要死死瞒住的话。 佟嬷嬷恍然,但还有些不适应。 她在宫里生活太多年,含蓄惯了,实在不习惯宋满这种直接把窗户纸捅破的行为。 宋满很直接,“我要直接拿刀去捅福晋,也不现实;要戳福晋的眼珠子,我做不出那种事,既然如此,干脆就不要维护那虚伪的和平,将事情摊开戳破。福晋这个人,最是患得患失,我的态度一变,她反而会不知所措。” 戳福晋的眼珠子,无非是动大阿哥,佟嬷嬷一时沉默,轻轻点头。 宫斗宅斗,不涉及到朝堂、权力,其实就没什么多有高大上的算计,都是些细微处的鸡毛蒜皮,既然狠不下心拼刺刀,也没有能使绊子的地方了,那就搞心态吧。 所以在难得一聚正殿,对着展开的贝勒府图纸时,她选择茶言茶语。 四福晋笑着说:“原是出宫的日子定了,叫咱们把院子也选好定下呢。” 庄嬷嬷站在一边,图纸是她身后的宫人取出展开的,显然,这不是四福晋解禁收权的信号。 宋满一直一言未发,但按身份,理应由她先选,四福晋不得不道:“还是宋妹妹先选,你带几个孩子,我想,还是选一处宽敞些的地方合用。元晞也大了,过一二年,倒该有自己的地方,我正院边上两所小院,到时候给几个格格住着倒正好。” “劳福晋体恤,妾原不应辞,只是爷早有安排了,福晋竟然不知道?”宋满笑着道,她对外的形象,一向是温柔和气,善解人意解语花,四福晋当年也享受了不少心灵马杀鸡,现在心灵抚慰没了,俨然一个李氏第二,四福晋心内一阵发堵。 有些东西就是丢了才显得比较重要,宋满恭顺时,她不以为意,宋满桀骜了,她心里会比李氏桀骜更不舒服。 第258章 分房大会一锅粥(下) - 清穿之福妾多子 - 景福来 宋满还是和声细气,笑吟吟地,“只怕是福晋一向病着,爷怕福晋操心劳神,才没叫福晋知道。元晞的住所也安排好了,不怕福晋笑话,这孩子实在粘人,是离不得我,爷也知道,特地给她安排在我身边,就东花园那所大院子,原是一个小院与后楼接通改的,那一片竹子隔开的后头,就是定好给元晞的住所。” 四福晋看着纸上的院落,宋满继续道:“福晋身子不好,还惦记着元晞她们,其实小孩子家家,哪里有那么紧要,值得福晋劳心伤神的?福晋还是顾好自己的身子要紧。” 小张氏终于发言了,她说:“宋姐姐,福晋的身子已经好多了,劳姐姐费心了。” “瞧我,又多嘴了。”宋满笑道:“我就是这爱关心人的毛病,没法子,人人都知道我就是热心肠。” 对面的李氏用一种震撼的目光看着她。 宋满这些言语当然不算过分,更过分的话李氏当年都说过,她只是震惊,这是宋三姐这个窝囊根苗能说出来的? 有些话,从不同的人嘴里,说出来的效果也是不同的,这样的话让李氏说,四福晋一笑置之,从宋满嘴里说出,却让四福晋莫名有种憋屈惆怅。 好像以前就在她手里的金元宝,被她弄丢了一样憋屈。 体会过正向茶艺的人,忽然成了被膈应的对象,感受上有巨大的落差。 “爷既指了这处给你,倒是好的。”四福晋转过头看张氏等人,“你带着乐安,得有处宽敞些的住所,我看北边不错。” 乐安是三格格的名字。 大张氏经历了入宫几年没看过的场景,险些惊掉下巴,不过想想也合理,面人还有三分火气呢,要她说,宋福晋的脾气也算好的,要是她,只怕恨不得一头往正殿碰死,哪怕什么都做不了,给福晋弄点晦气也成! 这几年在宫里,她也历练出来了,不管心里怎么胡思乱想,闻福晋所言,她立刻回归正轨,笑道:“妾想,还是和秀巧姐姐近些,我们在一处,相互照应惯了,乐安也离不得她张额娘呢。” 她想得很清楚,四福晋这个福晋的位置,是会一直坐下去的,她不似宋福晋得宠有地位,也不像李氏有额娘,乐安天然比两个姐姐弱势,但她也有一个机会,就是四福晋。 福晋出手大方,是大家公认的,虽然做事有些不讲究,但乐安是个小格格,她又常年无宠,和福晋也没有利益之争。 福晋膝下无女,她带着乐安,多巴结福晋一点,乐安以后就多沾到一点好处。 别说有封号的宗女,嫁妆有宫里赏,宫里给的才几个瓜枣?全指恩赏的嫁妆,她女儿以后要过和她一样的穷酸日子,巴着男人去? 四福晋多疼乐安一些,这些年手指头缝里漏一点,到出嫁时,嫁妆都不求多丰厚,中规中矩给一份,加上赏赐,乐安的日子就够过了。 她早拿定这个主意,更不肯和小张氏分开了,在福晋那,她只怕没留下什么好印象,以后再进新人,指着她自己巴结一定是不够用的,还需要小张氏这个枢纽。 而且这会福晋称得上众叛亲离,她立场坚定表明态度,福晋也会更看好她一些。 果然,听闻大张氏所言,四福晋心内的郁闷稍解,笑道:“你们娘几个好,我知道,那就同住这处大的吧 。” 她所说的北边院子,在花园外,按照正院中心的方位,应该算是东北院,是除了定好的东西院外最大的院子。 余下,西路都被改成住孩子的地方了,东花园内,除了宋满的东院,都是些小巧院落。 贝勒府说大,其实也没那么宽敞,至少屋子这么一算,很难做到人手一个大院。 这种情况下,居住待遇当然就要靠抢了。 四福晋原本要快速敲定北院,就是不愿给李氏便宜。 李氏很快反应过来,“张妹妹带着三格格,原该住好一些,可妾还带着二格格和五阿哥呢,小男孩闹腾,到了小地方更腾挪不开,福晋便是恼妾,也请顾惜两个孩子吧。福晋若疼小张妹妹,想让小张妹妹住得好些,从别处添补一些也是有的。” 她一开口,场面就没有消停了,宋满抓了点西瓜子剥着吃,兴致勃勃。 大张氏现在有女万事足,又或者她原本已经有看好的地方,并不太想占北院拉仇恨。 事涉自己,小张氏也不好开口了,福晋孤身奋战,不能与李氏撕扯得太难看,李氏又是最会胡搅蛮缠的性格,本来就不太顺利的晚会很快乱成一锅粥。 没错,因为早晨定省没人配合,所以这场本来预期在早晨开始的房屋安排大会是在下午,四福晋特地各个屋叫人弄来的。 这会天色稍晚,李氏愈发来劲儿了,一个劲胡搅蛮缠,四福晋已经给出台阶,示意同意她住北院,只是需要李氏退一步,她还不干,揪着四福晋偏心,不顾惜五阿哥和二格格不放。 这场面有点像家庭伦理剧,那边说二三四,李氏只说一个一,纯属胡闹。 宋满一开始还有点兴致,现在已经听累了,西瓜子都吃腻了,终于熬到四贝勒回来。 李氏的目的就是这个,她是一点委屈都不肯受的,四福晋有意抢她的好处给别人,她就要把事情闹大,给四福晋上眼药! 无论算孩子、资历、地位,第三大的院子都应该给她带着二格格、弘时来住,李氏这一回闹得有理有据。 她没理还要犟三分,现在占理了,恨不得将房顶都捅漏,不过见四贝勒回来,她也立刻改换战术,将咄咄逼人的气势变为委屈幽怨,暗指福晋打压。 四贝勒在衙门一天,忙得焦头烂额,回来还要听这场官司,茶都不香了,直接断案:“北院你领着弘时、顺安住。” 他看了眼大张氏,“她带着乐安,再和小张氏同住也不方便,若要挨着,花园里北面三所紧挨着的小院子,拨给她们住吧,过两年,给乐安分院子,直接挨着出来了。” 他一锤定音,旁人也无法不满,只得接受,大张氏柔顺地起身谢恩,小张氏心里也更接受这个结果,谁不想自己独门独户住呢,但她还有些担忧,轻轻看了四福晋一眼。 四福晋面色未显,竹嬷嬷最近抓着她抄经练养性功夫,端端正正地坐着,嘴角还噙着笑,尽力赞同四贝勒的安排。 她才不肯叫李氏看笑话。 第259章 心疼 - 清穿之福妾多子 - 景福来 选房闹剧最后由四贝勒一锤定音,从正殿出来回到东偏殿中,四贝勒也不言语,径自往暖阁炕上坐了。 宋满将拧好的温毛巾递他,他随意擦了擦,半晌,忽叹了口气。 宋满凭四贝勒观察技能十级,扫描出四贝勒眼角眉梢烦躁之余不经意流露出的疲态,遂将声音放得更轻柔,“天儿晚了,不好再吃茶,今日有冰糖枇杷,清润解燥,最合春日吃,爷吃一盏吧,好生歇歇,这出门一遭,回来都没能好生歇息一番,人都熬瘦了。” 元晞走过来,“阿玛,这是我新写的字!——还有山楂乳酪酥饼,下午额娘特地叫人做的,说能生津开胃,阿玛尝一些?我陪阿玛吃点儿。”说完,讪讪一笑。 宋满睨她一眼,元晞冲她露出一个大笑脸,四贝勒不禁轻笑一声,点点头。 近来天气转暖,春生万物,水灵灵的鲜菜鲜果一茬茬供入宫中,还有时鲜河鱼,正是吃鲜货的好时节。 但四贝勒从跟随康熙巡河归来后,胃口一直不算好。 宋满现在做了事,已经无需自己说或者精妙布局,自然有小跟屁虫让领导知道,那边听说发酥饼,弘昫带着两个小跟屁虫慢悠悠混了过来,围在炕边,好像一群嗷嗷待哺张大嘴巴的黄嘴巴小鸟。 四贝勒心再烦,见这景象,也忍不住笑了。 众人围坐桌边,吃了一顿点心,孩子们每人一个小碗,里边两块枇杷,浅浅几勺汤汁,两人分一个酥饼。 弘景弘晟风卷残云地吃完了,眼神大大方方地往四周环视,向碗里还满满的四贝勒露出小狗一样可怜的眼神。 宋满已经挨个拎起来,“额娘说了,不许这样盯着人要吃的,都记不住?” 小哈们露出更加可怜兮兮的表情,“额娘,我们好饿呀!”“额娘,再给我们半个酥饼好不好?弘景和弘晟太可怜了!” 然而与他们相处时间最少的四贝勒,都已经不受这招数的影响了。 他跟着巡河出去两个月,回来就中了这一招,先是馄饨,然后是烧饼,两个小的把肚子吃得圆圆滚滚,等额娘一进来,立刻抱头鼠窜,琅因掐腰看着他们,气得发笑。 就是元晞小时候最能闯祸捣乱的时候,琅因都没露出过这样的表情。 四贝勒立刻意识到,自己中计了。 被两个刚有他一半高的小萝卜头骗了。 “别卖可怜!”元晞秀眉倒竖,轻哼,“晚上那么一大碗炖肘子,你们吃得多香?” 弘景弘晟被戳穿了,也不羞赧,嘿嘿一笑,见实在讨不到,便窜开玩去了。 宋满往炕上坐下,叹一口气,“这两个孩子,妾实在教不明白了,只盼他们快快入学,交给爷去教吧!” 四贝勒被孩子这样滑稽地一闹,心情稍松一些,顺势抄了她的手在手中把玩,皮肉细腻凝滑,温凉如玉,他一根手指头一根手指头地揉捏着,一边笑,“这就盼着祸水东引了?你还有元晞和弘昫这两个帮手呢,弘昫,你做哥哥的,要多帮着额娘,管教约束弟弟。你持身端正,他们日后对你便服气。” 姐弟俩讪讪收回了打算再分一个酥饼的手。 弘昫表情端正严肃地答应下来。 这倒不是什么对老大的剥削,反而是一种重望和期盼。 他希望弘昫能成为这几个儿女中的核心人物,日后建功立业,孝顺额娘,帮扶姐弟,现在先让两个淘气的弟弟对他服气,日后能免去许多麻烦。 两个孩子吃完东西,和阿玛说一会话,识趣地溜了,回去温书睡觉,自有乳母们照管。 北屋帘子一落,四贝勒懒散地往后靠去,露出疲惫之色,“过阵子搬家,叫佟嬷嬷多帮你些,把几个孩子顾好了。出宫去后,我叫张进帮着你安排人手,院里的事,你交给佟嬷嬷管可以放心,却不能完全撒手,御下之道,在于一紧一松,张弛有度。” 宋满掌心轻轻熨在他额上,“妾知道,嬷嬷和丫头们忠心,却不能过于放纵,您教了这些年,妾还不明白?好好歇歇吧……怎么累成这样了。” 她最后一句很轻,带着点心疼,却没有询问的意思,而是站在四贝勒角度的抱怨,俨然又认为是衙门中的官员无能,累到了四贝勒。 四贝勒干脆将头靠在她怀里,叫她揉按着,掌心柔软温凉,垂落的袖笼散发着细细的幽香,听着话音流水似的淌进他耳朵里,不禁一笑,声音放低许多,“你待人过于宽和了……你性子温柔敦厚,却不是人人都懂得欣赏、享受。出宫后,那些乱事你都不要管,关起院门,顾好你自己便好。” 宋满轻声答应着,一边按着他头上的穴位,四贝勒睁眼看她一眼,见她目光温柔认真,俨然听进去了,叹了口气,“你这样,叫我怎么放心得下。” 宋满露出疑惑之色,四贝勒抓来她的手握紧,“你对福晋……这样很好,很多时候,不经克制的愤怒,只会冲昏人的头脑,致使自己落入万劫不复之地。” 这是他在宫廷生活二十几年,学来的教训。 宋满微怔,旋即露出惊喜而悲伤的神情,“爷懂我……我实在是想不明白,怎么就落到现在这一步了。且不说我对福晋从无不敬之处,就是弘昫,他一个小小孩童,何其无辜?” “我知道。”四贝勒抹去她眼角一点晶莹,他低低一叹,“你是心软,做不出狠心的事,自然想不到世上有多狠心的人。” 同样,对于宋满近来的行为,在他眼里,也如猫披虎皮,假装嗷嗷叫。 他首先庆幸琅因的性情如此,没有让南薰殿闹得撕破脸皮不可开交,众人笑话。 而后,又有些心疼,怜爱,与好笑。 怎么有人,下定了那么大的决心,结果连李氏当日一般的桀骜都没学出来。 琅因如此柔弱,也只有他多护着一些。 宋满垂首,恰到好处的哀伤惆怅,如风中被摧,脆弱无依的幽兰,“妾自己受的委屈,都不算什么,可叫孩子受委屈,妾实在无法继续忍受下去,但……妾只恨,自己如此无能懦弱。” “这是善良,不是懦弱。”四贝勒扶着她的脸,看着那些眼泪,心微微地有些酸涩。 第260章 补偿 - 清穿之福妾多子 - 景福来 “琅因持身端正,行事坦荡,有君子之风,元晞和弘昫的心性正像了你。我看这几日,我们琅因的架子也端得很好,你学学宝佩当年,再厉害些,爷这么宠你,不就是给你恃宠生骄的?” 他见宋满眼泪稍收,露出一点惊喜,清亮亮的眼眸如含着光一般望向他,心中满足,笑道:“多学学她,我不在,别让自己受委屈。” 宋满却道:“非要在妾身边提旁人?爷若心里念着旁人,妾也不多留。” 四贝勒哈哈一笑,“好个小白眼狼,爷这是教你呢!” “妾才不学旁人。”宋满嘀咕。 见她呷醋,四贝勒心里熨帖,浑身舒适,两人又说了一会话,四贝勒将随身的荷包解下,状似随意地递给宋满,“打开瞧瞧。” 宋满疑惑地看向他,四贝勒故意不说话,笑看着她,灯火昏黄,方寸之地,两个人还相互依偎着,灯下别有一种静谧温馨。 宋满将荷包打开,取出其中的东西,却是两张契纸,宋满惊喜地看向四贝勒,没等她说话,四贝勒摇摇头,“打开看。” 宋满生了四个孩子,他也给宋满置办了四处田庄,到底都有特别的原因,给妻妾置办田产常业,也不是常例。 但看四贝勒的态度,这两张契纸,和从前的只怕还不一样。 四贝勒将她搂在怀里,两人一起打开,宋满定睛一看,一张还是京郊的田庄,一张竟然是城中的商铺!只是商铺上落的名字,不是宋满的。 “这铺子现经营着香料铺,叫天香堂,原本是犯事官员家下的,查账目,每年能余下几百银子,好时候有一千多。虽不算极多,也是一份细水长流的收益。” 四贝勒慢慢说,这点钱对他们皇子来说当然不算什么,只能说,他们发财的路子多着,他就算比有些兄弟守法些,手里也不愁银子。 但对内宅女子而言,已经是一份大钱了,见宋满瞪圆的眼睛,他哈哈一笑,“这就吃惊了?可见没见过大钱。那铺子的管事,身契也一起弄来了,明儿叫张进拿进来。生意不能挂在你的名下,但你也不必操心,偶尔叫身边人过去查查账目,没有大出入便好。几辈子家奴出身,又经历一回抄家,不敢做太过分的事。” 宋满坐直了身子,转过来与他面对面,眼里闪烁着看到金钱的泪光。 泪光点点,柔情盈盈,这个项目对眼睛不太友好,每次演完,宋满眼睛都不太舒服,但没办法,领导喜欢。 四贝勒喜欢江南春雨一般的柔情婉转,风情含而不露,婉媚柔而不显。 宋满很不道德地在试探出这一点之后快速拉高四贝勒阈值,如非天赋异禀,她现在的水平绝不是十几岁的小姑娘轻易就能练成的,所以这几年,无论怎么进新人,四贝勒都兴致缺缺,都感觉不如宋满合心。 而错过一开始培养感情的机会,随着后院的人越来越多,老人再要翻身,就有些难了。 不好意思,市场就先垄断了,能垄断一年是一年,到手的好处是真的。 “妾何德何能,叫爷为妾这样安排周详……” 四贝勒道:“这就如此感动了?那这一宗我说完,只怕真要掉眼泪珠子了。爷都给你接着,赶明儿串条链子戴。” 他口吻轻松含笑,一日的疲倦烦躁已经洗清,看着琅因被他逗得发笑,一双水洗似的眸子梨花带雨,心中微微一动。 他拉紧宋满的手,与她一起展开另一张契纸细看,“这个庄子,和给你置办的第一个离得不远,占地不算很广,但不同另一个庄子每年出息折银,这个庄子,是专门弄来供你们娘几个日常饮食嚼用的。” 论理,开府之后,一应菜蔬饮食自有份例供给,日常嚼用无需格外安排。 但四贝勒从不做多余的事。 宋满有些惊讶,这一次是从心而发的,四贝勒见她寻思一会,露出震惊之色,略有欣慰,“福晋会知道的。” “这一次的事,你和弘昫都委屈,我知道。你心地柔善,不愿争执是非,也不肯行阴晦之事;弘昫年纪虽小,却能周全大局,我都看在眼里。” 他给出一份超规格的待遇,也是在敲打福晋,并让整个东院脱离福晋的掣肘。 其实一个庄子四季送些鲜物肉菜不算什么,有的府里,侧福晋陪嫁丰厚,娘家就给安排周到了,但宋满是宫人出身,她的待遇是四贝勒拔擢上去的,意义就不一样。 在下人眼中,侧福晋的地位会被无限拔高,在宠爱的加持下,宋满可以不受福晋嫡室地位的掣肘。 这也是从性格出发,他认为宋满不会将事情做到难看,将剑送给了不会用来滥杀的人,若是李氏,哪怕再委屈,他也绝不会这么干。 瞬息之间,宋满心内百转千回。 四贝勒见她神情微愣,似乎有些惊到了,还没反应过来,便很快速地将两张契纸张装起来放到炕桌上,拉紧宋满在怀里,不想听宋满推辞。 宋满控制住自己:死手,松! “你总说自己何其有幸,我遇到你,又何尝不幸。”四贝勒手抚着她柔滑细嫩的肌肤,在她耳边说话,“琅因一身肌肤似玉,我该打一尊玉人来,与琅因同坐在炕上。” 他说话时的热气喷在宋满耳边,使宋满也有些情动,他轻笑一声,“等将灯熄灭,屋内垂上素色纱帘,月光皎洁,琅因想,我还分不分得清,哪个是玉人,哪个是我的琅因?” 宋满还穿着家常衬衣,衣裳有些紧,是琵琶扣,他嫌费事不愿意解,只胡乱扯了两下就放开,直接拽开有些松的里衣扣子,里衣松松垮垮松散开,衬衣还好端端的,宋满羞红了脸,一个劲儿地催他起来。 “到里屋去……妾新换了一对儿填牡丹花的夹纱枕头,在箱中熏了一日的香。”宋满在他耳边说,“孩子们明儿还要在这玩儿呢。” 四贝勒一把将宋满抱起,往卧房走去,脚步很急,宋满紧紧搂住他,心里警铃狂响,幸而现在的四贝勒还是年轻版,胳膊腿都还有劲儿。 “快些出宫吧。”四贝勒把宋满放下,顺手把帘子一扯,抱怨有孩子碍事,宋满终于平安落地,心还砰砰狂跳,她笑着伸手环住四贝勒的肩,“要他们时,爷可没觉着碍事。” 她指尖慢吞吞勾着四贝勒领口的扣子解,柔粉晶莹的指尖如打磨莹润的粉贝壳,四贝勒心跳如鼓,将她手指抓来轻咬住指尖,“不许捣乱……好香,是我给你带回来的那个粉?” 宋满在他耳边含糊轻笑着吐出几个字,四贝勒只顾胡乱解衣裳。 牛马回家上工啦! 宋满搂紧四贝勒的肩,让他看不到她的面部表情,汗津津的身姿紧紧相贴,宋满舒服地吐出一口气。 果然,有些事情,还是要给领导多留点发挥的余地。 被算计的委屈不能白受,但不表现出来,等着男人自己领悟,就几乎等于白受。 到手的真金白银,香啊! 第261章 招新规划(上) - 清穿之福妾多子 - 景福来 对搬家这件事,南薰殿众人难得统一意见地期待已久。 东偏殿里,几个孩子都很期盼,但他们的兴奋很难有宋满浓烈。 天知道,她这些年,睁眼闭眼,四四方方小院子,巴掌大一间房,张氏她们私下还羡慕东偏殿宽敞——呔!你们知道姐当年房子多大吗! 要不是看着一点小汝窑,小玛瑙,小姚黄的份上,她真要emO了。 一进四月,她每天在廊下溜达的时间都变长了,看着自己心爱的小花们,马上就要过上自己有小花园,出门就能逛大花园的日子,是什么感受? 这些花也不用四季轮换在花房循环,东院里有自己的暖房,可以冬日存放花卉。 丛妈妈最近很兴奋。 她们这些妇差,在宫里轮值的时间本来是不会这样长的,元晞今年都八周岁了!她服侍的时间比较长,是出于她自愿,宋满也愿意留,两相契合。 如今要出宫,她们这些宫人跟出去服侍,也有许多会直接全家被拨到四贝勒名下,包括宋家、李家、张家这些人家,分给皇子人口的时候,会优先将皇子后院妾室家人以及现在皇子殿中服侍人口拨去。 在宫里,丛妈妈作为粗使妇差,能再留多久是说不准的,出宫开府之后,丛妈妈的职位就有保障了。 终身有靠啊! 丛妈妈生孩子时伤了身子,不能再生育,唯一的儿子偏早早夭折了。 她与男人感情疏冷,主动入宫服侍,这几年,男人用她在宫里得的赏赐买了一房妾室,开枝散叶,她更懒得回家——回去之后,日子不可能有在主子身边好过。 能够长久地留在宋满身边,对她来说是一条顶好的出路。 宋满规矩多但条理也清楚,不会难为下人,出手大方,性子又豁达,在她身边服侍,只要做事勤恳老实,就不会出错,而且宋满这条船稳妥,宫人不会因为主子的问题,而随时被拿掉、重责。 这一点,南薰殿众人都看在眼里。 早在月前,就有人悄悄对丛妈妈探问,出宫之后她是什么安排?可有能帮她们进宋主子院子的门路?还有各种亲戚朋友,丛妈妈当然不敢应承,囫囵应付过去,但对自己的未来,她有一点发愁了。 这么多人惦记着到宋主子院里,其中不乏家里在内务府有门路、有脸面的,东偏殿里,她只是粗使妇差,还有那么多体面的嬷嬷呢,万一哪个被走通了门路,要来顶她的差事…… 那可真是灭顶之灾。 四月,牡丹花开正盛,一棵养了六年的豆绿牡丹生得小树一样,养在白瓷缸中,茂密的树冠上繁花绽放,幽绿与玉白呼应,清爽雅致,风韵正浓。 这是宋满的心头宝,每日坐在花旁读书抚琴,喜欢得恨不得搂着睡觉。 弘景弘晟每天小狗一样上蹿下跳,在整个南薰殿巡回捣蛋,也不敢对这棵花伸手。 宋满修剪着花枝,剪下一些预备在房中插瓶,放下精巧的银剪刀,拿起冬雪捧来的热毛巾擦了擦手,她转头看向丛妈妈,“是有什么事儿吗?” 丛妈妈迟疑了一下,宋满转身在藤椅上坐下,冬雪忙道:“主子都问了,妈妈你就快说吧。” 丛妈妈才狠狠心,将自己的心事说了,眼圈微红地道:“不怕主子笑话,奴才就是怕出宫之后,想服侍主子的人太多,奴才这样粗苯,只怕连摸到咱们东院的门槛都不够了。” “这当你家里出了什么要紧的事呢。”宋满失笑,道:“你服侍了我这么多年,还不知道我的性子?我用惯了的人,怎会轻易换掉?我还想问你,出宫之后愿不愿意继续在我身边做事呢。” “奴才愿意,奴才愿意!”丛妈妈惊喜起来,“能遇到主子,是奴才三辈子的福分!主子若不嫌弃,奴才想在主子身边服侍一辈子!” 宋满笑着摆摆手,丛妈妈平复一下心情,又低声将近日很多人通过她,想要找门路,日后到宋满院中服侍的事情说了。 四下无人,她还是很谨慎地压低声音,又轻轻说了几个人名,除了宋满,就是冬雪都听不清楚。 丛妈妈道:“她们几个,家里在内务府还有点门路,主子若有心要用,可以看看她们能拿出什么本领来。不过这样的老人,办事总是油滑些,还是年轻的小孩,选进来好调教。” 油滑但有门路的老人和清澈好教的年轻人各有用法,宋满点点头,开府之后,怎么配置齐人员,确实是一件大工程。 不过好在她屋里有佟嬷嬷,春柳冬雪如今也都能独当一面,她要操心的地方倒是不多。 开府之后的一应份例章程,庄嬷嬷已经递来册子,到时候只需按部就班,根据宋满的份例把人选好就是。 丛妈妈说的,有很多人想往宋满院里来,佟嬷嬷也知道,甚至已经筛出两个可用的人。 她这已经有一套自己的人手团队,属于锦上添花,再加人进来,也不会添很多乱子。 反而元晞身边,是个从无到有大工程。 安了丛妈妈的心,宋满回到房中,与佟嬷嬷商量起开府之后添人的事。 佟嬷嬷的看法与宋满一样,“咱们院里,还有这些人手,慢慢挑人,兼勤恳老实的就好。倒是咱们大格格那进人,是一桩难事。” 元晞跟着宋满同住八年,身边只有几个嬷嬷,分居之后,急切需要一大批下人。 侍女、嬷嬷,加起来至少十几个。 这件事,宋满来办,是理直气壮,但若四福晋要伸手操办,也是名正言顺。 现在闹的半红脸,四福晋明面上没脸往这边伸手,暗地里,她又正受庄嬷嬷掣肘,自己都忙得焦头烂额,也顾不上宋满院里。 所以说,去年四福晋忽然搞事,倒也算得上是对宋满的天降神助。 宋满与佟嬷嬷交互一个眼神,显然都是这么想的。 佟嬷嬷给宋满细数,“咱们大格格身份尊贵,服侍人手一定要配足,在这里头俭省是没有必要的,旁的不说,就是长幼有序,大格格这减了人,下头二格格、三格格怎么办? 满人贵族女子身边服侍的人大概有四种,精奇、乳母、水妈这是成婚的妇差,还有年轻的婢女,分做上差的贴身侍女和不做上差的粗使两种。 精奇又称看妈,负责主子身边一切事宜,是屋里的大管事,照顾未出阁的格格时,还要负责日常贴身教导格格各种规矩礼节,是年轻姑娘们身边顶重要的仆妇。 第262章 招新规划(下) - 清穿之福妾多子 - 景福来 “精奇弄一个来便差不多了。虽然人多显得体面,可俗话还说,一山不容二虎,弄来了,在格格屋里别上苗头,就是给格格找乱子了。” 佟嬷嬷说着,微微一笑:“她来了,奴才自然有法子让她对格格一心一意,不怕她仗着出身来历想要拿捏格格。” 精奇的选择,是宋满和佟嬷嬷最近头疼的问题,没办法,景仁宫的老底子,这些年已经被四贝勒消耗得差不多了,宋满觉得,南薰殿只怕已经喜提精奇嬷嬷火葬场的美名。 但这个人选,还最好是在宫里就定下的,出去之后再找,就更为不便。如今元晞住在宋满屋里,有佟嬷嬷这个精奇,出宫之后若出现断层,到底不够体面,虽然大搞没有人会从这上头挑闲话——二格格、三格格那边也都没信儿呢。 但宋满哪肯给女儿留下丢脸的漏洞,她恨不得给元晞塑上一层金身,叫人人都知道四贝勒府的大格格不好惹! 佟嬷嬷这么说,显然是这个人选有眉目了。 宋满来了精神,“嬷嬷细说。” “她姓梁,也是祖宗跟着从龙进来的,早先服侍过公主,为人勤恳,处事也周全谨慎,本来,把公主服侍大,跟着公主出嫁,一辈子也体面。只是运气不好,公主夭折,她也心灰意冷,没再钻营,回去教导刚入宫的小宫女了。这两年,她有心出去,偏她家里老娘去了,也没她的地方了。这阵子,我找到她,也说动了她,愿意来服侍咱们格格。” 佟嬷嬷笑道:“她这个人,做事是最死心眼的,认定了事情,一心一意地做,绝不动摇。若能将她的心收服过来,咱们格格屋里就不愁了。” 现在人已经愿意了,过来服侍上,天长日久,岂有不归心的道理。 便是外人有心伸手,但这样的谨慎人,往往也聪明,知道什么样的前路光明,自然不会轻易被收买动摇。 宋满听了这个人选,点点头,“果然是嬷嬷的能耐,这阵子就为了这个精奇的人选,我还担心上火的。” 佟嬷嬷笑道:“主子是什么身份,这种事哪值得主子操心。叫主子担心上火,那就是奴才没本事了!您若是看这个人不错,奴才就把她弄来,咱们先试试。” 啊,这就是抽到SSr的幸福吗。 宋满给予佟嬷嬷大大的赞许,佟嬷嬷听她夸奖,一开始还忍着笑,后来实在忍不住,笑意都从眼角眉梢流出来了! 下属要夸,越夸越能干,已经能当祖母的年纪的佟嬷嬷精神振奋,“主子您就放心!咱们出宫之后,奴才一定把咱们院里、格格院里的人手都弄得明明白白!” 她更来劲儿,分析着,“格格身边的四个嬷嬷,若无意外,还是跟着格格。她们都不是拿大仗着功劳要拿捏小主子的人,这么多年,对咱们格格也是一心一意。她们在屋里,梁嬷嬷也更要拿出能耐来,这是好事。水妈至少要四个,这样里外烧水洒扫、递送东西、针线传话才够用。” “侍女是最缺的,咱们格格如今身边才两个丫头,太不像样子。普通官爵人家的格格,还最少是四个大丫头服侍呢,咱们格格天家贵女,岂能丢了这个脸面?先选十个小丫头进来,叫嬷嬷们教着,过一阵子,先提拔两个上来,跟着含薇、含芳做上差。再有好的,再进两个,这些在屋里服侍才够。小丫头也得六个,来回跑腿传话、在屋里扫地抹灰,学规矩做事。上差有了缺,立刻用好的补上。” 宋满这才有点,她闺女是皇帝孙女的真实感。 这些年元晞跟着她住,南薰殿这么点地方,小孩子们身边人手都再三简洁,含薇含芳还是元晞二三岁时选进来的宫人,这么多年也没添过。 如今乍然要加这么多人,佟嬷嬷也怕元晞掌控不住,与宋满商量着,得和元晞身边现有的四个嬷嬷好好谈谈,她们到时候得帮扶着格格,但既要帮忙,又不能出现乳母和精奇争权,这其中的分寸很难把控。 宋满却并不担忧,“这个倒不必操心,你看元晞摆弄她那几个弟弟,不摆得明明白白的?如今就当给她练手了,左右还在咱们眼皮底下,不怕出事。咱们把她小心翼翼地呵护起来,总是生怕出事,反而对她不好。” 佟嬷嬷惭愧道:“是奴才短视了。” 她看着元晞长大,不知不觉,也有种老母鸡护犊子的心理,总怕元晞在哪里出错、吃亏。 宋满这个亲娘,反而是舍得放手的那个。 晚上四贝勒回来,宋满将这件事一说,四贝勒的心态,竟然也和佟嬷嬷差不多。 在弘晖弘昫身上,他可不是这样的。 培养儿子时,他是很下得去手的,对女儿,与其说是溺爱,不如说是没给予重望,便没有期待,所以理所当然地想要娇养起来。 宋满不与他辩论这个,她想做的事,谁也拦不住,她自然有办法说服四贝勒。 “元晞总有一日是要当家立事的,她现在在咱们眼皮底下,哪怕出什么错,吃亏也是有限的,等到日后,她离开咱们身边了再出错,岂不要命?”宋满按住四贝勒,轻声道:“就叫元晞历练历练吧,再不成,不还有爷这个阿玛,能给她兜底吗?咱们元晞投胎都有本事,托生到咱们家,您还怕她应付不了几个下人?” 四贝勒是不觉得女儿需要锻炼,他对元晞的放纵,抱着一种宠爱笼中鸟的放松心态。 但他也不是是非不分,闻此,叹了口气,“只要想到元晞总有离开咱们的一天,我心里就舍不得。罢了,先这样吧,我再教教元晞。” 宋满和他打趣:“有爷亲自教,元晞肯定是没问题了,您不如也教教妾?” “我教元晞和弘昫,他们姐俩学会了,回来孝敬你。”四贝勒态度随意地拉住宋满的手,笑道:“你有我,身边又有佟嬷嬷服侍,还怕这个?而且你待人用心,已经是十分的好处,这满院里,就是你屋里的人最忠心、稳定了。” 第263章 杏皮茶 - 清穿之福妾多子 - 景福来 搬迁的吉日是根据四贝勒的生肖八字算出来的,但皇子开府,事情甚多,那些事情并不是一日内就能办完的。 所以自进了五月,南薰殿里的东西开始紧锣密鼓地向外运输,四贝勒一家未来的邻居——八贝勒家的女主人八福晋,开始频繁登门造访。 四贝勒与八贝勒曾同在景仁宫受孝懿皇后抚养,他们兄弟的感情很不错,但八福晋与四福晋关系只能说平平。 四福晋待人接物是很客气的,原本在妯娌中人缘不错,但年前南薰殿那样大的动静,很难瞒过人去,八福晋心中便有一种傲慢——打压一个庶子,至于闹得如此声势浩大,乃至丢了这样大的脸面? 她养性的功夫还不到家,来探望四福晋时,言语中都不由透露出一二,总有些认为四福晋手段不如自己,四福晋也是高门出身、皇家媳妇,养尊处优多年,哪里受得了这个。 但甭管对彼此印象怎样,做了一家妯娌,面上总得和气着。 四福晋的身子,入夏之后渐渐“恢复健康”了,具体表现在她开始如常到永和宫走动,也开始管起屋里的事,只是迁居之事还是庄嬷嬷和苏培盛内外一手操办。 四贝勒给出的理由是,四福晋顽疾未愈,还要保重身体。 四福晋原本平复了的心情复生出惶恐之意,这是彻底不叫她沾手家事的意思吗? 春柳见了,不禁觉着解恨,宋满却道:“开府之后,要趁着还是庄嬷嬷管事,快速将院内人员配齐。” 春柳忙答应下来,又听出她的弦外之音,“庄嬷嬷这事管不了多久?” “贝勒爷如今还架空福晋,只是要在开府初期,将贝勒府牢牢抓在手里。之后,福晋还活得好端端的,人情走动就首先需要福晋出面,又岂会长久由庄嬷嬷主理内务?”宋满安抚她,“日子还长呢,咱们占到先机,能把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守紧,已是极好的了。” 在宋满跟前儿,春柳不敢说什么,怕惹她伤心,出来后,端着茶盘到背人处,才气道:“这点事情算什么,软刀子磨肉不见血。算计咱们阿哥的事就这么过去了?那可是害人一辈子的!” 但她心里也清楚,如今确实已经是能达到的最好的局面,四贝勒对四福晋的信任磨干净了,所以她们抓到了最大的自主权,日后若四福晋再故态复萌,她们也能占据优势。 福晋到底是福晋,人家是万岁爷赐婚,满洲贵女,膝下还有个大阿哥。 春柳想着,冷笑一声。 佟嬷嬷拍拍她的手,“日久天长,咱们且看日后。” 大阿哥有这样的弱症,正殿这阵子又在请太医吃药,说是比从前有所好转,可真实情况怎样,谁能知道? 福晋早知道大阿哥的真实情况,坐胎药也没怎么断过,却直到现在,还只能守着大阿哥这一根独苗,能有什么高深复杂的缘故? 佟嬷嬷目中透出一点冷意,“好了,主子心里也不好受,你总是这样,叫主子看着,不更添烦恼?去看看百合羹炖得怎么样了,天儿热,咱们二阿哥心事重,又闹上火,嘴边儿都起疮了——金银花继续煎汤,睡前给咱们阿哥再涂一次药。” 春柳答应着,到后头去预备。 搬家的日子将近,大家都兴致勃勃的,只有弘昫,他看起来兴致不高。 虽然弘昫一直以淡人形象示人,想要无论面对什么事都展现出处变不惊的气质,小小年纪已经很有京圈霸总之风——就是爱装。 但面对着他既修过心理学,还把他生出来的亲娘,他的功力显然还不够用。 正兴致勃勃期盼搬家日子快点到来的宋满,在弘昫的异常情绪露出个小苗头的时候就注意到了。 那是在弘昫嘴角的火疱长出来之前,五月初,榴花开得正好,红艳艳挂在树梢,浓绿与火红相映成趣。 宋满剪了鲜花回来插瓶,红艳艳地点亮了妆点清雅的屋室,她坐在石榴花一侧,用小炉子煎杏皮茶喝。 去岁腌煮过的杏子入口,各个酸爽生津,盛在密封的坛子里,经过将近一年的时光,在南薰殿宋女士带领的四匹饿狼的觊觎下,很艰难地留到现在一小坛底。 早上宋满从坛子里捞出来的时候,元晞连声哀叹,“今年还要多做些才好!” 宋满笑着安抚她,“等出了宫,弄什么不简单?咱们不仅能腌杏子,弄些果肉肥厚的青梅子来熬做梅膏,味道与酸梅汤格外不同;还有青绿的脆李子,拿糖一腌,最酸爽!” 元晞:“……” 恨自己生在皇宫里,少吃了多少好吃的! 她们娘几个要弄些时令东西来吃是不难,但青梅、青李子,这些不算好吃,宫里一般不准备的鲜果都属于超常规的东西,就不是宋满这个身份能轻易弄到的了。 生活在宫里,有一点身份,饮食是周全无忧,但也会饱受限制。 宋满把女儿馋得一上午痛吃梅干杏脯,她自己也有些怀念起童年和爸妈一起做蜜饯、果饮的时光。 刚捞出来的杏膏,装在剔透玲珑的水晶瓶子里,色泽赤红诱人,让她不由联想到记忆中酸甜的滋味。 但她还是很明确地记得自己捞杏膏的目的,没有早早中饱私囊,将一半的杏膏分出回来,给元晞拿去,带着弟弟到李氏房里,和二格格、五阿哥煮茶聚会,剩下一半,则留下哄她的闷葫芦儿子。 虽然熬的时候还是没忍住自己先喝了一口。 没关系,厨子哪有不偷的,她都是为了尝味道——不错,酸甜度正好。 再喝一口。 房内的西洋自鸣钟铛铛铛响了起来,宋满神情不变,淡定地将茶盏交给春柳,春柳忍笑给她换了干净的来,“咱们二阿哥也差不多要回来了。” 正说着话,杏皮茶咕嘟起来,宋满灭了火,分出来晾凉,弘昫走进来,本来要先请安,见到这一幕,微愣一下。 第264章 朱轮车 - 清穿之福妾多子 - 景福来 宋满笑吟吟地对儿子招手,“快过来,今儿额娘想陪陪弘昫,叫你姐姐带着弟弟们出去玩去了。看看这煮的什么。” 弘昫迟疑一下,板着小脸乖乖走过来,宋满不等他请安就捏他的脸蛋,“哎呀,人都说爱笑的人愿意老,我儿子这个不动如山的心境,到八十了脸上也不会长一根皱纹吧?” 弘昫被她捏得眼睛睁得圆溜溜的,他原本就生着和宋满肖似的杏眼,忽然瞪大了,像只被抓了尾巴的小猫。 春柳顿时忍不住笑意了,还和宋满搭话:“可不是,咱们阿哥呀,老了也比别人年轻!” 被元晞携去参加姐妹(弟可省略)聚会的小梨花不知道从哪冒出来,在旁边“喵喵”叫唤两声,仿佛赞同。 “额娘!”弘昫脸红了,他直跺脚,宋满哈哈笑出声,在儿子恼羞成怒之前拉着他在自己身边坐下,爱怜地揉搓着,道:“额娘给你煮了杏皮茶喝,我们寿远多久没好好陪额娘说话了?” 弘昫停止剧烈挣扎,老实地被额娘揉搓,小脸还绷着,嘴角却硬抿着,春柳看着那可疑的有一点往上翘的弧度,忍俊不禁,将瓜果点心一样样端上来,“今年的桑葚味道真不错,咱们熬的桑葚酱做奶饽饽夹心儿,主子特地吩咐,酱熬得酸甜浓郁,阿哥一定喜欢,快尝尝。” 弘昫听她的形容已经眼睛亮起了,但还很矜持从容地拿起,先给宋满一个,然后自己拿一个咬一口,神情微变,拒绝的速度默默加快。 宋满摸摸他的头,小声道:“我们弘昫,是怕搬家后住着不习惯,舍不得现在的地方吗?” 弘昫动作微顿,宋满轻抚着他,“你且放心,咱们搬出去后,你虽不和额娘在一块住了,照顾的嬷嬷们、太监们还是没变的,你院里的人,都是你阿玛亲自选出来的,比额娘院里还安全呢。” 这当然是屁话。 四贝勒选出的人就可靠?宋满真正指望的,还是八零八。 不过搬家之后,弘昫与宋满的住所相隔甚远,实时监控需要耗费的能量增多,对全盛时期的八零八来说是九牛一毛,对它和宋满这一对破产搭档来说,却可以称得上是最大的一笔花销了。 但没办法,这笔钱必须花,第一弘昫还小,很多事情怕他无法及时发现、周全应对;第二,还有个不知道会不会突然爆炸的四福晋。 如今最值得警惕的,就是弘晖若有不好,四福晋发疯拉着弘昫下水——虽然她的行动力已经被四贝勒重重限制了,她本人正常情况下也做不出太丧心病狂的事,但丧子之痛的打击,谁能斩钉截铁地说一定没事? 宋满不敢保证,所以这笔能量再大,她和八零八也咬牙花了。 粗略一算,这个实时监控持续到弘昫成婚,她在四贝勒后院里抠抠搜搜以宠妾躺平生活攒这个能量,要攒十年! 弘昫今年已经六周岁了,到成婚,也就是十年左右,这么一算,一比一的比例,好像还能接受。 但她还有两个傻儿子啊! 还是闯祸能力强到上天,不能放松监控的傻儿子。 她的心,好痛! 只能庆幸,元晞是在她身边住。 宋满算这笔账的时候泪流满面,但搂着儿子,还是觉得能量花得很值,她道:“你放心,哪怕你不在额娘身边,额娘也一定会尽全力保护你,无论遇到什么事,都不要害怕,随时回来找额娘,好不好?” 弘昫认真地看着她,好一会,轻轻点头。 他手指勾着宋满的衣服,宋满认为他还有未尽之言,但她家小闷油瓶小小年纪已经很有功力,不愿意说出来的事,旁人怎么问也不说。 宋满也不能对儿子硬用手段,只得叫八零八留心。 弘昫是因为要离开母亲身边而有一点焦虑,他看起来从小一副冰山霸总冷静自持的样子,其实只是爱装酷,内心对宋满的依赖毫不弱于元晞。 宋满给了他们太多爱了,他们好像几只被鸟妈妈一口一口虫子亲自喂大的小鸟,母子关系是这个年代十分罕有的亲密。 她的爱分成了四份,但能保证不偏不倚,给予每个人的,都尽可能做到了最多。 她也是头一次做母亲,摸索着学、做,真的不知道怎样才是最好的。 宋满想着,心里轻轻叹了口气,弘昫收回了手,没有继续吃桑葚馅的奶饽饽,宋满道:“不喜欢吗?” “给姐姐和弟弟们留一些。”弘昫摇摇头,宋满目光柔软,“额娘叫人再做,大家都有份,弘昫喜欢就再吃一些,好不好?” 弘昫思索一下,又拿起一块,动作难掩轻松欢快。 内疗加上外敷,弘昫的火疱鼓出来不到一天就好了,五月初六,搬家的正日子也到了。 宋满最后一次环顾这间东偏殿,三间大屋,已经是宫内侧殿用尽全力的宽敞程度,但人口一多,尤其弘景弘晟出生之后,东偏殿里几乎是人都没地方下脚了,屋里服侍的宫人都不敢多放。 她轻轻吐出一口气,再回来,姐也要鸟枪换炮,不住这憋屈地方了! 出宫到贝勒府,宋满坐的是和福晋规格相差不多的朱轮车,李氏等人所乘即是黑轮,李氏心中微有不平,寿嬷嬷本来都怕她当场发作,连忙上前一步,却见李氏用力沉了口气,携着二格格、弘时上车。 “不就是侧福晋吗?有什么了不起的。等爷当上王爷,我也能当侧福晋!” 寿嬷嬷抹一把汗,连忙附和,又赶紧夸奖她有涵养、有气度。 元晞竟然是头一次见到马车,她上了车,眼睛微亮地对宋满说:“额娘,这车好漂亮!” 眼神天真而快乐。 弘景弘晟连连点头,“要一直坐!” 弘昫正安抚他们,却见宋满匆忙转头,抹了下眼睛,他一惊,元晞已经过来,满面急色,“额娘,怎么了?” “我们元晞,以后会有许多许多马车,什么样式的都有,载着你,到你所有想到的地方去。”宋满轻轻亲吻女儿的额头。 元晞尚不知母亲语中深意,只看到她漂亮的眼中好像有一点藏得很深的忧伤。 弘昫怔怔地看着。 第247章 宴客 - 清穿之福妾多子 - 景福来 马车晃晃悠悠走了有一会,或许也没有多远,只因大家都格外期待,显得这条路非常漫长。 终于感觉马车停下,只听到外边一阵鞭炮响声,宋满正要把孩子搂过来保护一下,就见时年三周岁的弘景弘晟眼睛一亮,指着外边高喊:“鞭炮!鞭炮!” 还要掀开帘子,下一步显然就要冲出去亲自动手放鞭炮了。 元晞眼疾手快地控制住他们两个,宋满一腔柔情已经灰飞烟灭,只想好好摁摁自己的太阳穴。 第248章 宋家(上) - 清穿之福妾多子 - 景福来 既是乔迁之喜,办得非常热闹,宴上还有小戏,元晞从前只有跟着太后能蹭上两场戏听,今日听得十分愉快,他们小孩子专有一般戏子,给他们演了不少如《大闹天宫》《八仙过海》等热闹戏,更招小孩子喜欢了,看得他们欢呼连连,大人席上都不禁露出笑容来。 晚上回家,元晞还和宋满念叨:“出宫真好,还有戏听!以后是不是能常常听?” 宋满笑着点头,正要说话,听到乒乒乓乓的声音,一转头,就看到弘景 林晨冷笑了一声,脸色微微变冷,一股极其暴戾的气息,瞬间席卷了全身。 夜半三更,本是静寂一片,可余府却是灯笼高挂,人声鼎沸,不得安宁。 她很自信,觉得凭着自己的手段和容貌,绝对可以把余世逸给捏在手里。 那个何厅也是饿的狠了,这个时候也顾不上什么领导风度了,拿了旁边一个警察帮他打的饭,蹲在地上就吃。桌子本来就不够,他也没心思去抢桌子。好歹有个警察看到,让了个位子给他,他才算是坐到了桌子面前大吃起来。 这里面有太多的暗桩,眼线,夜离欢的一举一动,都在别人的监视下。 “天山、武当等各大正派已经联合起来,准备攻击我圣教的圣地,要一举消灭我教。”刘天海苦笑着说了出来。 “清亦,你说,我是不是太自私了。”唐清亦的手法虽然生疏,但力道确实不错,揉的祁可雪很舒服,眼睛也闭了起来,想放松一下。 “不是不是,而是……今天您是不是到办公室或者去山上军营凑活一宿?”刘刚看着吴邪。 难道她还想回到蓝念容身边,想到这里,夜离欢俊美妖异的脸庞顿时阴沉下来,心里闪过浓烈的嫉妒。 “或许,下一战,就可以留下几个皇主?”裂天目中有杀机隐现。 他并不在乎这个男人的实力,秦家虽然不是什么太大的家族,但是这个男人的实力,也不过是中上,老黄是估计他身后的那个可怕的大势力。 萧铁简直难以想象,这阵法到底有多么可怕,才能冲破三云天,以借星辰之力运转? 众人这才明白,为什么云天扬花费了那么多的功夫来收服一个实力大损的鬼族骷髅。 随着时间的推移,桑老跟众多研究员将墨凝从飞船上搬了下来,过程中仍旧处于休眠状态,径直的将她送入研究室内,开始着手准备着一系列的工具。 周克功深情的望着唐妍,似乎想把一肚子的话都倒出来晾晒晾晒,让她知道他有多么爱她。 “叭”的一声响,赵老虎连惨叫都来不及就仰面朝天的倒在了地上。 周身包裹的狂暴气焰也随之高涨,同时随着他的行动而喷涌而出!背后一道蓝色的匹练瞬间拉长,显的如影如幻。 “别听她瞎说。”陆天雨尴尬地对她一笑道,然而脸色红了起来,幸好是在夜里,看不真切。 感受到了这一股震撼的力量,五爪金龙面色再变,迅的朝向着后方退去。 我揉了揉眉心,冯若白这么胆大妄为,冯平川难道直接放任不管? 不过,在有了死亡宫后,肖辰可以自如往返。切断了与地底迷宫的通道,反而令这里更加安全。 一语就说中了他们的弱点,而且还非常直接的告诉你自己需要这些货物,你可以选择不卖,但是我什么时候用你却不知道。有些时候阳谋才是真正让人头疼的东西。 听风年纪比听雨大一岁,性子急,有些唠叨,但是在服侍神医夜离殇的这件事上却是勇敢忠诚的。 起源大陆的时间流速很慢,空间也很稳定。罗峰追杀血云神君之时,燃烧神力施展刀法撕裂空间,那还只是空间最浅层。 混沌层,位于空间极深的一层。 想要靠自己遁入混沌层,大多混沌主宰都做不到。 最简单的方式,就是通过'混沌之墟'逆流而上,便可直达混沌层。 轰隆隆~~~ 无穷无尽混沌之力,一眼看不到尽头。 罗峰从虚空窟窿逆流而上时,初时,周围还很狭窄,可越是逆流飞行,越是宽 敞,直至彻底无边无际!罗峰也明白:这应该就是混沌层了。 如此浓郁的混沌之力,蔓延处处。罗峰环顾左右,只觉得混沌层仿佛是无边海洋,混沌之力则是海水!自己就是初入大海探索的打渔人。 虚衍母树树叶的确神奇。罗峰看了眼怀里携带的那一片树叶,对叶时刻散发着无形能力虚空波动,波动自然覆盖了罗峰。 这范围之内,混沌层丝毫不排斥罗峰。 这树叶随身携带,一纪左右时间便会彻底枯萎,时间够长了。罗峰还是很满足的,他仿佛好奇宝宝般,仔细观察着混沌层。 只见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荡漾,混沌层各处更有一段段混沌法则实质化显现,令混沌层越加绚烂。 这些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都不尽相同。罗峰看着,耀眼璀璨散发金光的混沌法则,犹如冰霜般的青白色混沌法则,甚至如银白色的混沌法则......混沌法则显现稍有变化,外在模样便有区别。 混沌,具有无限可能。 稍有转化可能呈现'混沌之金'、'混沌之火'、'混沌之雷霆'等各种表象。 一旦掌握混沌法则,是可以向任何一条本源大道前进的。 本质唯一,表象各异。罗峰想道,无数修行者,不管是修炼什么体系,悟出什么招数,最终都是通往混沌法则。 罗峰在周围缓慢飞行,观看周边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实质化,细细参悟领会。 不同的显化,带给罗峰不一样的领悟。 就在罗峰细心领悟之时,忽然-- 一道火红流光从混沌气流中突然浮现,瞬间直奔罗峰。 嗯?罗峰一惊,瞬间燃烧神力,伸手一抓,已然抓住了那一道火红流光。 这火红流光在罗峰掌心扭曲挣扎着。 然而罗峰燃烧神力下,完美神体爆发的力道足以超越那些新晋的血脉修行体系的混沌境。当然那些混沌境若是修炼漫长岁月,各方面提升后,威势便不是罗峰所能比了。 此刻,仅仅抓个小家伙,罗峰还是很轻松的。 这是?罗峰观看着掌心,手中抓住的是一只火红虫子,表面甲壳如火红琉璃,看似非常小可挣扎力道却很强,足以媲美血蟒会的来魔副会长。 是混沌层生物?罗峰了解的情报中早就知道这一点,混沌层药盒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自然也孕育出一些特殊生物。 这些生物智慧极低,纯粹凭本能行动,都无法进行交流。 师父在情报中记载,混沌层的生物,以混沌之力为食,纯粹依靠本能行动。它 们的身体,便蕴含或多或少的混沌法则。因为智慧太低,它们的的实力普遍在永恒境层次。能达到'混沌境'的无比罕见,都是身体结构非常特殊的,早就被起源大陆一些大势力给活捉了。罗峰看着掌心的这个火红色虫子,听说它一旦没法吞噬混沌之力,便会饿死,乃至身体彻底溃散回归天地。 饿死? 起源大陆即便是再弱小的修行者,都可以吞吸天地能量,都不可可能饿死。 但这些实力在'永恒境到混沌境'的混沌层生物,却必须以混沌之力为食,没吃 的,就会饿死,身体溃散回归天地。 整个混沌层根本找不到'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因为太珍贵,早被活捉 了。罗峰看着周围。 对他而言,混沌层很神奇。 可对于起源大陆最顶尖的一些存在们,扫一遍混沌层怕是轻轻松松的事,所以他们才会放任后辈弟子们来此修行,不担心遇到危险。 能够来混沌层的永恒真神,都是大势力培养的精英,各方面积累都很深厚,悟出几招混沌境招数都是最基本情况,实力普遍要达到雍将军、血云层次。 对他们而言,'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被抓走后,剩下的即便比他们强些,可光凭本能行动的混沌层生物,也威胁不到他们安危。 啪。这個一直在掌心挣扎的虫子,罗峰略微一用力,便捏碎了它的身体。 身体碎裂成数十份,每一份依旧在挣扎要融合为一体。 生命力真顽强。罗峰观察着,神力渗透着破碎的部分,也能察觉到混沌法则的痕迹。 在混沌层内,混沌法则随时随地都可能实质化显现,每次显现名有不同。或许某一刻,便形成了一个小生物。这些混沌层生物,算是固态的混沌法则显化。罗峰想道。 扈阳城,城主府。 五大家族诸多永恒真神们汇聚,一同恭送王女'虞水天裕'。 殿下,罗河沿着混沌之墟,去了混沌层,还没回来。扈阳城主低声说道。 之前虞水天裕说第二天白天就出发离开,其实就是给罗峰机会!在她出发前,罗峰都可以找王女殿下。 可一旦她回到王都,禀报了父王!罗峰想要再吃回头草,想要再拜师就晚了!毕 竟虞国国主何等身份?给一次机会被拒绝了,岂会再给第二次机会? 虞水天裕轻轻摇头:看来,他是真的无心拜师了。他有如此实力,想必早有厉 害传承,可能就是某方大势力培养的弟子。 扈阳城主点头赞同。 在起源大陆上,拜多个师父是很正常的。弱小时可能拜永恒真神为师,强大后,拜混沌境乃至神王为师!这都是非常正常的。 罗峰不拜虞国国主为师,自然令他们有诸多猜测。 走了,你们不必再送。虞水天裕一挥手,一艘庞大舟船出现在高空,她当即率领着一众手下飞向那舟船。这些手下当中也包括黑屠夫以及弟子们。 黑屠夫这次一共带了九名弟子以及一些家眷仆从,毕竟将来跟随王女殿下,不可能每一餐都自己亲自做。一些普通客人,让弟子们做菜即可。 九名弟子,都是黑屠夫信任喜欢的,其中就包括索眦。 没想到,我要去王都了。索眦直到此刻都心潮起伏难以平静,之前夜里师父突然归来,立即召集了最看重的九大弟子问他们是否愿意一同去王都,还说是跟随王女殿下。 九大弟子都有些发蒙,但毫不犹豫,都选择愿意。 去王都!跟随王女殿下?他们岂会愿意错过? 索眦兄弟。 在远处来送行的,也有索云。 自从黑屠夫成为永恒真神,索云对待索眦便热情许多,此刻更是满含热泪送别兄弟。 索眦飞向飞舟,也看到下方送行的索云,微微点头。 不管彼此有什么隔阂,终究是部落中一起长大的兄弟,今后要彻底分别,怕是今生都很难相见。 索眦,我们要去王都了。 真没想到,我一个扈阳城底层的真神,跟随师父学厨艺后,先成成虚空真神,如今更是去王都。黑屠夫的其他弟子们也都激动无比。 这些弟子们有两位带了家眷,王女殿下已赐予黑屠夫一座洞府,住一些家眷仆从是很轻松的。 呼。 伴随着庞大飞舟穿梭时空,彻底消失在扈阳城上空,送别的群体才开始散去。 送行的索云默默看着这幕。 我想尽办法,甚至不惜性命抓住一切机会,依旧只是扈阳城一方黑暗势力'千山楼'的中层。而索眦只是一直跟着黑屠夫学厨艺一道,他就这么去王都了,还能跟随王女殿下。索云怎么都想不通彼此命运,差距为何会如此大? 真的,就是命吗? 混沌层内。 一天天过去,罗峰一心参悟着种种混沌法则显化,也碰到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的袭击,这些混沌层生物虽仅存本能,可个个攻击性十足。 罗峰也抓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甚至分裂它们的身体仔细查看看,只是放手后,这些生物身体融合后便会吓得逃之夭夭。显然它们的本能,也知道惧怕。 这一天,罗峰一如既往细心观看混沌法则显化,参悟琢磨。 忽然- 一道银光从混沌气流中浮现,一闪犹如银色刀光掠过罗峰。 罗峰一如既往燃烧神力,伸手一抓!他看似简单一伸手,却也蕴含玄妙意境,那 蠢笨的一道银光根本躲避不了,被罗峰直接抓住。 嗯?罗峰只感觉右手掌心一疼,这一道银光已然窜出掌心到了远处停下。 罗峰惊讶看着掌心,自己的掌心竟然出现了一道血淋淋伤口,皮肤层肌肉层都被切开部分,鲜血淋漓。 竟然能伤我?这实力不亚于血云了吧。罗峰有些咋舌。(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