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得与失 PS. 奉上五一更新,看完别赶紧去玩,记得先投个月票。现在起-点515粉丝节享双倍月票,其他活动有送红包也可以看一看昂! 上帝本来就不是为了公平而存在的,它的存在,反而印证了这个世界的不公和黑暗。 那些生来就美丽富有,拥有一切的人,又怎么可能对那些即便付出一切,得到的却微乎及微的人所承担的痛苦与挣扎,感同身受? 那么,如果可以选择,让你拥有憧憬而不可得的生活,给你万贯家财,给你一切你想要的,但代价是你的灵魂,你接受吗? “要跟我做个交换吗?” 成片的灰蓝色乌云聚拢,将整个夜城都包裹在无法摆脱的压抑中,狰狞的闪电划破天际,留下刺目的余光,一场暴风雨即将来临。 街尾肮脏的巷道里,一个女人身着绣有靛蓝色精致花纹的烟灰色旗袍,轻举着一把油纸伞,居高临下地看着角落里瑟瑟发抖的人影,嘴角挂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 衣衫褴褛的乞丐,头顶上遮着破纸箱,听到声音颤抖着微微抬起头,饥饿和寒冷将他折磨得不成人样,脸颊深深地凹陷进去,早就成年的他,却瘦小得如同一个孩子。 他是在做梦吗? 要不然,怎么会在这样肮脏的贫民区里,看到光鲜亮丽的女人呢? 他一定是要死了,所以才出现了幻觉…… “要跟我做个交换吗?”莫念凝重复了一声,脸上的笑意不变,明明应该是温暖的笑容,可为什么就是令人感到莫名的冰冷和距离? 乞丐张大了嘴,一个踉跄扑倒在泥泞的水塘里,头上盖着的破纸箱翻落到一边,立刻被风卷走了:“好……好饿……” “我能让你衣食无忧,让你站在这座夜城的顶端,拥有那梦幻般的生活。”莫念凝蹲下身子,说话不急不缓,盯着眼前这个在泥泞里挣扎的乞丐,眼神中没有一丝的同情,“代价是你的灵魂。你愿意吗?” “饿……好饿……” 乞丐的嘴里始终只是重复着同样的字眼,但那炙热的目光里,充满了对生的渴求。 “我知道了,你的灵魂,我收下了。”莫念凝嘴里喃喃说道,左手轻轻抚上了乞丐的额头,就像是有魔力一样,一瞬间就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宁静,乞丐的身体渐渐松弛下来。 雨不停地下,真个世界都是灰色的,连倒映在水塘中的影子,都是扭曲的黑色。 物质…… 莫念凝停住脚步,移开了一边的伞,仰望着天空,黑色的雨水密密麻麻地落下,打湿了她的脸庞。 到底是物质污染了人心,还是人心毁灭了这个世界,这样充斥了欲望和伤害的人间,到底什么时候,才能迎来光明?到那时,满目疮痍的心,又要如何被治愈? “灵魂当铺”四个大字,悬在一家古老的当铺前,雕花的大门紧闭着,似乎从来都不曾开启过。 莫念凝躺在沙发里,无意识地抚着怀里的猫,留声机里传出女人怀旧的歌声,刚刚才接下一单生意的她,非但没有任何快乐的迹象,反倒愈发地沉重。 “累了就先去休息吧。” 杜笙手里端着从外面“抢救”回来的盆栽,瞥见莫念凝无精打采地窝在沙发里。他是这里最年长的,几乎是看着莫念凝长大的,但从容貌看上去,却大不了她几岁。 莫念凝回过神来,放在茶几上的琉璃瓶内依稀闪烁着柔和的白色光芒。这就是她与那个乞丐签订契约的标志,等到七天后,乞丐的灵魂就会回到这个琉璃瓶内。 “风暴来了。”狂躁的风,席卷着雨密集地打在窗户上,“笙哥,我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待在这里已经几十年了,几乎是从记事就留在这,莫念凝早就把这间当铺视为自己的归宿,近来却总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似乎有什么事要发生,令她十分不安。 “没事的,去休息吧。” 杜笙擦了擦被淋湿的衣服,莫念凝的话提醒了他,最近的夜城确实有些不对劲,就好像有人在秘密谋划着什么,虽然还没有确切的证据,但他们的感觉从来就不会错,这个夜城迟早有一天会发生巨大的变革。 莫念凝前脚刚走,就有一个吵闹的身影跑了进来。 “哎哟呵,这雨大的!” 杜笙笑着走过去,扔了条干毛巾给说话的人:“擦擦吧,别感冒了。” “笙哥,怎么就你一个啊?”白宸在原地跳了几下,甩了甩身上的水,连着打了几个喷嚏,瞥见店里空空如也。 “阿凝先去休息了,你也快进来吧。” 白宸是这里最后一个进灵魂当铺的,记得当初在为了留在这,白宸在当铺门口足足跪了七天,杜笙于心不忍,才将他留下。 至于他执着于此的原因,或许就只有杜笙才知道。 “黎塘那小子呢?他不会还没回来吧?”白宸的嗓门很大,莫念凝在房间都能依稀听见,“这都十多天了,在外面音讯全无的!……” “我相信黎塘一定有他的道理,就别担心了。” “谁担心他了?笙哥你老惯着他可不行,他那副爱理不理人的臭脸,我想着就气。” 杜笙只是笑,不说话。 ………… 而与此同时,那个十多天在外不回的人,就在不远处的废弃工厂里。 “你别杀我!你要什么我都给你!” 西装革履的中年人,满目惊恐地在昏暗的废弃工厂里乱窜,跌跌撞撞,而他身后是如同死神修罗般冷漠的黎塘,一步一步,有条不紊地朝着他的方向靠近。 “你要什么?钱?女人?还是权力?我都可以给你!要多少我都给你!不要杀我!” 中年人早就已经精疲力竭了,脚下被绊到,一个踉跄扑了出去,额头撞在机器上,立刻迸出了血花。 而黎塘依然只是冷着一张脸,他给那个男人的时间已经够多了,而那个男人却依然不满足。人这种东西还真是贪心,欲望永远都是一个无底洞,拥有了一切,就渴望拥有得更久。 要是这个男人配合,自己交出灵魂,他也不至于在外面追了这么久。 “不要……不要……” 中年人的恐惧被放大到了极限,瞪大的眼睛几乎能流出血来。 “啊!!!” 凄厉的惨叫声在整个废弃的工厂里回荡开来,男人的灵魂被收走,暴风雨愈演愈烈,黎塘那张冷漠的面孔,渐渐消失在夜色中。惊雷闪现,只剩下一具被血浸湿的肉体,躺在黑暗的角落里,无人问津。 有得必有失,所谓能量守恒,也不过就是这个道理。 【感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这次起-点515粉丝节的作家荣耀堂和作品总选举,希望都能支持一把。另外粉丝节还有些红包礼包的,领一领,把订阅继续下去!】 第二章 疯妇 连续几天的暴风雨后,终于迎来了看似安宁的平静,久违的阳光照着这座夜城,制造出虚假的光明与希望。 “天涯呀海角, 觅呀觅知音。 小妹妹唱歌郎奏琴, 郎呀咱们俩是一条心, 哎呀哎呀,郎呀咱们俩是一条心。 …………” 熙熙攘攘的夜城街头,一个穿着高叉旗袍的女人唱着跳着,风情万种,像极了从那千百度出来的歌女。 梨花苑的伙计跳出来,手里抄着根棍子,朝着她的脚边就打了几下。 “你这个疯女人!怎么又来了?要疯到别处疯去!再敢来,小心我打折你的腿!……” 那个女人不跑,反倒贴了上去,围着那个伙计“呵呵呵”直笑。 “家山呀北望, 泪呀泪沾襟。 小妹妹想郎直到今, …………” “去去去!你这个疯子!谁是你的郎了?!”伙计一把将她甩了出去,女人的额角磕到台阶,血花迸溅出来,伙计举起手里的棍子,刚想打过去,看到这一幕,不禁收回了手,“快滚吧!你这个疯子!” 在场的都是些看热闹的人,一场哄笑,那个女人也跟着笑,低低的…… 是呀,她确实是个疯子,要不然怎么会被人打了,还坐着笑的道理? “郎呀患难之交恩爱深,哎呀哎呀,郎呀患难之交恩爱深……哎呀喂……”女人疯疯癫癫地唱着往回走,跟刚从转角出来的黎塘撞了个满怀,坐回了地上,“这是谁的眼珠子又没带啊?” 之前磕破的额头,渗出的血染红了她的半张脸。 “你……是谁?”黎塘也不知道为什么要问这句话,但就是觉得眼前这个疯疯癫癫的人,似曾相识。 “呵呵呵呵呵呵……”女人扶着墙站起来,斜着身子朝他直笑,“我是谁?我是鬼。那你又是谁?” 黎塘觉得自己刚刚一定是鬼迷了心窍了,居然会跟一个疯子搭话,这座夜城逼疯的人,还算少吗?要是每个都去搭话,可不得忙煞了他? “诶?你别走,你把我撞疼了,这是要跑?”女人突然一把拦住他,“男人果真没一个好东西。” 黎塘皱了皱眉,没心思再跟一个疯子闲扯。今儿个又有人找他接单子,神神秘秘的,只派了个代表过来,什么主都做不了,白白浪费了一上午的光景。 “呵呵呵呵呵呵……”女人的笑声将他的思绪拉了回来,黎塘抬脚就要回当铺,那个女人却一直跟在他后边。 “你跟着我做什么?” “这道又不是你修的,你走你的,我走我的,怎么就是跟着你呢?”她脸上的血开始凝固,继续唱着没唱完的曲,“人生呀谁不惜呀惜青春,小妹妹似线郎似针……” 一向讨厌麻烦的黎塘,今儿个偏偏算是撞上了个大麻烦,招谁都不能招疯子,这疯子疯起来,哪是一般人能对付得了的? 不过,直到回到灵魂当铺,黎塘也终于想起来,为什么会对那个疯子的脸似曾相识。 “啊啊啊,烦死了!我说你带个什么回来不好,带个疯子回来?”白宸对着一副事不关己的黎塘大叫,“这都一天了,我耳朵都起茧子了!” 黎塘不说话,只是看着院子里那个女人,不会错的,就算长得不像,眉眼里透出来的那股子神韵也不会假,这个女人跟阿凝实在是太像了。 女人头上的伤口被莫念凝包扎了起来,这会儿正靠在院子里的石桌上,低低地哼着小曲,听见白宸的声音,也只是朝着屋里的几个人一副痴颠的笑。 “来这里的,哪个不是疯子?”莫念凝领着那个女人进来,目光盯着黎塘,很久才又冷冷说道,“对一个疯子都这么狠,也不愧是你。” 她指的是那个女人额头上的伤。 “呵呵呵……狠……狠……” 黎塘没有做出半点解释,只是看了一眼莫念凝和那个痴笑着的疯子,径直回了房间。他是冷血果断,但他绝不会动女人和孩子。 而杜笙至始至终只是作为一个旁观者,心里打着算盘。那个女人,真的是个疯子吗?那一身干干净净的旗袍,精致的妆容,一个疯子,还会这么打扮自己吗? “既然是她自己进来的,就先留下吧,天色不早了,都回去歇着吧。”来者便是客,即便真是疯子,也总会有想要用灵魂交换的东西。 “我们这又不是收容所……”收到另外两个人不满的目光,白宸立马换了个口气,“得得得,你们要留就留,但能不能让她别唱了,我现在满脑子都是她的声音,嗡嗡嗡的……” 莫念凝把她领进了自己的房间,给她洗澡。 女人的身材和皮肤都很好,不过,之前穿着衣裳没发现,她身上居然都是些触目惊心的伤痕,有新的,也有旧的,交错在一起,背上、手臂上、脚踝上……到处都是。 她是个疯子,平日里自然免不了磕磕碰碰,但那些细长的旧伤,无非是被鞭子打的。 “你叫什么名字?”莫念凝将她的头发绾起,擦洗着她的后背,无论如何也洗不去那遍布的淤青和疤痕。 女人只是笑,微微眯着眼:“呵呵呵呵……名字是什么?” “嗯……就是别人都是怎么喊你的?” “疯子……他们都说我是个疯子,我也确实疯了……”女人将澡盆里的水撩起来,水珠在灯光下发出奇异的光彩,“呵呵呵呵呵……” 莫念凝不说话,静静地、轻轻地,替那个女人洗着身子。 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想对这个女人好,灵魂当铺的人,本就该像黎塘一样无心、无情,一切都该只是为了收取灵魂才对,不该插手这座夜城的一切,更不该泛滥同情。 可是看着眼前这个疯疯癫癫的女人,她为什么总是觉得心里堵得慌? 黎塘不知道什么时候,静静地站在莫念凝的房门口,听着里面的谈话声,沉寂淡漠的眼眸低垂着,看不出是什么情绪。 “很在意吗?”杜笙的声音突然从他的背后传来,脸上带着亘古不变地笑意,慢慢靠近,“阿凝她从小在这里长大,和你一样,不过,你尚且知道你的亲人是谁,她却从出生以来,就是一个人。” 沉默了约莫一分钟,房间里女人痴痴傻傻的笑声不断,黎塘什么都没说,只是喉咙里模糊发出了一声“嗯”,算是对杜笙的回应。 第三章 羁绊 墨蓝色的夜空中,璀璨的星光伴着朦胧的弦月,痴痴傻傻的疯笑声和间断的歌声从莫念凝的房间传出来,给静谧的夜,也带来了一丝热闹,可那份热闹,却蕴藏着抹不去的淡淡的悲伤。 黎塘的房间很简洁,甚至简洁得有些过头,少了分生气。 他从走廊回来后,脑子里就盘旋着杜笙的话,坐在灯下,手里摩挲着一个小小的护身符。 “你为什么哭呀?” 这是莫念凝跟他说的第一句话,就在灵魂当铺的门口。 二十二年前,他的双亲被害,兄长又狠心将他抛下,独自逃亡,若不是灵魂当铺的掌柜素萱出手相救,他可能早就死在了二十二年前的那场大火里。 “男子汉大丈夫,哭什么哭,羞羞羞!” 小小的黎塘抹干净眼泪鼻涕,倔强地跳起来,抽着鼻子:“谁……谁说我哭了?!是风吹的!风吹的!” “哈哈哈哈哈哈……” “你笑什么?不许笑!” 好不容易憋住了笑意,她看着他,眼珠子转了几圈,靠了过去:“我叫莫念凝,你可以叫我阿凝。”莫念凝的声音软软糯糯的,“你叫什么名字呀?” “我……”他看着莫念凝热切的目光,有些犹豫,撇了撇嘴,“父亲和母亲都叫我宁儿,宁静致远的宁。” 小阿凝愣了愣,又是一串笑声:“你怎么起了个女孩子的名字?跟我一样,都是Ning。” 黎塘不说话,有些生气地靠着门边坐下,垂着脑袋,眼眶慢慢又红了起来。想起父亲、母亲……大家都被烧死了,哥哥也不要他了,再不会有人“宁儿宁儿”地喊他了。 笑声突然停下,小阿凝有些不知所措,从她记事起,记忆里就只有两个人,一个是素萱姐,一个就是笙哥,他们两个都很温柔,也很强大,给了什么都没有的她依靠,就算没有父母的她,也不会感到悲伤。 “喏,这个给你,对不起。” 年幼的她还不懂得体谅,只知道素萱又带回来一个孩子,她只是希望那个孩子可以和她一样,在这里得到温暖和快乐,忘记那些悲伤和不愉快,做她的第一个朋友。 黎塘抬起头,看到的是一个小小的护身符。 “这是素萱姐姐给我的,有什么不开心的,就跟它说,很灵的哦。” 黎塘愣愣地看着她的笑容,不知道为什么,心里突然一阵窝火,就好像那个笑容,是在嘲笑他从此就是个孤儿了一样。 一把拍开递过来的手:“你走开!不要你管!” 小小的护身符顺着弧度被扔出去很远,落进了院子的草堆里,小阿凝惊叫了一声,扑倒草丛里,带刺的灌木划破了她的手臂和脚踝,却依然找不到那个小小的身影。 小阿凝气得哭了出来,扁着嘴,眼睛红红的,盯着手足无措想要过来一起找的黎塘,一个字都没说,一把推开他,哭着逃了进去。 跌坐在地上的黎塘也感到莫名的委屈,他又不是故意的,谁让那个女孩子来找他的,一开始就不要理他,不就好了吗?! 抽着鼻子,抹着眼泪,在草堆里找着丢失的护身符,直到第二天,杜笙在草堆里发现了睡过去的黎塘,手里紧紧攥着那个小小的护身符。 一直都找不到合适的机会还给她,不过,她可能早就忘记了,当年的宁儿,今天的黎塘,她所知道的,也只剩下现在这个冷漠的黎塘了吧。 不过,那也是他活该。 关了灯,空气里依然回荡着淡淡的歌声……直到深夜,才朦朦胧胧睡了过去。 第二天,莫念凝带着那个疯女人下楼的时候,另外三个人表情凝重地围坐着,看她的眼神分外的严肃,欲言又止。 “出什么事了?” 白宸刚要站起来说话,被黎塘一把拉住:“没什么,你暂时别再露面就好。” 莫念凝看杜笙,他什么都不说,甚至不看她,只是脸上的笑意消失了而已。而白宸也难得附和起黎塘的话,连连称对。 看来是真的出事了。 她不说话,黎塘只当她是默许了。 “几点了?几点了?”疯女人突然从莫念凝的身后跳出来,到处寻找着钟表,“呀!都这么晚了!今儿个可是要迟了!”说着便夺门而去,往她昨天的来路跑。 “诶!”莫念凝一个失神,没抓住她,刚要追上去,就被人一把扣住了手,“你干什么?松手!” 这么冷的眼神,也只有对着黎塘的时候,才会出现。 “回去!”黎塘同样黑着一张脸。 白宸一直不明白,他们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为什么阿凝会这么讨厌黎塘,甚至可以用恨来描述。虽然他也不喜欢黎塘这小子,但也不至于这么厌恶。 杜笙拦着他,不让他上前,横亘在这两个人之间的,误会也好,怨恨也罢,总该要解决,一味地逃避,只会越积越深,适得其反。 “你放开!我的事跟你没关系!”顾及到刚刚的谈话,她本只是想拦一下,没想追出去,可黎塘这么阻挠,反倒激起了她内心的抵触。 莫念凝一把推开他,跑了出去,一如小时候那样。黎塘倒退了一步,回头远远瞥见屋里那个发着淡淡白色柔光的琉璃瓶,压低了声音问:“笙哥,这是第几天了?” “最后一天。” 黎塘暗骂了一声,立刻也追了出去。 为什么偏偏是今天?如果能早一天,哪怕是半天,得到消息,他也一定会把麻烦都清除。 还记得跟莫念凝签下协议的那个乞丐吗?如今他可是夜城首富——李邱生刚找回的私生子。协议的内容本当不能外泄,可那个小子在昏迷前只记住了一句话——莫念凝要抢走他的灵魂。 才得到一切的他,怎么可能让自己再回到地狱? 黎塘早就说过,人的欲望永远都是一个无底洞,怎么都无法填满。 那个“乞丐”对莫念凝的脸有印象,要想继续享受这样的财富,就一定要除掉莫念凝。李邱生找了个画师将他形容的莫念凝画了下来,到处搜捕。 可他们居然迟钝到现在才得到消息,莫念凝一旦露面,就会被李邱生的眼线发现,就算他们有再大的本事,也抵挡不住李邱生手底下的几千人。 何况,他们是在阴阳之间的夹缝中苟活的人,掌柜有铁则,不能无端取人性命,违者禁闭30日。 偏偏是今天,最后一天,李邱生为保儿子的性命,一定会不择手段,想尽一切办法铲除莫念凝!都怪他,要不是昨天让那个疯女人跟了回来,现在也不会出现这样的状况。 “莫念凝!” 第四章 冲突 “笙哥,这都什么时候了,你怎么还坐得住?!” 杜笙看着那个着白色柔光的琉璃瓶:“冷静点,让我想想,施术者一旦身亡,这个契约就会自动消失。” “就因为这样,我才着急啊!” “所以,要提前终止契约。”杜笙一把抓过琉璃瓶,就往外走,眼神坚定了很多,“有黎塘跟着,阿凝不会有事,我们要做的是善后。” 施术者死,契约失效,但同样,如果没能在契约规定的时间内,拿走对方的灵魂,施术者依然会受到影响,力量会渐渐流失,直到枯竭身亡。 这也就是为什么黎塘一开始没能拿到那个中年人的灵魂后,就需要花费十多天的时间才结束。 这种契约其实也不过是个霸王契约,谁强,谁就是胜者,于双方而言,都是一场豪赌。 既然李邱生以为只有阿凝才会危及到他那个宝贝儿子的性命,那么就让他和白宸去做个了断,阿凝和黎塘的出现,反倒会成为他们行动的掩护。 “莫念凝!”另一边,黎塘追上莫念凝的时候,已经身处闹市,他死死地扣着她的手腕,“你疯了吗?!” 什么时候开始的,那么讨厌他的声音,讨厌他的样子,讨厌他的一切,甚至连跟他待在一个空间里,都让她压抑到无法控制。 冰凉的手攥着她的手腕,不容动摇。 咬了咬牙,刻意放柔了声音,他知道的,越是厉声,她越是抵触:“阿凝,跟我回去,那个女人,我会去找……” “黎塘……”熙熙攘攘的人群从他们的身边擦过,莫念凝盯着他的眼睛,嘴角那抹不知道是苦笑还是冷笑,“你觉得,我还会相信你吗?” 他不说话,只是眼神有些闪躲。 这一次,她推开了他,黎塘没有再追上去,愣在原地,失神地看着自己的手,就是这双手,毁了他们之间的一切,连些许的温存都没有留下。 他以为,只要足够强大,就能够不再失去,就能够保护对自己而言重要的人,可现在,他有了保护的力量,却不再被需要了。 在热闹的街市找一个疯子,并不难,莫念凝没绕几个弯,就看到了斜倚在梨花苑门前,那个唱着跳着、风情万种的女人。 围观的人指指点点,口中窃窃私语,大多是来看笑话的。谁不知道梨花苑里面待的都是些听戏的大爷,也就疯子敢这么瞎闹腾。 “还真是个疯子,又来了,打都打不走。” “就是啊,不过听说啊,这女的以前可是千百度的铁招牌,叫什么……什么柳凝的……” “诶,得了得了!可省省吧!你怎么知道?就你那样,还能进过千百度?” “嘿!你还别不信,老子以前拉车的时候见过,听说啊,是攀高枝,被甩了,被人活生生给打疯的……” “啧,可惜,长得这么俏,偏偏是个疯子……” ………… 莫念凝站在人群中,听着从各处传来的闲言碎语,远远地听着那个女人的歌声。 “诶,来了来了!好戏开始了!” 伙计抄着根棍子,嘴里骂骂咧咧地从梨花苑跳了出来,这回不由分说,抡起棍子就打,那个女人一边躲闪着,嘴里却还“呵呵呵”地笑个不停。 “娘的!这是你来的地方吗?你这个疯子!看我今天不打死你!” 一棍子抡起,却没有打下去,围观的人突然停止了窃窃私语,目瞪口呆地盯着。 莫念凝接住伙计的棍子,轻轻一转就夺了过来,一棍子打在了伙计的背上,打得他直龇着牙哭爹喊娘。 女人坐在地上,靠着门边,额头的伤口破开,不停地渗着血,看着倒地的伙计失神地、低低地笑。 原来这伤口,是这么来的…… “好啊!还带帮手是不是?!”伙计面带惧色,踉跄着往回退,“你们等着,非给你们点教训才长记性!” 莫念凝不语,扔了手中的棍子,抱着女人的肩膀将她扶起。女人的眼神动了一下,下意识地想要推搡,莫念凝安抚地搂着她轻拍:“回去吧。” 女人一把推开她:“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天涯呀海角,觅呀觅知音,小妹妹唱歌郎奏琴,郎呀咱们俩是一条心,哎呀哎呀,郎呀咱们俩是一条心……” “姑娘,你别管她了,她就是个疯子,天天来这闹,那伙计也是烦的没办法才打的。”有好心人上来提醒她,周围指指点点的人也开始散去,都连连称是。 女人靠在门边唱着,远远地朝里面看,好像里面有她要等的人一样。 人群中两个穿黑色中山装的男人对视了一眼,匆匆离开:“快去通知福叔。” 梨花苑门前恢复了来来往往的人流,女人依旧斜倚在那,直到伙计带了人出来,也没有要跑的意思,反倒是“呵呵”笑个不停。 “砰!” 一声枪响,熙熙攘攘的人群立刻乱作一团,疯女人却在第一时间扑到了莫念凝,子弹擦过,打穿了梨花苑的大门。 “给我上!” 那群人是冲着她来的! 莫念凝一把推开伏在她身上的女人:“快走!别跟过来!” 她也不是第一天在灵魂当铺做事,是谁想取她的性命,她多少能猜得到,不过没想到会这么明目张胆,在大街上就敢出手。 不过,也不愧是李邱生! 让那个女人别跟着,她却反倒跟着跑在他后面,嘴里不知道叫叫嚷嚷着些什么。 “这边!”在过巷口的时候,一只手突然将莫念凝拽了进去,不由分说,拖着她往深处跑。 眼下不是闹脾气的时候,因为那个女人,她差点忘了,今天是最后一天了,依李邱生的脾性,一定会不择手段。 她确实太不理智了…… “待在这里别动。” 黎塘将她带去了一间地下室,里面的布局像是一间卧室,光线很暗,却没有一丝灰尘,显然经常有人住。 才坐下喘了口气,莫念凝就站起来往外走,全当没听到黎塘的话。黎塘拦住她,紧蹙着眉头。 “既然要恨我,就不要在杀死我之前,轻易地死掉。” 黎塘说完这句不明所以的话之后,迅离开了地下室,从外面将她反锁在里面。 “黎塘!你干什么?!放我出去!”等莫念凝察觉不对劲的时候,人已经跑远了,“黎塘!” 第五章 善后 ps. 奉上今天的更新,顺便给『起点』515粉丝节拉一下票,每个人都有8张票,投票还送起点币,跪求大家支持赞赏! 距离交易开始已经是第七天,为了保儿子的性命,李邱生满城搜寻莫念凝的踪迹,毫不避讳,青天白日地就在街道上对她大肆追杀。 黎塘把莫念凝锁在了他自己的“秘密基地”里,留下一句不明所以的话,就消失了。而与此同时,白宸和杜笙已经潜进了李家公馆,意图提前终止契约。 “笙哥,他在哪个房间,你知道吗?”公馆的大小远出了他们的想象,也不愧是占据了夜城经济半壁江山的李邱生。 杜笙摇了摇头,盯着楼下突然骚动起来的局面:“时间不多了,他们已经现阿凝了,我们要尽快。” “我来做诱饵,笙哥,其他的就交给你了。”说着,白宸就地一滚,翻到了另一边的走廊,盯着楼下的守备,朝对面的杜笙顿了一下头。 杜笙只说了四个字:“适可而止。”就消失在了走廊的尽头。 适可而止,是提醒他不要过火,伤人性命,那是大忌。 每个人生来都有自己的命数,只不过有不幸的,也有幸运的,灵魂当铺能做的只是交易,唯有这样,天平才不会失衡。 利用灵魂当铺的能力,强行取人性命的,轻则惩处,重则堕入地狱,不得生。 在得到力量的同时,也必然会被拷上一把枷锁。 白宸故意打偏,一枪打在了那个叫福叔的脚边,巨大的枪响声在公馆内回荡开来,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白宸身上。 守备在听到枪声后,纷纷从外面用了进来,二三十个人对着白宸的方向一阵开火,白宸暗骂了一声,又不能动真格,只好一边虚张声势地开枪,一边急忙往公馆外逃。 “别追了!快,去看看少爷怎么样!” 那个福叔也不是什么等闲的人,知道目标不在于他,担心是调虎离山之计,立刻叫手下都折了回去。 白宸坐在公馆外的树上,盯着里面的动静,接下来就看笙哥的了。 李家公馆实在太大,一间间房找过去,怕是来不及,既然找不到,就只有让知道的人替他们带路。 没多久,公馆内就传出来阵阵惊恐的叫声,白宸摇了摇头,还说让他适可而止,笙哥也太夸张了,每次都那么吓人。 “啊啊啊啊啊!鬼啊!” “有鬼!鬼……有鬼……!” ………… 除了那个叫福叔的,其他人都惊慌失措地逃了出去。 房间里,契主悬空飘浮在空气中,浑身爆满了青筋,面色黑,张大了嘴,却什么声音都不出来,圆睁的双目,瞳孔收缩,眼角几乎要留着血来,四肢在空气中扑腾,却怎么都移动不了半分。 “你是谁?!出来!不要装神弄鬼!” 就算是大白天,看到这样诡异的一幕,也不禁让人头皮麻,而这个福叔却是一如的镇定,警惕地站在房间里,盯着每一个角落,甚至连颤抖都没有表现出来。 “来时不喜,去时莫哀,声名权财,不过云烟,早入轮回,早脱苦海……” 杜笙缥缈的声音在整个房间回荡着,就像是咒语一样,让听见的人都失去了行动的能力。 那个叫福叔的人,不管他接不接受这个事实,他的额头都渐渐渗出了细细密密的冷汗,他在恐惧,他知道,他根本就不是杜笙的对手。 趁他失神,杜笙一记敲晕了他,暂时还不能让人看到他的脸,这关乎到日后的所有行动。 而那个悬在空中的人,此刻早就被吓得失魂落魄,杜笙将他拉下,站在他的身后,右手一动,直接刺穿了他的胸膛,嘴里还细细念着:“来时不喜,去时莫哀,声名权财,不过云烟,早入轮回,早脱苦海……” 一把捏碎了他的心脏,杜笙才迅地抽回了手,有白色的雾状物从那副失去的躯壳中逃窜出来,在房间里缭绕了一阵,最终回到了杜笙带来的琉璃瓶内。 这样一来,事情就算是解决了一半,另一半,就看黎塘和阿凝的了。 “这边!快追!” 黎塘从地下室折返回去以后,才现追兵越来越多,在各个巷子里蹿走,少说也有一百来号人,当机立断,朝着他们的后背开了一枪,向相反的方向引开他们。 “他娘的!别让她跑了!” 受到限制,黎塘根本就没办法放开手去对付,除了逃跑,最多只能对他们造成一些不致命的伤,这样的情形下,根本没办法从各个巷口蹿出来的追兵中逃脱。 算了,反正他本来也没有要全身而退的打算。 一个晃神,没来得及躲闪,后背中了一枪,血迹沿着他逃跑的方向流了一路。 “这边!” 真是狼狈啊,没想到还会有这么狼狈的一天,受了伤不说,还被逼进了死胡同里。 “他丫的,你们眼瞎了啊!追的是个女人!这是女人吗?!”为的刀疤脸看到角落里坐着的是黎塘,朝着围拢过来的手下就是一顿骂,最后啐了一口口水,“做了他!给我继续找,不把那个女人逮出来,一个个都给我等着脑袋搬家!” “啧!” 黎塘一把将手里的枪甩了出去,正中那个刀疤脸的后脑,后背的血汩汩地往外流,靠着墙站起来,眼神里一片肃杀。 刀疤男回头骂着就想给他一脚,却看到了黎塘背后袅袅升起的一团诡异的黑雾,将他整个包裹在里面,逐渐形成了一个长满獠牙的恶鬼。 所有人都哆嗦着后退了几步。 “娘嘞……” 他身后的恶鬼不断地成长,足有三米高,铁甲加身,额前一个暗金色的“弑”字,铜铃大的眼睛布满了红色的血,手中执着幽黑色的画戟,咧开的嘴里出诡异的“嘶嘶”声。 这是他的恶鬼,灵魂当铺中的每一个人都有一个,那是他们用自由和轮回的权利换来的力量。 也是他的最后一张王牌,不过,没想到会在这里用出来。 恶鬼的形象不停地完善,而黎塘的脸色也越来越难看,后背的伤口在一瞬间被撕扯开来。 突然,一柄金色的袖镖从后方刺穿了刀疤男的心脏,在空中盘旋了几下,出阵阵尖锐的吟声,最后刺中了恶鬼的额头,强行遏止了完成体的出现。 “嚎!!!” 三米高的恶鬼迅萎缩,化作一团黑雾,消失在空气里。 莫念凝站在巷口,冷着一张脸,一言不,直勾勾地看着黎塘。 【马上就要515了,希望继续能冲击515红包榜,到5月15日当天红包雨能回馈读者外加宣传作品。一块也是爱,肯定好好更!】 第六章 素萱 ps. 奉上今天的更新,顺便给『起点』515粉丝节拉一下票,每个人都有8张票,投票还送起点币,跪求大家支持赞赏! 莫念凝站在巷口,冷着脸,直勾勾地看着黎塘,浑身都散着怒气。 人终归还是迷信的,再强大的人,也会害怕鬼神,何况是一帮做足了亏心事的亡命之徒。 莫念凝一步步地从惊魂未定的人群中穿行过去,不急不缓,捡起落在地上的金色袖镖,轻轻擦拭上面的血迹,回头看了一眼后面不知所措的人群。 “不想死,就滚。” 她的声音很轻,几乎能被风声所掩盖,但却给了所有人当头一棒。 等所有人都跑了,巷子里只剩下两个人和一具冷掉的尸体,莫念凝站在黎塘跟前,一动不动地盯着他,右手紧紧攥着那枚袖镖。 他把莫念凝藏起来,自己引开那些人,为的就是等笙哥和白宸将阿凝带回去,就能没事了。要不是受了伤,刀疤男又非抓到阿凝不可,他也不至于招出那弑鬼,险些吞了所有人的魂魄。 可现在,莫念凝却自己露面,姑且吓跑了那些人,暂时没事,可这么一来,灵魂当铺的秘密就暴露了,何况犯了禁忌,回去,她也必然要受罚。 “黎塘,心脏被人刺穿是什么样的感觉,你可知道?” 他不说话,低着头靠坐在墙根,许久摇了摇头,盯着莫念凝,抬起了手:“扶我一把吧。 ” 她愣了一下,攥着袖镖的手又紧了紧,僵持了很久,看他一副狼狈的模样,便也提不起把他怎么样的兴致,可刚伸出手去,就被一把扯过,猝不及防,后颈被猛地重击,一下倒了过去。 长叹了一口气,黎塘有些无奈地看着怀里的莫念凝,从她手里将袖镖夺了过来,既然他罪孽深重,也不怕再多这一样。 “呵呵呵呵呵呵……” 远远地传来一阵痴傻的笑声——是那个疯女人,身影在巷口跌跌撞撞的,她居然也追过来了。 “过来。”黎塘朝她招了招手。 女人歪着头咬着手指,慢慢靠近,癫癫地笑着。 黎塘扶着墙站起来,将莫念凝交到了女人的手里,走出去没几步,突然回头看了一眼女人:“我知道你没疯……送她回去吧。” 这个女人没疯,谁都没有疯,真正疯的人,是他才对。 经过刚刚那么一遭,伤口被撕扯开来,血沾满了整个后背,在迷宫一般的深巷里穿行,耳边的声音越来越朦胧,疼痛也麻木了,每一步都带着沉重的喘息声…… 莫念凝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在自己的房里,女人远远地坐在地上哼着小曲,杜笙和白宸静静地坐在楼下喝茶。 摸着隐隐痛的后颈,试着回忆自己是怎么回来的,但记忆却在巷子里断片,金色的袖镖也不见了。 那……黎塘呢? “笙哥,这事算完了吧?” 杜笙没有直接回答,淡淡地笑着:“或许吧。”说着就要出去看看他的宝贝盆栽,白宸也追了上去。 “诶诶诶,笙哥,虽然这事完了,但有些事情我还是没搞懂……” “你想问阿凝和黎塘的事?”杜笙打断他,手里修剪的动作不停。 白宸沉默了一下,才又正色问道:“他们俩之间生过什么吧?” “是。”杜笙的回答简单干脆,白宸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追问下去,涉及到他人的**,他本不该多问。 杜笙放下手里的活,擦了擦手,坐在了庭院的躺椅里,眯着眼,像在思考着什么,一副老头子的姿态,与他的年纪着实不符。 院子里的古槐树遮挡了大半的日头,白宸过去没有立刻问,只会静静地坐在一边。 “灵魂当铺,原先只有一个人。”杜笙抬眼看着头顶的槐树,“是这里的掌柜。” 白宸不说话,静静地听着。 “没有人知道她活了多久,又是从哪里来的……” 三十年前,杜笙还只是夜城的一个公子哥,仗着父亲的财力,在夜城也算是小有名气,跟所有的公子哥一样,整天出入于歌舞会所,过的尽是些奢靡放荡的生活。 可是总有一天,会对这样的日子感到厌倦,追求更加新鲜的事物,而这一切的来源就是灵魂当铺的掌柜——素萱。 在认识素萱之前,他从来没听说过灵魂当铺这个地方。 他以为在这个夜城,只要有钱,就能拥有一切,包括那个女人的心,可他却连灵魂当铺的门都踏不进去,他每天都去,可始终都见不到她一面。 有人奉劝过他,不要跟灵魂当铺沾上关系,原因却是荒谬得让他笑——那个女人是阴间来的鬼魂,灵魂当铺则是一个被诅咒了的地方。 她终于失去了耐心,叫人来闹事,险些毁了这间古老的铺子。 “素萱是吗?你不怕死吗?” 他还记得当时的他是有多么的盛气凌人,可无论他做什么,换来的都只是她淡漠的眼神:“生亦何哀,死亦何惧?钱财盛名,爱恨情仇,不过是一场空梦,你杀不了我,真正死去的也只是你的心。” “等等,笙哥,虽然我也不想打断你,但这事跟阿凝和黎塘有什么关系?”白宸的手指敲着石桌,单手支着下巴,打断了杜笙的回忆。 “她死了。” 杜笙沉默了片刻,突然说出了这三个字,声音很轻,轻到白宸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即便是他们,也不会轻易死去,何况那是灵魂当铺的掌柜? 杜笙叹了口气,脸上的笑意不知道什么时候悄悄褪去,眼神里的悲伤满溢。 “我抛下了一切,在这里陪着她,但也不过才几年的光景……二十多年前,素萱先后救了两个孩子,一个是阿凝,一个就是黎塘。” 他跟家里断绝了往来,陪在素萱的左右,直到十年前,他舍弃了轮回,跟素萱一样,成了阴阳之间的使者,只不过那时,素萱已经不在了。 “这我知道,阿凝和黎塘都是在这长大的。”所以他才奇怪,听起来原先的那个掌柜也不是什么穷凶极恶的人,连当年那个不可一世的杜笙,都能被“感化”咯,成了现在这副好脾气,那阿凝和黎塘在这里成长,理应被保护得更好,怎么会滋生出那么大的仇恨? “受恩于人,当如何?” 杜笙冷不丁问了这么一句。 “笙哥,你这是在考我吗?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这么简单的道理,我还是懂的。” 杜笙闭着眼苦笑,声音却一如既往的缥缈,听不出一丝的情感:“没错,当涌泉相报……可黎塘却杀了素萱,就在我和阿凝面前,亲手……” 【马上就要515了,希望继续能冲击515红包榜,到5月15日当天红包雨能回馈读者外加宣传作品。一块也是爱,肯定好好更!】 第七章 伤疤 “可黎塘却杀了素萱,就在我和阿凝面前,亲手……” 那晚的情形,至今历历在目,血染红了整个世界,黎塘手中的古剑刺穿了素萱的心脏,不偏不倚,一招致命。 二楼的窗口,莫念凝看着院子里的两个人,垂着眼眸,一言不。事情已经过去那么多年了,可她就是没办法释怀,素萱是她视同生母般的存在,是她唯一的归宿,而黎塘却总是一次次地破坏她仅存的一点幸福。 她想过要问黎塘为什么,为什么要恩将仇报杀了素萱,可每每看到他的脸,脑海里浮现的都是那天晚上如同修罗般无情冷漠的面孔。 杜笙的样子很平静,从他的声音里甚至听不出一点愤怒的情绪。 白宸的舌头就像是打结了一样,说不出一个完整的词,满眼的不可置信,似乎刚刚听见的话,只是他的错觉。 湿热的风从树隙里吹过来,老槐树上挂满了一串一串的白色的花,在风中摇晃摇晃,四周除了呼吸声、风声,再听不到一点动静,安静得就像是在做梦…… 怪不得…… 这就对了…… 怪不得阿凝那么恨黎塘…… 要换做是他,别说恨,可能早就一刀了结了黎塘。 白宸抬起头,看着莫念凝空荡荡的窗口,心里五味杂陈,不知道该怎么描述那种感觉,很微妙,就好像被人揪住了整个心脏。 “笙哥……你就不恨他吗?” 这一次,杜笙没有回答,或许心底深处,多多少少还是恨的吧。可他知道,死去,对素萱来说,或许是一种解脱。 她活得太久了,久到再也无所留恋…… 他陪伴了素萱二十多年,却从未见她笑过,那副淡漠的眼眸,恰恰是在印证她早已死去的心,而直到她的心脏被黎塘刺穿的时候,嘴角那抹笑意是那么的真实。 李家公馆。 “老爷……” 福叔小心地叫着那个阴郁着脸,靠在沙里抽着雪茄的男人。 “查得怎么样了?” 福叔点了点头,弓着腰毕恭毕敬地站在李邱生的面前:“老爷,据我所知,在整个夜城,能做到这种地步的,只有灵魂当铺的人。” “灵魂当铺?……”李邱生沉吟了一下,眉间的沟壑愈深刻。 他听说过那个地方,传言是死人往生的去处,在那里能用魂魄交换一个心愿,简言之,就是典当灵魂的地方,不过,传言终究是传言,从没有人真正见过那个地方。 难道说,世间真的有这样的当铺? “老爷……老爷……?” 福叔连连叫了他好几声,李邱生才回过神来,不耐烦地回了一句:“还有什么事?” “段先生请您明儿个去梨花苑听戏。” 段淮宁? 李邱生揉了揉隐隐疼的太阳穴,将手中的雪茄放在了一边。 夜城的上层,主要还是分为政治军方和商人,要么有钱,要么就有权,否则就只能乖乖被人踩在脚底。 这个段淮宁,他有所耳闻,几年前突然崭露头角,年纪轻轻就有了一大笔的家产,手段如何,可想而知。 既然都不是软脚虾,那么只要不威胁到彼此的利益,也就井水不犯河水,各各的财,相安无事。 现在李家才刚出事,段淮宁就主动邀约,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恐怕不会是听戏这么简单。 “老爷……怎么回?去还是不去?” 昨天才出了这么大的事,就算老爷把风头压了下来,但难免会有人得知了小少爷遇害的事情,老爷这会的情绪不比平时,就算福叔他跟了老爷几十年了,也不敢擅作主张。 福叔看着李邱生逐渐沉静下来的神情,小心地开口。 “去!当然要去!”李邱生站起来,深吸了一口雪茄,目光坚定了下来,他倒要看看,这个后生能掀起什么浪来。在房间里踱了两步,他突然顿住,“阿福,要你办的事怎么样了?” “老爷放心,有我在一天,就绝对不会让那个人知道柳凝还活着。只是……”福叔顿了一下,对接下来说的话有些犹豫,不知道该不该告诉李邱生。 “只是什么?”李邱生愈没了耐心,阴着一张脸,最近的事情令他焦头烂额,找不到一个泄的地方,只有越烦躁。 “只是,听手下的人说,那天在梨花苑门口,柳凝跟小少爷所说的那个女人在一起,好像认识。”其实他也不确定这个传言有几分真假,不过在这个时候,任何消息都可能是关键,李邱生绝对不会轻易放过杀死小少爷的人,即便是灵魂当铺动的手。 李邱生沉吟了片刻,突然笑出声来:“有意思!有意思!柳凝和那个女人!” 本以为柳凝不过是个了疯的落魄歌女,没想到居然还跟那个女人,甚至是跟灵魂当铺有瓜葛,有意思! 看来这些年来,他对夜城的有些势力实在是太宽容了,以至于谁都敢在他头上动土。他们大概是忘记了,在这个夜城,到底是谁说了算! “给我备辆车,我要出去一趟。”福叔刚要出去的时候,李邱生又补了一句,这事既然扯上了柳凝,那他有必要去会会老朋友了。 夜,悄然无息地降临,暗得如同深渊一般的夜城被炫目的灯光点燃,到处都是灯红酒绿、歌舞升平的盛景,可明白人都知道,这繁华下面掩盖着的是何等的肮脏。 “是你把我带回来的?” 莫念凝自打醒来后就在房里没有出去,期间除了白宸和杜笙来看过她后,就再也没人进来过。市中心喧闹的声音散在空气中,被风席卷着,最终驻足于这个古老的当铺门前。 女人不说话,只是笑呵呵地看着她,一副痴颠的表情。 “跟我在一块的那个人,你见着了吗?他怎么样?” 沉默了很久,莫念凝才又问出声来,就算再厌恶他,她也不想黎塘真的出什么事。 一面恨之入骨,一面又担心他的安危,害怕有一天,黎塘如果真的先她之前死了,她又该以什么样的一种心情继续在这个绝望的世界活下去。 或许对他的恨,早就成了她还活着的证明。 女人盯着莫念凝的脸,微微眯着眼睛,歪着头,用一种近乎玩笑的口气轻轻说道:“死了……呵呵呵……死了……” 莫念凝的心口一抽,几乎忘记了呼吸。 死了……?! 第八章 梦魇 “你说什么?”莫念凝几乎是从椅子上跳起来的,睁大的眼中满是不可置信和一种莫名的哀伤,颤抖着声音重复问着一句,“……你说他死了?” “死了……死了……” 怎么可能?他怎么可能会死? 莫念凝了疯一样地跑出去,一下就闯进了黎塘的房间。 门没上锁,里面是一片灰蓝色,没有一点生气,只有冰冷的月光在地面上留下婆娑的影子,凉风从窗隙吹进来,轻舞着帘子。 “不会的……不会的……”顾不得夜已深,莫念凝在杜笙的房前大喊大叫:“笙哥!笙哥!”却始终没有人回应。 死了? 怎么会……? “怎么了?”白宸愣愣地站在走廊口,这应该是他第一次见到莫念凝这么慌乱的模样,“笙哥出去了,出什么事了吗?” 莫念凝背靠着房门,眼眶里兜转着晶莹的液体,垂着头,深吸了好几口气。她是不是也疯了?什么时候连一个疯子的话,都能令她情绪这么失控了? “没事了。”再次抬起头来的时候,又恢复了往日的淡漠,连声音听上去都是那么的虚无,就好像她整个人都是虚无的一样。 白宸看着她回去的背影,皱着眉,突然想起自己手上拿着的药,急匆匆朝着楼下跑去。 黎塘那小子还真是命大,这样都死不了。 地下室的床上躺着一个人,橙黄色的灯光照在他的半张脸上,苍白的面孔上,布满了细细密密的汗珠。 “你这小子,要不是看在你是因为阿凝才受的伤,我才懒得管你!”趁杜笙不在家,白宸偷偷跑来这里替黎塘处理着他的伤。 掀开衣服的那一刻,连他都倒吸了一口凉气,头皮一阵麻。伤口几乎贯穿了整个背部,依稀都能看见森森的骨头。 黎塘是杀了人的,犯了规矩,所以才会被笙哥罚在这个地方禁闭,这样重的伤,还要不吃不喝地关上一个月,怕是鬼神都难吃得消,真不知道笙哥此举,公报私仇的成分有多少。 白宸心里犯着嘀咕,不过想想,黎塘那也是活该,连掌柜这样的恩人都下得去手,丝毫不顾及情面,无冤无仇的,真搞不懂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不……不要走……”黎塘趴在那,嘴里嗫嚅着断断续续的文字,“哥……” “你说什么?”白宸以为他醒了,“你忍忍啊,你这伤有点麻烦,实在不行,还得给你‘偷渡’个医生进来。” “……不要……不要丢下我……” “我说你瞎矫情什么呢?……”白宸这才现他这是在说胡话,表情痛苦,似乎梦见了什么可怕的事情,这么脆弱的黎塘,还真是不多见。 梦里,是一片火光,灼热的温度席卷了整个世界,尖叫声、枪声、房梁烧裂的声音……到处都是,若说地狱,也是过犹不及。 “宁儿,你记住,不要报仇,好好活下去,离开夜城,不要回来,忘了你是谁,好好活下去!……” 母亲的声音在耳边不停地回荡,可他不明白,为什么突然之间,所谓的家会变成这个样子。 一个个倒下的身躯,都被火舌吞噬,父亲、母亲,浑身是血地倒在那,火光将他们隔绝开来,他什么都做不了,只有哭着、喊着、看着…… “哥哥!不要丢下我!哥哥!……” 门口站着的那个瘦削的身影,是他的哥哥唐远安。 唐远安呆呆地站在那,一动不动,瞪大的双瞳充斥着惊恐,小小的身躯,因为害怕而止不住地颤抖。 他听见了弟弟的呼救声,可他的身体就是无法动弹,甚至连迈进去的勇气都没有。 弟弟的呼喊声逐渐被浓烟所掩盖,而他的脸上早就布满了泪,不知是因为害怕,还是因为自己的害怕而羞愧,总之,在死神面前,他退缩了,他确确实实丢下了他亲爱的弟弟唐远宁。 尸体的焦臭味混着浓烟逐渐在空气中弥漫开来,眼前是一片火红,火红的血,火红的光…… 唐远安颤着身体,扶在门边,一阵反胃,最终只是看了一眼被大火吞噬的唐府,捂着耳朵,头也不回地逃离。 他不敢再回头,他不敢再去听里面的人的呼救声,他不敢再在那里逗留,哪怕只是一刻,他是个懦夫、败类,一个连至亲都能丢下的贪生怕死之徒! “啊!” 昏暗的公馆大厅内,没有开一盏灯,冷漠的月色透过窗照进来,什么都是朦朦胧胧的,看不清晰。一个年轻的身影背光斜倚在沙上,突然惊醒,沉重的呼吸声暴露着他内心的惶恐。 那个梦,又是那个梦,这么多年了,他都没办法忘记当日的情景。 三十八条人命!唐家上下三十九口,只有他侥幸逃脱,剩下的全都葬身于火海,而那个畜生却依然没有得到制裁,在这个夜城过得风生水起,该来的报应迟迟未到。 “先生。”有人从回廊尽头走了出来,毕恭毕敬地行了个礼,“‘客人’到了。” 既然天理不公,那么就让他来替天行道,叫那畜生得到应有的报应。当夜他逃过一劫,或许就是为了这个使命。 抬起手,背对着来人挥了挥手指,示意知道了:“带他去书房。” 这天夜里,所有人都各怀心事,带着不一样的目的,耍着不一样的手段,唯有一点能够明晰的是,暴风雨终于要来了。 杜笙直到天蒙蒙亮的时候才回来,恰巧撞见忙活了一晚上刚从地下室出来的白宸。 “笙……笙哥!你怎么……才回来啊……?”白宸心虚,就算他再怎么掩藏,那一身的血腥味也瞒不过杜笙。 “他怎么样?” “啊?”白宸的舌头打着结,不知道怎么接话,“哦,哦,没事,死不了,我就去看了一眼,什么都没干。” 杜笙没有再追问下去,对于这件事,他也不想过多追究,至少现在他还不希望黎塘出事,难得白宸居然会去照看,那他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好了。 “笙哥!”刚要离开,就被白宸叫住,“阿凝去找过你,可能是出事了,等天亮了,你去看看吧。” “好了,知道了,你也早点去休息吧。”杜笙没有回头,声音听上去似乎比平时冷淡了许多,颇有距离感。 不知道是不是白宸的错觉,这一天下来,除了那个疯子,这里的所有人都变得很奇怪…… 第九章 应约 李邱生应约来到梨花苑的时候,已经是下午,整个戏班子里都没有几个人影,看样子段淮宁是摆明了要跟他谈些“事”的。 还没走到里面,就依稀听见了传出来的唱声。 一个年轻的身形坐在台下,晃着脑袋,手指有节奏地敲着桌沿,不远处还坐着一个与他年纪相仿的男人,凶着一张脸,不像来听戏的,倒像是来寻仇的。 “我倒不知道,段先生原来也爱听戏。”李邱生自顾自地坐下,福叔就站在他的右侧。 段淮宁这才回过神来,坐直了身子,拱着手,一副抱歉的模样:“失礼失礼,不巧刚刚听得入了神,没注意到李先生到了。”转而看着台上的人,“这美的东西,谁都爱看,听不听得懂,那是另外一回事儿。您说呢,李先生?” 李邱生没有接话,只是冷哼了一声,接过福叔递过来的烟,微微眯着眼看着台上的演出。 都说这戏如人生,反过来,人生也如戏,只不过这戏里戏外,能分得清明的,世间又能有几个? 现在看来似乎是他们在看台上的人演戏,可台上的人,何尝又不是在看台下人上演的一出出从不重复的剧目?人生百态,其实比任何一出戏都要精彩。 “听说李先生前些日子在找人?”说话间,段淮宁瞥了李邱生几眼,看他没有要恼怒的意思,才继续说下去,“巧得很,我这里倒是有那人的消息,不知道李先生还感不感兴趣?” “哦?说来听听。 ”李邱生挑了挑半边的眉毛,深吸了一口烟,目光始终盯着台上的人影。 “不知道李先生听没听过灵魂当铺这个地方?” 这话一出口,李邱生的心里立马就“咯噔”了一下,上身向段淮宁凑近了一些,压低了声音,目光却显得有些急切:“你是说那个传闻中只有死人看得见的地方?你知道?” 段淮宁这才满意地笑着,点了点头:“李先生要找的人,不就是那个地方出来的吗?” 果然如此,看来阿福说得没错,这事跟那个神叨叨的地方脱不了干系。 李邱生凝眸盯着段淮宁,或者应该说是审视着段淮宁。 这小子既然有那个女人的消息,却偏偏等到出了事才来知会他,摆明了另有所图,果然还是不能小看了这个姓段的年轻人。 “这么说,淮宁啊,今天约我出来,是来贩消息的?”李邱生又靠回了座椅,收起了刚刚急促的眼神,正经摆出一副商人的模样。 “话可不能这么说,‘贩’这个字多难听,价格上,李先生意思意思便是了,淮宁今天是想用这个消息换李先生的一个支持,今后淮宁在夜城的生意,还需要李先生多多提点才是。” 好啊,要是明码标价还好说,可段淮宁这是要一份人情啊,他李邱生的人情哪是钱可以衡量的? “淮宁啊。”李邱生沉着一张脸,掐了手中的烟蒂,“消息这种东西,得有价值才值钱……” 段淮宁将他的小动作看在眼里,他知道,李邱生这只狐狸是不会轻易松口的,要他欠一份人情,可不是件容易的事,要不是手上真的有他要的东西,段淮宁也不会轻易来招惹李邱生。 “那是自然,就看李先生想不想听了。” “好!”李邱生突然大喊了一声,站了起来,分不清是愤怒还是高兴,微微弓着身子,伏在段淮宁面前,“若你这消息果真有价值,我自然不会亏待你。” 不远处坐着的年轻人始终注意着这边的情况,见李邱生此举,突然站起来,险些就要冲上来,被段淮宁的一个手势打住。 段淮宁回之一笑:“那淮宁就先谢过李先生了。” 又坐了没多久,李邱生从福叔手里接过帽子就起了身。 “台上这位可是京城的名角儿,李先生不听完再走?”段淮宁起来送客,满眼带笑。 李邱生没有说话,只是看了他一眼,戴上了帽子,径直走了出去。 倒是跟在他边上的福叔,回过头来躬了躬身子,笑得一脸和善:“名角是名角,不过,这听戏也得讲究天时地利人和,缺一样都不成样子。今儿个时机不太凑巧,老爷下午还有约,既然大戏已经听过,就不陪段先生赏这余兴节目了。” “那李先生走好,淮宁就不远送了,改日再登门拜访。” 李邱生挺直了后背,走出去的时候,冷哼了一声,阴沉着脸色。 他倒要看看,这小小的段淮宁能掀起什么浪来,必要的时候,他也不介意拿这小子开刀,好好警示一番夜城中某些蠢蠢欲动的势力。 想要他李邱生的人情,也要看他吃不吃得消。 台上的戏子舞着水袖,唱声动人,举手投足间,演绎着别人的悲喜离合。 李邱生走后,段淮宁保持着同一个姿势,目光盯着戏台上的人,眼神却是失神的模样。 “刚刚我就能杀了他。”不远处的那个年轻人突然站起来,走到他边上坐下,“为什么拦着?” “阿年啊,杀了你,和毁了你最珍视的东西,哪个更令你绝望?”段淮宁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问了回去。 段年沉默了一阵:“我知道了。”转而瞥见段淮宁点了支烟,一把夺下,作出一副恼怒的样子,“跟你说了多少遍了,烟酒勿沾!” “行行行!”段淮宁失笑,掐了烟站起身来就要走,“我说阿年啊,你怎么跟个老妈子似的?” 段年没有接话,段淮宁的身体他很清楚,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毛病,就算他跟爹联手,也没法子替段淮宁根治,唯一能做的,也只有多拖延些日子。 “不听了?” 段淮宁摆了摆手:“不听了,走吧,回家!” 行,回家…… 段年跟在他身侧,手里拿着他的外套。既然他时日不多,那么最后能为他做的,也只有帮他完成心愿,哪怕只是一个。 段淮宁看着外面正大的日头,嘴角上扬。 明明是一片风和日丽,底下却是暗流涌动,几家欢喜几家愁。 莫念凝一早就坐在院子里,可直到傍晚都没有见到杜笙的影子,不过见到了又能怎么样,她真的要就这么轻易地原谅黎塘,担心黎塘吗? “小宸说,你找过我?”杜笙的声音从背后传来,莫念凝一个激灵,回过神站了起来,“什么事?” 第十章 何以释然? “小宸说,你找过我。 八什么事?”杜笙的声音很轻,淡淡然,听不出什么情绪。 莫念凝看着他不说话,明明等了一整天,此刻就在眼前,却根本不知道怎么开口。 她坐下,垂着眸子,手里摆弄着落在桌上的槐花。 “笙哥……”杜笙也不急,坐在她对面,很久,莫念凝才出了声,“你知道黎塘会帮我,所以才把那笔买卖交给了我,是不是?” 杜笙一愣,没有回答:“你想问的只有这些?” “是不是?”她又问了一遍,目光盯着杜笙的眼睛。 “是。” 莫念凝吸了口凉气,垂下了头,这样的答案,她不是没有猜到,可当她真真切切听见这样的回答时,却又是另一种失落:“我以为没放下的,只有我。” “放下?谈何容易。” 两个人又是一阵缄默,杜笙抬头望着头顶的槐树,傍晚昏黄色的阳光将影子拉得很长。她早该想到的,李邱生是何等的人物,笙哥怎么会把这样的买卖交给她,陷她于不义? 醉翁之意不在酒,说的也不过是这样的局面。 “他死了,笙哥你就能放下了吗?” 莫念凝苦笑,当年的事情始终是横亘在大家心中的一根刺,碰不得,更别说是要拔了它。 “那阿凝,你呢?这些年来,你当他是你的丈夫,还是仇人?” 丈夫……吗? 是了,他们是拜过天地的,她都快忘了,那个人曾经也是她的丈夫。 莫念凝没有回答,或许她自己也没有答案。二楼的窗台里传出来那个疯女人的歌声,飘散在闷热的空气里。 “或许我还恨他,但我并不希望他死,就这么活着,让我一直恨下去就好。” 习惯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会上瘾。爱一个人会,恨一个人也会。 沉默了很久,杜笙起来往屋里去,走到门边的时候,背对着她:“他在思过阁,去见一面吧。” 思过阁……? 这么说,他还没有死? 突然想起那片消失的袖镖,怪不得,明明她犯了禁忌,笙哥却迟迟没有将她送去思过阁…… 杜笙走后,莫念凝坐在院子里很久,直到夜幕降临,湿热的空气中带着槐花的清香,白宸从外面回来的时候,正巧遇见杜笙出门。 “咦?笙哥,这么晚还出去啊?” 转眼看见院子里沉默着的莫念凝,他不在的时候,是不是生了什么? “嗯。”临走时,又朝白宸补了一句,“对了,小宸,今天就别去那了。” 白宸愣了一下,一时间没反应过来,直到杜笙走远了才明白,他指的是思过阁。不过那小子伤那么重,不去真的行吗? 笙哥果然还是记恨黎塘的吧。 白宸如是想着,一个转身几步跑到莫念凝面前:“阿凝!想什么呢?这么入神。天黑了,进去吧。” “那个女人只是个普通人类,一直留在这,真的好吗?”白宸自顾自地说着话,完全没有理会到莫念凝有没有在听,“阿凝?” “嗯?”回过神来,愣了几下,才顺着歌声的方向,看着房间的窗口,“既然笙哥也没有反对,就暂时让她留在这里吧。” “我真是搞不懂你们,对黎塘那小子那么狠,对一个陌生的疯女人倒是挺关照的……”白宸走在前面脱口而出,说完才意识到说错了话,看着莫念凝又沉默下来的样子,讪讪闭了口。 是啊,连一个陌生的疯子都能这么包容,却偏偏对那个朝夕相处的人那么狠心,不但是白宸不懂,她自己也快说不明白为什么了。 明明事情已经过去那么多年,伤口也早就该结痂了,却始终无法释怀,芥蒂反而愈来愈深。 女人看见莫念凝回了房间,停止了唱歌,歪着脑袋,朝着她浅浅地笑,“人要是死了,会去哪?会不会什么都没了?” “人死了,会去奈何桥。”莫念凝把女人带去梳妆台,梳着她的头,“一碗孟婆汤,解今世千愁,忘了生前的羁绊情仇,轮回往生。” “这可不成,忘记了,就什么都没了。”女人一副苦恼的样子,“那我就是死了,也定不会喝那孟婆汤的。” “为什么?这么痛苦,忘记了,不是更好。” 想起那天在梨花苑门口听见的话,若是属实,那她身上的伤口便有了解释,到底是什么样的酷刑,会将一个人逼疯?而有着这样惨痛经历的一生,为什么却偏偏要选择铭记? “不痛苦,一点儿都不痛苦,他们打我的时候,才疼。不过那样,我都没掉泪珠子。”镜子里的那张脸一如既往地笑着,仿佛那些伤痛都与她无关。 安排女人睡下后,莫念凝却久久无法入眠,笙哥说黎塘没事,在思过阁,她到底该不该去?去了又要说什么?恐怕也只是伤人的话。 罢了,好歹也是因为她才被牵连,见上一面就回来,也算了了一桩心事。 没记错的话,他应该还受了点伤吧。 夜里很静,只有虫鸣声一串串地响着,思过阁的门被打开的时候,远远地,就闻到一股血腥味,莫念凝的心一下被提到了嗓子眼,思量着待会要怎么开口。 可结果看到的,只是昏暗灯光下趴在石床上陷入梦魇的人影,四周的地上还散落着带血的绷带。 莫念凝瞪大了双眼,几乎忘记了呼吸,没有任何的思考,身体自己就扑了过去。 怎么会伤得这么重?明明那天还跟她说着话的,明明她已经阻止了那只弑的完全体,不该被反噬啊,不该啊…… 直到瞥见灯下那颗带血的子弹时,莫念凝才算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受了伤还强行召唤弑鬼,简直就是找死,这个呆子! 他的上身被白宸绑满了绷带,一天下来,几乎被血浸透了,深吸了一口气后,莫念凝颤着手将黏在伤口上的带血的绷带拆下。 白宸毕竟是个男人,没有那么细心,伤口也只是处理了个大概,莫念凝重新小心地缝合着他背后的伤,每一下都让她心惊。 视线渐渐有些模糊,连她都没有觉,眼泪在簌簌地往下落。 再这么下去,他真的会死。 “对不起……” 安静的思过阁里,只有两种呼吸声,一声呢喃从黎塘的嘴里出来,莫念凝立刻侧耳凑了过去。 “……对不起,阿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