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偶遇挖墙脚 周末。一个晴朗的上海四月天。 朱贝妮凝眉望着窗外明亮的阳光,觉得是时候从考博的失败中走出来了。窗外的香樟墨绿的繁叶摇曳在阳光里,楼下的晚樱温柔地缀在叶间,脱了玉兰花的玉兰花树冒出肥厚的嫩叶。“春光无限好,”朱贝妮暗下决心:“就从这个周末崛起!” 朱贝妮不是胸有成竹的大才女,虽然也走上了考博路,却非同门那样志在必得。“考博”这个选择,并非心仪首选,而是用“排除法”得来得。 要毕业的前一年,得知若去高校只能当辅导员,若要当老师只能去高中、初中。朱贝妮却偏见至深,她认为,要么到高校当老师,要么到小学当老师。无奈文学硕士的身份高不成低也不成,最后只能逼上“考博”一条路。 大部分同学欣欣然踏上了朱贝妮不肯去的两条路,还有同学另辟蹊径考了公务员。至于那些跑进北上广深一线城市去企业的,直接被朱贝妮想成“异类”。她可从来没有想过过朝不保夕的企业生活,一向善于自我剖析的她连原因都不屑于追问。 足足准备了一年的博士考试,虽然考的是本专业最好的学校,又地处全国经济中心,朱贝妮还是暗含期待。没想到,兵败垂成,最后竟然败在英语口语面试上。捏着笔试第二的成绩单,朱贝妮悲愤中来,深切体会一把无奈感。 “据说没有毕不了业的硕士,没有考不上的博士!”朱贝妮给自己打气,当即决定今天就去一个语言学校报个英语口语班。“不就专业英语嘛,我就不信,冰雪聪慧如我拿不下它!” 想着一年的补习总能应付一场三十分钟的英语口语面试吧。朱贝妮三下五除二收拾好自己,往小区对面的网吧奔去。一个小时后,朱贝妮左手一只笔,右手一个本子,旋风一样从网吧冲向最近的公交站台。 公交到站,路痴在幸运之神的眷顾下,神奇地找到英文培训学校所在的写字楼。只可惜来的时间太不巧了,十二点的钟声早已经敲过。老师和同学们多去进餐了。朱贝妮透过门上开的小窗,眺望了又眺望。出师不利。一回头,梦幻般地看到一个人,抱臂正来回打量自己呢。 逆光中只看到那个人颀长身材,因为戴着棒球帽,看不清眉眼,只看到棱角分明的下巴上,一张嘴露出些许笑意。讥笑?朱贝妮努力站直。笑我不够高吗?朱贝妮权衡着,最终什么也没有说。楼道里光线有些暗,稀释了她的底气。 戴着棒球帽的男人从从容容地走过朱贝妮,手搭把手推开了办公室的门。“吱扭”,门开了。朱贝妮探头去望:空无一人。于是死马当活马医,问那个自顾自往里走的男人:“请问你是这里面的老师吗?” “嗯。”对方嗯或哼了一声,头也没有回。何其失礼,朱贝妮不觉皱起眉头,于是声音也冷起来:“那个。我想报英语口语培训班。” “同声翻译吗?” “不是。”朱贝妮筹措着表述,“就是普通的,能提升英语表达能力的那种。” “干什么用呢?”男人随意地坐下,声音也懒懒的。 “考博。” 一直散漫找东西的男人停住了手中的动作,抬头看朱贝妮,目光不乏好奇。“你学什么专业?” “中文。”朱贝妮原本不想有问必答的。可是那个男人像有魔力一样,目光犀利中带着温柔,语气淡漠中藏着利诱,竟然使她不自觉地配合起来。 “一个学中文的考什么博士!”男人噗嗤笑出声,像遇到极其滑稽可笑的事情。 一听他话里尽是嘲讽,朱贝妮恼羞起来,想锋利地反驳。可是一急之下,竟然说不什么。只急得跺了一下脚,面孔红涨起来。“哼。”空气中飘过一声细细的哼,想来是自己发的。 对面的男人意外地又笑起来,眼睛晶晶亮地看着朱贝妮的气恼,停顿一二,慢吞吞开口:“对不起。” 这样不诚心的道歉也算道歉吗?朱贝妮显然不买账,脸上余怒未消。 “交钱给学校很浪费。不如你请我吃饭,我教你。”男人用手托着脑袋,建议道。语气里有散漫,也有调皮的蛛丝马迹。 一时朱贝妮怀疑自己听错了。有这样挖墙脚的老师吗?马上确认地问道:“你是这里的老师吗?” “如假包换。海龟硕士,留美十年,英语好的没话说。”对方马上解释。这种积极的态度才对嘛。 朱贝妮颇为满意。想点头,依稀又觉得有不妥之处。细想又想不出哪里不妥。沉默中只听那人自个儿击掌,朗声说:“就这么定了。留一个电话号码给我。写好你快点走吧。午饭时间到了,他们要回来了。” 催促之下,朱贝妮朝对方递过来的本子上写下自己的姓名和手机号码。 “等我以后联系你。”收回本子,看看上面的姓名和号码,仍旧戴着棒球帽的男人熟练的拿出手机,拨电话号码。 “嘟嘟……嘟嘟……”朱贝妮的手机响起来。朱贝妮低头在背包里摸手机。 “那是我的号码。”对面的男人道。他起身,将头上的棒球帽扣在桌面,露出一头浓密的头发。竟然很年轻呢。竟然还是个帅哥呢。竟然笑起来很好看呢。 朱贝妮有些懵。 “快走。他们回来了。”年轻的男老师一步跨出书桌,连推带扶,快步送朱贝妮出办公室。 结果还是慢了一步,迎头遇上三五个结伴回办公室的女老师们。 “来报名的吗?”一个甜甜的声音询问朱贝妮。 “额。”不善于临机撒谎的朱贝妮有些慌。 “我朋友。”男老师脚不停步,搭在朱贝妮肩膀上的手微微用力,带着朱贝妮继续往外走。 “女朋友?我们又不吃人,别急着走嘛!”三五个同伴陡然热情起来,甚至有人伸出手来拉。 “哈哈哈。你们只是不吐骨头。”成功推朱贝妮出办公室门的男老师开心极了。“啪嗒”关上门。把朱贝妮关在门外。 走廊仍旧是静静的。朱贝妮站在紧闭的办公室门前,依稀听到里面热闹的说笑。还以为那个暗中挖墙脚的帅哥哥老师会送自己下楼呢,没想到这么干脆利落地把她一个人推出门外。 朱贝妮甩甩头,不确认刚才是自己臆想,还是真实发生。摸出手机,里面真的有一个未接电话。想来是真的发生。莫名奇妙的真实发生。 才发一个小呆,走廊就热闹起来。一些上下午课的学生,有孩子模样的,有成人模样的,甚至有中老年人,大家陆陆续续从电梯出来,走过走廊,进了教室。 握着电话,朱贝妮逆流进电梯。 “硕士海龟,留美十年,英语好得没话说。”一边看电梯往下走,一边回想那神奇老师的话。朱贝妮一挥手,斩断头脑中混杂的思绪:“管他呢。又不是终身契约。觉得不好再来报班。” 回去的路上,朱贝妮坐在公交车靠车窗的位置。公交沿途五光十色的城市风景在朱贝妮黑白分明的眼睛里流过。这高楼大厦,这车水马龙,上海熙熙攘攘的繁华让人为之入迷。只是,自己只是过客而已。 因为考博失利,笔试骄人,导师和父母都建议她再考一年。父母甚至建议她全职考,在学校附近租个房,每天去学校复习。 如果时光倒退三年,朱贝妮保准听话。可如今已经硕士都毕业了,再当寄生虫,让她情何以堪。思量之下,她决定在上海随便找份工作,一边工作,一边复习。这一年,只需要专业保持,英语口语重点突击,来年还是极有希望的。因为是随便找的工作,所以不必太费心。薪水也不苛求,马马虎虎就好。 其实爸爸对这个决定并不满意,在他心中,努力就要尽全力,有尽我所能的毅力,更要有破釜沉舟的勇气。一半一半之类的生活,他是看不上的。奈何孩子大了,总不好太擅权专制。只好应允。 如今朱贝妮已经在一家主营办公用品的国内贸易公司上班近一个月了。 这家公司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算算分布在江浙沪的分公司,大大小小有十五个之多。因为“形散”,所以董事长要“聚神”。朱贝妮做的,就是“聚神”的工作——公司企业文化管理。说白了,就是出公司内部刊物。写写文章而已,对朱贝妮来说,完全不是事儿。 为了节约开支,也为了减少在陌生城市的不安全感,朱贝妮住公司宿舍。 这天从语言培训学校回宿舍后,朱贝妮就在想,如何借助老师提升自己的语言表达能力。想来只有“多说多练”这条路。泛泛而聊,有些无从下口。如果每次吃饭聊天的时候能提前确认一个主题,大家就着主题聊天,应该事半功倍吧。朱贝妮思量道。 这样想着,开始着手做准备,顺手将酝酿的英语句子写到纸上。室友兼同事曾媚路过写字台,无意中发现朱贝妮在写英语短文,说:“你在写英语文章?写好之后怎么自我修改呢?”朱贝妮爽朗一笑:“今天我捡到一位英语老师。” 一句话引得好几个室友生出兴趣,尤其那个刚高中毕业的小前台粒粒,非要缠着朱贝妮讲“故事”。 朱贝妮只好把过程回忆了一遍。等她讲完,才发现室友兼同事们个个瞪圆了眼睛,正用不可思议的眼光看着她。 “有什么问题吗?”朱贝妮弱弱地问。 “问题大了,多了。在学校的就是老师吗?是老师就是好人吗?” “他要是骗子、流氓、土匪、人贩子怎么办?” “你傻了吧,这儿可是中国最大的经济城市,鱼目混杂,良莠不齐,藏污纳垢,什么货色的人没有啊!你怎么就敢信任随便认识的一个人?你怎么就轻易把手机号码给别人?你怎么连基本的防范意识都没有呢?” 一连串的反问像手榴弹一样一个接一个丢过来,炸得朱贝妮招架不住。 “我看他不像个坏人。”朱贝妮怯怯地辩。 “坏人脸上上会写我是坏人吗?狼都是披着羊皮才做坏事得手的。”室友们纷纷摇头。 “怎么办?”朱贝妮有些傻眼。 不早不晚,手机不逢时地响起来。低头一看,正是那个此时被群起攻击的人。 接还是不接?接了说什么?朱贝妮陷入犹豫。 “是他吗?”小前台粒粒问。 朱贝妮点头。 “这样吧,我们陪你去。”粒粒道。那些刚才群起而攻之的室友兼同事们纷纷眼睛亮了,都凑了过来,脸上呈现千奇百怪的笑。 不知怎的,朱贝妮想起不久前听到的对话:“我们又不吃人”、“你们只是不吐骨头”,原来自己身边也有一群闲得无聊、唯恐天下不乱的姐妹们呀。 朱贝妮一时有些哭笑不得。 第二章 四人约会组 陈小西。 他的名字叫陈小西。 陈小西打来电话,询问明天中午是否能共进午餐,“你买单,我教英语”,他不忘强调。不知重点是“你买单”,还是“我教英语”。 “可是明天是工作日呀。”朱贝妮讶异。 “哦。”——抑扬顿挫的哦声——“那就周六吧。”陈小西说。 朱贝妮心生怀疑兼不满:这是怎样一个老师呀,靠谱吗?周几都搞不清的态势。 结束通话,扫一眼随手记录下来的时间和地点,周六见面的事情就这样板上钉钉了。 本来室友们起哄要围观的,不过掐指一算,周六有要约会的,要补给的,要出游的,还有要出差的,最后只剩下曾媚和粒粒两个大闲人。温柔的曾媚名花有主,未婚夫是某公司销售一线人物,经常出差。小前台粒粒青春靓丽,可是18岁生日刚过,还不适应正经恋爱的日子。 室友们自顾自地约定,到时候派曾媚和粒粒陪同前往,“我们绝对不能看着朱贝妮往陷阱里跳”,她们信誓旦旦,挤眉弄眼。粒粒最为兴奋,简直要拍手跳起来。曾媚何等温柔,又富有爱心,这时候自然当仁不让。她倒是真心担心朱贝妮。 朱贝妮靠在简易沙发上,抱着一个憨态可掬的大熊猫,笑得温暖又无奈。 周五。 周五晚上的宿舍习惯性地空了一半的人。 朱贝妮加完班,将下个月要出的内刊文稿做好校对才离开办公室。跟公司的网管路星星一起顺路回家。路星星一脸沉醉,常自顾自地陷入微笑中。惹得朱贝妮不止一次歪头看。 “我是不是表现得太幸福了?”路星星捂着脸,笑得很开心。 “有什么特别的事情要发生了?”朱贝妮反问。路星星是少见的温柔款直男,对女生尤其彬彬有礼。他虽然长得高大,感觉却像邻家弟弟。 “我女朋友要从新西兰回来过节,她在新西兰读书。瞒着家里偷偷早回来几天,来上海看我。明天就到。”路星星笑得脸上开花。 “好幸福!”朱贝妮由衷祝福。 “我也觉得好幸福!”路星星攥紧双拳,在胸前挥舞。 告别路星星,沾着路星星的快乐,朱贝妮推开寝室门。 “她们又去约会啦!”望一眼冷清的宿舍,朱贝妮控诉道。 粒粒马上蹦起来:“我们也去约会吧。” “你小孩家家约什么会!阿姨我还待嫁闺中呢。”何美丽的声音从床上帐篷里传初来。 “呦,今天太阳从西边出来了。万人迷怎么也在寝室里?”朱贝妮打趣道。何美丽虽然不算顶漂亮,可却有一种难以言说的魅力。她常常披着一头大卷发,露出一只耳朵,眼睛一飘一飘的看人,让人冷不丁想起狐狸精。 当然,狐狸精三个字是不能出口的,而是被“万人迷”三个字代替。何美丽既不反对,也不积极,事不关己的样子。女人味十足的何美丽是不乏约会对象的。别人分工作日和周末,她只按天分。每天雷打不动十一点前不归家——除非某天约会表排错,一天排了俩,她索性谁都不见了。 “别提了,妮妮。万人迷今天一不小心约了一个有妇之夫,受到惊吓,正在帐篷里心理建设呢。”曾媚笑着解释,声音温柔。 朱贝妮撩起床上帐篷,看见何美丽抱着枕头,依在被子上。昏暗中露中两只闪闪发亮的眼睛。那表情竟然几分无措,几分惊恐。 “发生什么事情了?”朱贝妮不禁紧张起来。约会之类的事情,最坏的结果能是什么呢?朱贝妮从来没有细想过何美丽跟约会的人关系进展到什么程度。成年人负责自己就好。可也从来没有见过这样流露惊慌的她。 “他老婆打电话给我。第一次遇到这样的事情,吓得我手脚发软。”何美丽尴尬地笑笑。朱贝妮安慰般拍拍何美丽的肩膀。 “电视剧里常见的情节呢。”粒粒从朱贝妮背后冒出头:“接下来按照剧情有两种发展,第一是夫妻破镜重圆,第二是小三上位。你走哪条路?” “去!”何美丽把怀里枕头朝粒粒扔去。“人小鬼大!”说完噗嗤笑出声。潜藏体内的惊恐在笑声中破功。她撩起床上帐篷,哧溜钻下床,妩媚地一拂秀发,接上粒粒最开始的提议:“我们四个人去约会吧。” “我都好的呀。可是妮妮不是要学习吗?”曾媚看向朱贝妮。 粒粒马上跑上前,抱住朱贝妮的胳膊摇啊摇:“就今天嘛。好不好?就今天!” 朱贝妮拗不过,只好答应。 四个女生招摇过市。去逛街,吃小吃。一条街都走穿了,连路边超市都逛完了,看看时间才9点钟。 “你平时都怎么打发时间的?”曾媚捶腿问何美丽。 “去酒吧。坐着喝酒,站着跳舞,贴面说情话。” “别说了——我还是小孩子呢。”粒粒捂耳朵。 “就这些啦。也没有少儿不宜。再说了,你也不是少儿了。不是生日都过了吗?”何美丽隔着朱贝妮伸出手去袭胸。粒粒叫着逃开。 “我还没有去过酒吧呢。”朱贝妮呢喃一声。恰巧被曾媚听到:“反正出都出来了,我们也去酒吧吧?” “不想去,不想去!人家还是小孩子呢。”粒粒扭来扭去,扭成一个大麻花。 何美丽娇斥道:“鸡皮疙瘩都掉一地了。你快给我停下!现在剧情有两种发展:第一你一个人回家,第二跟我们一起去酒吧。你选哪条?” 粒粒委屈地撇撇嘴,拉紧朱贝妮的手,下巴靠在朱贝妮的肩膀上,什么话也不说了。 “乖。”何美丽乱摸一通粒粒的头顶。“姐妹们,跟我走!” 何美丽带她们去了一家门面很低调的酒吧。 内饰也不事张扬,光线还好,并不算暗淡。总之,一切正常的样子。只是调酒师穿着白衬衣,墨绿西服马甲,打着领结,很帅气的模样。笑笑地问她们喝点什么,竟然问红了粒粒的脸。 何美丽自作主张要了四杯酒。坐在高脚凳上,就着两碟小菜,何美丽开始满场放牧眼光找帅哥。 “那个还不错。天哪,有没有眼光,他找了个什么样的女人啊。”何美丽对着她们低声笑。顺着目光望过去,也还好,并没有她说得那么夸张。 “快,掩护我。”说话间何美丽搭上离她最近的曾媚的肩膀,“看到一个无赖,以前不小心约会过。” 她们这四个,满场的热闹都是何美丽的。这时候的何美丽,真心快活。粒粒出奇地安静,她在跟她面前的那杯红红绿绿的酒杯较劲,喝还是不喝,是个问题。 朱贝妮悄悄舒一口气。原来自己对酒吧误会良多。 “嘿,那边那个男人,看上我们姐妹中的一个了。”何美丽以手掩嘴,悄声说道。顺着她提示的方向,朱贝妮赫然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身材颀长,坐姿慵懒,头上反戴棒球帽。他果然在往这边看。朱贝妮望过去的时候,正好与他对视。只见他不慌不忙地举起手中酒杯。一束光打在他所在的位置,正好看清他抿着嘴笑。朱贝妮慌忙撤回视线,假装没事一样一言不发。 “谁认识他?”何美丽问。 曾媚摇头,粒粒沉默,没有人说话。 “是个标准的帅哥呢,唉,可惜我今天没心情。”何美丽不无遗憾。“嗨,朱贝妮,要不要你上?”何美丽暗中拿胳膊撞朱贝妮。 朱贝妮别过脸:“没兴趣。” “性趣?你想多了。”何美丽坏坏地笑。知道她故意歪解,朱贝妮也懒得解释。不过心里却远非表面那样不动声色,而是暗叫倒霉——第一次去酒吧,遇见谁不好,怎么偏偏遇见一个可能成为自己老师的人!倒霉! 过了一会儿,心境稍稍平复。朱贝妮心生调皮,想趁机看看他的女朋友。不料再看时,座位已空。目之所及去寻找,始终没有再看到。想来已经撤了,朱贝妮抬手看看时间,不多不少,晚上十点。 粒粒终究勇敢跨出一步,喝了一口酒杯里的酒,猝不及防地,“噗——”她又喷了出来。吧台一层细蒙蒙的水。何美丽揩面,惊叫出声:“你有毛病啊——!”一时间周遭的人都望过来。粒粒瞬间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咬着唇,人都有些发抖。 “姐姐何须生气,小弟帮你们再换一杯。”一位调酒师婉转一笑,安抚何美丽。 何美丽瞥一眼插话的人,浓眉大眼,天庭饱满,笔挺悬胆鼻,润润红唇,马上转怒为笑,嗲嗲地说:“脸上也有怎么办呢?” 调酒师拿过一张餐巾纸,恭恭敬敬递上前。何美丽笑笑的,慢动作一般捻过纸,折成方块,轻拭面孔。还不忘眼睛一瞟一瞟地看。 “对不起。”粒粒低着头,小声说。也不知是在对谁说。 “不早了,我们回去吧。”曾媚看看时间,有些急。马上到她男朋友打晚安电话的时间里。在酒吧里接,驻唱的歌唱飘进电话,总有些说不清。 “干了这杯,我们再走!”何美丽举起酒杯。 第三章 乃无业游民 第二天醒来,早已艳阳高照。 不胜酒力,昨夜睡得分外深沉。 朱贝妮拥着被子,触觉温柔,室内安静,心满意足。 又迷迷糊糊睡了个回笼觉。再醒来时终于十分清醒了。探头往下铺看,粒粒睡得四仰八叉。往对面下铺看,曾媚已经起床,坐在书桌前绣十字绣呢。何美丽的床上帐篷还没有拢起,大概还没有醒吧。 捏手捏脚起床。曾媚闻声抬起头,温柔地小声说:“你起来啦?快11点了呢。再不醒我都要叫你了。别忘了12点你还有一场约会。” 经过昨晚的一番闹腾,还真是差点把中午的约会忘掉。 匆忙洗漱,换衣,查交通。准备工作做完了,看看粒粒还在酣睡,何美丽也没有声响。 “要么我一个人陪你去?”曾媚道。 “好。”朱贝妮犹豫一二,并没有将昨晚酒吧里见过陈小西说出口。 乘坐89路公交车到徐家汇。下车之后,朱贝妮环顾四周,根本就没有发现陈小西的身影。又等了一会儿,时间都已经过了12点,仍不见人来。曾媚开始摇头:“傻了吧,人家没有来。是个骗子。” “那里。”朱贝妮用手一指:天桥上,陈小西正靠着栏杆俯瞰她们呢。看着他抱着臂一脸沉着的笑,朱贝妮忍不住猜想是不是他早就看到她们了。 曾媚朝朱贝妮手指的方向望过去:“噫?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他。” 朱贝妮暗笑,却不说破昨晚酒吧里朝她们举酒杯的人就是他。 朱贝妮分别介绍陈小西和曾媚。陈小西些许惊讶朱贝妮竟带了一个人同来,不过惊讶只一闪而过,很快不动声色地接受,还十分大方地伸手示好感。曾媚全当看不见陈小西伸出的手,只用点头和“你好”回应陈小西的橄榄枝——曾媚有洁癖。陈小西转头对朱贝妮说:“前面不远处有家不错的西餐厅。” 陈小西带路,跟朱贝妮说话的同时,也不冷落同来的曾媚。三个人吃了一顿像老朋友一样轻于应酬不事声张的午饭。饭间陈小西信手指菜单上的英文让朱贝妮读。 朱贝妮信心满满地读,读完目光定定地看着陈小西。 “等夸奖吗?”陈小西轻笑道。“没有。不骂你就够好了。” 朱贝妮不觉撇嘴:“很差吗?” “岂止是差,简直是糟糕。”陈小西毫不避讳,看着朱贝妮直直地说。一旁的曾媚假装没听到,却忍不住咳嗽一声。 朱贝妮不可思议地再确认:“有那么差吗?” “要看谁来听了。我听就有那么差。”陈小西根本没有打算退让。说这些话时还有些笑笑的。既不像存心刁难,又不肯给台阶。一时间尴尬与难堪齐飞,朱贝妮举着筷子进退维谷地愣在那里。陈小西恍若看不见朱贝妮的尴尬,字斟句酌地又补充道:“我听得都要哭了。” “挑发音哪里不好,不如挑发音哪里还听得过去来的方便。然后你就发现:基本上没有听的过去的发音。”陈小西目视朱贝妮,字斟句酌,有肆无恐。语气正经,脸上却藏着笑。幸好有熟人曾媚在,不然朱贝妮当场哭给他看。 朱贝妮“啪嗒”放下筷子:“哼。” “抱歉。忠言逆耳。今天我付饭钱。”看看朱贝妮隐隐要发作,陈小西话锋一转。 东南亚籍的服务员走近,陈小西字正腔圆地吩咐对方添点水,再拿一份菜单过来,说要给女孩子们点甜点。朱贝妮被他流畅、饱满、清晰、优美的英语所震撼,马上变得虔诚又恭敬。 “师傅。我还有救吗?”朱贝妮甜笑。 “那要看谁教。我教的话,应该有救。” “师傅。饭钱我来付。”朱贝妮讨好。 “我刚才已经付过了。” “那么下次我来付。” “好。” 饭后天空下起了细细的急雨,不适合散步。吃过饭,三个人就散去了。陈小西走之前绅士地送两位女孩到公交站台。 公交车上,朱贝妮问曾媚:“你觉得他是骗子吗?” 曾媚眨眨她美丽的双眼,想了想说:“骗子肯定不是了。但是,你要小心,以后侧面问问他是不是结过婚了。千万不要跟已婚男士搅在一起。还有,我担心,万一他要追求你,你怎么办?” 朱贝妮哈哈一笑:“曾媚。你多虑啦。我请他吃饭,他帮我英语口语。仅此而已,我和他才不会擦出爱情火花的。” 曾媚点头:“我也觉得你喜欢的人应该不是他这样。我想你应该喜欢简单、快乐又阳光的那种男孩。” “是呀。陈小西挑剔又揶揄,一点都不讨人喜欢。幸亏长得帅。”说完,觉得重点偏了,马上又纠正道:“幸亏英语说得好。” “我男朋友刚刚发消息给我,说他出差回来了。我不陪你回寝室了,这一站到站我就下车。”曾媚看一眼新消息,马上眉飞色舞起来。见惯了她的端庄,猛一看她喜悦的表情,觉得分外生动。 “嗯,Enjoyyourself!”朱贝妮挥手,目送曾媚奔爱情而去。 到了寝室,粒粒已经醒来,正懊恼朱贝妮约会不带她。拿着钥匙待开门的时间里,听到门内咭咭呱呱说得正响。 “凭什么带你?”是何美丽的声音。 “头天说好的,凭为什么反悔?”是粒粒的声音。 “凭我高兴。谁管得着?” “又没有说你。说的是大贝。” “凭大贝高兴。不可以吗?” 何美丽与她你一句我一句好不热闹。俩人见朱贝妮独自回来,都有些惊讶。粒粒第一个扑上来。 “你回来啦?曾媚姐姐呢?她没跟你一起去吗?你要见的那个人是不是骗子?” “脑袋不大,问题可真多。”何美丽一把扯过粒粒,自己站在朱贝妮面前:“有没有趣?好不好玩?” “回来问曾媚吧。曾媚半道跟男朋友约会去了。”朱贝妮避而不答。实在也不知道怎么答。萝卜和大棒的滋味,她在午饭中都尝到了。这个陈小西,没什么好说的。就是一个很不客气的帮她补习英语口语的人而已。 “说说嘛,说说嘛。”粒粒又跑过来摇朱贝妮的胳膊。朱贝妮无可奈何地笑:“陈老师是个好老师,已经开始给我布置作业了。我要去写作业去了。” “无聊。”何美丽闻言马上转身。搭起小背包,抛下一句:“我去网吧。”扭着屁股走了。 “我干什么呢?”粒粒搓手。 “要么跟我一起去社区图书馆?” “好。”粒粒马上乖巧答应。 “粒粒,你为什么高中毕业后不读书了?”有一次,朱贝妮忍不住好奇,开口询问。 “因为我没有考上我喜欢的大学。” “第二志愿呢?” “不是自己最爱的,有什么意思呢?要么全部,要么什么都不要。”粒粒说,语气里不乏赌气。 “你爸爸妈妈就肯答应?” “不答应又能怎么样?”粒粒说。语气从赌气变成傲娇。 朱贝妮笑笑,不再说什么。粒粒很单纯,跟其他同事比,明显孩子气。也许是个被宠溺得习惯了自说自话的孩子。 周日晚上,第二天要上班。寝室里人丁又兴旺起来。不知是谁,提及朱贝妮的约会。大家起哄询问细节,见当事人和陪同人反应都淡淡的。大家七嘴八舌询问有没有车,有没有房,月薪几何,当事人和陪同人都表示不知晓。这样一问三不知的,大家兴趣也淡了。陈小西的话题,从此石沉湖底,没人再感兴趣。只朱贝妮每日遵师嘱,写英文小作文一篇。晚上邮件给他,第二天中午午休的时候打开邮箱,保准看到被批得一片惨红的修改稿。 第二个周六见面,陈小西轻描淡写地说,自从他接了朱贝妮这个学生后,把语言学校的兼职工作辞掉了。 “啊!不是吧!我不可能请你吃一顿,管饱一周的。”朱贝妮当场大叫。 陈小西宽慰朱贝妮:“不要紧张,我有正职。” “我长舒一口气。我老人家不经吓的。”朱贝妮假意受惊拍胸口。 “我正职有两个。除开这两个正职,兼职也有俩。”陈小西好言安慰。 “这我就放心了。你应该早说呀。” 陈小西呵呵一笑:“现在坦白也不晚吧。我的两个正职分别是给你补英语口语和给我表姐家的孩子做家教;两个兼职分别是游泳和找女朋友。” “唔!”朱贝妮捂嘴惨叫。 午饭后,朱贝妮一脸凝重回寝室。迎面碰上曾媚。 “曾媚,我在考虑,以后不要继续见陈小西了。” “他已婚?”曾媚急切地问。 “不是。” “他追你?” “没有。” 曾媚明显松了口气:“那是怎么了?” “他不上班。” “找你借钱?”刚放松的曾媚又紧张起来。 朱贝妮摇头。曾媚轻笑起来:“到底是什么原因呢?” “不上班呀。你不觉得一个人,一个年轻人,一个年轻的男人不上班很奇怪吗?”朱贝妮就差锤桌子大叫了。 “没觉得。我男朋友的人生梦想就是当老板,不上班,让别人帮他赚钱。”说起自己的男朋友,曾媚甚是温柔,明媚动人。 朱贝妮哑口无言。经曾媚一点拨,转念一想:他不上班又不用我养,我着急什么!他上不上班跟我有甚相关,我着急什么!连问之下,果然心态平复很多。肩膀上无形的压力顿消,人也轻快起来。 “大贝,周末你还去社区图书馆吗?”粒粒嬉笑晏晏奔过来。 “去。” “我跟你一起去,好不好?”粒粒总有本事把话说得奶声奶气。朱贝妮只好宠溺下去,对着粒粒重重点头。 “你去看什么书呢?”曾媚插问粒粒。 “随便什么书。”粒粒有些难为情,忽闪着看一眼曾媚,目光很快躲闪。将一切看在眼里的朱贝妮不觉有些想笑,大概要粒粒承认看言情小说也很羞涩难为情吧。 第四章 往昔蓦回首 朱贝妮给自己列的计划是每周看两则专业论文,每月浏览一次专业笔记,每两个月浏览一遍三本专业书。加上陈小西的每日一文,闲暇时间基本都用上了。 别的同事下班后约吃饭,约逛街,朱贝妮则把时间都献给了图书馆。粒粒就像小跟班,牵着朱贝妮的手,摇呀荡呀一起去图书馆。 这天才吃过午饭,何美丽拐角一阵风一样跑过来,抓住朱贝妮好不容易憋住笑:“远离路星星,切记,切记!”说完又像一阵风一样跑掉。 才进办公室,又看见两个女同事咬着唇,忍着笑快步出了办公室。 朱贝妮往深处一看,恰好看到路星星望过来。 “怎么啦?”朱贝妮脱口而出。出完才想起何美丽的忠告。 路星星耸耸肩,很无辜地摇摇头。原本走过了朱贝妮的办公桌,又折回来:“我问问你。”他说。 “嗯?” “我有半包卫生巾,上次我女朋友过来用剩下的。扔了挺可惜的,你要不要?” 朱贝妮瞬间石化。陡然想起前面几个奇怪的笑,猜测路星星肯定拿这话问过她们了。这可真是个单纯至死的孩子呀。 朱贝妮傻傻笑两声,摇摇头,假装寻常,含混地说了声“谢谢。”路星星也不觉什么意外,继续往外走。 糟糕,粒粒独自坐前台。路星星这个单细胞动物不会也开口问粒粒吧。 “那个!路星星!”朱贝妮高声叫住路星星。 路星星平平静静地回头。 “我电脑——”朱贝妮急中生智,指着电脑瞎说一通。 路星星往回走,趴办公桌上看电脑:“什么问题?” “我想下个排版软件。”说完朱贝妮自己都叹服自己聪慧。下排版软件这事可从来没有想过,那是百分之百的急智呀。公司没有专职设计,按照之前总经理的思路,朱贝妮筹备稿件,审核后发给外包设计公司,后续工作交给外面的人做。朱贝妮想下排版软件,说明她有上进心呀,完成本职工作之余,不忘拓宽个人职业能力。这借口找得多聪慧! 路星星认认真真听完,点着头说:“我帮你去找免费软件,找到了帮你安装。”说完老老实实回到自己位置上搜索信息去了。 朱贝妮遥望一眼端坐在前台的粒粒,心里吁了口气。 这边才放松,那边就看到手机一震,打开一看:“今天下班后我去找你,大概6点。能见个面吗?”即使不看落款,朱贝妮也知道他是谁。看到名字时,还是心里一沉。 是许文衡。这个让她一哆嗦的名字,属于她的大学同学。 连朱贝妮自己都不清楚,许文衡算不算是她的初恋。 那时候大家刚入大学,对新生活无限憧憬,对异性暗含期待。许文衡喜欢找朱贝妮聊天,还会假装无意随手送朱贝妮小礼物——对学生来说,算是很昂贵的小礼物了。有相当长一段时间,他望着她的时候会傻傻出神,待她脸红发觉,他赶快别过脸。 这种心动的暧昧,总让朱贝妮误以为他在积蓄告白的力量。然而大二都结束了。他还——占着茅坑不拉屎——一急之下一个室友这样描述。大三上学期,男生女生们纷纷谈恋爱。许文衡仍旧喜欢找朱贝妮,不管有话说还是没话说,他总是喜欢来找朱贝妮。 他站在朱贝妮寝室楼下,跟宿管阿姨笑着聊天,末了像临时想起一样,说想去寝室看朱贝妮,“五分钟就好。她生病了,这两天没去上课。”宿管阿姨很严格,却总对他网开一面。他拎着市区里买来的熟食,快步上楼去看她。真的只看五分钟,怔怔地看着她,好一会儿叹口气说:感冒怎么这么久还不好,是不是熬夜了?你要爱惜身体,将来——然后欲言又止。抬手看看五分钟到了,便拎着她的空开水瓶下楼了。 很多外人都以为她和他在恋爱。只有她和最亲密的室友知道真相。 不过,误解还是有效果的。没有男生追朱贝妮。偶然有跃跃欲试的,在班级门口探头探脑,许文衡冷眼看着,也不知道出门跟他们讲了什么,最后都消失匿迹了。 朱贝妮是大学里全寝室唯一没有谈恋爱的女生。不能不说是拜许文衡所赐。 许文衡与众不同。当其他的男生还在踢球、打游戏、谈恋爱的时候,他已经备考研究生很久了。朱贝妮决心考研他功不可没。 阴差阳错,两个人报了同样的学校,却被不同的学校录取。朱贝妮调剂了更南方的一所大学。许文衡如自己所愿考进上海。 朱贝妮一直心存期待,以为拿到录取通知书,也会得到一份告白。她错了。许文衡坦荡得像从来没有有所暗示,像从来没有心有期许。他明朗地笑,意气风发。还没有毕业,甚至没有当面告别,就去了上海。从此音讯渐稀。有的那些消息,都是从同学群里看到的。 朱贝妮苦笑一声。唯有忘记。 在研究生所读的学校里,有一个不错的男孩追求她。她很快答应了。她有了男朋友。这件事也会通过同学群传出去,只是不知道许文衡是否还在意。 研究生二年级结束的时候,朱贝妮男朋友计划去更南的南方实习。朱贝妮不想再去更南的南方。两个人面对现实,终于发现间隙是没法调和的。于是和平分手。男朋友成了前男友。前男友如愿去了更南的南方,朱贝妮无路可去,继续考博。 准备考博的消息,无意中从同学群里传了出去。意外地,两年不曾直接联系的许文衡主动发消息给朱贝妮。 像不曾中断过联系一样,许文衡温存款款,嘘寒问暖——恰到好处的关怀并不让人觉得虚伪与突兀。他谈笑风声,即使朱贝妮存有戒心,仍旧会被逗笑。许文衡不着痕迹地跟她描绘他眼中的上海和上海的大学。不出一个月,朱贝妮便决定改报考院校,考上海的学校。 并非想跟许文衡旧梦重圆,只是觉得那是个神奇又丰盛的地方。为什么不去体验一番呢?何须如此畏手畏脚呢?豪情之下,朱贝妮踏上了去上海某大学参加博士生入学考试的火车。 许文衡接站。他变得更加富有魅力,目光温存,说话周到,举手投足全是呵护,又毫无阿谀之嫌。 第二天,许文衡带着早餐敲酒店房间的门。带吃过早饭的她去看考场。介绍特意托人认识的师姐给朱贝妮。中午请一众同学吃饭,落落大方介绍“同学”朱贝妮。他还特意找来大学毕业后也来申城的同学杨青青,以免朱贝妮在陌生人群中感觉太孤单。那种关注,那种呵护,那种当年万分熟悉的感觉又回来了。朱贝妮暗想,许文衡不惜同学们误会,大概只想向她证实,在上海读研的这两年,他并没有谈女朋友。 三天后笔试成绩出来,两周后面试成绩出来。朱贝妮功败垂成。那一天,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他站在她旁边,安慰她。同时非常克制地不去碰她。她埋头哭泣的双眼,看到一步开外的他的脚,知道从此将天各一方。心里异常难受。 难受从何而来?来上海,并非为他而来。来了,他也从未表白。她在期待什么呢?每一个睡不着的夜,她都这样问自己。“在期待什么呢?” 在朱贝妮榜上无名最难熬的那一个月,许文衡日渐稀少现身。一开始会解释有事,后来假当没事,最后音讯全无。 得知她找到了一份工作。许文衡以庆祝为名,请她吃饭。他坐在她对面,史无前例没有暖场说笑。他只是看着她,目光复杂得让她不忍对视。他看着她,一不小心就出神。等他自己察觉,又自己别过脸。这一顿饭,他始终没怎么说话。她也只是有一搭没一搭淡淡地吃。 从来没有说过恋爱。这顿饭却像分手告别的晚餐。 出了餐厅。她往东,他往西。走着走着,她觉得前襟有些凉,才发现自己早已哭得不成模样。 突然有人从身后奔过来,一把板过她的肩。泪眼朦胧中,她惊讶地发现,竟然是许文衡。许文衡定定地看着她,显然被她的眼泪惊到了。 “贝儿”。他低低唤她一声。 一瞬间,她真想开口去问:“你到底有没有喜欢过我?”不经意却看见他半扬着的手握着她的雨伞,原来人家只是赶来还伞。朱贝妮兀自冷笑一声,半取半夺的拿过伞,头也不回地加快步伐走掉了——更像是逃。 连落榜带“失恋”,朱贝妮足足消沉一个月。 还以为许文衡以后也像曾经那样永远消失呢,没想到又发消息联系她。 朱贝妮目光一遍遍扫过那则短信,心里五味杂陈,因此也没有回复。隔了这么久,她终于对许文衡有了更深的认识。她猜,也许他心里住着一个名为“野心”的大兽。他需要能助他一臂之力的女人。显然她不是。既然井水永远不可能融入河水,还是两不相欠好。 即如此,何必再见呢。 朱贝妮写了擦,擦了写,终究没能硬着心肠将“不见”发出去。 见还是不见? 虽然没有名言回绝,她其实也可以对消息视而不见,自顾自下班。对!不理睬!他何其聪明,怎么看不出答案? 就这么定了。朱贝妮暗暗下决心。于是将手机放置一旁,专心改起内刊文章来。 下班将近。朱贝妮收拾东西,翘首看谁可以结伴回家。何美丽、曾媚、粒粒都像要走的样子。朱贝妮加快速度,以免落单。 偏想什么来什么,临近下班,路星星找到了免费软件,嚷着要帮朱贝妮装软件。真是搬了石头砸脚。要拒绝也不好明说,只好等路星星走近了,悄声说:我下班后有事。 “哦。”路星星很体量:“你先走。我装好帮你关机。你放心,我不会乱看的。” 乱看也无妨,谁还往公司电脑里放秘密。但朱贝妮什么都没有说,只感激地笑笑。 夹在人流中出了办公楼。朱贝妮正往前走呢,身边的人纷纷放慢脚步。一抬头,许文衡竟然就在眼前,当众直直地看着她,不高不低地喊:“贝儿。” 他原本就匀称挺拔,加上刻意举止,称得上玉树临风。这样的一表人材,一往情深地对着朱贝妮喊“贝儿”,多少误会也径直产生了。 何美丽抱着胳膊肘,眼睛一扫,加上之前有所耳闻,就猜出大概。她娇声说:“贝儿是我们的。”些许撒娇。 许文衡看她一眼,并不接话,仍旧对着朱贝妮:“我有些话。” “我还有事。”朱贝妮夺路欲逃,却被他牢牢捉住手腕。 “你是霸道总裁吗?”何美丽笑嘻嘻地凑上来。她看出朱贝妮心中不悦,有心解围。 “贝儿,听我说。”许文衡冷冷看何美丽一眼,旋即看向朱贝妮。 “我……”朱贝妮转过脸。她怕自己会软弱地妥协。 “朱贝妮?”一阵脚步,一个低沉的男音稳健传来。朱贝妮听声音,知道是路星星。 许文衡看了匆忙赶过来的路星星一眼,缓缓松开朱贝妮的胳膊。脸上的怒气却明显积存。他盯向路星星,些许呼吸不稳。 朱贝妮从来没有见过许文衡这幅模样。突然她明白过来,想必他是误会路星星了。 误会了才好。朱贝妮忍不住要往路星星身边挪一挪。哪知那个不知道看情形的路星星张口道:“朱贝妮,你电脑密码是什么?”问完还好心地解释:“没有密码我没法装程序。” 气氛为之一变。 何美丽吐一口气,跺了跺脚。 没顾上看许文衡什么反应,朱贝妮万分脸红中用手机给路星星发了密码。 “大贝姐姐晚上要约会吗?”粒粒左顾右看,纯真地询问。 “不好意思了。”许文衡对着粒粒友善一笑。拉着朱贝妮逆流走了。 第五章 表白即告别 走了有一段,朱贝妮才挣开许文衡的手。 公司附近有一个开放的公园。不知不觉,许文衡拽着朱贝妮,已经来到公园内的水渠旁。柳树成荫,夕阳斜照。公园内葳蕤的绿植有效隔绝了马路上的噪音。 朱贝妮揉着微痛的手腕。她鼓足勇气怒视许文衡。 许文衡却意外地猛然抱住她,急切地寻找她的唇,重重地吻下来。放大的呼吸,翻江脑海般错乱的意念。朱贝妮震惊到无以复加。被深吻了几秒,才想起反抗。她用力推他,推不动,改成踢。踢了几下,大概鞋尖或鞋跟踢痛了他,吃痛之下,许文衡松开了手。 “我讨厌你!”委屈之下,朱贝妮狠狠地用坤包砸向许文衡。 这算什么名堂!偷吻之后呢?连女朋友的身份也不能示人,只能苟活暗中?就算她平庸,也不要这么卑微地爱! 许文衡并不抬手遮挡,任坤包咂在身上。今天背的是朋克风格的包呢。 朱贝妮叹了口气,垂下手。 揩一把眼泪鼻涕,她自嘲一般说:“你想说什么?”不待他开口,她又接着说:“反反复复。我是够了。你走吧。” “贝儿。”许文衡往前一步,近得能听到彼此的呼吸。他只是站得很近很近,却没有伸手。朱贝妮知道,理智回归,这是她熟悉的万分克制的许文衡了。 看到熟悉的他,她兀自笑起来。泪花晶莹,笑时眼泪扑簌簌落下来:“你还不死心吗?我既没有花容月貌,又不会社交斡旋,头脑简单,胆小平庸。我一直这样。这么多年没什么长进,将来也不会有大出息。我这样的人,只配寻寻常常过过世俗生活罢了。” 话说完了,笑尽了,眼泪也落光了。朱贝妮变得平静起来。犹如经历过狂风暴雨的海面那般平静。她抬眼看许文衡,许文衡出神一般目视虚空,脸上鲜有表情。 “你走吧。”朱贝妮微微昂首。因为死心塌地地摒弃了期待,她重拾轻松。 许文衡仍是一动不动。 “我走了。”朱贝妮挤出一个微笑,理一下头发,转身走了。 没有不舍,没有拖泥带水。也许三年前就应该这样来一场清晰明了的告别。如果三年前就这样明确告别,她想,她一定会谈一场绚烂得刻骨铭心的恋爱的。而不是有个“还不错”的男生追就答应,不温不火地享受“被爱”。 从水渠边走回来的朱贝妮疲惫万分。这双为工作而买的细跟也刁难起脚来。走到半路,朱贝妮疼痛交加,懊恼万分。停下来歇脚的时候,手机响了。 还以为是回过神的那谁要“解释”什么,打开一看,是陈小西。 陈小西优哉游哉,不紧不慢,问她今天过得好吗?都还顺利吧。朱贝妮捂着脸颊,声音都有些发抖:“岂止是不好,简直是糟糕。糟糕得我都想哭了。”这些话是初次见面时陈小西曾说给朱贝妮的,陈小西听了不禁轻笑一声。 “说给我听听,我来承担一半痛苦。”陈小西道。 朱贝妮无声地苦笑,没有说话。 “你可以把我当成野地里的芦苇。你没有发现国王长一副驴耳朵吧?”陈小西语调平缓,语气中带着始终的轻快笑意。 第一次觉得陈小西的声音这么温暖。 朱贝妮终于开口,却是:“穿了一双磨脚的鞋,好痛。” “你还在半路?我记得你回家的路上有家超市,去买双平底拖鞋。你不会没带钱包吧?”陈小西笑问。 “假如没带呢?”朱贝妮想问。不过还是忍住了。虚弱的她现在太渴望认同了,此刻任何人对她说了任何否定的话,她都会元气大伤。不能给自己再受伤的机会了。已有的伤,慢慢养吧。 “真的没有带钱包啊?”陈小西哑然失笑起来,“等我。我发一个微信红包给你。”果然,滴滴两声响。 朱贝妮紧紧地捂着嘴巴,以免自己哭出声。 “不会感动得哭了吧。”陈小西自己笑起来。“这个周末请我吃好吃的吧。我看上一家店,贵得我下不了手。红包不用还了,你就请我吃好吃的吧。” “好。”朱贝妮一口答应。 挂完电话,想着反正周末要大出血请他吃贵的店,这个红包也不用太客气了。于是收下,打开。 打开一看,忍俊不住,什么嘛,才15块钱! 这噗嗤一笑,刚才的悲愤呀、委屈呀、难过呀统统轻了淡了。脚上的鞋子也不难受了。不想这样马上就回家,朱贝妮走进一家麻辣烫店,一样一样挑喜欢的,煮了一份麻辣烫,坐在靠窗的位置。疗伤第一步:喜欢的吃起来。 吃完麻辣烫,情绪更加平稳。可是疲惫感仍旧挥之不去。 “叮叮咚……叮叮咚……”手机又响起来。 这次即使是不死心的那谁,朱贝妮也不心慌心乱了。她平稳地拿起电话,原来是大学同学杨青青。 初来上海时,在许文衡为她组的饭局中,她见过一次杨青青。此后就没有再单独联系,大概是因为在大学的时候,两个人分住不同的寝室,一向不算亲密吧。比起陈小西的电话,杨青青的电话反而让她更意外。 “朱贝妮,不好意思。我实在没有人可以求了,你可不可以过来陪陪我?”杨青青倒是开门见山。原来她三年前收养了一只流浪猫。近日流浪猫有寿终正寝的倾向。养出感情的杨青青很是悲伤难过,竟然觉得自己无法独自面对猫咪的离开。想来想去,唯有求一求老同学朱贝妮,来陪她度过猫咪的最后时光。 巧了。全世界的悲伤都在今天汇集了。 想到今天自己的心境也不适合温习功课,又不想面对寝室的热闹。杨青青的“请求”对她来说来得正好呢。至于联谊同学情,倒不甚关紧。她和她,向来只是泛泛之交。 杨青青与朱贝妮住同一个地区,一趟地铁,出站转一趟公交车。等朱贝妮公交车下来,杨青青已经在站台等候了。杨青青的眼圈有些红。想来是哭过了。 “猫咪还在吧?”朱贝妮看着她的红眼圈,忍不住想该不会在自己来的路上,猫咪已经归西了吧。 “还在。可是懒洋洋的,已经一天滴水未进了。” 杨青青租的一居室收拾得干净利落。床和沙发之间布帘半遮挡,电视机旁插了一束半开的鲜花。沙发另一侧是衣柜。一扇衣柜门钉死,做成书架。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且目之所及,舒适养眼。 朱贝妮站在玄关眺望,心里生出一份羡慕,第一次涌起单独租房的冲动。 “好棒呀。”朱贝妮赞叹。 “是吧。我也很喜欢。”杨青青笑。 “来的时候就是这样的吗?” “不是。改的。”杨青青无意深谈这个话题,转而给朱贝妮看猫。 一只普通的栗色花猫卧在笼子里,慵懒地看朱贝妮一眼,就闭上了眼睛。朱贝妮歪着头看猫。脖颈处,猫毛已经显出稀疏的模样。朱贝妮看在眼里,心里波澜不惊。她一向觉得小动物的照片比实体更可爱。不过这话明显不方便此时对杨青青说。 “怎么遇到它的呢?”朱贝妮随口询问。 杨青青眼睛猛然睁大,停了一会儿,才回答:“那时候刚来上海,人生地不熟,真是寂寞。我在小区里走过,它跟在我身后,想来是被我买来的鱼的味道吸引了。它看着我,喵喵喵地叫,好像在跟我说话,问我能不能给它吃点。 我记得那时候我已经好多天没有开口说过话了。有人跟我讲话,我很开心,马上掰个鱼头给它。它居然就记住我了。每次我出家门或者回家,它都在路旁守着,陪我走一小段。 又过了几天,我打开门,问它跟我跟我回家。它就那么跟上来了。就这样,我们俩相伴,算算有三年了。” 朱贝妮想起,许文衡来上海也三年多了。那天他请吃饭,居然想到请杨青青,想来期间他和她是有联系的。不过这个话题只是随意想想,自然没有开口询问确认的道理。许文衡只是她世界里将不再出现的过客。 “许文衡签了一家大银行公司。”连过度都没有,杨青青突兀间就提到了许文衡。朱贝妮轻慢地接了一声“哦”就转了话题:“你有男朋友吗?上次聚会人多,没怎么跟你聊天。” 杨青青摇摇头:“倒是有喜欢的人,也有喜欢我的人,可惜不是同一个人。所以也没有谈。不咸不淡的恋爱,谈起来也没有意思。再说我也不急。” 朱贝妮点点头。她跟她不亲密,原因大概就是这个吧——她俩都不是能生非的人。简简单单,干干净净。光杆儿一样没有枝桠逸出。如果非要有所区分,杨青青像雪松,自己就能独立地活得很好,朱贝妮像竹子,虽有韧性,却透着柔软,让人怀疑不能独挡。 “你呢?”隔了一会儿,相对无言,杨青青反问了一句。 “我呀。中间谈过一场恋爱。他本来就是南方人,毕业后去了深圳。我过不惯那里的夏天。毕业前分手了。” “博士没考上,你有什么打算吗?”杨青青问。 “再考一年呗。” “一工作生活就复杂了。尤其你住公司宿舍,人多事杂,难免分心。你这样边工作边考,恕我直言,成功的几率不大呢。”杨青青道,像聊家常一样。 朱贝妮表面不声张,心里颇吃惊。一是杨青青说出了她的担忧,二为杨青青说得如此直白。 “这些天事是有些多。不过以后就好了。”朱贝妮低声道。她想,少了一份期盼,以后生活就会单纯很多。 “难说。”杨青青干脆利落。惹得朱贝妮不由自主抬眼看她。 杨青青突然就笑了:“我呀,是觉得像你这样冰雪聪明又惹人怜爱的模样,肯定会有不少追求者。一个个拒绝起来,也颇麻烦呢。” 朱贝妮跟着笑起来:“哪有像你说的那样。不过是公司宿舍两点一线的简单生活罢了,不会接触到很多人。而且公司里未婚的男孩子也多有女朋友了。” 杨青青歪着头,仍旧固执地摇头,却没再说什么。朱贝妮能察觉她在暗指许文衡。不过她既然没有明说,自己当然也不会主动提及。交浅言深,不是她的风格。 “你怎么看许文衡?”杨青青递给朱贝妮一只丑橘,又一次毫无征兆把话题引向许文衡。朱贝妮倒不怎么意外,毕竟同在上海的同学,就他们三个而已。要是绕开许文衡,自己和杨青青之间,也没有其他共同话题了吧。 “他可以把自己经营得很好吧。”今晚朱贝妮最不想谈的人,就是许文衡了。局外人杨青青自然不知道今天发生了什么事情,因此她也不好拒而不答。 “你太小看他了。哪只仅仅把自己经营得很好。”杨青青剥开丑橘,一瓣瓣放在餐盘里。“他是我认识的最厉害的同龄人。不动声色,运筹帷幄,许文衡的本事大着呢,野心也大得很。不出十年。你等着瞧。”说起这些,杨青青的唇角绽放着笑容。那种隐隐的得意,仿佛她和许文衡之间有什么隐秘的联系。看得朱贝妮一怔。 “你不信?”察觉到朱贝妮正目不转睛地看自己,杨青青神色一敛,反口问她。 “关你我什么事?”朱贝妮耸耸肩。“同学而已。” 杨青青细细看朱贝妮,慢悠悠地下结论:“你可真是——”说了一半,却不肯再说下去。见朱贝妮反应淡得很,就不再继续聊许文衡。 有一搭没一搭聊了一些当年同学的近况后,时间不早,洗洗睡了。躺在床上,朱贝妮想起杨青青连去给猫拿睡垫都没有,就让它赤裸裸地睡在笼子里,也不怕夜里阳台受冷。想提醒她,转念又想,她们已经相伴三年,也许历来习惯如此吧。只是面前的杨青青全无电话里的无助感,让朱贝妮直怀疑她到底需不需要人陪。 那只猫咪在第二天她们外出上班的时候死掉了。朱贝妮的怀疑马上烟消云散,罪过地想自己不该心生怀疑。内疚之下询问今夜是否还需要她陪,杨青青迟疑又慵懒,最后说:“算了吧。不能总拉上一个人,还是自己面对吧。” 挂了电话朱贝妮才觉出心动,这个杨青青,总能说出让她倍感深意的话。以往对杨青青印象淡淡的,这回一交往,才惊觉她清晰又凌厉,说不定是个隐藏的高人呢。内心不觉平添几分好奇。 第六章 逢场作假戏 “没办法恭维我的发音,至少夸夸我学习的认真态度吧。”周六吃饭的时候,朱贝妮托着下巴求夸奖。 “我来付饭钱吧。”陈小西笑而不答。 朱贝妮嘟起嘴巴:“顾左右而言他,分明在说我没进步嘛。” “很时候,慢就是快。话说回来,看你仍旧这么开心,我就放心了。”陈小西擦擦手,笑盈盈地说。 “什么时候见我不开心了?”朱贝妮拳头握在脸颊前。 “上周有两天,你没有如约发短文给我。我打电话给你,你说话的声音都在发抖。”陈小西点到为止,专注地看着朱贝妮,却并不追问发生了什么。 朱贝妮脸色突然变得惨白。并非是陈小西提醒了她她一心想忘记的事情,而是因为,在陈小西背后,许文衡挽着一个摩登的姑娘,正有说有笑地走过来。 陈小西很快意识到朱贝妮看到了不相见的人。他顺着目光回头看了看。不动声色地说:“吃好了。我们走吧。”按铃叫服务生。 许文衡正在说笑,转头之间,蓦然看到朱贝妮,意外地怔了怔。恰巧他们走到了临她一个座位之隔的地方。他身旁的姑娘敏锐地察觉他的变化,歪头询问:“遇到熟人了?” 许文衡微微一笑:“是啊。大学同学。” 那时还不算是饭点,进餐的人寥寥无几。摩登姑娘马上锁定了目标,非常热情地快走两步:“你好!很高兴认识你。”她把手伸向陈小西。 陈小西粲然一笑,看一眼朱贝妮,再看一眼许文衡,最后把目光落在姑娘伸出的手上。却并没有伸手去握:“好像有些误会。” 摩登姑娘回头望许文衡,一脸求解释的表情。 许文衡看着朱贝妮,想捕捉她脸上的表情,却无功而返。犹豫间开口解释:“我说的同学是这位。” 转头看刚才一直被自己忽视的那个女孩,摩登姑娘开怀一笑:“不好意思。我一向马大哈。你好,你好,别见怪。” 朱贝妮本不想理睬,奈何面对女孩的热情,完全嫌恶不起来,只好起身笑笑。 服务生跑过来,询问有什么需要帮忙的。陈小西不慌不忙地说结账。说着掏出了信用卡。朱贝妮看在眼里,什么也没有说,什么也没有做——按照约定,应该她付饭钱的。 “难得有缘遇到,再吃点点心吧。这家泡芙是网红,榴莲酥是镇店之宝。我看你们好像都没有点。”摩登女孩自顾自一屁股坐在朱贝妮旁边,同时也挡住了朱贝妮出去的路。 陈小西在看朱贝妮。许文衡在看朱贝妮。摩登女孩在看朱贝妮,连服务生都在看朱贝妮,大家都等她表态。 朱贝妮面上平静,内心犹如十万烈马奔腾,对冲的意念此起彼伏,一会儿想当即甩脸走人,一会儿想结束了就应该坦荡面对。倏忽之间,主意难以落定。待发现所有的目光都朝向自己的时候,一急之下,竟然开口询问陈小西:“你——” “我——”陈小西揣摩朱贝妮的意图:“下午还有事?但是并不着急?” 朱贝妮一抚额头,自己笑起来。陈小西自然不敢断然做主。算了,既来之,则安之。再说许文衡的女伴牢牢堵住出口,要出去也得她先起身让。 “那好吧,我们再稍坐一会儿。”朱贝妮说。 话一出口,顿时热闹起来。点餐的,倒水的,撤走用过餐盘,增加新的碗筷。等服务生走开,朱贝妮发现,不知何时许文衡竟然跟陈小西聊了起来。 两个人从餐饮与商城热闹的人流推而广之谈论起中国经济,进而谈论世界他国经济。两个人谈得客客气气,不紧不慢,似乎看法也颇为相似。 “我还从来没有认识他的任何同学呢。”梁昉——那个摩登姑娘说,说完又笑:“不过我跟他恋爱的时间也不长,才几天。” “你们是恋人!”正跟许文衡聊天的陈小西猛然接道,成功将目光吸引到自己身上。朱贝妮以手按压在脸颊,刚才她听到“恋爱”两字差点叫出声。 “难道你们不是?”梁昉反问。 “哈哈哈。”陈小西爽朗地笑:“姑娘眼光犀利啊。” 梁昉被恭维,面有得意。她自然认为陈小西的恭维就是承认。 任凭许文衡看过来,朱贝妮也不打算开口反驳。许文衡的眼光暗淡下去,谈心减了很多。还好点心上来了。 陈小西隔着桌子给朱贝妮递一块榴莲酥,温存一笑:“你爱吃榴莲。” “你什么时候爱吃榴莲了?”许文衡低沉沉地冷冷说道。 梁昉拿点心的手一慢,一双妙目快速看了看许文衡和朱贝妮。 “人在变,口味也在变。”陈小西替朱贝妮解释。其实他根本不知道朱贝妮是否爱吃榴莲,他就是调皮,想趁机秀亲昵而已。 许文衡不再说话。梁昉转而看陈小西。陈小西些许笑意,不气不恼,自己也拿块榴莲酥:“我也爱吃榴莲”。这倒是真的,他爱死了榴莲。为了榴莲一度去泰国三次。他吃得有滋有味,对着梁昉看过来的目光频频点头。他笑起来眼睛亮晶晶的。看得梁昉也不觉跟着笑笑。 四人静静吃了一会儿点心。 “要走吗?”点心吃一半,陈小西看朱贝妮情绪不高,试探地询问。 “不要。还没怎么说话呢。”梁昉抢着答。 “你又不打算告诉我们你们是怎么恋爱的。”陈小西逗梁昉。 “你们想听我就说啊。”梁昉调皮一笑。 “梁昉!”许文衡欲制止。 “不要不好意思嘛。”梁昉对着许文衡撒娇,转而朝向陈小西,余光还不忘瞥朱贝妮:“是他送花给我。当着全办公室的人的面,问我可不可以做他女朋友。我很吃惊,因为他居然保密到没有提前透漏任何。不过想想也不算很意外,毕竟从他到我们公司实习开始,我就能感觉到他对我有好感。他总是喜欢找我聊天。”梁昉说起被追,一脸幸福。说着说着就笑了。 “有魄力。”陈小西对着许文衡赞许。许文衡扯出一丝微笑。 “说说你们吧?”梁昉在桌面上牵起了许文衡的手。 “我们?”朱贝妮把目光从那种牵在一起的手上移开,转向陈小西:“你说吧。” 陈小西修长手指按着眉头,深情款款望着朱贝妮:“还是你说不吧。” “你不是挺能说的吗?”朱贝妮试图施压。 “这种事情,女生更擅长啊。”陈小西只是笑。 “说嘛,说嘛。我好奇心都被勾起来了。”梁昉开心极了。刚恋爱的人心思明媚,她怎么看陈小西和朱贝妮怎么甜蜜。 朱贝妮见陈小西死活不接,咬牙切齿地开口说道:“我们呀——” 谁知才说三个字,“啪!”许文衡把筷子重重扣在桌上。察觉自己失态,许文衡道:“我忽然想起一个重要邮件忘记发给导师了。不好意思,梁昉,我们走。我需要赶回学校发邮件。” 梁昉不快,手一甩:“要走你走。我要留下来听故事。” “梁昉。听话。”许文衡去拉梁昉。 梁昉半推半就起了身:“你真扫兴。” “来日方长。”陈小西附和着劝梁昉。 “下次我们四个人一起约会吧?”梁昉自认为想出了一个好点子,眉飞色舞地说道。 许文衡只管制造紧张气氛,恍若没听到:“快点,快点。”朱贝妮、陈小西也假当没听到。许文衡把梁昉拉走好远,还听到梁昉欲返回加微信好友。终究被许文衡制止,成功拉走了。 梁昉、许文衡走后。朱贝妮挺直的后背顿时萎靡起来,人也不像刚才强颜欢笑。陈小西看一眼朱贝妮,并没有说什么,转而招呼服务生,第二次结账。 出饭店,过马路。 斑马线上走到一半,陈小西瞥一眼朱贝妮,看准她垂着的手,慢慢移动自己的手,稳稳地捉住朱贝妮的手,快速牢牢握在自己的手心。这只小手细细软软柔若无骨。陈小西内心狂喜。 陡然被牵手,朱贝妮一怔。没挣脱,她抬头看陈小西,陈小西目视前方,面无表情,好像不是他的手在牵自己的手一样。 于是,只能更加用力地挣脱。 陈小西一脸吃惊地转头,用无辜的表情看着朱贝妮。待朱贝妮一而再地引导他看他们牵着的手时,他一脸正经,义正词严:“走路也不知道看马路。你当绿灯是你一个人的绿灯啊。”说完仍旧笃定地牵着不放。过了斑马线,才郑重松开手。 朱贝妮不自在地挠挠头发。什么也没说。自己刚才是有些跑神儿。自己翻来覆去在排日期——是许文衡恋爱了才跑过来强吻她?还是强吻遭拒后才去别人那里表白? 陈小西很想问,前两天的情绪失落是不是跟刚才的许文衡有关。不过,再想,他也不会开口去问。有些事情,不需要知道。 每个人都有过去。过去怎样不重要,重要的是,有我之后会怎么样。他这样跟自己说,脸上微笑又起,自信倍增。 朱贝妮自午饭时见过许文衡,整个人就不在状态上。 “师傅。我今天可不可以请假?”朱贝妮问陈小西。 “我知道一个好地方,很适合你去。”陈小西巧妙回答。他可不想眼睁睁看着这样的朱贝妮独自离开。 “哪里?” “跟我走。” 第七章 公园的妙处 陈小西带朱贝妮去了一座公园——上海鲁迅公园。一开始朱贝妮觉得哭笑不得,干嘛这么一本正经地游一个寻常公园。可是逛着逛着,就被吸引了。并非为那些假山、流水、花木、堤桥,而是为那些活动其间的人们。 有人在游廊处用美声唱法唱歌,歌声悠扬。唱歌的人中,有几位老先生头带礼帽,衬衣粒粒扣严,一丝不苟,气度非凡,很有老派绅士风范,恍若不是在露天公园一角,而是在万人舞台般唱得投入而陶醉。小河边,一群群人聚首。走近才发现,原来是谈论当今政治。世界格局,各国外交,铿锵有力。有人信口拈来,有人津津静听。一时间时光错乱,仿佛穿越了。 朱贝妮跟着陈小西,绕着鲁迅公园主干道继续行走。 有人在跳交际舞,有人在抖风铃,有人守着路边水写毛笔字路边……在一处假山背后,还有人活力十足在舞动钢鞭子,发出清脆的巨响。 置身这样一群群“用”公园的人们中,那种放开自我,尽享生活,不虚光阴的豪情,一寸寸蹭蹭增长。 陈小西一路轻声健步,信手拈来地跟朱贝妮讲鲁迅公园的历史。 “上海鲁迅公园是个老公园。上海人习惯称它为虹口公园。早在19世纪末,这里已经是公共租界界外靶子场,后来划出一部分建成公园,大概于1905年建成并开放,最初名叫新靶子场公园。 “1922年改称为虹口公园。那时候公园和现在的虹口足球场是连在一起的。因有广阔的体育运动场地,常被军队、警察作为操练和阅兵的场所。上海周围政治、军事形势一有风吹草动,万国商团就入园操练。20年代各派军阀为争夺上海而发生混战时,万国商团每天清晨和傍晚入园操练达两年之久。” 路过梅园,门上匾牌说此梅园纪念韩国侨民尹奉吉。陈小西侃侃而谈:“1932年,在虹口公园内发生了‘扔炸弹案’事件。那时候日本军人在此开会,尹奉吉朝里面扔了一颗炸弹,炸死了几名日本军官。这在当时很轰动。” 梅园要另外收费,陈小西抱臂略沉思:“算了,我们不进去了。” “1937年‘八·一三’事变后,虹口公园全部被日军占领,并改名为新公园。在公园内劈出一块地方埋在战争中死掉的日本人。 “抗战胜利后,公园即由中国政府接管,改名为‘中正公园’,想来是拍蒋介石的马***间仍称它为虹口公园。” 两个人移步来到一座江南民房风格的房子前。白墙上写着“鲁迅纪念馆”。 陈小西道:“鲁迅在上海居住时,住在虹口公园附近。他逝世二十周年时,鲁迅墓从万国公墓迁到虹口公园内,并且在公园内建有一座鲁迅纪念馆。大概在90年代末,虹口公园正式改名为鲁迅公园,虹口体育场重新改建,并赐名为虹口足球场。要不要进入看看鲁迅纪念馆?这个是免费参观的。” 朱贝妮看向陈小西,暗暗佩服他历史知识如此扎实。一开始听他说梅园收费不进入还不甚为意,以为不是梅花开的季节进去也没特别的景色好看。后来又听他说去看鲁迅纪念馆时,特别强调鲁迅纪念馆是免费的,不觉多看他两眼。陈小西一如寻常表情沉静,略略含笑。 朱贝妮有些吃不准,是他偶然谈到钱,还是他就是特别看重钱?即使是职场新人朱贝妮,在大上海拿着微薄薪资,百十块内的钱也全当小钱,不看在心上,随便随心情花的。而陈小西似乎不是。 “或许跟他不上班没有收入有关系。”朱贝妮暗中猜测。 在逛公园的过程中,不知不觉间,朱贝妮又变得生龙活虎,斗志昂扬。 “喂,午饭钱是多少?我转账给你!”她对他喊。 “今天我请。难得我良心发现,想起你刚工作,薪水不多。” “总比你无业游民好。” “可难说。我这个无业游民股票做得很好呢。”陈小西道。 “可惜巧妇难为无米之粥!” “谁告诉你我没米?我在美国读了六年书,做了四年全职。光读书期间兼职赚来的米,就比你上班几年还可观!” 朱贝妮忍不住又一次仔细看陈小西。他有一种万事笃定的气韵,不急不慌,不气不恼。在匆忙的上海,这样一种气韵显得多少有些脱离。 “怎么?发现以前误会了我?”见朱贝妮看自己,陈小西眉毛一挑。啊,不管是不是脱离,他始终那么好看。 “就没想过!何谈误会?”朱贝妮莞尔。 陈小西捂着胸口,假装很受伤,人却大笑起来。 朱贝妮觉得许文衡、梁昉什么的,都可以做浮云了。沧桑历史都可以被时光抚平,她遇到的这点小困惑算什么呢。何况,许文衡这个人,已经是被她下决心摒弃的人了。他带来的困惑更不值得为之伤神了。 这样想之后,整个人都轻快起来。她跑跑停停,一会儿被地上的油菜花吸引,一会儿被树上的木瓜花吸引,一会抬头看如云樱花,一会驻足开成绿色绣球的花……陈小西呢,始终步调一致,不急不缓地走,只在朱贝妮为花拍照的时候,停下来看,偶尔也拿出手机,对着拍照的朱贝妮拍照。拍了也不告诉朱贝妮,恍若没事儿一样把手机揣口袋里。 “原来公园还有这等妙处!”朱贝妮喜不自禁。来之前的颓废一扫而光。 “菜市场也有。”陈小西道。 “疗伤的菜市场。挺新鲜的。”朱贝妮笑。 “奥秘在于人多。熙熙攘攘的人。形形色色的人。混在人群中,可以减少我执,没有我执,就没有痛苦。” “我当你只是历史好,没想到心理学也好。”朱贝妮赞许。 “哼,岂能让你一眼就看透!我还有很多好你不知道呢。”陈小西小骄傲。 “是啊。譬如说,之前你说你专职找女友,我就不知道你找得怎么样了。”朱贝妮调侃。 没想到一向镇定的陈小西竟别过视线,闭口不言了。那时候夕阳光线斜照过来,要不是红黄色的光照在脸上,朱贝妮都怀疑自己看到陈小西脸微红了。原来饶舌如他,也有纯情的一面。不想更为难他,朱贝妮假装自然地转移话题,又回到自己的英语口语上。 “师父,为什么我想提升英语口语,你却让我写文章?” “先要解决有话说,其次才是说得标准。” “知道了。” 从上海鲁迅公园回到公司宿舍,时间已经近晚饭。 “太好了,我们可以一起吃晚饭!我要吃鸡公煲!”粒粒欢呼。 “你们的学习时间搞得越来越长了。”曾媚道。 “马上要吃晚饭了,你们竟然没吃晚饭就回来?”何美丽道。 朱贝妮看着她们仨:“什么叫语言表露心声,听听你们说的话!” 粒粒骨碌着漆黑的眼睛,似乎没听懂。 曾媚率先笑起来:“我是担心你不知不觉在恋爱嘛。” 何美丽拍拍曾媚:“吃饭她付钱,即使如此,人家也不给她第二次的机会。放心啦,人家没看上她!” 朱贝妮笑笑,没有接话。她知道,按照何美丽的观点,男人要有丁点儿追求女人的心思,必然要想方设法去夸奖,去赞美。吃饭抢着付钱,没事送点礼物。一句话,“爱你就是舍得为你花钱”!朱贝妮曾经想反驳,转念一想,想到自己的父母,一百八十度大转弯觉得这句话简直就是真理! 时间飞逝。四月、五月从日渐强烈的日光中溜走。 自那日一别,许文衡再不纠缠。杨青青反倒有事没事经常找朱贝妮聊天,但是也只聊些皮毛,从不深谈。经过两个月的不懈努力,朱贝妮从一个半小时写一篇文章发展成半小时搞定。这项重大胜利要归功于陈小西。如果不是他在后面追得紧,朱贝妮难免在女伴们的糖衣炮弹中放松。 有一天发工资,朱贝妮突然发现自己银行卡里钱多得“撑眼”。掐掐算算,自己两个月没有逛过街花过钱了——后来陈小西总有这样那样的理由去付饭钱,想到他自夸仅读书期间的兼职收入都比自己工作几年的工资还高,朱贝妮也随他,只默默记着,基本做到这次你请,下次我请。 “最近忙的没有时间花钱了。”朱贝妮坐在写字台前自言自语。一旁的室友曾媚望过来:“你要逛街吗?周六下班之后我陪你。” “亲爱的!你真是解语花!” 于是朱贝妮给陈小西打电话,取消周六的见面。陈小西试图以种种理由阻止。朱贝妮情急之下叫道:“我们不必每个周末都见面。你又不是我男朋友!” 电话那头突然安静下来,不复以各种借口不同语气纠缠。 出于对陈小西两个月以来尽心尽力教授英语的感激,朱贝妮试图缓和一下自己刚才的突兀:“谈恋爱的人才频繁见面,我们不必。” “我们——”电话里,陈小西欲言又止,终究什么都没有说。只祝朱贝妮玩得开心。 挂完电话,朱贝妮心里闪过一丝生涩。但仅止一闪而过,好像若有所失,又查无踪迹。恰巧粒粒跑过来:“我也要去!我也要去!” “去干吗?”朱贝妮一愣,反问。 “去逛街呀。我刚才在卫生间都听到了。” “哦。”是了,她原本和曾媚说好一起去逛街买夏天的衣服的。 “一起去吧。我请你们吃饭。”曾媚温柔地对粒粒说。稍停片刻,又说道:“我正好有件事想跟你们说。” 朱贝妮还没有来得及问是什么事,陡然听到身后传来一声:“什么事?”原来是一直猫在床上帐篷里的何美丽。 “我的Obama呀。你吓死我了。”粒粒拍着胸吁气。 “我的习大大呀。吓死你活该。”何美丽毫不客气。算算她是全公司宿舍里对粒粒最不肯想让的人了。“什么秘密?”她再次问曾媚,语气里全是好奇。 “你怎么在寝室?”曾媚比她还好奇。 “别提了。我又失恋了。快说说你的什么事,让我乐活乐活。我太需要刺激了。”何美丽换个姿势,侧躺在床上,春光大见,她也毫不为意。 曾媚温柔一笑:“走!一起逛街去!秘密嘛,晚一会儿再说。” “我知道一个地方,适合无聊的你。”朱贝妮噗嗤一笑。她想起了上海鲁迅公园。 第八章 职场的宴席 六月的上海,阳光已经显示出充分的热量,天色也暗得越来越晚。 说是陪朱贝妮购物,曾媚更像是主角。她一口气买了十几件衣服,让大家见识了什么是“疯狂扫货”。 何美丽摸曾媚额头:“额滴娘。你没有发烧。” “曾媚,你不是失恋了吧?”又过了一会儿,何美丽好像恍然大悟,惊呼一声。引得路人纷纷侧目。 曾媚没有生气,反倒笑得俯仰起来:“我还是告诉你们吧,我快要离开上海了。”说完继续埋头挑衣服:“走之前,当然要疯狂一次。” “什么?离开?你要回老家?”朱贝妮愕然地追问。 “也不是。”曾媚摇摇头:“我原本计划吃饭的时候告诉你们的。我男朋友想自己开公司。他在小家电行业已经做了八年销售,觉得现在条件成熟是时候自己干了,所以要回他的老家开自己的公司。”曾媚甜蜜地回答。曾媚和他男朋友虽然同在上海,却分属不同的省份。曾媚这次决定奔他家乡而去,大概两个人也有婚嫁的打算了。 “销售的终极正路。恭喜你们。”何美丽说。声音里反而没有刚才的生龙活虎。 “为了降低风险,他找了两位投资人,我先留在上海继续工作。公司注册正在办理,什么时候办下来,我什么时候回去帮他们做帐。”曾媚一脸幸福的期许。曾媚在公司做财务。 “真的很好!”朱贝妮充满祝福地看着曾媚,心里一面为曾媚高兴,一面暗暗遗憾自己又要失去一位谈得来的好朋友! 粒粒眼睛骨碌骨碌转,好像终于才明白大家说的是什么,哇的一声叫起来:“我不想让你回家。你不要辞职,等我走之后你再走!” 曾媚极温柔地看着粒粒,说:“我老公等我呢。他们公司正好缺会计。” 粒粒当即转向朱贝妮和何美丽:“你们答应我,一年之内不要走!” “一年之后呢?”何美丽逗粒粒。 “一年之后我先走!” “你去哪儿?”朱贝妮怕粒粒走极端。 “我会去到我想去的那个地方!一定!”粒粒字正腔圆,竟有别样的坚毅。 “呦。小屁孩要长大了。”何美丽伸出手,调戏般抚摸着粒粒的脸庞。粒粒一歪头,贴近那只手:“一年!一言为定啊。” 朱贝妮和何美丽对视,发现谁都不能做保证,就嘻嘻哈哈搂过粒粒,拥着她看新上架的衣服去了。 第二天到公司,路星星摇头晃脑,一脸得意。看到朱贝妮,招招手道:“朱贝妮。我告诉你一个很棒的创意。” “什么?” “卫生巾可以做鞋垫。能固定,还特能吸汗。两天一片,即用即抛,还不用洗鞋垫。”路星星像哥伦布发现了新大陆,不,比哥伦布发现新大陆还激动! 朱贝妮哭笑不得:“你那半包卫生巾终于有用武之地了。” “是呀。平白扔掉实在是浪费。浪费就是犯罪。对了,我女朋友现在在新西兰做代购,你有想买的东西,可以让我女朋友帮你代购。” “我记住了。” 路星星走路的姿势有些奇怪,每一次下脚都很重。大概是为了刻意感受那份“柔软”吧。他一颠一颠,又去了别的女生那里。估计是帮他女朋友做宣传去了。 朱贝妮刚打开电脑,就见内部通讯系统在闪烁。原来是小安拉了一个小群,群里洋溢着一片兴奋。朱贝妮快速往前翻浏览信息,吃惊地发现:原来是公司总经理助理肖皿皿要离职。 小安和肖皿皿是出了名的不和。小安做采购,肖皿皿手握尚方宝剑,隔三差五要求小安就某个价格波动给说法,就某个商品做三家以上比价。小安明火无处发,暗中不知说了肖皿皿多少坏话。 每次朱贝妮看到肖皿皿,总会即刻联想到总经理,潜意识中冒出“不正当关系”几个大字。当然也有警惕心起,觉得总经理和助理之间并无不轨证据。个中联想,大概是从小安那里听多了吧。 如今肖皿皿要离职,小安大有笑到最后的成功感。她拉了几个平时工作时交好的同事,在绘声绘色讲肖皿皿离职内幕呢。也不知道她是从谁那里知道的。 朱贝妮对这些小道消息并不着迷。虽然把自己定位成公司的过客,毕竟这是她的第一份工作,第一次拥有的同事。朝夕相处,日久生情。即使是对以苛刻著称的不事言笑的肖皿皿,她也怀着某种不舍。 “肖皿皿,”有一次吃午饭的时候,小安神秘地压低声音,对大家说她找算命先生帮肖皿皿算了名字:“这个名字听起来挺正常,写出来不要太吓人哦。算命先生当场就愣住了。过了许久,才对我说:‘你改名吧。这名字血光气足,凶!’我没有告诉他那不是我的名字,我问老先生:‘假如不改呢?’老先生直摇头:‘小年轻不要不相信,每隔十八年,总要因这名字促一次霉头’老先生掐指一算,不多不少,这人生第二次促霉头就发生在未来三个月内,让我走着瞧。说中了,心服口服回头找他改名字。你们留心看,未来三个月,肖皿皿肯定有变故。” 三个月没到,还没来及看肖皿皿变故,她竟先离职了。 “你们不知,这离职,就是变故呢。”小安在群里说,引得其他人纷纷让她细讲。 朱贝妮想起跟肖皿皿为数不多的一次交集。 一次朱贝妮因为公司内刊加班晚归,同样加班晚归的肖皿皿约她一起吃简餐。等饭时,肖皿皿夸赞朱贝妮系的丝巾很漂亮,由此讲起自己小时候有一方珍爱的纱巾,始终没有带过,一直到现在还放着。“我一向如此,逛商店一定要把喜欢的东西抱回家,哪怕隔天就发现其实不适合,也一定珍藏。它们代表我曾经的心动。”肖皿皿说。她笑起来还是很好看的。只是平时笑得太少。平时她总是代表总经理,督查这个,责令那个,严苛而冷峻。 “我不一定用它们,但是拥有它们会让我觉得自己很富有,很幸福。”肖皿皿说,声音里透着平日不可闻的温柔。 那一晚朱贝妮并没有说太多。大概是某种心境被触动,肖皿皿倒说了很多:“我知道公司很多人对我意见很大,觉得我冷漠。我的确对我生活圈外的人很冷漠,我总觉得他们的生活关我什么事。 “别看我在工作中每天要跟很多人搞,每天要对着很多人说很多话,其实在家我很安静的,都是男朋友在说我在听。我特别喜欢晚上,晚上拉上窗帘开上灯,蜷在沙发上看书。 “我和他在家的时候,各忙各的,偶尔有一句没一句的聊两句我们共同朋友的现状,这样的生活让我觉得很踏实,很幸福。 “他一直在跟我说他想离开上海,回CD老家。跟我畅想回CD买什么样的房子,什么样的车子。我本来反对买车,觉得没有必要。不过他说没车的时候是以没车的思维来考虑需不需要车的,有车之后活动半径就变大了,就不存在没有必要了。 ……” 除了这些能忆起的,还有很多细碎的话遗失在记忆迷宫里。自那次晚餐过后,朱贝妮再看肖皿皿,感受截然不同。以后再有同事讲起肖皿皿的冷酷时,朱贝妮心里再也没有涌起过同感。 有些人工作和生活有相当大的重叠,有些人则相反。肖皿皿是后者。冷酷严格的一面属于工作,温柔浪漫的一面给了生活。这也没什么不好。 小安爆料,说肖皿皿仓皇离职,是因为她跟总经理之间的“不耻”被总经理的老婆抓了现行。“你们想吧。哈哈哈。大胆充分地想象。”小安得意非凡。 朱贝妮有些不敢相信。肖皿皿纤细美好,虽然不常笑,却正青春。而总经理,人所众知有家有室。又不是辉煌腾达的大公司,肖皿皿干嘛往泥坑里跳呢。 才过上班的时间,人事已经忙碌起来。肖皿皿一如往常,脸色严肃,不苟言笑。在内部OA系统上,朱贝妮果然看到肖皿皿提交的离职申请。大家效率出奇高,上班不过二十分钟,肖皿皿的离职流程已经所有部门负责人都过签了。财务钱款一结,不必上完当天的班,她就可以直接走人了。 朱贝妮抬眼看一圈四周,大家超乎寻常地在埋头认真工作,想到她平时说话不留余地得罪不少人,看样子不会有人相送她了。朱贝妮心中升起一份怅然。 “要不要自己起身相送出办公室呢?”朱贝妮跃跃欲试。但她同时也知道,若如此,恐怕要成为不少人的眼中钉。起身,就意味着公然撕裂,意味着不同流合污,意味着为一个不相关的人把自己推向风头浪尖。而不起身,则意味着妥协,意味着圆滑,意味着忽视自己的真心。 “要不要呢?”朱贝妮问自己。心中紧张得小鼓直敲。 第九章 行动与犹豫 朱贝妮瞄见肖皿皿从财务室出来,在众人偷窥中昂首走向自己的办公位。稍后再从自己的办公位出来时已经多了一只小箱子——想来是要带走的私人用品。 朱贝妮目视她一步步走向办公室的门。朱贝妮盯着她越走越远,自己也越来越焦灼。 肖皿皿打开了出办公区的门。“吧嗒”。门复而关上。 这轻轻的一声“吧嗒”猛然惊醒了梦魇一般的朱贝妮,顾不得再思辨,她嘭地起身,推开办公椅,快步追跑起来。她这一系列大幅度的动作吸引了整个公共办公区的人。很多人头从格子间冒出来。 朱贝妮三步并作两步,推开了办公室的门。“咣”。门复而关上。 很多人脸上流露出差异的神色,还有人在交头接耳,小安尤其不悦,喃喃道:“不会吧。” 何美丽扬起手,对着走已走掉的朱贝妮背影摇着手:“嘿,卫生巾在我这儿!”她吐字清晰地这么一喊,很多人噗嗤笑出了声,疑惑声顿减。为了效果更理想,何美丽抬步一步一扭,又慢又招摇地朝门口走去,手里毫不掩饰拿着一包粉色的女生用品。 众人撤回了窥视的目光。一切重归波澜不惊。 朱贝妮跑到电梯间的时候一间电梯已经下去了,另一间还远未来。想到公司也不过在六楼,她直奔楼梯间而去。 然而才急匆匆跑两层,就猝不及防听到压抑的哭泣声,几乎同时,她看到了肖皿皿对着墙角在哭泣。听到脚步声慌忙止声回头的肖皿皿,也看到了一脸差异的朱贝妮。两个人都有些尴尬。 “我还怕错失送你的机会呢。太好了,总算没有错过。”朱贝妮假装没看到肖皿皿在哭。 “我是不是很失败?像送瘟神一样,连跟我说再见的人都没有!”肖皿皿抹一把眼泪。 “我是不是还没有解除魔法,仍旧在隐身?”朱贝妮有心逗肖皿皿笑。肖皿皿果然破涕为笑:“谢谢你,朱贝妮。” “我曾对创刊的寄语百般苛责。为什么你没有像他们一样记恨我?”肖皿皿执着地问出自己的疑惑。 朱贝妮圆睁了眼:“大家都是为了公司。难道那是私人恩怨?” 肖皿皿用掌扶额头,自己摇着头笑:“难怪有人更喜欢用新人!你说得对,是为公司,没有私人恩怨。只是别人习惯想偏。” “是你男朋友要回CD了吗?”朱贝妮捡起散落在地上的物品,归整到小箱子里。聊天一样问道。 “你还记得这事。他三个月前就回去了。安稳好一切之后,一直催我回去。因为总经理一直在挽留,我也是一推再推。前两天,忽然听说他去相亲了。我才慌了。”肖皿皿接过小箱子,淡然说道。 朱贝妮反而不知道该怎么接了。 “我要杀回去,把他抢回来。我辛辛苦苦培育、熏陶了这么多年,不能白白让别的女人捡了便宜。” “你不恨他移情别恋?”朱贝妮微微吃惊。 “那是人民内部矛盾。留着慢慢计较。”肖皿皿昂首一笑。 “祝你成功,有好消息一定要告诉我。”朱贝妮也笑了。 “你快回去吧。只怕他们知道你来送我会刁难你。”肖皿皿抹花了眼妆,不过仍旧很好看。 “加油!” “必须的!” 等朱贝妮爬回六楼,一推楼梯的门,看见何美丽抱着胳膊斜靠在门边,正冷眼看她:“我倒不知道你跟她关系有那么好。” “你不知道就对了。”朱贝妮轻快地挎着何美丽的胳膊:“因为我跟她关系真的没什么好。” “那你还公然跑出来送?” “我觉得她那样孤单单地走,太可怜了。”朱贝妮道。 “轮得到你可怜?”何美丽显然不满意这个答案。 “你看,我跑出来跟她说再见,对我来说只是两三分钟的事情,而且并不费事;对她来说,却永恒的记忆。不求温暖,但求日后回忆时不觉冰冷。如果我没有想到这里,就算了。如果我想到了,迫于压力不去做,我会觉得自己太懦弱。”朱贝妮耐心解释道。 何美丽嘟着嘴,想了一会儿,有了自己的结论:“这就是他们说的圣母病吧。” 朱贝妮并不为意。虽然相处的时间不算久,不过她早已了解身边这位风情万种的小女人——刀子嘴,豆腐心!以至于后来朱贝妮听说何美丽为自己公然跑出来打掩护的时候,一点都不吃惊。 等朱贝妮、何美丽她们回工作卡位不久,行政部通知开会。 所有的人都到齐了,总经理却迟迟不出来。等他终于露面时,表情相当落寞,眼皮微微发红,他用难得一见的伤感说:“谁走都没有像肖皿皿走那样让他觉得舍不得。”会议室一片肃穆。 接下来总经理说:“新的总经理助理打算内部选拔,目前全员进入考察期。要求行政部含人事部的所有员工本周末分配到各个分公司督查,回来三个工作日内形成督查报告。参考平时表现和本次督查报告的内容,来选拔新的总经理助理。”会议室气氛为之一振。 然而对朱贝妮来说,这好像是为别人而开的会。她全公司唯一的专业写文章的人,只是无处安放,暂寄在行政部。据说应该隶属于市场部的,无奈本贸易公司无市场部,倒有个巨大的采购部。 午餐的时候,小安听说行政人事部门很快将要遴选出一名新的总经理助理,巴巴跑过来询问朱贝妮谁有可能进阶。 “肯定不是我。”朱贝妮笑着说。 “废话!正因为肯定不是你,我才来问你。” “我也好奇会是谁。”朱贝妮两手一摊。 “会上到底怎么说的呢?” “根据平时表现,再加上本次去分公司督查的督查报告来选。估计总经理心中已经有几个意向人选,所以出了到分公司督查的加分题,好确认最终是谁。” “哦。”小安若有所思,眼睛骨碌碌转。 “你想到了谁?”朱贝妮见她脸上胸有成竹的样子,不禁去问。 “这还不明显!陈梦阳、卢小雯、柳欣三个意向人选呗。”小安万分笃定地说。 “怎么想到她们三个?”在朱贝妮看来,这三个女孩子仅止工作认真而已,能力并不突出。 小安凑过来:“我觉得你比他们心思正我才跟你讲体己话的,你听过就算数,不要乱传。你仔细想想肖皿皿的特点——总经理还在,对新助理的标准自然也没变——这新助理需要心狠手辣,为人势力,至少要不顾人情,像何美丽这样八面玲珑的人精儿肯定不会被选上。” “总经理所谓的执行力强。”朱贝妮不觉一笑。 “对头!第二要榆木脑袋。做事绝对不动脑子,凡事向领导请示,说一步做一步,唯领导马首是瞻。领导用得放心。所以聪明、有能力的一大片员工都排除在外。哎呦!照这个思路,粒粒也可能是助理人选呢!”小安一拍大腿。 “哪有职场新人上岗这么重要的岗位?” “这你就不懂了。总经理助理,可轻可重,不一而足。可以是花瓶,仅止充门面;也可以是左膀右臂,得力助手。能力不重要,重要的是忠心。越是单纯的人,越容易忠心呢。”小安越说越觉得有理,说得自己频频点头。 朱贝妮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 “你且等着看。看这节奏下周结果就出来了。”小安眼睛朝陈梦阳、卢小雯、柳欣三个人的工作位望去。她们三个都去吃午饭去了。 “走吧。我们也去吃午饭。”朱贝妮说。 “你先走吧。”小安神秘一笑。 等朱贝妮到楼下食堂拿好食物进餐的时候,意外瞄见小安在跟陈梦阳、柳欣同桌吃饭。小安正往俩人手中送酸奶呢。酸奶明显不是食堂配给的普通盒装酸奶。 等朱贝妮吃完午餐从餐厅走出来,又意外看到小安拿着两只可爱多,硬塞给卢小雯一只。小安看到朱贝妮也在,却没任何将手中的谦让给朱贝妮的意思,而是略有得意色的自己剥了吃。朱贝妮转过目光,假当没看见。 路星星从人群中挤过来:“天哪!怎么说热就热起来来!” “你要吃冷饮吗?”没想到卢小雯竟然将手中还没下口的冰淇淋隔着朱贝妮递给了路星星。 “谢谢!”路星星伸手就要接。 “不给他吃!”小安劈手拦住。 “小雯给我的!”路星星推小安的胳膊。 “不管!就不给你吃!”小安拿身子堵在路星星面前。路星星再伸手,就轻易可以把小安环抱在怀里。朱贝妮还以为没头脑的路星星毫无顾忌呢,没想到他竟然像投降一样举起来两只手,身体向后一缩,紧紧靠近电梯壁。 看得朱贝妮和卢小雯都笑了起来。 小安浑然不觉,仍旧惦记着她的冰淇淋。眉眼一转,娇声对卢小雯说:“人家送给你的,你再送给人家,也不怕我伤心。” 卢小雯舌头一吐,马上咬了一口,表示绝不再送了。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路星星看向半空,哼哼地说。 小安假装不小心,狠狠踩了路星星一脚。 大家都出了电梯,路星星还蹲在地上捂脚。 “你脚还好吧。”等路星星帮朱贝妮升级公司邮件的时候,朱贝妮想起午间的小插曲,笑着问。 “不好!快虚脱了。卫生巾鞋垫虽然吸汗,也太保暖了!还是得冬天才能用!” 朱贝妮哭笑不得。卫生巾事件还没有落幕啊。 当天下午,督查人员分配表就贴出来了。 朱贝妮意外地发现,自己也名列其中。她的督查对象是无锡分公司,督查两天。因为在上海之外,需要在无锡住宿。掐指一算,这个周末又泡汤了。 给陈小西打电话,继续请假。 “我感冒了,走之前你快来看我!不然回来要跟遗体告别了。”陈小西道。 “实在太赶了。再说,不赶也不去。”朱贝妮笑。 “我跟你说个正经事。”陈小西压低声音:“我家人在逼我相亲。对方是个小学老师。” “去呀。” “你就不怕为师被人看上?别急着回答!你要想好再回答,世间唯一的我,被人看上了可就没有了!……等等,你今天还是别回答了!” “好。”朱贝妮乐不可支。每次在电话中,朱贝妮认识的仿佛是另外一个陈小西。见面的陈小西则正常得多。 下班之前,朱贝妮提前联系了无锡分公司的负责人周本舟,告知他需要在公司流动宿舍借住两晚。 周经理非常热情,一口一句“欢迎领导下来指导工作”,听得朱贝妮颇尴尬。不过周本舟经理一向以善于说冠冕堂皇的话而出名,朱贝妮争取不往心里去。周经理让朱贝妮订好车票将车票信息发给他的助理小王,因为“小王一天到晚没啥事”,正好可以去火车站接她。朱贝妮含混两句,没有明确答应——公司明确规定督查人员不能给分公司添麻烦,影响分公司的日常工作。 虽然嫌无锡周经理阿谀,放下电话朱贝妮发现自己还是挺开心的。“伸手不打笑脸人”,不知怎么,她脑海里跳出这句话。 这趟钦差之旅,笑脸经理碰上心软大臣,必定吉多凶少。 第十章 当钦差大臣 当天下班回来,不少同事都在收拾短途行李。何美丽有些郁郁寡欢。 “你怎么了?”曾媚温柔地问她。 “我要去的地方,有一个冤家。” “你可真是广结情缘啊。” 粒粒惊慌失措跑进寝室:“我的习大大呀。我也要去督查?他们欺负我怎么办?” “什么类型的欺负?欺负到什么程度?”何美丽马上精神起来,一脸坏笑。 “我就是不知道,所以才害怕呀。”粒粒搓着手,原地团团转。“干嘛派我一个小前台去督查啊。” 朱贝妮拉住粒粒,好言宽解:“别急。不是发的有督查表吗?你按照表格内容一条条找相关负责人去确认就好了。才不会有人难为你,他们还怕你难为他们呢。” “哎呀不好。我要拉肚子去了。一紧张就想拉肚子。”粒粒捂着肚子往卫生间跑。惹得一屋子的人都在笑。 “真羡慕你们。我也好想去当一回钦差大臣。最好让我去常州,顺路回一趟家!”正认认真真涂脚指甲油的文惠叹息道。她属于采购部寄放在总部输入采购单据、将采购信息归档的人。“天天输单,我快连话都不会说了。” “巧了!我一直在想,如果可以换岗,我愿意换什么岗位?采购、客服、销售、行政——财务和内刊就不说了,人事我本身就在做——我想了一个遍,最后发现你这条漏网之鱼。我觉得我就想跟你换岗!我就喜欢你的工作,不用跟人打交道,不用张口说废话,甚至不需要动脑筋花心思!上班养神儿,下班可劲儿玩!还有什么好挑剔!完美的工作啊!”何美丽一本正经地对着文惠感叹。 “我们是生活在同一个地球吗?”文惠抬起头,与何美丽对视。 “帮我也涂涂呗。”何美丽递上一只脚。 “好。”没想到,文惠毫无芥蒂,竟然满口答应,认认真真帮何美丽涂起脚指甲来。 第二天一早,伙伴们结伴去虹桥火车站。分别坐高铁出发去别的城市。 路上朱贝妮备了一本书,正闲闲的看着,手机响了。随意地一看,吓的整个人立刻精神万分——竟然是硕士生导师李老师。 李老师摒弃寒暄,开篇就语气不善,质问朱贝妮是否还记得自己尚未正式答辩毕业,“赶快给我回学校!”情急之下,朱贝妮想到了无锡周本舟经理,不管李老师教训她什么,她一律嘻嘻笑着接受,见缝插针地道歉,说下周“马上、一定、立刻”回学校。李老师一句话没说完,自己噗嗤笑起来:“好你个朱贝妮,大上海没呆多久,人倒圆滑起来了!好!好!李老师最怕教出来的学生书呆气,怕你们这些单纯的孩子进了社会要吃亏!你看吧,下周四之内到校就好。” 挂了电话,无心看书,赶快联系其他同门。 那些在外实习的同学无一例外都接到了导师的“威胁”电话,想必是答辩在即,导师们怕日久生疏,赶快召集他们回学校温习论文吧。其实毕业论文内审的工作在去年年底就完成了,不然给大家十个胆,也不敢置毕业论文不顾去校外实习。 看来下周乃至未来两三周都需要跟陈小西请假了。想到陈小西,朱贝妮又乐了。每次电话里讲起话来他都脑洞大开,这次告知他自己需要返校,还不知道他会说出什么话来。朱贝妮随手将新消息发给陈小西。过了好一会儿,仍不见任何回复。说不定被家人逼去正相亲。朱贝妮暗想。 和谐号快速奔驰,很快无锡东火车站到了。 朱贝妮随着人流出站,抬手看看时间,才八点二十分。自己查过从火车站到分公司的交通路线,也不过20来分钟的路程,看样子可以在车站内吃顿简餐。 朱贝妮正左顾右看,忽然看到一个人举了一个牌子,赫然写着自己的名字。正不可思议间,又确凿地听到了自己的名字。“朱贝妮小姐,无锡xx商贸有限公司小王来接。朱贝妮小姐,无锡XX商贸有限公司小王来接……”原来一直有个小广播,只是人多嘈杂,自己心不在焉,直接当背景杂音听了。 朱贝妮举步维艰,不知道该走过去,还是该假当没看见。 犹豫之间,举牌接人的姑娘已经目光锁定了她。只见那姑娘万分笃定,冲着她热情招手,高声喊道:“朱贝妮!” 她只得应声。 “原来真的是你!”对方爽朗地笑起来。 朱贝妮一脸黑线,原来是诈喊。 “万一不是我呢?你喊得这么热情!”朱贝妮问。 “不是就不是呗。火车站这种地方遇到的人,说不定一辈子不会再见第二面。”姑娘一摔披肩长发,明媚地说。 “你就是王珍珠?”朱贝妮忍不住问。眼前的这个女孩干净利落,虽然五官不出众,但组合在一起,笑眉笑眼的模样分外令人舒服。 “对呀。我就是小王。你的报纸我一个字都没露,啥时候也报道一下我们无锡分公司的销售先锋呗。” “行啊。我求之不得。”朱贝妮心情大好。一面任好心情荡漾,一面偷偷想原来自己底线这么低,一夸内刊就喜不自禁。 王珍珠竟然开了一辆极其招摇的粉红色迷你库珀。 “无锡人都这么有钱吗?”朱贝妮坐上副驾驶,脱口赞道。 小王笑得咯咯咯,她看一眼朱贝妮:“你不知道吗?这是周买的私人车啊。” 朱贝妮谨慎地住了口。她脑海中飞快闪过各种疑惑,但什么也没有问。 “我是不是把天聊死了?”小王又咯咯咯娇笑起来。笑声听起来特别开心。 朱贝妮跟着笑:“是我把天聊死了。” “你这样闭口不问我反倒挺难受的。你问呀!”小王妩媚地求道。 “问什么?”朱贝妮有心问,又不想真的问。 “问,比如说,咳咳,周经理一个大男人怎么买这样一辆女人兮兮的车?周经理买的私人车怎么给助理开?天哪,助理跟经理到底是什么关系?”小王边说边笑,眼睛都笑成了月牙。 朱贝妮傻傻跟着笑两声,不置可否。不能否认,这些疑惑的确在头脑中闪过。 “哎呀,无趣!”小王嗲嗲叫一声。“早知道你这样我就不来接了!” “我怎样?”朱贝妮一脸迷惑。仔细回想,自己没有哪里不妥啊。 “我来接人,就图你们来问呀。旁敲侧击地问,心怀不轨地问,幸灾乐祸地问……那种怀着小九九还以为自己聪明到把别人骗进去的模样,好玩儿极了!哎呀,偏偏遇到个你!白辛苦一场!”小王佯装抱怨,却又毫无气恼。 “为什么这么希望人来问呢?”朱贝妮好奇。 “因为很酷呀。”小王歪过头看一眼朱贝妮。 “酷?”朱贝妮百思不得其解。 “咳咳,我来跟你演示:‘周经理一个五大三粗的男人怎么买了一辆女人兮兮的车?’‘因为买的时候心里想的就是女人吧。’”小王绘声绘色分用两声,特别将问的声音学得很猥琐,把答得部分说得很正经无辜。 “还有还有呢。你耐心听。 ‘天哪,看不出来周经理是这样的人!他是给无锡分公司里所有的女人开,还是只给你开?’ ‘就我所知,只给我开。’ ‘天哪!他会不会因为给你好处,就对你动什么歪心思啊。像骚扰啊,逼迫啊,咸猪手啊。’ ‘这个,人家不好意思说嘛。’ ‘你快去举报他啊!向总部举报!’ ‘哪有老婆因为老公对自己做这些就举报老公的?’ ‘什么?老公?老婆?’ ‘是呀。你不知道吗?我们结婚五六年了呢。’ ‘额,啊,嗯,这个,哈哈哈哈。’”小王像演独角戏,眉飞色舞地演了一大串。演完又瞟一眼朱贝妮:“自从两年前总经理上任,制定了督查制度,来无锡分公司督查的人,十个里面有八个会兜兜绕绕这么问一圈呢。好玩极了。我都快上瘾了。” 朱贝妮尴尬地抚了抚自己的胳膊:“我倒是好奇了,公司不是明令不允许家属在同一个分公司工作吗?” “有规矩就会有例外啊。谁让我们无锡分公司的营业额和利润统统全公司最高呢。” “VIP待遇。”朱贝妮笑笑。这会儿对周经理的印象已经完全改变了。他的阿谀,更像是调侃呢。大概有实力派的自信保底,所以说什么、做什么都没有心理障碍。 轻车熟路,不一会儿就到了无锡分公司。 朱贝妮去经理办公室见周经理。周经理电话里的那一套“领导莅临指导”又来了,朱贝妮只加倍客气地还给他。她说得不动声色,俩人看起来格外搞笑。小王不耐烦地一摆手:“哎呀,周!收起你那套吧。朱贝妮路上啥也没问我。她不吃你那套啦。” 周经理哈哈笑起来,马上起身,奔老婆王珍珠而去:“辛苦,辛苦!” “我也是没想到啊。下次她再来,你换个人去接。”小王葱白手指一指,戳中周经理的额头。周经理点着头,揉着肩,笑得点头哈腰。 朱贝妮身上鸡皮疙瘩起一层,没想到自己舟车劳顿,早饭没吃从上海跑到无锡,竟然是看恩爱秀的。可是温和如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制止。毕竟对面的两个人看起来是真的情真意切,你侬我侬。 周经理呵护万分地送走小王出经理办公室,马上言归正色。交出电脑,拿出账本,一一指给朱贝妮细看。 收入支出账做得工工整整,干干净净。非财务的朱贝妮才看不懂什么,不过是瞎看看。客服本子上详细记录着分公司客户的各种信息,同样工工整整,干干净净。朱贝妮对着督查表,查了大半天,觉得哪里都很好。公司环境如同各种账本,工工整整,干干净净。末了,朱贝妮忍不住夸奖:“真不容易!怎么做得这么好?” “我有贤内助啊。”周经理喜不自禁。 “不会是小王吧?”朱贝妮灵光一闪。 “正是她!她负责财务和客服。奇怪了,也没见她怎么费劲,就是打理得这么好。说起来我是分公司负责人,但我觉得我更像是个冲锋打仗的,我只管攻城掠地,打下的江山只管甩手给小王。小王就是有本事把它治得井井有条!营业额、利润率我们是全公司最高的,客户流失率,我们是全公司最低的,全仗着小王!关键是,小王根本不出门,打打电话,说说笑笑就搞定了!” “好厉害!”朱贝妮由衷赞叹。 “总经理刚上任的那会儿,每个月都往我们无锡分公司跑,想抓我们的把柄,搞掉我或者她。来了几次就不来了。大概想明白了。没有小王我做不好无锡分公司,没有我更是留不住小王。所以我跟小王,就这么成了公司特别的存在。总经理让我们别太张扬,所以外公司的人,尤其总部下来督查的新人,只当她是个助理而已。其实她是我最亲爱的老婆大人啊。” “真好!好幸福好浪漫!”朱贝妮听得很入迷。 “难得聊的这么开心!中午吃了工作盒饭,晚上我们请你吃大餐。” “还是继续吃盒饭吧。不然回总部也难交代。”朱贝妮不肯。 “放心吧。对我们无锡分公司,总经理睁一眼闭一眼!”周本舟经理得意洋洋。 朱贝妮却无论如何也不肯,推说下班后想去太湖边看看。周经理马上热情地拟当地陪,仍旧被朱贝妮拒绝了。她不想在下班时间后仍旧跟公司内的人在一起。尤其是,拿人家的手短,吃人家的嘴软,交往过甚,督查报告写起来就会心虚。 下午五点半,朱贝妮一个人走出无锡分公司。 慢!眼前是谁? 分明就是陈小西嘛! 朱贝妮揉揉眼睛,好确认是不是幻影。 “别揉了。就是我。”陈小西微微笑着说。 第十一章 街头受了伤 “你怎么在这儿?”朱贝妮掩饰不住地惊讶。 “你能相信,是神奇的偶遇吗?”陈小西眼睛晶晶亮地看着朱贝妮。 “不得不信!” “我是不信。”陈小西接道。 “你说什么?” “我也深信。”陈小西不动声色地笑。 “可是怎么居然这么巧?那么大的无锡,不偏不倚,恰巧在同样的地方?那么长的时间,不早不晚,恰巧在同样的时间?”转过一个弯,逃离分公司同事的视线,朱贝妮才放松下来。一想到竟然异地偶遇,忍不住感慨。 “是啊。这种事情怎么可能发生!”陈小西道。 “啊?”朱贝妮觉得自己听错了什么。 “我说这种神奇的事情居然发生。”陈小西面不改色地说。 朱贝妮悄悄摸了一下耳朵。 “你来无锡干什么?”朱贝妮问陈小西。 “我来——”陈小西摸后脑勺。为啥而来的呢?一着急忘了想这个问题了。只记得当时掐指一算,原本就一周不见,当下这周又不能见,未来两周仍不能见……聚少离多,莫名心慌。依稀还记得朱贝妮公司的名字,公司官网登录一看,一眼就看到了无锡分公司的地址。想都没细想,就这么来了。 “相亲?”见陈小西欲言又止,略略害羞的模样,朱贝妮恍然大悟!语气里既有猜出来的喜悦,又有为陈小西女友有着落而高兴。 陈小西咬了一下唇,眼睛一闭:“是。” “是不是已经见过了?”朱贝妮兴奋起来,八卦心思大起。 “嗯。” “是你喜欢的类型吗?” “是。不。额,这个很复杂。”陈小西有些语无伦次。他看着她,犹豫着,权衡着。 “哦。我明白了。”她拖长了“哦”,一脸得意色。 “你明白了?”陈小西开心至忍不住激动! “你觉得还不错,又不敢断言,希望以后多接触接触,再下定论。是不是?”朱贝妮笑容绽放,犹如一朵盛开的花。 “你怎么那么聪明啊。”陈小西哼着气,咬着牙说。 听见陈小西这样说,朱贝妮高兴得直拍手掌。 “对了。你这是要回上海吧?”朱贝妮回头问陈小西。 “你今天不回去?”陈小西显然有些吃惊。 “是啊。我要督查两天。快的话明天晚上回,不想那么赶的话后天回。反正后天是周日,不用上班。”朱贝妮道。 陈小西一时有些懵,还以为“偶遇”之后就一起回上海呢,没想到别有变故。 “你几点的火车?来得及的话一起吃晚饭。”朱贝妮异地意外地见到陈小西,明显很高兴。 “来得及。因为我还没有买返程的火车票。”陈小西略略一想,计上心头。既然开篇乱糟糟的,就让它继续乱下去吧。最差也不过是维持原状。这样打定主意之后,果然反应快多了。 “我们去吃本地菜吧?”说到吃特色菜,朱贝妮两眼直冒光。两个人信步往人多的地方走。越近黄昏,人越多起来。偶尔有人从背后挤过,把朱贝妮挤向陈小西,或者从陈小西身旁擦身而过。一开始朱贝妮还警觉地朝背后或侧边看,推来撞去久了,也不甚为意。 直到有一次被撞之后,有一种微妙的拉扯感,愣了几秒,朱贝妮才反应过来:“包!我的包被人偷了!” 她这么一喊,前面陡然有人拔腿跑起来。 陈小西二话不说,抬腿就去追。缓慢的人流中有人突跑起来,引起了一阵骚动。前面跑的小偷遇到的阻力更大,有路见不平的胆大男生出头拦截,陈小西很快抓住了那个贼头贼脑逃跑的人。可是那个人光秃秃空着两只手。 朱贝妮气喘吁吁跟上来。她也不确定是不是眼前的这个人偷了自己的包。 “没偷你跑什么呀?”朱贝妮指着他直跺脚。 “我看到有人偷了,我怕你是坏人。我当然得逃了。”那个人一脸无辜,言之凿凿。 见朱贝妮脸色有所松动,那个人猫腰要走,被陈小西一把抓住:“等我报警。” “大哥,干吗报警啊!我又没偷!”那个人抱住陈小西拿电话的手。 “你不是看到有人偷了吗?我们包里钱倒没多少,证件丢了太讨厌。当然你要能帮我们找回,另当别算,不然只能报警。”陈小西丝毫不退让,直直地与那人对视。 “好吧。我看到小偷把包扔那边垃圾堆里了。” “你带路!” 好几个看热闹的闲人也跟着一起去。果然在堆满杂物的垃圾回收站,看到了朱贝妮的小包,混在垃圾中。朱贝妮准备去捡,被陈小西拉住。他自己快走一步,在垃圾中取出了她的包。见包找到了,又满是垃圾,围观的人渐渐散了。 陈小西这边刚拿回包,一回头,看见刚才那个人正要溜,三步并作两步,一把抓住欲逃走的人。那人回头,目露凶光:“有完没完?不是找到了吗?” “麻烦等我确认有没有丢东西。” “闲扯淡!谁有空儿等你!”那人用力甩陈小西的手。一甩甩不掉,忽然隐约亮光一闪,朱贝妮还没看清,就听陈小西啊地短促叫一声。陈小西松了手,那个人恶狠狠地丢下一句:“今个算我倒霉!”很快混迹在人流中不见了。 朱贝妮再回头看陈小西,赫然看到陈小西一手捂着胳膊,胳膊殷红一片,指缝里滴滴答答全是血。 “你流血了!”朱贝妮哇哇叫起来,好像受伤的是她,疼的也是她。 “不要紧。”陈小西试图安抚她。他伸出手想给她确认只是皮外伤。没想到朱贝妮越发脸色苍白,呼吸紧促,脚一软,整个人摇摇晃晃要坠倒。顾不得自己胳膊上的伤口,陈小西一把搂住她。一用力,伤口更多血流出来,染红了朱贝妮穿的白裙。一看之下,更加惊心。 人群里有热心人看不下去,这个给手帕,那个给创可贴,有一个姑娘,熟练地用纯净水冲洗了陈小西的胳膊。所幸只是口子比较长的皮外伤。陈小西一边搂着脑袋搭自己肩膀的朱贝妮,一边频频对帮自己清理伤口的人说谢谢。 “是刀片划伤,目测无锈迹污染,不过不能大意,需要找医生或自己用消毒水消毒。血止住了,但是这只胳膊24小时之内不能用力,防止伤口再度撕扯开裂。”这个姑娘接过路人递过来的创可贴,一张张仔细并排贴起来。边贴边轻声嘱咐。 “多谢了。”陈小西道。 姑娘明媚地看他一眼:“你女朋友本来就晕血,你还拿沾着血的手给她看!你是故意的吗?” 原来朱贝妮是晕血。陈小西放松地笑了:“姑娘冰雪聪明。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我是护士啊。” “幸会!幸会!护士天使。” 朱贝妮慢悠悠醒转过来,还没来及抬头,先看到自己衣服上一片殷红,又再度昏过去。 “你打算就这样站着抱着她?”护士姑娘歪着头看陈小西。 “再等一等,天黑血就不醒目了。” 护士姑娘手拿手机,在陈小西身边又站了一会儿,道:“那你就这么等等吧。再见。” “再见。”陈小西抱歉地点点头。那姑娘拿着手机一留再留,何尝不是希望他问她联系方式,他又何尝不知。只是,如果情有所钟,何必节外生枝。他的沉默,对方一定懂得,所以“再见”才说得那么干脆利落。 陈小西不知道站了多久,戴手表的手一直在用力抱朱贝妮,些些发麻。身边人潮涌动,不知走过了多少面孔。陈小西耐心地、充满毅力地立在那里,支撑着腿软无力的朱贝妮。轻微的,陈小西感觉到朱贝妮的头在动。 “你醒了吗?闭上眼睛。不要看。”陈小西轻声对肩头的朱贝妮说。 “嗯?” “你晕血。快闭上眼睛。” “你伤口怎样了?”朱贝妮陡然想起陈小西的伤口,紧张地问。 “已经止住血了。伤口不要紧。你能站了吗?” 朱贝妮脸一红,才发觉自己全靠在陈小西怀里。幸亏提前闭上了眼睛,不然这时候目光对视多尴尬。她慌忙一推,自己后退一步,站到一步开外。 “好了。不要动了。周围全是人。你等我,扶你。”陈小西一句话说得断断续续。站得太久太用力,一换姿势才发现,胳膊腿早已麻了。微微一动,好像针刺一般痛。尤其是胳膊,几乎失去了感觉。陈小西忍着麻痛,小心地活动腿脚、胳膊。 “我可以睁眼睛了吗?” “不怕晕倒,你就睁。”陈小西的这话有效阻止了朱贝妮。 “你在干什么?不是要扶我走吗?” “系鞋带。” “系好了吗?怎么这么久?” “再等一会儿。” 朱贝妮两手手捂住眼,打开一丝指缝,谨慎地往外瞧。一看不打紧,陈小西正抿着笑盯着自己看呢。 “你骗人!你根本没有系鞋带。” “刚系好。走吧。”陈小西笑出声来。“不要往身上看,只抬头看前方。你可以睁开眼了。” 朱贝妮放下手,睁开眼,天色已经暗了几度。垂涎欲滴的特色菜没吃上,遭遇了这么个变故,朱贝妮不知道自己身上乏力,是因为没吃饭,还是因为遇到了倒霉事。 “现在我们需要先去买干净衣服,以免某个娇气的小姐看一次晕一次。”陈小西笑盈盈地道,好像心情丝毫没被影响。 “饭呢?”朱贝妮还惦记着地方特色菜。 “买好去吃饭。” 这种商业区并没有什么特色服装店,都是青春系大众品牌。朱贝妮勉勉强挑了一条裙子,陈小西倒不费周章,选了号码就算选好了衣服,简简单单的牛仔裤和白T恤。 买好衣服有些尴尬了。这家服装店近日正改装,试衣间没法用。 “去麦当劳?肯德基?” “不行。万一你再晕血,我又不方便去女厕所。” “那怎么办?”朱贝妮昂着头,看陈小西。 “我有个办法。只是到时候你别声张。” “什么办法?” “跟我来就是了。” 第十二章 特别的体验 陈小思所谓的“办法”竟然是去开房。 等候在酒店大堂,朱贝妮如坐针毡。来来往往路过的人,朱贝妮疑心他们用各种奇怪的眼光在偷偷打量自己,攒足勇气义正词严地对视回去,又见别人没有在看她。说不定是故意躲开目光。她内心戏狂飙,委屈与悲愤一场高过一场,等陈小西办好入住,前来喊她时,她眼里正噙着泪,呼吸些许不稳。 陈小西诧异地多看了她两眼,默默接过她手中的包——些许发臭,带着酸腐味的包。一时也不知怎么开口,有心安慰她不要害怕,又觉得凭空这么说显得此地无银。要是她轻松一些,他倒可以嘻嘻哈哈说上一说。 还以为进电梯后她会放松一些,没想到更是如惊弓之鸟。 从电梯出来,找他们定下的房间,陈小西几乎可以感觉到朱贝妮举步维艰,每一步都是徘徊、犹豫。他甚至不敢回头看她,更不敢开口催她,怕稍有变动,就惊得她逃走。 好在房间在走廊靠电梯的位置。 “咔嚓。”电子门锁打开。朱贝妮兀自吓一跳。 陈小西把门完全打开,放好房卡,打开灯。他知道朱贝妮站在门口没进来,他仍旧不敢回头看她。为了缓解她的紧张,他走到房间最里面,打开了窗帘。窗外连着一个小阳台,远处的霓虹灯清晰可见。面朝外,陈小西稳稳了心情。 如果有人此刻跟他讲气氛共振,他一定万分赞同。他原本很坦然,颇为自己的灵机一动而沾沾自喜。没想到朱贝妮那么紧张,使得他也莫名严肃起来。气氛微妙,他甚至不知道该怎么回头看她,该怎么开口说出第一句话。 隐约地,他感觉到她并没有跨步进门。 “早知道她那么介意,就去麦当劳、KFC了。晕倒了大不了叫女服务员。”他有些后悔。 “你好?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走廊上有一名酒店服务人员走过,见朱贝妮站在门外眺望,还以为出了什么问题,热心询问。 “啊?”猛然被询问,朱贝妮惊叫一声。 “请问你们有清洗背包的服务吗?”陈小西借机询问。 “有的。先生。” “麻烦你帮我们清理一下这个包,费用算在房款内。”陈小西拿出朱贝妮的包。 “好的。先生。麻烦您取出包内所有的私人用品,我稍后送收据给您。” 朱贝妮这才想起,自己还没有来及确认包内物品有无丢失呢。 陈小西大松一口气,终于可以正常开口跟她讲话了:“你要把东西拿出来吗?” 朱贝妮踏步进房间,把包内的一应物件掏在了书桌上。卫生巾也毫无藏身之处,暴露在大家的目光之中。因为有第三个人在,朱贝妮比最初还要放松一些。欣喜地发现什么也没丢。从天而降的好消息带来喜悦的气氛。 等朱贝妮把包拿给等候的酒店服务人员时,她的表情已经接近正常了。 “吧嗒。”服务人员走时轻轻帮他们关上了门。 陈小西不给朱贝妮发囧的时间,马上对她说:“你先去换洗。我正好到楼下看看有没有药店,买点消毒水。” 临出门,又补充道:“可能半小时到四十分钟吧。” 朱贝妮满怀感激地点点头。她意会到,是陈小西怕她洗澡时不放心他同在室内,故意找借口避开。 将近一个小时之后,门外响起敲门声。 换洗一新的朱贝妮去开门。陈小西神采飞扬:“巧了!酒店旁边就有个本帮菜馆,号称百年老店!” 一听说“百年老店”,朱贝妮忍不住口水之流。早已饥肠辘辘的她,忍不住馋虫蠢蠢欲动。 “你快去洗!哎呀,糟糕,你的伤口没法见水呢。” 陈小西的伤口在药店已经被重新包扎过了。 “不妨碍。你帮我套一个垃圾袋,罩住我正只胳膊。不好意思,我需要先把T恤衫脱掉。” 陈小西转过身,费力地脱T恤。朱贝妮偷偷看了一眼,赶快别过脸。可是一转脸,却是玻璃窗。因为拉开了窗帘,夜幕反而映衬得玻璃如同镜面,相当清洗地照出陈小西线条流畅的身形。他举着一只手,另一只手剥茧一样退自己的上衣,好像陷入困境,进退两难。 看他费力挣扎却近乎无功,不觉笑出声。 “我帮你吧。”她说。说完自己都有些意外。 “好。”陈小西乖乖配合,特意弯下膝盖。 “不用。”她说。调皮地站在床上,居高临下,轻松地帮他扯下他纠缠许久的T恤。 挣开T恤,陈小西平视的目光正好对着朱贝妮的胸部。“咳咳,取一个垃圾桶上的袋子帮我抱一下胳膊吧。” 朱贝妮跳下床,猫腰取写字台下面的垃圾桶上的垃圾袋,底部掏个洞给陈小西套上,裹了几圈用皮筋帮他束上。做这些的时候离赤膊的陈小西很近,近身可感的温度和味道让朱贝妮莫名心砰砰跳,脸也慢慢烫起来。幸好陈小西着急去洗澡,不然此刻调侃她两句,不敢设想呢。 朱贝妮半低着头,看陈小西的脚步匆匆离开。 “吧嗒。”卫生间的门关紧了。 朱贝妮吁了一口气,整个人轻松一起来。她看看室内的装饰画,看看窗外的霓虹灯,又跑到小阳台吹吹初夏的风。空气中隐约弥漫着食物的香味,更勾引得她馋虫大动。 陈小西很快洗好、换好,穿戴整齐出来。 “穿比脱容易。”陈小西迎着朱贝妮的目光解释道。 “好饿,好饿,饿得我都能闻到空气中的香味儿了。”朱贝妮叫道。 “好,我们就走。”陈小西笑着接。人却马不停蹄在收拾沾了血的衣服。只见他规整完衣服装进了酒店内的干洗袋,顺手打电话给前台,嘱服务人员来取需要干洗的衣服。做完这些,才跟朱贝妮一起出门。 “我还以为你收拾收拾要顺路把衣服扔掉呢。” “血迹是可以洗掉的。扔了不是太浪费?” “清洗也很贵啊。”照着朱贝妮的思路,反正已经穿了半旧的衣服,又沾了那么多血,何必大费周章,扔掉岂不是更省事! “扔也不环保。而且,穿惯了的衣服,就这么扔了也会不舍。” 朱贝妮偷偷看一眼陈小西,察觉他要看自己,马上躲开目光。一个敝帚自珍的人吗?物尽其用,敝帚自珍,这样的人并不多吧。心中顿时对陈小西凭增许多好感。 果然“百年老店”就在酒店旁边。出了酒店大堂,香味越发浓郁诱人。朱贝妮忍不住雀跃,可是还没走到跟前就有些傻眼了——晚上九点半还有人排队! “半小时!最多等位半小时!”老店大堂经理热情寒暄。朱贝妮根本移不开步,看驾驶等两个半小时也愿意。陈小西暗自好笑,也不再询问她,径直取了进餐单号。 菜品上来,果然不负等待。迫不及待夹筷入口,浓中带甜,鲜香酥烂,顿时赞不绝口。两个人点了四个菜——酱排骨、太湖白虾、镜箱豆腐、笋菇烧面筋——食材除了太湖白虾,倒都寻常,可是做出来的滋味且颇为丰富微妙。再加上饥饿佐食,更加觉得这四样犹如天上滋味。朱贝妮只恨人少,无法多点。 细嚼慢咽,仔细品味,一餐吃了一个多小时。朱贝妮吃得心满意足。身体的饱足,加上心灵的满足,混合生成极度的舒服感,使朱贝妮自从吃完饭就始终在微笑。她嘴角上翘,眼睛微眯,一出百年老店头发即被风吹得飞扬。老店的微黄灯光打在她身上,清丽温婉,宛若不食烟火的少女精灵。陈小西以手掩额,眼睛却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 吃饱的朱贝妮全身心都沉浸在美食带来的丰盛体验中,思维也因此慢半拍。她温和,甚至温顺地走在陈小西身旁。“要是有张大床,舒舒服服、美美地睡上一觉……”朱贝妮迟钝地思考。 想到床,陡然惊醒。“天!几点了?” “11点25分。” 朱贝妮目瞪口呆。怎么办?这会儿叫车到公司宿舍,到了怎么也得近12点。自己又没有钥匙,只能敲门。肯定要吵到已经躺下或许已经入睡了的员工吧。怎么办?朱贝妮急得团团转。都怪自己,只顾贪吃忘了时间!可是后悔已经晚了,眼下怎么办? 兀自急着,无意中看到陈小西。陈小西倒是一副寻常笃定的模样。 “你其实可以——”陈小西手指酒店。 “啊——”朱贝妮沮丧地用手捂上脸。 “我睡沙发。”陈小西道。 “只有一个单人沙发!”朱贝妮仍旧用手捂着脸。 “我睡地上。”陈小西又道。 朱贝妮闻言瞬间露出一双眼睛:“一言为定,不许反悔。” “其实也可以你睡地上,是吧?”陈小西逗她。 “晚了!不许反悔!” “好吧。” 带着懊悔,朱贝妮陡然脚步声风。刚才温柔全然消失。几乎是朱贝妮在领路。 “刚吃饱走那么快……”落在后面的陈小西道。 “什么呀!明天还要上班呢!” 朱贝妮所在的贸易公司一周7天全运转,后勤支持人员仍旧可以像大多数职场上的人一样做,周六周日休息;销售、客服与采购人员则没那么规律,虽然也是做五休二,却不一定正好休在周六周日。 进了酒店,朱贝妮洗漱后就直扑大床。 陈小西用备用被子在地上铺了一个窝,拍拍枕头,准备起身关灯。 “不要!”朱贝妮大喊一声。 “嗯?”已经开始说梦话了吗?陈小西不由看她一眼。 “不要关灯!”朱贝妮一双眼睛满是祈求。 陈小西缩回关灯的手,点点头。 他不忍看那双眼睛流露出的眼神,自然也说不出他对亮光敏感,不关灯会睡不着。他的卧室最讲究的就是窗帘了,不管住哪里,一定要有遮光窗帘。小夜灯什么的也从来不要,甚至连充电器,夜里都要拔掉。要全然的黑,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在那样的黑夜里,他才能安然入睡。 重重叠叠的各种灯光中,困乏饱足的朱贝妮渐渐睡去。 陈小西躺在地上,闭上眼也不能阻挡亮光。索性睁开眼,起身去拿起朱贝妮放在书桌上的书,强迫自己逐字逐句看起来…… 第十三章 唤醒的期待 次日早晨,在闹钟声中,朱贝妮睡眼惺忪醒过来。她翻个身,看见地铺上空荡荡,侧耳倾听,洗手间了无声音。陈小西去哪里了?她猛然坐起来。 坐起来才发现,陈小西背靠着床正在读书。 听到声音,陈小西回过头看,正好看到拥着被子坐起来的朱贝妮。 “你已经醒了?”朱贝妮问他。 “嗯。” “是不是没睡好?”朱贝妮问道。陈小西看上去有些疲惫。 “还好。” “你看的是我的书吗?” “是。” “好看吗?” “好幼稚。竟然是本童书。”陈小西起身,把书放书桌,举着胳膊对朱贝妮无奈一笑:“还得麻烦你帮我绑一下保护层。”他需要一个冷水澡洗去一夜不眠的困倦。 朱贝妮下床找垃圾袋。第二次比第一次效率高多了。绑好垃圾袋站床尾帮陈小西拉掉T恤。陈小西拿着脱下的T恤头也不回地去了洗手间。 朱贝妮把目光落在了那本《13只钟》上。哼!幼稚吗?堪比王尔德好吧? 朱贝妮一时心起,蹑手蹑脚下床,躺在了陈小西昨晚的被窝里感受了一下。“没有不舒服嘛。”她自言自语。偷偷体验之后,心里的负疚感一扫而光。 等陈小西从洗手间出来,朱贝妮仔细再看:挺精神的,像以往一样帅得直发光!一颗心牢牢放在肚子里。想来是自己刚刚起床,眼神不济,看错了。 朱贝妮洗漱出来,陈小西些许歉意地说:“你的包包要10点以后才能送到。看来你得空着手去上班了。” “跟昨天的遭遇比,这都不算事儿。”朱贝妮洒脱一笑。 两个人酒店吃过早餐,朱贝妮塑料袋里装着钱包和手机,直接叫车去了分公司。按照计划,陈小西一直等到包和衣服都送回,中午结账退房,下午在酒店大堂等朱贝妮下班。两个人一起乘傍晚的火车回上海。 “你还以为找昨天的相亲对象,再了解了解。”朱贝妮跟陈小西出主意,成功赢得陈小西爆栗一枚。 拎着塑料袋的朱贝妮重新出现在小王面前时,小王滴溜溜地眼睛上下打量,噗嗤笑出声:“要不是昨天见过你,你穿成这样,我准以为是个高中生呢。” 朱贝妮扯扯身上的“潮牌”裙子,呵呵跟着笑。 按照规定,今天朱贝妮不需要人陪,只独自、随机到处看即可。昨天看的是记录,今天看的是执行。 朱贝妮东转转,西转转。看别人工作,时间过得总是比自己工作要快。很快半天过去。跟大伙儿一起吃工作盒饭午餐时,朱贝妮的手机响了。是陈小西。 “我想,要不要我们晚走一天?既然已经到无锡了,去看看太湖,如何?”电话里,陈小西说得悠闲笃定。 “那岂不是还要住——”“住一晚”三个字,碍于同事在场,怎么也说不出口。好在陈小西能意会。 “所以退房前,我打电话跟你申请呀。” “额。”朱贝妮犹豫。她倒是想看太湖的。缥缈太湖,她还从未见过。观赏太湖绝佳处的鼋头渚盛名在外,她在眼前,错过也的确可惜。但一想到昨晚令人脸红又惊心的“同居一室”,朱贝妮又不禁犹豫。 “今晚你可以住分公司宿舍。”体察到朱贝妮的犹豫,陈小西建议道。 “好。”朱贝妮顿时满脸笑容溢出来。太好了,自己没看错,陈小西的确有正人君子的风范呢。朱贝妮心中,对陈小西又平添许多好感。 电话那头的陈小西,更是笑容绽放:今晚好觉有着落了。 督查接近尾声的时候,朱贝妮找周本舟经理反馈了自己的看法。“完美无缺。只一点——员工骑电瓶车或摩托车外出时,有些人并没有依照公司规定戴头盔。” “天——太——热——啦。”周经理拖着音,笑嘻嘻地辩解道。 朱贝妮不再说什么。 快下班的时候,小王拉住朱贝妮不放:“今天一天你话都没说超十句!我真的好喜欢你!昨天你拒绝了周,今天不能拒绝我。就我们俩!我们俩姐妹吃个便饭。好不好?”小王央求朱贝妮,不带发嗲,却颇动人心魄。 朱贝妮正欲拒绝,小王又说:“不能摇头,也不能说‘不’,只能二选一。要么说‘好’,要么点头。” “求人还这么霸道。”朱贝妮笑。 “难得还能遇到让我愿意求的人。”小王接。 “好。我的荣幸。”见小王实在不是客套,朱贝妮只好答应。同时不忘告知陈小西。陈小西很回消息:“恩准!明早见!” 还以为小王要迂回夸奖分公司,打探一二总部消息,没想到小王干干净净,点滴未沾任何公司的话题。两个人就是单单纯纯吃了一顿饭,逛了一通街,满大街乱指了一通美女、帅哥。 “昨天我在XX街上被人抢了。所以今天只有塑料袋可拎了。”朱贝妮忽然想起自己昨日的遭遇。 “怎么没有打电话给周!他绝对分分钟帮你搞定!你知道吗?小偷也分地盘的。而且,小偷也需要做账、买账本。” “当时正好有个朋友在,帮我把包追回来了。只是脏了,要拿去清洗。” “要是我在,我也会舍命帮你追包啊。”小王万分流畅地说,脸上、语气全是正色。听得朱贝妮一振。 “真的假的?”朱贝妮笑着问。 “真的!我要是在你身旁,肯定会这么想,这个小姑娘娇滴滴的,柔柔弱弱的,我不帮她她怎么能行!心中豪情一起,只好舍命追包了。” “我才没有那么柔弱呢。”朱贝妮推着小王笑。 “有可以欺骗人的外表就是王道!谁管你是真的还是装的呢。”小王眯着眼睛笑。 朱贝妮将信将疑。见朱贝妮没有回应,小王把头贴过来,凑到朱贝妮耳边:“就说我吧。治理一个无锡分公司,不要太小菜一碟哦。我一直在想,假如我撸起袖子大干一场,会是什么样呢?说不定把整个公司的总部从上海搬到无锡也是可能的。妻贵夫荣。我把时间精力都给了所谓的事业,早早晚晚,老公也会把他的小蝌蚪给了别的姑娘——我其实也不介意他送小蝌蚪给别的女人啦,我只是遗憾,从此心生嫌隙,我不再爱他,他不再爱我——金钱易得,爱情难求啊。” 朱贝妮诧异地看小王。一面之缘的小王说的可是纯体己话啊。 小王调皮一笑:“我现在是被爱情罩住了。什么时候周要是背叛我,商界就会横空出世一个女强人!” 朱贝妮认同不已,又颇疑惑地问:“爱情的魅力就那么大吗?” “你没有感受过吗?”小王反问。 “说起来也不知道算不算是遗憾。大学四年我没有正经谈过恋爱,读研究生的时候走了另外一个极端,很匆忙就开始了一场恋爱,不温不火,最后不了了之。现在嘛,刚工作,千头万绪事情很多……” 朱贝妮还没讲完,小王已经忍不住惊呼:“不敢想象!你居然没有主动爱过!遗憾!太遗憾了!” “主动爱?”朱贝妮更疑惑了。 “对!主动去爱,而不是被爱,这个更珍贵。不要随便谈恋爱,不心动的爱情是累赘,是负担。早晚有一天,你会体会到去爱的奇妙滋味。那种一个眼神就足以震撼整个灵魂,一个名字就足以改变心情的美妙爱情,会让你觉得活着是如此美好!真的是棒极了!”小王说得自己激动起来。 朱贝妮对怦然心动的爱情之期待被小王迅速点燃。她满怀羡慕地看着拥有心动爱情的小王,暗自遗憾自己活到二十几,竟然不曾体会过小王说的如童话般美好动人的爱情。 “你跟周之间,谁爱得多一点,谁被爱多一点呢?” “傻瓜!只有爱了,才会感动于被爱。”小王葱白玉指,轻巧地戳朱贝妮的额头。朱贝妮痴痴傻笑:原来被戳额头是这种滋味。 “敞开怀抱,毫不戒备,把最柔软、最容易受伤的地方袒露给他。你会敏感得无以复加,也会幸福得无以复加。相爱的人,对拥抱的感受,对亲吻的感受,都会更加敏锐、深刻。更不要说对做爱的感受了。”谈起爱情,小王滔滔不绝。各种爱的言论,在朱贝妮听来都颇为新鲜。听完一不留神想到了自己曾经拥有的一段爱情:自认为研究生时期的爱情不温不火,不知对方会是什么感觉。“说不定返校时会遇到,要不要到时候眼睛一闭只管张口去问?”想着想着,自己先笑了。 “你是不是想起谁了?”小王盯着朱贝妮的笑脸。 “不是想起谁,而是想起一件好玩的事。”朱贝妮更正。 这样说说笑笑,时间倏忽已经到了晚上九、十点。想着明天还要游太湖,小王坚持送朱贝妮回公司宿舍。招摇的粉色迷你库珀很拉风,常有旁边的司机摇下车窗看过来。 跟小王道别的时候,朱贝妮发现自己如同小王所说,对小王也是“我真的好喜欢你”。高高兴兴分开,拿手机看大门密码的时候,才发现有三个未接电话。打开一看,竟然来自三个不同的人,分别是陈小西、许文衡和杨青青。 一时想不明白,许文衡和杨青青呼叫她做什么?又为什么在同一个晚上想要联系她?莫非是大学群里发生了什么特别的事情?可是今晚的大学群分明静悄悄。百思不得其解,朱贝妮只马上回拨了其中一个。 “喂。我打电话给你,是想问你宿舍地址。准备给你送干洗过的衣服。”陈小西接通电话,悠然说道。明明是讨好般的送衣服,却被他说得好像正常就应该如此。 闻言朱贝妮心中一片清凉。这个已显燥热的初夏,跑一天身上细汗无数,衣服果然是微微潮湿的。陈小西竟然想到了换洗衣服。听说南方的男人心思细致,果然如此啊。 朱贝妮乐滋滋报上地址,索性不上楼,转身往小区门口走。在小区门口等陈小西。 要等陈小西而人未到的时候,朱贝妮闲来无事,拨通杨青青的电话。 “你还好吧?”杨青青劈头盖脸问过来。 “怎么了?”朱贝妮疑惑地问。 “你,你不是晕血了吗?”杨青青收敛一下自己的急切。 “哦。你是说晕血呀。过一会儿就好了。” “打你电话也不接,发你消息也不回。还当你怎么了呢。”杨青青不无埋怨道。 “没有看到你后来发的消息呀。”昨天陈小西洗澡时,朱贝妮闲来无事,是告诉了杨青青遭劫、晕血的事情。自上次陪过杨青青一晚,杨青青大概心有所感激,总是隔三差五主动找朱贝妮聊天。记得那时候杨青青听说了她包被抢,人晕血,好似在听故事,并没有特别着急。为了确认是否遗漏消息,朱贝妮放了免提,重新找到消息页面。“的确没有收到后来的消息呢。”朱贝妮道。 杨青青顿时语塞,搪塞起来,语焉不详地说也许自己太着急了,只顾得在意念中询问,却忘了实际上并没有发消息给朱贝妮,反倒心急火燎地等朱贝妮的回复。说完自己呵呵笑起来。 “没事就好。”杨青青大为放松。 朱贝妮心里暖暖的。在一座陌生的城市里,因为有一个牵挂自己的朋友,城市仿佛也跟着变得更可爱了一些。 “谢谢你。”朱贝妮低低地说道,声音里满怀情感。 “好啦。不早了。你也睡吧。”杨青青道。 挂完电话,又等了一会儿。陈小西才到。看看时间已经十点有余。陈小西把装有换洗衣服的防尘袋递给朱贝妮。两个人在小区门卫大爷的炯炯注视下,互道晚安。陈小西便乘着来时的计程车离开了。 走在静谧的小区里,夜风吹过,带来栀子花的清香。微甜清凉。朱贝妮感觉很幸福——小王带来的因期待而生的幸福! 第十四章 应召唤返校 幸福感就像保护屏,有效隔断了“许文衡”三个字带来的骚乱感。 朱贝妮想得很清楚,许文衡已遇到令他终于开口的爱情,自己也终会有一天遇上怦然心动的爱情。以后井水、河水各自发展,一别两宽。在一个陌生的城市开始全新的生活,过去的是非曲直,都可释然了。 怀着这份平静,朱贝妮一夜酣睡。 第二天,顺利会师。朱贝妮和陈小西结伴去鼋头渚。 一向不求甚解的朱贝妮特意做了攻略——不做不行,第一个字不认识。原来,它念yuantouzhu。可居人者为洲,小洲曰渚。无锡有十八渚,鼋头渚是其中之一,“因巨石突入湖中形状酷似神龟昂首而得名”。太阳些许有些威力,陈小西买了一白一粉两顶帽子,将其中粉色的扣在朱贝妮头上。朱贝妮嫌粉色太嫩,只管伸手去抢白色的。陈小西只好笑笑地依了。 乘船去太湖仙岛。特意选了船甲板的位置。湖风没有想象中的大,红嘴鸥尾随着船,一路跟飞。有人喂食,引来几十只竞相争夺,像一场小型表演…… 从太湖仙岛返航,朱贝妮已经体力消耗过半。 “看样子爬不了鹿鼎山了。”陈小西望着朱贝妮娇喘吁吁的样子,笑道。 “我在山下等你,你一个人去‘鹿顶迎辉’吧。”朱贝妮摆摆手,她的确没有勇气再爬一座山了。 “沿着山脚看看太湖,应该也不错。”陈小西才不要抛下她呢。 环鹿顶山观太湖的时候,正值下午四五点,一轮红日斜斜地照着太湖水,水光潋滟,波涛不兴。几艘七桅古帆船静静地停泊在湖面,与远传的红日,近处的鼋头剪影相映衬。山道在脚下,野花在路旁,湖水拍岸隐约声响在耳边……借口山道陡峭,陈小西不时伸手拉朱贝妮。 “你笑得像个二傻。”陈小西调侃朱贝妮。 “好美!好喜欢!”朱贝妮眼睛里都是光。 太湖将尽的地方,山路陡然陡峭起来。陈小西紧握朱贝妮的手,一直没有松开。等陡峭的部分走完,重新走回宽敞大道的时候,朱贝妮自然地回收自己的手,却被牢牢捉紧。一怔之下,看见陈小西笑容全无,正深邃而专注地俯视自己。 “这样认真表情的陈小西……”朱贝妮一时陷入深邃专注的目光中,像被施了魔咒,一动不能动。陈小西不由自主,慢慢靠近,想捧起那张嵌着黑宝石和红宝石的脸,想知道它们的味道…… “苍天啊,大地啊,终于到头了!”身后忽然响起一片热闹的七嘴八舌声。原来是一群中学生模样的孩子沿着山路走出来了。 像是魔法失效,朱贝妮慌忙别过脸。刚才?刚才是怎么了? 陈小西看一眼那群热闹的孩子,多少遗憾在那一瞥中! 气氛变得微妙而尴尬。朱贝妮和陈小西各自看别处,谁都没有再讲话。 打车去火车站。陈小西忙前忙后买车票。坐上车,座位相邻。两个人也仍旧不怎么说话。陈小西悄悄看朱贝妮,朱贝妮表情木木的,看不出她到底有没有生气。有心找些话题,朱贝妮却歪着头看火车杂志,专注得听而不闻。 从火车站出来,陈小西叫出租车送朱贝妮回公司宿舍,到了分别的时候,朱贝妮甚至没有与陈小西对视,说了声“再见”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留下陈小西,怅然非常。 朱贝妮回到宿舍时,大部分在外督查的人已经回来。 “我昨天晚上就已经回来了!美丽大姐还没有回!”粒粒一脸欢笑地对朱贝妮“汇报”情况。 “我的妈妈咪呀。督查一回把我吓个半死。真的,真的!一大群人围着我给我介绍,我只觉得脸发烫,耳朵嗡响,根本就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摒不住放个屁都带点屎出来。吓——死——我——了!”粒粒紧紧抱着朱贝妮的胳膊,好似惊魂未卜。 一脸迷思的朱贝妮听完粒粒的讲述,当场忍不住笑出声:“对不起,我不是要笑你。”朱贝妮忙着解释。 “唉。笑我也没关系,她们都笑过好几轮了。” “那你还讲!”朱贝妮帮粒粒整理一下飞出来的头发。 “我身体里都是恐惧。讲一次恐惧就少一点。一开始我直想哭,讲着讲着我也想笑了。”粒粒傻乐着说。 “真好!你无师自通。这叫宣泄。”朱贝妮爱怜地拍拍粒粒的头。 经过粒粒一闹腾,加之回到熟悉的寝室,朱贝妮觉得错乱的自己又复位了。无锡太湖边鹿鼎山山道旁发生的事情,相似一场飘渺的梦。 第二天即周一。 朱贝妮在电脑桌前噼里啪啦打字,写督查总结。文字优势得以体现,半天就写完了汇报。吃过午饭,再浏览一遍,点击确认,发送邮件,然后起身去敲总经理的门。 朱贝妮如此高效并非要为自己争取什么加分,不过是导师有所召唤,她要抓紧时间把手头上的工作告一段落。 总经理一边浏览报告,一边听朱贝妮口头汇报。正泛泛说着,总经理一敲桌子。 “你提到的员工骑车外出不戴安全帽,周本舟怎么说?” 朱贝妮倒吸一口冷气,被总经理的犀利惊得一愣。“他——说会重点关注。” 总经理像是要确认真假,低头抬眼,斜眼看了朱贝妮足足半分钟,最后什么也没说地哼了一声。 朱贝妮随后小心翼翼,再三塞选,遣词造句地斟酌着,说自己的学校将在六月份举行毕业答辩,整个六月剩下的三周,她可能都需要请假,“不过,内刊稿件的工作,我是不会落下的。可以通过邮件进行。”朱贝妮随即保证。 没想到总经理秒回,马上满口答应,让朱贝妮根据需要,随时都可以走,走时不需要再告知他,记得OA上填写请假流程就好。 朱贝妮心中大为感激,一谢再谢地出了总经理的办公室。 搭上门,要回自己座位时,才发现有好几双眼睛在扫视自己。个中情感,不一而足。 “喂!你这是要抢头功吗?”小安挤眉弄眼地朝朱贝妮望一眼,马上飞信过来。 “才懒得!学校招我们返校答辩。我急着走。”朱贝妮回给小安。 等朱贝妮再起身倒水的时候,发现众多目光友善很多。不禁心中好笑,这个小安,分明就是公司内隐形的小喇叭。 当天下班,朱贝妮捉住何美丽,亲热地趴在何美丽的肩头,要她坦白昨夜彻夜不归,都干了啥。 何美丽咯咯咯娇笑起来:“我准备坦白喽,你可要听好,不要半路捂耳朵说羞。” “我又不是粒粒。”朱贝妮笑。 “所以,你应该知道发生了什么。”何美丽妩媚一笑。用手拨了拨波浪大卷。天气越来越热,披得住一头长发的女人都非等闲之辈。 朱贝妮笑傻了:“真的假的?跟你去之前说的那个冤家吗?” 何美丽佯装叹口气:“不是冤家不聚头。我也是很无奈啊。” 曾媚暗中忙着做档案规整,以备日后交接,所以需要加会班。因为采购部要送一批特定的货物给总部,粒粒需要留守。 朱贝妮和何美丽先走。两个人交头接耳,悄声在谈论何美丽督查时重新“接头”的爱情。 出了办公楼,朱贝妮无意间似乎在马路对面的公交车站台上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待要仔细看时,不巧来了一辆公交车。等公交车开走了,再看站台,站台空无一人。 许是看错了。她想。 第二天一早,朱贝妮踏上南下的火车。 走之前,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跟谁都没有说。没有跟陈小西说,也没有跟杨青青说。火车开出上海地界,手机嘟嘟响着昆山的短信提示。 朱贝妮往窗外看一眼:朝阳中窗外一片生机。 小河、堤桥、绿树……短短三个月,江南已经深深入人心。 这会儿离开,倒像是去度假。原来心中不知不觉,已经把上海看成了未来归属地。 高铁6小时之后,朱贝妮到达目的地。 这是过去三年一年固定两次往返的目的地。陌生中透着熟悉。中间恋爱的那一年半,每次下了火车就能看到他的身影。他总是要来接站,非但要来接,还要进站接。想起往事,也不是毫无感觉。朱贝妮顺着人流往外走。 才踏出高铁车门,朱贝妮就呆住了。 逆流而立的,可不就是他? “张勋武?”朱贝妮脱口而出。这名字熟悉得都不用过大脑。 张勋武高兴得直挥舞拳头:“太棒了!我一直担心七拐八拐得来的信息不准确呢!” “你何必要来呢?”朱贝妮见状也笑起来。 “这叫善始善终!接也是最后一次了。”张勋武接过朱贝妮的行李,习惯性地让朱贝妮走自己身前,他断后,阻挡身后猛冲猛撞的着急赶路人。 熟门熟路坐上公交,又回到了熟悉的校园。 走在青春逼人的年轻人中间,朱贝妮觉得考博失利的遗憾、工作人际的纷扰都可以抛置脑后了。在安静的校园,她要全身心度过几周最后的单纯岁月。 第十五章 同学兼闺蜜 “兔子!”朱贝妮才迈上二楼拐弯进走廊,就听见迎面激昂一声吼。头顶的声控灯陡然亮起来。 “蜜糖!”朱贝妮张开双臂,热情奔过去。两个人亲热得就差接吻了。 走了两步,门口倚着一个人。 “小兔子!”在“蜜糖”和朱贝妮叽叽喳喳说话的间隙,一声娇娇嫩嫩的“小兔子”响起,语调婉约,好似唱歌。 “巧巧!”朱贝妮再次张开双臂抱上去。 “蜜糖”、“兔子”和“巧巧”三个人是同门,同在李老师门下,一起吃饭、一起出游、一起上课,一起协助出书,之间情谊自然深过其他同学。 “兔子”就是朱贝妮,音近bunny(小兔子),被“巧巧”因此开发了一个昵称。 “蜜糖”的本名却很汉子——陈意。陈意娇小而丰满,声音洪亮,底气十足,爱说爱笑,热情活泼,颇有好人缘。不仅在同一届,甚至在师哥师姐或学弟学妹那里,也很有知名度。 而“巧巧”,却是真名——陆巧咨。陆巧咨是李老师最为得意的门徒。常见她若有所思地坐在草地上看书,倚着同学的后背似乎要打盹。小憩了片刻,哗啦啦迅速浏览过几十页的书,复而半闭上眼,一幅慵懒模样。熟悉她的人都知道,事实上才没有看上去那么悠闲,她正集中精力高效看书呢。 “巧巧!我上班的时候遇见一位姐姐,她跟你一样也是个神人,不动声色就把一家公司管理得井井有条!”朱贝妮对巧巧佩服得五体投地。 “有没有遇到我这样的人物?”陈意嘻嘻笑,挑眉动眼,搔首弄姿。 “有。”朱贝妮转眼想起小安,笑道:“但不及你的十分之一啦。” 陆巧咨轻而易举就考进了广州某知名高校的博士生,陈意如愿进入深圳一所公立重点高中。因为前途都有着落,她们一直呆在校园里,享受清闲。 “你回来了。走,我们到李老师家蹭饭去!”巧巧道。 “你不在的时候,我们经常到李老师家蹭饭。师母看到我们都笑不出来了。”蜜糖道。 “这么没眼色的事情你们也干得出来?”朱贝妮大笑。 “没办法,谁让食堂饭菜那么难吃呢。”巧巧摊手。 “唉,那谁,小武同学,你回吧。”巧巧对着帮朱贝妮擦桌倒水的张勋武道,声音不高,霸气侧漏。干得正欢的张勋武听得一愣,脸上不掩气恼:“你还是老样子!” 陈意好似要看戏一样,一幅巴不得剧情升级的表情。不知道为什么,巧巧对男性似乎无好感。当初幸亏张勋武追求朱贝妮追求得早,不然若等巧巧和朱贝妮交好,巧巧必然出手阻拦。巧巧想要达成的事情,还没见不成功过。 朱贝妮有心和稀泥,她心里还是颇感谢已经分了手的他去接站的。才刚要开口,就见巧巧一摆手,配上眼神,可谓是严厉地制止了她。 “你还不走吗?我可要说了。”巧巧声音冷冷的。 张勋武脸色冷峻,慢动作一般放下手中的抹布,眼睛始终不离巧巧。巧巧无所谓地对视回去,眼睛里全是鄙视。 张勋武败下阵,怯懦地对朱贝妮说了声那我走了啊,出了门。 见张勋武已走。朱贝妮问巧巧:“说什么呀?” “乖。你不用知道。”陈意跳出来,用手抚摸了一下朱贝妮的脸庞。 “她可以知道。”巧巧道。语气平淡又坚定。 “何必呢?”陈意不同意。两个人当着朱贝妮的面争执起来。 “停!两个人都看着我!我选择——知道。”朱贝妮喊停。她不喜欢蒙在鼓里的感觉。 “那我来说吧。”陈意抢先开口:“我们在后街看见他搂着一个学妹。” “去开房。”巧巧接道。声音里不乏狡黠的笑。 朱贝妮心里咯噔一下。虽然已经分手,听到这样的消息还是些许不舒服。不过开口却是:“跟我已经没有关系了。我们分手了。你们知道的。” “承认吧。你内心感到失望。他可没少信誓旦旦,就是分了手,还跑来哭诉衷肠,可转眼就搂了别的姑娘。”巧巧试图不让朱贝妮的目光逃脱。 “你很讨厌,你知道吗?人艰不拆,你知道吗?”朱贝妮用手推巧巧。 “惹你讨厌没关系,你要记住:男人不可靠,男人不值得信赖。记住,就好。”巧巧试图搂住略显激动的朱贝妮。 “我真的是不知道,有你这样的朋友是好还是不好。”一旁的陈意有些焦躁。她觉得巧巧时常剑走偏锋。可是每当要反驳的时候,却抓不住要害,最后反被巧巧戏弄嘲笑。“谁将来能降服你呢?”陈意和朱贝妮不止一次对着巧巧感慨。 “能降服我的人还没出生呢。”巧巧笑得极其得意。 “我承认。我的确有些失望。”朱贝妮安静下来,苦笑一声。 “很好。要有勇气直面内心。”巧巧嘉许地对朱贝妮温柔一笑,拾起她的手,语调温柔地说:“走,我们去李老师家。” 陈意抱着胳膊,语气里满是惊恐:“要是我们永远找不到好男人呢?” “我养你们。”巧巧坚定地说。 “不光是养,还有那个,那个啊。”陈意羞羞地道。 “我教你们。”巧巧一脸正色,非常严肃认真地说。 陈意不满意地咧着嘴:“我想要真的男人。我想要男人。我要。” 朱贝妮苦笑不得。这都是什么对话啊。唉,好在这种对话早已不止发生一次两次,她已经习惯了。还以为临近毕业,大家要改改性儿了,没想到才见面,就纷纷原形毕露。 三人结伴去了李老师家。李老师及其开心,师母也笑若花开。朱贝妮送师母一根漂亮的手链。巧巧连声夸奖,却不夸手链,只说看手链才发现师母的一双手如何如何。师母笑不拢嘴,捏着巧巧的脸蛋道:“你这样嘴!什么样的婆婆都不是问题。” “还婆婆呢,连男人都不会有。”陈意啃着烤鸡翅,嘟囔道。 “放心吧。你们呀,都会找到如意郎君呢。”师母打包票一样说道。 “真的吗?”陈意两眼放光,鸡翅都不肯了。 “真的!找不到找我要!”师母道。她和李老师有一名公子,正是婚配年龄,仪表堂堂,才富五车。可惜在美国。 陈意似乎得到了某种允诺一般,激动得端坐起来。吃起东西也雅致很多,说话也收紧了嗓门。巧巧使眼色给朱贝妮看,朱贝妮只笑不接,仿佛什么特别的事情都没有发生。 吃过饭,三个人鱼贯进入书房,跟导师过一会儿毕业论文答辩的事情。看看时间不早了。就告辞了。 乘兴而来,兴尽而归。大家都很欢愉。 “在公司里上班,是不是特别尔虞我诈?是不是超级人情冷漠?老板们是不是都是周扒皮?会不会朝不保夕动不动开人?”关于企业公司,陈意有一千零一问。 “别理她!快看这树影。斑驳,摇曳,好梦幻,光影变换,妙不可言呢。”巧巧道。 “别理她!快跟我说说,有没有帅气的男同事**你?有没有龌龊的老板强迫你?” 朱贝妮任她们俩一个把自己拨向这边,一个把自己拨向那边,笑道:“我没在学校的日子,你们俩是咋过的!” 第十六章 从此说再见 去熟悉的后街吃黑暗料理。 去西山偏僻的小路上惊吓情侣。 去连建区ktv里鬼哭狼号。 去三号教学楼前的大草坪上躺着数假想中的星星。 …… 朱贝妮觉得“兔子-蜜糖-巧巧”一靠近,就集体智商清零。大家在一起,总有人控制不住体内的洪荒之力要冒险,余下两人鄙视着,劝阻着,却无一例外最终加入,一本正经做傻到家的事情——都不好意思说自己是大人。 “你们还记得吗?那时候我们刚开学。蜜糖穿着比基尼躺在窗前的桌子上晒太阳!”巧巧用胳膊绕着陈意的脖颈,自己桌前的梅子酒已经干完不知道第几杯。 “你们还记得吗?漫天大风里开研究生运动会,大家的头发都东倒西歪,唯独刘老师门下年龄最大的大哥头发纹丝不动。事后蜜糖死缠烂打追问啫喱水的牌子!”朱贝妮拍着桌子笑。 “还有!张老师门下的小师妹臭显摆,开车买早餐,夹在人流里出不来。我们进去餐厅的时候她在门口,我们吃好出来她还在门口!”朱贝妮想起那个总是自我感觉优人一等的小师妹。 “还有,还有!蜜糖这三年没有恋爱是因为她暗恋李老师家的公子。明明要去美国,还放出来迎接新弟子,师父师母不厚道。”巧巧圈着陈意的脖子,说得神采飞扬。 朱贝妮听得一惊,赶快看陈意。 “我好怀念我那时的小蛮腰哦。”还好,陈意深深沉浸在自己的世界,没留心巧巧的话。 “我也好怀念你那时的小蛮腰哦。”巧巧伸手去摸陈意腰中的游泳圈,被陈意打手。 “我想到一个惊天好主意!”陈意手托脸蛋,声音里全是得意。 “这个酒里的梅子还能吃!”朱贝妮试图倒出酒瓶中的梅子。 “不醉不休!不醉不休!”巧巧起身,喊大家干杯。披在肩膀上的衣服脱落下来,吊带睡裙在烛光中闪闪发光。 “我怎么从来没有见过?好闪!丝绸带金线?带钻?”朱贝妮隔着桌子伸手拉巧巧的睡衣。 “我想到一个绝对可行的好主意!”陈意手托脸蛋,眼睛都笑得眯起来。 巧巧绕过陈意,坐到朱贝妮腿上,胳膊环着朱贝妮的脖子,柔声道:“定制款呢。轻点摸。” “我想到一个赞到家的绝世好主意,一箭双雕,两全其美,一石二鸟,哈哈哈哈……”陈意中气十足的哈哈声终于成功吸引了那两位的注意力,不料,“哈”声才落,她自己倒胳膊一软,扑通一声头倒在桌上。 “什么好主意?”朱贝妮慢半拍,盯着一动不动的陈意看了几秒,才想起来问。 “就倒啦?姐姐我还没有尽兴呢!”巧巧起身推陈意。陈意已经睡得万分香甜了。 还好,她们早有自知之明,没有将“最后的晚宴”开在餐厅里,而是搬进了寝室里。 上周,论文答辩顺利结束。参加答辩的同学纷纷顺利闯关。大家冠以“谢师宴”、“毕业宴”、“见证分手”宴、“欢送xx同学离校”宴等五花八门的名义,玩最后的疯狂。一周之后,只剩下寥寥几个同学。 明天,朱贝妮将重返上海。 这天晚上,兔子-蜜糖-巧巧三人组要吃“最后的晚餐”。巧巧提议“大醉一场”,陈意举手欢呼,心思细密的朱贝妮为了安全起见,建议在寝室吃。 “不听,不听。”巧巧和陈意纷纷捂耳朵。 “可以穿想穿的任何衣服哦。”朱贝妮使出“终极诱惑”。 “好呀。好呀。”巧巧和陈意马上拍手赞同。 相处三年,彼此如何不知道对方的软肋!巧巧对奇装异服超级迷恋,陈意是众所周知的比基尼迷。 这天一早,大家就为采购而兴奋。等到下午就开始迫不及待,只好到图书馆消磨时光。看到很多埋头准备论文的学弟学妹。好不容易挨到五点钟,各自回寝室换衣服,五点十分,到巧巧寝室集合。“最后的晚餐”就在烛光、香氛和拉紧的窗帘中拉开大幕。 陈意穿了比基尼。 朱贝妮穿了露背小黑裙。 巧巧似乎只顾得布置寝室,来不及换衣,穿了件肥大的校服,露出小光腿。 三个人吃吃,喝喝,分别的话题一句不碰,只讲过去和眼前。 吃到一半,巧巧热了,衣服改成披着。又吃了一半,披着的衣服脱落,才露出华丽又性感的闪亮小睡裙。 只需要看一眼,就懂得全部。 陈意始终爱比基尼。她是一个长在北方的姑娘,对大海有不切实际的梦幻想象。她眼中的浪漫,就是在蔚蓝的大海边,细软的沙滩上,一个爱她的男人,专注又挑逗地帮穿比基尼的她涂油。 她的柜子里,收藏的比基尼有20多套,却一件也没有穿着去海边,也没有遇到她愿意他来爱她的那个人。这样过了三年,比基尼还在,身材却不再。 朱贝妮的露背小黑裙,是还在恋爱时为毕业晚会准备的。那时候还不知道彼此都不会为对方妥协,更无从料到一谈及分手就干脆利落地真的分了手,猝不及防的速度让朱贝妮一度深信,他早已准备好,就等她开口。 小黑裙静静地挂在床下小衣柜里,朱贝妮甚至没有带它去上海。每逢看到它,总让她忍不住联想,也许自己根本不可爱,不适合恋爱,不值得被爱。每次试穿小黑裙的朱贝妮都觉得恐慌,觉得委屈,多穿就会眼睛里噙满泪。 巧巧的丝质闪亮小睡裙,又是一个什么故事呢? 巧巧不说,朱贝妮不问。 “你可以有秘密,不妨碍我们之间的亲密。”朱贝妮不说,巧巧却已懂得。 两个人笨手笨脚,合力把陈意抬到地上铺好的床铺。 “还要继续喝吗?”朱贝妮问巧巧。 “你明天还要赶火车呢。”巧巧道。 “好。我们可以躺着聊聊天。”朱贝妮道。 两个人拿了两个枕头,面对面躺下,听着彼此的呼吸,却都说不出一句话。朱贝妮的背后是蜜糖,面前是巧巧。这样并排而睡,是否以后再也不会有第二次? 什么也没有想,伤感却四面八方袭来。朱贝妮把脸转向枕头,任泪水淌进枕头。良久,听到一声压抑的叹息声,只那声小心掩饰的叹息声,朱贝妮就确信无疑地知道,巧巧也在哭。 朱贝妮一动不动。就让巧巧以为她什么都没有察觉吧。 这一夜,几乎无眠。 次日一早,小鸟还在窗外树梢鸣叫,朱贝妮就已经醒来。手机在桌子上震动。打开一看,是张勋武发来的消息,提醒她别忘了今天上午的火车发车时间。 “善始善终吗?”朱贝妮轻笑一声。在晨光中低头看身上的小黑裙,似乎不那么满蕴感伤了。 “嘟嘟。”手机在手中又震动起来。 朱贝妮再看,仍旧是张勋武,请求她允许他最后一次送她上火车。 朱贝妮暗自冷笑。都说女人心难猜,男人的心思何尝不是一样难懂?不知为何,她一闪而过地想起许文衡和陈小西。 第十七章 跟着火车跑 朱贝妮对着昨晚的满桌狼藉,些许发呆。 陈意伸着懒腰醒过来。陈意一醒,气氛陡然流动起来。 “天哪!杯盘狼藉,都是我们造的吗?” “Shit!“一低头陈意看见自己的游泳圈,马上用手去捂:“你们俩,快给我保证,什么都没有看到!” 巧巧躺在地铺上轻笑。不知何时,她已经套上了肥大的校服。 “你什么时候醒的?”朱贝妮问她。 “昨天早晨。”巧巧道。 “你们俩彻夜狂欢?她教你?”陈意瞪大了眼睛。 巧巧倒也不反驳,只在枕头上歪着头心平气和地看陈意和朱贝妮。 朱贝妮哭笑不得。 “一大早的,手机响个不停,是不是上海那边有人准备接站?”巧巧问。 “不是。是被你多次赶走的小武,不敢来见,短信说想去车站送我。”朱贝妮回。 “不是已经分手了吗?关键是,不是已经有新女朋友了吗?怎么还拖泥带水啊?他什么意思啊?”陈意随手抄起床单,系在身上。 朱贝妮望向巧巧,恳求巧巧解读。 巧巧不仅专业知识渊博,旁门左道也无不知晓,塔罗牌,OH卡,宇宙频率,身心灵,各种稀奇古怪的词顺手拈来。以至于朱贝妮深信不疑,搁古代她就是巫女。 巧巧却倦倦的,无意接话。 “黔驴技穷。”陈意拍着大腿笑起来。 “也可能。”巧巧轻轻地说,“他是真的爱过吧。” “你说什么?”陈意笑得太响,收不住声,没听清。 朱贝妮却听的很真切。她的眼睛渐渐亮起来。 “不想继续爱了,也是真的。”巧巧继续。 朱贝妮点点头:“谢谢。”等等,为什么说谢谢?她也不知道。她只觉得,听完巧巧清清淡淡的两句话,好似无数烦恼被剪断了,整个人轻松了不少。 “昨天我们喝的什么酒?”陈意心慌意乱,脸上难掩惊慌:“我感觉我智商下降了。你们在说什么啊?”陈意很紧张自己的智商,她总说作为一枚没脸蛋没胸没身材的女人,唯一能拼的就是智商了。 朱贝妮搂过陈意:“只是在说张勋武和我的关系啦。别担心,你只是还没有完全睡醒。” 陈意用手掌轻拍自己的脸颊:“是哦。我还没有睡醒呢。” 巧巧起身往上铺爬:“本来,我跟陈意就打算不去的。让他去送吧。” “谁呀!什么时候打算不去送兔子了?”陈意叫起来,扯巧巧的小腿。 “巧巧,一起不好吗?”朱贝妮央求道。 “我们还会再见面的,不要婆婆妈妈,弄得跟生离死别似的。”巧巧头也不回,声音嗡嗡的。 朱贝妮没法再开口的,怕再开口忍不住泪奔。 朱贝妮转身抱住陈意:“再见。蜜糖!” “我还没睡醒呢。”陈意冲着朱贝妮的背影喊,声音里哭意十足。 朱贝妮只管走。开门,拉上门。到自己寝室,拉上收拾好的行李,拖着下楼。 因为用力,眼眶里的泪水晃动之下,流了出来。一滴,一滴,落进小黑裙里。 才下楼,就看见楼下大堂里来回走动的张勋武。张勋武快步跑过来接朱贝妮的行李。 “你怎么哭了?不舍得分别?又不是再也见不着了!现在交通这么发达,以后随时可以再聚。上海、广州、深圳都是大城市,彼此高铁很频繁的,一天就能到。到时候上班了,有钱了,可以坐飞机,更快了……”张勋武絮絮叨叨安慰不止。 朱贝妮走出寝室楼,抬头看二楼。 一排窗户中,准确无误看向最熟悉的那一扇。巧巧和陈意的脸从撩起的窗帘角里露出来。 朱贝妮挥挥手。 窗户内的人也挥挥手。 不能再看了,二楼不够高,彼此的眼泪都无从遮挡。 朱贝妮捂上嘴,生怕自己哭出声,快步跑起来。 “你们女生就是奇怪。我们寝室的兄弟毕业散伙,高兴得都要跳起来。谁像你们,哪来这么多伤感……” 坐上公交,开出许久,朱贝妮才平复下来。张勋武不知何时沉默下来。到了火车站,安检进站,张勋武执意要进站送。他一反开头的话痨,话越说越少。 找到朱贝妮的车厢,把行李带上车,又帮朱贝妮找到座位号。朱贝妮跟在他身后,看他忙个不停,想起过去恋爱时也是这样,他样样要包办。一切安顿好了,看看时间距离发车还有一刻钟,两个人在人来人往的车厢里,拣个座位坐了下来。 “你为什么不问问我她的事?”憋了好久,张勋武终于说出了想说的话。 “分手后再恋爱很正常。我没有什么要质问的。”朱贝妮笑笑。 “你一点都不在乎?”张勋武声音里透出生气。 “已经分手了。” “是不是你去上海找到了他?”他不再看她。生气已经变成了痛苦。 “谁?”朱贝妮一愣。 “许文衡。” 朱贝妮被问得苦笑一声:“你始终不信。” “你们没有在一起?”张勋武重新看回朱贝妮,声音里流露出惊喜。 朱贝妮点头确认。 “那你跟我去广州!”张勋武伸手拉朱贝妮,马上起身准备下车。 朱贝妮挣扎:“你疯了!你忘了你有女朋了吗?你忘了我们已经分手了吗?你忘了我坚决不去更远的南方了吗?” 张勋武张口结舌愣在那里。 “你快下车吧。时间到了,要开车了。”朱贝妮推张勋武下车,张勋武任凭她推着往前踉跄而行。 送张勋武下车后,朱贝妮回到座位,看到他还在站台,痴痴地看着窗内的自己。 “犯什么傻呢。”朱贝妮对着窗外挥挥手。火车已经开动,他的身影被抛在后。 朱贝妮坐了下来,从背包里抽出一本书,准备坐下来看书。旁边座位的人忽然碰了她一下,朱贝妮既吃惊又厌恶地望过去。她一向拒绝偶遇桃花运,不喜欢在流动场合被陌生人搭讪,尤其陌生异性,尤尤其旁边这类皮肤净白娇嫩简直胜过女生的男人。还好,那个人并非要搭讪,只是示意朱贝妮快看窗外。 一转头,朱贝妮看见窗外张勋武甩开胳膊,在拼命追赶火车。 火车在加速,却始终没有把张勋武甩下太远。 张勋武透过玻璃窗,盯着朱贝妮的目光,不管不顾地拼命跑。朱贝妮惊得一身汗,怕他只顾得追,不看脚下,跌落到站台下。 看张勋武的样子,根本没想停下来。朱贝妮一狠心,转回头不再看他。她坐在位置上,仰靠在后背,心里砰砰砰小鼓直敲。足足开出了很久,朱贝妮才敢往窗外望。 朱贝妮手握手机,手心里汗水成滴,潮湿粘腻,一如她现在的心情,真是有些糟糕呢。 旁边的乘客手机响个不停,朱贝妮的手机则一路都很安静。那些相识的人,那些纷纷扰扰走进她生命的人,神奇地在这个时间段都消失不见了。朱贝妮猜,留在学校里的那几个,一定是在压抑联系她的冲动;留在上海的那一些,或许已经因为三周的分离而淡忘了她。 想到淡忘,不觉一笑。因为空间的分离,自己何尝不是抹去了面对陈小西时心动的蛛丝马迹?因为有许文衡的前车之鉴,她决不允许自己再一次在无可明说的暧昧中迷失。 朱贝妮心很乱,目光在书页上逡巡,终于慢慢静下来,能看得进书了。 “你在看什么?看得这么陶醉?”身边有个声音凑近问。 第十八章 巧遇他师兄 朱贝妮抬头,不出意外,是坐在身边、提醒她看窗外的那个人。朱贝妮抬起手,把封面展示给他看。 “哦。好看的皮囊千篇一律,有趣的灵魂万里挑一。我在中学时就收藏了他的《黄金时代》、《青铜时代》和《白银时代》。都很不错,你手中的这本《黄金时代》最为精华。” 朱贝妮微微一笑。没想到火车上吃泡面的陌生人也能侃侃而谈王小波。 “泡面跟火车最配。”见朱贝妮盯着他手中的泡面,那人落落大方举起手中的泡面,仿佛是炫耀。“你要不要也来一碗?” 朱贝妮摇摇头。那个人仍旧津津有味吃起来。 朱贝妮仍旧埋头看书。 转眼到了下午,看看时间再过一个小时就要到站了。小薄本《黄金时代》早已看过不止一遍,不妨碍重头再来。 隔壁位的年轻男人吃过泡面小憩又醒来。他盯着朱贝妮看了一会,兀自笑起来。 “你在笑我吗?”朱贝妮的敏感神经隐隐发作。 “我在笑我自己。”对方干脆利落地说。见对方这样说,朱贝妮重新埋头看书。 “我在笑我自己,有一句话憋了一路,到现在都没有说出来。这可不是我的风格。”对方像自言自语,又分明讲给朱贝妮听。 朱贝妮转过头,脸色很不好看:“跟我有关吗?” 男人马上像投降一样举起手:“你不记得我了?” “我认识你吗?”朱贝妮不禁暗中上火。搭讪吗?借口可以找得更高明一些吗? “认识。”对方斩钉截铁地说,说完又谨慎地补充道:“至少见过。” 朱贝妮不觉瞪圆了眼,一句“你当我是傻子”马上要出口,却听见对方道:“许文衡。我给你一个关键词。” “咳咳。”朱贝妮吃惊之下不提防咳嗽起来。许文衡?总不至于派个卧底在火车上吧?朱贝妮一头雾水。 “差不多半年前,你跟我们一起吃过一次饭。许文衡带着你。”对方语气温存,目光明亮,太阳光透过玻璃折射进来,照在他脸上,脸上皮肤吹弹可破。朱贝妮目露贪婪,努力压制张口询问他护肤秘籍的冲动。听到“许文衡带着你”才猛然收回神。 只听他接着说:“你不记得也正常,因为当时人蛮多的,而且对你来说大部分都是生人吧。我记得你,是因为许文衡从来没有带过女生去吃饭。对!从来没有。” “你是——?”表态前先问清对方何路神仙比较安全。朱贝妮换了一种态度,谦逊有礼地问道。 “我是他师兄。”对方等着朱贝妮认亲或恭维。 朱贝妮却只是点点头。许文衡跟自己都没有关系了,遑论他师兄。 “你,不也叫声师兄吗?”对方终于沉不住气,问过来。 “你是他师兄,关我什么事?” “你不是他女朋友吗?” “他女朋友另有其人。不是我。”朱贝妮恬淡地说。天哪,她终于也体会到小王变态的快感了。 对方果然一副惊得不知东南西北的表情。 过了一会儿,对方缓过神儿来,轻拍着自己的腿笑起来:“我险些就着了你的道儿了!你真是狡猾。难怪可以把我师弟掳走。” 朱贝妮叹口气,有些好笑,又心生顽皮:“我什么道儿啊?” “我哪知道!” “你都不知道我什么道儿,又怎么知道没着我的道儿呢。”朱贝妮嘲笑道。 “大道至简。我只知道,许文衡公开承认谈恋爱了,还被同门捉去狠宰了一顿。这事确凿无疑。这三年里面,他只带过一个女人出席我们的聚会,那就是你。本来,我正可惜我去外地开会错过了热闹,没想到啊没想到,火车上竟然让我遇见了你。” “然后你就笃定我就是你们圈子里传说的许文衡的女朋友?”朱贝妮笑。 “不然呢?换你你怎么想?一个守身如玉三年零绯闻的好孩子,终于带了一个女生抛头露面,很快,他承认自己在恋爱,你敢相信恋爱对象是第三个人?”师兄万分笃定,语气里全是得意。 恰在这时,火车进站了。 朱贝妮起身,收拾行李准备下车。 师兄昂着头:“快承认呀。我是处女座。” 朱贝妮闻言噗嗤笑出声。同寝室里的曾媚是处女座,每次夜里乌漆麻黑上厕所,微光中瞥见门口的鞋子乱了,都要理理好才能安心再去睡。 不忍心让偶遇的无辜处女座太痛苦,朱贝妮清清嗓子,近乎一字一顿地对他说:“我的名字叫朱贝妮,他女朋友的名字叫粱昉。” 说完推开错愕的某师兄,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杨青青来接站。 朱贝妮和杨青青的友好关系,在微信的你来我往中稳定了下来。在学校的那三周,杨青青不止一次询问朱贝妮何时归。 再归来时已经六月底,魔都热气难挡。 杨青青穿着T恤和牛仔短裤,比自己还像个学生。朱贝妮远远望见杨青青,忍不住这样想到。 杨青青看到一身小黑裙的朱贝妮娉娉婷婷从杂乱的人群里走出来,清丽温婉,美不可言,不由看得入了神。 “好漂亮,我都看入迷了。”杨青青大大方方赞美朱贝妮。 “谢谢。阳光明亮得有些刺眼。”朱贝妮笑着转移话题。没办法,杨青青深藏不露,乏善可夸。 朱贝妮手搭凉棚,举目四望。又回来了,重新看到熙熙攘攘的人,重新看到摩天高楼,重新看到车水马龙,重新看到——人群中有个熟悉的身影,一闪而过。等朱贝妮再细看时,已经了无踪迹。幻觉? 杨青青亲昵地挽着朱贝妮的胳膊,催促朱贝妮快走:“都下午了,阳光还这么烈,晒得皮痛。” 朱贝妮正欲抬脚,猛然听到有人身后大喊:“许文衡!” 难道刚才不是自己幻觉?朱贝妮不觉四处又望了一遍。尴尬,什么都没有看到。不仅幻觉,还幻听了。朱贝妮悄悄瞄杨青青,杨青青一脸镇定、平静。朱贝妮暗想,一定是自己错看错听了,不然以杨青青对许文衡的崇拜程度,看到或听到许文衡的名字,没有理由不激动啊。 朱贝妮不再犹豫,手拉行李箱,跟着杨青青就往南广场的公交车站台走——这里有一趟公交车,比地铁还便捷,直通小区门口。 才走出两步,又听人高喊一声:“许文衡!” 字字清晰,万分确凿,就响在身后!朱贝妮猛然回头,果然看到那个隔壁座位的师兄。还以为隔壁座位的师兄在跟自己恶作剧,没想到他根本没有看自己,而是目光盯向前方拥挤的人群中。 莫非自己刚才没有看错?他真的在? 何等巧! 朱贝妮暗自叹口气。先是巧遇师兄,再是巧遇本人。今天是“巧合日”吗? 杨青青虽然没有转头,脚下脚步明显慢了。她的动作透露着她的犹豫,显然,她也听到了那声呼喊。只是,停还是不停呢?她试探性地望向朱贝妮。 朱贝妮只是笑一笑,并不停步。 杨青青便也继续往前走。边走边搭上行李箱的把手,跟朱贝妮合力推起来。 在公交车上找了个位置,坐了下来。太阳的炎热加上旅途的疲劳,人们多一副困乏面孔,车内很是安静。 车将行,门将关的时候,猛然冲上来两个人。两个人有说有笑,气氛煞是热闹,顿时吸引了全公交车的眼光。 朱贝妮不看不打紧,一看恨不得躲到椅子下面去。 第十九章 青青的隐疾 是火车上坐在她隔壁的师兄和——她永远不想再见到的——许文衡。 偏偏那一眼,正好对上许文衡望过来的目光。 朱贝妮保持淡漠,很快转移目光,看向窗外。 那个正说笑的师兄最先察觉出许文衡的异样,顺着目光望过来,一拍大腿,大喊一声:“粱昉!” 喊得杨青青差点没从椅子上跌下去。 粱昉也在?真的是世界“巧合日”?朱贝妮诧异得无可复加,调整表情,转过头准备迎接粱昉的热情招呼。 许文衡赶紧扯一把师兄。师兄见状不对,稍想一二,马上改口:“哦,不对,朱贝妮!” 什么嘛!朱贝妮又急又气。若不是已经开车,她恨不得行李都不要了,赶紧逃离这个混沌系的师兄。 “来!来!”师兄不请自来,在公交车的颠簸中踉踉跄跄奔车尾的朱贝妮而去,同时还不忘向呆在原地的许文衡招手:“来呀!至少还是同学嘛。” 许文衡闻言跟了过来。 “至少还是同学”,这几个字也听在朱贝妮耳朵里,使得她的执拗与不平,顿时削减很多。 杨青青抬手跟许文衡和他师兄打招呼。 “这位是——?”师兄不记得眼前这位貌不惊人的女生。 “我们共同的大学同学杨青青。”许文衡代为介绍。“这是我朱师兄。” “我们一起吃过一次饭。你挺能喝的。”杨青青起身,落落大方地伸出手。 师兄有些尴尬,他一点都不记得杨青青了。见杨青青言之凿凿,又似乎记得那次吃饭来了两个女孩,只是许文衡太照顾其中一个而忽略另一个,导致他也忽略了另一个。 “失敬!失敬!”师兄文邹邹地道歉,捉起杨青青的手摇了摇。 朱贝妮一脸寡淡表情,也不抬头,也不搭讪。 “我突然发现,我们两个都姓朱!”朱师兄像发现了新大陆。 “亲戚!亲戚!”朱师兄低头看朱贝妮。朱贝妮当然知道他想逗自己笑。可是有什么好笑呢。 见朱师兄仍旧望着自己,朱贝妮头一歪:“你弄错了。我姓祝。”语调说得像是刚会说中国话的“歪国人”。 “祝?”朱师兄点着头,在琢磨“朱”如何与“祝”套近乎。许文衡似乎轻笑了一声,马上又收声了。只有杨青青,轻轻拍朱贝妮的胳膊:“别闹了。当心朱师兄当真。” “不好!又着了你的道儿了。你可真狡猾。”朱师兄哈哈笑起来。笑完拍着许文衡的肩膀,大大咧咧地说:“我好想快点见见你的那位粱昉啊。这位已经这么有趣了,想必那位更有趣吧。” “师兄。”许文衡闻言色变,匆忙看了一眼朱贝妮。 朱贝妮仿佛什么都没有听到,仍旧寡淡地望着窗外。 “我们先下车了。”许文衡铁青着脸,拉过师兄,就往车下走。 “干嘛下车,还没有到站呢。”朱师兄一脸不解,试图挣脱。奈何还是被许文衡拉下了车。 “真是个二师兄。”杨青青嘟囔着说。 “粱昉是挺有趣的。”朱贝妮似乎不以为意。杨青青倒是吃惊得很:“你见过她?” 于是朱贝妮便三言两语讲了她离开上海前的一次偶遇。 杨青青眼睛里流露出强烈的好奇,她很仔细、很仔细地看着朱贝妮,想从她的微表情中看出她对粱昉的真正评价。不过,似乎朱贝妮说的并非违心的话。 “很热情,很活泼,很可爱……”杨青青轻轻地重复这些从朱贝妮口中蹦出来的词。 “我还当只是看上她有背景呢。”杨青青呢喃道。 “你说什么?”朱贝妮听得很清楚,反问只是下意识。她只是太意外,缘何杨青青这样说。 “啊?”杨青青像突然回过神,粉饰地拂了拂短发,搪塞道:“我,没有说什么。” 朱贝妮心中闪过一丝失望。还以为最近频繁的交情可以深谈呢,没想到在对方心里自己仍旧属于交心之外的寻常朋友。朱贝妮勉强挤出一丝微笑,不再追问,也不再就粱昉的话题深谈。 “当时你跟谁在一起啊?”杨青青问。 “一个朋友啦。”朱贝妮避而不谈。 “工作上的朋友?”杨青青接着试探。 若在平时,朱贝妮肯定毫无保留地和盘托出,但经历了刚才的失望,信赖被动摇,相应之下,合作也跟着打折扣。 “算是吧。”朱贝妮回答。的确算是呢。一个兼职学生,一个兼职老师。一个付工钱请吃饭,一个花功夫教口语,可不就是一种像工作一样的合作关系! 朱贝妮的不愿深谈明显到没法假装忽视,杨青青笑了笑,没再问下去。相对无言地坐了会,杨青青的表情一点点落寞下去,咬着唇,皱着眉。像是一个没有抵抗力的孩子,被抢走了最爱的棒棒糖一样,想哭又不敢哭,落寞得让人可怜。 “你怎么啦?”朱贝妮忍不住打破僵局,询问道。 “我这儿疼。”杨青青一只手拍在胸前。 朱贝妮在琢磨,“这儿”是什么器官,心脏?胃?“疼得厉害吗?要去医院吗?” 杨青青抹一把眼泪,泪水汪汪地对朱贝妮说:“我可以靠你肩膀上,歇一会儿吗?” 朱贝妮吓坏了,赶紧把肩膀送过去。杨青青头靠在朱贝妮肩背处,一呼一吸,气息吹在朱贝妮肩膀上。不一会儿,朱贝妮就感觉到了潮湿和温热。想必是泪水已经浸透衣服。 “我看我们还是去医院吧。”朱贝妮叹口气。她认识杨青青这么久,一直见她镇定得很。不仅没有见过她哭,甚至没有见过她大笑。这次泪水哗哗的流,那得多痛才使她这样啊。 “不用。以前也有过。捱一捱就好了。”杨青青微喘着气。 “总要看看医生才放心。” “真的不用。我都知道的。”杨青青的声音平息了很多,好像身体状况在好转。果然,不一会儿,她将头离开朱贝妮的肩背,轻笑着对朱贝妮道谢。 “你吓死我了。可不能大意。我们这么年轻……”朱贝妮说得吞吞吐吐,确实是一番好意。她深怕杨青青是害怕花钱而耽误病情。 杨青青猛然意外地抱住朱贝妮,头颈交错,她在她耳边轻说:“谢谢你。你真好。” 刚才的小隔阂,瞬间瓦解在这个意外的拥抱中。朱贝妮颇为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虽然始终有些不放心,但见杨青青如此笃定,只好不再劝下去。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慢慢又说开来。 公交车到站。朱贝妮还没有下车,就看见粒粒在窗外又是招手又是蹦跳。 拖着行李下了车,粒粒直接扑过来,搂着朱贝妮的脖子跳:“你总算回来了!你总算回来了!你再不回来,曾媚都要走了!”粒粒就像一个神奇按钮,瞬间启动了朱贝妮对上海入职公司的所有记忆。是的,曾媚说过,要回男朋友的老家,协助他开公司的。 杨青青站在一旁看,眼睛里流露出羡慕。看粒粒亲热得可以告一段落了,她对朱贝妮说既然有人接,她就此别过。 “不上去看看我的宿舍吗?”朱贝妮笑着问。 “我养了一只新的小猫,还需要喂奶。改天再看吧。”杨青青道。 朱贝妮仔细看杨青青,果然气色如平常,神态也从容,心平气和的模样,跟寻常毫无差别,这才放心地答应了。 第二十章 美丽与猪头 粒粒抢过朱贝妮的行李箱,还非要替朱贝妮背她身上的单肩包。朱贝妮只得依她,自己一身轻地看粒粒披挂齐全推行李箱。 还好小区路面平整,楼内有电梯。 一出电梯,粒粒就启动嘹亮的嗓门,像喇叭一样喊:“接到了!这回接到了!” 莫非还不止跑一趟?看着粒粒,朱贝妮心里暖暖的。 寝室门很快打开,一张墨黑的面膜脸露出来,只管凑到朱贝妮的脸颊上亲一口。嗯,何美丽。朱贝妮笑得格格响。 曾媚穿着拖鞋,温柔款款张开双臂走出来:“你可回来了。我一直担心我们俩擦身而过呢。” 朱贝妮搂过去:“不会的。我们有心灵感应。” 文惠从室内床上露出头:“今天公司发了电影票,她们仨听说你下午到,电影都没有去看!” 朱贝妮闻言感动得一人一个吻。 “别来亲我。我感冒了。”文惠认真地道。 何美丽洗掉了面貌,重新蹭到朱贝妮跟前:“小黑裙好漂亮哦。哇,背后还有小心机。这个挖空到这里,正正好不会露出文胸。哪里买的?多少钱?借给我穿穿,好吗?” 朱贝妮任由她摸来摸去,笑得很开心:“好啦。你喜欢我送给你。” “好,现在就脱。我帮你脱。” 曾媚笑着看着她们闹,粒粒忙着准备新鲜水果和饮料给朱贝妮解乏。从厨房端着盘子出来一看,何美丽已经连搔痒痒带脱,朱贝妮已然招架不住,急得差点扔了手中的托盘。 见粒粒气极败坏,连叫带跳,何美丽只好收手。收手了见粒粒还是目光充满憎恨,她只好无奈地解释:“我们在玩。” 朱贝妮捂着后背拉链全开的小黑裙,摸摸粒粒的头发:“咱原谅她!” 洗过澡,换过衣,简单放置好行李,朱贝妮舒适地躺在久违的床上,安稳地睡了一小觉。 再醒来已经是傍晚六七点。 粒粒搬了个小凳子,就坐在朱贝妮的床旁边。何美丽用文惠的指甲油涂脚指甲,曾媚在收拾行李。 慵懒地伸个懒腰。朱贝妮探头对着她们说:“为了庆祝我顺利拿到毕业证,今天晚上我请你们吃饭。” 一呼百应的感觉。安静的寝室顿时响起各种欢呼声。虽然分明只有五个人。 “我不去了。我感冒了。”文惠充满严肃地说。 “四人组”又出发了。 逛吃,逛吃。看看时间,又只有八、九点钟。 “我们去酒吧?”何美丽眉飞色舞地提议。 “好。我请你们喝酒。”曾媚好心情地应答。朱贝妮已经得知,曾媚做完六月就离职,离职交割已经做了一个星期了。而明天,既是周一,又是六月30日。 “又是喝酒,我——”粒粒的“我不去”还没说出口。就被何美丽推搡了一把,并提醒道:“二选一。”粒粒大概还记得当初的“要么你一个人回家,要么你跟我们喝酒”的二选一,于是硬生生地把后面的“不去”憋了回去。 朱贝妮并不是很想去。离别加巧遇,使她心很乱。她很想趁明天上班前整理一下心情,但是又不忍扫何美丽的兴,何况曾媚已经说要请喝酒,便跟着一同去了。 这次换了一家酒吧,据说新开不久,还在酬宾期间。驻场乐队超级温柔,哑着嗓子近乎裸唱,意外地安宁。何美丽吵吵着不过瘾,要换一家,曾媚、粒粒、朱贝妮三个人却很中意,坚持要留下来。 仍旧是不知所云的鸡尾酒胡乱点一杯,四个人拣了一张桌,装模作样又探头探脑地坐了下来。 “咦?这个帅哥我见过!”正托着腮无聊的何美丽顿时精神起来,手臂一抬,遥指吧台。 “咦?那是不是——”曾媚欲言又止。 “全世界的帅哥你都认识。”粒粒瞥一眼,收回目光,对着何美丽一本正经地说。 “呦,你都会反讽啦。”何美丽收回手指,轻佻地挑起粒粒的下巴。粒粒被何美丽这种硬抬起下巴,竟羞得满脸通红起来,羞怯之下,反击的话也说不出来了。 朱贝妮任凭她们闹,随意地看了一眼何美丽刚才手指的地方。一看,头发都要竖起来了。 棒球帽!在这么幽暗的地方还戴棒球帽的人…… 朱贝妮马上缩了一下肩,整个人沉在高靠背下,又偷偷露出两只眼,小心地看。 不是!太瘦了!蓝光打过去,肩膀上的T恤都显出棱角了,明显太瘦了。 朱贝妮悄悄吁口气。还好不是。返校的这三周,情感上是消除了对陈小西心动的蛛丝马迹,却也因为过得太醉生梦死,应允的英语文章早忘到爪哇国去了,甚至邮箱都没有再开启过……于情还好,于理难免心虚。 确认棒球棒不是陈小西,朱贝妮大为放松,笑容重新浮上面孔。 何美丽只顾得调戏粒粒,完全忽略了朱贝妮。只曾媚疑惑地轮番看吧台,看朱贝妮,看了一眼又一看,仍是不能确认。转而问朱贝妮:“你英语老师还在教吗?” “在。”朱贝妮爽朗地答。过完今天,明天就重新开始发英语短文,以后再没借口,绝不断更。她内心这样想到。 “哦。”曾媚点头。既然朱贝妮看过都不认识,想来是自己认错了。于是,曾媚开始讲起她男朋友的公司来。上个周末已经试营业了。因为有促销活动,销售火爆。她男朋友巴不得她马上到位,不过,因为这边承诺过总经理,还是要尽心尽职,做完6月的最后一天。 “还是听我讲我的爱情吧。”何美丽来劲了。 “你的爱情我们早听得耳朵起茧了。”粒粒打断她。 “去!大人说话小孩少插嘴。我跟朱贝妮讲呢。”何美丽从对面硬生生挤过来。 何美丽喊她的这个冤家男友为猪头,说猪头是她见过的最帅最酷最男人的男人,风趣、幽默、深情、专一、舍得为她花钱,什么都好,甚至为了能跟她在一起,不惜辞掉分公司的工作来上海重新找工作。唯一的不好,是没有时间概念。 有一次周五下班时,猪头喊何美丽去约会,说他正开的会马上结束,让何美丽下班后直接去他的租房处。 “一高兴我还去超市买了两袋花生呢。猪头爱吃。谁晓得我超市逛一圈后去他的租房,还是铁将军把门。我没钥匙。我电话他,他支支吾吾,又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了。妈妈的,我口袋里还有二百块钱,买衣服去。”何美丽笑得格格响。一看就是深爱中的女人。 赌气买完衣服又两个小时过去了,猪头还是没有回来。再打电话给他,居然屡屡把她的电话挂掉。 “我的火蹭蹭蹭地往外冒。猪头要在我面前,我肯定大耳刮子就上去了。” 迫不得已何美丽去麦当劳,哪曾想把麦当劳都等关门了,猪头还没有回来。 “我那个落魄呀,天下着小雨,我衣衫单薄,还拎着四斤重的花生,口袋里最后的十几块钱花在麦当劳了。我惆怅地徘徊在他租房门口,回我们宿舍的公交早停开了。还好我聪明,我想到了网吧。” 原来猪头租房附近有四五家网吧。快凌晨一点的时候,猪头开始狂打何美丽的手机。 “本姑奶奶是一律不接。急死他。” 最后猪头居然找到她了。替她交了上网费之后拎着东西打着伞,还多出一只手拉着何美丽过马路。 “我哪能饶得了他!租房门一开我就一脚踹过去了。猪头特夸张地扑倒在地,一动不动,静无声息。不会被我踹死了吧,我又害怕了,慌忙跑过去看看他还有没有呼吸,这个坏蛋是装的!” 朱贝妮完全沉浸在何美丽绘声绘色的描述中,哪曾注意到身边已立着一个人。 第二十一章 酒吧里邂逅 直到何美丽对着来人说“你是来找我的吗?我已经名花有主了”的时候,朱贝妮才惊然发现,身边立着一个人。 顺着身姿,目光向上,看到脸的时候,朱贝妮吃惊地说不出话来。棒球帽就是陈小西!消瘦得下巴格外棱角分明的陈小西。 “你回来了?”陈小西一如既往,微微笑着说。 “你怎么这么瘦了?” “想到我大概搞砸了一件事,一不小心就病了一场。”陈小西看着朱贝妮,酒吧灯光暗淡,看不清那眼神,只知道他在看她。朱贝妮不觉叹了口气:“你本来就不胖,现在更瘦了。”陈小西似乎有些动容,却听朱贝妮又道:“以后走在你旁边,显得我更圆了。” “我知道了。”陈小西无可奈何地笑出声。 “你知道什么呀?”何美丽嘻嘻哈哈插话道。 “我会努力尽快长胖的。”陈小西轻笑着说。 “该不会就是你的英语老师吧。”何美丽忽然大悟,转头向朱贝妮求证。她还从来没有见过朱贝妮的英语老师呢。原来是枚如假包换的美男,而且是枚爱泡酒吧的美男。 朱贝妮趁机一一介绍对方。曾媚不爱和异性握手,粒粒只拿眼睛忽闪忽闪地看,只有何美丽,本来就坐在边上,现在顺势站起来,几乎要靠在陈小西身上。陈小西不动声色地挪了挪,给何美丽留出更多空间。 “我也很想提升口语,你有没有兴趣再收一个学生?”何美丽眉毛一挑,媚眼乱飘。 可是还不等陈小西思量着做出明确回答,身后就急匆匆跑过来一个人,一手拍在陈小西肩膀上:“到处找你。原来你在这里。快跟我来。”后来的人甚至没有看何美丽一眼,就不由分说把陈小西拉走了。 “下回见了你老师,拜托他再收一个学生呗。”何美丽转而求朱贝妮。 “你不是名花有主了吗?”粒粒第一时间回击。 何美丽慢慢嘟起嘴巴,怏怏地,好似下了重大决心:“算了!看在我家猪头为了我辞职来上海,又对我一往情深、宠爱有加,人又帅气、懂风情、会接吻的份上,我就收敛一二吧。” 曾媚和朱贝妮终于绷不住,哈哈哈笑起来。 这样厮混了一两个小时,看看十点将近,大家起身准备离开。离开前结账的时候,被告知已经有人买过单了。其他人还是懵懂中,何美丽已经第一个想出:肯定是陈小西。 “这个比强行拉你走的那个可爱多了。”何美丽感叹道。 朱贝妮知道她在指许文衡。“根本没有可比性好吗?一个是正在相亲的口语老师,一个是已有女友的大学同学,统统跟我没有关系好吗?”朱贝妮心里呐喊。不过,懒得解释那么多了。 酒就是有神奇的催眠力量。这一夜,睡得别提有多酣畅。 第二天八点钟醒来,头脑清晰无比。昨天觉得是乱糟糟负担的各种小心情,统统消失不见。怀着这样的轻松与愉悦,朱贝妮洗漱后跟着室友兼同事一起去上班。 住公司宿舍的一个好处就是离得近。步行十分钟可达,路上还能悠哉悠哉吃个早餐。 “这粥淡而无味,明天我帮姐姐们煮超级好喝的香浓甜粥,好不好?”粒粒笑眯眯地对着大家问。大家搪塞着,目光乱飘,顾左右而言他。粒粒号称很会做饭,只可惜姐姐们懒得给她机会展示——为了环境卫生,公司也的确规定宿舍不能用明火。好不容易某一天答应吃她早上煮的粥,无奈她实在太激动,起得太早,粥煮得快干了其他人还没有起床,经验有限的小妹妹往煮好的粥里面加水,可想而知这粥的味道。 “这次我有经验了,保证不会犯粥里添水的低级错误了。” “我洗碗。你们只管吃就好。” 粒粒为了大家吃她的粥,断断续续央求了一路。何美丽听得厌烦,直喊她闭嘴。“再来提煮粥,下班我就把你私藏的电饭煲扔了!”何美丽的威胁遇上粒粒的单纯,立刻生效。粒粒余下的路上全程禁言,只嘟着嘴,谁也不看,独自大踏步的往前走。 到了公司,大家看到朱贝妮回来大多寒喧几句。小安最活跃,拿眼睛示意朱贝妮看路过的柳欣,等柳欣走过,不无得意地对朱贝妮说:“看到了吧,我说对了吧。” 朱贝妮稍作思考,再看柳欣径直往总经理办公室旁半开间的座位上走,马上会意:原来柳欣成了新的总经理助理,不觉对着小安伸出大拇指。 小安高兴得摇头晃脑:“这还不是最神的!” “不会吧。都猜对了,还能怎么神?” “你不在的这三周,最先走马上任的是陈梦阳。巡视了一次采购部,不知怎么就被砍下去了。这位看样子也做不长了,上周五总经理在办公室里对她破口大骂,骂到她哭着跑出来。还以为今天愤而辞职呢,没想到心态倒挺好。”小安语气掩饰不住的幸灾乐祸。 朱贝妮简直要把小安当预言之神,看她的眼神别提多崇拜。正要恭维她,又见小安咳嗽两声,自顾自走掉了。 朱贝妮慢半拍地回头,看见半透明的玻璃墙外快速移动一个短肥的身影,知道总经理大人驾到,于是落座进入工作状态。嗅觉灵敏,未卜先知。朱贝妮对小安越加佩服。 朱贝妮找个时间带着新报纸敲了总经理的门,借着询问总经理对新报纸的批评建议,向他汇报了一下自己正式毕业了。当然值得一提,正式毕业,有了毕业证就不算实习,转正后的工资是实习的两倍呢。总经理也不多言,只说报纸做得挺好,继续努力,顺便恭喜朱贝妮正式毕业。 当天下午,果然何美丽公事公办地找朱贝妮重新签薪资合同。 朱贝妮越发干劲十足,联系分公司通讯员对接新闻,甄选销售代表做专访……一直忙到快下班,才有机会打开自己的个人邮箱。打开一看,不由愣住了。邮箱里静静躺着一排望不到头的未读,都来自“Michael”——那是陈小西的英文名。 朱贝妮摒住怦怦直跳的激动之心,快速打开昨日的一封:是一则英文笑话。陆续点开余下的,无一例外,都是一则英文笑话。朱贝妮慢慢放松下来:也许是邮件系统自动发送的。放松下来,才察觉刚才自己紧张到鼻尖都出了汗。“真有点搞不懂,缘何紧张。”朱贝妮一边拿纸巾擦着鼻尖的汗,一边暗中自嘲。 把中午构思的英文短文偷偷摸摸写进邮箱,发送。同时乖巧地向老师保证,以后再也不会有毕业,因此也再也不会断更了。 又忙了一会儿,下半时间到。 正收拾东西准备下班,忽然听到总经理办公室内咆哮声起,不一会儿,柳欣捂着嘴奔出来,直往办公室外奔去。总经理在办公室里传出“哐当”一声响,哗啦啦玻璃破碎的声音随即而起。想是烟灰缸砸碎了穿衣镜。 小安吐着舌头,照常打卡下班,只是格外轻手轻脚。 第二十二章 重新接上头 有些迟疑的朱贝妮发愣期间,收到小安的短消息:“傻啊你,下班了还不走,等着被无辜牵连吗?” 四处一望,同事大都无声无息溜走了。 朱贝妮便也混作无事一般打卡出了办公室。 溜出办公室后,联系平日交好的那几位。大家说好晚上聚餐为曾媚送别的。一联系才发现,除了曾媚还在办公室,其他都躲在洗手间呢。 亏得她们想出这样一个藏身地点。朱贝妮正要前往,忽然又收到消息:“你别过来。内急去楼上或楼下。” “为啥?” “回头告诉你。” 朱贝妮只好另寻藏身点。 等了大约一刻钟,曾媚都抱着私人物品出来了,何美丽、粒粒她们还在卫生间没出来。 “难道有人在女厕所啪啪啪?”曾媚大胆设想。 “不会!要真有,粒粒哪里呆得住。”朱贝妮摇头。 “到底什么情况呢?”难得见曾媚如此好奇。 “会不会是柳欣在卫生间给谁打电话?”曾媚在财务室,自然不知道行政人事区域发生的事情。于是朱贝妮简要讲了临下班发生的“砸墙”事件。 “总经理是个性情中人,他比大老板容易激动多了。”曾媚并不很意外。 朱贝妮没怎么接触过大老板,听说他时常闭关修佛。朱贝妮入职晚,她来的时候,公司早已聘了职业经理人,即现在的总经理,代为管理公司。她只从老员工那里听说过大老板平和又富有人格魅力,不似总经理这般激进、善于施压。 足足又等了半小时,何美丽、粒粒、文惠她们才出来。 果然如朱贝妮所料,柳欣在卫生间哭诉委屈。 “这也值得你们憋在里面偷听那么久?”曾媚好脾气的笑。 “我们是陷在爱情的温柔里,舍不得出来。你们没听到,所以不知道。电话里的那个人好宠好宠柳欣。本来是他安慰柳欣,最后变成柳欣安慰他,一个劲劝他别急别生气。” “瞬间有个高大、强悍的男朋友形象浮现在我眼前。当他听说我在外受了委屈,顿时火冒三丈,霸气侧漏地狠狠说道:我要让他十倍偿还给你!哇,好浪漫,好浪漫哦。”何美丽、文惠七嘴八舌,沉醉不已。 粒粒只红着脸,一反常态地不说话。 “有一种爱情叫人家的爱情。”朱贝妮笑。 “咱家也有爱情。虽然不轰轰烈烈,对咱来说够了。”曾媚也笑。 “我总是贪心。其实我家猪头也无可挑剔呢。”何美丽像是猛然醒悟。 “大概只有我跟粒粒没有爱情了。”文惠看一眼粒粒,说道。 “还有我呢。”朱贝妮道。 “你还不快去把你的口语老师收了!”何美丽对朱贝妮说道。 “不干!不爱我的人,我坚决不爱。”朱贝妮万分坚决。 “我们三个,可以成立‘三个单身汉’俱乐部。”粒粒终于恢复过来。 “还‘三个火枪手’呢,图书馆里小说看多了吧。”何美丽很不屑粒粒的话。 就这样一路说说闹闹,到了她们约好吃饭的地方。说是联合请曾媚,最后温柔的曾媚姐姐非要抢着付钱。 第二天下班回来,曾媚的床铺果然空了。 粒粒对着空的床铺乌拉乌拉哭起来。何美丽烦躁至极,打电话给猪头,要求晚上借住一晚。不过就,猪头骑着摩托车来,把何美丽接走了。 “不如你跟我去社区活动室看书吧。”朱贝妮对粒粒说。 粒粒跟着朱贝妮,朱贝妮带着许久没看的专业书,两个人结伴去了社区活动室。 日子重归规律。以后的日子,何美丽常常夜不归宿,粒粒和朱贝妮常常相伴去读书。朱贝妮一直以为粒粒在看小说,直到有一天,无意中发现原来粒粒读的是高中课本。粒粒不说,朱贝妮乐得假装不知。 周末,又见陈小西。 虽然仍旧明显很瘦,但神态还似以前,从容,淡定,若隐若现的微笑。午饭过后,正是下午两点,空气里燥热凝滞,陈小西便向朱贝妮推荐桂林公园。 “桂林公园当年是上海黑社会大佬黄金荣的私人宅邸。”陈小西侃侃而谈,“花了350万银元修建,没想到建好五年之后,上海沦陷,园内建筑跟树木被日军毁坏。抗战胜利后,黄金荣修葺,又一次没想到,解放前夕又遭国民党军队严重破坏。后来被上海市园林管理处修复、接管。上世纪80年代末以‘桂林公园’的名义对外开放。” 桂林公园绿荫覆盖,小桥流水,假山楼阁,带足苏式园林的风韵。园内布置精心设计,移步换景,美不胜收。关键是,绿化率极高,一入园,温度明显下降,凉意袭来。 “真是个乘凉好地方。”朱贝妮赞叹。 “桂花香时来更灵。桂林公园内有20多种、1000多株桂花树。桂花开的时候,满园香甜,妙不可言。”陈小西积极向朱贝妮推荐:“中秋节我们再来,如何?” “好呀。” “一言为定。” 两个人公园内闲逛了一会儿,找了一个阴凉的地方,开始就着文章说英语。陈小西夸朱贝妮进步不少,“hear”、“hair”都能分清了。朱贝妮也不管夸奖里是否有嘲讽,只管照单全收。 两个小时左右,一周五篇的文章都聊了一个遍。彼时到了下午四五点,暑气消了不少。 “附近有个康健园,小时候去过,难得里面有手划船,你要不要去划划试试?”眼看话题聊完要散场,陈小西像忽然想起一样,随口问朱贝妮。其实手划船什么的,一周前就列入行程安排了。 朱贝妮自然很好奇,满口应允。 康健园里果然还有手划船。 一个不是生在江南,一个从小长在城市,两个人都不懂用手划桨的秘诀,手忙脚乱,歪七扭八划了许久,才摸索出规律来。心有余力不足的过程,也意外地好快乐。小船在灌木丛伸出的枝条下穿行,有花瓣从树上打着转儿落下,喜得朱贝妮神采飞扬。 陈小西稳坐船尾,一派从容,看水,看花,看眼前的人。 第二十三章 一言为定约 七月中上旬,陈小西带朱贝妮去看了一次舞台剧,同时告诉她十月份纽约有一个艺术团来上海,将租下一幢楼做开放式剧场,演《麦克白》,耳目一新的方式值得令人期待,自然不忘邀请朱贝妮届时一起感受。 七月中下旬,陈小西带朱贝妮去看了一次莫奈画展,同时向她推荐上海每年都会有的“春季艺术沙龙”展,趁机约定明年三四月一起去看。 七月下旬伊始,陈小西就积极地向朱贝妮推荐12月31日外滩的跨年灯光秀…… “一言为定。”每次陈小西都不忘这样强调。 朱贝妮后知后觉,终于悟出,虽然学校归来才见两三次,陈小西似乎已经预约了她未来近一年的时间。陡然悟到这些时,心里一酸,差点哭出来。 历史要重演了吗? 听说每个人都会有独特的气质,使他始终吸引相似的人。自己是不是有什么特质,只能吸引只愿跟她暧昧而不肯名言说爱的人? 要坚强。朱贝妮鼓励自己。 不要多心,他只是口语老师。朱贝妮劝说自己。 他的体贴及温存,只是因为他是天生细腻的南方男人罢了。朱贝妮游说自己。 于是再面对陈小西的温柔注视时,朱贝妮就淡然多了。 不管什么时候过马路,陈小西再也没有牵过朱贝妮的手。就算是顽皮去登桂林公园的假山,陈小西也没有伸手去扶。他严格地限制了自己,决计耐下心来去等待。 曾媚的空床铺仍旧没有新的继承者,慢慢堆满了大家的杂物。 柳欣没有像小安预言的那样很快下岗,倒是总经理经历了不少动荡。 有一次,总经理去分公司视察,恰逢分公司正门口停了一辆车,双方在“立即、马上?”把车移开上产生分歧,堂堂总经理撸起袖子,率先打出第一拳,使口角最终发展成斗殴。被当地派出所请走了三天。 一波未平,又传出举报。说公司旗下的一家分公司出售某品牌的冒牌记号笔。导致工商局上门检查。虽然在记号笔上证实是虚假举报,却在库存白板上发现了山寨问题。法院一纸罚款,要求公司缴纳几十万的罚金。于是总经理指挥法律顾问好一通忙碌,又让朱贝妮写了一稿又一稿申诉书,最终使罚款降至十万。 原以为劫难终于渡过,却又见总经理唉声叹气,暗自生气。只是谁也不知道这次出了什么事,只知道人事经理和法律顾问齐齐出差天津。又过了几天,才从小安那里得知,原来分公司男女宿舍设在一套房内,夏日午睡期间,女生宿舍没锁门,竟然发生一起强奸未遂。 “谁知道有没有遂,说总归说未遂喽。”小安门儿精地说。 因为总经理到处扑火,柳欣的日子明显好过很多。 在公司内有小安一众讨好巴结,天天小零食不断。柳新的气场一天胜过一天,上班都像是未来储君临朝,傲视同事,眼睛都要瞪上天。 人事经理和法律顾问从天津出差回来后,在总经理办公室开了很久的密会。很快,总经理把朱贝妮叫进办公室,口授她即刻写一份公司红头文件,严格要求各公司宿舍不得以任何理由接待异性来访,初次违规扣款月工资的30%,二次违规直接开除! “不知道公司暗中花了多少钱才摆平那位未遂的女生。”小安看到红头文件后,嘻嘻哈哈对身边的人说,恰巧被路过的朱贝妮听到。 朱贝妮跟小安不似以前那样说说笑笑了,因为小安转移了注意力。近来小安拿出看家本领讨好柳欣,成效斐然。 除了可以近水楼台先知道公司的动向,小安暗中佩服柳欣——她原本笃定柳新干不过一个月,如今又一个月都过去了,柳欣还稳坐总经理秘书的职位。 “柳欣必有过人之处啊。”小安心里想。本着好好学习的动机,小安一次次无底线地讨好柳欣,想套出柳欣的心里话。柳欣很享受,很接纳,却不肯谈深,更不肯分享与总经理相处的终极秘密。 轻易放弃,那就不是小安了。小安越挫越勇,集中精力,拼了老命地跟柳欣套近乎。她就不信,她一片至诚之心,感动不了柳欣! 天津未遂事件之后,太平日子没过两天,总经理旧态复发,开始鸡蛋里挑骨头,找东找西找茬,第一个日子不好过的就是总经理秘书柳欣。上午总经理嫌弃她连日程都排不好,导致他明天将一个上午奔波两个相距甚远的地方拜访大客户;下午嫌弃她订个火车票都订错。 朱贝妮耳朵里飘过总经理独有的狂飙式骂人的话,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但不管是什么滋味,考虑到柳欣颐指气使的模样,她都不介意多听一会儿。无奈肚子咕噜咕噜叫起来,想必是中午的冒菜吃得太辣,肠胃不适,只得离开座位,去洗手间。 正酣畅淋漓的时候,猛然听见洗手间的门被人用很大力气推开了,随后小隔间的门吧嗒吧嗒又被推开了几扇,推门的声音就在自己的隔壁停了下来。 初时朱贝妮还不在意,还以为谁内急,只纳闷为啥明明有空位却又不进,还当像自己一样有怪癖——她总是进离卫生间门最远的隔间,而且还一本正经有自己的理由——远离门口,被人光临的次数相对少,因此也相对干净。 可是,接下来听见脚步往门口走。 原来有人闯进女生卫生间急吼吼找人!朱贝妮恍然大悟。 等等!那个急奔门口的脚步又陡然停住,“咔嚓”,卫生间门锁被从里面锁上了。 难不成是保洁阿姨开始集中做清洁了? 朱贝妮刚想轻轻嗓子开口询问一声,陡然一个暴躁的声音响在耳边——“气死我了!他又骂我了!……再给他搞点事情!” 柳欣? 尽管盛怒之下声音变得尖厉,但朱贝妮还是确信无疑地听出了那是柳欣得声音。“搞点事情?”朱贝妮放松的注意力不由集中起来。 “不嘛,黑虎哥,我不要离开,人家还没有玩过瘾嘛……”柳欣开始撒娇。难怪上次何美丽她们宁肯憋在卫生间也不肯放弃偷听的机会。原来柳欣撒娇如此好听,糯糯软软的,听不出是笑着求还是哭着求,总之让人很难拒绝的样子。这个“黑虎哥”,大概就是何美丽说的那个很宠很宠柳欣的那个人吧。 第二十四章 许诺“搞事情” 朱贝妮在脑海中勾勒着电话那头接电话的人,对柳欣爱之又爱,只好答应的模样…… “好!我答应你,两个月之后我离开……” 没想到首先答应的人反倒是柳欣自己。朱贝妮竖起耳朵,聚精会神,贪婪地捕捉每一个声音。唉,撒娇这件女生杀手锏的武器,她还没摸到门到呢。 不提防肚子咕噜噜叫了一声。吓得她赶快分分神,管管自己的身体。倒不是担心被柳欣发现——她原本就光明正大没有躲藏,她只怕错失这么精彩的嗲声嗲气的电话。好在门外的柳欣,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结果,正兴高采烈呢,没有留意琐碎的声音。 “这里太臭了!保洁阿姨又偷懒了。黑虎哥,晚上见!”柳欣喜气洋洋地挂了电话。 “咔嚓”,卫生间锁上的门随之开了。笃,笃,笃,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扬长而去。 留下朱贝妮,还在勾勒电话那边深情几许的痴情男人形象。 咦?她和她的黑虎哥,在说什么? 柳欣走了很久,朱贝妮突然回味过来。 柳欣在求一个人“搞点事情”,因为“他又骂我了”。朱贝妮眨着眼睛,突然觉得自己智商捉急。阴——谋——吗?她哆哆嗦嗦地想。一边得出结论,一边赶紧否认。 等朱贝妮从卫生间出来的时候,脸色都白了。 朱贝妮低着头走进办公室。 她强装镇定地开始看文章,那些汉字突然变得狡猾起来,她的目光有些捉不住那些字。假如,柳欣的求救电话会被执行,是否意味着过去一个月的多事之秋是有人幕后操纵?柳欣的黑虎哥会不会是不良集团的头目?自己若指证柳欣会不会有生命危险? 朱贝妮坐在电脑前,想得久了,有些头昏脑胀。她佯装镇定,看看柳欣,看看小安,看看何美丽、粒粒……心里五味杂陈。 柳欣平和中透着笑意,是这么快就从被骂中平复了?还是得到了许诺等着看笑话? 小安一门心思讨好柳欣,a计划,b计划列起来。 何美丽深陷令她“激动到颤栗”的爱情里,工作时也总是神采奕奕地出神。 粒粒依旧单纯到快递小哥看她久一点就脸红。 文惠面无表情输单。 路星星忙着帮这个人、那个人寻找、安装这个、那个免费软件。 卢小雯忙着整理工作合同。人来人往,她总是很忙。 想着离开的肖皿皿、陈梦阳、曾媚无需为着破公司运转浪费心力,朱贝妮不由暗生羡慕。 人名在内心流转,朱贝妮发现,没有一个人适合倾吐秘密。 巴巴地去找总经理提醒他留心柳欣?万一是虚假的一己想象呢?再说了,就算是真的,这样暴露了自己,会不会招致横祸?总经理就算留心柳欣,也无可奈何,因为下手的并非柳欣本人。如果不立案,又到哪里寻找“黑虎哥”?朱贝妮内心反复思量,最后得出一个结论——先静观其变再说。 被何美丽拖着去吃午饭的时候,朱贝妮头昏脑胀得厉害。 “你怎么啦?像是失恋了一样。”何美丽抚摸着朱贝妮的面孔。最近有爱情滋润的何美丽满腔温柔,举手投足都格外多情。 “我——连‘谈’都没,哪来的‘失’啊。”朱贝妮抵制住分享秘密的冲动。 “我不是说了吗?把你的小西老师收了呀。” “我不也说了吗?人家不爱我,我绝不爱人家。” “人家分明含情脉脉!”何美丽道。 “人家若心里有咱,怎么舍得让我不明不白暗中等待?”朱贝妮坚持道。 “说得有道理!”何美丽开始顺风倒:“你看我家猪头,坚决信奉爱要说出来,爱要做出来——”扑哧,她不知想到了什么,自己脸一红,笑了起来,笑完接着说:“男人要是心里爱一个姑娘,肯定飞蛾扑火也要表白。哪有默默守候的。算了,你又不差,慢慢来吧,总会遇到你的猪头的。等我空闲,我带你去酒吧多转转,酒吧帅哥多。”何美丽开始碎碎念。 朱贝妮才不认同,但她也不想反驳何美丽的好意。何美丽是标准的颜控,容颜至少要及格,在她眼里才有性别,不然一律是“第三种生物”。 睡了一晚,一觉醒来,第一个转进朱贝妮头脑中的,便是昨天无意偷听到的电话。不过,因为怀里有柔软的织物,又在熟悉的寝室,安全感大为提升,朱贝妮已不似昨天那样忐忑与沉重。 “静观其变吧。”她对自己这样说。 接下来的两天,柳欣照旧每日挨一骂。生活跟以往并没有什么变化。朱贝妮一天比一天放松,有时候独处的时候,想到“搞事情”,自己都会忍俊不住:自己果然太年轻单纯,一点风吹草动都吓坏了自己,芝麻看得比西瓜都大。 然后才周五,“事情”就来了。 一大早,大家正安静工作,办公室门外呼啦啦闯进一大片人,其中一些还穿着警服,那些没穿警服的,显然也身手敏捷,像是便衣。他们目光犀利,要求大家一律起身,举起手来。有女同事尖叫起来。总经理颇为镇定地快速从办公室里走出来,勇敢地上前询问。 朱贝妮偷偷看一眼柳欣,柳欣镇定异常,一反大多数同事的迷茫与紧张,柳欣似乎脸上还隐隐在笑。淡忘许多的“搞事情”重新盘踞朱贝妮的大脑,她的心突突突地跳起来。 带队的警察出示一张照片,要求带走一个人。 总经理带他们到销售区,找到一个姓张的同事。 等警察们兴师动众带着姓张的同事走了。慢慢的,各路消息汇合起来,原来,警察得到匿名举报,发现他们多年前通缉的杀人犯被人目击,在公司附近出没,最后经过盯梢,发现在他们公司上班。为了不打草惊蛇,只好在上班期间突击捉拿。 原来是这样。朱贝妮略略定定心。这样合情合理的剧情,“黑虎哥”应该可以洗脱嫌疑了。 第二十五章 记住一句话 有同事被带走的这天,午饭后,大家谈性颇浓。毕竟身边窝藏一个杀人通缉犯的事情,不是人人都能遇到。张姓同事,朱贝妮并不熟悉,也无从发言。只是听别的同事讲,他如何低调,如何使人看不出。还有几个聪明人,恍然大悟地感叹怪不得有时觉得“不对头”。每个人都啧啧感叹,觉得人心隔肚皮。 然而下午很快有来自警方的说明电话——原来此“张”非彼“张”。那个被通缉的,是此“张”拐了不知道几个弯的远房亲戚,两个人只是长得神似。张同事下午很快就返回了办公室,被总经理叫去详细了解了情况后,公司高层安抚一二,让他继续工作。上午绘声绘色说他可疑的人,不晓得再见他会不会尴尬。 朱贝妮暗自对自己说,这件事算是巧合,不算“搞事情”的证据。 周末,如约跟陈小西见面练习英语口语。还没有谈及英文文章,朱贝妮脱口而出:“我知道了不该知道的秘密。怎么办?”说完自己都被自己的迫不及待吓住了。可是,说完也陡然轻松不少。 那时他们正并肩走。陈小西微微侧回头:“你是说——” “我在卫生间,不小心听到一个同事跟别人打电话,要求对方搞点事情,转移总经理的注意力,避免她在公司挨骂。”朱贝妮全倒了出来。她不是没有想过,但陈小西既不是她公司同事,又没有相关利益。如果有个人适合倾诉,非陈小西莫属了。虽然杨青青也是个倾诉良伴,但杨青青总是给朱贝妮逃避深谈的感觉。 陈小西转过更多角度,侧过头对朱贝妮:“她知道你知道吗?” “应该不知道。”朱贝妮回想了一下,颇为确定地说。 陈小西放松不少:“你就当作不知道吧。” 见朱贝妮没有说话,陈小西索性转向朱贝妮,抢先一步站在朱贝妮的前面。他不放心地看着她,一本正经地解释道:“有人说这世上有三种事情,一种是老天的事情,一种是别人的事情,还有一种是自己的事情。老天的事情归老天,别人的事情归别人,我们只需要管好我们自己的事情就好了。你说的那个人与总经理之间的恩怨,就让他们自己解决好了。你我局外人,就不要凑热闹啦。” 朱贝妮目光扫过陈小西胳膊上的伤痕——在无锡街头遭遇流氓小偷恶意划过的伤痕,转而问陈小西:“在无锡的时候,明明包已经找到了,你为什么还不肯放那小偷走?” “那么容易就放他走,万一他去偷孤身一人的女生——”说到一半,他猛然住口,脸上笑容全无,仔细看,竟有些生气。 朱贝妮耸耸肩。 “不行。”陈小西强装镇定,但明显着了急:“这不一样。这不是你显示义气的时候!我不能看你去冒险!” “我什么都没有说。”朱贝妮辩解道。 “你说,说你会不插手!不冒险!”陈小西直直看着朱贝妮的眼睛,这样的身高差,这样的姿势,这样的眼神,大有强迫意味。 朱贝妮调皮一笑:“不冒险。” “不够,说你会不插手这件事。” 朱贝妮张了张口,却只说出:“肯定不会冒险。我比谁都爱惜我的小命啊。” 陈小西眼神有些黯淡,黯淡一闪而过:“好几个星期以前,我在酒吧里碰到过你一次。那天晚上,有两个年轻人,因为搭讪一个姑娘,一言不合打了起来。结果两个人都有后台,两个人都不肯相让。你知道最后怎样?” “怎样?”朱贝妮好奇心起。 “那姑娘更厉害,一个电话喊来一帮人,把那两个年轻人扔出酒吧去了。”陈小西长长地看了朱贝妮一眼:“你知道我想说什么吗?” “想说什么?” “这个世界不动声色但是有后台的人,有很多。我不希望你不明就里,糊里糊涂就身陷险境。” 与其说是陈小西的话,莫若说是说这话时的陈小西,让朱贝妮心里暖暖的。果然找陈小西倾诉比找杨青青英明得多。就算讨论来讨论去,结果仍不外乎她一开始所想的“静观其变”,至少还有真诚关心啊。朱贝妮微微笑了。 “我有一句话想让你记住:不管什么时候有什么麻烦,一定要告诉我。”陈小西说得很郑重。 朱贝妮听得很出神。她想起那天去吃午饭与何美丽之间的对话。一个说“人家分明含情脉脉!”一个坚持“若心里有咱,怎么舍得让我不明不白暗中等待?”尤其何美丽无比坚定的认同:“男人要是心里爱一个姑娘,肯定飞蛾扑火也要表白。” “男人要是心里爱着一个姑娘,肯定飞蛾扑火也要表白。”朱贝妮感受到内心遗憾一寸寸增长。要是他爱的人是我——朱贝妮才一设想,立刻脸红心跳。 还是不要挑逗自己了。她内心板起面孔,严肃地教训起自己来。 “你记住了吗?”陈小西歪头问朱贝妮。 朱贝妮目光躲闪:“嗯。” 找了一家西餐厅,两个人点了一份pizza一份牛排,刚落座用ipad找出上周的文章,朱贝妮的电话就响起来。 “我是青青!你快来医院!”电话里青青显得很慌张。 “你怎么了?”朱贝妮第一反应是杨青青的旧疾复发。还记得自己从学校返回上海,杨青青在公交车上就曾表示胸口或胃部不适。问完怎么了,才觉得情急出错,应该问哪家医院才对!正要问在哪家医院,电话那头传来青青期期艾艾的回答:“不……是……我。” “猫咪?”朱贝妮惊呼。哎呦青青运气真是不好。老猫死掉无话可说,小猫也……只能怪运气太差了。 “不……是……”一向爽快不犹豫的青青,却吞吞吐吐起来。 “那是谁?”这下朱贝妮彻底陷入五里雾里。 “是许文衡。”杨青青像是突然下定决心,说话重新变得果断起来。 “……”朱贝妮不说话了。 “你快来!他胃出血,在抢救!”电话里,杨青青的抽泣清晰可闻。朱贝妮叹了口气:“不是我赌气。哪里轮得到我去关心。他有家人,有女朋友,而且,已经有一位同学前往探视了……” 不等朱贝妮话说完,杨青青就嘶吼起来:“朱贝妮!你就这么冷漠吗?医生病危通知单都开了!” 第二十六章 博命出头郎 病危通知单吗?朱贝妮转过脸,重重地叹了口气。 “我在XX医院!你爱来不来!”杨青青挂了电话。 pizza和牛排正好上桌。 朱贝妮放在桌下的手紧握在一起,些许发抖。 “我都听到了。要不要打包到医院去吃?”陈小西从容平静地询问。 “我为什么要去?”朱贝妮努力保持平静。 “我更没有理由劝你去了。”陈小西兀自一笑。可是他看朱贝妮,一点没有往常见美食跃跃欲试的兴奋劲儿。 “嘟嘟嘟”……手机再次在桌面震动起来。来电显示是杨青青。 朱贝妮有些起伏:该不会是报丧吧。 想到自此天人两隔,朱贝妮有些后悔刚才自己的倔强,伸手接电话。电话未接通前,人已经全然软了态度。 “你在哪儿?你真的没有来?你可真狠心!你快来呀!我怕撑不住!”电话里的杨青青哭了出来。她哭得压抑又放纵,声音些许嘶哑,带足抽搭吸气声,说不定已经是泪水鼻涕横流。朱贝妮被她哭得心慌——撑不住?真的要天人两隔了吗? “我就来!”朱贝妮猛然站了起来。 陈小西按住滑落的餐盘,招呼服务生“打包”,同时不动声色地拿出信用卡付了账。朱贝妮看着他有条不紊地做事,慢慢也冷静下来。 “刚才青青说,可能撑不住了。”朱贝妮觉得自己有必要解释一下。 陈小西点点头,接过服务生递过来的食品袋跟着朱贝妮就出了餐厅。 朱贝妮往自动扶梯方向走,走了一半又想起拐角就有直达电梯,又折回头。来到直达电梯前,发下这个电梯只上不下。就这样,她像无头苍蝇一样,混在人流里乱转。 “你还是跟我来吧。我知道XX医院的地址。”陈小西实在看不下去了,只好出手。 “你也去吗?”朱贝妮问。 “没我你去得到吗?” 朱贝妮眨巴眨巴眼睛,马上妥协了。嗯,路痴如她,一个人赶往一个陌生的地方,变数的确挺多的。 “如果你觉得我不方便出场,我可以在楼下等你。”陈小西道。 还以为朱贝妮会说“也没有不方便啦”,谁知她结结实实来一句:“好”,让陈小西有些哭笑不得。 XX医院正门位于不大不小的一条马路上。陈小西带着朱贝妮先乘地铁,出站叫了出租车。为了缓解朱贝妮的焦急,陈小西不慌不慌地跟她聊天,告诉她这样换乘的好处:“地铁快,还便宜”,之所以出了站叫出租车,自言全是“怕朱贝妮觉得太热”,不然他一个人保管等公交车去了。朱贝妮听了陈小西的话,分神很多,有些笑了。 还没到XX医院门口,路就堵起来。司机手拍方向盘,老道地说这个路口向来如此,私家车太多,有钱的人太多! 果然,等朱贝妮、陈小西乘坐的出租车开到医院门口的下车地点时,一辆保时捷后发先至,戛然而止,抢在了他们出租车前停了下来。 “册那!”司机顺口骂道。 保时捷上下来一个打扮时髦的年轻女郎。女郎甩一甩浓密的卷发,踩着细高跟,挎着小包,妖娆地走进医院大门。 朱贝妮不经意回头,看见陈小西的目光牢牢被时髦背影吸引,人家走进医院大门了,他还在车内弯腰目光尾随。 朱贝妮不觉一脸黑线。 “我——”陈小西微一收神,看到朱贝妮脸色变了。 “哼。”朱贝妮把脸扭向一侧。 司机歪着头看,陈小西只好自我解嘲地笑笑。刷卡,下车。 朱贝妮头也不回,自顾自往前走。走着走着,又退回来到陈小西跟前。 “那个,额,青青说是几楼几室?” 等朱贝妮和陈小西绕过人潮拥挤的大厅,找到电梯时,电梯门将要关。没想到,里面有人认识并呼喊陈小西,还为他们按停了电梯。 朱贝妮边感谢边扫视人群。 陈小西已经锁定目标:“梁昉!” 梁昉在人群中招手,朱贝妮这才发现,原来那个时髦女郎就是梁昉。梁昉看上去神色日若。朱贝妮有心想问许文衡缘何突发急病,病情怎样,奈何心里的话一句也问不出。倒是陈小西,将朱贝妮的着急看在眼里,随口一般,就把话题扯到许文衡病情身上。 “我也在想,怎么这么巧在医院遇见你们,原来你们也是来看他。只是没想到你们这么快得了消息,我也是刚知道呢。”梁昉笑笑地看了一眼朱贝妮。 朱贝妮被她那一眼看得极不舒服,不知是否自己敏感神经发作。 “上次见他,觉得他神清气爽,身体健硕,怎么突然胃出血?”陈小西恍若没有察觉朱贝妮的不快,仍旧愉快地跟梁昉聊天。 “他呀。他自找的。”梁昉语气轻快,说话间甚至有些鄙夷。朱贝妮听得一怔。 恰在此时,他们要去的楼层到了,电梯里人流涌进涌出。陈小西照顾着两个女生出电梯,来到走廊,一路寻找许文衡住的房间。 “怎么回事?”走在走廊找房间的时候,陈小西不动声色把话题重拾回来。 “他没跟你们说?”反问完,梁昉自己笑起来:“这的确有些难出口,总不能说我想出人头地,所以拼了命也要吃下这个大单,所以两周以来,天天去喝酒,要不是当场吐口血,被客户强送医院,恐怕他会暗自擦干,接着上吧。” 朱贝妮闻言,路都忘记走了。梁昉和陈小西察觉时,她已经落后三五步了。迎着他们的目光,她脱口而出:“干嘛这么拼命?” “我也想不明白!”梁昉跟着叫起来:“干嘛这么拼命!有病啊!”她的不满,她的担心,终于爆发出来。梁昉吸一口气,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儿。 陈小西左看看,右看看,缓和般安慰道:“听说好男儿志在千里。文衡兄一看就是有志青年。也许只是客户难缠,逼不得已。现在大家都稳定一下情绪,进门之后,就别再给病人脸色看了。” 梁昉叹口气,重新挨门找。 陈小西等了朱贝妮两步。朱贝妮不觉也叹了口气:“我知道他有野心,我就是不明白为什么。” 第二十七章 不拼的理由 燕雀安知鸿鹄之志。 曾经在语文课本上,一心想起义的陈胜吴广喊出王侯将相宁有种呼。作者以“燕雀安知鸿鹄之志”来表达(称赞)他们的野心。 朱贝妮从来不觉得“野心”是个贬义词,她只是想不明白,活着最重要的难道不是健康地活着吗?工作也值得以命相拼吗? 梁昉很快找到他们要找的房间。是间双人房。梁昉象征性地敲敲门,不等反应,推门进入。朱贝妮和陈小西尾随而入。 “你终于来啦。”杨青青哭得眼睛都红肿了。她呜咽着,对朱贝妮喊道。梁昉兀自一怔。 “吓死我了。医生用了药,他在睡。他的同事刚走。”杨青青抱住朱贝妮的一只胳膊。朱贝妮能清晰地感觉到她整个人在发抖。许文衡睡得很熟,很平静。 梁昉一脸雾水地看着许文衡病床前哭哭啼啼的杨青青,脸上表情风云变幻。然而没有人看她,她也无从借机发挥。最后只能盯上闲人陈小西。 “她是谁呀?”梁昉用下巴指跟朱贝妮窃窃私语不停歇的杨青青。 “他们的大学同学。”陈小西轻声回,想了一下又补充道:“就是她告诉我们消息的。” “哦。”梁昉长长地“哦”了一声,沉默地盯着杨青青看了许久。杨青青只顾跟朱贝妮倾吐感受,全然不知。 梁昉原地站了一会儿,转身离开。 “哎——”陈小西慌忙追出来。“你怎么要走吗?” “我有那么小心眼儿吗?”梁昉明媚一笑,“我去帮他换个单间。” 不一会儿,有医护人员进来,准备推动移动床,开始取床前挂着的输水液。正全情讲话的杨青青猛然蹦起来:“你们要干吗?”把正忙碌的医护人员吓得一怔,缓了一会才回答:“帮病人换房间。” 朱贝妮搂住杨青青,杨青青仅仅抓住许文衡的床,很慢很慢,才松开手。 梁昉表情冷淡地看了一眼杨青青,站在陈小西身旁,问陈小西带的什么吃的,能否分给她吃一些。 “他们是谁?他同事吗?”杨青青如梦初醒,才回过神,看到自食品袋里取食物的陈小西和一旁巴巴等着吃的梁昉。 朱贝妮轻咳一声,开口介绍:“男的是陈小西,我朋友。女的是梁昉,他女朋友。”朱贝妮说完才觉得尴尬了,因为自己避讳不想提许文衡的名字,结果这样含混地介绍,好像是在说梁昉是陈小西的女朋友一样。 杨青青果然没有意识到梁昉是许文衡的女朋友,很友好热情地前去感谢他们前来医院看望许文衡。 “医生开了病危通知单,签字的时候我手抖得笔都我不住了。”杨青青分享她经历的过程。 “是他喊你来的?”梁昉直直的问,脸色相当不好看。 “不是。是送他来的客户,不知道该联系谁。拿起他的手机,发现他最近联系的人是我,就把电话打我这儿了。”杨青青余惊未消,声音显得很干涩。 梁昉听完这话,脸色才慢慢好转起来,她莞尔一笑,对大家说:“我们去顶楼吧,我定了vip套房。”说完扭身带路。 杨青青惊吓之下,思路始终慢半拍。别人都走了,她才抬脚。她一把抓住朱贝妮:“套房?她是?” “我刚才没有说清楚。她是许文衡的女朋友,梁昉。”朱贝妮接机解释。 杨青青的脸色一点点变白,呼吸也像是要消散一样。她如雕像一般纹丝不动,连眼神也凝固了一般。 “梁昉……”许久,杨青青才缓过一口气,幽幽地说道:“记起来了,那天朱师兄在公交车上喊的就是这个名字。” “你没事吧?”朱贝妮上下打量杨青青,她从未觉得青青如此脆弱。 “我没事。”青青轻轻地回答,两只手慢慢护在胸口。“我们也上去吧,你朋友在电梯口喊我们呢。” 朱贝妮回头,果然陈小西立在电梯门口,向她们招手。 vip套房极整洁。有间宽敞明亮的卧室,许文衡已经睡在里面。卫生间一侧,有一个迷你厨房,放着烧水壶、微波炉、咖啡机等便捷厨房用品。卧室外,是一个面积不小的客厅,宽大的真皮沙发,茶几,电视,一应俱全,甚至沿墙有张吧台似的餐桌,配了三把高脚凳。 陈小西进来饶有兴趣地到处看了看。 五十开外的主治医生独自来查房,像朋友一样跟梁昉聊起了家常,语气间颇为熟捻。临走前看了许文衡一眼,语重心长地对梁昉说:“不能仗着年轻这样胡来。胃黏膜上皮细胞很娇贵,总喝酒刺激黏膜,黏膜发生出血、糜烂、水肿、溃疡等,轻则胃出血,重则就是癌。你要多劝他。” “我记住了。我会劝他。这件事情,麻烦您不要跟我爸爸讲。”梁昉边起身相送,边温婉相求。 “放心,我不会插嘴你们的家务事的。” 医生走了,陈小西兴致高昂:“我从没有来过医院的套房病房呢。” 梁昉被他纯真的感叹逗的笑出声。 陈小西把食物取出,微波炉里加热,拿到茶几上,对众人说:“谁饿了,来垫垫肚子。不够我再下去买。”眼睛看着朱贝妮,些许请求她来吃的意味。 “可以点餐让他们送进来的。”梁昉不知从哪里,拿出一瓶酒,打开依次倒了四杯。 “到底是住过VIP的人,思考问题是跟我们没住过VIP的人不一样。”陈小西笑嘻嘻评价。 “挖苦我啊?”梁昉递过一杯酒,歪着头看陈小西,笑得十分可爱。 “实事求是。”陈小西接过酒,轻轻碰杯。 “你们也喝点,白葡萄酒跟牛排最配。”陈小西将两外两杯酒放在朱贝妮和杨青青面前。 杨青青默默地接过酒杯,一口喝了下去,呛得治咳嗽。两行泪也呛出来了。朱贝妮忙帮她捶背。 陈小西在朱贝妮的一侧坐下来,看着朱贝妮,语气温存,一脸严肃:“我一直在想你刚才问的问题,你想不通拼命的理由,那是因为你站在自己的立场在思考。一个习惯拼的人,立场是不同的。正如你想不通拼命的理由,他则是想不通不拼的理由。”朱贝妮闻言皱眉思索。 “你提醒了我。”梁昉眼睛发亮,紧紧盯住陈小西。 “什么?”陈小西反问梁昉。 “我跟他,或许不是一路人。”梁昉苦笑着说。 第二十八章 玩牌等人醒 尴尬了。 陈小西只是不想朱贝妮心思太重,一心想解开她的疙瘩,没想到竟然让梁昉心生疑惑,认为自己跟男朋友许文衡不是一路人。接下来,岂不是要分手的节奏? 余下的三个人,都不知该怎么接话了。 好在梁昉一带而过,马上牙签戳起牛排粒,就着葡萄酒呼朋引伴:“反正现在也只能等,我们要么玩升级?玩王者荣耀?玩真心话大冒险?” “还是玩升级吧。”这里面,朱贝妮唯一还能混一混的,就是升级了。 “好啊。”梁昉马上回应。 “VIP套房的人也玩这种大众休闲的娱乐吗?”陈小西打趣梁昉,成功赢得梁昉一个大白眼:“你有完没完?” 杨青青偷偷打量梁昉,越打量心越凉,直到梁昉说出“我跟他,或许不是一路人”,她才开始慢慢回暖。 四个人环坐在茶几四周,开始用两幅扑克牌玩升级。 “我跟朱贝妮一家。”梁昉挑人。 “怎么能跟我抢人呢。”陈小西反对。 “不跟你抢,就跟她抢!”梁昉玉指一指朱贝妮。 “还是跟我抢吧。”陈小西笑起来。 陈小西跟杨青青搭对子,梁昉跟朱贝妮搭对子,四个人在客厅玩升级。陈小西有心想让,杨青青无心认真,使得梁昉和朱贝妮节节胜利,一路升级。两个人开心得不行,越赢越要赢,耍赖反牌,赢一次,喊一次“give me five”。 一开始考虑到有病人,大家说话还特意压低声音,玩着玩着赢家忘形了,简直呼喊起来。 有医护人员来敲门,陈小西起身去开门,小护士友善提醒说:“不好意思,改造房隔音不太好,请病人亲属节制一些。”陈小西门开得大了一些,一本正经说话的小护士不小心看到一桌的扑克牌、酒杯和快餐,话都快说不下去了——还以为是哭喊,原来是欢笑。 重新回到牌桌。 “要棋逢对手才有趣,碰上你们两个菜鸟,我们的成就感也不强烈,喜悦也打折了。”梁昉不想玩了。 “我们只是把你们哭。有一次教朱贝妮玩桥牌,就教得她眼泪吧嗒的。”陈小西反唇相讥。 “哼。不要在我面前吹嘘桥牌,我是桥牌队长大的,从小出国比赛的。”梁昉又来了精神。 陈小西询问杨青青是否会玩,杨青青点点头。陈小西转向梁昉:“想赢还是想输?” “什么意思?” “想赢就必须把朱贝妮还给我,想输你们继续做搭子。” 朱贝妮咳咳不止。可是又无话反驳。算点数,她怎么也算不好,更别提记牌、猜牌了。梁昉犹豫了,她对着杨青青打量来,打量去,却始终下不了决心跟她做搭档。她犹犹豫豫:“要是许文衡醒着就好了。他桥牌打得好好,是我见过的最棒的业余选手。” 朱贝妮想起来了,在大学的时候,除了学习,许文衡最大的消遣就是打桥牌了。可是那时候大家要么不打牌,打牌就斗地主,没有人跟他文绉绉地玩桥牌。他不死心,要教朱贝妮。朱贝妮让他见识了一把什么叫“烂泥扶不上墙”。 每次许文衡都笑到哭,用手乱摸朱贝妮的头顶:“里面掺了多少浆糊呢?”朱贝妮只会狠狠地嫌弃他弄乱了她的头发,发誓以后再也不跟他学桥牌。可是,许文衡总有办法让她一次次从师,无妨,她也有能力让他一次次失败…… 那时候的纯真岁月。如今回顾,抛开结局,过程还是很美好的。 哦,朱贝妮想起来了,杨青青兴许也是桥牌高手。她那时候专门看过桥牌书。不过,跟到处游说人打桥牌的许文衡不同,杨青青只是默默一个人看。 “兴趣她真的是高手,至少她专研桥牌书的。”朱贝妮指着杨青青道。 “试试吧。”朱贝妮的话勾起梁昉不少兴趣。 陈小西终于如愿以偿,坐在了朱贝妮的对面。 梁昉和杨青青搭档,像开了外挂,不管拿到手的牌好还是不好,一律配合得天衣无缝。梁昉和杨青青不说话,不商量,可是杨青青就像有魔力,总能及时接手梁昉的牌,你来我往,完全主宰了发牌权,陈小西和朱贝妮被“鱼肉”得厉害。 陈小西看朱贝妮,朱贝妮一脸懵懂。她反正不会,倒看不出梁昉与杨青青之间配合得多默契。见朱贝妮没自己那么郁闷,陈小西只得继续咬牙被“鱼肉”。 “哈哈哈,爽!”梁昉开心地大叫。“爽爆了!” “我要收回刚才的话,你才是我见过的最厉害的业余选手!对不起,我确认一下,你是真的从来没有进专业队打过桥牌吗?” 杨青青摇摇头:“这是我第一次跟人面对面打桥牌。” 梁昉眼睛都直了:“真,真,真的吗?” 杨青青微微点头:“确实。我之前只是看看书,后来毕业了,上班了,无聊的时候也会网上玩一玩。” “奇才啊!”梁昉对着杨青青感慨,语气已跟开始大不一样,变得亲昵许多。“我本还不信有天才存在,没想到天才并非风扬跋扈,也可能其貌不扬。” 杨青青原本还觉得被夸不好意思,听到后来,只笑笑地叹口气。 又有人在门外敲门。 大家赶紧压低音量,还以为不知觉间又扰民了。陈小西起身去开门,原来是值班医生带着一群实习医生查房。 “怎么还没有醒呢,应该已经醒来了。”值班医生边往卧室走,边嘀咕。 值班医生才推开卧室的门,就看见睁着眼睛安静躺床上的许文衡。值班医生颇为得意,大声回头对众实习医生说道:“我就说嘛,至少一个小时以前,就应该醒来了!这是一个急性胃出血的典型案例,你们来看……” 实习医生纷纷涌进卧室,客厅里剩下的四个人,面面相觑,表情不可捉摸。大概人人都在回想值班医生的那句“至少一个小时以前,就应该醒来了”。 等值班医生带着众实习医生走后,房间重归安静。梁昉第一个站起来,一把推开卧室的门。 推开门,许文衡正笑得欢:“我躺着这里听你们说笑,觉得比医生开的药疗效还好。” 第二十九章 欲兴师问罪 梁昉想兴师问罪来着。 自许文衡因为胃出血被客户从酒桌上送进医院后,他所在的业务组主管得知消息后,第一个打电话给了正牌女友梁昉。业务主管对梁昉说,这笔单子十几个亿,能拿下来许文衡将平地青云,当即晋职,成为公司新的业务神话,可惜功败垂成。业务主管万分惋惜,梁昉只是不屑:十几个亿,就值得把她梁昉凉一边两周? 她想当面问他,问他为什么那么拼命,问他怎么舍得放任她不管,问他事业就那么重要吗,问他醒了装睡有那么好玩吗?可是,当门推开,看许文衡这样笑着,这样眼睛黑亮地看着自己,梁昉只是张了张口,什么话也问不出来了。 那些过去相处时的柔情蜜意,如潮水般涌了出来。 他好脾气地陪她逛街,买贵得让他咂舌的奢侈品牌背包,夜里起来陪不想睡觉的她听夏日夜晚的虫鸣,吃她吃不下的粉,他的衣服有一股洁净的香味,他的吻极其柔软甜蜜……虽然大言不惭说不是一路人,但分手,还是很舍不得。这样正派、上进、又洁身自好的男人,不正是父母念念碎里出现的未婚夫该有的形象吗? 梁昉一屁股坐在许文衡的病床上:“让我说你什么好呢?” 杨青青探头探脑望进来。 陈小西站在朱贝妮身后,朱贝妮始终在门外,他也耐心地等在门外。 “你们都进来呀。人家说咱们聊天效果胜过医生开的药呢。”梁昉招呼大家进去。杨青青当即跨步进房间, 朱贝妮一步三挪,慢吞吞终于挪进房间。陈小西跟在她身后。 看到陈小西的那一刻,许文衡眼睛闪过一丝复杂的眼光,很快,他从陈小西身上移开目光,将目光落在朱贝妮身上。朱贝妮并不去对视,只假装随意地左顾右看。 “让你们担心了,真对不起。”许文衡道。声音里满满的情感,不似平时那样高冷。 梁昉托着腮,用手温柔抚过许文衡的脸庞:“若是病一场,从此警醒了,倒不算坏事。” 许文衡抬手握住梁昉游走的手,压到胸口,轻拍道:“我自己也被吓到了,以后保证滴酒不进!” 梁昉含情脉脉地看着许文衡,可以确信:她喜欢他。 她喜欢他拼搏上进,不似纨绔子弟只会谈情说爱;她喜欢他聪明坦诚,一点就透绝不迂腐;她喜欢他不多言却又是行动派,刚健有力,给足她安全感;不可忽视,她还喜欢他的容颜,他的呈现了性格的容颜,使得这种动人心魄再也不能仅仅通过五官相似得以复制…… 这种病床前心意想通的时刻,梁昉终于明白,为什么自己当众没有拒绝他的鲜花,那是因为她原本就看得上他呀。 他像一阵大风,未走近她,已经吸引了她的注意;走近她时,风力袭人,她根本没有能力说不……不是自己莫名奇妙跟这样一个人谈恋爱,是这样的人使她根本无力招架,只能等着被征服。 当年的妈妈,就是这样被爸爸征服的吗? 梁昉微微笑着,看着许文衡,不知不觉,想到了父母,想到了婚姻。 许文衡牢牢握着梁昉的手,深怕她再在自己脸庞上游走。如果世界上有且只有一个人,使他不愿在她面前秀恩爱,这个人就是朱贝妮。 他眼睛看着梁昉,心里想着的却是另一个。 即使另一个近在咫尺,他也没法放纵去看。现实就是这样,他有梁昉,她有个陈什么鬼! 他只能看着梁昉,不能看她,更不能去看她带来的陈什么鬼,不然恐怕自己会再吐血。 “唉。”他目不转睛地盯着梁昉,不觉轻叹一口气。 梁昉马上送上另一只手相握,人也从坐姿改成跪姿:“别担心,会很快好起来的。” 恰在此时,套房卧室的门“砰”的一声被人用力推开。 一个自带威严的年轻人一步垮了进来,进来正好看到梁昉跪在病床前,两手握着许文衡的手,含情脉脉说情话。 年轻人明显懵了,他脸色诧异地看着眼前的一切,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 “请问您找——”杨青青第一个回过神,礼貌地询问道。 “对不起!”年轻人手一扬,匆忙道声歉,马上转身离开。 “找错房间了吧。”杨青青自言自语。 所有人都不以为意,只有梁昉,眼睛一闭,挤走一闪而过的惶恐,将头轻轻靠在许文衡的胳膊上。 梁昉童心大发,号召大家围着许文衡拍张照,作为证据保留,共同见证“以后滴酒不沾”的誓言。梁昉又喊又拉,朱贝妮心中有一万个不愿意,也不好明说,只好一起合影。 “哎呀,你眼睛看偏了!重来!”梁昉大喊。嗯。拍立得里刷出来的照片,相机咔嚓的那一瞬间,病床上的许文衡正斜眼看一眼身旁的朱贝妮。 第二张,大家都很周正。梁昉与许文衡头靠头,笑得尤其甜蜜。 “好啦。电子版我无线给大家!”梁昉非常满意。 值班医生走后不久,主治医生下班前又特意来看病人,走之前很满意地点头,对梁昉感叹年轻就是好,恢复得比想象中的快。 朱贝妮暗中扯陈小西,拿眼神示意门外。陈小西马上意会,朱贝妮想走了。 “梁昉。文衡兄就交给你了。我们走了。”陈小西干脆利落地喊出来。 “我,我也一起走吧。”一直默默存在的杨青青小声跟着说道。 “闲了还来看他!我要趁机好好关他几天!”梁昉嘻嘻笑着送别大家。 出了VIP套房的门,朱贝妮看向杨青青:“你在电话里,又是病危通知单,又是撑不住的。故意说给我听?” 杨青青表情极为落寞,听完朱贝妮的话,脱口而出:“病危通知单是有的,医生说因为有风险,例行要开的。说怕撑不住也是真的,怕我自己撑不住。”说这话的杨青青似乎真的费尽了心力,等电梯的时候也疲惫得忍不住背靠墙上好借力。 “人跟人的确差别很大,是吗?”杨青青看朱贝妮在注视自己,解嘲一样说道:“我用尽全力,而她轻轻松松,却把他照顾得好到我无力能及。” 第三十章 你会很好的 “青青——”朱贝妮轻唤失魂落魄一样的杨青青,一个大胆的想法,史无前例地冒了出来。杨青青是不是暗恋许文衡?不然何以如此在意地将自己跟梁昉比较? “你是不是——”朱贝妮才迟迟疑疑问出是不是,杨青青就忙不迭的矢口否认起来,她摆着手,摇着头:“没有!没有!你别乱想!” 不如此激烈否认还好,越是否认明显,越像此地无银。朱贝妮被自己的突然发现惊呆了。什么时候开始的?大学里就开始了吗?因为暗恋他才专研棋谱吗?才独自远离家乡跟到上海吗?才跟自己保持联系吗?才如此介怀梁昉的能力吗? “她想问你是不是饿了,要不要一起吃晚饭。”陈小西按停电梯,一边示意大家进去,一边从容温和地打圆场。 杨青青顿时脸红了:“我不饿。谢谢。” 朱贝妮被惊然悟到的发现搅得有些心神不宁。 朱贝妮和杨青青别别扭扭进了电梯,只有陈小西一人心平气和,表情愉悦。好在电梯越往下,进来的人越多,缓解了她和她之间的尴尬。 出电梯的时候,杨青青扯扯朱贝妮,有心想解释,却发现无从开口。人家的确什么实质问题都没有问,怪只能怪自己心虚,情急之下率先否认了。现在该怎么圆呢? 杨青青先叹口气,装出“终于不为之困扰”了的表情,勉力一笑,对着陈小西和朱贝妮说道:“我今天实在是太累了,我也实在是饿坏了。刚才说不饿是假的。想跟你们一起吃晚饭,又担心自己是干扰。” “自家亲同学,求之不得呢。走吧,一起!”陈小西心无芥蒂,一脸灿烂。 杨青青自然而然地,挽起朱贝妮的胳膊:“我最近,就像沙漠里背负重担的骆驼,许文衡病倒,就像压垮我的最后一根稻草。之前我还拼命否认领导、同事对我的评价,觉得我只是不善于拍马,能力还是有的。 一陪护病人,加上梁昉的对比,我才真的发现,我能力的确有问题。我好慌乱,我怕我被炒鱿鱼,没钱,交不出房租,饿肚子……我还怕你们知道这一切,原本我就比你们学历低,现在知道我比想象中的还眼高手低,心里更看不起我…… 你一问我是不是有什么困扰,我立刻就像要掀开遮羞布,除了回答‘没有,绝对没有’之外,真的开不了口说别的。 电梯往下走的时候,我冷静地想了想,如果我跟你还不能实言相告,那我真的没人可以说了。现在,我告诉你了一切。请你千万不要鄙视我,不要嫌弃我,不要不跟我做朋友。” 杨青青说得言真意切。 朱贝妮听得目瞪口呆。 原来杨青青在遭受职场困境!难怪她表现得如此慌乱!朱贝妮为自己的胡猜乱想后悔不已。刚入职的时候,她也深切体会了一把社会新人的不自信。那种对自己能力的深深怀疑,最能击垮一个人做事情的心态与节奏!深陷怀疑泥潭中的日子极其煎熬,摧毁力十足。自己不就差点在落榜加“失恋”的暗潮中迷失吗? 因为经历过,所以懂得。 朱贝妮满腔怜惜,要不是碍于在街上,她真想抱抱青青,给她加油鼓气:人生有潮起潮落,天生我材必有用,不要灰心呀。 不过,这时候,一个眼神足以说明一切。 朱贝妮充满关切与怜惜的一眼,让杨青青由衷放松下来。她点着头,喜不自禁:“我就知道,你不像别人那样。” “你不像别人那样”,简简单单几个字,夸得朱贝妮心中甜如蜜。像是彼此都遇到了知己,两个人对视的眼神都变得不一样了。 陈小西在一旁看得如坠雾中。杨青青挎着朱贝妮胳膊讲话的时候,声音很轻。陈小西又走在朱贝妮的另一侧,完全不能听到杨青青讲述的内容,只能看到朱贝妮越看杨青青,眼神越亲昵。还没有挑中如意的饭店,两个刚才还彼此别扭的女生,已经像最亲密的闺蜜了。 等大家找到满意的饭店,纷纷落座之后,陈小西这才能正常听见两个人的谈话内容。这会儿,已经跟刚开始相反,成了朱贝妮在说,杨青青在听。 只见朱贝妮一脸陶醉,在讲她的研究生时期好友:“蜜糖傻乎乎得可爱,却自诩是个难得一见的聪明女生;真正聪明的是巧巧,我觉得‘冰雪伶俐’这个词,像是为她量身订造。蜜糖一直想有一个男朋友,想跟男朋友一起去看海,巧巧长着一副乖巧甜美的骗人模样,一直有不明就里的男生来追,可是偏偏她最讨厌凡夫俗子,一个也看不上。我好怀念我们相处的那些时光啊。” “毕业后她们去哪儿了呢?”杨青青适时提问。 “蜜糖去了深圳一个重点中学,巧巧去了广州最好的大学继续读博。她们都属心想事成,唯独我有些不伦不类。”谈及自己,朱贝妮叹了口气。 “有为师在,你也会很好的。”陈小西可不想见朱贝妮意气消沉,马上接话道。 “嗯!我的英语口语,就拜托你啦!”朱贝妮一本正经地向陈小西作揖。 杨青青眼睛晶晶亮地来回看朱贝妮和陈小西。她敢断定,对面的这两位,一位已经动了心。只是另一位,后知后觉得很。 有时候陈小西和杨青青不小心对视,交换的目光仿佛在说话。杨青青一脸捉狭的笑,不时瞟一眼不明就里的朱贝妮。陈小西却意外的坦然,表情正派,不接受来自杨青青的任何意会。他似乎只是享受默默照顾女生的过程,以至于杨青青不得不自我怀疑:是否因为自己心存暗恋,就看谁都像在暗恋? 杨青青一颗心安安稳稳放肚里:还好,搞定了朱贝妮的猜疑。至于对面的两个人中,是否真的如自己猜测的那样有人动了心,反正与她无关,真假无所谓。杨青青面上嘻嘻笑着,心里如是想到。 第三十一章 拿房来求婚 跟陈小西、杨青青吃过晚饭后,朱贝妮独自回了公司宿舍。 宿舍来了新成员,据说是从分公司调过来的,具体到总部后做什么还没有来得及细问。 “你好!我叫陶慕!陶罐的陶,羡慕的慕!请多关照!”陶慕脸蛋儿上皮肤好得像剥了壳的鸡蛋,说话有点台湾腔。她有好多行李,正忙着安顿她的行李。来回奔波间,见了其他宿舍成员回家,见缝插针地这样介绍自己。 “你好!陶慕!我是朱贝妮!” “耶!朱贝妮!我知道你,你的内刊做得棒极了。以后我就是你的副手啦!”陶慕两眼放光。 朱贝妮听得一头雾水:那点工作量也需要配个副手?而且,没有人告知自己呀。简短介绍之后,陶慕欢天喜地又去安置行李去了。留下朱贝妮继续迷茫。 “别进去了,里面乱糟糟的!她们都避难去了,你陪我去散步吧!”何美丽从卧室出来,一把抓住准备进房间的朱贝妮。 “不好意思啦,我会尽快处理好的!晚上我买甜点给大家吃,聊表歉意啦。”陶慕拖着台湾腔,啦啦啦地说道。 朱贝妮只好跟着何美丽重新下楼。 “我好烦躁。”何美丽开门见山,张口抱怨。 “跟猪头闹矛盾了?” “是又不是。我跟猪头,感情挺好的。准备谈婚论嫁。” “那是哪里出了问题?”朱贝妮不觉诧异起来。以朱贝妮对何美丽的了解,如果不是感情问题,对何美丽来说统统不是问题。 细问之下,原来何美丽与她的猪头感情稳中有升,两个人自然而然论及婚嫁,何美丽表态:不买房不结婚。猪头自此就掉入钱眼里了。 “他攒钱都攒疯了。”何美丽夸张地喊道。 自从何美丽说了不买房不结婚的话之后,逛街猪头再也没有买过任何零食。不管逛多久,啥时间问他,他都是不饿不渴。何美丽自己花钱买了吃的喝的,他就过来分。类似的恼人小事,多得不可胜数。好在何美丽天性开朗,又觉得猪头这样做说到底是为了他们的将来,便一半嘲笑一半容忍。 直到两天前—— 两天前何美丽的堂哥从家里坐了两个半小时的飞机来上海办事。恰逢堂嫂刚生孩子。何美丽想到读书的时候每逢周末堂哥都开车接送她回家,现在堂哥好不容易过来一次,正逢孩子出生,她送套宝宝衣服表表心意。不料猪头磨磨叽叽,愣是没松口。 何美丽急了,拿了钱包摔门就出去了。猪头倒是很识时务,马上追着也出了门。何美丽还以为他关键时候醒悟了呢,等挑衣服的时候却发现他百般阻挠,这件也不好看,那件也不合适。 “最后我才悟出来,合着全是因为嫌高级童装贵呀。”何美丽语气悲怆,表情夸张。听得朱贝妮要好不容易忍着,才不笑出来。 最后何美丽不耐烦了,自己付了钱买了衣服。还以为矛盾就此过去了,没想到高潮还在后面。 买完了要送给堂哥。堂哥在别处跟生意伙伴吃饭。猪头扭扭巴巴不想去送,表示要堂哥来取,可是堂哥下午两点的飞机,根本没有时间过来取。何美丽再次发扬风格,不跟猪头斤斤计较,表示说自己一个人坐地铁去送就好了。猪头见她坚决,再次妥协跟她一起去送。 两个人在“出站”问题上争执起来。 猪头坚持要堂哥到地铁站台来取,这样他们就可以不出站少付钱了。不巧的是,大家约定的地铁站出口太多了,堂哥不熟悉,电话打了几通也没见着彼此。猪头灵机一动约定改到下一站碰头,因为下一站只有两个相距很近的出站口。 他们在地下继续坐车,堂哥出站打车到下一站。不巧,下一站信号不好,何美丽他们等了一会没有等到堂哥,电话又打不通。想着堂哥下午两点还有飞机,何美丽不禁着急起来。她想出站给堂哥打电话,自认为一路忍让的猪头开始发飙。猪头公然大喊:不许出站,让你哥进来!你们家山沟里的呀,地铁站都找不到! 何美丽已然觉得一再委曲求全,又听猪头这样当众吼她,立刻开足马力,当下吼回去:我家就是山沟里的,没坐过地铁!结果一回头,堂哥就站在她身后。 “我当时真是欲哭无泪。”何美丽一头扎在朱贝妮胸口。朱贝妮趔趄几步,才站稳。 堂哥长何美丽七八岁,一直很懂事,见状啥也没说,只说一些无关的话。但是何美丽知道,他一定听见猪头的话了。堂哥越是装作平常,何美丽越是恨猪头。 “我恨死猪头了。我好伤心啊。所以我从他的租房跑出来了,手机也故意没带!我要急死他!我要他暗自悔恨去!”何美丽咬牙切齿道。 朱贝妮揉揉鼻子,实在不敢冒然表态。 “你是不是觉得我太可怜了?猪头太可恨了?”何美丽求证般问朱贝妮。 “其实也可以暂时不买房子。等再过几年,积蓄多了,压力小了,猪头自然不会这么计较小钱了。” 何美丽条件反射一样跳起来:“那怎么行!在上海,没有归宿感、没有安全感,再没有房子,我干嘛要结婚啊!没有房子,怎么能结婚呢!为了买房,我什么都可以放弃,以前认为是底线、无论如何都要有的婚礼我都可以放弃,钻戒也可以放弃,如果这样还不能有房子,我何必呢!” 朱贝妮马上投降,言语混沌地安慰了许久,何美丽才平息下来。她反而像看怪物一样看朱贝妮,并不住表态:可以结婚没有房子吗?不可以!记住了:不可以! “句句在理,无可辩驳。”朱贝妮换下嬉皮笑脸,一派认真地对何美丽说道。婚后想有个居有定所的窝,自然没错。只是,朱贝妮难免会想,一直认为何美丽很洒脱,原来谈及婚嫁,一样不能免俗。 第三十二章 疑监守自盗 在何美丽为婚房跟猪头怄气的时候,远方的曾媚传来结婚的喜讯。视频对话的那一晚,何美丽要求看婚房,看完之后,当场表示受了十万点伤害。曾媚的婚房是婆家出资买的,足有140平方米的电梯房,两房两厅带书房。婆家甚至算好,将来即使有两个性别不同的小孩,也可以宽松入住。 “人比人,气死人!”何美丽用手牢牢压住眉头、眼角,怕这时候的自己怒形于色,添了小皱纹。 曾媚在视频里笑得很开心,声音十足温柔:“小地方,房价便宜。” 跟曾媚的视频通话结束后,何美丽一反常态,安静得很。 “我在思考一个重大的人生问题——留上海,还是回老家?不,不,这个问题应该是这样的——过有房但无趣的生活,还是过无房但有趣的生活?不,不,还不够严谨,这个问题应该这样问——过有房有保障但无趣的生活,还是过无房无安全感但丰富自由的生活?不,不,好像还不够表达我的意思,最好这样问——在小地方衣食无忧?还是在大城市满足精神生活?No,No,No……”何美丽像魔怔了一样,盘腿坐在床上,面对大熊,严肃地与自己进行心灵对话。 她上铺的文惠,正在涂刚用洗甲水洗过的指甲,指甲油的味道在空气中晕开。 新来的陶慕果然成了朱贝妮的助手。有了新助手,原本只有朱贝妮一个人的文化信息部终于像个“部”了。有了新助手,朱贝妮从琐碎的资料收集中解脱出来,她本来就能一个人应对,如今多了一个人,更是空出大把时间。 随便翻电脑的时候,看到早前很久路星星帮她装的排版软件,灵机一动,决定不如自己学排版,这样还可以为公司省下一笔美工外包的费用呢。说干就干,朱贝妮打开Coreldraw设计软件,对着各个功能细细研究起来。 日子在总经理办公室里经常发出的“乒里乓啷”声和狂飙突进式的骂人声中一天天过去。在朱贝妮几乎忘记“搞事情”的时候,公司发生了一件奇怪的事。 采购部负责物流的同事,莫名发现有货物在运输过程中缺失了。第一天只报告给采购部经理,第二天在严格监督货物上车、下车的情况下,仍旧发现有货物不翼而飞。 采购部经理不敢隐瞒,边查边上报总部。 总经理拍着桌子大喊:“监守自盗!” 朱贝妮用Coreldraw排版的手一抖,不想多感慨,但也控制不住:号称一米六八目测一米六零的他,怎么每天有那么多精力制造出如此多的声音! 话说这位总经理,三十几许,中文出身,曾是位满腔热血的文学青年,虽然在商场打拼十余年,理想仍存,激情尚在。未来公司做总经理之前,一直辗转于不同的公司做培训师。机缘巧合,在一次进修课上,大老板与之相遇,两人一见如故志同道合心有灵犀相见恨晚。 于是大老板盛情约他来公司当二老板,给他“总经理”的头衔,赋予他对公司人、事生杀予夺的绝对权利。每逢总经理主持开会,他都很职业地从头站到尾。一米六不知道几的身材站得笔直,昂首挺胸,睥睨属下,情绪激昂,说起话来如滔滔江水。 一句话他可以变换数种表达方式以求属下听得明白,下午六点可以结束的会议,他一般开到晚上十一点。而且,打车费用自理。 总经理备受信任和重用,“春风得意”四个字简直就写在他日益圆润越发流光溢彩的脸上。在他年富力强的黄金时代,他意气风发,壮志满怀,纵横公司的豪情常常流露。据说他来公司不出一个月,几乎所有的公司中层都知道他人生最得意的三件事: 1,他心中充满对他败家的父亲的轻蔑但不妨碍他履行子女赡养双亲的义务。 谁能克服内心排斥,成全孝的美德?他! 2,他银行账户仅有五千元的时候,他媳妇仍是一心一意要嫁给他,并主动隐瞒他尴尬的财务状况、编造他辉煌的事业现状以骗得未来老丈人许婚。一个男人花五百块钱买个大衣柜就娶回一个大媳妇儿,在这个拜金的时代,这是多么令人骄傲的事情啊! “事件骄傲”被总经理演绎成“品质骄傲”:我老婆为啥这么执着?盖因我有责任感、能担当、够坦荡、真诚、善良、爱心、坚持、上进…… 3,温柔的老婆给他生了一个帅气的儿子。儿子,虽然才八个月,已经是他三十几年来最大的骄傲了,且不管他未来人生取得多大的成就,儿子都将是他最大的骄傲。乖儿子情通父母,居然知道体恤没有爸爸照顾的妈妈,晚上不哭不叫不吃奶,好让辛苦在娘家待产备受弟妹白眼的妈妈睡个好觉……每逢讲及此,总经理语调一变,泫然欲涕。 会后,有好事能人掐掐算算,曰,按照婚后最快的怀孕速度,小孩应该只有五个月才对。 咳咳,总之,二老板给自己的形象定位是:家庭幸福,事业有成。 这样一位底气十足,欲撸起袖子大干一场好回报大老板知遇之恩的总经理,进公司两年来,却总是被这样或那样的意外牵制,始终不得大展手脚。好在空降不适都被他以顽强意志克服了,正在他感觉越来越好的时候,竟然有人在他眼皮子底下玩起监守自盗的小把戏! 总经理冷笑着,盘算着……他在办公室内来回踱步。 室外办公的人都感觉办公区低气压在云集,不久,将乌云密布,电闪雷鸣。 朱贝妮目之所及,同事们都换上一副兢兢业业的老实人模样,生怕触雷。小安尤其低调,人都似乎缩小了一圈。唯独骄宠得势的柳欣,一副浑然不觉的自在模样。 第三十三章 盛怒有多怒 朱贝妮不禁为柳欣担了一把心,谁都知道,总经理是迁怒达人。跟你八杆子打不着的事,只要他想,你就是罪魁祸首,祸害之源,万恶中心。 人家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他是“欲加之罪,何须用词”——“老子一想就是!” 总经理“啪”地摔开办公室的门,五短身材立在门中,凌厉的眼神扫视众人,一巴掌拍在柳欣办公桌上:“叫司机!送我去采购部!” 总经理驱车去了采购部,甚至连一下手都没有带。 总经理前脚一走,办公区就明显松了一口气。各色面孔,又恢复成本来的颜色。有人松松肩膀,有人起身倒水,窃窃私语也响起来。 朱贝妮瞄一眼柳欣,柳欣表情愉悦,有说有笑,在吃小安奉上的蟹香蚕豆。小安表情至柔至亲,含情脉脉地在帮柳欣剥蚕豆的壳…… 朱贝妮还要再看小安到底能多谄媚,手机震动,提示来了短信。打开一看,意外地,竟然是何美丽发来的。惊讶之间抬头去看何美丽,只见她跟身边的同事,聊天聊得正入神。 什么名堂? 打开手机短消息一看:“圣母病人,千万不要以任何形式通知采购部的任何人!切记!!!” 朱贝妮心里暖暖的,这是何美丽在担心她心软之下走漏消息呢。她倒是不介意走漏,只是她跟采购部并不熟悉,无人可漏。感动于何美丽的关心,朱贝妮秒回:“放心!我跟采购们都不熟。”回完又想起,当初自己跟肖皿皿也不熟。 受昨天的何美丽影响,她不禁也踌蹰起来:不严谨,应该这样写:绝不以任何形式走漏任何消息,请放宽心。如此郑重,一想就想笑。 说到走漏风声,朱贝妮再次看向漏风大王小安。小安倒是全心全意、认认真真在剥蚕豆壳,看向小安的这一眼被吃着蚕豆东张西望的柳欣接上了目光。柳欣歪着头,盯着朱贝妮,久久不移开目光…… 等朱贝妮惊觉这样隔着人头遥遥对方不太对头的时候,两个人已经彼此对视有一段时间了。朱贝妮慌忙撤回目光——毕竟偷听过人家的不良电话,有些心虚。Coreldraw软件很有趣,看上去很复杂,一个个小功能却清晰好用。不出几天,朱贝妮用起来已经有熟门熟路的感觉。请陶慕看排出来的初版,陶慕惊喜不已:“好好哦!哇哦,Bunny,你好厉害哦!” 陶慕不喜欢称呼汉语名字,自称Zoey,问朱贝妮的英文名,朱贝妮报之Linda。陶慕夸张地摇头又摇头:“你应该叫Bunny呀。又可爱,又谐音呢。”朱贝妮在软糯的台湾腔前毫无招架之力:“嗯,之前同学开玩笑也喊我兔子的。” “那我以后就叫你Bunny好不好?” “好。” “听说酒吧街有家酒吧,名字就叫Bunny。我觉得有机会,你应该去一下,至少路过时在店门口合个影。这样很好玩呐!发微信肯定有很多朋友点赞耶!” 陶慕抑扬顿挫、饱含情感的聊天,很快使朱贝妮忘记了柳欣的目光。 中午,杨青青打电话过来——这倒是少见,除了求她陪猫的最后时光那一次是电话,余下青青都是跟朱贝妮消息联系的——询问何时能抽时间相约去看生病中的许文衡。 朱贝妮不想去,不想见许文衡,更不想见秀恩爱的许文衡,更更不相见已然锦衣玉食的许文衡。眼见他生病住VIP套房,耳听他追逐的单子十几个亿。朱贝妮无可抗拒地真切感受到,许文衡已经跟自己不生活在同一个圈子了。10块钱吃顿早餐还需要计较是否太奢侈的自己,热脸凑什么冷屁股! “毕竟是同学,生病只看一次显得太敷衍。不想多呆,可以看看就走啊。说到底,这么大的上海,这么多的人,相处四年之久的大学同学,他只有我们俩啊。”青青晓之以情,动之以理。 朱贝妮心里仍旧不情愿去,却找不出理由反驳。 “就这么说定了。今天下班后我去找你,看过他之后我们一起吃个饭。我很寂寞呢,一个月里面,难得有机会逮到人陪我吃饭。”青青似乎很知道朱贝妮的死穴在哪里。 可以拒绝去看许文衡,却很难拒绝一个寂寞的女同学想找人一起吃顿热闹饭。朱贝妮迟疑着,答应了。 “好啦。我最近工作上比较吃力。你跟他们打个招呼,说一下我们去的大致时间好了。”青青把通知许文衡去看他的任务轻描淡写地推给了朱贝妮,她还记得自己向朱贝妮撒的谎,需要不着痕迹地呼应一下,好更显真实。 朱贝妮想到青青工作遇挫,同事恶评,是应该集中精力忙工作,没法不应承下来。可答应完了才发现,自己拉黑了许文衡,且没有梁昉的联系方式。 接下来该怎么办?朱贝妮挠着头,渐渐发觉自己拖延症复发……怎么办……离下班早着呢…… 拖延症并发迟钝症,朱贝妮把要约的事情置之脑后,只精益求精地在精雕细琢Coreldraw报纸排版版面。 呀,要下班了?额,算了,等跟青青碰头再说吧…… “嘟嘟嘟”,电话响起来。 朱贝妮慢半拍地去接,陈小西的声音冲出来:“我走在路上,头上掉下一块大馅饼。”陈小西喜气洋洋,高兴劲儿难挡。 “嗯?”朱贝妮眨巴着眼睛,努力去听懂。 “我遇见一家花店新开张,吐血酬宾,所有的花都一折出售。别处15块钱一支的百合,他只卖一块五!”陈小西听上去很激动。朱贝妮模模糊糊觉得自己可以理解他的激动,他一向善于计算性价比。遇到“超级划算”,自然会激动。 “嗯?”朱贝妮又懵懂地嗯了一声。她理解他的激动,只是有点想不通:过一周两周就凋谢的花而已,不买岂不是更划算吗?江南男人果然不是她这样粗线条的北方女人所能理解的! “咳”,陈消息清了一下嗓子,“你喜欢什么花?” “嗯?”怎么跟自己扯上关系了?朱贝妮一激灵,迟钝症好了。 第三十四章 “顺便”送点花 “我,帮,你,买……”陈小西吭哧吭哧地说道。 “哦。你自己买就好了。我不用啦。” “很,便,宜。”陈小西不似开始那么激昂。 “不用啦。我连花瓶都没有。” “正,好,它,送,花瓶。” “真的不用啦。就算送花瓶,连放的地方都没有。宿舍人多。” “可,以,放,办公室。”迟钝症像是沿着无限电波穿越了,陈小西说话直卡壳。 “……”朱贝妮瞄向自己空无一物的办公桌。她有些不好意思直白地告诉老师,她不喜欢养小花小草,不喜欢小娃娃小布偶。据说女生都喜欢,但她确实喜欢不起来,难道自己是个假女生?朱贝妮跑了个神儿。 “只需要告诉我你喜欢什么花就可以了很便宜不费事。”陈小西从卡壳变成快进。 “我没有特别喜欢的。”才说了一半,话头就被陈小西抢走:“那我随便挑了。”说完就挂断了电话。 朱贝妮听着断线的声音,只能无奈地放下手机。 看看时间,总经理去采购部未归,已经快八个小时了。暴跳如雷的总经理,一呆呆上一大天,估计够采购部的人受的。 又十分钟过去了,一些同事已经进入下班程序了,洗杯子,上厕所,收拾东西,关电脑。 “滴。”有人按门铃。粒粒抬头眺望,有人捧了好大一束花站在门外。 “请问朱贝妮是哪位?”送花的小哥问前台粒粒。 “大贝姐姐!”粒粒看着娇艳浪漫的玫瑰,兴奋得眼睛发亮。尤其,这芬芳浪漫的爱之宣言化身,是送给她喜欢的大贝姐姐的。粒粒喊得很忘情。 惊呼加玫瑰,成功吸引了一大片区同事的注意力。 朱贝妮在一万个不解中,脸上火烧,在众人注视中走向前台。 送花小哥请朱贝妮签收。朱贝妮需要抱着才能hold住,玫瑰红得深沉、炽烈,朱贝妮心潮起伏——这谁呀?是不是送错地方恰逢又重名? “谁呀?” “谁呀?” “谁呀?” 回座位的路上,“谁呀”就像N重奏,不断上演。 小安跑过来,扯住朱贝妮:“谁呀谁呀谁呀?你不是说你没有男朋友吗?” “我也不知道是谁呀。”朱贝妮无辜至极。 “骗谁呀。里面有卡的。”小安熟门熟路,掏出花丛中的贺卡。贺卡果然写了字。小安左看右看,不敢冒然去念。 “写的什么?小安都不好意思念了?”有同事两眼冒光凑上来,抢过卡片后又迅疾塞给朱贝妮。 什么见不得人的内容呢?朱贝妮有些慌了。 哆哆嗦嗦拿起来看,整个人呆掉了,龙凤凤舞的,只是个落款签名。不需要太费力,朱贝妮认出那是“Michael”。 朱贝妮想爆炸,不是说随便挑些花?关键是,不是刚刚才挂掉电话? 这一大束整齐划一的花,像是随便挑挑挑来的?何况是象征爱情的玫瑰?陈小西是脑抽了吗?这,让她朱贝妮以后如何在公司寻找意中人?咳咳,这个不重要啦。主要是平白惹人误会,多不好! 嘻嘻。朱贝妮计上心头:“哦。”她特意夸张地一波三折地“哦”出来,做出恍然大悟地样子。 “是一个朋友,开了花店。因为我帮她取了店名,说好开店之日要酬谢我的。她问我要什么花,我想,缺什么要什么吧。所以,我钦点了玫瑰。这已经是很久以前发生的事情了,我都忘了,没想到她有心还记着。来来来,见者有份。每人分两只,不要客气,沾沾喜气。”朱贝妮越说越顺越得意,看众人越来越信服,自己越加沾沾自喜。到底是读中文的,她想,看过的小说都有几个自己高了,编个故事,小意思! 连别个区域办公的女生都三三两两跑过来“沾喜气”来了,朱贝妮的一大束玫瑰很快被瓜分,到最后,竟只剩一支。一支玫瑰的对面,是终于看不下去起身的何美丽。 “给你。”朱贝妮将最后一支玫瑰送给何美丽,何美丽一巴掌拍开。 “你也不怕送的人寒心!”何美丽一脸看不下去的表情。 “没事的,便宜。一折!”朱贝妮回答。 这么一折腾,下班时间到了。 没有总经理坐镇,大家下班很积极,几乎是整幢办公楼第一批走出去的人。只见出电梯,穿大堂,女生或长裙飞舞,或玉腿纤纤,个个手持玫瑰,人人笑脸如花…… 马路对面咖啡店里,一脸得意地坐在落地玻璃前喝咖啡的陈小西,看见一只只深红、炽烈的玫瑰从眼前一一飘过,一个不留神,一口咖啡喝呛到,半张桌子顿时星星点点。 楼上办公室,何美丽背上包,回头看一眼淡定坐在电脑前的朱贝妮,问:“你不走吗?等送花的人?”何美丽最近怨念颇深。上次撇下手机独自逃回寝室,被她男友在楼下喊破嗓子苦苦哀求终于重归于好。但,男朋友的吝啬期似乎遥遥无期。 “等个人,不过不是送花的人。”朱贝妮好脾气地解释。她知道,何美丽一定想,就算是分花,也应该肥水不流外人田,分到寝室里去才对。算了,她想,改天让陈小西到吐血酬宾的花店再挑一束好了。 “你也日渐有秘密了。”何美丽嘟着嘴,继续无障碍地表达她的不满意。 “你要是没事,可以跟我一起等啊。我的一个大学女同学,邀请我一起去看望一个住院的另一个同学。” 何美丽听完详细的解释,这才缓过脸色:“算了,你慢慢等吧。我家猪头说请我看电影。何等难得。我去浪啦。” 告别何美丽,看看青青发来的消息,她要一刻钟后才能赶来。朱贝妮继续坐在位置上等。闲来无事,打开Coreldraw继续琢磨。 朱贝妮超爱这类神奇的软件。把字体拉来拉去,变形,装饰,只需一个快捷键,视觉效果却迥异。正玩得入神,“吱”一声响,玻璃门开了。 朱贝妮慢悠悠回头,不看还好,一看头皮隐隐发麻,不好,怎么没想到他可能回办公室?可是现在回避,已然晚了。 推门进来的是总经理。 总经理站在门口,左看,右看,所有的办公区域都安静无比,卡位空无一人,只有朱贝妮一个人开着电脑。总经理像奔跑一样,赶在朱贝妮换屏幕前,抢先看她在干什么。看了几秒,没看出名堂。 朱贝妮解释:“这是路星星帮我下载的报纸排版软件。我在尝试自己排版,可以的话就能省一笔美工外包费。” 朱贝妮内心发毛。 从采购部回来的总经理像是一只饱经厮杀的困兽,面目狰狞,呼吸粗重。 第三十五章 意外的独处 听完朱贝妮的解释,总经理什么也没有说,踉跄着,又奔向他的办公室。 略略平静了一两分钟,朱贝妮偷偷四望,整个办公室,看上去只有她和总经理两个人。朱贝妮顾不得Coreldraw好玩,赶紧关机,准备走人。 “朱贝妮!” 前脚才迈开步,后脚就听见总经理在办公室瓮声瓮气吼一声。 蹑手蹑脚的朱贝妮一怔,竖耳再听。 “你过来一下!” 果然是在喊自己。朱贝妮没办法,只好折身。一路走,一路电光火石想可能性与对策。临推开总经理办公室的门,朱贝妮灵感突见,忽然想到无论如何应该把手机握在手中。 握着手机,多了几分底气,朱贝妮敲开那扇等待她的门。 看得出来,总经理在努力平复自己的呼吸,他微微仰着头,疲惫尽显。甚至朱贝妮进来半分钟了,他才动一下,挺直后背恢复成平常坐姿。他拿眼光扫过朱贝妮,轻微摇着头:“朱贝妮,”他说,“你看过《活着》吗?” 一次部门聚餐,朱贝妮无意聊起当年的同门大师兄三十二岁未娶终于如愿以偿地考上了博士生的时候,总经理闻言很不屑:“除了误人子弟,他将来还能干啥?”朱贝妮听得一愣。朱贝妮还以为总经理骨子里向往文人学者的淡雅生活呢。毕竟这种印象不是凭空来的。总经理爱谈《活着》,尽人皆知。 “大学里读过。那时候年轻,可能感受有限。”朱贝妮朗声回答。既不能说很熟,抢风头;又不能说没读过,掉价儿。这点儿小聪明,朱贝妮还是转得过来的。 总经理像小鸡吃米一样点头不止。不再开口,良久,像痛下决心,对朱贝妮说:“你走吧!有空再读读《活着》。” “好。那我先走啦。”朱贝妮利索地起身离开。 出办公室,进电梯。电梯门关上的时候,朱贝妮长吁一口气。才发觉自己刚才有多紧张。肖皿皿会跟这样的人发生“无耻”场景?“打死我我也不相信。”朱贝妮暗自想。那么长欲言又止的时间,他想说什么?“打死我我也猜不出来。”朱贝妮再次暗自感概。 出了电梯,看看时间,下来早了几分钟。 还好这个时间暑气消了很多,出了办公楼大堂,热气袭来。被空调冷气浸了一天的身体有一种微妙的舒适感。 朱贝妮放慢脚步,看几个住附近的小孩在广场喷泉处玩耍。 一条马路之隔,正要起身结账的陈小西,眼睛一亮。等了这么久,他终于看到他想看的人。他凑近玻璃,想看得更仔细。哪里里能看得更清楚,几十米的距离,只能辨认出人而已。 朱贝妮手中空无一物,陈小西顿时失落万分。 朱贝妮走走停停,显然在等人。等谁?异性?约会?陈小西自感如坐针毡。 朱贝妮开始接电话,加快步伐,离开了楼前广场。 陈小西猛然起身,走了两步,又退回到桌前。“我这是要干什么?跟踪吗?”他用手遮住双眼,勉力告诫自己三思而行。 最终,他选择眼睁睁看着朱贝妮从视线中消失。 咖啡已经冷了。褐色液体的香味消散殆尽。守着一杯冷咖啡,陈小西感受到自己的那颗心,也终于由沸腾渐渐平息,重归冷静。 这一天,够闹腾的了。 上午躺在床上想了一个上午,自认为自己想出了一个周全的可进可退的好注意。下午找花店。顺便吐槽一下,玫瑰怎么可以卖得那么贵!可是他还是毫不犹豫买了。他抱着花,站在朱贝妮楼下,一遍遍默念设想的台词,他终于打通电话。他还是不敢自己送上楼,他找对面咖啡店的服务生冒充送花快递。他忐忑地坐在咖啡店里等她手捧鲜花下班,他计划好,等她路过咖啡店的时候,他出门来场“偶遇”的…… 什么都不说了,计划成了滑稽。 他跟自己说,以后绝不询问送出去的那束玫瑰最后的去向,虽然他隐隐已经知道了答案。他以后绝不再像愣头小伙一样干这等不靠谱的事情。 陈小西五味杂陈,一直坐到天微微黑。 朱贝妮和杨青青碰上头之后,期期艾艾坦白了自己没有联系方式,因此也没有提前联系他们。 “不是有联系方式的吗?”杨青青不解。 “后来没了。” “你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连联系方式都删了!” 朱贝妮缓了一口气,在杨青青满是探究的注视之下,幽幽地说:“手机丢了,号码也就没有了。” 杨青青无奈地叹口气:“要开云账号,把通讯录备份,以后手机掉了不至于连人也一起丢了。” 朱贝妮头点了又点。心里默念阿弥陀摩,请神忽略掉她迫不得已的谎话连天吧。 杨青青只好拿出手机给许文衡打电话。这个号码她烂熟于心,却极少拨出去。为了不干扰他可能正进行的忙碌,她有事都写在消息里。 电话很快接通,传来许文衡冷峻的声音:“有事?” “没事。哦,不,我,们想去看看你。” “不用了。我已经出院了。等等,你是说你,还是?” 杨青青停顿了,她苦笑一声:“我和她。” “她吗?”许文衡快速追问一句。 “是。” “怎么办?我已经不在医院里了……让我想想,可以约了一起吃个饭吗?”许文衡的声音开始升温,喜悦依稀可见。 杨青青在朱贝妮若有若无的注视中努力维持笑容:“我问问她。” “好,不要挂电话。” 杨青青转向朱贝妮:“他已经出院了,喊他一起吃个饭吧?”音量大到足以向许文衡证实她忠诚地问了他想问的话。 “好了就不用了吧。”朱贝妮摇头。 杨青青转回头,继续接电话:“我刚才问了,她——” “我听到了。”许文衡的声音重新冷峻起来。“算了。” “那么——”杨青青充满了遗憾与不舍。 “就随她吧。再见。”电话里,许文衡的遗憾也轻易可感。 第37章 原来已出院 杨青青手握着已经挂断的电话,好久才回转身,呢喃一样说道:“不是挺严重的吗?病危都开了,梁昉那天也说要留他多住一阵,怎么这么快就出院了?” “你刚才怎么没问他?”朱贝妮反问。 杨青青不是不想问,而是不敢问。她跟他讲话,从来不敢开枝散叶随心所欲,她怕他烦,怕他厌倦。“女汉子型好兄弟”,是她想来想去唯一适合的身份,至少是当下唯一适合的身份。 见杨青青不答,朱贝妮也不以为意。 “你想去哪儿吃?”朱贝妮念着杨青青电话里说寂寞,想找人人一起吃饭,便开口询问。 杨青青思索了一会儿,猛然抓住朱贝妮:“是不是VIP套房太贵?他舍不得?” 朱贝妮意味深长地看一眼杨青青:“我听说他豁出去喝酒是为了十几亿的业务,我们去医院的那一天,撞见他女朋友梁昉开着两百多万的车。套房就算贵,一天不过两千块。对于女友开豪车、自己追逐上亿业务单的人来说,病房的钱可以忽略不计吧。” “你还记得吗?你夸许文衡是你认识的最厉害的同龄人,夸他本领配得上他的野心,不出十年,就能成就一番事业。看样子,你低估他了呢。”朱贝妮补道。 朱贝妮很难说清自己是什么感觉,为许文衡得意如愿以偿过上富贵生活高兴?为动荡不安前途未卜的自己悲哀?至少自己还能看清一些状况,青青更像是井底之蛙,沉迷在与现实脱节的个人想象中,无谓地为别人根本就看不上眼的几千块瞎操心。 杨青青一怔。她明显很受触动,胸口随呼吸波动可见,表情却强装寻常。她目光停留在半空,避免朱贝妮看到她的眼睛。 看到杨青青宁肯自己别扭,也不肯分享内心,朱贝妮有些无措,陪同吃饭的心淡了很多:“那么晚饭还一起吃吗?” “我忽然想起来,我忘记先回家喂小奶猫了……”杨青青终于抬眼,却有些躲躲闪闪。 朱贝妮哑然失笑。养个猫真是好,进可攻退可守。 “哎呀,真不好意思。改日我再约你。”杨青青一拍额头,人渐渐自然起来,声音也宏亮不少。 朱贝妮配合到底:“快回去吧。不要饿到小猫。” 和杨青青分别后,朱贝妮心里颇为不爽。交了一个假朋友的感觉,怎么也挥之不掉。 还好想到自己到底是有使命在身的人,还是老老实实回公司宿舍,领上她的小跟班,去社区活动室看专业书比较靠谱。 陈小西从咖啡店出来,看看夕阳已经隐入都市的天际线,只在楼栋间隐约可见半张脸。抬手看看时间,六点半,正是酒吧要开门的时间。 步履匆匆的人群中,他信步闲庭,踱步到最近的公交站台,上了一辆公交车。从公交车上下来,他路边看到有小摊贩在卖炸萝卜糕。小时候弄堂口有家固定摊点卖这个,每次路过他看到都眼馋。少年时,握着不多的零花钱,看到炸萝卜糕仍旧眼馋。长大后,想着体脂健康反式脂肪,看到炸萝卜糕仍是眼馋。 “多少钱一个?”陈小西指着炸萝卜糕问。称不上拗不过内心涌动的欲望,他压根就没想太压抑它。 “3元一个,5元两个。” 陈小西默默递上一张5元纸钞,心里想,偶然放纵吃一个,口腹之欲得到满足,晋升成心灵幸福。这幸福的成本很低,边际效应很高! 买萝卜糕的大婶快速利索地包了两只萝卜糕递给陈小西。陈小西只得默默接过,咽下“要一个”这句话。 边走边吃。陈小西走得从容,吃得更从容。走了小半条街,终于品完一个炸萝卜糕。抽一张纸巾擦擦游手,丢纸巾的时候,想顺带把多出的那只萝卜糕也一并丢掉。稍一犹豫,还是留下了它。 陈小西顺势拐进一家酒吧,那时候时间尚早,酒吧人还很少。陈小西坐在高脚凳上,有一搭没一搭跟调酒师聊天。调酒师正有条不紊擦酒杯,忽然手上动作一慢,轻轻抬起下巴跟后来进来的一个女人点了点头。 陈小西回过头看,一个身姿玲珑有致的年轻女人,优哉游哉,一步三摇地进来了。注目间她已经走近,一头紫色的短发,越发衬托皮肤莹白娇嫩。 陈小西抬手:“给你。”手上半截小袋敞口露出了一只炸萝卜糕。 “阿影才不要吃这个!”调酒师看到率先笑出声。 可是,阿影却心无芥蒂地很快接过手,调酒师的话还没有说完,她就咬了一口。 “不用吧。晚上回去要跑多少圈才能消耗掉!”调酒师一脸的惋惜。 “朱弘,这你就不懂了。”陈小西摇头晃脑,一脸得意:“这叫儿时的味道,魅力不可挡。” 被称作朱弘的调酒师听闻陈小西的话,不以为然地摇摇头:“看出来魅力不可挡了,是不是因为儿时的味道,就不知道了。” 他说的不重,酒吧又响着背景乐,可还是字字分明地被阿影和陈小西听到了。陈小西只咧嘴一笑,假当没听到。阿影远没有那么客气,扬起手中的包就砸了过去。 “小心!高档玻璃杯!两百多块钱一只!”朱弘跳着躲开。 陈小西一脸心痛,拿起酒杯放在眼前打量:“真是不拿投资人的钱当钱用!不就是一个装酒的容器吗?你丫舍得花几百块钱买一个!”吧台上这样的酒杯摆了好几排,以前从来没有拿正眼瞧过它们,原来都是亮闪闪的银子啊。 “这叫品味。握在手里,光亮度、通透度、分量,分分秒秒都在说话:我与众不同,高贵,有品!”朱弘用白布垫着,一脸崇敬地看着手中的玻璃杯。 陈小西咬牙切齿地看着眼前的合作伙伴,玻璃杯分分秒秒都在说话吗?我分分秒秒都想撤资怎么办? 第037章 暗恋流行么 阿影笑看陈小西和朱弘斗嘴,那只没有拿炸萝卜糕的手,很随意地搭在陈小西的肩膀:“我去后台看服务员人来齐了没。”阿影人娇小明媚,深得江南女子的灵动,天生一副略略发哑的声音,一说话就透出慵懒的意味儿,为她凭添不少独有的魅力。 等阿影拐进吧台背后,完全看不见了,陈小西一把抓住正忙碌的朱弘:“说这种玩笑话,好吗?” 朱弘看陈小西难得一脸严肃,不禁怔了怔,回想了几秒,才意识到陈小西在指他刚才说的魅力不可挡云云。 “下不为例!”陈小西近乎一字一顿。 “……”朱弘眼睛转啊转,陈小西都要离开位置了,他才想出想说的话——咳,正是自知脑子慢,不是坐办公室的料,他才不顾家人反对,一心一意爱上了调酒。 “你总不能一直这么视而不见吧?”朱弘对着陈小西的背影说道。 “男女之间,难道连最基本的默契都没有吗?”陈小西杀回来,趴在吧台追着朱弘的目光问。朱弘因为调酒师做久了,眼观耳听的爱情顺带也看多了。加上自己不多言语,多看少说,不知不觉,倒修炼成了半个爱情大师。当然,是理论大师。 “要看站在谁的立场上谈默契。要是站在她的立场上——”朱弘用胳膊指指吧台背后,同时压低了声音:“你就应该默契地从了呀。” 陈小西马上色变。 “不,不,不是你自己问的吗?”朱弘自然想到了陈小西刚才的“下不为例”,顿时有些紧张。 陈小西只好甩个背影给朱弘。据朱弘透露,这背影也“修长、挺拔,沉默不语,却与众不同”,当然朱弘不说,陈小西也知道引言来自阿影。 阿影、朱弘和陈小西是青梅竹马长到大的同学,义务教育阶段,三个人同班了九年。高中时,成了为数不多的将小学同学关系晋升为高中校友的同学之一。虽然分在不同的班级,同在一个校园,见面的几率自然比其他同学多。 高中毕业之后,大家各奔东西了几年。朱弘抛弃所谓的专业,爱上了调酒。几年积累,成了魔都小有名气的调酒师。他广受追捧,并非只是因为五官俊朗,而是在调酒上真的“有一套”。陈小西不知“有一套”到底意味着什么,但在品酒、调酒方面,绝对只敢尊敬。就冲朱弘考下的那些品酒、调酒证书,他也只有尊敬的份儿。 陈小西回国之后,不久阿影就在同学聚会上跟他提合伙开酒吧的事情。那时候他只是随耳听听,丝毫不曾动心。做生意的经验他没有,何况是酒吧生意。酒不懂,江湖不懂,还开酒吧,不是挖坑自己跳嘛! 可是慢慢就发现,酒水生意,真是暴利。跟着阿影考察过几家酒吧后,他慢慢心动了。阿影并不着急,静心等他回心转意。 “朱弘管酒,我管江湖。”阿影笑盈盈地看着他。 “还要我干什么?” “你管钱。” 还真是没有反驳的理由。提起“钱”,陈小西就两眼生辉。他真的,真的好爱钱。很多人分不清,认为爱钱的人贪婪。其实不然,陈小西爱的是“赚钱”,对“花钱”则兴趣寥寥,既不会舍不得花钱,也不会沉迷于花钱。 “通过管钱来赚钱”,是陈小西的人生理想。之所以称之为“理想”而非“梦想”,是因为陈小西坚定地认为,自己可以做到! “赚钱才是全世界最刺激的成年人游戏!”陈小西不止一次在同学聚会上分享自己对赚钱的看法。“在现实生活中赚不到钱的人才去玩游戏。”每逢这个时候,阿影都自带一脸崇敬。她就是喜欢他那股特立独行、不混于世的劲儿。 “管钱”可不是等着阿影、朱弘赚来钱后交给他管。管钱的第一步,是从自己腰包里掏钱出来。合伙开酒吧,朱弘算是技术入股,分走原始股份30%;阿影是重要的管理人才,也可以分走原始股份30%;陈小西以投资人的身份参与进来,投了60万,可得原始股份40%。 陈小西在两份兼职家教和“无业游民求女友”的正职之外,又多了一个身份:酒吧合伙人。 只是,一直没有机缘告诉朱贝妮。 一涉及“朱贝妮”,陈小西便格外敏感谨慎起来。 怎么告诉她?开门见山地说,像是炫耀,显得他浅薄,;吞吞吐吐地说,又一副做贼心虚的模样,像是他经营了一家见不得人的不良酒吧一样。最好是机缘巧合,随口那么一说。 这种巧合也的确发生过一次,有一次在自己的酒吧,活生生地看到了朱贝妮。那种惊讶,硬是过滤掉了嘈杂的周遭环境,他的世界顿时安静下来,路人甲乙丙丁统统消失。他只看到她,看到她时笑时囧,表情丰富地在跟同伴儿说话。原来她说到高兴时表情这样生动、活泼。 他没想着去见她,等他稍有察觉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站在她的桌儿前了。她会魔法吗?自己怎么走过来的? 可惜才说了一两句话,朱弘就急匆匆从吧台把自己拉走了。有两个小伙抢着搭讪一个姑娘,朱弘怕闹事,拉他旁观,以备调解。一般这事轮不到他,那天阿影恰巧不在,他顶班。 错过了那一次,就再也没有更合适的机会介绍自己的“新职业”了。 陈小西去吧台后的办公区看营收流水,心里分着一丝神儿:不知道等在广场的朱贝妮,最后去赴了谁的约。 想到朱贝妮就想到了那一大束玫瑰花,想到一大束玫瑰花就想到一大笔钱,想到一大笔钱就想到下班的人群中三三两两握在不同人手中的玫瑰,就想到打了水漂,想到零功效……陈小西游刃有余地记着账,分着神,全然没注意,阿影站在了他身后。 第038章 温柔地守候 “小西哥。”站了好久,见陈小西没有回头,阿影只好自己开口。 “嗳。”陈小西条件反射一样答应。她从来都这么喊,他从来都这么答。 “晚饭吃了吗?” “算是吃过了。” “算是?” “喝了咖啡,吃了甜点,还加了一个炸萝卜糕。” 提到炸萝卜糕,阿影笑了。她靠在电脑桌前,手插在自己短发中,有些难为情:“小西哥,周末有个朋友结婚,我不想一个人去。” “只要红包到就可以了。”陈小西避重就轻。他当然听得出她的重音在“一个人”。 “你可以陪我去吗?”阿影决定不再像以往那样含蓄,她要往前进一步。 “我周末有事。”陈小西露出为难的表情。 “周六还是周日有事?” “周六。”陈小西脱口而出。他跟朱贝妮之约,多在周六,除非朱贝妮有变。 “巧!我朋友的婚礼在周日!”阿影喜不自禁。 “……”陈小西说完“周六”就后悔了,现在看,果然不该先说。 “这种事情不会一有再有,你就陪我参加一次吧。”阿影放低了声音,脸上写满央求。 陈小西表情忽然温柔下来,看着阿影,“阿影。”他喊道。 阿影抬头,眼睛里燃起希望的火苗。 “我有女朋友了。” 阿影眼睛里风云变幻,错愕一点点放大,她脱口而出:“什么时候有的?” 陈小西长胳膊搭在靠椅背后,不再多说,只是像哥哥看妹妹一样纯净地看着阿影。阿影用手捂上脸:“你的意思是,借用一下你,还需要向你女朋友申请?” “那倒不用。”轮到陈小西错愕了。他能感觉到阿影对他的特别感情,加之朱弘刚才又说过假装含混不知并不是良策,他才快刀斩乱麻,对阿影说出“有女友”这样明确的话。 陈小西一向自诩是个行动派,认为“做什么”比“说什么”更能说明问题。他一直不接阿影的暗示,一直不私下跟阿影相会,阿影作为能独立思考的成年人,难道没有有所意识? 咳咳,陈小西之前坚定地认为阿影会通过他的行动明白他的心意,直到遇到朱贝妮。 遇到朱贝妮,他开始对自己之前的坚信发生深深的怀疑。自己对朱贝妮的喜欢,难道朱贝妮看不出?人跟人之间最基本的心意相通,难道都是自己的臆想?难道真的是爱要表达,还得靠说? 行动派陈小西心中充满困惑。 “那么你就陪我去呗。”阿影冲着陈小西咧嘴一笑。比哭还糟糕。不等陈小西明确表态,阿影转身就走。走了还不忘再次落实:“就这么定了。” 哎,看来“说”也没有什么用。 陈小西挠挠头。是不是有必要请教爱情大师? 做完账,陈小西转到酒吧区。 “你有心事。”朱弘只瞄他一眼,就很肯定地说。 “你怎么知道?” “你忘了我是谁!”朱弘四分之三侧脸看向陈小西,简直英俊无敌。陈小西不由赞叹:“怎么以前没有发现你这么帅?” 朱弘听了开心极了:“嘿嘿嘿嘿嘿。既然你这么坦诚,我也以诚相见喽。以前你做完账转身就走人,今天一反常态,不仅没有走,而且找我讨了一杯酒。除了有心事,难不成还转了心性儿?” 陈小西伸出拇指给了朱弘一个大大的赞。 不时有美女潮男过来点酒。朱弘总能从容应对,他既专注自己手上的酒,又能分出眼神,认真地与对方对视,让来者深感自己得到了与众不同的待遇。有朱弘坐镇,酒吧生意就有了基本保障。 陈小西安静地坐在吧台一角,看朱弘有条不紊地调酒,不漏痕迹地调情。 “你跟她是不是说了什么?”朱弘用下巴指指不远处。陈小西望过去,看到了阿影。她正在一桌客人前应酬。 “怎么?”陈小西反问:“她有什么不对劲吗?” 朱弘意味深长地摇头,再摇头:“别人看不出有什么不对劲,但瞒不过我的火眼金睛!” 有熟客来,朱弘明显热情多了,还任由两位美女摸了自己的左脸颊和右脸颊。等他再回到陈小西跟前的时候,看到陈小西眼睛都看直了。 “还带附赠色相?”陈小西不掩饰自己的讶异。 “对等交换。她们等我下班。你——懂——的。” “不懂!” 朱弘说,现在的女人都很随便,见过觉得喜欢,很可能当下或下次就上床。陈小西不信。朱弘自信满满地对陈小西说:“事实会证明我的话。你不是正在约会找女朋友吗?我打赌,你约的十个人里面,有6到8个可以呃哼。有两个不行,是因为你嫌她们太丑。” 那时陈小西刚回国,同学聚会上听到朱弘的这一番大言不惭,别提多感慨良多。他回国找太太来了,准太太们都这么无所谓了吗? 随后,似乎要印证朱弘的话。大都市的女人们透露着爽快与能干,她们独当一面,豪气冲天。既然已经是半边天了,男女自然是平等的,在某些事情上,更谈不上谁吃亏谁赚便宜了。如此,得乐且乐。陈小西倒是吓得落荒而逃的那一位。 忽然有一天,他撞上了朱贝妮。 一开始并没有觉得朱贝妮有什么好,只是觉得一个中文生考博傻得有趣。相处久一点,感受到她的简单、无攻击性,使他倍感放松。学语言她笨了点,但是笨点的人一般脾气好。这点儿在朱贝妮身上也有体现。很少见她被激怒,她用简单的心思过滤掉世界的复杂,一心一意打算边工作边复习。别人拼了命让生活丰富(复杂),她是自我剪羽在一个丰富(复杂)的环境里过简单生活。 如果一开始还能知道是朱贝妮的简单吸引了自己,最后自己如何心意迷乱越陷越深,倒像一笔糊涂账了。不知道从哪天开始,那种情感,已经不是“喜欢”两个字能轻松表达的了。 是从以过马路的名义牵上那只小手开始? 是从无锡街头用满是血迹的手将她搂在怀里开始? 是从去酒店却见她强装镇定实则惊惶失措时开始? 还是从爬鹿鼎山她微微出汗的脸白里透红使他忍不住想去吻时开始? 有一点可以确定,无锡回来,她一路不说话;一声不响离开出租车,留下他一个人。他吓坏了。从来没有那么担心过,他担心,自己的轻浮惹恼了她。也就是从那个时候,怕惊扰了自己觊觎的猎物,他这个猎人痛定思痛,要改变策略。策略就是——温柔地守候! 第039章 再来一束花 朱弘又一次服务完加酒的客人,重新回到陈小西面前。他敲敲桌面,提醒陈小西收收神儿,续上刚才的话题。 “她今晚太卖力了。” 陈小西再看一眼阿影。她已经转战另一桌了。经朱弘一提醒,果然看她是应酬得有点夸张。 “我担心她,”朱弘一脸忧郁,“会吓到客人。” 咳咳,陈小西忍住不喷酒。 “快说,你们俩之间是不是发生了什么?”朱弘追问陈小西。 陈小西顺势把阿影邀请他参加朋友婚礼,自己直白相告有女朋友的事情扼要告诉了朱弘。 “你什么时候有的?”没想到,朱弘跟阿影一样,脱口问出一样的话。 “会有的。”陈小西回。 “到底有还是没有?” “有个喜欢的女孩。” “但是还没有追到手?” “基本是这样。” 朱弘大跌眼镜。在他眼中,陈小西就是完美男人的化身,人高且帅,聪明上进,懂得理财,美国归来,说得一口令女孩子心醉神迷的装B英语。有什么理由找不到优秀的女人?居然找到了还没到手?对方是什么气场什么来头? “什么时候带过来看看?”朱弘好奇心起。 陈小西从朱弘的眼神里看出那份好奇,却不肯松口答应。 “这么宝贝?”朱弘更好奇了。他满场看了看,深信再美的女人也不过眼前这样了。大长腿,烈焰红唇,丰满的胸,妖娆的腰……再美不过如此! “难道就在酒吧里面?”朱弘给想像力插上翅膀,盯着陈小西问。 陈小西笑着摇摇头:“她倒是来过一次。” 朱弘猛然打了一个指响:“你突然为客人买单的那一次!” “对。”陈小西微笑起来,眼神也因为想起了喜欢的人而温柔多情起来。他也想听听,爱情大师如何赞美他的女孩儿。 “可是我根本想不起来她长什么样!不应该啊!但凡美女,我过目不忘!”朱弘敲着自己的脑袋,表情很是苦恼。 尴尬! 陈小西只耸肩一笑了之。朱贝妮算美女吗?满大街的美女怎么能跟独此一个的朱贝妮相提并论呢。陈小西充满怜惜地看朱弘一眼。 喝完杯中最后一口,陈小西将酒杯轻放吧台——自从知道它很贵,陈小西对它们便尊敬很多——伸手拍拍朱弘的肩:“有机会就开导一下她吧。”虽然没有明说,朱弘当然知道陈小西言中的她是阿影。 朱弘点点头。快乐的三个合伙人,他是当仁不让的润滑剂! 出了酒吧,空气陡然清新不少。已是八月底,夜晚的空气明显少了热燥。 陈小西摸出手机,看着偷拍来的屏保,滑开手机,才按了一两个键,手机就显示出了他想打电话过去的那个人。 朱贝妮。 他看着通讯录,想着那个人,酝酿着如何问你今晚去见了谁。 电话拨通了。 一声,一声,等着对方接。 接了。朱贝妮的一声“喂”飘在耳边。 “在干嘛呢?”陈小西假装很自然地不经意说道,说完就竖起耳朵,仔细捕捉。 “看书呢。” “……”陈小西摒住奔腾欲出的质问,一时词穷。 “有事吗?”朱贝妮问。 “就想问一下周六的约,没变吧。” “没变。你周六有事?” “没有。” “哦。”朱贝妮像是忽然想起一件事:“对了,明天那个吐血酬宾的花店还酬吗?要是还酬,你帮我再买一束。我想送人。” “……”陈小西一个不稳,差点跌跤。什,什么?自己买花巴巴送过去好让她送给别约会的人?陈小西觉得呼吸沉重,胸中塞满了不明物体。 “不酬了?”朱贝妮声音里满是失望。 “酬吧。”一经对比,陈小西即刻发现,比起自己受伤,更不愿看到她失望。 “那你明天方便吗?” “方便。”即使饮鸩止渴,陈小西觉得自己也只能硬着头皮走下去。 “那就拜托你啦。”朱贝妮重新欢快起来。 “好。”陈小西不觉也笑容浮现。 挂了电话,笑容也随之蒸发。明天……买花给喜欢的女人……好方便她去送给她约会的男人……这,让买花的人情可以堪!何况还要花一大把银子。更可恨的,是自己眼睁睁看着她去赴约。陈小西恨不得折回酒吧,找爱情大师算一卦。 首先要知道对方是谁。陈小西告诫自己,冷静为先。 第二天,上班伊始,漏风大王小安就摸到了小道消息,说昨天总经理跑进采购部,踢门而入,破口大骂,挨个把采购部的人训了一个遍,上到采购经理,下至订单员,不遗余力骂得他们狗血淋头。从早晨上班,骂到晚上下班。采购同事们等待挨骂或挨骂之后还得正常工作。 “你们想一想,大家一边工作一边等着挨骂,哈哈哈……”在茶水间,小安一边低声讲,一边高声笑,笑得前仰后合,东倒西歪。 朱贝妮抽空赶快离开茶水间。太是非了,如此招摇,也不怕有人在总经理面前传话。朱贝妮觉得近来小安有些走火入魔,宾主不分了。她过于投入地去抱柳欣的大腿。 小安有肆无恐,似乎提前洞知总经理今天将迟到。 总经理的确迟到了。这在过去绝无发生过。 快十点才进办公室的总经理一脸苍白,原来他差点遭遇车祸。开车过路口的时候,明明是右转的绿灯,突然同侧的电瓶车无征兆地直行起来,一头撞上他车的侧边,人当场倒地。还好是在拐弯的时候,他已慢下车速,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交警来取证,幸好是有摄像头的路段,加上骑电瓶车的人说话还算公允,人证物证齐在,总经理并无违规,理论上还可以索赔。但骑电瓶车的人摔得不能动弹,哎呦哎呦叫个不止。交警只好帮他联系120。 120到了,载着腿骨折的电瓶车主人,鸣笛走了。 他的车,明显刮擦。 “你可以索赔。但我看那人穿着破旧……”交警欲言又止。总经理心一软,就不再追究了。算自己倒霉吧。也希望自己主动放弃追责的这份善良,能为公司积点德。 总经理坐在办公室,办公室里添置了新的穿衣镜,亮得晃眼。 第040章 竟然被无视 梁昉将车停在庭院,还未下车,远远看见父母闲坐在连廊下。 心里飘过一丝疑虑,梁昉当即停下欲开车门的手。只见她用手捂上脸,嘴里紧锣密鼓碎碎念:“息怒,息怒,女王殿下请息怒……” 昨天晚上,梁昉无比贤淑地嘱阿姨煲鸡汤。 今天早晨,梁昉破例起个大早,带上鸡汤和小点,巴巴去医院。推开VIP病房一看,里面空无一人。一打听,许文衡竟于昨天下午结账走人了! 结账走人! 昨天下午! 她作为女朋友,不提前知晓也罢了,走了一个晚上也没有告诉她,还让她丢人献脸当众上杆子出丑。 这等冤枉气,她梁大小姐从来没有受过! 现场没有镜子可照,但是从众人看她的眼光她也能猜得出,她一定气疯了,一定五官扭曲,面目狰狞! “许文衡,你怕是活得不耐烦了!”一路上,梁昉心魔澎湃,连闯三次红灯。没心思上班,连假也懒得请,她直奔家而来。 “玩失踪?姐姐陪你玩到底!”梁昉瞬间决计,从今天起,无限期延长不上班。直到——直到许文衡来求她?直到许文衡自己知趣来解释?梁昉自己也糊涂了,惩罚自己堵的是哪门子气呢。 管它哪口气,先“生”了再说!委屈谁也不能委屈自己呀! 然而没想到,这口气还没正式“生”,先撞见父母闲坐连廊下。 要知道父亲总是神龙见首不见尾,一周难得在一起吃上两顿饭。今天怎么有闲情逸致,大好上班时间还呆在家里? 梁昉抬腕看表,是工作日没错! 莫非是三弟又出了什么幺蛾子?总不至于是大哥犯了什么错吧?不,梁昉马上否定自己的猜想。虽然距离远看不清表情,但父亲举手投足还是颇为平静,不像震怒的样子。 梁昉干脆放弃猜测。她手一用力,车门开了。嗯,再不出去,自己都觉得熄火后自己车内呆的时间长得不像话了。 娉娉婷婷,梁昉走向父母。父母眼中赞许的神情再一闪而过,也没有逃过梁昉的眼睛。她心中暗喜。她就知道,作为父母唯一的女儿,自己得到的宠溺是哥哥和弟弟望尘莫及的。 “爸爸,妈妈!”梁昉娇滴滴地喊。聪慧如她,演个纯真可爱的好女儿,手到擒来!梁昉不打算多问,乖乖地点到为止地打招呼。 “你怎么没有去上班?”妈妈问。语气里没有丝毫的惊讶。嗯,上班这种事,对梁家的女儿来说,完全是上着玩儿。 梁家从爷爷辈起家,在父亲手中发扬光大,作为地方望族,如今已经身价几百个亿。父亲将爷爷手中的办公用品公司,用三十几年的时间,发展成资历雄厚的多产业集团公司,产业涉及房地产开发、中小型企业信贷、投资理财。父亲总有本事,在商机成为热门前就看准且投入进去,等别的投资者一窝蜂跟进去的时候,他已经赚得盆满钵满,等着转手出了。 大哥梁承从美国哈佛商学院毕业后,跟随父亲学习经商之道。踏实、勤奋的天性深得父亲喜爱,在餐桌上,父亲不止一次夸奖他。梁昉和三弟没心没肺地为大哥鼓掌叫好。 别的大家会担心子女争权,他们家却毫无此迹象。梁昉甚至主动要求到外面的企业上班,三弟一心只求不上班。只有梁承,沿着正经接班人的路子走。梁昉和弟弟,深深感激家里出了这样一个哥哥,自己才能一身轻地去逍遥。 “因为,今天——”梁昉嘟着嘴巴,眼珠转动,理由没想出来之前,先塞一块宁波绿豆糕到嘴巴里。借着咀嚼——睡不言,吃不语——可以名正言顺拖延点时间想个理由。 “因为今天跑到医院一看人没了。”一旁不说话的父亲不动声色地接道。 “咳咳。”这个不是装的,梁昉惊到忘了咀嚼,吞咽间噎了喉咙。 “爸爸,是哥哥告诉你的?”梁昉眼睛一转,立刻想到几天前,自己在许文衡病房,大哥梁承没来由推门而入,虽然什么话都没说,但毕竟撞见了。如果父亲知道,只能是他打了小报告。梁昉随即换上撒娇笑容:“我还当哥哥很忙呢。没想到也这么无聊!” “哥哥他是关心你!”妈妈含笑道。 梁昉像偷吃糖被现行的孩子一样,顿时缩手缩脚起来。她拿眼偷看父母。自己从高中时代就开始明目张胆谈恋爱,大学时跃跃欲试想把男朋友带回家,父亲托母亲的口,明确拒绝以任何理由带回异性。渐渐的,梁昉悟到,父亲要么是在担心她,怕她带回来的人看上她的家产而欺骗她的感情,要么心中已经有婚配对象。自古不是说豪门权贵婚姻就是交易吗?虽然自己家算不上世袭豪门,但也明显优越。 梁昉曾一度热血愤怒,视父亲为大敌,暗想若父亲敢安排她的婚姻,她不惜拼个鱼死网破。然而来没来及与父亲对抗,她爱的男人先跑了——爱上了别的姑娘。 再久一些,梁昉心意慢慢懒了下来。一方面自己虽然喜欢俊朗帅气的小鲜肉,另一方也深知自己过于博爱,总也爱不长。这些年,不是他移情别恋,就是她劈腿他人。 后来,她再也没想过父亲将是自己婚姻路上的敌人。婚姻?想想就可怕,谁脑袋被门夹了,没事儿往自己脖子里套枷锁。她不想婚姻,只想恋爱。 恋爱,恋爱,恋爱呀,世间总有像大卫一样匀称健美、线条流畅的花样美男。她和姐妹淘心思相仿,已然成为美男品鉴团,她们混迹于有脱衣舞男的俱乐部,纵目欣赏,大把塞钱。 借着这样或那样的机缘,总会遇到很多行走的荷尔蒙。她和姐妹淘会彼此转手,会交流经验,分享心得。也没有觉得自己浮华肤浅,那些花样美男,有纨绔,有寻常,不管背景如何,何尝不是在游戏花丛,玩得不亦乐乎。 不过萍水相逢罢了。谁认真谁就熟了。梁昉熟捻得眼皮都不眨。 “难道我们一辈子就这么放浪下去?”有一个姐妹感叹道。这种心怀空虚、感慨良多的时候一般是醉酒的时候。清醒的时候都会默契地寻欢作乐。 第041章 暗中被关注 “好男人太少。得之我幸,不得我命。”另一个姐妹总结道。 梁昉醉得最深,她已经不问将来。只夜深人静时,会依稀觉得,这世界这么大,应该还有一个值得她收手的那个人。“一个!老天!我不贪心,只要一个!”梁昉抱着枕头闭着眼,想象着自己靠在一个可靠的不花心、不移情别恋的他的胸前。 当许文衡走进她的生活,虽然当面傲娇,心里却感动的一塌糊涂。很长一段世间,一想到许文衡,她只有一种心境:“感谢天,感谢地,感谢生命让我们相遇……” 为此,她不惜牺牲相知相爱了十几年的闺蜜团,死死捂住不公开。她倒不怕她们背后说她爱瞎混,许文衡早就撂下话:“我在意的是,有我之后的你。”她怕她们抢。嗯。以她对她们的了解,她们做得出! “他对你怎么样?”父亲问。 梁昉闻言收收神儿,她有些发嗔:“他呀,对我可没对工作好!”这的确是她的真实想法。 自从许文衡陪酒喝到胃出血被意向客户送进医院,他的上司就断言:这笔单子黄了。许文衡笑而不语,却不到黄河不死心。他躺在病床上,眼睛望天花板,一望一整天。一旁的梁昉一说话,他就制止:“乖,别闹!我在想对策!” 梁昉要炸,却有些炸不起来。许文衡说这话的时候语气温柔,表情可爱,配以“摸头杀”,梁昉脸上一热,心里泛起羞涩。 “啊,游戏草丛多年,我心还似少女一般……”梁昉与许文衡头碰头,挤在不宽的病床上,各自陷入甜蜜的遐想。 “重事业的男人更可靠。”母亲一脸温柔地分享人生经验,还不忘瞥一眼身旁的父亲。哎呀,这狗粮撒的,让人措手不及。梁昉看在眼里,羡慕在心里。 “你觉得他了解你多少?”父亲问。 梁昉不觉一怔:恐怕这才是今天的重点吧。父亲是怀疑许文衡盯上她的未来嫁妆?一想到此,梁昉只觉得忍不住笑。 “傻丫头,你爸爸问你话呢!傻笑什么!”妈妈嗔怪。 “不好意思,爸爸。一想到严肃、正经又拼命工作的许文衡,其实是看上我的嫁妆,我就忍不住笑,实在是太有违和感了。”梁昉忍不住再笑。且不说许文衡有没有机缘了解她的背景身世,但说他那投入工作到两周都不来找她的劲儿,若是装的,那也装得太过了。简直就是险招啊,万一她在此期间邂逅新的爱情呢。 “你怎么看你们之间的这段感情?”父亲颔首,嘴角微微上扬,停顿一二,接着再问。 “我没想过。”梁昉调皮一笑,只推说没想过。但是脸上流光溢彩的表情已经做了回答。 “你想过带他来家里吗?”母亲看父亲一眼,像得到某种许可,满脸含笑地问梁昉。 “爸爸!妈妈!”梁昉像弹簧一样从座位上弹了起来!这句话意味着什么?被明确拒绝过带异性入家门的梁昉再清楚不过了! 她如何不激动,许文衡算是哪门子的神仙,父亲母亲大人,你们见过他吗?就松口让他进家门了!唉,搁往常她保准高兴还来不及,但今天不是往常啊,那个许文衡昨天出院,今天还吱也不吱一声,分明就是眼中心中无她!这个节骨眼儿,父母放话要见人,她,她,她…… 梁昉憋着一口气,欲语还休。 “你还在生他出院没告诉你的气?”父亲绷不住,竟然噗嗤笑出来。梁昉睁圆了眼,不为父亲竟然知晓他出院未告知她——大哥恐怕在给父亲打小报告前已经派人把许文衡的底儿摸了底朝天,单为早已不喜怒形于色的父亲,竟然这样笑出来。 “他急着出院是为了抢时间,今天意向客户离沪,他去相送,同时再争取一下合作。这倒也说通了他的确是个工作狂。”父亲自言自语一般。 “你怎么知道得这么详细?”梁昉目瞪口呆。 “嗯,嗯。”父亲清了清嗓子。威严重归。传说中的“天子不怒自威”吗?梁昉想再问父亲是如何知道得这么详细的,却有心无胆了。 “好了,我还有事。”父亲咳嗽着清完嗓子,起身离位。不远处的司机和保镖马上跟过来。 梁昉和母亲也不挽留,只起身相送。 梁昉挽着母亲的胳膊,目送父亲在两个高大的背影陪同下,走向他的座驾。梁昉知道,父亲坐在连廊下,等的就是自己。他必然算准她发现病房空了会愤怒归家。那么父亲、母亲是否昨天晚上就留意到她心怀鬼胎嘱咐阿姨熬鸡汤?今天早上明知会扑空却不同声色地看她喜滋滋拎着食物出门?自己还是亲生的吗? “妈妈,你们好坏,看女儿的笑话!”梁昉摇晃妈妈。父亲不在,气氛亲密轻松许多。 “你得学学难得糊涂!”妈妈只是笑。 “爸爸怎么跟你讲许文衡的?”梁昉勾着妈妈的脖子,她就是妈妈最亲最爱的小棉袄。她趴在妈妈肩膀,半是询问,半是央求,语气娇羞。 “你爸爸说,他除了出身不好,其他都挺好。是个清清白白的好孩子。” “什么出身不好?爸爸身家这么大,看谁都出身不好吧!” “还没嫁呢,就开始护短啦!”妈妈刮着梁昉的鼻子笑“羞羞”。梁昉扭着身子,更加不好意思了。 “这些年你也混得差不多了,遇上个好人可要懂得珍惜。”妈妈话风一转,面带疑虑:“许文衡那孩子,你爸爸其实是有所担心的,所以想见一见。” “担心什么?” “担心他过于清白是刻意所为。你知道吗?他们查出来,在遇见你之前他竟然没有正式谈过恋爱。对此,他可曾说过什么?” “说过。”梁昉听后放宽了心:“读大学的时候他喜欢过一个女孩子,只是那时候他挺自卑的,不敢说,后来就错过了。读研究生的时候太忙,一直帮导师做项目,没时间恋爱。正是因为读书时做过好几个不错的项目,他毕业才能签我上班的公司。” 妈妈闻言不住点头:“那就说得通了。” “什么?” “调查公司也说他大学期间跟一个女孩子关系很近,但又没有明确恋爱关系。” “调查公司有没有说那女孩的名字?”梁昉两眼放光,一脸讨好地问。 “去!要问你自己问他去!” “问了。他不说。只说是已经过去的事情了。” “你过去的那些事,倒要好好考虑怎么跟人家交代。要知道,世间无不透风的墙。你那些姐妹淘,只怕有一天见了他,争先恐口地跟他告密。” 梁昉捂着脸笑,妈妈还真是眼光犀利。她也深信不疑,那些姐妹淘若是不争先恐后去告密,就不是她的姐妹淘了:“当我所遇非人好了。年轻人总是要走弯路的,许文衡这点还不能理解,那他真配不上我爹地和妈咪给的嫁妆!” 第042章 苦口婆心者 总经理坐在他的办公室内,左看右看都觉得不顺眼。 不仅眼不顺,气也不顺。看来需要来点喜事冲冲煞气。 总经理想起了昨晚从采购部回来时看到的朱贝妮的电脑。 “朱贝妮,”总经理把电话直接打到朱贝妮的分机上,“昨天你说你在自学排报纸,排得怎样?拿给我看!” 朱贝妮从软件里做一份图片导出,打印后带着报纸去敲总经理的门。报纸她已经排好很久,也完善很久了。虽然陶慕一再夸赞,但考虑到陶慕那双眼睛太善于发现美,朱贝妮还是不自信。今天总经理令人意外的催促电话,倒是推了一把,帮她做了了断。 柳欣拿一双好看的眼睛斜着打量朱贝妮,朱贝妮被看得不自在,只好解释:“给总经理看新一期的报纸。” 柳欣也不说话,只昂着头别过脸。 门内传来一声“进来”,朱贝妮推门进去了。 把报纸递给总经理,恭恭敬敬地说:“总经理觉得哪里不妥,请指正。我再修改。” 总经理接过默默看了一会儿,说:“好。你出去吧。” 也不知这“好”是表示知道了,还是夸奖做得好。朱贝妮不放心地又看一眼,只看到了总经理油光发亮的头顶。 朱贝妮从总经理办公室退出,还没有走到自己的座位,就听见柳欣在通知大家放下手中工作,迅速集合、开会。 放下手中工作,立即集合开会对公司同事来说早已习以为常。每逢公司遇到问题,总经理本着磨刀不误砍柴工的原则,认为有必要立即开会,排除情绪上的毒瘤,清理思想上的垃圾。每次临时开会,一般都预示着不幸的事件发生。每次临时开会,大家都学会了调整表情配合会场凝重的气氛。 当大家把表情调整到目无表情低眉顺眼地站在行政部大厅的时候,出乎意料地,总经理笑得分外慈祥。因为大老板一向很少来公司,总经理老大十足地问候:“同事们辛苦了。” 大家觉得还是目无表情的表情最安全。不求有功,但求无过。会场鸦雀无声。 总经理毫不介意,继续他的训话:“为什么让大家放下手中的工作来开会,因为我想表扬一个人,文化信息部的朱贝妮!我宣布从即日起,朱贝妮升为文化信息部的副主管。主管一职,还在空缺中,朱贝妮,等你去努力争取!” 朱贝妮感受着总经理望过来的目光,只得点头应对。 总经理继续慷慨陈词:“我为什么要表扬朱贝妮,是因为她具备不怕吃苦、不怕困难,越有挑战,越迎头而上的精神。何以见得?我手中的这份报纸就是最好的见证。 这份报纸是我看着朱贝妮自己写、自己排、一点一点做出来的!大家下班的时候她一个人在办公室改稿件,大家下班的时候她一个人在办公室排版。多少个大家下班她留下义务加班啊! 功夫不负有心人,在报纸没有设计出来之前,我就预测了朱贝妮的成功。为什么?因为她在付出啊。 在爱情上,你付出可能得不到,但是在工作中,你付出了,就一定能收获!我今天开会的目的,就是告诉大家,在工作上,一定要舍得付出。今天你对自己狠一些,要求严一些,付出多一些,明天你就收获多一些,生活顺一些! 朱贝妮过去的付出,今天就收获了排版技能,收获了这场表扬,还收获了文化信息部副主管的职位! 同事们啊,你们很年轻,一定要有正念,要多努力。我不能保证你们出了这个公司会随时随地得到公平的待遇,但是我可以保证,在这个公司里,只要我在一天,你的付出,就一定能得到回报!好了,大家去工作吧。” 大家无声地如潮水般散去。散去前都不忘有意无意瞥一眼朱贝妮。 朱贝妮觉得自己一定额头冒了汗。 “副主管。”路星星一脸灿烂的笑容,于慌乱散去的人群中竖拇指给朱贝妮。 朱贝妮这才觉得心思安稳了些。比起那些复杂的目光,路星星的鼓励就像是微尘天里的及时雨,令朱贝妮觉得踏实许多。虽然一贯觉得总经理书生气过重,思想过于理想化,今天的这番表扬,朱贝妮听得还是美美哒,心里像睡了一场自然醒的觉一样舒畅。 人逢喜事精神爽,上午得完表扬,中午又有人来送花。 这一束……倒真的像是随便挑挑挑来的。无妨,是鲜花即可。 花送到的时候恰巧是午休时间,很多人吃饭没有回来。朱贝妮到前台签收,不出意料,落款是龙飞凤舞的Michael。朱贝妮瞟一眼何美丽的空位置,换上早已准备好的卡片,附在粒粒耳边,对粒粒轻言一番。 说完,朱贝妮揉揉粒粒的脸蛋,笑盈盈地说:“全看你的了。” “放心!大贝姐姐!” 跟粒粒交代完,朱贝妮返回自己的工作位置。 那一束花,被粒粒摆在最明显的位置。好几个年轻的女同事看到花,都会好奇地问是谁的。粒粒捂上嘴巴悄声告诉一番。 何美丽从室外近来,一眼看到那一束花,马上扭头眺望朱贝妮的位置,见她安稳坐在位置上,才知道原来今天这束不是她的。她路过前台,看到粒粒跟别人在交头接耳,便径直往自己的位置走。 都快走到了,听见身后粒粒大声喊:“美丽姐姐,你的花!” 何美丽惊讶一闪而过,马上变得异常欣喜:“花?我的?”只见她三步并作两步,飞奔至前台,傻呵呵地抱着花原地转了两个圈儿,看众人都在看她,才努力地收敛一下高兴劲儿。 “你怎么不早说?”何美丽妩媚地小粉拳打在粒粒肩头。 “我以为你有感应呢?”粒粒呵呵地笑。 “讨厌啦。”何美丽脸凑近花儿。哎,要怪就怪猪头最近太抠,不然自己何时对花儿这样饥渴。当年排着队要为自己鲜花的人,那可真是,没有很多也不能说很少呀。 何美丽笑得比花儿还动人。她当下决计,原谅猪头!上次猪头说请她看电影,她心里想着电影院,没想到只是请她去租房看*****,最后盛情邀请她扮演女主角,气得她一脚把他踹下沙发。猪头躺在地上装死,这次她连查看也懒得查看。 第043章 听说他将婚 何美丽抱着花。自己的花怎么看都最美。 她坐在位置上,小心翼翼掏花中的卡片。小卡片上字体隽永,写着:“有美一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何美丽捏在指尖,目光反反复复扫过。看着,看着,眼光慢慢暗淡下来。 坐在隔间里的朱贝妮,只看到落座前的何美丽。想到自己平白给何美丽一段快乐,心里也喜不自禁。 正高兴着,手机提示来了短消息。滑开一看,傻眼了。消息来自何美丽:“你可真是圣母成瘾!” 穿帮了! 朱贝妮只好嬉皮笑脸应对:“美女明察秋毫!我哪里出了纰漏?” 何美丽秒回:“这文邹邹的话,只怕他都看不懂,更别提说了。” 疏漏!朱贝妮只想到变幻字体,以诗寄情,卡片不署名,倒没想到文言也不行。正暗自反省中,何美丽又来一则短信:“感谢!心领了!” 能让刀子嘴的何美丽说一声感谢,可见心里有多感动。虽然没有达到制造谜案、让她幸福好多天的理想目标,也不错了。 朱贝妮请助手陶慕把经过总经理确认过的新一期报刊发到印刷公司。自己得了会儿闲,便去翻微信,追踪一下蜜糖、巧巧的近况。 蜜糖教了高一语文,说班上有个人神共愤的小鲜肉,帅气不说,还非同寻常的聪明。每天家里开着保姆车接送上学,明明学校提供午餐,他家人依旧雷打不动在中午开饭前托门卫大叔另送餐点。蜜糖流着口水在三人群里说,要盯牢他,搜集素材,以后出书,名字就叫《打遍天下无敌手之高富帅养成记》。 巧巧一入师门,就成了博导的新宠。她漂亮、乖巧,长这一张纯真萌妹的脸蛋儿。入校一个月,险些拆散师兄经营了两年的爱情。 原来师兄的女朋友总听师兄夸她,女朋友逼师兄说点她的缺点,师兄期期艾艾,想了半天,愣是说没有。又惊又气的女朋友,当场眼泪就扑簌扑簌流下来。流下眼泪,师兄仍旧说没有缺点。女朋友无路可退,只能以分手相逼。即使分手,师兄也咬死不放:“我这小师妹,当真是完人一般,无可挑剔呀。” 最后还是巧巧出面,哄好了师兄的女朋友。这下在师兄眼里,她更是完美无缺了。 蜜糖说她也要盯牢巧巧,记下素材,以后出书,名字就叫《宇宙无敌之女学霸单身记》。 “有本事你谈个恋爱给我看啊。”蜜糖挑衅。自从各自分离,需要隔着屏幕沟通,蜜糖就越发敢撩拨巧巧了。距离真是个好东西,消弱了敏捷者的速度,稀释了怯懦者的自卑。蜜糖不止一次感慨。 “你打算为我写啥书?”朱贝妮飞快运指,在手机屏上拼字。 “你?你知道吗?张勋武一直在骚扰我,找我要你在上海的联系电话。他不敢惹巧巧。可是呢,巧巧又不允许我告诉他。”蜜糖诉苦一般。 “真抱歉。”朱贝妮的确心声歉意。 “抱歉个头啊。我要出面找张勋武让他消停消停,蜜糖还不许。她说闲扯淡挺好,正好解闷儿。”巧巧道。 “如果你觉得张勋武合适,我完全不介意的。”朱贝妮直抒胸臆。 “你不介意巧巧介意,就算巧巧不介意我也介意啊。你还不知道吧,他女朋友怀孕了,学都不上了,逼他结婚呢。他不想要这个孩子,可那女孩的爸爸来势汹汹,说不结婚就把事情闹到他单位去。他签了个大国企,不想一毕业就丢工作。可把他郁闷坏了。”蜜糖道。 “……”朱贝妮无言以对。她其实挺希望他一切顺利的。 第三天,朱贝妮才出电梯,就感觉空气有些不一样。 果然,才靠近公司门,就感觉到空气都在震颤。 刷卡开门,门才开一个缝儿,咆哮声就雷霆万钧地袭面而来。 “在老子眼皮底下玩监-守-自-盗!你们还-太-嫩!”总经理声嘶力竭地吼叫,与之配合的,还有重物击打桌面发出的节奏感十足的“噗-噗-噗”声。 哪里又丢了什么东西?朱贝妮神经一紧。 环顾左右,因为还不到上班时间,不少同事还没有来。来的那些都恨不得自带隐形,唯有柳欣,坐得格外笔直周正,表情愉悦安宁,甚至隐隐藏着一丝兴奋。朱贝妮不由多看两眼。 不期然柳欣抬头,又一次双目对视! 柳欣睁大眼睛,慢慢昂起头,脸上的表情变得不可捉摸。朱贝妮有些心惊,强行转移了被抓牢的视线。 “嘭!”总经理办公室的门被大力甩开,总经理血红着两只眼,脸上恨意丛生:“来人,跟我去采购部!” 听到这话的同事们都一愣。谁? “人事!法务!跟我去采购部!”总经理顿了顿,又喊道。 原来真的是采购部夜间物流车又发生丢货的事情。朱贝妮快步走到自己的座位,开机,稳定情绪。 还不到9点,总经理带着人事经理和法务总管风风火火杀向了采购部。 如果说上次像是随机丢了货,这次更像是事前瞄准专门来偷。 上次丢的是一箱笔,不算值钱。这次丢的全是贵重耗材。 办公用品再暴利,除去各种成本,净利润也有限,毕竟耗用的资金流不大。但被偷,尤其是贵重耗材被偷,就是实打实地亏本,且亏大发了,亏的全是辛苦赚来的净利润! 朱贝妮想到,有一次自己去就近的浦东分公司督查,正是酷暑时节,一个客户临时急用白板,业务员小邵没法把那么大规格的白板绑到电瓶车上,急得额头直冒汗。后来有人出主意,说可以电瓶车后带个人,由后面的人来拿白板。 目视两个不算高大的业务员,顶着酷暑,夹着沉重的白板,骑在晒出柏油味儿的路上远去,朱贝妮心里难掩心酸。业务员不容易,风里来雨里去,还冒着交通事故的风险。公司运转,靠的就是这样得来的血汗钱。难怪总经理要跳脚! 工作了几个月,新人小白如朱贝妮也意识到,办公用品商贸公司的入行门槛很低。有了电商之后,办公用品的价格也很透明。公司生存,全靠维持足够的客户量,以量取胜。而保住客户,只能拼服务。怎么样才叫服务好呢?客户说要,你有且马上给! 采购部,就是保障“有且马上给”的部门。 第044章 请吃炒鱿鱼 采购部虽然名义上只是一个部门,其实更像是一个独立运转的机构。 公司的采购部没有像其他职能部门那样在总部上班,而是在位于苏州河畔的上海工业批发部内部——借着地缘优势,消息更加灵通。采购部有十几名同事,算是公司诸多部中人员最多的一个部了。 借着内刊一次“纸张”专题,朱贝妮走访过公司采购部。亲眼目睹过采购部是如何运作的。各个分公司将采购需求传真、邮件或电话给采购部,采购部有专门工作人员将各分公司的需求分类汇总,再到不同的供货商那里订货。晚上,采购部的物流车将货物分送到各分公司,第二天,分公司就能及时将货物送给客户。可以说,采购部是公司的心脏——还是一颗长在总部骨架外的心脏。 采购部的特殊地位,自然招来总经理的特别关注。总经理隔三差五找采购经理聊天、喝茶,客客气气地敲打,以防出现采购与供货商沆瀣一气,虚高采购或以次充好。如是敲打,二年如一日。 在总经理的特别关照下,采购部基本无纰漏。总经理对此颇为自豪。不曾想,敲打仍在继续,这几天却接二连三出问题。 还不知这一趟,总经理怎样跳脚骂人骂一天呢。 没想到,不出两小时,总经理就回来了。 算算总部离上工批,单程都将近一小时。总经理倒是去了,还是没去采购部呢?同事们都一头雾水。 朱贝妮偷偷观察,发现回来时的总经理像丢了魂,神情低落,十足沮丧模样。 大家正纳闷,小安开始放消息:总经理去到采购部,二话不说宣布开除了所有的人。他自己一脸痛惜,现场泪水打湿双眼:“希望你们从中学到教训,悬崖勒马,从此走上正道!”说罢离场,留人事和法务清理后续。 居然分分钟做了这样大动作的事情!是深思熟虑过的对策?还是一时义气决定?朱贝妮深表懵圈。 中午吃午饭的时候,同事们不免低声议论这件事。 “请采购部全体员工吃炒鱿鱼,这事他做得出!”震惊之下,陶慕的台湾腔都没有了。 “我最喜欢吃微辣口味的鱿鱼铁板烧!早知道我也去采购部了。”粒粒匝匝嘴巴,似乎口水要流出来。 一张餐桌上的人不由都看向粒粒。粒粒浑然不觉。 “你是超市里买来的吗?你是工厂里生产出来的吗?你是花盆里长出来的吗?”何美丽对着粒粒翻白眼。 粒粒无辜地眨着水灵灵的一双大眼,怯怯地依向朱贝妮。她不知道美丽姐姐为什么突然问她这么奇怪的问题。 朱贝妮只好宽慰地拍拍粒粒的后背。 因为相伴去社区活动室看书,朱贝妮比别人更多了解粒粒。 那些过去相处的日子里,朱贝妮早已领教过粒粒的“傻白甜”。她走在路上看到一家店,会一脸天真地大声询问“成人用品,卖什么的”?记得曾媚还在时,告诉她洗完澡后最好不要继续穿文胸,她马上双颊飞彩虹,低下头,局促地看自己的脚。 这位生气时根本不给人台阶下,闻到鸡公煲的味就走不动的妹妹,倒不是插科打诨博眼球,而是如假包换的“小傻”、“大白”、“齁甜”。 “总感觉公司好背哦,像走了霉运,是不是气数已尽?”陶慕脑洞大开:“触怒了某位天神,要给公司点颜色看看,公司要好好拜拜风水才好!”陶慕事不关己的模样,说得很是轻松。她对着刚端上桌的一碗黄鱼面,搓手再搓手,准备好好享受这碗美食。 陶慕说公司走霉运的时候恰逢柳欣由小安陪着走过,柳欣似乎一顿。 电光火石间,朱贝妮竟毫无征兆地想起了“搞事情”的电话。 朱贝妮觉得,在柳欣锋利的一瞥中,自己也要因心虚而双颊飞彩虹了。 整顿一下心情,朱贝妮假装无事般抬眼迎敌,柳欣早已走了,只留一个背影给她。吁,原来是自己多心了。朱贝妮长出一口气。 何美丽端来一份冒菜,这是她和朱贝妮的午餐。最近,何美丽胃口突变,超级爱吃辣。 “麻辣烫是一个人的冒菜,冒菜是一伙人的麻辣烫。”何美丽转述着不知从哪里看来的话,边流口水边吃。 “我早晚要戒了它,一吃肚子就想闹革命。”朱贝妮边说边下筷子。 “好。吃完再戒。”何美丽捂嘴笑。 戒这戒那的话,寝室里天天都在说。也没见一个人成功过。 吃过午饭,一行人楼下些许散会儿步。看看时间不多,打算乘电梯回办公室。 在电梯间,不期然遇到了小安和柳欣。小安正在帮柳欣开酸奶。柳欣抬头看前方,正好看到朱贝妮。 朱贝妮一怔,本能地止住脚下。何美丽却没想那么多,时间不多,老板心情不好,她可不想迟到。二话不说跨步进了电梯,顺便把挎在胳膊弯里的朱贝妮也带了进去。想到身后有两道来者不善的目光,朱贝妮隐隐觉得肚子一阵紧似一阵。 不好,冒菜要起义。 好在六楼不高,很快电梯到达六楼,大家鱼贯出天梯。 “噗。”最后关头没摒住,朱贝妮一不小心放了一个屁。冒菜味儿徐徐升起,朱贝妮赶紧快走两步。反正也不讨柳欣喜欢,索性就都留给身后的她吧。 “是你?”柳欣一把抓住朱贝妮。气愤至极的柳欣声音变得尖锐变形。 “是我放的。可不是针对你哦,不好意思中午吃坏了肚子。”朱贝妮没打算否认,吃喝拉撒,人皆如此。屁又有什么上不得台面、见不得光呢。 何美丽有些错愕,吸了两口气之后决定撒手,自己奔卫生间去。 其他人早一步出电梯,已经陆续进了办公室。电梯门前,只剩下小安、柳欣和朱贝妮。 柳欣显得激动,她眼睛冒着光,冷冷笑出声:“那天厕所里的人,是你!” “你怎么知道?”朱贝妮说完就后悔,马上捂上嘴。 “想不到吧。我这人虽然特长很多,但对味道,那是禀赋异人啊。那天,你肯定也吃坏了肚子。哈哈哈,就是这个味儿。”柳欣紧紧抓住朱贝妮,像猎人终于抓住捕了许久的猎物。笑得颇为得意。 小安有些不明就里。 “你想怎样?”朱贝妮被她笑得心里直发毛。 “所以,你承认了!哈哈哈,小安,你可以作证,她承认了!”柳欣笑得可以称得上猖狂。 朱贝妮一头黑线,难道刚才都是诈的?现在反悔还来得及吗? 第045章 没钱的爱情 小安拼命地转动脑筋,仍旧不明就里。听柳欣点名让自己作证,出于讨好的惯性,她像小鸡吃米一样点头不止。看着朱贝妮的眼光,全是惋惜。这个朱贝妮嘛,跟自己一度交情还不错,只可惜,得罪谁不好,偏偏得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总经理助理!自作孽,不可活呀! 柳欣示意小安帮她抓牢朱贝妮,自己腾出手拿出电话,很快拨通,她边说边往远处走,被小安牢牢拖住的朱贝妮,只听柳欣说:“黑虎哥,糟了,糟了……” 再怎么侧耳倾听,也听不到走远了的柳欣跟电话里的人说什么了。 朱贝妮慢了三秒,才惊慌失措起来:难不成采购部一而再被偷,真的是有人背后“搞点事情转移注意力”? 又过了三秒,几乎让她原地蹦起地想起:这件事跟自己扯上了关系!他们知道自己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情,会怎样对付自己? 不想还好,一想简直瑟瑟发抖。“我才毕业,我还没恋爱呢。我可不想死。”朱贝妮有些方了。 柳欣打完电话,洋洋得意地回来了。 “你要怎么样?”朱贝妮目前最关注的就是这个了。 柳欣喜不自禁地卖起关子:“怎样?要看你喽!如果你很乖,算了,我就大人不计小人过喽。” “不过,”朱贝妮还没有长出一口气,柳欣就追加了“不过”:“照我的意思,总要先给你点颜色看看,好让你彻底很乖才好。哼。不然岂不是太便宜你。” “那,黑虎哥的意思是?”事关自己,朱贝妮当然要问。从那天不小心偷听到的电话看,黑虎哥比柳欣更有发言权呢。 “黑虎哥也是你叫的!”柳欣怒形于色。这女人,年龄不大,翻脸倒挺熟练的。 朱贝妮问不出他们到底要怎样对付自己,心里惶惶然一片。 “你也去叫你的哥哥出来,让他帮你摆平。”柳欣又突然面露得意之色。说是建议,更像炫耀。 “我是独生子女,没有哥哥。” “白痴!” 柳欣瞧着眼前的朱贝妮,瞬间懒得跟她说话了。连话都听不懂的笨妞!拉上看得呆头呆脑的小安,骂一句“白痴”,扭着腰走了。 朱贝妮左顾右看,走廊空无一人。 提起精神去办公室,推门就看到背着手到处巡视的总经理。总经理一脸乌云密布,狠狠地剜了朱贝妮一眼。朱贝妮瞬间吓得清醒了,马上一溜小跑去工作位置。 “怎么回事?”坐下位置不久,小安就发来一则消息。 望着电脑上弹出来的对话框,想着刚才小安无情的旁观,朱贝妮选择直接忽略。 这样表面镇静内心慌乱的精分生活,朱贝妮熬了半个下午。快下班的时候,一锅乱粥的浆糊脑子终于从沸腾状态慢慢冷静下来,自己条分缕析地剖析柳欣的话,得出“目前黑虎哥决定啥也不做”的结论。反复论证了几遍,心里渐渐踏实起来。柳欣大概不死心,要黑虎哥给她点颜色,黑虎哥没有答应。可能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只要我不指证他们,不找他们的麻烦,他们也不会来找我的麻烦。毕竟我对他们来说,力量太弱,几无威胁。”朱贝妮对自己总结道。 这样一想,果然又安心许多。 真正下班的时候,朱贝妮抓起背包就起身,唯恐落后。她觉得还是要混在人群中,才安全。 高大的路星星出现在她眼前。嗯,这位虽然性情过于温柔,但外表唬人还不错。 “路星星,一起走。”朱贝妮笑着打招呼。 路星星面露憔悴,无声地点点头。 “你这是——?”朱贝妮有些吃惊。路星星向来一副无忧无虑的单纯快乐模样。 “我女朋友好不容易有了一笔海外代购的单子,转了好几趟公交车,终于买到了人家要的化妆品,没想到,由于没有经验,不会包装,运到上海,打开一看,碎了。一分钱没赚到,倒赔了好几百。”路星星有气无力地说。 “呀。”朱贝妮不知如何安慰是好。 “我好心疼她。她为了省机票钱偷偷来看我,一个人在外面不舍得吃,不舍得穿,连头发都不舍得花钱剪。我作为男人,是不是太没用了?”路星星忘向朱贝妮,眼睛微微发红。 “这……”朱贝妮不觉原地后退一步。 路星星不再追问,他转回身,低着头。从后背看,标准的垂头丧气。 朱贝妮快步赶上前:“你不要气馁。都是慢慢来的,虽然现在工资低,以后工作经验丰富了,会有高薪的。最重要的,是你跟你女朋友相爱呀。” “可我的爱有什么用呢?我没钱,没希望,她父母又看不上。我就是她的拖累。” “这只是你的想法。”朱贝妮试图安慰,话还没有说完,就被路星星抢去:“这就是事实!”这样粗暴说话的路星星,于朱贝妮来说是陌生的。 “……”朱贝妮一怔。路星星眼中的伤心一览无遗。 “跟我分手,她会过得更好!”路星星近乎喊叫。不少路过的人朝他们看过来。 “……”朱贝妮突然想起来,自己找上路星星,是想寻求骗外人耳目的保护的。可这情形,反而更招人耳目。假装忽视直接走开让路星星自生自灭,朱贝妮又有些不忍。她跟在他身后,看他步履踉跄,仿佛喝醉。跟得再近一些,近到能闻到他身上干净好闻的气息。 “那瓶碎了的香香后来怎么办呢?”朱贝妮问。只是想转移一下路星星的注意力。 “混着玻璃渣,不能用,也舍不得扔。被我装在塑料袋里一直藏着。重新帮客户又买一回。客户还很不满意,嫌慢,给了一个差评。”路星星回。 “万事开头难。你看,已经在进步了,至少学到如何包装了。”朱贝妮努力挖掘积极点。 “噫?是呀!”路星星果然是个单纯的孩子,才开导一二,人已经振奋许多。 一辆红色跑车咆哮着经过,却陡然刹车,柳欣从副驾驶上按下车窗玻璃,饶有兴趣地打量朱贝妮和路星星:“哈!路星星!我还当是谁呢!没想到,你们俩私交倒蛮好!” 第046章 有房的婚姻 朱贝妮看到柳欣,瞬间心中咯噔一下。等柳欣坐的跑车开出好远了,她脑海中的嗡嗡响才消停。转头问路星星:“她刚才说什么?” “说没想到咱俩私交好。”路星星笑眯眯地回。路星星已经被朱贝妮三言两语劝得积极起来。 “你说我自学计算机程序语言怎么样……”路星星决计开始“振兴之路”。 岔路口跟路星星挥手再见。朱贝妮谨慎地回望身后。路上行人匆匆,各自忙碌。路边摊贩,叫卖正常。一切都是寻常模样,朱贝妮渐渐心安。 到了宿舍,没想到还有比自己更早到家的人。 文惠倚门而立,眼睛闪闪发光,伸出十个指头给朱贝妮看:“好看吗?我自己设计的!” “真好看。”朱贝妮挨个儿仔细看文惠的手指指甲。每个指甲都是一个小彩虹,单看并不惊艳,五个手指并在一起,又成了一个大彩虹,生发一种炫目的美。 “手艺可以开美甲店了。” 文惠的眼睛好像慢动作一样缓缓变大,她猛然抱住朱贝妮:“我一直觉得有件事儿我没想起来!原来是这事!” “什么事?”朱贝妮自己尚不明白。 “开美甲店!”文惠一直很严肃,难得见她如此激动忘形。 走进自己睡的那一间宿舍,陶慕躺在床上。 “你怎么今天请假了?不舒服吗?”朱贝妮见她直挺挺躺着,便询问道。 “我今天结婚去了。”陶慕一派平静。 什么?朱贝妮侧耳再听。想来今天自己受了惊吓,容易跑神儿。 “呜啊哦!劲爆!快讲!”何美丽不知什么时候从背后钻出来,一屁股坐在陶慕床上,分分钟盘好腿,托着腮,一副听故事的模样。 “你激动什么呀,我都不激动。”陶慕拿枕头盖着脸:“今天早上,我们带着身份证和户口本到民政局领证,结果去得特别早,民政局的工作人员是到了,不过工作时间还没有到。 一个工作人员让我们进屋里面等,他一边收拾准备开始工作,一边跟我男朋友聊汽车。等开始上班的时候就简单问了问,什么遗传病三代血亲什么的,交了照片,填了申请表就给发证了,很快的,十分钟都不到吧。 后来来了别的新人。我们还带了德芙巧克力,但是看别的新人没有发糖,我们也就没有从包里拿出来。我们原本还请了一天的假呢,拿证出来后看看时间还早,我把结婚证往他那里一扔,打车就回公司了。 到了公司楼下,又想,如此特别的一天,还上什么班呀。我就回宿舍了。从早晨躺到晚上。其实直到现在,我连结婚证啥样都不知道。我不想看,也不想去思考结婚这件事。” “你后悔了?”何美丽问。 “不后悔。我只是没有感觉,不能相信我已经结婚了。我已经是结婚了的人了,我对此完全没有任何感觉。”没有“感觉”的陶慕,声音平平,听上去像讲别人的事情。 “他呢?”何美丽又问。自然是问新郎。 “他很高兴。今天电话打的比以往勤。以往一天两个电话,现在一天六个电话。接的我都有点不爱接了。他说感觉我是他的亲人了。” 咳,婚姻真是爱情的坟墓啊。证一领,就从恋人变亲人了。 朱贝妮给有气无力的自己找了一个舒适的位置,倒坐在椅子上,头趴在椅背胳膊上。 “怎么之前没听你说过?”何美丽的福尔摩斯情结发作。 “我们其实没有计划这么快。我们买了房子,首付是他和他家人出的,他说他家里人要房产证上只写他一个人的。后来办房产证的时候,人家要他出示单身证明。他说出示单身证明不如去领结婚证呢。领证了就写两个人的名字。我想领就领。反正早晚是领。” “你们已经买过房啦?”羡慕嫉妒恨从何美丽的声音里一丝丝流露出来。 室友渐渐多起来。陶慕领证的消息第一时间传遍女生宿舍。室友们欣赏过堵在门口的文惠的指甲后,大多直奔陶慕宿舍。谁让大家都是未婚一族呢。对结婚自然充满好奇。 “你们谁做饭?” “谁洗衣?” “谁打扫卫生?” “什么时候生小孩?” 大家七嘴八舌问起来。 “哎呦,妈呀。开记者招待会了!倒着回答你们:我们不计划生小孩。房子一买我们就成无产阶级了。生孩子,前前后后都得钱。现在我们最缺的就是钱了。孩子还是等等再说吧。 关于打扫卫生,现在还没有卫生可供我们打扫。虽然买了房子,但原房东还没有搬走呢。即使原房东搬走了,我们还要攒钱装修,装修结束后才能入住。算算要明年春天了。 等我们入住,电视可以先不买,洗衣机一定要有。洗衣服就有洗衣机负责! 我们都不爱做饭,都是路边这吃一顿,那吃一顿。我曾经想买一个可以煲粥的锅,周末到他公司宿舍煮粥给我们俩吃,结果他说以他对我的了解,肯定不长久。为了防止成本浪费,先小小投资一个十几块的壶,让我煮茶。能煮两个月的周末茶,他就去买锅。我暗自争气。非常遗憾的是,我煮了两个周末,发自内心地觉得煮茶没有意义。自然,我也不想买煮粥的锅了。他拿出一百块钱,说那是他的英明远见赚来的。说没有买煮粥的锅,省的钱就是赚的。还说以后要开个账户,看看我这败家子如果没有他,会浪费多少银子。” 真是包容又宠溺!听得未婚女生们哈喇子流一地。 陶慕未来的婚后生活,听上去有些非主流的,不过幸福却是确凿的。 “怎么会酱紫呢!本来我一点都不兴奋哎,跟你们一讲,反而渐渐有了感觉。好奇怪哦。”有了感觉的陶慕,“台湾腔”渐渐附体。 何美丽于叽叽喳喳的热闹中悄悄退了出来。朱贝妮看到她一个人走出房间,生怕她受别人买房的刺激,便跟了过去。 还以为何美丽会出门,原来是自己多心了,她只是去卫生间。朱贝妮大为放松,准备折回去继续听陶慕的恋爱故事。才转身,就听到卫生间传来呕吐声。 生怕自己听错,侧耳再听,的确是呕吐声。 第047章 女宿舍不合 朱贝妮侧耳倾听,听到卫生间内何美丽的呕吐声止了。 站在卫生间门前的她敲门:“美丽,你没事吧?” 不久,何美丽一脸苍白打开卫生间的门:“那口台湾腔听得我想呕!” 朱贝妮看一眼何美丽,只笑笑没说话。她能理解面对“自己拼命想要却得不到,别人轻轻松松就得到”时的那种不平与委屈。 “想下去散散步吗?”朱贝妮体贴地询问。 “没劲。” 重回宿舍,陶慕还在抒情:“有时候幸福得简直无法相信,是我在经历这种幸福!我从来没有想过自己可以这么开心!结婚带来的归属感,使我内心非常安详。我从来没有觉得自己这么安全过哎!” “噗——”何美丽捂上嘴,往卫生间冲去。 一屋子的人都看向何美丽,房间静得可以听见一根针落地的声音。 “她不会怀孕了吧。”不知是谁嘀咕道。 声音不大,却如惊雷。 “什,什,什么?美丽姐姐怀孕了?”粒粒吃惊得下巴都掉了,话都说不利落了。朱贝妮示意粒粒噤声,可是粒粒太吃惊了,她反问了一遍,没人回答,忍不住又反问一遍。 “啪!”一记干脆利落的耳光打在粒粒的脸上。娇嫩的小脸立刻红起五个手指印。是何美丽呕吐完出来,听到粒粒哇啦哇啦叫得甚响,本来就心情烦躁,仔细一听内容,更是气不打一处来!脑子还没有转,手已经打出去了。打完自己不禁也呆了一呆。 粒粒捂着脸,一脸惊恐地看着何美丽,似乎有些不懂到底发生了什么。 “你怎么能打她的脸!”朱贝妮搂过吓呆的粒粒,心疼万分,满是责备地看向何美丽。 “啊——啊——啊——”经由朱贝妮一责骂,粒粒像是明白过来自己遭遇了什么。她推开朱贝妮,扑向何美丽,隔着衣服咬起来。 “你疯了!滚!”何美丽被咬得痛,后悔的心思顿时消失殆尽,她推粒粒,踢粒粒,一向单薄纤细的粒粒不知哪儿来的劲儿,像膏药一样粘在何美丽的身上,又抓又咬又叫。何美丽无计可施,就去扯粒粒的头发,揪粒粒的脸蛋儿、耳朵。 大家看得一怕,没几个敢真正下手去拉。 劝没用,拉又拉不开,朱贝妮气急交加,眼泪都要掉下来。一急之下,抓起桌上的陶瓷杯,用力摔向阳台地面。 “乒——乓——”碎裂声尖锐刺耳,终于使粒粒和何美丽分了一下神儿,大伙儿趁机扯开两个人。何美丽倒吸着口气检查胳膊上的牙齿印儿,粒粒一冲一冲地挣扎着还想扑过去咬。 朱贝妮见她们俩被人分开,反倒不急着过去,慢悠悠拿了扫帚去扫陶瓷杯的碎片。 文惠从门外走进来,看到屋内的局面,错愕地十指扣在唇边,眼睛睁得滴溜圆。 嗯,小彩虹指甲的确很瞩目。 次日,大家多沉默着。 上班路上,粒粒肿了的半边脸和脸上的乌青块招惹不少人瞩目。相比之下,何美丽受的伤更重,一个个牙齿印由红转黑,只是因为隔着衣服,外人看不见。 到了公司,粒粒立刻成了焦点。女同事们惺惺作态,慰问不止。很快,何美丽感受到来自各方的歧视眼光。 总经理路过前台,驻足了好一会儿,粒粒的眼泪恰逢其时地吧嗒吧嗒滴落下来。总经理什么也没有问,只随后叫了唐爽进了办公室。 唐爽是女生宿舍宿舍长。虽然同住一个套房内,但是唐爽住的是另外一个房间,加之唐爽做的是销售督导,长年出差,平时几乎无交集。只在每个月收均摊的水电费的时候,客客气气地碰个面。 朱贝妮有些心神不定,两个好友在总经理气不顺的时候打架,不知要招来怎样的迁怒。可是再担心,也于事无补。只得定下心,开机,工作。 “天哪!电脑坏掉了!路星星!救驾!”陶慕双手按桌,隔空对着路星星叫起来。 “桌面一片空白! “上不了网了!” “资料库不见了!” “我开机都开不了了!” 紧急呼叫的声音顿时响成一片。朱贝妮还想趁上班时间到之前,先去邮箱查看陈小西修改反馈回来的英文文章呢,结果也是开机一片茫然。电脑成了裸机一般。 “吵什么!”总经理在唐爽开门出去的刹那,听见办公室一片杂乱吵闹声。 办公区顿时静悄悄。 “报告总经理,”路星星颤巍巍地说道:“公司电脑被黑客攻击……” “像我们这样无公害的小公司,也有黑客来攻击?”总经理一副别讲笑话给我听了的表情。 “有些电脑操作系统都被卸载了。” “真的被攻击了?”总经理目光扫视大家。那些开机发现电脑成裸机的同事们纷纷点头。 “路星星!”总经理大喝一声:“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路星星身上,昨天刚计划好“振兴之路”的路星星瞬间被打回原形。他缩成一团,无力争辩。他也不知道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朱贝妮猛然看向柳欣。柳欣心情颇好,看到朱贝妮望自己,还还之一个美丽的微笑。 “难不成是柳欣搞的鬼?”朱贝妮顿时心扑通扑通剧烈跳起来。 昨天下班的时候,柳欣路上见她和路星星一起走,还特别停下车感叹一句:“没想到你们俩私交挺好。”会不会是黑虎哥没答应给个人点颜色,她花言巧语让他继续“搞事情”黑了公司网络? 朱贝妮越想越觉得有理。 再看路星星,心里顿时多了许多内疚。要不是自己,路星星何至于遭受这样的职场刁难! “现在怎么办?”总经理当众询问路星星。 “重新装机。” “漏洞呢?可以保证不再发生吗?” “不知道。”老实的路星星如实相告。 总经理对“不知道”这个答案极其光火。他连续猛拍就近的一张办公桌,暴跳如雷地喊道:“再发生你就给我滚蛋!” 第048章 你能奈我何 没有电脑,没法办公。办公室内洋溢着说不出的轻松味道。只有路星星,一脸苦难地挨个装机。 等路星星装到朱贝妮的电脑时,朱贝妮忍不住轻轻说了一声:“对不起。”路星星苦笑一声:“又不是你的错。” 朱贝妮再也说不出话。她让出位置,起身,径直走向柳欣。柳欣笑眯眯地看着她,眼光里全是不屑。 “是不是你——?”朱贝妮问。 “证据?” “……”朱贝妮哑口无言。 “污蔑、诽谤、散布谣言都是犯罪。朱大小姐可知?”柳欣洋洋自得。 朱贝妮义愤填膺:“这件事情跟别人又没有关系。” “你的意思是,有本事冲你来?”柳欣眼睛闪闪发光:“有意思!” 朱贝妮气愤当头,完全忘记了害怕。虽然柳欣没有明确承认,可话里话外,分明就是“是我是我,你又能奈我何”的猖狂。 “你们在说什么?”小安颠颠儿跑过来。柳欣是她的香饽饽,好处她还没有拿到呢——跟阴晴不定的总经理的终极相处秘笈哎喂——她可不想跟人分享。 “她说我这双鞋子如此好看,衬托我的双脚苗条、修长又白嫩,哪里买来的?”柳欣就知道朱贝妮不敢名言,捉狭地调戏道。 “哇,真的哎。鞋子漂亮,但跟这双脚相比,啧啧……”小安尽情夸赞,简直要膜拜起那双脚来。 朱贝妮有话说不出,只能倍感屈辱,忿恨地转身离开。 中午,陈小西打电话过来。 “师父。”朱贝妮接电话的声音有些发抖。不知为何,上午一直很坚强,哪怕后来回过味儿,听出了柳欣的威胁,也仍旧镇定、坚强。只是一听到陈小西宽厚温和的声音,各种情绪仿佛不受控,各自踊跃要奔腾而出。 “不开心?”陈小西的耳朵非同一般的敏感。 “……”朱贝妮完全说不出话来,眼泪就在眼眶里打转儿。她怕开口,话没说,人先嚎啕。 “要不要下午请半天假?” “……” “我现在就去你公司接你?” “……”朱贝妮咬着唇,有些拿不定注意。 “你等我!”陈小西语气既温柔又坚定。说完就挂断了电话。 陈小西抬手取挂在挂衣架上的棒球帽。 “大中午的,正热,你要去哪儿?”阿影张口询问。她刻意问的放松,声音却出卖了她的心。 “有事出去一趟。”陈小西脚步不停。 “外卖已经到了,吃完再走!”朱弘拉陈小西。 陈小西猛然抽手,力气大到朱弘要一个趔趄才站稳。平白被陈小西甩,朱弘有些生气:“吃错药啦?急成这样?” 陈小西也不回答,只管大步往外走。 “你什么时候回来?下午有3家乐队来面试。”阿影追出去。 即使是跑着追出去,也只能看到陈小西急匆匆的背影。一向坚持能就坐公交车的陈小西,破例喊停一辆出租车。等阿影奔到门口的时候,陈小西已经快速合上车门。出租车在正中午热气腾腾的马路上,一溜烟远去。 阿影渐渐心慌起来。 她跑回内室:“朱弘。一定发生什么事了!从来没有见他这么急过!” “恋爱的人都有病!”朱弘还陷在愤愤不平中,脱口而出道。出完才觉得有些不妥。这话打击面太广,他原本只想吐槽陈小西的。他讪讪地看着阿影,怕她多心,想解释,又怕越描越黑。 “他真的恋爱了?”阿影落寞非常。还好,倒没有将这句话扯向自己。 “……”朱弘挠着头,一时不知怎么回答。他前几天还问过陈小西,陈小西倒是坦诚,说爱上一个女孩,不过还没有追到手。本来可以如实相告,转念又想到陈小西委托自己劝解阿影不要对他怀心思。如果说出陈小西未真正谈女友,阿影会不会认为自己仍旧有机会? “合伙人之间,信任最重要。说到信任,坦诚相待是基础。”阿影宣讲大义,拟曲线救国。 朱弘果然妥妥地上钩。男欢女爱于他太容易,“合伙人”身份才更值得珍惜。孰轻孰重,简直不需要思考。朱弘听闻合伙人阿影的话,立刻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喜欢但还没追上?”阿影重复着,确保自己理解的正确性。 朱弘重重点头。 “叫什么名字?干什么的?我认识吗?”阿影心中有一万个为什么。 朱弘拨浪鼓一样摇头:“他什么都不肯多说。一提那姑娘,就一脸奸笑。” 奸笑? 阿影白一眼朱弘。滥情王子不懂纯情殿下的心,是一脸温柔微笑好不好?虽然自己没有见过,但阿影笃定,陈小西必然笑的温柔,含情脉脉,动人心魄。 陈小西打车到朱贝妮办公的楼下。他不止一次来过这里,广场对面的咖啡店,他已经是黄金会员。但上楼?还是第一次! 第一次也阻挡不了他的速度。 六楼!虽然真的没有去过,但意念中已经多次来过。 出电梯后,楼层导视上一眼看到朱贝妮所在的公司房间号。透过玻璃幕墙,里面人影走动。他边观察边大步流星,很快来到正门。按门铃,等待开门的时候,才第一次放缓脚步。 粒粒听到门外按门铃的声音,看到一个身影在门外徘徊。还以为是快递小哥。 开门一看,来者气宇轩昂,英气逼人,细看又温和沉静,不需开口,已经牢牢吸引粒粒的注意力。 “请问朱贝妮在吗?”他张口问道。语气不急不缓,声音不高不低。粒粒只觉得声如其人,真是好听。 “在吗?”见前台不做声。陈小西凭空心一紧,急急又追问一句。 “哦。在的。不好意思。”粒粒红着脸道歉。她拿起电话,拨通大贝姐姐的分机。虽然大吼一声也可达,但今天有个愤怒异常的总经理在,而自己又鼻青脸肿,她不想多生是非。等等,自己现在正鼻青脸肿是吗?啊呀,这可怎么办? 粒粒飞快地扫视一下来人。来人正注视着自己,眼睛里似乎蕴藏了一个宇宙的璀璨星光。粒粒不禁按按脸颊,好去点热度。 “大贝姐姐,前台有人找你。” 第049章 问你敢不敢 那一天,送走父亲,告别母亲,梁昉去三楼自己的房间。 走上旋梯,是一个宽敞的厅,厅的一边开着两扇门,一扇是书房门,一扇是含卫主卧门。这也算是她被宠溺的证据了。哥哥和弟弟在四楼,两人分用一层。 梁昉将自己丢在沙包上,随手抱着Hello Kitty猫,开心地亲了又亲。哼,虽然那小子还没有打来任何电话,但父亲的信息必然是准的。一向习惯(恐惧)被劈腿的她,看在他移情的对象是工作而非小三的情况上,她倒是可以原谅他一次的。 被父母认可的爱情,原来是这么踏实! 梁昉换了一个姿势,蹭来蹭去,给自己蹭出一个窝儿。她像婴儿一样蜷在沙包上,表情安静又满足。 阳光透过窗户撒进来。纯白纱窗微微吹动,梁昉在这安详与静谧中,竟然睡着了。 梦中打妖怪打得正起劲,生生被电话铃声吵醒了。 眼睛都懒得睁,摸出电话凭着习惯准确挂断! 来人似乎不屈不挠。这边才挂断,那边就又打过来。 “谁这么没眼色!” 梁昉怒目圆睁。一看是“小狗子”,马上就喜不自禁笑起来。这“小狗子”不是别人,正是许文衡。 “还算你有良心!” 梁昉压一压自己的笑容。账还没算了,可不能太容易就便宜他。不然非惯出毛病来。 “……”梁昉接通电话,故意不说话。 “昉儿。”许文衡的声音传过来,明显压低了声音。 “……”梁昉仍旧不说话。就是要故意急急他。 “我知道你在听,我知道你生气了。我昨天离开前想跟你说,怕你阻拦,所以想今早告诉你。没想到时间太赶,完全没机会儿。这会儿还是借着去洗手间趁机给你打个电话。回头补偿你,算是我的道歉。昉儿,等我这边结束就给你打电话。再见。” “哎——”梁昉叫起来。可是晚了,只剩忙音。 “知道,知道,你们都知道!就我什么都不知道!”梁昉对着电话大喊。“等你电话?你以为你是谁啊?皇上陛下吗?你以为我是谁呀?我——等就等吧,反正也没别的事。” 梁昉从沙包上起身,伸个懒腰。推门去主卫,心情大好趴阳台俯瞰花园。金毛小虎子在绿草地上玩球,浓密的毛发随着奔跑而拨动。这个总是控制不住自己奔放热情的小虎子最得三弟的心。 才想到三弟,就看到三弟从连廊冲出来,抱上金毛就在地上打滚。 梁昉的脸色不那么好看了。如果三弟还是少年郎,也就算了。可明明大学都毕业了,还这么“憨态可掬”,让她这个旁观者如何看得下去。 她悄悄退出阳台。打电话给保姆房,喊阿姨过来帮她点上熏香,放上泡澡水。她要来个花瓣浴。 家政保姆做好这一切,轻轻敲主卧的门,低声说一切都好了。 “谢谢。你忙去吧。”梁昉对着门说道。 停了两分钟,估计家政保姆已经离场。梁昉起身去盥洗间。 推门进盥洗室,梁昉打量一二,觉得颇为满意。 她电话吩咐过的,保姆都做了,甚至没有吩咐的,也做了。窗纱拉了两层,浴缸撒了一层花瓣,水上枕头若隐若现,浴缸脚边,备用一般还放了半篮花瓣。冰桶里多了一瓶香槟,甚至开启倒了半杯。浴缸上置桌上,连ipad都已经卡好,调整好供仰视的角度。 梁昉随手关上盥洗室的门,开始一件件脱衣服。 穿衣镜前,她看到了最真实的自己。 虽然闭上眼睛都能想象每一寸的线条,她还是看得爱不释眼。 好美。不是吗? 梁昉不禁笑容浮现,这时候,她想起了许文衡。他的每一寸……夏天露出来的胳膊和手的线条,她都记得清楚。 她面对他,不知是出于傲慢,还是因爱而娇羞,竟然破天荒由他主导。他们之间爱情的进度,则实诚地暴露了一个没有恋爱过的人却对女性有敬畏之心。他的探索,明显设了禁区。 所以,这是一躯对许文衡充满焦灼等待的身体。 看着完美无瑕的镜中人,梁昉深感满意。陶醉了一会儿,缓步滑进浴缸。 温润的水漫过肌肤。她爱这般享受。 泡完澡,换上居家服。梁昉带上手机和一杯香槟,去卧室。浴室自然不用她收拾,一个电话即可。 她趴在床上,随手翻着时尚杂志的大片。偶尔看看姐妹淘里在微信里热闹。自从搭上许文衡,她在微信群里日渐少发言,被她们围攻时,她只说上班抓得紧。她们自然是不信的,可是她不松口,她们也奈她不得。 闺蜜们深信,时间久了,她就会旧态复发。如果还没有复发,那是因为时间还不够久。 而梁昉深信,时间久了,她们就会习惯她的缺席。她们的生活那么热闹,自然不会抓住她不放。 姐妹淘里爆出一张小鲜肉的照片,连梁昉都忍不住眼前一亮,很想评头论足一番。可是不能前功尽弃啊。 为了许文衡,梁昉忍住了。 看看时间,已经近中午。梁家的规矩,在家就要下楼和家人一起吃饭。 梁昉换衣服,准备下楼。 手机突然响了。梁昉捂着还没有拉上拉链的裙子,第一时间抓起电话,果然是“小狗子”。 “喂。”梁昉喂完觉得自己语气过于轻快,马上又咳咳两声,压低声音。 许文衡很宽容地笑了。 “你笑什么?”说这话的梁昉也笑意难掩。 “对不起,今天让你生气了。”许文衡开门见山,直接道歉。 “你凭什么知道我去了?也许我根本就没有去医院看你呢?”梁昉一脸傲娇。 “是呀!这么说你根本就没有生气喽?”许文衡笑得不动声色。 “……”梁昉顿时哑口无言。自己把自己绕进去了! “我来实现承诺了!说吧,你想要一个什么礼物?” “既然没有生气,又何来赔礼道歉?”梁昉才不稀罕什么礼物呢,她只要保持警觉,不能再一次把自己绕进去。哼哼,如果她说了要什么礼物,岂不是等于承认接受他的道歉,岂不是也间接承认她去了医院扑了空? “有福同享!我拿下了那笔单子!这次你可以狮子大开口!”许文衡说得轻描淡写。 “真的?”梁昉尖叫起来。真的拿下了那笔大单?那笔上司断言必黄的大单?“怎么做到的?”梁昉惊喜追问。 许文衡一派风轻云淡,道:“想知道?见面告诉你。” “你敢不敢到我家里来见我?”梁昉反将一句。 第050章 女友之豪阔 梁昉把地址发给许文衡。 自己欢快地跑下楼:“妈妈,妈妈!”她喊道。 母亲和三弟已经坐在餐桌前,她收住脚下飞奔的步,却收不住脸上洋溢的笑容。 “二姐姐!原来今天你也在家!”三弟见她明显很惊喜。鉴于梁昉和三弟素来有“共同话题”,两个人之间的情感颇深。 “你们介意多一个人吃午饭吗?”梁昉依楼梯扶手而立,笑容俏皮可爱。 “二姐姐今天糊涂了吗?怎么说出这么见外的话?”三弟像看滑稽戏一样笑出声。这个弟弟,哎,“商”啊“点”啊都不高,譬如“智商”、“情商”、“笑点”、“哭点”……不过他的孩子气,却深得母亲青睐。母亲看自己的孩子,永远都是孩子,何况三弟如此货真价实。 母亲显然意会了梁昉的话,脸上又惊又喜:“你们年轻人这效率——” “谁?二姐姐要带姐夫回来?”三弟瞬间睁圆了眼。哎呀,这个三弟,如果有“爱情商”,他绝对很高。凡事一沾男欢女爱的星儿,他准不点就透! “什么姐夫!佼儿不得没分寸!”母亲呵斥三弟。 三弟一吐舌头,眼睛晶晶亮地看向二姐姐:“今天要来的是哪一个?你的那些男朋友们……” 梁昉闻言微微变色,还不等她发话,母亲先开了口:“佼儿!放肆!” 三弟错愕地愣在那里。眼睛转来转去,有些不慎明白。 梁昉款款走到三弟身旁,勾着他的脖子:“姐姐正经谈恋爱了呢。以前闹着玩儿的,值不当正儿八经惦记着。” 三弟瞬间会意:“弟弟懂了!” 母亲闻言脸色缓和不少:“什么时候到?” “40分钟之后吧。” “姐夫……不,你男朋友叫什么名字?我认识吗?”三弟是个只嫌不热闹的人,听说有人来,热情先高涨起来。 为了防止三弟闪闪发光的脑回路猜想更多,梁昉索性扼要告诉他:“叫许文衡。他是我公司里的同事。你不认识。” “同事啊!”三弟毫不掩饰他的失望。他还想着豪门姐夫呢,不行的话影星姐夫也可以呀。 “对不起啊,让你失望了。”梁昉轻笑不止。她当然知道三弟的小心思。这也是他直白可爱的地方。 三弟摇摇头。不知是预测这爱情“没戏”,还是否认自己“失望”。但明显,他对这个话题再也没有了兴趣,只顾开吃。 “要等他吗?”母亲问。 “不用!剩下什么他吃什么!”梁昉笑着说。她等着看许文衡的笑话呢。她从未向许文衡透漏过自己的家庭背景。她深信,许文衡看到家里的一切会吃惊。她等着看他吃惊呢! 一想到许文衡会错愕,梁昉就忍不住想笑。平日里实在看他镇静的模样看多了,梁昉恶趣味地想,能让他吃惊一次,将多么有趣! 约略过了半小时,梁昉手机响了。恰不逢时,只好咀嚼、吞咽完这一口再接电话。 手机放在餐桌——只有父亲不在,而她又怕错过许文衡的电话,才破例将手机带上餐桌——只一个咀嚼、吞咽的时间,眼尖的三弟就看到了来电显示。 “是他吗?”三弟隔着餐桌问。 “嗯。” “噗——”三弟一口水噗出来“小狗子?” “汪,汪汪。”门外埋头睡觉的金毛陡然听到主人在呼唤自己,猛的起身摇摆着小跑过来。 母亲在一旁,怒也不是,笑也不是。 梁昉狠狠剜一眼三弟,滑开手机,接通电话。许文衡的声音直接冲了出来:“你还在生气吗?” “嗯?” “你给我这么一个地址,大中午的让我跑这么一趟,是因为你还在生气吗?” “啊?” “好了。现在我跑也跑了,你乐也乐了,气消了吗?” “等等,你认为我消遣你?”梁昉不觉提高了声音。 “难道不是吗?”电话那头许文衡也提高了声音。 “你站在别动,我出来找你!” “等你?我,那个,真的?”许文衡话不成句。梁昉哭笑不得。她原本以为许文衡进了院子会吃惊的掉下巴,没想到,还在小区门口就掉下巴了。早晨父亲说你出身不太好,中午就急着扮乡下佬吗? “对不起,误会你了。你不用出来,我自己进去!”到底是许文衡,马上抹去了慌乱,斩钉截铁地对梁昉说道。梁昉很受用。她就喜欢他充满魄力,像个爷们儿。 不一会儿,小区门卫打电话提前告知有一个“许文衡”的先生将来访问。这是小区的固定程序,说是“提前告知”,莫若说是“提前确认是否同意来访”。 梁昉家所在的小区属于靠近市区的别墅区,难得闹中取静。 小区有一条宽约10米的护城河,弯弯绕绕,绕小区一圈,圈内的小区,宛若一只岛屿,幽静异常。跟一般别墅区相比,这里绿化率堪称霸道。跟常见的两层半或三层别墅相比,这里的别墅也更壕。多是三层半或四楼,镂空花园,观景灯塔,阳光书房,设计感十足。不仅楼层面积大,庭院面积也大——前院私家花园,后院私家泳池。户与户之间,格着通幽曲道和公共花园,做足私密性。一眼望去,只见树林、花圃,不见住家。 这也是为什么许文衡认定梁昉给出这样明显不是一般住家的地址,必是想拿他出气。 “他来了。”梁昉挂完电话,对着母亲说道。 “佼儿去接一下吧。”母亲对三弟说道。 “好嘞!小虎子,走!”喊金毛的时候,三弟明显捉狭。 梁昉只笑不语。“小狗子”本来就是比着“小虎子”取的,许文衡又不是不知道! “我家有个金毛啦啦啦……”梁昉过去可没少向许文衡介绍小虎子。 “小时候我特别喜欢去我舅舅家,不为别的,只因为他们家有条土狗……”许文衡也没少说年少时的小心思。 此后,许文衡就落下了“小狗子”的绰号。他只是傻愣一下,马上宽容地笑了,眼睛望向虚空,似乎借着这个绰号跟早已翘辫子N年的土狗神交了。 没过多久,从落地窗看到,三弟开着高尔夫球车将许文衡接了进来。 许文衡手上拎着不知从那里买来的水果,寻常可见的写上商店名字的塑料袋,跟周边环境极为违和。一名家政,快步上前接下了水果,很有素养地连声道谢。 许文衡看看近在眼前的梁昉,和梁昉身旁优雅端庄的中年妇人,第一次,觉得超出掌控。 梁昉看尽许文衡不动声色下的慌张,又为他表面的镇静暗暗佩服。他就这样,任凭四下里的人或明或暗地打量,脸上保持着从容与微笑。 “不好意思,突兀来访,打扰伯母了。”许文衡带着一丝紧张,两分歉意,三分惊讶,镇定和从容却是主旋律。 梁昉趁机彼此做了介绍。 梁母将一切看在眼里,心里默默赞许。面前的这个人,诚恳而不圆滑,镇定而不难懂,果然是个清白孩子。 第051章 请你跷班吧 陈小西等在朱贝妮公司的前台处。 前台面门而设,左右分别通往两个办公区。陈小西不知道朱贝妮将从哪里方向走出来。很快,他隐约听到脚步声,便锁定了一个方向。果然,朱贝妮出现了。 完好无损。 陈小西一颗心放进肚子里。 朱贝妮走近:“你怎么找到的?” 陈小西细细地看他的女孩儿,挨骂了吗?脸上有那么多的表情,委屈,愤怒,惊慌……小情绪掩盖在有些木然的平静之下,一丝一毫都没有逃过陈小西的眼睛。 “想找总能找到。你去请假,我等你。” 朱贝妮露出犯难的表情。自从接了陈小西的电话,她一直思而不得:找什么理由请假呢?心情不好想请假?无心上班想请假?情绪不对想请假? “直接溜走好不好?”陈小西欲拉朱贝妮走。 朱贝妮急忙后退两步:“我还是想个理由吧。” 陈小西听了不觉一笑:原来只是找不到理由。他拿起手机,噼里啪啦打字。朱贝妮握在手上的手机跟着震动起来。 一直滴溜溜睁眼旁观的粒粒,看到陈小西笑,觉得眼前一晃,好似中庭的阳光突然洒了进来。 “看你的手机。”陈小西对朱贝道。 朱贝妮滑开解锁:一个个的理由突突突冒出来。 “导师来沪要接机, 朋友出差约相见, 身体不适看医生, 证件遗失待补办, ……” “够了。”朱贝妮咬唇忍住不笑。 转身回办公室。再不说“够”,要逼得人家成顺口溜诗人了。 等了一刻钟,等到朱贝妮从办公区出来。期间有人路过前台,无不一再打量陈小西。陈小西倒镇定异常,不慌不忙,靠在前台桌前翻公司的办公用品名录。看到朱贝妮出来,挎着小包,陈小西全然放下心来,脸上笑容可见。 推开门,让朱贝妮先过,陈小西随之也出了门。侧目看她一脸落寞,可怜兮兮的模样,好容易才控制住自己想抱抱的冲动,中规中矩走在她身边。 “今天到底怎么了?”陈小西问。他要承担她的烦恼。 “不是说你从不撒谎吗?请假理由出口成章,都快成顺口溜了?”朱贝妮避而不答。不是不说,实在是乱成一锅,不知从哪里说。 “并非对所有人都不撒谎,只有少数重要的人除外。” 朱贝妮耸耸肩。好吧,他只对他生命中重要的人不撒谎,显然跟自己没有关系。 “下午你想去哪儿?”陈小西一边按电梯,一边转头问朱贝妮。 朱贝妮茫然地摇摇头。 “我倒有个好去处,可以免费看乐队,听音乐。”电梯来了。陈小西守在电梯旁按键防止门关,等朱贝妮先进。 等他也进了电梯,电梯门徐徐关上,空气里瞬间弥漫小空间特有的亲密气氛。陈小西看着魂不守舍般的朱贝妮:“你还没有跟我说,今天怎么了?” 没想到,竟然问得她低下了头。 陈小西一只手按在电梯壁,标准的准壁咚姿势,迫使退无可退的朱贝妮惊慌抬头。然后,就看到陈小西深邃的目光,要吸走她魂魄一样,深情望过来。 朱贝妮完全呆住了——这家伙不是一向彬彬有礼吗?怪电梯光线太暗吗?怎么看上去像即将变身的兽? “叮——”清脆的响声,提醒一楼到了。 怪只怪楼层太矮。陈小西无限惋惜。那张目瞪口呆的小脸,他还没有看够呢。 电梯门开了,明亮的光线透进来。陈小西转而去长按开门的键,一切都正常的模样。朱贝妮为自己刚才的想入非非略感脸红。 “免费乐队有兴趣吗?”既然朱贝妮不开口,陈小西便自带话题。 “好呀。” 走过办公楼前广场,陈小西道:“我去买杯咖啡。你喝什么果汁?”他知道朱贝妮不喝咖啡。 “前面不久有家星巴克。”怕陈小西不熟悉这里,朱贝妮提醒道。她记得,陈小西夸过星巴克的咖啡好喝。 “我是这家黄金会员。”陈小西临推门,回头灿烂一笑。 朱贝妮抬头一看:猫屎咖啡。 出租车停在一家酒吧前。 朱贝妮再次抬头看招牌:Bunny。 “好巧啊!”一路谈性不旺的朱贝妮,下车时无不惊喜地感叹道。 “怎么?”陈小西两眼隐藏。 “我同事前不久还跟我推荐过名叫Bunny的酒吧呢。” “她怎么说?” “她说有重名之缘,建议我路过门口拍张合照。” 陈小西笑得意味深长:“那就拍张合照吧。” 说罢上前一步,二话不说,一手搂着朱贝妮的肩膀,一手举在前方来张自拍。 “不是……”朱贝妮一脸尴尬地解释。 “哦,你是说你跟酒吧名拍合照?”陈小西恍然大悟道,笑得分外灿烂。 正当两个人在门口摆姿势拍照片的时候,茶色玻璃幕墙内,朱弘指着面朝幕墙的陈小西对阿影道:“你看,你看,可不就是笑得很奸诈吗?” 阿影努力掩饰吃惊。她还当他不会大笑呢。原来笑狠了是这样的。以往只知道他品行属于温暖牌,竟不知笑容也属于温暖牌。她有些从他面孔上移不开目光。 “喂!喂!”朱弘拍阿影肩膀,呼唤她的注意力。 “嗯?” “你觉得怎么样?” “什么?” “那女孩呀?” “哦?在哪儿?”阿影心里咯噔一下。只顾盯着陈小西看了,竟然自动忽略了他身旁的人。一听朱弘说“女孩”,瞬间意会到是他“求而未得”的那一位,好心情蒙尘何止一两层。 朱弘摇着头,叹着气,一副懒得再理你的表情。 恰在此时,电话响了。原来约好的3组乐队就要到了。 这3组乐队是同一家乐队经纪人公司派来的,想签合约驻唱,特意送3组不同风格的乐队预演。选得好,算是双赢。深谙此道的朱弘和阿影很重视这次的乐队塞选,特意把陈小西从电脑股市前拽了出来。 原本阿影打定主意,陈小西若不及时归,她就使出沪牌深藏不露级撒泼才华,电话连环催,不归不罢休。还好,赶在乐队到来之前,陈小西也回来了。只是,听朱弘说他带了一个人? 阿影快步去门口开门。 “喀嚓。”陈小西按下的快门里,不早不晚,恰恰记录下了阿影开门瞬间瞥向“那女孩”的目光。 第052章 我要拆穿她 “你回来啦?” 阿影立在酒吧门口,目光直视陈小西,直接忽略近在身旁的朱贝妮,笑笑地望向举着手机拍照的陈小西。声音慵懒,沙哑,带足性感。 离门最近的朱贝妮转身,看到阿影定定地看向陈小西,语气里的熟识感触摸可见。 “我来介绍。这是阿影,我同学。这是Bunny。”陈小西快步上前,站在朱贝妮身旁。 被介绍的两个人都惊呆了。朱贝妮吃惊自己被介绍成Bunny,陈小西的确在邮件里这样称呼自己,但生活中从来喊过,再则,身后的酒吧就叫Bunny,“你这样介绍我,岂不是太调皮?”朱贝妮看向陈小西的目光充满腹诽。 阿影却是怀着另一种吃惊。她约略猜到他会先向那女孩介绍自己,但没想到酒吧名竟然取自那女孩!一直以为Bunny是因为容易让人联想到“调皮、可爱、兔女郎”才被定为酒吧名的,原来自己想多了,只是因为那女孩! 阿影看向朱贝妮的目光复杂起来,不过,阿影到底是阿影,复杂只是一闪而过,马上亲切无比:“真是闻名不如一见!欢迎欢饮!”说完搭着朱贝妮的肩,推门进了酒吧。 才是午饭过后的酒吧,还未对外营业,吧内空无一客。 朱贝妮进了门,不觉缩了脚。 “好像还没营业……”朱贝妮不好意思推掉阿影的胳膊,只好沉浸在阿影香气扑鼻的芬芳里。见空无一客,难免有点慌神。她微转身想寻找陈小西。 “没事!呆会儿有乐队来!”陈小西马上接道。 听陈小西这样说,朱贝妮脚下顿时少了疑虑,任凭阿影带着自己弯弯绕,绕进吧台。 “喝点什么?”阿影望过来。眉眼含笑,入手投足,美感满溢。朱贝妮瞬间想起上海的老挂历,那些美人挂历,阿影活脱脱从上面走下来,只是穿得更摩登。一笑一颦,带足美人的韵味儿。 “她有果汁。”陈小西代为回答,同时将为她拿着的西瓜梨汁递给朱贝妮。朱贝妮头也不回地接住,只满是感谢地对阿影笑了笑。 朱弘从内室走出来:“嘿!这就是你说的那女孩儿吗?” 陈小西生怕粗线条的朱弘再说出什么,脸色温和,假咳声却严厉:“嗯。那个,乐队什么时候来?” “应该就在门外。” 朱弘抱臂而立,阿影端着酒杯慢品。陈小西立外室最近,便折身去开门。 朱弘见陈小西离开,便放肆打量起朱贝妮来。一边是阿影,一边是陌生人。一边是合伙人,一边只是一个女人。朱弘瞬间就有了感情倾向。他站在阿影旁边,不住上下打量朱贝妮。哼,不让说话,还不让看了。 朱贝妮被看得有些不自在,又不好说什么。高涨的情绪一寸寸低了下去。低头吸果汁的瞬间,办公室烦恼又重夺阵地,整个人就黯淡下来。 陈小西开门放乐队进来,室内顿时喧闹起来。乐队成员们忙着接线,试音,摆放乐器。吉他、贝斯、鼓,轮番响起来,吧内空气被音乐搅动,开始躁动起来。 陈小西很自然地站在朱贝妮旁边,对朱贝妮轻声耳语,告诉她三个乐队的队名,大致风格。朱贝妮不由多看几眼其中的一组。那组深具重金属乐队的精髓,乐队成员浓妆艳抹,造型夸张。陈小西告诉朱贝妮这支视觉夸张的乐队属于较流行的重金属音乐,是主流金属的分支。 唯一主唱为男生的乐队看上去其貌不扬,属于三支乐队中最低调的。 “那是黑白石乐队,曾多次参加迷笛摇滚音乐节。”陈小西解说道:“大致属于Pop Rock流行摇滚范畴。年轻人喜欢,保守的成年人也一样合适。这类型的领域曾经广出明星,像Elton John,Peter Frampton,Fleetwood Mac,Billy Joel,Bruce Springsteen等等。” “你很在行?”朱贝妮更好奇的是陈小西的侃侃而谈。 “说不上。大学时追过一阵子。” 朱贝妮对乐队不熟,因此反应平平。只觉得那个参加迷笛摇滚音乐节的黑白石乐队的主唱,将头发染成白色,咳咳,好看吗?看不懂!跟另外两个乐队的主唱是女生不同,那个染白发的男生显然走的粗犷冷峻路线。他单穿一件黑皮开襟马甲,不扣扣子,在人少的情况下,朱贝妮甚至有些不好意思仔细看。 除却造型夸张的女主唱,另一个蓄着极长长发,温柔模样,流畅线条,紧身衣在身,隐隐透着诱惑力。 “只选一个吗?”朱贝妮回问陈小西。 “是的。酒吧一般选一种跟自身风格最符的乐队做驻唱,然后隔三差五邀请不同风格的乐队来串场。” “会不会难以取舍?” “三个人三张票,总不见得各投一个。” 三个人?哪三个?朱贝妮一脸诧异地抬头看陈小西。 “哦。忘了告诉你。我是酒吧的三个合伙人之一。”陈小西轻描淡写地说。 师父还有多少秘密?朱贝妮只得猛吸一口西瓜梨汁压压惊。 乐队演奏开始了。不得不佩服这些乐手吗?在几乎零观众的情况下,他们还能演出状态,仿佛台下万众瞩目。 阿影陶醉其中,跟着音乐轻摇。 朱弘拿胳膊撞撞她:“你看。”他示意阿影快看朱贝妮,朱贝妮坐在座位上,一只胳膊支在桌面上,托着下巴,眼睛半睁,几乎要睡着的模样。 “保不齐是个性冷淡。”朱弘捉狭地笑。 阿影白一眼朱弘,又分明被逗笑。仿佛是批评,更像是鼓励。 “那货一向自视甚高,到底看上她什么了?”朱弘琢磨起来,他用食指与拇指轮番抚过下巴,百思不得其解。 阿影低下头轻啜一口百利,这是她的最爱。喝过很多,又有调酒高手朱弘在,她算是畅饮三千,又怎样,过尽千帆,最爱始终不变。 那女孩,清汤寡水,一眼可见。大概不出经历简单,性格柔顺,可爱中带点倔强,喊着独立其实更习惯依赖。哪个女人的骨子里不是如此呢。阿影苦笑着摇摇头。 大概,陈小西就好这口吧。 阿影心中有些悲哀,为自己再也回不去的单纯,为自己不能放弃的意志,为自己不屑于伪装的可爱,为自己更习惯的独立而非依赖…… 假如陈小西就好这口,那陈小西也不过如此! 阿影重新抬起头,脸上多了一丝愤怒。 不过如此的陈小西,寻常、平凡、平庸。只敢去爱低于自己的小女人,没有自信来爱像自己这样各种搞得定的强女子。 阿影的脸上,又多了一丝鄙视。 乐队仍旧在卖力演出。那个额前白发的乐队上场了。男主唱初印象只觉得冷峻沉默,舞台上一站,一开场,竟然有动人心魄之感。那份孤独、深情、又爱得执着的感觉,十分撩拨人心。朱贝妮半眯着的眼又睁大了。她不觉坐直身体,在低沉性感的歌声中,大胆望了过去。 “啧啧。我就知道,只是长着清纯的骗人模样!”一直暗中观察朱贝妮的朱弘,敏锐地发现了朱贝妮的变化。 “能骗人就可以了,有谁关注真相呢。”阿影冷笑着接道。 “得揭穿她的真实面目!我不能眼睁睁看着那货上当受骗!”朱弘语气坚决,一副舍我其谁的表情。 阿影猛然看向朱弘,一丝希望跳跃在眼中。 第053章 资金的问题 ————阿晓想要来自你的鼓励,茫茫书海遇到不容易,请关注新人吧———— “你喜欢哪个?”陈小西凑近朱贝妮耳边问。 朱贝妮被耳边的口气弄得痒痒,缩着肩膀,忍不住笑。 “到底喜欢哪一支乐队呢?”陈小西继续问。 朱贝妮痒不过,只得回转身,推开坐在自己一侧的陈小西,推离自己远一些。 不远处的阿影和朱弘同时将这一幕看在眼里,两个人一致撇嘴,一致摇头,一致看不下去转看了别处。 “都挺好。”朱贝妮确实觉得都挺好,风格很明显,女主唱娇媚,男主唱深情。至于乐队的实力,在她听来都是一片聒噪,她分不出乐手们彼此配合的好坏。 陈小西早已知道她在音乐鉴赏上没什么特长,也知道问不出所以然,不过还是热衷一问。见她果然如是说,也不再追问。 一个乐队试验了三首歌,三个乐队差不多唱了一个半小时。全部演过之后,很熟捻地收东西,道谢,走人。 酒吧重归平静。 “四点了,还有半小时服务员就上班了,我们利用这半小时讨论一下乐队的取舍吧?”阿影道。 “我们,几个人讨论?”朱弘一双俊目躲躲闪闪地看向朱贝妮,意味明显。 不等陈小西说话,朱贝妮抢先站起来:“你们三个人讨论吧。时间到了,我正好有事要回去。” 陈小西一脸不满:“我选3号乐队。剩下的你们俩讨论吧。” 阿影不说话。 朱弘明显愤怒了:“陈小西!这是投了近百万的生意!请你拿出投资人的态度来!” “你留下来讨论吧。我到家给你发消息。”朱贝妮转向陈小西,不急不躁,语气里些许央求。 “好吧。我去帮你叫辆车。”陈小西顺从地对朱贝妮说道。 陈小西陪朱贝妮出门,隔了一会儿才回来。想必是叫到车,目送她走了才转身回来。 “百万?”折身回来的陈小西径直走向朱弘,带着咄咄逼人的气势。 朱弘叹口气:“我原本不想说,”说到这里他看一眼阿影,阿影只默然地转开视线,朱弘继续说下去:“酒吧租赁、装修,酒水购置,仅这三样大头,就耗去了五十多万,别的像酒杯、餐盘、小食、乐队、员工工资等杂七杂八,少说也要几万十几万,加上前期暖场期,没什么盈利,所以开业的前三个月,还需要继续烧钱。你的六十万,维持不下来。阿影自己追加了20万,酒吧这才维持至今。” “这几个月,我做的什么账?你们俩给我假数据,我还做得一本正经!你们两个玩得开心吗?”傻瓜也能听得出来,陈小西蕴藏在平静语气里的愤怒。 阿影看一眼陈小西,陈小西的眼睛简直要冒出火来,吓得她慌忙解释:“不!不是你想得那样!财务数据是真实的!” “还来哄我吗?”陈小西摔手推开拉他胳膊的阿影,阿影重重跌在吧台内桌上。“哗啦——”酒杯跌落一层。 朱弘心疼得要爆炸。他攥紧拳头,直直朝陈小西脸上打去。 “朱弘!住手!”阿影挣扎起身,喝止朱弘。 晚了,朱弘一拳打出,发力难手。 “唔——啊——哦——疼!”朱弘大吼道。他打出去的拳被陈小西顺势捉住扭转,一瞬间,他还没有看明白,自己已经动弹不得,只能弯腰喊疼。 “小西哥,快松手!” 陈小西犹豫一二,还是送了手。 朱弘悻悻然,不敢再上,只得躲在阿影身后大骂:“你狗咬吕洞宾!” “小西哥,你容我解释!”阿影又一次拉住陈小西的胳膊:“开业后你拿到的所有流水数字,全是真实的。我追加的20万,只是用作了房租。我要向你道歉,我存有私心。我怕你知道60万不够,反而不投。” 阿影默默地掉下眼泪。梨花带水般。陈小西的怒火顿时消了。他其实并不在意有人又追加了钱,他只是在意自己有没有被骗拿到假数据。 “因为账是开业前和开业后分开做的,在开业后跟你交帐的时候,你当前期只花了30多万,其实前期就花了50多万。你的60万加上我的20万,扣除前期花销,结余20多万。 后期开业,数据你比我们都清楚,20多万带营收,酒吧运转三个月的时候,也基本花的只剩十万出头。”阿影泪眼重重,楚楚可怜地望向陈小西。 “你懂了吧!假如没有那20万,我们已经断了现金流。”朱弘躲在阿影身后,为虎作伥地喊道。 “好在前三个月艰难的时光过去了,酒吧效益初现,已经盈利大于支出。这个时候,请你既往不咎吧。”阿影眼光里全是哀求。 陈小西怒气早已消失殆尽。不等阿影解释,更不需要朱弘提醒,他瞬间就想通了所有的数据去处。既然阿影已经坦白她存有私心,更明确地指出如果他知道60万还不够自己会撤资,他就更没火可发了。 阿影说的是事实。假如当初知道60万还玩不转,他会果断不入伙。 他尊重事实。既然如此,要怪只能怪阿影存了私心。但是他又怪不下来,人人都有私心啊。他当初答应入伙,不正是也存有私心,信赖朱弘的手艺,信赖阿影的能力,才想着用钱当顺风车吗? “下不为例!”陈小西一字一顿道。 “小西哥,谢谢你!”阿影感动得又哭又笑。她真的是很想笑。多亏小西哥今天带了一个柔弱的丫头来,她才灵机一动,想起世间还有示弱一条出路。示弱这一策略,从来不是她的风格。她向来是不屈不挠,步步为营,不达目的不罢休。反向迂回,以退为进,在自负的男人这种生物面前,示弱的威力果然不可小窥。 朱弘眨巴着眼睛,似乎不敢相信陈小西这么快就翻过这一篇。他更加崇拜阿影了。 “叮——”三人沉默的间隙,门口清脆一声响。三人不约而同抬头看世间,原来已经到了服务员刷开上班的时间。 果然,不一会儿,脚步声由远及近,年轻女孩们说话的声音也响了起来。 “那乐队选——”朱弘看向阿影。 “3号喽。”阿影毫不迟疑。 3号乐队就是主唱为男生的黑白石乐队。 朱弘手指陈小西,说不出话来。他认为这是阿影在刻意讨好陈小西,因此对这个结果很不满意。 阿影按下朱弘抬起的胳膊,嬉笑道:“女性消费者在崛起,相信我的眼光!” 朱弘瞬间喜笑颜开,原来阿影是有理由的。啊呀不管理由对不对,只要不是盲从陈小西就好。 第054章 二选一走人 朱贝妮从Bunny酒吧出来,烈日的威力已经骤减,空气温吞,如果不去想被柳欣的威胁这件糟心事,在魔都随便一条单行道马路上里闲逛一二,倒是件愉悦的事。 譬如当下正在走的岳阳路。路两旁梧桐繁茂,光影斑驳,道路整洁,人行道尤其宽阔。路旁有历史建筑,肃然独立。 朱贝妮走在林荫里,走在繁华都市的静谧里,心里感慨上海真是别样多情。谜之面目,越了解,越赞叹。它丰盛、多样,始终在变,所有的变又都能融入其中,不断提升它的魅力值。 即使身处动荡,前途未卜,朱贝妮也从来没有后悔过改志愿来上海。 就这样走走路,坐坐地铁,兜兜转转,回到熟悉的生活圈的时候,正缝下班时间。朱贝妮决定先去常去的小店吃晚餐,再回宿舍拿课本去社区活动中心复习。 这家招牌为“老阿姨面馆”的店实则是兼容并蓄,面、饭、粉、饺子、馄饨,要啥有啥。环境整洁,味道不错,价格不高,是朱贝妮她们这些“伪白领”钟爱之所。朱贝妮点了一份芹菜猪肉水饺,就着碟醋,相当惬意地吃了一顿晚餐。 从老阿姨面馆出来,不期然遇到了唐爽。 “Hi,朱贝妮!”唐爽破天荒出声打招呼。以往她们是货真价实的“点头之交”。 “你好,唐爽。”来而不往非礼也。虽然心怀惊讶,朱贝妮还是不动声色地笑还回问候。 “是要回宿舍吧?”唐爽问。 “是的。你呢?” “我也是回宿舍。正好一道儿。” 唐爽高出朱贝妮半个头,人如其名,性格爽快,迈起步子也相当麻利。朱贝妮只得快走几步,好基本保持“同行”。果然,无事不登三宝殿,唐爽破例喊上朱贝妮,是有原因的。 “你正好跟何美丽、陈粒粒同一个房间。我想问问你,她们俩平时就不合吗?”唐爽开门见山,果然是走豪爽路线。 “没有不合,平时她俩挺和睦的。” “那怎么会打起来?” 朱贝妮不觉抬头看一眼唐爽——原来此人并非自己臆想的那般又直又爽,人家很善于埋伏笔的。第一个问话分明就是诱饵,第二个问题才是陷阱。 怎么打起来的?难道不是问当事人更妥当吗?朱贝妮心中些许不悦。她可不是背后议论他人是非的那种人! 察觉到朱贝妮的迟疑,唐爽爽快地笑出来:“女孩间难免一时会闹点小情绪,值不得太较真啦。就说我吧,别看我是个汉子一样的女生,小心思小情绪也还是挺多的。虽然我是女生宿舍宿舍长,不过我一向不太在意女生间的恩怨情仇,就像我说的,女人善变,那都不值得太较真的。可是呢——” 唐爽看一眼朱贝妮,苦笑一声:“可是呢,总经理不是这样想。今天他把我叫进办公室,问我她们俩平时关系怎样?为什么打架?我一个也回答不上来。” “她们各自怎么说呢?”朱贝妮反问唐爽。 “我没问。” “……” “也不准备问她们了。” “哦。”除了含混地说声“哦”,朱贝妮实在不知说什么好。她自然不会因为唐爽一副坦诚模样就主动将开撕的前因后果坦白相告。 “因为,已经没有再问的意义了。”唐爽叹息一声。 “咦?为什么这么说?” “总经理发话了,说打架的两个人,今晚必须搬走一人。若两个人都不肯走,12点一过,他亲自过来赶人,打架的两个,一个都不留。还要求我务必打电话报告他结果。我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再委派其他人默默监督我。人在屋檐下,我也是……”唐爽没再说下去。 朱贝妮顿时明了。唐爽大概是希望自己向另外两位解释她的无可奈何吧。 “这是总经理的做事风格。她们不会迁怒于你。”朱贝妮索性把话说到位。 “谢谢!我知道你们平时交好,我跟你一样不愿意看到这种结果。没办法,谁让我们只是个打工者呢,唉。”唐爽重重叹口气。 朱贝妮没再说话,她只顾上心咚咚直跳,脑海里按耐不住地来回蹦着几个大字:“今晚,必须,搬走一人。” 谁走?这么晚,搬到哪? 宿舍离公司不远,加之半道儿遇见唐爽。一番话下来,已然到了宿舍楼下。乘电梯上楼,朱贝妮第一次觉得电梯太快。 想到迫在眉睫的分离,朱贝妮脚下生涩,目光荒凉,这种悲伤难过胜过被柳欣抓住,听她狂笑着大喊:“她承认了!就是她!” 朱贝妮尾随唐爽,走进了自己再熟悉不过的宿舍。 何美丽和粒粒都在。何美丽身上挂彩,不愿出门。粒粒则是从来外出活动都很少。 “正好,你们俩都在!”唐爽仍旧走“爽氏”路线。“今天总经理把我叫进他办公室,具体的谈话过程我就不说了,他命令我传达他的处理意见,唉,他说,今天两位中的一位要立即搬出公司宿舍。对不起,我只能原封不对地说出来。因为他说,如果12点之前还没搬,他就自己过来帮你们搬,而且到那时候,一个也不留,俩都走。” “啊!”粒粒惊呆了。她瞪圆了眼,像是忘了呼吸,一动不动如同雕塑。 “呜呜——”还不等唐爽把话说完,粒粒嚎啕哭起来:“我搬去哪?为什么这么狠心!为什么这样对我!” 朱贝妮偷偷看一眼何美丽。何美丽苍白着脸,脸上没什么表情。她安然躺在挽起的帐篷内,听了唐爽的话,眼皮都没动一下。听到粒粒大哭,脸上不耐烦起来,抓起身旁的毛绒娃娃,朝粒粒丢去,同时喝道:“够了,你!” 粒粒张着瞬间哭红的双眼,抽噎着看何美丽。 “我走。”何美丽说。她说的平静,朱贝妮却听出声音里的颤抖。 唐爽倒是有些意外,这么快就有结果。既然有了结果,她这个生人加外人还是及早撤离吧。低低说声对不起,她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 群租和合租的区别是什么? 公司租下的这套180平的房子,格局为3室2厅2卫。朱贝妮住的这一室面积最大,目测有30平方米。因为最大,放的床也最多,相应住的人也最多。沿3面墙,摆了3张高低床,通向阳台的半面墙,倚墙而立的是两张书桌。 它不能更像学校宿舍。 3张高低床,6个床位,入住了5个人。群租算不算呢? 即使是这样的宿舍,对初来乍到的她们来说,也是心目中的家,是唯一的栖身之所。 第055章 坐等收惊喜 粒粒的嚎啕大哭,并非只是博人同情。粒粒是真的恐惧。朱贝妮理解,她相信,何美丽同样理解。 虽然不愿意看到何美丽离开,尤其以这种方式离开,但是,朱贝妮不得不承认,即使在自己心目中,二选一的情况下,何美丽更适合离开。至少她有关系稳定的男朋友,不至于走投无路。 粒粒虽然平日里“傻白甜”,当下又如何不知是何美丽在照顾她。 粒粒眼泪吧嗒,无声滴落。她低头抬眼看何美丽,看得有些出神。 “走就走!反正这破地方也越来越呆不惯了!”何美丽眼睛看上天。 朱贝妮捂上最嘴,转身出了房间。可是又不忍离开,只在窗前站了会儿,等情绪稳定,又进了房间。 那时候文惠已经在帮何美丽收拾行李了。陶慕领了证,拗不过正牌老公央求,准备共同租房,这会儿正忙着跟老公去看房。 朱贝妮迈步进房间,默默帮忙收拾行李。 东西不多,很快收拾好了。 何美丽避开室友,到阳台低声给猪头打电话。朱贝妮望过去,只看到表情落寞的自己。阳台没开灯,暮色背景下的玻璃几乎成为镜子。 “他正好在附近。说20分钟之后就过来。”何美丽从阳台走进来,说道。 “我送你下去。”朱贝妮道。女生宿舍不允许以任何理由接待异性,朱贝妮知道猪头无法上来接行李,便主动提送何美丽下楼。 行李并不多。何美丽背上双肩包,提上中号拉杆箱,只剩下一个软的放被褥的编织袋。朱贝妮拎上只装了一床被子的编织袋,跟文惠和粒粒挥挥手:“你们就在宿舍吧。东西不多,我拎下去就好了。” 文惠一向感情不太外露,这会儿一样很平静。她愉快地挥手道别,马上转身就打开瓶瓶罐罐画脚指甲去了。粒粒孤傲地一动不动地坐着,头也不回,也不应答,只肩膀时不时抽泣一下。 大家似乎有默契,宿舍外的客厅和餐厅空无一人,避免这样尴尬的道别。 何美丽昂着头,挽着朱贝妮的胳膊,目不斜视地走出公司女生宿舍。 从电梯上出来,走出楼宇大堂,一阵风迎面吹来。 舒爽的感觉卸掉许多沉重。 “炎热的夏天终于过去了。”朱贝妮轻声道。 “如果我真的怀孕了,怎么办?”何美丽轻声问。 “……”朱贝妮瞪圆了眼,好想有个“重播键”可以回放。刚才,何美丽说什么? “我猜他要是知道,肯定高兴得要蹦起来!”何美丽继续说,声音里蕴满甜蜜。 “……”原来刚才不是自己幻听。朱贝妮体味着何美丽触之可及的甜蜜幸福,不觉也脸上溢满微笑。 “因为可以省钱,不用买房了。” “……”朱贝妮目瞪口呆。华丽丽的反转! 朱贝妮转头看何美丽。何美丽仍旧笑笑的,只轻轻闭上眼,头一歪,靠在朱贝妮的肩膀上:“所以,呆会儿你什么都别说。” “什么?”朱贝妮有些没明白。说什么?难道何美丽真的怀孕了? 何美丽闻言像是一怔。瞬即立直了身体,咯咯咯花枝乱颤地笑起来:“有没有骗到你?是不是差点就信以为真了?” “什么呀!”想到自己被捉弄,朱贝妮白何美丽一眼。 “可没那么便宜的事儿呢!至少老娘这里行不通!”何美丽哼哼道。 “我今天的智商算是跟不上你的节奏了。”朱贝妮彻底投降。今晚的何美丽怕是受了刺激,说起话来颠三倒四,不知所云。 没有时间概念的猪头这次意外地准时。朱贝妮陪何美丽在楼下没站多久,就听到摩托车咆哮声。 “他来了。他叫何翼。”何美丽附在朱贝妮耳边说。气息吹动,朱贝妮觉得痒痒的。再看何美丽,笑得多情又妩媚。 第一次,朱贝妮为何美丽拥有这样的风情而感到心安。何美丽这样如藤蔓的妖娆女人,必定能死死缠住她喜欢的男人吧。想到妩媚如她,永远不会被男人抛弃,朱贝妮为何美丽感到由衷地高兴。 如同烈马的红色摩托车漂亮的漂移后,稳妥地刹车在两个女生面前。何翼取下头盔,自然地甩甩头发,然而犀利目光扫过来。 朱贝妮当场惊呆! 这是地球生物吗?这分明是一团行走的荷尔蒙!怎么会有这样具有杀伤力的男人?已经难以单纯地用“好看”形容,清冷帅气的不像话。 跟他一比,那些存在记忆力的诸多帅哥哥们顿时逊色很多,即使又帅又有才的陈小西,也分分钟被比下去——他们来自生活,而他,像是来自动漫,不食人间烟火! 何美丽竟然喊这样的男人为“猪头”?这样的男人竟然会为买房而绞尽心计省钱?如果不是亲耳所听,朱贝妮觉得打死也不敢相信! 何美丽伸出食指,咯咯咯笑着请戳朱贝妮。回过神儿,朱贝妮才发现那对有情人儿都在看自己。 “你好。何翼。”朱贝妮为自己的跑神感到些许脸红。幸好是夜晚,夜色掩盖了脸色。 “你好。”何翼冲朱贝妮点点头,旋即看向何美丽,伸出手:“来。” 何美丽递给他编织袋,自己将中号行李箱固定在摩托车尾处,跨步上车,贴在了何翼后背。 何翼戴上头盔,挥挥手,不等朱贝妮有所表示,就发动车走了。 整个过程,何翼甚至没有下车。朱贝妮不觉皱了皱眉头。算了,动漫里的男人,再好看也不会是自己的菜。还是江南温柔款更适合自己。等等,不要把念头扯向某人! 朱贝妮一边跟内心角落内的小黑人对战,一边回身回房间。 真是想谁来谁。还没来及走到电梯旁,陈小西就打电话过来了。 “你回去都还顺利吧?”陈小西含笑的声音稳稳传过来,仍旧是不急不缓。不得不说,镇定与安抚,效果一流。 “我玩得好的室友又走了一个。好难过。” “你这种out of sight,out of mind 的人也会难过?”陈小西索性笑起来。语气里的宠溺胜过调侃,让朱贝妮完全生不起气来。 “难过!我难过!” “好吧,明天由我补偿给你个惊喜。” “什么惊喜?” “说了,就不是惊喜了。” “今天听,明天喜。合起来还是惊喜。”朱贝妮开始耍赖。 “什么歪理!知道你顺利到家就好,明天见!”陈小西果断收线。不然生怕自己会说漏嘴——连他自己都还不知道是什么惊喜。完全是听她说自己难过,一时激动顺口说的。 接下来,要好好想想,给什么算得上“惊喜”了。 第056章 更像是惊悚 朱贝妮返回宿舍,粒粒像做错事等责骂的孩子一样,不安地拿眼睛瞟朱贝妮。 朱贝妮只装作没看见的样子,自己收拾书,加衣服,换鞋子。粒粒自然看得懂,这是要去社区活动中心看书的节奏。 “大贝姐姐,你不要不管我。”粒粒捱不住,主动开口道。声音已经哭得沙哑。 朱贝妮望过来,看到粒粒的两只眼睛红肿得厉害。不由心软。本来,她的确气粒粒明知何美丽在照顾她却不肯服软相送的,但一见粒粒这可怜模样,顿时又气不起来。 “走吧。”朱贝妮伸出橄榄枝。 粒粒马上拿起外套,换上鞋子跟出来。 朱贝妮回头望一眼,文惠带着耳机仍旧在画指甲,陶慕看房子未归,这曾经热闹的宿舍,似乎只剩她和粒粒了。 朱贝妮和粒粒,仍旧像过去那样,牵着手,荡呀荡,一起走过一座桥,来到小区口的社区活动中心,找到阅览室,各自安静看书。只是这天路上,两个人都没怎么说话。 朱贝妮忽然想到,现在的女孩子们几乎不再牵手了。关系亲近的,也不过是挽着胳膊。而自己和粒粒,还能这样心无芥蒂地手牵手,也算难得。 一夜无话。 日次一早,陈小西来电。 “第二天了。我来送惊喜。先问问,你有游泳衣吗?” “有。” “带上。” “去游泳吗?” “只是去游泳,就算不上惊喜了。”陈小西神秘兮兮,却不肯透露更多。 约好碰头的时间和地点,陈小西转眼又自我反驳:“算了,万一你走错了路。还是8点我去你小区门口接你吧。” 例行是中午的周六之约临时改成上午,朱贝妮只好一骨碌爬起来。洗洗漱漱,找出泳衣,吃点储备的早餐,看看时间将近,准备出门。 文惠和粒粒还在酣睡。 朱贝妮给她们留张纸条,转身轻轻关了门。 乘电梯下楼,穿过小区庭院,来到大门口的时候,陈小西已经等在那里了。 “现在可以告诉我,惊喜是什么了吧?”朱贝妮两眼放光。最近的日子过得太惊悚,她需要点喜悦来安抚。 “跟我走吧。我才不上当,说了,就只喜不惊了。” 朱贝妮越发好奇了。 带上泳衣,又不是游泳,干什么呢?室内水枪大战?上海有这样的娱乐项目吗? 前不久跟同事组团,倒是参加过一次真人CS大战。一行人开到一个不知道是什么地方的地方,换上迷彩服,拿起仿真枪,在树林里来了一场射击PK赛。 那一次,朱贝妮第一次发现,原来迷彩服真的有掩护作用。穿上迷彩服的人几乎与树林浑然一体。 “废话。” 还记得那天晚上回来,朱贝妮一本正经跟陈小西感叹“迷彩服之功效”,陈小西哭笑不得,脱口而出曰“废话”。 正感叹不休的朱贝妮一顿。最近陈小西表现太好,几乎忘了揶揄与讽刺是他的本性之一。 “你当人类的眼睛多靠谱啊?且不说通常小孩的视力到4岁才能达到正常标准,到12岁左右视力稳定。单说正常人的视力,明视距离为25厘米,4千米以外的景物不易看到,大于500米时,只能看到景物模糊的形象,250~270米时,只能看清景物的轮廓,只有保持在几十米内,才能辨识诸如花木种类。 动物就不一样了,鹰眼翱翔于2、3千米的高空也能发现地面上的小动物。在昆虫及甲壳类等节肢动物身上出现的复眼,不仅视野大,它的时间分辨率比人的要高10倍。人的眼睛每秒能分辨24幅图画,复眼则可达240左右。一般情况,人只有单瞳孔,瞳孔上的虹膜打开有限,对光的捕捉也有限。动物中不乏多瞳孔的,能把虹膜打开得很大……” 陈小西Bla完之后,朱贝妮只剩下膜拜了。师父到底是学问人啊!等等,自己似乎学历也不低,可…… “那个,可不可以问一下,这些信息是怎么记到脑子里的?”朱贝妮在心里默默问,可惜电话那头的陈小西无法感应到她的脑电波。因而,时至今日,朱贝妮仍旧不知陈小西是如何记下这等没有故事情节的枯燥信息的。 “所以,我们不得不感慨:男女生而有别。”倒是好友何美丽,有机缘听到全部的心路历程。最后,她做出了自己的总结。 “不会。事实上只是你们笨罢了。世界上多的是头脑聪慧的理工女,再长的公式也记得住。”一旁一直默默不作声的粒粒突然说道。 “咦?还‘你们’笨?那你呢?难不成是‘头脑聪慧的理工女’?”何美丽万分不满。 粒粒不再作声。等何美丽不再盯着她看,她小声嘟囔道:“反正公式、数据、特性比情感好懂。” 恰巧朱贝妮听到,但也只装做没听到一般。如果粒粒高傲到第二志愿被录取也不屑于去上,总会有些与众不同的资本吧。何况,朱贝妮早已知晓,那么多跟随她去社区活动中心的日子,原以为粒粒在看小说,其实都在看数理化类的理工科书。 朱贝妮亦步亦趋,跟随陈小西坐地铁、换乘地铁。在隧道里走了一个多小时。忍不住,她又开口问起来。 “这么远的路,我们到底要去哪里呀?” “Be patient(保持耐心)。” 终于从地铁出来,举目四望,一片荒凉。连陈小西似乎也有些意外。 “接下来,我们去哪儿?”朱贝妮换个策略。如果不能问最终的目的地,问“下一步”总可以了吧。 陈小西难得面露踌躇。还没来及说话,一辆车骤然停在他们身旁。 驾驶位的车窗早已落下,梁昉眉飞色舞的开心笑脸探出来。 “喂,你们也是去热季风暴吧?快上车!” 电视里经常做广告的那个热季风暴?朱贝妮一脸惊讶地看向陈小西。 陈小西已经走向车门,顺手拉一把发愣的朱贝妮。不用回答了,他的行动已经表明了他的计划。 关上车门,车重新开上路。朱贝妮才尴尬地发现:副驾驶旁还坐着一人,不是别人,正是许文衡。 “太好了!我正觉得两个人来玩太孤单呢!”梁昉热情高涨。 “住VIP套房开豪车的人也玩热季风暴吗?” “讨厌。你又来了!” 车上一片热闹。不过都是由梁昉和陈小西制造出来的。朱贝妮和许文衡一个比一个沉默。 “嘿,你同学,你怎么不打招呼?”梁昉冷不丁丢给许文衡一个炸弹。 许文衡墨镜也不摘,头也不回:“没想到你们也来玩这个。” 满车的热闹顿时为之一滞。 “他就是传说中分分钟把天聊死的那种人。你还不如不开口。”梁昉虽然说着埋怨的话,语气却毫无嗔怪。相反,她大笑起来:“你们只有做了他的客户,才知道他有多能说会道。” 朱贝妮刚才还觉得天气热澡,一看到许文衡,顿时觉得气温下降,冷不可言。 只有做他的客户才能知道他有多能说会道?朱贝妮不禁冷笑。他一直能说会道好吧,连宿管阿姨都知道!分分钟把天聊死?有心如此罢了。 “你冷吗?是不是空调开太低了?”陈小西温存询问。 “Bunny觉得冷吗?亲爱的,你帮我把冷气调高。”热情的梁昉嘱许文衡帮忙。 第057章 刺激与恐惧 听到朱贝妮感觉冷,许文衡不觉往后排看一眼。 相隔还很远,他就一眼认出路旁站着的是她。他们一上车,他头都不需要回,就能感应她坐的是哪个位置,怎样坐姿,脸上是什么表情。是啊,他完全不需要看。 许文衡甚至借口阳光越发明亮刺眼,车未行至他们跟前,就提前戴上墨镜。他不想让人看到,他因为爱慕因为嫉妒而无法掩饰的复杂眼光。 只一瞥,就看到了全部。 许文衡知道,绷直后背的朱贝妮仍旧在生他的气。不管是缘何而起的气,这对他是一个慰籍心灵的发现。至少,说明她心里还有他,至少,他们的时光还记在她心里。许文衡因为心中窃喜,不觉嘴角抽动,露出一个难以察觉的笑意。 他顺手调整车内空调。 “哦。不。亲爱的。你弄错了。你开成暖气了。”梁昉叫得抑扬顿挫。 才没有弄错。他只是想让她快点感觉暖和。 不过,既然梁昉指出来了,许文衡便纠正过来。 好在很快就到了。停好车,离正门还有相当远的距离。四个人下车,徒步往热季风暴的正门走去。 大名鼎鼎的热季风暴是沪上知名水上乐园,一年只开三个月。听说时值学生放假时,这里人山人海,人头攒动。 幸好现在是9月份,临近闭园,早晚暑气又消,园内人流量大减。还未走进,30米高耸的塔已经在望。玛雅头像储备一顿的水正往下浇,惊叫声划破空气冲向四面八方。梁昉闻声先激动起来。 梁昉撑开一把伞,很自然地递给许文衡帮她撑伞。她拉着许文衡的手,快步往前走,全然不在意自己已经离开了遮阳伞覆盖的范围。 细心如陈小西,竟然也带了一把伞——不过目测更像普通雨伞。 四个人分成两对。又有两把伞加持,怎么看都像是两对情侣。 走进大门,领过手牌,兵分两路,换衣服,冲淋浴,一切妥当,开始往约好地点走。梁昉跟朱贝妮一道。走着走着,梁昉低头看朱贝妮的脚。 “你没有带拖鞋吗?” “不知道来这里,所以没有带。” 梁昉一脸不解。朱贝妮只好解释。 “昨天说今天给我一个惊喜。” “你俩真会玩。”梁昉眼睛放光,笑得前仰后合。这么一个随性又开朗的人,尽管精致得迫使人回避千里之外,一开口却亲和力十足。 一见到等待的两位男士,梁昉先雀跃着奔许文衡而去。梁昉在许文衡耳边叽叽咕咕,边说边笑边往朱贝妮和陈小西那儿看。陈小西不明就里,朱贝妮心知肚明,必然是去讲她和陈小西的“送惊喜之小浪漫”去了。 许文衡听完,只由内而外地哼了一声。他是无论如何也笑不出来的。 “你要跟陈小西学着点!”梁昉撒娇一般。 许文衡无可奈何地摇头。 梁昉假装不小心踩他的脚,以报复他这不走心的回答。 发生在眼皮底下,朱贝妮想不看到也难。只是这一次,她没有刻意躲开目光,而是争取平常对待。人家是情侣,人家是恋人,人家秀恩爱很正常。 虽然没有来过,电视里广告看多了。朱贝妮也知道些园内的项目,诸如人工造浪的风暴滩,激烈漂流的霹雳河,名曰“神龙出水”、“九曲陈仓”的坐式滑道,追魂战车俯卧式滑道,音速飞龙仰卧式滑道……刚才看到的浇水的玛雅头像,其下大概是冒险家乐园。 只听那些名字,就知道会有多刺激。 朱贝妮渐渐呼吸变得起伏。 到处是兴奋尖叫声,身旁的梁昉还没有开始玩,已经自嗨到不行。“我最爱这些刺激的。”梁昉指着一个超高的并排两条超级滑梯喊道。 “我们就从这个开始!”梁昉呼唤大家。 “我陪你玩。他们随意。”许文衡搂过梁昉。 “一起嘛。一起才好玩!” 架不住梁昉热情相约,又有陈小西表示护航,朱贝妮不知出于哪里冒出来的好强之心,她强掩咚咚直跳的紧张,鼓起勇气顺着人流拾阶而上。 许文衡借口绑鞋带,等到战战兢兢而上的朱贝妮。他直视她的眼睛:“你不要勉强自己。” 朱贝妮不看他也不接话,只继续勉力往上爬。这座楼梯,大约有8层楼高。楼梯尽头,自然是8层楼高的超级滑梯。 走到五层半,朱贝妮不小心视线一飘,看到低处的风景。视线落差使她顿时感到头重脚轻,腿脚发软,脚下一滑。 “啊!”想到自己将从楼梯上滚下去,朱贝妮不由惊叫。 紧要关头,两只手同时拉住她,两个不同方向的力道牢牢固定住她。朱贝妮稳了稳重心,才心怀感激地看向两个救她于危急中的人,一个是在自己右上手位置的陈小西,一个是在自己左下手位置的许文衡。 “谢谢。” 朱贝妮微微用力挣脱,没想到那俩人都不肯松手。 “谢谢。” 朱贝妮只好提高声量再谢一次。两个出手相助的人似乎在彼此较量,都不愿做第一个松手的人。 直到上方的工作人员俯视间发现队伍拥堵了,才拿着喇叭高喊:“走起来!走起来!”同时趴在顶楼台阶上俯视的,还有梁昉。第一次,梁昉脸上笑意全消。 许文衡不仅没有松手,反而快步跨上台阶,与朱贝妮并排而立,用陈小西也听得到的声音,颇为严厉地说:“你何必勉强自己!” 朱贝妮黑着脸,并不说话,只用力挣脱许文衡的手。 许文衡无奈,只好松手。他看向陈小西,似乎盼他阻止她。 陈小西只紧紧抓住朱贝妮的胳膊,拉她一把:“怎么上个楼梯还分心!” 终于到了顶部。工作人员说了滑滑梯的要点,便安排他们滑下去。后面的客人摩拳擦掌,跃跃欲试。朱贝妮虽然内心惊恐,也不好多耽搁。 滑梯口并排两个。许文衡自告奋勇,与梁昉先行滑下去。 “轮到我们了。”陈小西看向朱贝妮。“你看上去很紧张。别怕,下面是水,不会痛的。”陈小西安慰朱贝妮。 朱贝妮勉强挤出一个笑容。眼睛一闭,坐在滑梯口。“反正又不会死。”她给自己打气。 工作人员轻轻一推。朱贝妮感觉自己就像离弦的利箭,撕破空间,急速向前。好几处弯道,朱贝妮觉得自己好像要被甩出去一样。呼吸中断,似乎心跳也要中断。明明看别人滑,只十几秒的样子,为何轮到自己,总也滑不完…… 第058章 看出了端倪 朱贝妮坐在疾速的过山车般的巨龙滑梯上,眼望向虚空,几朵白云悠然飘在天上。似乎有几只快活的小鸟从头顶飞过…… 隔壁的陈小西哇啦哇啦在喊话。可是速度太快,完全听不全。 朱贝妮也无心去听。一口气已经不够用,她只想闭上眼睛。 “扑通。”一股温中带凉意的水漫过头顶。 水波荡漾,温柔触摸肌肤,这等舒服感受,令朱贝妮有些痴醉……朱贝妮继续闭上眼睛。 正恍惚痴醉间,只觉得一只手臂稳稳托住她后背,猛然用力推起了她。 随即,那只手毫不客气地在她后背乱拍乱打。力道凶狠,打得她上气不接下气。 “咳,咳。”她忍不住咳嗽起来。 “你要吓死我吗?”有人在她耳边说。说话的气流使她耳朵痒不可耐。 朱贝妮这才睁开眼。 睁开眼,看见梁昉目瞪口呆在自己的前方。看见陈小西惊慌失措跋涉而来。原来耳边说话的,竟然是许文衡。 “我喊你不要躺下,躺下会加快速度!”陈小西焦急道。 “闭嘴!你不知道她恐高吗?”许文衡赠送陈小西一道厌恶的目光。 陈小西一怔,这才明白,缘何许文衡劈头盖脑会说“没想到你们也来玩这个。” 一股酸酸的醋意蔓延开来。 “他比我更了解朱贝妮。”意会到这一点的陈小西,莫名心痛一下。 “我这是在吃醋吗?” 陈小西抑制住内心泛滥的小情感,余光扫见后面滑下来的游客马上要到了,便快速猫腰将朱贝妮公主抱抱起。许文衡又不好公然抢夺,便赌气一般狠狠注视得逞的陈小西。 “哎呦。” 后面滑下来的游客双脚结结实实撞向仍旧是蹲姿的许文衡。许文衡狼狈地正面扑倒在水池。 “活该。”一直旁观看戏的梁昉看到这里才变态地心花怒放。 “恐高干嘛还要去那么高的滑梯?”梁昉歪着头,一副不解模样。 “不想扫你们的兴嘛。”朱贝妮难为情地笑笑。 “对不起。是我疏忽了。”陈小西道歉。 “对不起来,对不起去的。才最扫兴!”梁昉毫不客气地朝陈小西道。她牵起朱贝妮的手:“我们去儿童游乐场!” 梁昉和朱贝妮在前,陈小西和许文衡在后。 走着走着,陈小西忽然想通一般,自言自语又分明说给许文衡听:“我想起来了。你们是大学同学。” 许文衡明显不想接话。 不过并不妨碍陈小西继续开口。 “你还有没有别的关于她的注意事项,需要我知道?” “你以为你是谁?” “很明显。她男朋友,以及,未来的老公。”陈小西说得笃定又悠然。 许文衡愤怒地转向陈小西:“你丫闭嘴!” 陈小西耸耸肩:“问你,只是因为想把她照顾得更好,以免再吃苦头。你不说,我也会慢慢都知道。” “你可知道我跟她是什么关系?”许文衡眯起眼睛。 “我知道你现在是别人的男朋友,至于过去?恕我对你的过去不感兴趣。” 许文衡碰了一个软钉子,心里不爽翻腾。 “我跟她——” “如果你真的有那么重要,她会告诉我。”陈小西抢过话头,不给许文衡说完的机会。 “你怕了?” “怕?” “怕听到不想听到的内容。” “你错了。我不在意过去,我在意的是未来。我和她的未来。”陈小西始终很平静。 许文衡也只能暗中咬牙切齿。他已经是有女朋友的人了。也许是否已经有女朋友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许文衡五味杂陈地体会着,难受着。不知不觉,眉头紧皱,脸色黑青。 “你们俩在聊什么?”梁昉回头,嬉笑着问。 陈小西笑得神清气爽,许文衡抬手戴上墨镜。两个人都指望对方回答梁昉。 “还不快点!”梁昉并不在意没人回答。她也没指望他们坦诚相告。 儿童游乐场热闹非常,小孩子的尖叫声冲击耳膜。在小肉|球球们横冲直撞的儿童游乐场,没多久,四个大人就落荒而逃。 “我们还是去霹雳河漂流吧?”梁昉建议。 “恐怕,不行。”见朱贝妮不开口否定,一急之下,许文衡代而回答。 “那么风暴沙滩呢?”梁昉又问。 许文衡看一眼朱贝妮,她已经难为情到低下了头。只好再次替她回答。 “不行。” “冒险家乐园?” “不行。” 梁昉无计可施,万分无奈地看向朱贝妮。 “什么行呢?” “这地方根本不适合她。她不能玩刺激的游戏。”许文衡脱口道。在场的人,无一表现出吃惊。陈小西还煞有介事点起头来。不知道的当是他在表示同意,其实他是在记忆。 “对不起。”朱贝妮为难地道歉。 “又不是你的错!”许文衡和陈小西竟然异口同声说了同样的话。 “哎呀,对不起来对不起去的,最扫兴了。”梁昉好像没有看出任何异样般,大大咧咧挥手笑。 “要么我们分开玩吧。我陪她。你们去玩。”陈小西建议。 梁昉回答之前偷偷看许文衡。许文衡目光不离朱贝妮和陈小西,仿佛他俩是他的猎物。 梁昉噗嗤笑出声。许文衡似乎有所察觉自己的过分,终于抽离目光看向梁昉。 梁昉将手搭在许文衡脸庞,轻抚一把:“算了,还是在一起玩吧。既然遇见了,再分开就没意思了。” 身旁很多人忽然朝他们跑过来。 初时他们一愣,后来聪慧的梁昉马上发现:原来比基尼沙滩女郎在他们身后出现了。“选美”是热季风暴开园和闭园时的特别活动。今天他们意外赶上了。 很多比基尼女郎纷纷出场,走秀,沙滩女排,与观众互动跳舞,做游戏——啊,终于不用花愁如何消遣时光了。 细腰长腿MM不仅男生喜欢看,梁昉和朱贝妮也看得心神愉悦。 等比基尼女郎退场,时间大大已经过了午饭的点。饥肠辘辘,加上他们早已过了贪多的年龄,于是一致决定打道回府。 走之前,梁昉眼馋立交桥般的滑梯,缠着朱贝妮和陈小西在一旁等她,她拉上许文衡玩了两回。 “过瘾了。无憾了。”梁昉玩过下来,头发湿答答,脸上笑得别提多开心。 “如果没有碰到我们就好了。”朱贝妮不禁道。 “碰到你们才好。真的。”梁昉调皮地眨眼。同时毫不掩饰地看一眼许文衡。 许文衡在那一眼之下,有些慌乱。但慌乱一闪而过,马上重归镇定。他知道,梁昉必然是看出了端倪。只是不知道,她为何又做出开心的样子。 她不需要装给谁看,何况,他认识的梁大小姐才不屑于装给谁看。 那么她的开心就是真的。 缘何开心?真是不得其解。头脑发达如许文衡,自感也摸不着头绪。 第059章 美人温柔计 离场的时候,发生了一个小插曲。 朱贝妮无论无何也找不到自己穿的凉鞋。 见她们一行人找来找去,一旁坐着的人看不下去了:“别找了,肯定是被偷走了。” “啥?鞋子也有人偷?” “凉鞋当然有人偷了。只有拖鞋才没人偷。”说话那人一副少见多怪的表情。 朱贝妮哭笑不得。干嘛偷她的凉鞋?要偷也去偷贵的鞋子啊。譬如梁昉的拖鞋,一看就比自己的凉鞋还贵。朱贝妮为小偷的有眼不识泰山遗憾。 “怎么办呢?”陈小西磨拳擦掌,跃跃欲试地看向朱贝妮。朱贝妮有些脸红。不久前被他公主抱的情形重回脑海。难道这也上瘾? “出门左拐有人卖拖鞋。”另有热心游客道。 “好嘛,这买卖!”梁昉笑得不能自抑。 “人家也算产业链了。”朱贝妮不禁也笑。 “还不快把你的拖鞋借给你女朋友!”梁昉推陈小西。 “哦。”陈小西恋恋不舍地看朱贝妮。好吧,只能退而求其次了。他让出了自己的拖鞋,对梁昉口中“你女朋友”一词沾沾自喜。 朱贝妮不辩解,也不客气。踢跶着陈小西的大人字拖,跟梁昉一排,向女更衣室走去。 梁昉眨眼眼睛,低头看朱贝妮的脚,声音忽然意外地低沉轻柔。 “你男朋友一定很爱你。” 朱贝妮诧异地看梁昉,差点惯性而出“我没有男朋友”,幸好脑子还保持运转,想得起来她和陈小西在梁昉面前一惯扮作情侣的。 朱贝妮只好不置可否地笑笑。 “你觉得他爱你什么?” “这……要问他了。” “就问你!你怎么看?嗯?男人爱你什么?”梁昉问得执著,眼睛里有一丝落寞。 朱贝妮心下暗暗吃惊。梁昉是不是看出什么?她脑海翻腾,回顾当天。除了许文衡拉了她一把,从水中救起了她,替她回答了几个提问,两个人再无交集。朱贝妮心中充满不确定。 “你慢慢想,我耐心等。”梁昉不撒手。 朱贝妮哑然苦笑:“我就是普通的一般女生吧。没什么特别的。” “不对!你不诚心!” “大概是萝卜青菜,各有所爱。恰巧有几个喜欢寡淡的,所以也会有一两个追求者。”朱贝妮并非在自谦,而是真的这么认为。她鲜有张狂的自信,那些“天下唯我独尊”的青春懵懂的年龄,她不幸成为“不自信”的奴隶,也格外沉默消停。对此,父母大可作证:“这孩子很省心。” “没劲。”梁昉嘟起嘴巴。这神态,像极了何美丽。 “我是真心这么觉得的。我多少还是有些自知之明的,论家世,论学历,论见识,论美貌,论品行……你敢认为我哪里出头吗?” “……”梁昉为之一顿,确实哪里都不出头。她不想报之以沉默,但她更不想撒谎。 “不好意思啊。”还是为自己的沉默道歉吧。梁昉说道。 “道歉来道歉去的,最没意思了。”朱贝妮轻笑起来,逮到一个原话奉还的机会。 梁昉闻言也笑出声。 等朱贝妮和梁昉换洗后重新出来时,一如前一次,两位男士已经等在门口。 两个男士各自昂首独立,又都一表人材,自成风景,赢来来往人群的各种瞩目。偏偏他们又都不以为意,表情或悠然,或冷峻。立在半下午的午后阳光里,简直称得上“帅得一塌糊涂”。 朱贝妮和梁昉不觉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那抹惊叹。 梁昉热闹地喊叫着要约着一起吃饭,被许文衡暗中捏了捏她的手,恰逢陈小西言辞毫无犹豫地拒绝,说下午另有他事。梁昉便不敢执意坚持。 出了热季风暴的门,见有出租车在等候。陈小西便携朱贝妮乘出租车而去。 梁昉望着越发远去的出租车,慢慢嘟起嘴巴。 一旁抱臂观的许文衡心中一怔:要开始发作了吗?梁大小姐暗中忍了这么久,也不容易呢。理智告诉他,她有权闹一闹。心中却先不悦起来。 梁昉回过头,脸上阴晴莫辩。 “你曾经喜欢过的女孩,是她吧?” 就算是心有准备,许文衡还是吃惊不小。他诧异地,飞快地看一眼梁昉,眉头轻皱,没做回答。 梁昉缓缓走向许文衡,慢慢将手揽在他身后,头轻轻靠在他胸前,声音温柔清婉:“我曾经无数次猜测,对方是一个什么样的女孩。今天看到,我心安了。她很可爱,我也很喜欢。”说到此的梁昉抬起下巴,眼睛晶晶亮地看着许文衡,又道:“我更庆幸,阴差阳错,最终,我是你的女朋友。” 许文衡放松下来,脸上浮现少有的温柔。他捧着梁昉的脸,有些动容。 “现在你要记住,你爱的人是我,你的真命小仙女是我,你眼里只有我!以后再帮别人照顾女朋友,可以,但要提前告诉我!”梁昉将要求说得言之凿凿,理直气壮。 许文衡不禁莞尔。藏不住三秒钟的梁昉尾巴啊。如此霸道有气势,才是他认识的梁昉。 “好。”许文衡满口答应。 的确是出自真心的答应。他今天对梁昉,不能更满意! 梁昉内心雀跃起来:都说温柔是对付男人的利剑,果然,温柔配上通情达理,天下无敌! 两个被甜蜜情感包围的年轻人,在熙攘的来往人流中,旁若无人,深情拥吻。 热季风暴门口,先后走出两个年轻人,两个人左拥右抱,带了几个比基尼表演的女孩出园门。不早不晚,恰好看到吻得忘我的两个人,其中女生露背装露出娇嫩肌肤和流畅线条,很是打眼。 走在后面的年轻人忍不住手放唇内,打了一个地道的口哨。走在前面的另一个人闻声慌忙回头,快速伸手打下同伴的手。同时,也一扫刚才的颐指气使,变得缩头缩脑起来。 他撇开怀里的姑娘,加快步伐,甚至绕了点路,绕开那相拥接吻的俩人,朝停车场快速走去。走着走着,端起胳膊小跑起来。 不明就里的一行人看情形不对,也都收敛一二。加快速度跟了上去。 到了停车场,上了车。第一个带头跑的年轻人拍着胸口,渡劫成功一般,庆幸不已。 “佼哥,咋回事啊?” 后面一辆车发动,拿起对讲机,朝前一辆车喊话。 “别提了。门口差点被我姐姐逮到。” “你跟你姐姐,不是一直很有共同话题吗?” “别提了。碰到一个邪性的准姐夫,我姐姐改性儿了。” “都是出来玩,逮到能咋!”后面车上的人显然不以为意。 “去死!你个独生子无法无天惯了。我可不一样,我家三个孩子。我要是不小心,我后爹不要我都可能!” “你爹真是后爹?” “去死!真要是后爹,早不要我八百回了。”梁佼笑得贼兮兮的。他望一眼车上东倒西歪惺惺作态的三四个女孩,刚才的担心及言语间的不快顿时蒸发殆尽,剩下的,只有开心,开心,和很开心。 第060章 小孩你要么 (求收藏,求点击~~孤单的新人求关注~~) 那一晚,何美丽坐在何翼的摩托车后座上,身子贴着何翼的后背,心满意足地闭上眼睛。 风呼啸在耳边。 爱人紧拥在怀。 电光火石的一瞬间,何美丽毫无征兆地想起自己的呕吐,想起粒粒的惊呼:“美丽姐姐怀孕了?”继而想到可能存在的小生命,想到一家三口,想到其乐融融……正想得愉悦,忽然跌入现实:何翼租的房子到了。 这是一个老式居民小区,修建年代不详。但必然足够老了,楼梯和窗棂都是木质的。走在吱嘎响的木楼梯上,目光简直无处安放。楼梯污渍重重,早已不见当年的颜色;窗棂尤其斑剥,楼道狼藉一片,到处堆放着各家舍不得扔的杂物垃圾,坏掉的走廊灯,潮湿污浊的空气,一点点吞噬掉何美丽温馨甜蜜的幻想。 她吸了一口气,挺直后背,好使腰身显得更细一些。 脑海里,却不禁盘算起来,哪次出了纰漏,给这薄命孩子钻了空当?自然是想不起来得,她和他,不见面罢了,哪次见面不大战三百回合。 还是先确认一下是否真的出了意外才是根本。何美丽默默计算道。 “唉。”何美丽不觉叹气出声。 “怎么?要当女主人还不满意?”何翼捏她下巴。 何美丽每次来都兴致昂扬,两个人甚至等不及钥匙开门的时间。何翼常常一边伸手摸索,一边开门。而她,常常把自己想象成美女蛇,蜿蜒妩媚,紧紧缠绕,肆意骚扰。 这一次,因为怀揣心事,何美丽心不在焉。她打掉他的手,不自然地别过眼光。 “两天不见,你这是换口味了吗?”何翼把她按在房门上。 “别闹!快开门。让人看见。” 何翼像听到天大笑话,笑得不能自抑:“我没听错吧。这好像是我以前的台词。抢我台词要受罚的!呆会儿看我怎么惩罚你。” 何翼拿出钥匙开门。 门开了,一股别样生猛的气味铺出来。 何美丽皱起眉头:“你几天没洗碗了?几天没洗袜子了?你是不是又往被子上那啥了?” 何翼只笑不答。 “笑毛啊!问你话呢!”何美丽看一眼堆积长毛的餐盘,扫一眼东一只西一只的袜子,一瞥见乱糟糟扭在床上的被子,越发想起不明虚实的秘密,顿时气不打一出来。 何翼听而不闻,只管关了门就往何美丽身上探索。他没有耐心解扣子,又摸不到拉链,手探进裹紧的衣领内,暗中用力,一撕为快。 “哧——”布帛撕裂的特有声音。 “混蛋!这是我最喜欢的裙子!”何美丽挣扎起来,恨不得像甩狗皮膏药一样甩开压在身上的何翼。 她的拼命挣扎只换来他更大的兴趣。他推她到床角,抵开她的两条腿,一手按住她的头,一手撕去胸前的衣服,直到颤抖的R|房全部露出来才住手。这才是他最爱看的风景,他沉迷不能自拔的快乐源泉。 他非常确定,目之所及的女生,十有九点九个,不及她的大、圆、软。 一缕缕布条从何美丽身上散乱开来。何翼突发奇想,扯下一条,不顾她反抗,硬是绑住了她的双腕。这下阻碍小了,他更可以为所欲为了。 何美丽又痒又痛,又恼又……有一种奇怪的痛感,让她欲罢不能。 很快,他进来了。她的高潮正猎猎拉开序幕。 进来带来的满满的感觉,总让她觉得自己像个布袋,只有这盆满钵满的一刻,让她忘情,让她陶醉,让她呼吸急促。他每一次的离开都引诱出她更大的贪心,想要更多。 反抗成为合作,继而化身索取。 一切重回熟悉的感觉。何翼反而不似开始那么兴奋。 一曲终了。 何美丽温柔缱绢,服帖地贴何翼而卧,心里全是满足。空气里复杂的气味变得不那么重要。 等两个人重新起床,何美丽换上居家服,二话不说,收拾起脏乱差的单身宿舍来。 洗洗刷刷的过程中,几度闻到袜子的臭味都要作呕。何美丽不觉郑重起来:万一真有了呢? 何美丽从一室户里小小的卫生间里走出来,卧室兼客厅兼活动室内,何翼正在电脑上打王者农药。 “喂。你想不想要个孩子?” 何翼头也不回:“养个老婆就不错了,还孩子!” “你难道不想要个孩子?” “谁傻谁要,我是不要。” “最终,大家不是都要个孩子?” “拜托。大家去传宗接代,我们只要男欢女爱。” 自始自终,何翼都没有回头。 “你妈妈知道你这么想吗?”何美丽使出杀手锏——何翼虽然不是宝妈男,可单亲长大的他,对养大他的妈妈还是颇为敬畏的。 “宝贝,我们有很多方法可以迂回,比如,我爱你至深,非你不娶,而你偏偏无法生育——我妈妈总不至于让我做她最痛恨的负心汉吧。”何翼终于回头,笑得欢脱。 说不定这想法在他脑海中滋生不止一天两天,终于逮到机会名正言顺觐见女主人。他实在是为自己的高瞻远瞩洋洋得意。 何美丽强装笑意:“你都不问问我是怎么想的?” “我会把你伺候得好好的。还不够吗?嗯?你在怀疑我的能力吗?”何翼说着,忽然笑得诡异起来。 眼看他要起身过来,何美丽慌忙道:“快打你的游戏吧。小心输掉。” 游戏果然魅力很大,何翼闻言,乖乖坐下,继续对着屏幕昏天黑地去了。 何美丽在逼仄的卫生间,蹲在地上在小盆里洗袜子。心里五味杂陈,从来都不缺乏主见的她,第一次有些控制不住的慌乱。 无心再洗袜子,马马虎虎涤净,拧干。 何美丽带着半盆袜子到阳台,一边晾晒一边做平常模样聊天:“呆会我下去买点晚饭上来,你要不要跟我一起下去?” 问只是装模作样而已。何美丽笃定何翼会推却。一是游戏正上瘾,二是他最近掉进钱眼,一门心思要攒钱。 果然,何翼说不去。 “那我下去了。仍旧带碗大碗烩面给你?” “好。” 何美丽换好带来的衣服,理理头发,准备出门。 “等等。”身后何翼突然喊道。 何美丽不觉一怔。她觉得时不我待,眼下自己迫切需要验证真假。她可不想买试孕棒的时候有他跟着。 “拿着!配一把自己留着!”何翼扔过来一串不明物体。 何美丽本能去接,接到手才发现是钥匙。想到何翼如此周到得为她着想,不禁心头一暖。 “最大的那把是房门钥匙。”何翼头也不抬地补充道。 “知道了。”何美丽笑笑地捂着钥匙,轻轻关上房门。 第061章 借力搏一把 何美丽下楼。远远看到便利店的门面,却鼓不起勇气进入。 “先吃饭。吃饱了才有力气。”果然做贼心虚啊。何美丽只好目不斜视地索性走过。潦草吃过晚饭,嘱咐店主再来碗大份外送烩面,自己趁机又在便利店门口转悠一圈。 这次倒是鼓足勇气进去了,可是店内排队买单的好几个,而那试孕棒,正放在收银附近。多看两眼就已让她脸上发热,只好随手抄瓶饮料强作镇定地排队买单。 等重新折回烩面馆,带上何翼的外卖晚餐,她告诉自己:这次务必要大胆买入! 机缘难得,便利店正好人少。何美丽以百米冲刺速度,快速抽一只试孕棒,像甩烫手山芋一样甩在收银台,倒是结结实实把收银员吓了一跳,还以为遇到抢劫了呢。 何美丽付好钱,逃一般往外走。 “小姐!等一等,你东西忘了!”收银员举着试孕棒喊何美丽。 何美丽羞红了脸,接过遗忘的东西,塞进坤包里,头也不回地跑了。好几个后来进店的人,都不觉扭身回头看她。 何美丽一路奔到何翼租房所在的楼宇。稳了稳心神,这才正常步速上楼。 她特意吃完晚饭再上楼。这样当他吃晚餐面的时候,她就有足够的时间呆卫生间。 “不好。面里放太多辣椒,我有些肚子疼。我去蹲马桶了。”何美丽虚晃一招,将烩面和饮料丢给何翼之后,找了一个借口就去了卫生间。 “老婆真好,还给老公买饮料。”何翼心花怒放。 何美丽关上卫生间的门,从坤包里拿出试孕棒,认真看过说明,便按照说明操作起来。嗯,中断尿液滴入即可。 虽然说明书上说晨尿更快速准确,何美丽觉得自己多一秒都不愿意等待。 如捧神物,何美丽坐在马桶上,将液体滴入后的试孕棒捧在眼前。 嘀嗒,嘀嗒。心里有一个钟表,缓慢无情地跳动。何美丽除却眼前的试纸,脑海里紧张得一片空白。 一分钟还没有到,居然就显示出两条杠! 何美丽直觉得脑海中“轰”的一声响,差点昏厥过去。 自己,真的,怀孕了! 何美丽第一反应是想骂人,骂天,骂地,骂何翼,骂他娘的鬼运气。然而还没正经组词成句,眼泪先不争气地落下来。史无前例的慌乱攫住她。 想自己固然沉迷于声色,但对婚姻还是持传统保守态度的。她还是很期待娇嫩可爱的孩子的。确知孩子到来的瞬间,狰狞愤恨没成形,她已心软的不行。 埋在她基因里的母性被唤醒,奔腾着,带着原始之力,吞噬她,要她臣服于神圣的新生命。 何美丽无法用语言描述自己瞬间的心路历程,只觉得自己涌动着强烈的情绪,变得敏锐伤感起来。 没有确认之前,肚子内的小绿豆无从感觉。确知之后,似乎小绿豆跟她通感起来。 “是你吗?”何美丽轻轻揉着肚子,小声问道。 “你还好吧?”一个糙嗓门呜噎着回答。 何美丽原地一跳,吃惊不小。正疑神疑鬼中,又听门外叫道:“老婆,你还好吧?” 原来门外何翼见她厕所去了良久,心里担心,过来询问。 何美丽抚着胸口给自己压惊,装模作样冲马桶,稳了稳声音回答:“嗯。好了,正准备出去呢。” 用过的试孕棒包装和棒本身不敢乱扔,一股脑塞进自己的坤包。照了照镜子,与镜中人因惊慌而空洞的眼睛互看一眼,何美丽开门。 不期然,卫生间门外空无一人。 原来何翼得到她的回答,已经放心转身离开。 何美丽瞬间被打回原形般,虚弱起来。 “好久没有回家了吧,你想不想明天回家看看你妈妈?”晚上的时候,躺在床上,何美丽开始吹枕边风。她已经反反复复想了很多遍,这个孩子唯一的出路在未来婆婆那里。以她对何翼的了解,只有未来婆婆发话,才可能改变心意。 “好。”睡意袭来的何翼顺口答应。妈妈是他的温暖故乡,他随时都愿意回。何况他的家紧邻上海,比上海的崇明来去还方便。 昆山,历来被誉为上海的后花园。 何翼的家乡就在昆山。 按道理来说,昆山发展那么好,何翼的家水涨船高,理应也很富裕。然而道理之下,总有例外。何翼因为单亲,母亲求稳胜过求发展,结果错过买房的黄金时段。眼看别人手中的房子一涨再涨,何翼母亲手中握了N久的钱想入房市,却被一路上扬的房市甩了一个大嘴巴。那点钱,仅够首付而已。 只一个错愕犹豫,连首付也不够了。 何翼母亲捶首顿足,心中却又别样安稳。若够付首付,谁来还贷!算了,原来的一室两卧住住也蛮好。至少应付日常开销,手头宽裕,生活无忧。 何翼母亲没别的期望,只希望秉承他父亲过人容貌的儿子能找个富家女。 富家女没有带回来,却总见奇奇怪怪的女人找儿子。眼看儿子一天天接近而立之年,她也越发清楚地认识到,当今女生不比当年,只长得帅气远远不够。何况自己的儿子学历不高,人虽不笨,却又懒又贪玩。 何翼母亲对未来儿媳的期待开始改变,不再期望富家女,只期望是良家女就好。 何美丽就是在这个节骨眼出现的。 何翼母亲虽然一般热情,心中对何美丽却充满感激。虽然何美丽孤家寡人一人漂在上海,她也绝无轻视之意。尤其听说儿子想娶她,正为她而攒钱,她这当娘的,简直跃跃欲试,准备贡献自己压箱底的资金。 何美丽无从知道何翼母亲的这些内心,却能感受到何翼母亲对自己的期待与重视。 泛滥的母性促使何美丽,欲借力未来婆婆博一把。 至于孩子出生后用钱几何,谁来照顾,何美丽倒没怎么想过。她向来信奉“人到山前自有路,水到桥头自然直”的。 第062章 上等级暗示 陈小西带朱贝妮坐出租离开热季风暴后,依旧按照朱贝妮“热衷亲近自然”的心性,吃过早晚饭后,找了一所公园坐了下来。 陈小西拿出iPad,开始回顾朱贝妮上一周的英文作文。 做完语法讲解,陈小西话锋一转:“其实在说的过程中,语法并没有那么重要。我觉得你目前掌握的语法知识,已经够你用了。以后只要保持这个水平不下降就好。接下来,我们可以重点练习发音。按照这个进度,一个月之后,就可以对练口语了。” 朱贝妮很受鼓舞。欣喜无以言表,又刚刚吃过早晚饭,便道:“我请你吃下午茶吧。” “还是攒着下次请吧。怕你太累,我送你回家吧。”陈小西怜惜地说道。语法讲解的时候,朱贝妮不觉打了三四个哈欠。 “唔。好。”朱贝妮揉揉眼睛,应声道。她的确有点累,但不是玩累的,而是吓累的。“可惜没法好好逛这个公园了,它看上去蛮特别的。” 眼下所在的静安寺雕塑公园的确与众不同,园内安置了几十尊国际知名大师的雕塑作品。就算自谓无审美能力,接近艺术还是让人心生愉悦的。 加上上海自然博物馆新移址到此,静安雕塑公园宜动宜静,人气爆棚。 “下次再带你来。”陈小西宠溺难掩。 “好。” 就在陈小西心中不舍却又理智当头送朱贝妮回公司宿舍的平行时间里,何美丽正和未来婆婆在厨房里忙碌。 何翼坐在小客厅里看网络电影,眼睛看着屏幕,抱着冰镇西瓜一勺勺喂自己,耳朵偶尔分神听厨房里的窃窃私语,心里何等舒服惬意! 啥叫完美生活?他现在过的就是! 拜轻易就弃家出走的父亲所赐,何翼从小就羡慕家庭和睦的同学,随着年龄长大,那份羡慕加深,简直化身妒忌。从学校步入社会,结交过一些女朋友之后,透过她们更见识了更多形形色色残破不全的家庭,心中对和睦家庭的渴望越发深厚。 很多同龄人为能否赚到钱踌躇的时候,他只为能否过上幸福美满生活担心。上个班,做个业务,他从来不觉得有阻力,像是鱼在水中天生会呼吸,他天生就能做好销售工作。可是,他也天生就留不住好女人。 那些规规矩矩的女孩,也有坠入他的情网的,可是总是很快躲闪开来——她们不信自己平庸的面貌能长期镇服得了他。只有那年龄颇长又色心不减的老女人,敢放手过来。可——他又不可能跟她们组成和睦家庭,因此他从来不给她们机会。 钱财于他虽不能说是粪土,但跟心中夙愿——和睦家庭比,完全不在一个重量级。因此,他的目光一直锁定在可以婚配的年轻女孩身上。 终于,他逮到一条神奇生物。这生物有他迷恋的大胸,有与他兴致相当的性|趣,与他一样渴望气氛胜过务实——他才不管他要的是寻常和睦家庭的气氛,而她要的是浪漫唯美的恋人情调——唯一的遗憾是,要把这生物弄成婚配对象,需要买房。 那就买呗,又没有说必须在哪里买。实在不行把妈妈住的这套二室卖掉,贷款买三室。也算完成通关任务。 何翼瞥一眼妈妈舍不得撤掉的她和所谓父亲的婚纱照,心里无不得意:我会过的比你们都幸福! 何美丽在厨房帮未来婆婆打下手,她知道若自己太卖力,反而显得有求于人。所以,与其说是在打下手,不如说是嘴馋偷吃半成品,顺便聊聊天。 她的手伸向这里,伸向那里,准婆婆总不好说:别吃了。只好由着她呆在厨房。 “小丽啊,听说你们住在一起了?住在一起好啊,好有个照应!生个病也有人端个热汤热水的。”准婆婆眉开眼笑。 “我们这叫见习婚后生活。很流行的。合了就结,不合就散。”何美丽没心没肺的样子。哼,她才不要处下风,不能让老妖婆觉得自己跟他儿子睡了就被动了。 准婆婆闻言果然得意全无。她讪讪地,带着讨好地看何美丽。何美丽穿得很素净得体,很像良家被仔细呵护长大没啥心眼的单纯小姑娘。 见时机成熟,何美丽开始出大召。 只见她面色一顿,忧郁之情一闪而过,一只手假当无意捂了一下嘴巴,另一只手轻抚小肚子。 只几秒,马上没心没肺继续吃东西。 “小丽啊,你不舒服吗?”这么有指向意义的动作自然逃不过准婆婆的眼睛。 “我——嗨,没事。” “有啥不能跟我说的呢?我可是他妈妈呀。” “可是,他总说我们还年轻,不是时候,要等一等,等以后有条件了再……”何美丽话说一半,点到为止。说完,又假当无意捂了一下嘴巴,按下蠢蠢欲动的呕吐感。 准婆婆眼睛里露出精光,人惊喜地愣在原地。 这,分明是有了啊! 小两口在留不留上没达成一致意见,没关系,她参与投票,保管2:1,留下大孙子! 准婆婆惊喜得无以复加,饭也做不下去了,更顾不上得体不得体,菜刀往案板上一放,扶上何美丽:“快坐着歇着去,别累着。” 何美丽乖乖的,带着羞赧的,顺势从厨房一溜烟跑了出来。 “饭菜做好了?”见何美丽出来,何翼伸出胳膊,示意她到自己怀里来。 “没呢。你妈妈嫌我偷吃嘴,把我从厨房里赶出来了。”何美丽嘻嘻笑道。 何翼听得很开心。他就是喜欢他的女人跟他的妈妈亲密无间。 喂一口何美丽冰镇西瓜,两个人你搂着我,我搂着你看《摔跤吧,爸爸》。冰镇西瓜还没吃两口,就听准婆婆在厨房呼唤何翼帮忙倒洗菜水。 何美丽笑得妥妥的。 她的这个准婆婆,一向定力有限,肯定按耐不住找机会向儿子确认这件事去了。 第063章 姜老才更辣 接下来,按照何美丽的预计,何翼将花言巧语宣传一番丁克(不要小孩)的好处,准婆婆必然一口拒绝,开宗明义,要求何翼必须给她一个孙子才能弥补她含辛茹苦把他养大!凡事一说到含辛茹苦独自一人把他养大,何翼必无还口之力。 剩下的,就等何翼巴巴跟自己说,孩子,还是要一个的好。 何美丽假装去倒水,起身去倒水之前还刻意调高了电视的音量,好麻痹厨房内的母子俩。悄悄贴在厨房与客厅交叉的门口,何美丽握着半杯水,侧耳倾听。 “她是不是有了?”准婆婆的声音。 “有啥?” “少装蒜!大胖孙子啊!”这准婆婆的想像力!听得何美丽忍不住要笑。孙子、孙女还说不好呢,你就认为必是“大”且“胖”的啦! “实不相瞒,她有不孕症。但我爱她至深,非她不娶!也就是说,你这辈子别想要孙子了。” “pia”的一声脆响,没用十层,也用了八层力道。偷听的何美丽都觉得皮疼痒。也不知这一巴掌,落何翼哪里了。 “妈!”何翼提高了声音。 “妈含辛茹苦,一把屎一把尿,一个人十几年如一日,就换来你这样诳我?”准婆婆声音哽咽。 “妈。你别说这个。那,那孙子,也不是说有就有,我以后,努力争取,就是。”何翼果然溃不成军。 “别跟我提以后。就说现在这个。” “现在这个?” “你还跟我装傻充愣啊,她有了呀。妈妈是过来人,一眼就看出来了。你说吧,你是不是跟人家说不是时候不能要?” “怪不得——”何翼想起,怪不得前一天何美丽突然问他要不要小孩。 “怪不得你不跟我说实话,你个狠心人,你压根不打算要。”准婆婆又急又气,抢过话头,说到激动处,也忘了压住声音:“你傻呀。她这一怀孕,还不是非你不嫁了,难不成带球跑了?她拖得起,肚子拖不起啊,少不了要求着你快点办,到时候婚礼婚房什么的,还不都得随便你!” “妈妈——” “妈妈告诉你,过了这个村,就有这个店,关键时候,你可别犹豫!生!生下来,妈妈给你们带。不用你们操心,不用你们花钱。你们该怎么享受二人世界怎么享受!妈妈说话算话!给我个孙子,我就不孤单寂寞了……” 一墙之隔的何美丽早已目瞪口呆,咬牙切齿,脸上红一阵,白一阵。 没想到啊没想到,到底姜还是老的辣,这等时候,人家坐等着人、利双收呢。 何美丽按下胸中一万匹奔腾而过的***,悄悄退回沙发,假装一直在认真看电影,却难掩胸前起伏。不争气的眼泪,控制不住地吧嗒吧嗒落下来。一颗颗分量十足,很快湿了前襟。 “你怎么哭啦?”准婆婆出来摆菜盘,一回头看到何美丽在哭,急得像金蛋要碎了。 “你怎么啦?”何翼三步并作两步,满脸紧张。他倒有些心虚。 何美丽瞥他们母子一眼,心里悲凉:这就开始演苦情计献殷勤了吗?不管心里怎样想,人却一脸单纯,指着电视屏幕道:“真的太感人了,太感人了。” 准婆婆飞快关了电视,仿佛关了妖孽之门,心有余悸地对何美丽说:“你可不能哭。还是不要看电视了。饭菜好了,快来吃,别饿着。” 何美丽落座,看看刻意摆着自己面前的,分明是新增的两个小碟,心中更要冷笑了。这一盘辣椒炒蛋,一盘酸黄瓜,感情是已经开始测男女了呢。 可别说,那盘辣椒炒蛋果然很有诱惑力。何美丽忍不住拿起筷子。 拿起筷子,却忍住不去夹辣椒炒蛋,而是笑盈盈地伸向酸黄瓜。吃了一根还不够,何美丽强装镇定,一顿饭吃了三根。满桌子的菜她几乎没动,只顾得吃酸黄瓜了。 准婆婆看得眉开眼笑。看何美丽的眼神就像看人间至宝。 “孩子,你放心!厨房里还有,想吃多少就吃多少!”准婆婆痴痴地看何美丽吃,每吃一口,她便笑上一分。笑容脸上盛不下,铺了出来。 何美丽脸蛋一红,低下了头。在某个瞬间,她有一丝心软。不过,心软抵不过愤怒,她马上坚强起来。 号角已经吹响,战争已经拉开序幕,好戏在后头呢。谁可以把她何美丽当软柿子捏! 吃过饭,何美丽一副神情倦倦的模样。准婆婆连碗筷都不许她动手,只嘱咐她快去洗漱。洗漱完,不由分说对儿子何翼道:“小丽今晚睡我屋里。”转身又喜眉笑眼对何美丽道:“我屋里有俩床,给你睡大床,保管你睡得舒服!” 何美丽应声而答。对此,她求之不得呢。不然何翼晚上详细询问起来,自己少不了费些口舌找些借口。 何翼哭笑不得,本来要争取,眼见何美丽已经答应,只好无奈接受。 日次一早,何美丽无心多呆,找机会单独跟何翼说需要补充一条裙子,想早点回上海。 何翼自然还记得为什么何美丽需要补充一条裙子,满口答应:“好,多买一条,备用。” 何美丽嫣然一笑。心里不起一丝波澜。以往听到暧昧的情话,她总是心头旍旗摇动,激动不已。 吃过早饭,何翼跟妈妈说要回上海了。 何翼妈妈也并不觉得吃惊。年轻人总是贪玩,她也不愿留他们太晚,看他们赶夜路。这次只一再嘱咐儿子要照顾好女朋友,语气殷切,甚是感人——如果何美丽不知她另有算计的话。 返沪的火车只十几分钟就到站。 到了火车站,出乎何翼意外,何美丽要求分开:“我找我同事逛街,你先回去吧。” 何翼一脸错愕:“怎么,你不是一直跟我逛街的吗?” “你不是在攒钱吗?我这也算是帮你省钱呀。再说了,我同事是女的,你见过的,朱贝妮。就那晚送我的那个。” 见何美丽戳到自己的痛点,又见她体贴地说出陪逛街的人。何翼点头接受了。忽然,何翼又转回身。 “你不是——”何翼想起什么,用手指何美丽的肚子。言语间充满迟疑。 “拉肚子?好了!”何美丽笑得明朗,用手推何翼快走。 “不是,你——”何翼显然不满意“拉肚子”的答案,意欲说明。 何美丽才不给他这个机会:“别婆婆妈妈了,正好回去给你一段清净的时间玩几盘王者农药。今晚我回去之后,可别让我看见你又在玩游戏!” 何美丽的大棒加萝卜明显奏效。何翼乖乖离开。 何美丽并没有骗何翼,她的确需要朱贝妮陪。 “大贝。你方便出来吗?”何美丽打电话给朱贝妮,声音里有一丝颤抖。 第064章 拥抱的拉拉 今天师父要去参加一个朋友的婚礼,朱贝妮自身并无外出计划,因此妥妥地呆在公司宿舍里。 一早接到何美丽的电话,朱贝妮很意外,也很欣喜。 “别人不方便,你方便!”朱贝妮也会盛情表达喜欢了。 “别带你的小跟班,你一个人来。”何美丽语气略快,像是有些紧急或紧张。 朱贝妮心中闪过一丝疑虑,还没来及抓住疑虑的尾巴,疑虑就已经消散而去。 “好。” 约好时间和地点,朱贝妮悄声起床。文惠和粒粒还在睡,昨天跑了一天看出租房的陶慕精力十足,此刻已经又出门约看房去了。 “真是年轻啊。”朱贝妮看一眼睡下铺的粒粒,不由内心感叹。那些总也睡不醒的日子,于她是已经成为追忆了。 如今,粒粒每天都有两件不想为而为之的事儿:睡觉和起床。同样的事情,对朱贝妮来说却是欣然渴望的两件事。 精力不足以撑一天,床对夜晚的她来说像天堂。仅此一点,就让她不得不喟叹时光的流逝。“果然后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滩上。” 怀着对时光流逝的各种感叹,朱贝妮如约去思南路上的一家咖啡馆见何美丽。 思南路算是上海鼎鼎有名的情调小路,路两旁风情别墅、华盖遮荫的老树、沿街腔调小店一样不少。闹中取静,于奢华地段中独取一份宁静,于匆忙生活中撷取一份慢节奏,这套路很得时尚大咖、清新小资们的心。 何美丽属于宁肯饿着肚子花上百块坐在装修精良的店里喝上一杯情调咖啡的人,自然,她的约会地点不会是路边随随便便就开出来一家的星巴克。 路痴朱贝妮摸上门的时候,已经将近两个小时之后了。 何美丽等的有些光火,见到朱贝妮的刹那,却差点失声落泪。 “这……”这跟你的风格不符啊。朱贝妮诧异万分。第一反应是何美丽被猪头赶出来,她无家可归了。可脚下又没有任何行李。 何美丽不待朱贝妮坐好,一把抓住朱贝妮的手。她如此用力,让朱贝妮忍不住暗中吃痛。 服务员小哥殷勤来问,是否喝杯什么。朱贝妮才发现,原来何美丽桌上只有一杯白水。 “两杯西瓜梨汁?”朱贝妮询问着报单。何美丽一副完全不在意的表情。 “好的。两杯西瓜梨汁!”服务员小哥面露谜之微笑——跑咖啡厅点两杯果汁的女孩,果真不是一般奇怪。 “我怀孕了。”何美丽根本顾不上服务员小哥是否走远,惨笑着对朱贝妮说道。 “他什么态度?”朱贝妮意外发现自己竟然不惊讶。许是粒粒高喊着“美丽姐姐怀孕了”的时候,她已经自行参考了美丽频繁的呕吐现象,隐秘地得出了结论。 “他无所谓,也不是,他什么态度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妈妈。” “他妈妈什么意思?” “他妈妈想捡漏。”说完这句让内心翻江倒海的话,何美丽终于稍稍回复了镇定。 “就是,那晚你说的,不买房先结婚?”朱贝妮眨巴着眼,回想起两天前自己送何美丽下楼等何翼,何美丽自言自语的话。 “唉。我这乌鸦嘴!” 服务员小哥来送西瓜梨汁,两个人默契地暂停话题。 待服务员小哥走开,朱贝妮率先开口。 “现在哪儿出问题了呢?他妈妈那样想也算人之常情,他又热切想跟你结婚。哪儿出问题了呢?” “这儿!”何美丽指着自己的胸口。波涛汹涌,气势十足,夏日格外诱人的胸口。 “我这儿堵的慌。” 朱贝妮拉动自己的椅子,与何美丽促膝而坐。听何美丽语气里满满的委屈,一时言拙,不知道怎么安慰,就伸出胳膊抱抱她。 阔大的临街窗口映着来来往往的行人身影。这些逶迤而过的身影或缓或急,或单或双或成群。 其中一个,格外轻快欢愉。 不是别人,正是阿影。阿影姓忻,父母当年别出心裁,取单名“影”,合起来正好谐音“新颖”。阿影也的确不落俗套,她自小聪慧美丽,狡黠可爱,无论到哪儿,都使她在同龄人中脱颖而出。 很难评价这种脱颖而出是好是坏。她得到了老师和三好生的关注,也得到了小混混和差等生的关注。两种力量均衡出现在忻影的少年时光。青春期末期,大二的时候,两种力量终于发现偏差,阿影日渐沉迷江湖。 待到毕业几年后,渐渐又收了心思,觉得当年的三好生才是真正的人生归属。陈小西归国后,阿影更坚定了此信念。觉得全新的生活正朝自己招手。 从小到大,还没有她想做而做不成的事情呢。 这不,虽然一开始明言拒绝,小西哥不还是答应跟她一起参加朋友婚礼了吗? 拖着玉树临风的小西哥提前到场,阿影挥不掉抢走新人关注的错觉,一直笑得很灿烂。原本只是要当一名璀璨的客人,没想到一位伴娘临时有时,参加不了婚礼。阿影被新娘新郎和诸伴郎一致推为替补。阿影只好当仁不让。 阿影比较娇小,缺席的那位伴娘的衣服对她来说过于宽大。 “我很愿意当你的伴娘。不过,你们也看到了,衣服不合身。你还是根据衣服挑人吧。”阿影无意于做伴娘,她更愿意跟小西哥多相处。衣服正好给她一个完美拒绝理由。 “不怕!伴娘的礼服就在思南路上的婚纱店里买的。我记得当时是有S号的。现在去买来得及!”新娘果断道。 “买!路费、服装费新郎统统报销!”伴郎们起哄得很。他们可不想错过阿影。 阿影素来算场面上的人,知道这种情况下自己执意拒绝,日后恐怕会招来不必要的麻烦。都是一个江湖里的人,何必扫别人兴头呢。于是欣然答应。 作为她的男伴,陈小西义不容辞,陪同来思南路买伴娘礼服。 从咖啡店阔大的临街玻璃旁路过的时候,阿影一眼扫过相拥的两个女孩,还以为是拉拉。有心指给小西哥看,“你看哦,好女孩在女孩中也很畅销哦,我这样的无敌精品你要郑重对待才好。”当然这话不好出口,只是内心臆想。 才一拉小西哥的衣服,心机聪敏的阿影就觉得窗内身影有些眼熟。 第065章 找找找重点 只一秒钟,阿影便心惊跳不已:这不是小西哥所谓的心上人吗? 阿影顿时心狂跳起来:上天赐给她一个多好的窥视秘密的机会! 阿影激动起来。她第一冲动是事不宜迟马上拉小西哥闯进咖啡店逮个正着。马上,见多识广的她决定此事还是不着痕迹地让小西哥自己发现比较好。 “咳。小西哥。这里有家咖啡馆呢,来一杯外卖吧。这样我试礼服的时候,你有咖啡相伴,也不至于太无聊。” “还是先去试衣服吧。这事比较重要。” 看小西哥大踏步往前走,不甘错过精彩。阿影咬唇。着急! 咖啡馆内,朱贝妮松开簌簌发抖的何美丽,听她魔怔一般咬牙切齿地狠声说道:“不行!不行!不能妥协!马善被人骑,人善被人欺。谁都别想捏我的把柄。我宁肯鱼死网破,也不要被低估、小看、贱卖。” “你在说什么呀!”朱贝妮充满责备。“这是赌气的事吗!” “不然呢?难道你想看我一辈子抬不起头?” “这事要这么看:你想要什么结果?你想要结婚,想要孩子有个爱她的爸爸,爱她的奶奶。你要的这些结果,都会达成。不就好了吗?至于他妈妈怎么想,根本不重要。再说了,也许那只是她劝儿子的方式呢?” 何美丽怔怔地看着朱贝妮,看着看着,忽然笑起来,她手指朱贝妮,不住摇头:“我说你呀,真的是单纯!你当人家都像你这般好心。人家活着就像打仗,不是你死,就是我活。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哪有平等相待啊!不是她仰视我,就是她鄙视我。你可能永远都不明白,有的女人为了安全感,为了占有欲,一有机会,会死命把人踩在脚下。” 朱贝妮呆呆地看着何美丽。何美丽的这番话并不能说服她、使她放弃自己的看法。可是,什么样的经历让何美丽说出这样的话啊。朱贝妮心疼不止一点。 就在何美丽与朱贝妮你望我,我望你的沉默时刻,咖啡馆的门“吧嗒”一声由外而内被推开。 小西哥拗不过阿影说饿想吃提拉米苏,只好推门进来。 一进门阿影就暗自瞟向朱贝妮一桌。彼此她和一个哭红了眼的女孩正深情对望呢。阿影激动得不能自抑。马上就有好戏上场了呢。阿影不觉看一眼蒙在鼓里的小西哥。 可恶,小西哥目不斜视,径直走向冷藏柜,二话不说指提拉米苏跟店员说打包。阿影左看右看,就差指给小西哥看。 哎,哎,你那心上人,看上去要跟别的姑娘吻上了! 阿影忍不住清嗓子,压抑中欲喷薄而出的“你看,你看”。 小西哥转头结账。正掏信用卡的手忽然停住了。阿影殷切地抬头,哦麦妈妈咪呀,他终于自己发现了! 陈小西转身结账,掏钱包的时候眼光一扫,似乎看到一个人,心里当即明了不可能。这人倒很可能正在睡懒觉呢。就算已经起床,就算正在逛街,也断然不会逛进咖啡店。要知道,她可是从来不喝咖啡的。果汁也只爱奇怪的西瓜梨汁。想到她,他嘴角弧度上扬。 饶是断定不可能,信用卡取到一半,仍旧忍不住再抬头确认。这一确认不当紧,直惊得他要掉下巴。不是他的朱贝妮,又是谁! 陈小西吃惊到说不出话。他用手遥指朱贝妮,同时看向阿影求确认。 阿影马上忙不迭地点头,同时道:“没错!是她!” 还以为陈小西会阴沉下脸色,没想到人家钱都不付了,一脸惊喜笑着奔了过去。阿影甩出一张信用卡给收银员,道一声“无密码”,就追了过去。 精彩岂能错过。阿影心怀雀跃。 “Bunny,真的是你。你怎么在这里?”陈小西的喜不自禁写在脸上。 “我,我……”朱贝妮突然看到陈小西,瞬间意会到不能让他知道何美丽的秘密。如此一想,开口就结巴起来,目光也有些躲闪。 “我就奇怪了,你怎么会来这里喝咖啡。果然,江山易改!”陈小西看一眼桌面上的西瓜梨汁,难免摇着头笑。难为此家咖啡馆,也有这么稀奇的果汁组合。 阿影背后急得就差旁白了:看不懂吗?明显在幽会呀,明显在说见不得人的事情啊,明显俩人纠葛很深啊,明显一个眼睛都哭肿了啊?这么明显还看不懂吗?阿影一次次看向小西哥。小西哥却笑得纯净,语气悠然。 您老人家好歹也分点神看看第三个人嘛。阿影嗓子清个不停。 “额,那个,你不是要去参加婚礼吗?”朱贝妮转移话题,生怕因陈小西询问而引发何美丽的尴尬。 “是啊。我陪阿影过来挑伴娘礼服。礼服店就在咖啡馆的隔壁。不期然见到你,让我不由相信果然有沾喜气这种事。” 阿影不觉看向小西哥,一直是高冷人设的小西哥情话说得如此麻溜,始料未及! 朱贝妮歪着头,飞快地偷看一眼陈小西。这人一贯嘴巴甜,江南男生打小甜食吃太多使然吧。 她更好奇他身后的阿影。酒吧短暂相处,她感受到阿影的成熟女人魅力,没想到今日再见,阿影却又如此青春活力。这么一位百变佳丽,似乎对师父很有好感呢。记得自己曾追问过无锡相亲对象的后续,师父一脸阴沉:黄了。难道,她是师父现在的相亲对象? 朱贝妮越想越有可能:人家两人还是青梅竹马呢。 内心一股酸涩涌上心头,心情直坠谷底。连本尊朱贝妮都不知为何自己为何突然沮丧。如果真要追究,定是何美丽的际遇太糟心了。 本来就躲闪,现在又难过,朱贝妮显得更心不在焉。 “你们接下来准备干什么?”陈小西温文尔雅,悠然笃定。 阿影简直服了眼前的小西哥。刚才急吼吼连咖啡店都不想进,现在又一派悠闲一点都不着急。 “你们不是还赶着……”朱贝妮无心深聊,转而提醒道。 “哦。”陈小西忽然想起一般,爽快地转身对阿影说道:“婚纱店就在隔壁,你自己去吧。挑好了过来找我。” 阿影当场石化! 第066章 不要怨恨我 一直红着两只眼做沉默背景的何美丽闻言忍俊不住,噗嗤笑出了声,还笑出两朵鼻涕泡。阿影也因此避免了当众呈现她的大写尴尬。 “那个,我们正好要走了呢。”朱贝妮果断拒绝。闺蜜意外怀孕的事情,师父瞎凑什么热闹! 陈小西满脸的遗憾,竟然一点都不打算掩饰,他眼睛一错不错地看着朱贝妮,竟微微嘟起嘴巴:“难得遇见。不如你们俩跟我们一起去参加婚礼吧。” 阿影实在有些忍不住了:小西哥,你跑题了。今天的主题是撞见见不得人的幽会!您倒是对此追问一二呀。可惜腹语无法隔空传声。 不等阿影出言反驳,朱贝妮先否定了。 “不行!你快走吧。不要耽误别人的吉时!” 陈小西的恋恋不舍,不能表现得更明显。 “反正我们也要走了。要么一起走吧。”见师父不动,朱贝妮只好拉上何美丽先走。明显,这个咖啡馆不适合再议事,单那时不时看过来的服务生小哥,就够朱贝妮不安心的了。何况还有一心搅局的师父。 何美丽不忘抄起两杯西瓜梨汁,顺从地跟上朱贝妮。路过阿影,出于美丽女人对漂亮女人的天生敌对,她不由好奇地深深看一眼。 朱贝妮步伐快得不像主动转移,倒像逃跑。一直跑到咖啡馆门口,借着推门,才顺势回头望一眼,看到师父立在原地,笑容全无,表情莫辨,目光却不失锐利地望过来……朱贝妮手下一顿,脚来不及收,人不轻不重地撞上咖啡馆的厚铁门。 后面跟上的何美丽推开了咖啡馆的另一扇门,朱贝妮折身跟随何美丽,头也不回地出了门。 “她像是……”陈小西望着人去已空的咖啡馆门口,脸色凝重起来。 阿影满怀期待地看向小西哥:太好了,她背着你约会老情人假装清纯可爱其实是个伪装的拉拉,这些你都看出来了! “在生我的气。”停顿一二,陈小西说全了自己的感受。 阿影再也受不了了,她叹口气。她忍住不摇头。果然如朱弘所说,恋爱的人都有病!什么逻辑可以得出“生气”的结论呢! “唉。”小西哥也跟着叹口气。 “您好,客人,您的提拉米苏和银行卡。”服务生小哥彬彬有礼,递上打包好的西点和银行卡。 小西哥毫无接下的意思。 阿影只好自己提着。 两个人先后走出咖啡馆,阿影比小西哥还郁闷。来时的轻快与甜蜜已经消失不见,阿影消沉一二,很快又升起新的期望。拉拉这件事自己不方便说破,但是毒舌朱弘方便啊。看来这事有望成为转机,只是要不着痕迹脱了自己告密的嫌疑,以免日后小西哥迁怒于己。 阿影按下心事,重新装出轻快愉悦的样子:“真是巧啊,试件衣服还遇到熟人。”小西哥虽然明言说过自己有女朋友,在朱贝妮和阿影首次见面的时候,却不敢当着朱贝妮的面说她就是他的女朋友。阿影也不说破,只当朱贝妮是小西哥的一位熟人朋友。 陈小西有心说些什么,又觉得说什么都不妥当。昨天分别的时候还一切正常,只隔一个晚上,今早再见,竟然生分得像要躲开他。难道她误会了阿影和自己的关系? 陈小西侧头看身旁的阿影。 听说吃醋用好了就是情感促进剂,怎么利用才算用好呢?话说如果她真的因此生气我要不要即刻就解释呢? 婚纱店门口。陈小西有些踌蹰:“阿影,你自己去试吧。我有事需要打个电话。” “哦。”除了答应,没有别的办法。阿影一万个不情愿,也只好独自进店。 陈小西拿出手机,毫不犹豫拨通爱情大师朱弘的电话。 电话响很久,没有人接。 再拨一次,五六声后接通了,话还没有说,呜呜咽咽的背景声音先行冒了出来。 “喂——”朱弘的这声喂短促却饱含情感,有得意,有喘息,有痛,有喜,甚至有恶趣味。听得陈小西一怔。 只一瞬间,马上意会到电话打的不是时候。挣脱而泛滥的呻吟声正好佐证了陈小西的猜想。那一波三折抑扬顿挫的呻吟声很快被用手捂上,重新变成呜呜咽咽。 “没事。你继续。” 按掉电话,陈小西一手插裤子口袋,一手抚眉头。 所谓甜蜜的烦恼,就是指自己现在吗? 朱贝妮和何美丽沿思南路直行。 始筑于1912年的思南路,是一片保存完好的旧法租界街区,整个街区几乎集中了老上海全部民居的样式,聚集了众多的名人故居,被称为是“城市历史的活话本”。孙中山故居、周公馆置身其中,上海市第二医科大学、瑞金医院、科学会堂与之比邻。 漫步在高大法国梧桐遮荫的思南路上,再浪漫的风情她们也无心欣赏。朱贝妮一脸郑重,看上去比当事人还严肃。 “这是大事。要三思而行。千万别冲动。” “冲动是魔鬼。我才不会冲动呢。” “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 “我决定去人流。” “什么!” “我决定假借出差,住一周快捷酒店。你偶尔下班后来看看我,好不好?” 朱贝妮如鲠在喉,完全说不出话来。好久才蹦出一个“为什么”。 “我没路可走啊!” 在何美丽心中,她的确没有更多选择了。原本期待准婆婆帮一把,游说猪头改变丁克的态度,没想到准婆婆另打主意,更在意的是可以省钱省心捡便宜。一个不心甘情愿要孩子(现在不想要,以后就不会心甘情愿对孩子付出),一个只想趁机捡漏,这种情况下,她还一门心思往里钻,以后能有好果子吃吗? 只有被母爱冲昏头脑的傻女人才认为孩子可以改变一切。 能改变一起的,不是孩子,而是女人自己! 何美丽必然要做一名将命运之舵牢牢握在自己手中的新时代女人。她在找准婆婆借力之前,就想好了借力不成功之后的退路。只是那时候以为的不成功是婆婆改变不了猪头的态度。 这也是为什么,在准婆婆面前,她只暗示,却不明说。 她的退路就是赖账,一赖百赖,重头再来。 “我有点不敢一个人去手术。你可以陪我吗?”何美丽凄惶地看向朱贝妮。 除了答应,没有其他回答了。饶是答应,朱贝妮还是不死心,再三询问道:“你确信不跟猪头商量吗?” “如果结局是注定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可结局还没发生……” “态度已经决定了一切!” 何美丽抢过话头,语气加持她的结论,态度坚决到不容再辨。 “我只是希望将来的你不后悔。”朱贝妮只得妥协。 “绝不后悔。我只是希望小绿豆能理解我,不要怨恨我。” 第067章 行动定下周 何美丽与朱贝妮就周末手术的事情请教度娘。好在有度娘,万事皆有前辈攻略可借鉴——这个信息化的社会,平白给人壮了不少胆。 朱贝妮一眼看中复旦大学附属妇产科医院,然而电话打过去,根本不是你想约哪一天就可以约哪一天。 “它不就是红房子吗?太知名,太火爆了。我们得选一个折中的。”何美丽摇头。 最后两人几经讨论,选了一家区级妇婴专科医院。价格相对三甲医院低廉不少。 “手术预约下周六。我准备请一周的假,下下周去上班。”大事落定,何美丽对着朱贝妮挤出一个难看的微笑。 “我有个既省钱又放心的想法,你容我打个电话询问一下。” 朱贝妮所说的想法,是找人借宿一周——也就是想起了杨青青,才冒出这样的想法。杨青青和公司同事无交集,又不认识猪头,算是上佳避难人选。只是杨青青有些寡淡,没有把握她必然同意,所以朱贝妮没太详细说。 打给杨青青的电话很快接通,朱贝妮三言两语,扼要说明有个同事遇到烦恼,需要人流,能否去她那里借助一周? “你跟她熟吗?”杨青青安静听完,开口问道。 “必须的呀,不然我怎么会为她来麻烦你?” “好。” 杨青青一口答应,竟没有再问任何。这让朱贝妮在意外之余,又倍觉温暖。原来淡入水只是杨青青交友风格,关键时刻,她还是很君子的。 电话结束之后,朱贝妮才跟何美丽细讲她的新主意。何美丽没有不赞同的理由,省的都是白花花的银子。何况一向热衷穿衣打扮的她,原本积蓄就不丰厚。 事情落定之后,两个人一起吃了顿晚午饭,各自分手回家。 何美丽从公交车上下来,才想起来衣服没买。好在家所在的楼下有几家卖衣服的小店,随便捡了件还过得去的衣服,买了充数。 蹬蹬蹬爬上嘎吱作响的木楼梯,来到房门前,何美丽掏出钥匙,转动门锁。还没转开,门从内里先开了。 何翼阴沉着脸,一把扯过何美丽。 “你干什么去了?” “我……买衣服去了呀。” “怎么那么久!” “女人就是慢,何况俩女人。” “把我一个人扔家里!一扔一天!连我午饭吃了没都不问一声!你太坏了!” 何翼把何美丽堵在过道厨房,不顾油腻,将她连推带抱放在煤气灶和洗菜凹槽之间的平台上。 何美丽撒手,任凭包和衣服掉落地上。她抱起何翼的头,拥在胸口。她下巴靠在何翼的头上,两个人一动不动,只是紧紧地抱在一起。 大半天不见,猪头想自己了。何美丽微微笑。满足地闭上眼睛。她爱这份紧紧相拥的温暖,胜过爱做爱做的事情。 抱着抱着,胸口痒起来。原来猪头竟然从开口衣领里取出他心爱的兔子,吸食吞咬起来。何美丽痒不可耐,挣扎着,犹豫着,终于还是紧紧圈住了何翼的腰。 “别人只想着跟你上|床。”猪头口齿不清地说。 “我不一样。厨房,卫生间,地板,桌子,我都可以。” 何美丽大口呼吸,已经笑不出来。敏感使她颤抖,爱使她拼命忍受。 自从跟猪头讲过同事好心冒名送花给她,她很快就拆穿,因为留言太文艺之后,猪头就多了一个毛病——上网搜文艺的情话,时不时地讲给她听。后来改称搜文艺的段子,特定时候讲给她听。 在何美丽还不知道猪头新增的毛病时,有一天,猪头支头侧卧在她身旁,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开口对她说:“我想睡你,更想睡醒有你。” 愣了三秒,何美丽很不厚道地笑场了。 这譬如一个天天喊卧槽卧槽的人,连服装和表情都没换,甚至连身都没转,突然开口曰寡人意欲如何爱卿怎想…… “咱大专毕业,说起来也是大学生呢。”猪头半恼半羞间,说的就是这句话。 那些私密的甜蜜闪过脑海,何美丽眼中带着泪花。 “小绿豆,你看,粑粑麻麻是相爱的……粑粑单亲长大,不敢相信自己能给你一个安稳有爱的家……我们给他时间,让他慢慢改变,好不好……” “你哭了?”察觉到异样,何翼停下手中和口中的动作。 “啊……我想起来了……我没弄疼你吧?”何翼用力轻轻抱起何美丽。昨天母亲亲口对他说,她有了孩子!虽然此事一想脑袋就大,甚至自己有意无意逃避一整天,但身体还是记住了这件事。不然哪有前戏这么长的道理! 何美丽试图止住眼泪。想到一别就是永远,内心对小绿豆充满愧疚之情。汹涌的母爱使她不能自已。她唯有咬唇沉默,才能守住那仅存的理智。 何翼拦腰将何美丽抱到床上,用手轻覆在她肚子上。 “你……怎么不先告诉我?”何翼问,语气间竟然有一丝温柔。 “告诉你什么?”何美丽做一头雾水状。 “你……”何翼竟然露出些许羞赧,只好略略加重覆在小腹上的手的力度,好提醒何美丽他的关注点。 “拉肚子?肠胃不适?” 何翼脸色不快起来。 “我好像跟你说过,你自己忘了吧。” “你明明跟我妈妈说——” “说什么?说我胃不好而你说现在不是娇气的时候?” “……”一向言拙的何翼必然讲不过有心伶牙俐齿的何美丽。何翼甩手推开枕在胳膊上的何美丽,整个人像被蚂蜂蜇了一样跳了起来。他背光站在窗前,胸口起伏,手指何美丽,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什么意思啊你?”何美丽冲何翼喊叫。 “我妈妈……”何翼没法利索地把话说完整。 何美丽决定索性替他说出来。 “你妈妈该不会想孙子想疯了,把一个胃不舒服的人看成一个害喜的孕妇吧?”何美丽冷笑道。那老太婆,着实可恶。老太婆若心存宽厚,她何至于此! 何翼踉跄着退一步。又退两步。小空间逼仄,两三步退到单人沙发跟前。只见他一屁股蹲坐下去,像是轰然倒塌的一座塔。 何美丽不由心中咯噔一下。 第068章 艰难水逆期 何美丽完全没想到何翼会反应如此激烈。他不是向来说不要不在乎的吗? 何翼跌坐在沙发里,两手插进头发,抱着头不讲话。 何美丽从床上坐起来,坐在床沿,也不讲话。 “这么说,你压根没有——”半晌,何翼翁着声音问。 “没有什么?” “没有怀孕?” “没有!” “我会跟我妈妈解释这个误会。你也不用往心里去。”何翼抬起头,两只胳膊摊在沙发扶手,人仰在沙发靠背上,长出一口气,用几乎颤抖的声音感叹:“卧槽!吓死老子了!” 何美丽面上微笑,心里却微微叹口气。嗯,这才是她熟知的猪头的正确反应。 有一种安心,也有一种失望。 到底是个怯懦的男人。何美丽顺势歪在枕头上,心里闪过一丝苦涩。 虚惊一场的何翼决定起身去洗个澡。 “一起来,我帮你搓背?”何翼重新轻快起来。 “搓个鬼!” 何翼笑起来,露出两只小虎牙,头发散漫地垂在额前,剑眉之下,一双睫毛黝黑浓密得不像话的睫毛微动,瞳孔敛光,眼神满含诱惑。他知道,他的美丽最难抵挡他放电大招。 可是,今天的何美丽非比寻常。 她转过头,压根不看他。 放了一会儿电,他只好没趣地独自一人去卫生间。 确认何翼在冲澡,何美丽捏手捏脚坐在电脑旁——手机没电在充电,她想知道更多人流前或人流后的注意事项。 白天电话预约的时候,医院告知她需至少提前两天去医院做术前检查。包括B超检查、白带常规检查、炎症检查、血常规检查、心电图、肝功能检查等。何美丽听得很心痛,仿佛看见红红绿绿的钞票正在进入碎纸机。 某一瞬间,她想起了各色推广小广告——只要两三百就可以搞定,甚至不需要进医院,买药物就能搞定。 朱贝妮坚定地不许她偷工减料。 “喏,你看!不要开口就怨医院黑心,我查到资料,所有的检查都是有必要的,为了防止可能的灾难后果。你看,术前要确认是否有滴虫、霉菌、衣原体、支原体、淋球菌等微生物,以免引起上行性感染,感染将影响以后再次怀孕,还会诱发流产。如果发现有宫颈糜烂、**炎等炎症,需要先治疗再手术。” 恫吓——何美丽坚持这样认为——产生效果。何美丽不敢在如此重大的决策上任性,听凭朱贝妮裁夺。 想到术后在一个不认识的小姑娘家借住,还是自己掌握一些术后要领比较稳妥。又因为手机在充电,这才想到趁何翼洗澡用一下家里的台式机。 度娘告诉她,除却术前要做的专业检查,术前一晚需要洗澡,临近手术,需要禁食、水4个小时左右。度娘还告诉她,术前一星期里最好要避免夫妻生活。 何美丽反复看了最后一句话,原本想术前几天任凭猪头放纵呢,看来要打起精神,好好编上一打借口! 侧耳听听卫生间的水流声止了,何美丽停下手中搜索,还特别留心地将浏览页面从常用站点里手动删除,做到咱草除根,这才不动声色地溜到床上,假装从未起身一般。 接下来的两天,或趁机用台式机,或用自己的手机,何美丽陆陆续续收集全她需要的信息。譬如,无痛人流手术之所以叫无痛,只是因为全麻而已,并非手术本身不通。譬如,手术费用是因人而异的,怀孕时间,手术难度,是否存在其他病症都影响最终的数字。 至于注意事项,何美丽更是牢记心头:术后头三天要卧床,需多注意休息,营养要丰富。刺激性食品,如辣椒、醋、胡椒、姜等不宜,螃蟹、田螺、河蚌等寒性食物、油腻生冷食物都是忌口。 术后难免要叫上一周外卖,大概只够管饱,营养什么的,不敢指望顿顿充足。但事到如今也顾不了那么多,只能眼睁睁靠青春体力硬扛了。 何美丽心中又不免飘过一阵心酸。 长这么大,还重来没有动过手术。恐惧与悲伤轮番上阵,带动各种小情绪来串场。术前的这一周,对何美丽来说真的很不好过。唯有苦捱硬撑,还要对付心血来潮的猪头。何美丽觉得短短五天里,心莫名硬了一层。 对朱贝妮来说,这一周同样不好过。 上次总经理离开总部外出巡视时邮件系统短暂崩溃的事情,最终还是有人打了小报告,总经理难免风风火火从办公室里冲出来向路星星咆哮一番,最后不忘重申:“再发生类似情况,你TM给我滚!” 周一才消停一天,周二被袭状况又发生了。 这次是木马感染。需要手动杀毒。 杀到朱贝妮这里时,路星星脸色已经黑中透绿了,整个人没有一丝光彩。 “你知道,他就是这样。你别太往心里去!”朱贝妮低声劝。 “我就是个衰人。” “他的话不值得你这么认真对待!” “我女朋友钱包被偷了,钥匙掉了,一个人在澳洲哭,我却什么都帮不上。你可知道,没有我她就不用这么辛苦了!我不仅衰,还窝囊,没用。我就是个废物。” 路星星声音低沉,语气平静。只那一脸麻木迟钝的表情,便看得朱贝妮十分惊心,遑论所说的内容。 “你要振作起来啊。要做一个蒸不烂、煮不熟、捶不匾、炒不爆响当当一粒铜豌豆。”朱贝妮言语殷切。 路星星闻言扭头看朱贝妮,像看怪物一样。 呃?不适合借用关汉卿的话鼓励吗? 好在路星星很快转回了头。病毒杀完,他甚至懒得抬屁股,用脚拖着朱贝妮的椅子,拖到陶慕桌前。 “小路,你是什么星座啦?可能正在水逆期也说不定哦。不然怎么会这么背,简直没道理!”陶慕道。 陶慕手里拿着厚厚的史泰博目录手册,决计师以长技以制夷,好好揣摩一下这个办公用品届大鳄的宣传文案。不过,朱贝妮看来,那只是打掩护啦,谁知道眼睛不聚光地看着手册,脸上神采飞扬的她在想什么! 路星星看一眼陶慕,什么都没说地转回头看电脑。 “话说姐姐我也在水逆期呢,遇到的房子不是房型看不上,就是装修看不上,好不容易地段、装修、楼层、房型都看上了,价格又看不上了。” “唉,你们可能没有留心过,魔都房租那个高哎——” “咳咳。”总经理在身后清嗓子。办公室巡视的时候,他就是有本事走路不出声,像幽灵一样无声乱飘。 陶慕马上闭嘴低头看手册。 第069章 表演的发怒 路星星仍旧是麻木到无表情,忙碌了一个上午,午饭都没顾上吃,终于在下午上班前全部搞定。 当天下午,就传出了路星星离职的消息。 八卦当头,小安岂甘落人后,第一个撒消息出来:“给总经理裁了呗。其实也没啥悬念,总经理上次不是说了吗?再发生就滚。后来不仅再发生了,这都第三回了。不怪总经理无情,要怪只能怪他无用。” 朱贝妮气恼地狠狠关掉公司内部的八卦群。 隔着栅板抬头眺望,只能看到路星星的头顶。 没想到这一望,没看到路星星的神情,倒看到了柳欣悠然自得的模样。她好整以暇地端坐着,眼睛蕴满得意之色。因为总经理秘书的桌位背靠总经理室,面朝公共办公区域,这就使得柳欣每次抬头,都能轻松看到大家的状态。公共办公区域的风吹草动,都逃不过她的眼睛。朱贝妮的抬头眺望,自然也被她看在眼里。 两道目光在空中相遇,一个充满气愤,一个蕴满得意,胶着几秒,气愤的变得更气愤,得意的变得更得意。 朱贝妮胸腔起伏,悲怆得难以自已。她别过头,努力不去看柳欣,握鼠标得手有些微微发抖。 这就是办公室生活吗? 这就是读书十几年要面对的形色职场吗? 不是应该贡献力量创造价值吗?怎么是复杂人际无形过招呢? 如果余生要这样度过,那上班真没意思! 虽然从没有将上班认真地排在第一位,朱贝妮还是忍不住失望。这股对上班生活的失望之情来势凶猛,将她拖拉强拽到情绪谷底。她消沉得不想说话。 那一晚,她将对工作意义的质疑写入英文文章,很快得到师父的回复:上班的确没有意义。但工作有意义。上班不等同于工作。 朱贝妮没有心境仔细体会上班与工作的区别。她只知道,不借助上班的平台就没有可以糊口的工作。没法糊口就只能伸手向父母要。向父母伸手要就不能自作主张,就没有自由。 反正同样是没有自由,不如减轻父母的负担。 所以,就算职场有总经理这样不讲理情绪化的领导,就算职场有柳欣这样仗着背景瞎捣蛋的同事,她还是得忍气吞声做下去。 实在这里做不下去,也只有整理心情,换家公司,到一个陌生的地方重新开始。 好在,并非余生都那么暗淡。她不是还有考博这个路吗? 考博此时就像茫茫暗黑中的灯塔,照亮她暗淡的心情,为她指引方向,供她纾解郁闷。 那一晚,朱贝妮在小跟班粒粒的陪同下,比平时多学一个小时,学到了晚上11点,直到社区活动中心要关门,她们才回。 夜里躺在床上,朱贝妮黑眸微微泛光,她睡不着,第一次开始担心,万一明年考不上,她该怎么办? 苦难的时刻只能默默硬撑。 朱贝妮与担心共枕,在别人香甜入睡的呼吸声中,醒了很久。 第二天,像谷底反弹,路星星亲口告诉她,是他主动提离职的,总经理再三挽留,说路星星做得挺不错,而他只是表演愤怒给大家看,并非真的针对他一个人。 “表演愤怒给大家看?”朱贝妮纳闷了。 “大概意思是,那是坐在管理者位置上的他该有的反应,换句话说,如果他笑眯眯地跟我说没关系,修好就好。就会导致整个办公室人浮于事,工作节奏拖拉,效率低下……” 朱贝妮不觉点头。似乎有那么点道理。 原来眼睛看到的,也不一定是真实的。 原来咆哮着喊叫出来的,也不一定值得郑重对待。 朱贝妮隐约觉得自己开了天眼,长了新的智慧。这种智慧,在单纯的校园里是学不到的。莫非,这就是所谓的人情练达? “怎么样?周五晚上可以约你吃饭吗?”路星星爆出真实目的。 “都有谁?” “饭钱控制在300元以内,你爱喊谁喊谁。” “为啥是我喊?” “因为在这个公司,除了你,我也没别的朋友。” “我分明看你跟谁都很熟,你什么时候把我单独一人列为你的朋友?” “大概从我走霉运后,只有你再三安慰、鼓励我开始吧。” 朱贝妮瞬间说不出话来。路星星,有一天你若忽然发现,你的霉运其实是由我带来的,你会怎么想?细思极恐。 心虚之下,朱贝妮决定为路星星组织一个热闹的欢送聚餐。 中午午休的时候,陈小西打来电话。 虽然没有仔细想,朱贝妮似乎隐约知道,因为昨天自己袒露了迷茫和痛苦,师父或早或晚,会来电话安慰她一番。所以对这个电话,她并无太多吃惊。 “听声音,你情绪还不错。”师父在电话里评价说。 “不能因为坏人坏就惩罚自己。”朱贝妮答。 “好。要牢记这句话。” 陈小西大有欣慰之感。每次朱贝妮流露疑虑、难过、痛苦的时候,他不觉在心中放大,觉得他的小姑娘正陷入水深火热的煎熬中,于是腹稿开始打起来,要推敲出一种具有最大说服力的开导内容,没想到,当他一本正经来沟通的时候,她又仿佛没事人,独自过了坎儿。 除了那天带她跷班,陈小西好像从来没有特别为她做过什么,虽然内心胆战心惊没少为她发愁想对策。 网管这职位,出乎意料地好招聘。 头天路星星提离职,第二天招聘部就开始打电话约网管面试。当天下午,有三个人直接去总经理办公室复试,据说没到下班时间,就敲定了次日来上班的人。 下班路上,人事何美丽跟朱贝妮讲这次的堪称“效率典范”的招聘。 “三天交接,那路星星岂不是周五就要办理离职手续了?” “是啊。” “周五我们为送别路星星吃顿饭吧?” “恐怕不行。你忘了?我周六还有重要的事情。” 朱贝妮闻言伸手拍拍何美丽。她当然还记得。 新来的网管是个年轻人,挺精神的。虽说谈不上英俊,五官却也和谐耐看,且隐隐透出男人的沉稳与果断来。 他还没有走到路星星旁的工作位置,已经吸引了一路的关注目光。 “欧巴有点老,大叔有点嫩,这个年龄段的男人,有没有什么流行称谓?”小安在群里喊人支招。 “大哥哥。” “去,别闹。” “小叔。” “让我想起网络小说《你好,少将大人》。” “说到网络小说,我只服《宁小闲御神录》。” “敲黑板,跑题了!” …… 群里炸开锅。 第070章 爱的真模样 不得不说,小安建的这个群是一个神奇的存在。 群成员是小安拉进的,她一心讨好的柳欣反倒没在群里面,远在另外空间的财务部倒有几个女生被拉进来。 朱贝妮因为厌恶柳欣而连带对小安也有看法,这两天,又因为小安在群里散播路星星离职的虚假内幕,导致她对这个八卦群也不像当初那么喜爱了。 有心主动退群,转念又一想,小安到底没对她做什么,何必如此决裂。于是,变成群里彻底的沉默者。 朱贝妮在思考周五的送别晚餐都请谁。想来想去,不过是粒粒、陶慕、文惠、卢小雯,加上自己。 “5个人会不会太少呢?”朱贝妮有点不确信。 下午茶的时候,陶慕要去楼下7-11便利店买咖啡,朱贝妮有心跟着一起下去。 “你知道吗?我们找到合适的房子了!”陶慕比朱贝妮还有倾诉欲望。前脚才跨出公司门,就迫不及待开口,完全压住了朱贝妮有心询问的送别聚餐。 “一室户。2800块。好心疼,但是我男人说,值得!” 陶慕口中蹦出的“我男人”让朱贝妮脚下一趔趄。这称呼也太有冲击力了。 陶慕抱牢朱贝妮的胳膊,头试图靠朱贝妮的肩膀。兴许是习惯性动作,她明明比朱贝妮高一个头顶,哪里靠得到。 “我曾经挑剔他矮,不帅;我曾经怨恨他没本事,既没有像他的同学一样考博或者出国,又没有像他另外的同学一样谋得一个年薪三十万的工作;我坚持认为他是他班上最差的一个。 我像祥林嫂一样不停诉说自己舍弃家和熟悉的环境,为了他来到这个破地方,没有朋友,竞争又那么大;我跟他赌气,挑剔他,抱怨他,试图激怒他;我今天嫌他吃得多浪费,明天嫌他吃得少像个女人,我自己都不知道我要怎么样。但是他从来都没有像我对他那样苛刻地对待过我。 现在想想,我真是遇到了世上最好的爱。 有时候我半夜醒来,都怕自己是做梦,他只是我梦里的人。像我这样脾气又急又坏的女孩是不配得到这么宽容又恒定的爱的。我常常要哭着找手机,给他打电话。他会安慰我,会耐心地在电话里等我睡着。他说他会为了我永远夜里开着手机。 明明知道他宠我,我却仗宠欺人。 我常常因为突如其来的不如意、想家、怀念友人、看见别的女孩穿了漂亮昂贵的新衣服而心情急剧逆转、变坏。我甚至连借口都不找,直接迁怒到他身上。我是那么明目张胆地不管不顾地任意伤害他。我都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忍受喜怒无常的我。 直到有一天,我走在回宿舍的路上,忽然想到他和我结婚了。他和脾气那么坏的我结婚了。以后,在这个世界上,他和我成了休戚与共的一个人,他成了一辈子都承诺留在我身边的人。我突然很后悔,觉得以前对他太不好了。 我非常非常后悔。悔得突然没有力气走路。 我就蹲在马路牙子上,像开窍一样意识到他也是一个人在这个城市,如果不是我,也许他回家乡会过得更自在。他也孤单,他也需要力量,需要支持,而从前的我像刺猬一样,不仅不会让人靠近,还要东突西撞去伤人。 结婚让我意识到,我应该真正地去爱他。而不是以前轻狂地随意说声我爱你。你知道吗?我现在胸口常常有一股浓浓的情意。连他都说我变温柔了。其实是他给我的爱,让我觉醒了。昨天,他说我现在对他好好,他觉得自己很幸福。差点把我说得掉眼泪。 这个周末,我们终于可以长相厮守了。好期待,好期待啊!” 陶慕的这番感叹告一段落,7-11便利店也打个来回了。朱贝妮除了倾听,什么也说不了。重新坐回工作位置上的时候,5个人为路星星送别会不会嫌少之疑问,还是横亘在心头。 不过,心情大不一样了。 熏陶过陶慕的触动人心的爱情,朱贝妮莫名积极起来。 有一天,嗯,一定会有那么一天,自己也会遇到如此妙不可言的爱情的。 路星星带着新网管重新帮电脑装补丁。新网管落落大方自我介绍。 “你好,我叫盛景全。盛大的盛,风景齐全的景全。以后请多关照!” “你好。我是朱贝妮。”朱贝妮有些羞涩。客气话她还不习惯说。 亲切地称呼对方,笑眯眯地请对方不要客气,谦逊地也说上一声请多关照……朱贝妮心里明白,嘴巴却不能默契地配合出来。 “你看上去像刚毕业。”盛景全眯眯笑着说。 “她的确是刚毕业哦。你好,景全哥。我是陶慕,朱贝妮的搭档啦。以后请多关照!”陶慕像播报机,无比流畅。 “陶慕是台湾来的吗?” “啊,不是。只是前东家是台企。” 盛景全颇为熟念地捣鼓一番,很快转战别的同事电脑前。 落落大方又谦逊礼貌的盛景全犹如一块识字,在公司内单身女生湖里击起不小波浪,小安尤其激动——她最近失恋,重回单身。 可是第二天中午,大家的美梦就破灭了。 盛景全亲口说他已婚,而且不止当着一个人的面。 “落花有意,流水无情。”陶慕嘿嘿笑。 大家纷纷将关注从已婚盛景全身上撤离的时候,朱贝妮反而对他心生好感,大约觉得不隐婚的人内心更坦诚吧。 何美丽未来一周的请假流程顺利获批,她最担心的问题已经不成问题,下班等公交的时候,不由对着朱贝妮露出三天来难得的一笑。 “恭喜恭喜。开张大吉,这预示着周六的事情必然也会很顺利!”面对熟悉的人,朱贝妮的恭维话倒很溜。 “最近人才泛滥,招聘毫无压力。大堆的人在投我们公司的简历。总经理认定这是公司的影响力在扩大。他一高兴,普天同庆,我也跟着沾光。” 朱贝妮公交车站台稍站一会儿,陪等车的何美丽聊了会儿天。 “猪头这两天怎样?没发现什么异常吧?”朱贝妮问。 “他啊。天塌下来都不知道能不能发现。只要有游戏和——”说到一半,何美丽忽然收口。瞥一眼朱贝妮,她自己先脸一红。最近这几天,她为了按照度娘要求不同房,只好假装发现一个只用手和口的好玩新游戏。猪头乐此不疲。好在是双互的,她也并不算吃亏。 朱贝妮歪着头还在傻傻等下文。 “噫?你看,那个是上次拉你走的人吗?”何美丽夸张地转移话题。 第071章 哎呀总经理 “哪?”朱贝妮果然跟着转移。 “没了。不见了。” “……”朱贝妮看了又看何美丽,忽然福至心灵,意会到“和”的后半部分。她本想调侃和美丽的二人世界丰盛多样,但看到她红晕未消,一时心软,就没说什么。 “粒粒下来了。我跟她走了。你自个儿等公交吧。” “嗯。” 粒粒和美丽,两个人自上次打架后,彼此就没再说过话。但是两个人见面,也不似仇人,倒像腼腆的情人见面,你别过脸,我低下头,却分明又都在关注对方,都随时准备好言接对方的打招呼。可惜一个傲娇,另一个更傲娇,没人肯先开口,两人就那么僵持着。 朱贝妮也不急于调停。心里有对方胜过面上有。她这样想。 日次去上班,出了新状况。原来新来的网管太干练,原本需要三天交接,结果一天就搞定,第二天上午,路星星确认没有什么可以交接的了,就很老实实诚地提交了辞职流程。总经理请助理柳欣确认是否完成全部交接,得到肯定答复后,就批准了流程。 当天下午,路星星拿着从财务室领到的最后一个月的现金薪水,抱着一小盒私人用品,走出公司的磨砂玻璃门,成为魔都自由人。 朱贝妮被分公司的一个电话牵制,是无锡分公司的小王,打电话为自己公司的销售新秀推销,想请朱贝妮做一期专访。挂掉电话,朱贝妮起身去追。不期然在门口遇到柳欣。 朱贝妮着急寻找路星星,直接忽视了柳欣。 走廊空无一人,电梯门口也无人等候。想来大踏步走路的路星星早已下了楼。 “朱贝妮。”被无视的柳欣气不过,叫住朱贝妮。 朱贝妮带着失望和嫌弃转回头。 “不知道,你的好朋友还有谁?”柳欣笑得何止开心。挑衅!赤果果的挑衅! “你觉得好玩吗?你断送了他的希望,你压倒了他最后的挣扎,我鄙视你的游戏!”朱贝妮不觉喊起来。 “要怪也只能怪你。你干嘛偷听!” “谁高兴偷听你的破电话!是我先到的好不好?你讲不讲理!” “朱贝妮!你在公司门口对我大吼大叫,你存心要我难看,你故意欺负我,你真的好坏,呜呜……” 朱贝妮诧异地看眼前的柳欣,刚才还像得意小人一样笑得张狂狡诈,突然画风一变,成了被无辜欺负的可怜丫头。她嘤咛嘤咛地哭,有些上气不接下去,委屈得连朱贝妮都想跨步上前安慰。 这里头卖着什么药? 朱贝妮左看右看,左右前后分明没有人。演戏给谁看呢? “朱贝妮,你怎么突然又不讲话了。你倒是继续啊?” “继续什么?”朱贝妮傻傻地,不由问一句。 “呜呜。你欺负我。呜呜。呜呜。” 朱贝妮确认这里面有诈,不然何以柳欣哭意十足,眼泪却不掉一颗。不仅不掉眼泪,甚至有闲工夫瞥眼看她,嘴角似乎还在抽笑? 朱贝妮有些惊慌。谁精神错乱了?是柳欣还是自己? 正当朱贝妮感叹智商捉急之际,柳欣干脆利落地收了声,忽然得意一笑,亮出一直有心藏在背后的手机,冲着朱贝妮摇一摇:“你就等着瞧好吧。” “什么意思?”朱贝妮一把拉住欲回办公室的柳欣。 “有人亲耳听到你欺负我……看在好歹同事一场的份上,我就提示这么多。好了,你可以松手了。” 朱贝妮乖乖松手,跟上柳欣的脚步,边走边问。 “你在录音?” “不。我只是从某个特定点放了免提。” “电话那头是谁?” “你惹不起的人。” “黑虎哥?” “该死!黑虎哥也是你喊的!” “这次他打算怎么办?” “你问太多了!你自己没脑子吗?”柳欣娇斥道。 朱贝妮双手捂太阳穴。脑子这东西,按照道理来说应该是有的。 柳欣哼一声,推门进了办公室。 朱贝妮一个人站在门外。时光停滞下来。她觉得传说中的脑子,此刻说不定质变成了浆糊。不然,她怎么一点对策都没有,而且,她甚至连恐惧感都变得迟钝起来。似乎柳欣陷害的是别人而不是自己,黑虎哥只是臆想出来的其实真无其人。 突然,朱贝妮觉得有人在戳自己。 一回头,果然。这事玄得不正常。 一个胡子拉碴的大叔正用明显污垢的手戳自己的胳膊。 “小姐,请问XX商贸公司是不是在这里?”胡子拉碴污垢大叔问。带足方言的变异普通话。 “是。” “俺呢是来收垃圾的。有人打电话给我,说要卖垃圾给我。请问垃圾在哪里?” 朱贝妮眨巴着眼,她好想问:大叔你是神仙扮的吗?刘欣这样的垃圾要吗? 正在朱贝妮酝酿措辞的时候,粒粒推门出来了。 “请问你是收垃圾的范先生吗?” “俺就是哩。” “你稍等,我马上带你去。” 朱贝妮像瘪气的气球,萎靡起来。看来,不正常的人是自己。自我、本我、超我皆被柳欣的诬陷吓坏了。 朱贝妮随粒粒进办公室。 收垃圾的范先生独自等在门外。 原来是公司进出货物留下的纸箱、打印机淘汰下的墨盒、用过的二手纸等,被细心的总经理吩咐专人收集,现在积累得小储藏室都快装不下了,因此联系了收垃圾的人。 在办公区域逡巡压阵的总经理听说来了收垃圾的人,不放心年轻单纯的粒粒,便吩咐行政王经理也一起去看看。总经理自己在公共区域转一圈后,也去了小储藏室。 原本不足挂齿的小事一桩,不知怎么就吵了起来。 小储藏室本来就是办公室的一部分,只是门开在走廊,而办公区又够用,就辟出来专门放杂物。在储藏室门口的吵闹声,办公室里听起来些许闷,却丝毫不影响辨识度。 “骗你麻痹。”一个中空嘶哑的声音。别人不知是谁,朱贝妮一听便知:范先生啊。 接下来一阵低沉的明显有意压低的声音。 “卖你麻痹。”范先生继续高喊。 压低的声音也无意掩饰。 “你好好讲话,不要骂骂咧咧。”这是行政王经理的声音。她是女中音。 “好你麻痹。” “嘴巴给我干净点儿!”这是总经理的声音。他叫起来中气十足。 “干净你麻痹。” “你会不会换个词?” “换你麻痹。” “不卖了。给我滚。” “滚你麻痹。” “滚,滚,滚!” “麻痹麻痹麻痹。” “你麻痹。” “你麻痹。” …… 外面的争吵一时难分胜负。办公室内早已笑倒一片。尤其那个新来的盛景全,竟然笑出声,笑得不能自已。不像别的同事只能滴滴滴压抑地笑。 第072章 不信你过关 说实话,对老同事来说,只感到意外,绝不惊讶。 毕竟总经理是为了停车问题就可以撸袖子带头上阵跟人打架甚至因此吃了几天牢狱饭的人。 对盛景全来说,惊不惊讶就只能他自己知道了。不过,看他笑得那么欢脱,说不定更觉得意外好玩。 趁着办公室内笑得花枝乱颤,朱贝妮挨个询问自拟名单中的人,可否明天下班之后为路星星聚餐欢送他脱离魔窟。所幸得到的答复都是肯定的。 于是朱贝妮摸出手机,联系路星星,跟他说明晚聚餐的事情。路星星只简洁回答好。 “这是明天去的人的名单,你有想增添或去掉的人吗?” “随便。” “你有喜欢去的饭店吗?” “随便。” “你有喜欢吃的菜系吗?” “随便。” 朱贝妮内心的小人忍不住耸肩摊手。既然你随便,我就随意吧。为路星星组织欢送聚餐的准备,就此告一段落。 ********* 陈小西坐在酒吧电脑前,打开的记账软件现实,公司账户上余额只有9.8万元。他手指敲击桌面。这个数字看上去可不乐观,他需要为此开个会。 阿影流光溢彩,整个人似乎刚刚做了全身SPA,连见多识广的朱弘都忍不住多看他两眼。见陈小西从后室走出来,朱弘对着他使眼色。 “今天她不对劲。” 陈小西望向阿影。适逢阿影望过来。阿影娇媚一笑,马上转头。 “怎么又不对劲了?” “太开心。”朱弘言之凿凿。 陈小西没好气地瞥一眼朱弘。太热情不对劲,太开心也不对劲,爱情大师的眼睛想必是把高度精密的仪器,差之毫厘都会被无情画红叉。 “她恋爱了!”朱弘开始下结论。下完又谨慎地摇摇头。 “没那么容易……更可能是她做.爱了……说,是不是和你?” 陈小西没来及咽下的半口可乐“噗”的飙出。朱弘修长手指优雅弯曲,弹了弹胸前的水珠。心有意会地咧着嘴笑,笑得一脸情.色。 “何必心虚!这是我最乐意看到的!肥水不流外人田。” 陈小西艰难吞下剩余小半口和着空气的可乐。噎死自己算了,遇上这么个搭档! 陈小西凑近朱弘,朱弘巴巴迎上来,还以为陈小西要分享私下内幕。 只见陈小西唇齿张合,然而声音分明是:“你给我闭嘴。” “做都做了,还怕人说吗?这跟你风格不符啊。”朱弘对着陈小西转身而去的背影讽刺道。 陈小西闻言回头,一脸无奈:“你还知道我有风格?这种明显是你风格的事,也来往我头上按?我懒得理你!” “没做啊。”朱弘明显失望了。 “什么做没做?”阿影翩跹而至,一脸好心情。 “你肯定不想知道我们在讨论什么。”朱弘不想破坏合伙人之间最重要的信任基石,他早已打定主意不跟阿影撒谎,于是非常坦诚地如此说道,意在相劝。 只是阿影变得更好奇了。 “说。”阿影用目光施压。 “我们在讨论你有没有,以及跟谁,make,make,make。” 朱弘还没有make完,阿影的无影手便劈头盖脸朝朱弘头上打下来。很快,有几个美女客人看不下去,蹭蹭蹭越过人群朝吧台快速靠近。朱弘眼疾手快,猛然抓住阿影的手,声色凄厉地求饶。 “老板。求求你。我下回调酒再也不会出错了。再也不会碎杯子了。再碎我赔,从我工资里扣……老板,别再打我了。” 几个靠近的美女纷纷讪讪回了座位,只剩一脸懵圈的阿影和一脸得意的朱弘。 “你不知道,刚才我急中生智,救你于危难之中……”朱弘忍不住得瑟。听得阿影莫名奇妙,如坠雾里。 阿影只当他在耍滑头,也不去深究。只顺势扭住朱弘的耳朵:“下回再不管住你的嘴巴,我……” 阿影脸一红,说不下去了。她忽然想起来,朱弘是跟小西哥讨论!小西哥! “我保证!保证!”朱弘忙不迭保证。 阿影松手,跺脚,走人。 朱弘长长吁口气,说全下半句:“保证再也不跟你坦白。” 朱弘没看错,阿影的确如恋爱般,只觉得身轻体快,心情大好,世界也变得更美妙。 如果这一切有“因”,那“因”便是上周末的闺蜜婚礼。 做伴娘的她熠熠生辉,收割一众伴郎的惊喜眼光。自信之下,她觉得连小西哥看她的眼神都不一样。 婚礼上,她被别的伴郎刁难,是小西哥硬是从中拦截,救下了她。她坐在帅气冷峻的小西哥旁边,觉得像坐在靠山旁边,史无前例觉得心安。 新娘抛花束的时候,她本无心去抢,花束却从天而降。那一刻,她惊喜地、不自觉地看向小西哥。小西哥也笑了,还鼓起了掌。 很久不体会的娇羞,又重回心头。 她忽然一冲动,就朝小西哥跑去,一手拉起及过脚背的长裙,一手高举着幸运得来的花束,嘴里念念有词:“我抢到了!我抢到了!” 没想到,还没跑到小西哥跟前,人群里横冲直撞出来一名小花童,眼看和她撞上。花童人高马大的爹地及时一把抄起宝贝女儿,却意外踩住她因惊呼而松手的伴娘裙。收不住脚的她就那么狼狈地往前扑去!花束也不由丢出。 以为自己必然跌倒,不敢奢望,小西哥眼明手快,竟然接住了她。 就这样,她结结实实扑进小西哥的怀里。连带飞出去的那束话,也被小西哥救下。周围的人一片惊呼,一边说着好险,一边叫着幸好。 阿影依偎在小西哥的怀里,男性气息扑面而来,她脸红心跳,脑海一片空白,只觉春风沉醉,愿用余生寿命,换此刻永恒。 “好了,没事了。别怕。”小西哥安抚她。 她抬头看他,眼光迷乱,红唇微启。 小西哥异样飘过。她看得再清楚不过。 虽然清楚地感觉到小西哥两只手在她胳膊上发力,想扶她站直。但,她不打算松手。她牢牢环住他的腰。成败在次一拼! 第073章 哐当掉下床 无奈。运气用尽。 一对没眼色的男女硬生生插进来,尤其那女生,无耻地伸出手,一定要跟小西哥握手。她只好顺势松开。 带着不满,她看那女生格外不顺眼。无心听那女生聒噪,也无心看那女生带来的同伴。小西哥似乎并不认识自告奋勇前来自我介绍的女生,因此也说不上殷勤,只是维持客气而已。 “这位是赵鹤舞赵先生。”没想到,那女生居然向自己引荐她的男伴。 阿影眼睛看上天。什么鹤舞鸡舞,她可没兴趣。她不是小西哥,对于不认识的人还有兴趣维持客气,她直接拉上小西哥,哼都懒得哼一声,转身就走了。 至于鹤舞鸡舞先生尴不尴尬,关她何事。她不怨他们坏她好事,救够开恩的了。 时机就是那么微妙,一旦错过,再难续上。 譬如阿影和小西哥。错过亲密相拥的那一刻,阿影便再无机会挑战小西哥在美人面前的定力如何。她甚至,无法跨越与小西哥之间那可恨的半米距离。 在心底,阿影确实怨那对陌生男女坏她好事的。 然而,怨于事无补。唯有再制造机会! 阿影深信:有一就会有二。 带着对“二”的憧憬,阿影仿佛满血复活。 陈小西被朱弘惊悚了一把,回到桌前才想起来,开会讨论财务数据的重要事情忘记说了。算了,反正此时不急于一时。今天到此为止。 他拿起墙体挂钩上的棒球帽,往头上一戴,关上电脑,自己决计下班走人。 那时华灯初上,魔都的夜才刚刚拉开序幕。闪烁的霓虹灯,彩色的招牌,打扮新潮的年轻人,勾勒出热闹与繁华的大都市轮廓。 陈小西单人一人走在或成双或三五成群的人流中,忍不住想给朱贝妮打电话,只是想到她此刻正在温习书,才勉强忍住。 见不到朱贝妮本人的时候,陈小西觉得自己突然变得婆婆妈妈,譬如你每天吃什么,上班做什么,书看得顺利么,看书回来路上安全么……他有很多事想问,譬如送花给你的那天你去约见了谁,后来再要的那束花又送给了谁,你的同学许文衡跟你到底有怎样的过去,咖啡馆里相遇你突然很生分是不是因为误会了阿影…… 不及见到朱贝妮,陈小西便自行消化了这些想说的话和想问的问题。 “如果没有意义,又何必去问。” 在此标准之下,陈小西觉得既然自己不能做饭或外卖给她,又何必问她吃什么。既然自己无法替她考试,无法陪她回家,不能限制她的自由,管不了已经发生的过去……又何必开口去问。 陈小西重新把拿出来的手机放口袋。两手插裤子口袋,就那么悠然踱步去公交车站台,等车回家。 ********** 周五晚上的欢送聚餐……咳,乏善可陈。 路星星笑得有些苦涩:“我决定离开上海。回老家。我爸爸妈妈在城区帮我买了一套130平方米的电梯房。耗光了他们的老本。我不能再这么继续漂下去了。我要回家过安稳日子,上个班,成个家,养个娃,守在父母身旁,让他们安心。” 以为是离开魔窟,没想到是离开魔都。 “你女朋友呢?”卢小雯问。 “随缘吧。”路星星低下了头。 卢小雯欲言又止。其他的几个,也极度缺乏临场应变,最后都溃不成军,成了郁闷的手下败将。 那顿颇费情绪的饭,消耗的比吃下去的还多。 周六一早。 朱贝妮早早起床,赶往PT区妇婴保健院,与何美丽汇合。 周三曾请假去术前体检的何美丽一脸凄惶,站在妇婴保健院门口等朱贝妮。远远看到朱贝妮的身影,跌跌撞撞奔过去。 “大贝!他们要登记父亲的身份证!” “你爸爸的?”朱贝妮一时脑抽。问完才恍然悟道,是小绿豆爸爸的身份证。马上改口道:“你要打电话给何翼吗?” 何美丽头摇得像拨浪鼓:“不能打。他问我怀没怀,我一口咬死没有怀。这会儿我不能打电话给他。那会毁了我们。” “怎么办?”何美丽没了主意。 朱贝妮咬着唇。紧要关头,师父高大的形象出现了。要不要……朱贝妮迟疑着。这不比询问杨青青可否让何美丽借助。一向自视甚高的师父,愿意趟浑水吗?她实在没把握。 “你……你有没有认识仗义的其他男生?”朱贝妮问何美丽。 何美丽捂上脸:“都是恋爱认识的,又都分手了。猪头吃醋,分手后都不再联系。” 朱贝妮咬得嘴唇发白,眼睛一闭,只好拿出电话,死马当活马医,问上一问。 “师父。”电话通了,朱贝妮背转身。她仔细品味师父的声音,似乎还没起床,但心情不错。 “我有一件事……”她话未出口,人已发怯。 nbn师父不仅自视甚高,而且洁身自好,又正在求偶找女友期,平白让他担无良之徒的虚名,还登记在册,着实委屈了他! “你有事想到我,我很开心。”师父的话温存款款,如上善之水,缓缓流淌开来。 “你能不能带着身份证到PT区妇婴保健院,流产手术医生说——”朱贝妮还没说完,就听话筒里传来哐当一声闷响。 “师父,你没事吧?” “你……你等我。我这就来。”师父的语气全变了,不似刚才悠然。 朱贝妮转回身,面朝靠墙捂脸的何美丽:“我叫来一个人。” “男人?” “嗯。” “他愿意?” “应该吧。他说他马上来。” 何美丽一时感怀,哇一声哭出来。朱贝妮劝她节约体力,好不容易何美丽才止住哭泣。 “你还是里面坐着养精神吧。我在外面等他。” 想着凶险未知的手术,何美丽唯有乖乖听话。 朱贝妮一个人站在PT区妇婴保健院门口,翘首以盼。难免脸上有些焦急。 一辆出租车戛然停在保健院门口,陈小西连零钱都等不及找,急急下车。他只顾往里走,根本没看到门口等候的朱贝妮。 “师父!”朱贝妮叫一声。 陈小西闻声回头。终于,看到了她。 下意识,他目光扫过她的小腹。转而重复回到她的面孔。 还好,她情绪还算稳定。 陈小西放下心来。他折身走到她身旁,脸上维持着寻常的微笑,心里叹口气。 第074章 被人家鄙视 是哪个混蛋?! 在“没有意义的话就不要问”的标准之下,这个陈小西压下这个第一反应,憎恨那个不计后果的人,更心疼眼前这个眸光尚且纯真的人。 “约的几点?”陈小西问一脸焦灼的朱贝妮。 “我没细问。” 陈小西些许皱眉头。这么重要的事你都不清楚…… 见陈小西皱眉头,朱贝妮顿时紧张起来。她原本是担心他不肯来,但既然来都来了,再走就有点说不过去了。 为了以防万一,朱贝妮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抓住了陈小西的衣襟下摆——师父穿的是短袖,不然就抓袖口了。攥紧了才开口:“你,你不要走!” “你放心!我不走!”陈小西低头看紧攥衬衣下摆的小手,又想笑又觉得悲伤。他低头怜惜地看朱贝妮,好多话想说,一时不知从哪一句说起。有心安慰,可这没心没肺的丫头显得并不难过。 “我们快进去吧。”听师父说不走,朱贝妮咧嘴笑了。笑是笑了,却不敢松手。 这种时候还能笑得出来!陈小西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朱贝妮担心何美丽等得着急,不待师父答应,拽着衣襟就往等候大厅走。 陈小西伸出手,将紧握的有些发白的小手捉在手中。他用温暖有力的手紧紧包住那只小手。这应该不算落井下石吧。他心中自问。 正努力找人的朱贝妮手上一暖,下意识地回头,看到握紧自己手的师父的手,目光顺着胳膊向上,看到师父略略慌乱的眼神和抿唇出来的弧度。脸上惊讶不容置疑。 “这样你就不用担心我走了。” “哦。” 朱贝妮嘟起嘴吧。算了,看在何美丽有硬性需求的份上,看在师父好歹也算雪中送炭的份上,就不扭捏计较了。 “美丽!”在大厅旮旯角上,朱贝妮发现了萎靡不振缩称一团的何美丽。 听见朱贝妮叫自己,何美丽起身。再看朱贝妮拖来一枚玉树临风明朗帅气的欧巴,何美丽下意识挺直了腰。仔细再看,似曾相识。 “是你!”何美丽认出来了,他不就是酒吧里见过的,号称朱贝妮的英语口语老师吗? “是你?”陈小西看着神情哀怜、明显哭红眼的女孩,不由暗猜:莫非她才是今天的主角? 何美丽又想嚎啕了。一辈子干练爽快的她深陷多愁善感的泥潭,有点控制不住自己。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为什么同样是帅哥哥,自己的帅哥哥在紧要关头事不关己地打游戏,别人的帅哥哥却能及时到场扑火……且慢,自己的帅哥哥还不知情呢,以为自己在出差。算了,别哭了,攒着力气面对医生的手术刀吧。 何美丽张了张嘴,又闭上了。 “一回生二回熟,算起来这是你们第三次,不,第四次见面了。”朱贝妮对他们彼此发出同样的感慨很满意。 “快去登记的地方报道吧。”朱贝妮空出的那只手牵上何美丽。 悠然自得的神气重回陈小西脸上。他的眼睛一扫凝重,变得轻松明亮,笑容也从硬生生挤出来的生硬弧度变成由内而外散发的笑意。 在登记值班护士那里,何美丽递上自己的身份证,护士登记完,陈小西适时递上自己的身份证。 看到气宇轩昂的身份证证件照,一直埋头的护士不由抬头看一眼。看到笑盈盈的陈小西,顿时一脸嫌弃。作为医护人员,尤其是女性医护人员,她最恨这种恬不知耻的无良之徒,只顾自己爽,不顾女生可能面临的伤害。自私! 收获一枚大白眼的陈小西敛了敛神色,却不妨碍心情仍旧喜悦。 登记好了拿到挂号,凭挂号单预缴2000元现金费用,多退少补。 一切妥当之后,手术安排在当日的第七场,预计在上午11点,一名刘姓医生主刀。 何美丽瑟瑟发抖,如待宰羔羊。朱贝妮还没来及安慰她,她就被护士叫号领走,做术前准备。过了一会儿,护士高喊陈小西的名字,甩出来一包何美丽换下来的衣服。 陈小西在众人各色目光中起身接下衣服。 “对不起,难为你了!”赶在师父发火前,朱贝妮赶紧道歉。 陈小西微微一笑:“我曾经跟你说,不管什么时候有什么麻烦,一定要告诉我。那可不是逢场作戏说说而已。所以,你今天想到我,我表示很满意。很好,你记住了,以后也不要忘记。” 朱贝妮歪着头:什么时候说过这话? 不过,问了就等于找打。见万事俱备,朱贝妮毫不犹豫抽出自己的手,再握下去,手汗都滴水了。 “咕噜噜。”清晰的肠鸣声。 朱贝妮不觉看向师父。陈小西只好解释:“早饭没吃。接了电话直接从床上过来的,纽扣是下楼梯时扣的,袜子是出租车里穿的。” 朱贝妮面露感激之色:“离手术还有2个小时。我请你去吃好吃的吧?” 陈小西指着紧闭的手术区域:“万一有什么临时需求?” “算了。还是以后请你吃好吃的吧。” “咕噜噜。”肠鸣代为回答。 “你一个人去外面先买点什么吃吧,我守在这里。”朱贝妮体贴建议。 陈小西品味一二。昨天跟朋友参加上海市民运动会的游泳比赛,消耗本来就大,早饭不吃,是有点饿得慌。于是不再推辞,起身离开。 陈小西起身走了。陈小西隔壁的女生鄙夷的眼光露出来了。 “咦!人家女朋友前脚刚进手术室,你后脚就趁机牵人家男人的手!” 朱贝妮脸一红,言语堵塞。 为了更彻底地表示自己的鄙视,那女生索性起身离开换个位置坐。朱贝妮注意到,她一个人来,肚子依稀可见。 朱贝妮扭转头。人都走了,只能假装没听见,或者假装说的不是自己。何况,说不定也是个有故事的可怜人。 她从背包里掏出《社会语言学》,在人来人往的医院走廊里,旁若无人看起书来。 (忐忑的我:首订怎样,怎样,怎样呢? 忐忑过后的我:不管怎样,都阻挡不了我那颗势必认真完本的心。好吧,既然乐观是我的优点,就继续发扬光大吧。 陈小西:啰嗦!求点击,求收藏,求订阅!至于打赏……随便!) 第075章 医院走廊里 “朱——贝——妮!” 一声惊喜呼唤,伴着节奏,炸响在耳边。 朱贝妮抬头,左看,右看,没有看到任何熟面孔。 “是我!”那饱含情感的男中音又响起来。 这回朱贝妮看清楚了,竟然是——已经不记得他的名字了,或许从来都不知道他的名字。只印象深刻地记得他捧着泡面油光嘴滑地说:好看的皮囊千篇一律,有趣的灵魂万里挑一。当然,还印象深刻地记得,他是许文衡的师兄。 “哦,朱师兄——”关键时刻,朱贝妮想起他们500年前是一家。 “你也在这里?”朱师兄为偶遇惊喜不已。 “你怎么也在这里?”朱贝妮不由脱口。这是妇产科专科医院,朱师兄一个大男人晃在这里,当然很可疑。 “我陪老婆产检!第一次!我是说满三个月第一次来医院建档案。你也有了吗?几个月了?”朱师兄说得眉飞色舞,只顾得自己高兴,完全无视朱贝妮的尴尬。 N久不见,您莽撞依旧啊! 朱贝妮红着脸,嗫嚅着,连说带示意,让他小点声。 然而情绪高涨的朱师兄哪里体会得到。他兴奋地左看右看,想认出一个跟朱贝妮有关联的男人。 朱贝妮正急得想哭之际,救星来了。 一个温柔似水的女子轻快地走过来。朱师兄像是有感应一般,猛然闭嘴,欣欣然扭转头,伸开双臂,虔诚地等待美人到来。那温柔女子一走近,朱师兄就端上了她的胳膊,像护驾一般半搂在自己怀里。 他一脸得意,给她们俩彼此做介绍。 “这是我老婆!这是我儿子!”朱师兄摸老婆肚子。 朱太太大概习以为常这等傻气,只包容一笑。 “这是朱贝妮。许师弟喜欢过的那个女孩。” 朱贝妮可不习惯这等傻气!这个介绍惹得她差点当场翻脸。看在准妈妈的温柔笑容上,她才勉强不发作。 “这里是——”后面到来的朱太太一眼发现此区域不寻常。大大的“手术”两个字印在走廊上的隔离门上。周围等待的人个个面容忧郁,陪同来的男人也大有做贼心虚的模样。 经由朱太太提醒,朱师兄脸上顿现惊恐模样。他那样聪慧的头脑,只要稍提供一丝蛛丝马迹,马上发散思维,瞬间就推导出可能的答案。 朱师兄脸色一沉,长兄如父般告诫起来:“生命是上天的恩赐……” 知夫莫若妻。朱太太马上制止,不给他宣讲大义的机会。朱师兄人生顺利,内心犹如赤子,只知道理,不知各人有各人的情况,各人有各人的苦衷。朱太太不希望他平白给人添乱。于是暗中用力,背后偷袭,一脚踢在他小腿上。 “哎呦!太太!”朱师兄叫。 “我饿了,你们改天叙旧好不好?” 听闻儿子饿了,不,听闻太太饿了,朱师兄马上排列事情重要程度的次序,一边扶着太太往外走,一边回头对朱贝妮喊:“我以后再跟你说!” Bye-bye吧您呐。 朱贝妮微笑着挥手,送走这个朱插曲,是她今天以来最开心的事。 坐下来继续看《社会语言学》,按亮手机屏看时间,已经10点半,师父出门吃早餐也快一个钟头,居然还没有回来。应该不会迷路吧?路痴如是想。迷路的想法一冒出,朱贝妮当即否定。人家是这个城市的土著! 兴许只是路上遇到了熟人,反正身份证已经登记过,他留下也无他用,朱贝妮决计随他去。于是重新静心看书。 朱贝妮用手抚平黏贴在章节最前面的一张折叠纸。纸上画着蜘蛛网一样的内容提纲。正所谓“提纲挈领”,有了这个提纲,整章节的内容就条理清晰很多。她目视提纲,再现内容。留意不清晰的地方,等待稍后重点看。这样默默回忆完整个章节的大致内容后,才翻开书,补充细节。 这种看书方法自小就知道,但真正熟能生巧地学以致用,还多亏学霸巧巧。陆巧咨极为善用这种读书法,画的蜘蛛网堪称艺术。 想到巧巧,朱贝妮心念一动,巧巧昨天在三人闺蜜群里说最近看一个师弟不顺眼,忍不住想整他。也不知那可怜的师弟犯了师姐几百上千条禁律中的哪一条。蜜糖开始相亲了。学校里的前辈超级热情,纷纷介绍自己适龄的三姑七婆家的拐弯亲戚。蜜糖说日子都快排不过来了,终于体会一把暴发户的感觉。 因为分心,效率大降。朱贝妮顺势稍事休息。 她抬头的时候,正逢走廊隔离门打开,一位护士扶着一位做完手术的女生出来,护士高喊家属的名字,一个偏瘦、像在读大学生一样的男孩子缩着肩膀站了出来。 那女生走路姿势僵硬,脸色苍白泛黄。看的朱贝妮心中一紧。 “不是说手术只要十分钟吗?怎么这么久?”男孩子边走边低声询问女生。 “做完手术,让躺了2个小时。”女生的回答里带着喘息。 两个人慢吞吞走过走廊,拐弯消失在众人视线里。 一个待手术的女生明显吓坏了,她嘤嘤嘤趴在一侧男生的肩头哭起来。男生轻拍她后背。 “不做了!我们结婚吧!” “好。”女生哭着点头。 说完,俩人手牵手从众人面前走过。女生破涕为笑。众人目瞪口呆。 朱贝妮一侧的女生看得一脸羡慕,她推身旁的男伴一把,扯着嗓门喊起来。 “你看人家多会心疼人儿!你咋不心疼心疼我呢?” “人家弱柳扶风,你虎背熊腰。我心疼不起。”男伴将趔趄的身子做直。 “你可真没良心。” “我要是没良心能腆着脸陪你到这儿?我这也是豁出去了帮你解决麻烦。” “你也不想想是谁惹的麻烦?” “是啊,你也不想是谁惹的麻烦?谁把我推倒的啊?” 女生脸红语塞。 有人噗嗤乐了。朱贝妮要低了头才能掩盖咬在唇上的笑。正低头忍笑呢,一双似曾相熟的脚站在了自己面前。 (走廊推倒之女生:爱要说,爱要做!不是吗!喜欢就订阅!高兴就打赏!尽兴才是人生真谛!) 第076章 在后的黄雀 朱贝妮不由抬头:“呀!师父你回来了!” 陈小西揩一把头上的汗,苦笑着坐下来:“这附近,居然没有卖早餐的。我把门前这条路都走穿了,来回又走完了垂直交叉的路,居然也没有!害得我去了平行的另一条马路,才勉强找到一家麦当劳。” 朱贝妮笑得很委婉。心里默默想:其实师父您可以什么都不解释的。我又不会追问。这谎话编得显然不像样,医院左手一连串的小吃店,沙县小吃、福建混沌、山东煎饼、灌汤包子店……不能说应有尽有,至少不至于被忽视。 朱贝妮打定主意不拆穿师父。于是便不接话。 “11点了。大概轮到你朋友了。” “据说术后还要躺2个小时。” 陈小西略微诧异地看一眼朱贝妮。 “你若有事……”朱贝妮歪着头,好心地先起了话头。 “我在担心你午饭怎么吃!” “门口左手不是有一串小吃店吗?”终于,朱贝妮还是爆出自己“知情”来。 “那种地方也能吃?”陈小西彻底惊讶了。 朱贝妮张着嘴说不出话来。不能吃吗?她可是以吃一碗沙县飘香拌面为乐的人。涂上辣椒的山东煎饼也是她的大爱…… 陈小西看朱贝妮如此反应,也有些无措。不过,“哪天你带我去吃”的话,他是无论如何说不出来的。记得阿影看完韩剧《来自星星的你》后宣布爱上炸鸡啤酒,他当时就觉得好笑。路边摊小吃也好,大排档也好,看上去既不健康又不卫生,何苦去吃?如果为了对方,更应该拉对方去吃健康餐才对! 陈小西梦游一般,开口道:“City Shop旁边有家Citalia,食材很地道,味道好,价格也合理。”言外之意是你有兴趣吗? 久久不见朱贝妮回答,侧头一看,朱贝妮早已心无旁骛埋头在看书。 陈小西便拿出手机,玩起2048的游戏来。 走廊隔离门不时打开放人出来。 并不觉得枯坐了两个小时,一次门打开,护士陡然喊起“陈小西”的名字来。要求陈小西将“拿女人”(沪语:你的女人)的衣服拿出来。原来何美丽可以走人了。 不一会儿,果然,护士扶着何美丽出来了。 何美丽一如前几个出来的人,脸色苍白中泛着干黄。想必失血不少。因为刚做过手术,下体疼痛,走路不便。走起来又慢姿势又奇怪。 朱贝妮全都视而不见,假当一切不变,殷勤上前扶起何美丽的一只胳膊。一挨到何美丽,忍不住心里一沉。她明显感觉到何美丽一碰到她的手,便撑不住一般压在她手上。才短短十分钟的手术,她已经很虚弱了。扶着何美丽的一只胳膊,恍若抬着她小半个身子。 “我来扶她。你去叫车。”陈小西道。他看出朱贝妮的吃力。 朱贝妮不敢冒然脱手,见朱贝妮很吃力,陈小西犹豫一二,终于还是横抱起何美丽。 出租车很快拦到。 何美丽在朱贝妮的搀扶下,坐上了车。陈小西没有就此立场的意思,而是自告奋勇坐到了副驾驶位置。 朱贝妮报了一个地址。司机开动,出租车缓缓汇入车流。朱贝妮开始给杨青青打电话。 “青青。我们已经在出租车上了。大概半小时后到。” “好。让司机开进小区。沿小区主路进来,30号楼在最里面。”杨青青细致叮嘱。 “记住了。” 何美丽虚弱地靠在座位靠背上,涌动在她心中的,是感激之情。但是她最不想说的,就是谢谢。不止是怕说了谢谢就显得生分,更是因为,这等恩情,只说声谢谢,太轻太薄。 ********** 杨青青坐在房间内等时间。 手上随手翻的是《菜根谭》。她把刚接过电话的手机轻覆在桌面,继续悟道一般翻书。之所以看这本书,是因为据说这是一本论述修养、人生、处世、出世的语录集,可正心修身、养性育德。毛泽东当年烂熟于心。真假不论,反正她不爱看没有意义的小说! 书中说“真味是淡,至人如常”,杨青青只能一笑了之。 至于“舍勿处疑,恩不图报”,这等境界,杨青青从未体会,也无意抵达。她更熟悉的是,没有好处的付出傻瓜才做。譬如,她今日同意朱贝妮的朋友借助自己家,或许连明眼人也看不出回报在哪里,却未必是没有回报。 “心向高处,不安现状”,倒是很符合她的口味。 杨青青不甚为意,随手而翻。 《致爱丽丝》G大调钢琴曲骤然响起来。音乐提示,他,来电话了。 这是专门为他而设的铃声。三四年来,没有响过几次,这仅有的几次中,绝大多数是因为朱贝妮而响。 这次,会是因为什么? 理智告诉自己,要缓一缓接,至少要让铃声响上四、五声,可手指却有些不听使唤。《至爱丽丝》一响,手已经自主伸向手机。 “喂。”杨青青一边嫌弃自己,一边笑音轻快地打起招呼。 “我有件事,你帮我询问一下。”许文衡的声音响在耳边。低沉、磁性、性感。杨青青如痴如醉,百听不厌。 “什么事?”杨青青问。她是真的不知。她和他,已经失联快一个月。 自从许文衡出院,杨青青一直找不到理由去看他。每每想到他有一位那么优秀的女朋友,她简直像被人扼住脖颈,呼吸不过来。 过去的这一个月,她一直深陷绝望之中。难过之程度胜过过去三年。减了三年的肥在过去的一个月里效果顿显。 过去的三年,她默默守候,认真潜伏,赌三年后许文衡和朱贝妮毕业择业,永远分属两个不同的城市。 听说朱贝妮来沪考博,杨青青夜不能寐。豪赌失败的滋味不好受,感觉像生吃一头堵了洞口的野猪,一口口吞噬,难以下咽,血肉模糊。不吞下,就没有出路。吐出来,只会引来更凶猛的兽,招致难以承受的后果。 终于,她退而求其次,只要能跟他生活在同一个城市,偶尔能路遇,极偶尔能相见,就好! 接触到朱贝妮后,却意外冉冉升起新希望。这两个人,八字不合呀,竟然为莫须有的羞涩、猜疑而阻挡了交往的步伐。有戏! 第077章 他已经知道 失而复得的欣喜更浓烈。杨青青端坐在屋内,大有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的得意。正当她潜心思考,细致推敲如何使许文衡与朱贝妮彼此彻底死心时,事情以急转直下的态势在变化,禁欲系男神许文衡突然有了女朋友,朱贝妮身旁也多了一位护花使者。 生态史无前例地和谐,似乎大局已定,再无回天之力。 何其焦灼!何其难过! 连转机的蛛丝马迹都难觅到一丝!愁顿之际,朱贝妮询问是否可以让她朋友借助于此。杨青青觉得,上天还是顾她的。 虽然不能断定此事会成为转机,至少提供了联系男神的机会。 杨青青瞬间有了一个大胆计划——此计划越思量,越觉得可行!随着沙盘推演此计划的次数增多,杨青青觉得自己拿颗飘摇的心终于重归胸腔。 行动方针已确立,理论支持也有。 即,杨青青不相信许文衡有了女朋友就将朱贝妮彻底尘封。无论怎样的一见钟情,都抵不过滋养了7年的爱恋情愫。这种感觉,她最懂。她要利用的,就是这段长达7年的爱恋情愫! 她几度按耐住告知许文衡的冲动:朱贝妮的朋友要来我这里借助一周,是朱贝妮非常好的朋友哦。她需要等那人真的入住之后,才漫不经心将消息传给他。而且她确信,许文衡一定会主动联系她,借机询问朱贝妮近况如何。 杨青青需要机会渗透进许文衡的生活,许文衡何尝不需要机会探视朱贝妮的生活? 至于朱贝妮会不会再次成为她的敌人,杨青青不以为意,先赶走凶猛的豺狼,柔弱的兔子不足为惧! 许文衡尚且不知朱贝妮朋友来家借助的消息,他有什么事需要自己帮忙询问呢?杨青青全神贯注,生怕错漏丝毫信息。 许文衡些许迟疑,最终决定说出来:“我一个熟人说在医院里遇到了她,朱贝妮。你帮我问问,她怎么了?”许文衡的话里,充满了粉饰的味道。 “她马上就到我这里了。等见着她,我问问。”杨青青强装平常地将爆炸性信息扔出来。 “她到你这里干什么?” “她的一个朋友,需要在我这里借助一周。她送她朋友过来。” “她朋友遇到什么问题?” “据说是意外怀孕,做了流产手术,需要术后休养。”杨青青倒不完全出于坦诚,有意无意,她从不隐瞒跟朱贝妮有关的坏消息。她要为许文衡心中的圣洁形象涂色。 许文衡些许沉默。 杨青青不由紧张。 “你不用问她了。”许文衡果断说道。声音里竟然盛满喜悦。杨青青一时摸不到头脑。 “我回头再联系你。对了,不要告诉她我来过电话。” 对杨青青来说,许文衡的话充满令人不由折服的魅力。杨青青猜想,如果有前世今生,前世自己一定是绝世英才许文衡的手下的贴身丫鬟,不然何以如此崇拜、醉心痴迷于他! 看看时间将近。杨青青下楼去接人。不一会儿,果然见一辆出租车开进来。 出租车前门打开,一个俊朗青年率先下了车。 杨青青定睛一看,认出正是陪同朱贝妮一起去医院看望许文衡的那个!原来,他们真的这交往。杨青青越发放心了。这就意味着,如果自己用好朱贝妮这枚棋子,不仅可以完胜那个趾高气昂的某人女朋友,还能无后顾之忧! 杨青青笑笑地快步走上前。 陈小西打开后车门搀扶何美丽。朱贝妮随之下车。 车资陈小西在副驾驶位置上已经付过,人全下车后,司机便转弯离去。 “我家在三楼。你还行吧?”杨青青朝何美丽点头,露出主人坦诚的微笑。 “给你添麻烦了。”何美丽苍白一笑。 “不要生分了。出门在外,谁都有需要人帮一把的时候。你不知道,我还欠着她的情呢。我求之不得能有个机会为她出把力。”杨青青笑盈盈地扶起何美丽。她当然知道谁是重点,因此,话语虽然是说给何美丽的,热情却分明是给朱贝妮的。 走在三人身后的陈小西默默尾随。他看这小区属于老校区,楼宇高不过7层,想必没有电梯。如果何美丽体力不支,少不了他出点力气。 果然如陈小西所料,需要走楼梯的。 “还是请他帮忙吧?”朱贝妮望着连唇色都显得苍白的何美丽,心惊一片。 陈小西闻声默默走过来,目光征求主人意见之后,就横抱起何美丽上楼。幸亏长年游泳,臂力过人,才使得自己没有在血腥味与黏腻味混合蒸发的热气中体力不支。 杨青青打开门。一室户收拾得清新可人——上海多这种格局的老公房,那是住房面积逼仄时代的遗留物。难得杨青青可以收拾得如此清爽。 进门后何美丽示意要自己行走。陈小西顺势放下她。 “快躺床上。”杨青青热情招待。 何美丽拖着极度疲乏的身躯,移步到床边,在朱贝妮的帮助下,缓缓躺平。 陈小西见房内拥挤,便找机会跟朱贝妮说,他出门打个电话,便腾出空间给剩下的三个人。 “好好躺平。这可不是客气的时候。如果你心里感激我,就做完小月子好好请我啜一顿。小月子里面,就可要使劲对自己好,有什么需求尽管对我说!”杨青青坐在何美丽身旁,按住她意欲抬起的肩膀,像姐姐一样慈爱可亲。 朱贝妮心里赞叹地不要不要的。她曾觉得杨青青像是藏而不漏的高人,今日见她如此体贴暖心,感动得几乎掉眼泪。杨青青可真是个难得的通情达理的好姐妹!朱贝妮这样想到。 “噫?还有一个人呢?” 安抚好何美丽,杨青青一转头,发现少了一个人。作为主人,她义不容辞照顾好每一个人。 “他去走廊打个电话。”朱贝妮道。 杨青青借着给朱贝妮倒水,起身走到朱贝妮跟前,眯眯笑着说:“上次许文衡生命很慌乱,也没听你是怎么介绍他的。这次,你是不是准备好好告诉我?” 第078章 吃环境的人 朱贝妮肩膀一耸,一脸坦然:“他是我的英语口语老师。” “仅此?” “嗯!” “当真?” “嗯!” 杨青青看着朱贝妮,试图看出什么异常。然而她镇定异常,十分坦然。 “她可真是迷糊得厉害。”杨青青暗想。鬼才信仅仅是口语老师会不辞辛苦两度陪同上医院! 杨青青忍住不戳穿,不评价,却忍不住浓墨重彩地看朱贝妮一眼。 “那得多少钱一个月啊?”杨青青陪同“一本正经”。 “不按钱算。管他饭就好。”朱贝妮以实相告。 可这话有点像打脸。因为话音刚落,外卖小哥就来敲门。Citalia的甜点盒,棒约翰的披萨,上海一号的母鸡参汤。中西合璧不说,还有主食和餐后甜品。这等配菜,绝无可能是随便点点,明显花了心思。 朱贝妮一瞥见Citalia的饭店名,就知是陈小西所点。不由转头往室外走廊方向看。杨青青也跟着探头往外看。 陈小西适时走了进来,迎着女生们的目光站在卧室门外:“我叫了点外卖。你们可以凑合吃个午饭。” “好丰盛!快进来趁热吃!”杨青青的小圆餐桌摆得满满的。 陈小西却无进来的意思:“我,可以把她带走吗?” “嗯?”杨青青和朱贝妮异口同声地吃惊道。 “正好病人需要休息,我就把她带走吧。”陈小西以为自己没有说清楚,便又说一遍。 杨青青朝朱贝妮递上一个意味深长的目光,朱贝妮觉得自己一定是红了脸。 “好。要照顾好她!”杨青青乐得有人“接手”朱贝妮。 朱贝妮觉得自己一定是着了魔,不然何以乖乖听话跟何美丽、杨青青告别?跟着陈小西下楼、出小区、来到热闹的街面上,朱贝妮才从霸道的魔法中挣脱出来。 “喂!你以为我是什么?货物吗?带走带走的。”朱贝妮叫嚣道。 “噫。”陈小西回头,眼光带足笑意:“你慢的,可不止三拍哦。” “你这反应弧——长得来。只怕别人把你卖了你不仅帮着数钱,还恭恭敬敬递人家手里嘱咐别人拿好别丢了,别人只怕走出十里地了,你才依稀感觉事情似乎有那么一丁点不对劲。” “什么嘛!”朱贝妮抗议。 “所以!”陈小西逼近一步,凑到朱贝妮面前:“你要跟牢我!不要给坏人机会!” 朱贝妮慢慢又觉得脸热起来,看师父的眼光也不那么理直气壮了。 “咕噜噜。”不大却清晰的肠鸣声响起来。师父站直身体,叹息一声:“说好要请我吃饭的,饿晕了你要负责抱我回去。” 朱贝妮暗中吁着气,庆幸他饿的及时,不然真有招架不住的感觉。 沿街马路可以吃饭的地方有很多——蜀山烤全鱼、麻辣香锅、蜀地冒菜、麻辣烫、鸡公煲、沙县小吃、福建馄饨——现在朱贝妮也知道了,师父全部看不上。 陈小西站在两家店之间,一时有些犹豫。 “这种简餐店也就这两家勉强能接受。”陈小西自言自语般。 朱贝妮退后一步看招牌,原来是城隍庙小吃和振鼎鸡。在上海,这算两家鼎鼎有名的物美价廉系连锁店。 “城隍庙小吃种类多,味道不错,就是环境差了点。振鼎鸡硬装好一些,可惜吃来吃去就那么几样。” 朱贝妮眼光溜向不远处的麻辣烫、鸡公煲店,心里默默咽了口口水。 “还是去城隍庙小吃吧。”陈小西终于下定决心。 朱贝妮乖乖跟了进去。 城隍庙至今仍在,在豫园内,是长江三大庙之一。风雨仓桑,朝代更迭,上海城隍庙历经兴衰,至今有600年的历史。就朱贝妮的理解,城隍庙小吃跟上海城隍庙浑身不搭,并无关系。 城隍庙小吃属于经济型美食连锁店,南翔小笼、特色生煎、油豆腐粉丝汤、排骨年糕等在江浙沪赫赫有名的美食,是店里的特色兼主打。好吃不贵,丰俭由人。类似的小吃店还有不少品牌,在上海广受欢迎。 今天走进的这一家,并不辜负城隍庙小吃的招牌。小笼皮薄汤多,肉质鲜美,香而不腻,生煎暄软香脆,黑米粥软糯,鸡鸭血汤浓郁可口…… 虽然很美味,陈小西和朱贝妮这一桌虽然饥肠辘辘,相较满堂客人,吃得却颇文雅。朱贝妮的文雅体现在始终后背挺直,陈小西的文雅却胜在节奏。他吃得不紧不慢,目不斜视,仿佛满堂的人都不存在,只有桌上的美食和眼前的美人。 从城隍庙小吃里出来,陈小西带着些许遗憾:“如果他们把甘水处理得更隐蔽,服务员嗓门再低一点,就更好了。” 朱贝妮始终不太说话。 说实话,她对就餐环境远没有陈小西挑剔,只要不是脏乱差的过分,她都能接受。在读书的时候,有一个家境优渥的师弟,从不跟众人去小店里聚餐。那大概是她印象中的第一个讲究人。然而只是师弟,并无太多交集,因此也没有什么冲击。 巧巧和蜜糖荤素不忌,痴恋后街的黑暗料理,只怕连朱贝妮还不如。巧巧还自带辩词:“活得太拘谨的人生,有什么意思!来兄弟们,让我们一起大碗喝酒,大口吃肉!”蜜糖只有一句话:“老板,加辣椒!” 自己的父母常年吃在家里,一年到饭店吃饭的次数不超过两把手指头,还包括婚丧嫁娶的宴请。自己也是读大学之后,才从“带走”渐渐步入“堂吃”。 第一次遇到陈小西这样挑剔的食客,朱贝妮需要过程消化。 马路拐角,有一片小绿地。 “要去那里看上周的作文吗?”陈小西指着绿地问。朱贝妮望一眼麻雀虽小,却被绿植布置得抑扬顿挫的小绿地,顺从地点点头。 在寸土寸金的上海内环,已经腾不出太多空间造公园,于是绿地成了妥协的产物。它没有公园体量大,但聊胜于无,供周遭人们茶余饭后活动筋骨,人流量算起来,并不输给正经的公园。其中一些放置着装置艺术品,不乏世界一流艺术家的作品。 第079章 到底谁吓到 譬如,中凯企业集团出资人民币400万元购得的《飞越的马》,6米高的青铜雕塑带着它的主人法国雕塑大师阿曼的亲笔签名,矗立在南京西路上海展览中心前广场。路过皆可瞻仰。 说到魔都街头公开展览的雕塑,诸多名家名作,恐怕数位于外滩金融广场的《外滩牛》最广为人知。它跟华尔街铜牛是同一个创作者哦——意大利的阿图罗·迪·莫迪卡。朱贝妮的手机中,至今仍保存着一张自己与外滩牛的合影。号称股票做得“挺好”的陈小西对此牛却不屑一顾。 朱贝妮热衷公园,爱屋及乌,也爱大街小巷旁的绿地。尤其时间已经下午三点多,若转车特意去一处公园,又将浪费不少时间。马路边的小绿地,随缘而得,如何不让人心神愉悦。 “Do you remember last time i said that from that moments on we would start speaking English only?”(你还记得我说过我们可以开口说英语了吗?) “Yes。” “Let us rock!”(让我们开始吧。) 终于跨上一个新台阶!朱贝妮内心雀跃,仿佛看到xx大学的博士生学位正朝自己招手! 朱贝妮觉得才思敏捷,一个个英文词直往外蹦。真不愧含辛茹苦写了小半年的文章。体会到脱口而出的成就感,朱贝妮脸上笑开了花。 陈小西也笑,却越笑越尴尬。 “Ok。That is it for today。”(我们今天到此为止吧。) “时间就到了吗?”朱贝妮意犹未尽。 “我血槽空了。” “什么意思?” “听你的发音太受罪了。我得靠内功才能抵挡”啊,那个会嘲讽的陈小西又回来了。 朱贝妮一点都不想掩饰自己的不高兴! “我们换个策略。以后你写文章,我批复,你看批复就好,周六见面不再讨论语法,除非有你看不懂的地方。周六见面,你读你写的文章,我纠正发音,我们练习自然拼读。 说起自然拼读,我倒知道两个不错的视频。那是美国人给小孩子做的,Leapfrog出品,一个是Letter Factory,一个是Talking Words Factory,晚上我发给你,你只要能每天看一遍,坚持两个月,我相信你一定可以拥有标准正确的发音。” 虽然陈小西如此殷勤,又如此鼓励,朱贝妮还是觉得自己被无情打击了。 “这不是你的错,这是内地英语教育太落后了。也许教你们的那些老师也不知道怎样发音才正确。”陈小西看着朱贝妮越嘟越高的嘴巴,不由分了心,移不开眼神。 湿润的红唇,像无声的召唤。 口中说着为她解脱的话,人却像被施了魔法,脱离了肉体,只剩下这缕神识。这空灵自由的神识什么都不相干,只想凑上去嗅一嗅,一直喝西瓜梨的她,唇上会是什么滋味? 察觉到异样的朱贝妮慌忙往后退,木条排坐上,她与陈小西之间瞬间空出一个空位。 “你,东西,掉地上了。”陈小西胡乱找着借口。他可不想再次打草惊蛇。 “什么?”朱贝妮往地上看,地上空无一物。 “我已经捡起来了。”陈小西扬扬手中的文件袋。那里面是和美丽的体检、术后出院报告单、退还现钞及收费单据。出院时陈小西代为办理手续,相应物什被他装进背包里,在杨青青家,一时忘记归还了。这会应急,好歹发挥了点作用。 朱贝妮将信将疑,但脸色终于缓和下来。剑拔弩张的警惕慢慢消散。 每当有异性越界(这种时候相当不多),许文衡的形象便突兀冒出。他四年如一日的相守,他用意明显的呵护,他花样百出地哄笑,他给她脸红心跳的暧昧,又突然招呼不打就消失,从此对她不闻不问,终于平复之际,他突然又出现,像从来没有离开,新的希望升腾,又被他冷漠浇灭,以为一了百了,他又莫名跑来抱紧她深吻,再遇见却又搂着一个陌生姑娘风轻云淡说这是我的女朋友…… 这么多年,朱贝妮觉得自己像一个傻瓜,看着他来,他走,他又来,他又走……他的随意自由全化成她的屈辱与愤怒。她受够了!再也不能有人这样仗着暧昧愚弄调戏她的感情! 她像母兽守护幼仔,草木皆兵地守护着自己脆弱的爱情期盼。 陈小西看一眼朱贝妮,眼光中些许疑惑,些许心疼。她是讨厌自己?还是有什么心结? 好在,无论是什么原因,他都有足够的时间去确认,去改变——的确,在这座城里,恐怕没有人比一个“无业游民”更有时间了。 “我想回去了。”朱贝妮说。 “好。” 陈小西意欲帮朱贝妮百度出回去的公交路线,被朱贝妮拒绝了。 “我知道怎么走。我以前来过。” “好。” 陈小西勉力一笑,不再说什么。收拾好东西,准备陪她去站台坐车。 “我要等的车在对面。我自己过马路。” “好。” 迟疑一下,陈小西还是答应了。 绿灯的时候,看朱贝妮头也不回地走了。陈小西望着她的背影,既然不需要再装,自然是笑不出来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脸苦思不解的叹息。 陈小西一直目视她过完马路,混入人群不好辨识才回收目光。 兜兜转转,陈小西坐上公交车,手拉吊环,立在公交车里看路两旁风景。虽说不过是走马观花地看,这份俗世安好的热闹也足够慰籍人心。这也是为什么他爱公交胜过地铁。 回到酒吧,离开业时间尚早。三个合伙人悠然碰头。 陈小西进门的时候,朱弘和阿影正说着什么,两个人笑得很开心。彼时朱弘拿一块白布正擦拭酒杯,阿影坐在吧台台面上。 陈小西推门进去的时候,朱弘抬眼一扫,倒没什么特别表示,阿影从吧台上蹦下:“小西哥!我们在讨论黑白石乐队的主唱!” 朱弘闻言严重得瞥一眼阿影,心中摇头:你这思路不对!男女之间,情愫始于好奇,好奇始于神秘感。如此坦白,又怎能勾起对方的好奇心?看来下次要找机会好好教你如何犹抱琵琶半遮面! 阿影笑嘻嘻抬头跟小西哥讲乐队。跟经纪公司签约后,昨晚乐队第一次来唱,小西哥因为回去的早,自然错过了当天的精彩。 第080章 阿影不接受 阿影或左或右,绕着小西哥,讲话的时候眉飞色舞,开心得像个小女孩。 “主唱姓土,唱之前,他在台上自我介绍,说,大家好我是吐司男,shit,我是土思源,喜欢的请鼓掌,不喜欢的请拼命鼓掌!一曲唱完,他说,喜欢的请拼命鼓掌,不喜欢的请装作喜欢!一晚上就见他耍宝讨掌声。 收场的时候,他跑过来见我跟朱弘,看到我,目不转睛地对我,赞叹地说:好可爱的女孩子啊。我只好假装感激说谢谢喽,结果他说:其实你大可不必在意我说的话,我见女孩子,都这么说的。” 阿影笑弯了腰:“总之,唱歌时深情迷人、冷帅,讲话时幽默风趣、脸皮厚,我们算是捡到宝了。昨晚的气氛特别嗨。我跟朱弘都觉得,今晚口碑相传,客人应该会更多。” 陈小西闻言神情雀跃:“有了这个好消息垫底,两位应该比较好接受我要给你们说的下一个消息:公司账户余额不足十万,马上月底又要发工资,库存全线告急!” “你个二货!”朱弘率先急了眼:“这种消息要捱着,能多晚说就多晚说!” “……”陈小西觉得自己不屑于跟这种智商的人交谈。 阿影沉思一二,开口道:“我们赌一把如何?赌吐司男可以让酒吧生意更上一层楼!” “就这么办了!捱不过就我注资。”朱弘轻轻放下酒杯,对自己比出一个大拇指:“我还有六万存款。本来我还发愁,怎么花掉这六万呢。” 陈小西不觉看向朱弘:朱弘骨骼匀称,肌肉发达,面孔英俊,情话连篇,调酒专业,工作敬业,看似是适婚女人可靠的选择,哪知这表面光鲜的青年才俊竟然只有六万元存款?可真是知人知面不知薪! “你们,想没想过融资?”陈小西见眼前的二位无望主动想到这一点,于是说破。 “融资?”朱弘叫起来:“什么意思?” “狭义上讲,融资是公司根据自身的经营、资金拥有的状况,以及未来发展需要,通过预测和决策,采用一定的方式,从一定的渠道向公司的投资者和债权人去筹集资金,组织资金的供应,以保证公司正常运作需要……” “对不起,对不起!我读书少,你慢点说。”朱弘手扶额头,喊住陈小西。他咽口口水,拧起眉毛。 “得!你们俩都听我说!你的意思是找新的投资人?”阿影彰显出一贯的干练来。 “可以这么说。”陈小西点头。 “我不同意。”阿影一口回绝。 朱弘左看看,右看看。说实话,他对融资这件事没有态度。 “为什么?”陈小西平心静气问阿影。凡事皆可讨论,真理越辩越明。 “不为什么!就是不同意!”阿影头一摆,不再看小西哥,脸上表情看上去并不单单是赌气。 陈小西双手抱臂,思量一二,平静地说道:“我们各自再想一想。过几天再抽空讨论一下。阿影,我一直敬你不情绪化,不象别的女人不可理喻。下一次,我希望能听到你拒绝的理由。” 阿影闻言回头快速瞪一眼小西哥,这是在将我的军吗?不过心情确实因为这番话变得好一些。 阿影去内部工作室准备服务生培训的资料。陈小西同往,准备去看财务流水。走了两步,又折回来。他看着朱弘,有些难以启齿。 “你想说什么?”朱弘语气里充满警觉。 朱弘酒杯擦到一半,看陈小西又转了回来,便停下手中动作,摇着头,一副大义凌然的模样:“不要试图背后拉票!融资的事情我不懂,但我坦白告诉你,我一准儿跟阿影站一条线。她同意我就同意,她反对我就反对。不要问我为什么,因为我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 陈小西噗嗤乐了。他靠近吧台,靠近朱弘,神情坦然、堂而皇之地讲了他对朱贝妮的迷恋,想吻而未得,结果惊得朱贝妮落荒而逃。 “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朱弘瞬间来了自信。“你怎么能给她逃跑的机会呢?” “你的意思是?” “哇咔咔,尺有所长寸有所短,没想到你灵光的脑袋一涉及情感就晕菜!先抱再吻,一吻不得,还可以继续啊!” “如果人家不愿意……” “你就是受西方那套平等、尊重的流毒太深。你管什么人家,你管自己就好。你想,就上!要有豁出去被打耳光的大无畏精神!过了第一次的坎儿,再往后就畅通无阻了。” 陈小西倒吸一口气,摸着后脑勺,也不敢苟同。 用强?不,他要的是朝朝暮暮、永永远远。用强岂非长久之计? 算了,大师注定是别人的大师。他还是老老实实用时间去了解,去化解吧。 为了目睹黑白石乐队主场的魅力,陈小西特意晚走一回。酒吧里的人流高潮,一般在晚上11点后,12点至凌晨1点左右达到高潮。相较DJ,现场乐队的成本更高,不过感染力更强,吸粉能力也更强。 晚上10点的时候,乐队登场。暖场果然是靠主唱。 “在我非常非常年轻的时候——我现在非常年轻——我第一次去酒吧。在酒吧里,我看到了一个MM。像你们一样美丽、动人。令我怦然心动。 犹豫了很久之后,我终于鼓起勇气走到她身旁,嗨,你好,我是吐司男,shit,我是土思源。她看我一眼,突然大叫起来:不!我不和你睡觉! 整个酒吧里的人都看向我,我瞬间受到一万点伤害,年轻帅气的面孔红成一片。我难堪的、默默地退回自己的座位。 过了一会儿,那个MM走到我身边,低声跟我说:对不起,我刚才只是想测验一下人们在极度尴尬的情况下的反应。我点着头,高声叫道:什么?你要五百块?太贵了! 太好了!你们笑了!不辜负我在网上辛苦搜了两个小时!衷心感谢你们的默默支持,现在,是把支持换掌声的时候了!” 台下果然笑声、掌声一片。 第081章 大单的秘密 面对会说段子的歌手,陈小西不禁也露出笑意。他想起网络上有歌手被封推为“最会讲段子的歌手、最会唱歌的段子手”,笑意更深。 约略体会了风格,陈小西扬手戴上棒球帽,压低帽檐,闲云野鹤般,信步走出酒吧。 就在陈小西体会到歌手说段子的魅力时,有人则深受成为段子主角的荼毒伤害。这人便是梁昉。 那一天,许文衡在电话里卖关子说见面了就告诉梁昉他拿下大单的秘诀,梁昉想到父母对这位男朋友的默许,一激动便邀请他到家里来。 那小子显然很吃惊,闹了几个把家政当成梁昉亲朋好友的小笑话,却无伤大雅,反而显出他素朴礼貌的个性。不过梁昉仍旧没有机缘听他讲拿大单的秘诀,要怪只能怪三弟和金毛小虎子。三弟原本只是捉狭,当众大呼小叫喊“小虎子”,金毛摆头晃尾,摇着一身淡金色长毛欢腾热情地跑过来,没想到还真得许文衡的心。 剩下的剧情连梁昉也没猜到,许文衡、小虎子、三弟在庭院花园的鹅卵石路上、草坪上玩了足足两小时。梁昉和母亲坐在花园内的细纱轻掩的亭阁内,看许文衡和三弟热切交流,看小虎子绕着他们跑来跑起……母亲微笑而颔首,梁昉只觉得哭笑不得。许文衡果然是爱狗人士,难怪不排斥“小狗子”的绰号。 有时候梁昉出亭阁给他们递饮料,顺便听几耳他们俩的聊天内容。三弟向他介绍小虎子的习性,“力气大,很活泼,自信不怕生,特别喜欢小孩子,遛的时候见到小孩热情得要扑上去……” 许文衡向三弟讲述金毛犬的历史。“苏格兰有一位贵族尝试以黄色的拉布拉多寻回犬(Labrador Retmver)同现在己绝种的拉布水猎犬混合繁殖,品种经过改良后,成为了今天的金毛寻回犬。” 跟三弟谈狗绝对是上佳选择——不然只能谈女人了。 “金毛在世界犬种智商排名第四。1903年第一只金毛寻回犬在英国狗会正式登记,8年后英国金毛寻回犬会成立。1932年,AKC成立了金毛寻回犬会,如今会员已多达数干名。50年后,金毛寻回犬更在AKC犬只服从比赛中连续获得三届冠军,2001年金毛寻回犬更被AKC选为十大最受欢迎注册犬种之一,排名紧次于拉不拉多猎犬……” 三弟听得津津有味,看向许文衡的眼光多出很多友善和崇拜。 “有人会专门去英国买金毛寻回犬。”许文衡笑,语气里是不可思议?是不屑与嘲讽?还是深深的羡慕? “我家小虎子就是从英国乘专机过来的。”三弟接的没心没肺。 正往亭阁走的梁昉脚下一顿,可惜许文衡背朝自己,看不到他的表情。 梁昉心中隐隐升起担忧:她觉得自己今日喊许文衡来有些莽撞。突然见到了她的富豪背景,以后他会怎样面对自己?察言观色极力讨好?无原则无节操地退让迁就?梁昉可不想要那样的爱情生活! 那种一心抱大腿的男人她见识得多了,谄媚而无趣。她想要的是正常关系的恋爱,平等而互相尊重,各自独立又相互关心,犹如比翼双飞的鸟儿,共看生命中的美好风景。 如果富豪背景使得许文衡成了奴颜卑膝的人——谁稀罕奴才啊——她岂不是亏大了! 许文衡当天吃过晚饭,略坐一二便得体地提出回家。父亲和大哥因为工作宴请没有回家吃晚饭,因此也没有见到许文衡。至于晚上母亲怎样跟父亲描述他,梁昉不得而知。虽然不得而知,却毫不担心。她知道,许文衡讨三弟喜欢,等于变相地讨了母亲喜欢。 三弟热切地提出相送,母亲笑盈盈也不阻拦,梁昉只好将没好气强咽在肚子里。她的男朋友,来看她,她竟然没有机会跟他单独相处!罢了,以后只要三弟在家,就绝不叫他来家! 虽然当天没有机会亲口听许文衡说,梁昉第二天却亲身领会了“秘诀”为何。 第二天梁昉气定神闲去上班。 才走进办公大楼,就觉得各种路人都在看自己。一开始还以为是自己心情太好太敏感导致的错觉,越往自己的部门走,越确信无疑。 那些过往的面熟或不熟的男同事肆无忌惮看向她,目光发亮,嘴角抽笑,笑得意味深长。那些过往的年轻女同事,假装正经走过,路过时无不拿眼瞟她,擦身而过,不待走远,身后爆发笑声。 不可否认,也有一些羡慕嫉妒恨的眼光被梁昉辨识出来——但,他们究竟为何而集体盯自己,又为何笑得人发毛?不就不告而辞跷班一天吗?这种事情又不是没有发生过! 梁昉揣着糊涂,越走越惊,快到信贷部的时候,简直忍不住小跑起来。 刚走到门口,正逢小程从里面出来,俩人差点撞满怀。搁往常,小程见自己好比老鼠见猫,自己用看不见的气场都能压得他退避三舍,可今天,他大有伸手借机环抱的趋势。梁昉瞬间脸色一冷。小程还算知趣,舌头一吐,躲身让一边。可看她的眼神,却分明放肆很多。 梁昉放缓脚步,走得仪态端庄。她素知威严来自节奏。 还没有走到座位,一阵暗香背后袭来。香奈尔5号。 梁昉心里厌恶,脸上却波澜不惊。No.5,预示着到处大讲特讲梦露与5号香水故事的Elisa到了。 Elisa是富家女,但跟梁昉相比,也只是家境殷实而已。她用以炫耀的国际一线大牌,比如CHANEL,PRADA,GUCCI,armani,Givenchy等,梁昉似乎天天都在穿、在用,而非她只有重要日子才舍得穿。 见梁昉从不炫耀,她便暗猜梁昉用的是山寨货。可偏偏梁昉气度压人,举手投足露出养尊处优的气场,使她不敢撕破脸皮。 不甘又不敢,便成了明里的亲梁昉,暗里恨梁昉。 大嘴巴如Elisa,自然不会错过关于梁昉的热点。如果是糗事,梁昉简直敢打赌,Elisa一秒钟都按耐不住。 梁昉调整好表情,笑着回头。 “活香生色,Elisa。” 要是寻常,Elisa保准乐开花。须知眼高心高的梁昉鲜有夸人。被梁昉夸自己香水选得好,Elisa会当作至高荣誉,有意无意洩漏给许多人。可今天Elisa压根不接这个话茬。 “是不是进办公室的这一路,收了一路的灼热注目礼?”Elisa笑得难以形容。这询问也侧面落实了梁昉的猜测。果然不是她敏感多疑! 第082章 原来成主角 梁昉保持微笑,静候下文。这样从容镇定地笑,很容易让Elisa误以为自己什么都知道。 果然,Elisa脸上兴奋在削减。梁昉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当名人感觉怎么样?”Elisa问,当然是伴着不怀好意地笑。 梁昉耸肩,不语。只自顾自慢慢往自己座位走,走着走着还妩媚地回头,勾一眼Elisa。自己还指望Elisa爆料给自己听呢,当然不能拒人千里之外。 Elisa果然跟进。继续感叹。 “要是有一天我一觉醒来,成了公司同事心目中的小仓老师,我敢打赌,我可不会像你这么镇定。” 小仓老师! 梁昉心中咯噔,脸上顿时失了血色。没道理呀!难道是闺蜜团恨她太久不出现终于忍不住恶作剧?且不说她们与她之间的情谊,单说她们也不该这么闲得无聊!梁昉心中快速过滤那些还记得的约会对象,她不认为任何一个有本事让她身败名裂。如果是被偷拍,视频泄漏,只怕父亲身边的生活秘书会第一个发现并及时扑火。 除开知情闺蜜的恶作剧和偷拍视频,梁昉想不出缘何自己跟小***扯上关系。 “难道你还不知道?我就说嘛。男人就是心野,自私,下贱,不惜拿自己女人的名声换前程!恶心!许文衡真是太没良心了!衣冠禽兽……” 梁昉内心何其玲珑,听到这里便猜出七七八八。见Elisa骂歌没完没了,忍不住清嗓子提醒。Elisa闻声果然停下,探究的目光扫过来。 梁昉忍不住心中冷笑。当初许文衡捧着花当众单膝跪在自己面前,问可否做她女朋友。她可没忘记Elisa气得脸都发绿了。日后,Elisa也没少表露她的羡慕。这会儿倒借机表达起对许文衡的嫌恶来,是要挑拨离间拆散情人她好接手的节奏吗? 推导出大致发生了什么,梁昉反倒安心下来。 她悠然坐下,也不开机,也不说话,只旁若无人翻看自己的手机。新换的喧宾夺主的手机壳看痴了Elisa的眼。Elisa进退维谷,颇为尴尬。暗自后悔刚才自己骂人骂得过了点儿。 玻璃门由外而内被推开,带头的好像是行政经理。 三四个男生跟在行政经理身后,听从行政经理指挥,搬文具的搬文具,搬电脑的搬电脑,瞬间清空了许文衡的办公桌。 梁昉只抬眼看一眼,便好似喧闹的他们不存在一般。 “哎,你们要干什么?”Elisa忍不住,开口询问,语气里是不满和制止意味。梁昉更要冷笑了,分明很关心许同学嘛。 “给许副主管换办公位。”行政经理笑笑地回答。 “许副主管?”Elisa还没弄明白。在银行系统,部门主管比客户经理级别高。 “今早接行长亲自打来的电话,许经理跳级晋升为信贷部副主管,要搬到市场营销部刘部长斜对面的单独办公室内。” Elisa捂上嘴巴,目露惊讶,看向梁昉。 梁昉恍若无闻,仍旧纤纤美指,在触摸屏上滑来滑去。 “梁昉,你听到了吗?跳级晋升!行长亲自打的电话!”Elisa顾不上梁昉的怠慢,叫了起来。她实在太意外了。 梁昉抬头,拉出一条上翘的唇线,努力一笑,马上又冷了脸。 她知道了,为什么昨天许文衡推三阻四没有主动告诉她胜利的秘诀。那些躺在医院病床上抬头望天花板的日子,他想出的好主意是讲段子。必然是不能太荤——太荤没格调,但也决不能素。为了增加真实性,他必然是把段子安插在他和她的身上。 梁昉不忍细想,自己在段子里是个什么形象。积极主动?欲求不满?花样百出?肯定不是清纯、羞涩、被动、传统系。梁昉呼吸平静,内心纠结。 按道理说自己应该羞涩,应该生气,应该光火,可实际上,自己颇为许文衡感到洋洋自得。不仅仅是为他跳级晋升,更是为他不放弃、尽全力、不达目的不罢休的个性品质感到得意,甚至感动,他终于成功! 可是,这不意味着她梁大小姐可以任人踩踏。路人不可以,许文衡也不可以。 她纠结着,将对许文衡发的火,要控制在什么程度方显得合理。 还没想出,就听耳边怦然心动地响起一声呼唤:“昉儿。你过来一下!” 一抬头,许文衡不知何时站在自己办公桌前。 本就是养眼帅哥一枚,加上人逢喜事精神爽,今天的许文衡较以往更加英气逼人。笔挺西服勾勒出他挺拔流畅的身形,按在梁昉桌面上的一双修长大手,俊美有力。梁昉目光在手上略作逡巡,并不积极起身。 许文衡也不喊第二遍,伸手便去拉。连拉带抱,在众人目光和微露的赞声声中,将梁昉半裹着带出公共办公室,带到自己的小办公室。 合上百叶窗,关上梁昉身后的门。 许文衡两手插西裤口袋,站在梁昉身旁,颇为满意地环视新办公室,问梁昉:“你喜欢吗?” 梁昉白他一眼:“又不是我的!” “是我为你争取来的。” 许文衡目光灼灼,一错不错地看着梁昉。 梁昉心中一暖,脸上光彩随之一现。为我争取?为我? 梁昉转头,迎着灼灼目光看过去:“你以为这样说我就会感动?我就会原谅你拿我取悦你的客户?” 见梁昉点燃弹药库的导火索,许文衡牢牢将梁昉环在怀里,低声,却清晰无比地在她耳边说:“无论我遇到怎样的商业危机,我绝不拿你的真身取悦我的客户,绝不!” 梁昉闻言脸上流光溢彩,确认到了许文衡的底线,发不发火已经没有意义。但是,这么就放过他,似乎太便宜他了。 “这个公司我是没脸呆下去了!你说,怎么办!”梁昉嘟起嘴吧。自从遇到许文衡,明明是自己比他大一岁,却不妨碍她分分钟变小女孩。 “生命不值得浪费在那些茶余饭后的闲话上。过不多久,我会让他们从嘻哈变成敬畏。”许文衡嗅着梁昉的耳垂,说得轻慢,却无比坚定。 梁昉仗着有他拦腰扶持,只管朝后躲开。梁昉才不满意这种回答。她想听的是“不想上班我养你”之类。 第083章 恼羞而辞职 腰部以下,反作用力的缘故,反而贴得更近。 小腹前硬物如此明显,梁昉躲不开,也无意躲开。 她扭着身朝他捉狭地笑。他也笑。两个人似乎都知道对方为何而笑。这心意相通时刻,感受真是不一般的沉醉、美妙。 所谓“不想上班我养你”之类——也只是过过耳朵瘾罢了,她很贵,才舍不得花许文衡挣来的辛苦钱。“爸爸挣来的钱,最适合花在孩子身上。”梁昉俏皮地想。她还是去花她爸爸的钱罢,至于许文衡挣来的钱,将来留给他们的……梁昉头脑里显出模糊的孩童形象,脸上幸福得红光一片。 “算了。这次便宜你了。”梁昉在娇羞之下,粉拳锤在许文衡胸前。 许文衡着实开心。看怀中的梁昉不胜娇羞,想必是自己的豪情壮志感动了她,于是越发自豪起来。他用手穿过她柔美的发,固定住她的头,俯下脸深深吻起梁昉。 斜对面市场营销部刘部长上班路上听助理汇报,说今天早晨信贷部诞生了史上最年轻的副主管,特批搬进他斜对面空了许久的独立办公室。刘部长心中略略一惊。以他的经验看,年轻显贵,多是有家庭背景的。如此一个有显赫背景的年轻人,他竟然没有发现! 到了办公室,推门进去前,心血来潮,折身朝新有主人的办公室走去。他要彰显前辈——虽非同部门,一则刘部长奋斗二十年,早已是部长;二则市场营销部下辖对私、对公、理财三个业务部门,规模权重比信贷部要高,因此自视前辈——的热情鼓励,想着是同性,加之刘部长一向随意、合群,他略略敲了两下门,就扭动把手推门进去。 一脚要迈入,赫然看见吻得投入的一对儿。 他愣了三秒,轻咳一声,那对儿忘情接吻的人硬生生没有发现有人要进来。 刘部长蜜汁尴尬。 ******* 梁昉决定辞职! 这事儿没商量! 被当作段子主角讲给客户听,也就算了,反正她没在现场。同事捉狭的笑也算了,反正他们也不敢真的说什么。可……被刘部长以及他身后的两个助理以及过往的路人甲乙丙丁同事围观接吻,且坏到一声不吭围观两分钟!在刘部长爆发宏声大笑和连声的“羡慕”中,她才发现流口水的围观群众,羞得她一头扎进许文衡怀里不出来。 梁昉赖在许文衡的办公室内,执意要许文衡下楼帮她买口罩。她要戴上口罩逃出办公楼! 许文衡拗不过,只好下楼去买口罩。临出门,忍不住捏着气鼓鼓的梁昉的小脸笑:“最爱你害羞的样子。” “你大爷!”梁昉回。 梁昉看着墙上的钟表,预估12点40是办公楼人烟最稀少的时段。分针指向40的时候,梁昉戴上口罩,将头发拢在胸前,做贼一般一溜烟小跑跑向电梯间。 许文衡笑得不能自已,又不敢笑出声。就这样目睹一向飞扬跋扈地梁昉暗搓搓地逃离办公楼。 他站在风景独好的大面积玻璃窗前,看30楼风景,看小如玩具的流在线带上的各色车辆,心中很是满意。 许文衡在窗前看了一会儿风景。回到座位,顺便打一个电话。 “喂。”杨青青的声音轻快地传了过来。 “青青。她朋友在你这里住多久?”时间宝贵,他不想迂回。 “一周。” “这一周我帮你们订餐吧。”说是询问,其实只是知会。他想,杨青青会听得懂的。 果然,杨青青答应了。 “小事。就不要告诉她了。她朋友要是问,就说是你定的吧。” 杨青青再次答应。 “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临近收尾,没想到杨青青突然开口问道。 “什么?”许文衡些许意外。杨青青很少提问。 “你不是有女朋友了吗?为什么还——”杨青青拖长最后一个字音,没有再说下去。 许文衡脸色微变。 “算了,当我没问。”杨青青很快妥协。愉快地道了再见。 他喜欢杨青青的爽直和内敛。杨青青不多嘴多舌,不婆婆妈妈,不闹小情小绪,很好相处。跟她保持联系,就像多了一个更新朱贝妮消息的通道。 有了女朋友,就不能再关注朱贝妮了吗?这里面蕴含着什么奇怪逻辑! 这是许文衡心中不快的原因! 只有精力达到极限,才可能限制关注的人数。而他,就算有十个女朋友,也还是有剩余精力关注朱贝妮的,何况他只有一个女朋友! 许文衡将网上一家知名月子餐推荐的小产餐定了7天,填上杨青青家的地址,在线支付了款额。7天2100元。这种小数字他已经花得波澜不兴。 钱不是许文衡的欲望目标,自然花起钱来也不在意。他确认,他这一辈子,断然是不会为小钱花愁的。 处理完月子餐的事宜,许文衡用食指和中指拈起一张自己的新名片:周商银行上海分行徐汇区斜土路支行信贷部部门副主管。 从初级客户经理一越十级晋升为信贷部副主管,许文衡必须承认,连他自己都有些意外。计划一至两年达成的目标,他用四个月就完成了。 信贷部主管空缺,由风险管控部门主管兼管。许文衡变换捏名篇的姿势,用拇指和食指将名片夹在手中,有意无意,按住了“副”字。 求其上方能得其中。 许文衡在内心如帝王君主般俯视着他内心的商业帝国版图,今日刚刚起步,来日方长!只是,有欲望就会有取舍。为这商业帝国版图,他已经舍了他的最爱。为那已经舍了的,他更要志在必得这未得的! ********** 梁昉开车疾驰,一路到家,心仍因羞而有余悸。 看看时间,母亲应该正午休。家里一片安宁。想必父亲和大哥照例去公司运筹帷幄去了。不知三弟去哪里疯玩了。 梁昉停好车,意欲回房间好好泡个澡。撇开上次的故意找茬,梁昉不得不承认,最近保姆房里的人很给力,比往常提供的服务更细致、周到。 第084章 谜之安彩瑞 瞥一眼一楼直通三楼的电梯,梁昉还是自觉地走向旋转扶梯,消耗脂肪应该贯彻在日常举手投足中,而楼梯,是锻炼大腿肌和塑形小腿的利器,焉能放过! 路过二楼,果然母亲卧房门紧闭。 唯恐惊醒睡眠不好的母亲,梁昉轻手轻脚上三楼。目光才露出楼梯面,竟然地发现四条腿横亘在眼前。 四条腿交织,正动的欢呢!目测就在自己最爱的巨大豆沙包上! 原本就羞恼的梁昉,当下气冲脑门,怒火中升,不可抑制。 谁这么放肆?你敢活得不耐烦,我就敢包你如意! “今天心情不好,撞在本姑奶奶手上,别怪我不客气!”梁昉甚至有些幸灾乐祸。 脚下不停,快步上楼梯。 不及完全站在大豆沙包前,梁昉便发现,并不是自己想的那样。 竟然(原来)是三弟。 甚至不需要仔细看,就能看出分明是三弟在用强!被三弟压在身下、捂上嘴巴的那女孩,分明苦苦在挣扎。那女孩并不是他惯以交往的那些交际花,而是穿着家里保姆制服的家政服务人员 用脚趾头都能想得出,肯定是三弟觉得人家还秀色可餐,尾随她,趁她做卫生之际,企图不轨。 懒得踢他。 梁昉扬起手中的包,毫不客气地乱摔一气。 “谁TM活腻……二姐姐……嘘,妈妈在楼下午睡……二姐姐,不要拧我的脸……别揪我耳朵……我错了错了错了……” 三弟既敢放声叫出来,又不敢还手。刚才有多得意,现在就有多狼狈。他四处躲闪,诱使二姐姐跟进,瞄准机会,泥鳅一般滑向楼梯口,连滚带爬地溜走了。 梁昉扔掉包,拍拍包带勒红的手掌,这才有机会看那名家政。 那女孩余悸未了,泪水尚流个不停,企图用被扯成片的衣服遮盖自己的胸前。五官倒是精致好看,可惜一脸惊恐,肯定是被吓坏了。 梁昉摇着头,开口道:“你跟我来。” 女孩吓得脸色苍白,又不敢违背,哆哆嗦嗦扶墙站起来,佝偻着背远远跟着梁昉进了梁昉的衣帽间。 梁昉随手挑一件特地为上班添置的低调衣服,递给那女孩。 “你叫什么名字?” 女孩不敢伸手,只用带颤音的声音回答:“安彩瑞。” “我替三弟向你道歉。安彩瑞,去卫生间把衣服换下。” 这句颇有命令意味的话发生了作用,安彩瑞抖着手接过衣服,转身去了卫生间。走到一半,转头看了梁昉一眼。 这一眼,犹如惊鸿一瞥。 梁昉心中一顿,不得不服,三弟在对女人的审美上,颇具眼光。 等了一会儿,安彩瑞抱着破布一堆的旧衣服,出现在梁昉心中。梁昉歪着头,打量换上新衣服、神色略微安定的安彩瑞。真的是无瑕璞玉一块! 只是安彩瑞瘦小一些,不能完全撑起衣服,但不妨碍呈现一种柔弱之美。 “送给你了。”梁昉道。 “今天的事情说出去,对你也没有什么好处。但平白让你受到惊吓,也不公平。我想替三弟补偿你,你想要什么,不妨跟我说。”三弟虽然不像话,但作为姐姐,梁昉还是要帮他善后。 让梁昉略略意外地是,安彩瑞没有马上道谢,也没有趁机谄媚,更无耍赖要挟的迹象,而是低下了头。那无助的模样,梁昉不禁有些心软,语气也缓了下来。 “说吧。”梁昉道。 “我,没有要求。”安彩瑞依旧低着头。 梁昉微笑着,等她“只有一件”的后半句,等了半天,也没有等到。安彩瑞依旧低着头,绞着手指头。 “梁家不喜欢欠人情。”梁昉些些不悦。这是要先抑后扬酝酿气氛狮子大开口吗? “那么,”安彩瑞呼吸急促,终于昂起头。 梁昉不觉背部挺直。 “就把这件衣服送给我当补偿好了。”安彩瑞道。 “刚才已经说了送你了。” “刚才是你说。现在是我要。” 梁昉不觉讶异。她郑重地看一眼安彩瑞。安彩瑞眼睛散发出琥珀一样的眸光,眸光流动,竟有动人心魄的纯净之美。梁昉心中一动,竟然生出认个干妹子的冲动。 不过,她还是抑制住了。对安彩瑞的好奇,却难按耐。 “安彩瑞。你多大了?” “19岁。” “来我家多久了?” “两个月。” “哦?已经有两个月了。这么说你不是放假做做兼职,而是全职?” “是。” “你这个年龄,不正是在读大学吗?你为何辍学呢?” “不是大学辍学,是高二的时候就辍学了。家里没有钱,弟弟已经初二,马上初三毕业就没有义务教育了,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没书读。” 梁昉听得眼睛睁的溜圆:不是骗我的吧。这个时代还有人家穷到没钱读书的份儿上!这可不是偏远山区,这是魔都!世界经济中心! “你父母呢?” “我们没有父亲,只有母亲。母亲她……”安彩瑞说不下去了,胸口起伏,看上去情绪很激动。梁昉猜测,大概她母亲体弱多病,无法挣钱养家。天下哪有舍得让孩子过苦日子的娘亲啊。 梁昉眼睛湿润。这么悲情的故事,不是发生在电视屏幕上,而是真实发生在距离她一步之遥的安彩瑞身上。 被骗就被骗吧,谁让人家演技好呢。 梁昉打着这样的主意,拉开抽屉,拿出一张银行卡。这样十万一张的银行卡,她有一叠。以备不时之需。譬如车祸刮擦,譬如陪睡费。自从跟许文衡恋爱,这样的卡已经堆积一叠,几无机会甩出去。这会儿恰巧给安彩瑞吧。 一张不够,梁昉又拿了两张。 三张卡递给安彩瑞,密码就写在卡背后。 梁昉期待着安彩瑞充满惊喜地道谢。可事实上,安彩瑞看到银行卡,犹如看到毒蛇一般,吓得脸色灰白,人几乎往后蹦了一步。 她看向梁昉的眼光重新充满惊恐与哀求:“求求你。让我走吧。” 安彩瑞如此哀切,梁昉破天荒地不舍得违逆,忙不迭点头。 安彩瑞如获大赦,头也不回地跑掉了。连那堆被三弟撕扯得不成形的制服也忘了拿。留下梁昉,如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第085章 父亲的历史 莫非,三弟拿银行卡引诱威逼过她?为什么明明如此贫穷,却还拒绝她的钱?为什么明明给她机会光明正大地索取,她却分毫不要? 梁昉一扫上午在公司里平白得来的怨气,开始全心琢磨起眼前的安彩瑞来。 “昉。是你吗?”母亲的声音从楼下传上来。 “是我。妈妈,你醒了?”梁昉按下心中疑虑,从三楼楼梯上探下头。 “做了一个梦,吵吵闹闹的,就醒了。”母亲淡然说道。 梁昉心中歉意滋生。说不定是自己闹腾一番,吵到了母亲。见母亲一醒,梁昉快步下楼梯。 “妈妈,许文衡越级晋升,原来的办公室呆着没意思了。所以我辞职了。以后就有人陪你聊天说话了!”梁昉挽着母亲的胳膊,跟着母亲的节奏,往楼下走。 “你不去爸爸的公司吗?” “不去!到爸爸的公司爸爸就是上司,是高压积雨云!我才不要担惊受怕过日子。我只要当他女儿就好。” 梁昉的母亲听后,笑着摇头:“幸亏有承儿!” “是啊。我跟三弟不止一次感慨:幸亏有大哥!” 说到三弟,梁昉眼睛咕噜转,看母亲心情这么好,还是不提三弟的丑事了吧。三弟不在一楼,英国籍小虎子懒洋洋睡在地板上,草坪上也不见三弟的影子。想来是冲动过后,羞愧得不敢露头了吧。 陪母亲喝了会儿下午茶,闲聊一会儿天,说说即将到来的金秋十月,每年一次的美国新泽西旅游又到了。届时全家五口人,风雨无阻去看新泽西的枫叶。这项奇怪的全家旅游是父亲定下来的规矩。梁昉历经从期待到反感到认命的全过程。如今,她又慢慢喜欢上全家人从俗世中脱离,过几天朝夕相处的日子。 家里人都知道,十月去美国新泽西的传统起源于父亲,确切地说,是源于父亲的感恩之情。 父亲在美国读大学的时候,就读于新泽西州的一所州立大学。那时候爷爷执意自掏腰包让父亲留学开眼界,不菲的学费耗尽爷爷经营的三家文具店积攒下多年积蓄,父亲17岁出国,19岁那样,生活日渐贫困,手上相当不宽裕。别的留学生会做些兼职,可爷爷不许,说拿时间做兼职太浪费,不如去看,去交际。 在手头困顿之际,有一个专门奖励给留学生的私人基金设立了。基金名为三角回旋镖(Boomerang Fund)。父亲拿到了唯一的名额,终于在异国过上国内父亲期望的生活。 一次机缘巧合,父亲得知,那设立私人教育基金的人,并非富裕之人,而是省吃俭用,怀抱回馈社会之心而设立的。父亲暗暗发誓,自己有朝一日,也将加入三角回旋镖的队伍中。 五年之后,父亲越洋联系母校,得知三角回旋镖基金因为当事人无力供给,已经暂停。父亲毫不犹豫汇了十万美元,如当初所设,这笔教育基金专供贫困留学生。那时候父亲已经将爷爷的文具店扩展成办公用品贸易公司,并用赚来的钱投资了一家服装加工厂。 那一年父亲与母亲大婚。他们的蜜月旅行定在了新泽西。恰逢新泽西枫叶尽染,上帝的花园犹如天境,深深触动母亲。父亲对自己,对母亲,乃至心中默默对母校,对从未谋面的三角回旋镖基金创始人,允诺,以后每年都来。 果然,次年,母亲挺着五个月的肚子去。 三年后,牵着长子梁承的手,带着玻璃球大小的梁昉去。 七年后,一手梁承,一手梁昉,怀抱着四个月的梁佼去。 父亲生意越做越大,人越来越忙,十月去新泽西看枫叶的承诺,却从未爽约。每一次去新泽西,自然回一次母校。 坐在连廊下,跟母亲聊了一会十月新泽西之行。有家政过来提醒,母亲悦榕庄预约的美容SPA时间到了,司机已经准备好。 母亲便起身跟梁昉告别:“你也趁机想想,以后还是正经做点事吧。不然,等你老了,就像我这样无聊了。” 梁昉不敢停顿,马上笑着接:“妈妈日常排得满满,比我还有活力呢。” “不过是跟一些同样无聊的太太们聚个会,购个物,做个脸什么的,日复一日,我早已厌倦了。只是,如果不做,就更无聊了。”母亲笑着摆摆手。 家政撑着遮阳伞,送母亲上几步开外的保姆车。 原来阔太做久了也无聊。梁昉从来没有想过,丈夫事业有成、不惹桃花,儿女俱全的母亲也觉得日子无聊! 梁昉胸中微堵,看来自己是要好好想想,养点事业,弄个寄托。 母亲前脚刚走,三弟贼头贼脑就出现了。看他眼睛乱飘,梁昉脸色一沉,毫不客气地威胁道:“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你连兔子都不如!要是让我看到或听到你再骚扰她,打断你的小腿!” 三弟吓得两手捂裆,讪讪地看着二姐姐笑。 “二姐姐,你没跟妈妈说什么吧。”三弟心中,因为爱妈妈而更不愿意妈妈感到伤心失落。这一点,梁昉看在眼里,慰借在心。 “你打算厮混到什么时候?”梁昉做出肃穆生气的表情。 “怎么能说是厮混呢。”三弟明显不满了:“我这才叫正经过日子。名呀利呀,都是虚假的。过眼云烟,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爸爸和大哥为它们执迷太傻太可悲。有酒就喝,有肉就吃,把每一分钟当作下一秒就死掉来过,一定要尽兴!只有这样,死的时候才无怨无悔!” “什么狗屁歪理!” 走了几步,梁昉又回头,嫌弃又疼爱地看三弟一眼:“你交了些什么狗朋狐友!我看爸爸应该关你禁闭才对!” 三弟一脸媚笑,作揖不停:“二姐姐是电是光是唯一的神话,是世间最美的小仙女,是永远的女神。祝二姐姐和二姐夫海枯石烂,爱情不变,姻缘美满,多子多福……” “行了,行了。你以后自己收着点!”梁昉一笑作罢。 困倦之下,梁昉摆摆手,回了自己卧室。 原本计划的泡泡浴也作罢,先酣睡一觉再说。 一觉醒来,已经接近晚饭时间。梁昉赖在床上,伸着懒腰,打电话给保姆放放水泡澡。一刻钟之后,推门进卫生间,不觉眉头一动。 第086章 梁昉名媛圈 粗略一看,卫浴准备似乎很周到,但细节还是逃不过梁昉的敏锐目光。窗帘拉了但没到严丝合缝,水上枕头放了但没有高度角度恰好,香槟放了冰镇桶但没提前倒上半杯…… 虽然大体不差,但细节差异会影响愉悦度,继而会影响心情,心情则会影响健康,健康就事关寿命了。谁能说是小事! 不等洗完,滑入超大尺寸浴缸的梁昉打电话给保姆房。 “王姐。前段时间帮我准备沐浴的人,以后还让她来吧。”听出是总管王姐的声音,梁昉直说道。 “这……”电话里,王姐似乎很为难。 “怎么?” “她辞职了。” 梁昉心中不悦:“为什么?薪水不能满足她?” “加薪也留她不住,当月工资都能不及结算,着急要走。” 梁昉心中一顿,不由问道:“她叫什么名字?” “安彩瑞。” 梁昉不再说话。 “她这样不顾合同一走了之实在过分,明天我就去找推荐她来的中介公司去追责!” “王姐。算了,不用追究了。” 梁昉挂完电话,嘟起嘴吧,怎么也想不出到底是怎么回事。兴许只有三弟知道原因吧。不过是个一面之交的下人而已,梁昉也不愿为此揪着三弟不放。走就走吧,只是欠人情的感觉不太好。 在家闲晃几天后,梁昉终于摒不住,在闺蜜群里开了腔。 闺蜜们众口一词,纷纷表示不见面就不说话。于是,梁昉喜不自胜地换衣出门。从穿衣镜上看到咧嘴笑的自己,看到那不惊艳不罢休的着装,瞬间就明白了:自己这是有多渴望热闹! 梁昉的闺蜜群共有4个人,她们父辈或祖父辈都有显赫身份,像梁昉这样后起之秀家庭出生的孩子,靠在学校读书时的个人魅力才融入她们的圈子。然而一旦进入名媛圈,名媛的高大上形象就开始分崩离析。 这,貌美如花是真的,荒Y无度也是真的。在这一点上,绝没有白瞎男女平等四个字。当然也有上进名媛,也有低调名媛,不过那些太没劲,梁昉觉得跟自己不搭调,所以最终她在名媛圈里,圈到的是吃喝玩乐名媛。 含梁昉在内的四个人,她们有中文名,有英文名,有教名,有小名。在团体内,她们还有代号:凯瑞A,凯瑞B,萨曼达A,萨曼达B。《欲望都市》粉可以从中窥得四人的个性与追求。 梁昉车库停好车,走进一个刷卡才能开门的电梯内。电梯是专用电梯,只通向一个楼层。电梯内,甚至没有标明通向的到底是哪一层。不过,按照梁昉过去的目测,起码在50层以上。 这家外装并不张扬的楼宇是幢5A甲级办公楼,大堂铭牌上,挂着不少耳熟能详的公司名。经过大堂电梯来往进出的,都是衣着精致的金领。 电梯出来,墙壁上丝楠木贴面,无声而奢华,俱乐部“鹤舞四月”四个字的铭牌,小得却似要用放大镜来寻,低调却有摄人气息。据说此俱乐部名字取自老板个人的名字,只是这老板比招牌更含蓄,只见其名,不见其人。不知是男是女,因此也无法知道到底是“鹤舞”还是“四月”来自名字。 而这里之所以被不少名望列为聚会的地方,无非是它的私密性。外部看,位于一幢在魔都一抓一大把的5A甲级写字楼。既不打眼,又不寒酸。路径看,停车库直达,专属电梯,做足私密。 进了俱乐部,别有洞天。一扫外部的低调,内部明朗开阔,无论设计,还是装修,都是大家风范、精工良做。随便墙上一幅画,拐角一只瓶,都价值不菲。珍藏名酒,俊男美女,以飨豪客。如果非俱乐部成员,非有成员邀请,提一箱现钞也无从进入。 “凯瑞B!好久不见,甚是想念!”三个花枝招展的妙龄女郎朝梁昉拥过来,大家轮番亲脸颊。 “几天不见,你们统统变美臀了!练了什么提臀妖术?”梁昉的眼睛定在闺蜜们浑圆的臀部上,羡慕得直流口水。大家往订好的包间走,梁昉一路小手动个不停,不是摸这个,就是摸那个。屁股被她摸过来完,手感软柔,虽不及看上去那么结实紧凑,但,这形状也太无敌啦。 “亲爱的,这可是私人定制!”萨曼达A告诉她。 “快告诉我健身教练的名字!”梁昉两眼冒红心,眼馋得不要不要的。 “私人定制!”萨曼达B将梁昉的手按在胸前。水文胸动感十足,若不是多年老友,一定误以为萨曼达是浑然天成的36D。 “假的?做出来的?”梁昉惊得指尖罩在唇上。 “姐妹们,你们有没有觉得,凯瑞B谈了一场恋爱,格调和脑子齐齐下降?快告诉我们,你是不是失恋了?准备回归了?”凯瑞A看不下去了。 包间内有一个小吧台,各色酒水都可见。专属调酒师恭敬地等在吧台内。四个人让他开了几瓶酒后,便把他打发出去了。 今天的主题是叙旧,确切地说,今天的主题是听梁昉谈她的失恋。 大家拥满是期待的亮晶晶的眼睛齐齐望向梁昉。无奈梁昉只对她们的美臀感兴趣。哈喇子都要流一地了。 “凯瑞A,快许她一个。看她这样子,你再不许她,她要从我们身上扒下一个了。”萨曼达A看不下去了。 梁昉一脸讨好地笑着看向凯瑞A。 “好啦,好啦。你跟我回家,我安排设计师量你的尺寸。帮你定制一打美臀裤。” “这么好的事儿,你怎么才讲!” “我家不也才收购一家内衣品牌嘛!闲话少说,言归正传,给我们讲你的失恋吧。” 梁昉看着那一众殷切的目光,吐着舌头:“很抱歉,我让你们失望了。我没有失恋,相反——” 梁昉掂量着她们突然变绿的目光,犹豫着,还是照实说了出来。 “相反,我父母还挺认可他的。嗯,他还去过我家一次,居然跟我三弟也聊得开。” “不会吧。”萨曼达B第一个叫起来。 “没道理!你父母和你弟弟是两极的存在,怎么可以都搞定?”萨曼达A跟着叫起来。 “一定是个骗子!”凯瑞A言之凿凿下结论。 她们都期待梁昉吃惊、醒悟、崩溃。可梁昉笑得实在镇定。 第087章 心中的缅怀 梁昉如实坦白:“他是我在银行系统上班时的部门同事,追我的时候并不知道我的身世。第一次去我家的时候,还以为我在跟他开玩笑,给他个公园的地址。如果真的是骗子,骗我一辈子也好。反正我父亲打下的江山,是大哥的。我嘛,也就是些嫁妆而已。” “他什么背景?”凯瑞A问。 “上海复旦大学经济学硕士。我爸爸已经对他做过背景调查,普通人家的清白孩子。” “这么说你爸爸已经认可你们的交往了?”萨曼达A颇为羡慕。像她们这样身家的女孩子,外面玩玩容易,带个人回家并不那么容易。 “你爸爸看中他什么了?别告诉我看中他是普通人家的清白孩子。”萨曼达B说道。 “大概看中他是个工作狂吧。”梁昉没心没肺地哈哈笑。 姐妹们闻言都一脸泄气像。爸爸们总是那么无趣,对未来女婿的期待惊人相似:要有事业心。须知有事业心的男人多半丑陋,要么寡情,再不,就是既丑陋又寡情。天天商场如战场地吞并啊合作啊扩大商业帝国版图啊,要多没劲多没劲。 也不是没有颜值担当的多金阔少,但,他们实在跟她们是一路货色,都花心的可以。跟那样的人结婚,婚姻真的只是摆设了。好歹,她们应该还不至于爹不疼娘不爱地沦落于此。 那些多情、帅气、会讲蜜汁情话的养眼美男竟然被爸爸们沆瀣一气地拒之门外。唉,难怪情人只能爬窗户。 “你受不了工作狂的!”凯瑞A一口断言。 “谁知道!只是场恋爱而已。姐妹们换话题吧,说点你们最近的艳遇给我过过瘾。”梁昉感到气场不对,避重就轻,转移话题。 “听说爱情可以弥补技巧。你说呢?”萨曼达B眉毛一挑一挑,一脸兴奋。 梁昉笑容僵在脸上。如果告诉姐妹们他们还不曾做过,她们必然不信吧。 “不说。”梁昉将身后抱枕抱在怀里。头埋在枕头上,打死不说。 “呦喂!她真的恋爱了!”三个姐们,异口同声叫起来。时至今日,她们方敢相信,梁昉是真的恋爱了。 不然,谁见过她害羞! 梁昉从外面回到家的时候,已经很晚。车开进停车库的时候,见到父亲的座驾已经安稳停好。 从车库出来,特意看一眼二楼父母的卧房,还亮着灯。心下些许安定,心想,父亲在卧房的几率应该大于在客厅的几率。 梁昉早已过了父母规定回家时间的年龄,摄于父亲的威严,还是很不习惯晚于父亲归家。轻手轻脚过一楼大厅,赫然看到母亲端坐在湖蓝色西班牙皇家风情的单人沙发上读书。流苏落地灯打着柔亮的光晕,从头顶照下来。光晕使母亲增添几许恬静与圣洁感。 梁昉不由屏息敛气。 “妈妈,您还没有睡?” 母亲抬起头,眼光些许惊讶,不过很快平复。她放下书,拿轻摇的丝绸扇盖在书上。淡然笑道:“昉回来了。” “妈妈在看什么书?”梁昉实在好奇,印象中母亲是不看长篇大论的厚书的。 母亲脸色异样一闪,想要用母亲的威严镇压住女儿的好奇。无奈平日里宠溺惯了,梁昉已经长腿快手上前翻开扇面拿走了书。 “《霍乱时期的爱情》。看上去这本书妈妈看了不止一遍呢。”梁昉快人快语地说。书被翻得厚起来,梁昉的推理是正确的。 不经意一瞥,母亲的脸色似乎泛起红晕,犹如不雅时被人抓个正着,脸色在羞恼之间徘徊。 “我也有最爱的书,也会不止一遍看。我最爱的是《黄金时代》,爱的要命,甚至能背诵。悲伤时,难过时,无聊时,我就看我的《黄金时代》。”梁昉叽叽咯咯,恍若没有察觉母亲的尴尬。 果然,梁昉的话消化了母亲的不适。母亲重新坦然起来。不过,她看上去并不准备跟女儿分享个人感受。 母亲一边夺书,一边拿手拍打梁昉的手,眼中有嗔怪,有娇羞,有欲语还休。她嘴角抿着笑,人却不言语,只是将书轻拦在怀,一扭身,从梁昉身旁走掉。那身姿,那神态,宛如少女。 母亲也曾是少女。这个念头第一次强烈地被梁昉意识道。 梁昉不由分神:母亲年轻时肯定不止父亲一位追求者吧。加西亚?马尔克斯的《霍乱时期的爱情》讲述了一段跨越半个多世纪的爱情,穷尽了所有爱情的可能性:忠贞的、隐秘的、粗暴的、羞怯的、柏拉图式的、放荡的、转瞬即逝的、生死相依的……母亲的生命中,在丈夫之外,也有一位如“阿里萨”一样的追求者么? 母亲快步旖旎上楼。 梁昉由不得不感叹:母亲这样的女人,骨子里才是真正的女人。像自己这样,大概只得了个女人的皮,直白得像男人,豪放到像爷们。 梁昉轻咳一声,昂首挺胸,一步三摇地开始上楼梯。走了几步,又松懈下来,脚尖轻抬,踏踏踏快步拾阶,很快到了三楼。 换衣服前打电话给保姆房的人安排沐浴。 梁昉拿出包里的手机,滑开屏保,看到并无未接来电,脸色渐渐堆积阴云。小狗子,好不像话。五天里只打了六个电话,除了第一天打过两个电话,其余都是午饭时边吃边顺便聊个天。 一开始梁昉还能体谅他新官上任百事待兴,梁昉心中默默给了他三天的适应时间。第四天,她开始怨气横生,表现就是百般挑剔保姆房里的各种后勤工作。梁昉随手拎出一件衣服,指着肉眼看不见的褶皱,狠狠训斥了一番总管王姐。五十开外的王姐昂着头,垂着眼,站在她面前恭恭敬敬听完训斥,将衣服拿回去,说她会监督家政熨烫完美。 梁昉出完气,心中些许后怕。她怕父亲听说这件事。父亲家规很严,不许家人在下人面前耍微风。大哥有多大,王姐就跟了梁家多少年。王姐就算工作出纰漏,父亲也只和风细雨地点到为止。 第088章 工作狂如斯 次日,风平浪静。梁昉猜测王姐并没有背后打小报告,看王姐的眼光充满感激。王姐不动声色。大有宠辱不惊的架势。 第五天,不敢在家里再冒险,又内心不畅,摒不住去见了闺蜜。抽烟,喝酒,晒纹身,说美男,梁昉还算有自制力,赶在去午夜酒吧前脱身回了家。闺蜜们只怕现在各自找到猎物,已经在酒店大床上醉生梦死了。 梁昉将手机扔在超大尺寸的圆床上,自己也仰面倒下。粉红带亮色星星的帷幕从房顶垂下散开,罩住了圆床,如烟似雾,这抹淡粉带来的朦胧并不能取悦梁昉隐隐的不开心。 她决定,从今天开始,再也不理睬许文衡。直到——直到她心情好为止! 梁昉在闺房心思百转地思量应对许文衡对策的时候,许文衡正埋首在办公室整理数据。办公区域黑了一片,唯独他的办公室还亮着灯。 毕业进银行,因为实习时做过柜面结算,正式上班时直接去了信贷部门。通常信贷部门是以做好企业贷款以及贷后跟踪为重心的,许文衡却意外拉来过亿存款,算是信贷部的另类了。 许文衡抽检着桌面的一摞贷款大客户的贷后回访资料,看着那些资产负债率、速动比率、法人最近动态、甚至企业水电表数据等一页页的数据,在电脑上对贷后大客户的贷后经营、资金流动状况做出自己的评价。他要求自己熟悉部门员工贷出去的每一个大客户资料。 许文衡给自己的第二个任务,就是继续完善行内信贷管理制度。从规范的角度考虑,现有的信贷管理制度并不能完全适应当前信贷业务快速发展的需求,且贷后管理手段滞后,尚不能实现贷后流程化管理。 突如其来的任职带给许文衡许多压力,但是他不想对任何人倾诉。他觉得自己可以抗得住。压力之下,他不想也不允许自己退缩。不仅要顶着压力上,而且必须有所成就。但无论在内心澎湃着怎样的工作激情,许文衡都不愿意熬夜。健康是玩下去的资本,许文衡可不愿舍本逐末。 可是工作狂工作起来,总是会忘了时间。有时候在家工作,一抬头发现时针已经指向12点。别人是勉强自己多做点,他则是需要强迫自己少做点。 再强大的意志也有低谷期,与其拼意志,不去建立规则。许文衡建立的规则就是在公司看书,看到10点回家。他已经过了领月薪的级别,随年薪而来的是弹性工作制,因此不存在加班一说,公司并不会为这3小时支付他更多薪水。虽然浪费了一些电,但对于他的贡献来说,不足为道。 一工作就入迷的许文衡根本想不起需要打电话给女朋友嘘寒问暖。10点后起身离开公司叫出租车。他又不愿在陌生人面前卿卿我我。 回到家之后为了解乏,他喜欢先冲一个澡。冲好澡,跑步机和哑铃早已在召唤他。小小锻炼30分钟,再去冲澡。看看时间,已经11点,到了他心目中晚睡的极限。想来女孩子更需要美容觉,在他的想象中,梁昉早已乖乖入睡。 “还是明天中午再打电话吧。” 于是怀着各种满意和未来的殷切期盼,欣然入睡。 ********** 次日早晨,梁昉被床头柜上的内部电话吵醒。 梁昉睁不开眼,心里气鼓鼓。但是她知道,那只是例行电话。 每一个父亲在家吃饭的日子——通常是早饭,很少是晚饭,绝无是中饭——保姆房都会电话叫醒所有在家的孩子,喊他们一起和父亲共进早餐。 梁昉起床、洗漱、更衣。带上手机下楼,临入餐厅前把手机交给一名家政保管。 “爸爸,早上好。妈妈,早上好。”梁昉声音甜美,朝餐桌两头的父母问好。大哥梁承已经在父亲右手边坐下。三弟还没有出现。 “大哥,早上好。”梁昉在大哥与母亲之间的位置上坐下。 三弟好整以暇地出现了。偏梳的头发纹丝不乱,剃短的一侧发茬乌青,远看真是一枚养眼小鲜肉。走近,那嘻哈与痞气的表情,唉,算了…… “爸爸、妈妈、大哥、二姐姐好!”三弟嘴巴甜。同样的问好,别人是礼貌,他是蜜汁亲密。 父亲点点头,大哥也点点头。母亲也点点头。梁昉也点头。 虽然同是点头,表情却各不相同。父亲是懒得理你的点头,母亲是非常满意的点头。哥哥是长兄如父你且慢慢作的点头,梁昉是心无城府热情的人情回复。 早饭开吃。 梁昉心中着实感激父亲一般不在餐桌上借机训斥或讲道理。大家平和地、轻言淡语地吃了一顿早餐。 待父亲放下粥碗,一家人的进餐便告一段落。 小停片刻。洗过手,父亲起身,大哥跟随,王姐拉开门,保镖跟上,司机早已将车发动好,车内温度刚刚好,父亲便在一大家人的注视中,与母亲告别,登上他的豪华座驾,哥哥搭顺风车。父子俩出门。 看着父亲的车驶出庭院。 三弟明显出了一口气。 母亲埋怨般瞥他一眼,眼光里却盛着疼爱。 “你今天又要去哪里厮混?”母亲对着缩头缩脑要走的三弟问道。 “我今儿哪儿都不去!就在家里陪您!除非哥们三请五叫,八抬轿子来抬,那也得先得母上大人首肯,才不得已暂别母亲出趟儿门儿。”三弟卷着舌头,一股京片子味儿。 “贫嘴。”母亲嘴里如是说,人却忍不住笑:“新交了北京来的朋友?” “我呀,最近迷上京剧了。妈妈您知道吗?以前京剧里面没有女演员,那戏里的女的,都是男的扮演的。您能相信吗?那身段儿,那媚劲儿,竟然是爷们扮的……” 梁昉若不是碍于母亲在场,保管当场笑出声来。三弟白,还以为所有人都如他那般白,拿常识当新闻感慨! 得亏他脸皮厚,神经粗,才能在别人的嘲笑眼光中活蹦乱跳地活下来。 第089章 风投怎么样 梁父的宾利加长车稳健疾驰在路上。 父亲钟爱这个世界著名的英国汽车品牌。拥有近百年历史的宾利,历经时间的洗礼,历久弥新,依然熠熠生辉。后来,宾利和买下它的劳斯莱斯都被大众集团买下。这也是为什么父亲个人持有大量大众集团的股票。父亲说,这是他生意上唯一的不计后果的任性投资。 车内,梁父看一眼坐在自己对面的儿子梁承,不觉满意地颔首。想到家里的一双儿女,又不觉凝眉。 “你妈妈说,妹妹又辞职了。” 孩子们还小的时候,梁家习惯从他称谓,喊梁昉为“妹妹”,喊梁佼为“弟弟”,喊长子梁承为“哥哥”。孩子们渐渐长大,母亲开始称呼他们的名字。父亲偶有顺口,还是会喊成幼时的称呼。 “公司企划部门有个经理职位正在招聘。妹妹可以借机锻炼一下。”梁承稍作思量后回答道。 “她毕业后不肯进家里企业,正是要逃避你我。” 梁承略略思索,计上心头。 “妹妹毕业这两年,做过三家公司,也算积累一些职场经验了。她一向精灵鬼怪,不如开一支基金,让她涉足一下风投。” 父亲微微点头:“你觉得给她多少合适?” “两千万?” “昨天跟赛华商贸公司谈判,快六十岁的老总,谈判桌上,我看你快把人家压榨哭了。对你妹妹,你倒是大方!” “生意怎么能跟亲情比呢。”梁承被夸,笑笑地回答。 梁父对这个答案很满意。他点着头,应允。 “给她两百万。” “多少?” “两百万。” “会不会太少?”梁承有些摸不着头脑,妹妹18岁成人礼,父亲豪掷六百万包机组团去纽约妹妹的学校开Party。妹妹开的两辆车,合计也不止200万。为何风投基金只给这么点儿?这让他这个当大哥的又如何说得出口? “你刚才不是说了吗?生意归生意!” 梁承唯有闭气养息,父亲六十有五,体魄上已经不再年轻,可头脑转的,一点不比他这个年轻人慢。 “房租、员工、前期运营,七七八八加起来消耗不少,再投资恐怕腾挪不开。”梁承为了妹子着想,再尽力一把。 “我们位于静安寺的7A写字楼,给她腾一间。免租。员工可以调两个给她。工资算在集团内。我只看她的利润百分比。她要是有能力,我们可以追加投资。她要是只会玩,多少钱扔进去都是打水漂。” 父亲话说到这份上,想来已经很坚决了。梁承及时闭上嘴,唯有赞同。 “晓欣那孩子最近好吧?”见离公司还有一段时间,父亲开口问。 “谢谢爸爸关心。明年夏天毕业。这会正在做毕业设计。她昨天还跟我炫耀,说自己毕业设计已经有了初步模样,导师很欣赏。” “她毕业之后你们有什么打算?” 梁承脸上浮现喜色:“我们计划,等她毕业就结婚。” 梁父很满意:“你年龄不小,是该成家做父亲了。我在你这个年龄,儿子都5岁了。” 梁承笑。跟父亲聊天,他常有脱离感,譬如父亲会说,“我儿子都5岁了”,而不是“你都5岁了”。这种轻松与冷幽默,可惜妹妹和弟弟体会不到,不然他们也不会觉得父亲高压了。 ********** 总管家王姐最后一遍检视工作人员布置好的浴缸四周,觉得无可挑剔,才去敲小主人的门。梁昉本来好心情写在脸上,到了盥洗室门口一瞥之后,却脸色微怏。 王姐心中吃惊,她知道小主人不悦是因为沐浴准备工作不到位,可她不知道哪里需要改。敏锐地察觉到梁昉的不悦。 曾去荷兰Huis De Voorst的古堡里参观过全球独一无二的专门培养高级管家的国际管家学校的王姐,认为自己是证书管家中的实力派,实力管家中的理论派,言而总之,总而言之,胜任私人管家游刃有余。 在梁家三十余载,随着梁家财富增加,王姐的管家能力也突飞猛进。可如今,站在小主人的紧闭的盥洗室门口,大有挥之不去的阴沟里翻船的囧迫感。 王姐不由纳闷,内心直后悔没有勤快检查那个离职女孩准备后的效果。不然,凭她这业内顶尖的专业管家的犀利眼光,肯定一眼看出差别。 不服气的王姐当下没作声,从三楼下来,跟同事安排下重要事情的负责人,自己便驱车去一家人才中介公司。 如果没有记错,这家名为“如亲”家政的对口人才输出公司,一定比她更了解那个人。小安全名叫什么来着?对,安彩瑞! 自带威仪感的王姐登堂入室,小前台不敢拦,王姐直接推开了“廖总”的办公室。十平方的单间,两面书柜塞满了打印材料,两平方左右的桌面,成摞地堆放着建立,廖宗从两个屏幕的电脑前抬起头。 王姐和廖总彼此见过——在一家有米其林二星大厨坐镇的茶餐厅。廖总恭喜双方达成人才直输合作共赢关系,请王姐吃饭。那一次,廖总很像一位“老总”。 今天再见,王姐顾不上吃惊与感慨,开门见山:“你还记得上次给我们推荐过一个年轻女孩,名字叫安彩瑞?” “记得!输送给您的人才都是精挑细选的,当然记得!” “她跑了!” “偷了多少东西?”廖总脸色一阵,惊恐中来,深怕找他连带赔偿。 王姐一摆手:“没偷东西,连当月工资都没要!” 廖总一听,放下心来。他喊前台泡茶,请王姐坐坐坐。 王姐往背后发污的米白色双人沙发上瞄一眼,连动也没有动,站在廖总的办公桌前,继续说道:“你想办法。我要她再回去!工资可以谈!” 廖总当然听得懂“工资可以谈”是什么意思。他送出去的人工资多,他相应得到的提成就多。 “没问题!包在我身上!”廖总拍胸脯。 王姐刚露出一个舒心笑容,廖总便话锋一转:“但是……” “但是什么?” “你总要告诉我,在贵府上发生了什么,我好针对性地做开导工作。” 第090章 王姐要找人 王姐沉吟。 话是说得没错,奈何她压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呀。她在安彩瑞非走不可的时候,并不觉得有何不妥。这种事情以前也发生过,譬如重要家人突然离世,需要参加后事。就算当事人不主动说离职,王姐也是恭送不候的。忌讳这事,很多有钱人家都执行得很认真。 当安彩瑞哭红了眼睛说需要离开时,王姐自然而然想到了生死别离。大家都不说破,王姐意欲安排人去银行取一笔抚恤金。只是安彩瑞走得太急,甚至连工资结算都等不了。 王姐本不打算再找安彩瑞,只是大小姐这几天找茬不断,看那态势,将是没完没了。王姐便自作聪明,认为这是大小姐在暗示她,需要找回她看中的小姑娘。 因为有了这层自作聪明,她甚至改观了以前的判断,认为安彩瑞哭红了双眼,并非因为亲人离世,而是遭遇了来自大小姐的“取向喜好”。 至于自己是否真有必要“助纣为虐”,王姐认为,那根本不是思考该问题的正确方式,正确思考方式是:主人要,她给。她只是在尽职!对错与否,与她无关! 王姐威严地朝廖总一瞥:“最近好几家口碑和实力都不错的家政公司,一直在联系我……” “我懂了!懂了!我明天一定亲自把她送到贵府!如果明天不能,请您宽限我三天。三天后我就算掘地三尺,也要把她从茫茫人海挖出来!只要人找到了,嘿嘿。” 小前台端了一个纸杯装的茶水进来,门敞开着,无需敲门,径直走入后将茶水放在总经理的桌上。王姐连看都不屑于看,不等小前台出门,自己先昂首挺胸出廖总的办公室,头也不回地甩下一句话。 “记住你说过的话!” 王姐一走,廖总就给自己的一个哥们打电话:“黄宝财!你害惨我了!上次你推荐的那个小姑娘,你马上给我找出来!找不出来咱俩光屁股玩到大的交情从此拉倒!你听到没有?说话!” “你来上海都快20年了,咋还改不了家乡话的味捏。”电话里,一个比他还地方味还足的声音不紧不慢笑起来。 “少废话!今天,现在,立刻,马上!给我把她找出来!” “找出来,你想干啥?” “送~大~神!有家府上看上她了,工资随便开!” 廖总以为自己说完“工资随便开”,见钱眼开的黄宝财会马上宣誓衷心。没想到电话不早不晚,在那一刻被果断挂掉,以至于廖总都不确信“工资随便开”这五个金光闪闪的大字有没有输送到黄宝财的脑袋里。 廖总接着打,被挂断。再打,再被挂断。 廖总额头开始冒汗。他手上连安彩瑞的档案都没有,不通过黄宝财,到哪儿去找安彩瑞! 现在悔不当初,为时已晚。怪只怪自己太大意! 还记得那一天,自己正为梁家王姐挑选“高标准”的家政人员而发愁,黄宝财找他喝酒,见他愁眉苦耐,大腿一拍当即为帮他推荐了一位。推荐的这位出现在自己面前时,廖总肯定下巴都合不上了。说美若天仙有点过分,但不这么说,有点对不起那张小脸啊。 廖总的第一反应是:我是不是应该该行做经纪人公司?第二反应是:王姐见了此人必定高看我大“如亲家政”! 廖总当即要发表格填档案,可黄宝财大手一挥:“这捞什子有嘛用!我就是她的活档案!真要填晚些时候请我喝酒我说给你听!快送她去上班,多上一天就是好几百块钱呢!” 鬼使神差,色令智昏,廖总喜不自禁把安彩瑞和另外一名三十几岁的家政小刘,一起送到了梁家王姐那里。因为家政员工档案一向归公司保管,所以王姐也无从疑心。安彩瑞就此工作在梁家。 不仅不知道安彩瑞的地址和联系方式,现在“活档案”也接连挂自己的电话。廖总哪里还坐得住! 廖总匆忙起身,差点推倒座椅;奔出小办公室,撞到一叠简历;顾不上管身后大雪花飘落,廖总急着出门。跑出门一会儿,又抹着额头上的汗跑回来,忘了带车钥匙了。 哆哆嗦嗦开着雪弗兰赛欧直奔黄宝财工作的甲级写字楼。据说这是一款转为年轻人首次购车而设计的小型车,即便是自动挡高配车型,价格才八万元左右。之前,廖总托人上了安徽拍照,今年,他最得瑟的一件事就是将安徽牌照换成了本地牌照,足足花去了他9.3万元。真正实现了车牌比车贵。 顾不得疼惜20元每小时的停车费,赛欧钻进地下停车库。从地下车库乘电梯上来,廖总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捉住黄宝财,按地上狠狠揍! ********** 黄宝财挂掉电话老乡廖总的电话,按住突突直跳的胸口,对着手机横横地说道:“狗眼看人低!你以为给我钱,就能买走我的忠心吗?做梦!” 可是话说回来,安彩瑞从前东家逃出来后,并没有跟他这个“干哥哥”联系。他想要找安彩瑞,也没那么容易。黄宝财正了正喉结下的制服领带,在写字楼三层挑空的气派大堂内来回踱步。事到如今,他只能再次感叹:美貌这东西,长在普通人脸上可不见得是好事!红颜薄命啊。 穿灰色和土褐色拼接制服的中年妇女来擦大堂沙发前的玻璃茶几,黄宝财不由想起几个月前跟安彩瑞相处的日子,那时候安彩瑞是这幢甲级写字楼的保洁工,黄宝财总以为,她是前来体验生活的大明星…… 看着她挤在逼仄的装满清洁备用品的小储物间里扒盒饭,看着有品性浅的男人或女人走开好远还一次次回头拿好奇眼光看她,看着她弯着腰在高跟鞋西装裤来往的人群中拖地,看着她戴上手套跪地上清洁马桶……他总是莫名疼惜。 可是安保小队长并没有什么特权可给她,唯一能照顾的,是她上夜班的时候他等她下班送她回家。 第091章 纯洁的友谊 要说男女之间没有纯洁的友情,打死黄宝财黄宝财也不同意。他对安彩瑞,就是纯洁的!证据就是,他从不像别的安保对她心怀龌龊。他就是觉得她长得太好看了,人又善良勤劳能吃苦,所以想帮她,保护她! 娶她?做人哪能那么贪心呢,家里的老婆也不答应啊。退一万步,老婆答应,自己也不能答应啊。安彩瑞长得那么招摇,多招惹是非! 黄宝财心里明镜一样。他只是单纯地可怜她!尤其发现30楼一个凸肚大叔开始偷瞄安彩瑞之后,凭借男人对男人的了解,他立刻觉得,这幢甲级写字楼,已经不是安彩瑞安全归宿。他本来就想委托老乡帮安彩瑞介绍一个好人家,只是一直有些舍不得看不到她。现在,是时候下决心了。 事情比黄宝财预想得还顺利。安彩瑞很快去了一户有钱人家,听说那家里光做家务的家政都有四名,此外还有两名厨师,三名司机。黄宝财大有一颗心放肚子里的感觉,像父亲送别女儿出嫁,黄宝财洒泪送安彩瑞——的背影上廖总的车。 后来,从电话中得知,安彩瑞很开心。工作环境好,工作内容轻松,工资高。 “谢谢宝财哥!”安彩瑞在电话里说,声音里都是笑的。 黄宝财开心得像在云中飘。没想到好日子没过上俩月,又出了幺蛾子。 唉,要不怎么说红颜薄命呢。 黄宝财感叹着,担心着,焦急着,无奈着。离下班还有6个小时呢,他能怎么办! 一转身,看见廖总黑沉沉瞪着一双死鱼眼,一脸杀气,走路带风,大踏步径直朝他而来。 ********** 朱贝妮被陶慕拉去办公楼楼下买7-11的咖啡。 因为陶慕的台湾腔,又因为陶慕钟爱7-11,一度朱贝妮错觉以为7-11是家台湾便利店。偶然了解到,它其实是家日本的便利店。虽然“7-11”的店名最开始表示早上7点至晚上11点营业,其实,它早已是家24小时便利店。 “你知道吗?公司楼下小广场外面的马路上,有一家猫屎咖啡。”朱贝妮对声称爱喝咖啡的陶慕分享道。 “不敢私自进入,怕身上的钱包大人不答应。”陶慕回。 “到底多少钱一杯呢?”朱贝妮不觉好奇起来。 “没有两三百块,买不到一杯吧。” “一杯而已,要两三百块?”朱贝妮要瞪圆眼睛了。 “麝香猫大人拉屎也不容易。”陶慕道。“说起来,我只服那第一个从猫屎里取咖啡豆的人。” 朱贝妮和陶慕正说说笑笑,冷不丁身旁两个人扭打起来。一个人穿着制服,一个人穿着衬衣。话也不说,只管闷声对打。拳头你来我往,俩人连滚带爬。看得路过的朱贝妮和陶慕惊呆在原地。 陶慕第一个反应过来:“拍电视剧的?” 朱贝妮便左右寻找起摄影机、灯光、导演、吃瓜群众等,然而除了同样错愕的保洁阿姨外,正上班时间的大堂空无他人。 陶慕拉着朱贝妮,沿墙角出大堂,去了7-11。 从7-11买好大杯卡布奇诺回来,大堂已经空无一人。连地面也无任何特殊印迹。陶慕和朱贝妮对望一眼,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更不可思议的是,电梯门打开,柳欣和她的死忠粉小安从里面出来。柳欣笑得隐隐透出兴奋:“都说女人有第六感,你果然是个例外!” “你是在拐弯骂她不是个女人吗?”小安歪头看柳欣:“好有技巧!好聪慧!” 朱贝妮眼睛看天花板,拖着陶慕往电梯里走。 “我是不是要提醒你呢,今天有惊喜哦。”柳欣兴致不减,转身对着朱贝妮嘻嘻笑道。 电梯门应声而关。 陶慕问朱贝妮:“什么惊喜?怎么觉得她的表情超级不配这俩字呢?” 朱贝妮耸耸肩,表示她也不知柳欣所云。虽然脸上强壮镇静,心里却如翻江倒海。除了请假的何美丽,目前在公司内,自己跟粒粒和陶慕称得上交往最密切了吧。粒粒是依赖她由来已久。陶慕则是工作搭档。 朱贝妮不由担心,走火入魔游戏玩得太投入的柳欣会拿她们二人开刀。粒粒何其单纯,什么惊吓都会承受不住吧。陶慕正新婚,刚搬进租来的新居,正是人生最开怀的阶段,可不要因为她被泼冷水啊! 可是,提示的话又无从讲起。朱贝妮只能暗暗担心。 还好,捏了一把汗,直到下班,不管是粒粒负责的前台,还是和陶慕共同负责的内刊,都还顺利,并无差错。 盛景全这两天把公司的网络照顾得很好。路星星到家后还曾联系朱贝妮,询问公司网络安全否。听朱贝妮支支吾吾说电脑网络再无事故,路星星在电话里一声叹息:“技不如人,我服!” ********** 梁昉思前想后,终于确信:自己赌气,赌得天昏地暗,只怕许文衡丝毫不知呢。传说中直男爱情商低得可怕,万一自己遇到的,就是这一款呢。 与其自己气,不如去气他。 梁昉湿答答从浴缸里爬出来,将一条素色宽大浴巾绕在腋下,去盥洗台卸下面膜,洗脸,涂完护肤品。开始给许文衡打电话。 “你几天没见我了?”梁昉没好气。 “5天。” “你倒是还记着呢。” “当然。” 许文衡语气殷切热情,放在耳边的听筒传出呢喃声效,梁昉听得入迷,一时火气消散一半,余下的怒火,也有些收拢不起的感觉。 “……” “……” 梁昉静候下文,许文衡也等着对方给出进一步提示。两个人有几秒钟,就这样静静地听对方的呼吸。 梁昉哭笑不得,终于确认,自己真的遇到了传说中的那款直男。 “今天下班来见我,跟我约会!” “好!”许文衡连停顿都没有,“今天我就不加班了,落下的功课正好可以周末补上。” “这几天你天天都在加班?”梁昉不由多问一句。 “是。每天到晚上十点。回家锻炼一会身体,洗漱好基本11点。怕打扰你,只好第二天中午抽空打电话给你喽。” “怎么会那么忙!” “我给自己定了个小目标,想推进部门内制度完善。” 推进部门内制度完善算是小目标吗?梁昉哭笑不得。好吧,至少不是劈腿。 第092章 想也想不到 朱贝妮暗自下定决心,如果柳欣胆敢再无事生非,她一定跳出来!懦弱只会换来欺人更甚,妥协更要仰仗对方人品。柳新的人品,是妥协不出好结果的。 策略她已经想好了,趁柳欣不备,抢下她的手机。她要直面“黑虎哥”! 一则,从偷听到的电话推测,黑虎哥并不会对柳欣一味妥协、有求必应。再则,她相信黑虎哥会理解她的被动偷听,相信黑虎哥会通情达理,不会无聊到一直跟她这样的无名小卒过不去! 据说大街小巷都装满了高清摄像头。这也是为什么她敢拿自己的安全赌一把。 打了这样的主意之后,朱贝妮那颗怦怦跳的心总算回归了节奏。 看看时间,已经接近下班时间。 左手挎陶慕,右手牵粒粒,三个人随大家坐电梯下楼。陶慕的老公正陶醉在“老公”的身份中无法自拔,因此每天兴高采烈来接媳妇,同时耀武扬威展示自己“陶慕老公”的新身份。 跟陶慕和她老公分开,回寝室的路上只剩朱贝妮和粒粒相伴。 “她,好几天没来。请假了吗?”粒粒开口,话没说完,人先脸红。 粒粒一向脸皮薄,又傲娇又传统,这样的女孩子据说是被原生家庭呵护得太周全才会这样。这样的她独自一人适应上海这样节奏的生活,内心会经历很多常人难以想象的磨砺吧。 朱贝妮要好几个眨眼的功夫,才能意会到粒粒口中的“她”,是指何美丽。朱贝妮有心怪粒粒对主动搬离寝室的何美丽无感恩之心,但怎么也无法真的跟那张纯真的脸较起真来。于是只能撇下心中微微的不满,温柔以待。 “是的。大概下周来上班。” “没发生什么不好的事吧?”粒粒问得急,语气里全是关注。 朱贝妮与粒粒视线相接,犹豫一二,还是没有以实相告。只宽慰地说,应该没有什么不好的事。 “现在我只剩你了。你不要比我先离开这里。你等我到明年好不好?”粒粒眸光转动,水汪汪惹人怜爱。这样的孩子放出来,父母不闻不问,也够心大的。 朱贝妮作为路人甲忍不住在这样的目光下生出“长姐如母”之感。她用胳膊调皮地碰碰粒粒:“你不用担心啦。我不是明年要考试吗?考试之前,无论如何都不会多生波折换工作的。” “太好了!”粒粒紧紧圈住朱贝妮的胳膊:“曾媚姐姐走了,美丽姐姐不跟我讲话了,你一定不要忘记你说过的话,明年夏天之前,一定不能比我早离开公司。” 这样被需要、被依赖的感觉真好。朱贝妮觉得,自己依稀知道为啥男生喜欢小鸟依人型姑娘了。 两个人正柔情蜜意牵手过马路,余光中一个黑影扑过来,巨大的冲击力瞬间将朱贝妮撞扑在地。粒粒未来及松手,急奔两个趔趄才收住脚。回头一看,朱贝妮侧扑在斑马线上。她身上,多了一个人。好巧不巧,这人的脸正好尴尬地贴在她的屁股上。 朱贝妮一手撑地,一手试图推压在自己腿上的沉重身体。那身体的头贴在自己臀部,用手去推,竟毫无反应。 抬头向上看,肇事者一眼可见。一个骑摩托车的人,几乎傻眼一样愣在那里。车的前轱辘压在斑马线上,不,确切地说,压在倒在朱贝妮身上的男生的右腿上。 很快下班路上的行人围成一小圈。人们纷纷举起相机拍照,低头发朋友圈。 粒粒拨开人群,去拉倒地的朱贝妮。朱贝妮示意她先搬去倒在她腿上的路人。 “啊。”那人呻吟一声,自己抬了头。 目光对视,一张布满痛苦的脸努力挤出笑。朱贝妮吃惊到无以复加:许文衡! “怎么是你?” “你没事吧?” 朱贝妮和许文衡同时开口。问完又都等对方回答。 “你先起来。”朱贝妮觉得脸渐渐有些发热,顾不得等许文衡解释,她只好先提示他不要继续这样趴在她腿上。 “我……腿动不了了。”许文衡撑起上身,解放了朱贝妮的双腿。朱贝妮朝许文衡的腿望过去,殷红的血浸湿了米白色的裤子,斜照的阳光下,血迹触目惊心。朱贝妮觉得隐隐发晕。 “你快别看了。这次晕倒了可没人救。”许文衡脸色惨败,额头密密麻麻一层汗,却还有心打趣她。他大概意指热季风暴,朱贝妮没来由想起无锡街头。 正说话,交警拨开人群——下班时段,路口正好有交警执勤。交警麻利地扣下肇事车辆和车主,询问过许文衡的伤势后,果断叫了120救护车。 等待120救护车的期间,交警询问许文衡的紧急联系人。 他多想说:就她吧。可是,如此不忍,如此不愿。不想她操劳,不想她烦恼,不想她着急地团团转,嘴里喊着怎么办怎么办。如此,他只能当着她的面说出另一个人的名字。 许文衡苦笑一声:“梁昉。” 朱贝妮闻言别过头。 120救护车到了。 医护人员从车上抬下担架,把腿部受伤的许文衡用担架抬上车。 朱贝妮一直站在一旁,看120车上下来的人来来往往,忙忙碌碌。心里犹豫得不行,抓着粒粒胳膊的手指因用力而发白。 许文衡被抬上车前,透过人影投过来的那一瞥,始终温和镇定。她却因慌乱而瑟瑟发抖。 救护车车门咔嚓关上。朱贝妮仿佛筋疲力尽,轰然脱力,蹲在地上,抱着膝盖以求慰借。 那一刻,朱贝妮明白了。4年相伴,3年相思,并不似自己以为得那般清淡,也不似自认为得已经放下。事到关头的牵挂,比自己的要强烈地多。 “大贝姐姐!你怎么啦!”粒粒声音里带足哭意,用力拉着朱贝妮的一条胳膊,试图把她拽起来。 “你叫朱贝妮?”交警过来问。 “是。” “跟我走。” “去哪儿?” “辖区派出所。” 朱贝妮怀疑自己听错了,但同时她又知自己没有听错。缘何许文衡发生交通事故,自己被叫去派出所? 第093章 有人失宠了 交警有条不紊处理各方问题,围观群众见没热闹可看,纷纷散了。 一辆摩托,停靠在交叉路口的另一侧,车手来回眺望,却不敢过来。徘徊一会,终于忍不住从裤子口袋里摸出手机,打起电话。 “你总是以为我年轻,有些事情不能弄清……”写字楼八楼之上,柳欣的手机蓦然响起来。 “糟糕,大事不好,小事不秒。”一直站在窗口,俯瞰楼下的柳欣,渐渐白了脸。她捂上耳朵,显然不愿意接这通电话。电话并不执拗,响了一会儿便没有了声音。 柳欣摸着脸颊,翻来覆去想了一会儿,终于一跺脚下定了决心。 惊慌使她失了节奏,有些跌撞。她拿起包,翻找一番,才发现自己的目标——手机就安静躺在桌面。滑开屏幕拨电话的手有些发抖,不过,等着被发现才是死路一条。柳欣还是将电话拨了出去。 “嗨,舞哥。” “你还有胆打电话?”电话里传来一个冷峻的声音,柳欣才发现自己不小心按了免提。 “我错了错了……舞哥,你听我解释……” 电话那头的人并没有给柳欣解释的机会。柳欣快速跑到窗口,见每天来接自己的红色跑车从路边停车位上开走了。终于确认,失宠之日来了! 柳欣抹一把眼泪,收拾起办公桌上的私人物品。这个让她身败名裂的破公司,她一秒都不想再呆了!走之前瞥一眼朱贝妮的工作位,心里忿恨交织。 “柳欣!”柳欣走了一半,背后传来一声吼。总经理这样颐指气使的喊叫声,柳欣听了快五个月。若不是总经办秘书的光环罩着,不是小安鞍前马后捧着,柳欣才不稀罕伺候“蛋白质”总经理——混蛋+白痴+神经质! 柳欣将私人用品小箱子往上提了提,半回头,总经理的那扇门,正如总经理的那个人,她都够了。 半天不见柳欣进来,总经理哗啦拉开门。柳欣位上没有人。他这个堂堂总经理还没有走,总经办秘书就这么走了吗? 一抬头,柳欣站在行政部区域的走廊里,透过大半个办公室冷冷地盯着自己看。 “这个季度的还款申请你报财务部了吗?”总经理声色具厉。“这都几号了!怎么还不见流程过来?要你个秘书吃干饭吗?债主追上门你负责吗?喂!大胆!放肆!我跟你说话呢,你怎么走了……好,好,有本事你明天别来上班!滚蛋!” 柳欣回转半个身子撞开磨砂磨砺门,在昏暗的灯光中,朝总经理冷笑:“一看这破门就知道是个草包公司,什么年代了,连个自动门都装不起!” 总经理像被斗红眼的公牛,喘着粗气快步甩臂极速靠近,一般来说,好男不跟女斗,但万一碰上坏女,好男其实也不用讲太多规则,否则就被规则框死了。总经理身为灵活运用的领军人物,怎能被规则框死呢。那岂不是成了自己最看不起的书呆子了嘛! 柳欣将杂物箱往地上一扔,逃也似的跑掉了。 那时候离下班时间已有一小段距离,员工基本走完,清洁工开始上班。 总经理只顾眼前,脚下猛然被绊,整个人惯性往前冲,两只手本能地去拉玻璃门上的扶手,才得以稳住身体。得亏底盘低,重心稳,才只是一场虚惊。 “咔喳喳。”微妙的细碎声响。 磨砂玻璃门龟裂出冰纹般痕迹。总经理诧异地看着握在手中的门把手,一脸迷茫。这东西是怎么被他魔法般地从门上抓下来的? 总经理醍醐灌顶般突然醒悟过来,朝虚空左拜拜,右拜拜,嘴里念念有词,敛了怒气,朝自己办公室稳步走去。 玻璃门由外而内被推开,两个清洁阿姨走进来。 “这门怎么变软了?”一个叫道。 “玻璃碎了,幸亏是防爆玻璃。”另一个解释道。 第二天一早,有人赶在上班前安装自动移门。一些早到的同事纷纷纳闷,怎么平白想起换公司的门。个中原因,只有总经理一个人知道了。 其实,连总经理自己都说不清楚。他也不敢去细想,只认作是神在警示他。他需要反省,需要调整,需要改变…… 话说朱贝妮跟随交警叫来的值班民警,去了最近的辖区派出所。粒粒拖着朱贝妮,一步三摇,走得极慢。 值班民警一而再回头,但一看到满脸惊恐的粒粒,便不忍心催促。只能任由她们。好在派出所并不远,走过这段路,拐过一个弯,再直走1500米,就差不多到了。 朱贝妮还没有走到辖区派出所,陈小西的电话先来了。 “我来了,你别怕。”陈小西劈头如是说。 “你怎么知道我——?”朱贝妮如何不惊讶。 “梁昉打电话告诉我的。” 还没来及感慨什么,“徐汇区桂林路派出所”的蓝白招牌映在眼前。朱贝妮五味杂陈,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亲自跟这样的地方打过交到。 像是有第六感,朱贝妮磴在台阶上的脚有所迟疑,不由自主回转头。果然,马路非机动车道上,有人一路超越,骑着银光闪闪的摩拜飞驰而来,亮橙色的轱辘转得快得像演杂耍。 陈小西将共享单车停在路边,自己跑过马路。所幸这是一条只有斑马线,没有红绿灯的看着过路口。 真高兴能及时赶到。陈小西喘着气,一脸成就地看身侧的朱贝妮。 顺便说一句,该死的摩拜,据说不惜以三千元一辆的单价,制作出这样死沉死沉的轴动单车。相比之下,ofo小黄车虽有劣币驱逐良币之嫌疑,到底用起来更便民。 在陌生的环境见到熟悉的人,朱贝妮终于能笑出来了。 陈小西与朱贝妮并肩走进派出所的大门。落在后面的粒粒,伸出芊芊玉指,指着陈小西的背影愣在原地。这位哥哥如此熟悉,只是一时想不起,到底哪里见过。 一路不忍催促的其中一位值班民警,这会只能笑着催一催了:“你要进去吗?” 粒粒脸一红,低下头,微不可见地点点头。 “那就一起进去吧。” 第094章 肇事者漏嘴 梁昉穿了一件仙味十足的Marie elie 春夏款蕾丝长裙。这个法国小众奢侈品牌很得梁昉的心。 站在夹角而立的三面镜子前,梁昉很容易就窥视了自己穿这件衣服时的全貌。修身不紧裹,黑色线条压封,削减白色蕾丝的娇弱,少量的黑白撞色,起到恰到好处的点睛效果。 镜中的人娇美动人,完全看不出真实的年龄。梁昉对此很满意。 好整以暇地坐在院子亭阁内陪母亲“风浴”——母亲是一位超级喜爱白皮肤的女人,是不肯像西方女人那样进行“阳光浴”的。她能做的极限,就是坐在收拾甚好的午后亭阁内,吹吹风。家里游泳池之所以建在后院,也是基于对母亲好恶的考虑。 “你不去约会吗?”母亲问。 “等他下班。”梁昉微微抬腕,“应该差不多了。” “你想过结婚吗?” “妈妈,您这是在担心我成剩女吗?” 母亲掩唇而笑,看向梁昉的这一眼柔且媚:“梁家怎么会有剩女。” 梁昉娇俏地歪头一笑。她也这么认为。 “只是,你30岁了。子宫不等人。” 梁昉微笑着沉默以对。心里腹诽不已:我自己还没当够孩子,可没想过为孩子而婚啊。 “昉儿,电话来了。快点电话!”许文衡的声音蓦然响起来。母亲不禁正襟危坐。梁昉噗嗤笑出声:“妈妈,这是我的私人定制来电铃声。” “你们年轻人可真会玩。你接吧。我正好回屋歇歇。”母亲说罢,举起丝绸面扇轻遮额头,悠然出亭阁。 梁昉才按下绿色接电话键,许文衡带着喘息的声音率先冲了出来:“昉儿,你有陈小西的电话吗?” “怎么?” “快打电话给他,让他去找朱贝妮。” “你怎么了?” “我没事。你先打电话给陈小西。转告他,民警可能会找朱贝妮,但是不用担心,应该只是做个口供。” “到底发生了什么?” “你先打他电话。之后打给我,我再跟你说。” 梁昉笑容未及盛开便衰败。她超级讨厌被蒙在鼓里的感觉。难道没有告诉过许文衡?尽管心里涌动着不满,梁昉还是照做了。陈小西如她一样,如坠雾里。 等梁昉再把电话打给陈小西,接电话的已经不再是机主本人,而是一个陌生的女人的声音。 “你是谁?”梁昉一点没有客气的意思。 “我是瑞金医院放射科的助理医生,一位前来拍片的患者把电话交给我,说怕打电话的人着急,托我代接。” 梁昉顿时萎了气焰:“他怎么了?” “被摩托车撞了小腿,正在排查是胫骨还是腓骨骨折。” 梁昉倒吸一口冷气,上次是中山医院,这次是瑞金医院,你这是本命年流年不利的节奏吗。 跟助理医生匆匆说声谢谢。梁昉本想不着急,结果却手提裙摆,小步跑了起来。进车库,启动,倒车,一气呵成,开出庭院,奔瑞金医院而去。 ********** 辖区派出所内比想象得要朴素的多,一张办公桌,两张靠背椅,四五把圆凳。一个中年民警和一名年轻民警把大家招呼进室内。很快有人进来,把一身酷黑赛车装的摩托车手带到了隔壁房。 中年民警很干练的样子,审视一圈之后目光落在朱贝妮身上,简明扼要地先行明说。按照中年民警的说法,这并非一桩单纯的交通事故,而是有预谋的犯罪。因为,交警在例行询问肇事者的时候,肇事者一激动,开口就否认:“我没想撞他!我都不认识他!真的!我要撞的人是朱贝妮!” 智商感人的肇事者。 把肇事者领走的第三位民警很快过来了,中年民警示意他但说无妨。那位民警开口前先忍不住笑起来。原来,那位肇事者想翻供,可惜执法记录仪已经记录下来,心理防线顿时崩溃。肇事者自己坦白,他并非真的要撞朱贝妮,只是要制造惊恐,好让朱贝妮听话一些。 当询问肇事者与朱贝妮之间的关系时,肇事者又一脸迷茫,一口咬定自己并不认识朱贝妮。当民警问不认识怎么识别要撞的人呢。肇事者说有人给他看了朱贝妮的照片。 询问到这里,案情基本明了。当继续追问是谁给他看了照片让他恫吓朱贝妮时,他却死活不肯说。问急了。肇事者脱口而出:“我要找律师!我有权沉默!” 中年民警灼灼目光看向朱贝妮:“你知道是谁指使的吗?” 朱贝妮点点头:“很可能是公司里的一位同事。因为一些误会,导致她对我有看法。” 按照中年民警的说法,朱贝妮在此事中没有受伤,可以要求民事赔偿,也可以和第一受害人联名提起刑事诉讼。“刑事诉讼”四个字显然吓坏了朱贝妮。她看一眼陈小西,看一眼民警大叔,十分犹豫地说,还是以被撞者的态度为准吧。 “说起这个被撞者,真是倒霉。自己受伤不说,肇事者对他也怨念很深,觉得他误了事,导致弄假成真。”提审肇事者的民警说起来直摇头。 “对了,你和被撞的人,认识吗?”一直不太说话的年轻小民警问。 朱贝妮只好点点头。 “正好。我们要去医院走访一下他。”中年民警大叔道。 陈小西心中有一个不好的预感,他隐隐觉得,许文衡撞枪口并非意外。只是,他不愿意将这一疑问说出来。一来,它听上去像是对朱贝妮和许文衡的怀疑;二来,就算朱贝妮和许文衡仍旧在联系,他也出师无名无从指责。 手机在背包里嗡嗡响。朱贝妮取出一看,是杨青青。也不怪杨青青这会儿打电话过来。朱贝妮原本和杨青青约好,下班后去她那里看望何美丽。许久不到,杨青青难免会担心她这名路痴走岔了路。 朱贝妮觉得自己有些不好启齿,不过终究还是说了:“我路上有事耽搁了。遇到一个骑摩托车的人,不小心撞倒了许文衡。” “什么?”电话那头,杨青青大惊失色。语气慌张得不同寻常。 第095章 医院又聚头 一大波人陆续向瑞金医院靠拢。 最先到的人是梁昉。随之是乘警车的陈小西、朱贝妮和两位民警。粒粒被朱贝妮劝回了家。小民警生怕粒粒不识路,陪同走了很久才回来。 到骨科前台那里咨询,民警有些意外,反复确认才相信许文衡住在VIP住房。至于朱贝妮和陈小西,已经见怪不怪。听到VIP病房,便知梁昉已到。 朱贝妮一行人打听许文衡的病房时,许文衡刚从骨科被运到VIP病房。梁昉抱着臂,冷眼看护工将许文衡的移动床固定好,将石膏腿吊起。忙完退出。 直至始终,梁昉没有讲一句话。 “过来坐。”背靠两个枕头的许文衡拍着腰间的空床铺对梁昉笑。 “你不觉得,你还欠我一个解释吗?”梁昉靠墙,仍旧一动不动。 “我在路上走,等红绿灯的时候,身旁有俩骑摩托车的人,吼着在对话。他俩合计着要撞人。你说巧不巧,要撞的这个人你我都认识。我想着,既然认识,就提醒一下吧。没想到,我刚看到她,还没有来及提醒,摩托车上的人等不及了,就撞上来了。我都没看清是怎么发生的,就倒在地上了。”许文衡表情既认真又坦诚。 梁昉歪着头:“你还记不记得,我上次告诉过你。替别人照顾女朋友前,要跟我报备。” 见梁昉不信,许文衡有些着急。他举着两根手指发誓:“我说的都是真的。若有一句虚假……” 誓还未及起,门外响起敲门声。 梁昉丢给许文衡一个鬼脸,起身去开门。许文衡不觉笑了。看到梁昉做鬼脸,便知她气消了。说来也奇怪,梁昉这样高大上的形象,竟然扮起鬼脸也毫无违和感。 等朱贝妮他们到的时候,看到许文衡已经打好石膏,躺在病床上。 “好消息是胫骨裂纹性骨折,坏消息是石膏腿要6到8周才有可能取下。”梁昉嘟着嘴,对陈小西和朱贝妮介绍道。 朱贝妮好似听不见,也不寒暄,只脚步不停地往内室走。 现在,她已经很清楚地知道,是许文衡帮她挡下了这一撞。她心中有很多感慨,其中一些情愫连她自己也有些琢磨不透。感激吗?似乎并不明显。质问吗?既然两不相干何必深情如此?还是,完全只是路过巧合? 一脚踏进内室的门,一眼看见着竖条纹病号服的许文衡。许文衡脸色略略苍白,表情却很轻松。 “你来啦?”许文衡抿唇而笑。 曾几何时,冷面才子只有见她才将这样的笑挂在脸上;读她写的小说并一本正经地夸;鼓励她勇敢地在年级舞会上迈出第一步;陪她看爱情电影却睡着了;她知他宠她,越发有肆无恐地当着他的面讲新来的写作老师如何酷,一边偷窥他一脸黑面,一边心里洋洋自得……那些不需要刻意,就会翻卷来袭的过去,带着汹涌的力量,几乎要湮没朱贝妮。 险些在回忆里溺亡的朱贝妮,陡然收住脚。 她想起来了,他无论如何也不会开口。不管过去有多宠,不管现在心里怎么想,他都不会开口。 她想起来了,她曾在他面前默默地哭,哭得双肩颤抖,他都只一步之遥地看着。 他已经不是校园里的少年郎,他有一个她不懂的野心,他不犹豫,不纠结,也狠得下心……不管是深情还是偶遇,他都会选择默默掩下真相。既知结果,她又何必去问。 朱贝妮只想扭转头。 结果一转身撞上紧随而来的陈小西。 门框不足一米,两个人一进一出,容不开腾挪,便正好撞进陈小西的怀里。陈小西不紧不慢,退了两步,朱贝妮便得以从内室出来。 梁昉将朱贝妮的举动看在眼里,因为知道那是他大学里暗恋四年的人儿,如今格外关注起来。梁昉趁机腾身进内室,看到许文衡一如开始,笑得平和震惊。即使看到陈小西环抱着朱贝妮出去,也不曾有任何神色变化。梁昉看到这儿,心里终于觉得安稳了。 对于制服警察的到来,梁昉和许文衡倒是都很淡定。 中年警察询问,小警察执录音笔,许文衡像是遇到知名杂志做专访,兴致很高,过程讲得绘声绘色。 “路口红灯十五秒倒计时,声旁两个人对话的声音,一开始只是背景音,突然就清晰地跳入耳膜。 一个声音问,你记住她长什么样了吗? 另一个声音答,记住了。叫朱贝妮! 问的声音骂,蠢货!记名字有什么用!我问的是长相。 另一个声音回答,记住了。长得挺好看的! 一个再骂,蠢货!谁问你好不好看了! 另一个终于找到重点,哥你放心!只制造恐惧,决不能真的撞上! 没想到,他们真的撞上了。只不过撞上的不是目标人物,是路人我。” 小警察快听笑了。大警察机警地确认道:“两个人?” “对!两个人!” 许文衡的讲述隔着没关的门,传到沙发上坐着的朱贝妮、梁昉和陈小西的耳朵里。梁昉和陈小西都听得微笑起来,只有朱贝妮面无表情,好像心不在焉。 两位民警确信再无可问的话,便将民事赔偿或刑事诉说的话再对许文衡讲了一遍。许文衡说容他考虑一下,他会尽快通过律师表达他的最终态度。 两位民警听闻“律师”二字交换了一下眼神,不过,住打个石膏腿都要住VIP的人,有律师也很正常吧。 两位警察告辞,梁昉、陈小西和朱贝妮起身相送。一行人走到套房门口,才一打开套房,蓦然发现有人扶着门口在门口大口喘气,表情惊慌到无以复加。 “你是——”梁昉觉得眼前这个女孩好熟悉,又一时想不起。 “青青。”朱贝妮叫起来。 “他怎么样了?”杨青青飞快瞥一眼众人,很快聚焦到朱贝妮脸上。 “没大碍。在里面,你去看吧。”朱贝妮指指内室。杨青青扶着门框长出一口气。 两位警察挥手打招呼告别。 梁昉饶有趣味地上下打量杨青青。其貌不扬,甚至过于普通,掉入人群就寻不见的那种女孩。然而那焦急的神色,却如钝刀,一点点割痛她的心。 她依稀想起,上次许文衡喝酒胃出血,第一个得到消息的就是眼前的这位姑娘。一直以为朱贝妮是他过去的唯一有感情牵绊的异性,没想到,竟另有隐秘之人。 第096章 真相几人知 对两位警察,许文衡没有说任何假话。他只是没有说所有的实话而已。 真相永远只有当事人才最清楚。 那一天,看看下班时间将近,想着和梁昉还有一个约会,许文衡将各种资料整理,放入办公桌一侧的文件柜。办公室上,除了一只装了笔的笔筒和电脑,再无他物。清爽到仿佛桌面在等主人到来。事实上,这是他书桌的常态。 为了避免用电梯的高峰时间,许文衡决计先行下班。 许文衡暂时还没有代步的车,之前是因为薪水有限,现在则是因为沪牌难拍。一张售价近十万元的沪牌,每个月发放额度约一万三千张,却有26万人在拍。许文衡可不想傻傻将新车放停车场半年,还无奈奋战在拍牌照的漫漫征途中。他要反过来做,拍到了汽车拍照再买车。 之所以不着急买车,还有一个比较私密的原因。 从办公楼出来,沿桂林路往行,走不过一千米,就是朱贝妮所在的公司。如果赶得巧,下班的路上还能看到她。 通常,如果是准点下班,许文衡会提早过马路,用一条马路和马路上的车水马龙做屏障,细细搜索令他心安的身影。有几次,她转头之间目光无意中扫过马路对面,许文衡便慌忙转头,利用视觉差,做出与同侧路人在说私密话的动作。 这天,算算时间正好赶得上,如果幸运,必然如往常能眺望到熟悉的身影。 许文衡眼睛看着前方的路口,人走在人行道上。 当时竖向行驶的路上是红灯,而许文衡还未走到路口,因此无法过横向的绿灯。 看看十五秒倒计时,许文衡无意去抢,便放慢脚步。 声旁两个人对话的声音,一开始只是背景音,慢慢便清晰地跳入耳膜。 一个声音问:你记住她长什么样了吗? 另一个声音答:记住了,叫朱贝妮! 问的声音骂:蠢货!记名字有什么用!我问的是长相。 另一个声音继续回答:记住了。长得挺好看的! 一个再骂:蠢货,谁问你好不好看了!我到底能不能信任你! 另一个道:哥放心!只惊吓,决不真的撞上!小菜一碟! 许文衡慢动作转头,看到两个骑摩托车戴头盔的人。兴许是大意,兴许是戴着头盔,才使他们这样吼着喊叫着交流。 许文衡才一犹豫到底先拉骑车人的胳膊还是先握刹车把,绿灯亮了,摩托车咆哮着冲出去。 许文衡百米冲刺跟上去。 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阻止他们! 按照道理来说,许文衡再快的速度,也跑不过摩托车。可下班时段的非机动车道上,有共享单车,有电瓶车,摩托车并不能发挥应有的速度。饶是如此,许文衡也追得上气不接下气。 他边狂奔边视线搜索。来来回回地扫视,慌张抵消了原本的效率——原本,他总能用最快的时间从人群中检索中她的身影,并以此而得意。直到瞥见摩托车手加大油门往前冲,才惊然在人行道上看到她嘻笑晏晏跟身边的人比划着什么。 “嗡”的一声响,许文衡觉得世界在倾斜。疼痛夹杂着恐惧,死死攫住了他。 过程是怎么发生的,许文衡一点印象都没有。 疼痛不是来自于自己,恐惧更不是。 痛疼与恐惧都是来自担心,担心她受到伤害。 在危险逼近的那一刻,他才意识到,那是他守候多年的成果,珍爱程度超过他的想象。他宁肯舍弃自己,也不愿意她在自己面前受损。 至于摩托车手所说的“只制造惊吓”,他如何敢信。 自己是如何一步跨越那五米距离,护在她身旁,他怎么也想不起。 回神之后,抬头看到她的表情,只有惊讶而无痛苦,他觉得一切都放心了。腿上的疼痛如强风下的海浪,一阵强似一阵袭来。然而无妨,仍旧觉得一切都值了。 交警走过来,说要去一趟派出所。另一种痛苦来了。他发现,他只能通知他最不愿想起的一个人。 也就是那一瞬间,他似乎无可退路地明白了自己一直不愿意正视的未来。 江山。美人。 自古英雄皆说“爱江山更爱美人”。然而这件事于他好似“鱼和熊掌”。 如何兼得? 如何兼得? 许文衡不知道掂来覆去想了几百个回合,结果仍旧是“不可两全”。 一开始还以为是自己太年轻,心智不够发达;年龄越长,越看得清楚,左手江山,右手美人,纯属扯淡。 取舍? 事情看到这一步,取舍已经不再是问题。 他无法放弃自己,唯一的一生,生而为我的使命感,自我实现的本能欲望…… 别人都说,如果一个男人足够爱你,他一定不会松手。对此他百口莫辩。他的体会是:因为我很爱你,所以不舍得你受委屈。 尤其是,我站在这里看你——你喜欢依赖,与世无争,习惯有人陪。你要的是风平浪静,细水长流。 而我斗志昂扬,意欲鹰击长空,渴望波澜壮阔。我能给你荣华富贵,平步青云,却不能给你长相厮守…… 舍得将她孤单单一个人丢在家里吗? 他深知,只要自己稍微强势,不,稍微主动,就能虏获她的爱情。只是,然后呢? 看清了这一点,当朱贝妮一头扎进病房套房,只一顿便一脸慌乱地挑头就走时,他则心如静水,潜存喜悦。他将牵挂放在心里,但断了更多念想。 这一刻,他终于知道该拿怎样的态度对待她。 她有笃定平和的人照顾,而他有独立坚强的梁昉。现在,就是最好的安排。不是吗? 那天,朱贝妮只看了他一眼,便没有再进套房。倒是杨青青意外到访。杨青青立在门口,逆光中她的眼神如光线般晶亮犀利。只是那神色……看得许文衡心中一怔。 失魂落魄、莫大悲伤,仿佛受伤的是她自己一般,这丫头今天是怎么了。 许文衡默默诧异一下,不过并不以为意。 今天是他悟道的好日子,心情很是愉悦。 第097章 荣升护花使 再者梁昉很快走进来,娉娉婷婷走到他床头,沙发不坐,宣示所有权一般一屁股坐在许文衡床头,轻抬胳膊揽住他靠在枕上的头,若有若无地玩弄着他的耳朵。 梁昉挑衅一般,歪着头看杨青青。无奈杨青青并不接她的目光,只寸光不离地围着病床上的许文衡转。梁昉也是无语了。 可以这么肆无忌惮地表达垂涎吗? 梁昉无奈,她可不是让自己默默委屈的人,心意一沉,张口就下逐客令。梁昉探头朝外喊话。 “Bunny,你们明天还要上班吧?早点回去歇着吧。反正这里有我。” “哎,被人嫌弃了。我们走吧。”陈小西笑嘻嘻地接道。 杨青青神游了一般,毫无反应。最后被朱贝妮拖出了套房。 “你怎么了?”朱贝妮问杨青青。同时不觉想起上次从许文衡病房里出来,她也是这幅模样。只是那次她说恰逢职场上被同事排挤。 “唉。”杨青青重重叹口气。“好难过。” “怎么了?”朱贝妮咬着唇,态度游离。当初的猜想重回脑海。 “我姥爷走了。”杨青青垂下眼睑,泪珠滑落脸庞。 朱贝妮惊得倒吸一口气,瞬间暗自后悔自己出发点太捉狭。一时不知怎么开口接。 “让你触景生情了是吧?”陈小西按好电梯,从从容容地等两个女生进去。“别担心,里面这位无大碍。” 杨青青默默点点头。心里忏悔道:对不起姥爷,势不得已,借您老一用。 杨青青姥爷的确走了,只是在两年前。好在朱贝妮和陈小西并不细问,也不用担心穿帮。 朱贝妮看看时间,不算太晚,想着两三天转眼过去了,自己还一次没有去看过何美丽,便想跟青青一起回去看一看刚手术过的那位。 “你听说过扫把星吗?”杨青青惴惴不安,问朱贝妮。 “嗯?” “有一种人,不仅自己运气不好,周围的人也会因为她变得很倒霉。”杨青青说这话时压低了声音,朱贝妮莫名紧张起来。 “你是,在说我吗?”朱贝妮结结巴巴问道。许文衡是因她而伤。她已经无法反驳。何美丽嘛,如果她及时制止打架兴许就不会那么快就同居? 杨青青闻言睁圆了眼睛:“你也被你妈妈这样讲吗?” “嗯?” “小时候,妈妈总是这样骂我。扫把星,倒霉催的,不要脸,到处死人你怎么不去死……”青青捂上脸,哽咽难言。 朱贝妮无措至极。 青青泪水顺着手心流下来,肩膀一抽一抽。 朱贝妮用手心轻拍她抽动的肩膀,试着安慰她。 没想到青青哭得更厉害,“爸爸挣不到钱怪我,弟弟考不上高中怪我,奶奶活着怪我,姥爷死了也怪我……干嘛生下我,干嘛养大我,早掐死算了。” 没有办法,朱贝妮叹口气,环抱住青青:“别哭了。你长大了,独立了,以后谁也欺负不了你了。” 一不留神,身边的两个女生就抱在一起,一个神情没落,一个哭得伤心。陈小西直摸后脑勺,一脸不解。这都什么情况啊。 陈小西猜度着开口打破悲伤局的时机,没想到,还没开口,先听朱贝妮说:“要么你先回去?我跟她一起去看看何美丽。” 陈小西双手抱臂,一脸无奈。可以说我担心你,不想独自离开吗? “咦?你们到底是怎么第一时间知道他被车撞的?”青青正哭得入境,冷不丁忽然抬头开口问。 陈小西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也顾不得思考这句话是否过于突兀抽离,马上细致地来龙去脉地讲了起来。他得刷存在感啊,不然就被赶走了。 “怎么有人要害你?你干了什么?”青青匪夷所思地看向温顺无害模样的朱贝妮。 陈小西倒是从朱贝妮那里听到过事情的缘起,只是没想到激烈的后续。不过已知的那些缘起也足够回答青青的疑问了。 “以后怎么办?他们会变本加厉吗?”青青脸上的关切溢于言表。 朱贝妮看得心中一暖,便开口宽慰道:“别担心。他们原本也没想真撞的,只是许文衡扑过来,反倒弄假成真了。上海街上到处是摄像头,我跟同事之间这么点的小误会,不会有更严重的后果的。” 陈小西颇为赞同朱贝妮对这件事的理智看法,不由点头。 “可不能这么大意!万一她伤心病狂呢!有人为了几句口角、几十块钱就闹出人命呢。” 朱贝妮听得背后发凉,自危面前,理智瞬间溃不成军,人也慌乱起来。她可从来没有往这个朝向想过。 “有我呢,别怕。以后我接送你上下班。”陈小西终于抓到一个闪亮亮的表现机会。如果语气再霸道一些,简直就是权力总裁暖心甜宠的典范。 朱贝妮抬头看陈小西,眸光流动,神情满是感动。 无功不受禄,朱贝妮认为自己理应断然拒绝——可实在没有回绝的勇气。这脉脉一眼,便是答应了。没有开口道谢,只是因为“谢谢”两个字显得太单薄了。 “那你上班不是天天要迟到、早退了?”杨青青并不意外俩人的甜蜜互动,她早就看出二人之间的不同寻常。倒是有点为陈小西的冲动担心,天天迟到、早退,还不被领导骂死! “他根本就不上班。”朱贝妮耸肩一笑。 “老板?” “老板都是加班的好吧?”陈小西对青青没有想像力的猜测表示不满意。 “别想了,他就一无业游民,外加兼职外教。”朱贝妮拦过青青,大踏步往前走。这么一打岔,青青倒是忘记了刚才的悲伤,也挺好。 青青边被朱贝妮拖着往前走,边不由回头重新打量陈小西。见他不是一回两回,每次都觉得此人气度不凡,原来那不凡气度是悠闲。原来那悠闲是因为人家原本就是社会闲散人员。 青青不由心中失落,看向陈小西的目光也轻慢懈怠起来。 她为朱贝妮感到不值——这样没上进心的人,根本不值得浪费时间相处。难怪,青青忽然心神一通,难怪朱贝妮不肯承认两人有暧昧。的确不能松口呢。 既然男方上赶着要贴上来,顺势而为地利用一下,也无可厚非。青青看向朱贝妮的目光顿时增添几许理解与赞同的意味。诸如免费教英语口语,诸如答应上班接送,也在情理之中了。 第098章 美丽依旧否 朱贝妮哪里知道青青的心路历程,看到青青朝自己笑,便也挤出一个微笑。 安慰她,同时更是安慰自己,道:“现在放心啦。我会没事的。我们还是去看何美丽吧,她一直爱热闹,这几天肯定寂寞死了。” 陈小西表示很满意。终于没有人开口赶他走了。更棒的是,以后也终于有由头可以名正言顺地朝夕厮混在一起了——虽然真的只有早上和晚上。 朱贝妮跟在青青身后,待青青开好门锁,便一个猫身先钻了进去。她要给何美丽一个惊喜! 蹦进房间,笑得正欢,朱贝妮准备听何美丽的尖叫。 怎么也想不到,劈头盖脸看到了那样的何美丽。 何美丽神情涣散,麻木中透着悲伤,歪躺在床上,垂垂腐朽,何等有气无力。她痴呆般看向打通的阳台,惊一点没意识到有人进来了。 “她睡着了吗?”青青从身后跟上来,见朱贝妮没说话,便问道。 询问的声音惊醒了发呆的何美丽,何美丽陡然回头,看到朱贝妮,眼神重新聚焦起来。要笑,嘴一撇,却差点哭出来。 “你怎么才来看我!” 朱贝妮敛起怜悯之色,假装一切正常:“电话还不够啊,才知道,原来你还挺贪心。”自何美丽入住杨青青家,朱贝妮倒是每天一个关怀电话的。 何美丽歪头笑笑,风情小女人的模样瞬间回来了。只是脸色更黄中带苍白,疲倦难掩。 何美丽看向朱贝妮的目光分外粘腻,连露头过来打招呼的陈小西都有些意外。 躺在床上的女孩,看自己的女孩时,目光如胶似漆,热烈甜蜜,眉宇间娇羞柔媚,生生掩盖了生病时的倦怠面容。这等流光溢彩的神色,看得陈小西一怔。不由也多看朱贝妮一眼。 朱贝妮还是寻常的朱贝妮。 陈小西又转回头看床上的何美丽。何美丽简直要将目光黏在朱贝妮身上。 陈小西没来由心头一阵紧。酒吧邂逅朱贝妮,她在;咖啡馆里偶遇朱贝妮,她在;第一次朱贝妮打电话央求他,这么晚了,朱贝妮还舟车劳顿来看她……就是传说中的闺蜜情?浑然不似男生间的友谊,挥之不去的一个闺蜜半个情敌的感觉。 朱贝妮搬个椅子坐在何美丽对面,细细询问起何美丽的恢复状况来。其实问也是瞎问,没有参考经验,无从对比恢复状况。何美丽一说,她也只能一听。 何美丽自言术后第一天还好,第二天像轰然塌陷一般,体力被抽空。第三天开始废墟上重建,此后感觉一觉强似一觉。 “多亏你订的月子餐!”何美丽眼睛忽闪着,感动之下,语气微微发抖。 “我订的什么?”朱贝妮有些懵。 一直走来走去当活动背景的杨青青忽然咳嗽起来。接着,杨青青夸张地叫一声,喊道:“哎呦卡住了。朱贝妮,过来帮忙抬下桌子。” 不明就里的朱贝妮听到召唤,便跑到外室厨房间帮杨青青抬桌子。 迈出卧室,同时也是迈进厨房间,见杨青青垂手站着,陈小西扶桌而坐,哪有丝毫要抬桌子的迹象。 杨青青为难地瞥一眼陈小西,还好知道这货是社会闲散人员,不然接下来要讲的话可尴尬多了。 “那个,不好意思,订月子餐的美事就安插在你头上了。事前也没跟你说,怕你穿帮,就着急把你支过来了。”杨青青用口型带些许音量,压低声音解释道。 “我说我怎么听不明白她的话了。里面什么情况啊?”朱贝妮哑然。 陈小西暗自要笑,原来闺蜜情并不似自己刚才以为的那般超越,只是闺蜜心中另有情要承,才这般甜腻。 杨青青不由又瞥一眼陈小西,再次在心中确认他无业游民的卑微身份,便开口道:“月子餐是许文衡订的,他不想让你知道,也不想让她承情,便要安插在我头上,假装是我订的。可问题是我跟她又不熟,这么热情显得太假,我就赖在你头上了,说你帮着订的。” 听闻许文衡之举,陈小西不易察觉地轻笑一下,很快恢复不动声色的淡然表情。 朱贝妮可没那么存气,她眉头大皱,语气很是不满,不悦地看向杨青青,要责备,话临出头拐了个弯:“他怎么知道?”神情却分明在责备杨青青多嘴多舌。 杨青青自然看得懂,一脸无奈:“我哪知道!他说一熟人告诉他的,又没告诉我是哪个熟人!” 熟人?朱贝妮瞬间想起医院走廊里遇到的奇葩朱师兄。 人际关系就是这么奇妙。 火车上坐在身边的陌生人,竟然跟自己扯上了关系。最终又透过两层关系,对何美丽发生影响。所谓“六度人脉理论”么? 六度人脉理论断定,地球上所有的人都可以通过六层以内的熟人链和任何其他人联系起来。也就是说,最多通过六个人你就能够认识任何一个陌生人。此理论听上去很不可思议。朱贝妮却依稀感受到它的真实性。 朱贝妮虽然猜出了是谁传了话,人却更加烦躁起来。 一天之内,两度得知许文衡对自己的牺牲与风险。前一次压下的波动,此刻像反弹,掀起更大的潮浪。 朱贝妮咬着唇。 杨青青还当她是在猜度哪个好事“熟人”,陈小西却感知到了朱贝妮为何而烦恼。只是朱贝妮不说,他也无从开解。 因着许文衡的缘故,朱贝妮再进房间跟何美丽聊天时,难免有些分心。聊了一会儿,杨青青受陈小西之托,进来嘻嘻笑着说要送客了。何美丽才恋恋不舍放手让朱贝妮走。 从杨青青处出门,朱贝妮就没再开口讲过话。 陈小西延迟一步,跟在她身后。 他放量目光,将她的举动表情收在眼里。他看得出她很挣扎,看得出她很苦恼。他也知道,只要自己开口,就会减少她的苦恼,宽慰她的挣扎。 可是,自视甚高的他,却无法开口。 因为敌人的缺席,他的开口显得胜之不武。这是其一。其二,虽然也有吃醋嫉妒的小情绪,其实,他心里是感激许文衡的,感激他关键时刻舍己救她,至于结果弄巧成拙,那是另外一件事了。 沉默相伴,陈小西叫了辆出租,将朱贝妮送回公司宿舍。 “你……”虽然决定不先开口,不过临到分别,陈小西忍不住喊了一声。 第099章 自信的光彩 朱贝妮回转头,目光越过车顶,投向开车门而立的陈小西。 她的表情已经平静很多。只是看样子她仍旧无意开口倾诉,陈小西只好笑笑。 “明早我来接你。” 陈小西暗自为自己谋得一份亲密相伴的好差事而欣喜不已。 第二天一早,他带上辣味豆腐包和八宝粥侯在朱贝妮小区门口。 得知世间有辣味豆腐做包子馅,还拜朱贝妮所赐。以陈小西的愚见,他差不多认为如今国人的早餐已经西化到面包、煎蛋、牛奶了。 喜滋滋约好下班相见的地点,没想到,中午还没有过,就接到朱贝妮的电话。电话里,朱贝妮兴奋到不行。 “你敢相信吗?她离职了!” 陈小西转了一个圈,才明白过来。朱贝妮所言的“她”,应该就是昨天街头惊险一幕的幕后指使者,也就是当初被偷听电话的那位。 “还有还有,你能想象吗?我现在成总经理助理兼总经办秘书了!” 陈小西有些哭笑不得。 他早已从朱贝妮断断续续的讲述中,知道她公司有个特立独行的总经理。一直以为她是局外人,没想到倏忽之间,就被卷入漩涡中心。 且不说给那么一个特立独行的人当助理,好不好过,但说短时间内频繁更换助理,就依稀能断定朱贝妮也当不长。 显然,这时候不适合热烈恭喜。不然捧得高,摔得重。 陈小西轻咳一声,意欲拉低朱贝妮的兴奋度。可惜还没来及正经说什么,朱贝妮急匆匆说了声有人喊她吃饭,便结束了通话。 看看时间,午市已经收盘。 陈小西打开电脑,查看上午的股市行情。 跟一般盯着盘看的人不同,陈小西的股票做得相当大而化之。K线图,政策什么的,统统跟他没关系。他只看上市公司的财务报表,净利润,现金流,市盈率,市净率才是他的关注点。 本着价值投资的铁律,他的收益还不错。至少很稳。 可是今天的财务数字有些跳,大概跟心神不稳有关。陈小西想的是,如何未雨绸缪,先行铺垫……当然是为了朱贝妮从总助下岗的时刻。 朱贝妮可不见得有未卜先知的能力。 她正陶醉在巨大的惊喜中。 幸福来得太突然。 早晨去上班,崭新锃亮的自动玻璃门似乎在预示着什么新变化。 果然,柳欣不来了。 连辞呈都没有,她仅只短消息给人事经理,一句话宣布了自己的辞职。 朱贝妮还没有来及消化这惊喜,更大的意外来了。 连过程都没有,她被直接任命为总经理助理兼总经办秘书。 任命的红头文件经由陶慕的手噼里啪啦打出来,盖上章,扫描,电子邮件至各分公司。朱贝妮晋升这件事,就这么板上钉钉了。 盛景全协同人事部过来帮朱贝妮换座位,将她的台式机搬走,搬到了柳欣曾经的位置上。搬家工作做完,朱贝妮还眩晕着。 一不小心对上小安的目光,朱贝妮不由放松了自己的紧张,几乎要笑出来:原来还有人比自己还震惊。 小安就像突然被主人抛弃的小狗,不仅情感不适应,手足无措,连思想上也想不通。既不明白柳欣为何突然不告而辞,又不明白缘何朱贝妮会上位。 难道,这中间有什么秘密不成? 小安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将朱贝妮从自己的内部即时通讯群里删除。这个小群,她拉进来的都是她横看竖看毫无晋升可能的员工,她将她们召集在一起,为了是体验优越感。 猛然间小群里冒出一个扮猪吃老虎的大人物,优越感被击碎,哗啦碎一地。小安觉得有必要重新评估自己的评判眼光。 朱贝妮荣升了,陶慕也跟着升迁。以后企业文化部由她独当一面,独立完成公司内刊的运作。 为了恭喜两人的“升官发财”——总经理在这一点上无可挑剔,他大敕敕地不止一次宣称:不加薪的升职都是耍流氓。陶慕建议当天中午跑个远的,到对面商业Mall里吃斗牛士牛排去! “套餐最便宜好像要118元。”朱贝妮有些犹豫。 “人生得意须尽欢。遇到开心事,当然要锦上添花,争取尽兴啊。”陶慕半推半拉,游说道。 “之前听你抱怨买房买成了无产阶级,前两天又听你说房租贵,工资低,怎么转眼就跟土豪似的?” “钱这东西,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不值当认真对待。没了就算,有了就花呗。谁爱委屈谁委屈,咱不委屈!” 自从遇上陈小西,每一个周末朱贝妮都在吃大餐,对大餐已经无感。工作日午餐嘛,30块以内就好。 只是,谁让陶慕如此能说会道呢。这等快意人生,朱贝妮也不好拉下脸扫兴,于是欣然同往。 午餐回来略略超时,总经理剜一眼朱贝妮,目光分外意味深长。朱贝妮只觉得犹如一盆冷水劈头盖脸浇下来,整个人瞬间清醒很多。 坐在俯瞰众生的位置上,桌面上东一堆西一堆放了好几摞资料,没有交接,朱贝妮有些手忙脚乱。 不知何时,总经理悄无声息站在朱贝妮的身后,看了一会儿,叹了口气,转身走回了办公室。 朱贝妮才有所察觉,惊然回头,只看到一个背着手的背影和左摇右晃的脑袋。 朱贝妮有些底气不足。开局不利的感觉,如影随行,就此挥之不去。不过倒抵消了眩晕的惊喜感。冷静下来,意外地,效率上去了。 下班。猫屎咖啡馆前,依窗而立的陈小西看到朱贝妮时,神情为止一怔。这样的朱贝妮他还从来没有见过。 安静,愉悦与自信打底的安静。 她安静地笑着,从远处走来,微微昂着头,眼底藏着得意与满足,露出的眼光,亦是愉悦与自信交织,如同那安静的笑容。 恬淡温柔自信的轻熟女风范,终于跟她的年龄匹配上了。 电光火石一瞬间,陈小西忽然悟道:原来她一直不自信呢。 于是白天酝酿的话,关于不看好的未来如何启转承合先行提示的话,便严严实实掩下来。 第100章 长情是陪伴 如果一切都是必不可少的过程,他何须做什么自以为是的先知!不如陪伴! 打定主意之后,陈小西迎上去。 “今天过得好吗?” 朱贝妮歪着头,于新呈现的成熟淡定中添一份稚气可爱。 “嗯——”她未语先笑。 “看出来了,很开心!”陈小西被她感染,也轻笑了起来。 既然见了,又是晚饭的点,当然一起晚饭了。 坐等振鼎鸡上来的时候,朱贝妮单手臂支着下巴,眼睛晶晶亮,神情带些向往:“我是不是应该学些什么技能,好提升自己的职场竞争力?” 四分之一的鸡翅部位,一碗鸡汁拌面,一碗鸡粥,两碗鸡血汤,一一摆上桌。这家上海寻常可见的镇鼎鸡连锁店深得陈小西的心。他曾经跟朱贝妮说,在国外怀念镇鼎鸡鲜嫩可口的鸡肉时,曾先后买过十几只鸡尝试做出镇鼎鸡的味道,可惜纷纷失败告终。 陈小西待服务员走后,颇为宽容地看着朱贝妮,说道:“最近有句话很流行:莫忘初心。” “嗯?”朱贝妮眨着眼。 “哦!”朱贝妮嘟起了嘴巴。 哎,还真是玲珑剔透,一点就通。陈小西不觉想笑。 朱贝妮满腔热情被陈小西的一句“莫忘初心”打击得灰飞烟灭。是啊,自己是来考博的,进公司是混小工资的。怎么一点升迁就沉不住气要跑偏呢。 可是,当众人瞩目的总助和总经办秘书很拉风啊,不置身其中不能真切感受啊。这种激荡人心的莫大惊喜真的很容易让人兴奋啊。 朱贝妮终于理解柳欣为何贪恋总助的位置,不惜铤而走险了。 咦?想到柳欣,不由想起总经理暴戾的个性。这么说来,以后遭受磨难的就是自己了?不知不觉,朱贝妮又陷入职场心事中。 朱贝妮时喜时忧,点点滴滴的情绪表现都落在了陈小西的眼睛里。看来,这丫头在劫难逃。 总以为自己会不一样,其实…… 朱贝妮头天还决心树立新气象,让频繁更换总助的事情止于自己,让总经理的责骂与暴躁止于自己严谨高效的工作,第二天一早,劈头盖脸就迎来了一顿大喊大叫! “朱贝妮!本季度的还款申请你还没有走流程吗?这都几号了!债主上门讨债你负责吗?你懂不懂轻重缓急?” 朱贝妮被吼得一脸狗血。 拜托总经理大人,我今天才正式上班好不好! 然而抱怨是没有用的,又没有胆量再吼回去。朱贝妮神情一沉,低声道:“我这就走流程。” 看得出来,总经理还有很多咆哮要爆发。不过,他忍住了。悻悻然看了朱贝妮一眼,扭身回办公室。 这多少也是一个胜利性质的开端。朱贝妮重新振作起来。 因为没有前任交接,昨天总经理把朱贝妮喊进办公室,大致说了总经理助理与总经办秘书的工作内容,对每个季度申请还款的事情特别交代,不容有失。至于还什么款,为何还款,又语焉不详。一二十分钟交代下来,朱贝妮基本了然。 公司架构简单,因此总经理助理要做的事情也不复杂。无非是行程安排,特别事情中转,公司态度传达以及交代事项的进程监督之类。所谓的总经办秘书一职,要做的事情更少了,只有每个季度申请还款一件事。 这也是为什么朱贝妮会心生“让频繁更换助理的事情止于自己,让总经理暴虐的情绪止于高效工作”的豪气。 朱贝妮在OA上提交还款申请。 出乎意料,流程没有顺利走下去,财务总监派人来请。 第一次坐在财务总监的对面,并被郑重对待,朱贝妮感觉怪怪的。 位高权重,说的是这个吗?昨天自己还需要仰视,今天就被人仰视。 财务总监是个中年胖子,一脸平和镇静,未语先笑,笑得恰到分寸,既不过于讨好,又表达了足够的善意。 “这个流程这会儿才到,让我很为难。”财务总监开门见山。 “为什么?” “公司的现金流一直很紧张。工资原本8号发,因为现金流紧张,拖到12号发,如今已经又拖到15号发。今天是13号,工资表已经做好,明天出纳就去划账,今天收到你的季度还款申请,你说——”财务总监娓娓道来。内容紧张,表情松弛。 朱贝妮完全没有经验应对。 几轮谈话下来,朱贝妮知晓,之前还款申请是于季度开始时就提交流程,这样财务部有三个月的时间周转腾挪;因为前任总秘的失误,到季度末的中旬才提交的这笔申请,基本无法指望财务部拨出这笔钱款来。 朱贝妮有诸多疑问。譬如,如果每个季度都有这么一笔例行还款,财务部理应例行为这笔钱款做准备。如今这笔钱不还,那多出来的钱去哪了呢? 朱贝妮小心地、委婉的问出自己的疑问。 财务总监哈哈一笑:“你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啊。像我们这样业务不断萎缩而人员未减的小公司,催款能力又弱,随时都可能资金链断裂,崩盘……” 许是朱贝妮闻言表情过于严重,许是财务总监自察言论过于个人化,于是话没说完紧急收声。 “咳咳,你听过就算,总经理最恨人负面,这……” 朱贝妮眼睛一抬,马上表态:“放心!我不会乱说的。” 从财务总监办公室里出来,朱贝妮整个人都不好了。 一直以为公司规模可以,一直以为公司蒸蒸日上,一直以为公司业内小有名气,一直以为公司肯定赚钱…… 总经理不是说过吗?文具贸易是暴利。一支笔看似只要几毛几块钱,可架不住它进价成本更低啊,利润率高了去了!堂而皇之开高大上酒店、餐饮的,都不一定有文具行业的净利润率高。 原来那些一直是自己的以为。原来十几个分公司的公司如此危机四伏。 朱贝妮带着一身冷汗,回到座位。 公司的未来堪忧,但眼前还有一桩更忧的事情等着她面对。她得告诉总经理,这次的还款还不了了。 第101章 原来也一样 坐在座位上,心潮平复。 朱贝妮后悔不迭:这钱还得上还不上的事情,财务总监岂不是比她这二道贩子更能说得清楚明白?为何财务总监不去跟总经理解释,却对她详加说明? 分明是推她对面对地雷啊! 她也真是傻,完全可以堂而皇之地推给财务总监,可偏偏生生应承下。 说到底,经验不足! 悔已晚矣。痛定思痛,唯有琢磨琢磨说辞,看怎样可以婉转一些,招惹来的爆炸威力小一些。 事到临头,朱贝妮自乱阵脚,脱口而出:“申请晚了,财务说没钱,这个季度还不了了。” 总经理抬眸,眼光错愕,冷了几秒,继而勃然大怒:“要你们干什么用?白吃等死混日子?什么事都要我出主意、想办法,要你们干什么用?你长得美啊?拿你贴门面啊?你以为你是谁啊?你们统统给我滚!”哪来的你们,分明只有朱贝妮一个人。 以为自己不一样,会得到不同的待遇,原来没什么两样。朱贝妮倒吸一口气,忍着委屈与愤恨,转身快速出门。 噙着泪花,依稀发现所有人都在扭头看自己。那里面有多少是嘲笑,有多少是怜悯? 不管是嘲笑,还是怜悯,朱贝妮统统不想要。 情势所迫,她高傲地昂起头,忍着泪,表情木然,假装习惯。坐在位置上,脸上余烧未退,朱贝妮只觉得头晕晕的,十分不在状态。 拿起手机去厕所。 在密闭小空间里,在虚假的安全感里,朱贝妮觉得自己对柳欣更多一份理解。当初自己怎么没想过对她表达理解与安慰呢? 巧巧和蜜糖在微信里正聊得欢,巧巧大讲特讲她如何捉弄一位看不顺眼的清秀师弟,把她自己乐得妙语连珠,狗血心得看得朱贝妮一愣一愣的。蜜糖在讲自己被中年失婚男同事硬撩,把自己恶心得一塌糊涂,满屏飚花式脏话。 朱贝妮默默加入吐槽队伍,两手猛戳拼音字母区,职场遭遇不讲理的上司,痛苦可不止“迷茫”两字能形容。 文字配着表情刷屏。猛然,朱贝妮才意识到,她们在各讲各的,浑然不在意有无回复……唉,难怪群的名字叫“树洞”。 在树洞里倾倒负面情绪之后,从厕所里出来的朱贝妮果然平静很多。从走廊回办公区的时候,盛景全背依栏杆,扬起手中夹着的吸了一半的烟,在淡淡的烟雾中重重地看了她一眼。 朱贝妮无语:哪种类型的建筑设计师会这样将抽烟区设在厕所外区域? 午休的时候,小安期期艾艾,围着朱贝妮的办公桌打转。朱贝妮间或撇一眼,了然小安想套近乎,又有点磨不开。 当朱贝妮拉着请假两天重新回来的粒粒要到楼下吃饭的时候,小安终于突破心理障碍,一脸灿烂笑容地迎了上来,自作主张地挽着朱贝妮空的那边胳膊。 “我知道一家超赞的麻辣烫店……” “我吃辣不消化。”朱贝妮不动声色地微笑回答,语气坚决不容商量。 小安微微一怔,不过显然不准备就此缴械投降:“好吧,其实我也不太能消化辣。今天中午就跟着你们吃吧。” “中午减肥,我们不吃了。”粒粒向来嫉恶如仇,看不惯小安的趋炎附势,见大贝姐姐不买她的账,当然乐得趁机消遣一把。 小安哈哈一笑,连犹豫都不犹豫:“好啊,好啊。我一直吵吵着要减肥,总是没毅力,这回正好!” 朱贝妮不觉失笑。好吧,小安打定主意粘上她了,粘就粘吧……只要能看得清楚她粘的是总助这个位置,而非她这个人,就好! ********** 医院VIP套房内,许文衡通过电话跟律师交代他的意见。 他决定既不追究肇事者的刑事责任,也不索求民事赔偿。他要律师向肇事者表达来自他的诚意,即所有的事情到此为止。希望对方看在他的让步面子上,与朱贝妮之间的恩怨也既往不咎。 当然,最后一句,他不会讲给律师听,毕竟打电话时,梁昉就在身旁。律师又是梁昉家的御用律师事务所里的律师。 最后一句,也不会白白埋在心里。许文衡已经想好,他要面对面,亲自对肇事者说。 这样和解,也是事出无奈。 无论怎样审讯,肇事者都只表示,总听一个玩得好的小姑娘说跟公司一个同事恶交,他看不过,决定吓唬吓唬那个同事。他一口咬定,小姑娘并没有委托他这样做,只是他个人义气。他承认一开始跟混摩托车队的人同行,但那人毫不知情。 许文衡因为是受害者,无法给自己作证,因此无法指证另一个人是同谋。路上的摄像头并不能记录通话内容。 肇事者没有前科。警方查不出破绽。许文衡束手无策。 许文衡一点不在乎对方的补偿,也不介意自己的受伤,只希望朱贝妮不至于受到更大牵连,所以,不管梁昉如何表示咽不下这口气,许文衡始终态度坚决:就此和解。 肇事者放出来的那天,许文衡就等在门外。 许文衡一袭英式深色西服,挺拔干练;淡粉色衬衣,更显丰神俊逸。他分脚而立,两手插裤子口袋内。脸上要笑不笑,沉静中藏着冷峻。 “谢谢大哥!” 民警指给肇事者看大行方便的许文衡。肇事者小步跑过来,点头哈腰,很是感激。 许文衡与他同行。 “看不顺眼、义气行事之类的,还会有后续吗?”许文衡问得悠然,严厉与冷峻却扑面可感。 “绝对没有了!大哥,你一定要相信我!这事吧,本来就是背着老大偷偷做的,我又搞砸了,估摸着要是传到老大耳朵里,不仅我玩完,一条绳上的蚂蚱谁也跑不了,欣姐被老大踹了都有可能。” 这个信息量有点大,不过许文衡才不会打破砂锅问到底。他只淡然一笑。递一张名片给肇事者。 “没事最好。有事给我打电话。否则,新账、旧帐一道算!” 肇事者点头如捣蒜。他跟律师接触的时候,律师只动动嘴皮子,就已经把他吓破胆了。眼前的这位,看似轻描淡写,态度分明比律师还强硬。他真是脑昏了,莫名奇妙为了一顿饭答应偷偷帮个小忙。 第102章 谈话是需要 “你息事宁人,是为了她?” 吃晚饭时,梁昉妙目一闪,瞥一眼坐对面的许文衡,情绪微不可辩。 许文衡神色坦然,静静地看着梁昉:“这很重要?” “你说呢?”梁昉摒不住,先笑出来。 她算是看明白了。许文衡笃定要贪心。就算有她这枚正牌女友,也管定了前暗恋的事。他是吃准自己不会大闹一场吗?但理解不代表放任不管,该走的过程还是要走。 梁昉将许文衡帮忙切碎的牛排插一粒放进嘴巴,一边闭唇悠然咀嚼,一边在餐盘食物上放牧目光。 许文衡见她不肯对视,便知道她心里不高兴。许文衡微微笑,捉住她空放在桌面的另一只手:“很奇怪是吗?我这里所忠诚的,只有你。”许文衡将梁昉的手拉向自己的胸口。 梁昉视线跟着移至他的胸膛。她还努力笑着,假装无所谓。 长年健身的许文衡,胸膛紧实,肌肉贲张,真真的脱衣有肉,穿衣显瘦。 “如果我恰巧遇到,又置之不理,你会怎么看我?” “如果我明明知道,却假装不知,你又会怎么看我?” 不等许文衡循循善诱,梁昉猛然抬眼:“你跑题了。我问的是,你息事宁人,是不是为了她?” 许文衡忽然笑起来,松开梁昉的手,人靠向靠背,两手放松地摊在椅背两侧:“这个啊,哈哈哈,我说不是你也不信啊。” 梁昉拿起后背的靠垫朝许文衡扔过去。 许文衡轻松接住:“你是吃醋了吗?” 梁昉笑不出,又哭不得。整个人愣住了……这是吃醋了吗? 吃醋这件事,于梁昉只是传说。从来都是被人追,从来都是先甩人。偶尔被劈腿,也是她轻慢在先,对方的暧昧只敢藏着掖着。从来没有人像他这样明目张大又坦荡以对。她这是,吃醋了吗? 调侃之后,许文衡正色:“她跟我不适合。我从来都知道,现在更清楚了。所以,我跟她什么都不会发生。以前不会,以后也不会。” 这话说得风轻云淡,却字字如千钧,有效抚慰了梁昉飘荡不安的心。 “来,坐这里。”许文衡拍拍身旁的位置。他在医院休了几天,医生见恢复比预期得还好,便放他出院。只嘱他少步行,多休息,禁用力。梁昉便当起体贴女友,开车接送上下班。 每天下班路上,两个人找地方吃饭,有时候,也叫外卖回家。今天,便是叫了无论是牛排,还是配菜、陪酒都出彩的莫尔顿牛排。 梁昉纹丝不动,笑容多几分开心。好吧,看在自己也喜欢朱贝妮且朱贝妮也有男朋友的份上,算你多个妹妹好了。 “那杨青青是怎么回事?”梁昉接着问。嗯,她是不会让自己黯然神伤独自委屈的。 许文衡耸肩:“你确定不是你敏感?她只是我大学同学而已。” 梁昉还要说什么,许文衡大手一挥:“相信我,她完全不值得你费神去考虑。” 想想杨青青朴素无华的模样,气质也普通寻常,见许文衡又说得如此坚定,梁昉便心中放宽,不再计较。这才风情万种地起身,一步三摇走向许文衡之前指给她的位置。 闺蜜们都说她最近变了,嚷嚷着都要去谈场长久认真的恋爱。她能说,变不是因为恋爱,而是因为心中有了母亲吗? ********** 这两天走路都忍不住哼小调的陈小西坐在酒吧的高脚椅上,看调酒师朱弘不厌其烦地擦拭玻璃杯。 “她怎么还没来?”陈小西问朱弘。 “阿影这几天忙坏了。” “酒吧生意有那么忙?” “忙着赚外快呢。” 陈小西差点被口中的水噎到。听说过老板抛开自己的店忙着到外面赚外快吗? “说起来都怪你。你非要谈什么资金告急。结果把她逼急了,可劲兼职挣外快。每天一分钟掰两分钟用,我看着都心疼。”朱弘放下酒杯,一脸声讨模样。 陈小西将酒杯往吧台推了推。然而,无言应对。 “我看你日子挺好过的。小女朋友追上了吗?二人世界甜蜜吗?搁你女朋友面前你有担当吗?还是只会嘴皮子动动指出问题?” 陈小西被合伙人呛,并不焦躁。他悠然用手指敲击吧台面:“你越说越过分了。收敛点。” “自从你提融资,我就开始看你不顺眼。要不是我打不过你,找跟你KO了。” “怎么你也对融资有意见?”陈小西看稀奇一样看朱弘。 朱弘昂起头,一甩秀美长发,用充满蛊惑的眼神盯牢陈小西,剑眉轻挑,凑上来说道:“融资么?” 陈小西不禁凑上前,认真倾听样。 接下来就听见爱情大师道:“我又不懂。” 陈小西忍不住一脸嫌弃,瞬间坐直身子,移开目光。 “可是呢,”爱情大师继续。“既然阿影不喜欢,我就不喜欢。”说完,又摆出酷酷的造型,微微颔首等着陈小西夸赞忠心。 “滚。”陈小西言简意赅。 “你想知道我为什么反对融资?我告诉你!”身后,阿影的声音响起来。沙哑,柔媚,却含着一丝泠冽。 陈小西回头,阿影站在逆光中。周身婀娜的线条仿佛镶了亮边,熠熠生辉。 “酒吧对你来说,可能只是一笔投资。对我来说,却是一个梦想,一个孩子。”阿影边走边说,声音微颤,闻之动容:“我从十几岁,就梦想拥有一家酒吧。我还没有它的时候,它就在我生命里埋下种子。 你答应投资的时候,它就破土了。房租合同签下的时候,它开始见风长。酒吧开业的那天,它已经有我人这么高了。一天,两天……现在三个月过去了。不是它融入我的生命,而是我的生命寄托在它身上。 每天我都在欣喜中醒来,每天我都在期待,不是指望靠它发家致富。它存在,对我就是意义! 所以,不是我不同意融资,而是我不能,不能让别人主宰我的梦想,我的孩子,我的生命。” 朱弘劈劈啪啪热烈鼓起掌来,看向阿影的目光分外感动。 陈小西直觉得背后发凉。做生意啊姐姐,不是应该赚钱为导向吗?怎么它存在就是意义,还不指望靠它发家致富? 陈小西目瞪口呆看着近在身旁的阿影,大有挥之不去的上错船之感。 头疼! 第103章 豁出去去找 梁昉送走大哥,一个人跌坐在沙包里。手里捏着的,是哥哥给的一张银行卡。 据说里面是两百万。 梁昉有些眩晕。两百万,从公司注册开始做起。哥哥说,可以免费赠送两名员工和一间办公室及一名全能顾问。梁昉的关注点是:这是父亲嫌弃自己游手好闲的意思吗?可是三弟岂不是比自己更无所事事? 梁昉决计先给三弟打个电话,旁敲侧击一下他那里有什么动态。 “二姐姐。有事?”三弟的电话接通,背景音吵杂。 “大白天的,你在哪厮混呢。” “一家24小时营业店。” 梁昉懒得细问。肯定不是什么寻常餐饮娱乐店。 “你最近忙什么正经事?”梁昉躺在沙发上,忽然想起某天下班回来,看到四条腿在上面交织过。顿时一骨碌从沙包上爬起来。 “我马上要亲自出马做一件大事。不过现在还属于商业秘密,大哥说要对任何人都保密。二姐姐要听吗?”三弟电话里的背景音越来越弱,想必是他走到了人少的地方接电话。 梁昉哭笑不得:“大哥不是说让你保密吗?” “二姐姐跟我不分彼此。我知道的,二姐姐想知道,我都可以说给你听。” 梁昉不觉微笑。看沙包也不那么嫌弃了。 “算了。我也没兴趣听。你接着玩吧。” 打听到三弟也有了任务,梁昉顿时好受很多。果然孩子再大,也怕父母偏心啊。跟三弟通完话,梁昉用座机打到保姆房。告知他们要把她套房厅内的沙包换掉。 本来以为王姐派人来拿,没想到她亲自带人来拿。末了,王姐又一副内疚表情,跟她说人她已经去找了,很遗憾还需要些时间。 “谁?”梁昉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安彩瑞啊。”王姐比她还吃惊。您不是前不久还为她的离开而生气吗,怎么这么快就忘记了。 “哦。”梁昉一副了然于胸的表情。刚想开口说:“不用找。”转念又想,反正你闲着也是闲着,爱找就找吧。于是,“哦”完之后就没再说话。 王姐当是小主人默认宽限时间。欢喜道谢而别。 从小主人房内出来,王姐掏出手机就给负责家政服务人才输出的廖总打电话,声色俱厉地责问他,说三天挖地三尺也要把人挖出来,这都三个三天过去了,怎么还没见着个人影儿! 廖总哼哼哈哈地应对着。自己则苦不堪言。这会儿怪自己太轻信老乡黄宝财显然已经太晚。应付完王姐,压抑着蹭蹭直冒的火,还得去找黄宝财啊。 廖总原本想当一次甩手掌柜,结果粘手上一块狗皮膏药,现在麻烦陷身,想甩也甩不掉了。 好在黄宝财并没有因为上次打架而拒接他的电话。 “宝财!这几天你帮我找人了哇?” “嘘——我在开会!” 好死不活,黄宝财压低声音回了一句之后,就把电话掐断了。 廖总把电话扔简历小山重重的桌面,人仰在皮靠背椅上。以前他是万万舍不得拿油垢的后脑勺碰椅子皮靠背的。这张旋转自如的阔背办公椅虽然是二手淘来的,可据说是奥地利奢侈品牌。不过,现在已经顾不了那么多。 廖总死死瞪着天花板,死鱼眼毫无生气,却又分明在生气。太过分了,当初我看你长得好看,没想到貌美如仙,心若蛇蝎啊。你这是要活生生拖死我这家辛辛苦苦维持了十年的家政公司吗? 廖总一拍桌子,猛然站起来:谁都休想毁了他辛苦周转了十年的公司! 廖总当即决定,他要24小时贴身跟踪黄宝财! 倒不需要跟老婆大人费口舌解释。原本他们还夫妻团聚。自从小宝要上小学,而他没能让小宝进上海公立小学,面对高昂的私利小学学费,夫妻便一致决定:回老家上学去!当然,是老婆一人陪同小宝回老家。他还是需要在这个生活了十五年的城市谋生活的。 廖总开着他的经济型小蓝车,直奔黄宝财工作的写字楼而去。 “宝财啊。哥今天接你下班,顺便请你个饭。”廖总深谙老乡黄宝财热衷占小便宜的心理,于是在微信中语音留言道。 果不其然,微信上马上有了回音:“好啊,哥。我今天7点半下班。” 廖总对着手机喊:“锤子!你不是在开会嘛!”当然,这句话没有微信语音出去。没找到安彩瑞之前,脸皮还不方便撕破。 廖总停好车,绕着办公楼转了两圈,找到一条偏路,看到一家咖啡馆。 到底是老总当了十年,虽然是家迷你公司,进咖啡馆之类的地方,还是不需要犹豫壮胆的。于是廖总撩腿就进,人是进去了,抬头一看价格,假装忘带了东西,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又退了出来。 哎妈呀,什么咖啡,也有脸要280元一杯。 廖总想起来了,这是静安区。不仅是市内,还是市内的中心,比邻静安寺。距离南京路也只要十分钟。与市正中心人民广场也不过几站路。寸土寸金的地方,难不成还指望28块一杯! 廖总悻悻然,拐进7-11便利店。哎呀,这里还真有两位数的咖啡,连28块也不用,好大一杯才20块,第二杯还半价! 廖总脸上浮现放松的笑意:他就爱上海这一点。富人可以花天酒地,穷人可以滋润腔调。在上海,没钱也可以过得很丰盛。 廖总买两杯最贵的咖啡,才30块。这让他感觉很爽。坐在7-11便利店临街玻璃墙前,廖总给黄宝财发语音微信。告诉他他现在的位置,并为手中的两杯咖啡拍了一张照。 果不其然,不一会儿,黄宝财头不动但眼睛左窥右看地冲7-11便利店而来。进门笑眯眯跳过廖总看向咖啡,嘴里说着客气客气,人却不客气地伸手不由分说拿走了一杯。 “那杯是我的!”廖总没好气。 黄宝财打着哈哈笑着换了回来。拿了咖啡就走人:“等我下班,还有俩小时!” 没办法,有求于人,总要先哄这人开心。 廖总耐耐心心坐在便利店里玩手机游戏,看起点小说。最近书海偶遇一本《爱情初遇见》,写得怎么这么接地气呢! 第104章 原来是网红 廖总本能抬头,看到有人西装革履为身边的女孩撑起遮阳伞。 那似笑非笑转过来的半张脸,不是安彩瑞是谁? 廖总惊得一身汗毛炸起。昨天落魄仓惶的安彩瑞,今天高贵华丽,养尊处优又不可一世。不仅装扮天壤之别,连气场也分明两样。只那五官表情,还是一样的美丽精致、似笑非笑。 “你,你,你……”廖总手指一玻璃墙而隔的安彩瑞,激愤之下,说不出话来。 同在便利店的人见状顺着手指望过去。 “呀!那不是网红那谁吗?”一个女生率先叫了起来。 “模特!” “明星吧。已经在播她的电视剧了。” “敢不敢上去要签名?” “别想了。走远了。追不上了。” 身边的议论渐渐平落下去,唯有廖总,还兀自激动着。什么乱七八糟的,我只知道那是拖我公司下水的害人精! 廖总回过神,从便利店跑出来,大步追上去。不及路口,见安彩瑞上了一辆保姆车。不等廖总够得着车,保姆车启动,很快滑进主干道上的车流。 廖总两手撑着膝盖,在魔都九月底的闷热里大口喘气。 虽然没有逮到人,毕竟见着人影了。但到底是个好消息。 廖总重回7-11便利店,想找人打听一下什么网络、模特和影星之类的,张眼一看,便利店的顾客早换了一茬,连自己刚才的位置也被一对情侣占去。这就是魔都吧,什么都快快快! 好在不多久,黄宝财下班了。 黄宝财脱了制服,穿了一件不土不洋的花短袖衬衣,收腿小脚裤,一双沙滩鞋。廖总将偶遇安彩瑞的话在嘴边存放了许久,打算一见黄宝财就询问的,没想到一见到黄宝财,先对他的裤子不满起来。 “你咋穿了一条女人的裤子!” “大哥!这是潮流!时尚!懂不懂?” “锤子!紧成这样,啧啧,也不怕你家老二难受!懂了,反正二弟小,无所谓。我就不行!”廖总抖了抖自己的宽松西裤,瞥一眼黄宝财的裆处。 黄宝财二话不说,一拳送出去。被廖总躲开。黄宝财抱住廖总就拿头撞他。 “开玩笑!哪能当真!除非你家老二真的……”廖总挣不开,叫起来。 黄宝财立刻笑眯眯地松开廖总。 廖总正了正色,告诉黄宝财刚才自己看到安彩瑞了。黄宝财一脸关切,整个神色都紧张起来。 “她还好吧?有没有受委屈?没有饿着吧?” “屁!” 廖总大喊一声屁后,就阴着脸不说话。他在猜度,这个黄宝财到这会了还在演戏装糊涂,该不会是看自己小有成绩联手陷害自己吧。在阴谋论的路上驰骋了一段时间,廖总又开悟道:只怕这孙子被人利用了还不知道呢。 刚才安彩瑞又是保镖又是保姆车的,哪屑于委低身价联合黄宝财啊。 “她好的很着呢。穿的衣服跟仙女似的,戴的首饰好玄没晃瞎我的眼。踩的高跟鞋有这么高。”廖总撑直了拇指和食指,目测15cm有了。 黄宝财摇头晃脑,脸上噙着笑,表情十分轻松。 “编!接着编!” 廖总大泄气。说实话,这会连他自己也开始不确定,刚才看到的华丽美女是不是安彩瑞了。只在她扭头的那一瞬间,他坚定无比地相信那是安彩瑞。虽然自己跟安彩瑞相处不多,但安彩瑞美得惊心动魄,真实地站在自己跟前,只一眼就刻入脑海。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那华丽版的安彩瑞,就像幻象,显得越发不真切了。见黄宝财这态度,他更加不敢真信。 “算了。先吃饭吧。去镇鼎鸡怎么样?”廖总没有再讲下去的兴致。下回再有什么偶遇,切记记得拍照片。有图,才有真相。 黄宝财毫不掩饰地咽口口水。他觉得上海的吃食太虚太假,小笼包一笼8块10块16块,才6个,一个才一口。吃着都顾不上品味,只顾着心疼了。 有一天蓦然发现有家镇鼎鸡,才改观对上海街头餐馆的印象。这镇鼎鸡好哇,鸡是货真价实的鸡,连汤都没有。面是货真价实的面,也是连汤都没有。丝毫做不得假!实在! 黄宝财这会儿直嫌廖总走得慢,勾肩搭背拖着他快走。 “我今晚就睡你这儿了。” “不行。我只有一张床。” “你床上不是还有上铺吗?” “上铺上还有人呢。” “不管!那就跟你挤一张床!” “你一大老爷们跟我这汉子挤什么一张床!” “除非你找到安彩瑞!” “喝!” 黄宝财大喝一声,原来所有的殷勤都是诱饵。 两个男人在车水马龙的街头你看我,我看你。 黄宝财苦笑一声,刚想张口说我心里比你还着急你当我不想尽快找到她好确认她平平安安吗?转念一想,要是以实相告,恐怕煮熟的镇鼎鸡也能飞,便脸色一软,吭吭哧哧起来。 廖总还以为威胁产生效果了呢。高兴得拍拍黄宝财的肩膀:“累了一天了。咱哥俩先安安生生吃个饱。余下的,饭后说!” “好!” 黄宝财求之不得。 ********** 终于熬完最后一天,何美丽觉得自己已经恢复得七八层了。把水果都有五六样的月子餐吃光抹净,心满意足将垃圾打包,环顾一下自己生活了八天的寄居处,心里暖得直想哭。 朋友。原本只是虚幻的两个字。然而却在她生命里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陪手术,安排住处,订月子餐……花时间,花心思,花钱。想到的,没想到的,朱贝妮全做了!何美丽觉得余生再也不需要知己了,只朱贝妮一个,够了! 杨青青下班回到家,见何美丽已经收拾停当,笑笑地问:“归心似箭啦?” 何美丽温存一笑:“哪里。多谢你这些天照顾了。我想请你吃顿饭,今晚,在金桂皇朝。也约上了朱贝妮。” 杨青青坐在何美丽的对面小沙发上,用温暖平和的目光望着何美丽:“我听公司同事说,小产当如坐月子,要休一个月才放心。你才8天,行吗?” 何美丽:“一周已经是我的极限了。再请下去,老板就不能接受了。” 杨青青闻言重重叹口气。两个人唏嘘感慨一会儿,青青想到病人不宜太悲伤,就转移了话题,问问跟朱贝妮聚头的地点,又说自己要百度一下去饭店的路线。果然气氛轻松许多。 “你是我的小呀小苹果,怎么爱你都不嫌多……” 何美丽讶异地看向自己的手机,不早不晚,竟是何翼。 第105章 怀疑与物证 何美丽心疼不已。 眼前的何翼眼睛些许红丝,眼白也不似寻常那样蓝白清澈,整个人显得疲惫又消沉。 “我不在的日子,你不是没日没夜在打网游?”何美丽的心疼,脱口而出,化成责备。何翼什么也不说,上前就抱住何美丽,也不管周围是否熟人。 他紧紧地,紧紧地抱住何美丽。何美丽一开始满满的感动,后来觉得不对劲,这家伙是在生气,箍得这么紧,分明实在责怪! 何美丽有些无奈。她知道了,他这是在怪她一周没跟他通电话。 不是不想,而是不知道电话接通怎么撒谎。自己有气无力躺在病床上,实在没有力气跟他瞎扯一通虚假的出差情形。反过来,他不是也一个电话都没有打? “好了。还有人呢。”何美丽轻轻拍打何翼的后背。 何翼缓了一会儿,才松开何美丽。 朱贝妮、杨青青、陈小西一致歪着头看拥抱的俩人,见他们松开,又一致将歪着的头回正。 何美丽有些羞涩,脸上晕起一朵红。人也显得健康很多。 金桂皇朝是家粤菜馆。吃食比江浙沪的传统小吃更精致。何美丽将就餐地址挑在这里,又力邀陈小西务必出场,显然是感谢宴会。因为何翼不期而至的电话,原本的四人餐,变成了五个人。 “哎,你男朋友好帅啊,像动漫里的超级酷哥哥一样。”杨青青第一个打起招呼。 何翼在何美丽的指挥下,跟大家一一握手认识的时候,陈小西假装帮朱贝妮弹回,将手虚虚搭在朱贝妮远离自己一侧的肩头。 “妖孽啊。”陈小西在心里默默评价,“一向自诩宇宙第一帅的朱弘见他会怎么想。” 只朱贝妮,因为不是第一次见,算是所有人中反应最镇定的。 五人落座,四人成双,杨青青落了单。好在她淡漠又爽朗,毫不在意。 大家吃吃说说,虽说气氛不热烈,却有温情流动。尤其视线不经意流转到陈小西处,再瞎的人也能看出来他对朱贝妮的照顾。 一笼两只的虾饺皇,一屉四只的蟹黄小笼包,豉汁蒸凤爪,榴莲酥、肠粉、叉烧包……陈小西温存有加,不动声色,特意备一双筷子,专门夹给朱贝妮吃。 青青和美丽心照不宣,看到只笑不说破。朱贝妮连自己都没有意识到,有多习惯陈小西的这种照顾。何翼嘛,视线多在何美丽身上。 吃完饭,何美丽原本要在青青家再住一晚的,既然何翼来了,小别胜新欢,自然改了心意。 “你的行李还在青青家呢。”要分别时,知道何美丽要跟何翼一起回去,朱贝妮傻乎乎提醒了一句。 何翼俊俏的脸一冷。 何美丽眼睛一转,忙解释道:“今天下午跟青青一道从分公司回来。青青家顺路,就把行李放她家了。”她转向何翼:“你陪我一起去拿吧。” 青青意会到这是何美丽在打消何翼的疑虑,欣然配合,谁让这位哥哥长得太养眼呢。青青自认为自己不是颜控,是才控,却忍不住对何翼另眼相待。 “好呀。不是很远。一起去吧。”青青表态。 朱贝妮抬腿跨步就要跟上去,被陈小西一把拉住:“我们就不凑热闹了。不早了,你还要回去看书呢。” 何翼跟着何美丽和杨青青坐公交去杨青青家。 既然要打消疑虑,自然要请何翼去杨青青家内。耳听为虚,眼见为实。青青的家,干净清爽,清一色的女性气息,不怕何翼看的。 何翼撇开男性的自尊,一步一步跟着上楼。他忐忑了太久,他太需要证实他其实在瞎猜了。青青在前面带路,走到3楼12户,打开门锁,请两位客人进去。 何美丽有些熟门熟路,她有心带着何翼看个究竟。何翼一双美目扫视一圈,神色安稳下来。的确,眼前的一切说不上华丽,却是百分百的闺房。娇嫩,清秀,女孩子的气息扑面而来。 何美丽进内事拿打包好的行李,背着人偷偷将晚上要穿的睡衣塞进行囊。 青青在过道厨房处忙着倒水,加蜂蜜,调柠檬水。 何翼立在内室与走廊厨房交接处的餐桌处,一不留神,看到脚下的垃圾桶。“家有喜事尊享月子餐”一行字,带着弧度落入何翼的眼中。 见何美丽收拾好行李,不等青青调好柠檬蜂蜜水,何翼拉过何美丽的胳膊就要出门。 青青举着招牌柠檬蜂蜜水,有些急了:“你不帮她拿行李吗?”何美丽也就这一两天才唇上有些血色,身体还很虚荣,不能劳累的。 “没事的。”何美丽回头安慰青青,朝青青挥挥手:“谢谢,青青。再见。” 青青朝他们的背影挥挥手。对何翼的好感极速下落。回过身,室内空无一人,十足静谧。突然,有些不适应这般安静了呢。 青青摸出手机,浏览一番联系人,却找不出一个可以闲扯海吹的对象。 *********** 何翼一路铁青着脸。 经由杨青青提醒,往下走了两层,他倒是扯过何美丽的行李,拎在了自己手上。 何翼不问她的出差,也不问她这一周过得怎样,只紧紧拽着她的胳膊,大步流星往前走。害得何美丽只好三五步就小跑几步。 出了小区,何翼扬手拦了一辆出租车。 “好贵呢。坐地铁吧。”何美丽贴在何翼胸前。 何翼也不回答。车停了,他帮何美丽拉在后排车门,手下一顿,只扔了行李到后排座位,自己却抽身坐了副驾驶位置。 一路无语。车行半个多小时,车资近一百块。终于到了熟悉的家。 何美丽踩在咯吱响的破旧木楼梯,每一次抬脚似乎都能感到地板上的粘腻,仍旧阻挡不了她的喜欢。她欢心地微微笑着,心里想着,真好,磨难结束了,一切又可以回到从前。 何翼见她笑,心里咯噔一下。 原来自己,比自己以为得还在意她的喜怒哀乐。 开锁进门,何美丽在门口停了一步。她太思念他们的小窝了。 重回到熟悉的小窝,她浑身放松,心神愉悦。 何翼从背后抄手揽住她。 “你这一周,想过我吗?”他问。 第106章 我能幸福么 “当然想了。”何美丽回答。 “无时无刻不在想。早晨想,今天你吃什么当早餐;上午想,今天销售顺利吗?中午想,累了一上午可千万别不舍得吃啊;下午想,昨晚没有熬夜吧,不然午后最容易犯困;晚上想,你会寂寞吗?会想我吗?还是昏头昏啥啥都不顾只闷头玩游戏?睡前,我最牵挂的,就是你睡了没,不会没人管,就拼命熬夜吧。” 何美丽伏在何翼的胸口,呢喃着。 说的话和说话时的口气,让何翼既感动又痒痒。他抱紧何美丽,轻轻低头,吻在她馨香的发上。 何美丽没有精美的五官,却又一头浓密细腻的美发。曾经,他让她裸身披着这头秀发,关掉室内的灯,坐在拉开窗帘的阳台内,淡淡的月光照下来,她美得让人敬畏。 何翼坐在三步之遥的床边,目不转睛地盯着何美丽看。美! 欲看清而不得,欲触摸而不能。何翼生生把自己折磨得抓狂。他从坐姿,变成跪姿,匍匐着,虔诚地,朝女神爬去。碰到她的脚,先流出泪来。 他在心底里,不敢相信自己真的会拥有一个女人,一个美丽的有风情又爱自己的女人。 此刻,他抱着她。唯有用力,才能感受到她是真的存在。 “为什么一次也不给我打电话?”何翼问。 何美丽感到头皮一丝凉。又听到何翼说话鼻音很重,瞬间意会到何翼哭了。 他哭了。 何美丽要抬头,被何翼牢牢用下巴抵住她的头,动弹不得。 何美丽忽然好满足。他爱她!一个男人为她而落泪!他比她想得还要爱她呢! 何美丽没有回答。这会儿,回不回答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彼此确认,彼此都是对方的深爱。一个被爱的生命,是无憾的,是圆满的,是欣喜而满足的。 显然何翼想要更多,他的大手很快不满足拥抱,开始在她后背游走。不一会,钻进衣服内,很快,胸前一松,文胸被解开…… 何美丽充满犹豫。情感上,她想去爱。理智上,她应该自爱。 “今天……有些累……”何美丽说得断断续续。 何翼充耳不闻。继续温习他熟悉的大好河山。 “嗯……还不行……”何美丽闭上眼,仅存的理智有气无力在阻挡。 还不行?7天还不够?何翼猛然住手,将怀里的何美丽拉开一段距离,审视起她来。 她闭着眼,显然情欲已动。她有些苍白,不似以往那样满是活力与朝气。些许虚弱,气势减了很多,像是历经长途跋涉。 何翼摸出一盒烟,取出一根,打火点上。猛吸一口,平复自己的激荡心绪。 “你啥时候抽起烟了?”何美丽很惊讶。 “害怕的时候。” “怕什么?” “到头来,也不过跟他一样。”何翼说得很快,拿烟的手有些抖。 “谁?”何美丽有些恐惧。 “我爸。” 何美丽咬着唇,眼泪扑簌扑簌落下来。那一刻,她无比坚定:不管多嫌他胸无大志,不管多嫌他幼稚可笑,她都不会离开他!她要成全他!她要深爱他! “不会!你会得到你想要的幸福!”何美丽用手去取他手中的烟。 何翼快速躲开,拿警惕的眼光扫视何美丽。 “你累了。早点睡吧。”何翼自己掐灭烟,在厨房的大理石板面上摁了又摁,头也不抬地对何美丽说道。 确实很累。吃饭、回家,何美丽仅存的能量像是被掏空,已无力支撑空虚的身体。听到赦令,疲惫感更甚。何美丽拍拍何翼的脸颊:“我先去洗脸、刷牙去。” 等何美丽洗漱好,从卫生间出来。何翼已经背对着床,坐在了电脑前。网页打打杀杀的画面闪个不停。 “你不睡吗?”何美丽将空调被拉至下巴处,一躺床上,才觉出两只眼困乏得睁不动。 “你先睡吧。我晚会儿。”何翼头也不回。 ********** 朱贝妮把考试专业书《社会语言学》收起来,换上《语码转换》的专业论文。瞥一眼坐对面的粒粒,她一脸平静,看得正入神。 反观自己,效率太低了。总是一不留神就想到公司。自从总经理当天下午就喊她到办公室,开门见山就跟她道歉,说不该将前任失误不分青红皂白怪在她头上。她就信心再度疯长。 这几天,她利用上班闲暇时光,看了很多总助或总秘之类的文章。越看越对这个职位心驰神往,尤其看到上市公司招聘此岗位,年薪40-80万之多。不禁心旌摇动。 前两天总经理在会议中提起,要提升公司业务员的礼仪水准,想请商务礼仪培训师对员工进行培训,可面对高昂的培训费用,顿觉心有余力不足。朱贝妮便心下一动。 商务礼仪培训不难,随便网络上一搜,内容不下上百页。想到白天工作量不足,朱贝妮很有冲动自学商务礼仪培训。随手百度一下,最好考一个“企业培训师”的证,顺带系统培训一下培训师的基本技能。 陈小西提醒的“不忘初心”她牢记在心。只是她做了一个区分:专业复习放在下班时段。企业培训师的学习放在上班时段。 悄悄裁夺了几天,觉得很可行。不然上班时段的空白就显得太无聊了。 周六跟陈小西一起英语时,朱贝妮扼要跟陈小西说了自己的想法。陈小西沉吟了好一会儿,只说了一句:“要不要再考虑考虑?”明显不认同。 这会儿朱贝妮又想起考企业培训师的事。她努力说服自己摆脱陈小西意见的桎梏。 显然陈小西属于上进心不足的那类人,不然何以不去上班?也许这事更适合跟一个上进心满满的人讨论。 想到上进心满满,就想到了许文衡。 像是心有灵犀,刚想到许文衡,许文衡的短消息就来了。简单明了,许文衡说名为柳欣的同事将跟她再无交集,请她放心。 许文衡之所以发这个消息给朱贝妮,也是因为那位肇事者出于感激,告诉他的内幕。指使这件事的柳欣(曾经的欣姐)已经被老大踹了,以后再没有兄弟肯买她面子做小动作了。“你的朋友没人再惦记了”。肇事者如是说。 许文衡一分钟不耽搁,就将安全信息分享给朱贝妮。 朱贝妮握着手机,十分犹豫。咨询还是不咨询他考证的事情呢? 第107章 新鲜的血液 站在时间的彼岸,望向未来。未来因不确定而包含无尽的可能性。 朱贝妮站在26岁的时光里,往前望,未来会走向何方?她将成为什么样的人?过着什么样的生活?谁又会成为她的终身伴侣? 这些未知,一半是诱惑,一半是困惑。 26岁的她,常常在期待与迷茫间徘徊。每一件犹豫不决的事情,都如负重堆积在她心头,久了久了,就心生胆怯。 这天从社区活动中心回寝室,恰逢远方的曾媚打视频电话给她们——曾媚离职回到丈夫的家乡,一则方言不便,二则生地初到,三则工作于自家公司,接触的人有限,谈得来的朋友不多,因此每隔一段时间总会跟朱贝妮、粒粒打一次电话。 “我跟你们说一件喜事儿。”视频里,曾媚满面春风。“我怀孕了,三个月了。我要当妈妈了!” “太棒了。我要当干妈了!”粒粒欢呼起来。 手机摄像头转向朱贝妮的时候,朱贝妮正一张迷茫脸。 “你怎么啦?心事重重的样子。”曾媚姐姐十足地关怀道。 “我好犹豫,不知道该不该考企业培训师。” “想就做呗!年轻的时候就是要多尝试!再说了,你读了那么多年的书,考证什么的还不是最拿手了! 我跟你说啊,我老公当年也很犹豫,怕回家创业不成功,反而花掉多年积蓄。我就劝他,要有胆量。钱亏掉了再赚,机会错过了就没了。 后来我老公下决心拼一把,结果成功了。现在,我们以公司的名义买了一辆四十万的车,市里开在路上的奔驰没几辆,其中一辆就是我们的。照这势头,明年春天我们可以买第二套房了……” 因为开着免提,曾媚的成功演说吸引了隔壁路过的同事,不一会儿,黑压压七八个人头围在粒粒的身旁,个个神情严肃,表情向往,两眼放光。 通话一结束,文惠两手一拍,喊道:“我决定了,辞职!我要开一家美甲店!” 众人看大神一样看文惠。敢接腔的,没有几个。 朱贝妮默默在心里想:明天到公司就搜索一下,哪里可以报名考企业培训师。 晚上躺在床上,朱贝妮有些犹豫:“要不要报名前再跟陈小西讨论一下呢?”转念又想:不过是英语口语老师而已,又不是自己的什么人,最近交集多也只是因为何美丽的缘故。于是彻底看淡了陈小西的否定态度。 ********** 还别说,朱贝妮做总经理助理后,确实比柳欣更少挨骂。 百度上说总经理助理处于“总管家”与“不管部长”的双重位置,需要围绕着中心工作,上协调领导,下联系群众,事务、政务都要过问,其他部门管不了、不该管的,都要总经理助理去管。身为助理,切记要把握好工作分寸,管理不巨细,参谋不决断,助手不揽权。人不缺位,工作到位。 诸多说法听上去神乎其神,都不如小安的一句话来得实用。 记得当初肖皿皿离职后,总经理决定内部选拔总经理助理,小安当时摇头晃头说了一句话:在我们公司当总助啊,千万不能带脑子,执行就够了。 朱贝妮便牢牢将执行当首位。总经理传下的话,她第一时间督办,回馈结果。总经理每次都好似意外地看她一眼,尽管每次都不开口夸奖,但看她的目光越来越柔和,甚至有了笑意。 何美丽周一上班的时候,惊讶地发现:朱贝妮成总经理助理兼总经办秘书了。 “行啊你。”何美丽笑着擂朱贝妮的肩。“怎么没跟我说?” “有啥好炫耀的啊,这流水岗位。”朱贝妮耸肩做无所谓的样子。 “你能这样想我就放心了。”何美丽点头不止。 这下轮到朱贝妮苦笑不得了。 请了一周假的何美丽上班的第一天很忙碌。 因为销售底薪开的是最低工资,业务量一萎缩,公司销售的薪水就跟着缩水。加上同等层次的快递行业的收入在提升,不少业务员纷纷辞职做诸如美团、饿了么或者传统物流快递员去了。 何美丽上班的第一要务,就是招聘新的业务员。 虽然贸易行业业务员招聘不容乐观,总经理却不肯降低要求,譬如,学历至少要大专,年龄要在年轻人的范畴内,长相要至少端正级别。照着这个标准找,也不那么容易。 何美丽上百份应聘简历里翻了一圈,还真有几个各方面绰绰有余达标的年轻人,一看就长得挺利落。欣喜至极。打印出来请人事经理过目。 总经理首肯之后,何美丽开始打电话预约他们来面试。过程出奇顺利,应聘者们通通处于闲置状态,一水儿答应明天上午就来公司面试。 何美丽逐个安排面试时间。 第二天,这些修长干练带着利落劲的小伙子们按时来到公司,只其中一个长着大饼脸的,显得拖后腿了些。何美丽直接忽视大饼脸。活力面孔,看着就赏心悦目。 人事经理面试后,初选了五位顺利闯关的人选。提交给总经理,总经理表示当下时段正好有空,于是那些走到半路的应聘者们又折了回来。最终总经理留下了三份简历。大饼脸理所应当被淘汰。 总经理对三份简历和三个年轻后生都很满意。可惜最近公司财务紧张,地方政府规定最低工资上调至2300元,居全国用工成本之首。总经理不觉要思量一二。 何美丽依次送走所有的面试者。其中一位最为风流倜傥。他明媚地笑着,柔声询问何美丽。 “你觉得谁会被面上?” 何美丽熟练地抛出一个妩媚的笑容,笑而不语。 “希望不久能以同事的身份再见到你。”他说。 同一个电梯下去的大饼脸一副目瞪口呆的表情。何美丽心血来潮,用十年经历化成的阴柔蛊惑眼神,充满恶作剧地瞟他一眼。然后,透过电梯行将关闭的门,看到他彻底呆掉。 送走应聘者,何美丽到顶头上司人事经理那里问结果。 “哪几个应聘上了?” 第108章 疑心推倒我 人事经理两手一摊:“这些简历都扔了吧。财务紧张,暂缓招人。” 何美丽面上笑呵呵,心里直骂娘。一口气松下来,才觉得身体到底没有全恢复,易劳累得很呢。 何美丽将简历顺手扔进垃圾桶。按照道理来说,应该扔进碎纸机的,只是她实在没力气在那慢条斯理的小机器前站太久。 谁知临近下班,人事经理又被总经理告知:舍不得人才,还是先录一位吧。人事经理把入总经理法眼的那位应聘者的名字通过内部通讯系统传给了何美丽。 何美丽看看时间,下班都超了3分钟,疲惫感袭来,决计明早再通知那位幸运者。如果没记错,幸运者正是说“希望不久能以同事身份再见到你”的那位。 何美丽跟朱贝妮和粒粒挥手告别,在公交车站台等车。车还没来,她先一阵眩晕。当时只觉得眼前一黑,双腿发软,整个人似被抽取了骨头,软趴趴要倒下去……还好,断片儿只是一瞬间。她很快恢复了意识,重新控制了身体。 不敢再坐拥挤的公交,恰逢一辆出租车靠站,上一车的乘客出来,车顶亮起空车标识。何美丽咬牙上车,这紧要关头,已经顾不上心疼钱了。 报了地址,出租车启程。 ********** 何翼从公交车上跳下来。前胸后背湿了一片。粘腻闷热,抬头看天,天上乌云重重,看似要闷出一场大雨来。 公交车下来到小区门口,还有八九百米的距离。何翼正走着,身旁一辆出租戛然而止,车门打开,里面走出的熟悉身影,可不正是何美丽吗? 她下班回来怎么舍得打车? 何翼心里咯噔一下。尤其看到,何美丽从摇下的副驾驶窗户接过司机递给她的打车凭证后,随手将凭证扔进路旁的垃圾桶。何翼不觉心头又一沉。 何美丽显然没有发现身后的何翼。 她快步往小区门口走,进小区左拐第二幢楼2单元。这种小区陈旧杂乱,以至于居委会装好的单元密码门三天两头坏,久而久之,乏人修缮,密码铁门成了摆设,堂而皇之地敞开着。 何翼一直跟在她的身后,看她目不斜视上楼,开锁。 直到她要关门,他才伸出长臂,用力一挡。 何美丽惊慌回头,看到是何翼,才大为放松。 “吓死我了!” 何美丽拍着胸口叹道。 “是不是做了亏心事?”何翼脸色阴晴不定。 “去死!”何美丽妩媚一笑。 何翼板过何美丽,将她正面对自己,大手覆盖在蓬勃的胸前。透着干爽的衣服,胸部柔软细腻可感。想到自己身上衣服拧出水来,他心中不悦,脸色一沉。 “你没啥要跟我说吗?” 何美丽嘟起嘴巴,什么意思,要我表白你吗?以前他俩经常玩情话诉衷肠来着。此刻她还沉浸在自己因付出而生的自我满足中。 “门还没关呢。”何美丽打下何翼放在自己胸口的手。错过身要去关门,才走一步,就被何翼硬生生扯回来。 何翼一把把何美丽推到墙上,发转的手掌卡在她下巴上,直视她的眼睛,又一次,问道:“你没啥要跟我说吗?” 何美丽一腔柔情蜜意猛然遭受蛮横对待,整个人为之一滞。 “最后一次问你,你没啥要跟我说吗?”何翼的眼光要冒出火来。 “疯了你!莫名其妙!”何美丽略略心虚,很快被委屈、辛苦、疲乏及何翼突如其来的任性压倒。她想挣脱,却被压制得动弹不得,一气之下便腾出一只脚乱踢。 “你才疯了!口口声声说爱我!却拿我当傻瓜!睁开你的眼睛好好看看,我是白痴吗?你就是这么爱我的吗?爷不说,你还真当爷什么都不知道?”何翼两手钳住何美丽的肩膀,摇晃起来。 何美丽浑身像要散架,养了十天的身体还有些虚,上班劳累一天,哪里经得起何翼这样摇晃。她眼前金星直冒。挣又挣不脱,无助之下,泪珠脱线一般,一颗颗滚落下来。 “不许哭!你休想把我耍得团团转!你个骗人的妖精!”见何美丽流泪,何翼心一软。可是想到自己像傻瓜一样蒙在鼓里,顿时又硬气起来。 “……”何美丽听到“骗人”二字,如惊雷在耳。 见何美丽怔怔的,一句解释的话都没有,沉默如默认,让何翼莫名心慌。他隐隐有些后悔。事情临到证实,反而希望自己的怀疑是假的。 何美丽眼睛疲惫地闭上。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手术的事情也不会成为永恒的秘密。只是,谁告诉的他呢? 朱贝妮,陈小西,杨青青。知道这个秘密的只有这三个人。据她所知,这三个人都没有何翼的直接联系方式。到底是谁告诉他的呢?累得转不动的脑子,仍旧努力去推理,结果是徒劳。 见何美丽始终不解释,何翼愤恨不已,恼羞成怒。他用力一推。何美丽就像秋天从树上飘落的树叶,直直坠向地面。 “滚!你给我滚!”不想看她憔悴难过的模样,又咽不下她的背叛。怒火攻心的何翼跳脚发怒,拎起门口何美丽的行李扔到门外,指向何美丽的手指快戳到了鼻子尖才收手。 “滚”字落音,手指落定,与她四目相对,才惊然发觉,把自己也吓到了。 何翼愣住了,他让她滚! 她不敢相信,他让她滚! 四目相对的静默时刻,窗外滚滚雷声席卷而来。刹那间电闪雷鸣。雨滴重重地甩在玻璃窗上,急急如战鼓擂。 何美丽泪光迷离中,看到门外的行李,一咬牙,从地上爬起来。摇晃着,奔行李而去。一个趔趄不稳,差点摔倒。还在过道逼仄,伸手就可以扶到厨房板。 闪电划破天空。何翼的脸色在闪电中变得惨白。 他冲她的后背伸出双手,却磨不开面子张口挽留。 阵阵惊雷中,傻了一般看着她从门口消失。 许久,许久,喘不过来气。 何翼想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电脑砸了。如果不是网络链接推广总是蹦出“无痛人流”、“打掉孩子多少钱”、“小产禁忌”之类的“猜你喜欢”,何翼是不会平白生出二心的。 所谓的出差一周又是什么鬼。何翼是从分公司辞职的人,大家都在江浙沪,撑死出差三天,何曾有出差一周的先例。 第109章 心死而分手 她消失的那一周,他捱着,等她来电话,等她解释,等她撒娇。 最终捱不过,他把电话打过去。 偏偏让他看到垃圾桶里刺目的“月子餐”。 她一向如小女人一般舍不得在暗处用钱,只肯将钱花在明面上。而他却亲眼看到,她竟然一路打车,且有意销毁小票。 如果因他而怀孕,有什么不好说的呢。难道她怀的,不是自己的孩子? 她初回来的那两天,他一直在极度痛苦中挣扎。 问,还是不问,是个问题。 可他那点脑容量,哪里想得清楚!他只知道,他怕她从来没有真的打算跟他长长久久。 他贪恋她的妩媚。又恨她的欺骗与沉默。 一直在琢磨技巧。询问的技巧,表述底线的技巧。事到临头,却是愤怒主导。爆发出来的话,连他自己都吓到了。 苍天可以作证,他从来没有想过赶她走! 眼下,他却把他赶走了。 一开始还分得清一滴一滴的雨滴声这会儿已经分不出,如瓢泼般倾倒下来。初秋的雨带着夏天雨的特质,急又快。 何翼焦躁不安。他还没有想清楚,人已经惊慌失措地抓起门口的伞,踢踏着鞋子跑出门外。 等何翼跑下楼,雨水已经下得地面起了泡。视线所及,烟雾迷蒙。才撑开伞,风已经把伞刮得反转过去。这伞,有跟没有一个样。 何翼冲进雨中。 不管因谁而怀孕,他心疼她。动刀的手术,苍白的脸。她的身体如何受得住这般雨水。 何翼东奔西突。却哪里都没见到何美丽的身影。 一阵风吹来,带着秋的寒意。何翼一个冷颤,猛然清醒:是不是,从此,永远失去了她……他手扶路边栅栏,再不能移动他的腿,只剩大口大口地喘气。 ********** 朱贝妮在公司宿舍里,跟粒粒嘻嘻哈哈,正笑着闹着换衣服。雨下得太急,她们奔跑也没能侥幸。才淋了一分钟,已经湿透。 粒粒原本害羞,偏偏淘气地想偷窥。被朱贝妮逮到,声称要看回来。 一个扯,一个躲,正闹得欢,朱贝妮忽然凝神细听。 “咦?怎么啦?”粒粒好奇。 听力所及,没有任何声响。朱贝妮讪讪笑笑。也不知刚才怎么突然走个神,似乎有人在门外。 等换好衣服,朱贝妮不放心,特意走到宿舍最外面的门口。先从猫眼里看一圈,又忍不住打开门,门外确实无一人。 “有人吗?我怎么没听到。”粒粒从身后探出头:“没有人嘛。” ********** 何美丽拖着淋湿的行李,慌忙躲进弱电间。 雨水如浇灌,她早已湿透。混混沌沌,等她有所觉知,她已经来到公司宿舍所在的小区。失神信步,身体已经识途般七拐八拐,拐向她曾经的宿舍。 高傲是什么? 何美丽早已无力思考,却被高傲操纵,落不下敲门的手。她踌躇着,犹豫着,暗中期盼有人正好回家。可惜大雨滂沱,再无他人归家。 忽然有脚步声走向门口,她却受惊一般逃了。 无颜面对。 不要说别人,她连自己都无颜面对。追求者如云的何美丽,何曾想过有一天会落魄到被人喊滚? 不敢再乘电梯,何美丽拖着湿答答的行李从楼梯上一阶阶蹭下来。 雨渐渐稀了。智商慢慢上线。 这附近,似乎有家小旅店,价格低廉。因为总在用霓虹灯广告“三小时”的钟点房,曾经被她们四人约会组好生想象一番。这会儿,它正散发着温暖的诱惑。 办理好入住,拿着302的房门钥匙,甩掉好似粘在身上的肆意打量目光,何美丽拖着生锈了般的身体,在一位胖婶的指引下,爬上崎岖楼梯,找到了302。 勉强冲洗一番,何美丽轰然倒塌在床上。 夜半,被隔壁起伏的呻吟声惊醒。只一瞬间,又昏沉睡去。 次日。闹钟响了三回,才成功起床。换上昨天挂起的衣服,擦干背包外面的残存雨痕,何美丽体面地下楼。 因为与雨水中的形象过于悬殊,前台胖婶几乎错不开目光。人也殷勤不少。 “续一天。”何美丽道。 “没问题!我给你八折优惠!”胖婶点头。 何美丽集中注意力,操控着自己的身体,以防走路姿势太奇怪。 到了公司,她要比往常更投入,才能续上昨天的片儿。 打电话,通知其中一位面试者下周一上班。联系招聘网站,公布一个“录入员”的新职位——文惠已经提交辞职申请,最多一个月就会走人。做完这些琐碎的,还要忙新一月的考勤登记。那才是耗神的大头儿。公司考勤还处在用纸张打开的原始阶段呢。 还不到12点,已经头晕眼花。 看看手机,一直很寂静。 何美丽现在还没有办法想何翼。她将最柔软的朝向他,他却狠狠捅一刀。 “你没事吧?”朱贝妮蹭过来,蹲在何美丽的桌角,询问道。 “你会跟何翼说我手术的事情吗?”何美丽问得很平静。 “我吃饱撑了也不会呀。” “你觉得杨青青会吗?” “她应该连猪头的联系方式都没有吧!我也没有,陈小西也没有……”话说到这儿,朱贝妮突然意会到是自己在喊猪头,何美丽则是指名道姓喊何翼。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加上问的这个问题,不妙! “他知道了?”朱贝妮不觉紧张。 “可能吧。” “你们吵架了?” “我们分手了。”何美丽仍旧说得很平静。朱贝妮听得很紧张。 见办公室也不是详谈的地方,好在已经12点。朱贝妮从桌角起身,邀何美丽一起去吃午饭。 见她们往外走,小安急急放下手中的活,边追边喊:“等等我,一起午饭啦!” 朱贝妮委托陶幕、粒粒拦截小安。陶慕不明就里,粒粒看何美丽和大贝姐姐皆神色凝重,马上很乖地答应了。 下班时段,写字楼里涌出一大片白领。潮水顶端,大家熟门熟路三五成群岔开走向不同的吃食店。朱贝妮和何美丽顺着人流走了一会儿,走到一家据说开了不下十年的沙县小吃,看看里面还有空位置,便折身进了去。 先点两盅滋补汤,再要了燕饺、馄饨和拌面。朱贝妮特意为何美丽加了一只鸡腿。环视一圈无熟人,朱贝妮才询问起分手话题来。 第110章 水蜜桃之梗 何美丽俩手一摊,表示没啥好说的。 再问,何美丽就回:“你要揭我血淋淋的伤疤吗?” 朱贝妮哭笑不得:“好吧。虽然我只是关心你,显然要以你愿意的方式。” 当天下班时间,因为要排队打卡,所以很容易凑足一波,兼之女生又喜欢等来等去。电梯抵达底楼,门开的时候,陶慕、粒粒、朱贝妮和何美丽一行四个,鱼贯而出。 才到大厅,就听陶慕夸张地惊呼一生:原来她老公又来徒步接她下班了。她也真是有心,每次都做浑然天成的惊喜状。 快步上前牵上手摇啊摇,仰着小脸对他柔情蜜意说谢谢,再分外幸福地对同事们挥挥手。陶慕和她老公手牵手散步回家。 何美丽不是一天两天见了,今天去十分看不下去:“晒幸福,死得快。” 知道她心情不好,朱贝妮也懒得接话。 三个人顺着人流往外走。 “你的护花使者今天怎么没看到?”何美丽斜向朱贝妮。 “哦。他啊。我让他不要来了。”接到许文衡宣告平安的短信后,陈小西就下岗了。 继续往前走。走着走着,粒粒着急了。 “哎,哎,你怎么还跟我们一起走啊,你车站错过去了。”算是打架后俩人说的第一句话吧。 “那个,嗨,跟你们实说了吧。我今天住那!” 何美丽玉指一挥,指向“艳玲住家旅馆”,“三小时钟点房只要39元”比招牌还醒目。 粒粒总算与何美丽重新搭上腔,此刻恨不得时光重来。自从知道“钟点房”主要用作什么用途后,她看那三个字都是不洁的。这种不入流的旅店,只有不入流的人才会去住。听何美丽说住在那里,粒粒不觉转身走到朱贝妮的另一侧。 “你咋不回寝室住?”朱贝妮着急。 “你忘啦,有人号称绝不朝令夕改,出尔反尔。就算我不计前嫌住回去,只怕有人打小报告。你总不想看我半夜再被撵出去吧?” 粒粒几次欲言又止。 “要不要来我临时的窝坐坐?”行至艳玲住家旅店,何美丽恶趣味地邀请,她就是看不惯粒粒那副人间至纯的矫情模样。 粒粒直往后躲,朱贝妮迈步跟进:“好。” 见大贝姐姐坚决,粒粒只好跟了进去。 胖婶忽然见三位水灵灵的小姑娘进来,眼睛精光直冒,人不觉也殷勤和蔼起来。 “回来啦?”她笑吟吟的。 “回来了!”何美丽拉着朱贝妮不停步。 这是一间小得过份的单间,就算你从来没有见过房中房,只看一眼,就能确信这是私自改装的房中房。墙壁单薄,房间浅窄,房门关上,门外的动静清晰可闻。 “啊……啊……啊……”电视声遥远又清楚,给这昏暗的室内涂了情色的颜色。 粒粒先脸红起来。何美丽瞥她一眼,无力打趣,她扑通一声扑倒在床上。 “你准备在这里住多久?”朱贝妮环顾一圈,无心落座。 “看啥时候能找到合适的租房。” “我去楼下买点吃的拿上来。”朱贝妮道。 粒粒听闻,忙上忙不迭地说她也去。她怕这个不明朗的环境,自从进旅店,就一直拖着大贝姐姐的手不放。 “亲爱的,”何美丽扭头,神情特认真:“其实我想静静。” 正要开门的朱贝妮,手下一顿,回头时很平常地笑笑:“行啊。那就明天见呗。好好歇着,睡觉前记得反锁门。” 出旅馆的时候,粒粒一路小跑。 “就走啦?”前台胖婶儿笑着打招呼。粒粒早已一溜烟跑出房外,朱贝妮友善点头应对。 走出艳玲住家旅馆好远,粒粒才有胆量回顾。她拍着胸口长吁短叹,神秘又羞赧地凑到朱贝妮的耳边:“有一扇门半敞,我看到好几个只穿一点点衣服的女的,都很年轻,在化妆。你没有看到,她们穿着衣服,可实在穿得太少了……” 朱贝妮的本来就不放心,被粒粒这样一说,拿出手机就打何美丽的电话。她想跟何美丽出主意,让她去求总经理,总经理总不见得铁石心肠吧。 可是手机已关机。 回头观望的时候,又见一个衣着普通正常的女孩,笃定地拐进了艳玲住家旅馆,想到何美丽说她刚分手,她想静静。朱贝妮一犹豫,便就此作罢。明日再说吧。 路上随便吃点晚饭,手拉手去社区活动室看书,已经成了朱贝妮和粒粒的惯常生活。 ********** 看看时间到了9点半,胖婶留意到302房的女孩从回来就没有再出去过。她从身后的冰柜里取一瓶养乐多和两只桃子,蹬蹬蹬来到302房门前。敲门。 “谁?”里面问。 “帮你办入住的胖婶呀。”胖婶声音里都盛着笑。 “有事?”声音贴着门而问,却不见人来开门。胖婶心下想:没看出来,人还挺谨慎。 “楼下分水果,我想着你刚来没人给你带,顺路给你送来俩。开门呀,姑娘。”胖婶连说带笑,并不敲门。 何美丽侧耳听听,门外没有其他声音,想着自己少不了还要多住几天,胖婶这番热情,并不好冷水泼过去。于是开了门。 门外果然只胖婶一个人。 胖婶也不等让,拿着养乐多和桃子就进了门。进门就去洗手间,自己洗起桃子来。揉啊搓啊洗了好久,嘴也不闲,说着桃子这东西养颜,最适合女人吃。鲜桃吃一口,赛过活神仙。唠唠叨叨讲了很多桃子的好处,才把桃子洗好。 还没递一个给何美丽,自己先啃了一只。边啃边感叹:“好吃,好吃。趁新鲜,你也快吃。放心,我洗得很干净!” 何美丽盛情难全,伸手接了过来。一摸果然洗得光滑,看胖婶吃得汁水直流,忍不住也咬了口。甜汁入肚,才想起晚饭没吃。当下对热情的胖婶多了几分好感。 胖婶吃完桃子,做要走状,临走,回头随口问:“小何打算住多久?” “还不知道。周末准备找找房子,遇到合适的就搬。” 胖婶点头:“胖婶有句实话。现在外面租房,没有两千三千根本租不到像样的!两千三千少不了还得合租!我这里,对租一星期以上的客户有额外优惠,5折。你听胖婶算算这笔账:100块住两天打八折,变80块,住一星期以上对折,变40块,住一个月才1200块。胖婶还提供床单被罩水电热水Wi-Fi……” 第111章 敢不敢打赌 1200块落在耳朵里,还真是心动。 “这地方猛一看小,但你们白天又不在,只是个睡觉的地方。睡着了谁还管它大还是小啊!” 何美丽不觉点头。最近花销多,又请假,投在股市里的钱又在缩水,本来不在意,分手了就要另当别论。当下当然是能省则省。 “谢谢胖婶。”何美丽露出乖巧一笑。 “不早了,你早点睡吧。”胖婶摆摆手,替何美丽拉上门。 走过了其中一间,胖婶又倒回来,对着一屋子的姑娘说:“你们轻着点,302的小姑娘要睡觉了!” “呦,胖婶有新宠了。” “胖婶效率真高,人家才来一天,就给胖婶收编了。” “胖婶,水蜜桃的梗还在用吗?” 年轻的姑娘们嘻嘻哈哈闹起来。 胖婶也不生气,只一求再求:“姑奶奶们,轻点声,轻点声。” ********** 陈小西刚迈进酒吧的门,就被朱弘捉住。 “你三天没来了!这不对啊!” 陈小西虽然不坐班,但因为不上班,又兼着Bunny酒吧合伙人的头衔,基本每日一签到。偶尔有事,也从来没有间断过三天。 自从Bunny开业,陈小西一直对它很上心。一则是这是他的第一个实业投资项目,二则酒吧名让他感觉很甜蜜,三嘛,反正闲着也没事。 自从听闻阿影说她把酒吧当梦想当孩子唯独不当赚钱工具,陈小西整个人就不好了。加上朱贝妮电话他不用再接送,因为“许文衡告诉她危机解除”,他感觉更不好了。上证指数和沪深指数齐齐下滑,郁闷的陈小西坐在家里,渐渐将目光转向港股。 大陆投资者想要购买港股,从合规合法的渠道上来说,有三种渠道。一是通过QDII通道的基金投资港股市场。二是开一个香港券商的账户。三是通过沪港通、深港通的通道投资港股市场。 散户陈小西向来对基金不感冒,只有二、三两条路可选。二嘛,又需要亲往香港,深受陈小西身上的懒惰基因排斥。 中国证监会于2014年4月10日批准沪港通试点成立。沪港资金是通了,港股却不是想买就能买。 需要先在已有股票账户内开通港股通。想开通港股通又需要完成证券公司和港交所的风险测评和考试。合格了才能开通。 如果去开户的证券公司开通港股通,一般证券公司会安排资深人士帮忙指导答案,偏偏陈小西懒得跑,自己在网上做试卷,试卷每次题目随机出,做了三次还没有及格。 善于另辟蹊径的人,一般会改主意跑一趟证券公司。陈小西不仅不去,还认认真真,心无旁骛地研习起港股交易规则来。 譬如大盘涨跌显示的颜色不同、交易时间有别、印花税相同但交易佣金及过户费有差异、最容易被忽视的沪股交易时每手固定100股,港股却五花八门,每手从1股到2000股不一而足…… 直到两地差异了然于胸,又成功开通港股通,吃过晚饭,这才悠然踱向酒吧。连消沉带努力,三天过去了。 “你不是失恋了吧。”朱弘大喊一声。 “闭上你的乌鸦嘴。” “难不成你还没追上?”朱弘又大叫一声。 陈小西蜜汁尴尬。 阿影坐在离吧台稍远的地方,正跟乐队主唱土思源谈论什么,听朱弘一惊一乍地喊,自己也一波三折地笑,听到朱弘问“难不成你还没追上”,便不觉竖起耳朵,连正说的话也停顿下来。 “啧啧啧。丢人啊,别说你认识我。”朱弘摇头。 “说得像你教过我独家秘笈一样!”陈小西不满。 “哪那么多屁话!追就一个字!表白呀,一次不够两次,两次不行三次,五次、十次、二十次。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只要脸皮足够厚,哪有追不上的妞!除非……”朱弘话锋一转。 “除非什么?” “除非你根本没有那么爱,犹犹豫豫,又嫌费劲,于是吊着,等对方等不及先行动。” 陈小西一惊:担心失败,行动谨慎,原来还有这种解读? “所以把妹归根结底还是要脸皮厚!”远处的土思源接道。 朱弘冲他伸出大拇指。 朱弘还要说什么,听到阿影轻咳两声,忽然想起来:阿影是情钟陈小西的。自己要是这么起劲地帮陈小西出谋划策追别的女孩子,岂不是在倒戈? 不小心对视上阿影责备的目光,朱弘心虚之下,便一股脑扎进弥补阿影的心思:不如,怂恿土思源去追求朱贝妮吧!万一不成,权当向阿影表衷心了。万一成了,更是两全其美,直接诞生两对恋人,为世界和平做出卓越贡献! 朱弘越想越美,嘴角要翘上天。他打个指向:“就这么办!” “什么这么办?”陈小西好奇地问。 “天机不可泄露!” 找了一个空儿,朱弘将阿影拉出酒吧。俩人站在酒吧的后门,三五只大垃圾筒溜墙根而立。朱弘在微醺的空气里,神秘兮兮向阿影呈上了自己的计划。 阿影目瞪口呆。只一瞬,就娇羞一笑:“你可真闲得讨厌!”说完便闪身回酒吧。回去的身影,一蹦三跳,分明轻快。 “你-可-真-闲-得-讨-厌!”朱弘字斟句酌回味这句话,愣是没听懂,这是在夸他什么呢。 再找一个空儿,朱弘把土思源拉出酒吧后门。仍旧在微醺的空气里,朱弘得意洋洋向土思源说了自己的恢宏计划。 “不干!”土思源干脆利落。 “为啥呀?”朱弘有些傻眼。此刻后悔不迭,应该先跟土思源商量,再跟阿影献乖啊。 “抢朋友的女人,不干!” 朱弘擦着汗,结巴着解释根本不算朋友的女人,因为大家都认识她,朋友跟她并非恋人,如果非说是朋友的女人,那只能说她是大家的女人。 “除非,你只是纸上谈兵,只会夸夸其谈。”见土思源不为所动,朱弘只好激将。 “激将对我没有用!”土思源一眼洞穿。 “比赛!我们比赛怎么样?”朱弘眼睛一亮。“你为我指定一个目标,我为你指定一个目标,咱俩比赛,看谁先追上?” 土思源露出好奇。 “我就指定朱贝妮。上至网红,下至服务员小妹,你随便帮我指定。” “好。” 两只大手,握在一起,摇了摇。 第112章 乐曲表我心 朱弘从后门来到吧台前,目光始终不离乐队的贝斯手。 原来只觉得那短发小子有些娘,没想到不是小子有点娘,而是姑娘太汉子。 假小子却有一个地道的女生名:薇薇安。 薇薇安就是土思源为朱弘指定的目标。乐队贝斯手。 土思源信步走到薇薇安跟前,耳语道:“调酒师朱弘要追你。挺住。不让他追上,就能续下下一年的合同。” “放心。”薇薇安给土思源一个坚定的眼神。 土思源笑了。 他打开手机,看朱弘发过来的姑娘照片。挺清秀的,再看,挺耐看的。反反复复确认了她跟酒吧老板之一陈小西不是恋人关系。土思源不介意证明一下自己的魅力。在业内,这叫“果儿”。乐手收的“果儿”越多,越值得炫耀。相应,收获越多同行的钦佩。 按照朱弘和土思源的约定,朱弘需要负责两人的相识。相识地点,除了Bunny酒吧,想不出更合适的地方。 当下,朱弘要做的,就是哄骗陈小西将朱贝妮带到酒吧。 “嘿,兄弟。”朱弘招呼路过的陈小西,“我的确有个撩妹的独家秘笈。” 那时酒吧已经开业,十点来钟,客人不多,都是些消磨慢时光为主的熟客,不似凌晨一点找刺激的那波。他们对老板娘阿影比对制造气氛的乐队更感兴趣。阿影被众人起哄,轰上了台,一定要献唱一首。 朱弘见陈小西要撤,于是果断拿“独门秘笈”引诱他。 陈小西半信半疑。但足够诱使他停下来听朱弘说下去。 “我才疏学浅,各种知识都不如你。但是上天是公平的,我在看女人方面,确实禀赋异人。一般我相处半小时,就能感知到她喜欢怎样被追求。你别笑。仪式在女人心中特别重要,并非低调的人都喜欢低调的仪式,这里面一句话两句话说不清楚。真的,你得信我!同样是文静的姑娘,有人喜欢别人追得张扬,有人喜欢低调,有人喜欢含蓄,有人喜欢热烈……只要方法得当,事半功倍懂不懂?” “你不是见过她吗?” “上次隔太远,而且没想到你追那么久还追不上啊,就没操那个心。” 陈小西顿时有灰头土脸的感觉。原本他悠闲笃定的,自从出了许文衡舍身挡车一事,他便嗅到危机感了。 “一个好汉三个邦,亲友团出谋划策很正常!”朱弘继续游说。 陈小西热切地看朱弘一眼:“好。” 朱弘暗中长出一口气,情不自禁比出一个V字。 陈小西警觉:“我怎么觉得你一脸奸笑呢?” “啊,不,我是在赞叹咱家阿影歌唱得好……我这笑脸是为阿影而笑……手势也是为阿影而生……你听!” “Killing me softly with his song (我醉倒在他的歌声里) Killing me softly with his song (我醉倒在他的歌声里) Telling my whole life with his words (他的歌词就这么道尽我的一生) Killing me softly with his song (我醉倒在他的歌声里) ……” 阿影嗓音微憨,略哑,柔媚……一切恰到好处! 陈小西听得微微发愣。这是他最喜欢的两首歌曲之一。 20世纪70年代美国著名民谣女歌手萝莉·利伯曼(Lori Lieberman)在一次偶然的机缘下,受另一位当时还名不见经传的民谣歌手唐·麦克莱恩(Don Mclean)启发,写下了诗歌《Killing me softly with his blues》(《一曲销魂》)。后来被创作成歌曲,改名为《Killing me softly with his song》。 《一曲销魂》一个月就登上冠军榜,随即获得当年格莱美年度最佳女流行歌手、最佳歌曲奖。每一个热爱民谣歌曲的人都为它沉醉。 陈小西喜欢的另一首歌,便是启发萝莉·利伯曼的唐·麦克莱恩的Vincent。 唐·麦克莱恩在1971年创作并演唱的Vincent,用来纪念荷兰著名印象派画家梵高。 这两首歌,点亮了陈小西最初留美时的孤独岁月。那些听着歌壮胆的日日夜夜,仿佛画面回放,旧日重回脑海。曾经,阿影询问他在美国过得怎么样,他说,全靠两首歌支撑!阿影说:等等,我拿笔记下来。 阿影英文一般,这首歌发音却很纯熟。想来是花了不少功夫。 没舍得走,陈小西一直听到一曲歌了,随着众人鼓起掌来。 站在台上的阿影,看到依吧台而立的陈小西,不紧不慢鼓着掌,两眼正望着自己。心下一暖,脸色更加光彩照人。 卡座上有个人,顺着阿影目光望过去,看到朱弘正两手上举,拼命鼓掌。很快,他轻蔑地别过头,将目光重新落在阿影身上。 舞台重回土思源的黑白石乐队手中时,又听到土思源的招牌自我介绍:“我是吐司男……” 台下观众大笑,众人异口同声去接:“shit ,我是土思源!” 陈小西隔着吧台拍拍朱弘的肩,转身朝门外走。 “记得带你的妞来酒吧!”朱弘把手扩成弧喊道。 My girl……陈小西微笑着在内心重复。心情愉快,近日来的苦恼烦恼一扫而光。不知不觉,他哼起最喜欢的另一首歌。 Starry starry night 繁星点点的夜晚 Paint your palette blue and gray 在你的画板上涂抹了蓝和灰的油彩 Look out on a summer`s day 在某个夏日里,你向外张望 With eyes that know the darkness in my soul 双眸似可穿过我的灵魂 …… ********** 有了胖婶的一番话,何美丽找房子的心暂时懈怠下来。 手机始终悄无声息。何美丽仍旧不愿回忆。 日子滑过三两天,何美丽觉得行将垮掉的身体,总算悬崖勒马,开始正向回归。 这天她下楼,正逢胖婶抱一落床单被罩上楼。逼仄的楼梯上躲不及,雪白的床单被罩哗啦掉一地。 何美丽弯腰帮着捡拾,一抬头,却见胖婶如痴似呆地盯着自己的胸部。 “哎妈呀。” 胖婶发一生东北味的感叹,仍旧目光不离。 “这比水蜜桃还水蜜桃啊。” 说完伸手摸了一把。 “哎妈呀。” 胖婶呆了一般,脸色显出崇敬来。 何美丽被袭胸,心中不爽,但又无从发火。以前,她就是宿舍的颜色大师。天天在女生堆里东摸西摸揩油。三小时钟点房的深意,就由她推广出去的。 在陌生的环境里,她不知不觉变得谨慎胆怯。 第113章 通知错了人 “老天厚待你呀。男人喜欢,孩子也有福。” 胖婶一边捡拾掉落的床单被罩,一边一本正经聊天。何美丽笑也不是,怒也不是。念在低廉的房费上,忍住了反击。 “胖婶儿,胖婶儿!”楼下有人喊胖婶。 胖婶扭动身体抢先下了楼。何美丽发现,胖婶只是第一眼看上去有些胖,仔细一看胖得挺匀称的。想当年必然风姿摇曳,风情动人。 何美丽跟在后面,要出门上班。走过前台,看到一个白领妆扮的年轻女子跟胖婶说她有东西找不着了,让胖婶帮着留心一下。 “是……”她凑到胖婶耳边说。 胖婶落落大方答应。 前台前所在的是一间狭长的底间。前台靠左边墙,三人沙发与前台对面,靠右边墙。沙发与前台之间,不过两三步。通常若高大些的男人坐在沙发上,有人路过前台,坐沙发上的人都会下意思地缩一下腿。 何美丽与白领丽人擦身而过。 路边买好早餐,再往公司走。等电梯的时候,意外又见了那位请胖婶帮她留意失物的白领。 何美丽忍不住朝她招招手:“Hi,你也住那里吗?” 那白领听而不闻视而不见,昂首挺足率先进了电梯。 何美丽小小尴尬一下。不过并不生气。这样打招呼着实莽撞。大概她压根没有留意自己从她身旁走过。 不过,因为这位白领,她倒间接对胖婶多一份信赖。 每一个有新员工报道的日子,何美丽都到得早一些。今天也不例外。前几日招聘的新销售员今天报道。 何美丽从电梯走出来,离门口还有一段距离,一抬眼就看到大饼脸。 “是你?” “你是!” 俩人异口同声叫起来,不过个中的感情色彩完全不同。 离上班时间还有一刻钟,总经理带领中层骨干要拜访模范子公司——无锡分公司。因为大家昨天就知道这个消息,早晨当然是能晚一分钟就晚一分钟,只要不打卡迟到就好。因此这个时间点,办公室里还空无一人。 何美丽指纹开锁,满心疑虑地请大饼脸进来。 疑虑的,是总经理的眼光。 总经理总是那么特立独行,有一套一套的歪理。不知此次,是以什么标准招进了这么一位……怎么形容这位呢?长着一副实在面孔,却有一副傲娇气场,偏眼睛又冒出欣喜好奇的光。标准的职场菜鸟的兴奋模样。 这样的人做销售,恐怕没碰几鼻子灰,就心灰意冷了。总经理看上的,莫非是职场新人的听话、忠诚、易调教? 瞥一眼墙上的钟,9点差十分。 趁着早晨清净,何美丽帮新员工办入职。昨天人事经理知道今天将随驾,提前把人事合同章留给了何美丽。 上班伊始,趁大家还没进入工作状态,何美丽带着新员工各个部门溜一圈——简易架构,部门虽然繁多,常常一个部门一个人呢。介绍到网管盛景全时,一向稳重的盛景全意外一怔。连恰巧在网管边讲事情的朱贝妮也察觉了。 朱贝妮和何美丽交换一个诧异的眼神。不过盛景全马上意会过来,热情地伸出手来。 一圈介绍下来,何美丽终于记住了他的名字——杨薛蝉。 对于男生叫“蝉”,何美丽心中有一万个零好感。 杨薛蝉搓着手,对何美丽道谢:“这是我三个月来找到的第一份工作,谢谢美丽姐姐。” “噗——”何美丽一口水好玄没对着杨薛蝉噗出来。喊谁姐姐呢?长眼睛了没?看在新人的份上,何美丽只充满怨念地瞥他一眼。 玻璃门气势十足地打开,总经理一行人走路带风地进了门。 全场皆惊,只朱贝妮稍稍镇定些。朱贝妮刚收到无锡小王发来的消息,无锡分公司无端生出是非,又被人举报文具属假货。工商质监来了一批人。为了避免尴尬,总经理一行将近无锡,又折了回来。 脸色黑沉的总经理环顾一周,目光落到杨薛蝉身上:“新来的?” 杨薛蝉傻乐傻乐地:“是啊。” “何美丽,到我办公室!” 杨薛蝉偷偷愉快地跟何美丽挥手。作为一名标准的社会新人,他对危险零嗅觉。 不一会儿,总经理办公室地动山摇响起来。玻璃墙剪影显示总经理像抽风一样反复摔打一本厚书。 有一阵子没听见大动作的同事们神色一稟,个个夹紧尾巴趴自己工作位上。杨薛蝉左看右看,为大家的敬业深感佩服。只是他有点不懂,总经理办公室里到底发生了什么。美丽姐姐会挨打吗?他不由揪心起来。 听到总经理暴怒的声响,朱贝妮第一个坐立不安。倒不是为总经理的身体健康,而是为了何美丽。 朱贝妮想起百度说,总经理助理就要管别人不能管,管别人不敢管。于是腾地起身,走到总经理办公室门口,抬起手要敲门,却听见里面突然安静下来。 因为离门近,朱贝妮依稀听得清里面声音。 何美丽嘤嘤嘤在哭。哭得梨花带水。 “是我错了……因为失恋……我打错了电话……可是已经盖了章……我意识到责任全在我,我愿意接受公司惩罚……” 朱贝妮扬起的手,轻轻收回来。人也蹑手蹑脚回到座位。 看一眼傻呆站着的杨薛蝉,心里嘀咕:该不会是通知错了应聘者吧? 没想到一语成谶。 何美丽从总经理办公室出来的时候,两只眼睛肿似红桃。盛景全恰好帮杨薛蝉装好电脑,拍拍仍旧呆在何美丽工作位旁的杨薛蝉,低声告诉他电脑好了。于是便看到杨薛蝉看向何美丽的痴呆目光以及何美丽如红桃的两只眼睛。 杨薛蝉心中有一个极不好的预感:美丽姐姐挨批,恐怕跟自己有关。以后要想办法报答她!杨薛蝉临走心疼地又看何美丽一眼,觉得她委屈受气的小模样真是分外惹人恋爱,心中膨胀,一种难以形容的情愫就此生根。 总经理窝在自己办公室,余怒未消:“朱贝妮,进来!” 第114章 授权你代表 朱贝妮抓起本子和笔,快步走进总经理的办公室。 “新来的那谁,你盯着点,找个机会辞退吧。”总经理埋头在桌面,甚至没有抬头看朱贝妮。 幸好没有看,不然朱贝妮这一脸的吃惊指不定要招惹怎样的爆发。 果然是通知错了应聘者呀。 朱贝妮出了总经理的办公室,瞥一眼远处的杨薛蝉,真不知该用“幸运儿”形容他,还是该用“倒霉蛋”形容他。再望一眼何美丽,失恋的人容易剑走极端,不幸不要接踵而至就好。不过看总经理熄火的架势,似乎怒火并没有烧到何美丽身上。朱贝妮略感心安。 小安跑过来,神秘兮兮趴在朱贝妮肩头:“你知道吗?无锡分公司出大事了!” 朱贝妮身子一列,并不接话。被举报晨光文具假货的消息,她一个小时前就收到了。 “王珍珠死了!” 朱贝妮猛抬头:“你说什么?” “嘘——小点声。”小安不安地左右看看。 王珍珠,无锡的小王吗?一个小时以前还给自己发消息的小王吗?曾经点燃她对纯美爱情期盼的小王吗?热衷于开车接督查的人挖坑做陷阱暗中看笑话的小王吗? 朱贝妮只觉得浑身一冷,不觉抓紧小安。 小安给她一个眼神,朱贝妮便跟着她出了办公室。 两个人默契地朝电梯间走去。小安语气里藏着激动:“早晨业务员骑电瓶车出门给客户送东西,东西不大,小王一看客户跟自己顺路,就坐上电瓶车的后座。开车的和坐车的都没有戴头盔。 开到十字路口,对面匆忙闯过来一辆顺丰快递的电瓶车。俩电瓶车相撞,按道理也不会产生太严重后果,无非是从车上掉下来,破皮流血,最多骨折。 可不巧的是,俩车正面撞上,坐在后位上的小王倒栽下去,后脑勺恰巧撞上马路牙子,当场血流不止,120到的时候,已经没气了。前前后后,不过20分钟。” 朱贝妮觉得血液凝固般寒冷。 “我怀疑总经理还不知道,骑电瓶车的是我表弟,他吓坏了,第一个告诉了我……你怎么哭了?”小安看向朱贝妮。悲伤的消息谁听到都惋惜,只是朱贝妮的反应超出了她的预期。 天妒英才吗? 朱贝妮想起自己去无锡分公司督查时,那个让老公周本舟经理得意向人炫耀聪慧才能的小王;坦然接受周本舟经理当众甜蜜按摩的小王;小王在火车站热情喊叫,小王开车粉色的迷你库珀,小王邀请她逛街,小王跟她讲爱情,说自己若情场失意,商场必将崛起一位女强人的小王…… 小安看朱贝妮脸色越来苍白,哭无声,泪不断,忽然心一软,伸手搂住朱贝妮,轻轻拍她后背。出发点同是讨好,跟讨好柳欣却是不同的感觉。 眼泪鼻涕哭脏小安一肩膀,觉出失态,朱贝妮挺直了后背,连哭带说地解释,是因为之前出差过无锡分公司,对小王印象深刻,所以才格外感物伤人。 “人死不能复生,节哀顺变。快去洗手间洗把脸吧,总经理最讨厌我们一脸衰像了。”小安嘱咐朱贝妮。 朱贝妮从洗手间出来,也是红肿一双眼。 出来,在抽烟区,又遇到了盛景全。 盛景全看在眼里,纳闷在心里,一脸蒙圈。心想这什么公司啊,来了半个多月,硬是没看懂。终于混熟了前总经理助理,结果第二天上班,她凭空就消失不见了。新上任的总经理助理清汤寡水,吃喝玩乐无从下手。 老大不满他的效率,增派了盟友,可阴差阳错,竟半路杀出程咬金,便宜白白给了一个不相干的陌生人。也不知打入采购部的事情,运作得怎么样了。 盛景全假借抽烟想心事的时间,朱贝妮已经三五步走过了他。追上去借机搭话,显得有些不自然,只好下次再寻找搭讪机会。 朱贝妮刚回到座位,桌上固话叮铃铃响起来。才一放耳边,就听见一个男人的哽咽声。朱贝妮心下了然。知道周经理难开这个口,便出声道:“周经理,需要我把电话转给总经理吗?” 电话那头呜咽着答了一声好。 朱贝妮便把电话转给了总经理办公室。 朱贝妮后背笔挺,神情紧张,预备着背后可能会有的突如其来的爆发。然而静悄悄,过了许久,总经理办公室内仍旧静悄悄。 午饭时间到。粒粒跑过来喊朱贝妮吃午饭。朱贝妮手指指身后的总经理办公室,轻轻摇摇头。 谁都知道那身后是枚不定时炸弹。 粒粒嘟着嘴巴自己走了。陶慕要来喊朱贝妮吃饭,被小安半路拦截了。何美丽觉得吃饭还不如趴桌面上休息。 朱贝妮正危襟正坐,忽然觉得身后有人。回头,果然,总经理像喝醉酒一样,神情迷离,半晌道:“你代表公司,全权处理无锡小王的后续吧。” 朱贝妮起身应答。心想这总经理助理果然不好当,您老甚至连问都不问我是否知道无锡小王的事情! 掐指算算,朱贝妮连实习带转正,不过工作才半年。如何以公司的名义吊念一位逝者员工,她对此一片空白。正手足无措,脑海精光一闪,想起公司貌似有《员工手册》这码事。 《员工手册》不仅有相关规定,还规定得意外地详细:企业职工死亡后,企业为去世职工举行遗体告别时租用场地、花圈、遗像制作等费用,由企业报销。 朱贝妮手指表格,事关金额,看得分外仔细:“What!最后时刻也分等级!” 只见白纸黑字规定如下: “中层以上管理人员,丧葬补助费为每人1000元,使用结余归死者家属。 基层管理人员,丧葬补助费为每人500元,使用结余归死者家属。 普通员工,丧葬补助费为每人200元,使用结余归死者家属。” 任何事后都记得把人分成三六九等,这很总经理!朱贝妮再次想感慨:不知此人价值观形成期经历了什么。 第115章 气场初形成 想到聪慧的小王不知花了多少心思,发展壮大了无锡分公司,死后公司仅止1000元表示,不禁心下感怀:人走茶凉! 同时也好奇,莫非普世如此? 百度一下,心下了然。主流资讯是丧葬费为职工3个月工资;同时需要供应直系亲属一次性救济金6个月工资。看到这里,总经理自诩的大善人形象轰然倒塌。 葬礼选址、遗像制作必然轮不到总部来做,朱贝妮觉得有必要询问一下采购部是否有花圈采购的相关信息。没想到打电话给采购部询问采购花圈事宜时,意外得知采购部将搬家至总部。 内部协调沟通一番后,准备电话无锡周经理,表达来自总部的震惊、悲伤及沉痛哀悼,当然,目的是询问安葬的时间。 电话号码都拨出去一半了,灵机一动想到周经理必然正悲伤,不如问副经理吧。在无锡督查的那两天,小王与她相谈甚欢,什么话都不遮拦,似乎这位挂着“副经理”头衔的,正是小王的堂弟。 通过内部通讯录查到王副经理的电话,拨过去,声音沉痛地献上哀思,朱贝妮把公司的心意还没表述完,王副经理啪地一拍桌子:“少来这些虚的,你们就说吧,公司准备赔偿多少钱?” 朱贝妮分不过神来:“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别他妈给我装蒜了!我姐是工伤,工伤懂不懂!不懂我也跟你解释不清楚!反正你问清楚了再来打电话:赔多少!”说完啪挂了电话。 刚才还觉得自己心思缜密办事周到的朱贝妮彻底傻了眼。 总经理假意委以重任地全权授权,法务避重就轻不谈赔偿,会不会拿她打头阵前就知她必会阵亡? 朱贝妮有些疑虑不定。被委以重任的感动也变得微妙起来。 她再次找到法务专员夏雨轩。跟王副经理打电话前,她就找过法务专员夏雨轩,问她有无说话禁忌,夏雨轩寡淡地摇摇头。 夏雨轩刚从总经理办公室出来。朱贝妮不相信巧合,她猜总经理必然是招她询问小王事件中公司可能的付出。 于是也不铺垫,张口就强势询问:“小王算工伤吗?公司要赔偿吗?” 夏雨轩抬起头,露出诧异的两眼:“谁让你问的?” 朱贝妮嫣然一笑,避而不答:“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你是我们的后援团!” 从财务经理那里吃过一堑的朱贝妮,开始明白笑脸是职场通行证。于是掩下从王副总经理处得来的不快,忍下对夏雨轩身为法务知而不言的不快,只笑眯眯地看着她。 夏雨轩权衡一二,看在朱贝妮总经理助理兼总经办秘书的职位上,托了托眼镜,倒背如流地说道:“如该员工被认定为工亡的话,会享受相应的工亡待遇。《工伤保险条例》第三十九条规定,职工因工死亡,其近亲属按照规定可从工伤保险基金领取丧葬补助金、供养亲属抚恤金和一次性工亡补助金。” 朱贝妮听得有些晕:“多少钱呢?” 夏雨轩耸肩:“丧葬补助金为6个月的统筹地区上年度职工月平均工资;供养亲属抚恤金不高于职工原本的工资。一次性工亡补助金为全国统一标准,标准为上一年度全国城镇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的20倍。至于你问的多少钱,抱歉,我只能这么回答。真想要数据,需要财务协助。” 朱贝妮装模作样地点头。心里则很诧异平日里貌不惊人语不出众的夏雨轩居然如此专业!想起上周六跟师父学口语的时候,似乎记得师父说2016年全国城镇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近两万四千元。乘以20倍,约略50万! 掩盖下自己的惊讶,朱贝妮拍拍夏雨轩的肩膀,转身走了。 气场盖过夏雨轩,诈到专业答案,朱贝妮对自己很满意。那一瞬间,她仿佛有所成长,突然就看明白夏雨轩也不过是一个刚毕业一年的单纯孩子。只身一人在异地,为了安抚心中的不安全感,工作格外认真卖力。 总经理教导大家要站在公司的立场看问题,于是工作中遇到的大小事情,她渐渐习惯摒弃自己甚至公正的立场,第一反正是如何为公司争取更多的利益。在总经理的夸奖中,她好似终于站住了脚般。 就是这样一个人,并非恶意隐瞒,只不过是不针对性地问就不细说而已。 朱贝妮坐在位置上,默默盘算起用什么样的方式跟总经理委婉转达无锡小王堂弟的态度。以朱贝妮对总经理的了解,若是让总经理感受到丝毫的对方讹诈的气息,总经理必然炸毛,他最恨被勒索。此刻再次感叹不知道他少年成长的过程经历了什么。 万一真的司法裁定是工亡,朱贝妮作为斡旋人物,任务就变成了哄顺总经理心甘情愿掏钱。不然,强逼出了钱,怨念就要撒在大家头上。首当其冲,受害的就是自己。 思索了一会儿,大方针确认:要诱导总经理发善心,站上道德制高点,给钱是因为他仁慈,他慈悲,他心怀善念。后续还要发动陶慕,写一篇专访,向全公司宣传他至善至真的为人处事之风范。 朱贝妮在白纸上涂涂画画,多是她自己看得懂的缩写词组。正谋划得起劲,忽然一盒盒饭落在自己桌上。 抬头一看,是盛景全。 噫?这不是一来就宣告已婚以撇开任何绯闻的盛景全大人吗?怎么忽然对自己献起殷勤来?莫非总经理助理兼总经办秘书的光环连这样一位以技术谋生存的实力派大哥也难以阻挡? “见你没去吃饭,顺便帮你叫份外卖。16块。有零钱吗?没的话先欠着。”盛景全悠然道。 朱贝妮扑哧笑出声。不禁暗中为自己的自作多情脸红。 掀开盒饭盖儿,番茄鸡蛋加鸡腿。清淡酸甜爽口又有营养。 朱贝妮满意地点点头,转身翻包里的零钱。把一张十元、一张五元和一枚硬币递给盛景全。盛景全悉数全收。纸币折起,硬皮弹向高空又抓住,洋洋自得地走回了自己的位置。 第116章 江南的男人 搭讪就是这样,一定要留有余地。 若借着订了盒饭就啰哩啰嗦唠叨个没完,订盒饭的好感就会消磨殆尽,以后只会让她恨不得躲着自己走。就应该趁对方满腔感激地时候断然转身,让她的感激无从出口,方能长存心中。 下次见面,自然另眼相待。 盛景全为自己段数高明而洋洋自得。 费尽心机,皆因他接到来自老大的新任务:摸清公司的欠款金额。无奈他通过网络系统各方查找,都无从得知这个秘密数据,连财务部需要加密狗才能看到的信息,他都成功破解。可是,仍旧无从得知公司的欠款金额——不上市的公司,财务报表是不对外批露的。 知道这个金额的,仅止公司董事,而董事又只有总经理和总也不露面据说在禅修的大老板担任。 盛景全猜,或许总经办秘书会有相关数据。可惜刚以KTV唱歌的方式跟柳欣攀上交情,还没来得及确认总经办秘书是否有相关数据,柳欣就蒸发了。盛景全只好沿着原有的猜测思路,继续跟新上任的朱贝妮套近乎。 ********** 何美丽从座位上抬起身子,活动一下发麻的手臂,揉一揉饿空了的肚子,看看时间已经12点45分,再去吃饭显然来不及。 瞥一眼桌面上安静如初的手机,心中不争气地又想起某个自私任性喜怒不定的家伙。他倒是存得住气,事后竟然连道歉的电话都没有。 何美丽昨天夜半被不知左隔壁还是右隔壁的叫|床声音惊醒时,忍不住思考万一他打电话求复合,自己要不要答应呢。现在看来自己真是自作多情了。 何美丽低下头,严厉地责骂自己:你贱吗?他那样对待你,你还想着复合? 忽然闻到一阵饭香,抬头一看,朱贝妮正拿着盒饭在自己面前晃呢。 “我看你只顾睡,也没有下去吃饭。一起吧,反正我也吃不完。”朱贝妮邀请道。她知道何美丽正处在失恋后的敏感期,所以特意把话说得不留人情,以免她拒绝。 何美丽顺从起身,跟着朱贝妮去了小会议室。俩人关门静悄悄吃午饭。为了避免影响食欲,朱贝妮隐下了无锡小王的不幸离世。 “你手机怎么总打不通?”朱贝妮闲聊,随口问何美丽。 “我没关机啊。”何美丽诧异。 好在移动时代,手机不离手。朱贝妮马上拨电话给何美丽看。果然语音显示是“您拨打的用户不在服务区,请稍后再拨”。 “呀,原来是那天淋雨淋坏了。”何美丽捂嘴。 “淋雨?” “没事儿没事儿。旧的不去,新的不来。我正好想换手机呢。”何美丽不想让朱贝妮细问,怕扒出自己没愈合的伤口。 “你也不心疼,你那是爱疯7plus呢。”朱贝妮扒口饭,直摇头。就算是自己900块的红米,没用一年就换也心疼呢。 “不心疼。他的东西,我不稀罕留。” “真分啦?不是吵架赌气?” 何美丽抬起眼,特平静:“除非我贱。” 朱贝妮不敢再细问下去了。何美丽说起爱情素来是话痨,表情别提多生动。跟她相处这么久,也旁观过她两三段爱情,从来没有见过她因恋爱而胜出这般冷淡、厌恶的表情。 暗中猜测何翼一定是做了过分的事情,才惹得何美丽性情大变。加上自己对何翼本来就有偏见,这会儿自然不会执着“宁拆一座庙,不毁一段婚”的愚念去劝和。 ********** 陈小西的港股通账户可以正常购买股票了。他选了两支能源股和一支汽车股,又挑了几支银行股。按照他的价值为本投资观念,这类股票未必涨得快,但是抗跌。巴菲特不是说了吗?投资原则第一条是不能亏钱,第二条是不能亏钱,第三条是不要忘记第一、第二条。 因为不盯盘,他有大把时间;因为锁定了追求目标不用广泛撒网去约会,大把时间就被他规划为:游泳,上网,睡午觉。 这一天,做完股票相关的事情,想起朱弘的话,琢磨着若是开口喊朱贝妮去酒吧,朱贝妮有多大可能会拿看书推脱掉。因为在意,所以想志在必得,于是思量起来:得找个不好推脱的由头! 看看时间接近12点55分。按照陈小西这位千里之外的军师的估计,朱贝妮应该已经吃过午饭了。趁下午上班时间还没到,他先把电话打过去。 “你吃过饭了吧。”陈小西问。 真抱歉,出于种种原因,陈小西对朱贝妮一直没有喊得出口的昵称。邮件里喊她Bunny,手机里存为My girl,生活中……基本不喊,逼急了就是“哎”,实在不行就是“朱贝妮”——闷骚青年皆如此吗? “唔,正在吃。” 开篇就跟自己预期的答案不一样。陈小西定定神。 “周六酒吧要为我办场生日Party,想邀请你来,可以答应吗?” “师父你要过生日啦?”朱贝妮含着饭喊道,语气里有惊有喜。 “嗯。”陈小西眼睛一闭,果断回答道。 “我工作上遇到一件棘手的事情,要是周六脱得了身,我一定去。不过,不管我去不去,都会给你准备一样生日礼物的。” “我想要的生日礼物只有一样。” “什么?” “你来。” 朱贝妮握着电话,正扒饭的手一顿。这话,怎么听上去像表白? 朱贝妮竖耳倾听,连电话那头师父隐约的呼吸声都听到了,却没听到师父更一步的话语。回顾他平静的语气,寻常的强调,结论只能是:自己单身太久想要有人追了——可真是让人脸红的结论。 陈小西握着手机,胸膛之内,心砰砰跳动,刻意放缓才能平息呼吸。他凝神细听,生怕她忽然笑出声,或者故意岔开话题。好在两者都没有。再听,一片沉默。不禁怀疑电话断线,按下免提,结果清晰地听见有人在一旁小声提醒一点钟到了,快点吃。 陈小西结结巴巴:“你,你先吃吧,等你下班再联系。” 朱贝妮将电话拿离耳边,放在面前,犹如它是师父本人的化身,喃喃说道:“你们江南的男人,都是这么邀请人的吗?” 第117章 隐形恨嫁族 午饭后,朱贝妮壮胆走进总经理办公室。 “总经理,无锡方面认为王珍珠在去客户的路上,也就是工作时段发生意外,当属工亡。我咨询了法务夏雨轩,对此,她也认同。”朱贝妮说到这里,有心停了停。 总经理不耐烦地把桌面上的笔记本从一个地方挪到另外一个地方,飞快翻眼看一眼朱贝妮。 “我想,如果能先知道咱们公司的态度,沟通时……” 朱贝妮话才开口说,就见总经理失望一般摇头,她才说了半句,总经理便懒得再听下去,手一摆,他转开椅子,侧身对朱贝妮,重重叹口气:“你知道,你们跟肖皿皿有什么不一样?” 朱贝妮被问懵了。肖皿皿?离职回GD的肖皿皿?急奔回家挽救恋人关系的肖皿皿? “你们从来都不站在公司的立场!你们跟公司两条心!” 朱贝妮一头雾水。老大,我们不是就事论事地在讨论事情吗? “这件事不用你管了,出去吧!” 事情转折太突然,朱贝妮却只感到轻松。欧耶!她庆幸。 “把夏雨轩叫进来。” “好的。” 赶在总经理反悔前,朱贝妮快步出总经理帮公司。落座前先知会夏雨轩总经理叫她。坐在座位上后,看见夏雨轩托了一下眼睛,拿着本子和笔,一脸严肃地进了总经理的办公室。 ********** 在修电话和买电话之间,何美丽倾向于后者。 花钱之前扒一扒自己的钱包,银行卡一万八,股票账户九千六,随身零钱四百二十三块,全部家当加在一起两万八千零二十三块。 工作四年,她的最大资产是衣服。可惜是固定资产,且是易贬值的固定资产。 “28023!28023!28023!” 何美丽在纸上一遍遍写下这一组数字,企图刻入记忆。这样的一组数字,显然不能支撑她再买苹果机。这会儿想起朱贝妮号称不足千元的小米长相也不错,便动了买小米的心思。 先行划去一千块,数字变成了27023。再想到九千六的股票账户朝不保夕,顿时心虚起来。这种情况下,觉得胖婶的艳玲住家旅馆,虽然艳俗低档,却倍加有吸引力了。 今天办公室气氛有些奇怪,安静里透着压抑,虽然没有听见总经理咆哮,总觉得隐隐有大事要发生。 何美丽收收神,怀疑自己对气氛的怀疑归根结底在于自己的失恋,以及失恋导致的错误招聘。接连的不幸使她草木皆兵。 这天下班,默契地等全了习惯一起走的另外三个人,乘电梯的时候发现小安拖了财务的一名小姑娘围着被她误招来的杨薛蝉叽叽咯咯说笑不停。 何美丽但只想起杨薛蝉这个人就心烦,眼前看见才来一天就这样跟异性活络交往,更加厌恶他了。见杨薛蝉眼光看向她,她连敷衍都懒得,嫌弃地转了头。 没想到电梯到了一楼,杨薛蝉专门站在电梯旁等她。 “美丽阿姐,我想——”杨薛蝉笑着说。 “眼瞎了呀?喊谁呢?”何美丽豪爽赠送大白眼。 小安和财务室的姑娘噗嗤笑起来,尤其小安,伸出手直推杨薛蝉的肩膀:“走啦,走啦。你可别看上她,看上也没用,人家名花有主。快点走,给我们买可爱多!” 何美丽简直看不下去!那些嚷嚷着可爱多可爱多的女生,你以为你提了可爱多就变得可爱多了吗?也不嫌装嫩! 杨薛蝉恋恋不舍,一转眼看见朱贝妮、粒粒等人,她们目测似乎更和善,便转向她们:“第一天上班,请多关照。可以请你们吃雪糕,哦,不,吃冰淇淋吗?” 粒粒咽口口水,没有冒然搭腔。 朱贝妮笑得些许尴尬,这可是总经理关照过找个茬就开掉的人。 “我可以要俩吗?”不期然,身边的陶慕伸出两根手指。 “可以!”杨薛蝉笑得咧开嘴。圆脸更圆了。 何美丽拖着朱贝妮加大步伐往前快走。粒粒一步一回头,也跟着大贝姐姐走了。 杨薛蝉一直看着何美丽走出大厅,才神色暗淡地回头。 “一见钟情?”小安捉狭地用胳膊碰杨薛蝉。 “是她把我招进来的。”杨薛蝉解释。 “你错了!她是只是负责打打电话而已,把你招进来的是总经理。在我们公司,下决定的只有一个人,那就是总——经——理!”小安一边扒公司内部给杨薛蝉,一边暗中跟杨薛蝉越靠越近。 作为大城市里的剩女一族,小安内心充满不安。好男人一出现,高段位妖女们目露精光,一哄而上,哪里轮得到貌不惊人才不出众的自己呢?好生经营的爱情偏偏临到谈婚论嫁期散了。年岁在增,再不积极主动,那可真的无可挽回了。 小安不是一个感觉至上的人,相反,她比大多数人都理性。这也是她长久做采购,且公司里混得如鱼得水的原因。 她清楚地认识到,希望是希望,现实是现实。 不管你在心中畅想着怎样的爱情,现实是,双方都在审视,都在权衡的情况下,女人的时间危机感更强,男人则会随时间增值。双方不对等的情况下,80分的自己,如果能找一个80分的男人,就不亏。找一个90分的男人,就赚了。目标定太高,只怕是一场空。 当杨薛蝉以新员工身份出现在公司时,她便开始审视、观察。杨薛蝉近一米八,这样的身材在上海堪称伟岸,加分!杨薛蝉双手细嫩,明显不是习惯重体力劳动的双手,可以推测家境不错,加分!杨薛蝉眼睛虽小,目光坦荡,且多是喜悦轻快的目光,可以推测此人内心阳光,至少不阴暗,加分! 七七八八算下来,这绝对是一名90分的男人啊。只是脸上稍嫌大刀阔斧, 他双手无戒指,如果不是隐婚,就是未婚。至于有没有女朋友,谁有兴趣知道! 小安决定先下手为强! 可是赤裸裸一个人粘上去,又怕目的太明显,日后成或不成,都可能被追忆为笑柄。于是拖了一名财务的丑女,一起围追堵截杨薛蝉。 小安笑得温暖美好。 陶慕意外凑过来?没关系,反正她是已婚妇女! 你说什么,年龄差?自古皆云女大三抱金砖,量他也比自己小不出三岁! 第118章 师父厉害呢 朱贝妮被何美丽拖着出了办公楼大堂。 “咦?那是来找过大贝姐姐的哥哥?”粒粒眼尖,第一个看到陈小西。 朱贝妮还在左顾右看,心里小鼓直敲:许文衡又要闹什么幺蛾子?顺着粒粒的手看到陈小西,才觉尴尬:原来是这位哥哥啊。 “你们俩烦不烦,什么时候确定关系?”何美丽不耐烦地皱眉看朱贝妮。 “哎,你气不顺别往我身上撒!我跟他一见面就确定关系了,哪轮得到你操心!”朱贝妮朝何美丽做鬼脸,趁何美丽亮出爪子抓她前,先跑掉了。 据学者们说人们沟通的效果70%来自肢体与表情,语言只占30%。鉴于此,陈小西慎重决定,邀请朱贝妮去酒吧的事情一定不能只仰仗电话。于是,下班时间,朱贝妮便看到了师父的实体。 “你遇到了什么棘手的问题?”真的见了面,陈小西却忍不住先询问起她的难题来。 朱贝妮便一五一十,将无锡小王的事情向陈小西讲述了一遍。 “无锡?你还记得我们在无锡被抢,你晕血的事情吗?哦,还有,环鹿鼎山看太湖!” “师父,你跑偏了。” “哦,不好意思。” 陈小西收回回忆,眼睛仍旧闪闪发光。 “我哪里做得不妥?”朱贝妮虔诚地问师父。总经理让她不用再负责这件事,第一时间她是欣喜的,第二时间就开始惶恐。说明她不称心,不给力呀。心猿意马间,仿佛听见总经理号召大家集合,向大家宣布“因经历有限,能力不够,不足以称职,立即解除朱贝妮总经理助理兼总经办秘书职位”! 吓得朱贝妮当时便翻出收藏的职业培训师培训的机构,网上报名登记、交款,一气呵成。果然人在职场,需要多点技艺压身,不然随时有翻船的可能! “你没有哪里做得不妥,是你们总经理太虚伪。”陈小西道。 朱贝妮歪头看师父,这结论是不是下得太重了? 总经理虽说有自夸嫌疑,其实也算奖罚分明;虽然情绪易激动,但为人正经,重大灾难,捐款积极;虽说公司业绩在走下坡路,那是国际文具巨头史太博来袭所致,总经理还是一贯工作努力,态度认真的…… 朱贝妮疑虑间,只能陈小西侃侃而谈:“美国现任总统川普竞选的时候,无视‘政治正确’,放言说要造边境墙,要把非法移民赶出去。体面人从来不这么赤裸裸表达这样的观点。可是,他还是竞选上了。你知道为什么?因为他说出了那些人心里在想却碍于身份说不出口的话! 同样的道理,你们总经理心里也有话,碍于他的身份说不出口,希望你能代为说出口,譬如,死不认账小王是工亡,只能认账的时候在赔偿款上寸土必争。拉锯战会摧毁逝者亲属的耐心和期待,从而何以成功地少赔偿。 可惜你太文雅,又心思单纯,想的是如何补偿、满足逝者亲属,跟总经理的内心背道而驰。你的思路是对的,却不能由着你走下去,当然要解除你全权负责的权利。” 朱贝妮倒吸一口气,两只眼冒出迷茫的神色:“口是心非?难道他一直是隐藏的坏人?” 陈小西摇摇头:“生活不是非黑即白。现实也没有那么多对与错。常理上讲,你不能指望一个自身温饱还没有解决的人对他人慷慨。古代贤者说‘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公司也一样。如果你们公司财务紧张,总经理总要为在职的一两百人着想,不能只顾着表达善良断了公司现金流。也许他也很无奈,取舍得也很痛苦。” 朱贝妮两手捂上脸颊:过瘾!她可极少这么没有立场、不带个人倾向地看问题! “师父,你好厉害!” “我还有很多厉害而你不知道的地方!” “比方说,脸皮厚吗?”朱贝妮嬉笑。 陈小西高高扬起手,轻轻敲下来,敲完又赶紧摸两下以示抚慰。 朱贝妮挣脱:“哎呀,头发都被你弄乱了。” 陈小西讪讪笑了笑。他暗中被惊到了。丫头的头发细腻光滑,好似绸缎,触感惊心。陈小西一只手盖在另一只手上,好似那丝滑触觉还在。 “我最近新发现一家刨冰店,我带你去吃!”陈小西敛敛游走的神思,对身边的朱贝妮说道。 “好。” 陈小西所说的冰河四季刨冰店。两个人地铁换乘公交,不嫌烦地路上花了一个多小时。目测是家小店,老板亲切,拖着台湾腔。 陈小西说他偶然发现这间店还得益于曾经约会过的一个女生。那时候店门口冷清,还能见到店主在店内写作业的女儿。后来也不知怎么传开了口碑,居然有不少人在排队。 好似排队也是一种宣传,据说有的店开业暗中请人排队,并一举登上新闻,从此成了网红店。 朱贝妮和陈小西随着排队人群往前蠕动。俩人看着壁灯彰显的甜品,又见买好的人捧着好大一份,俩人决定先叫一份水果冰沙。 “当初约会的女朋友呢?”朱贝妮眺望一下,还有五六位才轮到他们。 “不算女朋友吧,只是约会过一两次。”陈小西很较真。 “Anyway,后来呢?” “哪有什么后来!有后来还跟你来吃刨冰啊。” 语气或眼神中不明物质,陡然让朱贝妮有些紧张,不敢再就这个问题问下去。默默等到他们点,点完倒上得很快。 红心火龙果、绿心猕猴桃、草莓、芒果加葡萄,看上去秀色可餐。吃起来刨冰绵软,果然不负这一路的辛苦。 “所以,师父,你今天来找我就是为了向我推荐这家刨冰吗?”吃到可口甜点,朱贝妮又兴致盎然起来。 哎呀,差点忘了!陈小西手抵额头,先笑起来,一见到她东拉西扯,竟然把此行目的忘记了。 “我今天找你是为了确保你明晚一定来参加我的生日趴的。” “什么时候?” “七点。下班后一起吃个便饭,正好七点,” “行,就这么办。” 敲定行程,陈小西尤其开心,完全不知道前方等待他的是怎样的陷阱。 第119章 为林肯公园 梁昉在家泡澡——她情迷洗澡,不是一年两年了。 仿佛记得青春期像大多数爱美的女孩子一样,将玛莉莲·梦露当作自己的偶像。自从看到梦露每天要花几个小时洗澡,梁昉便确立了人生第一爱好。 洗得正陶醉,接到凯瑞A的电话:“Linkin Park主唱Chester Bennington死了!” 梁昉不敢只“哦”一声,便用沉默表示震惊。她知道凯瑞A迷查斯特·贝宁顿很久了。 “今晚会有纪念活动,你们陪我!” “鹤舞四月吗?”如果你没忘记,一定还记得奢华低调的鹤舞四月私人俱乐部是她们四人姐妹淘经常聚会的地方。 “不是。酒吧。” “哪家?” “还不知道。” 梁昉完全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了:小姐,你的意思是我们四个人挨个找? “万一没有呢?”趁凯瑞A抽抽嗒嗒哭泣的间歇,梁昉小心地问。 “肯定有啊,怎么会没有呢。他是Chester Bennington啊!千万人敬仰的Chester Bennington啊!” “好了,别哭了,再哭就不漂亮了……”梁昉相劝。 那一晚,微信上炸开了锅。各种怀念查斯特·贝宁顿的消息席卷而来。凯瑞A一行找了好几家申城的高端酒吧,可惜只遇到了几首怀念查斯特·贝宁顿的歌。 “有没有搞错!我要开家酒吧!以后永生永世,只唱Linkin Park!”凯瑞A跺脚。 “我朋友的朋友的朋友圈里,有个人说明晚七点要为Chester Bennington开专场,地点是一家从来没有听说过的酒吧。”萨曼达B扩大截图,欣喜喊道。 “叫什么名字?”凯瑞A犹如沙漠看到绿洲。 “Bunny。” “去!” ********** 陈小西送走朱贝妮,连夜回酒吧。他要行使合伙人权利,明晚搞一个生日趴来! 吧台一反常态,朱弘不在。满场扫一眼,也没有见阿影的身影。 跟吧台轮值的调酒师点点头,陈小西自顾自朝吧台后的办公区走去。走进去,才发现,原来阿影、朱弘都在,意外地,本应活跃在外面舞台的土思源也在。 “哎,正好!”陈小西很开心。这是要心想事成的节奏吗? “正好!”没想到办公室内聚头的三个人见陈小西也这么感慨一句。 “小西哥!”阿影张着一双秋水暗生的漂亮眼睛,声音有些呜咽:“我们明天晚上7点为去世的林肯公园主唱查斯特·贝宁顿举办一场缅怀音乐会。” 陈小西闻言当即一头黑线。生日趴要变祭奠趴?看一眼心急如焚的土思源,看一眼一脸悲伤的阿影,再看一眼平静如水的朱弘。陈小西开口道:“好。” 什么趴都是趴,何况朱贝妮已经答应要来。 正是营业时间,众人见已经达成一致,纷纷散去,意欲各司其职。女士优先,阿影第一个出了办公室。 朱弘正要出门,被陈小西一把拉住:“明天晚上她过来。” 朱弘快速看一眼土思源,土思源正沉浸在痛失偶像的震惊与难过中,未曾理会朱弘这别有洞天的一眼。 陈小西只纳闷,一直占到爱情的边就兴奋的朱弘,这次嗅到爱情的味道怎么这么平静。别人的青春期是伴着叛逆与摇滚长大的,朱弘的青春期则是伴着A.V与酒水长大的——并非酗酒,只是识别、记住酒水。 说起世界知名酒水,朱弘滔滔不绝。说起流行与摇滚,朱弘只想安静一笑。陈小西猜测,兴许是朱弘稳重了,知道体察周围的情绪了。 把公司昨日的营收盘一遍,陈小西又心头一沉。现金流已经达到红色警戒线。阿影为了“梦想”,为了“孩子”,不辞辛苦兼职赚外快。陈小西还记得她一脸欣喜地跟他说,等着我哦,月底就会有2万块结账,到时候充到公司账里去,算营收。当时陈小西哭笑不得。这会儿坐在电脑前想起,仍旧哭笑不得。 以后要合伙,绝对要先问清楚对方做生意的目的。为赚钱就合作,为情怀就拜拜。 第二天晚上6点酒吧开业。 陈小西携朱贝妮饭后回酒吧,照例下了公交需要拐进里弄,才从大路上拐弯,就把陈小西吓到了。谁家这么火爆,门口排了这么长的队伍? 陈小西示意朱贝妮跟紧点。 走着走着,发现不对呀,这队伍的头部好似排在自己酒吧? 转头四望,没错儿,整条酒吧街,要么冷清,要么火爆,没有第三种情况。 “师父,”朱贝妮拉拉陈小西的衣襟:“这么多人为你过生日呀?”朱贝妮露出惊讶甚至崇敬地目光。 陈小西哑然失笑。他怕生变,还没有跟她解释生日趴要变祭奠趴呢。经由朱贝妮一问,陈小西心下一惊:这些人,莫非是为查斯特·贝宁顿而来? 酒吧门口两名安保还没有开始检票。Bunny是按时段收费的,平时6点-9点,只开放吧台与部分卡位,不收门票,只收酒水费。9点以后,门票80元,凭门票可以换一杯酒水。遇上特别的活动,譬如知名乐队到酒吧搞活动,门票会酌情提高。 瞧排队的这么多人,全塞进酒吧也够呛。不知今日票价如何。 不管票价如何,陈小西作为投资人,总归是不用买门票的。他趁乱拉上朱贝妮的手,跟安保点头致意,正要进酒吧,忽然听到身后有人喊自己。 回头,梁昉探出队伍半个身子,正朝自己热烈挥手。 “嗨,嗨,你怎么可以不排队就进去?”梁昉身后一位光彩夺目的女郎问过来。 “不好意思了,我是酒吧合伙人。” 那女郎粉拳打在梁昉肩头:“要死,你怎么不早说。” “陈小西,带我们四位先进去!排队这种事,体验过就好了。真的排起来,吃不消!”梁昉不由分说。 陈小西跟前前后后的人多少解释了几声,招呼安保,带着梁昉一行,牵着朱贝妮先进了酒吧。 “你们看到外面排队的人了吗?”陈小西左转跟朱弘说话,朱弘正一脸紧张地调配人手拿备用酒水、酒杯以及备用纸杯;右转跟阿影说话,阿影正指挥服务员搬卡位桌椅,好腾空间;看一眼舞台,好似乐队不止黑白石一支。乐手们凑在一起,紧锣密鼓地在商量事情。 “哎,哎,你家酒吧卖吗?我买!”梁昉带过来的一女郎问陈小西。 “你要提前买杯酒?”陈小西暗想姑娘你是国外刚回来吗?汉语都不会表达了。 第120章 屋内丢了人 “不,不。我要买你的酒吧。” 若是朱弘听到了这句话,保准上来就捂上这位姑娘的嘴巴。若是阿影听到了这句话,后果……谁爱想谁想去吧。陈小西左右飞快看一眼,赶紧提醒道:“嘘!在这里讲这句话,会被赶走的。”其实他想说的是“会有生命危险的”。 那姑娘一脸不解,怂恿梁昉问个明白。 陈小西便将酒吧有三位合伙人,其中两位视酒吧为生命,扼要讲给梁昉一行听。梁昉同来的那姑娘要多失落多失落。另外两个姑娘安慰她:“喜欢自己开一家呗。” “烦!不创业!我只收购!” 陈小西不觉深深看她一眼。 朱贝妮自从进酒吧,一直处于三不管状态,她东瞅西看,偶尔听几耳朵陈小西和众姑娘豪气冲天的聊天。内心起起伏伏,最终失落写在脸上。 嫁豪门(捂脸)这件事,她可从来没有想过。 一直以为师父是无业游民,最多小有资产,可以自负盈亏。没想到师父不过是过个生日,目测就有几百上千人等着为他庆祝。师父跟自己,显然不是一个世界里的人。 眼前的姑娘,张口闭口买啊买,几十上百万的酒吧,跟买根白菜一样随便。偏他们年龄跟自己不差上下,应该是电视上小说里的富二代吧。 朱贝妮想着自己只花三四十块钱的一天,觉得自己不明所以混在他们中间,真是浪费时间,不如回去看书呢。 因为自己心中生出的设限,朱贝妮看陈小西的目光顿时疏离不少。 “你怎么了?不舒服?”陈小西第一个发现朱贝妮的不在状态。 朱贝妮从包里掏出一只小方盒:“送给你的生日礼物,祝你生日快乐。”她计划着,送完礼物,再随便找个由头就撤。 陈小西拿着朱贝妮递过来的小方盒,心中一暖,连忙解释:“今天晚上不是我的生日趴。一位知名摇滚乐手不幸离世,今晚的活动是为了怀念他。对不起,因为我一向通情达理,所以向他们妥协了。没有及时跟你坦白,是因为我想让你也来见证Bunny的辉煌。” 朱贝妮哭笑不得:“不是为了你的生日?” 陈小西点头:“为了别人的祭日。” “好吧。”朱贝妮笑起来。 哎呀,慢着,朱贝妮你笑什么,为跟师父拥有共同未来的可能性? 朱贝妮内心一直有一种感觉,觉得陈小西对自己耐心、温暖,像是在铺垫,火候到了,就会向她表白。可是,因为曾经的经历,她不敢直视这种感觉。亦不敢纵容自己去玩味陈小西的态度,怕自己再一次将别人的无心当暗示。 尽管从不去想俩人的未来,误将师父当阔少,确信俩人绝无可能的那一刹那,还是失落的。 朱贝妮就算不痴迷摇滚,还是从各类转载中轻易就获知,林肯公园载誉无数,他们曾经5次获得全美音乐奖,2次获得格莱美奖,还曾5次获得MTV欧洲音乐大奖。想来他们陪伴了很多人的青葱岁月,给了很多无助和迷茫者以勇气和力量。 朱贝妮以为自己将是局外人,音乐一响,便为之一怔。这旋律,她熟悉,只是一直不知是林肯公园。 I tried so hard 我曾经努力过 And got so far 走到这不可挽回的一步 But in the end 最终才看透 It doesn`t even matter 一切都是徒劳 I had to fall 沉沦于此 To lose it all 失去所有 But in the end 最终才看透 It doesn`t even matter 一切都是徒劳 …… 悼念情怀当头的听众为之痴狂。一向热衷耍嘴皮子的土思源破天荒话很少,只一首、一首唱着乐队的歌曲。 陈小西在外围,把听众的狂热看在眼里,私下对朱弘说:“今晚取消带度数的酒水供应。”朱弘点头不止,显然也被粉丝吓到了,酒吧挤到爆,门外还有人想进来。因为人太多,空调制冷效果不足。不过这个关节,没有人在意这个。大家热汗淋漓,尽情沉醉。 跟朱弘、阿影的惊喜不同,陈小西有些紧张,他怕人多出事,找阿影商议之后,跟合作的安保公司打电话,请他们增派4名安保,按日薪结算。 这一晚,因为人数爆多,生意爆忙,没有一个人有空关注朱贝妮。朱贝妮原本在人群外围,慢慢融入人群,在震耳欲聋的喧嚣中跟着大家摇摆,别人的吼叫似乎顺便带走了她的烦闷、积郁、胆怯……剩下的只剩下轻松,快意。 等陈小西做完他所能想到的预防工作之后,再找朱贝妮,已经找不到了。 “你看到她了吗?”陈小西抓住正忙着调酒的朱弘,凑近了大声询问。 朱弘摇头:“刚才还在那儿。” 陈小西望向朱弘手指的方向,哪里还有朱贝妮的影子。 找个人少的地方想打电话,哪里都是人,哪里都是音乐。办公区门被阿影按照陈小西吩咐反锁上了,不巧装钥匙的包落在办公室内,这时候也找不到阿影,陈小西便往卫生间折。卫生间的门推开了,一推门进去,就觉得不对劲。呻吟声比外面钻进来的音乐声还大。听上去还不止一对两对。 陈小西只好默默退出。 这一晚,很多人借着追忆在宣泄痛苦,显然也有人借着别人的痛苦趁机揩油,更有陈小西等莫名苦捱。望着一屋子的人头攒动,却找不到想找的那一位。 “通知乐队,这个趴,要12点之前结束!”陈小西再次拉住忙疯了的朱弘。 “为什么?”朱弘大喊。 陈小西没法跟他解释是因为他弄丢了朱贝妮。他用对讲机联系阿影,连呼了五六次,才联系上:“越晚结束风险越大,让乐队12点之前结束。酒吧继续营业到关门时间。” “好。”拥挤的人流如潮涨潮落,带动她跟着飘摇,娇小的阿影早已吓得花容失色。拼力气,她绝无优势。幸亏有个胖子,左突右突为她腾挪出一点点空间,好让她回转身。 阿影趁一曲终了,联系土思源。土思源难得有这么多热情又疯狂观众,让他在舞台上感觉不要太好,他才不舍得那么快撒手。 第121章 桃花在招手 “必须!否则明天你们就滚蛋!” 阿影被人群逼到门口,正用手扇扇子,忽然感到一股带着清冽气息的风,一回头,看到一个胖子正给自己扇扇子呢。一把古色古香的小扇子,握在这样的一位胖子手里,有失违和,让阿影不厚道地笑了出来。笑完觉得不妥,马上媚眼飞一个,点头致谢。 这种嘈杂的环境下,说话也是白说。 胖子微笑,颔首不语。索性将扇子递给阿影。阿影不想接来着,却不由自主伸出了手。闷、热,有限的冷气与氧气被大家瓜分,阿影脸色潮红,微微汗湿,这时候的一把扇子,就是一场久旱后的及时雨。 阿影快扇几下,准备稍稍凉快一下就还给人家,毕竟胖子在这种环境下更吃力。没想到一回头,胖子不见了。左看右看,竟然真的看不见了。阿影也没怎么放心上,毕竟自己长得小巧娇柔,常常触发男人怜香惜玉得情怀。被照顾惯了的阿影也没往心里去。 蹭到吧台,将扇子随手往桌面一放,跟一直占据吧台高脚椅位置的陈小西比个V的手势,指指乐队,又指指自己的腕表,意在告诉他已经跟乐队沟通过,12点前结束。 剩下的,便是看时间,等12点到。 慑于阿影的淫威,土思源11点就开始宣布这是最后一首歌。听众自然不依,于是乐队再补一首,观众依然喊不够,于是乐队再来一首,观众再喊还要,于是乐队再补一首。就这样,一直续了五首,才真的散场,看看时间,差5分钟12点。 阿影和陈小西对望一眼,都不禁为土思渊的控场能力点赞。 全场亮灯,8名精壮的安保背手站在门两侧,退场有惊无险,虽有推搡,很快被制止了。等酒吧内的人走掉了九层,朱贝妮才红着脸蛋兴奋地出现。 “没吓到你吧?”陈小西上前问道,上下打量,朱贝妮完好无损。 “没。就是太吵。我从那儿被挤挤挤,一直挤到那儿”朱贝妮欢快地划过大片酒吧区域。 “嘿,你就是朱贝妮?”土思源见听众撤得差不多了,从幕后钻了出来。 “嘿,你好,主唱!”朱贝妮热情跟土思源打招呼,他可是今晚货真价实的明星,另一个乐队的主唱跟他相比,嫩太多。 “土思源。朋友们喊我吐司,你也这么叫我吧。”土思源落落大方伸出手。 陈小西就那么眼睁睁地看着土思源的大手包住朱贝妮的小手,而且摇了三次也没有松手。 “嘿,够了,你!”陈小西提醒。 土思源目不转睛地盯着朱贝妮看,眼光专注又温柔,朱贝妮渐渐被看得脸红。 趁大家不注意,土思源凑到朱贝妮耳边:“我在台上一眼就看到了你,你就像花丛中的水仙,清新可人,过目不忘。” 朱贝妮抿着嘴笑,目光一闪一闪。 “我说的是真的。”土思源郑重其事,用手捂心。 朱贝妮听得咯咯咯直笑。 陈小西跟阿影和朱弘在交换当晚的信息,一转头看见土思源凑得近近的,凑在朱贝妮跟前。马上看不下去,起身要过去,却被朱弘拉住:“怎么,你不信任TA?” 也不知道朱弘说的“TA”是“他”还是“她”,陈小西一愣,阿影接着往下说,反倒不好再脱身去干扰。 “我从不主动向女孩子要电话好吗,但今天我忍不住,要破例了。我可以要你的电话号码吗?”土思源觉得时机已成,张口问道。在他眼中,朱贝妮这样没见过世面的女孩子,勾上是很容易的,脱手反倒有风险。但是他不怕呀,他只负责追,追上就完。分的事情,自然归朱弘。 “你可以找他要。”朱贝妮遥指陈小西。 土思源措手不及,哀怨地瞥一眼朱贝妮。朱贝妮脸色红润,神色坦然,毫无调戏的意味。好吧。土思源决定再接再厉。 还没开口,背后一热。不用回头,一准儿知道有个女人贴在了自己的后背。这节骨眼上,谁这么没眼色呀。 土思源一脸嫌弃地回头,看到了一位他迄今为止最为娇嫩、闪亮的女郎。顿时有些目瞪口呆。 凯瑞A嘻嘻笑,男生见自己目瞪口呆,她已经司空见惯。但没有哪个人像今天的这位让她觉得开心、有趣。 “你唱得棒极了。” “谢谢。”土思源内容史无前例地纠结。他多么多么多么想问眼前的姑娘的联系方式啊,可朱贝妮在身旁,偏自己刚说了不该说的话。 ********** 酒吧环形卡座内。 梁昉和萨曼达A、萨曼达B正在打赌,赌凯瑞A多久能泡上主唱。 “没道理,十五分钟过去了。不是应给十分钟前就把人领过来了吗?”萨曼达A敲着手表问。 “哈哈哈,给钱,给钱!”梁昉笑得猖狂。 “老实交代,你是不是认识他?暗中发了消息?”萨曼达B第一个反应过来。 “不,不。我只是认识酒吧的一位老板,人以类聚,所以推测主唱比较有操守。”梁昉将她们摘下的戒指、手链收入囊中,开心得不行。 萨曼达A和萨曼达B对望一眼,不约而同问道:“酒吧老板结婚了吗?” “结了。”梁昉连犹豫都没有犹豫,果断说道。做朋友要讲义气,虽不至于两肋插刀,挡点烂桃花之类的,还是在所不辞的。 ********** 凯瑞A两手下垂,手指轻轻抚在大腿上,一会儿左侧立,一会儿右侧立,妙曼身姿尽显,眼光迷离,笑容甜美,跟土思源说话时一脸崇拜。哎,勾人是门技术活,凯瑞A技术炉火纯青。 土思源见多识广,还是忍不住口水咽个不停。嘿,他想,朱贝妮你怎么看不懂,我看了你这么多眼,这时候你不是应该乖乖走开吗? 可偏偏朱贝妮不解风情,还以为土思源不希望自己走开,于是耐耐心心陪在一旁。远处的陈小西见来了第二位美女,便不似之前急着结束沟通会了。 土思源经历了自成年以来最煎熬的时刻,左手理智,右手情感。理智说你需要为来年的合约负责,情感说这么出色的姑娘就是皇冠上的明珠,不收有负相遇啊。两军对垒,偏有多一位憨傻的督师朱贝妮,连拖延缓冲的余地都没有! 第122章 我在做风投 土思源心知肚明,只因今天是一个特别的日子。若此刻不约,以后激情退却,只怕再无圆梦时。 鱼和熊掌不可兼得……土思源一咬牙:乐队合同毕竟是来年的事情,还是先不负当下来得可靠。于是整个人放松下来,目光也多情起来。 “我在舞台上一眼……”话说到一半,土思源敛敛神色,飞快瞥一眼朱贝妮,硬生生换道:“望下来,觉得大家真的动了情……”土思源正绞尽脑汁把话语重新落到对面的姑娘身上,可惜晚了一步,远处卡座上的三个伙伴等不及了,她们起身,摇曳而至。土思源面朝姑娘,第一个看见。看见后,舌头都不会打弯了。 一个注重仪表的人——不仅仅是皮肤保养、服装、发型、首饰等穿着佩戴,更源于长期坚持运动、形体训练、姿仪训练,呈现的气质是不同的。这种气质甚至更胜豆蔻年华岁月的华美。土思源眼前的这四位,便是这样不懈努力精致冶炼自己的女性。 只一位已然眩目,突然之间来了四位,土思源心花怒放,只知傻笑不知智商为何物。 “好啦,走吧。”萨曼达B带着好奇,一边劝凯瑞A一边充满风情地扫一眼土思源。 土思源觉得自己行将土崩瓦解。 正好结束合伙人会的陈小西适时走出来,他来找朱贝妮。看看时间已经过了午夜,不放心她一个人回去,他要叫车把她送回公司宿舍。 远远看到梁昉四人围着土思源在聊天,朱贝妮一会儿这边歪头看这位,一会儿那边歪头看那位,好似还很精神。 “快点回去睡觉,明天还要上班呢。”陈小西招呼朱贝妮。 背对他的梁昉闻言,还以为陈小西在说自己,回:“我辞职啦。” “你怎么辞职了?”朱贝妮忍不住接。印象中梁昉跟许文衡同一个办公室,共同工作在一家不是你想进就能进的银行。 “还不是许文衡害的!”梁昉表情生动,语气嗔怪,脸上倒看不出生气。 “所以你们分手了?”朱贝妮有个不好的预感。记得当初在医院陈小西随口一句话,梁昉恍然大悟:你提醒了我,我跟许文衡不是一个世界里的人。 梁昉卖萌一笑:“没有!我更爱他了。我喜欢男人不择手段。” 梁昉、朱贝妮、陈小西一打岔,土思源终于缓过来劲,刚才二弟急着出头,他只好坐着打圆场。 “美女?”土思源摸出手机,话都说不利落。 凯瑞A伸出手,缓缓盖在土思源的手机上,暗中用小指来回划过土思源的手心。那是一双怎样的手啊。白嫩不说,装饰戒指目测四五个,指甲更是华丽无双。此手不应生活有,只能广告上见几回! 土思源吸口气,避免哈喇子落下来。 “我……”土思源舔舔嘴唇。 凯瑞A一双眼睛好似会说话,行将转身,媚媚地一勾,仿佛放出隐形的丝带,捆住猎物。她往门口走,土思源便心领神会地跟上去。 萨曼达A用肩膀撞撞萨曼达B,示意她看凯瑞A。 萨曼达B通情达理地耸耸肩,对萨曼达A耳语:“可以理解啦。偶像殒落,内心空虚,眼光难免会有失水准。希望凯瑞A第二天看在他歌唱得好的份上,不至于太后悔。” 梁昉才跟朱贝妮、陈小西说了几句话,回头一看,凯瑞A已经不告而别。在看,果然主唱也不在了。 朱贝妮人虽然还很兴奋,体力却不支,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我们先走了。酒吧2点打烊。难得光临,她们的酒水算我的。”最后半句,陈小西说给吧台的朱弘。朱弘点点头。跟土思源不同,朱弘从不追女人。 “谢了。不过我们也要走了。”梁昉看一眼姐妹,代为说道。人群褪去,激情也跟着消散。这样简陋的酒吧,这样低配的酒水,无论萨曼达A还是萨曼达B都不感兴趣。 一起出门的时候,陈小西随口问:“梁昉,你现在做什么呢?”本是随口一问的闲聊,却听梁昉道:“风投。你或者你朋友要是有需要小额投资的项目,记得联系我。” 陈小西不动声色看一眼吧台边兴奋交谈的阿影和朱弘,再看一眼梁昉:“哪天方便,我们可以聊一聊。” “好啊。四人约会吧。工作生活两不误!” 朱贝妮想起来,梁昉素来对四人约会情有独钟。而且,梁昉素来误会她跟陈小西是恋人。不知师父怎么拒绝,朱贝妮歪头看师父。 师父却恍若没听到,只快走一步把厚重的门推开,请女士们先出门。殊不知,师父早在她背后向梁昉比出OK的手势。 梁昉一行是自驾车。 陈小西嘀嘀打车提前叫好了出租,大家在酒吧门口挥手道别。 “那女孩是酒吧老板什么人?”萨曼达A咬着眼镜腿儿,漫不经心问梁昉。 “妹妹。”梁昉一本正经。要是撒个谎都撒不圆,岂不对不起号称录取率7%的普林斯顿大学的毕业证! 陈小西跟朱贝妮坐出租车后排。陈小西报上地址后,朱贝妮忍不住问。 “你怎么没有回梁昉?” “不敢专权,我等着你回她呢。” “她分明在跟你聊天。” “是跟我们。”陈小西纠正,停顿一下,继续问:“你会怎么回她?” 等了片刻,仍不见回答。仔细一看,朱贝妮已经睡得呼噜呼噜的了。 陈小西用手轻轻推她的脑袋,将她的头靠向自己的肩膀。挨着朱贝妮的胳膊,像忽然提升了十倍敏感度,柔软温润的触觉从胳膊蔓延全身。真希望车一直开下去! 第二天一早,朱贝妮眼睛涩得睁不开。 “大贝姐姐,要起床了,再不起床要迟到了!”粒粒守着大贝姐姐,盯着手中的手表,直到到了最后关头,才叫醒酣睡的上铺姐姐。 “呀,八点半了!你怎么没早点叫我!” “我叫了!从七点叫到八点半!再不醒,我都要用刑了。”粒粒些许委屈。 朱贝妮这才留意到,粒粒一只手上握了一个茶杯,估计自己再不醒,就要遭受人工喷淋了。 “粒粒真好!一直等着我!”朱贝妮三下五除二,下床、洗脸、换衣。一气呵成,才用了三分钟。吐掉口中的清口液,换好鞋子,抬手看看时间:耶,还有25分钟,绰绰有余! 第123章 愤愤然发威 廖总在黄宝财处咬牙住了一周,终于明白,原来黄宝财没有骗他,他是真的如同自己一样,对安彩瑞一无所知。 要说一无所知夸张了点,也就比他多知道点安彩瑞有个弟弟,叫安小四,正在读小学四年级。 “哪个小学呢?仔细想想?” 廖总拿出一根香烟,在黄宝财面前晃啊晃,企图用香烟勾出黄宝财的记忆。 黄宝财捂着脑袋想,躺在床上想,蹲在地上想。怎么也想不出。 “大哥,我一点印象都没有啊。” 廖总索性拿出一整盒烟,无效。廖总摸出钱夹,抽出一百块拍桌子上,无效。廖总钱夹都空了,三百五十八块五毛全扣在在桌面,仍旧无效。廖总忍痛割爱,将小蓝车车钥匙也压在几张钱上。 “我想起来了,是江南新村小学!” 黄宝财一边快速往自己怀里扒香烟啊钱啊,一边兴奋地阿啊阿啊叫。 廖总一把按住:“干啥,干啥!抢劫啊?” “这,不是你给我的奖励吗?” “你想多了,我只是要换裤子!” “你特么……”黄宝财骂不下去了。眼睛一转:“我刚才说的是什么小学?” 廖总傻眼了。 “你想不起来了?”黄宝财凑到廖总眼前问。 廖总点点头。 “那我就放心了。”黄宝财笑眯眯的,两手枕在脑后,往凉席铺就的床上一躺,哼起小曲。二郎腿一跷一跷。 廖总气歪了嘴,对着黄宝财甩出一张大红钞:“给你。” “不够。” 黄宝财再甩一张五十元。 “差点。” “我怎么碰到你这么个无赖!”廖总长叹一声,只好再扔一张毛爷爷给无赖。 黄宝财笑眯眯地将钱一张张捡起来:“就当你这几天的住宿费了。你不是外人,我也不跟你瞎客气,我就先收下了。” 廖总哭笑不得:“走吧,反正你今天倒班,我们正好去你说的那个学校。” 黄宝财起身,用手弹弹裤子:“去有毛用!我又不认识她弟弟。就是站在我面前,我也不知道啊。” “你,你——!”廖总完全说不出话来。 廖总开始收拾东西,闷头不出声,只收拾东西的动作幅度大而凶猛。散落的袜子,乱堆的衣服,不管三七二十二,看到是自己的,就塞到手提袋里。 “我说你这人,从小就心眼小。心眼小吧,还性子急。”黄宝财背手在屋内踱步,边踱边数落。可是廖总一反常态,就是不吭声。 “你真生气了?”黄宝财有些慌。 “我是真的不认识,没骗你。不过我想起来一个人可能认识,我带你去找她!现在就去!” 廖总收拾东西的手一滞:“当真?” “真!而且,中午我请你吃饭,吃振鼎鸡!” 廖总这才缓了脸色:“找到了她弟弟,钱就归你了。找不到,原封不动还给我。” “那中午还是你请我吃振鼎**。” ********** 最近这几天,法务专员夏雨轩频繁出入总经理办公室,朱贝妮却一点都不嫉妒。还以为趁他们忙,她可以空闲几天,翻翻邮购回来的《企业培训师培训》教程。没想到,一件新的任务很快落在她身上:督查采购部搬家。 “你有什么思路?”总经理搓搓脸,问朱贝妮。目测心情不错。 朱贝妮静下心,想了想,稳声回答:“请采购经理列一个搬家清单和时间计划,我按照这个表格来督查?” 总经理点点头,补充道:“别忘了把时间打个折扣。” 朱贝妮点头,本来想问缩水几成,转念又想:他总归会认为越短约好。有些话,没法问得太实,只能意会。太细太实,对方不回答,就显得你问得很蠢;对方若如实回答,就显得对方很刻薄。 从总经理办公室出来,朱贝妮着手联系采购经理,询问搬家计划。 没想到采购经理是个麻利的主儿,不一会,就让手下员工发了详单表单及时间安排。 搬家时间只有3天,且2天是利用周末,朱贝妮深表折服。 “本周五开始搬家,下周一正常上班?”朱贝妮在邮件里再确认道。 对方很快给了她肯定答复。 朱贝妮不觉心生好奇。如此高效能干,以前自己怎么没有留意到呢?想来,可能是分处两地办公所致吧。 自上次总经理接连两次亲临采购部,采购人员大换血之后,采购丢货的事情果然没有再发生过。现在的采购经理姓霍名益田,是当初采购部人员的仅存硕果,虽然仍旧由他负责采购部运转,但已经没有了“采购经理”的头衔,行政级别为主管,算是戴罪立功。只是大家仍旧习惯将他称作采购经理。 朱贝妮不觉有些期待这位能力昭著的同事。 当天中午吃晚饭回来的路上,朱贝妮由何美丽挎着一只胳膊,转头对着何美丽说:“过完下周就放国庆假了呢,激不激动?” “放假也不过是宅在家里。”何美丽眼睛乱飘:“你打打我手机,总觉得卡装反了。” 何美丽某宝上欲买一个小米手机,赫然发现红米同比价格更实惠,于是花了999元,买了一个目测高大上的红米Note 4X。出于无法言说的虚荣,何美丽一边赞叹国产手机不可小窥,一边买了一个手机壳,盖住了小米的标识。 新手机到手,何美丽做的第一件事情是将何翼拉入黑名单。这是对自己的交代。 态度是表达了,欲望还是难以压制的。内心深处,何美丽觉得,何翼应该哭天抢地来找自己,求她原谅他,虽然她必然是不肯原谅他。 朱贝妮用手机拨何美丽的电话,很正常地通了。 “我还不笨。”何美丽笑着敷衍。一转头看见小安拖着个小财务又在敲诈杨薛蝉,莫名就炸了。 “你们还要不要脸了?敲诈一次两次还不够,还没完没了!”何美丽叉着腰,一脸怨气,没心情细梳的卷发批在脑后,活脱脱一只母老虎。 小安甚至被骂了一半,还没意识到是在骂自己。她转过身,错愕至极。要不是要在杨薛蝉面前竖立淑女形象,小安早跳起来了。 何美丽瞥一眼小安手中的明治雪糕,知道一根差不多也要20块,伸手挽起杨薛蝉的胳膊,甩下一句话:“要吃自己买。” 何美丽带着杨薛蝉走了几米远,小安才回过味:何美丽把她的男人,咳咳,目标抢走了。 第124章 新人请吃饭 “你傻啊,让你买你就买,一天才挣多少钱!” 何美丽训杨薛蝉。不为别的,最近她感到异常缺钱,看不得别人不分青红皂白大手花钱。 杨薛蝉低头不语。低头是因为他高出何美丽20公分。不语是实在不舍得反驳。何美丽不得而知,不免以为他的沉默是反感。 何美丽叹口气:“真是吃饱撑得我!”说完转身去找一旁傻眼的朱贝妮。 朱贝妮只知道自从何美丽分手,她气就没顺过,但也没想到她会为一个注定连试用期都过不了的人,给小安这样的难堪。 以朱贝妮对小安的了解,小安这会儿应该一蹦三尺高,花式骂人不止了。奇怪的是,小安只是一副小媳妇受气模样,脸色委屈胜过愤怒,自己花钱买下雪糕,低着头从众人面前飘过。看得朱贝妮和何美丽目瞪口呆。 忽然,杨薛蝉问何美丽:“你不喜欢我跟她在一起?” 何美丽瞥一眼杨薛蝉,“你有毛病啊”呼之欲出,忽然看到杨薛蝉不大的眼睛闪着火苗,眼光热烈又多情。心中一怔,就什么都没有说。 这会儿,只剩朱贝妮一个人感到目瞪口呆了。 她望向杨薛蝉,分明其貌不扬嘛。 “我想请你吃饭。” 朱贝妮闻言摆摆手,幸好开口前抬眼看了一下。杨薛蝉不是在问“她们”,他只是毫不顾及地只盯着何美丽问。 何美丽轻佻一笑:“好啊,我可是只吃大餐的。” 杨薛蝉:“说定了。下班我等你。” 整个下午,朱贝妮都在思想斗争:要不要尽快寻根刺找个由头开了杨薛蝉。那人目测老实开口迅猛善于周旋看上去惹事生非不止一点点啊。 当天下班时,朱贝妮满怀忧虑地看着何美丽跟杨薛蝉挤上了公交车。 在公交车上,冷气比办公室里还足。总经理面对公司紧张的财务状况,一急之下做了一个全总部为之震惊的决定:每天少开半天空调。午饭后由总助朱贝妮负责关空调。西晒使空调冷气加倍消散。不出两小时,大家此起彼伏扇扇子。电费是省了,工作效率……反正也看不见,就不管了。 在凉爽空气下,渐渐冷静下来的何美丽开始觉得荒谬:只身一人跟一个才来公司不过几天的新人吃什么饭呢! “我们这是要去哪儿?”何美丽问。第二句话她已经准备好:不好意思,我正好不喜欢吃。沙扬娜拉。彼时杨薛蝉撑着胳膊弓着背,站在座位前,为座位上何美丽撑出点空间。 “东方明珠。” 预存的第二句话硬生生憋了回去。 何美丽斜着眼看杨薛蝉:怎么看也看不出土豪的味。G二代F二代之类的肯定不是了。但上海不是别处,还有拆二代啊。这会直后悔当初没有认真看他的档案。只能假装随口,何美丽问杨薛蝉:“你是哪里人?” “达赉诺尔。” 见何美丽一脸茫然,杨薛蝉马上补充:“内蒙古。” 何美丽重新沉默看窗外。 他们坐的92路公交车不直达东方明珠,但有几站临近二号线。杨薛蝉显然是做好攻略的,到了时候就喊何美丽下车,换乘二号线。 何美丽给自己壮胆:我就是要撑到最后,揭穿你的骗子嘴脸。说在东方明珠吃,恐怕吃的是东方明珠脚底下的老杨生煎吧。 事实上,从二号线出来,东方明珠赫然在目,上天桥,过过世纪大道,杨薛蝉确实直奔东方明珠而去。 何美丽不觉收了脚。听说东方明珠的票很贵,她别处工作两年,来上海又两年,还从不曾舍得去一次,只和伙伴们在外滩隔黄浦江遥望过。虽说和杨薛蝉不算初次见面,但过往无交情,贸然让他花那么多钱,总觉得不合适。 无功不受禄。可是就此放弃嘴边的肥香肉,何美丽又觉得不舍。 猛然,她想起来,她算不得无功不受禄呢。她不是自作主张将他招进来了吗?为此还挨了总经理一顿训。这顿饭……就当补偿吧。从此两清,我保证不再看你不顺眼。 如是一想,何美丽快步跟了上去。恰逢杨薛蝉回头,看何美丽小碎步在赶路,体贴地放慢了脚步等她。 “等一下,攻略上说,天桥上拍东方明珠,可以把东方明珠拍得又近又全。”杨薛蝉边说边拿出手机,指挥何美丽站这儿,站那儿。喀嚓喀嚓不知拍了多少张。 “你的微信给我扫一下,把照片转给你。”杨薛蝉一边划屏幕给何美丽浏览照片,一边说。 就这样,一向借口巨多的何美丽只好乖乖献上自己的联系方式。谁让背景那么独特她想发到朋友圈里去炫耀呢。 最让何美丽暗中惊喜的是,当他们到的时候,已经有不少人在排队了。可是杨薛蝉出示完票后,穿戴整齐的服务生恭恭敬敬请他们使用专用电梯。在众目睽睽中走向专用电梯的感觉不要太好!何美丽觉得自己步伐轻飘,仿佛生了隐形的翅膀。 观光电梯徐徐上升。鳞次栉比的摩天大厦,堂皇富丽,极尽繁华。有人说夜上海才是真的上海。也是时间赶得巧,何美丽和杨薛蝉乘坐观光电梯时,恰逢7点,仿佛礼花绽放,浦江两岸亮起景观灯。万国建筑现出迷人身影,灯带般的马路上车水马龙,黄浦江上豪华游轮缓缓驶过,陆家嘴一时璀璨至极。 突然夙愿得偿,亲眼目睹夜上海的华美,让何美丽着实激动。 “快看,快看。浦江游轮!” “嗯,我一直在看。” 何美丽回转头,忍不住跟人分享浪漫的惊喜,却见杨薛蝉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看。 “讨厌,看那里啦。” 何美丽用手拂正他的脸颊。杨薛蝉顺势抓住了她的手,就没有再松开。“叮——”一声响,电梯到了,工作人员温柔解说:“东方明珠旋转餐厅到了,旋转餐厅位于267米高度,祝您用餐愉快!” 走出电梯,仿佛置身水晶宫。映入眼前的,是梦幻,是瑰丽。何美丽一步步踏出去,感觉灵魂都在震颤。 第125章 东方明珠夜 穿制服的服务员引导位置,杨薛蝉悄悄对她说了什么。服务员转而微笑着把他们引导到靠窗的位置。 何美丽后背笔挺,坐上了靠窗的位置。只稍一回头,可以俯瞰半个上海老城厢……那些高傲的摩天楼,因为视觉差,仿佛就是脚下。 服务员离开了,何美丽才有勇气回过头。她的眼睛,早已涌出泪花。 “好美。”她说。 如果你不曾像她一样奋斗在这样一座城市里,不曾泯然众人,不曾悉心算计以便维持下去,不曾用尽所有仍旧普普通通,不曾遭受挫折面临困境,不曾无数次仰望上海的繁华,就不能体会她突然置身其中而非旁观时的激动与感慨。 杨薛蝉大力点着头。 “你刚才跟服务员说什么?”何美丽转移话题。 “我告诉她我们第一次来,想留一个完美的印象。请她帮忙安排座位。” 餐厅缓缓旋转,只能从景观变化感知她的旋转。餐厅内灯光低调,空间更显情调。何美丽坐在位置上,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对面的杨薛蝉明明刚认识,却仿佛是经年老友,亦像是可靠恋人。 这种错觉使她难得拷问一次内心:是被新人的大手笔砸晕了,还是被何翼踹了急需转移关注? 问是问了,答案却没有。何美丽只觉得晕乎乎,满满的幸福味道。 “我坐在这里守座位,你先去拿东西。”杨薛蝉对她说道。这会儿何美丽才发觉,杨薛蝉长着后生的面孔,说起话来都是命令式的。这种命令式又因为语气温和,一点不讨人厌,反而为他增添不少男子汉色彩。 何美丽起身去拿吃食。浏览一番,三文鱼、茄汁明虾、干锅雪蟹、赖尿虾、焗蜗牛、烤羊排、桑巴烤鱼、鲍鱼……不能说应有尽有,也十分丰盛了。何美丽心下窃喜,正好补身体。 端着餐盘快走到餐桌,才想起来,对面坐着一位陌生异性呢。自己这样盛满一盘,会不会太……转念又想,不过是萍水相逢的陌生人,保不齐过了几个月,人家又离职了,从此相忘江湖。何必委屈自己。 杨薛蝉凑过来:“看得我胃口大开。我也去拿了。” 何美丽明媚地笑了。真是舒畅。自从在众人羡慕嫉妒恨的目光中上了专用电梯,何美丽就像惊喜开挂,一路嗨上天。美食在口,美景在目,冷不丁想起旧人。 “要是他也……呀呸,说你贱你还真贱!”何美丽用力咬鲍鱼,暗中发泄对自己的不满。何翼都那样冷酷无情地对待她了,她居然会分神遐想假如他也能体验到这一切…… 杨薛蝉回来了,端的餐盘里食物并不比她少。这大大缓解了她可能存在的尴尬。 真好。何美丽又笑了起来。 这样吃吃喝喝——自从何美丽得知这里喝软饮料要另外收费,就变成了这样吃吃吃,吃了快两个小时,实在吃不下,吃完最后一口爱茜茜里的冰淇淋,杨薛蝉喊何美丽去东方明珠内玩。 何美丽跟在杨薛蝉身后,乘坐全透明观光电梯登上351米高的太空舱观光层,将浦江两岸风光一览无余,还意外地与“宇航员”来了一次互动。 在第二个主体球内,站在259米高度的全透明观光廊上,“空中漫步”吓得何美丽惊叫连连,顾不得生疏,死死抱住了杨薛蝉的胳膊。 杨薛蝉说塔座有上海城市历史发展陈列馆可以参观,然而何美丽对各种“馆”免疫,比起那些死气沉沉不能互动的东西,她更喜欢鲜活可感的。杨薛蝉便欣然带她去95米高处的第一个球内玩“高空VR过山车”,幸好VR只约略一分钟,不然他的胳膊非让她掐出血来。 快乐的时间总是短暂,时间近9点半,工作人员提醒,游览时间到了。人们等着排队出去,杨薛蝉趁机提醒何美丽:“买张明信片吧,可以盖上空中邮局的邮戳。” 梦幻行程即将结束,何美丽还没有离开,已经恋恋不舍。听了杨薛蝉的建议,眼睛一亮,她甚至已经想好了放置明信片的位置。 何美丽挑了张东方明珠的全景照明信片,她要寄给自己。明信片上小字介绍道:东方明珠塔高468米,由11个大小不一的球体串联一体,此设计来源于“大珠小珠落玉盘”的美妙意境。 “你不挑一张吗?” 杨薛蝉笑着摇摇头。 何美丽自顾自写,杨薛蝉想看看她在写什么。何美丽不肯,推着杨薛蝉快走开。见她写完了,杨薛蝉道:“我帮你投递。” “好。”何美丽顺手将明信片放在了杨薛蝉伸出的大手上。 杨薛蝉好容易忍住,转过身才笑起来。只略略垂眼,就轻易看全了她写的内容:“要相信,未来可以很美好!”收信人是何美丽自己。 依依不舍排队出东方明珠,何美丽的留恋分明地写在脸上。 “如果你喜欢,我们下次再来。” 何美丽忽闪忽闪地看几眼杨薛蝉,杨薛蝉脸上只有认真。 “一次就够了。”她转过头,不再看他。 回去的路上,何美丽很沉默。杨薛蝉并不刻意说什么,对他来说,跟来的路上没什么区别。对何美丽来说,却大不一样。来时无聊居多,沉默是不屑于花精力。回时却感动居多,沉默是源自内心的挣扎。 杨薛蝉坚持把何美丽送到家。何美丽如何肯。两个人在十字路口执拗。 “让我看你安全到家,我好放心,我又不会跟进去。”杨薛蝉不解。 “到家我发消息给你,保证安全。”何美丽余光中瞥一眼“艳玲住家旅馆”,心里一片悲哀。 “好。” “不要光说好,你转身走啊。” 杨薛蝉无奈,跟何美丽挥手告别。眼见杨薛蝉拐弯消失不见,何美丽才折身往旅馆走。走到门口拐进去前,还特有心机地猛回头。身后偶有人流来往,仔细看,并无任何熟悉的身影。果然是个乖孩子。何美丽在心里赞叹一声,猫身进了旅馆。 第126章 杀出程咬金 正要往楼上走,忽然听见胖婶说话:“你可回来了。” 何美丽不解。 胖婶笑笑地从前台背后出来:“今儿晚上这里可热闹了。有个房客过生日,买了一个大蛋糕,鲜奶的。切好就在这儿等着,每一个回来的人都有一份。大家吃了他的蛋糕,都对他说恭维话,有的说祝他生日快乐,有的说祝他越长越帅,有的说祝他生意越做越好,钱越赚越多……哎呦喂,那个热闹劲啊。你没见着真是可惜。” 何美丽微笑不语。她想说我的今晚才叫精彩呢。亲眼目睹“不夜城”的绚烂,哪是一块蛋糕些许客套话堆积的热闹能比的。 胖婶折回身,从靠墙而立的保鲜柜里拿出一个纸盘,盘里盛了一大块鲜奶蛋糕。 “吶。胖婶给你留的。”胖婶一向以“胖婶”自称。 何美丽咕噜眼睛一转:正好明早当早餐吃。可以省下几块钱,还不辜负胖婶的顺水人情。 何美丽接过蛋糕盘,甜甜地对胖婶说:“谢谢胖婶。” “咋?今晚跟男朋友约会去了?”胖婶凑过来,一副体己模样。 “哪儿有什么男朋友啊。”何美丽无心多说,边笑边往楼上走。 “赶明儿胖婶给你介绍一个好的!”胖婶在楼下喊。 还别说,胖婶还真不是讲讲客套话而已。第二天一早,何美丽下楼,看到胖婶领了一个挺标致的小开立在前台。 胖婶一见何美丽,两手一拍:“巧哇。既然这么巧,我就择日不如撞日,撞日不如今日,索性给你们俩介绍介绍吧。小何,这就是昨晚过生日的季峰。季峰,这就是我跟你提过的小何。” 何美丽不觉眉头一皱。心想没事惦记我干嘛。 胖婶似乎看懂了她的心思,凑过来耳语:“季峰一直单身,有钱,对女人说挑也不祧,只求对方有一对天然饱满的宝贝。我看这么好一青年单着怪可惜,可不就想起了你。” 何美丽瞬即脸烧起来:胖婶你这耳语说得也太响了。 望一眼季峰,还好季峰装作没听见,十分坦然淡定。见惯了何翼惊心动魄的美,再看男色,大有由奢入俭之感。即便眼前这位相貌堂堂,在何美丽心中也掀不起丁点涟漪。 何美丽淡淡一笑,转向胖婶:“你知道他的要求,又不知道我的要求,就急着当红娘啦。”原本是推辞,没想到小伙不甘心了。 “敢问姑娘什么要求?”季峰一脸好奇。 何美丽自觉无趣,懒得接话。 “潘邓驴小闲,我还不知道哪样我缺呢。”季峰越加不甘。从来都是女生一见他就自乱阵脚,没想到竟然让他有机会遇到一个桀骜、不屑的。 何美丽飞快地白他一眼。很不幸,这个来自《水浒传》王婆的缩略语她懂得,所以才觉得季峰太狂妄。然而说着大话的季峰并无张狂的表情。 “就算都是真的,我也敬谢不敏。”何美丽抛下这句话,自顾自出了门。 一旁的胖婶左看右看,几次张嘴,最终都没发声。 季峰吃了一记冷板凳,反倒斗志昂扬,更加上心起来。 “有意思。”他对着胖婶笑。 胖婶虎下脸:“要尊重人家的意愿,不能勉强。” 季峰眉毛一挑:“那当然。咱是那种粗鲁人吗?” ********** 太仓路与马当路交汇处,坐拥淮海路商业街,毗邻新天地,铂金大厦傲然独立——虽然总楼高只有25层,奈何地势绝佳,稳妥妥排入上海顶级写字楼前十。 梁昉坐在22层一间窗明几净的新办公室内,手里捏着一张名片,却有点下不了决心去拨打。 名片是大哥梁承给的。说是全能顾问,梁昉更愿意解读为全能监督。 父亲借大哥之口,转给她200万创业基金。分拨的两名员工已经到位半个月了,她这位老板才姗姗来迟。 门外简短打个招呼,瞥一眼那一男、一女,梁昉二门一关,切断了他俩跃跃欲试的沟通。 还是先给大哥打个电话吧。 “哥,门外那俩人,你招回去吧。放我这儿浪费。” 梁承坐在机场贵宾室正在写工作邮件,见妹妹梁昉如是说,也不相劝:“行。” “那顾问,我也不打算要。” “好。” “从零开始,我创业给你们看。” “你的意思是说你要搬办公室?” “不!我的意思是我不借用你们的人力资源。”这么好的办公室,又是免费使用。傻了才搬。 “你说了算。” 梁昉开开心心要说拜拜,忽然听见大哥喊一声自己“二妹”。 “嗯?” “父亲和我可以保你一辈子荣华富贵,但是保不了你开心快乐。事业能。它比爱情、比婚姻更能给你满足感。让你做点事,也是母亲的意愿。你莫要辜负我们的初心。” 梁昉握着电话,嘴巴撇呀撇,昂起头不让阻挡视线的雾气聚成水珠落下来。结束掉跟哥哥的通话,梁昉再想那200万,顿时可以接受了。 既然当作培养爱好,自然要从零一步步做起。今天的投入,会化作明天的牵盼。有牵盼才会化作有分量的桩,成为稳定漂泊生命的中流砥柱。 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常年侵淫在贾商之家,开公司的流程简直倒背如流。梁昉决定,第一件事是招个顺眼的打杂小姑娘,负责除业务之外的所有事务。 ********** 黄宝财带着廖总去找以前跟安彩瑞搭班做活的一位姓王的大嫂。 听完黄宝财的来意,王嫂马上掏出手机,边找照片边奇怪:“你们是第二波了。” “什么第二波?”廖总没听懂。 “第二波打听小安子的人啊。昨天有俩人,嘴特甜,拐弯抹角问小安子的事情。啥都感兴趣,性格啊、为人处事啊、生活状况啊,连有没有男朋友都问呢。” “你说了吗?”黄宝财有些着急,没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说了啊。又不是秘密,何况人家——”扫一眼黄宝财眼中直冒的小火苗,王嫂咽下后半句——“出手丰厚”。 “你,你,你,怎么能问什么说什么呢,万一他们是坏人呢?”黄宝财像热锅蚂蚁一样走来走去。 王嫂手下一停,大腿一拍:“对啊。我干嘛人一问就说呢!”说完收起了手机。 黄宝财这下尴尬了:“我们是熟人,同事!” 王嫂斜着眼:“有道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廖总默默递上一张百元大钞:“知这个么?” 王嫂欢欢喜喜收下:“我一看你就是好人。兄弟,大姐就跟你说吧。小安子的弟弟跟我小儿子正好是一个学校,一个班级。吶,这是他们学校组织活动时拍的照片,你看,你看,这个聪明伶俐的,就是我儿子。这个瘦不拉几的,就是小安子的弟弟。要说这姐姐长得像一朵花,这弟弟长得可真不咋地。听说学习怪好,算是老天补偿他的长相了吧。” “把照片转给我一份。” “好嘞!昨天那俩人刚教过我怎么转发照片。我先扫你微信呗。” 第127章 拦截安小四 拿到安彩瑞弟弟安小四的照片,黄宝财比廖总还着急,马不停蹄就要去江南新村小学。有廖总的小蓝车加持,学校很快是到了,可校门却进不去。 魔都的学校都是封闭式管理,平时教学期间,大门是锁上的。仅留的出入小门,有六名安保。廖总路边停好车,看着紧闭的校门一筹莫展。 黄宝财去跟门卫安保套近乎,可惜人家滴水不进。不是家长免谈,是家长没有正规理由也绝对不能进校园。 “我是安小四的舅舅。四年级二班的安小四。”廖总推开黄宝财,信誓旦旦。 “你有啥事?” “我刚从非洲回来,有几年没见我这唯一的外甥了。我想他啊。你看,正好是吃中饭的时间,我接他出来吃顿饭,上课之前就送回来。你要是不信任我,可以压下我的身份证、手机,或者把他压在这里。”廖总一指黄宝财。 学校门卫打量眼前颇有疯疯癫癫嫌疑的两人,其中年长气势像领队的人走过来,一锤定音道:“离放学不差几个小时。你们放学之后再团聚吧。”说完还不算,又对身后的一众安保说:“放学的时候眼睛睁大点。安小四要是没有家人来接,就先留在保安室。” 廖总脸一阵红一阵绿。当场转身走人。来上海十年,各种困境都遭遇过,还从来没有被人当面指为骗子。太侮辱人了! 廖总问自己:凭什么非得夹着尾巴找安彩瑞,凭什么!梁府的生意不做也罢!廖总挺直腰板,大踏步要走人。 走着走着就萎靡了。 梁府的生意不做,还有什么生意可做!如今行业竞争这么大,五星酒店的厨师工薪价格就能聘到家,月子会所将月嫂组团揽走家政公司口中的一块肥肉,各路闲散人员号称10元就给洗抽油烟机……有谁知道身为家政公司老板的不易?! 他租间办公室,开个公司,零散生意勉强维持租金和人力成本,全部利润都来自梁府。断了梁府的家政供给生意,每个月3万块的抽成就没有了。一家老小,就指望梁府抽成过得滋润呢。 利益当头,容不得任性。 难不成让他重回八年前,可怜兮兮地在窗门口摆下“保姆月嫂家政服务工”的手写牌,十天半月做不成一笔生意? 想起过去的艰难岁月,廖总忍不住打个哆嗦。眼睛一闭,开始自我批评:行了,别矫情了!你那点自尊值个屁! 等黄宝财从身后追上他的时候,他已经相当正常了。 “哥,怎么办?” “等!” 在魔都,不仅学校与学校之间的放学时间不一样,同一所学校内,因为年级不同,放学时间也不同。通常情况下,年级越高放学时间越晚。 廖总和黄宝财不敢守校门口太近,怕成为学校安保的眼中钉。校门口已经开开关关两轮了,按照对面马路小卖部阿姨的说法,四年级和五年级将是第三波,也就是最后一批出校门的人。 黄宝财很紧张,一会一看手机中少年的照片。他怕人群中错失了他,就错失了联系安彩瑞的唯一渠道。在魔都,他没有什么朋友——身旁的廖总,那是小时候光屁股玩大的伙伴,不算魔都的朋友——安彩瑞是他在这个浮萍城市里少有的牵挂。 真的不是因为安彩瑞长得美,而是因长得那么美的安彩瑞太可怜。黄宝财没有多高的文化,不会用“局外人”、“城市过客”形容自己,但此类情感却是有的。 对他而言,他不介意住得窘迫,生活得节衣缩食,也坦然面对自己生活在魔都底层的现实。他内心对这个城市是冷漠的,认为这只是他赚钱的城市。直到有一天,他遇到安彩瑞。 一个连高中都勉强读完的女孩子,一个连大学都上不起的女孩子,一个只有娘没有爹却还有个读小学的弟弟的女孩子,居然是土生土长的魔都人!这让外地人黄宝财很震惊。原来生活在魔都底层的,并非只有外地人! 黄宝财事不关己的面孔下,心却不知不觉打开,开始接纳、关注起安彩瑞来。如果真要形容他对安彩瑞的感情,绝对妥妥的哥哥对妹妹的感情。认真庄重,不容亵渎! 这倒不是因为黄宝财多高尚,而是因为安彩瑞倔强又自爱。她没有仗着容貌而设法走捷径,没有因为受到勾引就走偏,也没有仗着年轻就麻利耍滑,也没有因为受到排挤就无助哭泣。她只是踏踏实实做事,干干净净挣钱。 黄宝财感动得几乎要痛哭流涕。他觉得魔都徐徐为他打开,默默鼓励自己不要放弃努力。正当他因为态度认真工作负责而受到上级表扬时,安彩瑞却蒸发了! 魔都似乎因为安彩瑞的消失也变得暗淡,黄宝财觉得自己的命运也被扼住了喉咙。他必须,必须找到安彩瑞! 但是,既然廖总很着急,一贯的狡猾使他故意不显山露水。只是到了在茫茫面孔中捉一只新鲜面孔的关键时刻,行为才暴露他的真实内心。 廖总早已把那个偏瘦面孔的模样记在心里,当下,随着校门口的阿婆阿公越聚越多,他知道,离开校门的时间不远了。 “咦?那不是王嫂吗?”廖总用胳膊杵了杵黄宝财。 黄宝财目光离开手机上男孩的照片,往校门口的人群里一扫,很容易就认出了王嫂。 “嘿,我说怎么每天下午都见她半路溜出去,原来假公济私,接儿子放学来了!”黄宝财两手一拍,叫了起来。 “嘘——”廖总向黄宝财耳语一番。只见黄宝财眼睛越睁越大,脸上惊喜不止一点点。 交代完毕,黄宝财跨过校门口的小马路,朝王嫂靠近。伸手拍拍王嫂,王嫂随意一回头,赫然看到黄队长,吓得只差捂脸装不认识了。在公司见到他倒从不怕的,可现在是在公司外,偏又是她的上班时间,俩人又在一家物业公司,这…… 王嫂脸上挤出一个难看的笑脸:“大兄弟,不,黄队长……” “什么都别说了。放学后,把安小四一起接了,带到路拐角。我们两清。我假当上班溜号什么的都没有看到,以前不知道,以后也看不到。”黄宝财把廖总的耳语完完整整说出来。 第128章 离家出走吧 “我能不能问问,你们找那孩子不是要干啥坏事吧?”王嫂有些后怕。 “说什么呢!俺看上去像坏人吗!俺只是想通过他,俺,俺。”黄宝财“俺”不下去了,通过他找他姐,怎么听都不像好人行径。 “懂了!”王嫂干脆利落,思量一二,又一脸真诚:“我觉得你还是死了那条心吧。莫说你结过婚了,就算没结婚,就算小安子很穷很落魄,那好端端一朵大鲜花,也不能插在你在鸟屎上呀。最差也得是牛粪。” “少废话。”被鄙视的黄宝财胸口剧烈起伏,眼看周遭各种眼神都向自己聚拢来,低低吼了一嗓子,假装镇定地朝小路尽头的拐角处走去。 廖总在马路对面,近程监督王嫂。 王嫂冷笑着想,原来男人,无论混成何等状况的男人,都改不了要偷腥。心里鄙夷着,愤恨着,却不介意给小安子增加一次磨砺的机会。 于是,放学的时候,自自然然就拉上了安小四,怂恿儿子喊安小四一起去家里写作业,她可以顺便给俩人在KFC里买两份汉堡套餐。 王嫂的儿子胳膊搭在安小四的肩膀,热情得不得了。倒不是为了那份汉堡,安小四的成绩那么好,有安小四在,就意味着今天的数学卷子不用烧脑了。 走到校门口,安保队长拦住了安小四。安小四自从戴上红领巾,就没有家长接送。安保队长怀疑,要不是学校硬性规定一二年级的绿领巾必须有家长送才放行,安小四可能从一年级起就独自上放学了。这在魔都极少见。要知道,初中校门口都不乏接送的家长呢。 “你有没有一位在非洲工作的舅舅?”安保队长问安小四。 安小四摇摇头。 “今天喊你家里人来接你吧,我借手机给你用。”安保队长很负责。 安小四再次摇摇头。他指指同学,对校门卫说:“我跟他一起走。他妈妈来接他。” 安保队长这下放心了。眼前的大嫂他叫不出名字,但脸熟。从一年级开始,没有一天放学不见她。一看就是温暖牌好妈妈。于是欣然放行。 王嫂领着俩孩子,按照约定往小路拐角走。走着走着,偶遇了黄宝财。 “安小四?!”黄宝财一脸上真诚与惊喜齐齐绽放。 安小四一脸茫然,甚至有些被吓到。 “我是老黄,你不记得我了?我见过你!你跟你姐姐一起去滨江学骑自行车,用小黄车,把车座子放到最低……你不记得了吗?” 安小四点点头,又摇摇头。 “咦?王嫂,你来接孩子放学啊?”见安小四一脸戒备,黄宝财索性跟王嫂聊起天。聊着聊着,黄宝财突然回头跟安小四解释:“我跟王嫂都是你姐姐前公司的同事。” 安小四的眼睛忽然就一亮:“我姐姐现在在哪儿?” 黄宝财突然被噎得说不出话来:“你也不知道你姐姐在哪儿?” 安小四茫然地摇摇头。 黄宝财忽然就着急起来。那一刻心无比慌乱。他听说有人当街抢|人,开一辆车,看中了谁,突然就下车拖人,塞进车,开车走人,前后不过几分钟。恐惧攫住了他,他怕自带天使光环的安彩瑞就这么无端消失了。 黄宝财急得抓耳挠腮,脱口而出:“赶紧报警啊!” 安小四一双眼睛像全息摄像机一样一错不错地盯着黄宝财看。他看见自称“老黄”的叔叔从口袋里取出手机,手有些发抖,神色焦急。 “叔叔。”安小四犹豫着开了口。 ********** 十分钟后,廖总、黄宝财和安小四三人坐在马路对面的KFC。王嫂拎着她依依不舍的宝贝儿子回家去了。 安小四像狂风卷落叶一样,大口吞着奥尔良鸡腿堡,不及咽下又咬一口,间或再塞跟薯条进嘴巴。黄宝财看得想哭,这得多久没占过荤,才能馋成这样啊。 廖总安安静静到楼下又买了一份,默默递到孩子跟前。 “嗝。”安小四打了个饱嗝。终于,第三个汉堡吃一半,吃不动了。 “昨天有两个人放学路上拦住了我,也说是我姐姐的朋友。我一听就是假的。我姐姐可没什么朋友。她只有同学和同事。 姐姐在学校里一点不受欢迎,她长得太漂亮,学习太好,穿得太差。他们比不过她,便反过来嘲笑她,排挤她。 姐姐上班之后,不肯再给我讲她的生活,只说还好还好,我猜同事的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 只有一位哥哥喜欢她,不计较她很穷。姐姐现在跟那位哥哥在谈恋爱。我猜昨天的那两个人,就是哥哥的家人派来的,想要给我姐姐一笔钱,让她离开哥哥!电视里都是这么演的!” 廖总和黄宝财面面相觑,这孩子挺能想的。 廖总询问安小四是否知道哪里可以找到这位哥哥,安小四却一脸茫然,他只知道那位哥哥是FD大学的学生。读什么专业,几年级之类,一概不知。至于姐姐现在住哪,安小四爆出的回答更让俩人感到惊悚。 安小四说,姐姐自从上班,就再也没有住过家里。因为姐姐害怕妈妈。 “你妈妈怎么了?” “我妈妈想把我姐姐卖掉。有一位中年大叔想买我姐姐。这是有一天我姐姐哭着吼我妈妈时,我偷听到的。妈妈说这叫结婚。每一位长大的人都要结婚。” “然后你姐姐就离家出走了?” “是的。我给她出的这个主意。不然我妈妈真的会让她结婚的,不管她愿意还是不愿意。” 廖总和黄宝财对视一眼,交换了彼此的震惊。 廖总询问安小四如何才能联系上安彩瑞,安小四安安静静看他一眼,告诉他没有办法联系姐姐,他从来都是等姐姐联系他。 “这也是为什么我敢跟你们一起吃饭。因为压根没有我姐姐的联系方式,所以我也不怕被你们套出来。” 廖总不服:“总有电话的吧?” “说来你可能不信,为了防止妈妈找到她,她真的没有电话。” 廖总和黄宝财彼此又对视一眼,都发现对方眼中的无计可施。 黄宝财抹一把脸:“孩子,以后想吃KFC,就找黄叔。这是我的电话号码,你留着。跟找不找得到你姐姐无关。”黄宝财递上写了电话号码的餐巾纸。 黄宝财的最后一句话促使安小四抬起手,接过了那张纸。 三个人从KFC离开。跟安小四挥手告别,走了一段路,廖总回过味来了:“你不觉得奇怪吗?那孩子压根没有问我们找他姐姐干什么?” “这说明什么?”黄宝财不解。 “说明要么总有人通过他找他姐姐,要么他根本就在撒谎。” “接下来我们怎么办?” “继续跟安小四接触。我就不信,我玩不过一个孩子!”廖总磨拳擦掌。 黄宝财倒心意懒懒的,追到这儿,尽管剧情复杂,但已经可以确认,安彩瑞是安全的。对他来说,这就够了。 第129章 看戏与捡宝 梁昉从铂金大厦22楼的办公室走出来,送走了哥哥相赠的两名员工,办公室果然看上去神清气爽。 梁昉要去新天地吃个简午餐。算起来这会离吃午饭还太早,这也正是身为老板的便利。她就是要错开人流。 熟门熟路奔翡翠酒家而去。熟悉粤菜的朋友都知道,翡翠酒家的很多食材及调料都由新加坡总部配送,新天地店的行政总厨号称来自香港,不少食客冲着餐厅的“传统粤菜”和各式“港式点心”而来。梁昉则单纯为粤菜而来,倒不在意传统与否。 点好了餐才发现,比邻自己而坐的,是对母子。小朋友目测两三岁,还坐着Baby 椅。 梁昉好怅然,大概刚才点餐时她们去了洗手间,不然肯定会有所留意。据梁昉有限的经历看,小孩这种生物还是远离得好。他们又吵又叫,最擅长无理取闹。 不一会儿,隔壁桌坐上来了第三个人。看模样大概是孩子的保姆。年轻的妈妈指挥保姆喂水、擦嘴、喂饭。小孩子心情很好,一张灿烂笑脸到处招摇。一不小心撞上梁昉的目光,小孩子还人精一般挥挥手。 一向对小孩不感冒的梁昉也忍不住微笑回应。珠光宝气的年轻的妈妈见有人喜欢自己的孩子,也不禁冲邻桌甜甜一笑。 梁昉收回视线,放弃了换座位的企图。 一份蒜片牛柳粒,一份赛鲍菇扒时菜。梁昉只遗憾这会没有人与她共进午餐,不然还可以多点两个菜。就着年轻妈妈颐指气使的背景音,梁昉吃得正心满意足,忽听一阵淅淅沥沥落水声。 梁昉一回头,看见Baby椅下水流入柱。原来是那小孩尿尿了。 年轻妈妈显然不是第一次面临突发状况,镇定地吩咐保姆喊服务员。 一位戴着头巾,围着围裙的服务员一脸微笑走过来。年轻妈妈手指地下:“我宝儿尿了。” 服务员转身拿来了拖把。 “天哪,拖把甩来甩去多脏啊。我们还在吃饭哎。”年轻妈妈表示不满意。 服务员送走拖把,拿来一叠纸,用一张张餐巾纸把尿液吸干擦净。顺便把小朋友洒落一地的零碎食物也擦走。 梁昉留意到,年轻妈妈一副理所应当的表情,连句道谢也没有。她甚至连看都没看蹲在餐桌下的服务员,只招呼自己的保姆快点给孩子换裤子。 “女士您好,我们店正好备有纸尿裤,以供顾客不时之需。需要我帮您拿一片来吗?”服务员询问。 “我们宝儿已经会自己大小便了。这次太高兴忘了提前说了,是不是?”年轻妈妈笑笑地对着孩子说,转脸朝向服务员,马上换嫌弃模样:“纸尿裤容易红屁股,还影响走路姿势。不懂就不要乱讲话。” 服务员保持礼貌,微笑着离开。 祸不单行。尿尿的小插曲过后,还没有平静两分钟,一股奇特的味道蔓延过来,梁昉还没品出什么味,就听年轻妈妈惊呼:“宝儿!你怎么大便也不说!” 接着,服务员再次被叫过来。可怜的负责这个区域的服务员! 保姆抱起屎尿宝宝去卫生间冲洗。服务员正准备搬走带残留物的Baby椅,忽然就见年轻妈妈炸了锅。 “看什么看!嫌弃啊!嫌弃你别搬呀,找你们经理来!什么素质的服务员啊,对得起这么贵的饭钱吗?怎么?我说错了,你还打算继续教训我?经理!我要投诉!你们还有没有责任心,品牌都要烂你们手里了!” 大堂经理快步走来,请女士小点声,以免影响其他顾客进餐。 年轻妈妈根本不打算姑息。见到肥胖仁慈模样的大堂经理,年轻妈妈更激动了,冷眼看服务员:“这就是你们的服务员?服务还要挑三拣四,还一脸嫌弃样!你是来服务我的吗?你是来恶心我的吧?” 为了宁事息人,大堂经理一边道歉一边劝顾客息怒,同时以不容商量的口味吩咐服务员也道歉。 梁昉忽然来了兴致,干脆不吃了,用餐巾布擦擦嘴角,饶有兴致地望过去。她想看看,这种情况下,服务员会怎样爆发。 不料服务员没有做任何反抗,顺从地道了歉。 “听不见!有点诚意好不好!” “对不起。”服务员的声音有些发抖。 适逢保姆抱着换过干净衣服的宝宝出来。宝宝浑然不觉,只开心地探身要抓食物,顺手带歪了果汁杯。 “啪。”橙汁四溅,玻璃杯迎声而碎。 “哼,看看吧,新的考验来了,经理你亲眼看看你们服务员的表情!”年轻妈妈抱着双臂,摇晃着身子,脸上一副兴灾乐祸的表情。 梁昉深吸一口气,防止自己坐不住,路见不平一声吼。 总经理扫一眼对方手上的硕大钻石,溜一眼香奈儿时装,再看一眼对方LV的包,马上转过脸:“小林,还不快点拿拖布。” 被唤作小林的服务员默默去拿拖布。 “啧啧,没见过这么笨的,30分钟的记性都没有!不是跟你说过拖把会甩水吗?果汁甩我鞋子上你赔得起吗?睁大你的瞎眼看看,Jimmy Choo!一万两千三百九十块一双!” 总经理闻言,越发殷勤,自己跑去拿了一块擦桌子的抹布,递给小林:“用这个擦。” 小林接过抹布,在站立的众人面前,独自蹲了下去。 从梁昉的角度,正好看到小林的侧脸。一滴滴泪珠,就那么坠了下去,无声落在抹布上。 梁昉慢悠悠站了起来。 “小林!好了,戏还没演够啊。”巧了,今天顺手拿的是驴牌2017春夏巴黎时装周最时髦的走秀包——Petite Malle复古小箱包,气场稳压年轻妈妈一筹。 众人皆错愕,尤其小林。 “你这位亿万总裁的娇娇女,鬼马精灵,偏偏想出什么体验人生的滑稽主意。现在体验够了吧?” 梁昉容年轻妈妈和势利经理把自己打量够,估计对衣着首饰也估值得差不多了,便走过过拉起小林。一边帮她扔掉头巾,解下围裙,一边嗔怪:“你那疼爱你的爹地要是知道他的宝贝女儿遭受这种龌龊,还不知道要怎么跳脚呢。买下这家店砸个干净都有可能。你可真调皮!” 梁昉的气场无形起了说服作用,震慑之下,再听她说话的内容,吓得年轻妈妈早已花容失色,大堂经理也没了主意。想讨好又不知该做点什么。 “还愣着干嘛,快点让人事把小林的用工档案退了呀。你还真要等她爸爸顺藤摸瓜找上门?” 梁昉这一眼,好似锋利的刀。大堂经理腿一软,踉跄着去了。 年轻妈妈努力挤出笑容,梁昉连瞧都懒得瞧她一眼。这种虚荣又浅薄的女人根本不配跟她说话。 她拉着灵魂出窍一般的小林,往等位大堂上的沙发上大刺刺一坐,神色好似女王。小林眨眨睁得圆得不能再圆的一双眼,渐渐开始明白眼前发生的事情。 她哪里有什么身价上亿的爹,只怕鬼马精灵的是眼前的这位侠义姐姐。 大堂经理拖动肥胖的身体跑过来,巴巴递上一纸合同和一叠现金,恭送瘟神一般迫不及待。 小林暗想:这种见风使舵的工作,不做也罢。便毫不留恋伸手接了过来。 见交割清楚,梁昉拖着小林,笑嘻嘻出了门。 吃顿饭,看场戏,捡了宝。值! 第130章 委婉会不会 一直以来,朱贝妮都在体会晋职的美妙。今天,终于得尝美妙的另一面。 采购部要周末搬家,在总经理的明示下,作为总经理助理,要与民共患难,所以,周末的加班在所难逃。 “你还热衷于总助的头衔吗?”周六下午跟师父例行约着会面时,陈小西听完朱贝妮的抱怨后,戏虐地问道。 朱贝妮有心反驳,怎么可能只是头衔?转念一想,可不就是摆设与头衔!自己上任这么久,一事无成。季度还款没办成,无锡小王事件中被踢出来,平时也没有酌情定夺权,只是个传声筒而已。亏得自己还妄自沸腾,激动得连企业内部职业培训师都想考下来。 “糟糕!我的企业培训师线下课程,正好明天开始!第一天就请假,真不敢想下去。”朱贝妮垂头丧气。 “要么干脆不考了?” “它很贵的。花了我1888元。” “世间有个词叫止损。现在只是花了钱,不打住,还要赔精力和心情。” 朱贝妮可没有这样算过“止损”。在她眼中,花出去的钱再要回来才叫“止损”。培训师培训的课都已经开了,讲师也已站上讲台,学费显然是要不回来了的。 第二天,粒粒还在酣睡,朱贝妮已经准备出门。加班比上班都要早。 采购部经理赶早不赶晚,要求采购部员工八点就开始搬家,为了表示总部的热情,朱贝妮同样需要八点就到办公室。 头天采集过电子门锁指纹的采购部同事已经搬过一波物什了。这令朱贝妮刮目相看。再看看采购部有条不紊忙碌的那些人,朱贝妮更加佩服。 “霍经理,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吗?”朱贝妮询问。 “叫我霍主管吧。他们自己打的包,自己铺开更容易。你忙吧,不用管我们。”霍主管还以为朱贝妮今日恰巧来加班。 霍主管带着几位物流司机下楼搬大件,朱贝妮刚要回自己的座位,就听见身后有人喊她。 “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男性声音,磁性微甜,立体又迷幻。 朱贝妮回头。 原来是个白面书生模样的年轻人,五官清秀,头发打理得像刚从理发店出来那般地好,乌发青丝,使清秀的容貌染了几分俊朗。人不错,只是还不够匹配那么好听的声音。 “我叫梁佼。你叫什么名字?” “朱贝妮。” “贝妮小姐,可以请你帮我整理一下这堆杂物吗?” 朱贝妮嫣然一笑,没有任何推辞地走了过来。 梁佼说的杂物是散落在地的各种彩色卡纸。朱贝妮约略看一眼,发现是装纸的薄袋破裂,导致几十张色卡纸散落一地。 朱贝妮弯腰捡得正认真,忽然觉得气氛有点不对。一抬头,正好看见梁佼微调着视线角度,对着自己胸部看得正认真。 “你——”朱贝妮立起身,要指责时又囿于脸皮薄,说不出口。 “我不该劳烦可爱的女孩子做这么无聊的事情,我买冰淇淋谢罪好不好?”说着就要拉朱贝妮往外走。 朱贝妮躲开那只手,想发火又不好意思。 “算了。你自己捡吧。”朱贝妮转身要走。 “好,我自己捡。你就帮我理文件袋吧。很简单的,把供应商档案按顺序摆进文件柜就可以了。” 看样子梁佼压根不打算放任自己清闲。也罢,反正是来加班的,就做吧。 霍主管一行上来的时候发现梁佼坐在桌角,顺手拿文件袋递给朱贝妮,朱贝妮站在柜前按顺序摆放。虽然俩人都很悠闲,效率还是有的。霍主管瞥一眼,没说话。这次一起上来,另有三个女孩子。 女孩子们拿着麦当劳的早餐袋,大刺刺地坐着吃早餐。原来霍主管的严格仅限于管理男生。 朱贝妮还以为梁佼要怎样跟女孩子闹着玩呢,没想到梁佼对她们恍若视而不见,尽管其中一位看上去颇有姿色。也许刚才好色的印象纯粹是一个误会。朱贝妮暗想。 从早晨8点,搬到上午10点,物件基本搬完,剩下的是整理工作。又整理了两个小时,效率见低。霍经理看看时间,喊大家吃饭。他请客。 朱贝妮很不好意地回绝了。因为今天中午师父要来给她送午餐。 “今天中午约了人。”朱贝妮在众目睽睽中解释。 “男朋友?”霍主管哈哈笑。 “不是。”朱贝妮红着脸解释,想想又解释不清,就放弃了。任由他们笑去。 巧的是,霍经理领着人聚餐的时候,恰逢陈小西过来。彼此打了个照面。一群人看着陈小西笑,陈小西不明就里,心中莫名奇妙。还好,一贯的修养使他足够镇定有礼貌。 “他们是你的同事?”人走屋空,房间内静下来。陈小西和朱贝妮靠在一米二高的前台桌上,准备站着吃午餐。 “是的,新搬来的采购部的同事。他们原本工作在苏州河畔的上公批(上海工业批发中心)内。现在上工批拆迁,所以就搬回了总部。” 按照前一天的计划,如果朱贝妮下午无法提前走,就由陈小西拿着录音笔代为去上第一节企业培训师的课程。陈小西一边答应,一边顺势提一起午餐。 鉴于沙县小吃、咸肉菜饭骨头汤、黄焖鸡米饭之类的吃食店会直接被陈小西无视,朱贝妮不得不提前告知陈小西公司500米内没有适合他的饭店。 “我带外卖过去。” 中午有人送饭,就是这么发生的。 陈小西揭开快餐盒盖,虾肉馄饨的清香飘出来。另外两只盒盖退去,水煮芥兰和咖喱牛肉也露出诱人面目。 “唔,好香啊。嗯,翠华的味道!一定错不了!”远处有个声音嘟嘟囔囔地自言自语。 朱贝妮一听便知,是梁佼。一定错不了! 陈小西有些诧异,循声音望过去,果然有个人慢慢探出脑袋。 “难怪有人说饥饿是最好的佐料。我愿意花一千块,买你们的午餐。”梁佼好似不由自主,嗅着味道走了出来。 “如果不嫌弃,分你一份。”陈小西微微一笑。 梁佼站在陈小西和朱贝妮中间,对着食物打量:“三个人不够吃啊,吃个半饱最不过瘾了。” “那你就不要吃了。”陈小西平平常常地接道。 朱贝妮忍不住要笑。 梁佼侧头打量陈小西,有些不解:“你大可以拿着一千块带她到外面去吃啊。” “我又不缺钱。”陈小西仍旧表情平淡。 朱贝妮隐隐觉得气氛有些不对。想开口又不知说些什么好。 好在这时梁佼知趣地离开了。他朝室外电梯走去,大概受不了美食诱惑,找吃的去了。 “你怎么这么不委婉啊?”梁佼走后,朱贝妮带着些许责备语气问师父。 “为一个我认都不认识很可能一辈子不会见第二面的人委屈自己叫委婉?” 朱贝妮嘴张了几张,却什么也说不出口。好吧,吃饭,吃饭。 第131章 骗子成功记 不管有多少不情愿,事情还是那么发生了。 花了朱贝妮一大笔银子的培训师培训,开局第一天她就不得不缺课。幸好有位“无业游民”师父,关键时刻见真情。 陈小西将吃好的剩菜残羹收拾好,看看时间不多,带着垃圾跟朱贝妮挥手再见,出了她公司。 去电梯间,按下去一楼的电梯键,正等电梯来。冷不丁有声音响在他背后。 “所以,你就是她男朋友?” 陈小西诧然回头。 梁佼背靠墙壁,一条腿支在另一条腿上,颓废地燃起一支烟,吐了两个眼圈,在微烟蒸腾中傲慢地询问道。 陈小西懒得理这种流氓小混混兮兮的人物。他什么也没说,回过头专心等电梯。 “叮”的一声脆响,电梯到了。陈小西踱步进去。 被无视的梁佼吃了个没趣,赶紧去按停止关门的箭头,阴测测地对电梯内的陈小西笑:“好玩得很。我们打个赌,一个月之内,她将是我女朋友!”梁佼拇指朝向办公区。陈小西自然意会得到他说的“她”是谁。 只是,陈小西跟这样的人实在没话说。 他只是冷静的,表情不带一丝波动却又好似带着厌恶地看着他。 自始至终,他没有开口说一句话。说什么呢?嘻哈道歉讨好求放过?怎么可能!加油赌气火上再烧一把?他不屑于。 ********** 朱弘从来没有追过女人,因为不需要。送上门的都要挑三拣四呢。 但是现在有必要破例了。 看到薇薇安背着贝斯从公寓里走出,朱弘慢悠悠从车里钻出,站在半开的车门内朝薇薇安招手,笑得要多靡丽多靡丽。 薇薇安路过时停住脚,脸上波澜不兴。 虽然是第一次出手,素有理论大师之称的朱弘却游刃有余。他准备好了一套暗恋说辞,在这番说辞里,里里外外都是对薇薇安的恭维。夸她美得帅气,夸她气质撩人,夸她身手不凡,夸他贝斯在手好似精灵,夸她令他神魂颠倒,情不自禁…… 然而朱弘还没有开口,薇薇安先说话了。 “我知道你跟他在打赌。别费心思了。我不会让你得逞的。” 朱弘错愕。不过只在那一瞬间。 “我正为难。听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 薇薇安脸上闪过掩饰不住的诧异。 “我有女朋友。你认识的,就是阿影。我爱她至深。”朱弘一边根据薇薇安的表情现场编着薇薇安听得进去的话,一边脑子飞转,想着怎么画成个一个圆。 “那你还无耻地打这样的赌?” “无耻?”朱弘像猛然被蛇咬。“你说请你帮忙叫无耻?” “帮忙?”轮到薇薇安惊讶。 “你当我跟吐司男在打什么赌?” “难道不是泡不上我就续下一年的合同?”薇薇安反问。 朱弘哭笑不得:“我保证。”他竖起两只手指做发誓状:“下一年签约与否,只跟你们受欢迎与否有关系。事实上,你们已经通过林肯公园主唱事件证明了你们的不同凡响。下一年的合同,我保证你们不需要担心。” 薇薇安有些发怔。两个人的说辞截然不同。她本能上更倾向于相信队友。可是,如果下一年的合同无忧,那朱弘找自己干什么? 好象看穿了薇薇安的困惑,朱弘由衷叹口气:“你肯定很困惑,为什么吐司男从中作梗。我告诉你,只是因为他舍不得你参与其中。你是他很重要的朋友。” 原本薇薇安一直侧身对朱弘,只半转头跟他说话。听闻朱弘这样说,不觉转过身。 朱弘心里一颗石头渐渐落地,薇薇安转身面朝自己,就说明心里戒备放下,那么,弥天大谎可以放出去了。 “我跟阿影是秘密恋人。很不幸,她患上乳腺癌。我想向她求婚,没想到,她非但不答应,还逼我分手。如果我不马上找一个女朋友,她就拒绝继续治疗。你要知道,在现代社会,乳腺癌并非绝症,何况阿影发现得早,她完全可以痊愈,幸福地活下去的!”朱弘说得长吁短叹,薇薇安听得泪光闪闪。 “我哪有什么心思找新的女朋友。可是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阿影拒绝治疗啊。我看得出来,你是女生中为数不多的对我丝毫不感冒的那种女孩,所以,我向吐司男婉转提出让你假扮我的新女友。吐司男一口回绝了我。我理解他,他是想保护你。我——” “我答应!”薇薇安早已泪水涟涟,朱弘还没有正经抒情,她已忍不住,抢先回答。 朱弘用发怔的目光看着薇薇安,慢动作一般露出纯真的笑脸。惊喜不言而喻。 “真的吗?你答应跟我拍亲密合照骗阿影继续治疗?答应在酒吧里假扮我的女朋友哪怕吐司男气急败坏?” 薇薇安也破涕为笑。她由衷高兴,自己可以这样成人之美。 朱弘感动得眼睛里闪动着泪花:“可以吗?”他上前一步,扬起手中的手机,看架势要拍合照。薇薇安点点头。 朱弘伸手揽住薇薇安,轻轻凑过去,鼻尖碰着薇薇安的鼻尖。突然这么亲昵,薇薇安显然有些意外,整个人瞬间僵住。朱弘也是有备而来的。他轻轻一歪头,贴上薇薇安柔软的因吃惊而微启的唇。 朱弘的有备而来,源于用了一款私人定制的地中海系香水。前调由清新的佛手柑、薰衣草和暖风调斯里兰卡肉桂叶的气息组成,中调由精致奢华的皮革香混合含羞草花和辛香的西班牙甘椒调配,尾调蕴含令人醉心的烟叶,广霍香和橡苔香。既有男人气息,又缓解紧张,易于放松心情,对女性尤其有用。 曾经有位姑娘,为朱弘痴狂。本是绘画专业的她,花了一个暑假的时间,磨着家族香氛企业中的调香师调了这款香水。她为之命名为“弘”。 朱弘收了这份礼物,起初并不激动。后来渐渐发现,“弘”有不可忽视的“推倒”功效,才彻底珍惜起来。可惜那时候,他和姑娘已经分手,再无机缘续要。姑娘相赠的“弘”也只剩三分之一瓶。最后的25ml,朱弘非到重要关头不拿出来用。 在“弘”的氤氲气息助攻下,法式**成功定格在朱弘的手机上。 放开薇薇安,朱弘有些气喘。 “你的舌头……” 薇薇安吐出舌头,银色钉珠赫然可见。小圆珠极滑,想捉又捉不到,挑逗至极。 朱弘忍不住又想吻下去。 薇薇安机警躲开,指指朱弘的手机:“照片不是拍好了吗?” 朱弘只好自我解嘲地笑笑:“谢谢侠女!” 第132章 惊吓连连日 Bunny酒吧内,朱弘得意洋洋在等土思源。 手机盖在吧台面上,里面存着的,正是他成功“攻城掠地”的证据。 忽然想起来,当初打赌追姑娘,本意只是勾土思源追朱贝妮,借以向阿影表衷心。没想到酷酷的薇薇安实在是弱,一番说辞就缴械投降。自己突然获胜,万一土思源爽朗认输,岂不是搬了石头砸自己的脚! 想到这,朱弘忙把手机收起来。 酒吧的厚重双重玻璃门从里面锁上。朱弘坐在吧台。他喜欢早来,喜欢坐在寂静的吧内,什么都不干,就这样目光扫过高脚椅、卡座、舞池、舞台、星空(天花板)……每次都激动得像初夜。 阿影说这是她的孩子,她愿意为之辛苦劳累。 朱弘从来没有说过什么,也从来没有试图描述过自己对酒吧的感觉,他只是很喜欢很喜欢呆酒吧。心神愉悦,快乐得像飞的那种喜欢。 看看时间近下午五点,离开门营业还有1小时。阿影最近忙翻天,不到营业一般见不到她。土思源他们倒会习惯性提前一刻钟进场。 朱弘给自己来一杯清水。刚要神游,忽听门外有人敲门。 隔过玻璃门,意外看到土思源。一个人的土思源。通常他们像心有灵犀一般先后到来。先到的在门口抽根烟,一根烟没燃完,全乐队必聚齐。朱弘见惯了他们一群来,一群走,突然例外一次,眼睛有些不习惯。 土思源进来了。一脸的笑,幸福得像个二傻。 “我恋爱了。”他说。眼光温柔似水。 “和谁?” “一个神秘的女人。” 爱情大师瞬间了然。林肯公园之夜,一个摇曳多姿的轻熟女带走了他,此后他开始变得不正常,最明显的是他不再公然勾搭女性顾客。 “我们之间的赌约?” “作废了。”土思源态度坚决。 朱弘几多不甘,但看土思源正在热恋头上,说了也白说。只好做个顺水人情。朱弘淘气地拿出跟薇薇安接吻的照片向土思源炫耀,土思源毫不为意:“祝你幸福。” 朱弘抚着两胳膊上的鸡皮疙瘩,默默感叹:你是谈恋爱还是中了魔法?! 爱情的滋润下,今天晚上的主唱格外温柔。他用迷醉一般的声音,忍不住向观众倾诉:他遇到了一位天使,一位女神,一位缪思,他,恋,爱,了! 朱弘扫一眼观众,心里渐渐放松下来——多亏主唱平日里插科打诨,没有走偶像路线,这会儿宣布恋爱,众人无障碍地接受了。 已经到了营业时间,阿影还没见身影。 朱弘低头查酒水订单,正要伸手拿酒瓶来调酒,余光发现陈小西正默默盯着自己看。 “有人打赌,要抢我女朋友。”陈小西神情没落。 朱弘手一滑,酒杯倾倒,算他手疾眼快赶快扶正,内台桌面一汪酒渍。朱弘心疼不已:俄罗斯克拉斯纳达尔的伏特加!面对眼前黑云压境的陈小西,朱弘又不敢多分神。 “想出这样幼稚的主意,有趣吗?”陈小西脑海中回想那个抽烟而立的男人,分明是痞子一个! 朱弘一动不敢动,只能愤恨地看向远处甜蜜倾诉爱情的土思源。Sh*t,你要恋爱我又不阻挡干嘛把我推出去! “你说,什么样的人会幼稚成这样?”陈小西问朱弘。 朱弘早已呆如雕塑,生怕一动就打破平衡,怕陈小西游了十年自由泳的胳膊伸过来,抓住自己的领口……想到陈小西的擒拿术和过肩摔,朱弘唯求阿影能快点出现。 “我虽然不屑,却也担心,怕他会成功。”陈小西叹息。 “不,不会。”朱弘吭吭巴巴,想说土思源已经放弃,你不必担心。见陈小西猛然望向他,目光十分凌厉,吓得他顿时禁口。他只差缩起脖子抬起胳膊挡住脸,打哪都不能打脸啊。 “可是他有地缘优势,他们是同事。” “朱贝妮的同事?” “这正是我苦恼的地方!” 朱弘咕咚咽口口水,神情大为放松,双肩也舒展起来:“你抓紧名正言顺,就不怕别人插足啦。” 陈小西思量一二,发现的确如此。冲朱弘一抱拳,往办公室走去了。 朱弘赶紧喝口清水压压惊,事不宜迟,马上给土思源发短消息,让他切记封锁他俩打赌的消息,因为——人多口杂,万一传到他女神耳朵里呢。朱弘如是说。不一会儿,收到土思源的回复:我已忘记! 朱弘调出和薇薇安的亲密合照,要删除的时候,手下忍不住犹豫。迟疑间,忽然听见吧台“啪”一声响。 朱弘吓得差点手机掉地,以为陈小西冷不丁又杀了回来。抬头却看到阿影。 阿影两颊红扑扑,微微气喘,显然是着急跑过来。 “朱弘,你见没见过几天前我放在台面上的一把扇子?” “什么扇子?” “完蛋了!借我扇子的人非说那是古董。看样子我要被讹诈!快调录像!” 一直在吧台默默做整理的一位服务员举起一把扇子:“何姐问的是这把吗?” 阿影一把夺过来,轻轻打开看了看,忍不住抱在怀里:“吓死宝宝了。” “变黄就是古董?我家有一打!来,我看看,长长见识!” 朱弘伸手,被阿影一巴掌拍下。 “100多万呢!不给看!” 朱弘差点没笑背过气:“傻哇你?人家说啥你都信?谁没事拿把一百多万的古董扇子往人群里钻,还顺手借给不认识的人用?” 经由朱弘一指点,阿影回过神来。原说自己怎么也不算没见过世面,怎么就着了那人的道,还傻傻地信以为真!真是见了鬼! 阿影把黄色扇面的扇子往吧台一扔:“看吧,你。” 朱弘随手捻开,反过来掉过去,看不出任何稀奇之处。自己摇头不止:“这年头牛皮越吹越没谱了。阿影,快把扇子还给他,以后离他远点,说不定你遇到了一个精分!” 说完没见回声,要找阿影,却看见一位胖子似笑不笑地盯着自己看。分明只是看看,朱弘却感受到压力扑面而来。一般,胖子容易给人“蠢”的即视感。可眼前的这位却是胖子届的精英,他的胖,只显气度与富贵。 早已练就察言观色本领的朱弘,发现这位胖子身后至少有四位保镖,马上乖乖闭嘴装恭顺良民。 今天出门忘了看黄历,到底是什么日子,以至于仅止站在吧台内,就“惊喜连连”? 第133章 哪来的胖子 阿影从办公区走出来,一眼看到胖子。 “你来啦?诺,扇子在吧台桌上,你自己拿吧。”说完就自顾自往酒吧深出走。 胖子不紧不慢,跟着她往深处走。深处是酒吧的舞池与舞台区。 一名保镖无声取走扇子,连查看也没有查看,收入怀中。 莫名地,朱弘也开始相信:这扇子肯定价值不菲。没法想象这样的一位胖子摇一把几块几十块的扇子。 阿影一进酒吧,就发现舞台区跟往常不一样。今天的吐司男太温柔,跟往日“台上疯”的形象反差太大。还以为吐司男有什么烦恼,走近一看,吐司男一脸迷醉,笑得满足又幸福。阿影放心不少,一回身,差点扑进胖子的怀抱。 “可以请你喝一杯吗?”胖子微微笑。 阿影歪着头,心里跳出一个鬼主意。你不是要骗我你有钱吗? “好呀,喝一杯。不能委屈纳凉都要用古董扇子的大咖。阿良,找朱弘,要店里最贵的酒。”阿影的笑里不乏报复的恶作剧。 哪知胖子笑得温文尔雅。随手递给服务生阿良一张黑色信用卡卡:“无密码。” 受过各式储蓄卡、借记卡认知培训的阿良惊得差点托盘掉地上。捏在拇指和食指之间的质感小黑卡,赫然写着American Express。 大名鼎鼎的美国运通百夫长黑金卡! 阿良觉得呼吸都有些不畅了,没想到有生之年,竟然亲见过世界公认的“卡片之王”!光年费都要收2500美元的百夫长黑金卡在国外是无透支额度的,持卡可以享受全球最顶级的会员专属礼遇。受限于国内政策,百夫长系列卡片授权三家国内银行,以合作发行信用卡的形式面世,授信额度为200万至1000万。 阿影看出了阿良的迟疑,却不知阿良为何迟疑。还以为胖子的信用卡有问题,递个眼神给他,示意他先去刷刷看。刷不出的时候,看她怎么调侃他。 不一会儿,阿良端着两杯酒过来,不动声色中,却瞥一眼阿影的手机。 阿影意会,拿起手机,看到朱弘发来的消息:1000万。阿影瞬间了然,这是在说对方卡的授信额度。 放下手机,笑容从阿影脸上消失。她端直后背,直视胖子。 “你是谁?你想干什么?” 胖子的反应,好似听到对方在问他早上好。他保持着一贯的迷之微笑。 “不要把我想得太复杂,我单纯地喜欢姑娘你。” “喜欢我什么?” “真实。努力。干练。泼辣。当然,还有漂亮,小巧,丰腴……” “够了。”见他越说越偏,阿影出言制止。 “可惜,我有喜欢的人。” “没事。你喜欢的人不喜欢你。” 阿影几乎要暴起,但很快压制住了汹涌的黑暗情绪。 “我还喜欢你的自控力。”胖子悠然补一句。 “你慢慢追,我先忙去了。”说罢阿影起身,离开。丝毫不留言。 “我还喜欢你不因我有钱就喜欢我。”胖子抿一口酒,朝阿影的背影追加道。 奇怪,本是嘈杂的酒吧,偏偏清晰地听全了他的话。 对于种种理由,阿影一笑了之。 富贵不是第一次来袭,虽然这次的规模大得多。 阿影深知权贵们喜爱无常,今天会青睐有加,明天就会反目离去。来时全凭一时兴起,去时也没有正当理由,一切只因他不爱了。 你没有办法,也不应该,强迫一个不爱的人爱你。所以,他们的爱就像一阵风,终究不能长久,因此也不值得重视,除非你想要的是钱。 对于正爱着的女人,他们一向大方。当然,你也要有足够的智商,保证爱过,还能留得住宠爱时的恩赐。 现在的日子过得很好,有酒吧,有小西哥,阿影懒得无事生非。 阿影倒不担心报复,他们没有长性,身边的花花草草又那么多,不多久就会对她没兴趣。何况他们飞黄腾达,才不会为了一个女人给自己光辉的形象抹黑。 阿影相信,过不了两周,再气度不凡的胖子都会自动消失。至于他要每天百忙之中抽空到Bunny里假装深情?吩咐朱弘最贵的酒水十倍价格伺候好了! 胖子得到美人松口他可以追,立刻吩咐人送点代表爱情的玫瑰花过来。 胖子要离开的时候,恰逢送花小哥来敲门。 999朵玫瑰原来那么大!需要两个人合抱才能抱起,两扇门同时打开才勉强挤进来。 阿影笑嘻嘻接过来,喊身边几个服务员来帮忙。 “来来来。今天玫瑰免费派送,人手一支,庆祝吐司男恋爱!小蔡,抱一摞到门口,走过路过皆有份!” 一阵忙乱,玫瑰消失一大半。 阿影拍着两只手,挑衅一般歪头看胖子。 胖子微笑:“你高兴就好。”说完转身带人离去。 朱弘这会儿才敢开口:“他谁呀?” “哪冒出来的我也不知道!” ********** 陈小西在电脑前发呆。他在脑中预演跟朱贝妮的表白。可是每一种开场都有演砸的倾向。于是上网去搜“如何表白”,不幸搜到一句话:“表白绝对是技术含量很高的东西。只有笨蛋才会直接说我爱你……会吓跑对方的”。 原本,“直接说”正是陈小西百般思索后的解决方案,没想到竟属于“笨蛋”级别。 百度经验说“表白”是一个过程。功夫在“表白”前。要做到开口前对方就明白你的意思,“表白”只是把两人的暧昧升级到恋爱关系。 不搜还好,一搜一身冷汗。 自己和朱贝妮之间暧昧吗?哪有丝毫暧昧的气息,明朗得没法再明朗了! 但凡他有进一步的非分之想,她就突然冷面,正喜笑颜开的脸瞬间变冰雪王国。可要说朱贝妮厌恶他,也说不通。每次见面她说个没完,小话题和举手投足的细节又说明她跟自己很亲密。 该怎么评判朱贝妮对他的感觉呢?拒绝暧昧的亲密?难道她只是拿自己当关系比较好的普通朋友? 陈小西想来想去,想得头昏脑胀,仍旧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无计可施,看看时间倒不早了。起身,取了棒球帽,准备回家。 走出办公区,总觉得酒吧内气氛有些诡异。陈小西环顾一圈,又看不出哪里不对。索性压低帽檐,一走了之。 阿影站在黑暗中,默默看着陈小西走出酒吧的门。 第134章 决计变个样 自从那天跟杨薛蝉去过东方明珠,何美丽再见他总有气短的感觉。 利用职务之便,事后何美丽偷偷看过杨薛蝉的人事档案,明明他小自己三岁,在他面前,却感觉他比自己还年长。何美丽当然也留意到,内蒙古满洲里达赉诺尔人杨薛蝉民族为汉族,父亲经商,母亲为牧民。 经商?牧民?奇怪的组合给何美丽的直觉是:城乡结合部的殷实人家。衣食无忧,脱贫是必然的,致富还是路上,属于比上远远不足,比下略略盈余的境况。 显然鸡肋一枚。何美丽几乎用不着细思量,就决定放弃。年龄差是其一,地偏人穷也是其一。这个年龄的她,若恋根本不考虑结婚的爱,那才是对自己最大的不负责任! 想通了这一点,这天中午,她终于抬起头,接了他毫不掩饰的热烈目光。 “那个。” 她才开口,就被杨薛蝉抢过话头。 “听说中国第一高楼上海中心大厦里,有360度全视角观光厅。你想不想亲自对比一下?” 小安远远看见杨薛蝉跟何美丽走到了一起,抛下身边的同伴,一路小跑到杨薛蝉身边,气喘吁吁地微笑着开口:“你们,你们在聊什么?” 杨薛蝉落落大方转过头:“我想请她去上海中心大厦观光厅。” “我也想去哎。” “然而我只想请我喜欢的姑娘去。” 小安当场石化:“你在追她?” 杨薛蝉看向何美丽,目光殷切、明亮。 何美丽看着眼前的小鲜肉,压制住老牛想吃嫩草的天然本能,沧桑一笑。她没法答应。小手术的内伤还没有好,刚从前男友家中被赶出来的她,握着不多的钱,落魄在一家怎么看都有猫腻的三流旅馆,人生简直处处漏风。她哪里像穿出来的这么明媚。 “你会后悔的。”看在他请她去水晶宫般的东方明珠旋转餐厅的份上,她实言相劝。 “说明你对我了解太少。”杨薛蝉表情认真。 何美丽错开目光,自顾自地摇着头走了。 杨薛蝉没有去追,何美丽的拒绝没有给他带来任何沮丧,自己该干嘛干嘛去了。小安一个人留在原地,有种心慌慌的感觉。 她看上的男人还没捂热就扑楞着翅膀要投向别的女人的怀抱,她能怎么办。唯有——小安四处流转目光,还没转一圈,就被一个身影吸引了。 干净,太干净了!衣服纤尘不染,头发清新精致,皮肤溜光水滑。这样干净的女孩子都少有,更何况是个男人。 小安忽然生出一股怯意。听说在爱情面前人人都感到自卑。这是她的爱情来了吗? ********** 杨青青刚从外地旅游回来。 从前唯唯诺诺,患得患失,结果只是让生活变成一团乱麻。痛定思痛后,是理过思绪、定过战略,可耐不住生活习惯如滚滚洪流,夹裹着她,干着急不知道从何处下手,只能眼睁睁看着日子毫无起色一天天溜走。 她需要大刀阔斧喊停! 为了开拓新局面,她向老板请了五天的假,一个人跑到了哈尔滨。 人人都有梦想城市。杨青青记得朱贝妮的梦想城市是马德里。西班牙的首都马德里。杨青青和朱贝妮之间,还没有熟念到互诉梦想的程度。 杨青青之所以知道这一点,全因为朱贝妮于大一发表在校文艺副刊上的一篇文章。 “有个同学,她的梦想之地是巴黎,于是她就画了一幅艾菲尔铁塔挂在墙上。我的梦想之地是西班牙。对西班牙我知之甚少。极小的时候读过一篇童话《马德里的半拉子鸡》,稍大一些读过三毛的马德里和撒哈拉,没有经过思维和推断,我就这样爱上西班牙,爱上马德里。对马德里我怀有一种类似宗教崇拜的感情:从不理性分析,但是深深向往。” 时至今日,杨青青对那篇写梦想之地的文章仍旧能脱口而出。只怕作者本人早已忘记。 杨青青时常怀疑,正是入学伊始就彰显了她的过人文采,才引得许文衡对她刮目相看的。 在文章启迪下,杨青青决计给自己也找一个梦想地。对着中国地名溜一圈,她发现“哈尔滨”这个名字最适合。它名字内不带一个俗字,组合起来朗朗上口,莫名又带着异国情调。人人皆知,不需要多费口舌去解释。 完美,就它了,她对自己说。 可惜大学四年并没有机会跟任何人畅谈梦想。梦想之地就渐渐被淡忘。 如今愁绪袭人,为了平复内心的躁乱,杨青青要逃离上海,才想起曾经的梦想地。 上周六出发,下周五回。乘红眼航班,从哈尔滨太平国际机场,历时3小时,落地浦东国际机场。 凌晨1点,公共交通停运,深夜机场大巴倒是有,只是不顺路。黑车不敢坐,杨青青选择出租车回自己的小窝。 每一次归来,都倍觉上海美好。原本为一个人留在一座城里,久了久了,不觉移情。人还是一如当初疏离,城倒好像是自己的城了。 回到阔别一周的家,欣喜更加明确。顾不得洗换,杨青青扑倒在自己的床上,眼睛一闭,放心地睡去。 早晨醒来,杨青青一番平日的低调,开始微信上找人。 “贝妮!有没有想我?”没有发文字,杨青青直接用了语音。 “你回来了?想!还想哈尔滨的红肠!”朱贝妮哈哈笑着回。 “今天中午有空吗?约一个呗。有土特产哦。” “好。地点订好发给我。” 杨青青找出许文衡的微信,迟疑一下,还是将敲好的邀请发了出去。有朱贝妮做诱饵,她相信除非他真的有事,不然肯定会来。 果不其然,许文衡欣然同意。 杨青青把一家名为“德和茶馆”的名片分别发给朱贝妮和许文衡。 杨青青不打算细问他们是否带人来,从今以后,她要旗帜鲜明地定期举行“同学会”,同学带谁来不重要,重要要的是同学来。 当然,杨青青也暗自期待,如果梁大小姐看不上普通民众聚会的地点,不屑于与无名之辈同流合污,拒绝同往,自然更好不过了。 第135章 表白的前奏 为了提高得胜率,陈小西决定营造“表白”前奏。 周一,朱贝妮下班的时候发现陈小西在写字楼大堂。“好巧啊。”她惊呼着跑过来,一脸不可思议的笑容。陈小西说路过,想到朱贝妮在这里工作,顺便等了会儿。 “既然巧遇,一起吃饭吧。”陈小西力邀。 于是朱贝妮带着跟班粒粒欣然前往。 周二,朱贝妮下班的时候发现陈小西在写字楼大堂。 “今天也是路过吗?”朱贝妮仍旧笑得很开心。 “一起吃饭吧。”陈小西避而不答,微笑邀请。 于是朱贝妮带着跟班粒粒欣然前往。 周三,朱贝妮下班的时候发现陈小西仍旧在写字楼大堂。 “师父,你有什么事吗?”朱贝妮瞪圆了眼睛,很小心地问。 “想找人一起吃饭,算不算一件事?”陈小西回。其实他想说的是“想找你一起吃饭”,话到嘴边,忽生胆怯。 朱贝妮不置可否地笑了笑,仍旧带上可谓寸步不离的粒粒。 周四,陈小西仍旧等在写字楼大堂内。只是,等到人流稀少,却不见朱贝妮来。 前几天一直跟他并肩等人的一位小伙子,看他可怜,对他说:“别等了,她今天加班。” “你怎么知道?”陈小西反问。 “我老婆跟她是同事,而且,我老婆刚进公司的时候跟她还是同一个部门呢。”小伙子一口一句“我老婆”,脸上全是得意。 “谢谢。” 不多久,小伙子的老婆到了,是一个皮肤细腻得如剥了壳的鸡蛋的微胖女生。小伙子与她手牵手,背后腾出一只手跟陈小西挥手再见。 陈小西觉得自己好衰败。 他握着手机,想问问她几点下班。又忍不住想,难道偶遇了三天之后,她其实在拒绝第四天? 才一分神,就看见一双男人的脚立在跟前。抬头一看,不是别人,正是那天挑衅说一个月追她到手的狂妄小子。 “明天你也不用来了,她跟我走!”说完,他将拎在手上的深色西服甩在自己后背,踢踏踢踏快走一步后,忽然像跳宫廷舞一样一脚直立一脚屈膝,向陈小西鞠了一个躬。 陈小西默默看完这一切,不知该嘲笑他还是该嘲笑自己。 陈小西把手机顺手放口袋,手也插进口袋,踱步出大堂。 如果没有默契,一个人的暧昧算不算是滑稽的独角戏? 出写字楼大堂,沿邻平路前行。前方交汇的主干道右侧就是静安寺地铁站。今天陈小西不想去酒吧,他只想径直回家。 过马路时,一辆车戛然而止。凄厉的刹车声惊醒了陈小西。 他重新打起精神,匆忙朝司机道个歉,快步朝地铁走去。 车内,司机笑得正开怀。 “傻鸟一只!我急刹车吓他,他还跟我道谢!看到没?他就是我提到的那个人。” “佼哥,我们不想看男的,我们想看你提到的那个女的。”车后座半坐半躺着两个男青年。 “那个女孩素得很,没什么看头。” “你哄我们吧。没什么看头你还煞有介事地追?” “我追她,只是因为这男的太傲慢,我得给他点教训!” 后座的两个男生,你看我,我看你,摒不住笑起来:“佼哥,你就是一个大写的无聊!” 梁佼自己也哈哈哈笑起来:“哥无聊,哥承认,所以要找点乐子!我找的这乐子怎样?” “行。你高兴就好。” 车行至岔路,两个男生下车,去了一家俱乐部。 梁佼挥挥手,升起驾驶位的车窗玻璃,汇入车流,朝家的方向开去。 今天父亲正常下班,大哥梁佼从美国洛杉矶出差回来。二姐姐提前关照他,让他不要在外停留,下班就回家。 刚开车入庭院,小虎子就雀跃着奔扑过来。原本想自己停车到车库的,奈何小虎子太热情,梁佼便门口停了车,停车的事就交给家里的工作人员,自己下车接受小虎子的口水欢迎。 梁佼的母亲在连廊远远看着,不觉笑容绽放。她知道小儿子贪玩,她也知道丈夫多少嫌弃他不用功,她自己,却爱之极深。 作为三个孩子的母亲,她没法坦然承认孩子们在她心中的地位不同。事实上,却是如此。她为大儿子的能干感到自豪,为女儿的漂亮感到骄傲,面对身无长处的小儿子,她却感到汹涌的本能的母亲的爱。 她深深地爱着这个长不大的傻小子,怎么看都觉得暖心。两外两个孩子早已独立,与母亲之间的亲密感情日渐消失,唯有小儿子,依旧撒娇黏人,让她一不留神就误以为时光还在当年。 “佼儿,快别皮了。你父亲在书房等你。去吧。”母亲帮梁佼整理一下Polo衫的衣领。梁佼顺势在母亲脸颊亲一口。 “二姐姐回来了吗?”梁佼随口问妈妈。 “她比你可省心多了。”因为这甜蜜的一吻,母亲眉开眼笑。 梁佼朝屋内走去。 “别忘了洗手。”母亲对梁佼的身影喊。 梁佼转过身倒退着走路,快乐地向母亲比出OK的手势。 父亲的书房在二楼,毗邻父母的卧房。 梁佼敲门,听到“进来”两字,便扭动门锁开了门。原来大哥梁承也在。 一个星期以前,受大哥梁承安排,梁佼破天荒以普通员工的身份进了一家拟收购公司。 梁佼毕业一年,游手好闲,迟迟不肯上班。父亲希望他能从体层体现做起,若安插在集团公司下属的分公司,只怕梁佼有肆无恐,不两天就自己露了狐狸尾巴。放置在商业链上的友人公司,又有家丑外扬之嫌。 正踌躇之际,恰巧有家小规模的意向收购公司,于是梁承技巧性地透露信息给三弟,三弟果然燃了。还以为自己要去做商业间谍。 梁佼摩拳擦掌,脑海里激情澎湃,各种看过的谍战英雄瞬间复活……虽然哥哥告诉他:没有明确目标,看到的定期汇报就好。 梁佼一副任重而道远的深刻表情,梁承有一半话没有说:只是希望你去感受一下底层普通员工的生活而已。 第136章 认真做卧底 准备撸起袖子大干一场的梁佼问大哥:“我没有经验,大哥告诉我需要注意什么?” 梁承忍住笑,暗想孔圣人说得对,果然需要因材施教,面上一脸认真地对三弟说:“不能露富,不能招惹是非,更不能暴露身份。每天按部就班,老老实实潜伏。记录看到的商业运作方式。我相信以三弟的聪慧,一定能收集不少的情报。过程可能会枯燥,但好消息是只需要坚持一个月就好。” 三弟点着头,眉宇间呈现决心与毅力。 “从上班的那天起,向父亲一周一汇报。对了,这一个月,你就开王姐的车上下班吧。” 就这样,三弟去上班了。去一家名不见经传,在濒死线上挣扎的办公用品贸易公司。 做大的梁氏集团原本看不上这种靠辛苦赚小钱的贫瘠公司,只是因为梁氏集团起家于办公用品商贸,所以集团下才始终维持着办公用品的国内商贸运作。 这是梁佼的第一次汇报,他甚至不知道汇报前需要提前做准备,兴致高昂地就迈进了父亲的办公室。 好在父亲心中有数,不急在一时,权当放松时间,看小儿子兴奋地讲一个贸易公司的采购部在公司中犹如命脉的作用。梁佼原来竟有语言天赋,描述起人来活灵活现,三言两语一件小事就勾勒了一个个性鲜明的人。 父亲原本只是配合演戏,准备随便听几耳朵就作罢,这会儿不知不觉已经听梁佼讲了半小时。 “虽然我没有亲眼看见,他们和供应商之间肯定有猫腻。提成、拿回扣之类的绝对有!”梁佼讲到采购部负责人霍益田时,气愤地说道。“等我们完成收购,第一个要稽查采购部。” 父亲微微颔首:“我问你,两个人往大桶里舀水。一个人舀得四平八稳,一滴水也没有溅出来,但是舀得很慢;另一个人舀得很快,但是会洒出来一些。你需要他们拎水救火。你用哪一个人?” “当然是舀得快的那一个啊。” “商场也一样。发展是硬道理。至于在发展中是否被揩油,别人会说决不允许贪腐,而我,更看重他所做的贡献。” “我去之前,因为腐败,总部派人连窝端了采购部,现在的负责人降级录用,算是破例保留下来的唯一的人。”梁佼没有韬光养晦的涵养,他更喜欢挥刀斩乱麻的快意做法。于是抛出总部震慑人心的做法。 “水至清则无鱼。这个道理你慢慢会体会到。”父亲沉稳一笑。“这一周,梁佼令我刮目相看。你也累了,回去歇歇,呆会一起吃晚饭。” 得到父亲的夸奖,梁佼喜不自禁,合不拢嘴地出了父亲的办公室。 一下楼梯,就看见母亲殷切地望着他来的方向。原来母亲一直等在楼下。母亲见佼儿笑成这样,一颗悬着的心,总算落地了。 受到父亲夸奖、大哥赞赏、母亲关注,梁佼现在有点渴望工作日了。 工作日去上班,作为一名耗材采购,他要做的就是参照另一位女同事汇总给他的各分公司耗材需求,分门别类给不同的耗材供应商打订货电话。供货商会根据订单打包货物,等待专人去取。霍主管一般亲力亲为,自己带两人拿订货单验货、收货。 这份工作毫无难度,所以薪水低廉,好在梁二公子根本不在意工资。 第一周还好,什么都新奇。第二周也不错,搬到总部,正好缓解他的寂寞。可惜还没来及熟悉个遍,又逢国庆在即。 想着一个月追到手的任性赌约,梁佼第一次感到时间紧迫,需要好好规划。 “二姐姐,周末有什么计划吗?”梁佼想请姐姐帮忙买一个清秀女生可能会喜欢的包包。 “没空!我要跟男朋友约会!”看一眼弟弟,就知道他不是单纯询问计,必然有所求,不如直接回绝。 梁佼也不生气:“那我就找别的姐姐帮忙。” “你想干什么?” “不告诉你。反正你也不打算帮我。” 梁昉哈哈一笑,并不上钩:“不是不帮,是我也很忙。下周我的新员工就要到位了。开公司可不是闹着玩的。” 母亲听着身边两个儿女在闲聊,心里无比安宁。游手好闲的开始上班,游戏职场的开始认真做公司,真是好得不能再好了。 ********** 郁闷之际,陈小西想来场借酒浇愁。 继前四天守候写字楼大堂之后,大堂周五,他没有因为头天狂妄小子的威胁就放弃了去朱贝妮所在的办公楼。他亲眼看到,狂妄小子搂着朱贝妮,在一群人的簇拥下出了大堂。 是的,搂着! 那一刻,他本能一躲,躲在一根大堂内柱的后面。 此后,他便一直脑子发胀。他想不明白,朱贝妮不是一直很自爱、很矜持、很保守吗?自己甚至就是因她的矜持与自爱才对她另眼相待的。 陈小西不是纵容自己多愁善感的人,他拿起手机,毫不犹豫拨通了朱贝妮的电话。 “你下班了?”陈小西问。 “没呢。呆会还要加班。”朱贝妮回。声音清脆,一如既往。 陈小西不想再问第二遍,也无意于第二次开口。他只觉得有些冷。 “怎么啦,要找人吃饭?我可以派粒粒过去哦……”朱贝妮像往常一样,叽叽咯咯。 若不是亲眼所见,陈小西一定觉得一切照常。 “我有事要忙。挂了。”不能朱贝妮回答,陈小西匆忙结束通话。 他捏着手机,力气之大,使关节都发白了。 他想起来了,朱弘说女人皆水性杨花,她在你面前一本正经,只是因为她没有看上你!以前他镇定地看着朱弘笑,觉得偏见下的朱弘像个笑话,原来他才是那个笑话。 他一片真心,宠爱有加,一直真诚对待的,原来根本就千篇一律的寻常女生,不,寻常女生还不如,亏他还护之如至宝! 陈小西走出大堂,微凉的夜风吹来,小街上人来人往,陈小西觉得,这一切,真TM的没劲! 借酒浇愁,是唯一清晰的想法。 于是,一向振振有词行抠门之事的陈小西,破天荒在不着急的情况下拦下一辆出租。一路堵车,心塞塞地朝霓虹闪烁的黑夜中驶去。 出租车在Bunny酒吧所在的弄堂拐口停下。 陈小西整理神色。这一路他已经想通了,不过是一场失恋,总会过去的。所以不必太神伤。 他甚至推门前搓了搓脸,让自己更清醒,也更精神一些。 他放松自然,假当一切如常,才走到吧台,朱弘就猛然停住调酒的手:“你失恋了?” 兄弟,人艰不拆啊人艰不拆! 第137章 是的失恋了 陈小西白朱弘一眼,自己也打起十二分精神:“拜托你看仔细!” 这回朱弘不用反问语气,改为确信的感叹句了:“你失恋了!” 陈小西不服:“好好看看我的脸,见过笑得这么灿烂的失恋者吗?” “你的背,你的胳膊,你的手,你的身姿,你的整个人都写着失恋,我根本不需要看你的脸。” 陈小西垂头看看自己茫然无处放置的手,想用力挺直后背,发现疲惫感早已湮没了他,他已无力反击。 朱弘看着陈小西沮丧的模样,再看一眼远处被富豪胖子穷追猛打虽然嘴上不妥协实则心情大好的阿影。内心的天平开始倾斜。之前他排斥朱贝妮,也不过是因为更希望阿影幸福。既然阿影的幸福另有人买单,他本人便倾向于祝福陈小西与朱贝妮。 “其实,”朱弘开始吐露心声:“小朱那姑娘确实还不错,没有被社会大染缸染指,还保留着学校女生的纯真。我之前对她有微词,也不过是因为我的私心。我本人,还是很看好她的。你身为男人要多包容……” 在陈小西凌厉的目光下,朱弘说不下去了。 陈小西冷笑一声,没有说话。 包容?包容她在别的男人面前娇笑放纵吗?之前借他的手送花也就算了,反正没看到真人。这次可是千真万确看到了。那样的流氓混混,他连话都不屑于跟他说,她居然甘之若饴地让他搂着她!最让他觉得受愚弄的,是她一直在他面前装清纯,他甚至没有好好牵过她的手! 愤怒让陈小西的眼光看上好像要冒火。他抢过朱弘手中的酒杯,一仰脖,一口喝光。 “哥,那是烈性伏特加。” 陈小西手撑起身子靠过来,呼出的气带着酒熏味。 “你想干什么?”朱弘明确嗅到危险的味道。 “我还是回家睡觉吧。”陈小西回。 ********** 其实那天是这样的。 总经理对采购部搬家的效率非常满意,欣然集合众人开会,给予热情表扬。霍主管当即荣升霍经理;督促协助搬家的总经理助理记二等功——虽然很奇怪,总经理领导下的公司确实有红头文件,也有一等功、二等功、三等功,自然也又警告、严重警告、记过、记大过之分。它们并非只是文邹邹地存在,而是鲜活地跟钱挂上勾。 朱贝妮的二等功等于200元钱。 散会之后,不等朱贝妮走回自己的座位,梁佼第一个跑过来,拦住了她。 “怎么也得意思意思啊?”梁佼道。 离朱贝妮最近的小安,心砰砰直跳。原以为他只是看上去干净,没想到声音竟这么好听。小安没敢转头看,脸上已经火烧一片。脚下放慢动作,全身心都在捕捉那磁性性感的声音。 “没问题。奶茶、果汁、咖啡,见者有份,我买单。”朱贝妮呵呵一笑。这种事她在荣升总助的时候,经历过一次便想通了。 虽说看上去奖了两百块,实际上是个赔本买卖。总有人以恭喜为由头闹着请客,大家都是同事,不好厚此薄彼,只好人人有份,区区200元,哪里够。只是朱贝妮没想到,第一个起哄的,竟然是梁佼。 还以为那天午餐时陈小西冷淡的态度得罪了他呢。 梁佼随意地伸手搭在朱贝妮的肩膀上,还没开口,先感受到施加到自己胳膊上的一股尖锐痛感。 “哎,你怎么……”梁佼要叫。缩回胳膊发现胳膊上多了一滴墨汁,再看看朱贝妮手中的中性笔,自然知道刚才尖锐的痛源自于何。 “这样你就可以加深印象,胳膊不能乱放。”朱贝妮嬉笑着说道。 小安偷偷在笑。她很高兴朱贝妮这样对梁佼,当然也心疼那尖锐的一戳。 梁佼马上笑着赔罪:“得罪,得罪。” “无妨。无妨。”朱贝妮也笑着答礼。“快去汇总饮料订单吧。” 梁佼马上正色:“那岂不是太便宜你了?我们出力,你讨好,怎么也得正儿八经请我们吃点烧烤呀。” 朱贝妮不好意思推辞,只好答应。她还以为是中午吃烧烤。 “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下班后可别想逃!” 朱贝妮扑哧一乐:“巧了。我今晚要加班。不是托词,是真的要整理昨天的会议纪要。” “加班也得吃饭。不费你更多时间,20分钟!再推脱可就没有诚意了。”梁佼才不是容易放弃的人。他昨天已经在某人面前夸过海口,今晚的朱贝妮将跟他走。怎么也得骗个“跟自己走”的形式。 上午还为此发愁呢,没想到老天,不,老总助他,妥妥的机会送他眼前。 朱贝妮无所谓地耸耸肩。反正她早已料定这是赔本买卖。烧烤、饮料于她没什么区别。 当天下班,梁佼串掇一群人在办公室门外等朱贝妮。小安欣然加入。串掇一群人的好处是,人多方便磨蹭。梁佼要确保他一出场,目标很明晰。这样就需要避开下班的高峰。 等所有的人都齐了,可以走的时候,电梯间已经无人等候了。 从电梯出来,三五步之后进入大堂区。梁佼算好时间,突然将手虚虚地罩在朱贝妮的肩头,没敢落下,但足够保证远处看时视觉差会造成搂住肩膀的效果,对朱贝妮耳语道:“没想到大家都是吃货,我一说烧烤他们都来了,让你破费不好意思,晚上我买单,你到时候别争抢,会让我没面子的。” 朱贝妮应声而笑,漫不经心地哦了声,却不由自主转头看前几天偶遇师父的地方。空无一人,只有穹顶支柱静静独立。 看到梁佼的手以奇怪的姿势腾空在自己肩膀上头,不觉快走两步,离开梁佼身边。 “记住我说的话。”梁佼并不追赶,只伸长手臂轻轻拍朱贝妮肩头。 小安脸色一沉,又不好发作。当即决定死死缠住朱贝妮,不再给两个人说悄悄话的机会。 粒粒是千年不变的小跟班,何美丽觉得自己理应捧场好友的烧烤答谢,杨雪蝉自认为除非何美丽开口赶她,否则粘在何美丽身侧再正常不过。 加上梁佼串掇过来的采购三四名同事,一行人浩浩荡荡朝烧烤屋走去。 人多,身影乱。梁佼落后两步,别有用心地朝身后看一圈,虽然没有发现任何可疑身影,但他相信,一定有人在看不见的地方目睹了他策划的这一切。 一想到那个人此刻气得要炸,他就开心无比。 第138章 妩媚的背后 何美丽嘴上说着拒绝的话,内心却深为小鲜肉的不弃不舍感到安慰。 自上次雨中被逐出家门,何翼如同蒸发,再也没有主动联系过何美丽。 何美丽故作坚强之下,内心却像缺了一块。并非留恋,那是深深的遗憾、错愕与迷茫。她忽然不确信,自己到底算不算有魅力。 曾经身为女性的自信,在那场大雨中被冲刷干净。 她很迷茫,以为自己得到很多很多爱,原来那爱是如此飘渺不可靠。 深陷自我怀疑中的何美丽,明里拒绝,暗中害怕。杨薛蝉于现在的她,好似黑暗中唯一的光明,落水中救命的一把稻草。 杨薛蝉两脚叉开,稳稳站立着,听着何美丽让他不要总是跟着她的训话,却从话中捕捉到一丝撒娇意味。他憨憨一笑,用不容置疑地口吻对她说:“我就送你到家门口,不进去。” 提到“家门口”,何美丽忽然态度坚决起来。两个人在岔路口拉锯了一会儿,杨薛蝉觉得自己再不松口,要把眼前娇媚的小姐姐逼哭了。急中生智,他准备以退为进。 “答应十一跟我去上海中心大厦,我扭头就走。” “无赖,我答应。” 杨薛蝉果然很守信,转身就走。 无论何美丽测试多少次猛回头,都不见杨薛蝉尾随的身影。 “真是个乖孩子。可惜姐姐心中已经否定了你。”艳玲住家旅馆的路上,何美丽自言自语。 抬脚进艳玲住家旅店,何美丽有些心里障碍,怕胖婶又来纠缠。还好,胖婶趴在前台桌面睡着了。大抵丰腴的人酣睡都会打鼾,胖婶也一样,鼾声不大,一长一短,此起彼伏。 何美丽路过时调皮伸头看一眼,胖婶的口水顺着红润的唇留到白嫩的胳膊上,憨态可掬。忍住笑,她蹑手蹑脚上楼,生怕惊醒这枚热情的话痨。 回到除了一张床和三边半米过道再无多余空间的小房间,何美丽脱掉连衣裙,解开内心。她想先冲个澡。 站在房内,门板薄似纸。走路上,说话声,亲昵的笑声近在咫尺。只是因为已经习惯,这些声音不像刚开始几天让何美丽如惊弓之鸟。 她大刺刺地脱光之后,站在淋浴蓬头下享受静心一刻。 洗好用浴巾擦干,换上仿丝绸睡裙,有那么一刹那回想起穿着性感丝绸睡裙时有过的激情时刻,不过马上被意志坚强的何美丽摒却了。 记得妈妈还在世时,总是喜忧参半地说她是个犟丫头。很小的时候她特别讨厌妈妈说她是犟丫头,仿佛犟就是蠢的另一种说法,她只想听好话。于是她总是生气,用一场又一场生气无声对抗爱说她犟的妈妈。 初一的时候,一次体育课下课,何美丽跟别的同学一起嬉闹着往教室奔跑,跑着跑着,她甚至没有刻意想,忽然就明白了,总是时不时去医院住两天,是一种不正常的行为。她的妈妈不正常。得出结论的那一刻,她陡然停住脚,惊恐四望,好像天要塌了。 那天放学,她无心等伙伴,自己撒丫子狂跑,一路上气不接下气地跑回家。 慌里慌张推开门,看见妈妈在院子里恬静地撒麦子给鸡喂食。她安心地笑了。 “犟丫头回来啦。”妈妈看她一眼,继续手抓麦子再撒一把。何美丽第一次觉得“犟丫头”里没有嫌弃,只有温暖。 何美丽生长于平原不入流的小县城的城乡结合部。这也是她厌恶城乡结合部的原因。那里比城中心贫穷,比乡下丑陋。 初三那样,妈妈病逝。何美丽内心并不觉得突兀,从意识到有这一天起,她一直在做心理准备。事情发生的当时,她顺利地接受了。 痛苦是事情过去之后。她吃惊地发现,即使妈妈什么都不做,有妈妈和没妈妈还是区别很大的。 她的心,空了一大块。她的人,再也没法明媚地笑了。 她变得孤僻,变得阴郁,变得更加倔强。 爸爸是个寡言的人,妻子常年患病,他从不抱怨,默默承受一切。可是爸爸即使不沉默也填补不了巨大的空虚,因为她心里压根就没有他。何美丽的成长中爸爸是缺失的,大概因为爸爸忙着挣钱去了。 回忆起来。父母是和睦的。父母的偶尔吵架,都是由妈妈不肯去看病而爸爸极力反对引起的。 过完初三暑假,何美丽升入高中。开始住校。爸爸对何美丽说,等她开学,他就到外面打工去。他答应妈妈,要照顾好她。住校生每个月的第四周,可以回家过双周末。这时候何美丽就回乡下爷爷奶奶家。虽然奶奶很不喜欢她。 二叔家的儿子和女儿在奶奶家更受宠。看不惯别人的嫌弃与冷眼,她回了几次,索性不回了。 推算起来,何美丽就是从初中毕业之后,开始独立生活的。 一个人生活,很快变得寂寞。 何美丽排解寂寞的方式就是看网络小说。只看打脸女主逆袭开挂类小说。靠着“有识之士”嘲讽的无脑爽文,她度过了最初三年习惯习惯妈妈不在身边的艰难时光。 高中毕业,她考入省会一所普通三等本科院校,读管理。毕业后在省会工作两年。总觉得生活太闷,舞台太小,虽然在公司她才是一名做杂务的小职员。 偶尔听说有个金银满地的上海后花园,叫昆山。何美丽准备去淘金地闯荡一番。没想到火车上睡过头,到站就是上海。下车后看着川流不息的人群,看着新奇的地铁标志,她想,天意不可违,那就上海吧。 年轻人有网络,了解陌生城市自有一套。 找家便宜旅馆住下,网上海投简历,周末去人才市场。何美丽很快找到一份工作。薪水优厚,可惜老板管不住他的咸猪手。何美丽只好忍痛割爱。再然后,就是现在工作的商贸公司。 在何美丽眼中,现在的老板也是奇葩一朵,不过看在薪水尚可,老板不骚扰,同事尤其可爱的份上,她就勉为其难继续做下去了。 极早的独立生活磨练了她。她思路很清晰。目前的重点不是忘我地投入工作,而是积极地把自己嫁掉。在一次次的约会中,何美丽完成了妩媚女人的修炼升级。 原以为何翼是归宿,没想到功败垂成。26岁的年纪,还要重头做起。真沮丧。 但她不是寻常人,她是犟丫头。犟起来天不怕地不怕。 正是在这种情况下,她才知道犟丫头并非贬义。妈妈其实是在告慰她自己可以放心。丫头不接受逆来顺受,爱拼的人总不会太差。 时隔12年,悟到这些,何美丽呜呜呜哭到不能自抑。 第139章 新邻居季峰 虽然不看电视,何美丽还是热衷于把电视打开,让聒噪的电视剧声音冒出来,好冲淡放房间的清冷和她本人的落魄。她自己,则抱着手机刷微信朋友圈。 “笃,笃,笃。”有人在门外敲门。 何美丽的第一反应是胖婶。自从入住,每天不跟胖婶发生点交集简直翻不过这一天。 何美丽起身去开门。 门打开了,赫然看到一个肌肉隆起的男人胸膛。 何美丽惊慌地叫起来。 “嘘——嘘——别紧张,是我!” 好在裸身男人没有急着要进门的迹象,何美丽仔细一看,是有几分脸熟。 “我是季峰。”门口的他甚至倒退一步。 斜对面有人开门探望一眼,很快又缩回关了门。何美丽见是季峰,觉得他应该不至于蠢到强行入室那什么,便定下心来。 “你怎么穿成这样?” 季峰不止裸着上身,他还光着两条腿,只腰间围了一圈浴巾。 “不好意思。我需要从你窗户跳到我房间。我房门锁了,胖婶去超市买菜去了,前台值班的小姑娘去理发店剪头发去了,代班的不知道备用钥匙在哪。这么多巧合全被我赶上了,我又穿成这样。我想,与其等她们回来,不如我翻窗户过去得了。另一边隔壁人还没回来,没想到住我这边邻居的人是你。”季峰条理清晰,娓娓道来。期间有人从走廊路过,不免好奇看几眼。 季峰脸上的尴尬清晰可见。 何美丽让开门:“翻窗是吧?” 季峰跟了进来,顺手带上了门。 眼光扫过高高低低挂满衣服的敞开衣柜、皱巴巴团成一团的空调被、横在地上的行李箱,胡乱仍在行李箱上的文胸……季峰脚不停步,不急不缓,朝窗口走去。 “幸好天热,没关窗。”他回头爽朗朝何美丽一笑。 何美丽抱着双臂,落他身后四五步,脸上表情淡淡的。 季峰推开窗纱,两手一撑,抬腿上窗台。腰间的浴巾一挣之下,陡然脱落。季峰两手正撑在窗台,挽救不及,整个隐秘部位的背后,华丽丽地暴露了。 季峰觉得身下一凉,惊慌失措,跌落下来。他飞快地看一眼何美丽,何美丽马上目光往上翻。跌坐姿势的季峰快速扯过浴巾,仔仔细细围好了。这才重新爬窗台。 何美丽看着他,一点点试探出去,半个人消失了,最后腿一缩,整个人不见了。 原来不是借口,是真的翻窗。 何美丽这下好奇心起,快步走到窗口,往季峰消失的地方看。正好赶上季峰平安落地,探出头朝何美丽开心挥手。 何美丽不觉也笑了笑。 朝下一看,好嘛,还以为多惊险,原来恰巧有个空调机踮脚。 隔壁的季峰好似看穿何美丽的心思,嬉笑着说:“你当我傻啊,肯定是风险不大才翻窗的啊。” 何美丽这下真的笑了。要是冒着生命危险来翻窗,那她可要怀疑他的动机了。 关上窗,一夜无事。 第二天是周末,何美丽无事可做,开启睡懒觉模式。美其名曰“美容觉”。 春梦正酣,忽然被一阵契而不舍的敲门声打断。 何美丽满心不悦。听说这个运动美颜益寿,释放雌性激素,缓解衰老……棋无对手的自己好不容易梦一回,没有进入正规就被搅黄,不悦自是难免! “是我。”门外的人说。 是我,是我,我要知道门外的“我”是谁,干嘛还问!何美丽腹诽不已。 打开门,穿戴整齐的季峰映入眼帘。 哑光棕色皮鞋,深色长裤,浅色短袖衬衣。季峰衣着整齐、精神抖擞地出现在何美丽门前。人没开口,手里的东西先杵过来。 “吶,给你的早餐。感谢昨天开门开窗。” 何美丽看一眼季峰手中的包子和豆浆,毫无心理障碍地接过。总是去楼下买早餐的她,只看一眼就看清,一个包子一袋豆浆,一共是3块钱。3块钱不至于成人情压力,对方又出之有名,乐得接受。 “谢谢。”何美丽道谢。 季峰挥挥手,转身朝自己房间走了。 看过昨天没穿衣服的他,再看穿了衣服的他,不得不感叹,男人虽然看似一马平川,其实也有身材好坏之分。对比之下,记忆中的何某人就显得太消瘦了。 何美丽略略出神,冷不丁季峰突然转身。吓得她慌忙关了门,好似对方看一眼,就会把她色色的心思看透一样。 何美丽坐在床上啃包子,吸豆浆,妩媚小女人形象全都不要了,正吃得尽兴,电话铃响了。 扫一眼不是熟人,是一串号码。明知多是诈骗,谁让她现在无聊呢,毫不犹豫就接了。 “你气消了吗?什么时候回来?”对方拖着低沉的声音熟门熟路地问她。 何美丽有些发愣,忽然明白过来,像甩烫手山芋一样当即甩掉了手机。 “咔嚓”一声脆响。 顾不上吃了一半的豆浆、包子,何美丽急奔过去抢救,可惜悲剧已经注定。新买的手机还没暖热,夭折了。 这下彻底清净了。 何美丽倒在床上,嘴里咬着被子,唔啊唔啊地嚎啕。放在床头柜上的豆浆袋站立不住,歪倒下来,豆浆滴滴答答流下来。 真是祸不单行,她的两万七千存款,还没等到下一个月的工资,又要耗去一千了。 新仇旧恨,统统指向何翼。 一通情绪发泄过后,理智回归。何美丽想如果电话没坏或许只换屏幕可以便宜些。另外,既然醒了,她可不想干巴巴在这破落的地方耗一天。她约上朋友修好手机后找个华丽的地方逛一逛。所谓约个朋友,也就是叫上朱贝妮吧。 不能沉溺于困境。也许逛着逛着就逛出桃花运了呢。可眼下手机碎屏幕,只能借个电话联系朱贝妮了。 何美丽换好衣服,决定去偶遇个谁,借用一下电话。出了门,走廊静悄悄。想来想去,不去楼下找胖婶的话,还是隔壁的季峰最熟悉。 于是去敲隔壁的门。 季峰很快来开门,好似很意外门外是何美丽,刚打开的门眼看又要关上,终究迟疑一下,又打开,嘴里一叠声地道歉:“不知道你来,别见怪啊。” 何美丽当场傻了眼。季峰只穿了一条小白内裤,比围条浴巾还暴露。 进还是不进? “进来,进来。我已经穿好衣服了。”季峰从里面喊。小旅馆的格局是进门一侧是卫浴,走过室内小走廊,才是卧室。 即使听季峰这样说,何美丽也不打算进去了,室内的荷尔蒙气息太浓。她站在门口回:“我就是想借用一下你的手机打个电话。我手机坏了。” “哎,怎么这么不巧。我玩王者农药,刚把手机玩到没电关机。正要给手机充电呢,你就敲门了。”季峰边说,边往身上套短袖衬衣。 “你好好的,怎么手机坏了?还在保修期内吗?要不要我陪你去修?我一哥们懂这个,我就陪你一起去吧。什么时候走?” 何美丽还没明白过来,季峰已经开始催她上路了。 第140章 首届同学会 朱贝妮欢天喜地去约会,对粒粒说:“因为是同学会,所以不太好带你去。什么时候那个哥哥请我吃饭,再把你带上!” 粒粒嘻笑着答应。 朱贝妮这会才想起来,一直笃定那位哥哥会陪自己去同学会,自己竟还没跟他说有同学会这档子事呢。真是昨晚加班加糊涂了。 朱贝妮赶紧打电话:“师父,今天中午杨青青说要聚会吃饭,欢迎她旅游归来。你要不要一起来……噫?信号不好?喂喂喂?” 电话通了,可是听不到一点声音。 看着马上严丝合缝的电梯,要从里面冲出来已经来不及,只好等电梯到了楼下再打一遍。 到了楼下,再拨,对方正在通话中。朱贝妮猜,说不定是自己忙着联系师父,师父忙着联系自己,于是停下来等师父打过来。可是等了一会,没有任何电话进来。 犹犹豫豫,再拨过去,仍旧对方正在通话中。 这会朱贝妮相信,师父真的是在跟别人通话中。会跟谁呢?新的约会对象? 朱贝妮心中,一丝不安划过。 一个人去杨青青所说的德和茶馆,习惯有师父陪的朱贝妮觉得空落落,好似少了什么。好在德和茶馆目标够清晰,没有走错路的尴尬状况发生。 组局的杨青青安排很周到,朱贝妮一报杨青青的名字,就被服务员请到了他们一桌。原来杨青青、许文衡和梁昉已经到了。 “噫?陈小西怎么没有来?我还等着他跟我谈投资呢!”梁昉第一个叫起来。 “人家也有会要约。”朱贝妮想着他的那些相亲,无奈地说道。 “太过分了。周末什么约比女朋友的约还重要!”梁昉打抱不平。 朱贝妮刚想说人家就是去约女朋友去了,转念想到在许文衡和梁昉面前,自己才是陈小西的女友,只好笑笑了事。 旅游归来的杨青青神清气爽,破天荒甩掉了运动鞋,穿了一袭中长淡绿连衣裙,配一双白色中跟凉鞋,头发剪成短发,清爽如小白杨。 杨青青说她特意选了茶馆,饿了有小面和零食,闲了就喝茶聊天,无聊可以打牌下棋。梁昉摩拳擦掌要玩升级。 有梁昉这位不嫌热闹的主儿在场,气氛很快嗨起来。她嚷嚷着要跟许文衡做搭档,一口气升完所有的级。 升级要交叉坐,朱贝妮又最后来,朱贝妮理所当然成了跟梁昉换座位的人。明朗的气氛中,朱贝妮觉得自己也不宜忸怩,看一眼沉默微笑的许文衡,便走了过去。 许文衡大刺刺坐着,丝毫不靠边移动,结果朱贝妮要么坐半个屁股,要么坐全屁股靠近许文衡。朱贝妮想示意许文衡靠里坐,许文衡倒是感受到朱贝妮的目光转过了头,可是丝毫没有意会到朱贝妮的意思。 朱贝妮只好委屈自己了。 许文衡话不是很多,但看出来心情不错。 由于他是在场唯一的男士,洗牌、发牌的任务就交给了他。杨青青和梁昉都去过哈尔滨,两个人正在聊中央大街和中央大街上的俄罗斯姑娘,忽然俩人都明显停顿一下,朱贝妮顺着她俩的目光,看到许文衡将第一张牌发给了自己。 朱贝妮和许文衡都习惯到不以为意。尤其许文衡,这会儿猛然意识到今非昔比,如今已经不是在学校,各自也有了新的交往对象,这样公然表示对方在自己心目中的重要性,确实不妥。 想要重发牌,更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一直镇定如常的许文衡,不觉飞快看一眼梁昉。 梁昉只抿嘴笑笑,马上回头继续跟杨青青讨论俄罗斯雪糕、马迭尔和当地品牌大雁雪糕的口感区别。 据杨青青说,在哈尔滨街头,有很多妇女挎着箱子或拎着篮子,卖一种叫做“马迭尔”的雪糕。2块到5块一支,便宜的那种连独立包装袋都没有。算是地方一景。梁昉则是陶醉地回味俄罗斯雪糕的香浓。 梁昉运势不错,许文衡善于出牌。朱贝妮和杨青青始终没有机会打自己一方的牌,好在她俩争强好胜心也不如梁昉。果然一口气一局一局打下去,不一会儿就打到了10。 朱贝妮不在意输赢,实在屁股吃不消,只好趁人不备移了移,使两边受力均衡些。 梁昉忽然就来回打量了一下她和许文衡,微微撅起嘴巴,虽然没有特意说什么,但明显不像刚才那么嗨了。 “累了叫点东西吃吧?”杨青青敏锐地捕捉到了什么。 “你周六下午是不是还要跟陈小西一起补英语口语?”杨青青见吃东西的建议没有人响应,转而问朱贝妮。杨青青不知在梁、许心中,朱贝妮和陈小西是一对,她只当朱贝妮和陈小西是师徒——朱贝妮这样一口咬定的嘛。 “是的。” “补英语口语干什么?”梁昉好奇地问。 “她明年还要再考一次。”杨青青替朱贝妮回答。 “考什么?”梁昉仍不得其要。 “博士生。” 梁昉明显有些吃惊。她挺直后背,手轻托腮,目光上下打量朱贝妮。 杨青青招呼服务员上点小食,询问大家吃馄饨还是面。她可不想第一次同学会就出现不好的苗头。不然以后怎么再继续? “既然朱贝妮下午还有事,那就不玩了。”梁昉道。 听到不玩了,朱贝妮比梁昉起身还快。她站在一旁,等着梁昉来换位置。 位置换好,吃食也上来了。梁昉有些看不上这些视觉一般的吃食,懒洋洋拿起筷子,拨弄了两下又放下。 “你吃不惯?”杨青青咬一口馄饨,比许文衡还体贴地问梁昉。 “没有啦。只是还不饿。”梁昉看了看吃面吃得津津有味的许文衡,勉强笑了笑。 吃完简餐,分了旅游带回的特产,彼此道了谢。大学毕业三年后的首届同学会正式落下帷幕。大家在电梯里挥手再见,许文衡和梁昉直接去了地下一楼车库。杨青青挽着朱贝妮从地面一楼出电梯。 杨青青下午要去上瑜伽课——瑜伽也是她自我改变的一部分。就这样,朱贝妮在路边的公交车站落了单。 第一次同学会有龙头蛇尾之感。若有满意度调查,杨青青肯定是满意度最高的。不仅是因为设想中的同学会真的举行了,还因为这是她做出自我改变的重要开始。从今以后,杨青青决计从幕后隐形人,变成有存在感的年轻女性。 第141章 离别赠日记 朱贝妮站在公交车站,却不知道该去哪里。她和师父的见面地点一向是不固定的。 既然没有等到师父的电话,唯有继续给师父打电话。 电话响到快自动挂断才接通。朱贝妮终于一颗心放肚子里,她长抒一口气。还没开口调侃一向自诩第一时间接电话的师父,先听到师父的声音。 “对不起,我今天下午,没有办法见你。” 师父的声音比往常更低沉。朱贝妮心中一怔,马上回答:“没关系。有事你忙吧。” 师父略略停顿一二,似乎有话要说,终究什么都没说,把电话挂掉了。 朱贝妮坐在公交车站台的简陋条椅上,周围人来人往,她低头品味心里说不出的空落。他抛下了她,因为他遇到了合适的约会对象……以后,他将渐渐从她的生活中消失…… 朱贝妮一个没忍住,突然哭了起来。 身边的人纷纷看向朱贝妮,像看怪物一样。刚才还无声拼命挤位置的阿姨猛然离开,朱贝妮座位的两侧,全空了。 只一位老爷爷看不下去了:“小姑娘,你怎么了?手机被偷了?还是钱包被偷了?” 朱贝妮放下手,泪眼婆娑地看老爷爷。老爷爷正从口袋里摸东西,朱贝妮把眼眶积存的泪水挤掉,才看清,原来老爷爷在掏钱给他。小手帕一层层打开,露出折叠得整整齐齐的五元、十元、二十元的纸币。 老爷爷拿出一张十元钱递给朱贝妮:“够不够?” 朱贝妮直摆手:“老伯伯,我没丢东西。”可以说“我丢人”吗? 老爷爷心领神会一般:“年轻人压力大。想哭就哭吧。” 刚才远离的一圈人慢慢靠过来,一些大妈心有戚戚然,想起自己家或亲戚家的年轻人,纷纷感叹年轻人上班苦,压力大。房、车、结婚、生娃,条件是好了,压力也大了。 正讨论地热闹,接连到了两辆公交车。讨论中断,正经赶路要紧。车走人空,只剩下朱贝妮一人。 有风吹来,树叶在眼前飘落。 上海的很多马路,都种着梧桐树。阔大的梧桐叶飘落,算是城市里秋日的一景。甚至有马路,禁止扫地扫得太勤快。想给钢筋水泥里的生活,添些自然的气息。 ********** 寥总和黄宝财最近养了一个新爱好——去申城最富盛名的FD大学散步。 寥总最近心态平复很多,主要归功于梁府王姐逼得不那么紧迫了。王姐说,不急于一时,但千万不能忘了这件事。 寥总于是便来FD大学蹲点来了。安小四倒是后来又吃了他和黄宝财几顿麦当劳,能提供的有用信息也极有限。他只知道那位哥哥是FD大学的博士生,上学上到最高的那种。 寥总和黄宝财没有任何捷径可走,只有没事就往学校跑。在四万人的大学校园内偶遇安彩瑞的机会,总比在两千四百万人口的大上海偶遇的几率大。不管遇到遇不到,还有一个好处:至少能向王姐交差了。 校园里活力气息扑面可感。听说很多大学都是当地旅游的景点,想必人们要看的不仅是校园布局,更是活跃在校园里的年轻人吧。 走着走着,黄宝财用手戳寥总:“寥总,寥总,你看草地上坐着的那个,像不像安彩瑞?”“寥总”并非是姓廖的老总,而是姓廖名总。 寥总顺着黄宝财的手指望过去。 黄昏的草地上,席地坐着一位女生。女生头埋在两膝间,修长的双臂圈住蜷曲的小腿,一动不动地趴在自己的膝盖上。她旁边跪坐着一个年轻人。年轻人轻轻抚摸她的长发。 寥总嗤之以鼻:“这你也能看出来像。I服了U。” “啥意思?啥油?” “意思是快走吧,再不走学校食堂都关门了。” 校园逛久了,俩人惊喜地发现,学校食堂对外也是开放的,只需要办一张餐卡就行。俩人乐颠颠地办了一张。吃到物美价廉的学生食堂,更有动力来学校蹲点了。 廖总和黄宝财走后,一直埋在两膝的女孩抬起头,露出一双红桃一样的眼睛。尽管红了一双眼,仍旧美得触目惊心。不是安彩瑞,又是谁! 安彩瑞抽动一下鼻头,眼泪又落了下来。 “这么说,你妈妈无论如何也不接受我?” 跪坐的男生无声地点点头。 “我想见见她,我想问问她为什么。明明你是爱我的!” “你知道她嫌弃你学历太低,还执意要见她,岂不是自取其辱!”男生文邹邹,气势却不减。 “我们怎么办?” “能怎么办?她不打钱给我,我就活不下去。只能先假装分手,好歹混到毕业找好工作再决裂。” 安彩瑞泪水涟涟:“可是你一开始就知道我学历低,你一开始就知道你妈妈对学历有要求……” “你难道怀疑我动机不纯?”男生些许恼怒。安彩瑞不敢再争辩。 男生递过来一个笔记本:“这是我写给你的。你拿着。是我爱你的凭证。等我毕业,我会娶你!” 男生随即又从口袋里摸出一个电话:“这是我送给你的。预存了1000块话费。不要停机。等我一年后联系你。这一年里面,不要再来找我,你知道,妈妈她派了人监视我。” 男生好像下了极大的决心,毅然决然站起身,留恋地再看最后一眼,迫使自己快速离开。 安彩瑞一手握着笔记本,一手握着手机,更茫然了。 最初,她在学校里做保洁。下班的时候会坐在图书馆公共区看一会儿书。他就是在那里搭讪她的…… “同学,你是我见过的最漂亮的女生……”这是他对她说的第一句话。 往昔历历在目,却又因结局而变得面目不清。过往好似一场妄自欺人的想象。幸好还有笔记本,还有手机可以证明那些美好。 安彩瑞翻开笔记本,就着昏黄的光线,读了起来。 “安安: 是在你生日前的整一个月,是在11月11日后的整两个星期,是在我们认识后的整一个礼拜之后,这一天是2016年11月25日星期六,我握住了你的手。第一次,如此紧紧的握住一个心爱姑娘的手。 握着你的手。出手的那一刻是怦然心动的,一旦紧紧握住,紧张的心些许释然,一股感情的庄严和责任的理智与初恋朋友相偎依的激动相互交杂。 那一刻,无疑是幸福的,是慌乱的,神情却是坦然自若的,因为彼此的心在那一刻贴得更近,心灵的默契如无形的网,罩住两个人。相互的理解可以冲淡初始的狂热,使得真正的感情露出最本真的特质,如同黑白照片,颜色虽不鲜艳,却呈现出最真实的景象。 ……” 这是一位在读哲学博士生写给初恋爱人的日记。 虽然分手——博士生认为是暂时分开,安彩瑞却模糊意识到暂别其实是永恒——虽分犹荣,这些文字将证明,她曾经被爱。 卑微如她,也曾被纯粹地爱过。 第142章 离去的诱惑 太阳淹没在城市天际线里。夜幕正式降临,笔记本上的字已经辨认困难。 安彩瑞舍不得停下,她就着昏暗的光,忘记麻木的腿,贪婪地读着那些爱过的证明。 “握着你的手,紧紧地握着你的手。在那一刻,平静是真实的,是宝贵的,彼此的安静守望胜过一切喧哗和虚幻。 布满神经的十指与温柔的手掌,是人最灵巧的工具,在这里,两手相握,却成为通向彼此心灵的那座桥,守望的桥,呵护的桥,驻足的桥,幸福的桥。 然,牵手终是外在的仪式,在十指相握的深处,心灵的并行才是一切的真谛。牵手会局限于时间和地点,但心灵的守望却可穿越时空,定格为永恒。 永恒只能是感情,是彼此的关怀与爱,形体会枯,白发易生,共同远行的心,相知无绝期……” 无绝期吗?学历却轻易给他们之间画上句号。 天色暗到终于看不见。有人见她长久不动,关心地跑过来问。 “同学,你没事吧?” 安彩瑞用手按住哭得肿涨的双眼,勉强一笑:“我没事。” 她用手撑地,艰难地站了起来。蹒跚走了两步,才渐渐找回感觉。 草地上那位热心的同学吃惊地看着安彩瑞,直到安彩瑞走出十步开外,她才缓过神,吃惊地自言自语:“好像影星啊!” 她左顾右看,可惜周遭都是匆匆行人,没人可佐证。等她意识到不妨追上去求合照的时候,蹒跚脚步的女孩已经混入来来往往的年轻身影中,无可辨认了。 安彩瑞走出北校门,沿政通路至五角场。无他,只是因为五角场人多热闹。她需要用热闹冲淡自己的茫然。 位于杨浦区的五角场全称为“江湾-五角场”,它是上海四大城市副中心之一,因是邯郸路、四平路、黄兴路、翔殷路、淞沪路五条发散型大道的交汇处而得名,与上海中心城区西南部的徐家汇遥相呼应,已成为北上海商圈最繁华的地段之一。 信马由缰,两脚带着安彩瑞向前行。 有时候是跟着前面的脚步,前面脚步陡然转了弯,安彩瑞迷茫地抬眼看了看,有人从她身后走过,她再低头跟上新的脚步。等无人可跟的时候,她抬眼四顾,自己正站在东方商厦的门口。 这家商厦算是五角场商圈中较为人流稀少的一家。 一个想法溜进脑海。 安彩瑞不再迟疑,迈步进楼,兜兜转转,沿着扶梯就上了四楼。再往上,是一家酒店。安彩瑞站在四楼中庭的栏杆上向下望。她记得,去年的秋天,有人从徐家汇港汇广场的中庭纵身一跃,跳了下去。 一了百了,从此永无烦恼。不是吗? 安彩瑞痴迷地盯着四楼之下的地面,行走的人就像大号乐高玩具。 那些贫穷的日子,穿妈妈淘汰下的奇怪旧衣服的日子,被霸道的女生逼在厕所里用圆规戳伤的日子,高三放学回来偷听到妈妈向秃顶男人要聘礼的日子,用刀逼在自己脖子上跟妈妈拼个鱼死网破的日子,卷走妈妈偷藏的钱和首饰逃走的日子,总是看见弟弟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的日子,想自食其力却总被区别对待的日子…… 如果对爱情的期盼曾经是她的精神支柱,现在支柱也分崩离析了。她要靠什么活下去?! 安彩瑞呆呆地回顾短暂却苦难的一生。这个世界冷冰冰毫无值得留恋之处,分手浇灭了她最后的温暖。 四楼之下的地面似乎在低声呼唤她。 她头越凑越低,越凑越低。 身边有人发现她状态不对,可是缺乏果断的勇气去阻止。 三楼对面的一位青年从眼镜店里出来,一抬头看见了低头痴望的她。马上挤开眼前的人,朝楼上跑过来。 安彩瑞眼睛一闭,心中一声叹息。唯一牵挂的,就是弟弟了。自己走了,妈妈唯一的依靠就是弟弟,希望她因此对弟弟好一些。 她已经做好了准备。于是踮起了脚尖,准备轻轻一跳,迎接彼岸的自由降落。 一双手意外出现,牢牢抓住她。 “小姐?”陌生的声音试探性地喊她。 她回头。是一位英俊的先生。她看到年轻先生的瞳孔一点点放大,一双眼睛美得不像话。已经到了天堂,见到天使了吗? 前所未有的疲惫覆盖住了一直强撑的安彩瑞。她由衷地,微笑地闭上了眼。终于可以安歇了。 韩之焕看见女生回头朝自己笑一下,然后整个人就软躺在自己怀里。 韩之焕的心史无前例地砰砰直跳。天大的秘密被他撞见了。是天意吗? 终于有热心又仗义的人站了出来,出声询问是怎么回事。 “我妹妹,身体不适,老毛病了。”韩之焕镇定地解释。 他顾不得周围围观的人,迫不及待板过怀里女孩的脸。一寸寸地打量,一寸寸的比较,心也一寸寸凉下去。 周围的人看着眼前这对靓男俊女,小心翼翼地赞叹着,倾慕着。他们的容貌都超乎寻常的俊美,恰恰佐证了“兄妹”之说。 韩之焕正好手中有一瓶水,多亏这种新式的鸭嘴式瓶盖,他得以单手打开。一点一点喂给昏倒的姑娘。 慢慢的,姑娘醒了过来。 “嘘——”他手指竖在唇边,“不要说话。” 周围还有执著的热心观众,韩之焕需要阻止姑娘脱口而出的“你是谁”。 “谢谢大家。谢谢大家让一让。”韩之焕扶起怀里的姑娘,对周围的人说道。路人这会儿,终于恋恋不舍地散去了。 “我没有死?”安彩瑞站稳了脚,左右看一圈,张口询问道。表情不是一般的落寞。 韩之焕吃惊地闭不上嘴巴:“你想死?” 安彩瑞无比郑重地点头。 “如果你连死都不怕,应该也不怕跟我吃顿饭吧?” “可你为什么救我又请我吃饭?” “救你是意外,吃饭算是压惊吧。” 安彩瑞思索一下,觉得这种解释接受起来全无障碍。于是顺带打量一下救自己的人。很意外这样彬彬有礼的人竟然很年轻,年轻的这位竟然这么英俊。 第143章 服装设计师 打量一下安彩瑞周身显旧的衣服,聪明的韩之焕决定带她去吃一家物美价廉的韩国烤肉店。 素朴的装修和热闹的食客缓解了安彩瑞的紧张,滋滋响的烤肉勾起她的食欲,顾不得思虑更多,安彩瑞受本能驱使,略显狼吞虎咽地吃起了肉。 韩之焕有很多话想说,很多问题想问,又深怕交浅言深吓到她。更何况秘密属实与否,只是他的大胆猜测。事发突然,他还远远没有想清楚,尤其秘密跟自己关系巨大。 韩之焕尽量控制自己不盯着她看。为了探取她更多的信息,他先主动谈起自己。 韩之焕随心所欲地说,其实都是斟酌之后的谨慎暴露。于是一顿饭的时间,安彩瑞了解到他本地高中毕业后留学韩国弘益大学,攻读艺术与设计学院。毕业后归国,幸运地从事专业所长的工作,确切地说,他是服装设计师。 “嗝。”安彩瑞打个饱嗝,抬眼看眼前的帅哥。服装设计师?听上去很潮! 韩之焕搔头一笑,风轻云淡,近乎自言自语。他说世人皆知画家需要一名能启发他灵感的模特,孰不知服装设计师也是如此。 韩之焕闪闪发亮的眼睛盯着安彩瑞,情真意切地告诉她。那个时候他刚从三楼的眼镜店出来,一抬头就看见她的面孔。他顿时觉得世界为之一颤。他不计后果地朝她奔跑过来,根本没意识到会救她一命。他想的只是恳求她,做他的能启发他设计灵感的模特。 模特? 安彩瑞身形为之一缩。曾经有位小哥,号称是美术系高材生,死缠烂打请她做他的模特,第一次跟他踏进画室,他就迫不及待赞扬裸体之美……是博士生充当程咬金,把瑟瑟发抖的她救了出来。 韩之焕像看出了安彩瑞的担忧,坦然一笑:“服装设计师的灵感模特不需要特别做什么,她只需要做自己就好。” 安彩瑞咬着唇,犹豫不决。她看不出他哪里不妥,也听不出哪里不对劲。只是过往的不幸使她不敢贸然相信天上会掉馅饼,且,砸在她头上。 “连死都不怕的人,还怕被我骗?”韩之焕激将。 “真的不需要特别做什么?” “真的。” “报酬多少?” “这个,很难说。我更倾向于提成式。比方说,在我们合作期间,如果我成功设计并通过了一款式样,我就提成给你一千块。设计通过的式样多,你拿到的提成也多。反之,我也没办法给你更多。我最多提供给你免费的住宿,如果你需要的话。” 安彩瑞思考一下,很快发现自己其实没有选择。 从梁府仓惶逃出来之后,她唯一可以投奔的人是博士生。博士生把她安排在同门女博士生的宿舍里。女博士生因为已经成家,并不夜宿宿舍,宿舍只是偶尔午休用。 如今跟博士生分手,虽然博士生并没有因此告诉她需要搬离女同学的宿舍,如果有的选,她自然倾向于搬走。 “好。”安彩瑞松口。 吃过韩国烤肉,安彩瑞跟着韩之焕来到五角场附近国权北路一个名为祥生御江湾的小区。 自小在杨浦区长大的安彩瑞自然知道这个小区。它临近五角场商圈,紧靠复旦大学,毗邻江湾滨水休闲中心、新江湾城公园,是一个高档的生态型花园生活小区。 安彩瑞越走越生疑,她怀疑阔步走在前的美男子其实已经跟妈妈沟通好,暗中要把她卖给一位秃顶大叔。大叔在上海有几十套房产,许诺若能结婚就送妈妈一套。 “你怎么会在这么贵的小区里有房?”安彩瑞质问。她手中还握着他的名片。不是说刚毕业的服装设计师吗? “我租的。你不会是怕了吧?” 安彩瑞哼了一声,继续跟了上去。如果真的是陷阱,她再死不辞。虽然妈妈对她有生养之功,但她是自己的,绝不用来交易。 走过双拼别墅区,来到小区后半区域的多层小洋房区。韩之焕指着一栋对安彩瑞说:“记住了,是22号601室。” 22号一梯两户,601室是其中较小的一套。两室两厅,目测有140平。房间和厅都很大。 “房租肯定很贵吧,你怎么有钱租这么贵的房子?” 韩之焕哭笑不得:“你是掉钱眼里了吗?一路都在听你说贵贵贵。” 安彩瑞打量这套房。房内家具俱全,但是看上去很清冷,大概是零碎东西太少,缺少生活气息。 “收拾得好干净!” “终于说了句跟钱没关的!” 韩之焕带安彩瑞看房间。两个卧室中的一个,被韩之焕用作书房。果然桌上设计纸一堆,敞开式书架上摆满了设计类的书。 “这么说你真的是服装设计师了。”安彩瑞自言自语。 “莫非你有什么值得骗的?”韩之焕一副好奇表情。 反倒轮到安彩瑞瞠目结舌了。看看对方简直比自己还好看的容颜,又不好公然说“女色”、“美貌”。只好讪讪地笑笑。一直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 韩之焕从衣柜里抱出一套床上用品,往沙发上一堆。安彩瑞便朝卧室走去。 “哎,回来。你睡沙发。”韩之焕喊她。 咦?韩剧里可不是这么演的。你不是从韩国留学回来吗? “明天给你买张单人床,放书房。以后你睡书房。即使我不来住,你也不许进我的卧室!” 安彩瑞瞪圆了眼,满心羞恼:说得好像人家多想睡你的床一样! “我看你也困了,卫生间盥洗台下面的抽屉里有备用牙刷,你自己拿。早点洗洗睡吧。我走了。”韩之焕道。 “走?你不住这里?” “住!但有时不睡这里。” “不睡这里,你睡哪里?” 韩之焕才没打算认真回答,他挥挥手:“晚安。记得反锁门。” 接着就是门锁咔嚓一声响。韩之焕,真的,走了。 安彩瑞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反锁门。第二件事情,就是溜进韩之焕一再叮嘱不能进的主卧。 安彩瑞站在主卧的门口,心砰砰直跳。她甚至拎了一把拖把,以备主卧里突然冒出来一个人。 第144章 跟团的蜜月 朱贝妮在寝室无所事事呆了半天,粒粒去了从没有听她提起过的亲戚家,很晚才归。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朱贝妮仍旧觉得没有看书的心境。 文惠在打包东西,时隔她提出辞职,已经过去了快一个月。尽管新接手的人还不知道在哪里,她去意已决,准备时间一到就走人。 “我最晚周三就会办离职。”文惠笃定地说。 “为什么?不是再下一个周二才满一个月吗?”朱贝妮坐在上铺晃荡着两条腿,问文惠。她的下铺粒粒还在酣睡。 “总经理不会仁慈地送我一个国庆的。” 朱贝妮干脆跳下床,帮文惠一起整理。文惠的物什,说是整理,莫若说是淘汰。她拎起一双鞋,打量半分钟,扔进垃圾袋。 “买便宜东西的好处就是扔的时候不可惜。”文惠嘿嘿一笑。 等待辞职的近一个月,文惠简直就是找房时期的陶慕第二,下班后奔走在看门店的路上,周末更是早出晚归。幸运的是,昨天,她找到了心仪的门店。门店位于大木桥路上,近斜土路,毗邻中山南路中环线,属于市区内的居民生活区。 文惠的美甲店尚不能称之为“店”,确切地说,只是一个摊位。 摊位位于一家临街化妆品店。化妆品店的老板很有经商头脑,辟出一个美甲摊位之前,已经辟出一个角专卖文胸与性感睡衣。 文惠承租下的美甲摊位位于琳琅满目的化妆品中间,比邻的,还有一张桌子,据说可以付费化妆。 整个化妆品店大概有20平方米,文惠的美甲桌算起来只有半平方米。为这半平方米,文惠每个月需缴纳2000元钱。 粒粒惊叹文惠的魄力,要知道文惠上班时,每个月薪水也不过四千余。跟何美丽不同,文惠非常善于攒钱。她不追求名牌,不贪图享乐,衣服捡廉价的买,全靠青春活力的身体撑出门面。连女孩子青睐的护肤品,她也只买超市品牌。何美丽不止一次鄙夷:活得这么拘谨,有什么劲! 假如何美丽知道文惠即将有自己的美甲摊位,不知她会说什么。 粒粒不知什么时候醒了,躺在床上默默看朱贝妮和文惠。 “曾媚姐姐走了,美丽姐姐走了,陶慕走了,你再走了,就只剩下我和大贝姐姐了。”粒粒幽幽开口。 “我走得不远,你们想我了可以来看我。第一次美甲免费,第二次半价,第三次及以后按VIP会员价,也就是全价打七五折……” “那我就光顾一次!哈哈哈。”陶慕的声音响在身后。 “你不是去西班牙蜜月旅游去了吗?”朱贝妮惊奇不已。陶慕上周请假,要去西班牙度蜜月。经总经理批示后将内刊的工作暂时转移给了朱贝妮。 “穷人的蜜月只是那么一说啦,哪敢真的一个月。我的蜜月旅行周三走,周日回,掐头去尾就三天。补了一觉我就找你们玩来了。” 原来陶慕老公在家补觉,陶慕在飞机上睡过,继续睡怕颠倒时差,决计趁周末过来联络姐妹情谊,还能以送点纪念品的名义得瑟一番。 果不其然,陶慕特产还没有送出,已经开始绘声绘色在描述旅游团里的趣事。 “有一对小夫妻姓杨,在国内是工薪族,但是对奢侈品一心向往。非拉我和老公去陪买一个昂贵品牌的手表。小杨夫妻攻略做得好,知道成交一笔这样大的交易,是可以喝香槟庆祝的。 确定好款式之后,小杨太太问服务员有香槟吗,服务员马上说有,到内室很快拿一瓶出来。啵一声打开,双方都满上。 香槟喝完了,买单,刷卡,怎么刷都刷不出,一连换了好几张信用卡还不行。我看小杨太太脸都白了,小杨先生鼻尖直冒汗,服务员一旁耐心安慰不要紧,不要紧。 正不知所措呢,只见小杨先生一拍脑门:哦,之前购物刷太多,估计这笔大单需要分拆成几份小金额,分别用几张信用卡刷。按照小杨先生的办法,刷成了。双方这才都松了一口气。” 朱贝妮最容易受语言影响,一边听一边想象那个画面,咯咯咯直笑。文惠耸耸肩:“自作孽。” “同行的有个姓吴的阿姨,据说是为了庆祝六十岁的生日,犒劳自己,许自己一趟西班牙旅游。吃啥都嫌贵,一路没舍得买啥纪念品,看得出平时也极为节俭。 有一次在一个颇为知名的传统手工珠宝店里,一个随团的另一位阿姨大呼小叫地喊营业员为自己试戴这个,试戴那个,忙乎半天选了一款。就在她终于安静下来准备付款时,一直不吭声的吴阿姨说:‘给我也来一条!’” 想象那种声音不高却震惊全场的效果,朱贝妮差点把正喝的牛奶喷出去。粒粒有些茫然。只有听故事的朱贝妮和讲故事的陶慕笑得很欢。 说来奇怪,朱贝妮也算写文章的好手,但陶慕才是讲段子的高手。她是把别人讲笑之后自己才跟着笑,朱贝妮则是别人还没听明白,自己已经笑得要死要活了。 “有一对姓陈的小夫妻,看上去家境颇为殷实,这才带丈母娘一同游西班牙,一路狂轰乱炸,不知道买了多少东西。 入关的时候,这些奢侈品是要加17%的增值税和20%的关税的。为了避税,很多人直接扔掉奢侈品的包装盒,将新购的奢侈品佩戴起来。 小陈夫妇不舍得扔掉那些漂亮的包装盒,决定把所有的盒子集中放在一个行李箱里,让他丈母娘管那个行李箱。如果被海关查到,追问盒子里的东西呢,就教他丈母娘说,我也不知道呀,在商店门口,见别人扔的,她觉得好看,就捡回来了。” “聪明!”朱贝妮笑得拍起手来。 “你们呢,买了啥?”粒粒终于得以插嘴。 “我们买了块手表和一根项链。像大部分游客一样,把包装盒扔掉,戴在身上。我胆小,项链手表都戴在我老公身上。 因为是女生项链,老公特意围条男士丝巾遮起来;手上戴块新表,他再穿件长袖遮起来。唯有感谢到上海是凌晨,不然大百天穿成那样,还不敢脱,多尴尬。” 于是大家轮番来看陶慕的项链。陶慕趁机从背包里拿出护手霜,一人一支。 “这么说,你们的蜜月旅行其实就是趟跟团购物行?”粒粒问。 热烈的气氛陡然尴尬起来。 第145章 吃饭出纰漏 朱贝妮借口下午还有企业培训师的课要上,逃离气氛诡异的宿舍。 粒粒虽小,却也有一股执拗劲。一早起床,想起昨晚亲戚家的谈话,心中恶意翻滚,只是面对喜欢的大贝姐姐和即将离去的文惠难以发作。 陶慕的出现正好给她提供了发泄口,尤其陶慕如此兴高采烈,她更看不过。 少年人的单纯同时也是残忍的代名词。 人人都知道新婚夫妇经济窘迫,人人都知道蜜月形同虚设,却都肯宽容仁慈地配合。粒粒却把对方逼向藏无所藏之处。偏偏陶慕又爱慕虚荣,自认为自己长粒粒几岁,可以游刃有余应对她。殊不知粒粒在逻辑推理上自有犀利之处。 两个人明枪暗箭,你来我往,越来越有撕破脸皮的倾向。 朱贝妮不想第二次做目击者,朝文惠递个眼色,仗着无懈可击的借口,逃之夭夭。 下午的确有企业培训师的课需要上,但为时尚早。 一时无聊,想打电话给师父,想到师父的真正约会对象,模糊的另一位女孩,又生出心理障碍。想来想去,就把电话打给了何美丽。 “好巧!”何美丽惊呼一声:“我刚买了新电话,心里想着你,你的电话就进来了!” “你不刚买过电话吗?怎么又买?” “说来话长,你在哪里?我们一起吃午饭吧!” 朱贝妮当然求之不得。 等跟何美丽会了头,朱贝妮才惊讶地发现何美丽还带着个男生。不,何美丽带着男生不值得惊讶,值得惊讶的是带着男生的何美丽还来见自己! 重色轻友简直是何美丽的常态,过往哪有携色见友的历史。何况今日携的色,虽不及何翼,却也相貌堂堂,优过常人。 何美丽见到朱贝妮,下意识捉住她的胳膊,马上贴上去跟她站在一起。 “要么,一起吃个午饭?”何美丽回头问季峰,暗中期待他摇头。 没想到季峰一派轻松,马上点头。 三个人在路边随遇而安,找了家没怎么听过但看上去还算干净的寻常饭馆。 季峰询问朱贝妮的姓名。 “大贝!我们都叫她大贝!”何美丽抢先回答。 季峰将征询的目光看向朱贝妮。朱贝妮微笑着点头证实:“是的。也可以叫我大贝姐姐。” 季峰点餐,询问两个女孩的忌口以及喜欢的饮料,跟女孩子商量菜单。 “够了,够了。已经吃不完的感觉,再点下去铁定要打包了。”朱贝妮阻止。 总共才3个人,季峰点了5个菜,含菠萝包在内三份甜点,外加三杯饮料。 朱贝妮抬手要招呼服务员,季峰热情阻止:“我过去跟他们报菜单好了。” “这男生不错啊,挺热情的。”朱贝妮对着何美丽夸。她由衷希望看到何美丽走出分手的阴影。 “我有点害怕,跟他在一起总觉得晕晕的。我的红米手机不小心摔坏了,本来找他借手机打个电话,他说陪我去修,结果莫名奇妙买了一个新的,还是苹果7红色特别版,花掉我6188元。晚上我连过程都回忆不清楚了。”何美丽说得心有余悸。“今天为了好马配好鞍,他陪我买手机壳,又100多花掉了。” 何美丽这会儿说起新手机,仍旧忍不住心疼得直咧嘴。两万八千块,现在只剩两万一千块了。还不算开市后的股票账面上的新损失。 朱贝妮以为这是一种夸张的说法,还以为何美丽爱上了他。 书上说,大脑里预存着“爱情生产线”。过程是这样的:当我们感受到爱情萌动时,大脑名为“腹侧被盖区”的区域开市大量分泌多巴胺,高浓度的多巴胺让人感到极度的快乐甚至心醉神迷。爱情在初期的确会产生幸福的眩晕感。 何美丽似乎还要说什么,见季峰远远跑过来,就端坐起来。 季峰拿了三瓶铝罐装可口可乐,对两个女孩说:“好可惜。榨汁机坏了,鲜果汁没有了。我就擅作主张换了三瓶可乐。行吗?” 朱贝妮和何美丽纷纷表示乐于接受。 首道菜上桌,季峰张罗大家别客气。见他已经拿筷子夹着吃起来,朱贝妮和何美丽为了避免他尴尬,也跟着吃起来。季峰懒得再跑第二遍,抬手招呼服务员来三碗米饭。 朱贝妮和何美丽对望一眼,她们其实想说菜点了那么多,又何必要米饭。且,历来出来吃饭,是不吃米饭的。 客人不多,不影响上菜很慢。 第一个菜快要吃完,第二个菜才上来。米饭不知不觉被吃下去半碗。第二个菜吃完,破天荒一碗米饭吃光了。 三个人坐在桌前看服务员走来走去。 “那个,服务员,我们是不是还有菜没有上?”朱贝妮忍不住了。 服务员走过来,一脸诧异:“你们的菜已经上完了。” WHAT!不是五个菜三份点心吗? 朱贝妮毫不掩饰地看向季峰,一脸的求解释。 季峰干脆比朱贝妮更惊讶:不对呀,我们分明点了很多菜的。 服务员拿出桌底下放着的菜单,摊给大家看:这里就记着2个菜! 见了鬼了!季峰含混不清的咒骂着。 “还要再加菜吗?”服务员懒得听下去,打断季峰不知所云的嘟囔,干脆利落地张口询问。 季峰恍若没听见,仍旧在抱怨。朱贝妮有些懵,她看一眼何美丽。 “算了。反正也吃饱了。不加了。结账。”何美丽取出一张信用卡。 “哎呦,哪能让女孩子付钱呢。你这不是打我的脸吗?”季峰来劲了,执意要何美丽收回去,一路小跑跑到前台,快速付了款。 等何美丽和朱贝妮走到前台的时候,只看见前台在找零钱给季峰,目测有十元有二十元的纸币。 “谢谢午餐。我们还要逛街,拜拜了季峰!”何美丽在餐馆门口跟季峰挥手再见。 季峰显然没料到自己被甩,然而赖上去的最佳时机已经错过,身后又有服务员旁观,只好挥手再见。 “这顿饭,可能连50块钱都没花。”何美丽冷冷地说。 “也不怪他。服务员弄错了。”朱贝妮说。 “你还真相信?”何美丽歪过头,看小怪物一样看朱贝妮。 朱贝妮满脸不解:“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呢?如果为了省钱,一开始少点些不就好了吗?或者干脆不那么坚持,让你付账就好了?” 何美丽只顾摇头:“我得快点找房子搬家,离开那个破旅馆。” 第146章 培训师培训 除去陈小西代为去上的第一节课,本周的“企业培训师”培训,算是朱贝妮的首次上课。 与上次的缺席正相反,这次,她带着何美丽来旁听。 按照官方微信显示的地址,她们进了苏州河畔一桩破旧写字楼的17层,“上海领先培训机构”的铭牌挂在一扇门的一侧。 办公室的门敞开着,里面勉强容下两三张办公桌。在办公室内,朱贝妮见到了培训班的班主任。班主任不到30岁,目测为郭敬明的高度,却有人家两个宽度,敦实感扑面而来。与充满戏剧感的身形正相反,他着装、表情皆一本正经。 班主任微微抬头,严肃地盯着眼前的两个女生,自我介绍曰姓华名山。朱贝妮稍一表示惊奇,他马上跟上节奏:艺名!艺名! 朱贝妮向华老师撒谎:同事有意向报名,想试听一节课。华老师郑重表示同意。 华老师带领朱贝妮和何美丽去教室。原来竟是领先培训机构的首届培训师培训。朱贝妮当初挑培训机构时,确实过于看重培训价格。她自信哪怕自学,也能通过国家培训师考试。只是,如果不通过培训机构,就无法报名考试。因此挑了一个最便宜的培训机构。 整个班级18名学生,三分之一是男生,华老师是唯一打领带的一位。学生来源很杂,中小型公司居多。有原本就从事培训工作特意来考证镀金的,有正在做房产中介突然想转行做培训的,像朱贝妮这样纯粹出于一时冲动来考试的,反而独她一个。 整个下午,朱贝妮抬头听华老师在讲台上神侃自己的培训师之路,不厌其烦一一罗列自己曾培训过的知名公司……朱贝妮昏昏欲睡,想起大学时期老先生上的马克思主义哲学课。何美丽全程埋头玩新手机。 说起朱贝妮的冲动,不得不提总经理。总经理不止一次感叹,企业员工整体素质太低,亟须培训。可专业的有感染力的培训师寥寥可数,市价高昂,而培训必须是系统的,才能维持效果。长期聘请优秀培训师,企业承受不起。 如果不是总经理提起,朱贝妮甚至不知道有这样一群人:企业内部培训师。根据工作需要,策划、开发培训项目,制定、实施培训计划,并从事培训咨询和教学活动的内训师,就像是企业内的教授。 朱贝妮的怦然心动,除了晋职激情下想为企业分忧解难外,还有一个原因,就是想过把当老师的瘾。毕竟抬头仰望了那么多年的讲台。 半天听下来,华老师更侧重应试和合格率。讲到一些地方,总会插播一句:往年这里出过题。令朱贝妮暗中兴致大减。 课间的时候,有同学挨个递名片。利用一切机会传播自己的名声,积极主动扩大自己的人脉,这大概就是社会学生与校园学生的区别吧。 放学的时候,有同学嚷着要组饭局,很多人踊跃参加。朱贝妮不爱这种浮世热闹,委婉相拒,与何美丽逶迤而去。何美丽倒有些可惜,觉得这些都是未来人脉,既然有这个机缘,就应该善加经营一番。 两个人吃了些煮串和土豆粉,优哉游哉往回晃。 下了公交,何美丽陡然凝重起来:“是不是应该先去房产中介公司转一圈?”嘴上这样说,脚却不停步地往前走。 走近艳玲住家旅馆,她怅然抬头:“总觉得有什么阴谋等着我。” 朱贝妮抬头看着霓虹灯装饰的招牌,它一如寻常地艳丽、低俗。猜测何美丽时因为吃午饭时季峰耍了花招而生疑,便宽解道:“我猜他可能只是因为没钱又想要面子。” 何美丽叹口气:“要是这么单纯就好了。我突然好后悔,以前不该乱花钱。” 朱贝妮顺口就讲起文惠将要开美甲店的事情,何美丽反倒牙关紧闭,即使文惠不在场,她也吝于赞美。 朱贝妮忽然就意识到,何美丽心性高傲,不甘心熟悉的同龄比她过得好。在这一点上,粒粒显然大气很多。 见何美丽并不真的想去房产中介,朱贝妮惦记着两天没有看的专业书,便在旅店门口跟何美丽道别。 何美丽怏怏不乐,也只得转身进旅店。 胖婶笑盈盈地在给什么人打电话,见何美丽路过,仍旧分出神来跟何美丽打招呼,转身拿了一只海螺递给何美丽。一只有手掌那么大,白色底加红褐色条块状装饰的漂亮海螺,静静地躺在胖婶的手掌中。 瞬间何美丽少女心爆棚。心里想着“不要,谢谢”,手却忍不住伸过去。可以放在耳朵中听海潮声吧。何美丽笑笑地看着沉甸甸的海螺。 胖婶仍旧有说有笑讲着电话,不妨碍她转身又递给何美丽一根牙签。何美丽才意识到,原来是一只可以吃的海螺。何美丽双手合十,冲胖婶拜了拜,喜滋滋往楼上走。 一直走到自己房间门口,才把目光从海螺上移走。却赫然发现季峰侧手搭在门口在等候,以为自己走过头了,抬头看看门牌,302,是自己的房间没错。 “美丽的海螺。”季峰微微笑。 “是挺好看的。” “不,我说的是美丽的海螺。” 听懂了的何美丽淡然一笑。今天的季峰已经不像昨天那样富有魅力,她心神纹丝不动。 “我买了全旅店的份,其实只是想送给你。”季峰温柔地注视着何美丽:“今年中午真的很抱歉。好不容易遇到你的朋友,关键时刻发现我钱包丢了。不敢声张,怕她误会是故意。还好我习惯在衣服口袋里放点备用钱。迫不得已,我只能想出少点菜、赖服务员身上的方法保全我们的面子。” “我们?” “是啊。你想,要是你带的男人不埋单,你朋友该怎么看你啊。” “你不是我带的男人。”何美丽不满。 “所以说,你还是生气了。就是担心你生气,我才慌里慌张赶紧想办法道歉。” 何美丽低下头。再抬起头时已是满脸笑容。 她笑得风轻云淡:“是吗?你判断错形势了,完全没必要道歉。我和我朋友也根本不在意你的面子。你看,都不能想到一起,我们不是一路人。没事儿。旅店的美女这么多,你这样豪掷礼物,漫天撒网,总归会捕到鱼的。祝你好运!” “如果我想捕的只有你这条鱼呢?” “虽然我没有问过,但我想我男朋友会介意的。” “你有男朋友?”季峰明显吃惊了。 “我看上去像没人要的人吗?”何美丽做出更吃惊的样子。 “不是,我是说,你有男朋友怎么会住在,住在——” “你不是多金商人吗?不也住在,住在——”何美丽轻笑。 何美丽找出钥匙,打开房门,临进去前妩媚转身:“貌似你很看低胖婶的旅店,胖婶要听到了,肯定好难过。” 说完,“啪”关上了门。 何美丽认为,季峰一厢情愿的追求终于被自己完美反击! 第147章 从起名开始 “小林!” 梁昉两手拿两杯星巴克咖啡,后背推门推不开,喊室内的新员工小林。 小林左顾右看,上瞧下望,对素雅精致的办公室正看得目瞪口呆,忽闻老板在门外喊自己的名字,马上连声“哎”起来。 小林打开门,看见一袭酒红蕾丝装的老板优雅立在门口,美得好似杂志里走出来的模特。一时呆呆的,直到梁昉将手中的咖啡递给她,才收回赞叹又羡慕的热烈目光。 梁昉嘻嘻笑着,看着自己从餐厅窘境里捡回来的人儿,不能更满意! 作为老板,梁昉想得很明白。对她来说,品性远比能力更重要。她看中小林的,正是温和沉静、心地纯良。比起可以习得的职场技能,这些品性才让她眼前一亮。 算起来,小林是自己职业生涯中的第一名职工了。梁昉觉得自己开篇不错! “小林,这一周的任务是取好公司名。最少3个,最好5个。以免商标注册的时候重名。” 小林重重地点头。等了一会儿,看老板悠然喝咖啡,没有任何追加训话的意愿,于是主动问起来。 “老板,我们公司是做什么的?” “风投。” “就我们俩吗?” “目前是。” 小林再次重重地点点头,没什么好问的了,埋头想公司名。 小林全名为林琳。 文学与新闻学院大专毕业后,本着就近原则,奔赴离家最近的大城市上海找工作。与其说是谋生,不如说是打发结婚前的时光。 与众多善于做主、不甘被左右的女孩不同,林琳一点不反感家里安排的相亲活动,虽然暂时还没有相上适合的对象。 在上海,她花了两个月的时间才弄明白,原来企业甚至懒得给一名专科生试用的机会。最终,在同学的引荐下,她找了份餐饮服务员的工作。 刁难并不是每天都发生,大部分食客都很客气。做餐饮服务员的日子也不难过,只是日复一日,些许没劲。不过平淡对林琳来说,也不是问题。 跟同事们相处久了,林琳“温柔、平和”的个性广为人知,男孩子们营业前后在餐厅吃饭的时候,都说林琳很适合做老婆,可没有一个人停下来跟她谈恋爱。女孩子们解释说,现在的男人已经不能凭一己之力撑起一个家,所以他们更愿意找有野心有能力的女人。 胸无大志的林琳在餐馆日复一日上班,新服务员进来,老服务员跳槽,或者留下。留下的都会得到晋升,哪怕是领队长。唯独林琳是例外。她是永远的娴熟端盘服务员。 有人为林琳打抱不平,林琳自己反倒像冷淡的旁观者。 久而久之,她好像成了透明人。没有人再关注她,没有人再体谅她。工作量一天天增加,薪资总是“下次帮你申请”。 谁能想到,这样一个没有上进心的人,会在上班的时候被人看中挖墙角! 劳动合同解除的次日,林琳被通知必须搬离公司宿舍。 在宿舍收拾行李的时候,姐妹们纷纷围过来询问她的新工资。小林老老实实地回答:“9000块。” 姐妹们马上炸开锅,凭什么!林琳长得又不出众,为人又不机灵,学历算不上人才,她们辛辛苦苦,一个月才4500块,凭什么林琳就可以翻倍! 于是,笑脸变嘲讽脸。 她们开始心怀叵测地预言,一定是个皮包公司,说不定是一家不法公司,老板一定别有用心,说不定想借小林生个孩子…… 小林吃惊到手上忘了收拾行李,想要反驳,转念又想,算了,懒得费劲。 小林背上塞得鼓鼓囊囊的双肩包,拎起一只经济适用的蛇皮袋包,默默下了楼。 事发突然,来不及找房租。整个上海,她只有一位远方表姐可投靠。 就算是投靠远房表姐,她也不敢直接开口,而是通过老家的妈妈中转,得到远房表姐首肯后,她照着地址,又按妈妈嘱咐,买了水果,拖了行李去登门。 据说远房表姐的老公是一家数百人企业的老板,她还从来没有见过。远房表姐倒是在年关亲戚聚会时见过几面。可惜她一惯寡言,并不曾特别交谈过。 远房表姐还算热情,但是又说因为老公的侄女周末也托管在他们家,所以只能让林琳借住到周五晚上。掐指算算有四天,小林感恩戴德,道谢不止。 老板说她可以中间休息一个星期再去上班,这就意味着她在这四天里可以全心全意找房子。 果然,第三天就遇到了心仪的房子。一位崇明的姑娘意欲寻找合租人,共同分摊一处二室户的房。一间卧室,租金2500元。地段离公司不算太远,一部公交可直达。 一周后,林琳特意买了一套新衣服,穿戴一新去新公司上班。光是远远看到闪闪发光的铂金大厦,小林就觉得雀跃得想飞。 新鲜与兴奋,挑起她的期待。破天荒,她渴望撸起袖子大干一场。 没想到入公司第一个任务是起公司名,林琳觉得有力无处使。 “老板,我怕我起不好名字。”林琳说这话时憋红了脸,深觉愧疚。 “不怕。随便起吧。名字其实无所谓,只要不太衰就好。”梁昉手一挥,大刺刺地说。 “如果随便起都可以,干嘛还要花一个星期的时间?” “主要是培养感情。”梁昉回答。 林琳有些听不懂。不过没关系,老板看上去极其镇定,她怎么说,自己就怎么做呗。林琳回外面的办公桌继续想。 “我下午要约个人来。你提前准备些茶水吃食。”梁昉用座机给林琳打电话。虽然林琳与她只一墙之隔。她就是喜欢拿起电话杀伐决断又轻声细语的腔调儿。 准备茶水吃食,这是林琳的特长。放下起名字的事情,林琳欢快地忙活起来。 午后,果然,一名男子如约而至。 颀长身材,低沉好听的声音,压低的棒球帽取下,露出俊朗的五官,林琳再一次惊艳在门口。 “请问,梁昉在吗?”来人询问。 林琳认真想了一下,想出老板的名字就叫梁昉,于是欣然开门请进。 “陈小西!”梁昉从办公室探出头。原来并不总是矜持! 陈小西悠然踱步,透出慵懒意味,侧头略略打量一下身后的办公空间,迈步进了梁昉的办公室。 第148章 讨债讨上门 陈小西意兴阑珊会梁昉的时候,朱贝妮正在公司紧张待命。 上午过半,前台处突然闯进来一个人。这人阴沉着脸,一路无语,却来势汹汹。看架势将直奔总经理办公室而去,朱贝妮觉得出于职责所在,理应拦一拦。 “先生,您好!请问您找谁?” 来人甚至连冷笑都不屑于,只管横冲直撞。他面前有两个岔路口,分别通向两个办公室。他不确信该往哪个方向去,脚下一犹豫,朱贝妮便逮到机会站到他面前。 她敢站,也是猜一位衣着不凡的中年人应该不至于对一名女职员动手。 果然,来人被迫停下。 “余文庆,范文斌,你们TMD给我出来!是男人别当缩头乌龟!找个小姑娘拦路有意思哇?” 朱贝妮吓得脸色一白,骂街这码事,她还从来没有亲身体会过。 全办公室的面孔,犹如被太阳吸引的向日葵,全都转向了陌生男人和朱贝妮。朱贝妮绝望地平视过去,连L型公共办公区隐没的那部分,都有人探出头来。梁佼觉得偷看不过瘾,干脆窜了出来。 “先生,这是办公时间……请您不要大声喧哗……您有话慢慢说……”朱贝妮的劝阻好似狮吼中的蚊子叫。 朱贝妮算是看出来了,男人裹步不前,绝非因为她一个小女子拦路有功,而是因为他不清楚他的目标在哪里。一鼓作气的信念迫使他不能无功而返,万一扑进的办公室是空的,气势就没了。 “余文庆!范文斌!你们是龟孙王八儿子吗?骗我钱财时的胆子喂狗了吗?骗走我的钱财养婊子去了吗?” 眼看来人越骂越离谱,身后办公室内又悄无声息,朱贝妮只好拿起手机:“先生,您再这样闹下去,我只好报警了。” “好啊!报警啊!我求之不得!老子的血汗钱呢!看警察来了抓谁!” 纠缠吵闹正不像话的时候,门后席地卷来一阵风,总助位置坐了一个月的朱贝妮明了,自己可以全身而退了,身后总经理出场了。 “让他进来!”总经理低沉咆哮。 朱贝妮连忙偏身一让。 来人三步并作两步,抢身进了总经理的办公室。朱贝妮尾随过去:“要倒杯水吗?” “不用。” 总经理关上了门。 欧耶,面上需要总助做的事情她全部做完了,剩下的,就是竖起耳朵倾听办公室内什么时候会冷不丁喊到她。 朱贝妮食不知味地坐在座位上。她只有一个担心,担心身后的半面磨砂玻璃墙会突然爆裂,四溅的玻璃渣子从身后飚她一身。 这个暴力色彩十足的担心顽固地占据了朱贝妮的头脑。朱贝妮只得垂眼耐心宽解自己:放心,放心。玻璃是防爆玻璃! 正一遍遍念叨,忽听有人在她脸前轻笑。 抬眼一看,是梁佼。 “你不好好工作,跑这儿干嘛?”朱贝妮责问。鉴于新来的采购部员工不知道总经理的高压为何物,朱贝妮觉得有必要威胁一下,好让他们安全地不被波及到。 “啧啧,你比我想得有勇气!”梁佼放出意味深长的目光。 小安近来的使命是:绝不给暧昧半点儿空间! 自梁佼从采购部工作区探出身,小安就开始目光不离他左右。见梁佼跟朱贝妮搭上话,更是不顾身家性命安全,脑中一片空白地就凑了上来。 “他不懂,难道你也不懂!快回去!”朱贝妮压低声音对小安说道。 久居总部,小安自然明白。只是,眼下非同寻常。要走,也要把香香先生拉走——金庸武侠剧里有一位香香公主,小安内心将干净帅气的梁佼当作她的香香先生。 可是梁佼初生牛犊不怕虎,一会儿探头张望办公室内的剪影,一会儿低声跟朱贝妮打趣。小安正干着急,恰逢网管盛景全路过。 盛景全轻拍梁佼:“网络监测出来你的电脑被植入了木马,走吧,我帮你电脑杀杀毒。”梁佼这才恋恋不舍离去。 朱贝妮后背绷得笔直,本来如此火爆的事情应该可以兴致盎然地旁观的,可惜总助的身份迫使她成了局中人。朱贝妮第一次隐隐遗憾新身份。 她脑海中飞快地模糊推理起来的这个人。他应该是尾随员工进入了公司。文惠要离职,人事招聘不到接手的新人,总经理安排粒粒接手输单员工作,另聘前台。应当是恰逢粒粒在跟文惠做交接,前台没人把手,他得以长驱直入。 他衣着优良,应该经济宽裕;能当众破口大骂,估计教养一般;听他直呼老总姓名,猜测是故交;说自己被骗了钱……莫非来人是股东? 这个结论让朱贝妮着实激动一小下。 如果朱贝妮没记错的话,似乎总经办秘书交接文件中,有一份股权出让合同,股东要求公司定期定量收购其股份。总经办秘书每季度做的唯一一件事,大概就是替该人走一趟股权转让的流程。 按照股权出让合同条款说明,流程批准后,公司每个季度都应该支付一定金额回购他的持有股票。 柳欣离职前忘了向财务提前申请的一笔转账,大概就是此人的。此人没有如约拿到钱,便闹上门来。一切都说得通了。 加上以往零星听到的消息,朱贝妮知道公司成长的过程中并购过一家竞争对手。当时一定是以股权置换的方式,空手套白狼拿下那家公司。总经理一定是满怀激情勾勒了一个光辉灿烂的美好未来,打动了被并购公司的老板,使他一时头脑发热,答应股权置换。 如今公司发展艰难,被并购公司的老板徒有“股东”虚名,多年心血化成一张纸,难怪骂上门来。 让朱贝妮深感意外的是,总经理总是在各种场合大肆鼓吹公司无负债,仅此一点就胜过市面上95%的公司!他良心何安! 总经理正直、热血、儒商的形象开始纹裂。他曾经的语重心长,也显得空虚乏力。 再看“总经理助理兼总经办秘书”的抬头,似乎夸张得有些可笑。作为身居其职的自已,也透着自欺欺人的傻劲儿。 这会儿,朱贝妮相当确认,晋升,才没有那么值得骄傲。 第149章 大家当红娘 股东闯公司,以双方大骂和功夫茶杯满屋子乱飞告终。 朱贝妮恭送走直呼上当受骗的股东后,迎面遇上法务专员夏雨轩。 “你是怎么保持镇静的?”朱贝妮一把抓住了她。 朱贝妮知道夏雨轩最近的日子不好过。她从自己这里接手了无锡小王交通致死案,每天经受小王众多家属各种电话的狂轰乱炸,与一群杀红眼的亲属寸土不让地进行拉锯战。这还不够,还需要抽出精力应对各种司法仲裁。 夏雨轩深陷麻烦,却总是一脸镇静。你若多望一眼,她马上浮现微笑。 “工作是工作,生活是生活。”夏雨轩流畅回答,停顿一秒,又补充:“离开办公桌,就算生活。” 朱贝妮承认,自己道行太浅。 俩人要错身而过时,夏雨轩轻轻转过身:“你知道吗?”她含笑慢吞吞地问。 “什么?” “肖皿皿要回来了。” “哦。那她应该成功稳定后方了。”朱贝妮不禁也笑起来。她还记得,当初肖皿皿离职,是要回家抢回正相亲的男友,说绝不能把调教了几年的男朋友拱手相让,便宜他人。 夏雨轩安静地笑着,转身前深深看了朱贝妮一眼,无声走了。 朱贝妮忍不住觉得那是别有深意的一眼,可又琢磨不出深意何在。想到她一贯笑笑的,就懒得格外花心思琢磨了。 比起归期未定的肖皿皿,朱贝妮更乐意想一下消失几天的师父和近在眼前的国庆。师父最近只肯文字联系,不再像以前,动则把电话打过来。 邮件里的英文文章还在继续,微信里也会有对错点评,说不出哪里不妥,朱贝妮却真切感受到师父在疏远她。 是找到梦中人了吗? 是约会的女孩子禁止他联系她吗? 算了,还是想两天后的国庆吧。 朱贝妮往回走,路过抽烟区去女厕,看到几个吞云吐雾彼此寡言以对的男同事,梁佼在里面尤其突出。 他抽烟的样子,莫名让人想起纨绔子弟。 刚迈步进卫生间,就看到贼头贼脑往外看的小安。 朱贝妮扭头看向小安看的方向。 “莫非,在偷窥梁佼?”朱贝妮凑小安耳边道。 “嘘——你知道吗?梁佼开着宝马来上班!至少30万哎,我怀疑他工资有没有三千!”小安把朱贝妮拉进厕所内。 朱贝妮手指掩上的马桶间,提醒她隔墙有耳。小安才不在乎,她巴不得全公司都知道她看上了梁佼。 “我觉得我终于遇到男神了。怎么办!怎么办!”小安激动得原地转圈。 “松手。我是来上厕所的。”朱贝妮抗议。 事实证明,厕所果然是不能讲悄悄话的地方。下午,看不见的小道消息在流淌。全公司都在传小安爱上了梁佼,比杨薛蝉明目张胆追何美丽的效果还立竿见影。 梁佼嘴里叼着一颗棒棒糖,恬不知耻地喊:“哪个是小安?”引得众人哄堂大笑。 小安告诉自己,关键时候,一定要撑得住。于是,她明媚地起身,旖旎地走到靠在朱贝妮桌位前的梁佼面前,大胆地对视过去。 梁佼反倒逃一样地跑了。 大家敢闹着这么欢脱,还得益于上午来闹事的股东。他与总经理的室内对掷游戏中,砸伤了总经理的额角。陶瓷杯破裂后的锐边,在总经理眉毛尾部划出血道来。殷红的血,顺着脸颊留下来。 见红让股东胆怯,他这才肯骂骂咧咧地走了。 总经理原本打算贴个创可贴了事,无奈伤口太长,又听朱贝妮等说天热还是打针破伤风比较稳妥,便驱车去了医院。 山中无老虎,办公室内,大家交头接耳,开始议论上午的奇遇。杨薛蝉明显对八卦不感兴趣,他巴巴跑过来问何美丽,空调关了的办公室有些闷,要不要来根冷饮。 “要!”正议论的大家异口同声。 久经情场的何美丽竟然红了脸。杨薛蝉倒是很开心,豪迈地喊着人手一根没问题。 不一会儿,杨薛蝉抱着一个纸箱上来了,里面装的全是八喜。 “傻啊你,不会捡便宜的买!”何美丽扒箱子一看,劈头盖脸骂道。 “呦——心疼了。”众人起哄。采购部的同事,甚至有独立办公区的财务们,也都过来揩油。杨薛蝉笑得嘴咧到耳根:“不够我再去买!” “傻啊你,不会电话叫外卖!”有人绘声绘色学何美丽,又引得众人大乐。 借光八喜,杨薛蝉追何美丽的事情,得到了全公司群众的热烈支持。 “好事成双,要么我们再催生一对呗。”采购部的同事们瞄上了活跃的小安。 “梁佼,你说好不好?”有人捉狭地问梁佼。 梁佼咬一口八喜,目光斜向朱贝妮。 小安敏锐地发现势头不对,马上打哈哈:“你们想吃啥,直接找他要得了。” 气氛再次推向高潮。陶慕带头,下午茶点起来。 梁佼不在意这些小钱,有风头可出,自然乐得图个热闹。女孩子们讨论是吃许留仙、满记甜品还是糖纸,梁佼嫌太大众,热情向女生推荐Cita的玛德琳、马卡龙、舒芙蕾等精致甜点。 众人多听得一愣。小安不知道Cita专买高级甜点,但她知道马卡龙啊。那种糖果色的、小小的、超贵的夹心饼干! “好贵一个!一个才一口!”小安忍不住心疼。 “要舍得对自己好。”梁佼劝她。 “噫——”起哄声四起。 小安脸蛋红彤彤的,眸光多情得简直要拧出水来。 有人要当土豪,大家自然愿意给机会。梁佼自作主张,帮大家点好。不出半小时,有两位外卖小伙儿,拎着两大盒子按门铃。 东西一样一样取出来,前台桌摆得满满的。柔和色彩,诱人至极。大家舍不得立即吃,纷纷折回桌位拿手机拍照。 梁佼手插口袋,能让同事们惊叹,他挺有成就感,心情一好,话也更多起来:“美国流行的大纸杯蛋糕只能用来果腹,德国的酒渍樱桃黑森林带着浓厚的乡村气息,意大利的提拉米苏素朴得好像半成品,世上没有一款点心,精致复杂可以和法国甜点媲美。在法国,甜点即艺术品。” 众人迫不及待品尝甜点,唯有小安一脸崇拜认真在听。梁佼的目光也因此多停留一刻。他在捕捉小安脸上的细微变化,暗中验证装逼效果。 第150章 欲曲线救国 这样逼格满满的话,当然不可能是他的个人总结。 吃货横行的世界,背一些美食家的评论,必要的时候拿来装点自己,提升个人魅力值,是梁佼从初中起就无师自通的秘诀。 四周赞叹声叠起。不是为梁佼的话,而是为他买来的甜点。 梁佼买来的甜点,太,太,太好吃了。吃在口里,忍不住闭上眼睛全力捕捉味蕾的美妙变化,仿佛看到因享受而翩翩起舞的灵魂! 假如说何美丽、小安是因为爱情而脸生红润,大家则是因为品到震撼心灵的甜点而容光焕发。 正当大家热烈感叹,踊跃吃喝的时候,“啪嗒”,玻璃门由外而内推开。声音不大,却莫名牵动神经。 总经理回来了! 热闹急刹车,众生尴尬定格。各种兴奋的身姿与表情就落在了总经理的眼里。 “来一块,总经理,为国庆!”唯有盛景全不动声色,热情相约。 众人进退维谷,颇为紧张地盯着总经理。 没想到总经理没有板起脸发作,而是笑咪咪接过来,吃完,同样夸赞不绝口。 “好,好。谁买的?”总经理好似随口一问。 “大家。”盛景全大有抢答的意味。众人特义气地点头。法不责众,不能既吃了人家的,又把人家推向风头浪尖。 “以后每双月就为员工过一次集体生日吧。”总经理对朱贝妮说。 众人不约而同鼓起掌。一颗悬着的心落地了。总经理手心朝下,笑着对大家摆手,忍不住又拿一块玛德琳,喜滋滋进了自己办公室。 朱贝妮忍不住想,这是由衷,还是表演? 梁佼趁热闹移步到朱贝妮身边,弯腰凑在她耳边:“跟我交往吧,你就是我眼中的玛德琳。” 她最不能禁受耳边的热气了。 酥痒间朱贝妮一怔,旋即咯咯咯笑起来,好像遇到了最滑稽的事情。立在她身旁的梁佼尴尬了。 从来没有过! 他看上的女孩甚至不需要明说,只一个眼神就够了! 鉴于朱贝妮的不解风情,他已经破天荒地给面子明说了,没想到她竟是这样的反应! 好笑吗?滑稽吗?让他堂堂英俊非凡宇宙无敌天下无双风流倜傥的梁二公子脸面往哪儿搁! 梁佼唯一庆幸的,是刚才怕热闹中朱贝妮听不清,特意耳语给她。好险差点当众酿成一辈子难以洗刷的污点! 朱贝妮笑完,余味未了地又看梁佼一眼,刚熄灭的笑意瞬间又被点燃,“咯咯咯”,朱贝妮又笑了起来。 梁佼也跟着笑,笑得比哭还难看。 梁佼隐隐有些后悔,后悔那个赌约。 小安不明就里,但是很紧张,她一直跟在梁佼身旁,却没留意到瞬息间发生了什么,梁佼对朱贝妮说了什么?朱贝妮为什么笑得那么开心? “什么笑话,我也想听!”小安急不可耐。 “快把你的笑话,说给她听。”朱贝妮笑得简直要弯下腰。她心里很清楚,梁佼只是气不过那天陈小西对他太冷淡,孩子气地想抢走她报复陈小西。 梁佼的不悦连掩饰也不想掩饰了,他直直盯着朱贝妮,脸上怒气隐现。 小安摇着梁佼的胳膊,些许撒娇意味:“说呀,人家等着呢。”梁佼好似才发现近身的小安,一甩胳膊走了。 小安花容失色,余惊未了地看向朱贝妮。朱贝妮耸耸肩,表示爱莫能助。一向镇定的盛景全,左看一眼,右看一眼,目测比小安还受惊。 甩开众人的梁佼走出办公室,一脚踢在天井栏杆上。太憋屈了,他决定出门透个气。至于还在工作时间什么的,谁TM还有心情在意! 顶着人生受到的第一个创伤,梁佼焦躁地反复按下电梯健。他还没有想好去哪,但心中蒸腾翻滚的怒气急需一个发泄口。 电梯门开了,只顾往里闯的梁佼差点撞倒一个要出电梯的女生。 电梯门重新关上,终于只剩他一个人。 梁佼低头默默站着,虽然在看不见的地方可能有人在用摄像头监视电梯内,但他终于,不用担心熟人冷嘲热讽的眼光。 他默默站着,一个大胆的计划冒出心头。 既然朱贝妮油盐不进,不如曲线救国!把她男朋友绑架到一个秘密的地方,先利诱,再威逼。软硬兼施,一定可以胁迫他跟她分手。到时候自己趁虚而入,哼哼。 不管怎样,都要一个月内把朱贝妮追到手。哪怕到手就抛,也得到手! 人在江湖混,岂能言而无信。 电梯门打开,露出梁佼胸有成竹的自信脸。他没有出电梯,转而按了8楼的上行键。 ********** 从采购部并入总部办公区的第一天起,盛景全脑中就绷紧一根弦。 一次性进了十名新人,理论上基层员工在第一时间不会引起更多关注。盛景全却吃惊地发现,盖过采购部负责人霍益田风头的,是梁佼。 苦恼的是,那只是一种直觉。 等他仔细留心梁佼时,又找不出他出挑的地方。如果有,只能是他很受女生欢迎。这应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如果有奇怪的地方,只能说他似乎更偏爱冷淡的朱贝妮。 当盛景全要坐实梁佼青睐朱贝妮时,却发现梁佼每次一触即止,了若无痕,从不纠缠。盛景全甚至有点拿不准,是因为自己太关注朱贝妮引发的错觉,还是梁佼确实有意在接近朱贝妮。 拿不出证据,就不能将怀疑说出口。这让盛景全很抓狂。 不管盛景全怎么彰显个人魅力,朱贝妮始终淡淡的,更进一步的试探无从做起,公司负责额始终是谜。这让盛景全更抓狂。 下午茶吃到末了,朱贝妮陡然对着梁佼狂笑,笑得梁佼怒气隐现,笑得盛景全心里发毛。 看到梁佼愤然离开,盛景全盘算着要跟上去。可是小安跑得太快。她已经不顾众人的目光追了出去。若自己再跟进,就太显眼了。 盛景全以退为进,索性连看也不朝外看,笑眯眯跟身边的陶慕讲美食,讲着讲着脸色一变,捂着肚子哎呦一声。 “你怎么了?” “老毛病又犯了。肠胃炎,吃不得油腻。一吃就想上厕所……” 仗着借口,盛景全全身而退。 刚到门口,意外地,梁佼竟然返回了。 第151章 敢跟我走吗 重新返回的梁佼笑得很镇定。他旁若无人走向自己的工位,老老实实上班到最后。 下班的时候,他甚至连看都没看朱贝妮一眼。 小安惶惶然,一心只想看出个端倪,一不留神,竟然尾随到地下车库。 梁佼走近宝马,遥控开车,打开驾驶位的车门后,微笑着对躲在暗处的小安说:“要上车吗?” 小安露出半个脑袋,看看梁佼,又看看身后。 “问你呢。” 小安马上从柱子背后跳出来,强装镇定,走向梁佼。 梁佼本来约了朋友,准备找几个姑娘抚慰自己受伤的小心灵。发现小安尾随后,觉得让见证者臣服,似乎更能让他感到慰籍。 他甚至没有多想,由着一贯的花花公子做派,向小安伸出手。 小安原本朝副驾驶的位置走,见香香先生向他伸出手,犹如朝圣般,不由自主走了过去。 走到一米的位置,小安瑟瑟地停了下来。像仰望偶像一样仰望着梁佼,脸上呈现的崇拜之情,点燃了梁佼的英雄气概。 他忽然伸出手,将小安拉入怀中,怀里的人心跳加快,瞳孔放大,一脸臣服。梁佼为自己的魅力之大洋洋自得,出于纯粹的征服,他一手托着她的脖颈,低头吻下去。 权力是最大的催情药;对男人来说,崇拜亦有此功效。 梁佼游戏花丛,那些花儿,也均见多识广,彼此非富即贵,因此也从来没有一个女生,将他看得这么重,将崇拜与臣服表达得如此纤毫必露。 梁佼原本库存就不多的理智告诉自己,不应该招惹一个不是同一阶层的女生,贪念却如洪水,分分钟吞噬理智。 长吻过后,他对小安说:“敢不敢跟我走?”声音低沉,迷醉,微喘,诱惑横生。 小安依旧瑟瑟发抖,却十分明晰地重重点头。 梁佼推小安进车,小安措手不及,只好膝行借由驾驶位爬向副驾驶位。梁佼顺势捏了捏眼前的屁股,心里感到非常满意。 跟喜欢大胸的人不同,梁佼更喜欢丰满的臀。 梁佼的车驱行出车库,躲在车库另一根柱子背后的盛景全踉跄着走出阴影。他一脸懵圈,后悔不已。干嘛早下来几分钟! 盛景全警惕地左顾右看,想知道还有没有目击者。 冷静下来才想起来,这个小破公司,除了总经理有车,也就他和梁佼开车了。他下班的时候,总经理办公室还亮着灯。其他人下班直接从大堂去路面。没事潜伏到车库的人,恐怕也就小安一朵奇葩了。 算好再无目击证人,盛景全决计自动清除车库有关的记忆。 ********** 安彩瑞一觉睡到天亮。算起来,这是自发现妈妈有可能将自己当商品卖掉后睡得最好的一觉了。 头一晚,她举着一根拖把小心翼翼闯进韩之焕的卧室,还以为有一个巨大的陷阱等着自己。没想到,她把三面墙上的衣柜都打开后,人影没找到一个,衣柜里的东西彻底震惊了她。 全是小礼服! 抹胸裙,吊带裙,斜裙,收腰包身裙,背心裙……各种款式应有尽有。 宫廷复古,民族风情,英伦贵族,名媛淑女……不同风格尽收柜中。 安彩瑞的惊喜,好比哥伦布发现新大陆。 原来!真的!是服装设计师! 安彩瑞心里惊叹不已,继而相信那小子的所有话都是真的。原来真的有苦尽甘来一说!安彩瑞喜极而泣,拢一堆衣服抱在自己胸前,又哭又笑。 踏踏实实睡了一觉,伸着幸福的懒腰,安彩瑞睁开眼睛。瞬间被眼前的一只大脸吓清醒。 “你!你!”安彩瑞将被子抱在胸前,手指着刚才几乎凑到她脸上的韩之焕。 韩之焕一变刚才的肃穆,马上明媚地笑起来:“还不快起来工作,雇主可不养懒鬼。” 安彩瑞稳下心神:“你什么时候过来的?” “想到你没有备用钥匙,可能连早餐都没得吃,我就过来喽。”韩之焕指指餐桌:“也不知道你想喜欢吃什么早餐,我就带了一份我喜欢的汤粉。” “放辣椒了吗?”安彩瑞听闻早餐,肚子就开始咕噜叫。 “巧了,我这里油盐没有,辣椒倒是有一罐。” 安彩瑞脸上放出光芒来,赤着脚就奔餐桌而去,拿起筷子还没来及吃,韩之焕从餐桌对面就俯撑过来:“你不先洗脸、刷牙?” 安彩瑞吱唔着,恋恋不舍地离开汤粉,红着脸往卫生间走。看得韩之焕直想哈哈笑。 马马虎虎洗好漱好,安彩瑞移步餐桌。本想端庄的,吃着吃着就原形毕露了。 “你一直这么……喜欢吃汤粉?”韩之焕问。其实他想说的是“你一直这么狼吞虎咽吃东西?” 也不怪韩之焕有此疑问,毕竟一起吃的两顿饭她都吃得过于酣畅淋漓。 “小时候家里穷,一直吃汤粉,佐料是酱油。像这样有两样浇头的汤粉,想都不敢想。”安彩瑞吃饱喝足,心情大好。 原本兴致盎然的韩之焕脸上复杂的神色一闪而过,他很快笑了一下:“这可怎么好?我是设计高端女性礼服的,你好像要把我带偏。” 安彩瑞听了咯咯大笑,她当然还记得昨天晚上发现的华丽新大陆,她甚至怀疑每件衣服上都沾着自己的口水。 “哎,哎,你像是昨天要跳楼的人吗?”韩之焕不觉也跟着笑。 “以后不会再犯傻了。”安彩瑞说。脸上些许难为情,些许坚毅。 “你刚才说小时候家里穷。现在呢?”韩之焕起身,不去看安彩瑞。 “还是穷。不过,跟我没有多少关系了。我已经离家出走了。” 韩之焕好似无意扶了一下门框。关节却分明因为用力而发白。他还想问下去,又怕真的问出什么。最后只好手动拧开自己皱在一起的眉头,用“来日方长,慢慢来”宽慰自己。 “好吧,雇主先生,我需要做什么?”安彩瑞歪着头,朝韩之焕的背影问。 这可难不倒韩之焕,昨晚他花了半小时,就已经想好。 第152章 惊掉了下巴 韩之焕回头,给安彩瑞一个明朗的笑:“换件衣服,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安彩瑞一脸尴尬:“我的衣服还都在FD大学寝室楼呢。” “不,不。我想请你穿上我设计的衣服。” 安彩瑞眼睛一亮,内心狂喜,忽然之间又意会到,自己不可以表现得太明显,否则偷窥的事情就露马脚了。 韩之焕盯着安彩瑞看了快一分钟,把安彩瑞看得隐隐不安:难道他发现我昨天去了他的卧室? 正忐忑,忽然见韩之焕拿食指朝她虚虚一点:“有了。” 安彩瑞低头看自己,没有可换的衣服,她还穿着昨天的破牛仔裤和不那么白的白体恤。再抬头看韩之焕的时候,韩之焕手中已经多了一条裙子。 黑白色,椭圆领,紧紧收在脖颈处。两根5厘米宽的黑色布条交叉在肚脐处,让收腰效果更好。 安彩瑞眉眼都是笑的,美滋滋接过裙子,忽然就愣住了:“这,这……” 请问这条裙子,有后背吗? “所以,1000块的提成和免费住宿,还是需要勇气去挑战的。”韩之焕将手支在下巴下。一时半会儿,他不准备游说更多,只是给时间让她自己抉择。 安彩瑞红了脸:“如果露出文胸后背,不会煞风景吗?” “哦。你担心的是这个啊。”韩之焕轻松一笑:“寻常文胸并不是穿礼物时的首选。市面上有很多特殊款式的文胸,转为礼服设计。” 韩之焕信手拈来:“有专为挂脖式露背礼物设计的粘贴式文胸、有专为斜肩裙设计的单肩式文胸、有为深V裙子准备的U型文胸、哪怕是深V到肚脐,也有对应的文胸搭配。有一些知名的内衣品牌,比如La Peria,Fashion Forms,她们的设计几乎涵盖所有的特殊款文胸,唔,还有一个品牌叫wonderbra,应该适合你。” “还有专门适合我的?” “嗯。他们家最著名的就是push up 系列,穿露肩露背的时候还能让小胸变大胸。” 安彩瑞别过脸,要怒不怒的模样,让韩之焕忍不住多看两眼。 第一次有人如此坦荡地讲文胸,且是男性,年龄又跟自己相近,又来调侃自己不够波澜壮阔,安彩瑞怒中带羞,不一会就红了双颊。 韩之焕正侃侃而谈,看到安彩瑞白净的脸蛋憋得通红,才猛然意会到安彩瑞在害羞,顿时口中生涩,不知道下一句该讲什么了。 “咳,咳。”韩之焕拳头握在唇边轻咳两声,“那个,也许,我们应该先去买一个。” 安彩瑞实在撑不住,干脆用两手捂上脸颊,只露出毛茸茸、水灵灵的两只眼睛。 韩之焕看在眼里,心中一动。 韩之焕带安彩瑞去五角场,熟门熟路找到wonderbra专卖店。韩之焕逡巡一圈,锁定了目标,瞟一眼安彩瑞的胸部,向服务员报了一个号。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连服务员都忍不住一而再打量韩之焕。 安彩瑞准备去试穿,韩之焕喊了她一声。 “安安。” 声音不大,却令安彩瑞为之一振。突然想哭。长这么大,她有各种妈妈赠予的作死称号,唯独没有昵称。 “把这个拿去。”韩之焕将装有小礼服的袋子递给安彩瑞。 安彩瑞去换衣服的时候,韩之焕就一脸淡漠地等在门外。想要前来搭讪的服务员只好远距离围观。 忽然,服务员们移开了目光,并变得惊讶起来。 韩之焕缓缓转身,只一眼,如惊鸿一瞥,牢牢刻在心中。 安彩瑞出来了。娇羞,清纯,调皮,不屑……韩之焕想要的服装语言,安彩瑞都表达了。 “转个身。”韩之焕迫不及待,想看得更多。 安彩瑞转过身,面向镜子,同时也将后背露给韩之焕。 韩之焕的眼睛里火苗在攒动。礼服自领口起深V至后背,V底衬了衬裙,充满张力地膨胀起来,整个后背,呈现动人的微S型弧度。后腰从深V里春光乍现,青春调皮的性感,正是韩之焕的设计重点。 “赞。”韩之焕盯着安彩瑞呈现的礼服气韵,由衷赞叹一声。 安彩瑞转向镜子的那一刻,自己生生把自己吓一跳。 里面的娇俏姑娘是谁?自己吗?安彩瑞不由两手捂上脸颊,一双毛茸茸、水灵灵的大眼睛咕噜转。不敢相信,不敢相信啊。 韩之焕轻轻的一声“赞”,犹如惊雷响在不自信的安彩瑞心中。一边不敢相信,一边确信,这是自己!一直知道自己漂亮,可从来没有想过,可以漂亮成这样! 安彩瑞转过身,毫无征兆地,一激动扑向韩之焕。 韩之焕躲闪不及,只好半推半接,由着安彩瑞抱着自己的脖子。 “你一定是上天派来的天使!”安彩瑞激动得眼眶尽湿。 “别忙着下结论。”韩之焕将怀里的安彩瑞推开,微微笑着说。 韩之焕将信用卡递给服务员:“同样尺码,双肩式、单肩式、深V式、抹胸式、套脖式、贴片式,肤色,素面,各三套。打包快递。” 财神驾到,三个服务员满屋子飞,很快找齐韩之焕的要求。刷卡后顺丰给韩之焕留下的地址。 “还要多花一份快递费,多浪费!”安彩瑞小声嘟囔。等她不小心看到韩之焕签名收据上的数字后,完全说不出话来。 出了内衣店,安彩瑞才结结巴巴喊出口:“你花了13550块买内衣?” 韩之焕目光扫过来,不明白安彩瑞到底在激动什么。 “这个,不会在我的提成里扣钱吧?” 韩之焕哭笑不得:“算是礼服的配套。免费赠送。” 安彩瑞一颗心落肚子里。“接下来呢?”她问韩之焕。 韩之焕歪头打量安彩瑞,缓缓抬起手,凑在安彩瑞耳边。安彩瑞还以为他要抚摸自己的脸,正犹豫要不要躲开,没想到他只是捻了捻自己的头发。 “你发质挺好。改天可以做个头发。今天就这样吧,我们出发,去看展。” “看展?” “玛丽黛佳艺术展。” “玛丽黛佳是人名吗?” “一个彩妆品牌。” “彩妆也做艺术展?” “跨界是流行。” “什么流行?” “你……还是安心走路吧。” 安彩瑞低头,看自己的小白鞋:“呀,我还穿着平底鞋呢。” “歪打误着,你撞上了新流行。” 安彩瑞一脸惊奇,还要说话,被韩之焕严厉制止:“你知道吗?做设计灵感启发者,有一条重要的职业操守,那就是闭——上——嘴——巴!” 安彩瑞咬唇。 韩之焕并不等她,她只好快步跟上去。 第153章 记住别说话 安彩瑞迈步进入玛丽黛佳艺术展。 按照韩之焕的要求,她要忘记身后的他,恍若只身一人来逛展。 “切记,闭上嘴巴。”韩之焕坏坏一笑。 安彩瑞的美无疑是无懈可击的,不过,在韩之焕看来,由于她成长期过于清贫,时尚认知与艺术修养都有待提高。这就造成:她若不开口,便是含笑独立的勾人无限遐想的绝世美人;她一开口,气质尽丢,傻白甜现身,天上美人直线坠落地上…… 审美个性化的年代,内在涵养更加不容忽视。韩之焕希望模特能与礼服的气质相得益彰。 “彩妆是表达情绪的最佳色彩,沉默、悲伤、快乐、欣喜、狂喜……每一种情感都将用颜色来感知,用妆容来诠释。”玛丽黛佳不余遗力,阐释自我。 玛丽黛佳是一个中国本土彩妆品牌,自从走上跨界艺术展的道路后,名声大噪。 这一界的彩妆艺术展在上海举办。由法国彩妆大师,彩妆界教父级人物Damien Dufresne、世界顶尖欧莱雅专业发型师Christophe Gaillet、2008年北京奥运会开幕式核心创意团队舞美设计王欢导演和美国原住民艺术家George Redhawk,四位艺术顶尖人才与玛丽黛佳共同打造彩妆艺术展——“入迷”。 安彩瑞漫步期间,有时候歪头看这里,有时候歪头看那里。几步之后的韩之焕知道那是看不懂的表情,不知道的人大有可能将“迷茫”看作“思考”。 安彩瑞果然没有看懂那些故作深奥的装置艺术。玛丽黛佳“将色彩的生命情感幻化出实体,将生命的色彩感悟淋漓展现”的主旨被安彩瑞看成乱七八糟一团糟。 好在她紧闭双唇,美貌的光环比智慧的光环更具杀伤力。 令韩之焕措手不及的是,独自逛展的安彩瑞遇到几位异性搭讪者,其中有一位尤其执著。安彩瑞倒是听话,始终不开口。那人一路跟随,一路搭讪。见她无处可躲,韩之焕只好跨过人群,亲昵地递一瓶水给安彩瑞,无声宣布名花有主,搭讪者才讪讪地离开。 韩之焕略略头疼,但也有虚荣心得到满足的快乐。 ********** 杨薛蝉成了何美丽甩不掉的小尾巴,何美丽一边公然表示嫌弃,一边洋洋得意。 可得意总是短暂的,如浮萍般缺乏根基。因为内心深处,何美丽已经判了杨薛蝉死刑。她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跟着杨薛蝉嫁到万里之外的穷乡僻壤里的。 “好可惜。”她暗中感叹。 这天中午午餐时,杨薛蝉就坐在她对面。 她吃了一半,感觉饱了,便停了下来,看杨薛蝉吃。 杨薛蝉吃东西,狼吞虎咽不足与形容他,风卷残云也只能描述他的速度,那吃相……只能用惨不忍睹。 偏偏何美丽爱这款。 何美丽看不得男人慢条斯理,细嚼慢咽。她喜欢男人像野狼一样,具备粗野、原始、真我的一面。譬如前男友何翼,虽然长相俊秀,在某些方面却极具进攻性。 “牧民的生活怎么样?” 情之所至,何美丽便开口问了下。杨薛蝉却像捕获重大信号一眼,眼睛猛然一亮。何美丽显然被他的反应吓到了,连忙解释:“我只是随口一问。” 杨薛蝉嘿嘿一笑,45度仰望天,开始回味,目光变得迷离。 何美丽忽然心虚:“不要说!我不要听了!” 杨薛蝉咧嘴一笑,低头吃饭。 当天下班,何美丽一定要拖住朱贝妮,暗中告诉朱贝妮要甩掉粒粒,她要单独跟她吃饭。 粒粒这两天超级不痛快,新换手的输单工作无聊至极,全是商品名和数字,每天采购部递给她当天的采购单,她负责次日输入电脑。虽没人监督,却难以偷懒。关键是,一成不变! 因为讨厌新换的工作,粒粒连公司也不想多呆,下班就走。她宁愿在宿舍等大贝姐姐。而朱贝妮碍于“总经理助理”的头衔,总得等总经理要走了她才方便走。下班加班个半小时、40分钟,实属家常便饭。 朱贝妮连甩都不需要甩粒粒,粒粒自动就逃走了。 何美丽逡巡在写字楼大堂——她也不愿意在办公室内等——看网络小说。等了半小时,终于等到朱贝妮。 “怎么了?”朱贝妮一脸关切。 “嗯?”反倒被问的人不明就里。 “你看上去很慌乱。” 何美丽摸摸自己的脸。是的,她心里有些乱。听朱贝妮这样一说,变得更沮丧了。 “哎,我好讨厌杨薛蝉哦。”何美丽发嗲一样婉转抱怨。 朱贝妮一脸惊奇:“你心动了?” “哪有!”何美丽反驳。 “你说话的腔调变了,甜蜜很多,抱怨听上去就像发嗲。说话时的小表情也很丰富。一看就是恋爱了。” 何美丽再次摸自己的脸:“好烦,好烦啊。” “要么就顺势而为呗。反正你也在空窗期。”朱贝妮哈哈笑。 何美丽嘟着嘴巴。心想打死也不去边疆,却不愿明着说出来。眼睛一转,耍赖道:“人家才不是为他烦恼,人家烦的是缺钱。” 自从受季峰蛊惑买了新手机,何美丽看一次手机后悔一次,厌屋及乌,对苹果都要粉(丝)转路(人)了。尤其最近股市低迷,账面上的钱每天都在缩水, “以前听你说陈小西炒股票,炒得怎么样?”何美丽问朱贝妮。 朱贝妮一脸茫然:“他从用‘炒’,他说他是老老实实做股票。他沪深股和港股同时在做,说什么对冲,沪深股跌港股涨;港股跌沪深股涨,可以保证不亏钱。我就听不懂了,这边涨的那边跌下去,怎么赚钱呢?” 何美丽歪头看朱贝妮,看得特别认真。 朱贝妮想了想,又补充道:“他有5个账户,每个账户有20支以上的股票,说是分散风险。可我想,这支股票赚来的钱,被那支股票亏掉了。到底怎么赚钱呢?” 何美丽大吃一惊:“那得多少钱!” 朱贝妮摇头:“不,不,不需要很多钱。每只股票只有1000、2000块。他引以为豪的,不是数额,而是思路。他要用做基金的方式做股票。” 何美丽却别有重点:“炒港股,账面资金必须不少于50万才可以开户。” 朱贝妮愕然。后知后觉如她,也会默默算一下,5个50是多少。 何美丽又叹息又摇头,笑道:“傻瓜!” 第154章 初投在美国 (感谢“布衣小师弟”的飘红打赏!) 陈小西坐在梁昉的办公室,对办公室的精致装修毫不在意。 梁昉对林肯公园之夜印象深刻,不觉推测合伙人之一陈小西可能是个经商好手。约陈小西来,是想询问Bunny酒吧的运营情况。既然自己现在做风投,有心靠资本分一份羹。 进入主题前,梁昉随口询问陈小西是否热爱理财。没想到,一直客气到心不在焉的陈小西,忽然眼睛亮了。 “比起做实业,我更适合做投资。我隐约觉得,有一天,我会成为中国巴菲特。”陈小西说这话时很平静,神态恬淡。 梁昉一向欣赏敢于自大的人。听了陈小西的狂言,她忽然生出一个想法,也许可以跟陈小西联手。 倒不一定为发家致富,仰仗父亲,她已经够富了。她只是单纯欣赏陈小西,欣赏他的不急不躁,不卑不亢。 正如旅游的快乐除了看美景,还在于跟谁同行。做生意也一样。尤其像她,为了精神寄托而做生意。 于是,梁昉将酒吧运营往后排:“我能有幸聆听你的投资经历吗?”她想进一步确认自己的想法。陈小西若不屑于细说,说明他对她缺乏认同。她不会费周折游说、勉强。陈小西若夸夸其谈,只能证实她看走了眼。 陈小西垂下眼,想了几秒钟,自己先轻笑起来。一直仔细观察他表情变化的梁昉可不觉得这是好兆头。 “你真的想听?” “想!” 陈小西脸上呈现温柔的神色,像回忆初恋情人一样,连声音都平增几分情感。 陈小西自言,一开始不知道看财务报表。只看公司所属的行业,公司的概念,觉得新颖的,就尝试去买。他人生的第一支股票选了一家上市的世界首家纯网络银行,Netbank。纯粹是欣赏这种新趋势。 Netbank20美元一股,陈小西花1000美元,购得50张股票。很不幸,这家公司倒闭了。人生第一股,成了废纸一张。陈小西学到“即使是银行,也不保险”。 此后又花了1000美元买了一家在美国上市的中国小灵通公司,没想到后来蜂窝技术被移动网络取代,小灵通公司的股票一路下跌,从初买时50-60美元一股,降至5、6块钱一股,被他卖掉。如果没有卖掉,最后的结局也是破产、一分不值。 此后又实践了几次所谓的概念股、政策股,最后都不能善终。可以说,最开始的投资都以近乎全军覆没收尾。 梁昉忍不住:“这样劈头盖脸的打击之下,你怎么还有勇气再买?” 陈小西愣了一下:“我是做好亏损的准备才投资的。所以我不算被打击,只是被证实。” “证实什么?” “证实这个选股思路不对。” 梁昉微微笑,越发有兴趣听“心路历程”了。 陈小西自言失利了几次,开始学习。看了很多网站,学投资应该怎么做。学到的最大经验是,买一个指数基金,跟着指数走,指数至少是不可能破产的。第二大经验即是要买分红率高的大公司。 他把学习用以实践。查财务报表,的确很多公司分红率很高。又花了1000美元,买了其中一个,即万宝路,它有10%的分红。赚多赚少不说,至少不再两眼一抹黑,且基本不亏钱了。 除了跟着网站学,他自己也会琢磨。当时巴菲特已经有“股神”之名。他去看巴菲特的持有股票名单,但凡是亏损的,都去买。理由是,如果巴菲特的股票是赚钱的,那么就意味着他在以更低的价格在买入,将来赚钱的空间就更大(解释:巴菲特是长线投资,不会马上把他手上的股票马上卖掉)。按照这个思路,他买了USBank Corp(银行)和Conoco Phillips(石油公司)。这两公司好像都不咋滴。陈小西的结论是:巴菲特也有失误的时候。 2006年,陈小西在新泽西一所名不见经传的州立大学读大二,那一年黄金从1000美元一盎司逐步下跌,跌到600美元的时候,他买了3000美元的纸黄金。 “这算是我个人独立决策下,赚钱的第一笔生意。” 回忆往事,陈小西微微笑。个中的得意之情,难以言喻。同学们要么由家长付学费,要么贷款付学费,要么辛苦在餐馆打工赚零花钱,他已经开始用投资赚钱。 梁昉点头:“你什么价位卖掉的?赚了多少?” 陈小西:“我没有卖掉它,现在它还在我美国的账户上。” 梁昉:“额……好吧。” 原来美国的交易费很贵,它不是按比例,而是按次数。这样很不利于小户。 陈小西举例他用过的一个网上交易系统,每做一笔交易扣5美元交易费。回国之前,他开始收拢投资,把所有的银行账户和股票账户都转到花旗银行。花旗银行每一笔网上交易费用是24.9美元。回国之后,陈小西的这些美国股票账户就没有动过,一是因为交易费高,二是因为一旦赚钱就需要缴税。 2015年12月,陈小西离开生活十年的美国,决定回国。 很多亲戚、同学、朋友纷纷为他这一决定惋惜。很多人认为美国比中国好。但他不这么看。 陈小西说,自己在2008年经济危机爆发前就感受到美国在走下坡路。 生在商贾之家,梁昉自然记得2008年波及全球的美国经济危机。对于陈小西事后诸葛的说法,她不置可否,要知道那时候陈小西还只是一名大三的学生,足不出校园才是他生活的常态。 似乎感受到梁昉的半信半疑,陈小西便把做判断的过程说了出来。 从大二开始陈小西热衷打网球,跟一位华人老师一起做网球搭档。老师在美国各个地方买房子。有一天,老师跟他说:“美国经济马上要不好了。”他问老师怎么得来的。老师说她定了一个“房子断供-银行拍卖”的推送。发现推送的内容越来越多,由此老师断定美国的经济马上要不好了。 陈小西解说:“2000年以后,美国经济下滑,泡沫破产,股市低靡。为了刺激经济,国家下调利息。利息降了之后,房价开始暴涨。房市越涨,越吸引投机的人。打网球的老师也是这种情况下不断买房的。 要知道,美国人跟中国人很大的不同是美国人借债很多,很多人工作很多年还在还学生贷款、车贷款,如果连这么重要的房贷都断供了,那可以想象他们背负了多少债务!” 梁昉:“这么说,是你的老师发现了美国在走下坡路。” 第155章 坐而论股道 陈小西点头,若有所思之后马上又摇头:“我个人也有类似体会。那时我大三即将结束,开始为毕业后留美工作做前提准备。我做了一些调查,万一我毕业后想工作两年再回国的话,我需要确认我去哪个州找工作。 记得我那时我看过一篇文章,文章上说美国的中位工资是2w美元,硅谷中位工资是4w美元。我打算去硅谷寻工作。后来又发现,美国的中位房价是20w左右,而硅谷的中位房价是50w左右。感觉顿时不好了。在美国看似赚很多钱,但购买力有限,即使是高薪的硅谷,意义也不大。 我的老师得出‘美国经济在走下坡路’之后,并没有改变她的过往生活,对她来说这个结论只是一种看法;我得出‘美国经济在走下坡路’后,便决定我一定会离开美国,我认为这是一种事实。” 梁昉不觉轻笑一声,为陈小西的认真到可爱的较真态度。笑声中有认同,同时也不乏欣赏。 2008年,美国经济危机爆发。同年,陈小西被保送为本校的硕士研究生。看在学费全面,外带全额奖学金的份上,陈小西接受了。 美国经济危机最后导致在美国有150年历史的投资银行莱曼兄弟倒闭。陈小西从中学到了:自己的预判比外面的专家宣传更值得信赖。 “这对我日后的投资大有裨益。”陈小西说。 美国的硕士研究生多为两年制。陈小西因为一贯成绩优异,加上对所读专业“环境保护”又兴趣缺缺,于是干脆花更多时间揣摩起股票经来。 2006年得出“美国经济在走下坡路”之后,2007年,与想方设法毕业后留美的留学生不同,陈小西已经拿定主义,毕业后回国发展。因此利用放假回国探亲的时间,在上交所开了股票买卖账户——只是没想到,2008年被保送读研。 他初步的打算是买20个股票,涨10%就卖掉。 哪知一入股市,就面临一个牛市。2007年头上,还有市盈率在10左右的股票。到2007年5月份,市盈率20以下的股票统统没有。这时候股指已经翻了个倍,从2600点涨到了5000点。 牛市里股价涨得很快。虽然他买的股票水涨船高都赚钱,但这种钱赚得有些心虚。看着日益升高的股价,他胆怯了,不太敢买,所以并没有真的买够20个股票。 这时候,陈小西发现一个现象:股票涨的时候,债券日益下跌。“对冲”的想法,第一次在头脑中诞生。 当年有种分离式的可转债,5年期限,利息只有1%,但是买债券,会白送权证。有人在权证上赚了钱,就把债券贱卖。100元的面值,陈小西买的时候只花了76元(5年到期仍旧会支付给100元)。他认为这是个稳赚不赔的买卖。 他打算每跌0.25元,就追加买一些。没想到后来它一路跌,跌到71元。他因此买入很多。 2007年,股市最好的时候,他的股票资产只占了总投资的15%,剩下的都是债券。 2008年,当股票达到6124点以后,一泻千里,跌到1600,跌去80%。那些追进去的人连退出的时间都没有。在股票跌的时候,债券一直在涨。因此股市跌的时候,陈小西的资产并没有随之跳楼。 “我跌了12%。”陈小西准确报数。 后来,陈小西看到巴菲特说过这么一句话:“别人赚钱的时候,我也赚钱,我尽量赚得跟别人一样多;别人亏钱的时候,我也亏钱。我肯定比别人亏得少。”心意大动,从此视巴菲特为知己。 2009年,股指从底部的1600点,涨到了3400点,粗略算涨了100%。那时候,很多人还没有从6000点的灾难中恢复过来,陈小西已经赚了50%。 这个经历,让陈小西得到了股市上的第一个经验之谈:股票和债券是对冲的。它们涨跌是相向的。作为投资者,你总是去买便宜的那一个,卖掉贵的那一个,这样你就可以保证立于不败之地。 梁昉忍不住,终于开口问:“如果我没记错,你说过你家境普通。我猜想你最初投资的钱都是你个人在美国打工赚来的。那时候你有多少钱?” 陈小西耸肩一笑:“我的家境和你的猜测都是对的。不要问我具体有多少钱,多少钱不重要,重要的是百分比。” 梁昉心中一动。那时候大哥给自己200万,自己嫌太少,大哥说的也是这句话:“不要在意金额,要在意回报比。” “请您接着说。”梁昉不觉用了个“您”。 陈小西说他的第二个经验是——用前辈理论指导实战。 为了研究怎么投资股市,他特意买了一本巴菲特推荐的股票投资入门书,叫《一个聪明的投资者》。是巴菲特的老师在1934年写的。 这本书的第一个章节就谈了如何投资债券——因为这是一个风险相对较小,收益相对有保证的投资。 后来,他又看了巴菲特的《滚雪球》。巴菲特的投资有个关键词:净资产。把公司统统卖掉的钱,就是净资产。如果我买进的价格低于净资产,即使股票不涨,把这个公司统统卖掉,价差就是利润。巴菲特说他要买股价低于净资产的公司。那就意味着,稳赚不赔。 陈小西更加细致地查上市公司的财务报表,发现居然真的有股价低于净资产的公司。 “我相信有很多种方法可以做好股票,但每一种方法都需要一种性格做依托。就我个人而言,在实际做股票的过程中,对巴菲特的很多说法,有了深刻的体验。 股市是动态的,过去的经验没法原搬照抄。但是那些经过时间检验的理论,尤其是基于相似性格的成功者说出的理论,是非常有指导和借鉴价值的。”陈小西总结。 这个总结让梁昉不觉也想笑。她认为陈小西完全有理由狂妄,因为他的成绩超出了常人。但是,一反常态,他反而更谦虚。梁昉只想笑问,这里面有几多虚伪。 第156章 贝基金草创 美国这样定义熊市:从道琼斯指数的最高一点,下跌20%,熊市就确立了。如果以此为标准,那么中国熊市年年有。中国股市震荡得比较厉害。 陈小西心血来潮,把整个股市从1991年到2007年得股指全部查一遍,发现每三年有一次上证指数上涨100%,根据这个规律,他给自己定一个目标,投资每六年上涨100%。 “到目前为止,我认为这个假设在实践中是可以实现的。因此,我第三个经验是:熊市年年有,牛市不遥远。这个经验对投资信心来说,很重要。”陈小西道。 谈完理念,进入实操阶段。 在具体选择股票的时候,陈小西找营运状况好的,市盈率低的公司去买。2007年跌下来的和2008年熊市里,符合这个标准的就是钢铁公司、机械制造公司。 2009年股市复苏,第一个开始涨起来的,就是机械制造类股票。接下来涨的就是钢铁。基本上,市盈率从6涨到20以上。 “一般我赚钱从来不问为什么。不过事后回过头想,还是蛮有意思的:它很符合常识。中国为了刺激经济,政府进行4万亿投资,国家投资无非是基础建设居多。推土、挖掘等机械制造类理应第一个收益,紧随其后的就是钢铁。” 2009年以后,股票高涨,债券暴跌。陈小西的经验一开始启动。最后的格局是15%的股票,85%是债券。在2009年年底股市又跌的时候,经验一生效,既帮他降低风险,又帮他赚钱。 这三年的经历让陈小西得到第四条经验:市盈率是验金石。 梁昉接触过股票,知道市盈率是“市价盈利比率”的简称,由股价除以年度每股盈余得出。每股股价与每股净资产的比率则被称为市净率。 梁昉不由发问:“市净值和市盈率,有时候两个指标不完全一致,哪个指标更重要?” “我曾经听过别人讨论公司的价值为何,讨论的结果是认为一个公司存在这个世界上的价值就是它的赚钱能力。如果把赚钱的能力量化,就是市盈率。因此,在我心中,市盈率的重要性要比市净值更高一些。” 梁昉点头,思考了一会儿,再问:“你所依赖的数据都来自财务报表。众所周知,财务报表不是100%真实。”言下之意是,不真实的财务表表还有参考意义吗? “我也并不寻求数字的每一个细节真实。当大家都有水分的时候,横向比较,找一个各行业中相对好一些的那个公司,有水分的数字也是有参考价值的。 何况,财务报表做假,被扭曲,把利润写高或写低,都只能为了某个目的短时期内造假,很难长时间一直造假。审计公司自己的风险太大。不会一直默许公司这样做。”陈小西侃侃而答。 梁昉再做思考状,最后发问:“我决定投资做股票,最开始需要多少钱?” “成为一个投资者,并非只在钱足够多的时候才能做。投资回报是看比率,而非多少。何况钱的多少是相对的,你把你的钱分成够多的份,钱就够多。” 听到这样的回答,梁昉眼睛一亮。同时又有些哭笑不得。有钱的她还是第一次听人牛气哄哄地说“钱分成足够多的份,钱就足够多”。 “那么我们是不是拟个合同?”梁昉问。 陈小西一滞,有些不确信地反问:“你是说你投钱给我,让我做股票?” “嗯哼。” 陈小西哑然失笑:“这是你找我来的目的?” “并非。一开始我想投Bunny酒吧的。你打动了我,我便改了主意。” “我并没有打动、说服你的意思。外面有很多人,对股市自有一套且每每获利。”陈小西言辞间拒绝意味很明显。 梁昉才没有那么容易气馁:“的确。好些人重金买一两支股票,并且赌对了,从此一飞冲天。但他自己却不敢深信必然能赢。不然,早将全部资产投入股市,赚得盆满钵满了。而你做的,是建立在财务数据之上的价值投资。你不靠投机,不凭运气,对收益更有信心。证据就是你将所有流动资金全部放入了股市。” 陈小西沉思一二,最后好似下定了决心:“好。看在我们朋友在先的份上,我勉为其难接受吧。协议我拟,条件我开,名字我命。” “那我——” “你嘛,就负责出钱和拿回报。” 梁昉起身,伸出纤纤玉手。陈小西连起身都没有,虚虚地抓住梁昉的手随意地摇了两摇。 “上周六你怎么没有去他们的同学会?我以为你去才跟着去的。”正事落定,梁昉的八卦心又起。 陈小西目光忽然飘忽起来,打了个哈哈,什么也没有回答。 “你们俩吵架了?”梁昉更想笑了。在她心中,陈小西随和又大度,朱贝妮温顺又讲理,这样的两个人吵起架来是什么样?梁昉想不出,只觉得好笑。 “要是吵架就好了。” “冷战?” “差不多吧。”陈小西很是无奈。 “我帮你出个主意。别想着教训人,别想着说服人。什么时候你心中翻过了这个篇儿,你就当没事一样去找她。该怎么过还怎么过。就当冷战的事情就没有发生过。朱贝妮是个聪明人,即使是聪明人,很多事情也需要时间去感悟。” 陈小西两手枕在枕后,玩味了一会儿,开口却是:“名字就叫贝基金,等我发你具体内容。” 看看午餐时间到了,梁昉邀请陈小西共进午餐,陈小西自言还有要事,需要先走一步。梁昉一向爽朗,不会在小事上纠结。两人在办公室门口挥手道别。 林琳从背后谈出口,长出一口气:“这下我放心了。” “嗯?”梁昉心中些许不快。林琳这话,好像怀疑她和他在办公室内不轨一样。不过她并没有将生气表现出来,新伙伴之间是需要磨合的。 “我还当你开公司闹着玩,原来真的会做事情!” 原来放心的是这个。梁昉羞涩一笑,伸出手在林琳肩上轻拍一下:“谈了一上午,又累又饿。走,吃饭去!” 第157章 焉知有黄雀 上班赚钱是出卖劳动力。 不上班,但需要做很多事情才能赚到钱,只能算是自由劳动者。 而投资者,是让钱为你赚钱。你花的劳动越少,你越像一个投资者。 陈小西还有一个心得没有对梁昉讲,那就是大道至简。成为一个投资者,也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难。把要做的事情之中的道理想明白,一旦想明白了,事情就简单了。 人们怕股票跌,怕被套,怕亏钱。 仔细想一想,大家既然喜欢双11打折,股票下跌就相当于股票打折,这时候投资者应该欢欣鼓舞地大量买进才对。正是巴菲特所说:“别人贪婪的时候你恐惧,别人恐惧的时候你贪婪。” 所谓的亏钱,只是账面亏损,并不是真金白银损失了。譬如你买债券,今天95块买进,明天跌了,只剩90块。一般人会对自己说,亏了5块。其实并没有亏5块啊,只是少赚了5块。不亏很重要,少赚不要紧。想通了这一点,心里就安定了。 再说所被套。股市里投资的钱本应是平时不会用到的钱。不把现金流的钱绷紧到极限,被套与否就不重要了。反正是闲钱。今天被套的时间,明天会成为获利的空间。只要国家安稳,经济发展,股市就会熊市之后来牛市。 买股票就是赌将来。 将来你是永远不知道的。你能做的就是根据现有资料预判。判断越接近事实,你越能挣到钱。 在陈小西看来,股票就是全世界最大的成年人游戏。玩的是真金白银,因此更激动人心。 虽然他极度热衷这款成年人游戏,梁昉提出合作时,他的第一反应却是拒绝。 缘何心生拒绝?陈小西追问自己。 原来是怕有纠纷。 发现问题用数十秒,解决问题仅用十余秒——只需他来列投资协议就好。 从梁昉公司出来,陈小西倍觉轻快。倒不是意外来的商机,而是找到了这两天心结的解决办法。 拒而不见朱贝妮的这几天,陈小西情绪一直在坐过山车。脑中有两个小人人,一个说撒手吧,你没开口,人家已经拒绝。一个说,爱恋怎能止于暧昧,死也死在表白后! 两个小人人没有争出个胜负来,陈小西先沉不住气了:朱贝妮还是那个朱贝妮,改变的是自己,怎么无端就迁怒到她身上,把一周一次的口语对练停掉了呢?! 今日又听梁昉一席话,更加确认一团乱麻应该止于自己。 等不及回到家,陈小西半路停下给朱贝妮打电话:“嗨,再过半天就国庆了。你有什么安排吗?” “公司组织我们去长岛玩哎。好兴奋!明早出发,5号回来!”朱贝妮一如最初,毫无芥蒂他这几天的冷淡。 陈小西无数的话堵在喉间,憋了好一会儿,脱口说了一句话。说完半晌,自己才意会到自己说了什么。 “可以带家属吗?” 朱贝妮不知所措。她倒是听得一清二楚,直觉告诉她这是一句隐晦的表白,理智又会怀疑电话里随意脱口而出的轻率表白不是师父的风格,于是静悄悄将手机贴耳边等着对方再说些什么。 陈小西在电话这头正后悔自己的情不自禁。听朱贝妮沉默,便自欺欺人以为朱贝妮根本没听清,慌乱间,他又听自己说:“好,等你回来。我去接机。” 朱贝妮心砰砰跳。师父说要来接机。明明不需要,他说他要来接机……她嘴张了张,只说了句“好”。 其实想说的远不止“好”。只是头脑中怎么也摆脱不了偶然得知的5个50万。因为这组数字,自己的任何举动似乎都贴上了“恋金”的标签。 两个人挂断电话后,都改变了原来的心境。陈小西变得斗志昂扬,他已经下定决心:死也要死在表白后。朱贝妮变得忐忑煎熬:师父跟以前不一样了,是摊牌以后停止口语学习?还是……朱贝妮不允许自己再设想下去。 陈小西匆匆回到Bunny酒吧。 原以为白天这会儿酒吧会空无一人,没想到开门后一瞥之下发现有人挺尸一样躺在卡座间的茶几上。 陈小西走过去看,是笑得朦胧又梦幻的土思源。他眼睛看着凑上来的陈小西,眼神却有点不聚焦。 “你嗑药了?”陈小西有些吃惊。 “我恋爱了。”土思源傻笑依旧。 “你不号称一直在恋爱吗?” “这次不一样。这次是我爱上了别人。” 土思源朝陈小西伸出手,陈小西便就势拉他一把。 “你怎么睡在这里?” “她在这里更容易高潮。” 陈小西没好气,懒得再跟土思源讲话。没想到土思源尾巴一样跟过来。 “全世界跟我换,我都不换。”他没头没尾说一句,陈小西却准确体会了他说这话时的表情 “Enjoy it!”陈小西倒转身,衷心对土思源说道。 “你的确应该感谢我恋爱了。”土思源拍拍陈小西的肩膀,自己歪歪斜斜走向酒吧的大门。 “这样你的朱贝妮就安全了。”土思源靠在酒吧厚铁门上,笑得像个二傻。 一直躲藏在吧台内的朱弘心揪到嗓子眼。深怕陈小西多问一句,火烧到自己身上。 陈小西不屑地一笑了之,想当然地以为土思源在炫耀个人魅力。 见陈小西不感兴趣,土思源也懒得再说什么。他得意洋洋地转身出门。厚铁门“吧嗒”一声锁上。 陈小西往办公室内走。 朱弘竖耳倾听,觉得陈小西拐进了办公室,甚至听到办公室的门关上的声音后,才蹑手蹑脚,往厚铁门方向走。 走到一半,总觉得背后有一双眼睛盯着自己,慢动作回头,当场吓傻。陈小西双臂抱在胸前,看他看得有趣呢。 既然被发现了,朱弘便站直了身体。 “这是你跟我之间的秘密,千万别告诉吐司男!”朱弘觉得有必要跟陈小西要一个保证。 “还是当你一个人的秘密吧。”陈小西摇头。往办公室方向走了几步,还是忍不住扭头披露个人态度:“你可真龌龊。” 第158章 目标滚床单 朱弘急了:“不是你想的那样子!我喝多了,都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进来的。我才是无辜被打扰的那个。既然酒醒了,光线又正好,小电影又送上门……天时地利人和,我也不过是顺势而为,绝非你想得那么龌龊!” 陈小西摆摆手:“记得把门帮我拉上。” “贝基金”的细节在陈小西脑海中翻腾。陈小西在电脑前,噼里啪啦敲击键盘,一行行字在屏幕上滚动出来。 梁昉吃饭回来,收到一封来自陈小西的电子邮件,名为“贝基金”的电子邮件。 贝基金投资协议 一,投资策略 本基金严格按照价值投资理论投资中国国内的上市公司发行的股票债券等有价证券。在重点确保资本安全的前提下获取收益。 二,投资管理与利益分配 陈小西为基金管理人,决定资金调配和投资目标。管理人和投资人共担风险,共享收益。基金每年按投资业绩分配收益: 〈0%,管理人用自有资金补足亏损资本; 0%-5%,所有收益归投资人; 〉5%,管理人可以获得投资人高于5%的收益部分的50%。 三,投资规则定义 投资时间不低于3年。 管理人梅奶奶如实向投资人发表投资业绩。投资人有权向管理人索取资金流向细节,但不得干涉、不得中途提取或增加投资资本。 管理人:陈小西。 梁昉思量一二,把邮件转发给闺蜜团。她有个不成形的想法:既然父亲给的不多,需要的时候就可以拉上闺蜜。眼见闺蜜们沉迷声色,是否有闲功夫想点赚钱的事,梁昉心中无谱。所以事情她也只做一半:只发邮件不提醒,也不讨论。至于结果,随缘呗。反正经商只是培养爱好。 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凯瑞A秒回:“你投多少?” 梁昉只有200万,既然要笼络未来合伙人,她准备投给陈小西一半。于是回凯瑞A:“100万。”同时抄送给萨曼达A和萨曼达B。 唰唰唰,三封邮件几乎同时到达。每封都极其简明扼要。有的说“me too”;有的说“+1”,有的说“跟你一样”。就这样,梁昉在电脑前动动手,轻松勾到300万,加上自己的那一份,“贝基金”成立伊始,资金共计400万。 梁昉感觉很好,她觉得今天班就上到这里就好。电话招来林琳。 “小林,明天就国庆了。下午提前下班。7号是周日,你就8号来上班吧。” 林琳的眼睛一次比一次睁得大,老板轻描淡写,就给了两个福利。 “我先走了。你善后。” “好!关机、断电、关门窗!” 梁昉出门习惯性戴上墨镜。抬腕看看时间,离男朋友许文衡下班还有三个小时,决定先去做个SPA。 梁昉最近钟爱的是喜来登度假酒店中的蔓达梦水疗(Mandara Spa)。蔓达梦水疗推出的“清秋美肌”套餐昨天上市,她今天来尝鲜。 套餐包括15分钟花瓣足浴、30分钟玫瑰身体去角质、45分钟海藻纤体体膜和60分钟芳香按摩。全程两个半小时。费用过千。习惯享受,尤其钟情洗澡的梁昉最不在意的,就是价钱了。 “清秋美肌”疗程的主打使用产品是玫瑰。这种让法国皇后Marie Antoinette情迷一生的花卉,除了拥有令人无法抗拒的独特香气,还具有强大的美颜功效。现代科技则证明玫瑰花能有效平衡情绪及荷尔蒙的分泌,帮助消除皱纹,增强免疫力,提升人体的精神状态。 梁昉洗完花瓣足浴、用玫瑰花粉身体磨砂去过身体角质后,俯趴在美容床上,呼吸着玫瑰花的芬芳,有些昏昏欲睡。 按摩师用从海洋中提取的纤体海藻为梁昉做身体深度清洁。再次淋浴之后,最得梁昉心的芳香按摩开始了。梁昉选了最爱的橘之风味芳香精油。 比起那些动辄以高科技为噱头的理疗,梁昉更钟情纯粹的手法和技艺。至于是传统泰式按摩、瑞典式按摩、巴厘式按摩,还是夏威夷Lomi Lomi按摩,梁昉倒不拘泥。 梁昉忽然清醒起来的时候,不迟不早,按摩刚好结束。 从美容床上下来,从头到脚,有焕然一新、心旷神怡之感。 恰恰好,许文衡的电话打进来。梁昉更是倍觉惬意。 “今天我早下班半小时,想请女朋友吃个饭,赏脸吗?”许文衡在电话里犹如耳语,低沉的声音分外撩动心弦。 “赏!”梁昉仪态万方。 约好了时间和地点,梁昉换上从车内取出的备用换洗衣服。在黑色蕾丝露背小礼服烘托下,梁昉恬静里透着张扬,沉默中尽显性感。 梁昉和许文衡自恋爱起,就一路甜蜜。梁大小姐直爽急躁,爱得热烈,恨得突然,不懂她心情的人,甚至觉得她喜怒无常。然而许文衡却可以宠她宠到她没脾气。 即使有那么一两次许文衡越俎照顾别人女朋友的意外之举,梁昉对许文衡仍旧极度满意。只一件事,让梁昉每每想起,便心中隐隐不安。 可这件事,又极不便为外人道。 梁昉只好每次都明里放松,暗中努力,以求有所突破。 这一天,做好SPA的梁昉精神抖擞,像是被召唤的勇猛战士,她信心百倍,要一举实现她的目标——与男朋友滚床单。 梁昉要实现她的目标,并非因为她是萨曼达式的欲女,只是因为萨曼达们一贯坚信食色性也。若有坐怀不乱的柳下惠,只能说怀里坐的,是提不起兴致的。不然就是该柳下惠身心有问题。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没有不渴望越矩的爱情。除非双方都是虔诚的教徒。事实上,梁昉和许文衡都是唯物论者,信仰无神论。 梁昉是凯瑞,重情胜过性。只是耳濡目染久了,不免也受到影响。等她忽然发觉许文衡就是柳下惠时,面对他的克制不越矩,她内心感受到的,不是感动,而是恐惧。 事出反常必有妖。 要么自己不是许文衡的菜,要么许文衡身心有问题。 无论哪一种结果,梁昉都无法接受。 傲娇的梁昉无法将这个话题铺到桌面上讨论,但是,挑逗么,谁还不会! 第159章 计划变滑稽 梁昉驱车去接许文衡。 许文衡腿伤已好,遵照女朋友梁昉的安排,正在考驾照。准备驾照到手就买车,至于牌照,梁昉说包在她身上。 考虑到梁昉喜爱西餐胜过中餐,许文衡定的是世界西菜之首的法式大餐。就许文衡个人的看法,法式大餐中的仪式感比食材本身更烧钱。食不厌精的时代,法式餐的特色便成了“贵”。 特别的日子,只选“贵”的,不选“对”的。这是许文衡今晚选拉·埃菲尔餐厅的原因。今天是他和梁昉相恋6个月的日子。 梁昉早已习惯法式餐厅的精致与奢华。不费多少时间,她点了一份巴黎龙虾,叫了一杯白兰地;许文衡毫无新意地点了一份牛排,配了一杯白葡萄酒。 面对面坐定,梁昉的好戏开始了。 她褪掉鞋子,用脚趾头准备上下抚摸许文衡的腿,可是只摸到桌腿。 她微微离开座位,前倾身体,好使胸前沟壑更深,可是许文衡餐桌礼仪太好,目不斜视,两双眼睛不是跟她眼神沟通,就是在审视食物。 她侧过脸庞,嘟起嘴巴,用叉子叉块牛肉粒,作势要喂许文衡。许文衡的第一反应不是感动,而是尴尬。 她点名要品尝许文衡的白葡萄酒,喝酒的时候特别妖娆地眼光紧紧缠住许文衡,长大嘴巴夸张地啜了一口。递回杯子给许文衡的时候,发现口红残留在杯口,自己脸不禁一热。 梁昉有些气馁,于是放弃了小动作。 其实那时候她很有很多备招,譬如就餐完毕从餐椅上起身时,不小心跌一脚,趁他来扶,扑倒在他怀里,在他耳边喘气,说谢谢。譬如走电梯的时候,趁人不备将手插进纽扣空隙的地方抚摸他的胸。 可是气势已经消了,梁昉暗自叹口气,下回再战吧。 自从她老实以后,许文衡放松多了。 大餐吃到尾声。许文衡变魔术一般,从怀里掏出一个锦盒。 梁昉吃惊得睁大眼睛。她的惊奇,不是来自于锦盒,而是不知道他竟然备下了惊喜。 许文衡打开锦盒,一条K金镶钻手链被他捏起。 梁昉的焦躁,梁昉的疑心,梁昉的失落统统一扫而光。她眼睛里噙着泪水,心中的感动无人能说。她知道许文衡来自普通家庭,知道许文衡的消费观更注重“物美价廉”,可他还是为她买了蒂芙尼。 梁昉其实有一根完全一样的手链,是在美国纽约第五大道蒂芙尼店买的。只一眼,她已决定“喜新厌旧”,回家就把自己原先的那根拿给王姐请她送人! 梁昉递出玉手,看许文衡笨拙地帮自己扣上。等许文衡几经尝试,终于戴好抬头时,恰好看到梁昉的眼泪划过脸庞,无声滴落下来。 “这就感动了?”许文衡隔着餐桌握住梁昉的手,难得目光温柔如水,“是不是意味着将来的钻戒可以省了?” “想得美!”梁昉破涕为笑。同时抽回自己的手。情人眼里出西施,这根手链怎么看怎么美。 “到今天,我们相恋6个月整,183天。我想给你留点特别的印象。”许文衡坐真后,对餐桌对面的女孩说道。他是在解释为什么花重金买一根手链。 梁昉听在耳里,却别有一番领会。她还以为,许文衡这么久以来的克制,其实是希望“特别的印象”发生在“特别的日子”呢。 她忽然为自己过去一段时间的疑心疑鬼和急不可耐而脸红。 梁昉突然有些心慌慌,假如稍后他邀请或暗示自己跟他去酒店,自己是顺水推舟无障碍答应好呢,还是扭捏作态以退为进好呢? 梁昉看着镇定自若的许文衡,默默佩服起他来。打着鬼主意,居然还可以这么一本正经! 梁昉长吸一口气,终于稳住了心神。她决定了,既然许文衡喜欢一本正经的路子,她就投其所好,做出一本正经的样子好了。 时至这会儿,梁昉才体会到拉·埃菲尔的巴黎龙虾不愧为法国流传120多年之久的经典菜肴,龙虾华丽,肉质嫩中有筋道,芝士香浓,整体味道浓郁而不腻。 大餐吃完,时间近9点。梁昉已经开始心旌摇动。 许文衡挎着梁昉走出拉·埃菲尔,转头问身侧的美人:“你累吗?” 梁昉陡然漏跳两拍心跳,先慌乱起来。头摇得激烈又夸张。 “今天晚上,”许文衡凑近梁昉的耳朵,为了躲避马路上疾驰而过的各种车,“外滩国际梦幻灯光秀首秀,我们一起去看流星雨……” 梁昉将一腔紧张与激动,悄悄化作一声长吁,眼睛里的流光溢彩也慢慢平淡化。 “哦。”她说。 有的女生是视觉主导,看到粉粉嫩嫩或BlingBling的东西会兴奋得想尖叫;有的女生是听觉主导,听到海誓山盟就会感动得一塌糊涂。梁昉更像是触觉主导,这大概也是她热衷洗澡的原因之一。 浪漫的灯光秀并不能让她更投入。她由许文衡陪同,站在外滩最好的地段,看星星点点,看霓虹绽放,美好中带着平静。她在微凉的夜风中,依偎在许文衡的温暖怀抱里,在美食与白兰地的共同发酵下,竟然,睡着了! 等察觉到臂弯里的梁昉许久不动,许文衡低头细看,看得哭笑不得。 不是说女生见到浪漫的情景会兴奋吗?怎么他的女生反而乏味得睡着了?这件事要记着,国庆后要找乱出主意的助理Lynn好好质问一下! 许文衡瞄准不远处的条椅上刚离开一对情侣,连拥带抱,将昏昏睡去的梁昉移到条椅上,让她靠在自己臂弯内,自己掏出手机,开始百度附近最近的酒店。 查了几家又觉得不妥,太有趁人之危的嫌疑。 于是转而给梁佼打电话。梁昉不至于酣睡不腥,但他担心她不敌酒力,不放心她开车回去,想请梁佼过来把她接回去。 梁佼听后,非常积极,表示马上出发,半小时就能到。除了母亲,梁佼在家里最亲近的人,就是二姐姐了。 第160章 陪同去购物 梁昉生涩地睁开眼睛时,第一眼看到的是车顶。左右再看,原来自己躺在放平的副驾驶位置上。 梁昉支起身,赫然发现驾驶位上的,是弟弟梁佼。 “怎么是你?” “是呀,二姐姐。救美的不止英雄,还有亲弟弟!” 梁昉索性又躺下来。又一次,目标失败。只是这一次的失败并没有加剧她的焦躁。 梁昉轻轻抚摸手腕上的手链,相反,她平静很多。 许文衡送走梁昉,对着一片灯海些许走神。 他想起来,曾经有一个女孩,对萤火虫有不切实际的浪漫寄托。有一天,他告诉她,幼萤火虫其实靠吃掉母亲成长的。她不想相信,又觉得自己应该相信。要哭不哭的瞬间,咧着嘴对他说:“你真讨厌。” 如今,说“你真讨厌”的人,虽同城,已陌路。许文衡有一个夙愿,却与她有关。 ********** 说着要找房子租,何美丽却迟迟没动手。 每天勤于算计的,就是花掉了多少钱,还剩下多少钱,股市又缩水了多少钱。这天算得正起劲,门外有人敲门。 何美丽竖耳倾听,想知道门外是季峰还是胖婶——截至到目前,在艳玲住家旅店里,联系她的就他们俩了。 敲门声很轻——不是季峰;敲门人等待时很安静——不是胖婶。何美丽蹑手蹑脚往门口移动。自从冷不丁地接了何翼一个电话,何美丽就开始神经敏感。 “我觉得好像在呢,难道是我听错了?”门外的人自言自语,听声音一定是个甜美的人儿。何美丽好奇心起。她轻声回应:“来了。”又停顿些些时间,打开了房间门。 门外果然是一个甜美的人儿。一双眼睛水汪汪的,露出怯怯的目光。人还没有开口,就让何美丽有冲动答应她的任何要求。 “对不起。我好像挺失礼的。”门外年龄一定不超过24岁的年轻姑娘,忽闪着长睫毛,歪头对何美丽说道。 “没关系……话说你的美瞳是什么品牌?什么型号?好自然啊。”何美丽一眼看出门外姑娘出彩之处。自从美瞳面世,何美丽就做了它的疯狂粉丝。什么遮瑕霜、BB霜、口红、眼影,那都是锦上添花,唯有美瞳,才叫雪中送炭! 门外正绷着一口气的女孩忽然就放松下来,哈哈哈笑起来。 “好看吗?我昨天新选的。品牌型号我晚会儿拿给你看。”女孩子一开心,有些摇头晃脑。正笑着,忽然想起自己此行的目标。 “我想去买个包包,你可以陪我吗?” “咦?我?”何美丽有些意外。虽然她也很爱逛街,但从没有想过拉陌生人逛街。 “我讨厌一个人逛街,像孤魂野鬼。” “我也觉得一个人逛街怪怪的。”何美丽深有同感。 “这么说你答应了?太好了!我果然没有看错你!”门口的女孩很自然地在何美丽脸颊上轻啄一下。 何美丽有些愕然,但一点都不讨厌。 “不会花你太多时间的,我差不多已经有了目标。作为感谢,我请你吃晚饭!对了,她们都喊我玲珑。” 何美丽笑得有些尴尬,她可没觉得自己答应了。不过听到请吃晚饭,又想到自己国庆没有特别安排,算是顺水推舟默许了。 何美丽的同事们国庆组团去了山东长岛。她心疼2000块的飞机票,240元一天的食宿和落地交通费。一想到去5天,似乎看到红钞票们排队走向碎纸机……最终导致,这个国庆,她将孤孤单单,一个人无所事事。 玲珑拉着何美丽的胳膊:“我是回自己的房间等你换衣服呢,还是在你的房间里等你换衣服?” 原来玲珑当下就要出发。玲珑自言住何美丽隔壁,她原本有一个同住一室的室友,只是今天恰巧去医院看医生。而她又迫切地需要一个新装备,因为她今晚要去参加男朋友的生日Party。 “你刚说晚上请我吃饭。”何美丽一向别有重点。 “是啊。你辛苦陪我逛街,我当然要表示。哦。你说生日Party呀,那要晚上十点才开始呢。”玲珑靠在何美丽的门口耐心解释。 何美丽还有一个重点:这么便宜的住宿也能找个室友分摊? 玲珑与她,确实好像心有灵犀。左右打量一番,玲珑自言自语道:“这么大的床,只睡一个人有点浪费。你其实可以找个女生跟你一起住的。” 何美丽已经挑好逛街穿的衣服,准备到卫生间换。听玲珑这样说,心中一动。有心去网上广告一个来,又怕麻烦。暂时放在一边。 快速换好衣服。何美丽和玲珑一起去逛街。 “美丽!玲珑!你们俩搁一块一站,胖婶只觉得眼前金光闪闪!用你们小年轻的话说,那叫一个闪耀,不,耀眼!”胖婶喜眉笑眼地对从她眼前经过的女孩子们打招呼。 玲珑比较腼腆,只低头一笑。 何美丽挺开心,头一昂:“胖婶瞎说什么大实话。谢谢啊。” 玲珑果然大致有了目标,她带何美丽直奔环贸iapm商场。这座位于淮海中路陕西南路的商业区,借鉴的是香港apm商场的运营模式,地段、内部设计与引进的国际级品牌使它成为当仁不让的魔都时尚潮流购物新地标。 何美丽从来没想过到这里买东西。这里对她来说,更像是观光旅游的地方。 玲珑则不然,她驾轻就熟,来到miumiu专卖店。何美丽无意中看了一个包的标价,顿时不自在起来。 一个住不入流旅馆的人,花3000块买一个包? 如果不是因为不熟,何美丽保管直接把玲珑拖出来。淘宝上她收藏了两家包包店,款式新颖,质量用个两三年没问题,价格最多是1开头的三位数。 然而不管何美丽怎样心里剧烈活动,玲珑只管豪迈地甩出一张信用卡。买卖成交,服务员刷卡,连带对何美丽都热情起来。 从miumiu出来,玲珑对自己的新包包百看不厌,还请何美丽挎上,自己退后几步欣赏,夸赞之词,如滔滔东水。 何美丽本来觉得不值得,在玲珑猛烈的夸奖声中,无师自通地悟出一个道理:难怪女人那么热爱包包,原来包包真的可以于无声处替主人表达太多! 第161章 大牌包加持 虽然明确知道玲珑的溢美之词其实是献给包包的,何美丽还是趾高气昂起来,仿佛昂贵的包使她也昂贵起来。 “我忽然发现,这个包挺配你的。它跟你一样优雅、妩媚,充满女性的高傲气质。”玲珑对着包包夸了一会儿,忽然脸色一丝讶异闪过,怏怏不乐地自言自语了一句。 这句话声音不大,却好似点睛,让何美丽听得魂魄都要翩翩起舞。优雅、妩媚、高傲,每一个词都是何美丽致力于成为的形象。 “真的吗?”何美丽的声音有些发颤,足见她的兴奋。 “有缘难求。要么转手卖给你吧,我再去挑一个。价格嘛,购买价8折,算是我交你这个朋友的一点意思。”玲珑极其义气。 何美丽一边心动——8折哎,整整省了600块哎,等于赚了600块哎,一边沮丧——没钱,花2400块买个包,蛇精病啊。 何美丽摇头:“对我来说太贵了。” “你不把自己当成贵的,就没有人把你当成贵的。你认为自己不值得拥有更好的,你就不会拥有更好的。不要总想着节省,把自己节省成黄脸婆,你就真的不值钱了。”玲珑说起话来,杀伐果断。 这种观点跟何美丽一贯的主张极为吻合。朱贝妮不舍得买成套的护肤品,她就是这么教训她的。 只是,玲珑比她有气魄多了。一开始开门见到错以为的甜美小姑娘,瞬间化身御姐范儿。 “每个女人都需要一套压场的装备,相信我没错!”玲珑点着头,语重心长地对何美丽说,情真意切,何美丽感同身受。她也有压场的装备,只是跟玲珑相比,配置低得拿不出手。 同样是省钱住不入流旅馆的人,瞧人家玲珑,多舍得花钱砸门面!没有金钩,又怎么钓金龟婿! 何美丽心中有一万个声音,在呼唤她趁机接手。 玲珑看出何美丽的动摇,又明白她的高傲使她不肯表现得热爱贪小便宜,于是贴心一笑:“就这么说定了。走吧,陪我再去挑一个。” 跟随玲珑重新折回miumiu店,玲珑挑了一个更贵的,3890块。这一次,连何美丽都隐约觉得物有所值了。 回去的路上,何美丽和玲珑一人背一只昂贵的包包,走路都比往常更傲娇。 路过一家沙县小吃,玲珑手一挥:“我们晚上就吃这个吧。对不起,没钱请你吃大餐了,等我下个月发工资再补吧。” 纵情吃一顿也只要30块的沙县小吃,何美丽不要太熟悉!在节约的情况下,这里她只要6元,就能饱饱吃上一顿。 对于玲珑奢侈后的节约,何美丽会心一笑。她当下,也有“节衣缩食”的意念呢。2400元以红包的形式发给了玲珑,玲珑已经收下。原本就不多的存款,又猛烈地下滑不小的一段。 吃好沙县小吃,玲珑跟何美丽分开,说要去她男朋友的住处,提前送礼物去。 “没见你买什么礼物啊。”何美丽意犹未尽,大手花钱的感觉真的很爽。 “我就是最好的礼物。”玲珑眼睛眨眨。 何美丽心血涌动。曾几何时,她也如她这般自信。如今,往事不堪回首。何美丽笑笑,跟玲珑分别。 坐上公交车,何美丽忽然担心起她的包来,怕被挤到,怕被刮擦,怕被弄脏……各种怕之下,只好把它紧紧抱在怀里。 一回到住处,赶紧供在衣柜里。把衣柜的门轻轻关上,这才一颗心放肚子里。 面朝衣柜倒退到床边,坐在床边痴痴地看衣柜的门。忽然心痒痒,想细细看看新买回来的宝贝,于是又轻轻打开门,小心翼翼请出新宝贝,翻来覆去,爱不释眼。晚上的时间倒也因此很好打发。 临近晚上9点,朱贝妮从长岛发来微信。说早晨4点半起床,5点出发去虹桥机场,乘春秋航空2小时飞到蓬莱机场,花一小时到蓬莱码头,再花一个半小时坐船到长岛,最后由渔家乐接船,开20分钟到北岛小渔村,下午1点,终于吃上了海鲜大餐。 朱贝妮发来梭子蟹、海参、赖尿虾、牡蛎、海螺、扇贝……等海鲜的特写。何美丽发现自己一点都不羡慕。她有miumiu! 几天过后,旅游花去的大把钞票只剩下回忆。而她自己,却有一个可以随时拿出来“加持身份”的利器。何况,旅游花去的钱,可不止一个miumiu!怎么想,何美丽都觉得自己赚了。 唯一遗憾的是,一直忠诚扮演小跟班角色的杨薛蝉竟然无故蒸发。国庆前一天,他毫无征兆地请了一天假,因此错过公司兴之所至的组团游。放假后,公司朋友圈到处都在晒旅游,杨薛蝉却没有来电询问她,到底有没有一起跟着去。 哎,小鲜肉果然不可靠。何美丽幽幽感叹道。 重新将miumiu请回衣柜,何美丽心满意足伸个懒腰,准备洗澡睡觉。国庆第一天,就这么过去了。 第二天一早,门外想起急切的敲门声。 何美丽正站在海鲜饕餮宴前,摩拳擦掌,准备大吃一场。遗憾,尽管口水都流了出来,人却从梦中醒了。 何美丽带着懊恼,准备不分青红皂白对着敲门人发泄一通。 一开门,玲珑兴奋的小脸就凑了上来。吧唧,吧唧两声,何美丽的左右两颊分别被啄两下。 “你能想象吗?他送我一张信用卡副卡!哈哈哈,以后我有钱了!”玲珑笑得很张狂。 除了羡慕,只剩嫉妒、恨了。何美丽选择微笑着沉默,或沉默着微笑。 “今天说什么也得请你吃大餐!”玲珑道。何美丽还没来及同意,又听她说:“不过得等我去睡一觉。中午我要是醒了,我们就中午去吃;中午要是来不及,我们就晚上吃。就这么说定了。” 何美丽可不打算拒绝。一是解馋,二是省钱,三则当天又有了事情可做! “趁我睡觉的时候,你就挑饭店吧。千万别为我省钱哦。”玲珑走到门口,又回头。眼睛都快困得睁不开,声音却还无比兴奋。 何美丽心中默默飘过东方明珠夜的旋转餐厅。 第162章 玲珑的室友 季峰尾随胖婶走进地下室。 地下室灯火明亮,装修精良,几乎感受不到是地下室。 “事情进行得怎么样?”季峰询问胖婶。 胖婶伸出两根手指,比出了个V字:“一切顺利。玲珑已经出手,晚上轮到宝钗。” 季峰颠颠小跑过去,握起空心拳开始拍胖婶的马屁:“要说呀,还是你是顶梁柱。你要是退休了,我们要要喝西北风去了。” 胖婶翘起二郎腿,望着虚空,叹了口气:“我得为我的儿孙积点德。” 季峰殷勤地换另一边肩膀来捶:“润润妹妹还小呢,你就想那么远啦?” “20岁,不小了。转眼就要大学毕业了。毕业后从国外回来。我要是不在她回来之前金盆洗手,可没本事瞒得住她!” 季峰两只眼睛转了转,想游说又觉得两年还早,不急于一时。当下还是先把何美丽拉下水比较重要。 ********** 玲珑一觉睡到下午三点半,何美丽饥肠辘辘在隔壁房间等到三点半。等她再见玲珑的时候,饥饿的胃驱使她对玲珑百依百顺。 “就近吧。有家新桂皇朝,吃粤菜。上菜应该很快。”何美丽已经整装待发。 玲珑打个哈欠,瞄她一眼,目光落在坤包上:“你怎么没用昨天新买的包包?” “也就吃个饭而已,懒得拿进拿出了。”何美丽含混道。 何美丽闲闲地靠在玲珑房间的电视机墙上,看玲珑在半桌子的化妆品中熟门熟路地摸来摸去,不一会,就化好了妆。 等玲珑转回身,80分的容貌顿时无可挑剔,直逼100分。再戴上美瞳,绝世美人的形象隐约可见。 何美丽不打算这会儿开口询问玲珑美瞳,她要避免任何节外生枝,只想赶快填饱猫抓一样的胃。 忽然,乱成一团的被子在床铺上蠕动起来,何美丽以为自己饿花了眼,紧接着,一头黑乱发从白色被子中冒出来。 “妈呀。”何美丽吓得一叫。 玲珑淡定地回头看一眼,忍俊不住地笑笑:“忘了跟你介绍。我的室友宝钗。” 宝钗拨开乱发,露出巴掌大的精致小脸,神情倦倦地一咧嘴:“你好。我是宝钗。” “你好,我是住隔壁的何美丽。” “美丽。人如其名。”说罢,宝钗还要往被子里拱,被玲珑一把抓住:“起床啦。再不认真吃饭,你都要饿没了。” 的确,宝钗又瘦又小,好像还没有正式发育的青春期少女,只是那张些许疲惫与漠然的脸让路人自觉否定青春系的猜想。 宝钗起身换衣服,洗脸,化妆。全程都在沉默。 还好,没有用更多时间,她们三个人招摇出屋。 “美丽!玲珑!宝钗!你们仨搁一块一站,胖婶只觉得要盖过太阳的光芒了!”胖婶一副下巴掉了的表情。 何美丽留意到,宝钗没好气地转过了头,背过胖婶,翻了一只白眼在墙上。 何美丽心头一笑。说实话,她也觉得胖婶太夸张。 玲珑暴富之后,出门直接拦了一辆出租车,奔目的地而去。 何美丽脸上不动声色,心里却倍感舒适。她早已经确认,自己是享受派。 新桂皇朝最大的优点就是上菜快。风卷残云一通吃,三个女孩都笑了。原来她们还是有共通点的。 “既然到了徐家汇,我们去东方商厦逛逛吧。”玲珑提议。 “钱多烧手是吧?”宝钗冷言冷语。玲珑也不以为意,她悄悄贴在何美丽的耳边:“别在意,她就这样。” “刀子嘴,豆腐心?”何美丽悄声回。 “你错了。刀子嘴,匕首心。”玲珑回。 何美丽不觉多看玲珑一眼,想知道她是否在开玩笑,可玲珑一本正经。 宝钗领路,直奔东方商厦而去。玲珑便抽空对何美丽说了更多:“她有个哥哥,混黑道的。混不吝的,她也有点。但你别怕,她特讲理,不会胡来。” 何美丽点点头,心里已经跟宝钗画清了界限。宝钗果然不主动惹是生非,虽然她总是没好气的样子。 玲珑忍不住各种刷刷刷,看得何美丽羡慕得直咽口水。宝钗显得更焦躁了。 “你丫花钱买仇恨,是吧。赶紧跟我回家!”宝钗一巴掌拍下玲珑准备付的款,二话不说,拉着玲珑就走。 坐在回家的出租车上,宝钗独自笑了:“好吃莫过饺子,舒服莫过躺着。回家睡觉!” 总共十几分钟的路程,何美丽她们三个很快到了艳玲住家酒店。玲珑急切切撩开小细腿,往楼上奔。 何美丽走在最后一位,路过玲珑的房间时,玲珑热情拉她来看她新买的衣服。刚吃人家的晚午饭,何美丽只好答应。 玲珑在兴头上,只顾得炫耀,完全忽略了何美丽和宝钗的脸色。她从卫生间又试一套衣服出来,喜不自禁地对着何美丽和宝钗扭来扭去。 “怎么样?好看吗?” “你这身材,白瞎了这衣服。不说远的,她穿肯定比你好看。”宝钗横横地回答。 玲珑不服气,一定要何美丽来试穿。何美丽本来就心动,这会儿更是手痒痒。她有一双傲人美胸,一般来说,穿包裹得太严实的衣服,胸部会显得笨重。但拎在玲珑手上的这件V领白色蓬蓬裙,一看就是为丰胸而设计。 她还没有试穿,就能想象呼之欲出的喷血效果。 玲珑又劝一句,何美丽便起身去了卫生间。果不其然,衣服就像为她量身定做一样。她把胸部撑到饱满得无以复加,又不显得太霸道,为整体视觉效果起到画龙点睛的神奇效果。 玲珑低头看一下她的光脚,近乎自言自语:“要是再穿上细高跟,10cm以上的那种,就完美了。” 何美丽视线流连逡巡在穿衣镜前,她还从来没有穿过名家设计的小礼服,深深为如花似玉的镜中人感到激动。 听完玲珑的话,她一低头,发现地面穿衣镜前,正好摆着一双10cm以上的雅灰细高跟鞋。鬼使神差,她用脚尖把那双鞋拢到脚下,用脚尖摸索着套在脚上。 玲珑恰在那时转回身,对着何美丽轻轻“啊”一声。何美丽觉得,情不自禁地赞美胜过一切赞美的语言。何美丽正笑笑得看玲珑,一直蹲在椅子上剪脚指甲的宝钗,忽然柳眉倒竖,“腾”地站起身来。 不早不晚,“咔嚓”一声脆响,何美丽身体失衡,半坐半跌,跌倒在地面。 第163章 绝望的替代 何美丽揉揉脚脖,这才发现,是10cm细跟跟鞋底脱离了。 宝钗大喊大叫,被玲珑死命地拦着,这才没有扑过来。 “说吧,怎么办?”宝钗咬牙切齿。 “我没有想到……”何美丽怯怯地表达,脑海里翻腾的,全是“她有个哥哥混黑道”。她孤苦伶仃一个人拼搏在一个陌生的城市,最缺的就是安全感了。威胁当前,何美丽第一反应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屁话不要太多!你想没想到关我甚事!我的Dior怎么办?”宝钗人小能量大,在斗室内掀起愤怒的狂潮,连扑倒在地的何美丽都感受到压力。 何美丽原本要说“我赔的”,一听Dior傻眼了。结结巴巴问:“多少钱!” “说出来吓死你,一万两千快!” 何美丽果然吓得一哆嗦:“我去专卖店返厂休。” “休?我找人把你腿打断,再帮你修好,你觉得好不好?”宝钗阴阳怪气,小小的个子站在何美丽面前,冷冷地俯视着她。 何美丽不敢贸然开口,可怜巴巴地看向玲珑。玲珑像是吓傻了,她脸色惨败,人如灵魂出窍,倒吸一口气,然后入定一般不动了。 宝钗毛燥燥地在斗室里来回走动,靠背椅子挡住了她的路,她发疯一样用蛮力将椅子砸在墙上。何美丽吓得身形一缩。不知道宝钗这么小的身体里怎么藏着那么大的爆发力。 “我赔,赔,赔你。”何美丽心疼又害怕。 “我可没耐心!要赔现在就赔给我!” 何美丽从坤包里摸出手机,支付宝关联的银行卡根本没有12000元钱。她想讨价还价,譬如旧鞋子理应打折,肯定早有裂痕才倒霉在她手上。可是宝钗太暴烈了,何美丽只敢一遍遍偷看玲珑,一句话也不敢多说。 玲珑好像终于缓过一口气:“你都买一年了,总不好让她全价赔偿吧?” “我没让她买个一模一样的就够开恩的了,不然飞机票都不止这个价!你要么闭嘴,要么跟她共同负责。我负责任地告诉你,这是限量纪念版!” 玲珑马上闭嘴。三个人尴尬地沉默了一会儿,玲珑又怯怯求情:“看在都是女人的份上,看在出门在外打工不容易的份上,你好呆通融一下。” 何美丽不争气地流着眼泪,眼神里满满的哀求,只嘴巴过于倔强,说不出软话。 “哭吧!你还想再赔玲珑一条裙子啊!”宝钗嘶吼。 何美丽慌忙爬起来,跌跌撞撞跑进卫生间,小心翼翼脱掉衣服,正举着上臂脱脖颈处,忽然听到“咔嚓”、“咔嚓”一通响。 何美丽吃惊至极,只一秒,她意识到自己被拍裸照了。 可是贵重的裙子在手,何美丽不敢不管不顾,她红着脸:“你怎么能……” “欠着我一万两千块呢,我总得有点把柄才心安。” “我会赔给你钱的。” “现在给我呀!” 何美丽双手护住胸,咬牙不让泪落下来。她有一部分资产在股票账户,股票账户里的钱只能在股票交易期间才能套现。现在国庆期间,股市休市,加上她的同事们外地旅游去了,一时半会根本凑不足一万两千块。 “我倒是有一个办法……”宝钗细黑手指在何美丽胸前摸一把。何美丽一闪。 “什么办法?”玲珑欣喜地代为询问。 “把她送给我哥一个晚上,让我哥帮我再买一双。” 玲珑不敢贸然代为回答,默默看向何美丽。 何美丽垂着眼,脸上的表情越来越绝望。 “怎么样?你大概还从来没有走过这样的狗屎运吧。一个晚上一万二,也就是我哥,我敢狮子大开口。” “不然就还钱,要么就还同样的鞋!你快点回答,我可没那么多耐心赔你耗!”宝钗步步进逼。 “我考虑考虑……”何美丽心中涌起一股破罐子破摔的低沉念头。反正不是第一次,也无所谓多一次。她内心几乎已经放弃挣扎。 “我呸。你只有选择权,哪有犹豫权!” “我的那些照片……” “两清之后保证删得一张不剩。我说到做到!”宝钗拍胸脯。 何美丽微不可见地点点头。 宝钗开始兴奋起来,又说又笑像个调皮的孩子。她开始详细制定起计划来。一边制定计划一边自言自语,这样何美丽也不可避免地知道了过程。 宝钗怕何美丽见了哥哥过于富有男性魅力变身甩不掉的狗皮膏药,决计让哥哥来找何美丽。为了避免节外生枝,宝钗要绕过爱管闲事的胖婶,宝钗觉得有必要让何美丽到楼下接哥哥过来,如果有人问起,就用“男朋友”障人耳目。 “你有问题吗?”宝钗凌厉地扫向何美丽,与其说是询问她有无问题,更像是压制她表达。 何美丽力气全失,悲伤地摇摇头。 “晚上11点。你要是敢耍花招,我保证让你脚趾头都悔青。”宝钗扬扬手中的手机。 何美丽得到特赦,允许她回到自己的房间。 回到房间的何美丽扑倒在床上,头昏昏沉沉,满脑子的不相信。总觉得摇摇头或者狠掐一下大腿,噩梦就会醒来。 情急之下,何美丽觉得自己发烧了。身体开始发烫,体感乏力……何美丽摇摇晃晃出门敲隔壁宝钗家的门。 “滚回去。别让我后悔帮你。”宝钗连门都不打算开。 何美丽扶墙回自己的房间。有那么一瞬间,她想向季峰求救,马上又放弃了,季峰太狡猾,向他求救更像是饮鸩止渴。 何美丽用发抖的手按住窗棂,往下探一眼,马上放弃了。二三层之间有水平护栏,供装置空调。有它们,跳楼保准只残不死。 正无计可施,一个陌生电话闯了进来。这号码,有几分眼熟。何美丽死马当活马医,哆嗦着按了接听。 “又过了几天,这回你气消了吗?”何翼的声音稳妥地传了过来。 何美丽像绝望时刻陡遇救命稻草,两手紧紧抓住手机:“何翼,何翼,你听说,我遇到麻烦了。你能不能借我8千块钱?不,5千就好……” 何美丽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 “喂,喂,信号不好,你在说什么,喂,喂。”电话毫不留情地挂断了。 经历希望和失望的何美丽轻轻闭上眼,笔挺挺躺在床上。就这样吧,她想。 第164章 被支持跳窗 空调冷气吹得她周身发冷。 何美丽涣散的意识开始聚拢。 在绝望和麻木中苟延残喘着,何美丽既害怕晚上11点的到来,又希望快点翻过这一夜。无助至极的她,抱着被子,蜷曲在床上。 看看窗外,天色已经暗淡成蓝灰色。时间临近,何美丽的心砰砰砰强烈地跳动起来,像是身体深处发来的反对信号。 何美丽摸出手机,房间没有开灯,手机亮屏的那一瞬间,刺眼的光芒也像是某种暗示。何美丽智商渐渐上线,她开始意识到,如果向朱贝妮求救,就算朱贝妮没有办法转账给她,也会安排陈小西做这件事。 只是,这样一来,自己就实实在在欠了一笔钱。 她当然知道哪条是正派的路,只是现实面前,务实的路却是另一条。也正是因为此,她才没有联系老爸,没有联系其他有爱心的同事、朋友。 何美丽撑起胳膊,后背靠上床头,目光扫过手机通讯录,目光停留在杨薛蝉的名字上。 此时的何美丽,已经渐渐冷静下来。最坏的路,就是发生一段一辈子都不愿想起的记忆。做好了最坏打算,自救的心反而开始萌生。 杨薛蝉是她机会不大但成本为零的选择。这样的男生还有几个,平时微信小小暧昧一下,犹抱琵琶半遮面的撩一撩。闲着也是白等,既然成本为零,不妨一试。 何美丽沉下心,开始拨打杨薛蝉的电话。 “嘟,嘟,嘟……”等了十几秒,无人接听。 原本何美丽也没有报太多希望,毕竟他在放假前一天就无声消失。既然在打,她也不准备提前挂断,就让它响到自然断线,也好消磨一些寂静得可怕的时间。 门外忽然响起砰砰的敲门声,像是拳头砸门。 何美丽心中一吓,手一抖,自己先把拨打暂停了。 “谁?”她问。声音干涩。 “哼,谅你也不敢偷跑!老实呆着!现在10点,一个小时后喊你下楼。”门外宝钗的声音又凶又尖锐。听得何美丽寒毛乍起。 经由宝钗一恫吓,何美丽再没心情拨打备胎们的电话了。她用被子盖住全身,觉得仍旧不安全,又往上拉,索性连头都盖上。 嘀嗒,嘀嗒。 室内虽然没有钟表,何美丽心中,乃至脑中,却无时无刻不在响着时钟的声音。 望望窗外,沿街招牌的霓虹灯冲淡了窗户底部的黑暗,窗户上部,夜色却更深、更沉了。 何美丽转而开始想另一件事情,那就是如何避孕。 正思考万一对方太自我,她要不要提早把毓婷买好,电话铃声响了。陡然响起的铃声吓得她一激灵。愣了几秒才想起去接。 来电显示是杨薛蝉。 “你找我?”杨薛蝉问。听上去像刻意压低声音。 “我遇到麻烦了。有人逼我,要我,要我——”何美丽终究有些说不出口,但是声音已经发颤。 “你哭了?别怕。我在。要你干什么?” “要我跟别的男人睡觉。” “……” 对方沉默,何美丽瞬间后悔。明明知道他不可靠,干吗还心存侥幸!除了让自己出丑,还能得到什么! “你愿意我过去把你带走吗?”意外地,杨薛蝉说话了。声音非常冷静。 “愿意!我愿意!” “把地址告诉我。” 何美丽哆哆嗦嗦把艳玲住家旅馆的地址发给杨雪蝉。 “我大约30分钟之后到。” 何美丽快速看一下时间,现在已经是10点40分,30分钟,她等不了。 “来不及。她说11点那个男人就会来。” “你能偷偷溜出来吗?” “不能。她守在我门外……”何美丽对着电话压抑地抽泣,说话几乎只用气流,深怕单薄的门墙挡不住她的秘密。 电话里杨雪蝉身边似乎有别的女人,用很急促的声音说了什么。何美丽努力去听,发现自己完全听不懂,再要凝神,却听见砰一声重响。 “你怎么了?”何美丽下意识去问。她忽然想到,会不会杨雪蝉也身陷囫囵? “我没事。你听我说,我现在已经出发,开车去你的地方。你住几楼?临街吗?” “三楼。临街的。” “能从窗户逃出来吗?窗外一般有空调,临街商铺上也会有招牌。把床单撕两半缓冲一下……如果你能跳窗逃出来,沿零陵路往枫林路走,走进任何一家超市,站在有摄像头照到的地方等我接你;如果你不能跳窗逃出来,事情又没有转机,时间一到,我去报警。好吗?” 何美丽一边听杨雪蝉说,一边想象情形。路人尚且尽力,作为当事人的她忽然生出一种勇气。 “好。”何美丽干脆利落回答。 “从现在开始,保持电话在线。行动吧。” 看一眼时间,已经10点45分。她找出自己的坤包,将手机塞包里,将包背身上,拿出指甲剪刀剪裂被单,不敢大动作撕开,就一点点缓缓撕,用了两分钟左右的时间,才撕到头。 将撕裂的床单打上结,穿上运动鞋。她开始跳窗。 跳到窗外并不需要任何辅助,二三层之间有伸出半米的檐,难的是从二楼跳到地面。 站在二楼的檐上,何美丽反手关上了窗。大概侦探片看多了,她突发奇想觉得此招可以迷惑对方几分钟。 何美丽判断了一下去往枫林路的朝向,猫腰弓背,尽量缩小目标,一直走到檐结束的地方。回头望望,也不过七八米,却惊心动魄,好似万里长征。 第一个困难出现了,相邻的那幢结构不一样,无檐可走。何美丽向下看,目测好高。她有些胆怯,想看看现在几点,又觉得紧要关头,还是做有用功为重。 唯一的退路是退回去,只是,此时的何美丽绝不想辜负杨雪蝉。 抱在怀里的床单开始发挥作用。何美丽把它穿在空调固定架上,两手抓牢,还急中生智,在手腕上绕了两圈。 她已经想好,一旦落下去,一定要快速跳下去。不然从天而降的形象太招眼了。 “三,二,一。”她默数数字,时间一到,眼睛一闭,手上感到一紧就马上撒手,人瞬间跌落地上。 整个过程,不过五六秒钟。 等何美丽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的时候,发现水果店的四五岁的小女孩一脸好奇地在看她。一边看,一边喊“妈妈,妈妈。”路上还好,坐着、走着的人多低头在关注自己的手机。瞄一眼水果店墙上的钟表,不早不晚,正好11点。 何美丽竖一根手指在唇边:“姐姐在玩躲猫猫的游戏,不要告诉别人你见过我。” 小女孩马上点头,捂嘴。 何美丽不敢左顾右看,真怕这中间有宝钗约来的那个人! 第165章 虎口与狼穴 晚上11点整。 季峰推推身边的纹身男,哈哈笑着说:“黑涩会大哥,该你出场了。咳咳,真是便宜你了。” 纹身男无所谓地瞥一眼季峰:“有本事别到我们这一关。” 蜷曲在椅子里的宝钗正在打保卫萝卜,激烈防守在最后几关,萝卜被咬得只剩一两口。 “还玩!时间到了!”季峰催宝钗。 宝钗怏怏关了游戏。起身出地下室。 纹身男另穿一件衣服,躲过大堂摄像头,朝旅馆门外走。宝钗朝三楼走。胖婶又趴在前台打瞌睡,胖脸枕在肉胳膊上,红润的唇微张,口水流到胳膊上,反光看上去,像条银线。 宝钗走近何美丽的房间,门缝仍旧一片黑暗。她心中冷笑,肯定吓傻了吧,这么晚了灯依旧没开。 扣门。 寂静无声。一楼安排了除胖婶之外盯梢的人,宝钗不担心她偷跑。 再扣门。 仍旧无声。宝钗开始担心起来,不为别的,只怕她太贞烈,走投无路,一死了之。 她开始撞击门,撞了两下想起自己带着备用钥匙。胖婶的旅馆还是用钥匙开门,取电不用门卡。宝钗从墙上摸到开灯开关,三步并作两步走到房间深处,床上是空的! 宝钗有些慌乱,折回身推开卫生间的门,卫生间也是空的! “何美丽!人呢!”宝钗厉声喊。回答她的是寂静。 宝钗站在不大的室内,环顾一圈又一圈,忽然掀开床垫,床内中空,没有人! 宝钗彻底慌了神,她昂起头,天花板毫无异常。 凭空蒸发?如有神助? 宝钗一个不平衡,身子一歪,坐在了地上。马上连鬼带爬逃出何美丽的房间,一边走一边自言自语:“有鬼!有鬼!” 宝钗跌跌撞撞下到一楼,像哭一样唱起了歌:“叮叮当,叮叮当,铃儿响叮当。”一边唱一边往地下室快步走。 听闻歌声,前台对面看报纸的先生折起报纸,起身去了地下室。 胖婶睁开眼睛,目光呆滞,揉揉脸,连抽纸巾盒里几张纸,出了前台区,看似像上厕所,走出了摄像区,也拐进了地下室。 胖婶一脚迈进地下室,目光犀利:“死了?” 宝钗惊魂未甫,摇着头说:“消失不见了。” 看报纸的男人:“不可能!我盯得很牢!” 一直以出差的名义窝在地下室的季峰至此了然于胸:“跳窗!一定是跳窗逃走了。” 看报纸的男人一巴掌拍在茶几上,掏出手机就给纹身男打电话,想让纹身男立刻追捕,等电话接通时嘴巴里骂骂咧咧。 胖婶摇头叹口气:“你们够了!”胖婶声音不大,但是威力十足,看报纸的男人马上变得很安静,电话接通了也不敢说话。 于是胖婶的态度,瞬间无障碍传达到了所有人:“冲动是魔鬼!执行B计划!” 室外不足十米之处的何美丽起身后要往前走,才发现脚崴伤得厉害,只能一瘸一拐。当下顾不得疼痛,更顾不得形象,一边掏出电话一点往50米开外有摄像头的便利店跑。 “我逃出来了,要拐进枫林路才有便利店。” “我来了!枫林路口接你!” 何美丽要紧牙关,争分夺秒往枫林路口跑。 一辆白色SUV,急刹车在她面前。 敞开的车窗内传来杨薛蝉的声音:“上车!” 何美丽一秒也不敢浪费,打开距离自己最近的后车门就爬上了车。杨薛蝉甚至没有等车门关牢,就启动了车。 何美丽坐在车内,开始后怕,开始瑟瑟发抖。 汇入车流,杨薛蝉一边宽慰何美丽,一边留心车后有无人尾随。随机地拐了几条路,发现并无可疑车辆尾随,便往来时的地方开去。 “你不是说要40分钟才能到吗?怎么提早了十分钟?” “我超了车,闯了几个红灯。”杨薛蝉说得很平淡。 何美丽低下了头。过了一会儿,攒了点力气,幽幽说道:“我都不知道你会开车。” “你没有问过我。我也不知道什么该提前说。” 车停了。 何美丽望一眼窗外,一脸疑惑:“怎么是酒店?” “这几天我住这里。” 何美丽不由警觉起来,眼前的酒店可不比艳玲住家旅馆,是正儿八经的大酒店。他怎么会有钱住这么好的酒店,而且住了几天?难道才脱虎口,又要入狼穴? 何美丽迟疑着不肯下车。杨薛蝉从车头绕过来,帮何美丽打开后座车门。何美丽吓坏了,反而往里面缩了缩。 杨薛蝉见状忙解释:“我父母从老家过来看我,我租的房子太小,所以在这里定了家庭房。我不想让他们看到我在上海工作的地方,骗他们公司待遇很好,提前放假了。 他们落地了才告诉我,属于突击检查,来了之后又对我看得紧,我没有时间跟你详细解释,又觉得只说个三言两语不如不说,国庆后送走他们了再说。相信我,下车吧,我是可以信赖的好人。” 骗子都说自己是可以信赖的好人。 但何美丽愿意相信眼前的这个人。至少他没有像何翼那样逃得干脆利落。 何美丽挪下车。 杨薛蝉询问何美丽是否带了身份证,何美丽点头。因为一直觉得艳玲住家旅馆基础设施太差,怕门板挡不住窃贼,何美丽一直将身份证、毕业证、银行卡等重要证件随身背在包里。 酒店大堂宽敞明亮,来来往往不少人,大多低语,显得热闹又不嘈杂。穿制服的迎宾站在门外,精神抖擞。 何美丽任由杨薛蝉搀扶着自己,一步步往大堂深处走。 何美丽还以为是要上楼去杨薛蝉的房间,原来杨薛蝉是要用她的身份证重新登记一间房。 何美丽脑中嗡地一声响,感觉自己在陷阱里掉得越来越深了。她不是笨人,现在已经回味过来,兴许玲珑就是一个诱饵。从玲珑站在门外敲门的那一刻,自己就成了猎物。 他们的目标很简单,就是要榨干她的钱,让她欠债,使他为了还钱听从他们的安排。她也终于意识到,第一个陪睡的男人之后,未必是完结。 她庆幸自己在紧要关头逃了出来,可眼见杨薛蝉要用她的身份证登记豪华酒店的房间,分明是榨干钱的相同路数,自己岂不是仍旧没有逃脱猎物的身份? 何美丽一把抢过自己的身份证,脱口喊道:“我不住,我没钱。” 第166章 噩梦结束了 “我付。” 何美丽扭头看杨薛蝉。杨薛蝉脸上并无太多外露的情感。他从何美丽手中取过身份证,从新递给前台工作人员,同时抽出了自己的银行卡,刷了预付。 何美丽一半疑惑,一半信任,由杨薛蝉引导,朝电梯走去。 3112号房。 刷卡开门的一瞬间,何美丽仿佛看到金钱的模样。室内大床柔软蓬松,两只单人沙发依墙而立,贵妃塌对立而放。家具是蓝色系,细部优雅。何美丽不能专业地说出室内风格,但不妨碍她感受房间的精致与华美。 “你早点休息,明早早餐最晚10点30分。我……”杨薛蝉有些吞吐。 何美丽还以为杨薛蝉的吞吐是不想就这样离开,没想到杨薛蝉稍作停留,接下来说出的却是:“我可能不方便来看你。但你有事可以随时打我电话。” 杨薛蝉抬手看看时间:“你的事情,要是愿意跟我说,微信上说吧。我得先走了。” 何美丽从来都觉得杨薛蝉是个简单耿直的人,现在,她觉得自己有必要反省一下自己看人的准确度了。 杨薛蝉嘱咐一番诸如反锁门、不要给任何人开门之类的话,急匆匆关门离去。 只剩何美丽一个人的时候,不可思议攫住了她。 她简直不能相信,今天的境遇全是真实的。 她站在落地窗前,看脚下的城市。 有海景房,有江景房,何美丽更热衷眼前的“楼景房”。高矮不一、鳞次栉比的楼房,星星点点的窗口散发着温暖的光芒。薄纱虚掩下,光芒晕染一片。她爱这俗世的热闹。 这一晚,何美丽开着窗帘,亮着灯,蜷在被窝睡得又深又沉。经历过惊心动魄,竟然一夜安眠。 次日醒来已经近九点,打开手机,很多未读微信,杨薛蝉的关心短信,朱贝妮的旅游美食美景分享,季峰的出差吐槽,意外的,还有何翼的“我们见个面吧”。 何美丽没有心情全回复,只关注了来自杨薛蝉的信息。杨薛蝉问她昨晚睡得好吗,告诉她酒店的自助早餐在哪里,询问她是否需要他去她之前的住处帮她把行李取出来。 何美丽理了理睡了一晚上的裙子,穿上鞋子去吃早餐。 经历了昨天的惊吓与逃亡,身体内能量消耗巨多。何美丽懒得一趟趟跑,反正谁也不认识她她也不认识任何人,于是端了满满一餐盘的食物。找了个僻静的桌子,狼吞虎咽起来。 吃得正欢,冷不丁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正眼一看,坐在自己斜对桌的,可不就是杨薛蝉? 何美丽眼睛里盛满惊慌,杨薛蝉眼睛里却装满笑意。何美丽慌了一会儿,陡然想起来,反正自己不会跟他谈恋爱,形象什么的无所谓,慌乱什么!于是渐渐镇定下来。 何美丽假装随意,多看了几眼杨薛蝉那桌。 坐在杨薛蝉旁边的大脸女人,应该是他的妈妈。果然是蒙古人,轮廓柔和不足,刚毅有余。她全程吃得少,看儿子倒看得挺多,一准是个难缠的婆婆。何美丽一边吃一边腹诽。 母子对面还坐着一个中年男人,可惜看不到。 何美丽吃饱喝足,心满意足地离席。为了看一眼杨薛蝉的爸爸,她特意绕了一个圈。意外地,杨薛蝉的爸爸长得文质彬彬。杨薛蝉的爸爸忽然微微抬头,目光极其锐利地扫了何美丽一眼,何美丽慌忙错开眼神,匆匆走开。 何美丽一路小跑,跑向电梯。 哎妈!以为杨薛蝉的妈妈难缠,估计更难缠的是他的爸爸!怪不得他父母来查岗,他吓得连朋友都不敢见! 何美丽忽然回过味:杨薛蝉的父母,怎么看都不象是边陲小镇城乡结合部出来的人,他们看上去底气十足,甚至有些隐隐的霸气。 反正跟自己也没有关系,何美丽懒得再想。 她躺在贵妃塌上,在微信上一五一十将昨天诡异之事的过程写给了杨薛蝉。 杨薛蝉回复:“下午一点半我载你去取行李,如果宝钗纠缠,我们就报警。不能这样被讹诈。” 何美丽一拍脑袋:对哦,怎么昨天我就没想到报警呢?! 有主心骨真好!大事商定,何美丽优哉游哉趴在床上看电视。随口问一句杨薛蝉,是不是一定得12点前退房。没想到,杨薛蝉说不放心她回以前的住处,帮她在这里续住到国庆结束。 下午一点半,何美丽如约到楼下,上了杨薛蝉的白色SUV。一路畅通到艳玲住家旅馆。 胖婶还是笑嘻嘻的胖婶,见到何美丽跟她热情地打招呼。 何美丽说要结账。 胖婶一边哗啦啦算账拉单子,一边不住眼地打量站在何美丽旁边一脸沉默的杨薛蝉。 胖婶儿带路,一行人沿逼仄楼梯去了三楼。 熟门熟路,何美丽开锁进房间。房内一如自己走时的模样。 杨薛蝉站在门口,让何美丽进去自己收拾东西。倒不是出于谨慎,只是怕女孩子的东西不适合他旁观。 胖婶不住找话头跟杨薛蝉说话,杨薛蝉一副恍若听不见的表情。胖婶只得讪讪而归。 何美丽收拾得很快。 结账的时候发现住了快一个月,房费还不及五星酒店的一个晚上。何美丽有心自己付,结果被杨薛蝉霸气十足地当仁不让了。 全过程比设想得还顺利,宝钗也好,玲珑也好,压根没有露头。 临走,杨薛蝉忽然开口,朝胖婶问:“何美丽隔壁有个叫宝钗的住客吗?” 胖婶认真思考一二,摇摇头:“没有。她一边隔壁是位叫季峰的住客,经常出差;另一边的邻居,登记的是一个叫叶玲珑的单身女孩。” “有什么事吗?”胖婶一脸好奇。 杨薛蝉笑着摇摇头,拎起何美丽的行李,转身走了。 “不出意外,这件事到此结束。”杨薛蝉对何美丽说。 “你怎么知道?” “老板娘的正常反应应该是保护住客隐私。相反,她不仅说了住客隐私,而且说得很详细。无非是让我安心,这件事到此为止。” 何美丽听完一身轻松,仿佛赚了一万二。 原来胖婶的B计划,就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第167章 擦肩的缘分 这一天,廖总和黄宝财又在FD大学里溜达。 美其名曰找人,其实是奔食堂而来。 “那个老处女没有再催你?”黄宝财吃着雪糕,有一搭没一搭地问走在身旁的廖总。距离食堂开饭还有半小时,俩人在食堂前逡巡。 “别瞎说,人家是独身主义者……她最近不知道走了什么狗屎运,竟然开上了豪车。有事没事就出府瞎逛。她朋友又少,总拉我去喝咖啡。那玩意儿闻起来香,喝起来可真不咋样,还没辣椒水好喝。” “她不会看上你吧?”黄宝财笑嘻嘻地问。 “不是告诉你了吗?人家是坚定的独身主义者!” “你可得坚守底线!”黄宝财语重心长。 “你到底有没有听我说话?” “你要是做了对不起弟媳的事,我可不能帮你兜着……” 廖总前跨一步,挡在黄宝财面前,气得鼻孔翕动:“你看着我!我没有!” 黄宝财仍旧笑嘻嘻的:“你这个人啊,就是容易较真!有句话送给你:认真你就输了。” 廖总懒得再跟黄宝财纠缠下去:“你不认真?每周都带人家弟弟去吃麦当劳。你对自己家孩子有那么上心?” 黄宝财一下子梗住了,眼一红:“那孩子太可怜了。” 廖总最受不了这个,马上搂住黄宝财的肩:“走,今晚不吃食堂。哥请你外面吃。” “吃镇鼎鸡吗?”黄宝财眼睛一亮。 “咱们去吃个好的。你挑!” “好!咱们去吃重庆鸡公煲!安彩瑞最爱吃这个!” 廖总无奈耸肩,暗想好吧,果然是没有见过世面的人——最近他被王姐带坏了,吃了几家广式早茶店,看不上街头的大众吃食店了。 廖总和黄宝财进学校后街的一家鸡公煲店时,正逢一名快递小哥打包鸡公煲送外卖。俩人还感叹一番,原来鸡公煲也能外卖! 快递小哥一路疾行,进入祥生御江湾小区,几个拐弯,找到22号楼,按601室。可视门禁里,露出安彩瑞的笑脸:“来了!” 楼道安全门打开,快递小哥进楼,上电梯。手里拎着的,正是被廖总和黄宝财惊讶的外卖重庆鸡公煲。 601房门打开,韩之焕英俊的面孔露出来,一脸嫌弃地接过快递,从口袋里夹出一张百元钞票:“辛苦了!不用找零了。谢谢!” 快递小哥高高兴兴离去。 韩之焕关上门,将鸡公煲的砂锅放在餐桌上。一回头,差点撞上拿着筷子流口水紧紧尾随来的安彩瑞。 “有那么好吃吗?”韩之焕疑惑。 安彩瑞忙吃还来不及,哪里顾得上回答。她嗅着香气,鼓腮吹着发烫的肉块。旁边的韩之焕看得目瞪口呆。 半信半疑间,韩之焕也去取了双筷子。斯文地夹了一块年糕,耐耐心心地等它凉凉,像美食家一样轻咬一小口,还没细品味,就条件反射一样转身吐在了餐巾纸上。 “你是吃食材还是吃辣椒?”韩之焕难得激动一次。 “对不起啊,忘了告诉你我点了重辣。”安彩瑞吸一根宽粉,口齿不清地说。 韩之焕怒火中烧,对着那种毛茸茸、水灵灵的眼睛,却发不出火来。只捂着嘴巴狂喝一杯水。 为了充分表达对重庆鸡公煲的嫌弃,他起身去卫生间刷牙。同时也为了避免看太多安彩瑞有损形象的吃像。 等韩之焕从卫生间再出来,除了目瞪口呆,再也找不出别的更适合的表情了:安彩瑞居然把一小砂锅的东西全吃光了! “等等!等等!”韩之焕对着安彩瑞打着饱嗝摊在沙发上的形象表示接受无能。 “嗝。我又没走。”安彩瑞抚着肚子。 “不是!这不对!你知道吗?”韩之焕急了,他把踏脚凳搬到安彩瑞对面,开始晓之以情动之以理:“第一,你不能吃这么辣,会损害皮肤的;第二,你不能吃这么多,会影响身体线条;第三,关于吃饭的形象……这个,以后再说吧。” “嗝。你要扣我工资吗?” 韩之焕灵光一现:“我要是扣你工资——” “我以后绝不再犯!” “好。”韩之焕喜不自禁。 安彩瑞好不容易找到这样一个多金又安全、人际又简单、老板又是年轻帅哥的好工作,当然要全力保住。何况,她还有一个小心思:要赚足够多的钱,让弟弟想读多久的书,就读多久的书! “我有几门课推荐给你,如果你去上,学费我报销,全程不缺席,奖励一千块。你考虑一下。” “去FD大学上吗?”安彩瑞脸色一变。韩之焕已经知道她失恋的往事,也知道那人是FD大学的博士生。见她脸色一变,韩之焕也只得装作毫无察觉。 “不是。是相关培训师面向社会招生的小课。比如:餐桌礼仪培训、优雅女子精修礼仪培训、化妆培训、说话艺术培训等等。” 安彩瑞眨巴着眼,表情吃力,似乎饱餐一顿让她反射弧变长了:“你的意思是,我太野蛮和粗鲁了?” 这重点,抓得够准确的。可韩之焕却不忍心承认。 不知道该点头,还是该摇头。韩之焕只好轻声说:“只是给你制造点赚钱加薪的机会。” “好。”安彩瑞马上笑起来。 安彩瑞的卧室已经搬到韩之焕的书房。韩之焕原以为来了个小姑娘房间会更干净整洁,没想到正相反。 安彩瑞并不善于收拾,勉强能做到大块垃圾不乱丢。 韩之焕没办法,只好将书房里的书移到客厅,将书桌移到阳光房。于是曾经的书房,彻彻底底成了安彩瑞一个人的卧室。 韩之焕从来没有进去过。窥斑见豹,他能想象她的卧室什么样。他一点儿都不想看。只是安彩瑞大大咧咧,未必每次都会关门。韩之焕不小心看到拖到地上的一片被子角,滚了半张床的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各种玩偶。 那些玩偶丑得韩之焕手痒痒。 有一次,实在忍不住,韩之焕问安彩瑞哪里来的玩偶。安彩瑞一脸得意,说是抓娃娃机里抓来的。 “在整个中学期,我是全校闻名的娃娃机杀手。我的同学都请我帮忙,久而久之,我越发厉害,几乎百发百中……”安彩瑞满屋子追着捡拾遥控器、抱枕、零食袋的韩之焕,神采飞扬地回忆。 安彩瑞的确很擅长抓娃娃,只是过去,并不是女生们“请”她去抓,而是推搡着她去抓。偶有失手,还会引来更多推搡责骂…… 韩之焕将各类小物一一归类,温和一笑:“原来你也喜欢娃娃。我也收藏了一些,下回拿给你看。” 他已经打定主意,要去买些漂亮的、有设计感、有品质感的娃娃,把安彩瑞抓来的丑娃娃一个个换掉。 第168章 为小四赚钱 吃饱喝足的安彩瑞在沙发上追国产连续剧,剧中人的分分合合看得她眼泪吧嗒。 韩之焕本来要走,看她如此入戏,忍不住一声叹息。 安彩瑞倒是很机警:“老板。看电视也不行?” 韩之焕一狠心,郑重点头:“是的。你卧室里我还留了几本书。每看完一本,可以找我领取200块。” 安彩瑞眨巴着眼睛:“我有些不懂。你不看电视,也不让我看电视。客厅里为什么还要摆放一个这么大的电视机呢?” 韩之焕无言以对。想了两秒,忽然气馁:自己何苦这么费劲呢。她到底是不是那个人,还不一定呢。他耸耸肩,不再说话。 安彩瑞慌忙关了电视。 “你没有生气吧?”她有些不安地问站在门口的韩之焕。 韩之焕勉强笑了笑。打开门头也不回地走了。 安彩瑞环顾诺大的客厅,想起自己狭小的家,想起小卧室里的上下铺,想起那些哄着弟弟睡下铺的日子,想起自己很久没有联系弟弟了。 安彩瑞去卧室拿出博士生送给她的手机,拨通了家里的固定电话。很多上海家庭不再用固定电话,一向追赶时髦的妈妈却坚持要将固话保留下来。 7位数的号码拨通后,几乎一秒钟就被接起。弟弟总是这样,好像时刻守在电话机旁一样。 “姐姐,姐姐。”弟弟安小四在电话里叫得很欢脱,一点儿没有她想象中的苦涩难熬。也许她的猜测是对的,一旦她从家里消失,妈妈就会下意识地对弟弟好一些。 “黄大哥每周都带我去吃麦当劳!廖叔每周都送给我50块钱!他让我偷偷把钱藏起来,买早餐吃!” 黄大哥?莫非是推荐她去梁府的黄宝财黄队长?廖叔又是谁?安彩瑞一头雾水。 “小四。你怎么认识他们的?” 安小四便把来龙去脉跟姐姐安彩瑞详细讲了一遍。 “你刚才说,还有人打听我?”安彩瑞不能不紧张。她总觉得背后有双阴骘的眼睛在盯着她。那双眼睛充满嫉妒和恨,完全不像是妈妈该有的目光。她知道,妈妈一直没有放弃拿她换房子、换锦衣玉食的生活。 “是的。但是姐姐你放心,我绝对没有透漏任何!因为,我压根不知道你在哪里,也不知道你的电话号码。你也不要告诉我,我怕我会被狡猾的大人套出来。” “好弟弟。”安彩瑞眼睛迅速湿润。她原本想跟弟弟分享现在的美好生活的,听弟弟一说有人在打探她的下落,立刻打消了分享的念头。 “我现在很好,有地方住。很快就能领到工资。你缺什么,姐姐寄给你?” “姐姐,我什么都不缺。我的裤子膝盖上磨了一个洞,我已经自己补好了!”安小四语气里充满自豪。 安彩瑞差点哭出声。她太知道穿破衣服的滋味了。 “姐姐一定会快点给你买条新裤子!”安彩瑞捂着嘴巴,争取让声音显得很平静。 “门锁响了,她要回来了!”弟弟安小四忽然压低了声音,快速地说道。 安彩瑞抬头看看墙上的钟表,才八点钟。以往12点前不归家的她,居然8点钟就回来了。安彩瑞心中七上八下,担心她是不是输钱输惨了,弟弟会不会因此遭殃……想了一会儿,才发现自己竟然把前襟都哭湿了。 她总共只有一套睡衣。哭湿了再无衣服可换。按照和老板韩之焕的协议,她把自己之前的外穿衣服全部仍进了垃圾桶,只保留了睡衣。 安彩瑞踢踏着拖鞋,去了韩之焕的卧室。这间大卧室里的三面衣柜她已经熟念,哪件衣服放哪儿她闭着眼睛都能想出来。 她熟门熟路地从中找出一件丝质轮廓型小礼服,在未开灯的房间里,就着没拉上的窗户透进来的光,换下了身上的湿衣服。 这是老板韩之焕明令不允许的事情。但是安彩瑞一向对规矩缺乏敬畏心。如果她敬畏来自他人定下的规矩,早已成为鱼肉。贪心的妈妈将是她的第一个刀板。 她想,等睡衣晾干就换下来,韩之焕是不会知道的。 为了给弟弟安小四买条新裤子,安彩瑞决心看书挣钱——这是老板韩之焕开给她的诸多赚外快的条件中最容易达成的一件。 安彩瑞拨弄着卧室书柜里的一行书。《时间简史》、《人的潜能和价值》、《海底两万里》、《小王子》、《四世同堂》、《活着》、《老人与海》、《瓦尔登湖》、《致加西亚的信》、《理想国》、《推销员之死》……林林总总几十本。 安彩瑞从中挑了最薄的一本小说《情人》。 与大部分鼓励孩子读书的家庭不同,安彩瑞的家内一本闲书也没有,除了课本,家里唯一的“书”,就是妈妈的美容杂志。 纵观安彩瑞的成长史,课外书籍所占的比重也非常小。她的阅读量,可能还不如一个热爱读书的五年级孩子。 安彩瑞翻开《情人》。 开篇这样写:“我已经老了,有一天,在一处公共场所的大厅里,有一个男人向我走来。他主动介绍自己,他对我说:“我认识你,永远记得你。那时候,你还很年轻,人人都说你美,现在,我是特为来告诉你,对我来说,我觉得现在你比年轻的时候更美,那时你是年轻女人,与你那时的面貌相比,我更爱你现在备受摧残的面容。” 虽然不知道杜拉斯在世界文学史上的地位,也不确知得过龚古尔奖的《情人》被世人奉为经典。安彩瑞还是被杜拉斯语言的魅力深深折服。 《情人》叙述了15岁半的法国少女和大她12岁的中国男人发生在越南的爱情悲剧。爱情中交织着对母亲与兄弟的爱与恨,贫穷青春的希望与绝望……如果拿博士生比中国阔少,倒是部分吻合了安彩瑞的经历。 安彩瑞心中满溢悲伤,只是这次,悲伤没有化作眼泪,只化作哀愁,如烟似雾,笼在脸庞。 第169章 需以毒攻毒 这样披着淡淡忧伤的她,深具摄人心魄的美。 读完全书最后一句“太晚了,太晚了,在我这一生中,这未免来的太早,也过于匆匆。”意犹未尽,安彩瑞忍不住打开哲学博士生送给她的爱情笔记。 “握着你的手,意味我们要做最好的朋友。朋友是什么?是理解,是尊重,是可以经受任何考验,永远默默的守候与相知。 你快乐的时候,看你的眉飞色舞的样子;你失落的时候,静静地拥着你,拍着你,给你可以掉泪的空间。 彼此情感的慰藉与责任永远是两人关系最美最紧的纽带。然而朋友的本质,是独立却非单方面的依赖,你的人格永远是独立的,思想也应是自由的,幸福的时候可以做个快乐的傻女人,但更多的时候是相依前行。 握着你的手,更多的是责任。于是便有了一份心灵契约,它虽没有纸面的条款规定责任与义务,但心灵相通的文字却远比写下来的更深刻。 这份契约是不完全的,牵手为它定下了大的框架,细节需要我们共同努力去填补,甚至不断更新某些条款,以不断紧缩两颗心的距离。 这里的责任没有相互的委托与受托,我们永远是平等的,只有建立在平等上的关系才是可信任、可令人依赖的,由此而生的感情,也才是纯真与美满的。 握着你的手,才仅仅是一个开始,可我已经贪婪地想象着永恒。是贪婪吗?不!敢于承担责任的人,才会虑得久远。 握着你的手,我们从此走近心灵深处,而未来生活的洗礼,不管以何种方式到来,我却会永远为你坚守与祝福。” 忧伤沉淀了认知,安彩瑞似乎从博士生的爱情日记里读懂了更多的东西。 安彩瑞忽然想到,也许博士生只是一头栽进她的美貌里。 也许,即使没有博士生强势的妈妈,她和他的爱情,也注定走不远。 分开了,回头看,安彩瑞不得不承认,两个人之间有巨大的思想差距。 握个手而已,对她只是两人关系进一步的证明罢了。他却弯弯绕绕感慨那么多!扯出责任也就算了,还扯出了朋友的本质、心灵的契约、关系的平等……第一次,安彩瑞察觉自己在内在上的贫瘠。 放下小薄本《情人》,安彩瑞倒在床上,闭上眼睛,头脑却很活跃。她在尝试着组织语言,复述一个深沉、炙热又悲伤的爱情故事。第二天好用这个复述赚取200块,给弟弟安小四淘宝裤子。 第二天一早,韩之焕上班前,来到祥生御江湾。他完全不需要专门跑一趟送早餐,可他还是这么做了。 相比一开始急切地想确认她的身份,他现在反而不着急了。相处不过才十天,十天里几乎每天都在发现她的新毛病,却没能阻止他对她投入越来越多。 打开门锁,室内一片安静,全然不象之前她飞奔过来扒着外卖袋子看到底是什么早餐。她一个人出去了吗?韩之焕快速搜索房内,果然静得不像话。 韩之焕把麦当劳的早餐放餐桌上,把一个漂亮的俄罗斯娃娃从背包里取出来。他心虚地左右看两眼,从不进安彩瑞卧室的他,准备趁安彩瑞回来之前,去她卧室挑一个最不能忍受的丑娃娃。如果要置换,就从最丑的那个开始。 于是,他大刺刺推开安彩瑞的卧室门。 推开了门,才惊讶地发现,原来卧室主人在! 安彩瑞俯趴在床上,身上的被子全被蹬掉,未拉严的窗帘透进一束光,散散地从头照到脚。娇嫩的肌肤,曲线的后腰,翘起的臀.部,修长的大腿…… 韩之焕意识到自己看太久的时候,陡然心中一沉,慢着,那衣服…… 韩之焕不知道自己该光火,还是该羞涩。看到睡美人心思荡漾,心猿意马;看到昂贵的小礼服被她当睡衣穿又忍不住气不打一处来。两种极端的情感轮番冲击着他,他竟不知该倾向于哪一种。 最终,韩之焕退后一步,轻轻关上门。 他把俄罗斯娃娃装进背包,准备撤退。走了两步,又折回把带来的麦当劳早餐也带走。今早,权当他没有来过吧。 不知韩之焕在公司过了怎样的一天。 下午,离寻常下班还有一个多小时,韩之焕就出现在了祥生御江湾小区内。 当他打开房门踏进房间的时候,出乎意料,房内仍旧是静悄悄。韩之焕不由将目光集中在安彩瑞的卧室门上。 那卧室门门洞大开,显然主人已经出入过房门。 韩之焕这会儿确信,安彩瑞真的不在家。他暗中吁口气,某人迟睡不醒的模样霸占了他一天的头脑,他打定主意来观瞻某人不雅吃饭形象,好以毒攻毒。某人可能真的心有灵犀买外卖去了。 韩之焕将背包往门后衣帽间一放,自己进厨房拿一瓶白水,一屁股坐在三人沙发的中间,准备养气势,坐等某人归来。 今天的房间,好像比往常干净。 韩之焕不由环顾起四周。视线刚触及阳光房,口中的水差点没喷出来。安彩瑞,竟然端坐在书桌前,不知在干什么! 瞬间,韩之焕为他的专业书和画稿纸担心起来。顾不得欣赏美人专注的背影,韩之焕三步并作两步,紧步走向阳光房。 临走近,忽然多了个心眼。他倒是要看看,某人神神秘秘在搞什么鬼! 阳光房毗邻客厅和阳台,更像是一个进深比较深的方形露台,只是檐出的部分屋顶和墙面为玻璃。韩之焕在朝南透光部分布置了高高低低的绿植,其中一些繁花似锦。书桌则布置在内墙附近,好避免中午强光的干扰。 恰巧,内墙也是玻璃墙。这样,韩之焕在客厅,就能窥得安彩瑞的秘密。 韩之焕轻手轻脚,走到安彩瑞的背后。探头一看:安彩瑞竟然在看书! 韩之焕定睛一看,看到书中王二一本正经跟陈清扬讲“伟大的友谊”,要求和陈清扬“敦伦”,不禁要笑。 好似这样打扰认真看书的人,显得不够有教养。 韩之焕慢条斯理往沙发边走。 第170章 过往的恩怨 韩之焕坐在沙发上,胳膊支着脑袋。 最近,很多事情没有刻意去想,却不自觉冒了出来。 譬如,雷霆万钧的父亲。他小时就很怕他,长大了更怕。父亲像一座巍峨的高山,他拼命努力,却怎么也走不出高山带来的无尽阴影。 譬如,离婚不离家的母亲。他曾经疯狂地恨她为什么那么柔弱,没名没分地寄人篱下,有骨气地离开父亲难道会死吗?长大了渐渐明白,她爱他。她一边情不自禁爱他,一边瑟瑟发抖地畏惧他。爱与畏惧就像萝卜和大棒。母亲终生都将离不开父亲。 韩之焕如今早不再琢磨父亲和母亲的关系。 他想的,是另外一件事。 听说韩家有一个流落在外的女儿。母亲和小姨对此讳忌甚深,两个人常常促膝密谈,一看到韩之焕,马上换话题。但韩之焕不是傻瓜,他知道她们在避着他。 不仅她们在避着他,甚至连父亲现任妻子的女儿韩晶莹在这个话题上也避着他。 似乎有必要说明一下,父亲现任的妻子是父亲的第三任妻子,同时也是父亲的第一任妻子。韩晶莹算是他同父异母的姐姐,大人的恩怨并没有影响他们两个人的感情。 韩之焕性格柔顺,韩晶莹略微霸气。韩晶莹长韩之焕半岁,两个人在同一所学校同一所班级上课,一直是韩晶莹护着韩之焕。不知情的,都以为那是他的胞姐。 韩之焕是极偶然的情况下从韩晶莹的口中听到一句,说父亲二十年来,从来没有放弃寻找过一个女孩,找了二十年没有找到,连她都好奇了。那时候韩之焕20岁,正在韩国首尔留学。韩晶莹路过韩国,要他带她到江南看现场版的江南style。 韩之焕还想细打听,毕竟跟自己的家族有关,韩晶莹却忽然谨慎起来,半句也不肯再透露。 如今又两年过去了,韩之焕从韩国弘益大学艺术与设计学院毕业,回到父亲的公司做服装设计。日子如流水,“韩家流落在外的女儿”几乎被他遗忘。 忽然有一天,毫无征兆地,他从眼镜店出来,一抬头,真真的,看到了另外一个韩晶莹。他知道那不是韩晶莹,韩晶莹不可能穿成那样,可那脸蛋儿,又分明是韩晶莹! 电光火石一瞬间,“韩家流落在外的女儿”忽然跳至心头。 他连思考都不能思考,直接挤开人群跑了上去。 从看到她的那一刻,他就决定不然她再离开。只是没想到,她其实走投无路。挽留她,比预期得还要容易。 问题是,接下来怎么办? 韩之焕原本还有计划。譬如询问母亲韩家流落在外的女儿是怎么回事,毕竟父亲的弟弟韩源叔叔十多年前在出差途中意外交通事故身亡,万一是他的遗孤呢?另外,仔细打探安彩瑞的身世,好确认她是不是孤儿院里领养来的。 没想到,安彩瑞的身世好打听,她有亲生父母,还有一个同父母的弟弟。父亲因为好吃懒做,被她妈妈连打带骂赶走了,至今生死不明。 难打听的,是自家的事。 遇到安彩瑞的第一天,韩之焕兴匆匆跑回家,问母亲是否知道韩家流落在外的女儿,没想到母亲像听到天大噩耗,花容失色,一屁股蹲坐在沙发上,手也颤抖起来。 小姨从卧室里跑出来,厉声对他喊:“你瞎打听什么!” 韩之焕错愕至极。余下的话,再也没有机会说出口。 接下来的几天,母亲常常红着一双眼,怔怔地看韩之焕。一旦韩之焕与母亲目光交集,母亲又像看到洪水猛兽,避之不及地错开眼光。 韩之焕一向听话孝顺,见母亲极度不愿意提及这个话题,也不忍心勉强。 但是,母亲的变化,让他感到隐隐不安。莫非,韩家流落在外的女儿跟母亲有关? 韩之焕最近热衷于思考的,便是韩家流落在外的女儿到底跟母亲会有什么关系。 他想过很多可能,最可能的是,这位女儿是父亲第三位情人的孩子,被妈妈偷走送人了。这就解释得通,为什么父亲才跟母亲结婚一年便执意跟母亲离婚。 母亲只是生得华美,读过的书有限,没有能力成为父亲商场上的助手,对父亲打下的财富江山也无觊觎。母亲只是单纯地爱着父亲,她贪心的,只是他的爱。父亲一定是看透了这一点,这么多年来始终跟母亲保持联系,只要不出差,一定来母亲这里吃午饭。每逢母亲或韩之焕生日,或者母亲开口要求,父亲晚餐也会来。 父亲的现任妻子,韩之焕喊作大妈妈。 大妈妈是一位大家闺秀,不管她心里怎么想,从未做出苛责、为难母亲的事情。家里一夫二妻的格局,成了大家心照不宣的事实。 韩之焕不敢恨父亲。父亲聪明智慧、12岁漂洋过海去日本读书,17岁独自到大洋彼岸的美国读书,23岁到德国读书。父亲26岁拿到一个博士文凭,2个硕士文凭。才高八斗,风流倜傥,说的正是父亲。 这样的父亲,面对伸来的众多职场橄榄枝,却不愿意受任何束缚。 于是父亲决定自己开公司。与其说他是在经商,莫若说是在生活。 跟其他有钱人家的父亲满天飞不同,他的父亲总有大把时间耗在家里。经商像是在家无聊时随便打发时间的小儿科活动。 长大了,韩之焕才发觉父亲的厉害之处。父亲四两拨千斤,随随便便打理的公司却极其严谨,冲劲十足,短短十年,在业内异军突起。又过十年,待韩之焕大学毕业归国,父亲的雪花服装集团已成为业内翘楚。 父亲仍旧有大把时间耗在家里。跟大妈妈下棋、跟韩晶莹聊时尚,跟母亲吃饭,跟韩之焕谈人生…… 越是不显山露水,韩之焕越觉得父亲深不可测。 对于这样一位天才式人物,韩之焕有何资格指责他花心?何况无论是大妈妈还是母亲,两个最有发言权的当事人都无怨言,又哪里轮得到他这位不能出其右的儿子表态! 想为家庭做贡献的韩之焕发觉母亲的路走不同,转而在思考,他还能从谁那里得到韩家流落在外的女儿的信息。 想来想去,唯有婶婶了。 第171章 你我交定了 叔叔韩源不幸离世后,婶婶带着他们唯一的儿子韩城去宁波乡下生活了一段时间。几年之后,等婶婶觉得可以直面往事的时候,带着读高中的韩城又回到了上海。 只是,婶婶与韩城跟韩之焕父亲并不亲近。 婶婶和叔叔韩源原本就无意从商,他们曾经是中学老师,过着简单快乐的生活。拗不过韩之焕父亲的威逼利诱,叔叔韩源才从学校辞职,替父亲当钦差大臣。韩源叔叔不幸离世后,婶婶几乎断绝了跟韩之焕父亲的交往。 韩城虽是叔叔家的孩子,却比韩之焕和韩晶莹都大。韩城大学毕业后,也没有进家族企业,而是进了不相干的培训行业。 推算起来,叔叔韩源从学校辞职进入父亲的企业,正是22年前的事情。会不会进入花花世界的叔叔经不起诱惑,做了背板婶婶的事情,才导致婶婶如此憎恨父亲? 这种情况下,是否还合适向婶婶询问“韩家流落在外的女儿”的事情? 韩之焕一个头两个大。 好在目前局势稳定,安彩瑞没有任何迹象会离开,“韩家流落在外的女儿”可以以后寻机缘再打听。 韩之焕想到自己有可能为父亲解忧,内心雀跃不已。 就这样,安彩瑞在书房内看《黄金时代》,韩之焕在沙发上想着心事画素描。 一个小时很快过去。 安彩瑞伸了个懒腰,起身。韩之焕还以为她要出阳光房,赶紧把他行将画好的素描藏了起来。结果安彩瑞只是去看花花草草去了。 “咦?你回来了?”安彩瑞一抬头,玻璃墙上影影绰绰映出韩之焕的身影。 “是。” “我今天看书了!” “我看到了。” “其实我从昨晚就开始看书了。” “是吗?”韩之焕淡淡地笑着,偶尔会跑个神,万一眼前的这位是叔叔的女儿…… “你昨天说的话还算数吗?”安彩瑞问韩之焕。 “什么?”韩之焕收回神识。 “一本书200块。” “当然。” “我看了《情人》和《黄金时代》。” “两个小薄本。”韩之焕微微笑。 “要是你觉得太薄,只能按一本算……”安彩瑞有些脸红。她挑书的原则的确是“小、薄、少”。 “不,不。是两本。很棒的两本。我发红包给你。”韩之焕马上掏出手机,加了400元进红包,特意留言“安安最棒,加油!” 安彩瑞一路小跑进卧室查手机。再出来的时候脸上笑出了花。 “太感谢了!我要用这笔钱给我弟弟买衣服!”安彩瑞激动得脸些许发红,她简直不敢相信,这样也能挣到钱! “给你弟弟买衣服?”韩之焕有些哑然失笑。 韩晶莹也经常帮他买衣服,明明他是服装设计师,韩晶莹偏偏要送他衣服,像是挑战他的审美,送的衣服毫无特色,寻常OL气质的衬衣居多,只是品质精良罢了。 那些衣服他才不要穿,只是也舍不得仍,就那么白白占据几个衣柜。 听到安彩瑞说给她弟弟买衣服,温暖的回忆重回心头。 “我再给你一些吧,400块钱能买什么衣服。”韩之焕准备再转些钱给安彩瑞,“算是借给你的,以后你读书或读培训班赚钱后再还给我。” 安彩瑞瞪圆了眼睛,特认真地看着韩之焕:“400块钱不能买衣服吗?一条裤子只要40块钱,如果运气好,10块钱就能买一件T恤。” 轮到韩之焕错愕了:“那么便宜,能穿吗?” “那么便宜,我妈妈也不舍得给我弟弟买。全校唯一穿破裤子的学生,就是我和我弟弟了。”安彩瑞说得很平常。 韩之焕吃惊得呼吸都要不顺畅了。 什么?穿的是10块钱、40块钱的衣服,连这样便宜的衣服都要穿到破?安彩瑞到底经历的是怎样的童年? “你父亲呢?”在韩之焕的意念里,男人挣钱养家天经地义。之前只听安彩瑞含混地讲她有一个好吃懒做的爸爸,被她妈妈赶走了。 安彩瑞歪头仰望着天空,想了一会儿:“对爸爸,其实我压根没有印象。只是听妈妈每次提起他,都说那个懒鬼,那个馋鬼,那个短命的,那个不得好死的……在我小的时候,他倒是来找过我们,看上去长得挺高,只是站得不直,五官挺好,表情奇怪了点。 每次他来,妈妈又哭又喊又叫,发疯一样打他。 再后来,他就彻底消失了。 这么多年,我们已经习惯没有他了。 这么多年,我也习惯没有妈妈了。” 说到最后一句,安彩瑞低下了头。 “习惯没有妈妈?”韩之焕的愕然刷出了新高度。 “我的妈妈,大概是世界上最奇怪的妈妈了。在外人面前,她总是掉着泪说她为我们作了多少牺牲,又付出了多少!关起门来,她爱自己胜过爱孩子。 她才50岁不到,已经不上班很多年。家里稳定的收入是低保。逢年过节,社会企业慰问贫困家庭,总有我家一份。开学前的爱心助学,我也总会被拉过去。感谢啊,拍照啊。我熟练得很。 现在轮到我弟弟了。 我妈妈的奇怪还在于,她不上班,却总有钱。我希望是打麻将赢来的。她私下里弄来的钱都花在她自己身上。 她有很多衣服,花里胡哨的那种。我从初中开始穿她淘汰下来的奇怪衣服,想想真是难为情。 最过分的是,她借口家里没有钱,不让我上大学。 她急着,急着让我出嫁。” 说到后来,安彩瑞的声音低不可闻。 韩之焕突然很冲动,想揽过她,抱抱她,安慰她。 当安彩瑞重新抬起头,韩之焕发现她笑得风轻云淡,甚至有些过于灿烂。 “你,不难过?”韩之焕犹犹豫豫问她。 “难过有用吗?”安彩瑞歪头反问。 韩之焕为之一怔。 “想让我哭,我偏要笑;想让我妥协,我偏要抗争;我嘛,反正不知道自己想要干什么,就把反抗当事业好了。” 韩之焕觉得自己除了鼓掌,再也没办法表达自己的敬佩了。原来安彩瑞除了美貌,还有这样耀眼的闪光点。 这份坚强,他可不一定有。 “安安!你真棒!我为你感到自豪!”韩之焕说得有些动容。管她是不是“韩家流落在外的女儿”,这朋友,他交定了。 第172章 股东见面会 梁昉觉得有必要安排陈小西与闺蜜们见个面,算是“贝基金”原始股东见面会。 见面会初定在10月4日下午3点半,在鹤舞四月私人俱乐部。 梁昉郑重其事,反倒露出诡异的痕迹。 什么时候见以吃喝玩乐为人生主题曲的女孩忽然热衷于赚钱了? 其实,是收了许文衡的蒂芙尼手链的梁昉,觉得有必要将她生命中重要的男人介绍给她生命中重要的女人们。 与许文衡进入情感安全期后,梁昉早就跃跃欲试让他和她们彼此见个面。只是怕许文衡身单势薄,架不住姐妹们围攻。 加上,她只一封语焉不详的邮件,姐妹们就真金白银相助,越发促进她介绍他和她们彼此认识的念头生根发芽。 这样算来,陈小西反而成了她的由头。 见面前,她挨个嘱咐闺蜜们一定要给她面子,“骚扰”她的男人绝对不能过分;“揭露”她的老底一定要有分寸,“倾听”贝基金操作理念务必耐心……闺蜜们只肯回应表情包。让梁昉着实忐忑。 见面那天下午,梁昉一路接上许文衡和陈小西,开往鹤舞四月所在的办公楼。 “这幢楼我来过。”陈小西眼里一抹惊喜。 “你也是俱乐部的会员?”梁昉略略回头。许文衡坐副驾驶,一路坦然沉默。 坐在后排座的陈小西两手枕头下,想到明天就能见到准备表白的对象,内心颇为喜悦。看到她工作的楼宇,也生出爱屋及乌的情感。听梁昉问他话,笑着摇头:“我来过,是因为这是朱贝妮上班的写字楼。” 听到朱贝妮,许文衡转了半个身,似乎有话说,但最终什么也没说。 梁昉看着许文衡藏不住心事的表情,倍觉可乐。知道自己在许文衡心里很重要,她反而大度很多。 “你想说什么?”梁昉索性问许文衡。 许文衡看两眼梁昉,好像下定决心,终于问出来:“我怎么老觉得你跟她并不真的是男女朋友?” 梁昉和陈小西同时笑出声来。 梁昉是笑许文衡傻气。人家恋爱都那么久了,他还心存侥幸像呆萌鸵鸟一样,以为“自己觉得”就是事实。 陈小西的笑算是自我解嘲。 不过,面对“前情敌”,他不打算打哈哈:“你的感觉是对的。我跟她,其实还不是恋人。” 许文衡隐隐得意,心满意足靠回靠背。 梁昉只想急刹车,抓住陈小西问个究竟。许文衡在细枝末节上暴露对朱贝妮的习惯性关心,梁昉之所以大度地一笑了之,很大程度上源自在她的认知上,朱贝妮有男朋友,是陈小西。原来竟然真的没有,那她的许文衡…… “明天。明天我要跟她表白,请她做我的女朋友。”陈小西慢条斯理地说。 梁昉神色复杂地看一眼许文衡。 没想到许文衡听到跟没听到一样,很放松地坐在副驾驶位置上,还若隐若现地点点头。 “你们有什么建议吗?”陈小西凑到前排问。 “啊?”梁昉措手不及。那么私密的事情,她能有什么建议! 许文衡徐徐开口:“好好说。你会成功的。”表情愉悦,语气真诚,目光清澈。这是许文衡真实内心的表达。 梁昉顿觉内心充满感动。她的许文衡是坦荡荡的真君子,有成人之美之好;而且,她的许文衡心甘情愿地选择了她,真心实意放弃了曾经的爱慕! 国庆期间,市内交通通畅。梁昉这一路,并没有用去太多时间。 一行人来到鹤舞四月,比约定的时间还早了十分钟。 她和闺蜜们的老根据地是“逸”房间。 梁昉推门进“逸”房间,没想到凯瑞A、萨曼达A和萨曼达B已经正襟危坐。三个人一改平时风情着装,穿得一个比一个职业。 梁昉心中那个感动啊。 梁昉引荐介绍彼此,大家都很客气。 不知是不是错觉,梁昉总觉得陈小西看向凯瑞A的目光有些特别……凯瑞A最近很老实,听说跟一位歌手在恋爱。莫非那歌手用Chester Bennington拴住了她狂放不羁的灵魂? 陈小西经由梁昉怂恿,向诸位投资人介绍他的投资理念,说了一小半,渐渐发现对面的女孩其实如坐针毡,自己忽然笑了:“反正就一句话,亏本算我的。赢的超过5%的部分,你我对半分。” 女孩子们热烈地鼓起掌来。纷纷看向梁昉,等着梁昉的进一步指示。 “贝基金第一届原始股东大会到此结束。”梁昉宣布自由活动。 女孩子们如释重负,脸上的表情活络起来,看向许文衡的目光也锐利起来……陈小西何其聪明,马上意识到今天贝基金股东见面是由头,真正的活动内容,是引荐梁昉的男朋友许文衡给她闺蜜们认识。 陈小西幸灾乐祸地避让一边,看许文衡一对三应对梁昉的姐妹淘。 “我见过你妹妹,你妹妹很可爱。”不知何时,凯瑞A栖身过来。热恋中的她对别人的男人不感兴趣。说起来,眼前的这位深得梁昉青睐的投资达人也算是“别人的男人”,因为他已婚嘛。 陈小西有些摸不着头脑,他只含混地笑笑,也不去确认凯瑞A到底是将阿影还是将朱贝妮误认为成自己的妹妹。 “结婚有意思吗?”凯瑞A问陈小西。表情里隐藏着认真。梁昉曾经为了打消姐妹们对陈小西的觊觎,骗她们说他已婚。 “通常来说,至少对女性比对男性更有意义。”陈小西严谨回答。 凯瑞A摇摇头:“你答非所问。” 陈小西笑笑。他的确答非所问。凯瑞A问的是“意思”,他答的是“意义”。 “意思”因人而异,“意义”却有普适价值。 据说结婚的初衷是因为女性不能靠一己之力抚养下一代,需要男性加入其中。 结婚,更像是男性对女性的承诺,承诺他对她负责到底,照顾到底——当然,现在的“承诺”轻便许多,更有崛起的女性以“独立自强”而自豪,并不稀罕男性的“承诺”。 可惜短暂的进化抵不过强大的基因,内心深处,女性仍旧渴望“美满婚姻”。譬如什么都不缺、亦不愿生子荫家的凯瑞A,理智上看淡婚姻,情感上却摆脱不了婚姻的内在吸引力。 第173章 陷阱已挖好 (感谢“布衣小师弟”打赏护法) 女孩子们百般撩拨,许文衡始终有些反应迟钝。时间一长,大家兴趣缺缺,还不如平常全是女生聚会喝酒来得爽快! 凯瑞A悄悄撤场之后,萨曼达B对新来的调酒师兴趣更浓一些。 这位派到“逸”房间的私人调酒师身上流淌着意大利血统,身高近190cm,巴掌大的脸,显出九头身的模特气质。淡金色长发在脸庞甩来甩去,萨曼达B终于忍不住,伸手将他的头发帮他拢在耳后…… 基于多年的默契,萨曼达A转身果断离开。 梁昉挎着许文衡的胳膊,摇曳生姿地带他去游戏区,两个人玩起许文衡喜欢的桌上足球。 聚会到后面,倒也自在,各自三两成群。只是不知围在陈小西跟前,听他神侃十年中美股市沉浮的凯瑞A和萨曼达A是不是乐在其中。 离场的时候,陈小西悄悄在男厕内堵住许文衡。 “我想知道你对她的态度?”陈小西直接明了。 许文衡横遭一问,些许发呆:“你认为重要吗?” 陈小西扑哧乐了:“搁往常不重要。因为明天我要去接机、表白,现在的我有些忐忑。” “所以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些定心丸?”许文衡反问。 “是。” “我还是喜欢之前自信、霸气的你。最开始我很排斥你,想含糊其辞,用我跟她所谓的过去气走你,当时你说,你根本不在意过去。从那时候开始,我改观了对你的印象。现在,别让我再一次改观对你的印象。”许文衡拍拍陈小西的肩膀,微笑着说。 陈小西眼观鼻鼻观心地默想了一会儿,释然地笑笑。 转身跟着许文衡出了洗手间。 ********** 梁佼算着日期,知道今天去山东长岛游玩的同事们将从烟台蓬莱国际机场飞上海虹桥国际机场。 作为标准公子哥的他,才不会去参加什么亲民的团体游。要游也是迪拜、瑞士、摩纳哥、塞舌尔、冰岛之类。 节假日,全民出游高峰,他坐在家里优哉游哉制定计划——逼人臣服的计划。 有小安这位死忠作卧底,梁佼轻轻松松就知道大家将乘坐山东航空SC4864号航班,在下午4点40分抵达虹桥机场T2航站楼。那天下午,他早早约好了人,安排下局,独自一人守在SC4864号航班出站口。 他的目标不是即将乘机归来的同事,而是接机的陈小西。 当然,为了避免万一没撞见猎物倒等来了同事的尴尬一幕发生,他对小安声称自己去接机。 自那一日春宵一刻,梁佼和小安几乎夜夜笙歌。地下情火速增温。小安恋恋不舍,根本无心出游。梁佼不得不耐心哄骗,将她哄上飞机。 背后里的偷偷摸摸,总归格外刺激。梁佼很享受这份刺激。 严格来说,梁佼并没有多想这件事。按照他的世界观,情投意合,双方互惠,不存在什么占便宜吃亏,何况每一晚的五星级酒店,都是刷的他的卡。 至于小安怎么想?时间有限,他只顾着忙,倒没有问——梁佼父亲在家的日子,他是绝对不敢在外过夜的。每天11点前,妥妥地归家。只有父亲出差的日子,他才敢仗着母亲的宠溺,彻夜不归。 没有问小安,更大的原因恐怕是不在乎。但凡梁佼在乎一点小安的感受,也不会无聊地制定“夺人女友以践诺雪耻”的计划——可笑之处还在于,正面战场攻不下,只好侧面迂回。 梁佼的迂回策略是借助武力。当然不是靠他的个人武力。他找朋友花钱请了两个帮手,此刻帮手已经在机场扩容的地下车库内等着他带着猎物回去了。 梁佼要做的,就是睁大眼睛找到陈小西,软磨硬泡哄骗也好,激将也好,带他去尚未对外开放使用的地下车库。 梁佼很快在人群中看到陈小西。今天的他确实瞩目,一看就是有备而来。他穿着修身洁白的衬衣,干练地将袖口挽到小臂,深色西裤加持身高,颀长身材更显挺拔。 原来,为了显得正式,他竟然穿了西服套装。西服上衣搭在他臂弯,他竟然,还准备了一支红玫瑰。 暗中观察的梁佼抽动嘴角笑了起来。 “啧啧,放着好日子不过,偏偏跟你小爷我为敌,怪只能怪你有眼无珠了。”梁佼腹诽一番,马上换了面孔走上前。 “咦?陈小西?”利用小安套问一下朱贝妮他的名字,小菜一碟。 陈小西打量眼前的公子哥,一脸茫然。他其实瞬间就想起对方是谁了,就是懒得让他太得意,才故意假装想不起。 梁佼果然就毛躁起来。感情他忙乎了半天,对方对他不屑于到连记都记不起? “有些跟朱贝妮有关的事,我们换个地方说?”梁佼靠近一步。会武的朋友说了,站得离对方越近,对方的思考能力越弱,越容易被牵着走。 果然关心则乱。 陈小西左右看两眼,他已经在寻找人少僻静的地方了。 梁佼大步往前走。会武的朋友说了,走得快一点,让对方急于跟上你,也会无暇分心去思考。 可梁佼走了一段路,陈小西站住了。 “你怎么不走了?来呀!” “有话你说,马上飞机要落地了。” “你担心错过接机?” 陈小西心想这还用问吗? 梁佼大而化之地一笑:“4点40落地,取完行李,没有5点20分怎么也出不来!女孩子本来就善于磨蹭。现在才4点20分,整整一个小时呢!” “你是不是怕我?”梁佼再次凑上前。 陈小西冷笑一声。转身往回走。 “别呀。我说对了是吗?”梁佼上前拉他的胳膊,被陈小西推开。 “我只是觉得,跟你没话说。”陈小西平平静静,波澜不兴。 “对!你的确跟我没话说,是我有话跟你说。关于朱贝妮!这里人多耳杂,我要说的话,又涉及一位姑娘的名声和清白,所以请你移步到偏僻的地方说。除非你心中根本没有她,否则怎么连为她走两步都不肯?” 本来性格稳健的陈小西是最不容易被激将的人。只是恰逢特殊时期,因为要表白,他已经转转反侧了一个晚上,虽然有许文衡的鼓励,他却越想越没底气。正憋着一肚子的忐忑,听梁佼说要他“证明”心中有她,二话不说,就跟了上去。 梁佼的激将法见效了! 第174章 秘密男朋友 陈小西跟随梁佼去地下车库的时候,朱贝妮正在飞机上收小桌板。 飞机即将进入下降阶段,小桌板收起,玄窗盖打开,飞机从时速800千米/小时减速,从9000米的高度下降。 城市里的星星点点亮光,织就城市版图的大致模样。飞机继续盘旋下降,路灯清晰可见。汽车流淌在路灯点起的灯带里,凡尘俗世的热闹近在眼前,带来别样心安。 再过20分钟,就要着陆。 朱贝妮靠在后背,准备眯一会儿。 紧邻她的小安却越发激动起来。 “有人来接你吗?”小安拿胳膊碰碰朱贝妮。她的眉眼流光溢彩。梁佼要求她对外保密他们之间的交往,给出的理由是公司禁止员工之间谈恋爱。名正言顺,小安没法拒绝。 可是,喜悦越是没人分享,越是发酵膨胀。 小安真想对着整个机舱大喊:待会儿她最爱的佼哥哥会专门来机场接她! 听话的小安不敢私下做出背叛梁佼要求的小动作,只得极其委婉地表达。 按照人之常情,她这样询问朱贝妮之后,不管朱贝妮有无人接机,一般都会反问一句“你呢”。小安其实根本无所谓朱贝妮的答案,只巴巴等着朱贝妮的“你呢”。 “嗯。”朱贝妮微笑着点点头。没想到,没有按常规出牌。她简短回答后又闭上了眼睛。 “谁呀?谁来接你?”小安继续迂回。 “一个朋友。”朱贝妮脸上露出些许紧张神色。她想闭眼眯一会,并非是困,而是想思考、推测一下师父特意来接机,到底是为什么。很可能是趁假期想对她说些什么。最可能的是他找到了女朋友,因此不能继续当她的英语口语老师…… 朱贝妮倒不是遗憾损失一位物美价廉的英语口语老师。一些难以分析的复杂情愫使她一想起“分开,不再相见”的可能性就内心发慌,酸楚难挡。 小安嘟起嘴巴,蹙眉一闪而过,继续曲线前进:“男朋友?” 朱贝妮心里忽然咯噔一下,当即冒出的想法是:要是男朋友就好了!她不觉坐直身体,一个大胆的想法不由而生:要不要干脆抢过来算了?反正她近水楼台,好呆比师父的新女朋友早认识师父几个月。 小安看着朱贝妮脸上喜悦一浪高过一浪,笃定自己猜对了。共情之下,脱口而出:“我也是!” “是什么?”朱贝妮一时没意会。 小安巴不得有机会说得更详细。她娇媚地一捶朱贝妮:“你真讨厌。跟你一样,男朋友来接机呗。”说罢小安还轻“嘘”一声让朱贝妮别声张。前排后排都是同事,只她们这排靠走廊的第三个座位是陌生人。 朱贝妮想解释接自己的不是男朋友,忽然又生疑:“你不是刚失恋吗?” “讨厌!那都一个月以前的事情了!” 朱贝妮默默想一会儿,神秘地凑近小安:“杨薛蝉?” 小安有一阵老是跑到杨薛蝉那里套近乎,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只是杨薛蝉却毫不掩饰地向何美丽献殷勤,何美丽又公然叫嚣:姐弟恋不要!让真相越发扑簌迷离,旁观者只能望洋兴叹。 “讨厌,讨厌!”小安的小粉拳如雨下。自从跟梁佼好上,她越发忌讳别人提起杨薛蝉了。生怕事情拐弯抹角传到梁佼耳中,惹梁公子忌讳。“你们都误会了,我才不喜欢那种乡土范儿呢。” 朱贝妮脑中一闪而过梁佼的形象。嗯,梁佼可谓乡土范儿的对立面。他举手投足透出纨绔子弟的风流倜傥,恣意洒脱,果然不同凡响。只是脸上时不时流露的轻浮与流气,不大招朱贝妮喜欢。 朱贝妮笃定,梁佼和小安绝无可能。 梁佼虽然做着三四千块的工作,可每日花销打眼一看就比挣得多。穿得光鲜,动则名流,吃要极致,怎么看怎么像体验生活的权贵或富豪二代。若是二代还好,最怕他是虚荣、自私的啃老族。 小安则是实打实的普通城市人家的寻常女儿。二线城市的二本毕业,混到一线城市的三流企业里,做一份可能带点小油水的采购工作,费心积虑跟公司管理层搭好人脉搞好关系。说到底都是些小肚鸡肠的格局。 反正朱贝妮怎么看,小安和梁佼都不是一路人。 小安见话题要沉寂,马上福利些线索:“不过,的确是你认识的人呢。” 小安想的是,若是朱贝妮猜出来的,梁佼就怪不着她了。她太激动、太开心,胸中那巨大的幸福感再不找个出口,她要爆炸了! 朱贝妮一激动连猜了几个名字,可惜都被小安否定。 没有未婚适龄男青年可以猜了,除非那个最不可能的人。 “两个字,LJ的缩写。”小安比朱贝妮还着急。空姐已经在广播请工作人员坐回自己的位置,飞机马上要着陆了。 “梁佼?”朱贝妮一边说,一边笑着摇头。小安给的,已经不是暗示,而是明示了。 飞机轻微震动,安全着陆! 小安眉毛一挑,对着朱贝妮伸出大拇指,笑得要多灿烂多灿烂。朱贝妮只想感叹:果然爱情是最好的美容! “不敢相信!”朱贝妮完全忘记了自己的烦恼,感叹起小安的玄幻爱情来。 “我们一起取行李,取好行李一起出机场。这样你就可以亲眼看到啦。”小安眉飞色舞。 梁佼说会来接机。几个小时前就开始询问她返程的航班号,中间一直联系她,关注是否延迟登机,明显诚意满满啊,叫她如何不感动! 朱贝妮却不能像小安那样笑得灿烂。她默默腹诽,想问小安是否知道放假前几天,梁大公子还在撩她…… 不过,君子成人之美,见小安这样陶醉其中。朱贝妮什么扫兴的话也不愿说了。大不了是黄粱一梦,有朝一日,小安梦醒重新开始寻常生活。 可人生重要的,不就是个过程吗?何况并不是每一个人都能有幸拥有一段刻骨铭心的爱情。 朱贝妮微笑祝福小安。 第175章 地下停车场 (撒花,感谢“布衣小师弟”的飘红打赏。) 梁佼回头,看陈小西即将跟随他走进地下车库。 逆光中,陈小西看上去身影笔直,大义凛然。梁佼心中狂喜,他最爱揭下他人的虚伪面目了。 梁佼自认为别的优点不敢说,“真性情”却当仁不让。虚伪的、伪善的、假装的,统统被他恨之入骨,欲除之而后快。他认定自己只需要给陈小西点颜色,什么样的录音自己不能得到! 梁佼稍停两步,往前方虚空一指:“我的车停在那里,我们车里说吧。” 走到这里,陈小西已经觉出梁佼必有其他玄虚了。他只是忽然动了怒,事关朱贝妮,他不想留什么麻烦的后续。他倒要看看,眼前的这位痞气十足的小公子哥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陈小西不动声色,却在仔细打量周遭。 这里车来车往,不出十米必有一个摄像头,梁佼若有猫腻,无非是在车内。陈小西也不打算吃哑巴亏,决计不上车就是了。 只是没想到,又往前走了七八米,迎面走来两个人,忽然就架住陈小西,用尖锐的匕首抵在他腹部,低声道:“他只是要跟你谈话。别反抗,跟我们走。” 陈小西措手不及。只顾防梁佼,没提防迎面走来有说有笑似乎根本没有看他的陌生人。 匕首森冷锋利,隔着薄薄一层衣服,他已经感受到。 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陈小西任由两个强壮的男人带路。他准备遇到下一个摄像头时扭转头多盯一会儿摄像头,没想到那俩人熟门熟路,拐了一个弯,避开了摄像头。 陈小西再找梁佼,已经找不到了。 两个男人中的一个掀开建筑施工时的隔离板,一个推,一个拉,由不得陈小西不进去。 往深处又走了一会儿,余光渐暗。陈小西终于看出来了,原来是扩建的尚未投入使用的地下车库。 梁柱已经建好,一些残余的建筑垃圾还未运出。一些裸露的线路还未收拾,因此没有照明灯,没有摄像头。 陈小西不动声色。夹持他的两个人反而因此不敢亵慢他。 忽然一束强光照过来,亮得陈小西睁不开眼睛。 如果不是建筑工人偶然发现了他,那么就是梁佼在示威。陈小西仍旧不为所动,微微别过头,错过直射过来的灯光。 夹持他的人往两边躲了躲,躲过那束强光。 果然,梁佼的声音洋洋得意地传过来。 “陈小西。好好看看小爷我!”梁佼从破椅子上跳下来,将手持电筒交给其中一位壮汉。两手叉腰站在陈小西面前。 “知道我是谁吗?”梁佼凑到陈小西眼前。 陈小西略显厌恶地瞪他一眼。原本,陈小西打定主意不激怒对方的,可架不住梁佼这等嚣张的轻浮,还是忍不住露出了厌恶。 梁佼一拳打在陈小西左胸靠肩膀处。陈小西趔趄着后退一步,眼中盛满怒气,不过怒气一闪而过,马上恢复了镇定。 梁佼哈哈笑起来。身旁有两位花了重金买来的人,他有肆无恐。 “打听打听,谁敢对我横?谁敢跟我抢女人?谁TM敢?”梁佼扯着嗓子叫了一会儿,忽然觉得不对劲儿,明明眼前的这位敢嘛。于是话锋一转:“今天我让你看看敢的后果!” 梁佼后退几步——他才不要别人动手,花钱如果只是旁观,那太没劲了。他要的,就是亲身体会! 梁佼摆出拳击的姿势,自己跳跃着,两只拳头挥舞着,找到感觉后,左右出击,朝陈小西胸口肩头挥去。 陈小西可没准备老老实实接他的拳头。他恰巧也是拳击爱好者,化解梁佼的攻击不在话下。他只是不想表现得太容易,毕竟对方到底来了几个人,他还不确知。而他的手机,在夹持他的那一刻,已经被对方顺走。 陈小西伸手虚虚实实挡了几挡,看上去仍旧挨了打,其实落到身上的力量微乎其微。梁佼陡然红了脸,就算另外两个人没有看懂,他自己又怎会不知道。 梁佼急急地又快出几着拳,仗着陈小西不敢明目张胆的反击,连防守都顾不得,招招都是弃守为攻的狠拳头,直接往陈小西脸上砸去。 陈小西知道,无论自己守还是不守,梁佼不见自己挂彩,不会善罢甘休。等了这么久,不见另有人来,也许,的确只有眼前的三位。 陈小西一边委身避开梁佼砸向脸的拳头,一边权衡一敌三的可能性。 两外两个人,表情淡薄地站在圈外,哪怕梁佼不占上风,他们也不上前。陈小西不禁猜测,也许,他们三人并不是朋友,只是某种雇佣关系。 一个大胆的想法冒出来。既然是雇佣来的,肯定怕事。如果他再大胆一些…… 想到这里,陈小西一记右钩拳,结结实实撞向梁佼的脸颊。梁佼差点侧趴在地。他踉跄着站稳脚步,眼部受到拳头余力撞击,红中带紫,嘴角隐隐有血迹出来。 “打!给我往死里打!”梁佼恼羞成怒。 两个壮汉彼此使个眼色,一个纠缠一个攻击,陈小西这才发现,对方真的不是普通人,称之为熟练的打手也毫不过分。幸好刚才没有冒失地一对三。 拳头狠狠地砸在陈小西的胸部、腹部、脸上,他一瞬间,他明白了。实力拼不过,反抗是多余的。 对方心中早已设定好他挨打该挨到什么程度,挂彩该挂到什么程度。打在自己身上的拳头,虽然吃痛,却明显可以承受,分明是对方控制了力量。 陈小西不觉轻笑一声。 好吧。 他只护住更容易受伤的脸部、胸口,其他地方,放任对方去表演。 终于,一个不支,他膝下一软,险些扑倒在地。勉力一支,仍旧单膝跪了地。两个壮汉见状,马上收了手。 梁佼在一旁,看得那个痛快。 见陈小西脸上青一块紫一块,不知哪里出了血,白衬衣殷红一片,比他惨多了。 他嘿嘿笑着,自己脸颊的痛感顿时轻了很多。 “我就一句话。”梁佼岔开腿,站在单膝跪地的陈小西面前,趾高气昂地逼迫道:“说吧,你是不是一定非要做朱贝妮的男朋友?” 陈小西抬起头,他因痛而呼吸吃力:“我并非一定要做她的男朋友。” 梁佼哈哈哈大笑,剥下他虚伪的面目,比他设想得还要容易。 第176章 偏离了计划 陈小西说,他并非一定要做朱贝妮的男朋友。那是他的真心话。 爱一个人,不是占为己有,而是希望她过得更好,即使陪伴在她身边的人不是自己。 如果有一个人,比自己更适合她,比自己更能让她成为更好的她,他愿意放弃,哪怕不是出自心甘情愿。 然而面对梁佼,面对他孩子气的计谋与逼迫,陈小西只有一句话。 “我并非一定要做她的男朋友”只是半句话,还有半句是:“只是无论如何也轮不到你!” 梁佼笑了一半,笑声骤然凝固,表情从得意变惊恐:“你竟敢……” 梁佼手中的录音笔掉在了地上,他本能地用手捂肚子。 陈小西声音清冷:“难道不是你自找的?” 趁着梁佼附下身将录音笔杵在他脸庞,陈小西看似散漫抬起左手,却牢牢抓住梁佼的肩膀,借力站起,右手顺势一提,刀锋微侧,匕首在梁佼腹部划开近10cm的口子,鲜血涌出来,霎时顺着匕首嘀嗒淌下来。 布帛撕裂的声音“嘶嘶”声细不可察,却又清晰入耳。 旁观的两个人此刻傻了眼,其中一个飞快地摸自己的腿部,一脸懵圈地发现只剩刀鞘,匕首何时被陈小西拿走,他竟没有察觉。 陈小西握着刀柄:“你肯定不想即刻见阎王,让他们走吧。” 除了言听计从,梁佼不敢有第二个主意。 他若强硬,指挥另外两人一哄而上,陈小西也只有再次挨打的份。陈小西尽管受伤累累,却不至于理智尽失,真的捅梁佼一致命刀! 只是梁佼爱自己胜过一切,不敢冒险。 另外两个人听梁佼拖着哭腔骂他们快滚,马上毫不犹豫拔腿就走。 “慢着!”陈小西对俩人大喊:“把我的手机留下,放椅子上。” 两人中的一个掏出陈小西的手机,放在梁佼曾经站立的破椅子上,在梁佼“我要死了”的哭喊声中,头也不回地跑掉了。 陈小西欲要抽手取手机,被梁佼牢牢把住:“不能拔匕首啊,我会死掉的。” “我要是死了,十个你都不够赔!” “大哥!救我!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 “我家有钱,你要多少?” 陈小西眼看梁佼要崩溃,突然就有些好笑:“你按着肚子,我拿电话帮你叫120。” 陈小西松开匕首,匕首自己掉了。原来只是皮外划伤。梁佼何曾亲身经历过这等近身肉博的情形,见红就以为自己受了重伤。 电话忽然响作一团。梁佼的,陈小西的。 原来飞机已经落地多时,取了行李出来的朱贝妮和小安均找不到前来接机的人,各自打电话来询问了。 梁佼丝毫不敢松懈,才不肯松开手接电话。 陈小西擦擦手上的血迹,接了朱贝妮的电话。梁佼在电话里大喊:“你报复我!你故意的!你说过要快点帮我叫120的!我都要死了你还接电话!” 陈小西严厉地扫一眼梁佼,梁佼立刻闭嘴了。 朱贝妮听得模模糊糊,但已经意识到喊叫的人是接机口不见了的梁佼。果然她的直觉是可以信赖的。 “你们在哪儿?” “机场的地下车库。朱贝妮,你先自己回家吧。我明天去找你。”陈小西低头看看自己开了花一样的白衬衣,有些无奈。他不想让她看到这样的自己,何况她还晕血。 朱贝妮没再说话,直接挂断。 陈小西拨通120,报了伤势和位置。 “车开不到这里,劳你大驾,走到外面车库吧。”陈小西对着几步开外的梁佼说。 “你快来扶我啊,我走不动了。” “受伤的又不是脚,怎么会走不动。” “这么多血都是我流的,腿早吓软了。”梁佼哭腔抱怨。 陈小西无奈笑笑。拜梁佼所赐,他挨了两名壮汉的拳脚大餐,酸痛难挡,他才是需要搀扶的那个人! 陈小西忍着疼痛,朝梁佼伸出手,半掺半扶,俩人朝外停车场走去。 虹桥机场T2航站楼的1号出口门前,朱贝妮和小安都有些傻眼。 预期中会看到的人齐齐消失不见,小安忙着担心堵车。朱贝妮却升出不妙的预感,担心两个原本就有不愉快经历的人,在接机的无聊时光里续上旧茬。 这事不便与小安说,于是她建议两人分别打电话确认。 小安的电话没有人接,朱贝妮却意外地在陈小西接通的电话里听到了梁佼的惨叫声。果然! 挂断电话,朱贝妮有些支支吾吾,最终不得不明说:“似乎接你的那个人和接我的那个人在地下车库的某个地方发生了点什么。” 小安听得一头雾水,却不影响她脸色瞬间惨白:“他很娇气的,看上去人高马大,其实弱不禁风。可不要动武啊。” 朱贝妮的第一反应是不可能,陈小西绝非冲动之人。略一思考,就不敢保证了。毕竟她对梁佼的了解甚少,只觉得纨绔又浮华的他,绝非老实人。 “别愣着啊,我们快去地下车库!”小安甚至行李都不想要了。 陈小西在电话里的声音很冷静,连带朱贝妮也不是很着急。 “地下车库大着呢,怎么找?我们还是回去吧。”虽然也担心,但朱贝妮更怕陈小西开口跟自己说以后分道扬镳,宁愿晚一天面对。 小安死死扣住朱贝妮的手:“反正你电话打得通。我们先到车库再说。” 朱贝妮本来就犹豫,见小安如此坚决,不再推脱,二人挑头就往通向车库的电梯走。 下到车库,出了电梯,眼前黑压压一片车,朱贝妮拿出手机正要拨陈小西的电话,忽然听一辆120呼啸而过。 朱贝妮灵光忽至,突然就有了直觉:“小安,跟上这辆车。” 120救护车很快放缓了速度,在路尽头拐了弯。小安箱子也不要了,撒开腿就追了上去。 朱贝妮推着两只箱子,幸好现在的皮箱都是万向轮,箱子体量又不大,才不至于太吃力。等朱贝妮左支右绌拐过弯,赫然看见陈小西搭着梁佼,俩人深一脚浅一脚从一块蓝色栏板背后钻出来。 跑过头的120和小安从对面折回来。 120停车,从车上下来俩抬担架的年轻人。 一行人都发现了挂彩挂到恐怖的陈小西和梁佼。 小安尖叫一声,拨开医护,第一个冲了上去。她一边哭,一边架住梁佼的胳膊。 梁佼很受用小安的表现,却忍不住呵斥:“别哭了,烦死了。” 小安忍住,抽泣着,眼泪吧嗒看向救护人员,也不敢大声喊他们动作快些。 那些救护倒是动作很快,只是他们直奔陈小西而去。看上去,陈小西的确更惨一些。 第177章 她什么表情 陈小西越过忙碌的人影看向朱贝妮。 朱贝妮全靠着两只箱子的拉杆支持,才没有当场倒下去。白衬衣上血迹斑斑,陈小西鼻青脸肿,梁佼手捂腹部,两只手都染红了,血滴嘀嗒…… 朱贝妮只觉得脑袋里嗡地一声响,头重脚轻,眼前一黑…… 120最后把几个人都装走了,除了小安。 小安蹲在地上哭得那个伤心! 朱贝妮不及等到到医院,在救护车内就悠悠醒过来。 随车的医护人员已经帮梁佼做好伤口清洁与包扎,亲耳听到医护人员说伤口深不足2cm,长不足10cm,属于外伤、轻伤,他才放下心。 120开到离虹桥机场最近的南山医院,梁佼接了一个电话,却怎么也不肯下车了。陈小西和朱贝妮下了车,120载着梁佼,据说紧急去拉另一位患者。 120不会帮忙挂号跑腿,陈小西虽然看上去很严重,但也没有性命危险。到了医院,朱贝妮作陪,与陈小西一起排队挂号。唯一的欣慰是,因为有了心理准备,朱贝妮避免看他的白衬衣,倒也不晕血了。 “我能知道是怎么回事吗?”朱贝妮问陈小西。 “对不起,跟我的设想完全不一样。” “你的设想是什么?” “穿得帅帅的,带着一朵红玫瑰,找你表白。” 朱贝妮“唰”地回过头,盯着陈小西的面孔,虽然她明白师父从不在这类话题上开玩笑,她还是想再确认他是认真的。 陈小西微笑着看朱贝妮。 朱贝妮忽然意识他在等自己回答,自己明显就是愿意的啊!太好了,比预期得还要好!还没有回答,她自己大声笑起来。 “可以做我女朋友吗?”陈小西追问。 “好!” 噫,传说中害羞的矜持呢? 朱贝妮眉眼里都是欣喜。她已经忘记,自己说要建一座碉堡保护自己,对方要当着好多好多人的面公开追求自己,绝对不要暧昧,更不能马虎答应,宁缺勿滥,绝不将就。 陈小西听到那傻傻的一声“好”,不禁也开心地笑。情不自禁,他抱起朱贝妮转了个圈,幸好这会临近下班,排队的人不多。 陈小西很自然地牵住朱贝妮的手,再没分开。 朱贝妮任由他牵着。 情之所至地脱口答应之后,朱贝妮反而渐渐害羞起来。好像答应得太容易了,现在反悔还来得及吗?啊,也不是真的要反悔,只是想趁机要挟一下,比如,不能接受一个无业游民的男朋友怎么破? 朱贝妮红着脸,瞥一眼身在排队却眼睛却看着自己的陈小西。 以后“师父”是不能叫了,叫他什么?陈?小西?西西?越想越脸红。 朱贝妮索性将空着的那只手盖上了自己的脸庞。 把陈小西看得更乐了。 他不是十几岁的少年,她也不是初进大学校园时的豆蔻年华,两个人早已过了初恋的年龄,却都生出“再度初恋”的感觉。 爱情的魅力,大概并不会随“次数”而削减。每一次对了的爱情,都如初见,怦然心动,不能自已。 陈小西看外科门诊的时候,朱贝妮坐在门外的椅子上等。 她忍不住想分享她的喜讯,最先想起的是巧巧和兔子。拉出她们的微信群。 “嘿,姐妹们,我恋爱了。” “废话少说,爆照。”兔子第一个积极反应。 朱贝妮尴尬地发现,自己竟然没有陈小西的照片呢。依稀记得,似乎在Bunny酒吧前,阴差阳错和师父合影一张,只是事后他没有主动给,自己也不曾开口索要。 “我来示范什么叫诚意!”巧巧发了一张小鲜肉的照片。大有年轻时候的林志颖的味道。 “可这位是谁呢?”朱贝妮和兔子同时问。 “我欲拿下的对象!”巧巧咯吱咯吱地笑。 兔子惊呼无限:“你不是宣称男人不值得爱吗?你不是一直教我们禁+欲吗?怎么连过程都没有就化身御姐?” 朱贝妮无意追究,她满腔话语,只想找人诉说! 她想倾诉,其实自己早已钦慕陈小西能把生活过得简单规律,自己又是如何爱慕他在热闹里坚定地守着一份简单的主见和毅力!她爱他沉着镇定,爱他低调亲和,爱他不故弄玄虚,爱他不吹嘘浮华…… 可惜无人愿意倾听。 朱贝妮撇开兔子和巧巧,找出何美丽的微信头像。 “美丽!我恋爱了!” “天哪!我也恋爱了!”何美丽秒回:“你和你的陈小西早已是我眼中的恋人了。你猜我是和谁?” 朱贝妮一头黑线,原来令她激动沸腾的新闻,早已成了别人眼中的旧论。 “跟猪头和好了?”朱贝妮怏怏不乐地猜道。她不清楚何美丽和猪头之间的过结,因此很容易就猜他们破镜重圆。 “不!和杨薛蝉!” “你不是说你绝对不要姐弟恋?绝对不嫁穷乡僻壤吗?”朱贝妮忍不住质疑。到处都洋溢着恋爱的气息,这个国庆,可真是喜庆! “心理年龄看,他绝对是长过我!至于嫁不嫁的,还早。我只想谈个自由自在的恋爱!” “你们什么时侯开始的?” “就等他开口问我呢。” 朱贝妮再次一头黑线。感情是她被征服了,人家还没前来认领…… 朱贝妮仍旧觉得胸中情义满满,好想找人分享巨大的从天而降的喜悦。粒粒太幼稚,曾媚太遥远,文惠太理智,杨青青不交心……朱贝妮冷不丁,心中蹦出“许文衡”的名字。 一盆冷水浇在热火上。 朱贝妮总算冷静下来了。嗯。事实证明,许文衡算是记忆中自寻难堪的抽象代表了。 朱贝妮终于能一脸镇静地抬头了。一抬头,意外看到了朱弘。 朱弘歪头打量坐在医生门诊前的椅子上,一脸肃穆、甚至些许不忿的朱贝妮。什么事情招惹到她,惹出她这样不快的表情? “他在里面?”朱弘手指朱贝妮背后的外科门诊室。 朱贝妮点点头。刚才兴奋得熊熊燃烧的大火耗光了她的肾上腺素,许文衡的悲伤记忆过犹不及地将她扯入低沉情绪。虽然一直坐着,朱贝妮觉得体力正消散。 见到朱弘,甚至有些恍惚,只觉得似曾相似,并未明确认出那是Bunny酒吧的另一位合伙人。 第178章 行李与我在 原来朱弘受陈小西所托,前来送换洗衣服。 朱弘接电话时,酒吧正筹备营业。 国庆期间,没有“明天上班”的压力,那些蹲家里准备看拥堵路况直播的人,最大的消遣就是逛吃逛吃。酒吧生意随之爆发一个小高潮。 陈小西的白色衬衣成了红粉色,血腥微臭,已经不便见人。怕朱贝妮再晕血,又不想父母见了心疼,合伙人朱弘正好派用场。也多亏陈小西一向有备无患,办公室里长期备着一套替换衣物,以防万一遇到醉酒的顾客呕吐什么的,这会儿正好用上。 陈小西嘱咐朱弘千万要瞒住阿影,务必一个人过来。 朱弘十分不解,直到从朱贝妮脸上错开目光,迎面撞上陈小西! “我的妈呀!你撞上鬼了?!谁干的!”朱弘惊掉下巴,当场又叫又跳。他虽然平日里一直抢白陈小西,内心却将这位合伙人看得很重。见他被人伤成胖三圈的样子,恨不得当下就替他报仇雪恨。 陈小西咧嘴一笑:“都是皮外伤,只是看着吓人。医生已经处理好了。衣服呢?” 陈小西接过朱弘递过来的衣服,自己去走廊尽头的男卫生间换衣服。 朱弘一屁股坐在朱贝妮旁边的空位置上,回头打量朱贝妮。 “你知道是谁干的,是不是?” 朱贝妮咬唇。她可不准备以实相告。 “你眼睁睁地看着他吃亏?你舍得?” 朱贝妮索性别过目光,不看朱弘。不管朱弘怎么激将她,她都不打算透露任何。 她相信陈小西不是主动挑起他和梁佼之间事端的那个人,她更相信陈小西未必是吃亏的那个人。反倒朱弘,怎么看都不象缜密的性格,万一激愤之下,做了什么过激的事情……倒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你到底有没有听我说话?”朱弘一把拉过朱贝妮胳膊,逼迫她看着自己。 朱贝妮愕然,她没想到朱弘会这样蛮横拉扯她。 “亏得我还替你说过好话!你竟然这么冷漠。要是阿影在这儿,肯定二话不说就去找人了,哪会像你这么淡漠无情地干坐在这里!我真是越看你越讨厌!搞不懂那个二货看上你什么了!”朱弘凑得很近,又扯住朱贝妮的胳膊,不容她躲开。愤恨一览无余。 陈小西从走廊那头走过来,看见俩人在交头接耳。本来没往心里去,却发现朱贝妮脸色惨白,咬着唇强装镇静。 “朱弘!你们在说什么?”陈小西看似询问,实则过于严厉,明显是制止朱弘可能的攻击。 “嘿。一些心里话而已。你紧张什么!”朱弘松开手,整个人放松在位置上,长手长脚摊开,笑模笑样地看一眼朱贝妮。 朱贝妮勉强跟着笑了笑。她不想节外生枝,也不打算转述朱弘的话。鉴于朱弘也是一片好心,虽然对她充满恶意,这件事就止于她了。 朱贝妮主动朝陈小西伸出手,陈小西很自然就接过她的纤纤素手。 朱贝妮起身,站在陈小西身旁,回头对着朱弘一笑:“以后,我就是这个二货的女朋友了。” 陈小西闻言很是开心,可惜笑得比哭还难看。脸肿了一边,俊朗的模样因为不对称和紫一块青一块而略显滑稽。 朱弘无名怒火胸中翻滚,脱口而出:“阿影怎么办?” 阿影?朱贝妮些许惊讶地看向陈小西。 “阿影一直知道我的态度。朱弘,衣服送到了,你可以走了。伤好之前我就不去酒吧了,你替我跟阿影说一声吧。她不用来看我,来了也见不着,我准备带我女朋友去上海周边游几天。”陈小西说得漫不经心,却不容商量。 朱贝妮和朱弘都想反对,为了免于自己当着另一个人的面被驳斥,各自哼了一声。 朱弘看不过两个人十指相扣地站在自己面前,先行离开,连开车顺路载他们一段也懒得。 “他刚才跟你说了什么?”陈小西问朱贝妮。 “没说什么。” 陈小西仔仔细细地看朱贝妮的表情,自己忽然笑了一下:“原来你打定主义不告诉我的时候,我真的看不出来。” “或者,你跟我说说,谁,什么时候,答应了跟你一起上海周边游?” 陈小西拿着医生开的缓释冰块贴在面颊:“难道你不愿意当我跷班的挡箭牌?” 朱贝妮哭笑不得。 原来只是那么一说。这个话题就此告一段落。其实她还想问一问阿影的事情,转念一想,来日方长,毕竟人家今天受了伤。 两个人打车回市区。 “我这个样子,的确不方便回家!”陈小西一副苦恼模样。 “所以?” “所以你还是跟我一起去上海周边游两天吧,反正还有时间。” 朱贝妮自己笑傻在车后座:“想什么呢,你?” “正好行李在后备箱,我在你身旁!”陈小西抓住朱贝妮的手。 “你不觉得太快了吗?” “想什么呢!我订两间房。” 前排司机忍俊不住,噗嗤笑出声。 朱贝妮笑也不是,怒也不是,要哼一声表达不满又错失了最佳时间…… “你们文人,不是最喜欢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吗?我们不仅说走就走,而且,到了火车站,能买到最快发车的哪辆车,我们就买哪辆,让命运决定我们去哪个城市庆祝我们相恋。是不是很浪漫?”陈小西说得自己雀跃起来。 说走就走的旅行,让命运决定去哪个城市庆祝相恋,这种说法,的确很打动朱贝妮。 虽然是作为恋人的第一天,相识、相知却是许久以前,加之他的“订两个房间”,要说不心动,肯定是假的。朱贝妮脸上呈现徘徊之色。 “我们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司机,上海火车站。” 朱贝妮看向陈小西。她没有反驳,是想起听说一起旅游最能判断两个人相处是否合适……[注1] (第一卷完) —————— 注1:旅游中的花费最能体现一个人的价值观、消费观,此2观又是决定婚姻和睦幸福的重要基石。旅游中意外状况丛生,可以侧面考量一个人的性情。 钱钟书对此有段精妙阐述:旅行是最劳顿,最麻烦,叫人本相毕露的时候。经过长期苦旅行而彼此不讨厌的人,才可以结交作朋友——且慢,你听我说——结婚以后的蜜月旅行是次序颠倒的,应该先同旅行一个月,一个月舟车仆仆以后,双方还没有彼此看破,彼此厌恶,还没有吵嘴翻脸,还要维持原来的婚约,这种夫妇保证不会离婚。 第179章 等着被调教 梁佼接了大哥梁承打来的电话。 那时候,梁佼还在120救护车上。大哥声音低沉,压抑着恼怒与急躁,不带好气。大哥从来都是这样,怒其不争。也正是因为如此,他一直对大哥心怀抗拒。还是二姐姐好,至少二姐姐理解他! 梁承告诉梁佼,不要下车去公立医院,到约定好的路口等家里的车,送他去德济医院。对这家私人医院,梁佼是熟悉的。自小家人的小毛小病,都是德济的医生登门照看的。 陈小西、朱贝妮他们下车后,梁佼赖在车上。 120接了新的任务。出了南山医院,梁佼很配合地在约定的地点下了车,不一会儿,家里的一位家政工作人员开着车来接立在路边的梁佼。 那时候梁佼腰间被救护车上的医护人员缠得满腰白纱布,正腹部渗着血,染红一片。家政人员吓得脸都白了。 “二少……” “没事。”梁佼看出家政的慌乱与担心,竟生出英雄归来的豪情,完全忘了事情由他而起。 德济医院的医生重新帮梁佼做了清洗、消毒,做了缝合,打了破伤风,贴了德国进口的固合伤口的贴片。医生小心翼翼地安抚他,说伤口长合后还有专门的消疤贴片,可以保证两年之后看不出痕迹。 梁昉倒不介意留点“英雄事迹”的证明。 梁佼再从德济医院出来的时候,看上去已经不那么恐怖了。至少干净的衬衣换上,一切正常,只有脸颊陈小西留下的一记勾拳痕迹未消。 疼痛早已从小安的担心哭泣、家政人员颤抖的声音、医生诚惶诚恐的小心伺候中得到补偿。梁佼多余精力发泄完,心平气和,甚至心神愉悦地坐上私家车,由司机带自己回家。 即将到家,梁佼设想着妈妈疼爱的怀抱,二姐姐的嘘寒问暖……美梦还没做到头,车开到家门口,戛然而止。 大哥梁承站在门口。 梁承拍拍车门。抱臂等着梁佼下车。 梁佼笑眯眯地从车内钻出来,大哥的夹道欢迎,倒是他之前没敢设想的。 “爸爸在办公室里等你。” 梁佼顿时脸色有些不好看。 原来大哥不是夹道欢迎,而是提早拦截。大哥一路陪着走,却不开口说话。走到别墅前,母亲端坐在连廊下,盈盈两眼望过来,梁佼没来由心酸一下。 有大哥监督,梁佼不敢停步,一步一个台阶去二楼父亲的书房。心一寸寸往下落。这会儿终于确认,自己的任性之举并非只是伤了自己,可能,闯了祸…… 可他想不明白,自己算是闯了什么祸,不就是单挑,不,三挑了一个争风吃醋的对象吗?这种风月场上的小意思之前又不是没有过,怎么单单这次招来这种架势,明显大哥梁承在门口接人,防得就是母亲来搭救。 梁佼站在父亲的办公室前,裹足不前,梁承代为敲门。 父亲的“进来”隐隐传出来。梁承开门。 梁佼抬头,父亲并没有看着他,只是扭转头看窗外。 梁佼不敢贸然开口。 “伤在哪里了?”父亲开口问。悲喜不辨,声音有些苍茫,不似平时那般精神。 “爸爸!”梁佼声情并茂地叫一声,声音微微颤抖。 父亲转过身,正面朝向梁佼。梁佼内心一凛,父亲的这种神态,说是平静,莫若说是落寞。 “只是皮肉伤,不敢劳爸爸担心。”梁佼努力站直身体。 父亲明明不显激动,却胸口起伏,一呼一吸动作明显。梁佼第一次觉得,父亲老了。说话与说话之间,父亲似乎有些走神。 “啪。”父亲将一直握在手中的一个装得鼓鼓囊囊的纸袋扔在桌面,有气无力地。 “你自己看!” 梁佼疑惑至极,看一眼大哥梁承,大哥只是黑着脸,比父亲表情还沉重。 梁佼为了不拉扯伤口,上前走两步,屈膝拿起桌上的纸袋。都是照片。 梁佼不看还好,一看顿时脸色苍白,膝下不觉发软,扑通一声跪了下来:“爸爸!”这一声喊得声泪俱下。 ………… 梁昉正跟许文衡约会逛七宝老街,接到哥哥梁承的电话:“三弟又闯祸了,爸爸这次决计要收拾他。你快回来安慰妈妈。” 梁昉一直筹措着找机会让许文衡在父亲在家的时候去一趟,算是正式引荐他与父亲、大哥认识。显然今天不是良机。匆匆跟许文衡吻别,梁昉不敢耽搁,一路朝家飞驰。 梁昉从母亲那里早就多次得知,父亲对三弟诸多不满。只是每逢父亲要借机教训三弟,都被母亲以各种理由拦下。 梁昉倒不好奇这次三弟闯了什么祸,反正那个闯祸坯一直小错大错犯不停的。理智上,梁昉也觉得三弟是欠教训。只是,总不愿意是“这一次”。 梁昉开车到庭院的时候,一眼看到母亲坐在廊下。坐得笔直,一动不动。 梁昉将车交给家政,自己疾步朝母亲走去。原以为母亲看到了自己,走近了才发现母亲看的是虚空,整个人怔怔的,像丢了魂。 “妈妈。”梁昉才开口,就被母亲严厉打断。 “嘘!”母亲竖耳倾听状。梁昉左右看看,什么声音也没有。梁昉抬头,父亲办公室的窗口透出光,梁昉意会,原来夜色朦胧中母亲不愿意回房间,为了的就是在父亲办公室下听声音! 梁昉单膝跪在母亲面前,将头埋在母亲的膝处。 梁昉想起母亲曾经对她说,阔太的日子其实很无聊;想起母亲曾一个人坐在客厅台灯下,出神地看《霍乱时期的爱情》;想起母亲担心自己重蹈她的覆辙,要求父亲出资培养她的商业爱好…… 长大后,她和大哥迅速展开自己的生活,母亲可曾因此失落过?现在想起来,只有三弟一直如孩童时期那般亲密地腻在母亲身边…… 梁昉想起过去自己忽略的细节,看着眼前母亲紧紧抓住自己腿上裙子的双手。梁昉轻轻将手覆盖在母亲紧握的手上,眼泪一滴滴落下来。心疼母亲。 第180章 被逐出家门 梁佼手有些发抖。 纸袋里的照片显示,他跟王姐在小区外重新将车换回来,他开着保时捷911去上班;他搂着小安去香格里拉开房;他在酒吧包间吞云吐雾玩色子;他付现金给打手,他一拳打在陈小西脸上…… 谁拍的照片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父亲隔离了母亲,又甩给他“作恶累累”的证据……显然不会骂一顿了事。 梁佼跪在地上,跪得太近,大班桌遮挡之下,父亲只露了半个头,一双拧成川字的眉头…… “你已经成年,又不服管,可以自立门户了。”父亲说。 梁佼有些发愣。他倒是父亲一开口就压低了哭声。父亲的话句句入耳,他却有些没听明白。还以为父亲雷霆万钧要责骂自己,没想到父亲将话说得平平淡淡。可是,这是什么意思? 梁佼瞥一眼大哥梁承。梁承干脆躲开了目光。 “你可以走了。”父亲别过脸,仍旧不看他。 梁佼疑疑惑惑,慢慢站起身,开始往办公室外走。 父亲对他没有责骂,对照片也没有评价,只平平淡淡说了几句话,就让他走了。梁佼心里大为放心,甚至隐隐有些后悔下跪。也许,父亲骨子里觉得他敢闯敢拼呢。 梁佼走到门口,忽然灵光突至,等等,自立门户?这是要赶我出家门的意思吗? 梁佼猛然转身:“爸爸,你是不是不要佼儿了?” 梁承一直跟在梁佼身后,这会儿见梁佼要往回扑,本能挡了一挡。父亲在大班桌后朝外摆摆手。梁承便不再客气,用蛮力将三弟推出办公室。 “爸爸!我错了!爸爸!” “喀嚓”,办公室的门在身后紧闭。 梁承仍旧紧紧抓住梁佼的胳膊。梁佼的惊慌与仇恨瞬间转移到大哥身上。他又哭又喊,对梁承又踢又咬。梁承却怎么也不松手。 “你能冷静一下吗?”梁承把梁佼拉离父亲的办公室。 “你怕我分你的财产吗?”梁佼泪眼吧嗒地问大哥梁承。 梁承露出一个哭笑不得的表情:“父亲做这个决定不容易,既然做了,他就不准备半途而废。你现在不要哭,不要闹。隔几个月之后,父亲过了气头,还有重新回来的可能。你现在闹得越厉害,负面印象越深。为了你自己的将来,你好歹冷静一下。” 梁佼一把抓住大哥:“我不会要求跟你们平分财产的,我只要有吃有喝就好了。” “梁佼!”大哥梁承推搡一把梁佼。梁佼后背撞上墙。疼痛终于使他冷静下来。 “你要是还感恩妈妈这些年对你的疼爱,等会见到她就不要哭闹,也不要喊她向父亲求情。这是你跟爸爸之间的事情,不要让妈妈太为难。你知道吗?” 梁佼懵懵懂懂点头。事关母亲,他什么要求都愿意答应。 “这跟财产没有关系。你理解也好,不理解也好。记住我的话,正是因为父亲不想放弃你,才迫不得已这样做。” 梁承手搭三弟肩膀,与他并肩下楼。 梁佼眼睛噙着泪,他被父亲赶出家门了!这剧情太狗血了,他做梦也想不到! 这会儿看家里,哪儿哪儿都觉得充满感情,不舍! 小虎子被家政牵走关了起来。看来父亲是真的下了决心,连细节都做得这么周到。 梁佼心沉到谷底,心智反而清明起来。 这会儿他也意识到,反抗是没有用了,赖着不走肯定也不是办法。他只恨为什么自己毫无警觉。 梁佼不开口问他需要什么时候,可以带走多少东西,信用卡额度控制在多少,任由大哥梁承引领自己往外走。 走出一楼门厅,暮色已沉。 梁佼忽然回头,果然在连廊下看到母亲。母亲后背挺得笔直,好似看着他,又好似没有看他。 梁佼忽然泪如泉涌。他体会到了伤心。真正的伤心,哭不出声音的伤心。 梁佼很想跪谢母亲,又怕这样太煽情,让母亲太感伤。他想,干脆笑着跟母亲说:别担心,我朋友很多。过几个月我就回来了。只是,嗓子赌得慌,一张嘴话还没说,酸甜苦辣的情绪极速往外涌。 梁承见三弟驻足不行,拍了拍他的肩膀:“要过去跟妈妈说话吗?” 梁佼像得到支持与鼓励,心头的委屈与恐慌倾倒下来,使他几乎是扑向母亲。 梁佼扑倒在地,跪在母亲身旁,像孩子一样环抱着母亲的腰,脸贴在母亲一动不动的胳膊上:“妈妈!妈妈!佼儿知道错了!佼儿下回再也不敢了!妈妈!你救救我!妈妈!你说过你永远爱我的!” 梁佼抬头,母亲早已哭得泪如雨下。母亲没说话,嘴唇却不住发抖…… 梁佼猛然停住了:父亲一定提前跟母亲沟通过,母亲一定是无奈只能应允。他这样哀求母亲,岂不是徒增母亲的伤感? 梁佼最不愿伤害的,就是母亲。 梁佼抽抽鼻涕,快速摸两把眼泪,从母亲身边站起来,对着立在母亲身后的二姐姐说:“二姐姐多陪陪妈妈。” 梁佼转过身,逃一样快走向保姆车。 梁佼上车前,最后一次回头看他长大的家。父亲二楼的窗前,窗帘一动,父亲的面孔躲闪到窗帘内。 梁佼虽然仍旧不理解,却不恨了。 梁佼坐上车,家政人员驱车离开。 司机之外,副驾驶也坐了一位。梁佼不似大哥那样耐心,也不似二姐姐那般细致,对于家政人员,除了王姐和曾经的一位漂亮的小女仆,其他人他一概没兴趣留心辨认。他只认识他们穿的制服。这会儿想搭讪,有些不知怎么开口。 梁佼摸摸身上的钱夹和手机,慌乱渐渐平静下来。 不就是出门住几个月吗?梁佼觉得事情其实没有那么恐怖,自己刚才似乎反应过激了。 既然他们笃定知道车要开往哪里,梁佼也懒得开口询问了。 梁佼拿出手机,显示有30几个未接。梁佼不免好奇,平时他的确在圈子里很受欢迎,但好像也没有什么事非他不可。 梁佼好奇谁那么执着。 第181章 夜奔的小安 30几个未接来电,全部来自同一个人:小安。 梁佼心中一暖。他甚至有点记不起小安的全名。 车窗外华灯已上,往日,夜生活才刚开始。今晚,不知迎接自己的,是怎样一个地方。 车开许久,终于在一个破小区前停了下来。 小区是个老小区。小区大门只是个门洞,光秃秃竖着两根柱子,柱子之间有个半人高的自动伸缩门。 门卫露出头,看一眼陌生的车牌号:“没停车位了!走吧!” 副驾驶位置的大叔显然是社交的高手,他下车又散烟又握手,不一会儿,伸缩门打开,放他们进去了。 小区虽破,楼宇倒是挺多,只是每幢都不高,目测五六楼的光景。车行到好几处,差点拐不过弯。马路一半都用来当停车场了。 终于保姆车停在其中一幢楼下。 梁佼抗拒下车,又知道自己若耍赖,除了自讨没趣,也得不到更好的结果。毕竟他们有命在身,对于自己这位被逐出家门的小主人,完全不用客气。 司机和副驾驶从后备箱拎出来四个最大尺寸的行李箱,对仍旧坐在车内的梁佼喊:“二少,5楼503。这小区叫西木小区,钥匙给您。我们把行李送到楼下,就算完成任务了。您下车带路开门吧。我们搭把手帮您把行李放屋内。” 梁佼如何还敢怠慢。自己爬到5楼就够吃力的了,当然要借力! 梁佼快速下车,楼下的安全门本来就敞开着。怕司机和副驾驶反悔,梁佼迈开长腿,自己先奔5楼而去。 503到了。原来跟503共用一条走廊的,还有一户人家。 打开房门,梁佼连哪儿开灯都不知。副驾驶显然来过,他熟门熟路地打开壁灯。 梁佼打量起他暂时的落脚地。进门是厨房,厨房内有两扇门。梁佼推开离自己最近的一扇:我去,是个仅容一人的卫生间。 走到厨房尽头,推开另外一扇门。是一间房,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沙发靠墙,写字台靠窗,临近靠门的地方,摆了一张四人位的餐桌。 兼作客厅、餐厅和书房的房间内,还开了一扇门。 梁佼感觉像打开套娃,快走两步推门:原来是个迷你卧室。小到只有两张大床的面积。放完床和衣柜,目测只剩两三个平方米。卧室连带一个小阳台,缓解了视觉上的局促感。 梁佼好失落! 这也叫一套房?还没有他以前的游戏室大呢。 梁佼一屁股坐在三人沙发上,开始心慌起来。 他在车上,还想过喊几个人过来,庆祝他“乔迁之喜”,这样一个破地方,都不好意思叫人来。 司机和副驾驶把行李箱往多功能房间的地板上一放,鞠个躬就道“再见”,架势是十足的“千万别留我们留也留不住”。梁佼拿出仅剩的高傲,朝他们摆摆手。 门被他们走时带上。 室内寂静万分。梁佼左看右看,忽然想起纸袋里的照片,那些隐匿的,又时常伴自己左右的摄像头,此刻,会不会在哪里瞄准自己咔嚓咔嚓拍照呢? 梁佼起身,拉拢窗帘。 房间太静了,他很不习惯。 梁佼甚至没想,就摸出了手机,电话等待接通的声音响在耳边,他看一眼屏幕上的“小安”,第一次,因名字而略感安心。 “你怎么总也不接我的电话?”电话接通的瞬间,小安又哭又笑。 “你可不可以现在到我这里来?”梁佼张口问小安。 “好。” 小安问好了梁佼的地址,一边百度,一边出小区。查到她与梁佼的地址,相差不过三站路,一时叫不到出租车,索性开锁了一辆共享单车,一路骑过去。 十月的夜晚凉风习习。小安心情雀跃。 曾经,傍大款是一种传说。如今,她却亲身经历。 梁佼衣着出众,品味不凡,两个人在一起,花钱如流水。虽然没有一笔钱单独花在小安自己身上,小安也觉得心旷神怡,心花怒放。能摆脱斤斤计较的抠门状态,真的太爽了! 她骑着单车,一路笑容浮现。 临近傍晚时,看到血淋淋的梁佼,她真的吓坏了。120载走他们,只剩她一个人,她蹲在地上号啕。 那一刻,她无疑是崩溃的。 她仿佛看到,这是一个节点。30几个电话没有人接通。更是向她力证节点的到来——自这个节点往后,做梦的日子结束了,一切重归平淡的过去。 过去,她有个男朋友,吃饭恨不得跟她AA,买个几十块的礼物,能念叨半年…… 小安受够了斤斤计较,受够了缩手缩脚,她也正青春,热衷浪漫!渴望挥霍! 接到梁佼打来的电话,听到梁佼喊她过去,小安瞬间从地狱重回天堂。因为心情太好,脚下有力,一路飞驰,很快到达梁佼说的西木小区。 至于破败的西木小区是否跟梁少一贯高高在上的形象匹配,小安暂时还没有想那么多。 共享单车不允许进小区。小安将OFO小黄车停在小区外马路旁靠铁栅栏处,自己步行走进小区。 进去后才发现,不知道梁佼住的是哪一栋。 她原本想敲门就让梁佼见到自己的,现在没有办法,只好打电话给梁佼。 尴尬出现了。梁佼也不知道自己是哪一栋。 “你在小区门口?我去接你吧。”想到人家是女孩子,为了自己夜奔而来,梁佼绅士精神爆发。 梁佼带上手机和钥匙,出门接小安。到了一楼,特意看了一下自己住的这幢房的楼宇号:28号。 梁佼顺着较宽的路走,他还依稀记得乘车来时的路线。很快走到小区门口,可门口空无一人。 打电话给小安。小安言之凿凿,说自己就等在小区门口。 “等等,该不是这个小区不止一扇门吧。”小安到底生活经历丰富些。 果然,问问门口保安,这个小区有三扇门,南、北、东各一扇。 想到绅士精神发扬了一半,索性发扬到底。梁佼让小安不要动,他去小安在的东门去接他。可从南门往东门走时,梁佼却不幸地迷路了。 小区灯光暗淡,楼宇与楼宇又如此相似,梁佼像走进迷宫,走了很久,也看不到想象中的东门。 第182章 撒下一张网 梁佼在朦胧的夜色中焦躁起来,想起那个无处不在的镜头,又隐隐觉得身后有脚步声。 他忽然想到:自己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反正老爸有儿有女,会不会干脆彻底不要他?想到这儿,隐匿的镜头仿佛化身呼啸而来的子弹,下一秒,眉心就要开花…… “啊。” 梁佼惊呼一声,踉跄着,奔跑着,慌不择路。跑到一个狭窄的铁门前。 “小安。”梁佼呼唤,又不敢太大声。 咳嗽声四起。苍老的咳嗽声此起彼伏,听上去像垂死挣扎,让惊出一身冷汗的梁佼又起一身鸡皮疙瘩。他手抓铁门,头上的探照灯惨白地照射下来,影子小小地,缩在他脚下,仿佛也受到了威胁。 草木皆兵的时刻,熟悉的电话铃声响了。 是小安。 小安等了一会,觉得不对劲。 听保安说,从南门到东门,不过六七分钟的路程。十分钟过去了,梁佼还没有到。于是打电话给梁佼。 “小安。”梁佼瑟瑟发抖。还有两个字,“救我”。之所以没有说出口,不是因为碍于男子汉的情面,而是彻底被胆怯击败。 “我来找你吧。你在哪儿?”小安问梁佼。 “我不知道。” “你身边有什么特征?” “有铁门,有灯,有很多咳嗽声,还有一只猫,它亮着眼睛盯着我……”梁佼紧张得呼吸声都要高过说话声了。 因为开着免提,一旁的保安脱口而出:“敬老院!他应该跑反了方向,跑到西面的敬老院去了!” 详细问好了去敬老院的路,小安一路奔跑,差点在一个交叉口踩到一只野猫。 敬老院门口,小安看到了靠在门与墙夹角里的梁佼。 梁佼张开双臂,就势将小安紧紧揽在怀里。 他感受到了温暖,温暖人心的温暖。 小安好开心,又不敢抱得太紧:“你伤口怎么样了?” 伤口?因为太紧张,他几乎忘了伤口这件事。 “伤口不要紧。你能帮我整理行李吗?”梁佼觉得自己需要一个理由,挽留小安。 “好。”小安不等梁佼的“吗”落音,马上答应。答应完了才思考:“你要出门?” “不,正相反。” 该死!他住的28号楼在哪儿?梁佼茫然站定,四顾张望。小区路灯稀疏,灯光昏黄,可见度不高。 有个伴在身旁,梁佼这会儿已经镇定许多。 夜色掩盖了他的不自在:“小安,我住28号503。钥匙在我手上,可我找不到28号楼了。” 小安笑得格格响:“正好散步!” 两人十指相扣,一路摇啊摇。准备深夜里逛遍小区,不期然,转了个角,28号竟然在望。 小安耐心很好。在天上掉下的梁佼这块大馅饼面前,她保持着上好的克制,从不主动开口询问他的任何私人问题。 她打定主意,既然没有倾城美貌,没有耀眼学历,没有过人家世,那就做一枚纯洁无暇可爱单纯善良美好的傻白甜吧。 小安随梁佼上楼,却越上心越沉。 楼梯破旧,墙壁斑驳,扶手肮脏,楼道贴墙对方的杂物显出住户们的破落……这,跟梁佼一向高大上的形象严重不符! 小安抬头望一眼梁佼:这家伙该不会是搞chuan销的吧?平日里假扮富二代招摇撞骗,专钓想钓金龟婿的剩女? 小安这会儿才忽然想起,自己其实不了解梁佼。俩人是否都把对方看作男女朋友也很难说,只不过是干柴烈火苟合过几晚…… 小安想过退缩,找个借口寻个托辞很容易,调头就走也完全没问题。问题是,富贵险中求。万一自己做错了判断,错失了一枚落难的富贵公子,自己一辈子都不会有咸鱼翻身的机会了。 小安左思右想,一时难下决断。 遗憾五楼不够高,不足以让小安思考更久。梁佼转动钥匙,打开了503的房门。 壁灯打开,小套房洞开。 小安瞬间安心下来。 首先,房内空无一人。其次,房子装修良好,厨具精良,一看就是大品牌。小安随梁佼往内室走,室内家具精致,房间舒适清雅。果然,内装沿袭了梁佼一贯的品味与品质。小安庆幸自己没有离开。 房间居中放着四个隐约印着奢侈品牌logo的大箱子,应该就是梁佼说的需要整理的行李吧。 梁佼一屁股坐在三人沙发居中的地方,看小安忙活。 第一个箱子打开,满满当当全是梁佼的衣服。小安喜滋滋帮他放衣柜。该挂的挂,该折叠的折叠,袜子内裤等小物件放抽屉。这些衣服手感细腻瓷实,全外文的商标,只有一些耳熟能详的大牌看得懂,更多是看不懂的商标,但足够小安膜拜、臣服了。 第二个箱子打开,仍旧是衣服。奇怪,全是内裤和袜子。小安些些脸红:“一时也没有必要全拿出来,要么就放在箱子里当备用吧。” 梁佼点头。 第三个箱子打开,像是开了个“吃、用”的杂货铺。各种包装的吃食让小安眼花缭乱。山上飞的,地上跑的,海里游的,应有尽有。外文居多,小安的英文马马虎虎,准备细看,才发现,那些拐弯的文字,未必是英文。 一头雾水,她抬头问梁佼:“这些是不是要放冰箱啊?” 梁佼走过来翻看几包:“抽真空的阴凉处保存就好了。打开吃不完可以放冰箱延缓一天保鲜。” “你看得懂?”小安眼光里火花直冒。 梁佼心情好了一点点。小时候家里有英、德两国外教。上学后寒暑假他基本都在美国或欧洲度过,英文听说早已不是问题。再说了,这些吃的东西,偶尔去厨房,发现家政就是放在储物柜里的嘛。 等小安一趟趟跑厨房将吃食归位,将洗漱用品放卫生间后,她觉得小腿都要发软了。箱子里还有一小半吃食,实在放不下。只好也如内裤、袜子们,暂时居住在行李箱内。 第四个箱子打开。小安像开宝一样,虽累不疲,心里兴奋得很。 箱子打开,小安挺失落,这么大的箱子却只装了一只玩具狗。虽然很逼真,可毕竟是只玩具。 梁佼从卫生间出来,看一眼箱子,瞬间激动起来:“小虎子!” 梁佼抱着小虎子玩偶,如此逼真,说不定是定制的。但凡逼真定制,都很耗时。父亲到底多早就开始撒下这张网? 古代,武林会“清理门户”,家族会铲除“不肖子”。现代,人们会“经合法手续断绝关系”。 父亲刚毅决绝,必定宁肯他一生清贫,也不给他机会酿成更大祸害。第一次,梁佼对自己能否重返梁家感到怀疑。 前方等待自己的,将是怎样的命运? 第183章 佐饭的新闻 提早下班的这天下午,听了安彩瑞笑谈的“悲惨过去”,韩之焕同情心大发,决计力所能及补偿一下安彩瑞。 “要不要偷偷叫你弟弟出来,我们一起去顿好吃的?”韩之焕向安彩瑞“进谏”。 安彩瑞两眼发亮:“如果能,当然好!” 谁知,韩之焕还没有来及细化他的建议,就接到小姨的电话。 小姨很少给他打电话。 小姨唐云洁虽然还单着身,对韩之焕来说,却像“小妈妈”,36岁的她供职在父亲的雪花服装集团,任职行政人事总监。与母亲“唐云柔”的名字一字之差。 小姨比母亲小6岁,因为保养得好,又无婚恋烦恼,看上去生机勃勃,清爽靓丽,最多30岁。但对知根知底的韩之焕来说,那只是假象,小姨凶起来,比母亲还难缠。 韩之焕毕恭毕敬地接小姨的电话,原来也无甚重要的事,只是嘱咐他晚上回家吃饭,因为“你爸爸送来一只纯野生的刺参。请了海得仙的大厨到家里做,做好之后趁热送了一份到我们家。” 好物共享。这样的事情时有发生,已经见多不怪。 电话结束后,韩之焕非常难为情地对安彩瑞说抱歉。 安彩瑞笑盈盈地说没关系。眼睛里的小火苗却暗淡下去。 韩之焕不敢忤逆小姨的意思,也无法拒绝来自父亲的暖心关照,只得狠心跟安彩瑞告别。为了驱赶内疚,他决心这一个月底,不管有没有新的礼服设计稿通过,都给安彩瑞2000元提成。 韩之焕驱车回家。 餐桌已经布置得七七八八。看看座椅摆放,韩之焕知道,今晚父亲不会来。 他一点都不失落。父亲不在,他更自在。 韩之焕规规矩矩先向妈妈问好聊天,然后去盥洗室洗手、吃饭。通常,父亲不在的日子,小姨就取代父亲的地位,主导餐桌的话语权。不仅母亲,连韩之焕自己,也喜欢听小姨讲她每天的职场境遇。 韩之焕听到的,是职场里的人情、人性;母亲听到的,是父亲统领下的江山的气息。 这天吃饭,一向健谈的小姨忽然凝神住筷盯着电视看起来。 韩之焕转过头,墙壁上的电视上正在播放一则专题片,讲述在南非约翰内斯堡市医院的妇产科病房里,两个孕妇相继生下两名男婴。一位新妈妈是南非富有家庭的千金,另一位新妈妈则是穷人的女儿。 当一名护士将婴儿从育婴室中抱给各自的母亲时,发生了可怕的错误——护士将两个新生儿分别抱给了“错误”的母亲。在毫不知情中,两个新妈妈分别领了别人的孩子回家。 两年后,富有的妈妈在离婚案中吃惊地发现,儿子的DNA鉴定显示,丈夫不是他的父亲,自己也不是他的母亲。 富有妈妈随即想起两年前妇产科里与她相近时间产子的另一名母亲。通过医院中间联系,最后确认,两人的确抱错了孩子。 韩之焕扭转头,不由盯着小姨多看了几秒。哎,到底是女人。虽然穿着精干的职业装,仍旧热衷八卦。 韩之焕盛了两片软糯凝胶的野生刺参,递给母亲。母亲脸上呈现欣慰的笑容。再盛两片给小姨。据说这种粘糊糊的东西富含胶原蛋白,是女性驻龄的秘密所在。 小姨匆忙谢了谢韩之焕,仍旧将目光投向电视。韩之焕和母亲有一眼没一眼地瞄了瞄电视。 韩之焕凑近母亲:“会不会小姨内心想要个自己的孩子?” 母亲怒中含笑,娇嗔地拍了韩之焕的臂膀一下,飞快地看一眼入神看电视的小姨,示意韩之焕不可乱说话。 小姨察觉到母子的小动作,但没抓到他们之间互动的点。 “你们看。那个穷人母亲养大的孩子,很愿意跟她的富人生母交往,那个富人母亲养大的孩子,坦言他并不想回到贫穷生母身边。” 母亲懒得看,亦懒得接话,低头细细品着父亲送来的野生刺参。母亲这一点很好,她不追剧。空闲时间,更爱翻翻书,虽然是流行小说。韩之焕猜,母亲内心肯定很羡慕大妈妈的博览群书,通达聪慧。 韩之焕也不爱这种电视里播放的遥远的离奇事件。 没有人回应小姨。 小姨独自感叹了一番,重新回到原来健谈的模样。小姨说集团准备成立一个新品牌,专注中高端童装市场。 做中高端礼服设计的韩之焕心中一动。因为安彩瑞的缘故,他头脑中模糊产生一个没有衣服穿的可怜孩子模样。如果让他给这个孩子设计服装? 韩之焕顿觉灵感之泉汹涌。 “我对童装设计也很有兴趣哎。”韩之焕开心地接。 “如果你有兴趣,届时调你过去感受一下。”小姨当下拍板。 “据我所知,你爸爸在挖韩城。绕过了我们人事部,派上他的亲女儿,大打亲情牌。但韩城挺不买账的,不知最终效果怎样。” 韩之焕首先看了一眼母亲。母亲表情恬淡,水波不兴。 韩之焕只笑了笑,什么也没说。倒没有避讳的意思。小姨比父亲还像一家人。只是,韩之焕觉得,母亲跟父亲到底名义上已经离婚。父亲出于各种考量,想把亲弟弟的儿子拉进自己的商业帝国,于情于理,都是应该的。 他能说什么呢?鼓掌叫好?似乎热情得有些虚假。反感反对?对不起,除了设计,他对其他根本不感兴趣。 “韩城性格怎样?”母亲漫不经心问一句。 “挺低调,挺有教养的。我也就听晶莹说过这么两句。教师家的孩子,最会的就是表现出来有教养的样子。谁知道内里怎样!”小姨似乎对韩城带着某些敌意。 韩之焕事不关己地随意听听。他心里还想着安彩瑞的弟弟。一个可怜到超出自己想象的孩子,跟他生活在同一座城市,看同样的公建,呼吸同样的空气,却过着完全不同的生活的可怜孩子。 不知道今天晚上,安彩瑞一个人会拿什么当晚餐。有人尚且不知避讳,一个人吃,更会吃得形象全无吧? 想到安彩瑞的狼吞虎咽,韩之焕脸上呈现一种深感有趣的笑容。 第184章 暖男韩之焕 “之焕,你最近是不是恋爱了?” 当韩之焕回忆得正有趣的时候,小姨当头一问。 韩之焕抬头,看到小姨对他兴致盎然的表情。 韩之焕心中微妙的一动,瞬间想到了安彩瑞。然而略一细究,便坚定地耸肩摇头:“没有。” 母亲明显对这个话题很感兴趣:“遇到喜欢的姑娘了?”如果母亲问的是遇到“有趣”或者“特别”的姑娘就好回答了。 韩之焕认认真真地摇头。他真心实意觉得,自己对安彩瑞的情感远非“爱情”。 他先是以为自己无意中撞见了“韩家流落在外的女儿”,替父亲解了一个心结;后来则是觉得不开口说话的安彩瑞简直是他的小礼服不二代言人,最近嘛,则是觉得安彩瑞生于苦难,性格坚毅,不曲不折,让人佩服……但无论如何,不是“爱情”。 “之焕不小了,遇到合适的,不妨谈一谈。”母亲拍拍韩之焕的手背。 “是啊。豪门联姻的事情,肯定不指望在我们家上演了。不知这算不算是你的幸运。反正,你可以随心所欲找喜欢的女孩子。这是你爸爸给你的特权。”小姨戏虐地说道。很早以前,韩之焕就发现,小姨但凡谈到父亲,不是冷嘲便是热讽,反正不是正常感情。 “但是自由就是好吗?看看韩晶莹,炙手可热的品牌硬广名模,广告红人,MTV抢手合作明星……她算是不涉足影视而晋升为宅男偶像的唯一人了。可也是恋爱一片空白。因为自由,反而没有叛逆心。糊里糊涂就错过了乱来的青春期。算幸运还是不幸运呢?” 小姨看向母亲。言语间似有醉意。 母亲在青春期的尾巴上遇到了父亲,在20岁的年龄生下了他。必然是有一段“乱来的青春期”吧。母亲算是幸运还是不幸?韩之焕无从判断。但他坚信,母亲一定认为自己是幸运的。 “小姨今天情绪大变,是遇到不顺心的事情了吗?”韩之焕语气温和地“关心”小姨。小姨虽然是“小妈妈”,但他也不能坐视母亲被轻看。 小姨冷笑一声,严厉地瞥一眼韩之焕,又看向母亲:“嘿。他在护你呢,生怕我揭你的短。” 母亲起身:“云洁。晚餐少吃点好。容易囤积脂肪。” 小姨伸手又去夹刺参片,夸张地大吃两口,一脸无所谓。 空气里流淌着尴尬的气息,但是大家都不以为意。女人心思细腻,不满常以九曲十八弯的形式呈现。可能只是小姨在公司被人忤逆,可能只是小姨忽然想起自己没有孩子,可能只是小姨突然怀念起自己空白的青春…… 韩之焕深谙此道,已经能够熟练地忽视身边多变的各种小情绪。 晚餐结束了。韩之焕按照惯例,跟母亲随便聊聊当天的见闻、感受。小姨默契地走开,留给母子一段独处时光。 “焕儿。我为你感到骄傲。”母亲抓住韩之焕的手,将他的手合在自己的两手内。 那时候韩之焕正在讲他最近很有感觉的新系列礼服开发。韩之焕定义之“日常系”。一件两穿是“日常系”的核心。你可以穿它去上班,不会太突兀,只是显得正式而已。下班时候,稍作变装,就是完全意义上的小礼服。为“周五”而生的“日常系”准备开发十套,以满足不同审美的女性。 韩之焕说得正兴奋,母亲的那句“我为你感到骄傲”瞬间点燃了他的自豪。 “我最近……”韩之焕差点就说出“日常系”灵感起源于最近认识的一个女孩。不早不晚,小姨一屁股坐在了韩之焕对面。一岔神,韩之焕口中一滞。 正要继续往下说,只听小姨插话道:“你最近成绩不错,集团很满意。下个月工资晋升,上调一级,底薪是2万2千块。设计稿通过提成另算。” 韩之焕对小姨道声谢。前面的话题有些续不上的感觉,韩之焕竟然生出一丝失落。 按照父亲“家是亲密放松的地方”之观念,韩之焕的家没有保姆,至少没有住家保姆。大妈妈家亦如此——父亲认为陌生人会妨碍家庭的亲密感和置身其中的放松感。 据说有个白天上午来的钟点工,帮母亲做点粗活。饭后洗碗什么,在这个家里也不能免俗。随着韩之焕留学归来,这项工作渐渐成了韩之焕的专属。 见小姨来了,韩之焕起身去厨房洗碗。 受父亲影响,家里自动化的程度很高。窗帘、灯都是智能可遥控的,遑论扫地机器人、洗碗机之类。韩之焕戴上手套,将盘内剩菜拨进厨余湿垃圾桶,碗、盘放进洗碗机。 灶台、抽油烟机就由钟点工来打理。煮饭、炒菜的锅子清洗过,离开厨房前,放好扫地机器人,每晚的例行工作就算告一段落。 父亲见过韩之焕有条不紊做家务的模样,笑岑岑地说:“你应该就是传说中的暖男,将来不是哪家姑娘有福了。” 母亲听了表情却不大愉悦。 韩之焕一直都明白,母亲嫌自己不够凶悍,不够有野心,不够犀利,不够男子汉气魄。少年时的韩之焕曾经为自己不能让母亲满意而苦恼。在外求学的四年,距离反而让他从中解脱了:他生性温顺。既然是天性如此,他能奈何。 这种狡辩不能说没受父亲影响。 父亲是狡辩的高手。他拐弯抹角,以之之茅攻之之盾,辩到最后,早已偏题十万八千里,使人没法对他真的生气。要生气,也只气自己不够伶牙俐齿。 大妈妈早已看透,每逢父亲露出争辩的狐狸尾巴,大妈妈只笑而不语。久了久了,父亲索性来母亲这儿放饵,抛出歪理,引诱母亲跟自己斗嘴。 母亲参不透,每次都想方设法赢,却总被父亲牵着鼻子走。 有一次,韩之焕忍不住暗示母亲。小姨简直笑岔气:“你当她不知吗?她只是不舍得他无趣而已。” 韩之焕脸一红,从此再不琢磨母亲和父亲之间的关系。 第185章 爱情可用值 何美丽趴在飘窗上,脚心朝天,小腿优哉游哉地晃来晃去。 在四季酒店住了五天,好似脱胎换骨。 有时,半睡半醒间,何美丽深感一颗心放肚子里:噩梦般的日子终于结束了,自己是流落人间的公主的真相终于被世人发现了。国王的仪仗队护驾,未婚夫乘着白马,前来拯救她,并反复告知她:“放心,你以后有人保护了!” 笑出声地醒过来,何美丽有些心酸:哎,不过是住了几晚好酒店! 一千五一晚的房价初听到时惊得何美丽肉直跳,她慌里慌张给杨薛蝉发微信:太贵了!我要退房!换个酒店! 杨薛蝉:我付! 何美丽:你哪来那么多钱? 杨薛蝉:……回头说。 每逢关键时刻,杨薛蝉总是“回头说”。 一次,何美丽问,杨薛蝉你爸爸看上去很厉害,他是干什么的? 还有一次,何美丽说,我在楼下花园里不小心撞见你妈妈打电话,说的话我一点儿都听不懂……她说的是蒙古语? 杨薛蝉每次只有简短三个字:回头说。 只有一次,何美丽问:你爸爸妈妈什么时候走?杨薛蝉破例没有“回头说”,而是告知:7号早晨。 何美丽要做的,就是耐(xiang)心(shou)地等7号到来。如果这期间没有接到两个电话,那才叫完美。 破坏完美的第一个电话来自季峰。季峰自言出差回来,给何美丽带了一罐三亚的黄辣椒酱,结果敲开门发现里面住的是陌生人。 “你去哪儿了?”季峰问何美丽。 “在男朋友这儿。”何美丽隔着电话笑得花枝乱颤。一想到自己将跟杨薛蝉谈恋爱,何美丽先心花怒放起来。 “你不是没有男朋友吗?” “我什么时候说过没有男朋友?”何美丽干脆耍赖到底。 “不是那时候你电话摔坏了,说是因为前男友来电,一气之下摔的?”季峰有些懵。 “哦。复合了呗。”何美丽笑得格格响。 季峰开始变着法样套何美丽男朋友的信息。夸对方这么有魅力,顺口问做什么的呢?甚至表示深为佩服他的撩妹能力,作为单身汪想膜拜一下,请他吃饭。 何美丽正闲的无聊,乐得跟季峰打哈哈。 只是渐渐的,艳玲住家旅馆的人和事浮现脑海,恐怖之夜的记忆重现。何美丽看一眼窗外的阳光,定了定神儿:“季峰住了那么久,肯定见过一个瘦瘦小小的姑娘,在我另一边的隔壁出现吧?” 季峰哈哈直笑,说那得看姑娘漂亮不漂亮了。只有何美丽这样生动漂亮的姑娘才能吸引他的眼球。“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还单着?” 对季峰的避而不答,何美丽些许不快。不过转念一想,自己这是好奇害死猫的节奏,问那么多干什么呢。无依无靠的自己又没有能力反击,不如忘记。 季峰东拉西扯还要聊下去,何美丽已经没有再跟他打哈哈的兴致。 像是祸不单至,下午,何翼的电话打了过来。 一开始何美丽只是觉得这个不显示姓名的号码有些眼熟,电话接通了才从对方一声“喂”中惊然意识到来电的是谁。不过这一次,何美丽电话握得很牢。她可没有钱再供她奢侈一把买苹果了。现在的她,无房无车无存款,穷的只剩下iPhone了。 “现在信号好了?”何美丽忍下一声冷笑,没好气地问。 “把你卡号给我。我转钱给你。”何翼的声音有些低沉。 何美丽瞬间被感伤击中,想想她跟何翼之间,也算和睦。只是他莫名的一场疯,喊她滚,偏偏那天又是大雨天,手术后的她体弱心累,倍感无助,才记恨上何翼,一把把他拉入黑名单的。 “不用了……”何美丽感觉平静很多。何翼终究心中有她。她心中的恨开始瓦解。 “其实,也不是我要转钱给你,是咱妈。咱妈要转钱给你。”何翼觉得此番谈话挺顺利,下一句就可以约她出来了。 只是对何美丽来说,他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如果一切都有源头,她的仇恨与苦难,何尝不是拜何翼妈妈心怀不轨所赐! “还是让她留着送儿媳妇吧,给我就是打水漂了。当然,如果她有钱任性,非要打着玩,我也来者不拒。” “你就是她心目中的儿媳妇。”何翼有点急。仅剩的高傲使他绕过雨夜的争吵。 “只要你老婆不介意,我也不反对。” “你——”何翼的愤怒,隔屏可感。 何翼叹口气:“你是铁了心跟我分手吗?” 何美丽比他还诧异:“你在装糊涂吗?下大雨的夜里你喊我滚的时候我们就已经一刀两断。这么多天过去了,你自欺欺人得厉害呀。” “美丽。你难道不有愧于我?我为什么发火喊你滚,难道你不心知肚明?你背着我做了什么肮脏的事情?你消失的一周,敢拍着胸脯说你真的去出差了?你敢不敢担当一次,清清楚楚地告诉我,哪个男人陪你去了医院?” 何美丽如遭电击,更不堪的记忆被唤醒,她几乎无力承受:“你调查我?” “我用得着调查你吗?你用我的电脑查资料,你走了快一个月了,电脑还在向我推荐人流的医院!” 何美丽眼泪无声落下。 有的人遇事往消极的方向想,有的人遇事往积极的方向想。你可以认为这是惯性使然,何美丽却坚信,这是信任与否。 她可以解释,只是不想解释了。 何美丽断然挂掉电话。心情直荡谷底。 她还幻想着做杨薛蝉的女朋友呢,这几天五星酒店住得太开心,她几乎忘了,原来不经意间,自己已经有着如此沉重的过去。 何美丽抱了一个大白枕头,坐在飘窗上。目光无神地望着窗外,发呆间,几个小时倏忽而逝。 “叮咚”,微信新消息提示。 何美丽许久回过神,有气无力打开手机。杨薛蝉的新消息映出眼帘:“今天没有每日一问?” 何美丽捂上嘴。一声叹息,两行清泪。 她有过无数次的心动,没有哪一次,像这一次这样清晰明确。可惜,她的“爱情可用值”已经消耗无几…… 第186章 随机的出游 出租车直接将陈小西和朱贝妮运到上海站。 上海站是唯一一个内环内的火车站,与上海南站、上海虹桥站并称上海铁路三大交通枢纽。三大交通枢纽各有重点,又相互补充。上海站主要输送北方客流车次;上海南站主要输送南方客流;上海虹桥站与虹桥机场相连,是个综合枢纽站。 陈小西和朱贝妮到的上海站为尽头站,接发的列车均为始发和终到的列车。旅客一般可以提前20分钟进站。 站前大钟显示6点整。 陈小西携朱贝妮进购票厅,心算过安检和到站台的时间,认为6点半的车次赶得及。G7207上海发往苏州的高速动车落入眼帘,正符合陈小西三、四十分钟路程的要求。这趟车18:25发车,19:07到达,全程41分钟。 苏州挺好!中国首批24座国家历史文化名城之一,苏州园林、中国大运河苏州段,名声在外。虽说作为江南人的陈小西并不稀罕,但朱贝妮一定会喜欢! 兴之所至,当即拍板购了两张G7207二等座的票。 买好票排队安检入火车站大厅,进入大厅后直上二楼指定候车厅,果然已经开始检票。陈小西一手拉着朱贝妮的行李,一手牵着朱贝妮。 看看时间离开车只有7分钟,按照朱贝妮的思路,两个人应该迈腿奔起来。陈小西却走得信步闲庭。 俩人走到站台,只差2分钟就开车。 就近上了车,还没有找到自己的车厢和座位,火车就开始加速离站。朱贝妮看看陈小西,他连庆幸的表情都没有,仿佛一切理所应当。 好吧,朱贝妮内心把节奏也放慢。 找到了座位,陈小西说他要携程出一家入住酒店,两个人你来我往地评论一番,最终预定好酒店时,火车已经宣布即将到站。 江浙沪生活圈,可真不是一句噱头。 苏州火车站坐出租,到苏州阳澄湖半岛度假区内的酒店,不多不少,路上也花了41分钟。市内交通拥堵,可见一斑。 临近酒店,朱贝妮心怦怦跳,万一陈小西一时倏忽只订了一间房,自己该怎么委婉提醒呢?办理入住手续时,朱贝妮一颗悬着的心落下了。陈小西果然如他所说,订了两间房。朱贝妮一边满意,一边隐隐失落。 “先去看看我的房间。然后我再去看看你的房间。”陈小西一本正经地说。 朱贝妮哑然失笑。这种同一家酒店的商务大床房,格局不是应该一样的吗? 陈小西推门潦草看一眼自己的房间,像模像样地点点头,拉着朱贝妮的行李箱就去了隔壁的房间。 门喀嚓关上。 两个人又一次同处一室。不同的是,彼时是师徒,此时是恋人。 “好了。你舟车劳顿了一天。先歇一歇吧,一个小时后我喊你去吃饭。”陈小西往室内走了几步,看到房内大床,目光有些发愣。朱贝妮才跟过来,就见陈小西急急转身往门外走。 边走边交代。交代完,只听门又一次喀嚓一声响。房间只剩朱贝妮一人。 朱贝妮有些不知所以。左看,右看,看不出哪里有不妥。最后放弃思考。 她的确挺累的。 打开行李箱,拿出换洗衣服,先去冲了个澡。顾不得头发还滴着水,便扑到床上。床单雪白,柔软中带着支撑,舒适得让朱贝妮直想闭上眼睛。 一墙之隔的陈小西冲了一刻钟的冷水澡。他需要冷静一下…… 事到临头,他自卑了。看着镜子中肿起的半张脸,乌青一块的伤痕,他难得体会一把后悔。 他向来嘲讽文人士大夫多愁善感,此刻,也不由“善感”起来。他可不希望将来回忆起来,他和她的第一次吻,他是这幅模样…… 所以,他决定,留着! 他需要冷静,他需要转移注意力。 他坐在沙发上,眼睛盯着电视,明显在跑神。 电话铃声响了好一会儿,他才惊然发现。 “阿影?”陈小西略略吃惊。 “听说你跟人打架,还受了伤?”阿影的声音沙哑低沉,问得些许急,隐隐藏着呼吸声。 “我没事。一点小误会。是朱弘告诉你的吧?” “我就是不明白,朱贝妮哪点好……”阿影断断续续,像在哭泣。 “这件事跟她没有关系。”陈小西不想将朱贝妮扯进来,毕竟阿影是他的合伙人,日后朱贝妮少不了会跟阿影见面、接触。他要减少阿影对朱贝妮的敌意。 “你不要再骗我。我比你还知道整个过程!” “……” “你恐怕还不知道对方是谁吧?你是不是连前因后果都不知道?”阿影的质问,只是为了证实自己知情。陈小西唯有沉默。他确实觉得此事很乌龙,不过,缘起,他倒是知道的。只是没想到会有人会无聊到较真! “朱弘又编故事了吧?”知道阿影是关心自己,陈小西不想跟她争执。有心偏离话题。 “你想多了。朱弘什么都没有跟我说。再说了,你都不知道,朱弘又能跟我说什么。我是从别人那里知道的。” 别的人?那个被自己挑了一个伤口的年轻人?还是逃跑的两个打手?难道幕后另有指使?陈小西不觉有些想冷笑。他不爱这种被暗示的感觉。因此不接话。 “唉。”阿影叹口气。以她的了解,知道肯定自己又犯了忌讳,惹得小西哥倔强心起。 “我都跟你说了吧,一个恰巧认识挑事的那人的朋友告诉我的。那人叫梁佼,你不混二代圈不知道,他是大名鼎鼎的梁氏集团的继承人,有人称二少,也有人称三公子,是个出了名的游手好闲、拈花惹草之辈。这样的人搞出这种没脑子的事我不奇怪,我只奇怪看上去单纯老实的朱贝妮怎么会跟这样的人有纠葛,小西哥,你不要被外表骗了……” “阿影。如果你打电话是为了挑拨离间,我及早告诉你,没有用。我相信我的判断,胜过流言。”陈小西及时打断阿影。 “你可以不接受我,但我不希望你选择她!”阿影说得决绝。 第187章 等待可真长 陈小西回味着阿影的话,“你可以不接受我,但我不希望你选择她”。 顾不上多年相识及合伙人的情分,陈小西冷笑一声:“谁给你在我面前说这话的自信?” 电话那头的阿影明显很震惊。良久,电话在无声中挂断。 经过阿影这一通电话,陈小西倒不用烦恼“分心”的事情了。他猜不出是谁告诉了阿影,倒猜出了梁佼可能是梁昉的弟弟,毕竟,赫赫有名的梁氏集团只有一个。 “你可有一个叫梁佼的弟弟或堂弟?”陈小西微信里问梁昉。 很快得到梁昉的回复:“莫非你是跟我弟弟机场地下停车场见的人?” 俩人都想感慨世界怎么那么小! 梁昉说弟弟的朋友圈她认识得七七八八,偷偷打听一番,大家均不知此番争风吃醋大动干戈是为了谁。聪慧的梁昉马上猜可能祸起弟弟最近就职的公司。不日前载陈小西去鹤舞四月俱乐部,陈小西说了句“朱贝妮工作在这桩办公楼”,巧的是,弟弟就职的公司也位于那幢办公楼,且同样是商贸公司。 仅仅如此,尚不能判断对方是陈小西。 偏偏一向不问闲话的陈小西询问她是否有弟弟叫梁佼。不能不让她大胆推测一把。果然被她猜中了。 “可以坦诚相告缘起吗?”梁昉忍不住,直接电话打过来。这番闹剧竟然因朱贝妮而起!自己男朋友的暗恋对象也是朱贝妮!梁昉如何能平静接受? “你误会了。这件事真的跟朱贝妮无关。我猜可能是我的冷淡惹恼了你弟弟。朱贝妮只是不幸成了由头。”陈小西一五一十,将自己送餐当天发生的事情以实相告。 梁昉听了,哭笑不得。她不得不承认,这是三弟的行使风格。 “三弟被我父亲赶出家门了。我也是事后才知道,父亲酝酿很久了,三弟不思进取,父亲容不下他这样放纵,早早晚晚都会有这一天的。所以,我怪不着你,也不会迁怒朱贝妮。”梁昉淡然一笑。 “我替三弟向你和朱贝妮道歉。现在他已经自身难保了,所以,他应该没有能力再给你们制造麻烦了。”梁昉身为出身名门,果然气度非凡。 “朱贝妮还好吧?”梁昉此问,更多是为了私心。 “她此刻在一墙之隔的房间睡觉,应该挺好的。我因祸得福,正式被她认领了。以后,我们就是货真价实的男女朋友了。” “隔壁房间?货真价实?”梁昉听得吃吃直笑。显然她误会了陈小西的真正意思,不过,陈小西乐得不解释。 “啊,那我不打扰了。” “嗯。送上来自苏州的再见!” 两通电话结束,看看时间,已经超过约定的一小时。 陈小西关电视,起身去敲隔壁房间的门。 敲了好一会儿,朱贝妮懵懂着两眼来开门。 “饿不饿?去吃饭吧?”陈小西站在门外,坚决不进门。 十分钟后,俩人走出了酒店大堂。 陈小西选的澜廷度假酒店位于阳澄湖半岛度假区内,建筑呈东南亚风格,面朝阳澄湖,视野开阔,空气清新。 东南亚风情的雕塑喷泉旁,有两个蔚蓝的游泳池。几名客人泡在游泳池里,看得陈小西游泳的心蠢蠢欲动。 泳池附近,露天的儿童游乐场喧闹异常,孩子们玩得很兴奋。 陈小西看向朱贝妮,很想冲动地说一句:“将来我们的孩子一定要教他学游泳。”不过看到朱贝妮目光澄清、表情木讷的模样……算了,不刺激她了。 “我们租辆自行车找农家菜吃吧?”陈小西看到有双人自行车出租,很是兴奋。 朱贝妮欣然同意。刚才的一觉很解乏,她现在已经满血复活。 俩人租了辆自行车,夜风习习,虫鸣在侧……骑了好一会儿,阳澄湖倒是看到了,想象中的农家小院却不见踪影。 暮色沉沉中,俩人嘻嘻哈哈,又骑回酒店。在酒店餐厅吃了顿晚餐。 苏州汤包、枫镇大面、响油鳝丝、时蔬各点一份。吃完去楼上房间。临到房门口分别,陈小西拉着朱贝妮的手,多少心动,不忍就此分别。 朱贝妮背靠在门上,笑盈盈地望他一眼。陈小西不由胳膊一带,将她拉近自己一步,红宝石的诱惑重现……可是,想到自己力求完美的第一次,陈小西硬生生松开了朱贝妮的手。 “你先进去。”陈小西说。 朱贝妮转身刷门开。她以为后面还有半句“我稍后过来”,毕竟时间还早嘛。 朱贝妮哼着小曲去卫生间洗漱。响油鳝丝对她来说,略显重口。等慢条斯理的洗漱结束了——听说等待也是一剂妙药。 出卫生间前,她拉拉自己的居家服,第一粒扣子扣上又解开,解开又扣上。忽然脑中一个声音:你想什么呢。忙红着脸压着扣上的扣子,不敢再乱动。 从卫生间出来的朱贝妮,像个放大版的樱桃小丸子,穿着圆领经典款式居家服,蓝色小熊图案随机分布在淡粉色底布上,要多“童趣”多“童趣”,反正绝对跟“性趣”不搭边。 她一直支着耳朵,但从未有敲门声响起。 有一瞬间,她仿佛觉得门外站着人,轻手轻脚走过去,门外安静无声。有时候,她趴到窗口,打开窗户,各种奇怪的声音顺着打开的窗户钻进来,但没有一个是熟悉的。有时候,她忍不住贴着放电视的墙壁,一墙之隔,是刚刚晋级的男朋友陈小西,他此刻在干什么…… 各种一无所获之后,朱贝妮蹦上床。支撑力十足的床反弹一个半来回,重归平静。 电视台换了个遍,心浮气躁没耐心看。朱贝妮拔掉床头柜上正充电的手机,心里想着问问师父在干什么吧。 真的要把微信发出去时却矜持起来。 微信最终发给了何美丽:“杨薛蝉今天来告白了吗?” 过了好一会儿,何美丽回:“回头说吧。” 朱贝妮猜,何美丽一定在火热约会中。以她对何美丽的了解,媚术炉火纯青的她,甚至不需要开口,只需要往那里一站,莫说举手投足,连头发丝都散发着来来来的讯息…… 左拥右抱两个枕头,朱贝妮闭着眼睛想,假如有一天她也…… 想着想着,睡着了。横在床上,四仰八叉。 第188章 美甲的文惠 爱情多发的十一黄金周终于过完了。 没有亲密接触,只有甜蜜相视的苏州首次情侣游,以二人全程十指相扣地归来宣告结束。 7号晚上,朱贝妮踏着暮色回到公司宿舍,迎来粒粒长达两分钟的尖叫。确切地说,是咆哮。 粒粒很生气:“你们怎么舍得我一个人在宿舍!我好害怕!晚上不敢关灯!你们好狠心!” 朱贝妮张口结舌,吱唔了半天,除了“对不起”说不出别的话来。某一瞬间,突然领会到男性在女性的一哭二闹三上吊前的无可奈何。 抛开行李和小礼物,朱贝妮与粒粒手拉手并排坐在下铺的床沿,听粒粒讲过去的两天她是如何害怕,如何度日如年。说她无助至极,甚至想到了“有困难,找民警”。月余以前跟着朱贝妮认识的小片警都被她翻了出来。 “啊。” 朱贝妮尴尬地笑着,粒粒抽抽啼啼,她还不敢批评她这事不宜麻烦民警。 花了半小时,终于妥善安抚好了粒粒的委屈。朱贝妮从苏州带了几把丝绸面扇,准备送给几个玩得好的同事。 粒粒喜滋滋地挑了一把美人依窗托腮凝思的,压在了枕头下。朱贝妮早看出来了,粒粒的宝贝,如果不在枕头下,就在被褥下。 “我们去看文惠吧。”粒粒雀跃着提议。 朱贝妮想了想,反正7天都没有摸书,也不差这一个晚上。 文惠如她自己所预言,不及国庆就办好离职手续。离职当晚就搬去了新上班的地方,和新上班地方的女孩们合租一套房。 如同美甲她租了化妆品店的一张桌子,合租房里,她租到的是一张床。二室户的房里,住了6个女孩。文惠为这张床,每月付1000元。 有了高德地图,路痴如朱贝妮,也有了出门的勇气。 按图索骥,朱贝妮和粒粒终于在人声鼎沸的水果叫卖声和热气腾腾的福建千里香馄饨煮锅地蒸汽夹缝中,找到了文惠所说的“魅影化妆品专卖店”。 文惠的美甲桌,就放在店铺的中心。 朱贝妮扯了一把急奔上前的粒粒,示意她先别处看看。彼时文惠正戴着一次性口罩,认认真真帮客人画指甲呢。 朱贝妮和粒粒平时都不用彩妆,对琳琅满目的化妆品半点不熟。导购笑脸来询问有什么需求,朱贝妮担心聊了半天没有买,对方会不开心。连忙说明她们是文惠以前的同事,只是路过来看望一下文惠。 “文惠!你朋友来找你玩!”没想到女孩很热情,大咧咧就喊了起来。 “欢迎欢迎!你们先随便看看,我还有一个小末指甲没画。”没想到,回应的不是文惠,而是画指甲的胖姑娘。 经导购女孩介绍,原来那胖姑娘是老板娘。 “文惠的第一笔生意,就是老板娘给的。”导购姑娘快人快语。 等了几分钟,小末指甲画好。老板娘翘着十指等指甲油风干。 “你们看!文惠有双多巧的手啊!”老板娘赞叹道。 粒粒早奔了过去,跟着赞叹:“好看!” 左右手的图案是对称的,一只手上的每一个指甲图案又是不同的。拇指上居中画了一颗心;食指上露出半颗心,散落三粒星星;中指上露出半颗星星,却绽放了一朵花瓣层层叠叠的玫瑰;无名指上玫瑰露一半,另一半则是小狐狸的剪影;最妙的是无名指,一个孤独的小身影坐在星球上看日落。 朱贝妮眼睛直冒光:“你指甲上画的是《小王子》!” 文惠笑得得意非凡。她拉下一次性口罩,托着下巴:“快夸我!我自己想出来的!” 才几天不见,文惠似乎活泼不少。 粒粒嚷着也要《小王子》:“你说过,第一次免费!” “免!免!免!你们来看我,我很开心!” “这一套,正常收多少钱?”朱贝妮随口问文惠。 “380元。开业酬宾价。” “要死!这么贵!有人做吗?”粒粒猛然收回自己的双手。 “有!这个地段人流量多,每天都会有一两单。我名气没有,质量有,顾客做过一次,都表示会再来。”文惠平静而愉悦。 粒粒睁圆了两眼。显然她不能理解那些画四百大洋做美甲的人。 “不要说做手指甲了,做脚指甲的也有呢。很多女人信奉精致生活,而且,很多女人也舍得花钱美化自己。” 粒粒脸贴在朱贝妮小臂上,藏起半张脸。她为自己脑中有很多“不女人”的想法感到不安。 朱贝妮为文惠拥有养活自己的一技之长感到高兴。在她心目中,这比在动荡的企业里上班牢靠多了。 文惠拉着粒粒缩回的手要帮她画指甲,粒粒怎么也不肯。花费文惠380元的心血,她感到良心不安。 文惠哭笑不得:“卖这个价,并不是成本这个价。” 粒粒说什么也不肯再伸手。文惠只好看向朱贝妮:“我心里也很感谢我们的相遇呢。那么枯燥的工作,我没疯,多亏遇到你们!” 眼看剧情走向伤感,朱贝妮大咧咧地往凳子上一坐:“我要纯色。你帮我推荐什么颜色好?” “我猜你最近遇到了喜事?几天不见,你底气更足了。”拉上一次性口罩前,文惠亮亮的眼睛深深地看了朱贝妮一眼。 “我恋爱了。” “我以为你一直在恋爱呢。”文惠笑。 “你皮肤白,我帮你推荐48号红色。它比大红略微收敛,又比老红亮丽。你可以吗?” “可以!” 受益于文惠过去日以继夜地画了洗,洗了画,她技艺高超,手法娴熟,效率非同寻常。不过一刻钟,两只手全画好了。 朱贝妮翘起两只手,十片红得端庄、大气的指甲点睛下,一双手脆生生地嫩、白。爱不释眼。 “这个多少钱?”粒粒目露欢喜。 “十块、二十块吧。你也来双?”文惠明显在逗粒粒。 听闻价格低廉,粒粒马上行动。十根修长的手指乖乖按在桌上的腕枕上。 “你太年轻,压不住大红色。我准备在49号红色里帮你调一些白色,调成比粉色浓,比胭脂色正,比正红色淡的颜色。你可以把它想象成颜色略深的西瓜红。可以吗?”文惠一向偏严肃的神情,这会儿带足专业感。 “可以!可以!”粒粒简直要崇拜起文惠来。 第189章 半睡不醒间 在文惠美甲桌上厮混了两个小时,看看时间已经九点一刻,朱贝妮和粒粒起身告辞。 文惠所在的化妆品店,夏令时11点打烊,冬令时10点打烊。文惠的作息,也跟着店铺营业时间走。 分别时,文惠并不扭捏相送,而是高高兴兴挥挥手,屁股都没抬,就此告别。 走在路上,粒粒很惆怅:“我感觉上个大学,还不如像文惠这样有一技之长。”朱贝妮飞快看一眼粒粒,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 “比方说你吧,你都硕士了。可还得借助公司的平台。没有公司,你就没法独立赚钱。这点还不如大专毕业的文惠呢。”粒粒直言道。 朱贝妮捂上胸口,一脸要争辩的模样,最后什么也没说。 “是不是说到你的伤心处了?”粒粒脑回路一转,想起朱贝妮是目前唯一的室友,忽然体贴温存起来。 “咳咳,”朱贝妮清清嗓子,开始发表个人心得:“粒粒。很多人认为大学文凭这块敲门砖很重要,大学为它而读。 对我来说,上大学是奢侈地善待自己的一种方式。 在校园里,我过着轻松、自由、开阔的生活,我畅游书海,倾听高论。也许,这样的过程最终没有实化为具体的谋生技能,但它丰富了我的精神世界。 它让我更深刻地体会活着,会帮助我在逆境时有毅力战胜困难,顺境时有远见不膨胀内心。它让我活得更像我想活成的样子。” 朱贝妮说得慷慨激昂,粒粒听得似懂非懂。 “你从大学生活中学到的最重要东西是什么?”粒粒换个方式问,好让自己听得更明白一些。 “认识自己!”朱贝妮脱口而出。 粒粒更糊涂了。 9点半的地铁上乘客稀少,冷气显得更足。粒粒抚摸一下裸露在外的胳膊,控制不住地打了一个哈欠。 “哈,认识自己。”粒粒在内心琢磨着这个答案,这不难,她不上大学也能做到。半个后背靠在朱贝妮身上,她有些犯困。独居一室的两晚,夜不敢寐,这会儿,困意铺天盖地地袭来…… 粒粒半睁半闭间,看见英姿飒爽的小民警朝她走过来。 “饭粒儿。”小民警一笑露出俩板牙,别提多阳光多灿烂了。粒粒嘿嘿笑出声,她就喜欢阳光少年。 小民警坐在她旁边,扭头朝向她,嘴巴一开一合仿佛在说话。 这梦做得如此逼真,连脸上的绒毛都清晰可见。小民警的眼睛细长,视线朝下时睫毛出于意料地长。 粒粒歪着头,放心地大胆打量出现在她梦中的人。梦中的小民警也笑笑地看着她。 粒粒忍不住就伸出手来,她想摸摸他的脸庞。她想知道,梦中出现的人有没有体温,是实体还是一团虚空的幻象。 忽然手腕被紧紧卡住,粒粒一激灵,瞬间醒过来。 这下尴尬了,身旁真的坐着一位民警,不是旁人,正是那天送她回来的小民警,咳咳,也是昨天陪她深夜聊天的小民警。 粒粒瞬间脸红到脖子上,身子往朱贝妮方向挤了又挤。 朱贝妮从手机屏幕上抬起目光,看了一眼打了个盹儿的粒粒:“你刚才好像睡着了。” “是啊,我睡着了。做了个梦。”粒粒大着嗓门近乎在喊。 朱贝妮奇怪地看她一眼。一不明白她缘何那么大声,二不明白她为什么脸红。 粒粒说完,飞快地偷瞄一眼小民警。小民警露齿而笑,看粒粒已经够惊慌失措,什么也没有说。 地铁很快到站,朱贝妮毫无察觉地就带着粒粒下了车。粒粒出了车门暗中长吁一声。忍不住回头望,正好看到小民警扭头看自己。 粒粒的脸快红出了紫色。脚下踉跄,仓皇而逃。 “你怎么了?”朱贝妮问忽然跑在自己一侧的粒粒。 “没,没什么。” 两人到公司宿舍,已经快十点出头。洗漱一番,十点四十躺在床上。 朱贝妮趴在上铺跟陈小西你来我往互诉衷肠。 粒粒闭眼正要入睡,忽然想起一件事。一双水灵灵的眼睛猛然睁大。 “那个,大贝姐姐,”粒粒有些吞吞吐吐:“你说过,你不会先我离开公司。你没有忘记吧。” “怎么忽然想起这个?”朱贝妮从上铺露出脑袋。 “嗯!我提醒你。还有,今天你说,大学生活让你有毅力战胜困境,你也不会忘记,是吧?” “我越听越糊涂了。”朱贝妮哑然失笑。 “你要记住,第一,不能先于我离开公司。第二,要战胜逆境。大贝姐姐,我相信你!你说到做到!” 朱贝妮忽然心慌慌。粒粒没来由这样说话,仿佛在暗示她马上祸事临头。 朱贝妮思前想后,博士生入学考试是明年三月份的事情,陈小西是厮守48小时刚刚分开的新鲜恋人。此外,还有什么可以成为她的“逆境”?难道,消失已久的柳欣重新回来了? “粒粒?”朱贝妮想问问粒粒是不是知道了什么,可粒粒似乎已经睡着了。 你不能叫醒一个装睡的人。 粒粒在黑夜中睁着眼睛,却紧闭着嘴巴。 很不幸,她的确提前知道一件事。以她的鸵鸟性格,她对这件事选择的反应是,第一,这件事不能由她告诉大贝姐姐;第二,她需要提前暗示,好确保自己从中不失去大贝姐姐。 为了阻止这件事情的发生,粒粒破天荒鼓起勇气去争取,要知道她被调离前台接受文惠枯燥乏味的工作时,都不曾有过争取。可惜,她失败了。 事情不以她的喜好为转移。 这件事中,说了算的是叔叔范文斌。 粒粒还记得遭到拒绝的那一晚,她站在叔叔家的阳台,手支胳膊无声落泪。婶婶走过来,手圈着她,看向虚空。 “你知道吗?男人看上去很有主见,其实幼稚得要命。他会心虚,所以要固执己见。他也会不自信,所以要加倍强势。如果有一天,你也遇到了这样的人,你会不会选择像我一样,无奈,但仍旧全力支持?” 粒粒看向婶婶。她依稀觉得婶婶在说叔叔,但她又不确信。叔叔这样雷霆万钧的人,也会不自信? 第190章 被通报批评 第二天是周日,不过,因为调休,它也是工作日。 国庆团队出游,加深了不少同事之间的感情,周日再见面,不觉亲昵许多。大家热情地相互打招呼,公司气氛难得亲密平和。 一团和气中,总经理表情严肃,背手进场。温度霎时直线下降。 朱贝妮按照惯例,发通知召集大家集合。每周晨会,听训。正所谓总经理的“磨刀不误砍柴工”。 朱贝妮心情明媚打开电脑,等待内部即时通讯系统启动时,新邮件首先蹦出来,铺满整个屏幕。那时公司的红头文件,很少嘉奖,多是惩罚。朱贝妮心想又是哪个倒霉鬼触了霉头呢,恍惚之间,看到了自己的名字。 震惊地停下手中的动作,细细看来,居然真的是自己! 红头文件里,以公司的名义,用严厉的语言,指责朱贝妮玩忽职守,不思进取,辜负公司的期望,身在高位,却不以身作则,给周围同事造成恶略影响,鉴于此,免去董办秘书一职,留用查看,并责令她在周五的一周工作汇报会上做出检讨。 朱贝妮在泪眼婆娑中吃力地看完篇幅不长的红头文件,语言的杀伤力从不曾像现在这样清晰地感受到过。全身的血液都涌上脑袋,头发晕,浑身发冷,呼吸也变得急促不平。巨大的愤怒、委屈和羞辱让她轻微地颤抖。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离开这里,离开这里! 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朱贝妮深陷在情绪的慌乱里,迷失在时间的荒野里。渐渐地,身体的血液开始正常流动,朱贝妮闭上眼睛,触觉开始回归,一个内心的如同监护人的理性的朱贝妮浮出心田,在意念中张开双臂搂抱现实中孤独委屈的朱贝妮。在假想的安抚下,朱贝妮渐渐平稳下来。内心越发强烈地蹦着一个念头:辞职! 马上拍桌子走人,还是周五当众检讨前高傲地离开,这是个问题。一个犹豫间,例会时间到。 朱贝妮惯性使然,起身去开会。 总经理站在台上侃侃而谈。从当年的一个小文具店到今天五百人的规模,感慨里面多少代公司人的心血,控诉现在的员工明明在享受前人的成果,还不知道感恩,天天抱怨公司这里不好,那里不好。不要问公司能为你做什么,要问问你能为公司做什么。你做了什么,配领公司每个月按时保量发给你的工资…… 朱贝妮还没有从红头文件的震惊中恢复过来,脑袋嗡嗡地,乱成一锅粥。 朱贝妮猜,尽管她的那则红头文件夹在同一批的三则通报批评中,肯定有不少同事已经看过了。他们会怎么想? 左右侧目看周遭,一个同事握笔书写状,坐得很端正,笔尖不是在书汉字,而是不停地往笔记薄上戳。另一个同排的同事正在桌子下面小心翼翼地剥巧克力的外包装,过了两三分钟,这位能干的同事终于等到合适的机会隐秘地把巧克力放入口中。 众人的貌合心离让此时的朱贝妮倍感安慰。 她终于能冷静下来。奇怪,讲台上张口闭口谈感恩的总经理,充满道义感地倡导现在的员工感恩前辈。为何他平日里却总往死里骂人,一点不对现在员工感恩呢? 终于熬到散会。 朱贝妮顺着人流往自己办公桌走。走着走着,想起自己过于神不守舍,笔记本拉下了。折身往回头。 一抬头,看见陶慕两只盛满惶恐的眼睛。 朱贝妮假当没看见,很快错过目光。 朱贝妮“玩忽职守,不思进取”的起源,正是陶慕。 追溯起来,那是国庆前半个月的事情。 朱贝妮晋升后仍旧负责内刊的审查工作。陶慕例行地把相关排版发给朱贝妮审核。每次朱贝妮都能发现几处原本可以避免的纰漏,只是她从来没有因此严厉批评过陶慕。朱贝妮更希望陶慕自己觉醒。 那次,朱贝妮把纰漏修正过来,回传给陶慕,并再次叮嘱她所有文章标题要在软件里转曲线,以防文件用不同版本的软件打开时发生异变。 几天后,朱贝妮正在整理一周简报,整理到苏州时,想起曾听小安讲,当年大老板和总经理带公司中层及中层家属,一起浩浩荡荡开进苏州,在苏州城好吃好喝玩了三天。现在看,文具市场的暴利时代已经过去了,随着越来越多的散户加入和国际巨头的介入,公司辉煌鼎盛的时期已然成了历史。 正感叹着,总经理蹭蹭蹭地从办公室窜出来,紧密地移动着他的内增高皮鞋。有限的办公区并也不妨碍他走路生成一阵风,领带随风往后飘。 朱贝妮心生预感,果然,总经理直奔自己而来。总经理夸张地扬起胳膊,用力地拍在朱贝妮的办公桌上,液晶电脑都摇三摇。有那么一瞬间,她以为他扬起的手会落在自己身上。同样是那一瞬间,她联想到律师,联想到维权,甚至联想到不久前看的严歌苓的《吴川是个黄女孩》。第一次,朱贝妮在总经理面前镇定异常。 “你得意忘形了吧!”总经理怒吼的声音回荡在办公区。 “得意忘形了吧!你!”总经理声嘶力竭,一句不足以表达他的反复,颠倒过来再来一次。随着新一轮的咆哮,总经理把新一期报纸摔在朱贝妮桌面上。 朱贝妮笔直地站着,垂下眼睑,却始终没有低下头。 许是朱贝妮的过于镇静触动了总经理,总经理短暂高频爆发之后,悻悻地转身回办公室。边走边回头狠狠地瞥朱贝妮,鼻孔里哼哼地出着气。 总经理办公室门啪嗒关上,各种目光开始探头探脑射过来。 朱贝妮坐下,拿起桌面的新报纸。在熟悉的地方,又看到了几处几天前为陶慕检查出的问题。四版标题《纸张辨别有窍门》中赫然出现乱码字。 如果不是陶慕没有按照她的叮嘱做,就是陶慕给印刷商发错了版本。 第191章 他的爱情观 那时候朱贝妮还处在晋升带来的自信中,特别镇定地想:事已至此,多说无用。以后她应该让陶慕发印刷商邮件时,抄送一份给自己。 尽管承受了总经理残酷的咆哮,她根本不打算冲到陶慕处问责、发泄一番。 不一会儿,陶慕眼泪汪汪来找朱贝妮。 “你不用这么夸张的。”朱贝妮看她一眼,似笑似不笑地说。 “是我发邮件的时候发错版本了。您修改以后,我认真地按照您的要求把标题转曲;我还看了一遍又一遍,万万没有料到,我居然把附件添加错了,我把曾发给您让您检查的附件发给印刷商了,而您修改后我特意转曲的电子版倒还在电脑里。”陶慕平日里并不曾用“您”跟朱贝妮说话。 朱贝妮停下手上的工作,看着陶慕,听她讲完,认认真真点点头。此外,一如既往,没再追究。 还以为这件事情到此结束,没想到风平浪静只是假象,原来总经理挖好坑在节后等着自己。 只是,朱贝妮有些心寒。明明是自己帮陶慕挡了一刀,陶慕如何狠下心用刻薄的言辞极尽所能地黑化自己? 朱贝妮默默拿回遗落的笔记本,默默走回自己的位置。整个办公区,唯有总助的办公位上没有桌上遮拦板。以往觉得是为了方便监视他人,这会儿觉得被众人一眼望穿反而像少了遮羞布。 “我马上辞职,就这样决定了。”朱贝妮快刀斩乱麻,决计离开这个是非之地,离开那些黑白不分的人。 坐在办公桌前,不想再碰任何工作。决心已下,仍旧挡不住心里凄惶惶、空落落。忽然想到这也算是重大决策,陈小西的身份又属核心关系人物,便想到让陈小西先“闻”为快。 “我想辞职。”朱贝妮开门见山。 “为什么?” “我们公司总经理诬赖我,毁谤我,造我谣,还无耻地要求我周五检讨。”朱贝妮切实讲述自己的遭遇,两个拇指在手机键盘上翻飞。 “你有多少钱?” “什么?”朱贝妮发懵。不知陈小西为何转移话题。 “你现在有多少钱?” “我有一万三千多块存款。我可以借住到我同学那里,直到我找到新工作。”朱贝妮意识到陈小西开始帮她算经济账。 “够你十八个月的开销吗?”陈小西回,稍作停留,又传来一行字:“如果你有十八个月的备用金,你随时随地可以辞职。” 朱贝妮听得一怔。 “一万三千块除以十八个月,每个月722块。如果你认为每月开销可以控制在722以内,你可以辞职。”盯着这行字,朱贝妮直怀疑,微信那头是不是平日里自己认识的那个陈小西。更怀疑的是,陈小西是否还记得他是她的男朋友?! 陈小西其实内心充满了矛盾。 他不认为受了委屈不管不顾走人是上策。因为感到委屈,辞职拍屁股走人,看似很解气;将来找不到工作,置自己于更大的窘境怎么办?岂不是更难过? 工作中谁不受点委屈?何况公司并非针对你一个人说那样的话。陈小西从朱贝妮平日的三言两语里,多少风闻她公司的状况,知道那些类似的红头文件,个个言辞犀利恨不得一拍至死。只是因为总经理是那样的风格,不达到那样的效果他就认为没有效果。 如果朱贝妮真的辞职,他必然不会冷眼束手旁观。如果朱贝妮在询问他的看法,他也将毫不保留,坦白相告他眼中不计后果、意气行事是不成熟的表现。 陈小西打心眼里是想跟朱贝妮结婚生子生活一辈子的。正因为如此,才不想轻易纵容她。 陈小西话里没有逃避,朱贝妮已经听出拒绝。 她多么希望陈小西在她脆弱的当下,无条件地支持她!可此刻,面对他的理智,她只感到冷冰冰。 朱贝妮陷入沉默,内心小黑人出场,冷冷地说: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还没有要他养呢,他就开始紧张了吗? 见朱贝妮不再回复,陈小西不敢犹豫,直接打电话给朱贝妮。 朱贝妮犹豫了一下,接通了电话。边听边往办公室外走。 “我曾经看你工作不开心,动过念头让你不上班,我养你。我反复思考,最后觉得这个念头太自私了。你不接受挑战,就会错失成长的机会。你不成熟,就看不到生活的真实面貌。 与其你因为天真幼稚,迷失在虚假的幻想里,不如你去闯,去感受,去体验。不是为你挣多少工资,而是为你给自己机会,体验活着的意义。 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在下面铺一张网,保证你不会落魄到没有饭吃。 我希望你有了保障之后,像没有保障那样,该怎么生活怎么生活。 今天,你因为受了委屈想离职。你若执意如此,我当然会接受。我刚刚得到你的首肯,正在爱情新鲜期,愿意为你的任何任性买单。但你应该知道我的真实想法。我对另一伴的期待。 我不希望你落魄到走投无路来投奔我,虽然我随时为你敞开门。 我不希望我跟你之间,是弱者求助强者。为什么不能是强强联手呢?人生是场好玩的游戏,我要的是搭档。我可以支持你,扶植你,投资你,前提是你独立,成熟,有梦想,而不是任性、随意、毫无责任感。 我不在意你最终能否成功。尝试过、体验过,不虚度时光,就够了。 反之,我也一样。我会尽我所能,忠于你,对你负责,为让你过上更好的生活而不懈努力。” 陈小西一番看似坦诚的话,如一盆冰到临界值的冷水,把朱贝妮从头到脚,浇得透心凉。 “你对我,是有条件的爱?” 朱贝妮泪水泛滥一样漫出眼眶。更为深重的孤苦伶仃的感觉攫住了她。陈小西的一番话,她只听到“她够好,他才爱”。 “没有条件的爱情是骗人的。爱情的本质,先是繁衍的本能吸引,后是文明时代的责任心。我想对你负责,我想让你过得更好,我想关心你的一切。这是我对你的爱情。”陈小西言之切切,让朱贝妮更感挣扎。 “关心吗?认识我的人,都想花三分钟关心一下我的一切!”朱贝妮捂着嘴,泪如雨下。从少女时代就开始幻想的有人爱她奋不顾身愿意舍弃全世界让世人无不为之动容的爱情梦开始坍塌。 “你说的不是关心。是好奇。朋友只好奇你的现状,并不真正关心你现在怎么样,以后怎么样。” 这句话稍稍抚慰了朱贝妮失望的心。 “你的关心又是什么?”朱贝妮吸了口气,稳了稳情绪。 “如果你有麻烦,我会不遗余力地帮你。I will make sure you are on the course of well being。” “我现在呢?算不算在麻烦中?” “不算。”陈小西说得斩钉截铁。 “为什么?” “有路你不走啊。我倒是冒着风险在帮你往正确的道路上引导。”陈小西转而用一种似真诚又似怂恿的声音说:“没有人能替你生活。” 第192章 祸从不单行 情绪来得快的人,去得也快。 十分钟前,职场上的委屈郁闷被爱情中的震惊失望取代,十分钟后,震惊失望又演变成沉默接受。 换位思考,她能理解与接受陈小西的爱情观。毕竟,硕士期间选择的语言文字学专业,等于文科中的理科。平时,朋友们对她没边的包容,也冠之以“太理性”。 惹得情绪波澜起伏的电话以平和的方式结束。 朱贝妮抹了抹眼泪,去卫生间洗了洗脸。穿过烟雾缭绕的吸烟区,往办公室走。 走过吸烟区时,不小心对视上盛景全拧成川字的愁眉苦脸。盛景全心里苦,除了赶不上趟的总助和董办秘书更迭,他另有一桩隐秘的苦差。 朱贝妮回到工作位上,越加沉默。陈小西说“没人能替你生活”。父母愿意替子女受苦的诚意不容怀疑,却又真的不能替。该面对的,逃是逃不开的。 之前响在脑海中的“离职!离职!”,现在变成了另一个声音“钱够吗?钱够吗?” 质问之下,理智渐渐回归。 离职,是很解气;离职之后呢? 如果找到工作之前钱用完了呢?如果在自己失业期间,杨青青也失业了呢?如果自己现在离开,是否意味着自己违背了对粒粒的诺言?是否意味着自己其实只是个理论派,并没有能力战胜窘境?自己又是否愿意走投无路的时候投奔陈小西? 看似自由,自己竟没有更多路可以选。越想朱贝妮越觉得“离职”之结论,过于冲动。 也许真的应该考虑陈小西的话:负起责任,主导生活,从攒钱开始。 朱贝妮真正冷静下来。 一旦“暂缓离职”的决定定下来,情感上憋闷、委屈被人看笑话等等不适的感觉,便见缝插针地弥漫开来,朱贝妮如芒在背。 理性上,她知道别人不会像自己想得那样有兴趣长时间关注自己的失败,情感上,她那颗受挫的心还是脆弱异常,滴血不止。 “不要想美满,不要那么敏感,随便吧,死不了的,熬过去就好了。”朱贝妮心里乱七八糟地安慰自己。 “从今天开始,我要怀着深仇大恨,忍辱负重地在公司生活。我唯一的目的,就是攒钱,离开这里。”朱贝妮从抽屉里摸出自己的日记本,愤恨地、重重地在日记本上写下自己的誓言。 朱贝妮托着下巴想了一会,接着写:“谨以此记录我近乎无路可走的日子,一定要争气!以后再也不无奈面对屈辱!” 时间流逝了半天,也没有人来过问“留用察看”之人需要向哪位下任交接相关资料。曾经,小安最热衷推测此类办公室人事调动。今天,小安一反常态,特扎实地粘在了位置上。 董办秘书头衔撤了,总经理助理头衔还在。有电话接过来,朱贝妮还是要接;分公司简报发过来,朱贝妮还是要汇总;会议纪要要完善,还需要提给总经理审核。 朱贝妮小范围地任性赌气着,决定这些乱七八糟的琐碎工作午饭后再面对。 朱贝妮不是当天唯一一个愁眉苦脸、仇大苦深的人。 梁佼怀着史无前例的敬业精神,难得一路公交,早早赶到公司。开机即傻眼。OA系统显示,他的离职申请已经获得批准,最后的离职时间是10月30日。 梁佼两眼圆睁,深感祸不单行。 作为新人类,梁佼的钱包并非像父辈那样塞满各类卡,他的钱包塞满了用来付小费的现金。自己的消费则靠大额度的信用卡和手机钱包。信用卡还款是大哥安排家政财务做的。手机钱包连的是母亲给的一张储蓄卡。 前脚被赶出家门的他,后脚就被断了经济来源。信用卡被冻结不说,手机钱包从6位数无端变成了4位数。他唯一能指望的,就是现在的工资卡。没想到靠山山倒,开机就见离职获批的噩耗。 从来没有过的沮丧与惶恐,占据了梁佼的心。 小安夜奔的那晚,知晓梁佼被赶出家门的事情。小安的第一反应是:天哪,他真的是遭劫的富家公子! 至于梁佼心忧的钱被冻结的事情,小安一点不意外。都把你赶出家门了,当然要冻结钱款。这是配套戏,做就要做足。 小安反而情绪高涨。天下哪有真的不要自己儿女的父母!无非是借机给儿子个教训罢了。只要自己在此期间打牢自己与梁佼之间的感情,哼哼,将来少奶奶的位置,还不是非自己莫属! 小安越想越美,也越觉对梁佼爱得炽烈。 在小安各色宽慰、百般鼓励下,梁佼收起破罐子破摔的坏情绪。本来,他打算吃储备粮食,混在家里玩游戏,实在不济,把自己饿死,让他们后悔死。 现在,梁佼终于决计,要好好上班,用赚来的工资养活自己,老老实实过一段清苦的日子。这肯定是父亲希望看到的。而且他也确知,在他不知道的地方,一定有一只镜头默默地盯着自己。 梁佼才决心好好上班,上天却跟他开了一个无情的玩笑。 坐在公司电脑前,梁佼揉揉眼睛,再次确信自己没有看错。 他心思大乱,恍惚间记得当初大哥的确跟自己说过,卧底时间是一个月。但完全想不起,什么时候自己走过提离职的OA流程。 梁佼烦躁难挡,决定出门抽跟烟。偏偏口袋里烟又抽完了。 梁佼任由情绪带动自己,脸色相当不好看地往办公室外走。习惯性走到吸烟区,一抬头看见正望着自己的盛景全。 盛景全脸上表情堪称大写的尴尬。他不想看梁佼,又没法转移目光。他想说点什么,又觉得什么都不合适。 梁佼一手拍在盛景全肩膀。 盛景全膝下一软,瞬间矮下半个头。 “兄弟,借跟烟。”梁佼扯开衬衣领口的纽扣。 盛景全好玄没跪下。听梁佼如是说,忙抽了根烟递给梁佼,同时体贴地帮他打火。 梁佼大口吸一口,随着烟雾缓缓被吐出,心情终于好了点。忽然,他转头看盛景全:好似这家伙就是网管,公司唯一的网管,曾经摸过自己电脑的网管…… 第193章 肯跟我走吗 盛景全被梁佼盯得心虚。 梁佼从不去梁氏集团,不认得盛景全。可盛景全认识他呀。二少再虎落平阳,也是虎啊。在他落难的时候落井下石,这……他只希望二少如往常,对他视而不见。 只可惜,希望变奢望。 “你上次用我告诉你的密码登录过我的电脑……”梁佼试图推理。可惜沉迷声色的脑袋对此生疏。他不知该如何推导出“你用我的电脑偷偷提交了离职申请”。他甚至自己都不相信这个结论。远无仇、近无恨的同事干嘛这么做! 盛景全一动不动,警惕地盯着梁佼的面孔。仔细观察他的眉头、他的眼睛、他的嘴巴、他的神情,内心紧锣密鼓地裁夺,是在他开口揭露自己之前先坦白自己身不由己,还是在死无对证面前咬死不承认? 梁佼说完前半句,自己卡壳了。 愣了一会儿,说全了下半句:“你还记得我的登录密码吗?” 盛景全严肃地摇摇头。 梁佼自己也泄气地摇头,放弃了怀疑。 小安不放心梁佼,自己从办公室内跟了出来。假当上厕所,路过抽烟区,向梁佼投去关怀地一瞥。 梁佼一把拉住小安。 “小安,我有事跟你说。”梁佼顾不得避嫌,拉住小安就往弱电间方向走。 盛景全终于得以长出一口气。 拿了HCSE(华为中级认证)的他,可以游刃有余完成大中型企业中网络的设计实施及维护任务,却不擅长与人打交道。 此刻,躲过一劫,盛景全想的是,放弃行业级的HCIE认证(华为高级认证),冲击Master CNE(Novell授权的高级工程师,是目前在IT行业中可以获得的最高级授证),走上高精尖技术人才之路,从此再也不被外派搞人际关系! 是的,你没猜错。虽然有点不光彩,盛景全才是收购案中真正的卧底,同时也是OA系统中提交梁佼离职申请的始作俑者。 梁佼拉着小安到了没人的地方,满脸地不知所措:“小安,我依稀记得我在这个公司只能做一个月,今天OA显示,我这个月底就需要离职。” 小安没听懂过程,但是记住了结果。 “那就再找新的呗。”小安毫不在意。让波折来得更猛烈些吧。没有曲折,如何能彰显她的价值呢。 “可万一找不到呢?”说实话,梁佼从来没有亲自找过工作。平日里自信爆棚的他,忽然自我怀疑起来。 “你还有我!”小安含情脉脉。 梁佼一激动,把小安紧紧抱在怀里。他太感动了,此刻,他只想问:小安,你全名叫什么?大恩大德,永生难忘! 小安将头埋在梁佼胸前,深深吸口气,梁佼衣服上,散发着一种好闻的味道。未来很美好,现在也不错,她真心舒畅!杨薛蝉什么的,她连想都不愿意想起。 杨薛蝉有些胡子拉碴。何美丽情人眼里出西施,非但不觉得他不讲究,反而觉得徒增几许男子汉气魄。 何美丽有些羞于对外人道。从昨天开始,她跟杨薛蝉同居了。啊不,确切地说,是同居一套房了。 7号那天早晨,何美丽趴在酒店飘窗上,目视杨薛蝉开着白色SUV,载着他父母去机场。三个小时后,白色SUV回来了。 杨薛蝉办理了退房手续。何美丽观察到,杨薛蝉拉的是金色的储蓄卡,刷卡时连眉头都没动一下。POS机上显示出来的消费金额,何美丽眼花得数都数不过来。 退完房,杨薛蝉拎着何美丽的行李,将行李放后备箱。 何美丽发现,杨薛蝉看上去偏瘦,力气不小,其实很精壮。不知为何,这个发现让何美丽有些心猿意马。 关上行李后备箱,杨薛蝉一手撑直按在后备箱盖上,回转头看何美丽。开口说话前略略沉思。 何美丽脸蛋开始飞红。她好想尖叫一声,杨薛蝉,你知道你这个样子酷呆了吗? “你做我的合租室友怎么样?我租了套二室一厅,还空了一间卧室。” 何美丽眼帘轻动,美目张合间,风情流转。她微微嘟起嘴巴,心里想的是,我就是非常乐意,也得先矜持着拿拿架子。 觉得自己配不上一身清白的杨薛蝉的低潮时刻已经灰飞烟灭。何美丽从来都是,现在依旧是傲娇又气盛的魅力女郎。 杨薛蝉收回胳膊,站直身体,目光朝下,认真思索游说的理由:“确实,空着一间,挺浪费的。我会做饭,两个人吃,还可以说说话。如果你单独住,我不见得放心……” 何美丽憋不下去了,噗嗤乐出声。眼睛里流光溢彩,她娇媚地看一眼杨薛蝉:“好吧,好吧,二房东。房租几钿?” 新来乍到,没有机会接触上海话的杨薛蝉没听懂“几钿”(多少钱)是什么意思,但明白了何美丽同意了他的建议。 他咧开嘴巴发出爽朗的笑声,两手一拍:“快走吧。咱们回家。” 何美丽像小娇娘一样开心地拉开副驾驶位置的车门,迈进一条腿,屁股落座,再收进另一条腿。上车的过程被她演艺得优雅动人。 杨薛蝉眼睛里盛满了惊喜。 “这是你的车吗?”何美丽用随意的口吻问。 “不是。我父母过来时租的。今天就还。” 何美丽拜金,更拜人,最拜心动的感觉。如果对杨薛蝉有心动的感觉,车子不车子的,她根本不在意。 杨薛蝉接着车的话题继续说:“在上海开车太憋屈了。到处是红绿灯。关键还没处停车!如果你喜欢开车,你应该去我们草原。从赤峰到乌兰浩特,一路风景如画,开在111国道上,把稳方向盘,一直开就好了。从通辽,经突泉,到乌兰浩特,走内蒙大通道,那叫一个爽!” 何美丽歪着头看杨薛蝉,说起故乡,他眉飞色舞。 “你将来还会回家乡吧?”何美丽一个没忍住,脱口问道。 杨薛蝉忽然禁言。他飞快地看一眼何美丽,眼睛里颇有笑意。 “如果你肯跟我走!” 何美丽捂上想尖叫的嘴巴。这么深情、这么浪漫的对话,发生在她身上!然并卵,自己才不要去什么荒无人烟的鬼地方! 何美丽觉得自己好失落,好失落。 她好想跟身边的这个人谈一次不计后果的恋爱,可惜他偏偏来自自己不能接受的偏远地区。 “你肯跟我走吗?”杨薛蝉不是忸怩之人,他直率地询问何美丽。 何美丽大幅度地摇头。 第194章 同居一套房 车内弥漫着小悲伤的气氛。 何美丽内心惆怅,眼眶发潮。她想叹命运不公,转念又想到,自己谈过的恋爱恐怕比住宿舍时室友们的恋爱总和还要多。 矫情一下都没法矫。 何美丽自嘲地笑了笑。手托腮望窗外,再没有挑逗下去的心思。 杨薛蝉一直很沉稳地开车,偶尔也转头看她一眼。 杨薛蝉房子租在一个名为蓝色港湾的高层住宅小区。小区有些年代,建筑外观看上去很朴实,绿化也带着浓郁的时代特色,修剪得一丝不苟的矮冬青随处可见。虽然显旧,却整齐干净,明显比老公房小区怡人。 务实又渴望品质的何美丽对杨薛蝉的租房选择第一印象很好。 电梯门在六楼打开,一梯三户,杨薛蝉租的是601房间。 房门打开,杨薛蝉拎着行李先进了房间。何美丽带着好奇左右打量,出于谨慎,她并没有随手关上身后的房门。 房间风格与小区风貌有一拼。1.5米高的米白色护墙板将墙包裹了个遍,结实老式的电视柜占去客厅五分之一的进深。皮革材质的黑沙发坐痕累累,出现龟裂。厚实的四人餐桌上铺着水果图案的玻璃胶垫……殷实、老气,是何美丽对客厅兼餐厅的印象。 杨薛蝉打开其中一间卧室的房,对何美丽说:“这是空着的那间卧室。如果你嫌小,我可以跟你调换。” 何美丽快步上前,一番打量后,她感到非常满意。 想必它以前是房东女儿的房间。墙上贴着淡粉色画金色蕾丝的墙纸,1.2米的单人床是肉粉色的,双开门衣柜、写字台跟床颜色风格一个,应该是一套。布满金色小星星的窗帘是胭脂粉色。 何美丽的公主心筚拨生长。住在这番粉嫩里,是不是有装嫩嫌疑,何美丽才懒得深究。 “就这间吧!”何美丽回眸一笑。 杨薛蝉顿觉眼前一亮,甚至亮得他晃眼。 “来看看我的卧室。”杨薛蝉转而去开另一间卧室的门。 何美丽只瞄了一眼就走开了。主卧风格传承了客厅的厚重与无趣,何美丽仿佛看到一对死气沉沉的中年夫妇按部就班的沉闷生活。 何美丽走向厨房,说实话,以前何翼没有给她展示厨艺的机会,其实,她还是很能在厨房折腾的,贤妻良母的底子是有的,全看她屑于还是不屑于做。 厨房锅碗瓢盆俱全,且都铮亮,一看就是新置的。 “这都是你买的?”何美丽指着厨具问杨薛蝉。 “是。外卖简餐吃不惯,一个人吃大餐又没意思。” “说得你好想不缺钱一样。”何美丽笑笑地甩给杨薛蝉一个白眼。杨薛蝉双手插在裤子口袋,一时有些讪讪的。 何美丽转而去卫生间。 在她看来,卫生间才是体现一个家庭品味的地方。公司宿舍的卫生间,简陋粗鄙,马桶单薄丑陋,淋浴花洒粗糙而轻飘,到处透着敷衍与将就的气息。 何翼租房内的卫生间小到仅容得下一只马桶。关门都要转身。花洒不大,却轻易覆盖整个卫生间——倒不用担心马桶卫生了。 杨薛蝉租房的卫生间,才像真正的卫生间。干湿分离,设计合理,盥洗台阔大,墙镜几乎占了半面墙,灯光考究,还有一个可旋转的凸面镜,可以照局部细节,马桶敦实圆润,一看就不是便宜货…… 何美丽心中一百个赞叹,心里感慨殷实人家就是舍得享受生活!心中刻板沉闷的中年夫妇瞬间荣升一级,主妇甚至带上阔太太光环。 “房租多少?”何美丽很自然地询问杨薛蝉。 杨薛蝉嘴张了张,却没发出声。 他不知道该怎么跟何美丽说。他每个月拿2800元基本工资,因为是新人,没有业绩,所以没有提成。加上福利,扣除社保,每个月到手不足2500块。这套房房租是6500块。明显他在啃老。在喜欢的女人面前,暴露啃老太难为情了。 “多少?”何美丽像没听清一样,麻溜地重问了一遍。 “我一个亲戚的闲置房。给我住,没要钱。”在何美丽的注视下,杨薛蝉字斟句酌:“他,因为儿子随时要结婚,不方便出租。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就便宜我了。” “那我们随时都会被赶走?” “不,不!原本要结婚,后来又意外分手,现在又合好。分分合合,我看一年半载结不了了。只是,当局者迷啊,他爹娘总是会一厢情愿地认为很快就结婚。你就放心地住吧。” 杨薛蝉一般不撒谎,撒起谎来也气色如常。像他这样意志坚决的人,一旦发现自己无路可选,贼心贼胆都不是问题。 何美丽开始喜滋滋地放置行李。自从遇见杨薛蝉,自己运道一路开挂。莫非杨薛蝉是她的福星?有没有可能用自己的魅力把这颗福星留在上海呢?上海多的是夫妻都来自外地的闯荡者吧? 杨薛蝉在客厅沙发上浏览门户网站的新闻,打发时间。新闻看个差不多,又看了一集桥梁专题纪录片。看看何美丽仍旧没有从她的卧室出来,自己便踱步过去。 何美丽的房门半开着,她仍旧细碎地在整理房间。 “下午去还车。中午外面吃还是家里吃?” “家里有东西吃吗?” “小区门口左拐第一家就是卖菜的地方。可以去买。” 何美丽心动,当即决定家里吃。她要为杨薛蝉下厨做顿饭,彰显她的女性魅力并非只来自表面。由头嘛,自然是感谢他的搭救,感谢他的收留。 “家里吃吧。正好我东西也收拾完了。我去买菜,中午我做给你吃。”何美丽嬉笑晏晏。 杨薛蝉受宠若惊的模样:“一起去买菜,一起做饭。” 何美丽也不争论。到时候嫌他碍手碍脚,赶出厨房就是了。她拿起钱包,换上鞋子,与杨薛蝉一道出了门。 因为菜市场距离此小区较远,附近就催生出卖菜的门店。价格较菜市场里的菜略贵,但胜过干净、清爽。 俩人细声讨论买什么菜,何美丽伸出玉指,偶尔还挑挑拣拣。称重算价钱的时候,卖菜的大婶笑咪咪地跟杨薛蝉打招呼:“小杨,你媳妇儿也来啦?” 第195章 人事的困扰 “小杨”同样笑咪咪,递钱过去,连零钱都不让大婶找了。 只有何美丽,跟着笑也不是,黑着脸也不是。“小杨”嘴都快笑歪了。看来指望不上他洗脱罪名了,但跟卖菜大妈拉家常,何美丽还真是不习惯。 既然是“媳妇儿”,搭着“小杨”的胳膊也正常。何美丽暗中两手掐住一小块皮,毫不留情拧个圈儿。杨薛蝉脸上又笑又哭,真是精彩又解气。 何美丽报复得逞,笑哈哈地跑开了。 午饭由何美丽一人操盘,做了三菜一汤。有荤有素,有红(胡萝卜)有绿(青椒),看上去让人食欲大开。 杨薛蝉没能搭把手,连厨房打下手也不行。被何美丽赶出厨房的他焦急地等待了四十分钟,看到成果,觉得唯有大吃才能表达自己的感动。 三菜一汤吃个精光。 杨薛蝉勤快地收拾、清洗。 饭后两个人找了部电影,盘腿在沙发上看。韩国青春片《二十》。讲述三个城市普通男生二十岁的笑与痛、思考与成长。友谊、梦想、爱情等青春关键词一个不少,爱情的不同形式都囊括其中,家庭的不同状态亦娓娓道来。画面养眼,剧情也适合消食。看着看着,两个人胳膊和胳膊靠在了一起。 连征兆也没有,杨薛蝉转过身,用手掌抚在何美丽脸颊,扑面就吻了起来。 何美丽惊得两眼圆睁,却没舍得用力推开。很快嘤一声,闭上了眼睛。 何美丽仔细品味。杨薛蝉缺少技巧,却热情漫溢。嗯,的确,真诚可以弥补技巧。虽然反之也一样,何美丽到底更爱真诚多一点。 杨薛蝉没有开口问何美丽肯不肯做他女朋友,那完全是一句废话。在他的直男思维里,我对你这么好,难道我拿你当别人?你不拒绝我吻你,自然也是认可我这个男朋友的。难不成谁吻你你都同意? 何美丽想着他遥远的荒山野岭的故乡,也懒得颁给他名分,乐得他不问,她正好打马虎眼。这样自己就可以进可攻、退可守了——若能挽留杨薛蝉不离开上海,她就欢天喜地认了他;若他执意返回故乡,她就假当从来没有这一任。 在甜蜜暧昧的气氛中度过了后半天,迎来了十一后的首个工作日。 何美丽开机看到朱贝妮的通报批评,三两眼扫过,根本没有往心里去。这些夸大其词的红头文件大家已经阅读疲劳。 何美丽只奇怪,如果这些红头文件是朱贝妮写的,她能戏虐调侃自己到这种份上,说明她内心根本不在乎。如果这些红头文件不是朱贝妮写的,那就有趣了。 何美丽带着鄙夷的神色瞥一眼斜对角的陶慕的后背。 陶慕好像心有灵犀,急速转过头,看到何美丽看自己,马上头摇得像拨浪鼓,用口型对着何美丽说:“不是我写的。” 何美丽不觉放松后背:她是人事招聘,最清楚公司最近只招聘了一位新前台。 既然是朱贝妮自己写的,就意味着节前就完稿了。想到国庆节她过得欢天喜地,那自己就不用担心她能否承受了。 何美丽抛开这个烦恼,认认真真研究起手扒羊肉来。 把羊腰窝带骨肉切成条块,过开水,撇去浮沫,捞出羊肉块,洗净。 重新在清水里煮,放入大茴香、花椒、桂皮、葱段、姜片、酒、盐,用大火烧开,盖上盖,转小火焖煮,至肉熟烂,捞出,放在大盘里。 蘸上香菜末、蒜末、胡椒粉、醋、酱油、味精、麻油、辣椒油等调配而成的味汁,大功告成! 何美丽一边看文字,一边在头脑中将文字化身为食物。过程看完,抽动鼻翼,仿佛闻到羊肉香。 得嘞,今晚就做这个菜! 何美丽信奉一切经典传说。譬如:爱她就为她花钱;譬如,想拴住一个男人的心,先拴住他的胃。 臆想了半天的手扒羊肉,使胃口大开。她站起身,朝朱贝妮走去,想跟阔别七天的朱贝妮共进午餐。 走到办公桌前,对视上朱贝妮发红的两只眼睛,何美丽才惊从心来:竟然不是朱贝妮写的,到底谁写的红头文件?她可不相信是总经理自己! “走!吃饭去!”何美丽拿出大姐大的姿态。 朱贝妮垂下眼帘,一路默默跟随,出了办公室。 杨薛蝉斜靠在办公室门口的栏杆上,看样子在等何美丽。见何美丽出来,自自然然地就跟了上来。 “今天中午不跟你吃饭。”何美丽拉一把身后的朱贝妮, 杨薛蝉看一眼何美丽,看一眼朱贝妮,委屈地撇撇嘴,还假模假式地握起拳头做擦泪状。何美丽好不容易才摒住没有笑出声。 看到她满脸的笑意,杨薛蝉不再逗她,自己又等了一会儿,才独自去觅食。 何美丽拉朱贝妮去两条马路之外的姐弟俩砂锅土豆粉店。酸辣鲜香、风味独特的砂锅土豆粉一直是俩人的最爱,正如鸡公煲是粒粒的最爱一样。 今天午饭没有等粒粒,因为何美丽不待见她;也没有等陶慕,因为朱贝妮对她心中存疑。 俩人坐在姐弟俩砂锅土豆粉店内,周围人声鼎沸,人们表情生动地在谈论着各自的话题。 默默用餐巾纸重新擦完了小桌,何美丽不死心地开口询问:“红头文件不是你写的?” 朱贝妮摇摇头。 “陶慕说也不是她写的。” 朱贝妮明显比较吃惊:“原来不是她!” “会是谁呢?总不会是总经理自己写的!可最近人事并没有招聘新的文案……难道是小安?”何美丽生疑。 “把小安调离大宗采购,小安肯定毫不犹豫就辞职。不会是她。”朱贝妮摇头否定。 “会是谁呢?”何美丽托着下巴,想得出神。 “管他是谁呢,我只遗憾我竟然头脑发热报考了一个企业培训师资格考试。我真是太傻太天真,以为别人坐不稳的职位我只要小心谨慎,就能坐稳。现在反倒弄得自己骑虎难下,不考吧,浪费钱;考吧,心里已经不热衷了。”朱贝妮很懊恼。当初陈小西劝过她既然定下考博的目标,就不要再节外生枝。 何美丽颦眉,她还在琢磨是谁写的红头文件。身为人事,怎么能对公司可能的人事调动毫无察觉呢? “粒粒在公司有什么后台?”朱贝妮突然问何美丽。 “她?她不就是个小前台吗?哦,不,小输单员。”何美丽忍不住露出嘲讽。她知粒粒内心纯良,但她就是不待见粒粒的倔强与孤陋寡闻。 朱贝妮想跟何美丽说粒粒似乎提前知道红头文件的事情,想到她俩素有怨气,唉,还是不要无端节外生枝了。 第196章 生活在别处 当天下班后,陈小西打电话来关怀女朋友朱贝妮。 朱贝妮虽然有问必答,但明显缺少聊天的兴致,平时的快活和兴奋全然不见踪迹。陈小西有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感觉,谁让自己上午拼命游说她接受挑战呢。 挑战当头,当然无心谈情说爱。 陈小西劝朱贝妮放松些,能迎战就迎战,不能反正还有他。朱贝妮淡淡地哦了一声。 结束和陈小西的通话后,朱贝妮有些心酸。她甚至莫名想起了读研时的男朋友,想起每天晚饭前帮她打好的开水瓶,想起有一次寝室调整,他对自己说:你什么都不需要动手,只要在旁边看着就行,想起他跑得飞快帮她运行李,后背衣服鼓起一个包…… 原来男朋友跟男朋友是不同的。朱贝妮不由自主叹口气。 她甚至跑了个神儿,如果是许文衡……许文衡一定支持她马上辞职,然后啰嗦个不停说落她可以做得更好的地方。是的,大学里总是这样,他绝对不允许任何人打压她,但自己总是随意欺负她。 “唉。”朱贝妮坐在寝室里靠窗放的一张书桌前,佝偻着背,一会叹了一串气。她自己则根本没意识到自己在叹气。 一旁的粒粒更担心了。明天寝室会来一名新的前台,可当下整个寝室只剩下大贝姐姐。要是她拍桌子不干……粒粒不敢再想下去。 “大贝姐姐。你这样子,我害怕。”粒粒眼圈发红,随时有可能哭出来。 朱贝妮扭转身,用奇怪的眼神看粒粒:“我怎么了?” “你不停地在叹气,回来这么久,一句话也没有跟我说。你甚至连你考博的专业书都不看了。往常这个时候我们不是应该去社区活动中心的吗?” 朱贝妮弹簧一样扭回身:原来自己失魂落魄到这种程度了?!幸亏粒粒提醒,朱贝妮紧急刹车,不让自己在悲伤的情绪里沦陷更深。 “走,我们看书去!”朱贝妮勉强自己起身,抄起一本《语言学概论》,朝粒粒伸出手。 “太好了!大贝姐姐你是我的榜样!”粒粒欢欣鼓舞,背上书包就朝朱贝妮怀里扑。 来到熟悉的社区活动中心,阅览室内大多坐着六七十岁的老伯伯。朱贝妮和粒粒找到座位相邻的两个空位置,在一片安静中各自看起书来。 看到效率下降时,朱贝妮停了下来。她想起“攒钱”这件事。 说来惭愧,向来大而化之的朱贝妮花起钱来随心所欲。买东西都是兴之所至。拿着放大镜,在她身上也找不出“财商”的蛛丝马迹。 这也不能完全怪朱贝妮。成长在封闭而传统的内陆小城,她的父母在孩子面前是避而不谈钱的。可能是借此希望孩子保持纯真,也可能是觉得管钱这事,长大了自然会。 朱贝妮对钱的认识,来自我观察。对自己家花销的观察,对同学家花销的观察,再对比,借以猜测自己家的经济条件。对花钱的态度,仍旧来自我观察。观察父母花钱的姿态,借以内省出她该如何花钱。 就这样连猜带蒙,模模糊糊地,她养出了自己金钱观——既不成系统又不坚定,实在算不上“观”——总结起来,应该是这样的: 有钱就花,不能太委屈自己;喜欢就买,没钱了再说。 理财?对不起,钱太少,没财可理。 投资?妈妈呀,这种事跟我有关系吗? 现在回过头来看,她爸爸就是这样的。家长这种神秘的对钱“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态度其实并不让她痛苦,只是,她也因此总有攒不下钱,对钱花到哪里去了也稀里糊涂说不清楚。 但朱贝妮好歹是上过大学的人,学习能力还是有的。 她思索了一会,马上精要地发现:凡事预则立,攒钱也如此。如果制定一个花钱计划,跟着计划走,就可以避免乱花钱。不乱花钱,就攒下了钱。So easy。 说干就干,朱贝妮拿起纸和笔,给自己列开支计划,细化到早餐多少钱,午饭多少钱,晚饭多少钱,每月水果多少钱。外加每个月一百元话费,一百元交通费,一百元水果,每天只能花23.3元吃饭。这样每个月就可以控制在1000元内,最终存下四千五百块,三个月之后自己就可以拍桌子了。 23.3元吃全天的饭,零食就拿水果当,水果太贵就拿西红柿当。可是牛奶要喝,肉要吃,23.3元根本不可能够花。 转眼又陷入新的两难:健康和目标的冲突。要完成月存四千五尽早离开这里的目标,就陷入不能保全营养饮食的困境。要想营养健康,就得委屈心灵多受一个月的煎熬。 一时深感犹豫不决。 陈小西结束通话后坐立不安,情感上非常想包庇她一次,理智上觉得自己应该狠心让朱贝妮独立面对她的生活。同样犹豫不决。 坐等了一小时,忍不住发消息给她,问她睡了没。 很快收到朱贝妮的答非所问:“我是忍一忍每天少花点,早一个月离开好呢,还是花得宽裕些,晚一个月离开好呢?” 陈小西哑然失笑:“你可以骑驴找马,找到新工作就不用纠结少花钱还是晚离开了。” “如果有面试,频繁请假老板会不高兴吧?” “你反正要跳了,还顾他们怎么想?” 朱贝妮大有茅塞顿开之感。看来自己“主要矛盾和次要矛盾的辩证关系”还没学好。 原本要沿着陈小西的计划走,朱贝妮转眼又想到:不对呀,当初的初衷是,随便找个工作,目标是不当米虫,重点是全力复习参加明年的博士生入学考试! 怎么走着走着就走偏了?! 重新找到初衷,朱贝妮顿时一身轻松。意气用事的冲动消失,纠结徘徊也随之蒸发,工作上的烦恼清淡而飘渺,再也不能让朱贝妮神伤。情感上明确寄托后,初看红头文件时让她撕心裂肺的痛再也没有出现过。 朱贝妮美妙地体会到一种全新的意境:生活在别处。 既然我在你的地盘求生存,自然听凭你的喜好,遵从你的吩咐。配合你演戏的只是我的身体,我的心则是另有态度的。早晚有一天,我会离开! 朱贝妮过于投入这种全新的体验,完全忘记,阿Q才是这一意境的登峰造极之存在。生活在别处,可不就是阿Q精神的文艺表达? 陈小西调侃,幸亏有他存在,各大新闻网站上少了一条二流学校硕士不堪三流企业的重压自杀身亡的五号字新闻。 第197章 想不到是你 生活在别处,加持了朱贝妮对当前境况的承受能力,但不免也让她感到恍惚。 怎么会有今天呢?毕业的那会儿还分明意气风发! 不是十年磨一剑终于可以一朝试锋芒了吗?结果毕业不到半年,出人头地的恢宏梦想就开始失去色彩。 今天看到昨天的幼稚。明天会不会对着今天的“生活在别处”冷笑不已呢? 从社区活动中心回公司宿舍,朱贝妮抬头仰望自己住的楼宇。她不想走进,她还有很多茫然与踌躇。 明天,还要等多久? 将来,真的会到来吗? 会有可以独当一面的那天吗? 真的可以实现梦想,成为有影响力的人吗? …… 粒粒紧紧拽住大贝姐姐的胳膊不松手,终于把朱贝妮从个人情绪里拖拽出来。朱贝妮跟着粒粒进电梯。 心意起伏间想到已经快一周没有跟父母通话了,怕声音露马脚,逃不过父母关切的耳朵。先用文字联系着,缓一缓再打吧。 周二,打开电脑,新的红头文件蹦出来。 公司人力资源部下发通知,对总部人员进行部分人事调动。朱贝妮、卢小雯名列其中。朱贝妮被调到采购部,卢小雯被调去昆山分公司。 朱贝妮看着人事调动单,有半路杀出程咬金的感觉。 随之而来的是人事谈话。 何美丽关上会议室的门,开口第一句是:“妈妈的,这次人事调动竟然没有提前让我知道!” 虽然只一夜之别,重新明确生活重点的朱贝妮,对职场的热闹却淡漠很多,对何美丽的愤慨也只一笑了之。何美丽还以为朱贝妮正沉浸在“降级他用”的感伤中,也不介意她的冷淡。 “派我来谈话,只有一个目的,确认你去,还是不去?” 朱贝妮慢悠悠说出她的答案:“去。” 做什么都是做,不过是换个部门,调个座位而已。她已经无所谓了。 中午吃饭的时候,楼下白领食堂偶遇卢小雯。何美丽招手:“下午找你谈话。其实也没啥好谈的,就是问去还不去。” 卢小雯冷笑一声,坚定地说:“哪有先下调令后谈话的道理,太不尊重人了。他们有没有问过我愿不愿意离开上海去昆山吗?他们这样做,我只好写辞职报告了。” “你不考虑一下吗?调岗的初衷是为了提供更多的锻炼机会。”出于职责所在,何美丽试图游说。 “分明是不信任人才调动岗位,如果真的初衷是为了提供更多的锻炼机会,那我也不稀罕。这样一厢情愿的机会,留给别人吧。” 朱贝妮低头看鞋尖,有意错过陆小雯愤愤不平的目光。 如果这事发生在昨天,朱贝妮敢打保票,自己也一定会觉得受到了侮辱,士可杀不可辱,怎能这样咽下窝囊气!只是,今天的她已经不同昨日。 她摆脱了情绪的控制! 拨开情绪的迷雾,直面问题,反而更容易给出答案。 道理虽然很简单,窗户纸不捅却不透。在这一点上,朱贝妮无疑是感谢陈小西的。他让她面对问题时,更成熟了点。 总经理托新来的前台之口,让朱贝妮当天下午做一些交接准备,明天上班后做交接。 朱贝妮望着新前台满脸的胶原蛋白,肉嘟嘟的双唇,微笑着点头不止。这小姑娘真好看! “贝妮姐,还有什么我没说清楚的吗?哦,对了,我叫袁圆,我朋友都喊我小圆子。贝妮姐愿意的话,也喊我小圆子吧。”袁圆一脸亲热。 “好的。小圆子。你说得很清楚,我知道了。”朱贝妮不得不拿出姐姐的姿态。 这名95后,不仅长得可爱,保养的好,会穿衣打扮,还特会说话。虽然才上半年班,朱贝妮却感觉自己马上被后浪推成前浪了。 下午在交接材料的整理中倏忽而过。朱贝妮有心询问何美丽,明早的交接对象是谁,见她整个下午都在忙碌地找人谈话,就不打扰她了。 周三,打开电脑前,朱贝妮有摇奖的感觉。她预感,开机就会有新的红头文件蹦出来,她关心的交接对象就要水落石出了! 果然!新的头红文件跳了出来。 朱贝妮一目十行去读,一个曾经非常熟悉的名字映入眼帘。朱贝妮有种茅塞顿开之感,诸多谜题,因为这个名字浮出水面而得到谜底! 不是别人,正是肖皿皿! 转而朱贝妮便想起,不久前法务专员夏雨轩曾经提示过自己,只怪自己太单纯,完全没听出话外之音。 朱贝妮收拾一下自己瞬间凌乱的心情。还记得当初自己冒办公室之大不韪起身相送,自以为是地要为她赠送“温暖的回忆”,没想到时隔半年,她再回来,霍霍磨刀,对向的竟是自己! 办公室版本的“农夫与蛇”吗? 肖皿皿从总经理办公室走出来,走到朱贝妮即将搬离的办公位置。 “贝妮。”她轻喊一声。 “别,你还是叫我朱贝妮吧。听着别扭。”朱贝妮告诫自己,不可有太多情绪流露。在意就太给她面子了。 肖皿皿低下了头,不过瞬间又抬起头。她伸出手,手心朝下。 “你看,我结婚了。我跟我男朋友,我现在的老公说,我想再过半年自由自在的生活。半年之后就回成都,准备当妈。” 朱贝妮笑而不语。目光淡淡地扫过她的婚戒。小小的钻石,银白色的戒托。 肖皿皿有些犹豫,不过还是接着说了下去:“我很珍惜我被重视的经历,我也想趁年轻肆无忌惮地努力一把。我答应总经理再回来的时候,并不知道你是他的助理。当然,假如知道,我应该仍旧会回来。但我想说的是,我从来没有想过针对你。” 朱贝妮勉强自己不动声色听下去。她想说多久,自己就奉陪多久。 肖皿皿抬眼看朱贝妮。朱贝妮毫不避讳地对视着她。两个人谁也没再开口说话。 小圆子从远处走过来,按照公司的岗位职责设定,前台同时需要负责总经理办公室的花草护理。 小圆子拿着喷壶,从肖皿皿和朱贝妮身边走过,大大咧咧,又自言自语地说:“哎呦,帮花草清理时被要求跟花草温柔沟通,鼓励花草努力长得更好。我是不是被时代淘汰了……嘻嘻,两位姐姐好。” 小圆子敲门进了总经理办公室。 “那么,我们可以交接了?”朱贝妮并没有表现出丝毫冷漠,相反,她用平静又愉悦的声音询问肖皿皿。 肖皿皿难得红了脸。她点点头。 朱贝妮便将昨天下午整理的资料一一介绍给肖皿皿。那些原本就是肖皿皿的业务,时隔几个月再接手,也相当熟念。整个交接过程,不过半小时。 交接之后,在网管盛景全的帮助下,朱贝妮搬电脑桌到采购办公区。 第198章 劫难逃不过 调岗到采购部的朱贝妮,没有明确的职务,去了做什么全看霍益田主管安排。 座位落定,一切收拾停当,朱贝妮扭头,看一眼跟她坐同一排的人——梁佼。 “请多关照。”朱贝妮终于也会说职场客套话了。 梁佼全程瞪圆了眼睛,似乎比朱贝妮自身还难以接受她调岗的事情。 “听说你是研究生毕业?”梁佼这种冲动型选手没有记仇的基因,且最不记的是自己的仇。挑拨朱贝妮与她男朋友的关系的事情,他已全然忽略。国庆期间发生的事情,也已自动屏蔽。 因此,在他眼中,他跟朱贝妮之间,就是比寻常同事跟再熟悉些的同事关系。现在,他心中对她充满另一种情感:打抱不平! 朱贝妮了会梁佼的话外音:你都研究生毕业了竟然来做这种低技术含量的采购! 不久前这也是她的心结。 她怕别人误以为她高分低能,空有文凭;她怕别人嘲讽她逆来顺受,软柿子任人欺负。 不过她是聪明人,很快撩开情绪的面纱,直击真相。 真相是,首先她是来混工资的——分配的工作还是会保质保量完成的。混工资的还要挑怎么个混法吗?其次她没有事业心,又孤陋寡闻,这种情况下,多一种职业体验而非凭字眼想象一种职业,是好事情。第三,反正总部做得也不开心,博考前又无意换工作,换个环境也不是坏事。 可在梁佼面前她没有必要推心置腹,于是假装不懂,歪着头极其纯真地等着梁佼说后面的话。 梁佼酝酿二三,忽然想起自己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呢,瞬间没了闲心。 “我猜你可能接手我的工作,我月底离职,你跟我慢慢学吧。” 朱贝妮点点头。 鉴于公司业务在萎缩,采购的工作并不重。梁佼负责的是其中六家分公司的文具类采购,些许繁杂,但梁佼有供应商明细表。找到该物品对应的供应商,打电话报需求就好。 朱贝妮简直觉得自己捡到了宝——这工作分明就是个体力活,都不用费脑子的! 这几天一直超级关注女朋友动态的陈小西,很快得知朱贝妮今天的“奇遇”。对她欣然接受调岗,他极力赞扬。 “没有做过的事,不该事前排斥。你要学会看重点,不要太挑剔细节。千万不要相信细节决定成败,全是胡扯。大局观才决定成败。”陈小西不忘趁机“洗脑”。 “我不觉得细节决定成败是胡扯,虽然大局出发看事情很重要,我认为最重要的是在两则之间取得一个平衡。”朱贝妮说出自己的看法。 “名师出高徒!” “真能臭美!” 对于近邻梁佼,陈小西直接忽略,他甚至懒得告诉朱贝妮,梁佼是粱昉的弟弟,因为国庆期间的胡作非为,被赶出了家门。 “耶!跟大贝姐姐在同一个部门了!开心!”坐在旮旯角默默输单的粒粒不时看看近在眼前的大贝姐姐,心里乐开了花。尘埃落定,她最担心的事情统统没有发生! 中午,粒粒还没来及起身,何美丽就冲进采购部,把朱贝妮拖走了。 何美丽胸口起伏,蔚为壮观。 “谁把你气成这样?你还在生没提前告知你的气?” “这回倒提前告知我了。你知道那个贱人新官上任第一把火烧的是什么?解聘杨薛蝉!她这是在打我的脸!因为他是我失误招进来的!”何美丽气愤至极,连电梯也不乘,拖着朱贝妮走楼梯。她忍了半晌,再不宣泄都要爆炸了。 “你别生气。其实要解聘杨薛蝉的,是总经理。他跟我也说过类似的话,只是我没现任秘书效率高。杨薛蝉其实挺有气魄的,混在这个走下坡路的公司里,其实是在耽误自己。他可能只是被你迷住了。”朱贝妮就事论事。虽然她对肖皿皿也心怀不满。 “你也觉得他很有气魄?”谈及喜欢的人,何美丽马上喜笑颜开。 “是。你们确定关系了吗?”几天前,何美丽还说自己做好了准备,只差杨薛蝉来求了。 何美丽调皮一笑:“我们反其道而行。” “什么反其道而行?意思是男女朋友的事情做了,但是男女朋友的名份没有?” “嗯。到底是硕士。聪明,一点就透。”何美丽摇头晃脑。 朱贝妮瞬间被勾起伤心往事,有心告诫一把何美丽,转念又想,哎,她和杨薛蝉之间,谁受伤还不一定呢。在爱情上,何美丽可比自己强大多了。 “你喜欢就好。”朱贝妮一笑。 周四,早晨上班开机前,朱贝妮后背笔直,眼神热切,今天会有什么惊喜呢?在朱贝妮的下意识里,自己已经被甩出漩涡中心,以后的热闹都是别人的,自己乐得旁观就好。 没想到开机后,的确有红头文件蹦出来,却好似当头一棒。 采购部搬家! 重新搬回闸北苏州河附近! 采购部搬家,意味着自己也要搬寝室。只要想到自己那铺了一床铺的行李,朱贝妮就一个头两个大! 当领导的以为搬家好玩吗?采购部大费周章才搬来总部办公不到一周,又要再搬回去。真真领导动动嘴,下属跑断腿啊。 朱贝妮一脸悲催,去问采购主管霍益田。 昨天下午霍益田在部门会议上,狠狠夸了朱贝妮,说以后采购部有关的文案事宜,终于有专业人员接手了,他可以卸下一个重担了。 朱贝妮心想,你可真是个老油条!采购部负责采购为主,哪有那么多文案,有也是丢货的时候或采购不到的时候写个说明。他这样说,分明在讨好她。而她有什么值得讨好的呢,看不懂!朱贝妮只好调出谦逊、感恩的表情不明就里地应对。 不敢公然询问,怕被误认为质问。朱贝妮用内部飞秋询问。 霍主管一本正经告诉朱贝妮,是他向总部建议搬家的。以前搬过来,是因为上工批拆迁,办公的地方随之消失,拆迁后局势不明朗,不敢贸然租新的办公地,于是搬来总部,省房租之余,还能等等时局。 没想到困局面前,大家空前团结。以前在上工批布点的文具、耗材供应商很快组团租下了新的场地,距离原来的上工批不远。 霍经理果断建议搬回新的批发聚集地,便于掌握行业动态,也方便检查、核对采购的货物是否正确、齐全。 总经理予以同意。 效率之王霍经理在法务专员夏雨轩的协助支持下,在新的批发地租了两间小办公室。计划本周末加班搬家。 朱贝妮艰难地咽了口口水,大有上当受骗之感。自己就是怕动荡波折才委屈求全的,结果还是逃不过! 第199章 大老板出山 朱贝妮在位置上颓废了一阵子,忽然更颓废地发现:居然是周末开始搬,若是周五,好歹还能让她错过当众检讨…… 周四晚上,朱贝妮默默在寝室收拾行李。她决定了,99拜都拜了,不差这一拜。何况经历过搬家的梁佼特义气地跟她说:重的男士来,她不用怕!霍主管主动关心她的个人行李,建议她可以提前将行李打包,让采购中心的物流车帮忙托运。 跟随大部队去采购部的事情,就这样板上钉钉了。 最失落的人是粒粒。新来的前台小圆子将床铺象征性地铺在寝室,人却不来睡,据说这样是为了方便脱离家人盯梢跟男朋友约会。 大贝姐姐没有食言离开公司,却要去别处的公司宿舍……粒粒心里苦,说不出。 陶慕敲门进来,表情比朱贝妮、比粒粒还没落。朱贝妮已经摸出规律,陶慕但凡逢上特别喜悦或特别沮丧的事情,都爱抛弃老公来寝室坐坐。 “你怎么啦?”朱贝妮问陶慕。 本周的人事大调动,陶慕未牵涉其中。采购部周末无偿加班,陶慕仍旧未牵涉其中。倒霉的事一件没有,表情却比吃屎还难看。 “我们要住自己的新房了。”陶慕有气无力地说。 “喜事呀。” “原本是喜事,你且听我接着说。”陶慕两眼无光,台湾腔也跑到爪哇国去了。 原来小夫妻俩国庆联系了家装修公司,谈妥了价格,简装,三五天就装好了。陶慕和她老公原本计划本周末去采购一些常用家电,老公的爸爸妈妈不放心,硬是从江苏老家坐车过来协助采购。 他父母周三下午到,等不及周末,要小夫妻下班后一起逛家电超市。 有长辈坐镇,小夫妻还是挺高兴的。下班后磨拳擦掌、兴致高昂地出发了。上海商场多开到晚上10点,甚至晚上12点。结果他们一行人9点不到,就垂头丧气、愁眉苦脸地回来了。 最夸张的是,老公的父母当晚直接坐车回家,拦都拦不住。 “怎么回事?”一旁认真发愁的粒粒都忍不住好奇。 “他妈妈好强势,进了超市就说电视要这个,洗衣机要那个,连问我们的意见都不问。如果是他父母付钱买,那我也没意见,问题是我们付钱,付的是我们俩存在一起的工资钱。 我算是知道他父母为啥不辞辛苦坐车三四个小时过来了,因为他们怕我们奢侈浪费买贵家电。 他妈妈选了最便宜的半自动洗衣机,我原本想买上排水滚筒洗衣机,折中一下买个下排水全自动波轮洗衣机总行了吧。 他妈妈居然强横地就要我们买半自动。我晕。我就是不松口。他爸爸唯他妈妈马首是瞻,二比一对我一个,可怜的老公在中间不敢吭声,我心里恨恨地想,奶奶的,你要敢关键时候背叛我,我就离家出走。 后来他妈要他表态,他就支支吾吾,可怜兮兮地拿眼看着我,看得我都心酸了。他妈妈急了,说他娶了媳妇忘了娘,要打他。然后我们一家四口就在大超市上演一出家庭闹剧。幸亏是周三晚上人不多。” 朱贝妮停下手中正收拾的行李,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在陶慕愤慨难挡,控诉的欲望很强:“我很是奇怪。自从公婆出了首付之后,我们再也没有找他们要过钱,婚礼免了、喜宴不摆、装修简装我都不计较了。家电我们从自己的工资里拿钱买。他们凭什么连买什么都要指手画脚!婆婆在自己家里面横就算了,怎么还到我这里作威作福。她生了养了的是她儿子,又没有生我养我,给过我恩情,我干嘛要听她的。” “难怪书上说,恋爱是两个人的事情,婚姻是两个家庭的事情。”粒粒老道地插入点评。 “他们也没有恶意,怕你们浪费,也是替你们省钱。”朱贝妮劝陶慕。 “真替我们省钱给我们钱啊。我们花的是自己的钱,自己的钱,自己的钱。”陶慕一声比一声高的重复着“自己的钱”。 “果然重要的事情要说三遍。”粒粒再次感叹。 朱贝妮看一眼粒粒,问陶慕:“你希望他妈妈怎么办呢?” “在家呆着呗。有事我们会问她的,没有问她就不要发表意见了。” “也行。你可以跟你老公说,让你老公再传达给他妈妈。” “我就是这个意思,也不知道我家老公是怎么跟他妈说的,反正据说后来他妈妈在家哭了一个晚上,哭得他的姐姐都回娘家安抚去了。关键是,我没有觉得我做了什么过分的事情,就是不同意买半自动洗衣机,重来一回我还是不同意。就这样,我成了他们家的罪人了。 我看了很多婆媳关系的书,还没有跟婆婆展开关系呢,这下可以省心了,关系已经完结了。” “你赢了,可你为什么这么沮丧呢?”粒粒再来神犀利。 “大家不开心,我哪开心得起来。” 三个女生,各怀心事,默默无语相对。 周五,早上上班前开机。朱贝妮两手托晒。昨天等惊喜,等到了惊吓。今天,她依稀觉得还会有红头文件——总经理很注重规律与仪式感。若一周天天有红头文件,独独缺了周五,相信他整个周末都不会舒服。 果然,处女座的强迫症患者还是有迹可循的。 新的红头文件蹦了出来,朱贝妮捂着胸口一目十行,生怕再遭遇有什么爆炸信息。 果然有爆炸信息! 这是则难得一见的贺喜类红头文件,恭贺大老板不日将出山,亲自带领大家,再创辉煌。文中用了大量谄媚之词夸赞大老板英明神武,呼吁大家众志成城,迎接即将到来的美好未来。朱贝妮第一次对肖皿皿的脸皮表示由衷佩服。 如果这是她说的不顾一切拼搏一回,朱贝妮只能表示大开眼界,受益非那什么……还是算了吧。 相传大老板是公司的创始人,以一己之力,顺应时代发展壮大了公司。在一次社会培训课上,遇到了总经理。欣赏总经理的为人与理念,聘为职业经理人。 据说大老板是一位非常重视自身修为的人,因此总是走在寻找身心灵统一的学习之路上。 朱贝妮说给陈小西听,哪知陈小西毫无敬畏心,“噗”地笑喷:“四十岁的人还在寻找身心灵统一,他够失败的。” 第200章 成就新姻缘 朱贝妮以为大老板出山与己无关,自己只要在山高皇帝远的地方听传说就好了。 没想到周五例会上,总经理说,大老板出山后,将亲自带领采购部,从公司的最核心部门,给公司发展提供最强有力的支持。 朱贝妮如坠五里雾里,不是大老板么,怎么到一个部门任经理去了?果然,高层的思路绝非她这样基层的员工能看懂。 还是关心自己的检讨吧。 隐隐担心了一周的检讨做得顺风顺水。朱贝妮还曾经特夸张地认为替别人背黑锅特委屈、屈辱。结果,当情感有了寄托的时候,检讨也好,道歉也好,话不由衷,也分外麻溜。 周末因为要加班搬家,取消了跟陈小西的约会。据陈小西自己说,脸上肿已经消了,伤痕变紫黑后,已经日益好转,如今只剩青色的痕迹。 “你不想见见我吗?我们离得不远,我可以在你下班后去找你。”陈小西怂恿朱贝妮。 “不想。”朱贝妮笑得哈哈响,说得没心没肺。 自从上次陈小西“引导、教育”过她,并且开诚布公地“分享”给她他心目中的恋人关系后,朱贝妮明显觉得自己对陈小西的浓情蜜意淡了。 “好吧。”陈小西表示很受伤,但同时也尊重、支持女朋友的选择。 周五临近下班,接到邀请:霍主管请大家吃饭,为了感谢大家本周末的无偿加班。 朱贝妮坐在位置上开始思量:她有没有必要跟采购部的同事套近乎?最后决定,鉴于自己工作只是为了免于当米虫,考博才是正道,似乎没有必要将个人时间浪费在同事关系上,于是,找了个理由婉拒了。 朱贝妮去霍主管办公桌当面感谢和婉拒时,不小心瞄到霍主管在网上正在遭受梁佼的谢绝,梁佼的理由大气磅礴:今天没心情,不过谢谢了。 粒粒终于找到手挽大贝姐姐回家的机会——何美丽与杨薛蝉“居友”双双把家还,陶慕和她老公重修旧好,小圆子下班就消失不见,公司宿舍一晚也没睡过——没人抢的滋味,何其舒畅。 “晚上咱们去吃鸡公煲吧?”粒粒口水嘀嗒嘀地商量,不,央求道。 “好。” 电梯门口,遇到卢小雯。 拒绝去昆山分公司上任的卢小雯搬着自己的一箱私人物品,做好离职交接,拿到离职证明的她其实在电梯旁等了很久。 “嗨。”见到朱贝妮和粒粒,卢小雯露出笑脸。 “咦?你也搬家?”粒粒在旮旯角呆太久,身在总部,对人事变化却后知后觉。 “我是离职。晚饭一起吃?”卢小雯微笑。 “我要吃鸡公煲!”粒粒激动地大呼。 “一起,走吧!”朱贝妮觉得卢小雯似乎专门在等她们。 走到楼下,出了一个小插曲。 一辆黑色的车缓缓贴人行道行使,不顾后面的喇叭,就是不肯加速。卢小雯最先发现这辆奇怪的车。 曾经被摩托车冲撞过的朱贝妮反应最过激,她转过身,拿出手机,想提前拍下肇事者的面孔。司机位的玻璃窗落下,露出许文衡的面孔。 “是你?”朱贝妮一颗心放肚里,同时又升起诸多疑惑。 “我买了新车,想带你去兜风。”许文衡边开边说。 朱贝妮一头黑线:“梁昉知道吗?” “难道你事事都报给陈小西?” “背叛还有理?” “你心里有鬼吗?何谈背叛?” 朱贝妮语塞,哼一声转过身不再理财许文衡。 “哥哥,我们要去吃鸡公煲。”粒粒还记得这位曾经当众把大贝姐姐拉走的大哥哥,嘻嘻笑着对他说。 朱贝妮拉过粒粒,严肃批评教育。朋友的队伍里,岂能容下内奸! 卢小雯全程呵呵直笑。 红绿灯阻挡下了许文衡。 卢小雯用体己的口气问朱贝妮:“你的追求者吧?” “不是。他有女朋友。” “旧爱?” “还真不是。”看他现在光明磊落的模样,合着往事只能算她自作多情、一厢情愿了!朱贝妮一想就躁郁。 “你知道我离职后去哪里吗?”私密的话题在继续,卢小雯一脸甜蜜地问朱贝妮。 “你已经找到新工作了?” 卢小雯摇头,却又喜不自禁:“悄悄告诉你,我要去山东。” “山东?” “路星星。”见朱贝妮没有会意,卢小雯娇羞地再提示。 “你要去山东找路星星?”一旁默不作声的粒粒大喊起来。 朱贝妮倒吸一口气,惊喜到不能再惊喜:“你和路星星恋爱了?” 除了恋爱,还有什么能让一线城市的姑娘心甘情愿往三四线非故乡的城市迁徙?! 卢小雯一手抱箱子,一手捂脸:“说起来要感谢公司的这次调动。” 原来,卢小雯青睐路星星许久,只是那时候路星星有女朋友。一向的自尊自爱使她不愿意破坏别人的感情,更不愿增添路星星的烦恼。路星星离职后,她与他在网络上保持联系,风轻云淡地聊天。 后来,果不出路星星之预感,他女朋友提出分手。只是,让路星星没想到的是,他女朋友提分手的原因不是因为嫌弃他工资低、能力弱、发展有限,而是不能接受他的逃避。 在他女朋友看来,年轻的时候就是要吃苦。他这样避开苦头,回到家乡,躲进父母温暖的怀抱的行为,让她极端不能接受。 是卢小雯陪伴路星星度过分手后的痛苦时光。卢小雯温柔劝解,好言宽慰。路星星从自我嫌弃、自我怀疑中慢慢解脱出来。 在卢小雯的提醒下,路星星终于发现,自己跟女朋友并非一路人。他女朋友年纪虽小,却敢闯敢拼,视生活为一个大游乐场,纵情投入。而他,虽然只长她两岁,却更喜欢平淡、稳定、衣食无休的生活。 同时,路星星也发现,卢小雯的性情跟自己很相似,两个人都乐于接受寻常的平凡生活。只是,一个在烟台,一个在上海。路星星不敢贸然要求卢小雯到自己的城市。卢小雯亦不好意思率先挑明真心。两个人通过网络暧昧着、酝酿着。 你有心,我有意,却都在担心万一对方只拿我当普通朋友…… 第201章 想和你兜风 直到卢小雯在毫不知情下被调离总部,进而愤而辞职。两个人的关系终于有了质的飞越。 见卢小雯既痛苦又迷茫,路星星情之所致,脱口而出:你要不要来找我? 朱贝妮坐在鸡公煲的餐桌上,听完了这温暖的爱情故事,激动得两眼放光。粒粒对着咕嘟咕嘟冒泡的鸡公煲,亦两眼放光。 正当朱贝妮和卢小雯各自感慨时,许文衡不请自来,一屁股坐在粒粒身旁——朱贝妮为了更好地听故事,选择了跟卢小雯坐同排。 “你怎么来了?”身边的爱情故事引发的温暖笑容还未来及蒸发,朱贝妮半笑间问许文衡。 “我来帮你们埋单,以及,请你们饭后兜风。” “好呀好呀。”粒粒一边鼓起腮帮咀嚼,一边放下筷子鼓掌。 卢小雯跟着欢呼起来:“好。明天我就要离开上海了,正好留一个特别的印象。” 卢小雯都这样说了,朱贝妮只好叹气妥协。 粒粒夹一根宽粉,犹豫再三,终于大方一些:“哥哥,给你吃!” 许文衡吓一跳,看到朱贝妮眼露捉狭,他很想配合一下,不过还是对着粒粒摇了摇手:“我吃过了。谢谢。” 没想到粒粒明显松了一口气,飞快地将宽粉运到自己嘴巴里。内心对这位哥哥的印象更好了。 吃过饭,三个女生中的两个对接下来的兜风满怀期待,兴奋到掩饰不住。 “如果只有我和你,就更好了。”许文衡对着朱贝妮说。 彼时朱贝妮刚迈脚出鸡公煲店的门,风一吹瞬间起了两胳膊的鸡皮疙瘩。不知是因风冷,还是恰巧听到许文衡的这句话。 外人看许文衡,会觉得他是标准的高冷路线;唯有朱贝妮,见惯了他的画风突变。只是这一次,朱贝妮还在耿耿于怀。 虽然平时不去想,不代表她已经忘记。考博失利后,他着实冷落她好一阵子。前一秒还在为他的喜怒无常而生气,转眼想到,他还曾莫须有地跑来吻她,又转身就有了新女友,明明替她挡下车祸,偏偏轻描淡写,避而不言…… 忽然心就有些乱。 “那样我们就可以很安静地看夜景。”许文衡露出微笑向往模样。 朱贝妮扫一眼走在前面叽叽喳喳说个不停的卢小雯和粒粒,悬在嗓门的一颗心,扑通落下。拜托许大人,逗号前后两句话不要间隔太久! “杨青青说下周她还要组织同学会,我叫上陈小西。到时候你女朋友梁昉也会来吧?”朱贝妮不想再给自己跑神儿的机会,拉出他们各自的恋人。 “她下周陪家人去美国度假。”许文衡看向朱贝妮,目光温润,鼻梁高挺,眉宇间含着英气,“我从她那里听说一件事情,不过你放心,以后他不会再骚扰你们了。” “什么?”朱贝妮不懂。 自上次德和茶馆同学会一别,她未曾再见过梁昉。许文衡又是她,又是你们,连骚扰都用上了,让原本就有些三心二意的朱贝妮更犯糊涂了。 “她弟弟,梁佼。”许文衡点题。 朱贝妮讶异不已:“梁佼是梁昉的弟弟?亲弟弟?” “怎么,你从来不知道?” “我从哪儿知道?谁可能会告诉我?”朱贝妮被反问得些许不悦。 “你新交的男朋友陈小西呀。他是梁昉投资的‘贝基金’唯一管理人。她弟弟事情的前后始末都是梁昉从陈小西那里问来的,他不可能不知道梁佼是梁昉的弟弟!说起来,‘贝基金’据说还是以你的名字命名的。” 许文衡爆出的信息差点炸晕她。许文衡特意在“男朋友”前加了个“新交的”,明显是知道以前在演戏。她新交了个男朋友这种级别的事情也已经世人皆知了吗?这个不提!‘贝基金’又是什么梗?为何她从未听闻!该找谁说理去! 朱贝妮怔怔的。 许文衡指了指旁边的黑车,遥控开车。卢小雯和粒粒回过头向许文衡确认是否是亮灯的这辆。 许文衡点点头,像是对两个女孩介绍,又像是借机单独为朱贝妮而说:“雷克萨斯NX 300锋行版,36万。梁昉嫌太便宜,可我觉得配我现在足够了。” 卢小雯抱着她的私人物品箱和粒粒鱼贯坐入后排,走在最后的朱贝妮被许文衡引导到副驾驶位置上。 许文衡绕车头到驾驶位。开车前,突然侧身倾向朱贝妮。 朱贝妮一惊之下,瞬间精神了。虽然背后还有两位目击者,但毕竟身旁这位做过强吻这种事……哪知许文衡只是帮她系保险带。 朱贝妮垂下眼,避免泄漏自己的想入非非。 “当我第一次开车看这座城市的夜景时,我最强烈的想法是,想跟你分享这一切。”许文衡一边按下保险带的扣,一边说。他说得平淡,朱贝妮却听得心惊。 “我是不是,曾经给你带来过困扰?”许文衡启动车,用很平常随意的口吻问朱贝妮。差点问出朱贝妮两行泪。 “你不该用疑问句。应该用感叹号。”朱贝妮转脸看窗外。不堪回忆的黑历史呵。 “那不是你的错,也不是你的误解。我确实因为你的存在,波波折折走过一段艰难的反复之路。”许文衡目视前方,说着说着,不由苦笑一下。 坐在后排的卢小雯兀自一愣,这最后一夜,还真是乱入。她有些忐忑地看一眼粒粒,粒粒早已扑在玻璃窗前,看流水般淌过霓虹灯,看得迷恋又陶醉。 “你看!你看!那是鹿韩的广告牌啊!好帅,好喜欢!”粒粒拍着座位大叫。 在粒粒的喊叫声中,卢小雯悄悄放松下来。正体味甜蜜爱情的她,对天下有情人都抱着由衷祝福。不管是追求者,还是旧爱,她希望朱贝妮幸福。 “希望听到你说,你已经实现了自我救赎。”朱贝妮些许戏虐。 “确切地说,我终于说服了自己,我非你良配。以我对你的情感,面对这种结论,只有放你走一条路。” 朱贝妮闻言瞬间后背从靠椅上挺直,她盯着许文衡的侧颜,她倒想看看,大言不馋的他,怎么可以把自己的反复无常说得这样道貌岸然。非她良配?他缘何单方面就下了这样自以为是的结论?敢问她的良配应该是什么样的? 喷薄的质问即将出口,朱贝妮恍然顿住:我这是要求什么结果啊! 第202章 新的生活圈 朱贝妮忍住反驳,重新坐回座位,背靠在在椅背上,转头看窗外。 兜风有慢兜、快兜之分。此刻,许文衡慢兜在淮海路,南京西路,衡山路,新天地…… “你开心就好。”朱贝妮隐隐讽刺。 许文衡飞快看一眼朱贝妮,目视前方,像是说给自己听:“早晚有一天,你会明白我的心意。” 窗外,霓虹灯招牌和装饰闪烁着,路上美女帅哥自成风景,一派繁华景色。 朱贝妮不想就这个话题再谈论下去。她的体力都转化为愤怒,又被她以更大的理性压制下去,现在的她,疲乏而空虚地歪靠在椅背上。 市区兜过几条著名马路,许文衡挑车头。 “送我们回家吧。”朱贝妮淡淡地说道。 “我们去龙腾大道吧。带你们看看浦江两岸……”许文衡微微提高音量,说给后排的两人。 粒粒欢呼不已,卢小雯不反对。 许文衡将车窗落下,把天窗也打开,车速提升,风从四面八方吹进来,朱贝妮的齐肩短发顿时凌乱起来。找对角度,头发才顺风吹向脑后。 朱贝妮微微有些生气,气许文衡把话说得太冠冕堂皇,气粒粒和卢小雯不能与己感同身后,气自己临阵逃脱,更气自己得陇望蜀……陷入纷乱情绪中的朱贝妮紧闭嘴巴,不再开口,也不再接话。 好在龙腾大道临江新造,未成为主干道,又逾夜间11点,车少路宽,里程虽长,耗时却不多。 半小时后,许文衡的车停在朱贝妮公司宿舍所在的小区门口。 粒粒和卢小雯开门下车,道谢不止。 朱贝妮按开保险带,才开车门,就被许文衡一把抓住临近他的胳膊。一双长手,棱角分明,温润有力,牢牢捉住她的手腕。倏忽间让她想起校园里的日子。 那时在校园,每隔一段时间,他总是看似无心其实无意地握住她的手。有时一脸认真观摩、赞叹她的新手链,有时惊呼她指甲太长他深表看不下去还是勉为其难帮她剪一剪吧。总之,狡猾如他,是不愁借口的。那时的她,对未来充满莫名的信心,抿着嘴笑笑地看他计谋得逞…… 朱贝妮分神的一刹那,只听许文衡问。 “所以,我们之间破冰了?” 许文衡神情自然,似乎未曾留意自己捉住了对方的胳膊。 “你在意吗?”朱贝妮一挣之下,没有挣脱。 “当然!我像当初一样,对你爱得深沉。” “噗”,朱贝妮笑场。“你还是先松手吧。”她实在忍不住,是不是女朋友不在身边突发无聊,他闲来无事又来撩她? “松手你就跑掉了。” “你介意我把这话转述给梁昉吗?” “她知道的!” “你的意思是,她接受你内心爱着两个人,完全没有问题?” “又有什么不可以!父母会觉得两个孩子爱不过来吗?何况我既然想清楚了,就不会来纠缠你。难道行动上忠于当下的爱情还不够,连内心的隐秘角落也全无自由?” “既然是内心隐秘角落,请不要让我知道。” “可我还有事相求。”许文衡看向朱贝妮,目光澄清。 朱贝妮一时有些犹豫,她既想又不想知道他所求何事。踌躇间只听许文衡又道:“显然今天你没有心情。再说吧。我不求你马上理解,但求你知道我的内心。” 许文衡终于松了手,朱贝妮一刻不停留,逃也似的跑了。 然而,朱贝妮心情并不坏。至少她听到,他内心还是爱他的。咳咳,虽然这爱已经与她无关,但听到有人爱自己,总归不是讨厌的事情。 反观今晚的许文衡,口中说着不纠缠,但行为上却做着纠缠的事。不能冠之以“光明正大”的名份,所做的事情就真的光明正大了。朱贝妮暗暗告诫自己,以后窃不可私自再接触许文衡。不为陈小西,不为梁昉,只为自己渴望简单生活的内心,也应力避如此。 再则,朱贝妮对“善后”什么的最不感兴趣。如果分手,就各自负责疗伤。何况她和许文衡之间,连分手都算不上。她着实对他无相欠,更犯不着补偿,所以,所谓的“相求”一事,她其实连听都不必听。 这样一场心理建设下来,她果然断了好奇。 12点,沉甸甸的眼皮终于可以放心地阖上。临睡前,依稀想起又是一个没看书的夜晚。一边懊悔,一边沉沉睡去。 次日搬公司的家,周日搬私人的家。 采购部的物流车在楼下等,朱贝妮拖着两只行李箱,还没出门,就听见身后有人抽泣。粒粒先哭起来。一开始是小声抽泣,后来索性不管不顾,放开嗓子嚎哭。 朱贝妮无法,只好停步:“要么你跟我一起去采购部的宿舍,帮我安置行李?” “好。”粒粒一边抽噎,一边点头。虽然分别在即,能拖一会是一会。 那天当值的是赵师傅。赵师傅是采购部的两位司机之一,皮肤微黑,表情老实,为人低调,接人待物亲切。他远远看见两个女生拖两只皮箱,马上从驾驶位上走出来,毫不惜力地将两只箱子都拿了过来。 物流车是改装的九座金杯车。除了副驾驶,后排的座位统统拆除。 朱贝妮满怀好奇地打量这辆车。车窗被涂黑,从窗外丝毫看不出里面做了改装。赵师傅自己人一样介绍,说城市内货车限行,文具又体积小,改装的金杯车双向满足实用需求,一举两得! 这也算是一场难得的经历了。 朱贝妮和粒粒共同挤在加宽的副驾驶位置上,对陌生的一切充满新奇。 原上工批拆迁后,因为找不同相同体量大小的安置地点,便一分为二,一个取名为上工批文具市场,另一个取名为上海文化用品批发市场,两者相距很近,所处位置涵盖国庆路、光复路、北苏州路、晋元路。 2015年10月,上海市政府宣布上海闸北区、静安区正式合并,成立新静安区。公司采购部的员工宿舍,位于新静安区苏州河畔的一个90年代末的商品房里。与其他分公司租来的宿舍不同,据说这套房,是大老板的自有财产。 第203章 生活两重天 韩之焕自那日匆匆被小姨电话叫回家,吃父亲特意送来的野生刺参后,就没有再见过安彩瑞。掐指一算,已经有半个月。 此时,韩之焕在洛杉矶国际机场,等待当地时间11:35起飞,飞往中国浦东国际机场的航班。直飞需要13小时,再加上上海与洛杉矶之间16个小时的时差,如果一切顺利,将于次日下午北京时间4点抵沪。 韩之焕即将迎来他的24岁生日。父亲备下的生日礼物,正是此次的洛杉矶之行。 据母亲和小姨说,父亲动用了自己的私人关系,联系上Tadashi Shoji总裁兼首席设计师本尊,为他争取了一个为期两周的礼服设计部考察、体验的机会。 母亲亲自为他整理行装,帮着系领带的时候,眼睛里几乎要激动出泪花。母亲双手捧着他的脸,用温柔的目光注视他,深情地说:“你看,你爸爸心里是有你的。”那一刻,韩之焕也倍感温暖。 身为小礼服设计师,Tadashi Shoji这个品牌韩之焕耳熟能详。它是品牌名,也是公司名,更是创始人兼设计师的名字。作为品牌,它创建于1982年,总部设在洛杉矶,公认的红毯王牌战袍品牌,也是当今世界最著名、最成功的时装品牌之一。 父亲于众多奢侈品礼服中独独选中Tadashi Shoji,也是有原因的。 Tadashi Shoji推崇每个女人,无论任何身材和体型,都值得拥有自信、舒适以及美丽。同品牌服装极力挖掘女性本身的魅力,包容各种身材,各种场合。价格较礼服而言,又绝不让人望而却步。 父亲统领下的雪花服装集团,其名虽不扬,旗下推出的CeCi品牌,却如Tadashi Shoji一样,致力于发挥美到极致的蕾丝与轻盈的薄纱之潜力,以“优雅的女性魅力”为设计目标,价格同样具亲和力,是国内首屈一指的小礼服中高端品牌。 能有机会亲自体验Tadashi Shoji的设计氛围,激动与仰慕轮番轰炸他素来平静淡定的心。韩之焕在两周内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恨不得一个人掰两个用。辛苦,却也快乐异常。同时也神会到Tadashi Shoji奉之经典的A廓型与S廓型。 韩之焕内心雀跃着,仿佛被谬斯女神青睐,设计冲动使他手指发痒。他绝不抄袭,他只是深受同行的设计精神感动。 不枉此行! 坐在洛杉矶机场候机位的韩之焕,对这份礼物无疑是满意的。 他鲜少主动给父亲打电话,这会儿,推算一下不过晚上八点,便拨通了父亲的专线。 “爸爸,谢谢您。过去的两周,我体会很多,感受很多,也收益很多。我非常喜欢您送的这份生日礼物。” 电话那头的父亲,明显很开心。父亲用轻松的语气说,他的这份礼物只是拉开了生日礼物的序幕,“你回来等着收惊喜吧。” 韩之焕在电话里,听到同父异母的姐姐韩晶莹大喊不许父亲透露风声。他在电话这头笑笑地听,那一刻的温暖与幸福,于不经意间铭刻心头。 韩之焕收了线。他对着玻璃窗露出傻笑。 他的快乐,好想有人分享。 安彩瑞,就是这种情况下,第一个蹦进他脑海的人。 其实他认识不少名媛,也见过很多红人。一些是他的同学,更多的是姐姐韩晶莹的朋友。只是,她们都知道他母亲与他父亲已离婚。因此,她们对他友好而客气,却分明保持距离。 他就原本就细腻而敏感,如何不知道这种刻意而为的距离感! 只是他向来温和,外加他也看不上她们不动声色的势利,因此心态还算平和。 安彩瑞,却是一个不一样的存在。她跟他不在一个生活圈,不风情,不温婉,无才艺,却比他见到的很多人都真实。真实让她与众不同。 相隔10500公里的直线距离,韩之焕感到自己在思念安彩瑞。 韩之焕不免有些懊悔,在过去的两周,他竟然因为职业上的兴奋,直接忽略了他的灵感模特。 手机握在手中,韩之焕很是犹豫。 广播播报,提示飞往上海浦东国际机场的航班可以登机了。韩之焕决定,还是落地后再联系她吧。 边出示值机牌给美国空婶,边暗自叹气。韩之焕想,要是换个人,肯定不会像他这样连发个消息解释自己的突然蒸发都要纠结措辞吧,也肯定不会像他这样因为允诺请吃饭未践诺而心怀愧疚吧…… 韩之焕的愧疚安彩瑞没有感应到,不过,过去的两周,她过得确实惨了点。 按说老板应该发工资给她的。 要知道邂逅韩之焕的那一天,压倒她的,并非只是因为分手,还因为一贫如洗。 从梁府逃出来,她少领了一个月的工资。之前的积蓄,却作为押金抵押在王姐处——历来是这个规矩,作为避免无端逃跑、偷窃、破坏的凭据。 因为梁府喜欢用强的三少和暧昧不明的二小姐,使她不敢贸然回去找王姐结账,也不敢联系中介,甚至连介绍她认识中介的黄大哥,她也有意避开。 她唯一能投奔的,是哲学博士生男朋友。没想到,这枚男朋友,也成了压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 所幸,她遇到了他! 一切都以超出期待的惊喜态势在发展,直到他突然蒸发。 他的突然蒸发像是一个休止符,提醒她别做美梦了。她就是那个注定活得辛苦、悲惨的苦命人儿。唯一的资本是趁年轻,姿色还有一些。命比纸薄,还顾及什么自尊、自爱,莫若从了妈妈,好歹也算报答她的养育之恩…… 安彩瑞开始意志涣散。 直到她意外从储物柜里扒出一盒尘念蒙灰的俄国鱼肝鱼子酱。 她一边后悔太冲动将韩之焕转账给她的钱都买成了弟弟的衣服,一边珍之若宝细嚼慢咽那盒不多的鱼肝鱼子酱。 这已经是断粮的第三天,老板不见的第十五天。 她无数次摁下变卖一件老板的衣服的念头,无数次想起“不要主动联系我,不要打电话给我,也不要发信息给我”的冷面嘱咐……实在不行,就离开这里,回到妈妈家里。活人总不能被饭饿死吧。 可是,出于安彩瑞也说不清楚的原因,她迟迟没有动身。屋子已经被她翻个底朝天,确实没有东西可以果腹了。安彩瑞觉得,自己再不走,恐怕要爬着离开了。 不得已,她决定,再睡最后一晚,明天醒来就离开。 第204章 却意外当红 历经13个小时的长途飞行,飞越太平洋,抵达韩之焕出生、成长的城市。 久违的亲切感洋溢在胸中。 走在宽敞明亮、现代感的浦东国际机场,别有一种自豪在心中铺开。 韩之焕推着机场行李车,两个大行李箱,其中一箱是带给家人的礼物。首饰、丝巾送给长辈。在父亲的价值熏陶下,大家并不倚重品牌,更看重物品本身的设计感。韩之焕挑的礼物,并不昂贵,却够独特。 照例,一箱礼物中,97%是服装。服装家族的孩子有多爱服装,可见一斑。在洛杉矶的两周,工作之余,梅尔罗斯大街和罗宾逊大街被韩之焕翻了两遍,新奇设计服装,但凡符合韩之焕审美的,均被韩之焕收入囊中。 不论有无机缘穿,这些服装,韩晶莹会郑而重之地挂在衣柜里。 韩之焕自己的行李箱里,悄悄放了几套女装。那是他带给安彩瑞的。还私藏两盒在洛杉矶备受推崇的源自比利时的歌蒂梵巧克力。一盒送给安彩瑞,一盒送给从未谋面的安彩瑞的弟弟。 韩之焕想起这些,嘴角泛笑。他笑自己的过于谨慎。明明无人阻止,他偏偏做得像偷偷摸摸。他大概一向如此吧,天性要做那个乖而不惹是非的孩子。 父亲在电话里说的“惊喜”,果然不出机场就遇到了。 韩晶莹亲自去接机。 像大明星一样闪耀的韩晶莹毫无顾忌地朝他挥手、大笑。很快有狗仔队咔嚓咔嚓拍照。韩之焕一头黑线。他知道,很快娱乐头条会上韩晶莹的新闻,标题可能是“新晋女神韩晶莹机场接神秘男子”,也可能直接抹杀掉他:“最贵平媒代言女神韩晶莹现身机场”、“炙手可热娱乐新星韩晶莹机场装亮眼”…… 类似的事情不是第一次发生,只是那时韩晶莹的热度不像现在这样高。饶是父亲禁止韩晶莹进军影视,仍旧没阻挡住她的大红大紫。 酒红色玛莎拉蒂Ghibli停在出发厅门口,驾驶位置上还坐着一个清秀的姑娘。 “这是我同学刘惠如,是我在多伦多大学三一学院的室友。你一定听我提起过,上个月,她从台湾来上海发展。 你肯定难以想象吧,像她这样集美貌与才华于一身的宠儿,竟然是零恋爱经历!跟你一样哎。所以我务必要介绍你们认识!”韩晶莹嘻嘻笑。 她换下刘惠如,自己坐上驾驶位,挤眉弄眼推刘惠如坐后排。车启动了,还有狗仔冒险拿相机从车头处近拍。韩晶莹的车几乎与那人擦身而过。 “你自己还不是一样没有正经男朋友!”刘惠如笑着反击。 “可我有不少不正经的男朋友!你呢?你有吗?”一反冷艳美人的公众形象,私下里,韩晶莹活泼又友爱。 刘惠如只好缴械投降,她朝韩之焕伸出手:“你好。小韩先生。” “你好,刘小姐。” “你们要不要这么客气?”韩晶莹表示不满意。 “你好,之焕!”刘惠如重新伸出手。玉手纤纤,韩之焕只握了指尖。从手的光洁、柔润可以推测,刘惠如一定过得养尊处优。韩之焕一倏忽,念头一转,想起不小心碰触到安彩瑞的手,安彩瑞的手看上去纤细,却粗而硬,指肚有层薄薄的茧。 “你好,惠如。”韩之焕微微一笑。 韩晶莹一边汇入车流,一边抽空促进身后两人的深入了解。 “之焕,你知道吗?惠如的奶奶,是台湾高中女校的校长。在她奶奶的熏陶下,惠如简直是我们宿舍的小尼姑,清心寡欲又自爱自律。我们住在最为开放的三一学院,带朋友去宿舍都不需要登记的,她从来没有带过一个异性回去哎。那边白人男生看她像看怪物。对了,惠如,你有没有因为特立独行而导致收到拉拉的求爱信?” 韩之焕微微转头看刘惠如。他不想对她们的话题表示疏离,但也无意伪装出兴趣。在他的判断里,不久刘惠如就会跟他客客气气地不相往来。韩晶莹的女性朋友一向如此对他,只是姐姐粗枝大叶,没有察觉罢了。 惠如偷偷朝韩之焕做个无奈的表情,对韩晶莹的问题避而不答,转移话题道:“你现在俨然是大明星了,是不是恋爱都要受到限制了?” 韩晶莹回:“才不会。爸爸为我专门成立了一个经纪人公司,旗下只签我一个人。爸爸说,只要我不进军影视,他一律不管。我自由地可以飞上天!” “伯父为什么要限制你进军影视?” “懒得问!猜想可能是怕局太大,他控制不住;怕太辛苦,我这不敬业的底露得太快;怕人红是非多,不好嫁人……” 韩之焕恬淡地听,脑海里任由韩晶莹与安彩瑞的形象交叠。听说明星都有专业替身,如果姐姐哪天需要替身,自己会推荐安彩瑞吗? “可伯父千算万算,没想到你还是红了起来。”惠如呵呵娇笑道。 “是哦。说起来真是我爸爸的一个疏忽。一个朋友的朋友求我爸爸允许我拍一曲MTV。爸爸还特意派人查了歌手,发现他从业良久,口碑不错,一直不红,才松口的。没想到,居然一曲成神!MTV跟着火起来,我这个视频女主角阴差阳错就成名了。”韩晶莹谈及“发家史”,笑得格格响。连她自己都意外! “罗金帝横扫亚洲单曲排行榜,已经成为新生代偶像。要是知道伯父当初因为猜他不会红,才许你玩一票,不知会不会哭死。”刘惠如跟着笑起来。 韩之焕始终没有插嘴,也始终没觉得有何不妥。他向来都是沉默居多。 “对了,对了。罗金帝有没有因此对你另眼相待?说不定是你带给他好运的哦,毕竟唱了那么多年都没红,跟你合作之后才一曲成名。”惠如好奇心起。 韩晶莹想起登门拜访却被父亲却之门外的罗金帝,自己噗嗤笑出声。据父亲的可靠线人汇报,他明明是隐婚一族。大红大紫之际,频频对她做出示好的举动,不知是真心感激她,还是有心误导她……反正,有父亲保驾护航,她是不会趟他的浑水的。 只是这些内幕,不太好讲给同学听。 韩晶莹便含混地说,罗金帝不是她的Mr. Right。 第205章 为什么不说 韩之焕猜会有一个生日Party,果然有一个生日Party。 韩之焕猜姐姐会暗中许诺,能与他跳一曲的,有额外礼品。所以那些影视院校生、小主播、小网红们使出浑身解数邀请他跳舞。通常韩之焕不拂人意,可今天却隐隐生出不耐烦! 他见过父亲、母亲、大妈妈和小姨,分过礼物后,才被韩晶莹拉到酒店包场的宴会厅。过了大半场,半挽的帷幕窗帘未遮盖的地方,透出夜色特有的沉沉深蓝。韩之焕突然明白,他其实更想见安彩瑞。 一别半个月,加上时差,算起来,今天是第十六天呢。 韩之焕冒出一个大胆的想法,他想先斩后奏,从他的生日Party里逃跑!搁往常,这个胆大包天的想法一定会吓到他,今天,却让他隐隐感到兴奋。 他真的这么做了。过程出乎意料地平顺。他甚至还有条不紊,回了一趟家,拿上计划送给安彩瑞的礼物。 就这样,从容不迫又瞒天过海,他去了他位于祥生御江湾的房子。 电梯门关上的时候,他发现自己在笑。从电梯里出来的时候,他甚至忍不住快走几步。拿出钥匙转动门锁,他的心怦怦快跳两下。 “喀嚓”,门锁开了。他随手推开门。 安彩瑞出现在他面前。 两眼无光,脸色苍黄,嘴唇起皮,蓬头垢面的安彩瑞。 暗藏的喜悦瞬间冰结,韩之焕愕然到忘了手中的礼物。两盒巧克力咣当掉到了地上,其中一盒撞开了盖子,巧克力球滚出好几粒。 安彩瑞看到韩之焕的那一刻,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唯有一双眼睛,不自觉泪流成行。 “你怎么才来……”安彩瑞低语。像呢喃,又分明如诉如泣。 韩之焕快步上前扶住摇摇欲坠的安彩瑞。 安彩瑞放下心来,强撑的体力消散,她脚下一软,歪靠在韩之焕的怀里。半抬的手臂,搭在韩之焕肩头。她嘴唇微动,在说些什么。 韩之焕凑近细听。 “我好饿……” 饿?你生生把自己饿成这样? 韩之焕打横抱起安彩瑞,将她放在沙发上,折身捡起地上的歌蒂梵盒,掰开喂了一粒巧克力给安彩瑞。 安彩瑞一边哭,一边吃,融化的巧克力汁水趁抹眼泪的时候脏了脸颊和鼻子。 韩之焕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一切。他竟还担心她过于放纵,狼吞虎咽毁了身材,没想到才短短半个月,竟清瘦如此。 “你怎么……”韩之焕想埋怨,想指责,却发现自己心疼得说不出话。 16粒巧克力,安彩瑞一口气吃掉6粒,还要吃,被韩之焕阻止了。 难道真的是饿成这样? 韩之焕耳听,眼见,却仍旧不敢相信!她傻了吗?钥匙丢了吗?突然不会叫外卖了吗? “我饿。”安彩瑞抓住巧克力盒子不肯松手。 “听话,你不能一下子吃太多甜食。松手,我马上叫买外给你吃。” 安彩瑞几乎是流着口水答应了。 韩之焕大众点评上搜了一家粥店,叫了一份鸡丝粥,怕不够,又补一份皮蛋瘦肉粥。 等快递的时候,韩之焕打量平躺在沙发上的安彩瑞,略略欠充分发育的身材随着呼吸微微起伏。巧克力提供的糖份使她渐渐精神起来,首先变化的,是两只乌黑发亮的眼睛,其次,是渐渐有了血色的唇。 韩之焕转过身,蹲在沙发前,手里多了张叠成块的湿巾纸。他轻柔地擦去她脸颊、鼻尖和唇边的巧克力。她轻轻地闭上眼,好似配合他擦脸。 等他擦好了,又过了一会,她还是闭着眼。呼吸平稳、神态放松地闭着眼。 韩之焕用手轻轻晃动在她闭上的眼前,她毫无反应。于是他知道,她睡着了! 从自己卧房里拿了条薄毯,盖在安彩瑞的身上。韩之焕沉默地坐在她的脚边。突然,他理解了为什么男人想抽一根烟! 一向不抽烟不喝酒的韩之焕手指插在头发中,抱着头在自问:怎么回事?不是生病,是饿的? 他的家人朋友为他庆生,香槟美酒,海鲜盛宴,生日Party中六层高生日蛋糕用来即兴当“彩妆”的场景还鲜活地回放在脑海,同样是他认识的人,在同一个时空,居然饿到要虚脱。 快递小哥来送粥,门铃声打断了韩之焕的匪夷所思。 不舍得叫醒安彩瑞,韩之焕用沙发上装饰用的长蛇条枕将粥围起来,用来保温。刚刚围好,口袋里的电话急剧震动起来。怕惊醒安睡中的安彩瑞,韩之焕走到阳台,反手关了落地窗的门。 “嘿,老弟,老实说,你是一个人走了,还是拐了一个人走了?”韩晶莹略略显醉意的声音响在耳边。 “你们早点散了吧。我呆会打电话给司机,让他接你回家。”韩之焕妥贴安排。 “你可真无趣!小心你会孤老终生!” “先给自己找个男朋友吧。”韩之焕笑着反击。 “咦?莫非你其实已经悄悄地有了?”韩晶莹虽醉,敏感度却不低。以她对弟弟的了解,这种情况下不是应该一脸憋红沉默反抗吗?居然不屑于她的警告,分明是心有所属情有所钟的节奏嘛。 “若有,绝不会隐瞒你。不要再喝了,我马上通知司机。” 和姐姐的通话结束后,韩之焕联系大妈妈安排司机去酒店接人。一切妥当之后,转身推门。手放在玻璃门把手上,却不由停住了。 室内沙发上,安彩瑞坐得笔直,一手端粥碗,一手执勺,一勺一勺,吃得缓慢又优雅。 韩之焕看得几分入迷。虚脱一场,好似她人也脱胎换骨一般。 像是感受到他的注目,安彩瑞转过头,漆黑发亮的眼眸灼灼地望过来。韩之焕心莫名快跳一下。 “你醒了?被我吵醒的吗?” 走到安彩瑞跟前,才发现,她在哭。没有哭的表情,却流着两行泪。苍白地扬起小脸,人未说话,动人的气韵已经溢出,韩之焕连呼吸都摒住,等着她要说的话。 只听她说:“好好吃!” 韩之焕长吁一口气,挤出一丝笑:“好好吃。” 安彩瑞却只吃了半份。 “不吃了?” “放着。明早吃。” “还有一份呢。” “排到后天吃。” 韩之焕突然转过脸,不看安彩瑞,声音发颤:“你,没钱为什么不跟我说?” 第206章 不然睡不着 安彩瑞垂着眼帘。她不想提醒他,正是他自己说过,不要主动联系他。 韩之焕不忍僵持,默默拿起手机发起红包来。 安彩瑞的手机提示声络绎不绝。 安彩瑞拿出手机,打开微信,红包刷了一屏又一屏。 “哎呀,你要破产了。”安彩瑞抬头阻止韩之焕。 见她因惊讶而脸上生动起来,他才轻松一点。 “数都数不清了。我应该点开几个?” “全部点开。” “哇,都是200一个的红包。到底发了多少个?算几个月的工资呢?” “其中十个算是一个月的工资,其余是设计灵感提成。”为了让安彩瑞心无负担,韩之焕顺口胡诌。 “这么说,过去的半个月,你是闭关做设计去了?” “是。所以你才拿到这么多奖金。” “我还以为你不要我了。”安彩瑞几乎要喜极而泣。 刚刚轻松起来的韩之焕感觉又不好了。 “不要哭了。再哭就不好看了。”韩之焕涩涩地安慰。小姨总是拿这句话劝情绪低沉时的母亲。效果不要太好! 安彩瑞又哭又笑,听到这句话,若然忍住了眼泪。她抽泣着用手背擦眼睛,却咧出一个开心无比的笑容。 突然,她转过身,张开双臂,就那么朝韩之焕扑过来。 毫无准备的韩之焕傻愣了一秒。这一秒,安彩瑞就将他一扑而倒。还好背后是沙发。安彩瑞死死搂住他的脖子,小鸟一样在他脸颊上左啄一下,又啄一下。一松手,离开了。全程自己笑得格格响。 她开心得甚至蹦了个圈。拿着韩之焕送给她的衣服,欢欣跳跃地进了自己的卧室。 留下心惊肉跳的韩之焕。 韩之焕撑直胳膊坐起,皮肤白皙的他,脸上慢慢烧热起来。他两手缓缓放膝盖,强装镇静。 过了好一会儿,脸颊的热度才下去。 安彩瑞推门出来,在他面前转了个圈。跑到餐厅照镜子。 餐厅里,一块镜子占据一面墙。平时这面镜子用墙帘遮挡。韩之焕如此装修的初衷,是希望有朝一日,有一个女孩在这面镜子前穿上他设计的衣服。 安彩瑞端详镜子中的自己。与韩之焕设计的“一件式”小礼服不同,这是上下两件。上衣是鹅黄色短款粗吊带,下装是明灰色过膝蓬蓬裙。布料薄且镂空,整体却端庄俏丽。它少了“一件式”小礼服的正式感,多了一份自在随意。 经过韩之焕的熏陶,安彩瑞照镜子的第一反应,已经不是看自己的脸蛋在新衣服的衬托下有多美丽,而是开始关注衣服本身。 安彩瑞对这套服装100个满意,还在于她完全可以将它当作日常衣服来穿。 安彩瑞将目光投向韩之焕。奇怪,今天的韩之焕竟然没有站在镜子前评头论足,而是安安静静端坐在沙发上。 韩之焕一时半会,的确不方便起身。 本来还好,脸上余热刚退,偏一抬头又看到披着头发换好衣服出来的安彩瑞。柔软的头发被细心梳理,如锦缎一般披在肩头,略有消瘦感的肩,垂下的如藕段般的胳膊,盈盈一握的腰……一次别离,竟生出异样感。 他只瞥一眼,脸瞬间又燥热起来。 这次,不止脸上。 “好看吗?”安彩瑞索性跑到韩之焕面前,隔着茶几,转了不止一个圈。问韩之焕。 “好看。”韩之焕目光如水,望向安彩瑞。 “切。你根本就没有看。”安彩瑞不满他的敷衍。 安彩瑞低下头,轻轻抚摸蓬蓬裙:“小礼服往日常装上跨一步,算不算轻便小礼服呢?” 韩之焕会心一笑。以小裙装为基本款式的小礼服本就脱胎于晚礼服。不同于大型端庄高等晚会中越长越正式的晚礼服,小礼服为更多日常礼仪场合而生。安彩瑞臆想中的为每一天而生的“轻便小礼服”,可不就是高端女装吗? 难为她竟然想出这样一个比“高端女装”更高端、形象的名称! “如果你喜欢,我可以为你设计。” 安彩瑞歪着头。这句话……怎么好像话里有话?饿了三天的她,显然脑子有些转不动。还是不要自以为是好。 “对了。我还为你弟弟带了一盒巧克力。”韩之焕终于方便,起身去取他捡起搁置在厨房的歌蒂梵巧克力。 “谢谢你。上次我弟弟收到衣服开心极了!”谈及弟弟,安彩瑞笑容更甜了。 “这次的钱,至少有一半是留来专款专用的。你不要花给任何人。如果有需求,可以跟我讲。不仅这一次,以后的每一笔进款,都要辟出一半,存起来!以备不时之需。记住了吗?”韩之焕相当郑重。 安彩瑞温顺地点头。这样经历一次,她自己也觉得后怕。 “我们还是储备些常温下可以长期储存的食物吧。”韩之焕心有余悸:“让我想想。盒装牛奶,奶粉,燕麦片,方便面,压缩饼干,蔬果干……”韩之焕脑洞大开,想起一个,手机文档记录一个。 他想好了。不管时间有多晚,今天务必将这些储备粮食买回家! “走,我们去超市采购。”韩之焕拉着安彩瑞就要出门。 安彩瑞指指墙上的钟表,已经11点了。 “既然已经不早了,那就快点吧。买完我就可以放心睡觉了。”韩之焕丝毫没有妥协的打算。 安彩瑞睡好吃过,又有漂亮衣服穿,心情一片晴朗,也乐得出门。见韩之焕坚决,便换鞋子跟他出门了。 十月中旬,夜风颇有凉度。走出公寓,安彩瑞不觉抱紧双臂。 “冷吗?”韩之焕体贴地问。可惜没有外罩,不然最适合英雄救美了。 “还好。” 韩之焕朝安彩瑞伸出手:“来,跑起来就不冷了。车在前方不远处。” 安彩瑞将手放在韩之焕伸出的手中,任由他的手将自己的手包裹起来。迈开双腿,跟着韩之焕跑了起来。 风从耳边吹过,流动的空气温柔泠冽地擦过肌肤,蛐蛐在草丛中鸣叫,偶有夜鸟,倏忽飞过。 安彩瑞不觉笑出声来。能感受到这一切,真美好啊! 跑到车旁,两个人都微微有些气喘,路灯正好从头顶照下来,给面部打上温柔的黄光。韩之焕心中开心,脱口而出:“今天我24岁生日。” 第207章 这样吃蛋糕 赶在午夜前,韩之焕驱车回家。无疑,他是轻快愉悦的。 车停地下车库,电梯直达家门口。父亲为缺乏安全感的母亲添置的是公寓房。四房三厅270平大平层。母亲、小姨和韩之焕各有一件卧室,外加一间小姨的书房。除了客厅与餐厅,母亲卧房前,连了一个小厅,放置一个贵妃踏,她喜欢歪在上面看几眼书。韩之焕的卧室,离门口最近。 轻手轻脚开门,室内幽暗,只留了门灯。母亲素来睡得早,一般不过晚上十点。因为有房内卫生间,韩之焕并不需要开灯在厅里活动。当他手搭把手,正要进自己卧房之际,“啪嗒”,客厅的灯开了。 韩之焕本能转身,小姨盘脚坐在沙发里,正全神贯注盯着他看。 “小姨。在等我?”韩之焕压低声音,怕吵到母亲。“我回来了,你放心去睡吧。” “晶莹说,你十点多就溜了。” 韩之焕一凛,忍不住觉得这句表达关心的话里藏着明目张胆的质问。 “哦。我后来去见了位朋友。”韩之焕仍旧立在自己卧室门口,看样子没打算走近小姨。对小姨,他向来心存畏惧。总觉得她太过凌厉,又太热衷冷嘲热讽。 “女性朋友?”小姨抬着头,垂着眼,眼光从半闭的眼中露出,仍旧不挡犀利之势。 韩之焕心想,你直接询问是不是女朋友岂不是更合你心思? “不回答?看来小姨猜得还太保守。”小姨从沙发上走下来,散漫地朝韩之焕走过来。嘴角似笑非笑。看上不不像好兆头。 离韩之焕半步之遥,小姨停了下来。虽然她身高才及韩之焕肩头,却逼迫得韩之焕不觉要后退。只是门挡住了他的退路。 小姨神情自若,很自然地抬手帮他整了整衣领,扣上领口倒数第二粒的纽扣。 “我很好奇,什么样的女孩打动了我们家清心寡欲的之焕呢?”小姨慢条斯理,边扣边说。一脸皮笑肉不笑,寂静的夜里看到她这样笑,韩之焕后背直发麻。每逢谈及父亲,她都这样嘲讽般地笑,好似不久就有笑话可看。 “小姨想多了。我还没有遇到那个她。”韩之焕手下用力,扭开卧室的门,趁机后退半步。 “之焕要加油哦。幸福掌握在你自己的手上。”小姨拉起韩之焕的两手,将他的手掌心朝上,自己随机轻快地掌心朝下,对拍了一记。韩之焕绷紧的神经瞬间放松下来。小姨总是这样跟他击掌。最早的类似记忆来自幼儿园或小学一年级,在校门口,单凡小姨送他上学,转身离开前,总爱这样来一记。 熟悉的感觉重回到韩之焕心田。小姨说完鼓励的话,转身朝自己卧室走了。 韩之焕轻轻关上自己卧房的门。轻快又自嘲地吁了一口气。 看来,是自己太敏感了。 他笑着摇摇头。重新解开小姨扣上的纽扣。今晚,天气好似格外燥热。他对着镜子刷牙,忽然就回想从祥生御江湾回来前的那一幕。清朗平和的面庞,顿时蕴满笑意。笑容使他原本俊俏的五官,更显熠熠生光。 记得那时候他带她去超市。五角场商业圈不乏尚在营业的大超市。韩之焕高效收集自己手机文档上的食品,很快,购物车堆满三分之二。安彩瑞游荡来,游荡去,总是不见又回来。 晚间顾客少,结账的通道有一个空着,韩之焕招呼背着手东看西看的安彩瑞,推车去结账。一样一样将购物车里的东西放上收银台,购物车清空之后,韩之焕走到收银员的另一侧,认真装扫过码的商品入袋。签字结账,拎着东西走人。 没想到的是,抵达祥生御江湾。韩之焕下车准备去开后备箱取东西的时候,安彩瑞突然跳到他面前,将背后的手抽出来。他和她之间,就这样多了一个小蛋糕。小到才勉强盖住手心的小蛋糕。 “当当当当!生日快乐!很惊喜吧?”安彩瑞声音里都盛满了笑。她显然很得意自己成功瞒天过海,给他一个惊喜。 “你什么时候买的,我都没发现!”韩之焕笑起来,果然又惊又喜。 安彩瑞将小蛋糕放在车顶,两手一撑,坐在车前引擎盖上,顺手拿过小蛋糕:“可惜没有蜡烛,我用手机手电筒替代吧。你要不要许个愿?听说生日许的愿望很灵验哦。” 韩之焕看着手机手电筒照射下的迷你小蛋糕,忍不住虔诚地闭上眼。 见韩之焕睁开眼,安彩瑞比他还心急:“许了什么愿?哦别说!别说!说了就不灵了。还是吃蛋糕吧。我特意要了两个勺子。”说吧,从裙子腰带处摸出两柄小塑料勺。 好在夜色掩盖了韩之焕的一脸窘迫。 韩之焕从未吃过这样一看就粗制滥造的小蛋糕,但是今天不一样。今天是他24岁生日。理当进一步发扬开拓精神,进一步挖掘尝鲜能力。于是,心一横,挖了一勺就送进嘴巴里。 这滋味……比卖相还不如! 可是,看着安彩瑞兴高采烈的样子,韩之焕决定好戏配合到底,眉头一皱,只管囫囵吞了下去。看一眼安彩瑞,她似乎吃得津津有味。 就这样,一个坐在车头盖上,一个斜靠在车头,两个人,就着夜色,很快挖完了一个小蛋糕。剩最后一口,安彩瑞依依不舍,最终一脸大无畏的舍己为人神情,毅然决然,递到了的韩之焕的嘴边。 韩之焕眉眼一动,目光灼灼地看了一眼安彩瑞。 他知道自己才不要吃别人用过的勺子盛的东西呢,却毫不犹豫,张开了嘴巴。 安彩瑞将空了的蛋糕盒子放在车顶,两手一拍,跳下车。身段轻盈,配着轻纱蓬裙,让韩之焕只觉得眸光为之一晃。 韩之焕刷牙的时候在回味,洗澡的时候在回味,躺在床上仍旧忍不住一遍遍回味这段记忆。本着投桃报李,韩之焕问安彩瑞什么时候过生日。安彩瑞说,身份证上倒是有一个明确的日期,但妈妈言之凿凿,说那绝不是她真实的生日。所以,她干脆根本不过生日。免得伤心。 韩之焕惊然发现自己满脑子是安彩瑞时,就拿“没见过那么可怜的人”来为自己暗中的疯狂做解释。 第208章 更像局外人 一夜美梦到天亮。 韩之焕被手机铃声叫醒。睡眼朦胧瞄一眼,顿时醒了七分。原来是姐姐韩晶莹。不会生日还要接着过吧! “昨天太慌乱,我忘了告诉你。我借着你生日的由头,把韩城骗了出来。可惜他也不爱热闹,所以,昨天他没有出现在生日Party里。不过他说,为了庆祝你过生日,他单独请你吃饭。时间是今天中午,地点是五角场恬香融合菜馆。我作陪。算是我们老韩家小字辈的第一次正式会晤哦。我有一件事相求。”韩晶莹一口气,说到有事相求,才稍作停顿。 “什么?” “不要穿得太时尚。” 韩之焕噗嗤笑出声。他穿衣一向中规中矩好吧,只是受时尚影响,会佩戴些装饰首饰罢了。 “韩城哥哥很传统的。成年后第一次见面,你跟我都不要吓到他。”姐姐韩晶莹一本正经地嘱咐。 “知道了。我把耳钉、戒指都摘了,配饰一件不留。但是,你现在正如日中天,方便出场吗?”韩之焕问出心中的疑惑。 “放心。用你的名字订的包房。我嘛,乔装打扮,保证没人认得出!” 韩之焕挂完电话,睡意全无。想着已经缺席半个月,就算不打卡,也应该到公司报个道了。于是干脆起床。 母亲和小姨在餐厅吃早餐。 母亲非常注重保养,因此早餐极为丰盛。鱼、蛋、蔬、果、粗粮、牛奶,样多量精,倒也不必担心吃胖。 小姨脸上蒙着一层无所谓的淡笑,看向韩之焕的目光与往常无异。 韩之焕自给自足,从大蔬果色拉碗里盛一碗色拉,自己调一勺色拉酱,冰箱里倒一杯鲜橙汁,两片吐司夹一片奶酪,斯斯文文吃起来。 “之焕。你什么时候有空,陪我去稚子园?院长上次还问起你呢。”母亲微笑着问韩之焕。 稚子园是一家半私人性质孤儿福利院院。院长正是筹资建园的人。她曾经是一位风驰电掣的成功女商人。自从婚姻失败后,钻入牛角尖,执意要在一家庵里出家。庵里师太看她尘缘未了,只许她带发修行,做俗家弟子。 果然,一个偶然的机缘,失婚女商人成了孤儿院院长。她拿出两幢连体别墅,申请成立半公半私孤儿福利院,分流一部分公立福利院的孤儿。稚子园的一切开销都由她承担。她也因为此番义举,深得旧时友人钦佩,不时收到慕名募捐。 韩之焕陪母亲去过三两次。稚子园环境不错,孤儿们在里面过得无忧无虑。韩之焕仍旧觉得不忍目睹。那些智障或身残的孩子,那一双双纯真、清澈的眼睛,临别时露出的不舍与期待,总是像刀一样剜着韩之焕的心。 去过两三次,韩之焕便东拉西扯找理由拒绝。 他心力过于软弱,看不得世间的苍凉。按他对母亲的理解,母亲也非常排斥悲伤性质的事情,不知为何,对稚子园却情有独钟。大约女性身上总是蕴藏惊人的母性。母性对曾出现在她世界里的那些孩子难以割舍。 “我……公司缺席半个月,恐怕接下来一段时间会很忙。”韩之焕振作一下精神,把拒绝的话送出口。他不排斥慈善,但他认为自己只适合在幕后做慈善。捐款什么的,决不含糊。冲到第一线?还是让给接受能力更强的人吧。 母亲定定地看了他一眼,没就这个话题再说下去。 韩之焕大口喝完最后几口橙汁,落荒一般逃了。如果母亲话语里透出央求或强势,他还真不敢不从。 母亲因为保养得好,看上去比小姨还年轻。母亲跟韩之焕讲话,从不自称“妈妈”,而是用“我”。韩之焕内心极爱她,为她这样年轻美丽而开心,为她这样恒心又有毅力而自豪。他从不忍迕逆她。 雪花服装集团的设计师团队在同行中不能以数量取胜,却以“质量”出名。12位设计师,从世界各地收罗而来。并非一流设计师,却是质量稳定的高产设计师。正符合集团“高级、亲民”的战略定位。 韩之焕是他们中年龄较小的,却因自幼耳染目濡素养极深而出落为他们中的佼佼者。后来居上的他,靠实力赢得同行的认可。那些张狂、傲慢的同行听说他是董事长和前妻所生养的儿子,纷纷用一如既往的态度,表达对他的尊敬与支持。 韩之焕混在同行相轻尤甚的设计师部,却颇得好人缘。 当然,韩之焕也知道,他的好人缘其实来自韩晶莹。 韩晶莹远未火的时候,她在集团摄影棚里拍服装硬广。照片流出后,设计师感动得一塌糊涂。认为她很好地演绎了服装的内在精神。那时候,她就成了设计部才俊收割机。设计部才俊们自然知道她是总裁的独养女儿,因此都只是默默奉为女神,从不敢奢望接触本尊。 韩之焕到设计部工作后,韩晶莹总是收工后跑来找他玩。 天上的女神突然掉到办公室内,想想那种爆炸感吧!傲慢鬼才们个个变成阳光健谈零心机的纯情高中大男孩。婚否都不重要,因为大家心知肚明,总裁的女儿不好追。他们只是在享受这让心灵变得美好纯净的妙曼时刻。 妙曼时刻是谁带来的呢?大家自然饮水思源,默默感谢韩之焕。 这也是为什么韩之焕虽生性恬淡不争,却从未遭遇职场负能量。 韩之焕用上午时间将出差Tadashi Shoji期间的发现与感受做成PPT,同时塞了大量洛杉矶扫街的照片,当然,都是服装与服饰为主。出去吃饭前,放进部门公共盘,无私分享给同仁。他这一做法,无疑又提升一级好人缘等级。 公司到五角场商圈很近,鉴于车难停。韩之焕打车去了韩晶莹说给他的地址。 恬香融合菜馆内,韩之焕向服务员报了订餐者人名,服务员把他引向为数不多的包间之一。韩之焕抬头看一眼:七宝。呵,是以上海老街命名的包间。 韩之焕与韩城有关的记忆不多。只知他是过世小叔唯一的儿子,小叔初去世的那几年,小婶甚至将他带离上海,去宁波呆了几年。后来韩之焕去韩国首尔读大学,更是与这位韩城堂哥了无交集。他毕业回来,也只从家里偶然听人提起,堂哥韩城上海大学毕业后,如绝大部分年轻人一样,进了企业工作。 只是,他去的是跟家族毫不相关的外人公司。 韩之焕耐心地坐在融合菜馆包房内等。他不反感,也不期待。这是他绝大多数时候的心态。以至于小姨常说:他活得像局外人。 第209章 欣慰又深疑 许文衡的白色雷克萨斯停在一家商场后门。 他警觉地关注从后门出来的每一个人,总觉得自己应该下车,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一样大刺刺坐在车上。可梁昉母亲分明叮嘱他,不要下车,在车里等她。 许文衡一颗心悬在心眼。他如何不忐忑!尤其是梁昉母亲还告诉他,这事连梁昉都不要告诉。 这分明是要他跳火坑的节奏啊。关键是,对这位可能的未来丈母娘的请求,他连招架之力都没有,理智上一万声呼喊,不能够啊,情感上却力排众谏,一口应允。 许文衡跷班,按照约定,上午10点整,驱车出现在某商场后门。 不一会儿,果然见梁昉母亲戴着墨镜,包着头巾,遮住脸庞,低着头,脚步匆匆走出后门——这样打扮,分明更惹眼好不好。许文衡雷得里嫩外焦! 还不敢按喇叭提醒,因为,未来丈母娘说了,要低调。 原来找他,就是因为他的车够低调! 车后门打开,梁昉母亲快速关上车门:“走!” “去哪?” “徐汇区斜土路西木小区。” 一个从来没有听说过的地方。不过难不倒新司机许文衡。他边开边用导航定位,很快导航规划出行车路线。全程说近不近,说远不远。考虑到限速与密集的红绿灯,大约市内行驶40分钟路程。 许文衡什么都不问,认真当专心开车的傻小子。心里祈祷:千万别透露任何信息给我!如果梁昉都不适合知道,我更是什么都不想知道! “对不起,我实在没人可托。让你辛苦了。”梁昉母亲语气温润,端庄威严。平白让许文衡想起“母仪天下”一词。 “阿姨言重了。您有需求想到我,是我的荣幸。”许文衡专注开车。并非是他刻意嘴甜,他的确是这么想的。 从车内观后镜上,许文衡惊讶地发现后排坐的梁昉母亲抹了一把眼泪。一时他怀疑自己看眼花了。他的人生目标之一,就是让梁昉过上她母亲的生活。这位被丈夫呵护在掌心的夫人,竟然在抹泪!不,一定是他看花眼了。 说过道谢的话后,梁昉母亲便没再说话。一路沉默到西木小区位于斜土路上的门口。 许文衡废话不多说,递一张二十元钞票给过来询问的门卫:“麻烦师傅。我们很快就出来。” 门卫爽气放行。 梁昉母亲用略微颤抖的声音报给许文衡,说要去28号楼。许文衡按照导航,很快开到28号楼下。许文衡以为自己只需要坐在车内等就好了,没想到,梁昉母亲却没打算容他旁观。 “可不可以麻烦你,陪我上楼?” 许文衡明显一怔。阿姨您这节奏像私会情人,您确定要带上咱家我吗? “啊。”许文衡反应过来,自己踌躇太久了,马上话不由衷回答道:“行!” “503。” 许文衡将房间号记下,自己带路,一步不停向五楼走去。许文衡很熟悉这种破旧的老式公寓,虽然他不生长在这个城市,但千里之外的老家,不富裕的百姓家,入住的楼宇大体也是这般暗淡拥挤的光景。 梁昉母亲走得跌跌撞撞,目光落到哪里都觉触目惊心。终于到了五楼。从未料到的难题出现在俩人面前。 由于两人都是第一次来,均不知503是那一间房。楼梯左手墙上刷着503,但分明是第四扇门。 这种情况下,终于体现出带一个小跟班的优势。许文衡抬手敲第三户人家的房门。门内无人应答,许文衡便着手用从梁昉母亲手中接过的钥匙开门。才刚插进去,门由内而外打开。钥匙都没来及拔出来。 “侬啥宁?侬要组啥?哪能?侬年纪轻轻不学好,侬要开门撬锁啊!侬等着,额要报110……”[注1]开门的耿直老伯伯,一看房门上的钥匙顿时急了,麻溜地扯着嗓子咆哮起来。梁昉母亲忍不住用头巾遮住了脸。许文衡只瞄一眼她的反应,就知道自己开错了门。 许文衡瞬间拿出银行大堂经理安抚被吞卡老阿姨老伯伯的专业水准,满脸堆笑,配上手势语,很快稳定下老伯伯的情绪。 “我这是503的钥匙。第一次来,看到这是第三扇门,错以为这就是503。真的很抱歉。” 老伯伯就像老小孩,闻言顿时笑起来:“后生,侬刚额有道理。阿拉这扇门房改后新装的。本来阿拉是两户人家住一噶门,伊在政府帮阿拉重装一扇门,还帮阿拉添置了马桶间……” 奈何许文衡是听不懂上海话的。他尴尬地陪着笑,不时点点头,偷偷从门上拔下钥匙。 “再见,老伯伯。”他见老伯伯停顿,还以为他讲完后,热情挥手再见。殊不知人家其实只是中间换口气。 老伯伯站在门口,执意要盯着他们用钥匙打开503的房门,才关门进自己的房间。 503的房门打开了。一直躲在身后的梁昉母亲第一个挤了进去。她站在门口,贪婪地,全神贯注地打量。 揪了一路的心,慢慢舒展开来。 房间收拾得真干净,还有一朵两只头的百合,开在一个装了半瓶水的小白花瓶里。 梁昉母亲往里走。 客厅干净清爽,物品各就各位。梁昉母亲大为欣慰,同时也忍不住疑点重生。她可不敢认为自己的儿子有这等持家本领。 推门进卧室,她最关注的是床上有几只枕头。还好,一只。她忍不住看垃圾桶,垃圾桶扔了一片零食包装袋,其他再无杂物。 阳台上挂着衣服。餐桌上放着杯子。细节显示,房子内有生活的痕迹。然而,太整洁了……莫非真的生活突变导致潜力被挖掘? 屋内转了一圈,梁昉母亲脸上有了笑意。 当许文衡推门发现是一套新装修的小户型公寓时,瞬间心中了然。这必然是被逐出家门的梁昉弟弟的落脚地了。一定是这位母亲不放心,又不方便明目张胆与先生对着干,只能暗中找自己帮忙带她来看一眼。许文衡有终于可以挺直胸膛的感觉。嗯,没秘密的感觉真好! 许文衡觉得自己不适合深入参观,便体贴地站在门口等。 梁昉母亲从内室走出来,重新回到走廊。走廊同时是厨房。梁昉母亲打开冰箱,看到里面蔬果充足,粮食丰盛。一边满意,一边疑云更重。她推开卫生间的门,虽有心理准备,看到两副牙刷,两块洗脸毛巾,还是为之一征。 第210章 遇到你真好 梁昉母亲对着局促小洗手间的另一副牙刷和另一块毛巾并非单纯发愣。 她心里飞快运转,将可能的姑娘排了个遍,一边觉得就她平日的观察,没有哪家姑娘傻到跟儿子共患难,一边又受眼前确凿的证据鼓舞,寻找可能的蛛丝马迹。 最后,她越想越觉得可能是崔家小么。崔家做服装厂,在圈内素以诚信出名,祖父两代用心经营,才有现在的规模,虽然发展缓慢,却扎实稳健。这样“以诚为本”经商的人家,教出的女儿必然也不是虚与蛇伪之辈…… 梁昉母亲越想越是这样。不然没法解释何以这么快就找到生活伴侣。必然是落难前就好上的呀!梁昉母亲甚至当下决计,回家就让先生给崔家点肥肉生意。她要投桃报李,感谢崔家养出这样有情有义的好女儿! 梁昉母亲看过一圈,不留下任何来过的痕迹。满脸笑意喊许文衡带她离开。 许文衡于是如约将梁昉母亲送到接她的某商场后门。 “谢谢你,文衡。”梁昉母亲下车前灿然一笑。 许文衡莫名就觉得心里激动一下。她喊他“文衡”,而不是最初见面时的“小许”。这是进一步认可的标志吧。许文衡怦怦心跳地摸出手机,语音呼叫梁昉。 “咦?难得你非午休时间给我打电话!” 电话那头的梁昉声音有些口齿不清,但不妨碍听懂。这个原本应该上班的时间里,她正带着唯一的员工林琳在一酒店做“秋日美肌”SPA。一般做面膜的时候她不接电话,但许文衡从来不是一般人。 “我正开在南京西路上。上午我见了一个跟你关系很近的人,她让我不要告诉你。然而,我思考再三,觉得无法对你隐瞒。不是不想,是不能。你已经是我心灵的一部分。”许文衡字斟句酌,声音低沉,语气动人。 梁昉深受撩拨,然而一分神琢磨意思,顿时黑了脸。直觉告诉她,有好事的前男友找了许文衡。 许文衡话锋一转:“你是不是乍听之下很担心?我跟你一样,也怕有什么背后秘密。最后我发现,原来你妈妈只是要偷偷去看看你弟弟的住处。” “要死!找你又不让你告诉我的人是我妈妈?”梁昉不知该哭还是该笑。 “当然!不然?” “拜托!你本来说话挺正常的,不是很好吗?见过我妈妈之后就画风突变,文艺得让人受不了!” “你说对了。”许文衡嘿嘿一笑。他当然是故意这么说的。他不想隐瞒梁昉,又不愿随便出卖梁昉母亲。只能用这样隐晦的方式“讲述”他挣扎的心路历程和出卖的原因。万一有一天,母女二人说起过往的悄悄话…… 梁昉反应过来,原来是表衷心来了,不由脸露得意之色。嗯,到底是自己看上的男人!想到自己敌过母亲的魅力,梁昉顿时虚荣心大起。 “咳咳,私下告诉你吧,弟弟的住处,我也偷偷去看过。以防母亲哪天询问我……咳咳,弟弟的住处,还是大哥亲自安排人装修……其实,我爸爸也偷偷去过,咳咳。” 许文衡笑不出来了。他内心微妙地酸了一下。梁佼这家伙,真是幸运啊,被这么多人真实地爱着! 他想起了自己。 生活在县级市,父母双职工,爷爷奶奶在乡下,住不惯城里,也舍不得乡下的地。上幼儿园起,父母把他从乡下接到城里,早晨送进幼儿园,下午母亲匆匆去幼儿园接他。然后,含着泪把他一个人反锁在一间封闭了窗户的房间。 他嚎啕,哭累了睡着,醒来再哭。他很倔强,拒绝反抗。邻居卧病在床的奶奶忍受了三个月的哭声后,终于受不住,开门接纳了他。 幼儿园三年,他放学后的时光,就是在隔壁奶奶充满中药味的房间里看电视度过的。他觉得还不错。可惜三年后隔壁奶奶不幸离世。 从上小学开始,他重新开始一个人在家,在连钟声都奇响无比的家里。只是,略略懂事的他没再用哭对抗。 他坐在房内,神经紧绷,充满警惕地跟踪着单薄门板外的每一种声音。从下午4点等到下午六点半,每一天,都是在胆战心惊、疑神疑鬼中度过。 父母下班到家,钥匙转动门锁的声音,对童年的他来说,是世界上最好听的声音! 周围邻居都夸许文衡早熟。父母对此也表示欣慰。许文衡谦虚地笑笑。很小年纪,他就悲凉地发现,惴惴不安如影随行,唯有拼命学习,逃离,才能甩掉这个伤心之地。 再长大,理性抚慰幼年的悲伤。许文衡不怪父母,他们也没更好的办法。更不怪爷爷奶奶,他们已经辛苦抚养大了三女二男五个孩子。被动逃离,渐渐变成主动出击。许文衡学习更努力了。他想,他再也不要困在小地方,被无奈碾压,让他的孩子再过一遍他艰难熬过的童年。 他要掌握主动权! 从大学到研究生。从省会到魔都。他靠一己之力,成功走了出来。代价已付,成果却遥遥无期。在什么都可能缺,唯独不缺人才的陌生城市,他不敢松懈,甚至不敢生病。全力以赴还不够,他必须拼命努力。 累了的时候,他往身后一看,空荡荡一片。他知道,现在还不是说累的时候,咬牙继续上。 再累的时候,他告诉自己,其实你不累,你可能只是想睡一觉。做完这个规划,你就可以睡觉了。于是,继续咬牙继续上。 顽强的意志和意料之外的幸运如同大棒和萝卜,使他接受并习惯这种拼命的生活。然而不经意间,旧伤还是会被勾起。譬如现在,他对梁佼极度的羡慕之下,他甚至不理智地对父母生出一股恨意。为什么你们没有出人头地,让我过得这样伤悲! 许文衡戛然刹车,停在高架边上的应急车道。 “你怎么了?”梁昉关切的声音通过外放喇叭响在车内。 “没事。昨天睡得晚,早餐没好好吃,可能有些低血糖。” “叫你不要太熬夜,叫你要太拼,你总是当耳旁风!我明天就要跟家人去新泽西度假了。你这样,我怎么放心!” 听着梁昉又急又气又心疼的声音,许文衡突然笑了:“昉儿,遇到你真好。” 第211章 竟以讹传讹 陈小西坐在电脑前,拿到“贝基金”首批400万后,他新开了一个账户。钱在新账户里呆了半个月了,他才花了15万。 他一点都不着急。失去一个机会没什么了不起,掉一次陷阱可是真金白银的损失。做股票,陈小西一直信奉:急了,你就输了。 朱弘推开办公室的门,猛然发现陈小西在,不由吃惊起来。 “我以为你早走了!都十一点了!而且,今天不是应该去约会吗?你们恋爱到底谈了还是没有谈?” 陈小西脚下用力,将椅子旋转过来,面朝朱弘:“以后进来要敲门。” “嘿嘿。”朱弘突然不怀好意地笑起来:“该不会突然又分手了吧?” 陈小西根本没打算回答朱弘一开始的连珠炮,对后一个问题,同样不打算理睬。朱弘用充满玩味的眼光打量陈小西的后背,开始琢磨,是男方提的分手,还是女方提的分手?刚要用激将法套话,身后传来阿影的声音。 “朱弘!拿个酒怎么那么慢!” 说话间,阿影就冲到了门口。 抬眼赫然见小西哥坐在座位上,阿影为之一顿。自从那天电话里说过朱贝妮的坏话,小西哥连旷好几天班。后来好不容易来了,见她却面色冷冷的。她毫不掩饰地呈现她的悲伤,企图打动他,使他心软。没想到,他竟然视而不见。何其狠心! 阿影由爱生恨。暗中赌气对他也不理不睬。往常都是站在热闹的人群中看他来,看他走,今天猛然在安静的办公室内看到他,恨意顿时冰消,委屈瞬间占满心田。 “小西哥,你还在生气吗?”阿影微哑的声音里带着娇憨。 朱弘第一个发现不对劲,他左看右看,夹起一瓶酒,拔腿就走。好朋友是什么?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是搭桥牵线成人之美! 朱弘抱着酒瓶嘿嘿嘿脑补剩余画面,迎面撞上一位信步往里走的翩翩公子。 “嘿,你!里面是办公重地,闲人勿进。厕所那边请!” 两名黑壮保镖靠过来,朱弘瞬间想起来:这就是对阿影契而不舍的那位胖子啊。只是,这胖子瘦下来的速度太客观,一个没留神,已经只是有些壮,并无胖的印象了。 “你怎么减的肥?”朱弘心思涌动。成果如此喜人,套出来分享给女孩子们,只送不卖,一传十,十传百,那他岂不是可以夜夜笙歌无穷尽了吗?朱弘眼冒红心,心猿意马。 “想听?让我过去!”瘦了的胖子微微一笑,气度不凡。 朱弘一手搭在瘦胖子的肩膀,搂着他:“从前有个双面女郎,外人看是小娇娘,其实是个母夜叉。到底是小娇娘,还是母夜叉,全看你什么见到她。我看你是好人,就偷偷告诉你。现在是母夜叉时间。我要是放你进去,岂不是害了你?” 瘦了的胖子面色一愣,拿手中折扇敲击朱弘搭在他肩头的手:“拿开!”声音不大,不怒自威。 朱弘本想死皮赖脸不从,等他续上心力要坚持时,才发现自己早已乖乖听话松了手。 “但我说的话是真的。强扭的瓜不甜。你要耐心等瓜熟蒂落,带着两个保镖硬闯算怎么会回事?”朱弘阻止。他可不希望瘦胖子进去搅局。他有预感,今晚,趁陈小西失恋之际,阿影终将取得阶段性成果!接吻什么的,阿影应该很熟稔吧。需不需要下次找机会给她讲讲“朱氏深吻十八要领”呢? 瘦了的胖子果然住了脚。饶有意味地看一眼正跑神跑得十万八千里的朱弘,抱拳微微点点头。转身走了。 朱弘还以为他去包厢等去了,没想到竟折身出了门。好家伙,难不成听他一席话突然顿悟,从此不来纠缠了?欧耶!对阿影来说,今晚岂不是双喜临门? 朱弘眉飞色舞。 举起手掌,对前台讨水喝的贝斯手薇薇安来一个“give me five”。朱弘揉揉被薇薇安拍红的手掌,心里想,玩乐器的女人手劲可真大! 薇薇安喝过一杯柠檬水后,转身离开回乐队。 朱弘微微一愣神。他怎么觉得薇薇安转身前给了他柔情蜜意的一瞥。不会吧?他感受后背发麻,忙在衣服上蹭蹭。 说起来有些尴尬,当初为了怂恿乐队主唱吐司男搅局追朱贝妮,作为对赌,他来追薇薇安。他倒是骗到了和薇薇安拥吻的照片,可惜吐司男单方面毁约,宣布自己和一位神秘女郎坠入爱河。他也随即放弃了对薇薇安的撩拨。 事情已经过去一个多月,为何他总觉得薇薇安夜场期间来吧台的次数越来越多?更何况每次的借口连变都不变,都是口渴喝水。 “口渴……渴……饥渴……”朱弘又开始跑题,往他第一熟悉第二热爱的领域。顺便说一句,第一热爱第二熟悉的领域是调酒。 “哎,这酒好贵呢!”吧台轮值的小魏惊然救酒。可惜为时已晚,酒杯倒满,漫了出来,桌面上溢出一片。小魏心疼的“啧啧啧”,一会充满怀疑地看薇薇安离去的背影,一会看素来滴酒都不舍得浪费的老板朱弘。怯怯地自言自语道:“你不会是看上了她吧?” 朱弘歪头:“放屁!我看上谁也不会看上她!她还没我胸大!” 小魏马上低下头。嗯,这事当事人第一反应都是:没道理,不应该!合情合理。 趁酒保阿华接班,小魏耳语给他他的新发现。阿华告诉了小珍,小珍讲给了叶叶……中场休息的时候,吐司男瞪圆了双眼,单手抵墙,拦住薇薇安的去路——标准的壁咚姿势。 “你,没跟他好吧?”吐司男想到一切的根源,在于轻狂的自己的一个赌。对队友心中十分过意不去。 “没!”薇薇安意志坚决地回答。 “……”吐司男悲从中来:完蛋了!纯情贝斯手遭遇花心萝卜男,他算是把他的队友害惨了! 吐司男一脸悲怆地看着薇薇安,脸上要多歉意多歉意。 薇薇安看不下去了:“我真的没有。” “你不是应该先问问我说的是谁吗?” 薇薇安瞬间脸红到脖子上。 吐司男很冲动,想告诉她其实一切只是一个赌。看着她脸上飞红,终于强忍下来。不管出发点是什么,他都没有权利对她太残忍。他唯一能为队友做的,就是逼朱弘去了结这段孽缘! 第212章 慌倏忽而至 又一次中场休息时,土思源到吧台找到朱弘。 “有意思吗?还撩我队友?”土思源直接质问朱弘。 “你有意思吗?无中生有?”朱弘目光坦然,含着生气。 土思源气势顿时矮了半截,眼光骗不了人。假如是单相思,那更糟糕了! 朱弘见他还赖着不走,心里更不耐烦:“你有没有脑子?我缺女人吗?我口味突变了吗?看看你队友,我找她还不如自摸!” 土思源抱着头,总觉得朱弘下一句就要把扬在空中的巴掌落下来。他忍受着朱弘的数落,没办法,谁让他呆会还要求朱弘“婉拒”他的傻队友!还以为朱弘会得理不饶人咆哮到底,见他见好就收,心里像中了大奖,脸上马上堆笑:“哥求你个事!” 朱弘讪讪地错开目光低下头。他不是没来由见好就收,而是骂得正起劲,一抬眼看到薇薇安快步往人群中挤的背影。看着那瘦瘦的细长的身影,他忽然心生怜香惜玉之感。刚才虽然没有说一句有违真心的话,毕竟人艰不拆,胸小也不是她愿意的嘛。 “别求了。办不到。没那闲功夫。有闲功夫也没兴趣。要劝你自个儿去劝!” 土思源一张口,朱弘就猜出他是想借自己的口劝薇薇安断了不该有的念头。他可是爱情大师! 白装孙子了!土思源手指朱弘,“你你你”你不出个所以然来! 乐队休息时间到,土思源无奈上台。 朱弘暗中“吁”了一口气,虽然明着拒绝了土思源,他暗中决定还是找机会在薇薇安面前“诉诉对阿影的衷肠”,好让薇薇安理清立场。 说曹操,曹操到。刚想到阿影,阿影就从吧台后的办公室里出来了。 阿影微微红着眼,举手投足间有一种茫然。她对眼前的热闹略略怔了怔,出于朱弘意料,她没有走进热闹,而是折身出了酒吧。 “哎,哎——”看她光着两只手要出门,朱弘才觉出不对劲。离身去追,恰逢美女到吧台要酒。是个中美混血儿,生得纤细丰满,好像二次元里走出来。朱弘与她互撩已久,暧昧变“明寐”的关键期,朱弘权衡间,慢了一步。 等他终于冲出酒吧门时,门口路上寂静清冷,早已没了阿影的身影。只有三两个归家的年轻人,踉跄着明显喝多的脚步,歪歪斜斜在赶路。 朱弘的一颗心,顿时碎成两半。他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阿影要有个三长两短,他找陈小西拼命! 朱弘挑头回酒吧,冲冲撞撞,脚不点地,飞也似的扑进陈小西的办公室。他手指陈小西,胸口起伏,一时浓重情义激荡非常,竟说不出话来。 “进门之前先敲门。我需要说第二遍吗?” 朱弘终于淤气得解:“你对阿影说了什么?” “我能说什么?直陈事实而已。” “什么事实?” 陈小西瞥一眼朱弘,懒得再说话的样子:“你不是号称爱情大师吗?一个热恋中的人,还能有什么事实!” “你又一次拒绝了阿影!你个混蛋——”朱弘咬牙切齿,疯了一样低吼。冲动像行将漫堤的钱塘江魔鬼潮,朱弘一想到阿影茫然走出的模样,不禁攥紧拳头。 “难道你希望我模棱两可,给她虚假的幻想,让她在不可能的路上越走越远?”陈小西回头,目光犀利。看得朱弘一凛。 朱弘像斗败了的小公鸡,垂着头往外走。走了两步,又停下来:“她刚才出门,空着手,什么都没有带。” “她带着电话。鉴于我对她一贯疏离,对于结果,她没你想得那么不能承受。” 朱弘头低得更很了。走了两步,又退回来,仍旧是用后背对着陈小西的后背:“可我不明白,你为什么宁肯失恋,也不肯跟阿影试一试?” “你说得对!不试是因为结婚、离婚太麻烦。” “可你不试,怎么知道不合适?” “沙盘上都推演不成功,你指望我去撞大运吗?” 朱弘猛然回身:“你就是太理智了!我倒要看看,你到底找个什么样的人结婚!” “你不是看到了吗?” “朱贝妮?你们不是分手了吗?” “谁说我们分手了?” 朱弘目瞪口呆。他更不能理解了,为什么热恋的人不去卿卿我我,而是一脸平静呆在办公室对着电脑看数据! 陈小西不管朱弘,仍旧镇定自若地完善自己的数据库。“贝基金”将基于他已有的股市经验,50%的份额拟分配在银行股的购买上。 做股票的人都知道,绝大多数散户是不碰银行股的。在他们的概念中,银行股盘子大,涨幅慢,握在手里半天不动,没意思。 陈小西不这么看,他认为银行股盘子大,跌得少,握在手里抗跌,保值放心。且银行股红利发得多,即使一年不涨,仅红利也有6%左右的均值。何况银行股并非不涨。2015年,银行股股值普遍翻了个倍。2017年,银行股再次成为股市上升势头中的中流砥柱。 绝大多数散户不买银行股,绝不意味着银行股不值得买。 毕竟绝大多数散户在股市里是赔钱的。 陈小西在完善的,是作战细则。他在细分资金,首批投入多少,才能保证连跌的情况下有充足的资金继续购买。如果投入后只涨不跌,以他的保守性格,只好等下一个波谷到来再入市。 宁肯少赚,他绝不拿真金白银冒险。不管是自己的,还是别人的。 朱弘盯着陈小西的背影,他尝试各种努力,仍旧不能理解眼前的人,最后不得已自己摇着头离开。 朱弘走向前台,中美混血儿手中的“忧伤星期三”整好剩最后一口。她仰脖喝下最后一口,眸光始终盯着朱弘,柔柔媚媚。要是搁往常,朱弘应该一边调酒,一边半眯着眼,好让目光更深邃犀利,直直迎上她柔媚的眼神儿。 可今天,千头万绪,让朱弘提不起心劲应战。他有些沮丧,又说不出沮丧到底因何而起。 看到朱弘如此,混血儿最后一口酒喝呛了。 “咳咳,Excuse me,拟突然不西欢握了吗?”混血儿的中文带着歪国人特有的抑扬顿挫。 跌坐在凳子上的朱弘闻言抬起头,他一脸懈怠,两眼迷茫,明黄的射灯从头顶打下来,肌肤微微泛光,润润红唇微启,想个无助的孩子。 第213章 无眠的夜晚 这是朱弘第一次,半路出逃。 阿影曾说,Bunny酒吧是她的爱好,是她的梦想,是她的孩子。朱弘说不出如此煽情的话,但他一直用行动表达着他对Bunny酒吧的珍重和深爱。 他第一个来,最后一个走,有时爱得太深,甚至舍不得走。 他亲手擦拭每一个酒杯,他熟念每一瓶藏酒,他热爱每一寸装潢,爱屋及乌,他对每一位顾客都笑得真诚灿烂。 今晚,明知酒吧砥柱阿影出走,陈小西对酒吧而言名存实亡,他还是半路出逃了。并非混血儿魅力难挡,实在是,他需要一个发泄口。 他不知道他的沮丧从何而来,却凭着本能,知道如何能摆脱沮丧。 当他迷茫地抬起头,看见混血儿胸前两朵饱满柔软的云朵时,他越发确认了本能反应将是行之有效的。 他站起身,同样靠近吧台,额头抵着混血儿的额头。 混血儿喜欢这样的浪漫,胜过直接当众拥吻。 “Follow me。”混血儿耳语。 于是,朱弘就这样第一次半路出逃了。 混血儿的家是位于静安区一幢老式别墅的阁楼。 朱弘匆匆一眼,看到墙——如果曾经有的话——被敲掉,所有的房间打通,整个阁楼视线无遮挡,仅靠家具划为几个生活区。靠南窗,是一张大床。靠西窗,是一只独立式浴缸。靠东窗,摆着一张书桌。目光刚收拢准备看房间居中的布置,混血儿就贴了上来。 朱弘拿出“朱氏深吻”的看家本领,想让混血儿更燃,从而让自己忘却那令他痛侧心扉的沮丧…… 次日。 明亮的阳光从窗户照到床上。 阿影身无他物,轮廓优美的背部起伏在柔软的床上。 被朱弘称之为“瘦胖子”的男人端了一把椅子,敞着浴袍坐在床前,喝着现磨咖啡,目不错睛地细细打量床上的人儿。 良多感慨。 无疑,他在恋爱。 体重证明了一切。当他心中无爱时,就会用食物填补空虚感。当他遇到令他怦然心动的女人时,相思会转移他对食物的兴趣。他从不主动减肥,但他乐于见到自己瘦身。 上一个女孩柳欣恃宠胡闹,被他冷静打发。他空窗了一段时间。 其实他认识阿影,是很多年前的事了。他匆匆转学到她的学校,半年后又匆匆离开。一晃数年,他从未想起过她。直到一次行业大佬会上,阿影出现在会场,显然是某位老板拉来充门面的。 他也只是一瞥,微微觉得似曾相识。仍旧是过眼就忘。 巧的是,很快,他们又遇上了。在一位朋友的儿子的婚礼上。她与一位颇为冷峻的年轻人一同出场。她无疑是爱得多的那一位,年轻人冷峻淡漠的表情,忽然就刺激了他。第一次,他主动去结识一位陌生的小姐。 她毫不领情。却令他心中一动。但也仅此而已。 打发了小女孩柳欣,他偶尔想起过她。 能干的部下随即打探出她开的酒吧。他去,恰逢一场音乐会,看她忙得投入,他又不爱那种拥挤不堪的场面,就撤了。从此,那娇小的,顽强的,沉醉的忙碌身影,在他心中落下了根。 他志在必得地去求爱,却遭受毫不留情的严辞拒绝。 他甚至有意露富,拿出运通百夫长黑金卡。 可是都没有用,她软硬不吃,认准有钱人的情感不能指望,而她,只要过细水长流的寻常生活。 他淡然一笑。他本怀疑,是那冷峻淡漠的年轻人的缘故,后来发现,那年轻人另有所爱。因此也省得他费周章。可她仍是不肯接纳他。 算起来,他已经瘦了十斤,丰腴感尽消,隐藏在脂肪下的肌肉露出刚性的气息。她仍是既不客气又淡漠,丝毫没有接受他的迹象。 他不打算用强。一只猫和一只娇小无害的小耗子。他爱这种看似自由的局面。除非有一天他耐心用光。 那天他看得出她去办公室找别的男人。他忽然有些动怒。被说“强扭”,忽然就想真的露出点“强”来。只是从此撕破脸皮,难免有些遗憾。他淡然一笑,飘然离开。 车行至家门口,他忽然又着人调头,再奔Bunny酒吧来。阴差阳错,在酒吧门口看到垂手张望的她。 那一刻,真的有些惊喜。好多年,没有惊喜的感觉了。 他开门,她上车。 一路无语,不需要言语。他深信,他和她心灵相通。不然,怎么解释说一不二的他忽然调头?又怎么解释不早不晚,偏偏遇到? 她的头埋在他胸前,他把她横抱下车,直至卧室。她一呼一吸,在臂弯里痒痒的,让他的心,也痒痒的。 他想起他的第一次,带着感激,带着崇敬完成的第一次。 月光照进来。阿影闭着眼。第一次时,那女孩也像她这样闭着眼,紧张使她微微发颤。 一碰即溃。 因为是不成功的第一次,少年时的他很生气。不能将怒火发在自己身上,他便迁怒给那个女孩。他狠着心,冷着面,对父亲说,他余生再也不要看到那个女孩。 他果然再也没有见到过那个女孩。无人可倾诉,事后他是多么懊悔。那个羞涩的,娇小的,又高傲的同桌,上课时偷偷跟他牵手,亲吻她耳垂时咬唇不吭声的同桌。他的初恋,他的天堂,也是他堕落的起点。 十五年过去了。江山迭代,他坐上了父亲的位置。黑暗血腥的经历磨硬了他曾经敏感柔软的心。身经百战,战无不胜使他终于能接受失败的第一次。他非少年时,早已与不堪握手言和,也习惯了凭喜好而置人死地的自己。 静水深流。他舍弃了自己精良高贵的鹤舞人间私人俱乐部,开始习惯去一家名不见经传的酒吧消磨时光。直到他发现,自己对她表现出了出人意料的耐心。他粲然一笑,知道自己又恋爱了。 无论你能或不能想象,事实都不会改变——越是权高位重的人,越难有机会恋爱。 女人易求,恋爱难得。 他禁止任何人以任何形式向她透露他的身份,他想像普通男人一样,体验她在他面前无压力的各种任性。有时候他忍不住想,如果他不是他父亲的儿子,第一次的女孩势必还在,他也会像大部分男人一样,既甜蜜又苦恼,热热闹闹,安安全全过一生吧。 第214章 晨间酒吧见 瘦胖子啜一口咖啡,任丝滑醇香淌过舌尖,却全然不在意。他的注意力,全集中在俯卧在床的阿影身上。阿影头侧向他,浓密的睫毛微动,似乎在做梦。 他已经准备好微笑,等她醒来。 这时,门外突然想起踩步上楼梯的声音,声音有些远,却够急。他怒从中来,谁这么没眼色,胆敢在这样的清晨相扰! 剑眉冷压,他目光斜斜地望向门口。当来人出现在门口时,他忍不住脑中嗡地一声响。他把手指竖在唇间,示意来人勿出声。他则快步走了出去。 浓密的睫毛动得幅度更大,阿影终于睁开了眼睛。先是床单的馨香传入鼻孔,再是触感的柔适使她忍不住蛹动,忽然,她意识到自己一丝不挂。慌忙抱起枕头在怀,继而拉条薄被盖在身上。 室内空无一人。微风吹扬白而薄的窗纱帘。 环顾除了床空无他物的卧室,她渐渐放松下来。 她没有醉酒,所以一切都还记得。她只是恨得发昏,以至于要放弃自己报复小西哥。 一觉醒来,心潮平复。始觉自己的戾气来得可笑。然而时光难覆,无法从昨夜重新开始。她只有忘记昨晚,重新续上昨晚前的生活。当然,小西哥将不再是从前的小西哥。 至于那个巧合而至的追求者?咳咳,她可管不了那么多。 这样打定主意后,阿影拖着薄被四处找自己的衣服。东一件,西一件,总共连连衣裙才三件衣服,竟然天各一方,这昨晚…… 阿影微微脸红,一一穿上。裙子后背有一寸撕裂,还好,幸亏是花裙,并不明显。阿影翻转手捂住后腰处的绽裂,表情略略不自然。她甩甩头,将薄被甩到床上,裸脚穿上细高根,昂首挺胸往门外走。 门外是个阔大的洗手间,浴缸大到足以装下4个人。阿影移开目光,脚不停留,继续往下一个门走去。下一个房间是楼台。白色栅栏,遮阳伞,躺椅,一看就好惬意。楼台无路。阿影往回折,原来主卧还有一扇门,连着楼梯。 阿影沿楼梯往下,空气中有丝丝——阿影吸气细品——带着血腥的甜柠檬味儿?一层楼梯下完,来到一扇对开的门前。阿影单手轻推,门纹丝不动。触感厚重的门。 阿影敲敲门,无人应答。 阿影改为两手推,甚至用上后背。门还真被她推开了。居然是一整层的放映厅! 阿影心突突跳起来。她有些怕了,这像一个梦。每一处都是梦中渴望的生活场景。她怕她迷恋走进,不舍得出来。 阿影忙把门重新关上。 她继续往楼下走。似乎来到了底层。一位阿妈,本来背对阿影,听到下楼声,转过了头。她微笑着问阿影:“你起来啦?”语气熟稔,像是常见的老朋友。 “阿姨好。”阿影想当然地以为眼前的妇人是他的妈妈。 “叫我香婆婆吧。先生有事外出,小姐宅内可以随意走动。只是,先生走时没说什么时候回来。”香婆婆为人礼貌又亲切。 原来不是他的妈妈。 阿影温婉一笑:“我不等了。香婆婆可以带我出门叫辆车吗?”阿影看着中厅通往好几扇门。哪扇门通向门口呢?在香婆婆面前,她可不想出乖露丑。 “好。小姐这边请。”香婆婆带路,穿过一个小客厅,来到另一扇对开的门前。按了墙上的电子铃,一位带着鸭舌帽的小伙子从门外进来了。 “小姐要出门。你开车送送吧。” “好嘞。”鸭舌帽小伙子爽快答应,露出两颗虎牙。阿影盯着他的帽子不由多看一眼。小西哥也喜欢戴帽子,只是棒球帽。 酒吧上午不营业,衣服又需要更换。按道理来说,应该回家的。可阿影却更想去酒吧。不知昨晚自己意气外出后,酒吧是否平顺开到关门。她想先去看一眼。 车停在酒吧门口。阿影下车道谢,挥手跟爽快开朗的鸭舌帽小伙子和长相奇怪的老爷车再见。 朱弘从街口走过来,看到阿影下车,看到阿影挥手,看到车从自己身旁疾驰而过,司机戴着鸭舌帽,但明显不是瘦胖子。 朱弘将手括在嘴边,大声喊了一声“阿影”。 阿影回头,看见是朱弘。不由喜得笑出声。太好了,她还担心酒吧只她一人太寂寞呢。 十月中旬八九点的阳光明亮柔和,照在阿影回头笑的面孔上。那一刻,朱弘只觉得世界为之一亮。沮丧、猜疑、胸闷、不快……统统消失不见! 他忍不住朝阿影跑过去。 他一边跑,一边嗅到自己身上还带着混血儿的香水味。她则用手捂住裙子撕裂的地方。两人相距两步,都有些心虚,腼腆一笑。开门的开门,询问的询问。一切又回到熟悉的氛围中。 阿影进了酒吧,拿了备用衣服去女卫生间换衣服。朱弘便趁机到男卫生间洗脸、洗脖子,甚至把头发都冲了一下。 阿影出来,看到朱弘胸前湿成一片,再看他眉梢挂着的水珠,知他是洗脸弄湿的,不由笑起来:“你当你是狮子啊,洗个脸弄得满身都是水!” 朱弘听了就笑。 不要问他笑点在哪里。他看到她开心就开心。她说话,只要不是顶悲伤,他都是先笑再回答。谁让她是他人生的第一个合伙人呢。照目前的光景看,也可能是唯有的合伙人。让他从酒保打工仔,一跃而成为老板的女人,世间可仅此一位呢。她当然值得他另眼相待! 想到自己过于放纵的昨晚,朱弘绝不开口询问阿影昨晚去了哪儿。 不管去了哪儿,今天她重新站在自己面前,就够了。 “你怎么这么早来酒吧?”阿影问朱弘。 “我一直这样。睡醒了就来。”朱弘回答:“我妈妈直报怨,说我拿家当客栈了。可如果不来酒吧,也没兴趣去别的地方。呆在家里,也是上网。酒吧里上网还没人唠叨,抬眼一看,看哪儿哪儿顺眼!” “那我以后不敢去你家了。阿姨估计要仇恨我,是我用酒吧勾走了她儿子!”阿影穿梭在吧台,给自己倒被凉白开,随意地跟朱弘打哈哈。 “不会!我妈妈绝对不会!” “……” “你一定要相信我!我妈妈她很好相处的。” “瞧你紧张的。我就说着玩。” “……好吧。” 第215章 心结何时解 朱贝妮和粒粒被公司的改装物流车送到了采购部的公司宿舍。赵师傅心善,看眼前的俩小姑娘一个比一个柔弱,索性帮她们将行李运到了4楼402。 赵师傅已经成家,平时并不住公司宿舍。只是有时物流车各分公司走一圈后,回到上海,已经凌晨三四点,怕吵醒读小学的儿子,赵师傅也会选择到公司宿舍眯一会儿。因此宿舍的钥匙他也有一把。这会儿正好用上。 搬部门办公用品的时候,朱贝妮已经见识过所谓的“办公室”。霍主管租的两间办公室各居其中一个批发市场。说是办公室,更像是门店,与周遭的文具品牌同样占据十个平方米。 白天,铁闸门拉上,市场嘈杂鼎沸声较办公人员先行抢占办公区的角角落落;下班,铁闸门拉下,一天的热闹宣告结束。 办公环境糟糕,好在还有新奇弥补。今早推门见采购部的员工宿舍,要快吸几口气才好压压惊。从小到大没见过毛胚房,今儿算是见了!而且是陈年毛坯! 粒粒环顾一圈,见简陋尤甚总部宿舍,呆着无趣,便缠着朱贝妮陪她去附近的七浦路。朱贝妮还以为是小吃街。粒粒一脸诧然:“什么?大贝姐姐你不知道七浦路服装批发市场?” 朱贝妮摇头。她还真不知道。 难得有她知道而大贝姐姐不知道的,粒粒眉飞色舞赶紧介绍,原来七浦路服装批发市场存在已久。在上个世纪80年代,曾经以价格低廉的低档服装而闻名。 粒粒说她妈妈最喜欢到那里淘宝,沿街都是老式房子,道路狭窄,路人摩肩接踵,别有一番热闹和兴盛局面。进入新世纪,七浦路招商引资,原来的地上地下批发一跃而成服装楼,品质较以往提升,成了华东地区最大的中低档服装批发市场。 “只是我妈妈现在也会网上用淘宝了。所以,说起来,我好多年没有来过七浦路了呢。”粒粒有模有样的感慨。 粒粒不经意间说起的话,常让人误以为她就生长在这座城市。 “我记得你说你不是上海人。” “对!我不是!只是我小时候,父母生活在这个城市。后来,我出生了,而非沪籍的孩子不能在沪参加高考,等我读完小学,他们为了若干年后的高考,又迁移回老家。现在我不读书了,他们却懒得跑。结果变成我一个人生活在他们年轻时曾经生活过的城市!” 采购部宿舍在苏州河南岸,采购部办公室在苏州河北岸,而七浦路服装批发城在苏州河的再北边,距离采购部办公室不过十分钟的路程。 朱贝妮想象着一幢或两幢服装批发楼毗邻的场景,走到了才发现,居然4幢!而且相距有些脚程。只是猎奇,并无实际购物需求,她们便就近选了距离最近的那幢。 走着走着,还以为遇到了过街隧道,原来竟然是地铁口。仔细一看,是十号线的天潼路站。朱贝妮携粒粒默默飘过,心想,这恐怕是上海最脏乱差的地铁入口了吧。 七浦路的逛街的气氛倒是很足,只是习惯大商场氛围的年轻人猛然间有些不适应。朱贝妮正心生嫌弃,忽听身旁有俩老姐妹感叹不已:“跟以前比,变化真大!摊位面积变大了,全在楼内,一个一个租位更加整齐、更加井井有条了!道路也宽广了!好!真好!越变越好了!” 好吧。朱贝妮逛了一圈,便以饿了为借口拖兴致盎然的粒粒走了。 粒粒竟然认为这里挺好,样式新潮,价格低廉,是持家好手显水平的地方。朱贝妮不以为然,她情愿多花点钱少费点海淘的心。 “这算不算是南北差异?”粒粒哈哈笑着问。 “嗯?” “北方人心思粗犷,懒得在精细上下功夫;南方人生性细腻,习惯螺蛳壳里做道场。”粒粒解释。听得朱贝妮一愣。 “真有点这种感觉呢。” 傍晚,朱贝妮送走粒粒,独自在外吃晚饭的时候,男朋友陈小西一天一个的问候电话打过来。朱贝妮兴之所至,跟他聊起了粒粒的大发现。 “南方人?多少南算南?你呢?能算北方人吗?按我说,我们只能叫江南人,你是中原人,广东人才是我心目中的南方人啊。南方人或许够精明,江南人就未必了。江南人的精明用错了地方,过于斤斤计较,贪小便宜反而失了格局。你看,哪个做大的品牌是上海的?” 果然满满的批判精神啊。 朱贝妮:“爱贪小便宜,爱斤斤计较……这可都是你自己说的啊。” 陈小西:“老一辈江南人共性如此。但我是新一辈江南人。” 朱贝妮:“好吧。常有理。” 陈小西:“老头子做事总不会错。”[注1] 陈小西问朱贝妮新的宿舍怎么样,朱贝妮潦草回答“有点差”。问她现在可以去找她陪她吃晚饭吗,朱贝妮回“晚上还要收拾行李呢”。 电话里,陈小西一顿,声音低沉起来:“你,是不是后悔了?” 朱贝妮手一抖,哎呦,可惜了一缕黄鱼肉。朱贝妮眼睛看着掉在桌面上的黄鱼肉柳,微微心疼。 她当然听懂陈小西所谓的“后悔”指什么。说实话,她也没办法勉强自己现在的情绪。自从听过陈小西的“强强联手”恋人论,她就是心里堵得慌! “你回答我。”电话里,他的声音低沉而温柔。虽是要求,却无咄咄逼人,更无气愤。他只是平静地询问,想要一个真实的答案。 “……”朱贝妮有些凌乱。她知道问题源自于哪里,但不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他的强强联手,她能理解,理智上能接受,情感上却不能。显然分裂的是她。她还没有问清自己,到底要怎样。 “如果你后悔了,我……也不撒算马上松手。你给我点时间,一个月,好不好?如果一个月之后,你还是无法接受恋人身份的我,我还当你的口语老师。”陈小西的话,款款而致。话语里听不出丝毫的闹情绪。 “好。”她本来想说不是你想的那样,却鬼使神差地说了句好。说完,自己松了一口气。莫非自己真的后悔了? “但是不要躲我一个月。不然我岂不是魅力无从施展?” 朱贝妮轻笑出声:“不会。今天真的是有点累。” 第216章 翻开新篇章 划时代的周一开始了。 一早跟昨晚新认识的同事去上班。采购部的住宿舍女生只有2位,一位负责耗材采购,姓黄名彩虹,看似咋咋呼呼,其实无甚心机。另一位负责文具采购,姓王名心。王心因为较黄彩虹年长,因此沉稳许多。 她们对朱贝妮既好奇,又充满戒心。不时看向她的眼神均充满不可思议。朱贝妮淡然一笑,被看得发毛了,就自我解释说来感受一下,如果不合适,再离开。 “哦。我说呢。你都研究生了,怎么还来做这个。”黄彩虹快活地接道。 其实以前在电话里听过彼此的声音,只是没有见过真人。加上她们平易近人,朱贝妮亲和,相熟起来,倒也分外地快。 上班时间到了,霍主管却没到。他只电话到文具采购馆,潦草地安排朱贝妮跟着梁佼学,准备月底接手梁佼负责的采购事宜。 文具馆除了王心和梁佼这两位采购,还有一位叫小丁的男孩子,同时负责文具馆和耗材馆的特殊采买。他上班居无定所,有时在文具馆,有时在耗材馆。 物流司机们白天不上班。基本上,除了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霍主管和同样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小丁,文具馆平时只有梁佼和王心大眼瞪小眼。如今多了位朱贝妮。 梁佼还是那个梁佼,却又分明不一样了。梁佼身上少了一股轻狂傲慢的劲儿,虽然还保留着各种洁癖和自视高人一等。 他大有对朱贝妮另眼相待的架势,认为终于有了位可以跟他一起说饭吃饭的人。 开工了,查收电脑邮箱里的采购单,汇总采购单。分分钟做完。朱贝妮左看右看,上午大有这样坐等过去的态势。原来采购部的工作这么轻松! “你当捡到宝了?还没到忙的时候呢!”看朱贝妮一脸惊喜,梁佼嗤之以鼻。 “分公司那批人,跟约好了似的都赶在快下班前报新增采购单,这边电话都接不及,那边各品牌要关门下班,不急才怪!到时候你再评价是不是捡到宝了!”王心解释道。王心的声音微微发叉,尾音很是嘹亮。 远离总经理的高压,上午又这么清闲宽松,朱贝妮感受到前所未有的精神放松,心情像长了翅膀,越发高昂。 之前一直在压抑的环境下上班,上班这么久,还从来没有这种体验过!朱贝妮如何不惊喜——如果上班是这样,心无负担,做点事,赚点钱,可以接受! 午饭时王心体贴地带朱贝妮到处转转。原来左邻右舍都是一个个文具品牌的总代理,以前耳熟能详的文具品牌,如玛丽纸品、明远笔记本、七彩纸品、北极熊胶带、晨光等,都能在馆内寻得到。原来并不是地摊,而是国内知名文具大经销商。 到了下午忙碌的点,果然见王心犹如开挂,接电话,打电话,口里说着,手里记着,一刻不闲。再看梁佼,咳咳,还是不比较了吧。 峰值一过,顿时清闲下来。余下的,就是霍主管和小丁的事情了。把当日汇总全部集中起来,表单打两份分别给霍主管和小丁,由他们检查、核对相关物品——电话采买的东西,报个馆号,供应商会送来。这也是为什么公司要在批发市场设点。今天霍主管不在,王心主动提出帮小丁核对。 小丁生得一双堪比小燕子的大眼睛,不时瞟一眼朱贝妮。 第一天就这样结束了。下班了,朱贝妮只想蹦着、跳着走。开心! 多少年后回顾,正是这一天,改变了她的命运。生于困顿,死于安乐。对衣食无忧时代的人同样适用。在高压的工作环境中,考博是她对现实的反抗。在平顺宽松的环境里,反抗变得似乎不那么有必要。何况,这是一个由排除法得来的反抗之路。 只是心志不坚的朱贝妮经历有限,不能警觉地意识到塞翁失马的道理。 陈小西被批可以前来觐见庆祝。 在批发市场门口,冤家路窄,陈小西和梁佼意外面对面。 “你脸上什么痕迹都没留下嘛。”没想到,先开口的是梁佼,而且,哪壶不开提哪壶。陈小西目光扫向梁佼腹部:“你呢?留下以后吹牛逼的疤痕了吗?” 梁佼脸色些许不自在:“我可是玉树临风的超凡三公子。江湖人称玉面花郎,哪用得着靠伤疤吹嘘!” 陈小西默默看在他姐姐的份上,忍住讥笑。拉了朱贝妮就走。 “哎,哎。我也有人!”梁佼背后跟上来。“只是她跟我同时下班。” 陈小西不理睬他。 “是小安吗?”朱贝妮探出头,隔着陈小西问梁佼。 “是。最近,小安……几乎算是我的女朋友了。”梁佼一脸真诚地说。 朱贝妮一头黑线。 她想起来她离开总部前的那段时间,小安特忙,忙得都没时间跟踪、猜测公司热点。连肖皿皿回归,她都只字未评。不仅忙,还特精神,走起路来昂首挺胸,说起话来拿腔拿调,忽然从寻常自然的女孩子,硬生生往女王范儿上靠。 她变化这么明显,并一反平时梁佼跟屁虫的形象,开始有意脸上挂着笑容躲开他。因此总部的那帮女生果断下结论,空前统一地认定:小安得手了。没想到,事情在正主梁佼眼里,只是“几乎算是”,言外之意,分明还不是嘛!不知小安知道后会做何感想。 朱贝妮热切地渲染着在新的工作环境中放松的好心情。陈小西应接不暇地感受着朱贝妮的兴奋。笑问:“你可后悔尝试一下?” 朱贝妮立刻大呼:“不来尝试才后悔呢。这才是工作的本真面目!之前我都不知道!我一头扎进这个公司,上了那么长时间压抑的班,都不知道它是非常态的。我曾经还特认真地想,如果上班这么难熬,活着也没什么意思。来到这里,才知道我之前过得多压抑!如果没有你支持,我可能因为虚荣而舍弃了这次机会。哦,真要谢谢你才好。” 陈小西停下脚步,微微侧着头,手指脸颊,笑得很是得意。 朱贝妮左右偷偷看两眼,飞快地啄了一下。格格笑着跑开了。 第217章 内心的抱负 朱贝妮头埋在枕头下,她怕自己笑出声。 黄彩虹隔三岔五去男朋友的住处,王心也有男朋友,只是,相较黄彩虹的心怀爱情不顾一切,王心更看中经济成本。一来一往要12块的地铁费,比往返路上要花的3个小时,更能打消她的约会热情。 “还是周末去比较划算,周五去,周日回。”王心如是说。 王心打打手机上的小游戏,躺下睡了。朱贝妮在床上翻开覆去,还睡不着。 第一天过得太美好,美得她心飘飘。回忆过白天遇到的每一个人,每一个场馆,回忆过抽出时间看的半小时专业书,回忆过粒粒发来的各种相思与抱怨,回忆过陈小西带她吃的四海游泳,回忆过他把她的手放在掌心细细打量,回忆过离别时他紧紧把她箍怀里和那个被她轻巧躲过的吻……啊,越回忆越睡不着了。 朱贝妮将枕头从头下抽出,盖在头上。 生命,忽然明媚又美好,全拜新工作环境所赐! “嘿,你睡了吗?”王心问朱贝妮。 “没。”朱贝妮翻身爬床上,还以为对面的女孩要“卧谈”呢。当年在学校,大家可没少“夜来疯”。 “霍主管发消息,说明天寝室内务检查。让我们有所准备。” “啥?”朱贝妮高涨得情绪一落千丈。内务检查,这不是学校寝室才有的事吗? “没办法。谁让我们睡宿舍呢。每个月都会查一次的。”王心边说边打个哈欠。 想着明天要铺床叠被整理内务……这下朱贝妮睡得着了。 第二天来到办公室,霍主管已经把铁闸门打开了。小丁的办公桌后,还端坐了一位陌生的中年人。中年人慈眉善目,一脸谦和,微微含笑,让人一眼看去倍感舒服。 “这是余总!”霍主管向到底的三名文具馆的员工简明扼要地介绍。朱贝妮闪过“余文庆”的名字。嗯,一定是他!公司的创始人,一直为身心灵而闭关的大老板! 王心比朱贝妮和梁佼反应都快:“余总好!” 朱贝妮的心一点点下沉。上天只肯给她一天好日子吗?看着眼前的余总,她想起了总部的总经理。第一次面试时,他也是笑眯眯的。 余总点点头:“以后大家就是同事了。来日方长,让我们一点点熟悉。” 余总竟然没有震慑恐吓,没有夸夸其谈,没有鼓舞军心。两句话就结束了?朱贝妮忍不住冉冉升起新希望。 余总不多说,霍主管的马屁还是要拍一拍说:“余总昨天一早就到,一天马不停蹄走访了所有跟我们有合作关系的大经销商。能跟余总共事,是我们的荣幸。” 余总微笑着合掌作揖。 大家散去,各自佯装忙碌地工作去了。鉴于自己实在无事可装,朱贝妮觉得自己一定红了脸。 余总办公室呆了一会儿,突然开口说话:“朱贝妮,你陪我去检查内务吧。你有钥匙吗?” 朱贝妮迅速起身:“有。昨天王心刚帮我配了把。” “采购部是我的发家之地,我在采购部的宿舍住过三年呢。”余总笑眯眯,边走边说。走过苏州河,宿舍所在的桂花苑依稀可见。 余总的身份让朱贝妮分分钟想起总经理。忐忑与疲惫让她无意于寻找话题。两个人静默地往前走,因为余总愉悦的神情,反倒也不显得尴尬。 回到曾经生活过的地方,余总难免好奇地东张西望。冷不丁地,余总开口说:“那天的事情我听说了。” 朱贝妮愕然。哪天?什么事? “觉得受委屈啦?”余总轻快又温和的声音,让朱贝妮想起陈小西,不觉自己也微微一笑。 “您消息真灵通。”朱贝妮转而言它。管它哪天什么事呢。无非是发生在总部的破事。逃不脱周一的红头文件或周五的当众检讨吧。 “我还知道你刚来公司的时候跟肖皿皿发生争执的事情呢,听说你在办公室里泪雨滂沱。”余总声音里饱含善意的笑。 “换做今天我就不会哭了。”朱贝妮脸微微有点红。 跟肖皿皿发生争执的事情她还记得。那时候她自学报纸排版软件,肖皿皿过来斥责她不应上班时间做私人的事情。她很委屈,明明是为了公司,怎么变成私人的事情了?肖皿皿冷笑:即使是提升自己,也应该用自己的时间! 回过头来看,肖皿皿除了态度欠缺,说得并没错。刚走入职场的自己简单又耿直,常常诱发玻璃心。 “也许等明年你回过头来想报刊被冤枉的事情,感受也会不一样!” “你是说明年我会感到愤怒、生气委屈?” “怎么,今年你不这么觉得?”余总的声音里透出惊喜。 “到目前为止还没有。” “哈哈。”余总笑起来。真的是“哈、哈、哈”地笑。 “我是看着你成长起来的。从单纯的小姑娘,到出色的内刊制作人,再到接受挑战做总助和董办秘书,直至现在来采购中心。我看到你不卑不亢,难能可贵的是,我看到你有一颗纯净的开放状态的心。你可能并不知道自己会从中受益多少。有一天你会知道的。保持它,保持你的宽容、平和、开放和上进。”余总表情平和愉悦,透出一种风雨后的平静。 “谢谢您。我也希望自己能不负我心。”朱贝妮原本想谨言慎行的,一不留神却暴露了本心。难道真有气场一说? “可以说说你的抱负吗?”余总笑起来有一种大男孩的调皮。 “谈不上抱负。”朱贝妮目露神往:“我希望我能成为一个有影响力的人。在某个方面。哪个方面我还不确定。” 每次畅想未来的自己都会不禁微笑。她甚至看到未来的自己留着优雅的短发,穿着得体的服装,踩着半高跟鞋,露出自在又自信的笑容。 “什么是你眼中的有影响力呢?”余总现出略微的好奇。 “我要别人敬佩我,信服的敬佩。”朱贝妮言语间不觉加了力度。 “有梦想就会实现。不要质疑,全身心投入。以后你会知道,冥冥之中会有力量牵引你,协助你实现你内心深处最深刻的梦想。”余总轻言轻语,语气里又透出不容置疑的深信。 第218章 昔日回不去 余总的话朱贝妮听在心里,却不知道该给几分信任。 采购部的员工宿舍出现在眼前。二室户,过道厅。借着内务督查之名,朱贝妮第一次进男生宿舍。简陋一如女生宿舍,唯一不同的是,是摆了一台体积够大屏幕却不大的显像管电视机。 余总拍着显像管电视机说:“这是我当年买的。那时候员工多,一套房子不够住,再租一套又增加成本,我舍不得,就让别人睡床,我打地铺。后来有新的员工加入,霍主管就和我一起睡地铺,当时我是经理。 正是我们的节俭,让我们从同等资质的小公司里脱颖而出,后来越做越大。 我本来觉得管理公司得心应手,公司变大之后,不知怎么就一下子复杂起来,当年一起睡地铺的兄弟也……”余总像是忽然想到伤心事,略略停顿之后自己解嘲般笑笑,摆摆手接着说。 “大概我老了,总是忍不住回忆过去美好的日子。发展壮大未必是好事。现在公司像是吃了膨胀药的大青牛,我已经不能够很好地驾驭它了,也许它有历史设定的归宿。你知道我担心什么吗?” “您担心什么?”朱贝妮听得入神。 “我担心的是我的员工。目前最坏的打算是,公司在国际巨头的压力下盈利不足于支持开销,公司被迫转让或关门。你曾做过董办秘书,看过公司的一些内部资料,你肯定知道公司目前不负债经营。 关门清算之后,我拿个几百上千万没有问题吧。我的员工怎么办,我的四百多名员工怎么办? 你们几个高学历的,也没有什么可担心的,也许换个环境你们会发展得更好。一些在这个公司做三个月那个公司做五个月的年轻人,我也不用担心。 你可知道,我们公司有一批老员工,兴许都上过小学,但肯定连初中都没有毕业,他们一步步跟着公司发展,公司可能给不了他们高工资,但是每个月两千来块钱很可能是他们家的生活费和孩子学费。我每次想到他们,就恨自己无能。”余总言真意切。 “您不必自责。您已经做得很好了。”朱贝妮不安,安慰的话不知怎样说更有安抚力。 “企业做大之后,对社会的责任就凸显出来了。说实话,如果可以重新选择,我会考虑控制公司的发展规模。”余总仍是平稳的语速,不高不低的语调,声音里透出安静和淡定。 朱贝妮不知如何应接,这出乎她的阅历。只能淡淡一笑。 小丁是男生宿舍唯一的常驻人口,另外两张床寝具俱全,是物流司机的休憩点。 查完男生宿舍,余总只在女生宿舍门前站了站,看了几眼近邻女宿舍门的厨房。笑盈盈地说:“当年我们就在这里做大锅饭吃。霍主管做面条那叫一个拿手。番茄鸡蛋小葱面,现在想起来我都流口水。” “看好了?我们回去吧。本来是想安抚一下你的情绪,结果倒是,我难得畅所欲言一回。我要谢谢你。”余总又哈哈笑起来。这回朱贝妮看得真切,余总笑里的调皮意味,源自他笑起来一边嘴角比另一边更上翘一些。 “遗憾我无能化解您的担忧。没什么好谢我。” “有一天你走得更高,比你身边的人都高,你会知道,能畅快地说回话,也是奢望。”及时感着这样的慨,余总仍旧是愉悦的表情。 锁门,往回走。魔都十月中旬下午四点后的阳光已经失去热度。一轮明亮的太阳挂在高楼一角,一时间眼睛都要为这光亮所臣服,半闭起来。 “我给你讲讲霍主管怎么做的面吧。”余总几乎是咽着口水在讲话。 “好。” “通常江浙人家做面,面跟浇头是分离的。清水煮面,捞上来配一样或几样浇头。霍主管不是。他热锅冷油炒番茄,把番茄炒化,直接倒水到番茄菜锅里。水沸之后把挂面放进去,一定是细细的龙须面。两滚之后,磕鸡蛋进去,一人两枚配额。妙就妙在他用筷子飞快的搅碎鸡蛋,再滚一滚,就关火。 鸡蛋与面汤汁融为一体,看不出鸡蛋,只感到浓郁鲜美,又抗饥饿。再有小葱,小葱切成细葱花,有红有绿,秀色可餐,肚子里的老馋虫都被勾出来了。 再也吃不出当年的感觉。我只能在想象中回味它了。”余总讲起番茄鸡蛋葱花面,脸上表情又生动又温柔。 朱贝妮心中一动——她懂这种感受。 曾经有一位好朋友。她和她是邻居,一起上学,一起放学,一起穿过菜市场,一起爬过墙,有过甜蜜,有过怄气,甚至今天发誓要一辈子在一起,转眼又变成再跟你说话我是小狗……初中毕业后考取不同学校。年少的她们被身边的热闹吸引,并不觉得相伴八年的友谊有什么了不起。 直到以后再也遇不到可以让自己放肆喜怒哀乐的人,才想起珍惜。 辗转联系上当年的老友,中断的六年,到底留下了生疏的痕迹。她们无疑仍旧爱着对方,甚至比当初更珍惜。可是,再也回不到那种心无负担地表露喜怒哀乐的过去。 那段亲密无间的日子,从此只能独自怀念。 错过了,就是永远。 回到采购部工作的地方,正是忙碌的时候。朱贝妮有了昨天的经验,便帮忙接电话记录采购需求。 余总站在空地不动声色打量几眼打电话的梁佼。等忙碌过后,余总轻松随意地跟梁佼搭讪:“你好像不住宿舍。上班路上远吗?” “远。” “哦,你住哪里?” “哪里你都认识吗?”梁佼斜着眼,没好气地说。朱贝妮忍不住在桌子下用脚踢他,好提醒他友善些。眼前这位可是大老板! 梁佼吃痛,狠狠瞪一眼朱贝妮。他知道她的意思,可凭什么!每天峰值过后他都累觉不爱。管天管地还要管他情绪吗? “说说看。我还真觉得脑子里有张上海地图。当年我也是从销售做起来的。”余总来了兴致。 梁佼阴恻恻看他一眼,嘴角冷笑,惜字如金:“西木小区。” 余总45度朝天,想了没多久,就伶俐答道:“徐汇区!北临斜土路,东抵小木桥路,南临零陵路,西边……我有点想不起来了。” 梁佼早已正襟危坐,目瞪口呆:“你,你……” 余总特别开心,一脸满足,拍拍梁佼的肩膀,信步闲庭,往耗材馆去了。 第219章 遭遇臆想症 余总走到一半,遇到从耗材馆过来的霍主管。 霍主管从屁股口袋里摸出一张简历:“余总,这是你要的梁佼个人简历。” 余总蔚然一笑:“不用了。” “怎么,你已经摸过他的底?”霍主管一脸好奇。 余总笑而不答,拍拍霍主管的肩膀,继续往前走,慢吞吞抛下一句话:“多关照一下朱贝妮。” 霍主管一时有些不明白,余总话里的“关照”是什么意思。身在总部的总经理经常电话给各分公司经理“关照”某员工,不久就把某员工“关照”走了。 霍主管小跑到文具馆,看完朱贝妮看梁佼。莫说敏感的朱贝妮,连梁佼都察觉了异样。小丁和霍主管验货的时候,朱贝妮偷偷拉梁佼到一楼某处已关门的馆前。 “你有没有觉得今天的霍主管不对劲?”朱贝妮问梁佼。 “不对劲的恐怕是新来的余总。”回过味儿的梁佼冷笑一声。他已经有了自己的答案。这是一个让他倍感心寒的答案,以至于现在他连伪装的心情都没有。 “怎么?”朱贝妮一头雾水。查内务时余总谈笑风生的模样还栩栩如生,她对他既佩服又感动,深以为创业者(余总)与职业经理人(总经理)果然不一样。钦慕之下,怎么也转过不过脑子发现他“不对劲”的地方。 “你们是要逼死我吗?”梁佼恨恨地咬牙切齿。脸色阴冷,手越攥越紧,恨到极处,一拳打在墙壁上。 朱贝妮更诧异了,“逼死”二字都出现了,“你们”又指谁? “呜嗷~疼死我。”梁佼举着威武擂墙的手直跳脚。 “你到底在说什么?急死我。”朱贝妮气呼呼嘀咕,周围人来人往,又不敢声张。 “跟你没有关系。是我。”梁佼吸口气,索性一吐为快:“我做了让家人蒙羞的事,他们把我赶出家门不算,还对我赶尽杀绝。不是今天余总问我,我还不确定。他们动手脚,先是假装我自己提离职,等不及了,又找人暗示我别他妈每天奔波费劲了。他们,这是要逼死我啊。”说到最后,梁佼痛苦地用手捂上脸。 一只手上拳头握起时骨节突出的地方,已鲜血淋漓。 “你不是亲生的?”朱贝妮灵光一现,顿生怜悯。这种事,虽然不常见,但还是有的。前不久就有相关新闻,一位狠心的后妈为了再生自己的二胎,将年幼的继子狠心推下楼,活活摔死。 “你才不是亲生的!”梁佼俊眉倒立,怒不可揭。侮辱谁也不能侮辱他的母亲! 怜悯心消散。朱贝妮抱臂后退一步,看梁佼的眼神充满戒备。 “臆想症?”朱贝妮自言自语。 “你才精神病!” 朱贝妮再往后退一步,看向梁佼的眼神已是满满的惋惜。捎带着,连小安都同情上了。 梁佼冷不丁往前蹿一步,钳住朱贝妮的手腕,拉她逼近自己的脸:“你不相信我说的话?你竟然不相信我说的话?” 朱贝妮脸唰地白了,她脑中一闪而过各种电影里的疯狂杀人魔,这些恶魔形象与眼前这位帅哥相叠加,急中生智,反而使她瞬间冷静下来。 “我愿意相信,你倒是说说,他们有多神通广大?”朱贝妮急中生出来的“智”,就是顺毛捋。 梁佼眼睛望向虚空:“不是我吓你。他们可以360度无死角,24小时不间断地监视你,不管你跑到哪里,不管你自认为多保险,他们都能找到你。今天他们手中拿的是摄像头,我敢保证,要是需要,随时可以换成子弹头。”梁佼说这些时,脑海里回放着从父亲手中接过的牛皮纸袋里看过的一张照片。 朱贝妮试图抽出自己的手。 “嘘!”梁佼安抚挣扎的朱贝妮,凑得太近,眼中红血丝,丝丝可见。“我会保护你。” 朱贝妮这会儿真的害怕了。她已确认,梁佼绝对不正常! “对!你要保护我,我是无辜路人甲。带我回办公室!” “好!”梁佼满身义气,罢,他们既然不要他,他就要多发展草根朋友。多条朋友多条路,从此以后要与人为善! “切记,远离余总;现在,也要远离霍主管。他们都是一伙的。” 朱贝妮瑟瑟发抖。梁佼总也不肯松开她的手,肾上腺飙升而手足无措,度秒如年,她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思念陈小西! 梁佼带朱贝妮进文具馆前才松手,小丁和霍主管恰好点完货。大家齐动手以分公司为单位打包,贴牌。整个过程,朱贝妮因为心神不宁而一句话也没有讲,细嫩的手上力气有限,胶带都缠不紧。小丁一双大眼睛扫了一遍又一遍,忽然说:“朱贝妮姐,我来吧。” 朱贝妮姐? 朱贝妮眨巴着眼睛,算是反应过来小丁是在跟自己说话。 “哦。”她拘谨地起身靠墙站。不敢看梁佼,不敢看霍主管,简直无处可安放目光…… -- 陈小西从公交车上跳下车,饶有兴致地沿苏州河往上工批新址走。如今苏州河水清澈碧绿,早已不是老上海人印象中的臭水浜。 垂柳如丝,随风飘荡。陈小西轻松的心情,犹如柳丝。 那天跟朱贝妮在电话里坦诚沟通后,他终于如愿获得每日觐见权。 掐准了她下班的时间,他早十分钟到场。闹钟定起来,2048的游戏玩起来。 闹钟响的时候,陈小西关了游戏,收了手机,盯着上工批的门口。嘴角早已不觉浮出笑意。 陈小西看到朱贝妮从大门内小跑着出来。她总是这样,时不时雀跃,越接触越觉得她心性像个孩子。 陈小西原地等她,等她跑近,等她咭咭呱呱讲一天的见闻。不提防,朱贝妮陡然张开双臂吊在他脖子上。他本能抽出手,顺势圈住她,心里又惊又喜。怎能不惊喜,多少次他试图碰触她,都被她轻巧躲过! “好怕!好怕!”朱贝妮踮着脚尖勾陈小西的脖子,越勾越紧,不肯松手。弯着腰的陈小西悄悄用力,将朱贝妮原地抱起。 “有人!”惊觉双脚离地,想到周围全是人,而同事们又都在身后,朱贝妮像虫蛹一样扭来扭去,从陈小西怀里挣脱。 “怕什么?”陈小西问她。 朱贝妮一歪头,好巧不巧,正好看到梁佼阴郁着一张脸,眉头紧蹙地扫她一眼。朱贝妮一哆嗦,转身就抱紧了陈小西,管它人多不人多,同事不同事,再不肯撒开手。 第220章 意外解脱了 “所以,”陈小西为朱贝妮夹一只锅贴,“你认为同事梁佼精神有问题?”听完朱贝妮心有余悸的讲述,陈小西憋住笑,问道。 白玉广场的四海游龙台湾简餐店内,陈小西和朱贝妮面对面坐着。餐桌上,原味锅贴、酸辣汤、士林盐酥鸡、半筋半肉牛肉面占去半张桌面。朱贝妮尤爱他家的锅贴和酸辣汤。陈小西中意它的物美价廉。 夹起细长、皮薄、柔嫩的锅贴,朱贝妮狠咬一口:“没错儿!” 陈小西还在怀念新上工批门口那激动人心的拥抱,他实在不想,但又不能不,替梁佼说点公道话。 “咳咳,据我说知,他说的都是他亲身经历的。” 朱贝妮陡然抬眼:“你说他说的都是真的?有人24小时用子弹头监视他?” 陈小西缓缓摇头,纠正道:“摄像头!你大概不知道,他的身份十分特殊,是沪上知名大财团的三公子。我想,他未必是被监视,更可能是被保护。他呢,不出意外就是个败家子。他父亲找个由头假戏真做,教训教训他,也实属情理之中。只是梁佼养尊处优惯了,猛然遭受变故,难免反应过激,但总得来说,他的话并非无中生有。” 朱贝妮被陈小西“严谨”的话绕得有些晕,大意听出来了,梁佼精神没问题。朱贝妮低下头,继续吃锅贴。 梁佼的身份,她从许文衡那里听到过。今天再听,已经没了第一次听到时的震惊。她只是情绪有些不可控地低落下去,这么重要的消息,陈小西居然没主动跟自己说过!要是她有什么重大信息,必然会想到分享给他的呀。他到底心里有没有自己呢! 陈小西内心叹口气:果然解除了梁佼的威胁,她就开始冷淡起来! 吃过饭,消食散步。陈小西揽朱贝妮的肩,被朱贝妮毫不犹豫转动肩膀躲开了。陈小西内心受伤一万点。 唯有用“尚在试用期,她这种反应也正常”来安慰自己。 于是敛了敛对她柔嫩肌肤的贪恋,只好一本正经地并排走路。 “你对我最大的不满意是什么?”陈小西问朱贝妮。他思路清晰着呢,擒贼先擒王,对症下药,才是效率之选。 朱贝妮幽幽看他一眼,多少个意思堆在齿间,可就是说不出口。她想问:你爱强强联手,是不是你在意的是强弱,而不是我本人?我本人要是明年博士生考不上呢?要是将来一直不强呢?是不是你就会无情转身,惋惜又冷淡地抛下一句:早就告诉你我只爱强强联手? 可这样的话充满了不自信,傲娇惯了的朱贝妮觉得说出这样的话,太掉价!像是在祈求他的爱情,分明是他在追求她! 难道非要她说出口?难道你就不能自省出自己不妥当的地方?朱贝妮看向陈小西的眼神,反反复复都在传递这样的信息。 而陈小西看来,朱贝妮只是有话要说的样子。 “说出来。”他鼓励她。 她张着嘴,内心挣扎:“我——” “继续。”他进一步鼓励她。 “觉得你不上班不好。” 此话一出,俩人皆静默。 陈小西倒是不意外。他对此早有心理准备。自他去机场接机,因受伤逃家快一周。妈妈打电话给他,他得瑟着说在外陪女朋友玩。他妈妈听后的第一句话就是:“居然真有人看上不上班的你?” 还记得那时候他一脸耿直:“不上班怎么了?又不是不挣钱!” “知道的人会这么想,不知道的还以为人家姑娘养个小白脸呢。” “你——” “可问题是你脸也不白呀。啧啧。人家姑娘到底看上你什么了?” 陈小西在毒舌娘亲面前总是败得一塌糊涂。他唯有以“我女朋友从卫生间出来了”之名强行挂断娘亲的电话。其实那会儿女朋友朱贝妮早已返沪上班去了。 虽然是娘亲的儿子,但是实在无力理解娘亲的脑回路。按说他这样的大龄未嫁男青年,找到了女朋友,做妈妈的第一反应难道不应该是欢呼,庆祝,央求着一睹为快吗? 抛开对娘亲脑回路的反思,陈小西蹙眉思考朱贝妮对自己的“最大意见”。他无比冷静且清晰地认识到,如果不解决横亘在他和她之间的这个问题,他俩之间的关系永远无法再进一步。也罢! 陈小西一往情深地望着朱贝妮,眼中无限不舍。“如果你一定要我去上班,那……我就去上班。” 朱贝妮歪着头,并无兴奋。哎,这个阴差阳错闹的。她原本想,如果陈小西反对,她也就意思意思地拉锯几回,就当被他说服而妥协呢。 “但是我得声明,”陈小西义正辞严:“上班其实对我没有任何意义!80% of life is just show up。虽然没有任何意义,我也愿意去浪费点时间,报报道,因为你要我去!” 陈小西说得平淡,朱贝妮听在耳朵里,却不禁为这番话添加不止一个感叹号。原来——她想——原来他也是能说情话的。 朱贝妮脸上热起来。她的眼睛开始发光,看向陈小西的目光也热烈起来。她从他的这番话里,听出了他对她的爱! “多久之内找到工作,应该没要求吧?”陈小西问朱贝妮。 朱贝妮拨浪鼓一样摇头。 “知道了。晚上回去我就写简历。” 朱贝妮食指咬在齿间……那个,师父,我还有一个小小的疑问,如果我永远不能成为强者? 话还没出口,电光火石间,朱贝妮忽然懂了,缘何自己对这个问题如此执着——这分明是许文衡舍弃自己的原因啊。 许文衡与她相处已久,笃定看透了她,知道生性小富即安的她不可能成为强者,更不可能永远以强者的姿态与积极进取的他并驾齐驱。所谓非她良配,无非是俩人不适合的委婉表达。当她接收到他的拒绝信息时,下意识中转化为他不要她是因为她不够好,所以才伤心,难过,敏感! 啊,原来问题的症结在这里! 朱贝妮激动起来,呼吸也随之变得急促。他不肯接受她,那是他的价值观投射下的选择,跟她够不够好没有关系!犯不着为此自轻自贱! 拥有神秘力量的下意识一旦用理性之光照射,瞬间变得苍白脆弱! “解脱了!”朱贝妮轻轻叫出声。 陈小西听得清清楚楚。却以为她是因为他答应上班而“解脱”。不禁小小心疼一下:原来他让她默默承受了忧愁。 第221章 吃了有用吗 何美丽背靠阳台,手里端着新买回来的咖啡杯,喝了一口又一口。 她需要压压惊。 本来,她打好腹稿,特意选了周日的午后,跟室友杨薛蝉婉转透露他将“被离职”的职场命运。没曾想,竟发展成一场“干柴烈火”的不能描述。 何美丽啜一口咖啡,整个事情在她脑中回味了好几个轮回,然而,事情是怎么开的头,她仍旧一无所知。 能记得的,只是她坐在沙发上,大姐大般拍着身旁的座位,对因为吃了韭菜花而非要去洗个澡的杨薛蝉说:来,过来坐。杨薛蝉一脸诧异,不过仍旧一边拨湿漉漉的头发,一边朝她走过来,一屁股坐在她拍的地方。这时候嫌自己的胳膊短,已经没有用了。何美丽悄悄移开一点。 “薛蝉,”她一向喊他杨薛蝉的,但为了使被谈话者放松,她有意将称呼变得轻松亲昵。 HR培训中,离职谈话要点之一是“选择最佳的面谈时机”,她所选择周日的午后就是她心目中的最佳时机,周末过半,不用担心坏心情糟蹋一个好周末;又在上班前,私人环境和半个缓冲的下午,完美! 明亮的客厅,柔软的沙发,她有心提前播放的舒缓背景音乐,正迎合要点之二“营造宽松的客观环境”,这一点,也没错! “你认为你的特长是什么?”何美丽问杨薛蝉。这是技巧性话头,他无论说出什么,她都可以归结到“现在的公司岗位其实并没有充分发挥你的个人特长”,铺垫完“公司发展遇到瓶颈,眼看入不敷出”,就可以伺机询问“可否为更好发展自己,同时也为缓解公司压力而再谋新职”?何美丽自认为这个思路完全符合离职谈话要点之三“充分运用技巧、积极倾听引导”。 “特长?”杨薛蝉眯起眼睛,意味深长地看一眼近在咫尺的何美丽。“我认为,与其询问,不如体验。” 此话一出,画风突变。 何美丽的记忆从此混乱。 是他先摸了她的腿,还是她预感不妙先起身逃走?不仅这一点没有记忆,同时也想不起怎么就跌坐到他怀里……只记得他的手,大而有力,按在她腰间,让她平白生出自己腰身盈盈不足一握的错觉……再往后…… 阳台空无一人,何美丽却臊红了脸。 再往后,杨薛蝉让她认识了什么叫流氓。他吻她的肚脐,吻到她无力喘息,吻到她几近颤抖。 何美丽再啜一口咖啡。压一压当时犹如狂风巨浪的欲望余波。 咖啡不是现磨的,也不是冲泡的,而是从瓶装贝纳颂里倒出来的。自从杨薛蝉无意中为她买过一瓶后,她便欲罢不能。此前觉得奢侈的瓶装雀巢乃至装小资的星爸爸,都被她毫不留情弃之脑后。杨薛蝉投其所好,供应不止。 再品一口贝纳颂,醇厚浓香,美郁丝滑。何美丽垂下眼睑,不自觉将手按在肚脐附近。 “美丽——”杨薛蝉拖着浑厚的男低音,喊她的名字。 仅这声音,犹如拨弄琴弦的良手,搔得何美丽为之心漏一跳。 “来吃。”说话间杨薛蝉已经朝何美丽走过来。 吃……何美丽红着脸应声回头看杨薛蝉。 裸着的上身,罩在一件连胸围裙下,肌肉拱起,肌肉弹性触感可见,微微的汗珠洒了一层,使淡棕色的皮肤更显诱惑。 何美丽觉得自己一定咽了口口水。 “尝尝我做的手扒肉。” 杨薛蝉伸手揽过何美丽的腰,何美丽虎唬下脸,她要跟他撇清关系,本次纯属意外,决无下次。因此分外不留情地挣开。 杨薛蝉哈哈笑了几声,抬手朝她脸上捏了一下。 “可惜食材不够肥美。什么时候我带你去内蒙,带你去吃烤全羊,吃羊背子……” “我不去!不去!永远都不去!”何美丽叫起来。 歇斯底里的样子,把她自己都吓一跳。她忽然想起来,这一次,同样没有保险措施。万一,她不敢想下去。前一次冰冷器械在身体内无情探索寻觅的记忆还在以梦魇的形式紧紧缠着她。 “……”杨薛蝉回头,看着何美丽在他面前慢慢蹲下去。他吓坏了。 “好了,好了。不去,我们都不去。”杨薛蝉小跑过去,轻轻拍她后背。 何美丽嚎啕大哭。稍一算日子,她便发起抖来。 不能体会这一切的杨薛蝉还当他随口而说的“回内蒙”触动了她的倔强,她是无数次表白过,绝不去内蒙他的故乡,尤其是他在地图上帮她指出过家乡的位置后。 何美丽用哭泣发泄过心中的恐惧后,抹着眼泪站了起来。她一脸漠然,往内室走去。杨薛蝉小心地跟在身后,还以为她要去厨房查看他的拿手菜,没想到她去了自己的房间,很快又折了出来,手里多了一个钱包。 “你要出门?”杨薛蝉一边问,一边脱围裙。 何美丽也不理财他,换好鞋子,在杨薛蝉的“等等我”中甩门而出。 小区左拐第二家,是家好德超市。何美丽吃一堑长一智,不能再让自己被动听天由命。这一次,她从柜台旁抽一盒毓停,连眼都没有眨一下,既不在于售货员,又不在乎身边顾客的偷窥与审视的复杂目光,全无上次买试Y棒时的羞涩。 换好衣服连阶跳着下楼的杨薛蝉冲出楼宇,在小区门口没刹住脚,与何美丽正撞个正着。拿在何美丽手中的东西被撞在了地上。 眼明手快的杨薛蝉看到,不及何美丽弯身,他先捡了起来。他或许看不懂“毓停”,看不懂“左炔诺孕酮片”,但药盒上还黑白分明的印着“紧急避孕用”。联想到午后发生的事情,杨薛蝉瞬间明白何美丽在阳台上为什么而哭。 杨薛蝉紧紧抱住一脸漠然的何美丽,不顾她的挣扎,死死圈住她。在她耳边说:“对不起,绝不会有第二次。” 何美丽挣扎无果,索性在他怀里歇息。 “记住你说过的话。”何美丽脸庞贴在他柔软的T恤上,近乎自言自语。 “一定。”杨薛蝉话不多,却铿锵有力。 杨薛蝉拉着何美丽的手,带她上楼。上楼第一件事,先帮她倒了一杯水,脸上带足了做错事求惩罚的乖宝宝表情。 他拿起药片:“这玩意这么小,吃了有用吗?” “闭上你的乌鸦嘴!” 第222章 她想要谅解 第二天一早,何美丽被馋虫勾醒,想起昨天还有羊肉没吃完,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 说起来真是一件神奇的事情,羊肉还是那个超市里买来的羊肉,调料还是厨房的那批调料,可经过杨薛蝉的手一蒸一煮,味道竟然大不一样。鲜、嫩、软、香。吃了上口想下口。 何美丽逼问他窍门,他淡然一笑:“无他,只是掌握了火候。” 啊呸! 何美丽深表唾弃。 “你完全可以辞职开个羊肉馆。”那时何美丽饕餮着羊肉,呜咽着对杨薛蝉说。全然忘了吞药片时的忿恨。 杨薛蝉露出神往:“开个羊肉馆,冰鲜羊肉从呼伦贝尔专机运过来,甚至可以运活羊到上海厨房宰杀,500平奢装,服务员制服要有蒙装特色,接受预定烤全羊,冬天涮羊肉吃火锅,羊肉烧烤,夏天烤串,手扒肉,羊背子,羊杂汤……也不是不可能啊。” 何美丽笑得花枝乱颤,听杨薛蝉说完,神补充道:“可惜就是没钱。” 杨薛蝉看一眼何美丽,脸上淡笑未消:“我没钱你就开心成这样?” -- 杨薛蝉抽块纸巾,把路边小黄车的车座仔细擦拭一遍,调整好座位高度,刹刹车把,压压轮胎,一切妥当,才交给何美丽。轮到他自己,什么讲究都没了,骑上就跑。 上海的共享单车越来越多了,摩拜开了个头,小黄车后来居上,小蓝车、小红车、小青车……如雨后春笋,纷纷冒头。吃瓜群众们表示:原来困扰共享单车发展大计的,是颜色不够用! 一路诸多共享单车飞过。 杨薛蝉有意骑在何美丽身后。有时候,别的共享单车超越他,耳边生起一阵风,他蓦然想起草原上策马奔腾……但当目光一落在何美丽的后背,顿时心定下来。 不管你信或不信,世间还是有一见钟情的。譬如杨薛蝉对何美丽。 到了公司附近,他俩及早放弃了单车。无他,离办公楼越近,单车越难找位置停。听说开车的人也这么抱怨。 停好单车,余路约五分钟。两个人并排,混在诸多白领中,朝办公大楼涌去。 每个人都想乘当下这班电梯,电梯没有发出限载警报前,不停地往里进人。何美丽不停地被人推挤着往后靠,最后几乎贴在杨薛蝉身前。凸凸凹凹,都被她感受到了。她努力想点别的事情,好让自己分心。 “叮——”电梯到了他们的楼层。 何美丽想起来了:“哎,那个。离职……” 杨薛蝉早迈开长腿朝洗手间而去了。 何美丽来到办公桌前开电脑。自从朱贝妮调离总部,何美丽就没了幸福感。身边都是些什么同事啊,胆小、自私、懦弱、冷酷、阴险……何美丽连看都不想看他们。开机之后,又一些红头文件蹦出来。何美丽直接选择关闭。 同事陆陆续续来了,大家打着虚伪的哈哈。 肖皿皿踩着细高跟来了。大家马上若无其事地冷场。 肖皿皿在何美丽的位前稍稍停顿,待何美丽抬头往上看时,又见她目不斜视,似乎不曾有过停顿地往自己位置上走去。 肖皿皿把背包往椅背上一扔,站在桌旁拿起电话:“杨薛蝉么?到2号小办公室等我……我是谁?我是肖皿皿!” 肖皿皿麻利的说话声响在安静的办公区里,大半个A区的员工都被迫听到她的电话,听到她吃瘪,都不厚道地笑了。唯有何美丽,笑不出! 她有的,是愤怒——肖皿皿竟然越过她,直接对他下手了!! -- 2号办公室的门关上,不出两分钟,又打开。肖皿皿趾高气昂,哒哒哒踩着细高跟回了自己的座位,路过何美丽,似乎又停了一下。不过还没等何美丽有反应,她便继续往自己座位走前。 何美丽鸡皮疙瘩起了一层又一层。每逢她激动,最有反应的就是皮肤。 外人看她,大卷发妩媚地遮住半张脸,脸上表情不变。好像自成一统,浑然不受周遭影响。 何美丽刷OA内网,果然没过几分钟,就刷到了杨薛蝉的离职申请。 2分钟?直接告诉他试用期没过,勒令他当即辞职吗?何美丽无法想象,一个完整的、充满温暖与人道的离职谈话,如何在2分钟内完成! 肖皿皿第三次路过何美丽,这一次不是何美丽的错觉,而是真实地停在了何美丽桌旁。她伸出细长手指,敲击何美丽的桌面,甩了一个“跟我来”的眼神,自己率先朝2号小会议室走去。 何美丽腾地站起身,用力迅猛,椅子差点趔趄而倒。 她带着万丈怒火落步有声地跟上去,她要质问她,凭什么越俎代庖,凭什么高傲冷漠随意伤害他人! 推开2号会议室的门,意外地,肖皿皿一脸笑容,别的不敢说,真诚是一定有的。 何美丽脚下一愣。 “坐,何美丽!”肖皿皿连声音里都盛着笑。 “明人面前不说暗话。我知道你跟朱贝妮私交很好,我欠朱贝妮一个人情。因为一些原因,她对我充满提防。正好我有一个机会,可以替你免除尴尬,所以自作主张把这个人情还给了你。” “请教你为我免除了什么尴尬?”何美丽冷着声音问。波浪卷发拨在一侧肩头,仍旧是不动声色的妩媚小女人模样。 “听说杨薛蝉在追求你。我想由你通知他离职会比较尴尬,所以我——” 肖皿皿还没有说完,何美丽先夸张地冷笑出来。 “哦,我倒是好奇了,你如何做到2分钟通知一个人离职?你确信是给我一个人情,而不是一个怨恨?”何美丽两手撑桌面,俯视着肖皿皿。进了办公室,她始终不肯在肖皿皿对面的位置上落座。 肖皿皿眼神明亮地直视着何美丽:“2分钟?不!你误会了!我半分钟都没有用。” 何美丽怒火中烧。 “我只说了半句话:公司不允许员工之间谈恋爱,杨薛蝉马上接:我离职。” “噗咚。” 何美丽一个不稳,跌坐在座位上。 肖皿皿:“所以,我找你过来。是想邀功,同时也想借你的口,向朱贝妮请求谅解。” 第223章 收购之传闻 肖皿皿说,当时她被迫离开公司,内心对此特别遗憾。等她终于再回来时,可悲地发现,物是人是,感觉不再是。 “最让我不能释怀的,是虽然并非我本意,但我的回归无疑伤害了朱贝妮。我希望能得到她的谅解。”肖皿皿满满的真诚。 何美丽眨着眼睛,脸上表情温和起来。 她盯着宛如失去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几欲泫泣的肖皿皿,粲然一笑,声音柔媚:“伤害她的,不是你的回归。” 肖皿皿闻言大喜,脸上笑容瞬间扩大:“太好了,如果你能这样劝她——” 何美丽竖起手指,示意肖皿皿稍安勿躁,接着柔媚地说:“是那篇措辞严厉、狠毒、居心叵测的红头文件。” 肖皿皿脸色为之一沉。 何美丽假装什么都没察觉,继续柔声蜜语:“你要是真有心让她谅解,就帮她打听打听谁写了那篇红头文件?” “这个,知道了又怎么样,已经发生那么久了。”肖皿皿全无刚才的笃定,开始支支吾吾。 “是啊,我也这么想。所以,只能说这不是你我的心结,是她的心结。” 肖皿皿笑得已经很勉强。她起身,潦草表态:“我争取。” 等何美丽从2号小办公室走出来时,整好碰到杨薛蝉拿着离职申请迎面走过来。杨薛蝉笑容温暖明亮。 “呆瓜!” 何美丽撇一个媚眼给他。口里喊着呆瓜,脸上却藏不住开心。她喜欢有人为她热血冲动不计后果。 办公室里人来人往,杨薛蝉好想捏捏她的脸,最后只能什么也不做地继续找人签字。 半个钟头,全部搞定。 杨薛蝉拎个塑料袋,里面装着他的私人物品,诸如一个茶杯、半个本子之类的办公用品。临走前,不想留任何口舌压力给何美丽,他只短消息给她一则告别信息。 何美丽坐在座位上,看杨薛蝉一步步走进大门,终于体会了一把朱贝妮当初起身送肖皿皿的压力。想到朱贝妮说的“温暖的记忆”,何美丽毅然决然站起身,快步朝大门走去。 杨薛蝉不用眼睛,听脚步都能听出是何美丽。 “你怎么出来了?” “送你!” 杨薛蝉把半袋塑料袋顺手往办公区走廊上物业放置的垃圾桶里一扔。无以回报侠女的恩情,唯有抱抱亲亲! 何美丽尖叫着躲开:“送完了。你走吧。” 杨薛蝉笑得十分动容:“好。回家给你做秋日滋补羊杂汤去。” 何美丽听到这话笑得不能自抑,她努力咬唇忍着笑,双肩轻微颤动,看在杨薛蝉眼里,却是别样风情,别样诱惑。 -- 小安推门,一脸惊悚地看何美丽独自在门外笑。笑得春风化雨。 “你——” “你——” 俩人异口同声,都不约伸手指向对方。 小安惊讶于何美丽的娇艳好气色,何美丽诧异几日不留意小安,小安双眼下黑眼圈BB霜都快遮不住了。 “走,陪我散个小步。”小安拖住何美丽。 何美丽手指指办公区。那里总经理在坐镇,还有他新添的忠心爪牙。 小安不以为然地摇摇头。只管拖何美丽往电梯方向走。何美丽不觉好奇心起,要知道小安是最擅长做表面文章的人。莫说有总经理在,仅只肖皿皿在,她都会警惕地打起十二分精神。 “你不怕,我还怕呢!”何美丽假意拉牢栏杆不去,其实意在套小安的话。 果然,小安瞥一眼室内,轻哼一声:“有啥好怕。马上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 有意思,何美丽心中窃喜。面上,却故意做出半信半疑的表情:“你不要乱说!” 小安拉何美丽走远一些,干脆放弃电梯走楼梯:“我告诉你吧。大老板复出了,跟总经理意见不一,俩人连办公都不在同一个地方。大家都看得到,总不是我乱说吧。你说,家底是大老板的,总经理跟大老板对着干,能长久吗?” 何美丽若有所思。她也知道这件事,只是既没有推测过原因,也没有预测过结果。仔细想想小安的话,不能不说有几分道理。 “小安厉害的!”何美丽赞叹。 “这不算什么。我还知道——你千万别跟别人说——”小安凑向何美丽。被办公室里的漂亮女人夸奖,小安忍不住得瑟。更重要的是,如果她不向任何人透露任何,那就是赤裸裸的锦衣夜行啊。 “嗯,我对谁不说!”女人对秘密,总是充满难以抑制的好奇。 “我们公司马上要被人收购。听说收购的公司已经对我们公司摸底摸很久。大老板和总经理之间的分歧,就来自对收购的态度不一。但不管态度一不一,听说收购公司很强势,如果不能收购我们,就会瓦解我们,打败我们。”小安脸上洋溢着高人一等的得意。这番一手信息,她是从男朋友梁佼的只言片语里得出的。 譬如,梁佼说他原来是受命来公司做卧底的。再譬如,梁佼说他大哥看上去温文儒雅,实则心狠手辣,逼得对手公司老总几乎要跪地求饶。 “私人恩怨?”何美丽大开脑洞。 小安一脸嫌弃:“正经公司行为好不好?大敌当前,要团结中小型企业,做大做强,好抵御国际文具巨头史泰博啊!” 何美丽从未接触过收购案,她略略一想,收购不收购,跟她这位底层小员工有什么关系! 小安有话不方便说出——哼,你知道收购方是谁吗?说出来吓死你。是本宝宝的男朋友的哥哥的公司! 咳咳,她没有忘记男朋友被家人赶出家门的事实。但,打断骨头连着筋啊。她可是在男朋友危难关头挺身而出的纯真善良的好姑娘。到时候,总助啊,董秘啊,采购总监啊,挑哪一个好呢? 小安斜着眼看眼前明显不够灵光的何美丽。怎么?以往她总是费尽心机各种讨好当权,现在,马上要轮到她当权了,怎么还没人来讨好她? 何美丽回头看小安:“别想了。高层的事,八杆子跟我们打不着。” 小安着急了,她准备给何美丽更多暗示,好让何美丽得出不久她就是高层中的一员。就在这节骨眼上,只听何美丽悠悠说道:“你这几天,憔悴得厉害。遇到什么麻烦事了?” 小安一怔,感怀之下差点当场哭出来。这几天——当真一言难尽! 第224章 小安的日常 短短两周,小安目睹了梁佼的“变脸”全过程。 那晚,她踩着单车夜奔而来,在敬老院门口,他感动得紧紧抱住她。 晚上,他央求她留下,因为“他害怕一个人独居在陌生的房内”。她欣然答应,他从沙发上一跃而起,又一次把她抱得紧紧的。 第二天早晨,他在阳台看到楼下有人卖草鸡蛋,决心用行动回报小安的侠义之举。奔到楼下买了鸡蛋要给她做煎蛋。锅热了,他一急之下,把整个鸡蛋都扔进锅子,用木锅铲直接在锅子里拍碎。 她醒来,依在门框笑看他手忙脚乱,感觉好幸福! 然而幸福的时光总是很短暂。不久,他便陷入沉默期。 没心情吃饭,没心情说话,捧着手机打游戏。冷眼看来自她的各种挑逗。 “不如,你去找你朋友玩一玩?”实在没招,小安这样向他建议。 “玩一玩?你知道玩一玩要花多少钱?现在把我身上所有的钱加在一起,也不够玩一次!”他嗤之以鼻。 沉默期虽然让人郁闷,比起接下里的疑神疑鬼期,还是容易让人接受多了。 自从某一天下班后,梁佼忽然变得疑神疑鬼。他会冷不丁地往身后看,会回家先把窗帘拉上,甚至会出门前做一个小标记,譬如,把零食抠下一小块放在去客厅必经的路上,回来大侦探一样趴在地上寻找他放置的“地雷”…… 小安一脸无奈地看他各种“作”。 有一天晚上,夜深人静,睡眠正酣,梁佼忽然从床上起身,压在小安身上,用胳膊卡住她的脖子,凶狠地咆哮:“你是不是卧底?是不是他们派来监视我的间谍?” 小安睡得正香,冷不丁遭遇这等突变,惊恐之下,心狂跳不止。 “你……”她发不出声音来。呼吸变得越来越急促,梁佼胳膊上压下的力气越来越大,脚踢不到,手推不动,缺氧,困倦,想闭上眼睛…… “你是不是?回答我!”梁佼声嘶力竭在黑夜里狂叫。 声波冲击耳膜,让小安重新聚拢涣散的精神,急中生智,她扬手按下墙上的灯开关。 刺眼的亮光照亮小小的卧室。 小安看到梁佼一脸茫然地低头看自己。 “咳——”小安用力推梁佼卡在她脖子上的小手臂。梁佼像突然发现自己的胳膊一样,急忙抽离脆弱的脖颈处。 大口新鲜空气急切地被吸入肺部,小安一边咳嗽,一边觉得舒泰。 她没想到哭,眼泪已经流成小河。她哀怨地看着梁佼,不是装的,而是真的满满的后怕。 “我怎么了?”梁佼看看自己的双手,看看小安。神色比小安还惊恐。 “你——大概做噩梦了。”小安终究心中一软。 “不要离开我。”梁佼抱住小安,将头贴在她胸口,一边哭一边央求。 “好了,好了。我不走。你睡吧。” 梁佼听话地躺下,乖乖盖着被子一动不动。 “灯开着我睡不着。”梁佼乌黑的眼珠转向小安。英俊轮廓,唇红齿白,明眸剑眉。小安目光流连。一狠心,按灭了灯。 梁佼呼吸平稳,很快睡去。那一夜,小安再不敢入眠。 次日,小安做好煎蛋,将煎蛋和奶酪加进烘烤好的两片面包间,递给餐桌旁等候的梁佼,温柔又随意地问:“你还记得你昨晚的梦吗?” “记得,记得。我梦到我们在酒店里,我俩一起洗淋浴,抢蓬蓬头……” 小安咧着嘴配合着笑,笑得连她自己都觉得僵硬。 即便如此,跟这几天忽然升级的躁郁相比,夸张的怀疑期还是值得留恋的。 梁佼开始变得挑剔难相处,他不再热衷梳洗打扮自己,胡子拉碴,不修边幅,再也不是当初风流倜傥、潇洒完美的纨绔形象。家里储备的高端粮食才吃光一个角,他已经浓浓的落魄味儿了。 战火终于烧到了小安身上。 他开始对小安冷嘲热讽,问她怎么翻来覆去只会做两样菜,问她怎么哪里都长肉就胸前不长,问她女人到底有没有心,为什么明明他妈妈很疼爱他却狠得下心对他不管不问…… 当初做贼一般偷偷去酒店,每次都尽欢,如今,光明正大在一起,他们反而过着最纯真的居而不同的生活。 梁佼性致潦潦,小安已经怕了他的喜怒无常,更不敢主动撩拨。 这种日常,对小安来说,已经开始质变为折磨。 但是,她还是会坚持下去的! 因为,没有谁的成功可以随随便便得到。彩虹总在风雨后,成仙就要先渡劫。梁佼是她的跳板,也是她的劫难。 虽然她从来不说,但是她无比的心知肚明,没有哪个父母舍得抛下他们的孩子,梁佼的父母只是在制造困境磨砺梁佼。终有一天,她会苦尽甘来,守得云开见日! 美女虽多,能有机会与他患难见真情,将独她一个。到时候,“妻子”的名份,也将非她莫属。 小安觉得七七四十九难,她至少走了三分之一,因此,没有理由不继续走下去。何况,她若舍弃梁佼,恐怕再无机会入豪门——她并非要入豪门,只是有一个入豪门的机会摆在她面前,要她视而不见,岂不是要求太高? 小安敛敛心神,拉拉袖子,遮住昨晚抢夺梁佼酒瓶时划伤的胳膊,准备去上班。梁佼本来就喝酒的,被逐出家门后,一方面嫌弃超市里的酒太劣等,一方面囊中羞涩,倒断了这个嗜好。不曾想,昨天忽然酗起酒来。 小安捡拾他喝空的几瓶50毫升的迷你小酒瓶,知道那是从便捷超市里买来的。梁佼已经饥不择食,几天前还看不上的酒,竟然大口灌了起来。 “我死了,他们就称心如意了。你也解脱了。我干嘛还不死?”梁佼瞪着两眼,呼吸间吹着鼻涕泡,哭着问小安。小安莫名心中一酸。 她想起她的奶奶。奶奶重病,几个子女不孝,推脱不管。她放假回家,奶奶对着她,也是这样哭喊着说:“我为什么还没死!” 那时候小安才大一。她发誓要好好挣钱,将来给奶奶看病。奶奶没有福气,提前走了。历史重演,小安忽然心中无比坚定。她夺下梁佼抽到嘴边的酒瓶,她胳膊上的伤,就是梁佼失修的指甲在争夺间划伤的。 这一次,她一定要扭转悲伤者的命运! 第225章 高级游说术 白天从何美丽那里得到些自我良好的感觉,小安紧揣着来之不易的良好感觉,一路小跑回家。 梁佼两眼通红推门而归。 钱包捉急,使他俩从下班后闲逛吃喝改变为下班后买菜做饭——小安买菜,小安做饭。 小安神秘兮兮地迎上前:“梁佼!”她抱住梁佼,试图开口前先向他传输一些温暖。小安和梁佼有最萌身高差。抱住梁佼的小安,头顶才到梁佼下颌。 “你知道吗?我今天回来的时候,遇到一个很神秘的人。他戴着口罩,用帽子遮住大半张脸,手插在口袋里,明显口袋里还有别的东西!哦,梁佼!我一下子想到你说的神秘人!我见到了他!真的有你说的那个人!” 梁佼两眼发光,他两手握住小安的胳膊,忍不住摇晃她:“我没有骗你!对不对!” “对!对!你没有骗我。我以前不太相信你,现在,我相信你了!完全相信你!”小安点头不止。 以前每逢梁佼心怀怨念地抱怨他父母冷血时,小安为了更长远的婆媳相处大计,总是宽慰劝解梁佼,虎毒不食子,天下没有抛弃子女的父母! 今天,她决定反着来。 “我难以相信,天下竟然有这样狠心的父母!这反而激起了我的斗志!如果他们希望你从此消沉、悲伤、破罐子破摔,我们偏不让他们得逞。你说怎样?”小安摩拳擦掌。 “好!就不让他们得逞!” “他们想证明你离开他们后狗屁不是,我们偏要活出个人模狗样。好不好?” “好!”梁佼眼中的小火苗直窜。 “我们要做一个逆袭作战计划。”小安左顾右看,做出激动之下要寻找纸笔的架势。 梁佼一眼瞅见餐桌上放的记账小本子和笔。 “怎么逆袭?”梁佼一脸关切。 “首先,我们要保证我们活得健康。从今天开始,我们不抽烟,不喝酒,去健身房太奢侈,我们就近了在小区跑步,远了去滨江跑; 其次,我们要攒钱。你说得对,他们可能永远都不要你了。但是,他们又会永远派人监视你。所以,你过得好,就等于啪啪打他们的脸!光攒钱还不够,还得挣钱。我仔细想了想,你其实有一些别人无法比的优势——”小安说到这里,特意停下来看梁佼的反应。 “我有什么优势?我怎么不知道?” “你有语言优势。英语说得好,还会法语。我觉得,你可以试试做涉外导游。” “涉外导游?”梁佼心中一动。这个提议,还真是颇得他心。他脑海中瞬间想象出端庄貌美的英国姑娘和时尚开放的法国姑娘们簇拥着他的画面。 “你觉得我们的逆袭计划怎样?”小安激动得询问。 梁佼还停留在诸多姑娘围着他转的想象中,不觉说道:“听上去不错。” 小安刚要放松地长出一口气,就听梁佼发痴一般犹豫着问:“做导游不是得有导游证?” 小安:“你担心的是这个啊。我有个表哥,他是多年的老导游了,咳,到现在也没有考出证。我让他帮你介绍工作!” “行!”梁佼点点头:“我意大利语也能日常交流。” 小安惊喜地倒吸一口气,扑上去就在梁佼脸颊上啃一口:“你太帅了!今天星期二,达美乐的披萨买一送一,我请你晚餐吃披萨!你订餐,我给表哥打电话!” 小安跑到阳台,她准备拿出杀手锏,好好游说表哥,务必帮她这个忙。没想到,电话那头的表哥听说梁佼年轻、帅气、英国留学、会英语、法语、意大利语,简直当即都要从外环外赶过来,签约,签长约! “他没导游证。”小安见势头不错,开始说重点。 “没事!我也没。我告诉你,导游的准入门槛并不低,每年能考到证的导游更是屈指可数,通过比例在20%以内,仅靠持证导游,根本无法应对人民群众日益高涨的旅游需求。无证导游,是刚需!” “工资多少?” “你不相信谁,也不能不相信你哥我。何况他是我的未来妹夫。导游行业水深,工资不是我想告诉你就能告诉你的。不过你放心,绝对比他现在的高。这么着,明天上午我们碰个头,我也见见妹夫。” 表哥在电话里一口一个妹夫,听得小安心神舒泰。 披萨刚来敲门,工作已经搞定。 梁佼心情开始微妙地好转起来,他甚至提议明天他一个人去见表哥,小安不用额外请假。 法式黑松露牛肉披萨是小安钟意的口味。第一次推荐给梁佼吃。梁佼简直要笑掉大牙。取这么高端的名字,却贴着冒牌货。 记得那时在达美乐的店里,小安吃得津津有味,梁佼只尝一小口就马上吐了出来。他摇头叹息:“首先你知道什么叫松露?松露生长在地下,肉眼看不见。对生长环境非常挑剔,只要阳光、水分或者土壤得酸碱值稍有变化就无法生长! 过去两千年里,黑松露在世界上仅发现于欧洲的阿尔卑斯山南部,后来中国在喜玛拉雅山脉的东南地区和四川攀西发现了黑松露的分布,轰动了整个世界。 在欧洲,黑松露被誉为可以吃的黑钻石。直到现在,黑松露仍旧位于欧洲三大名食之首,仍然经常出现在富豪俱乐部酒宴里、奢侈品拍卖的名单里。 话说2007年,我还出席过澳门新葡京酒店举行得白松露慈善拍卖。哎,当时只顾瞄影星周讯小姐姐了。你这59块买一赠一的披萨,也敢自称放了黑松露。我也真是服了它胆儿够肥。” 在小安看来,梁佼一脸不屑、侃侃而谈的模样真是帅呆了。只是,已经落魄的梁佼已经无意暗中观察美食家式的引经据典对女孩的轰炸效果了。 时间才过去一两周,法式黑松露牛肉披萨再出现在梁佼面前时,他已经毫不迟疑,撕了一片就往嘴里塞。 话说,就算是养尊处优的人,适应能力也是不一般的强呢。 小安想起曾经一位来自哈尔滨的同事,据说血统里有六分之一的白俄贵族血。这位同事,寡闻且虚荣,毫无“贵族”气息,算是贵族过于适应贫困生活的证据吧。 第226章 爱上的理由 “什么?你要去找工作?上班?” Bunny酒吧开业前,陈小西对自己的两位合伙人坦白生活动向。朱弘第一个跳起来。阿影自那日再次被明明白白拒绝之后,终于死了心。据陈小西的观察,她似乎很平静,并没有他想象中的积怨。 并非没有积怨,只是已经发泄过而已。 当然,这是阿影心中的小秘密。她不会对任何人说起。那个曾经的追求者胖子先生,自那一晚,再不曾出现。一切都像梦境。更好! 朱弘像听到一个逗趣至极的笑话,兀自哈哈哈地笑。陈小西耐心地等着。 “笑完了?有那么好笑?”陈小西一脸平静。 朱弘大手拍着阿影的肩膀:“阿影,你说好笑不好笑?一个发誓绝不会去公司浪费生命的人,忽然要去找工作上班去了!一个嘲笑、鄙视白领在公司里浑浑噩噩混日子的人,忽然要去找工作上班去了!哈哈哈……”朱弘忍不住,再次笑弯腰。 陈小西保持镇定。 阿影给朱弘一个白眼,给陈小西一个大白眼。 “噫?我想起来了。你不是说你已经财务自由了吗?嗯?你不是说你已经给自己创造了一个终身岗位,叫自由投资人吗?啊哈哈哈……”朱弘笑不自禁,用手背揩笑出的眼泪。 在朱弘看来,陈小西“言语上的巨人,实际上的矮子”的真面目终于曝光了。在陈小西面前,他再不用为自己那四舍五入后就不存在的存款感到自卑了。号称财务自由的陈小西不是也要受钱财所迫去上班吗? 朱弘的笑里,有多少是一颗心终于落肚子里! 阿影淡漠地看着眼前的两个人,坐在高脚椅上,慵懒地支在吧台上,手托着脑袋,长睫毛下的黑瞳漫不经心地这扫一眼,那扫一眼。 “我去上班,只是因为她希望我去。”陈小西淡淡地说道。 阿影瞬间僵住。 朱弘抬头,有点不确信:“你是说,你决定去上班,只是因为朱贝妮这样要求你?” 阿影没有看陈小西,却明显在全神贯注倾听。 “对。”陈小西含笑而答。 “卧槽!”朱弘酒瓶往桌面重重一戳,由内而外,迸发一声感慨。 阿影如轻巧的猫,无声滑落高脚椅,快速往洗手间的方向而去。 朱弘对天发愣良久,终于说话:“还真是一物降一物!” 陈小西捏一粒吧台的细盐油炸花生米,抛到口中。摇头晃脑,好不得意。如今,他也是有人可降的人呢。 陈小西要往办公室走,忽听朱弘在身后语气幽幽。 “我始终不明白,你到底看上那丫头什么了?” 志不同道不合,不相为谋。陈小西懒得跟朱弘解释,朱弘沉溺的丰胸长腿,于他如浮云。他爱的纯良、快活,企是声色中人朱弘能理会的? 人皆曰爱是冲动,爱一个人是没有道理的。理性如陈小西,对此无论如何不敢苟同。他爱朱贝妮,是有充分理由的。 成长经历简单平顺,又刚出校门,这样的朱贝妮对世界尚抱有纯真的想法——一个纯真、快乐的姑娘总能激起异性的保护欲望,对男性是有致命吸引力的。 没有在社会中验证过自己的能力,因此尚无能干女人惯常有的强势霸道——一个容貌甜美、个性温柔、说话做事带足女性气质的姑娘对男性是有致命吸引力的。 受到高等教育,对“道理、观念”接受性更高,意味着他还有机会将她熏陶出与自己类似的价值观——能调教出一位合乎自己心意的新娘的机会,对陈小西是有致命吸引力的! 总的来说,一位集纯真、快乐、温柔、平和、无野心、高学历于一身的年轻女性,可遇不可求!陈小西深深为自己的慧眼识珠和天赐良缘感到由衷庆幸! 有舍才有得,上个班算什么! 陈小西开启慢吞吞投简历的新历程。 一墙之隔,阿影弯腰在盥洗台前洗脸,她一遍遍捧水洗脸,希望能洗尽眼中的泪水。一个支撑她许久的梦想坍塌了,她终将不能以“女朋友”、“妻子”的身份出现在他的生命中。 无理取闹的追求是时候告一段落了。 阿影看着镜中的精致面孔,眼神却空洞迟钝。 她与他同龄,虽然喊他小西哥,也不过是小他几个月。30岁,即使是对都市对女性来说,也是一个压力渐来的年龄。别人谈婚论嫁的年龄,她连个婚嫁的对象都没有!何其失败! 倏忽间,气度非凡的胖子在脑海中闪现,想起他有一个奢华到像梦中童话的家,马上被她严厉否决。 绝不入豪门,是她不可碰触的底线。 洗手间门外有人敲门,随即传来朱弘关切的声音:“阿影,你在里面?” “我拉肚子。你急吗?”阿影站在镜子前回。 “我不急。你慢慢用。” 阿影又洗了两把脸,谨慎地按了马桶的冲水,又过了一会儿,才开门出去。已经有服务生来上班了。 “阿影。”朱弘在阿影身后喊。 阿影回头,看到朱弘端了一个清水杯,另一只手,手心里放着一片药。 “这是?”阿影疑惑。 “黄连素。吃一片吧。” 阿影忽觉暖暖的。心中一感动,不由伸手接了过来,心想,坏肚子吃了会好,好肚子吃了应该不会变坏吧。 看一眼朱弘,朱弘一脸关注,眼睛里既有责怪她照顾自己不周,又有专心等她吃完就好的甜宠。朱弘本就帅气,这样甜甜暖暖地看着阿影,更是迷死人不偿命。 阿影一仰脖,把黄连素就水吞了下去。也罢,算是舍身敬合伙人间的惺惺相惜了! 阿影吃完药,将水杯递给朱弘。顺手在朱弘脸颊上轻抚一把:“谢谢哦。”阿影声音微哑,装作轻快。 朱弘抿唇一笑,转过身。 转过身,调动全身的神经,感受脸颊的一抚。朱弘张开嘴巴,慢悠悠发出一声“啊——”走到吧台内,终于激动得对着吧台内忙碌的小魏大叫一声。 “蛇精病啊你。”小魏吓得一哆嗦。 朱弘嘿嘿嘿傻笑。 第227章 花式调酒师 朱弘今天莫名很开心。 小魏不敢乱往情事上猜,上次猜他爱上贝斯手,结果被乐队主唱围堵。小魏猜,朱弘今天很开心,是因为酒吧将邀请一位沪上酒吧圈里知名的花式调酒师。 是个拥有淡金色头发的意大利小伙子,身高将近2米,脑袋小小的,五官精致,活生生二次元里的男主角。 一米六八的小魏只能仰望。 朱弘也是能旁观。朱弘的英语口语不怎么样,虽然他可以无障碍认读各种酒名。 酒吧另外一个合伙人陈小西跟意大利帅哥在用英语交流,时不时发出畅快笑声。在国际通行无障碍的笑声中,朱弘嘴巴都要咧到耳根上了。 小魏自认为自己这次猜测万无一失! 调酒师是公认的酒吧灵魂,当然,有时候乐队是另外一个灵魂。好的调酒师,不仅会调酒,还会“调情”。这方面,朱弘一直做得不错,酒吧半数女性,都是他的粉丝。其中不少开朗外向的,朱弘不介意她们粉到亲密无间。 不过,朱弘的“调情”若跟今晚即将出场的花式调酒师的“调情”相比,不仅跑偏,更是小巫见大巫。朱弘调的是私情,花式调酒师调的是酒吧情调。 晚上十一点,意大利籍埃里奥先生上场。DJ开始播放特别的音乐。 埃里奥先生高大,却意想不到的灵活。他明明只是走路,却像跳舞,一出场就吸引了全场的目光。随着音乐节奏变化,那双线条流畅的大手像施了魔法,灵巧翻飞,酒瓶跟着在两手之间长蹿下跳,又始终控制自如。 翻瓶,横向纵向旋转酒瓶,左右手抢抓瓶,拖瓶,倒手,绕腰掷瓶,背后起瓶……动作流畅优美,美不胜收。别人看热闹,朱弘看门道,看得心服口服。 高颜值,劲音乐,魔术般的手法,引发全场尖叫。 一团火“轰”地在酒瓶口燃起,埃里奥天使般的笑容瞬间被照亮,尖叫声直冲屋顶。 黑白石乐队的主唱土思源看在眼里,酸在心里。他在舞台上吃奶的力气都使出来了,还没有收获此等高分贝的嘉奖。 “外来的和尚会念经。”吃不到葡萄的土思源这样宽解自己。 贝斯手薇薇安瞥一眼抱臂旁观的朱弘,转身往舞台后的休息室走。一把又被土思源拉住。 土思源敏锐地捕捉到薇薇安的一瞥,心中充满担忧:“你……” “我什么!”薇薇安凶巴巴怼回去。 “可别……”土思源千言万语凝在舌端。 “管好你自己!”薇薇安甩掉土思源的手,走开。 土思源严重叹口气。最近,他的女神开始魂不守舍,对他各种冷淡。他像行将被抛弃的小狗,使出浑身解数,努力在做最后的挽留。 埃里奥先生的表演结束了。不少人向他点酒。酒吧今晚的收入看样子要创历史新高。朱弘深为自己能邀请到这样一位知名花式调酒师而沾沾自喜,他用目光寻阿影,意欲邀功。 隔了一会儿,吧台人潮散去。仍旧未见阿影。 朱弘有些心慌。眺望了一圈,还是没有看到阿影。 趁一名服务生到吧台取酒的间隙,朱弘向他询问:“可曾见到阿影?” “影姐出去了。刚才那位外国调酒师表演的时候,有个男的跟影姐说了什么,影姐就跟着他出去了。” “那男的长什么样?以前见过吗?”朱弘心中的不安瞬间膨胀。 “不印象。挺普通的。哦,对了,戴了个鸭舌帽。”服务生拿到酒,见朱弘微微发愣,自己趁机走了。 鸭舌帽?朱弘心中了然。 某一个早晨,有一位戴鸭舌帽的男人开着一辆造型奇怪的车送阿影来酒吧。 绝早的早晨,必然是共度一宵后的早晨。他假装没有看到她后背衣服撕裂的早晨。 “你怎么了?”小魏拿胳膊推朱弘。 “哦。没事。”朱弘仓惶回答。 小魏心中啧啧直摇头。这一回,他都不需要用猜,就能看出来。在高人面前,一向自诩业界精英的老板,自卑了! -- 埃里奥先生精彩表演时,酒吧厚重的铁门打开,一名鸭舌帽男径直走到人群外围的阿影面前。 他咧嘴一笑,露出两只小虎牙。阿影认出了他,何况他还戴着标志性的鸭舌帽。 “这里太吵,请小姐门外借一步说话。” 当时为了烘托埃里奥先生的表演,DJ确实把音量开得很大。阿影还以为胖子来了,在门外等她。她认为自己有必要当面澄清,她不需要他为与她的一夜埋单。 正是本着这样的想法,阿影连迟疑都没有,先鸭舌帽一步推门出去。门外停着一辆车,车门半开,阿影没多想,抬步上车。鸭舌帽从外面关了门。 几乎在同一瞬间,阿影发现车上是不认识的陌生人。并没有胖子。 鸭舌帽绕到驾驶位,将车驶入墨蓝色的夜里。阿影想起来,埃里奥先生开始表演时,已是晚上十一点。现在,至少是十一点二十分直十一点半间。 “请问,你们要带我去哪里?”阿影试图假装镇定。 车内无一人回答。 阿影微微转头,坐在她身旁的,是一位神情冷漠的中年人,即使是夜色,也没有完全抹去他的凶狠。 “请你看一段录像。”冷漠的中年人生硬地递过来一副眼镜。 VR眼镜? 阿影感受到来自冷漠中年人的压力。车开得飞快,她没胆量跳车,再说,车门已被司机锁上。 阿影接过VR眼镜,套在头上。心里琢磨:会给她看什么秘密呢? 广告。一段广告过后,是另外一段广告。阿影好奇心起,不料第三则仍旧是广告!阿影简直不服,耐心等第四个,败得心服口服! 一路神秘兮兮给她看广告好玩吗?阿影猛地从头上扯下VR眼镜,用愤恨的眼神看向冷漠的中年人。 车在这时戛然停住。 “下车吧。” 阿影这才发现,原来车停在一个暗黑的门洞里。这一路怎么开过来的,经过了哪里,她全然不知道。原来这才是VR眼镜的真正用处。 第228章 夜探瘦胖子 身边有这么一位凶狠的人物,赖在车上也没有什么好处。 既来之,则安之。阿影可算不上没见过世面的人。 阿影沉默地听从指挥,从车上下来,走进一扇暗黑的门,在暗黑的甬道里前行,左拐右拐。这会儿她已经忘记了害怕,只好奇,怎么上海还有这种地下迷宫。 忽然一团光线在道路的尽头跳动着铺出来。 “请。” 凶狠的中年人伸出手,言简意赅蹦出一个字。一直跟在他身后的阿影独自迈步上前,朝光亮处走去。 拐过一个弯,是一扇虚掩着的门。 推开门,是一间再正常不过的房间,贴墙纸的墙,木质地板,厚实沙发,挂在墙壁上的电视,像个一般人家的客厅,只是面积大一些。 “小姐来了?” 香婆婆忽然露出头。原来她刚才就在客厅,只是在擦拭硕大的落地钟。 阿影沉默以对。香婆婆笑得温和自然,似乎一切再平常不过。阿影可不敢苟同。 香婆婆指指其中一扇门,脸上带足欣喜:“先生这两天好多了。去看看他,好吗?” 阿影心中一沉。她就知道,这通境遇背后指向的是胖子! 她表面不动声色,心中怒从中来。她是要去看胖子,去好好面斥胖子,装什么排场,演什么神秘,以后有多远请滚多远! 阿影脚步生风,不待香婆婆跟上,自己蹬蹬蹬走过去大力推开门。 推开门后,她愣住了。 一阵寒意席卷全身,后脊梁瞬间僵硬,根根寒毛竖起,她忽然就不能呼吸。 这是一间打着温暖黄光的小卧室。单单一张床,再无其他家具。床上躺着的,是一具缠满绷带,绷带上渗满新鲜血迹的……人?尸体? 阿影抓住门把手的手骨节苍白起来。她死死把住门,不肯再迈前一步。难道,真的是胖子?那个细皮嫩肉、气度风华、恍若不食人间烟火的胖子? 香婆婆站在阿影身后,温柔地眺望室内的人。 “他为了兄弟们去谈判,不幸遭遇蓄谋的爆炸。天父保佑,同一辆车上的孩子们都不幸罹难,只有先生命大,身上85%烧伤,幸运地拣回一条命。”香婆婆语气里充满感恩。 “还不快送医院!”阿影急急说道。 香婆婆蔚然一笑:“小姐不必担心。先生请的是最好的皮肤烧伤专家,用的药也是最好的。” “可为什么……”阿影猛然打住,不允许自己再问下去。他的事,她不想知道。她只是来跟他说两不相欠的。 香婆婆却毫不拿阿影当外人:“因为,不能让对手知道先生的现状。以牙还牙,以眼还眼。迟早,他们要为他们的背信弃义付出代价。但现在,我们的重点只有一个,那就是照顾好先生。” 阿影头摇得像拨浪鼓,她明白过来了。胖子,不是寻常的富贾,更不是二代。他来自乱世时代黄金荣之类的遥远传说,来自黑暗系。她不要搅进来! 阿影扭头就走,却被阿婆婆利索地扯住。 “人活一世,为的是什么?” 阿影哭笑不得。香婆婆,你在这种情景下要跟我谈哲学吗?不待阿影回答,香婆婆自然自语下去:“爱!为了去爱,为了被爱。为了让爱我们的人能够幸福无忧地活下去,为了让我们爱的人能够幸福无忧地活下去。你若被人深深的爱着,夫复何求?” 香婆婆说得饱含情感。阿影听得无动于衷。什么爱不爱的绕口令,阿影统统不敢兴趣。她要走! “是你吗?”熟悉的声音蓦然响在身后,阿影为之一怔,停下手中的挣扎。 她忍不住回头。听声音,好似一切未变。仍旧是不疾不缓,气度升华。 “过来。让我看看你。”声音不高,停顿略久。但声音里没有一丝恼怒,没有一丝焦躁,也没有一丝痛苦。 阿影盯着缠得像木乃伊的胖子,过往像放电影一样,她想起他送的9千朵玫瑰,她想起他来者不拒为她推荐的任何酒品买单,她想起他轻摇折扇对她说做我的女人吧,更想起那一夜的温柔缱绻…… 阿影忽然就怜悯起他来。 他享受上等的奢华,也承受非人的压力,如今,更是独步地狱。他孤寂吗? 阿影缓步上前,在床前的椅子上坐下来。香婆婆在身后轻轻关上门。 “害怕吗?”他只露了一只眼,目光如常,些些带着笑意。 阿影静静地摇摇头。 “我,既害怕,又喜欢,你见到这样的我。” 阿影淡淡地笑了笑。 “过一两年,我会重新,变回,你初见我的模样。” 阿影重重地点点头。 “今晚,你能留下来吗?” 阿影长叹一口气:“好吧。” 胖子唯一露出的那只眼,露出柔软而深情的目光。 香婆婆送进来一条毯子。阿影将毯子半披半盖,遮住身子,仍旧坐在椅子上。她手里拿着本书,那是胖子放在床头柜上的书。他问,可否有幸请她读书助他入眠?她听后忽然就笑了。 既来之,则安之。 阿影拿起书,是尼尔˙盖曼的《美国众神》。阿影依稀觉得似乎见过同名美剧。阿影关掉大灯,拧亮台灯,将书打开至放书签的地方,开始朗读起来。 夜色温柔,声音微憨,一切恰到好处的舒服。 “‘我看到你死了。’影子说。 ‘对于神袛这门生意而言,’那人说道——影子现在确信他就是星期三,没人会用那种粗声粗气的腔调、那种深沉的愤世嫉俗又兴奋的语气说话,‘死亡并不重要。这时一个机会,重生的机会。只要鲜血继续流淌……’他朝着吊在树上的动物和人比划一个收拾。 …… ‘我是谁?’影子问。 ‘你是转移注意力的诱饵,’那人说,‘你是机会。你让整件事充满了可信性,而我独自一人绝对难以完成。’ ‘你是谁?’影子问。 ‘最困难的,就是存活下去。’那人说道。 ……” 伴随着读书声,胖子呼吸均匀地沉沉睡去。阿影觉得眼皮沉重,终于,在种种戒心中也闭上眼睛。 次日阿影被鸭舌帽送回到酒吧。仍旧一路VR。 在酒吧门口,不及开门,阿影先百度了《美国众神》。原来是本横扫所有世界级幻想小说大奖的书,雨果奖、星云奖、轨迹奖、斯托克奖、SFX奖、格芬奖……阿影莫名就笑了。 她还记得,书中说,你崇拜什么,你就是什么。 第229章 OL杨青青 何美丽总觉得肖皿皿的示好来得蹊跷,不过,她还是如实转述给了当事人朱贝妮。 同时,附带上自己从小安那里听说的公司将被收购、两位高层意见不一的小道消息。朱贝妮瞬间发问:“难道她是想从我这里探究余总的最终态度?” “你慢慢想吧。我厌倦了三流小公司的复杂人际。要不是杨薛蝉刚离职,我也想逃离。”何美丽表示她对上层风云不敢兴趣。 正在厨房做羊肉系饭菜的杨薛蝉探出头:“为什么我离职了你反而不能逃离了?” “你傻呀。我俩都没收入,等着坐吃山空啊!”何美丽呵斥道。 杨薛蝉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朝何美丽竖起大拇指。 -- 朱贝妮打了个哈欠。今天梁佼突感不适,请了一天假。她临时上阵抱佛脚,手忙脚乱,心慌气短。还好,挺过来了。 “在工批上班,不费脑子,倒挺费体力的。有时候,时间太紧,我们需要协助司机将货物搬到车上。唔,还有一件事,因为工批环境嘈杂,渐渐的,我学会了吼。他们说我最大的变化就是嗓门日渐洪亮。哦,对了。还有人专门跑到我们办公室,看研究生长啥样。” 何美丽“滴滴滴”娇笑不止。 杨薛蝉再次从厨房探出头:“美丽,明天我就去找工作。” 电话这头的朱贝妮深表不满:“猝不及防,吃了一嘴狗粮。我挂断了。” 手机很快有新的信息进来,还以为是何美丽来扭捏解释二人非恋人关系,没想到,是许久不联系的杨青青。 “我明天有时间,有空出来吗?” 朱贝妮拿着手机,又打了一个哈欠。最近天天搬货物,体重没见轻,睡眠倒是好很多。她手按键盘,“明天星期四”五个字还没有发出,杨青青的电话打了进来。 “艾玛,你在跟谁打电话,打了那么久?”杨青青满嘴的东北味儿。 “我……” “你还是听我说吧,哈哈,刚才我那只是表示委婉而已,事实上,不管你明天有空没空,都得挤时间给我。”杨青青甜蜜地霸道着。 朱贝妮开始打第三个哈欠:“怎么……” “因为后天我要出国了!三个月!我们企业跟斯坦福大学合作开发一项专利设计。我是五位企业代表中的一位!好激动!好兴奋!我要去斯坦福了!说不定我会拐个金发碧眼的外国帅哥回来!” “哇!”朱贝妮睡意顿消。前一秒钟还为杨青青感到激动,后一秒钟想到自己混迹在嘈杂的工业批发中心打电话订文具搬货物。赤裸裸的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一定得来!中饭,午饭,随你订!你来了,他才会来!”杨青青开始撒娇。 朱贝妮:“原来你真正相见的是他呀。” 杨青青呵呵直笑。第一次,她没有否认,也没有转移话题。 朱贝妮点到为止,并不深究。虽然她早就怀疑过杨青青对许文衡有别样的情感。 “我中饭、晚饭都方便,晚饭从容一些。你可以征询许文衡的意见,自己定夺。通知我就好了。”朱贝妮与人为善道。 “请问,你方来几人呢?”杨青青捉狭地笑。 “废话。2人。” -- 第二天晚上,其乐融融的第二届同学会在田林路上的圆圆饭店举行。据杨青青说,这是许文衡推荐的店,贵在餐后可以叫壶茶,就着甜点继续茶话会。 陈小西获悉自己在试用期也有幸陪同出席,开心到喜不自禁。 说起来,朱贝妮对再次见到许文衡,充满期待。自上次无师自通悟出来许文衡不选择她不是她的错后,她对他怨念尽消。以前,她也曾经强行说通自己,然而终究没有心里彻底释然。 朱贝妮想知道,纸上谈兵,能否在实际对阵中获得验证。 从上工批去圆圆的路上,陈小西对朱贝妮说,他已开始认真筛选招聘公司,积极投递简历。 “很好。你投出去了几份?” “一份。” 气氛瞬间诡异。 朱贝妮目光在陈小西脸上停留一秒,她刚想说些什么,忽然被陈小西身后出现的形象吸引。轻快靓丽,端庄明媚。几分眼熟。 定睛一看,竟然是杨青青。 才月余不见,杨青青味道大变。 朱贝妮拨开陈小西,对杨青青发出由衷赞叹:“你好美!” 杨青青没有变得更瘦,可衣服更紧了。裁剪精良的白色七分袖小西服精神、帅气,一步裙干练中透着活力。杨青青的五官并无变化,甚至发型仍旧跟上次相见时一样,可神情变了,少了拘谨与紧张,多了份洒脱和自信。 朱贝妮打量着,赞叹着:“你逆生长了。快告诉我秘诀!” 杨青青笑得格格响:“哪有!你才越来越漂亮呢。” 杨青青轻抚头发,微微歪着头,越发生动动人了。不止朱贝妮,几乎是每一位她遇到的人,都在惊叹她变得更漂亮了。连她自己,也从镜中发现了一个不一样的自己。 秘诀?当然有! 只是杨青青有些说不出口罢了。 如果追溯变化的起源,当追溯到她的暗恋上。那时候她看到许文衡的女朋友摇曳多姿,心里极度失衡。权衡再三,决定不能在外貌上差分太多。于是眼睛一闭,买了一些平时绝对不会买的衣服。 她觉得那些衣服太张扬,跟自己的气质不符——虽然也说不出自己是什么气质。总之,如果不是昏了头,断然不会把自己往那类衣服里套。 意外的,赌气的行为竟然引来赞叹的眼光。办公室里几乎从不跟她说话的男同事Jonson忽然眼睛一亮,对她说了句余音绕梁三日不绝的话:“你终于从隐性变女性了。” 半信半疑中,她开始参照杂志里办公室年轻女性的衣橱建议,添置了几件价值不菲的小洋装。钱花得肉疼,为了在下一次的聚会中拉近与他女友的距离,她咬牙拼了。 效果是轰动的。那些趾高气昂的女同事,跑过来虚伪亲昵地套近乎,嘻嘻笑着让她分享淘宝链接。她心怦怦跳着,原来时尚杂志诚不我欺! 走出了第一步,再往下,就顺畅多了。她配置了一些耳坠,几根项链,涂了指甲油。摇身一变,从抠门攒钱的土妞变为时尚洋气的OL。 最让杨青青意外的是,她迅速适应了自己的外在变化,似乎性格也洒脱起来。她再也不会认为那些漂亮衣服跟自己气质不符了。无师自通,她悟出一个道理:你穿成什么,就是什么! 第230章 惊喜她吃醋 连一向在杨青青面前保持高冷人设的许文衡都不觉对她多看两眼。 杨青青越发神采飞扬。 陈小西目光如水,清浅划过许文衡和杨青青。 四人落座,朱贝妮和陈小西一排,杨青青和许文衡一排。许文衡微微侧过身,抬眼就能看到斜对面的朱贝妮。 大家随手翻菜谱的时候,只听杨青青声音清脆地询问:“许同学,梁昉呢?” “她跟家人去美国度假去了。” “真的?我也要去美国出差了!她去的是哪里?” “新泽西。” “哦,遗憾,我去的是加州。” 谈及工作出差,朱贝妮瞬间黯淡不止一个灰度。偏偏杨青青在兴头上,许文衡敏锐察觉到朱贝妮的心不在焉,便适当住了口。 大家点了一两样自己钟意的,喊服务员点菜。 服务员刚走,杨青青便续上刚才的话题:“我从来没有去过美国。好紧张。你们都去过吗?” 朱贝妮一头黑线。 许文衡:“读研时交换过一个学期,毕业后就没有再去过。” 杨青青:“去哪里交换?” 许文衡:“一个不知名的州立学校。” 许文衡看一眼越缩越小的朱贝妮,草草结束话题。奈何杨青青实在情绪高涨,她转向陈小西:“陈哥,你在美国带过那么多年,给我讲讲加州呗?” 陈哥?!朱贝妮不觉深深看一眼杨青青。 陈小西挠头:“加利福尼亚吗?南有好莱坞,北有硅谷,西边白沙碧浪,东边巍峨高山,中间是万亩良田。因为大陆西岸的位置加上合适的纬度,加州具有美国任何一个州都没有的地中海气候。它比黄金还诱人。” “哦?是吗?地中海气候最大的好处是什么?” 陈小西神情复杂地看一眼杨青青:中学地理没有毕业吗? 不过,看在朱贝妮的面上,他就难为其难忍一忍冷嘲热讽的冲动吧。 “地中海气候最大的好处是什么,当然就是宜居了!全世界几乎每一种气候类型都有某些缺陷——夏天太热、冬天太冷、阴雨天多、台风肆虐等,但地中海气候区夏天不热,冬天不冷,全年少雨,一年四季阳光充足,这样的条件什么人不想过来长住?谁不想把生意设在这里?当然这几年干旱和山火的问题比较突出。 可以说,在全世界范围内,你都找不到第二处能与加利福尼亚媲美的,位于一个国家之内的,面积如此之大,且环境多样性如此之丰富的地中海气候区。加州在美国的地位,得天独厚的气候条件起码奠定了其中的七八成。” 服务员陆续将饭菜送上来。朱贝妮腾地坐直,一改刚才的萎靡,准备好好品尝,犒劳一番郁郁不得志的自己。 许文衡将一份他最钟意的烤茄子往朱贝妮面前挪了挪。如果他没有记错,这货钟爱各类茄子菜,尤其辣味茄子。 杨青青探着头,试图躲开许文衡胳膊带来的视线遮挡,继续热情高涨。 “陈哥。加州有什么好玩的?” 朱贝妮夹一筷子茄子,幽怨地看一眼陈小西,忍不住想:果然男人对美色无法抗拒,即使谦谦君子如陈小西也不能! 陈小西抬眼对上朱贝妮的这一眼,觉得似乎有点不对劲,又说不上来到底哪里不对劲。杨青青继续追问,语气高昂,声音甜美。 陈小西蹙眉一闪而过,接着侃侃而谈:“加州西北角有雷德伍德国家公园;东部内华达山脉西侧坡山麓地带有约塞米蒂国家公园、金斯峡谷国家公园;东南部的死亡谷国家公园、约书亚树国家公园。世界知名的好莱坞和硅谷均在州内。” 杨青青拍起手来:“好帅!你都去过吗?不然怎么记得住?” 陈小西不禁面露微笑,被人夸奖总是愉快的,尤其是当着自己心仪的女孩子的面被夸。陈小西扭头看一眼朱贝妮。朱贝妮极其认真,近乎专研地在品一道菜。 许文衡询问朱贝妮是不是换了工作,因为有不止一次他路上遇见了粒粒独自一人回家。朱贝妮刚要回答,却听杨青青道:“她没换,她就是调了岗。陈哥,你对斯坦福大学附近好玩的地方熟吗?哎,我更想知道,附近有什么购物的地方吗?” 朱贝妮明显低下了头。 再不敏感的陈小西现在也意识到朱贝妮不开心了。只是,他不知道,她缘何不开心。 “调岗?调到哪里去了?”趁陈小西跑神之际,许文衡接着问。 “苏州河畔的一个工业批发地。”朱贝妮淡然一笑。她还是有勇气直面之际的惨淡现状的。哪怕有杨青青做对比。 许文衡明显目光在朱贝妮脸上多停留了几秒,然后,只听他恍若随口:“你想过换工作吗?我们部门正好在招聘一位文职。” “噗——”陈小西和杨青青同时呛水。 陈小西不觉挺直了后背。杨青青胡乱一指:“这,这个菜,挺不错。” 朱贝妮抬起头,眼光不觉充满感激,然而细想几秒,就摇着头笑了。 “说是我部门,其实工作跟我也没有交集的。”许文衡缓缓游说。 朱贝妮还是摇摇头:“因为明年3月就考试,所以考试前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现在的工作,其实比以往更轻松,人际也更简单。所以,我挺满意的。” 陈小西这才放松下来吃饭。至于杨青青询问的好玩的和购物的地方,这会儿已经没有心境详详细细回答了。 餐后,朱贝妮一副困顿模样,许文衡总是找话专门跟她说话,杨青青像有心配合,逮住陈哥问哥没完没了。遭遇花式围追堵截,陈小西心想,原来同学会这等凶险。 陈小西打定主意,借口大家明天还要上班,抢着付完账,拖朱贝妮先行一步。一边坚决婉拒许文衡开车相送的建议,一边指挥许文衡将杨青青护送到家。这等主动转移,更像落荒而逃。 “你好像有些不开心。是我哪里做得不好?”陈小西握着朱贝妮的手,语气温存地问。 “我要是不说,就辜负你的真心询问了。我要是说了,你可不许嘲讽我无理取闹。” “……”陈小西只是理论上感觉自己应该那么一问。原来真的是他做了不好的事! “上次可没见你对杨青青那么积极!” “啊,”陈小西短促地感叹一声,声音里满满的惊喜:“你吃我醋了?!” 第231章 逛人才市场 为了尽快结束试用期,陈小西决计加大找工作的力度。 之前他有过四年海外工作经验,是一家美国加州上市公司的亚洲市场管理岗位,隶属市场部。工作的主要内容是考核业务单的规模、合作公司的运营和偿还能力,不能随意签单以免合作公司因运营不良而无还款能力,也不能签太大的单以免给公司造成生产压力。 就陈小西个人认为,在中国找到一份同样的工作基本不可能。因为太多公司还处在求大的阶段。市场挤破脑袋增加订单来来不及呢,遑论审核、削减订单。 网上熟悉的行业看了个遍,有感觉的不多。于是决定周末去八万人体育场举行的大型招聘现场撞撞运气。 周六一早,陈小西穿上自己唯一的定制西服,打上领带,精神抖擞地带着装有五份简历的公文包出门。进站乘坐地铁奔体育场而去。 体育场人潮拥挤,直挤破仲秋的清寒。 除了人多,再则就是陈小西觉得那些求职的人,穿着太随便!没有见几个男士穿西服,大多都是套着随意的夹克,缩着脖子踮着脚,挤破脑袋一样往招聘方桌子上递简历,甚至连对方公司简介都没有看。 陈小西原本想遇到一两个感觉不多的公司就算好的了,到了地方才知道,来体育场应聘的人都是抱着“以数求质”的心态来的。 来之前简历打上几十份,撒网一样到处递。想想自己公文包里五份可怜巴巴只有一页的简历,陈小西第一次感到大上海的人才压力。 外围转了几圈,终于在一家颇少人的招聘方桌前坐下来。 低头看了招聘方职位介绍,原来是招英文好的人,作为公司代表到非洲工作。 见到有人来应聘,门可罗雀的招聘方振奋不已:“我们公司待遇不错,只可惜要长期出差,不然可以算是一份美差了。” “不好意思,我刚从海外回来,不打算再出去。”陈小西老老实实回答。 “不打算应聘你往我桌前做什么?”招聘方一脸气恼。 陈小西马上起身,他本意只是“歇歇脚”。 兜兜转转,始终在外围。快到十一点,那些到处撒简历的人简历已空。人潮散去,场地空了不少。陈小西这才有机会得以窥视那些迎风而立的公司简介们。而这时的他,因为早餐的能量已经消耗殆尽,也感到凉意十足,包里的简历,一张还没有递出去。 瞄到一家公司显然收获颇丰,桌面上堆积的简历目测都有40厘米高。负责招聘的人几乎不能一次抱走这些简历。 一阵风吹来,最上面的简历吹落了几份。其他人正在收拾海报、展架等物品,陈小西见守简历的人孤立无援,弯腰帮她追赶、捡拾起几份吹落的简历。 “需要帮忙吗?”陈小西伸手。并非出于见不得女士辛苦的绅士精神,主要是自己闲着也是闲着,出点力还会暖和些。 抱简历的女生二话没说递给陈小西,递完马上又作势要将简历们抱回。 “怎么?” “不好意思看错人了。原来你不是我的同事。”女生笑了。 “没关系。”陈小西道。 “里面有你的简历吗?”招聘女生用下巴指指陈小西抱着的那摞简历。 陈小西摇摇头:“我还不知道你们公司招些什么岗位。” “你想应聘什么岗位?” 陈小西又摇摇头:“第一次回国找工作,目标还不明确。” “那么你英文很好喽?” “恰巧是从英语国家回来的,英语算是不错。” “什么学历?有工作经验吗?” “硕士。四年生产型公司订单管理经验。” “可以留一份你的简历给我吗?”女生落落大方地看向陈小西的眼睛。陈小西这才发现,之前一直误以为是个年轻的女生,原来是个保养得当的小有年龄的女士。眼角眉眼处,还是能发现岁月的蛛丝马迹的。 陈小西没有拒绝的理由,只是手上有简历,腾不出空。只好将目光投向自己胳膊夹着的公文包:“不好意思,就在包里。” 招聘女士优雅一笑,淡定地从陈小西胳膊支里抽出公文包,拉开公文包拉链,取出里面薄薄的简历,拿出来细细一看才知道,薄薄的几张,原来还是几份简历! 最后才确认,她需要留下的,只是一张薄纸。 她举着那张薄纸,盯着看一会,又笑起来。摇着头把其它四张又塞回去,拉上拉链,塞回陈小西的胳膊支,自己留下那张薄纸。 这会儿,她的一些同事已经收拾完毕。其中一个跑过来:“唐总监,我们好了。您这里需要帮忙吗?” 总监?啧啧,国内公司真浮华!名头只嫌不够大! 唐总监很妩媚地低头笑了一下,仪态万方地吩咐同事接过陈小西抱着的简历,端庄优雅地跟陈小西挥手再见。 陈小西微笑致意,互道再见,各自转身离开。 心疼朱贝妮一早从苏州河赶过来,陈小西断然拒绝她陪自己参加人才招聘会。这会儿,招聘结束,他打电话给她。 “遇到心仪的公司了吗?” 成一用挠头,不知道该怎么描述,傻笑着说:“当没有吧。” “简历投了几份?” “算是一份吧。” “……”朱贝妮只想通过无限传输白眼。 看看时间已经午饭,陈小西与朱贝妮约定,他去她的小区找她,午饭后补习英语口语。一路地铁、公交加小黄车。上海的公共交通用过来个遍。当然,恋爱中人的热情并未因路途遥远而有所削减。 陈小西以前都是到工作地等她,晚上约会也多在小区门外的公交车站台分手,今天第一次来她住的小区,才惊然发现够破旧的。 “上午在宿舍看书吗?”陈小西温存到发甜。 “洗衣服。” “怎么总听你说你在洗衣服?” “怎么办呢。有的衣服是要天天洗的呀。”朱贝妮无可奈何。 一辆电瓶车疾驰而过,压过一块松动的地砖,地砖下隐藏的污水喷了出来。朱贝妮的小腿上赫然在目撒了几滴污渍。 “等我转正,到时候,搬来跟我住一起吧。这样你就不用总花时间洗衣服了,还有网络可以用。”陈小西朗朗玉声,目光坦然明亮。 朱贝妮抬头:师父,你是在说同居吗?还这样坦荡光明? 第232章 甩掉娱记者 那天融合菜馆一聚,三位韩姓小辈意外地投缘。 只是韩晶莹出场时有些雷人。 韩之焕先等来韩城。韩城清秀儒雅,隐隐带着沉稳气息,同样继承了韩氏笔挺周正的鼻子。韩城接人待物平和自然,韩之焕一见倾心。 两个人虽是成年后第一次见面,对姓氏的认同,却使他们间毫无生涩,相见甚亲。两人惺惺相惜,谈笑间,门突然被打开,一个戴渔夫帽的小青年,脸色白净,长着两撇小胡子,黑框眼镜在帽檐下露出一半。 “请问——”韩城礼貌地提醒来人。 韩之焕已经忍不住笑出声。 果然,小胡子反手关上门,脱掉罩在身上的黑西服,露出纤巧玲珑的真面目。掀下渔夫帽,瀑布般的秀发倾泻而下。 韩城看得瞠目结舌。 等韩晶莹把两撇小胡子撕下、黑框眼镜摘下时,韩城不由眼睛一亮。不谙娱乐新闻的他,根本不知道眼前的韩家妹妹已经是娱乐圈冉冉升起的新星。 韩城手掌指向韩晶莹:“我想起来了!我有个同事,一直沾沾自喜自己像某个明星,原来说的就是你!” 韩之焕拍手:“我也认识一位跟姐姐神似的姑娘!” “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所以我才是大明星。”韩晶莹嬉笑着答。 大家追忆一番幼时记忆,聊聊彼此现状,说说未来打算,时间倏忽过了几个钟头。送菜、添水的服务员每次都多看韩晶莹几眼,韩之焕便嘱咐服务员非喊不用再进来了。 吃好尽兴要归的时候,韩之焕多了个心眼,先出门打探一番。发现大堂或坐或站几位明显不是寻常顾客,说话间一直朝他们这个包房瞄。 韩之焕装做若无其事的样子,跑到走廊拐角的地方给韩晶莹通风报信。 韩晶莹嘻嘻一笑,让韩之焕放心回来,她自有妙计。 原来韩晶莹的妙计,是让韩之焕装扮成她来时的模样,让韩城夸张地呵护在旁,吸引众多狗仔的摄像头。她趁机溜掉。 “你确信能溜得掉?”韩城有些紧张。 “溜不掉就上新闻喽。”韩晶莹哈哈一笑。“因为今天心情好,所以逗他们玩玩。” 韩之焕比韩晶莹高大,但胜在韩城比韩之焕更高半个头。韩城相伴,韩之焕遮遮掩掩此地无银三百两地出了门。果然楼下大堂的人纷纷耸动起来。韩城特意跟韩之焕调了位置,护他走在走廊内侧。 果不其然,俩人才走下二楼楼梯,娱乐记者们的长枪短炮就齐齐对准了他们。韩之焕和韩城折身往楼梯后的电梯走。记者们围追堵截,呼啦啦都跟了上去。 一位带着遮阳帽的年轻女孩,手脚轻快地下了楼梯,与众记者们背道而行,快步走出融合菜馆。只满堂跑着送菜的伙计们见了那惊艳模样,忍不住脚下一顿,略略分神。 那群记者毫不客气,赶在渔夫帽走到电梯前成功地拦住了“她”。韩之焕的整个身体从韩城掩体旁完全露出来,记者们就大感不好。这体格,明显壮了些。 不撞南墙不死心,有胆大的记者一边呼喊着韩晶莹的名字,一边跑到正面喀嚓喀嚓拍照。韩之焕将微微恼怒的面孔朝向众记者。清秀小生的模样,留着两撇小胡子,俊美得让众人好像遭遇无形威慑,纷纷静了下来。 韩之焕一瞥了之,不疾不徐与韩城并肩朝电梯走去。 电梯门关上,韩城与韩之焕对视,不由开心地哈哈大笑起来。电话给韩晶莹,韩晶莹已经一路顺畅坐到了车内。完胜狗仔队,给三人的第一次聚会增添了记忆的小高潮。 韩之焕下午到公司晃了一圈,听闻公司将成立新的副品牌。这种战略发展之类的事情,他并不感兴趣。中午太嗨,没有心境做设计。又因为见过韩晶莹,越发思念家里跟姐姐相似的那一位。 于是,拿起车钥匙,去办公楼下的地下车库取车,往祥生御江湾开去。 说也奇怪,最初从眼镜店出来,抬头看到安彩瑞面朝下的面孔,那一刻触目惊心,觉得分明就是另一个韩晶莹。相处久了,反而从安彩瑞的面孔上看不出韩晶莹的影子。 一路慢行,看到有戴红领巾的孩子,放学走在路边。忽然想到,说了好久要见安彩瑞的弟弟,一直没有成行,择日不如撞日,撞日不如今日! 韩之焕在小区商业街的宜芝多店买了一块奶酪蛋糕,心情愉悦地往家里走。推开门,家里静悄悄,以为最近奋发图强的安彩瑞在房子的哪个旮旯角读书——她总是这样,像猫咪一样,有时候蜷在阳台的凉椅里,有时候靠在向阳的飘窗上,更有时候,就盘腿坐在床上,正经书房里,反倒少见她去。 找了一圈不见人。见她卧室门虚掩,韩之焕轻敲几声,不见回应,便将门推得更开一些。不看还好,一看简直哭笑不得。 安彩瑞背靠在床头,头以一种不可思议的角度垂在胸前,一头乱发盖住了面孔,打开的书仍旧摊在盘起的腿弯处。窗外吹进的风倒时不时翻上几页。 韩之焕早就发现,书对安彩瑞的催眠效果非同凡响。 看她这种姿势睡得太难受,韩之焕只好走过去,刚拨好她的头发露出面孔,吓得他心头一跳。原来还贴着黑色的面膜。贴着面膜睡觉,您这是美容还是毁容呢。 韩之焕大气不敢出,轻手轻脚刚放平,安彩瑞就惊醒了。韩之焕垫在她脖颈下的胳膊还没有来及抽出来。安彩瑞猛然睁开毛茸茸、水灵灵的大眼睛,忽闪忽闪地看着近在咫尺的韩之焕的脸,眼光里既有好奇,又有好色。哪怕是用最宽泛的标准衡量,也绝无羞涩。 韩之焕如何不受惊。 为表清白,他慌忙撒手,“扑通”一声,干脆利落地把安彩瑞抖落在床上。 “哎呦。”安彩瑞尖叫。她咕噜翻身跪在床上,一手捂上嘴巴,一手伸出一根手指戳韩之焕的肋下。脸上表情由懵懂变成吃惊:“原来不是梦!” 韩之焕:“……” 第233章 惊喜的邂逅 “我……”安彩瑞开始捂脸解释。 “你还是先把面膜取掉吧。”韩之焕其实内心比安彩瑞还紧张。大概是刚才凑近时,借机大口闻了她身体散发出来的香味。此刻,头还在幸福的眩晕中。 “我客厅等你。” 说完,韩之焕快步走了出去。 为了挽回自己梦游中的糟糕印象,安彩瑞不仅认真洗了脸,还画了彩妆,更是捡了件韩之焕从洛杉矶为她买回的妖娆系的衣服。她总觉得,韩之焕是因为她年轻漂亮才雇佣的她。既然他看中年轻、漂亮,那她就可劲捯饬。 韩之焕百无聊赖在客厅等,溜过书房,看过阳台,翻过冰箱,打开又关上过电视……安彩瑞还没有出来见他。 该不会又睡着了吧? 天马行空的想法一跃入脑海,韩之焕便觉得万分有可能,于是猛然转身,大踏步就要往她卧室走。刚转身,就看见焕然一新的安彩瑞悄无声息站在他身后。 那是怎样的安彩瑞啊。 犹如一株小白杨,精神、挺拔、傲娇又美好。 韩之焕开始支支吾吾:“唔,我想,也许,可以带你弟弟一起去吃饭。” 刚才还牢牢践行韩之焕“千万别开口”的装美准则的安彩瑞,顿时手舞足蹈起来。她连呼带喊,一个人闹出几个人的动静,最后兴奋无以言表,抓住韩之焕的袖子一下一下蹦起来。 “好了。楼下老阿姨上次都问我是不是家里添了宝宝。”韩之焕笑了。 听说要见弟弟,安彩瑞赶紧把脸洗了。她更习惯以素朴的模样出现在弟弟面前,衣服也换成相对保守的样式。一切收拾停当,才欢天喜地往家里打电话。 电话响了七八声,还没有人接。安彩瑞心突突跳起来,搁以前,弟弟是百分之百的秒接。难道她没联系的这几天,出了什么事? 正担心,电话那头传来一声“喂”。再次听见那熟悉的声音,安彩瑞受惊一般把手机杵给身旁的韩之焕。 带着焦急的女高音连声“喂”着寻求答复。安彩瑞竟然转身跑了。 韩之焕想着,电话里的声音像是有点岁数,兴许是安彩瑞的母亲,因此不便断然挂断,清了清嗓子,刚要说话,见安彩瑞又一阵风一样从卧室跑出来。举着笔记本到他眼前,笔记本上用口红写着“安小四”三字。 “您好,”韩之焕按下免提,迟疑着开了口。 对方连珠炮一样发问:“你是谁?你从谁那里得到这个电话?你不要骗我,没有几个人知道这个号。” “我是安小四的……”韩之焕“的”不下去了。他甚至不知道安小四这个名字,是安彩如的爸爸,还是安彩瑞的弟弟。之前只听安彩瑞弟弟、弟弟地叫。 “的同学?还是老师?”对方等不及,着急反问道。 “咳咳。老师。” 一旁的安彩瑞伸出拇指以示鼓励。 “该死!我明明告诉他不允许向任何人说这个号码的……啊,不好意思,我是说,老师您可以打我的手机联系我。小四怎么了?闯祸了?”看来安彩瑞的妈妈有自言自语的倾向。 “不。安小四很好。”韩之焕求助的眼光扫向安彩瑞。安彩瑞马上在纸上写“人?”、“兴趣班”。 韩之焕开始开脑洞:“请问安小四在家吗?我是他兴趣班的老师。” “什么兴趣班?交不交钱?老师你不知道我们家的情况。我是个可怜的女人,被老公抛弃,又养了一个忘恩负义的女儿,女儿大了,自己跑了,就剩我和小四两个孤儿寡母。为了照顾小四,我只好牺牲自己,远离职场。现在我们娘俩,只能靠吃低保勉强度日,我们可没有闲钱上兴趣班……” 韩之焕几次想打断而不得,只好心疼地看着电话这头的安彩瑞脸色越来越暗淡。多方周折,终于问出来,原来最近小四作业多,嫌家里不清净,躲到外面写作业去了。 “去哪了呢?” “谁知道!同学家,街道图书馆,或者KFC。谁知道呢。” 一旁的安彩瑞已经两眼噙泪。她想象着弟弟吃不饱,穿不暖,流离失所的可怜模样……韩之焕客套着说结束语,被安彩瑞的妈妈严厉地告知,以后不许再打这个固定电话。 电话挂断。安彩瑞跌坐在沙发上,以手捂面,肩膀微微耸动,像是在哭。韩之焕建议,既然已经预留出了时间,不如到安小四生活的区域逛一逛。鉴于街道图书馆和附近的KFC都是公共场合,他们遇到安小四的几率有66.6%。 安彩瑞难拂韩之焕一片好意,自己也有心去熟悉的地方撞撞运气,便欣然同意。 安小四生活的大木桥路上,同时有一家街道图书馆和KFC。 安彩瑞下了车,一路急奔去图书馆。她知道那个图书馆同时也是阅览室,有不少桌椅。冬天有暖气,夏天开空调。对于生活窘迫如他们的人家,确实是个好去处。就算不看书报,只那舒适的温度便够吸引人。 安彩瑞翻遍了小小的图书馆,也没有找到熟悉的身影。她的一颗心,像过山车一样迅速滑向谷底。 “别难过,不是还有KFC吗?” “去那种人多、嘈杂、灯线差的地方写作业?不,你不了解他。他去了KFC一定会把自己馋哭的,哪还会有心思写作业!” “既然来了,就去看看吧。” KFC就在图书馆斜对面。两者隔条马路,彼此在望。 韩之焕拖着垂头丧气的安彩瑞,一步一步往KFC挪。一楼望个遍,果然没有。信心全无死马当活马医地抬脚上二楼。安彩瑞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个左手一只鸡腿右手一杯可乐的快乐孩子是谁?是她的弟弟安小四啊! “小四!”安彩瑞惊喜交加,忍不住大喊。 安小四条件反射一般回头,一眼看到楼梯上刚露出半个身子的姐姐。 “姐姐!” 于是,KFC的在座观众们,华丽丽地被迫免费看了一场认亲成功激动相拥的亲情戏。韩之焕眼尖,一眼看到与安小四同桌而坐的两名成年人,一个圆胖穿着西装,一个高瘦穿着花衬衣。皮笑肉不笑的模样,怎么看都不是好人。 “你怎么有钱吃KFC?你哪来的钱?”激动完,安彩瑞瞬间想起自己长姐如母监督弟弟不能学坏的天职。 安小四油手一指。安彩瑞这才发现,弟弟放书包的餐桌旁,还有两个人。 第234章 奋斗吧兄弟 “黄队长?” 安彩瑞恍如隔世,认出了眼前的两个人。至于她没有打招呼的那个人,可不见得是友军。她还依稀记得自己从他介绍的客户那里逃离的事情。 “我是廖总。”廖总见多识广,一眼就看出安彩瑞今非昔比,明显攀了高枝。陪同来的青年一脸养尊处优。多年的江湖经验使他游刃有余,绝对不在没摸清对方底细前得罪得任何罪不起的人。 安彩瑞下意识把弟弟安小四拉向自己的身后。 安小四钻出头:“这两位叔叔一直请我吃麦当劳,还给我零花钱。姐姐,他们对我很好!” 韩之焕闻言便迈步朝黄队长和廖总走去,一边伸手,一边自我介绍。 大家其乐融融,重新落座。数安小四最高兴。他一会摸摸姐姐,一会看看姐姐带来的哥哥,眼睛都笑成了一条缝。 “哎,你说奇怪不?”傻乐的黄有财用胳膊肘戳戳坐在他身旁的廖总,手指在对面的三人说:“单看小安和小四,俩人长得浑身不搭嘎,把这位韩先生加进入,三个人突然又像一家人了。哈哈,哈哈。” 廖总拿脚在台下踢黄有财。 “你踢我干什么?” “瞎说什么大实话!” 韩之焕看对面的两位,尤其黄队长,并不像城府很深的人,又听安小四说他们挺照顾他,心中顿时对他们大为好感。他不愿让他们太拘束,于是轻轻笑着说:“哦?是吗?” “是啊。你看,小安长得太漂亮,小四长得……嗯,你呢,你长得帅,能跟小安搭一块,你和小四眉眼这一块又相似。所以,一加入你,画面就和谐统一了。”黄有财得到鼓励,说得眉飞色舞,连比带划。 韩之焕扭头看向安小四,恰逢安小四扭头看韩之焕,两个人对上眼,都不觉内心一震。都觉得对方眉眼好像有磁性,吸引得自己难以移开目光。 “小四弟弟上几年级?”韩之焕温和询问。算起来,他好久没有近距离接触过这样的半大孩子了。较小的身形、细嫩的骨骼、纯真的表情,又是安彩如的弟弟,韩之焕看着便心生欢喜,尤其想到他连完整的衣服都没有,心中更是莫名心疼。 “四年级。”安小四打量完哥哥的脸,目光就从哥哥的手上错不开了。那双手骨骼均匀,白净修长,细皮嫩肉。就安小四的目测,肯定比姐姐的还柔软。再看看自己的手,安小四忽然把两只手藏在了桌下。 他已经快两周没有剪过手指甲,甲垢肯定会暴露他没有天天洗澡的秘密。老师说,冬天到来之前,需要天天洗澡,三天洗一次头。他也想,可妈妈说太浪费。 “小四,你到楼下帮我们买几杯饮料。”安彩瑞从钱包里抽出一张百元新币。 “哎。”小四很开心有机会光明正大的离开。他可以趁机偷偷洗个手。 支走安小四,安彩瑞抓紧时间,问出自己心中的疑惑:“你们怎么找到我弟弟的?又为什么找他?” 黄有财刚要开口,话头就被廖总抢去:“你跟有财同事的那个公司,有个大婶,她儿子跟你弟弟同班。我们也是偶然知道的。知道之后,就忍不住想通过他问问你在哪里,然后无意中了解到这孩子挺可怜,你也知道,黄队长心善。后来,你弟弟也说了。千万别跟我们客气,我们只是随手做点小善举!不足挂次,不需要回报!”廖总说得特真诚。 黄有财挠头,廖总说得每句都对,但总觉得有点不对。 安彩瑞脸一红,假装听不懂:“问我在哪里又要干什么呢?” “说来话长。”廖总扫一眼韩之焕,他刚才那么说,其实只想验证韩之焕对安彩瑞的上心程度。按照他的理解,如果韩之焕很在乎安彩瑞,就应该积极在安彩瑞面前表现并舍得花钱,既然他无动于衷,那么,安彩瑞显然对他没有那么重要。 “但说到底是件好事。”廖总停止卖关子,把梁府总管王姐想邀请安彩瑞重回梁府一事简明扼要讲给安彩瑞听,最后不忘重要的事情说三遍:薪水随便你提。 韩之焕神情不觉紧张。 “我不回去。”安彩瑞连悬念都不制造,张口回绝。 “为什么?”黄有财看不下去了。没听到吗?薪水随便你提! 韩之焕淡淡一笑,扭头对铮红了脸的安彩瑞说:“去看看小四,怎么还没上来?”安彩瑞十分听话地起身去了楼下。 韩之焕从来没有做过这样的事,可第一次做的时候脸不红心不跳,好似老手。他从钱夹里取出一叠现金,连数都不数。恭恭敬敬递给廖总:“承蒙照顾,感激不尽。一点心意,请千万别推辞。” 然后,他转头朝向黄有财:“黄兄,你了解安彩瑞。她说不回去,肯定有不回去的理由。请二位高抬贵手,如果涉及生意往来,不好跟那什么府的谁交差,就说从来没有遇见过我们。” 黄有财盯着桌面上的一叠钱,激动得红了脸。他像受到莫大侮辱,想他的确是为了心中钦慕之人才自发寻找安彩瑞、心甘情愿照顾安小四的呀。他手指钞票:“你,你看不起人!” 韩之焕二话不说,从钱夹里抽出一张卡:“密码是897980。” “我,我不是嫌少。我是说,说——” 廖总心平气和,甚至心满意足。他把卡推向韩之焕,将一叠现金收起:“成交。就当我们没有遇见你们。” 黄有财快要哭了。他摒却虚招,直接往廖总怀里掏。廖总趴在桌面死死护住。就在这时,安小四欢快的声音传来:“饮料来啦。” 黄有财只得硬生生坐下。 三个男人恍若什么都没有发生,笑脸迎接安氏姐弟。 “黄叔,你喝可乐,橙汁,还是咖啡?”安小四笑眯眯。 “叫黄哥!”黄有财喘着粗气。 “三位哥哥,自己选吧。”安小四呵呵一笑。他今天太开心了。 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安小四再开心,也留不住时间的脚步。看看晚饭时间到了,安彩瑞出于对妈妈的了解,督促安小四快点回家。随即跟黄队长和廖总也一一告别。 望着安彩瑞离去的背影,黄有财重重叹口气。 廖总也跟着叹口气:“那小子心里有她,舍得为她花钱。你从此可以放心了。唉,自古美人总是要由英雄来救,你我太普通了。要是不甘心,奋斗吧,兄弟!” 黄有财惊讶至极:“原来你是在测试他!我就说嘛,我的朋友怎么能那么肤浅!” “对了,哥,你骗来的钱怎么办?” “留给小四花。哎,哎,什么叫我骗来的钱!” 第235章 听爸爸的话 韩之焕把安彩瑞送回祥生御江湾后,开车回了家。小姨嘱咐他,最近他母亲情绪不好,要多陪陪她。 韩之焕一点没看出母亲哪里情绪不好,反倒小姨,总觉得有点不对劲。前一阵子疯了一样看关于抱错孩子的纪录片,后来又盯上私家侦探好生研究一阵子。要不是小姨没有婚嫁,韩之焕都忍不住猜小姨是否有一个抱错的孩子。 母亲始终生活有规律,对养生和父亲之外的事物兴趣寥寥。 韩之焕每次早归,也不过是跟母亲一起平静地吃顿饭。不过,既然小姨开了口,韩之焕乐得遵从。 这天韩之焕较往常略早了一些。 开锁进门,换鞋子放包,正脱外罩,忽听房内有人争吵。是母亲的声音,母亲近乎凄厉。 “不可能!不会的!你一定弄错了!” 韩之焕手脚一滞,他不知道自己该冲进去还是该退出去。犹豫间,听见有人声音低沉地说了什么,随后,母亲又高叫一声。 “为什么!这么多年过去了,为什么他还是耿耿于怀!我做得不够好吗?为什么这样对我!” 韩之焕没法再忍下去了,慌乱间,不小心带倒了柜面上的包。包落地发出“扑通”一声闷响。顾不得心疼包里的iPad Pro,韩之焕往母亲的卧室方向走。 也许意外听到物什坠地的声音,室内陡然静了音。 待韩之焕快步奔走到母亲卧房前,正逢母亲和小姨从房内出来。原来说话低不可闻的那位是小姨。 母亲和小姨见到韩之焕明显一怔。 “妈妈,发生什么事了?”韩之焕一脸关切,上前扶住母亲的胳膊。这样情绪激动的母亲他还从来没有见过。 小姨叹口气:“你还是别问了。至少暂时别问。” 母亲拭泪:“我累了,想躺一躺。” 韩之焕与小姨将母亲折身扶到卧房,伺候母亲躺下,韩之焕还体贴地帮母亲掖好空调被。 这边关上母亲卧房的门,那边韩之焕就抓住了小姨的胳膊:“是不是爸爸又伤了妈妈的心?” 小姨幽怨地看一眼韩之焕:“你觉得她一生的喜怒哀乐什么跟你爸爸没有关系?” 韩之焕一向平静的面孔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愤怒。 韩之焕默默走到玄关,重新换上鞋子,拿上落在地上的包。小姨这会儿才察觉不对,奔过来抓住韩之焕问:“你去哪儿?” “我找他去!” “别添乱了!他们之间的事情,让他们搅和去。焕儿,你是无辜的!” 轻易不下决心的韩之焕,一旦下了决心却倔强无比。他淡淡地、同时又是十分坚决地看向小姨:“妈妈伤心成这样,你觉得,我作为儿子,袖手旁观,什么都不做,合适吗?” 小姨迟疑了一会儿,终于松开拉住韩之焕的手:“也罢。该发生的逃不掉。如果你想,你去吧。” 韩之焕头也不回地走了。 他开着他轻便的经济型车,从所住大厦的地库开出,汇入车流,往两公里外的父亲家开去。他脑子里很乱,找父亲理论的心意却很坚。正梳理着跟父亲谈话的内容,蓦然蹦入脑海一个词:无辜。 小姨说,焕儿,你是无辜的。 是想说从未趟入父母感情浑水的他,无论父亲怎么发怒惩罚母亲都不会被波及? 韩之焕苦笑着摇摇头,他甩掉细枝末节的推敲。想想这些年,他知道母亲无名无分,因此见父亲先矮三分,过得缩手缩脚,丝毫不敢忤逆父亲半分。除了敬重和亲情,更多是怕连累母亲。 如今,如何让他在母亲的悲苦面前独善其身?他早已默默在付出! 父亲住的是前后有院子的别墅。佣人见是韩之焕,客气地开了大门。两层停车库停满了车,韩之焕一眼看到,韩晶莹的车也在。 想到中午的欢聚,再想到现在的心情,韩之焕有恍如隔世之感。大约听到佣人通报,韩晶莹一脸欢喜跑出来迎接韩之焕。 韩之焕错开韩晶莹的目光:“我来找爸爸。” “爸爸在书房。不过他现在不会见你,因为他正在会客!你总也不来我家,我刚还跟妈妈讲我们中午的约会呢,走,让你大妈妈看看你去!我家之焕,多帅啊!”韩晶莹凭着一股快活劲,挽着韩之焕的胳膊不由分说就带他往一楼的活动室走。 大妈妈在看书,棋牌桌上放着正开着游戏界面的iPad。房间静谧,气氛温馨。一大束百合盛开在水晶花瓶内。大妈妈见韩之焕,眸光亲昵,合上书,就坐在棋牌桌前,对韩之焕亲切地招手。 韩之焕觉得自己满身躁郁一洗而净。瞬间,他明确了自己的使命:恳求,而不是质问。恳求父亲怜悯,对母亲更耐心些、更宽容一些。 韩之焕与大妈妈、韩晶莹闲聊近一个小时,父亲楼上的客人才离去。 父亲穿了一套宽松的简易汉服,手里揣着一盏紫砂壶进来了。韩之焕有心想乐,父亲大人大概有戏瘾,汉袍、唐装、清服、民国中山装,他都成套成套的。 “噫?你来啦!”父亲目光清明,语气轻快,似乎心情很好。 “爸爸,我有些不情之请,想单独跟您说。”韩之焕起身。 “好。跟我来。我正好要去院子里散步。”父亲欣然同意。 韩之焕与父亲一同走入微黑的夜色。父亲的庭院,只装了地灯,并无高耸出地面的路灯。微黑的夜里,脚下星星点点,别有风味。 韩之焕铺陈直叙,讲述了今晚归家时的所见所闻,重申了母亲心中眼中无要事,只有父亲一个人的事实,恳请父亲对母亲多些关怀。 父亲微微颔首。认认真真听完,只说了句他心中有数了。马上,他偏头问韩之焕:“你有喜欢的姑娘吗?” 韩之焕还以为父亲要将心比心,虽然脑海中一闪而过安彩瑞的模样,终究遗憾地摇摇头。 “大好时间不恋爱,老了要后悔的。听爸爸的话,不要一心扑在工作上。” 韩之焕:“……” 跟父亲走走停停在庭院里转了半个多小时,婉拒了大妈妈一起晚饭的邀请,跟韩晶莹约定有空再聚,韩之焕颇有成就感地开车回转。46 第236章 羊肉馆厨师 杨薛蝉凭着一技之长,快速找到一份新工作——得意羊肉馆厨师。 “厨师?” 何美丽“咯咯咯”、“嘀嘀嘀”笑个没完没了。 杨薛蝉一边不以为然地拖地,一边耐心洗脑:“厨师也是技术工,传统菜要做出传统的味道,创新菜要创得人家愿意捧场。可不是炒熟就完结,还要预测食材受热后的伸缩和颜色变化,酱料会不会改变食材的颜色……总之,是门学问! 在我老家,聘一个资深大厨,得15到20万。酒店净利润达到1000万元的话,还有1%-2%的分红。 我认识一个人,从普通厨师,做到酒店的行政总厨,再做到酒店的副总经历,参与管理经营,最后,开新酒店时他成了投资人,与老板肩并肩。” 何美丽:“得。请问你这位大厨薪水几佃?” 杨薛蝉停下正拖的地,搓搓手:“咳咳,赶不上大厨……” 何美丽抱着抱枕,双目含情,乐得看杨薛蝉尴尬。 “不过,比以前,是翻了个倍。” 何美丽闻言一下子从沙发上跳下来,赤着脚踩着湿漉漉的地就奔过去:“走,我们庆祝一下去。” “好。”杨薛蝉扔掉拖把,猴急地脱下围裙,脱完围裙脱上衣。 何美丽呆呆地看着他:“你要干什么?” 杨薛蝉看到何美丽的表情,不由停下解皮带的手:“不是要庆祝一下吗?” 何美丽捂脸:“要死!出去吃饭庆祝啦。” 杨薛蝉顿时失望起来。 不舍得违逆何美丽,杨薛蝉还是乖乖陪何美丽出门,吃鲜辣土豆粉以庆祝他找到了工作。 “你是怎么找的工作?昨天还说去找,今天工作就找到了。朱贝妮的男朋友也在找工作,找到现在才投了两份简历。”何美丽询问杨薛蝉,脸上反而比当事人还得意。 “我有才呀!我转拣看上去高大上的羊肉馆,点个烤羊腿,点个手扒肉,点个孜然羊肉。菜上来我就慢慢品。品好了找他们经理来,跟他说我可以做出更好的。经理不信,我就跟他说,做差了食材算我的,做好了给我份工作。经理一听来劲了。当即拉我去后厨。去了后厨,工作就板上钉钉了。” “你就那么自信?”何美丽脸上笑开了花。 “必须的!我还没吃奶,就开始吃羊肉。我就是羊肉里泡大的孩子。” “你家养羊?” “还真是。我妈妈为了我,特意养了上百头,赶到草原深处放牧。那些羊儿,吃纯天然的青草,呼吸草原深处纯净的空气,喝额尔古纳河的水,长得细皮嫩肉,肥美多汁。吃上一口,一辈子忘不掉。说起来,我离开家乡,最思念的就是家乡的羊了。” 何美丽一边咽口水,一边扬起小粉拳击打杨薛蝉肌肉隆起的胳膊:“没良心。被你说得你爹娘都不如羊了。” 何美丽内心对杨薛蝉的父母极度好奇,但转念一想,跟自己又八竿子打不着,因此从不主动询问打探。 两个人吃了土豆粉,何美丽提议去看看杨薛蝉工作的得意羊肉馆。果然是一家装修精良豪阔的饭店,门口还挂着一个堪称艺术品的山羊骷髅头。 “其实吃的是绵羊,而且,菜单上果然有狗肉。”杨薛蝉对身边的何美丽说道。 “进去看看?” 何美丽摇头。这家店,对她来说,外观太奢华了。她还不习惯。 “你点的那些菜后来吃得完?” “在冰箱里呢。” “怎么不早说!浪费了一顿饭钱!” 两个人你一句我一句,说得倒也热闹。见何美丽不肯进店,杨薛蝉也不勉强,顺从地跟着她往家的方向走。 何美丽这时慢悠悠地说,其实她爸爸就是个厨师。早上6点左右到市场采购物料、询问价格,9点回店到岗,理菜、洗菜、切料。下午两点半到4点半休息,晚饭一般是晚上10点吃。“白天都在饭店几乎见不着阳光,倒养了一身好皮肤。” “能与岳父同行,是我的荣幸。”杨薛蝉捉起何美丽的手,握在手心,笑眯眯地说。 何美丽白他一眼:“我爸的店,就在我们村东头。” 杨薛蝉:“我爸有家店,就在我们镇西头。” 何美丽抽出自己的手,小腰一叉:“所以,可别想着我有一天会跟你回去!” 杨薛蝉哑然失笑:“没事。我留下来陪你。” 散步到家,杨薛蝉厮磨着不肯松开何美丽的手。 “于情于理,你应该嘉奖我。” “滚。”何美丽笑得花枝乱颤。 “好。我滚去洗澡,洗好再滚回来。” 何美丽笑倒在床上。她欲迎还拒,态度暧昧,杨薛蝉心领神会,一路小跑去卫生间。何美丽抱着抱枕,知道自己大概逃不过,便偷偷拿了一套更换内衣,准备稍后沐浴时换上。 她看了会视频,看了会网络小说,再看看墙上的钟表:不对呀。他怎么洗得不出来了? 何美丽飞快溜出房门,趴在卫生间门口听。里面静悄悄。难道兴奋得昏倒在里面了? 何美丽正疑神疑鬼,忽听身后有人在讲话,声音闷闷的,来自杨薛蝉的卧室。何美丽调转头,悄悄趴在杨薛蝉卧室门口。 杨薛蝉呜哩吗哩在说方言,语气急切、恼怒。是何美丽从没未领略过的。正着急他说的话她听不懂,忽听他又换了普通话,语气略微柔和一些。他用词坚决地在阻止一个人从家乡来找他。他说他已经遇到喜欢的女子,内心很清楚自己不会改变心意,请对方自重。 “请对方自重……”何美丽品味着这句话。对女孩子来说,这应该是一句很重的话了吧。 杨薛蝉不再发声。何美丽还以为他马上要出来。慌忙踮起脚尖往自己房间跑。跑了一半发现身后并无声响,又悄悄折回去趴门上继续听。 终于,夹杂在呜哩吗哩的方言里,又被她听到一句“不要逼我”。 莫非这家伙在故乡有位未婚妻?他其实是逃婚来的上海?现在未婚妻要求他回家结婚?何美丽天马行空,想像力一路飞奔。甚至想出了未婚妻已经未婚先孕的剧情。这也不怪她。毕竟他的实力表现太卓越,明显不是新手。46 第237章 草原娃娃亲 又趴在门上默默听了会儿,何美丽心情低落,挪着步子歪在了沙发上。 她忽然觉得自己命运多舛。可气就可气在,明明算不上绝世红颜,奈何多舛? 她算不上不贪心,也算不上顶慕虚荣,她只是想找个城市里的小康之家的孩子把自己嫁了而已。她不求学历,不求收入,只要求大致般配就好。 嫁个人,怎么就这么难呢? 何美丽想起自己自小到大交往过的一长排异性,想起差点迈入婚姻的何翼,想着不管她如何尽心,总是功亏一篑的情史……她歪在沙发上,伤感出两滴眼泪。 不知何时,沙发前立了两条腿,顺着腿上扬目光,是一脸歉意的杨薛蝉。 “对不起,你听到了?”杨薛蝉蹲下来,两手撑直在沙发沿,何美丽的脚就在他下巴处。 何美丽不看杨薛蝉,也不说话。 杨薛蝉忽然低头捉住何美丽的脚,在脚趾头上亲一口。恰在此时,何美丽的电话,一声高,一声低,响在卧室里。 何美丽起身要去卧室,被杨薛蝉拦得紧紧的。他不想看她这样落泪,一分钟也不舍得。何美丽用力当胸推了他一把,杨薛蝉不提防,踉跄着后退两步。 何美丽就趁这个间隙,跑回了卧室。杨薛蝉快步追上去,赶在何美丽关上房门前,把自己的一直脚垫进去。何美丽见关不上门,又不抵他的力气。索性松手去接电话。 “谁打来的?”杨薛蝉问。他怕是何美丽的家人,气头上的何美丽口不择言,平白给自己减印象分。 是一串只显示号码没有储备人名的电话,对数字敏感的何美丽觉得有几分眼熟。杨薛蝉不问,兴许何美丽不接。既然他问了,何美丽忽然就赌气接了。按下接听键的时候,她已经明了,这是何翼的电话。不早不晚,天意吗? “你哭了?”何翼在电话里很是关切。 杨薛蝉急了。他不明白,电话里的人说了句什么,何美丽竟然捂嘴哭了起来。所以,他想亲耳听听,于是,仗着身高,伸手就拿住了何美丽拿电话的手,毫不费力就拉到了自己的耳朵边。 “谁欺负你了?还是你需要钱?你跟我说!”何翼的话,就这么冲进了杨薛蝉的耳朵里。 “你谁呀?”杨薛蝉发问。 何美丽争夺不过,又没有穿鞋,一双赤脚踢人也没有威慑。她只有冲着杨薛蝉大喊大叫:“收拾好你的烂摊子再来管我的事!” “我是她男朋友。我是她男朋友。”何翼在电话里重复。 “闭嘴!我才是她男朋友!”杨薛蝉本来还忌惮是何美丽的家人,原来是路人。他毫不客气挂断电话。电话铃声再响,他索性关机。 搞定电话,他朝向何美丽:“什么叫收拾好我的烂摊子?” “你自己心里明白!” “你倒是提点提点?” “你未婚妻要来了,呜呜。”何美丽哭得梨花带雨。 “嗬。”杨薛蝉噗嗤笑出声。“看不出来,你能掐会算,连二十五年前的事情都瞒不住你。” “什么二十五年前的事?”正哭闹的何美丽嗅到故事的味道,一颗八卦心瞬间起痒。好奇之下,也忘了哭泣。 杨薛蝉摇头晃脑,像说书人一样开始讲故事。 话说有一对草原小姐妹,她们相识于学校,都有一双惊人漂亮的眼睛。她们彼此没有姐妹,就把对方当作自己的亲姐妹。岁月带去彼此的青涩,沉淀下两人真挚的友谊。 转眼到了婚嫁年龄,姐姐嫁给了汉人,妹妹嫁给了蒙族人。但是两人的友谊,并不曾因为结婚而有所改变。一年后,姐姐生下一个儿子,妹妹生下一个女儿。姐姐看着小女孩一双犹如母亲复刻版的眼睛,心里羡慕至极。 善良的妹妹主动表示若不嫌弃,愿意让下一代结秦晋之好。 时光之轮继续前行。嫁给汉人的姐姐生活衣食无忧,而嫁给蒙族的妹妹靠天生活,草原大旱,牛羊生病,妹妹的生活陷入窘境。 心软的姐姐再次提及秦晋之好,并借着照顾未来儿媳的名义照顾起妹妹一家人的生活。 转眼25年过去,当年的男孩与女孩已长大成人。男孩不是别人,正是何美丽面前英俊魁梧的小伙杨薛蝉,薛蝉即聪明的意思。女孩是乌日娜。额,这个你就不用知道了。 你需要知道的是,不管当年的小姐妹心里怎么想。这宗娃娃亲,后代是绝对不会答应的。 何美丽破涕为笑,抹一把眼睛,小粉拳雨点一般落在杨薛蝉胸前:“不拽文会死啊!” 杨薛蝉见这么快就雷雨过境,心里十分欢喜。他趁势环抱着何美丽,柔声细语说道:“能阻止我娶我心爱的女人的唯一一个人,是你。” 何美丽心中一暖,将头缓缓靠在杨薛蝉胸前。这一刻,心中好踏实。 “哼,为了阻止你阻止我,我先好好收拾收拾你!”杨薛蝉开始动起手来。 何美丽笑着逃开,还手就将抱枕朝他砸过去:“你还是先交代交代,你家人准备怎么逼你就范吧。” 杨薛蝉挠头:“你还偷听到了什么?” “正是验证你衷心的好机会。你当我会老老实实告诉你?来,你说,我听!” 杨薛蝉不敢耍滑头,老老实实交代。原来是他妈妈打来的电话,跟他说好日子到了,对乌云娜的聘礼已下,请他尽快回来完婚。杨薛蝉回:谁想娶谁娶,他不娶。 乌云娜在电话里哭,请哥哥也帮他逃离困境。她也要离家出走。杨薛蝉聪慧地识破她的阴谋,果断声明,他已经有喜欢的姑娘了。十头牛也拉不回他的心意了。请乌云娜自己照顾自己。 然后他妈妈抢过电话,质问他作为子女孝在何处,要这样置父母于不仁不义的地步而不顾。杨薛蝉据理力争:子女也是独立的生命体,为什么要违反他的意愿遵从她定下的娃娃亲?母亲在电话里哭了。他仍旧没有松口。 杨薛蝉看一眼何美丽,十分平静自然地隐瞒了一句话,他妈妈说,她是无论如何不会接受那个勾引她儿子的狐狸精,无论如何! 何美丽感动得没话说,废话不多说,一把扯过他,吻了上去。46 第238章 天降面试约 只投了两份简历的陈小西神奇地接到了面试邀约电话。 打电话的人态度亲和,话语专业。然而挂断电话,陈小西却有些不知所云。雪花集团?自己有投过吗?做服装的?不是卖啤酒的? 陈小西傍晚与朱贝妮共进晚餐的时候,还一脸茫然。朱贝妮简直要笑岔气。她还清楚得记得,她那时嫌陈小西效率太低,建议他海投,并拿自己投简历的经历以诚相告。 “感兴趣的岗位全部投过?你投那么多,如果有公司打电话让你面试,你知道是哪家给你打的电话吗?”那时陈小西很震惊。 “当然不知道。他们会自我介绍的。而且,他们应该也知道网投差不多都是海投。”朱贝妮摇头陈小西的认真和谨慎。难道真要每个公司研究一遍,才去投一份?谨慎投出的简历肯定瞬间被淹没在简历的海洋里了。 “投简历,要与时俱进。你的方法,在网络时代已经过时了。”朱贝妮有点小得意自己的总结。 “小姐。我也是网络时代的人。怎么把我说的像老古董一样。”陈小西选择结束战争而非争论输赢。为了说明自己也是善用网络之人,他隔着桌子凑上前:“想不想知道我在美国怎么找到的工作?” “想!” 陈小西趁机拍拍自己身旁的位置,示意朱贝妮快点坐过来洗耳恭听。 “不想!” “想听我还不一定说,既然你不想听,那我就说说吧。”陈小西摸着下巴果断下决心。 “我从上市公司中电子行业的公司着手,投我所在的加利福尼亚州的公司。这样一来,圈定的目标范围就很小。我没有像别人那样辛苦奔波盲目海投辛苦面试,但是我也如愿以偿地在硅谷找到我的目标公司。 可能里面有运气的成分,但是不能否认,我及时地用网络投递了一份让公司知道我存在的简历。不然,再好的运气也降临不到我的头上。公司在硅谷做模拟芯片,他们正好需要一位管理亚太地区代理商的工作者。作为亚洲人,我就脱颖而出了。哈哈。”陈小西显出小小的得意,特意强调“网络”二字。 “难道没有别的亚洲人去应聘吗?”朱贝妮挑刺道。 “当然有!很多亚洲人到了美国,就跟别的亚洲人玩在一起。当然这里面也有美国社会不容易融入的原因,但是更多的原因是他们不愿意尝试。我就不一样,我努力跟和我说不同语言的人接触。跟大部分亚洲人相比,我的优势是我的英语说得好,好到别人听不出我是哪里人。哈哈哈。”陈小西笑得更加得意。 陈小西得意的笑生犹在耳边,再看他谨慎投递简历仍旧不知对方何人的囧样,朱贝妮直觉得喜剧直升滑稽剧,笑得不能自抑。 “那你去面试吗?”朱贝妮问陈小西。 “当然,明天就去。我又不打算从工作中挣一份成就和未来,我只是在满足我的女孩的要求啊。是份工作我就接,只要不逼我倒付钱。适当出卖se相也可以接受。” 噗……朱贝妮将喝进的半口汤噗出来。 越接触,朱贝妮越觉得陈小西风趣、有见识。虽然有时候说话略显刻薄,倒也一针见血。理性如她,倒不能接受。 譬如,有一天她提及初入职场时,同事指责她上班时间自学作图软件——她本意是想说自己有所成长呢,毕竟当时觉得同事在针对她,上了几个月班后,觉得同事只是一视同仁地维护公司制度。 陈小西哂笑。意味深长地看朱贝妮一眼后,慢悠悠说出自己对此的点评,“Nobody care who you are! They only care what you can do!人家付钱招聘你,不是为了成就你,发展你,而是为了给自己带来更大利益。如果你能在为别人服务的同时成就自己,那是你的本事。不是人家的职责。” 朱贝妮听在耳朵里,觉得微微刺耳。再一细想,可不是嘛,句句真不可驳! 芳心暗许啊。 照着这样的趋势,一起吃一个月的晚饭,如果陈小西说就此一别两宽,指不定自己会哭着上前抱住他的腿求他不要离开自己。 偷偷分神设想一下,朱贝妮赶紧收神,让自己笑得更灿烂一些。 -- 额头一吻而别。 没有更造次的陈小西此举,朱贝妮愉快地默默接受了。 多亏他坚持不懈的每日觐见和相约晚餐,朱贝妮觉得自己不仅见识日增,攒钱的成效也多少有点起色。 告别陈小西,朱贝妮独自折身进小区。 夜风吹来,晚桂飘香。 朱贝妮心神愉悦,便有心在小区内的小花园里走一圈。大概因为园内空间太逼仄,广场舞没能挤进来,反倒保留了几分静谧。 找一个空的条椅坐下,周围多是散步闲聊的老伯伯、老阿姨们,家长里短说着孩子们的工作、孙辈们的日常。 朱贝妮的记忆中,老家消夏夜老人们也这样度过。这样的场景似乎不分地域,因此传递出的踏实的生活气息也更浓烈。朱贝妮一时心神恍惚,不知身在何处。 思了会儿乡,摸出手机,微信三人群里蜜糖一个人说得正热闹。朱贝妮仔细一看,不觉也乐了。 蜜糖说自打工作后,三百元以下的衣服已经很少去看了。一般也就买折后七百八的衣服吧。工作的学校管得严,这衣服不能穿,太短;那衣服不能穿,太薄。于是她另辟蹊径,染了棕色的头发,结果被教导主任叫办公室,告诉她染发有损老师这个称谓。蜜糖又把头发染黑染回来。 有钱没处花,蜜糖开动脑筋。心想不染把头发做卷总没事吧,结果被教导主任叫办公室,说太狮子头,有损老师这个称谓;蜜糖又把头发拉直拉回来。 不能染,不能卷,手上又有很多钱,蜜糖第三次灵感出窍——接了头发,原来的齐肩短发变成披肩长发。 “教导主任在我面前走来晃去。我随时准备再去他办公室。我们算是跟我的头发杠上了。”最后一句话配了一个坏坏的笑脸。 “多浪费钱啊!”朱贝妮只差悲怆地呼喊。 这么一笑一闹,倒极为清醒自己的现状与目标了。朱贝妮从小花园离开,朝宿舍走去。2546 第239章 抓错了重点 次日,朱贝妮还没有等到陈小西面试的细节,先惊闻梁佼要辞职。 “不是到月底吗?”朱贝妮问。她还想仰仗梁佼过段清闲日子呢。 梁佼一脸喜不自禁,全然没有前两天的癫狂:“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哎,纨绔子弟的lang荡劲春风吹又生。 朱贝妮默默起身,从文件夹里抽出一张离职申请拿去复印。她还兼着采购部的行政助理。 余总好整以暇地从耗材馆踱步出来。朱贝妮有个直觉,他一定是OA上看到梁佼的离职申请才过来的。按照惯例,他通常上午在耗材馆,下午在文具馆。 余总为梁佼而来,却不疾不徐关怀了其他员工后,才轻描淡写地问梁佼:“决定离职?” 梁佼点头。 “找好了新工作?” 梁佼再次点头。 “我衷心为每一位主动离开的员工感到高兴。说明你们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在我这里要不到,去别处要,我理解。感谢你曾经为公司发展做出的贡献!” 余总说这番话时十分动容。朱贝妮生怕他当众朝梁佼鞠个躬,而梁佼朝这一脸真诚露出一副你吃错药的表情。 还好,梁佼只是轻哼了一声。 余总转过身:“今天中午我做东,为梁佼找到新工作庆祝。” 王心拘谨,朱贝妮文静,梁佼心有成见,导致余总没有等到预期的欢呼,现场只是大眼瞪小眼,再则就是嘴巴们纷纷咧开露出笑容。 余总说完想说的话,笑笑地朝三名员工点点头,然后缓缓转身,稳步走出文具馆。朱贝妮忍不住想,他内心一定很崩溃吧。 “你的修养呢?”朱贝妮以天真无辜的表情面对梁佼。 “你不知道,他就一中山狼。就是他逼我走的!不过也好,我现在倒找了一美差。”梁佼一脸冤枉。 “找了什么美差?”一向不插话的王心问梁佼。 “导游。” 王心:“你背几个电话号码都费老鼻子劲,还能背台词做导游?”岂止是心直口快,简直是憨直了。 “而且还无证。”朱贝妮补刀。 “哈哈哈,你们嫉妒我!”梁佼自我感觉良好时,才没有人能伤得了他。 上午本来就清闲,又说说闹闹,很快近了吃午饭的时间。桌上的电话响起来,王心随手接了,却很快示意朱贝妮来听。 朱贝妮请王心将电话转接到她的分机上,因为预设了是分公司的订单需求,蓦然听到肖皿皿的声音时,朱贝妮自然很意外。再听肖皿皿电话里所说的话,她更感迷惑了。 肖皿皿问朱贝妮,梁佼离职,是不是因为不适应采购部的工作。如果是的话,建议梁佼申请调岗,总部会予以考虑。 “你不觉得,你直接问他更合适?” “我跟他不熟嘛。”肖皿皿撒娇一笑。 言外之意你跟我很熟?朱贝妮忍不住腹诽。果不其然,肖皿皿接着就用相熟随意的口吻问朱贝妮,是不是余总很难相处,明明之前梁佼在采购部做得好好的,怎么好巧不巧,偏偏余总去了他就离职? 朱贝妮瞥一眼身旁的梁佼:“这个啊——我还真是不知道。”她想说,肖皿皿,你跟我果然不熟。且不说我只耳闻了一些风头,就算我详细周全地知道,也不会再告诉你的。 不用仔细想,朱贝妮知道,自己心里还在生肖皿皿的气。且她也不准备把自己往贤良淑德上约束。 “那个,何美丽最近跟你联系了吗?”肖皿皿讪讪地笑。 “她倒是跟我一直在联系。你想打听她的什么事?” “算了。你忙吧。” 这样挂掉肖皿皿的电话,朱贝妮十分开心。 耗材馆来电话,招呼大家去附近的一家亲民酒店聚餐。梁佼心意淡淡的,朱贝妮饥肠辘辘却不免因电话有些分神,王心只是单纯地开心着有一顿有品质保证的免费午餐。 除了余总和霍主管,余下都是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大家胃口极好,谈笑间菜汤全灭。余总甚至中间加过两个菜。 当天下午,梁佼拿到余总在离职申请上的签字,不等下班,就开心走人了。 朱贝妮挥手跟梁佼再见时,才猛悟出来缘何肖皿皿要打电话给她,请她转述调岗建议。那是因为梁佼只是采购部的普通员工,他这样级别的员工只需要采购部经理全权预度就好,总部越权干涉反而显得奇怪。 肖皿皿若一贯善良,倒也罢了。她分明是苛刻严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主,断不会出于好心突然打个电话。那么指示她打电话的人,必然是总经理了。难道真的像何美丽说的那样,在收购与否的利益面前,总经理对于他有知遇之恩的余总已经心叛情离? 就这样,等在工批门口嬉笑晏晏的陈小西等到了下班时分已带足负面情绪的朱贝妮。 “面试怎么样?”她蔫蔫一问。 “搞定。下周一去上班。” “哇。刮目相看!”算是今天最好的消息了。朱贝妮觉得神清气爽一些。 “那是,我还有很多你不知道的本事呢。以后慢慢展示给你。”陈小西挑着眉毛笑。朱贝妮赶紧抱着自己肩膀离他远一点。 据陈小西讲,他要去的是一家在业内极有名望的大服装制衣集团。该集团在20年内迅猛崛起,成功从生产经营型向创造运营型转变,目前已经从国内企业成长为跨国企业。集团有三家子公司,在纽约有家境外分公司。旗下运营多个品牌,其中以中高端小礼服最为出名。 “这么说有机会内购女装了?”朱贝妮眼睛一亮,已些许兴奋。 “别指望我帮你内购,也别指望我夸你衣服好看。等我们结婚了,给你规定每年只能买六件新衣服,两个月一件够了吧。多买的部分要向我缴纳惩罚性的税金。”陈小西靠着他思辨的脑袋,立起法来不打草稿。 “为什么向你缴税?”朱贝妮瞬间不满。 “因为我要养家啊。水、电、煤、有线、吃饭、社交、旅游、房租……” 朱贝妮一脸黑线。她懊恼的是,情急之下的反问,竟然抓错了重点。难道重点不应该是谁要嫁给你吗?46 第240章 止损我不会 朱贝妮忙着排约会时间表,这给她自己很重要的虚荣假象,因此心里美滋滋的。 排来排去,不舍得吞并掉与陈小西共处的整个下午,重se轻友之下,眼睛一闭,将与何美丽和粒粒的约会,一并并在周六上午。 且周六上午还有一节企业培训师的公共课。 “耶。这叫效率!” 朱贝妮沾沾自喜,并一一发消息通知相关人。只有粒粒一人表示很开心,其他两位都为只有半天的相处时间而抱怨。当然,粒粒的开心,建立在她尚不知分给她的半天除了要默默陪上课,还有一位她并不那么乐意见的人。 随着相处时间的增多,陈小西在英语口语老师、转正男友双重身份之下,又多了一头衔:人生导师。 朱贝妮感叹职场人心叵测,大家都藏着小九九。陈小西十分愉快地拍拍她的脑袋:“哪里都人心叵测,不止职场。叵测就别测,别管别人怎么想,看别人怎么做就够了。” 朱贝妮感叹职场人情冷漠,毫无友情可言。陈小西漫不经心地反问:“你会嫌弃酒吧太吵吗?你会抱怨面馆里的汤圆太难吃吗?”朱贝妮一脸诧异:“当然不会!酒吧本来就是喧闹的场合,去面馆当然是为吃面。” “你去职场是为了交朋友吗?”陈小西笑得很可疑。朱贝妮终于知道什么叫挖个陷阱在等你。 有一天,朱贝妮在叹气攒钱难。 “我穿着二十九块钱一件的T恤,去拣对折出售的伤痕水果,还跟一群大妈们抢便宜番茄……这些我认了。最最惨的是,月底一算,没因此多出几个钱嘛!” 陈小西终于正经一回:“省钱是个长期工程,长年累月才能省出名堂。你何必这样呢?我是曾经说过你要有经济独立的意识,那只是因为我看不惯你不知道量入为出,毕业了还有脸向家里伸手要支援。但我本意不是让你这样生活。” 想到自己的工作劳动强度,想到自己已经跟硕士生时期的导师联系好为他写新的考博推荐信,想到自己在陌生的城市里展开新生活并在不容易结交友情的职场里幸运地结交了两三位,尤其想到自己的这位风轻云淡却深藏不露的男朋友……朱贝妮对自己的新生活,不能更满意! 只有一点,报考企业培训师是个绝对的尴尬。 陈小西劝她止损。朱贝妮却有些自负,认为自己可以腾出2-5%的精力搞定它。 “边工作边考博,本就难以集中精力。再开枝散叶,你确定是个好主意?”陈小西问得和和气气。 “可是钱已经交了。” 陈小西:“好吧。这是我第三次提醒你。你记得就好。” 朱贝妮:“什么意思?你是说我要是考不博上别怪你?” 陈小西:“我嘛,向来狡兔三窟。各种可能都要备一备。有备无患。” 朱贝妮:“……” -- 周六上午九点。 三个女生在苏州河西藏路桥南头碰头。朱贝妮假装看不见另外两位脸上的吃惊与不满,笑嘻嘻的左牵一个,右挎一个。要说搬家后的额外好处,还真有一个,距离企业培训师培训上课的地方近了。 略略冷场了一下下,何美丽忍不住先开了口。 “有件事你一定想不到!我曾经住过一家便捷旅店,老板娘看上去挺无公害的。可是你们知道吗,她居然是个拉皮tiao的。” 朱贝妮当然还记得何美丽曾经入住过的“艳玲住家旅馆”,她还壮胆牵粒粒进去过一次呢。 “她还修皮鞋?”粒粒明显比朱贝妮还吃惊。 朱贝妮笑笑地拍拍粒粒的手,粒粒自我感觉还不错。何美丽姐姐总说大人说话小孩别插嘴,她插得不也挺有水准的嘛,连大贝姐姐都微笑赞赏了。 拍完粒粒的手,朱贝妮赶紧笑笑地拍拍何美丽的胳膊。何美丽撇撇嘴,一脸无奈。 “你怎么知道的?”朱贝妮忍不住好奇。 “我在网络新闻上看到的——已婚白领为还房贷请假卖Y。我清楚地记得,一天早晨出门的时候,在艳玲住家旅馆前台,瞄见一个白领模样的女性,那时候她跟老板娘胖婶儿说她的什么东西拉下了,让胖婶儿帮着找。 这位白领看上去挺内敛、挺平常的。原本我只是看她一眼,很可能上一天班就会把她忘记,巧就巧在,不出半个小时,在公司楼下等电梯的时候,我又看到她。 我还以为她跟我一样住在艳玲住家旅馆,还想跟她打招呼自我介绍的,只因电梯到了,她急着往里走才作罢。因为接连两次遇到,因为我以为还会再遇到,所以我记住了她。” 何美丽很激动,毕竟不是每个人都有机缘跟新闻距离这么近。分享这件八卦,可是她急于最快见到朱贝妮的最重要原因。她倒是第一时间也讲给了杨薛蝉,语气和表情比现在激动多了。可杨薛蝉反应淡淡的,听完凝眉说道:“想想真后怕,你住的那到底是什么地方啊。” 粒粒听得很认真,可是她非常不明白,一个兼职修皮鞋的白领有什么值得介绍得这么详细呢,虽然这个斜杠内容奇怪了点。她还知道有兼职做快递的大学生,兼职做淘宝模特的年美眉,兼职写小说的白领呢。有斜杠身份是上进的标志,美丽大姐少见多怪! “新闻都会打马赛克,你怎么知道是她?”朱贝妮问。 “你说得对!但只会在出场人物的脸上打马赛克。可这新闻还配了艳玲住家旅馆的大堂。我住过那里,绝对一眼认出。加上身形相似,我自然有直觉!” 朱贝妮不由唏嘘感叹一番,气氛正凝滞,忽听何美丽说:“最近一直在听陶慕说住进自己的房子,不用付房租,成活成本不降反增,因为总是控制不住自己,要为家添置东西。希望她不要看到这个新闻后受启发,控计不住计己。” 画风突变。 朱贝妮笑得不能自抑。 粒粒一脸茫然。她确信自己一字一句都没有落下。可笑点到底在哪?谁来告诉她!91 第241章 下课就走人 年少好胜心强的粒粒不愿意求解释,独自沉闷了一会儿,决定自己开发话题。 “你们有没有这样一种感觉,有些人生活得很光鲜,但是背后可能肮脏得见不得人?”稍稍稚嫩的声音,配着这样的暗黑感叹,着实让朱贝妮和何美丽忍不住中止正聊的内容,齐刷刷看向粒粒。 粒粒马上压不住阵脚:“是我一个朋友说的。也是真事。他有一次执勤的时候,发现有一位单亲母亲,为了让自己的女儿生活得更好,就做一些违法的事情,借此赚到不少钱。然后供养女儿到国外读书。从她女儿的同学的角度看,可不就是身边的人生活得很光鲜,但背后,也就是提供她光鲜生活的人,却不那么干净。” 也只有粒粒,会怕别人听不懂而一边讲,一边解释。 何美丽不屑地扭回头。“我朋友”之类的讲述,一般都吸引不了她。朋友NB算什么,有本事换你呀。 “你朋友?我只听你说过你妈你爸你老师你同学,可从来没有听你说过你朋友?”朱贝妮眼睛一亮。直觉告诉她,粒粒躲闪的目光和绯红的面孔等于宣告“有情况”。 不会撒谎的粒粒支支吾吾,很快以实相告:“最近,刚认识的。” “男的女的?”何美丽捉狭心起。 “男的。”粒粒声音马上低下来。 朱贝妮:“怎么认识的?” 何美丽:“干什么的?” 粒粒歪着头,她倒是同时听清楚了大贝姐姐和美丽姐姐的同时发问,只是有点担心,自己若是先回答大贝姐姐的问题,小气的美丽姐姐会不会又气恼起来。若先回答美丽姐姐的问题,那可真有违真心。 “怎么认识的?”朱贝妮怕自己问的粒粒没听清,又问了一遍。 粒粒:“就是那个小民警呀。” 朱贝妮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反倒是何美丽第一个恍悟过来:“不会是朱贝妮车祸时送你回家的那个吧?” 粒粒的脸更红了,头也低了下去。 “我去!你不用羞成这样。我起鸡皮疙瘩。”何美丽忍不住对着粒粒斥责起来。 朱贝妮想起来了,十一期间粒粒曾“有困难找民警”过。不禁噗嗤乐了:“还真是有缘千里来相会。” “因别人祸,得自己福。啧啧。”何美丽心中有气的时候,从来跟宽厚仁慈不沾边。这主要是因为,不生气时她也跟宽厚仁慈不沾边。区别只在于距离的远近。 粒粒小脸惊诧起来,眼眶里瞬间起了一层雾。 朱贝妮连忙宽慰她:“那个受伤的哥哥上次见粒粒的时候,还带粒粒兜风呢。那点小刮小擦,对皮糙肉厚的他来说都算不上祸啦。粒粒不要在意何美丽的说法,她逗你玩呢。” 粒粒这才释然,神情放松下来。 “小民警追你了?”朱贝妮关心道。 粒粒极其认真地摇摇头。 “切。”何美丽简直要笑场。没追你,你还那么起劲地脸红误导我们! “我不知道怎么算追。”粒粒补道。 朱贝妮:“……” 她只想说,你妈妈是亲妈吗?怎么敢放你进社会!舆论都说90是后人精,舆论你在哪? 三人闲话一说,原本就不长的路显得更近了。 培训班的班主任在教室门口生动地笑着欢迎每一位在职学生。在他眼里,每一位走进的人,都可能成为日后的黑马,那将是学校宣传的旗帜。 朱贝妮之所以坦然带两位友人进教室,是因为班主任说欢迎带朋友旁听。然而班主任却微笑拦截住她们:“对不起,每位朋友只有一次免费旁听的机会。” “你确信她来过?”朱贝妮混淆视听地指着粒粒问班主任。 “我确信她来过。”班主任极其自信地指向何美丽。 “那是一个月以前的事了,而且我上课从不抬头看讲台。你怎么记住的?”何美丽踊跃地问班主任。真是拆台不嫌快。 “我对漂亮女生的面孔天生敏感。” “好吧。”朱贝妮缴械投降。她开始摸钱包:“旁听一节课付费多少?” “99元。”班主任仍旧保持着8颗牙齿的标准微笑。 朱贝妮取出一张百元钞票,嘴巴里预备好“不用找零”的高傲台词。心里同时感叹:果然是培训培训师的人,价格定得如此老奸巨猾。太便宜不值得收,太贵没人肯付。分明要100,偏偏说99。 钞票被人抽走。却是何美丽。 只见何美丽悠然一笑:“可我今天是他的朋友,第一次带来的哦。” 呃,何美丽,你第一次见《企业培训师TTT制作》讲师,就这样挽着人家的胳膊充好友,合适吗? 《企业培训师TTT制作》讲师显然不认为不合适,他笑得很灿烂,不表态也不停留,就这样带着何美丽进了教室。 朱贝妮忍住笑,赶紧跟上。 落座之后,朱贝妮忍不住问何美丽:“你怎么知道人家不会拒绝张口直说不好意思我不认识你?” 何美丽神秘一笑:“我对单身男性天生敏感。” “你怎么知道他单身?”粒粒凑上来,犀利精神骤现。 “我对单身男性天生敏感。” 同样一句话,只是换了重音。朱贝妮表示:服! 她朝何美丽伸手:“拿来。” 何美丽拍掉她的手:“我在心中已经自动为你充了100元的友情值。这100元,我要回家裱起来,天天看,天天感动。你真的爱我。谢谢。” 朱贝妮只能再次表示:服! 台上老师在上课,朱贝妮则利用静默听课的时间,高效梳理起章节要点来。一节课画了好几章的树形图。老师下课的时候,粒粒停止了发呆,何美丽停止了埋头看手机,朱贝妮停止了画画画。 有不少学员下课就围住老师,以讨教之名加深老师对自己的印象。 朱贝妮报名的这个班级要考的是企业培训师,非助理培训师,亦非高级培训师,属于国家职业资格二级。每年5月、11月两次国家统考日。11月的第三个周末正是他们这批学员参加考试的日子。 除了理论知识闭卷笔试,还有专业技能现场模拟,两项成绩均60分以上才算合格。所谓的现场模拟,就是不同培训课题随机抽取,现场培训试讲。 朱贝妮认为,理论知识,不需要借助老师自己就可以全部消化。她只需要在培训技巧课上听听就好。因此,为围追基础知识老师求划重点之类的事情,她不屑于做。 既不需要划重点,又不需要发展人脉。她在班上,是为数不多的下课就跑的几个学生之一。今天,有两位友人相伴,自然更如此。19 第242章 还是受了伤 第一批乘电梯而下的人,不多。 除了朱贝妮三人,还有一位英姿飒爽的高个子女孩。她五官明朗不失柔和,看上去既爽朗又自信。朱贝妮上过几节课,没记住几个人,偏偏第一节课就记住了她。 “Wanda。”朱贝妮轻笑着打招呼。 Wanda热情有度地点头打招呼,和煦的目光把朱贝妮的两位朋友也暖暖地照顾到。电梯到了,Wanda毫无拘泥,愉快地挥手再见。 “这女的隐约有大将风范呢。”何美丽点评她。 “连我也很佩服她。她是一位理想主义者,一朝醒来发现工作十年的公司比她想得更冷漠,便毅然辞职。”朱贝妮回忆起第一节课时Wonda自我介绍时的话,至今仍觉有冲击力。 “潇洒!”何美丽语气里含着羡慕。 “然后呢?”粒粒平静地询问。 何美丽懒得回答这样煞风景的问题。朱贝妮倒是一听之下陡然心惊。潇洒之后呢?仍旧免不了要重新找工作吧。要是新公司仍旧人情冷漠呢?再辞职?这不是拿别人的错惩罚自己的人生嘛! 朱贝妮暗暗想,也许下次上课,可以把陈小西的观点免费兜售给Wanda些。 -- 比起吃大餐,三个女孩子意外地统一,她们更喜欢小吃。何美丽让朱贝妮推荐附近吃小吃地地方,说实话,除了四海游龙,她推荐不出任何。 面对何美丽毫不客气地鄙视,路痴如她不敢强势,因为她不能保证,一旦把她们带入白玉广场,是否还有能力把她们带出来。 反倒是粒粒,轻轻松松就推荐了吴江路。 毫无沪地生活常识的朱贝妮胜在还有点勤快,想到自己好歹算此区的地主,赶紧摸出手机百度吴江路。原来是上海人气最旺的小吃一条街。是活在每个上海人记忆中的“黑暗料理街之王”。 一听说是“黑暗料理”,何美丽先激动起来。以她这位“活着要尽兴”的女主看,多少金不换的美味都诞生于黑暗料理中!什么,你要谈卫生,谈健康……请等我吃完,也不要来跟我谈!……一定要谈?等我长眠! 可一看到吴江路是大多数来上海旅游的游客的朝圣地,想到缓缓的人流,长长的付费队伍,三个人还是决定,算了吧。 正在找新的午餐地址,陈小西算准下课时间,把电话打了进来。得知有三个女生不知道要区哪里吃午饭,他乐颠颠地毛遂自荐,保证带她们去一个满意的地方。 “哪里?”何美丽对着外放听筒喊。 “先告诉我你们在哪里?”陈小西嬉笑着说。 挂完电话,何美丽凝神看向朱贝妮:“我怎么觉得,某人分配给我半天时间被侵占了呢?” 朱贝妮:“那么,午饭就不要对侵占你时间的人客气了。” 粒粒左看看,右看看,再次独自沉默中。 -- 下午,陈小西携朱贝妮在地铁站门口跟何美丽及粒粒挥手道别。 陈小西带大家去了一家名为港丽的茶餐厅。蜂蜜厚多士、酱烧茄子、冰火菠萝油、墨鱼胶油条、虾仁鸡翅等吃得何美丽眉开眼笑。她说她最近吃多了羊肉,换换口真好。粒粒嘛,一边吃一边拿水灵灵的眼睛看陈小西,连收敛都不知道。 心满意足吃一餐后,何美丽距离“宽厚仁慈”的距离近多了。饭后看着陈小西积极主动付款的身影,破天荒对着粒粒先讲起了话:“我走时你跟着我一起走!” 只剩两个人时,朱贝妮表示,对陈小西一反常态地不顾惜钱包与美色,只为跟自己多呆一个小时的行为不理解。陈小西轻松一笑:“凡事是有成本之说。但我付得起,愿意付。谁又能逼迫我必须选成本低的选择呢?” 朱贝妮眨着眼,一脸崇拜:“这么说,你爱我已经到非理智的地步了?” 陈小西:“怎么你比我还自恋?!” “快回答嘛,让我开心开心。”这时候的朱贝妮的确很开心。小调怡情。朱贝妮轻轻松松地笑着,等着从陈小西嘴巴里流淌出来的甜言蜜语。 陈小西:“我不知道。” 朱贝妮都没来及过脑,笑容便僵再脸上。等自我察觉时,想伪装成不吃惊的表情都难。 “这个,你怎么定义爱呢?”陈小西还没有意识到自己在闯祸。 朱贝妮双唇紧闭,飞快移开目光。 “你给我你的爱的定义,我才知道我爱不爱你,以及是否已非理智。”陈小西去牵朱贝妮的手,被她躲开,才觉得优点不对劲。 “你知道什么是爱。”朱贝妮努力维持平静,但声音里薄凉的成为太多,以至于听上去冷冷的。 陈小西仔仔细细盯着朱贝妮扭过头后仅露的脸庞轮廓:“我认为爱就是责任。如果我说我爱你,就意味着我对你负责任。到目前为止,我愿意对你负责任。”陈小西说得有些慢,因此更显认真。 目光看在别处的朱贝妮听闻,脸上瞬间柔和很多。 “我不知道我有没有告诉过你,不管女孩子有多优秀,两种情况下我肯定不追:一种是她抽烟,一种是她信教。这两个你都没有。我愿意跟你交往,愿意花时间给你。” 朱贝妮的失望和生气至此得到有效安抚。她望向别处的目光重新盛满笑意,刚要投向陈小西,忽听陈小西又在说。 “到目前为止,我没有觉得你突出的优点,也没有觉得你有突出的缺点。你脾气好,如果将来不能变得更有趣,保持现状,我也是满意的。你认为,你已经想好你愿意我对你负责任了吗?” 朱贝妮瞬间脸上表情又不那么好看了。她不看陈小西,目光低低地投向一旁。 苍天哪,她只是一时陶醉于与他的相处,欢欢喜喜要听一句锦上添花的话而已…… 怎么听着他的反问,像自己在逼婚。“你认为,你已经想好你愿意我对你负责任了吗?”,听上去就像“如果你实在要求结婚,我答应。但,你认为,你已经想好你愿意我娶你了吗?” 朱贝妮心中悄悄叹口气。转身淡然一笑,也不回答,只修订自己的问题:“你喜欢我们现在的相处吗?” “当然喽。不然我不会把所有的时间都花在你这里。自从遇见你,我就没有再约会过别的女孩子。我喜欢跟你之间的相处。” 朱贝妮耸耸肩,点点头。微微笑,表示好了,可以翻篇换话题了。 果然,陈小西开始聊英语口语。 整个下午,朱贝妮都兴致淡淡的。礼貌、周全,但带着淡淡的客气。以至于陈小西几次停下来,问她怎么了,是不舒服了吗? 每次,朱贝妮都干脆利落地摇头。 直到晚餐后要分别,朱贝妮才猛然意识到,原来自己还是受伤了。来自他的“我没有觉得你突出的优点,也没有觉得你有突出的缺点……”45 第243章 重现的女孩 韩之焕从父亲家里回来的那晚,并没有见到母亲,但他心里已安宁很多。 小姨在餐桌前进餐一半,抬头看到他,相当愕然:“怎么,他们没有留你吃晚饭?” 韩之焕换鞋进房间:“我更喜欢回来吃。” 小姨表情瞬间凝重起来。她多希望韩之焕出口否认她的询问啊。 韩之焕自己到厨房拿一套碗筷,盛了半碗饭后坐在小姨对面吃起来。 “他跟你说了什么?”小姨神色紧张地问韩之焕。 韩之焕抬起头,目光有些发痴,呃,照不照实回复小姨呢?要知道对于小姨这样意志并不坚决的独身主义者,唯一引以为傲的就是职场成就了,若是知道她的老板说,上班不值得太费劲,还是恋爱比较好…… 想到这里,韩之焕坚决地摇摇头,同时习惯性地带着一撒谎就面瘫的表情对小姨说:“没什么。” 小姨几乎要屏吸:怎么,他已经如此厌倦面前的年轻人了吗? 小姨“啪嗒”放下筷子,起身前倾,伸手就要捉韩之焕的手:“不怕……” “辣!还说不辣!”韩之焕撇撇嘴。将咬了一口的辣椒从饭碗里挑出来,抬头看一眼小姨,噗嗤笑了:“辣也不用那么紧张,我只是不习惯,又不是会过敏。” 小姨讪讪地坐了下来。两人相对无语吃了一顿晚餐。 韩之焕心中满满的成就感使他不象平时那么敏感,倒也没有觉得小姨怎样异常。毕竟小姨正常起来跟异常也差不了多少,总是风一阵这样,风一阵那样。 吃完饭,韩之焕把碗筷之类收拾到厨房。晚餐的碗筷倒可以不用洗,明早钟点工会清洗掉。不过,韩之焕还是愉快地适当清理之后放洗碗机内了。 “你居然心情还不错?”不知何时,小姨站到了韩之焕的身后。 韩之焕不由一惊。受父亲话语影响,刚才他悄悄放松,小小设想假如有一天他有属于自己的小家……小姨突然说话,一瞬间他还以为是想象画面中的安彩瑞开了口呢。 韩之焕:“我有吗?” 唐云洁:“你没有吗?” 韩之焕:“应该是你看错了。” 唐云洁:“这么说你心情不好?” 无论韩之焕怎么在厨房走动,小姨都恨不得始终正面盯着他的面孔。韩之焕无奈至极:“小姨,你今晚怎么跟我的心情摽上了?我没有心情特别好,也没有心情很不好。” 小姨摆着手,口齿不清地说着什么,忽然像逃一样出了厨房。 等韩之焕忙好一切出厨房时,整个客厅、餐厅、活动室、阳光房统统未见小姨的身影。韩之焕微微笑着摇头进了自己的房间。 -- 第二天一早,韩之焕按照往常程序一样,起床洗漱后出房间跟母亲和小姨一起吃早饭。 母亲看上去跟平常无异,韩之焕还特意多留意她几眼。他惯常不会说甜言蜜语,只心里默默腹语,妈妈,儿子已经求过父亲,相信你很快会感受到来自父亲的反应。 这样看着母亲,想着未说出口的话,脸上温暖的表情较往常更为生动。 母亲在某一次眸光抬动中,恰恰偶遇了这份亲情十足的温暖目光。 “焕儿,”母亲不觉喊他一声。 “嗯?” “最近工作顺利吗?” 韩之焕灿然一笑:“最近非常顺利呢。我就是想着母亲平时对设计啊公司啊什么的不感兴趣,才忍着没说。我最近灵感突发,接连设计了两个系列,每个系列出了十件,各通过了四件。这对我来说,是从来没有过的辉煌呢。” 说起工作,韩之焕像开了闸的河水。 “行了,行了。你当她真的感兴趣呢。”小姨笑着阻止起来。 母亲闻言笑了。韩之焕也跟着笑起来。空气里弥漫着轻松、幸福的味道。 吃过早饭,韩之焕带好东西要去上班,不经意间看到小姨稳坐泰山。不由问一声小姨怎么还不收拾东西走?小姨拖长声音“哦”一声,道:“今天累了,在家歇一天。” 韩之焕笑笑,挥手走了。 -- 韩之焕走后,室内两位姐妹同时静悄悄看向门口,仿佛同时认为韩之焕马上会杀个回马枪。等了一会儿,门口依然静悄悄,俩人又同时松口气的样子,略略松垮地坐在餐桌前。 静默了一会儿,俩人几乎在同时,异口同声道:“他果然是个实心眼的孩子!” 说完彼此瞪一眼,金领唐云洁终于下定了决心,询问道:“你确定要听吗?” 保养得完全掩盖了年龄的唐云柔瞪她一眼:“废话。不然不是再次任人宰割?” “好吧。”唐云洁如是说,表情却生动得很,语气也很轻快。 唐云洁说,这家侦探社在业内赫赫有名,原是撬也撬不动的。可巧就巧在她有位优秀的同学,有幸供职于这家侦探社。而这位同学,恰巧又在大学时追求过她。 她与这位同学在同学会上重新联系上,由于同学未娶,她未嫁,双方都有优渥的收入,同学便想当然地萌生了当年的想法。 知道她供职于雪花服装集团,本着讨好的出发点,些许透露了他正接手一起雪花集团老总调查私生子的案件。 正是这个机缘,她才得以偶然发现,这么多年过去了,前姐夫,竟然从未放弃过寻找那个当年被置换的女儿。 “好了。别显摆了。说重点吧。如今那女孩找到了吗?”唐云柔对妹妹讲一大通她不感兴趣的背景十分不满。 唐云洁嘻嘻一笑,并不以为意:“我是在炫耀吗?可能吧。如果我在炫耀,那只能说明一件事,我为我这么多年的锦衣玉食生活感到心虚了,我在讨好你。” 唐云柔甜美一笑:“我当然知道。说重点吧。” 妹妹唐云洁叹口气:“令人气结的是,几乎要追查到的时候,她竟然凭空消失了。” 姐姐脸色一沉:“你在耍我吗?” 妹妹摇摇头:“新的疑点指向了突然出现在韩之焕身边的年轻女孩。只是,她深居简出,侦探社一时没法接触到她。” 唐云柔:“什么叫出现在焕儿的身边?” 唐云洁:“每逢她出现,焕儿必出现。” 唐云柔倒吸一口气:“你的意思,是焕儿比所有人都先找到了她,并且把她藏了起来?”. 第244章 祥生御江湾 面对姐姐的质疑,妹妹唐云洁谨慎地摇摇头:“怪就怪在这里。别人这么怀疑也就罢了,问题是你我了解焕儿。你认为,他若真这么做了,还能像现在这样镇定吗?” 唐云柔几乎不用思考,就摇了摇头。 两个人各自又沉默一会,姐姐唐云柔看向妹妹:“这么说,调查到今天,结果一个没有,可能倒有两个。第一,侦探社再次弄丢了线索。这也不是没有发生过,过去那么多年,不是始终没有找到嘛。第二,确实如侦探社所说,焕儿把她藏匿起来了。假如这是真的,我相信,焕儿绝对是在不知内情的情况下做的。” 妹妹点点头,两手一摊:“所以,你的那个他,跟我们一样头大。” 姐姐:“不,我们比他有先机。” “怎么?” “我有焕儿房子的钥匙!” -- 一刻钟后,姐妹俩驱车开往浦东。龙东大道广兰路口,汤臣豪庭内有一幢记在韩之焕名下的小体量叠加别墅,是预先置下的韩之焕未来婚房。 唐云柔信心十足地带着妹妹唐云洁去开门。她甚至酝酿好画面。金屋藏的那个娇娇女一脸惊诧地看向她,她嘛,自然是未语泪先流。毕竟年龄放在那里,她怎么会哄不过一个小丫头。 门打开了。室内空寂。 俩人小心翼翼楼上楼下转了个遍,不仅不见人影,连生活痕迹都没有。 期待而来,失望而过。 唐云洁开车,姐姐坐在后排。车行良久,姐姐在后排忽然叫一声。 “我想起来了,在五角场公司附近,韩之焕还有套小房子。两年前说是看中离公司近,方便放点东西买的。不会在那里吧?” 妹妹听闻,摇了摇头:“我去过那里。空间狭小不说,里面装了韩之焕设计的各种手稿成品,有些是公司通过后批量生产的,有些是没有通过他找裁缝手工制作的。你也知道,他极其宝贝这些衣服。怎么可能把陌生女孩带到那里去?除非他跟那个女孩早就十分熟悉。” 刚扬起的希望火苗瞬间被浇灭。 眼看折腾了一个上午毫无收获,早晨的信心也烟消云散。姐姐唐云柔叹口气:“算了。我本来就不聪明。以后还是你多打听侦探社的消息吧。” 妹妹开心地接受了这个新任务。 “不过既然出来了,被你刚才那么一说,我倒想去看看他设计的衣服了。” 妹妹一脸惨淡:“你确信?那可是他的底线。你知道的,越是温和的人,发起脾气来越倔强越长久呢。” 唐云柔一笑:“我们偷偷去,偷偷回。他正上班,怎么会知道?” -- 唐云洁方向盘一打,顺着红绿灯拐了一个弯,朝另外一个方向开去。 路过五角场,俩人决定先去吃顿饭。 吃好饭,定位好祥生御江湾的位置,两个人重新上车,已是下午两点。 见姐姐熟门熟路的样子,妹妹十分景仰:“你怎么记得住?” 姐姐再次轻轻一笑,扬扬手中的钥匙圈:“信息都在钥匙上。” 为了确保安全,唐云洁还让手下的员工技巧性地询问了韩之焕是否在公司。得到肯定答复后,姐妹俩大有幼时一起淘气的默契感,说说笑笑打开了房间。 室内目之所及,都是生活痕迹,整体却不失整洁。房间确实不大,二室二厅带阳光房。主卧很明显。姐妹俩见也没有备用的拖鞋可换,踩着高跟鞋“笃笃笃”就进去了。 主卧除了一张床,三面敞开都是衣柜,挂的全是小礼服。 一位四十多岁,一位三十多岁,都没能经受得住满屋子华服的Y惑,叽叽喳喳对着衣服点评起来。要不是怕韩之焕发现,且衣服尺码都是最小号,真想一件一件试过来! 一墙之隔的小房间,安彩瑞本来在看书。《喧哗与骚动》。 有一次,安彩瑞拿起这本书,犹豫不决要不要看。她随口问韩之焕,书名怎么起得这么不明所以。韩之焕回答她:“《喧哗与骚动》的书名出自莎士比亚悲剧《麦克白》第五幕第五场麦克白的有名台词:‘人生如痴人说梦,充满着喧哗与骚动,却没有任何意义。’” 安彩瑞自此决定,无论如何,她要啃完这本书! 看书之前,安彩瑞先去百度一下,好知道大概在讲什么,再读时理解会更准确。因此,还没有读,已经知道书的大致内容。 故事讲述的是南方没落地主康普生一家的家族悲剧。老康普生游手好闲、嗜酒贪杯。其妻自私冷酷、怨天尤人。三子一女性格迥异,外加一位黑人女仆,共同围绕其中一女凯蒂的堕落,回忆、展示、呈现了他们的过去与现在。 奈何外国人名如此让人眼花缭乱……看不多久,安彩瑞便头一歪,呼呼睡去。不仅睡去,还开始做起多姿多彩的梦来。 梦里她过生日,不知是谁许诺要给她开一个盛大的舞会。有人拿来美艳的鞋子,套在她的脚上,于是她“笃笃笃”地走起路、跳起舞来。有人拿一排的漂亮衣服请她试穿,她开心地一件一件穿起来,于是各种讨论赞美声迭起。 安彩瑞简直要笑醒。 她扭扭身体,让自己更舒服些,昂起了头,让那些一心瞻仰她美貌的人看得更清楚一些。她像公主一样,看着行将准备好的生日场面,将目光聚焦在可以跟她身高相媲美的七层蛋糕上——对的,7层,她一层一层数了好几遍——口水有些嘀嗒嘀…… 隔壁房间的两姐妹由于刚吃过午饭,此刻忍不住想借用一下卫生间。姐姐先来。 她走出韩之焕的卧室,要去卫生间,忽然瞥见一个小房间的门半掩着。一时好奇房间内是不是还有新衣服,便随便地随手推了一把。 后面跟出来的妹妹,只看了一眼姐姐的背影,就意识到特别的情况发生了。她还以为小房间里还有更华丽的衣服,急急就快走两步,一不留神就撞上了猛然折身而归的姐姐。 “怎么?”妹妹的怎么了还没问完,就看见姐姐食指竖唇前,示意她不要开口。 第245章 擦车身而过 不仅不要她开口,自己反而像做贼一样,竟然脱掉了鞋子…… 唐云洁目瞪口呆,看姐姐一手拎鞋子,一手抄起沙发上的包,蹑手蹑脚,分明是在往室外走。一回头看见她没动,还打着手势,让她跟出来! 什么情况?! 机敏如唐云洁,走之前不忘朝小房内匆匆一瞥。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韩晶莹竟然酣睡在焕儿的蜗居内! 唐云洁作贼心虚,马上理解了姐姐的落荒而逃。前面有了榜样,她立刻跟着学,脱鞋子!拿包!逃走! 走了两步,生怕自己看错,又回头看一眼。 天!不仅酣睡在焕儿的蜗居内,还穿着那样的睡衣! 还有什么好迟疑,趁她还没醒来,走为上! -- 一刻钟后,两姐妹坐在地下车库的车内,拍着胸脯相互感叹:真是上天眷顾,不然由她俩撞破了最后一层遮羞窗户纸,女孩子脸皮薄,那得多尴尬! 感叹完,妹妹唐云洁捉狭地笑了:“怪不得侦探社忽然盯住了焕儿。”回头一看,她的姐姐笑得正意乱情迷。 “嘿,想什么呢?”唐云洁问姐姐。虽然落荒而逃,但这个重大发现明显让俩人很开心。 “我在想,假如,我是说万一是真的,她喜欢我们家焕儿,倒也算是最好的结局了。” “嘻嘻,别人家是童养媳,我们家是童养夫。”唐云洁忍不住笑。 “可是——”笑完,唐云洁忽然严肃起来,她心中升起一个疑惑。 “可是什么?”姐姐问。 “可是韩晶莹怎么知道焕儿不是她爹亲生的呢?这个消息,我们可是瞒得很死的呀。”唐云洁望向姐姐。 姐姐微微责怪的眼神瞟过来:“我们瞒得死有什么用!别忘了揭开冰山一角的人正是现在的韩夫人,韩晶莹的亲妈。” 唐云洁点起头。 不用姐姐再多说,当年姐夫执意要与姐姐离婚,不正是发现焕儿的出身秘密吗?好端端的,焕儿那时才几个月,姐夫连公司都不顾了,将焕儿捧在手上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疼爱无比,连早焕儿几个月出生的女儿都没空看一眼。 自从韩夫人皮笑肉不笑地以看小宝宝的名义来访过一次后,姐夫忽然就对姐姐疑心大作,对焕儿也不像以前那么热爱。闹到后来,甚至做了亲子鉴定。严厉要求姐姐,孩子若想继续姓“韩”,必须取名“置换”。 为了证明自己是无辜的,姐姐不惜以离婚为代价,咬死不知何以错抱了孩子。最后也只争取了一个同音的“之焕”而已。 姐夫恼羞成怒,一边着手离婚,一边借助自己的人脉将宝宝出生的医院翻了个遍,想找出错抱的孩子。只是,他错把关注过于集中在待产医院里。面对“在现有查询范围内无错抱婴儿”的结果,姐夫只好悲催地认命。 既然已经与姐姐离婚,前妻那里的女儿又确凿是自己的骨肉,姐夫自然往前妻那里跑得勤快一些,不久,传出他们复婚的消息。那一晚,姐姐哭得何其痛,时间过去二十余年,唐云洁至今没忘记。 前尘往事,有时久远得像一个模糊的梦,有时又仿佛昨日刚发生,鲜血淋漓不忍细看。 韩晶莹一向鬼小主意大,她的母亲难免会私下透露些她父亲为何结了离、离了结的内幕吧。 人们都说日久生情,她跟焕儿,算是从小玩到大,只读大学时才分开几年。青梅竹马,也不过他们这样。 一直觉得韩晶莹人漂亮、事业红火、家世好、教养好,活脱脱的人间公主,只纳闷怎么这么好的女孩竟然不谈男朋友,还当是家庭气氛过于开明导致,没曾想,竟然比自己想的原因还劲爆。 唐云洁觉得心中的疑惑全部迎刃而解。 姐姐说得对,小心煎熬了二十余年,迎来了最好的结局!唐云洁心情大好。 “接下来,我们回家?”她回头问还痴笑着的姐姐。 “我们购物去!” “耶!”唐云洁开心得直拍手。何以解忧?唯有购物!何以助兴?唯有购物! 不要看平时唐云洁高调又凌厉,当只有两个人时,姐姐和妹妹的身份,瞬间会归位,姐姐才是那个真正说了算的人。 姐姐瞄一眼妹妹,微笑着闭目养神儿去了。 -- 韩之焕驱车进祥生御江湾时,觉得擦车而过的那辆车,有几分眼熟。可惜双方朝向相向,他还没来及细看,车已经拐弯出了视野。 念头在头脑只短暂出现一两秒,随着车消失在视野而消散。 他将车停在地面的停车位,拎上外卖来的潮汕砂锅粥,朝日益走熟的房门走去。 钥匙打开门锁,室内静悄悄。现在,他已经熟悉了这种安静。视线走一圈,若看不到人影,即意味着,某人慵懒的下午觉,还没有睡醒。 说起某人睡觉,那真是像小猪一样,打雷都不一定惊醒。 韩之焕换鞋进房间,将吃食放厨房的时候,发现今天某人房门开得更大些,他就那么扫一眼,一不小心看到她夹着枕头,在床上扭来扭去。 呃,这个……韩之焕摇着头收回视线。 他把装在快餐盒内的砂锅粥换盛到碗里,特意多挑几只基围虾放在其中一个碗里。香米与糯米精心熬制的粥,在香菜与香葱的提味下,夹裹着淡淡清香的鲜美味道,在厨房里弥散开来。 韩之焕刚把粥分装好,一回头,忽然看到安彩瑞惺忪着两只睡眼,伸手就要端粥,不由笑了:“还烫着呢,被香味勾起来啦?” 安彩瑞笑嘻嘻地点头,却再也不肯松开端粥的手,悠哉悠哉往餐桌上走,同时不忘调侃韩之焕:“可不仅仅有粥的香味哦。” 韩之焕索性把另外一碗也端到餐桌,与安彩瑞面对面而坐。最近总加餐,他怀疑自己不久就要胖成肚腩大叔。可每次都忍不住在她对面坐下来。 “哦?还有什么香?”韩之焕温和地笑。 安彩瑞装模作样对着空气抽动鼻翼,眼睛一边骨碌转,一边说:“胭脂香,香水香,唔,还有一点点烤鱼的豆酱香呢。” 韩之焕看她一本正经瞎扯,实在是拿她没办法,只好笑着摇头。 第246章 奇怪的巧合 韩之焕告诉安彩瑞,半个月之后将有一场开业走秀活动。 举办活动的正是他所供职的公司,到时候,他可能会到新公司领衔工作一年半载的。 “你在公司里是管理人员?”安彩瑞有些意外。 “不是管理人员。但是设计部的工作氛围是老员工以身作则带出来的。” 安彩瑞似懂非懂。她自高中毕业,就没有做过办公室之类的文职。看着她有些落寞的表情,韩之焕很冲动,想邀请她去开业走秀活动,但一想到活动的压轴明星是韩晶莹,陌生人难免像他过去一样,第一眼总觉得她们俩神似…… 韩之焕一时犹豫不决。 安彩瑞倒没有主动要求什么。她告诉韩之焕,她收到“商务礼仪培训班”的开课通知,下周将有5天时间集训。 说完这些,她睁着毛茸茸的漂亮眼睛,欲语还休地看着韩之焕。韩之焕内心忽然失控,心中小鹿乱撞。 “有,什么问题?”他紧张得一句话两次才说完。 “这个班,开在杭州……”安彩瑞忽然慢慢脸红了。 韩之焕心砰砰砰直跳,接下来她要水到渠成说会想自己了吗?该怎么接好呢?他正着急,忽然听安彩瑞说:“住宿费、餐饮费要另交,我……” “懂了。”韩之焕长出一口气。自从无意中遇见过黄宝财和廖总,韩之焕便刻意留意钱包时刻足够饱满。他抽出足够厚的一叠,毫不迟疑,又添了一张卡:“密码是897980。” 安彩瑞却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开心兴奋,她甚至微微低下了头:“总是受你照顾,我……” 韩之焕温和一笑,连忙阻止道:“这是我布置给你的任务,说起来也算工作了。既然是工作,公款报销也属正常。这张卡,是怕现金不够,临时给你用的。” 安彩瑞仍旧微微低着头,小脸半掩在柔顺的青丝中:“我听我弟弟说,你给了黄队长很多钱。” 韩之焕尴尬得直挠头,按照他的急智水平,可没能力紧急想出个没有人情压力的解释。 “像我这样大学都没有读过、家世又混乱又落魄的人,到底能给你带来什么呢?”安彩瑞叹。看模样为此烦恼有几天了。 “我喜欢你,不,我是说你的身体,不,不,我是说,我……”韩之焕情急之下,话也说不利落了。他想提醒安彩瑞,你不是我的灵感模特吗?我喜欢你这样的模样这样的身材,正好启发我的设计灵感! 安彩瑞猛然抬起头,眼睛睁得又大又圆。她两手撑直站起身。 “如果你要……可以。”安彩瑞一脸毅然决然。 韩之焕正急措辞,忽听安彩瑞说“可以”。他抬头看着她脸上奇怪的表情,想问“可以什么”,却见安彩瑞起身朝自己走过来。 安彩瑞绕过桌子,弯腰拉起韩之焕的手,拉着他往自己卧室走。 韩之焕不明就里,犹犹豫豫跟着走了进去。 到了卧室内,正走着,安彩瑞忽然转身,韩之焕来不及手脚,差点撞上去。虽失之半步之遥,韩之焕低头看眼前的安彩瑞,似乎已经感受到扑面而来的柔软。韩之焕不敢放松呼吸,有心退一步,又怕此举让安彩瑞多心,便勉力站着不动。 安彩瑞抬眼飞快地看一眼韩之焕,韩之焕表情呆呆的。 呃,这种时候,难道他更喜欢女方主动? 安彩瑞觉得自己已经贴得够近了,韩之焕还是纹丝不动。只好自己抬手圈住他的腰,可她跟他之间,分明还有半步,这一圈,就显得很生硬。 接下来该怎么办?安彩瑞咬唇思考。 是抬头吻他?还是伸手解开衬衣?再往后……安彩瑞脸色绯红起来。不过,想着这是一种他想要的回报,便毫无畏惧地抬起头来。 虽然决心很大,真要做时又觉得羞涩难挡。安彩瑞不禁微微闭上眼睛,踮起脚尖,颤抖着靠近他约略嘴唇所在的位置。韩之焕像是忽然明白过来,猛然推开安彩瑞。 “你,误会了。”韩之焕低低地说道。他想伸手去扶歪靠在书桌旁的安彩瑞,才跨一步,马上又止住了。 “灵感模特什么都不需要做,你安安静静地存在,对我就是回报。” “我先走了。有事电话里说。”韩之焕像是逃跑。他不敢再久留,不是怕安彩瑞给予的尴尬,而是,对自己没有信心。 慌乱地收拾好自己的东西,韩之焕开门就跑。一种夹裹着焦躁与慌乱的欲望在体内流窜,韩之焕一低头,除了看到意料中的身体反应,还看到自己分明踩了一双居家拖鞋。 拖鞋就拖鞋吧。韩之焕是绝对不打算再回头的。 就这样,一身裁剪精致、制作精良的时装,领口敞开,隐约露出男士项链,时尚的发型和耳垂处的耳圈相映衬,更显摩登气质,长腿玉立,气质非凡的韩之焕,踢着一双拖鞋勇敢迈进电梯。 人们对“异常”的识别能力超乎寻常地敏锐。距离不长的行走时间,总有人将目光停留在他的脚上,他也只好昂首挺胸,拿出“这就是潮流”的姿态,镇定面对。 他只担心,开门进家的时候,恰逢有人在门厅,张口询问他怎么穿双拖鞋回来了?一路他都在琢磨,一定要想好了借口再开门。 站在门口,仍旧没想出。只好轻手轻脚转动门锁,祈祷来点好运气。还真是怕什么来什么,他才开门,就看到家政工要离开。 “年轻人动作就是快,我刚见你进门,再一看原来鞋子都已经换好了。”捶着后背的家政大婶笑呵呵地说。 韩之焕礼貌周全地站在那里,等她先出门,再关上门,才一颗心彻底放肚子里。 趁小姨和母亲没发现,韩之焕把穿回来的拖鞋塞进自己包里,换了双家里的拖鞋,整个人才渐渐放松下来。 “焕儿回来了?”小姨笑嘻嘻地朝他打招呼。 “小姨心情不错,看来歇息一天很有用。”韩之焕一边回,一边将自己塞了拖鞋的包赶紧再塞回自己的房间。 “你回来啦?饿了吧,快来吃。方嫂新鲜出炉的。”母亲也来嘘寒问暖。这在平时是极少见的。2 第247章 竟只是巧合 韩之焕望一眼母亲。 不知是那天自己对父亲的请求有效果了,还是歇在家里的小姨缓解了母亲的寂寞。总之,今晚的母亲神采飞扬,身心皆轻松的样子。 韩之焕洗过手,发现小姨已经把他的碗筷拿上餐桌,且,饭已盛好。这份热情让他也小感意外。 “小姨要是愿意,可以时不时在家歇一天。每个月给自己几天‘心情不好’假。”韩之焕随口说。 小姨和母亲反响之热烈,让他几乎受宠若惊。 饭间小姨和母亲轮番为他夹菜,让原本就吃过一餐的他难以招架。 “不要光顾着给我夹,你们也吃。”韩之焕见两位长辈笑眯眯全拿眼睛盯着自己,不觉心虚。 “我们中午吃了酱香烤鱼,吃了好多,晚饭都不怎么饿。” 酱香烤鱼?! “哐当”,韩之焕手一抖,将左手边的杯子碰倒了,苹果汁撒了一桌面。 小姨连忙起身主动去厨房拿桌布。要是搁平时,小姨岂不是连嘲带讽一边啰嗦他怎么这么笨一边指使他善后吗?韩之焕看着小姨去厨房的背影有恍如隔世之感。 韩之焕稳稳心态,假装寻常地问母亲:“五角场有家总店。你们是去五角场吃的吗?” “是啊。”母亲一边腾挪餐盘,一边笑吟吟回答。 韩之焕脸色一变:“那么你们去我五角场的房子了?” “没有!”小姨奔跑着过来抢先回答。 “绝对没有!”母亲马上严肃地摇头又摆手。 韩之焕心里无比绝望,既然这么坚决地否认,那就是铁定去过了。他叹口气,伸出手:“钥匙拿来。” 怪不得今天的安彩瑞很奇怪,原来是受了眼前二位的什么启发啊。 至于什么启发,想想她莫名做出的事情,就不言而喻了。 母亲讪讪的,起身去拿钥匙。小姨一反常态,异常老实地拿眼角瞄韩之焕。 韩之焕冷着面孔,他实在想提醒一下二位,瞧瞧您二位这人生过的,归根结底是因为您二位三观不正,这种情况下就不要再去教训、开导别的小朋友了。 可对面的二位,终究是他的长辈,积威难改,他还真说不出口,只能一直冷着面。 韩之焕母亲依依不舍将寄放在她这里的钥匙归还给韩之焕。 两姐妹飞快对望一眼,不漏痕迹地点点头,达成了一致意见。既然韩之焕不说破,而那边韩晶莹又没有亲见她们,她们也当作从来没有发现什么好了。 拿到了钥匙,韩之焕终于憋出了一句话:“你们,不要乱说话。”这也算是为被误导的安彩瑞出气了。他想。 母亲和小姨忙不迭地点头。 这件事情,在韩之焕心中,就算过去了。只是一想到母亲和小姨竟然就这样见过了安彩瑞,心里既安心又失落。为自己安心,为安彩瑞失落。在他的模糊意念里,第一次见面应该更隆重更正式才好。但不管怎样,已经见过。且从二位的表现看,似乎很认可他的眼光呢。韩之焕不禁心中漾过小得意。 韩之焕的薄脸皮因此有些发红。 这件事情,在母亲和小姨那里,明显是另一种解读。 韩之焕的反应,是一种承认。承认爱情的存在,承认秘密的存在,承认带着秘密的爱情的存在。 从此以后,她们将成为最粗心大意的家长,始终支持“事业至上”的儿子,恍然不觉他有什么感情故事……直到,孩子们觉得水到渠成、瓜熟蒂落,主动决定让她们知晓,她们才惊喜“知晓”。 这顿晚餐,在大家的默契中完美落幕。 韩之焕吱唔两声,很快躲进自己的房间。母亲和小姨觉得“非常可以理解”。 韩之焕进房间后,对着手机各种酝酿,他设想了无数个开头,意在告诉安彩瑞,不要在意今天下午的两位女士怎么说。最后,精彩绝伦的开头变成:“你睡了吗?” 安彩瑞:“还早。” 韩之焕:“在收拾行李?” 安彩瑞:“最大的行李是钱,已经装好。” 韩之焕:“密码还记得吗?” 安彩瑞:“跟钱有关的密码,我过耳不忘。” 韩之焕:“今天下午的事,你不要往心里去。” 安彩瑞:“……” 韩之焕:“不管她们说了什么,你都不要有心理负担。” 安彩瑞:“她们是谁?” 韩之焕:“我妈妈和我小姨。” 安彩瑞:“我认识她们?” 韩之焕:“也许她们忘了自我介绍。” 安彩瑞:“我见过她们?” 见安彩瑞发“我见过她们?”想起下午时分安彩瑞抽动着鼻翼说空气中有胭脂香,香水香,烤鱼的酱香,那时候他还以为她在胡诌呢,原来只是自己不明白。这会儿,对着这行字,他以为她还在继续调侃自己,不由对着手机屏幕轻笑起来。 韩之焕:“难道不是吗?胭脂香,香水香,烤鱼的酱香?” 安彩瑞:“你的意思是在我午睡期间家里确实来过人?” 什么?! 韩之焕瞬间从床上弹跳起来。 刚才的甜蜜此刻已经变惊悚。 韩之焕以手抚额,快速思索。这么说,母亲和小姨只是见到了午睡中的安彩瑞,然而晚餐时她们如此殷勤,总不会是误以为他有了女朋友就这样热情吧?会不会她们也如自己一样,第一次看到安彩瑞,误以为她是韩经营? 可是韩之焕随后掉入新的迷踪:如果误以为是韩晶莹,她们仅仅为了姐弟情深就如此欢欣鼓舞?那母亲的不安全感原来比自己想得还强烈! 韩之焕为最终的谜底感到心疼不已。 他决定,以后,他要爱妈妈多一些,陪伴妈妈多一些! 安彩瑞发来一连串的问好。 韩之焕这会儿发现自己反而不方便向不知情的安彩瑞透露什么了。他索性回:“并非。我只是想知道你为什么突然……”韩之焕用省略号取代了对不可描述部分的描述。 安彩瑞过了很久,才回复:“只是出于感恩。” 韩之焕对着屏幕不绝摇头,原来只是巧合。 揭开了所有的谜底,原本应该感觉很轻松。韩之焕却觉得,自己心中生出隐隐的失望。 只是感恩吗? 他躺在床上,拿枕头盖住了脸。 第248章 朱弘的隐忧 白天去上班的陈小西,日子陡然紧张起来。 去Bunny酒吧做账的事情,只能择在下班后进行。最终减少的,反倒是与朱贝妮的约会。 “我觉得我在背道而驰。”电话里,陈小西向朱贝妮抱怨。 面对他饱含撒娇意味的抱怨,朱贝妮也只能话不由衷地去安慰。在她心中,大好年龄的男人不去上班,的确有些奇怪,尤其是这枚男子满腹思想,头脑清晰,做事严谨。公共教育资源好不容易培养出这样的人,不反哺社会难道不可惜? “新公司怎么样?”朱贝妮转移注意力。 “无聊。新公司要两周后才正式开业,招聘我的是企划部,负责Instagram以及Linkedin的编辑、发布。与我对接的,是个张牙舞爪、自以为是的妇女。超级无趣啊。你也不来安慰我。” “好了无聊先生,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你认命吧。我逃了。” 结束与女朋友朱贝妮的通话后,陈小西开始看酒吧的流水账。 最近一个月生意兴隆,利润丰厚,常有个人消费逾万的情况出现。陈小西仔细看流水明细,最后发现,极度丰厚的利润竟来自同一个签名。该签名以每周一到两次的频率过来消费,只是最近半个月一次也没有来。 陈小西拉出该客户点的酒水单和费用明细,去吧台找朱弘。他只是单纯地认为,应该将特殊的顾客关照给朱弘,毕竟那是金主。 朱弘对着这个签名默默不语。 “怎么,你认识?”陈小西问朱弘。 朱弘点点头,马上又摇摇头。 “我去拿给阿影看。”陈小西从朱弘手中抽走明细,转身就要走。结果,毫不意外地被朱弘拉住。 “你不能给阿影看这个。”朱弘严厉地阻止陈小西道。 “是我不能?还是这东西不能?”陈小西没明白朱弘的重点在哪一个上。 朱弘犹豫一二,将助手招呼过来,低低交代几声,便从吧台出来。搭着陈小西的肩膀,朝吧台后的办公区域走去。 “其实,这些天,我心里一直憋着一些话……”朱弘面有忧愁地说。 据朱弘观察,阿影这些天很不对劲。常常一个人发呆,而且比以往更警醒,随便一碰她,她就反应过激,仿佛要被谋杀一样惊恐。朱弘一度怀疑,这是失恋后遗症。这也是为什么,朱弘认为陈小西不适合去找阿影,哪怕以工作为名。 然而,让朱弘更感沉重的是,经过他认真仔细细致深入地分析,阿影的症状并非失恋后遗症,更像是受惊后遗症。 “受什么惊?”陈小西问朱弘。 朱弘皱起好看的眉毛,一脸忧心:“我就是不知道才发愁。我试图旁敲侧击,结果她一口打断我,让我不要瞎猜。” 看到朱弘如此烦恼,陈小西心生愧疚。最近忙着上班、约会、投资,竟然很少分精力给酒吧。瞧朱弘这一阵子闲的,臆想症都出来了。果然心思单纯的人不能生活再单纯。 陈小西大力拍拍朱弘的肩膀,默默说,兄弟,以后我还负责调侃你! “你拿给我的签名,”朱弘充满忧伤的眼睛看向陈小西,“我虽然没有证据,但直觉觉得那就是阿影的麻烦源泉。” 陈小西一怔。 “那个人第一次来的时候,还是阿影恶作剧为他推荐最贵的酒,并且报价的时候有意再多添一个零。我以为那是阿影的追求者,阿影借着酒价让他知难而退。所以,就由着她玩。” 朱弘接着往下讲。 没想到这点钱那人根本看不上,拿出他从来没有见过的信用卡让他随意刷。除了高额小费,还每天送花,隔三岔五送珠宝。朱弘因此更留意那人。那人温文尔雅,气质非凡,已经超脱了“帅不帅”的范畴,总之一看就不是寻常人。且此人每次出来,竟然带着保镖。 最让朱弘心慌的是,显然没过多久,阿影与他的约会已经不再局限于酒吧。有一天,一辆奇怪的车于极早的早晨将阿影送回来。朱弘事后凭记忆查询,发现那竟是一辆造价不菲的防弹车。 “所以,你的结论是?”陈小西问朱弘。 朱弘猛吸一口烟,掷在地上用脚尖狠狠踩灭,阴恻恻回头看向陈小西。 “我就是不知道他是谁,才担心的呀。” 陈小西抚额:“也许只是心血来潮的富家子。毕竟这两周多,已经没见过他了。” “可阿影却变得如同惊弓之鸟!”朱弘急道。 这样担忧、着急的朱弘,陈小西倒极少见。见他是真心实意在为阿影担心,陈小西不由慎重多一点。 “如果真像你说的那样,我反倒认为有必要跟阿影谈一谈了。”陈小西道。 “我早就去谈了,可被她一口否决了。” “我是说,我去谈。” -- 忻影穿着一件殷红碎花无袖改良旗袍,罩一件米色半袖针织对开衫,细瘦玲珑的身材裹在充满风情的衣服内,暖黄的灯光斜斜照过来,使她像极了油画里的美人。 许久没有仔细看她,陈小西觉得她较往日又瘦了些。 即使没有朱弘的提点,陈小西也觉得今晚的阿影少了往日的轻快与活络。 陈小西拿了两杯低度数果酒,走到忻影面前,递上一杯:“天气凉了。喝点?” 忻影乌黑的眼瞳流动,目光从小西哥的脸上扫到酒杯上,什么也没说,默默接过酒杯,却没有喝的意思。 “你还抽烟吗?”陈小西问忻影。想以此撬动她离开喧闹的乐队对面。 “小西哥有事吗?”阿影淡然一笑。 陈小西点点头。阿影便尾随小西哥往相对安静的办公区走去。 两个人到了办公室,同样的场景,同样的两个人,大概各自都回闪若干天前发生在这里的部分对话。那时候阿影还在做最后的争取,质问小西哥为什么连试都不肯试就一口拒绝她。 “这里有位有趣的顾客。”陈小西轻笑着指给阿影看电脑上的数据,“作为老板之一,我觉得你应该对他有所关注。” 既然提到了合伙人的身份,阿影只好耐着性子前进一步,电脑上随便瞄一眼,就意会到了小西哥在说谁。 但她不想就此说任何。 第249章 他不求只等 “这位顾客以一敌百,利**丰厚,只能用不像话来形容。你平时前场顾得多,一定会这样的豪客有印象吧?”陈小西继续问。 阿影没办法,退无可退,只好点头。 “你怎么看他?” 阿影露出不耐烦的表情:“我有什么怎么看他的?” 陈小西一脸没忍住的吃惊:“你不是很热衷分析豪客的喜好吗?还为此做过员工培训。怎么,是突然对酒吧生意不在意了,还是另有隐情?” 阿影慌乱的神色一闪而过,想到自己的身份,终于耐下心来:“这人我有印象。也没有什么好分析的。你就当过路财神吧。“ 陈小西终于忍俊不住:“我听说了。他在追求你。你是要把过路财神发展为住家财神吗?” 阿影别过脸,不说话。 陈小西正色道:“虽然我们注定不会成恋人,但你是我重要的合伙人。撇开合伙人的身份不说,你是我从小玩到大的朋友。我不才,不敢以哥哥自称,但我绝对是个信得过的好朋友。阿影,如果你跟我说,你现在魂不守舍,只是因为在恋爱,我一定不会再问第二句。如果你是因为遇到麻烦、烦恼,我希望你能想到我。” 阿影听后十分动容,甚至眼睛闪过泪花。 “告诉我吧,你的担忧,你的惶恐。”陈小西低声诱供道。 “我,遇到,一个人。他,身上……”阿影正艰难措辞间,门突然被打开。朱弘神色慌张地冲进来。 阿影瞬间卡壳。 “你们俩没事吧?”朱弘明显一怔。“对不起。外面非有一个人说里面在起争执。我一慌神,竟然错以为真,慌里慌张就跑过来了。” “既然来了就留下来听听吧。”陈小西不慌不忙地道。 两个人殷切地看向阿影。 阿影重新抬起头,语气轻快不少:“他身上,有一种贵族气质。我觉得挺好玩的。有时候他请我到外面玩,我也就去了。睡眠不足,难免会跑神。伙计们多担待啊。” 陈小西微不可察地对着朱弘摇摇头。他敢肯定,后来的话,已经不是阿影最开始想说的话。 但事已至此,唯有姑且听之。 朱弘听阿影如是说,心里陡然放松很多:“阿影,你吓死我了。我还当你遇到什么危险了呢。”朱弘拍着胸口说。陈小西想阻止,已经来不及了。他担心,此后他将再也问不出任何。 阿影轻快一笑:“这可是治安一流的上海,能遇到什么危险。” 朱弘点点头:“我这也是关心则乱。” 陈小西慢悠悠问:“他怎么最近不来了?” 阿影耸耸肩:“我哪知道。大概新鲜劲过了吧。” 朱弘不忍阿影失落,马上接道:“我一看他油头粉面,就不像好人。这种人最容易喜新厌旧了。咱不惦记他。” 阿影对着朱弘笑了笑,又回头看陈小西:“还有别的事吗?” 陈小西轻松一笑:“趁你俩都在,我提前口头跟你们说一声。这个月酒吧盈利了,而且不少。粗略估计有20多万的利润。” 朱弘欢呼起来,阿影相比之下反应淡定多了。略略又说两闲句,她先推门走了。 朱宏也要跟出去,被陈小西拉住:“谁告诉你里面起争执了?” 朱弘一副艰难回忆的模样:“我还真没看清楚。一个男的,应该年龄不大吧,带着鸭舌帽,灯光又闪,看不真切。” -- 鸭舌帽在酒吧里留下两个人,带着阿影出了酒吧。 阿影知道,鸭舌帽留下的两个人会帮她照顾酒吧。 她跟着他上了门口的车,默默拿起VR眼镜戴上。 阿影觉得,自己陷入了一个怪圈。 每当她初坐上车时,心中充满奇妙的期盼,像行将打开潘多拉魔盒的好奇小姑娘。车停下来她走出来时,心中开始懊悔,恐惧也开始占据内心。走在黑暗的地下走廊里,她理性开始回归,开始无比清楚地明白,一切都是过程,怎样都阻挡不了结果的到来。那最终的结果,虽未亲身经历,她却再熟悉不过! 黑暗走尽,光亮的尽头,她又开始忍不住心存侥幸。 事情有规律,必然有例外。 她会不会是个例外呢? 带着这样的侥幸,她推开门。香香婆婆仍旧擦呀擦,看见他温和一笑。拿眼神示意里间。她羞涩地归整一下衣服,稳步朝里间走去。 经历过一次技术高超的植皮,他脸上已经取掉纱布。 “你来了。我的一颗心终于回到肚子里了。”他朝她笑笑。 “你是担心我不来,还是担心我来的路上有危险?”阿影问。刚刚经历过合伙人们的担心,她不再遮掩。 他不由多看她两眼。伸手将她揽在身边:“你当我没替你想过吗?我仔仔细细地想过。我要将你彻底隐瞒下来。你不会以任何方式与我一同出现在任何公共场合。我对你最大的诚意,就是将你金屋藏娇。你愿意吗?” 阿影直视他的眼睛:“我愿不愿意有用吗?” 他明显大吃一惊:“我以为,你肯来,是被我的追求感动了。” 阿影适可而止。她知道她的沉默会被他看作默认。 某一次回去的路上,那个表情凶狠的中年人忽然对她说的话,将成为秘密。 那个中年人说,在他最痛苦难熬乃至时而清醒时而梦语的时候,他仍旧不许人去找她,除非,他告诉他们,除非她自愿! 那时他人虽被救了回来,命却生死未卜。怕他留有遗憾,表情凶狠的中年人铤而走险,威逼鸭舌帽带他去找了她。中年人恳求她,在先生身体状况未明朗前,请她怜悯先生。 “他太不容易了。吃了很多苦,我想想就心疼。他要的不多,小姐若肯相助,以后有用得着我的地方,万死不辞。” 承受不住一个中年男人的哭诉与眼泪。她便应承下来。 一朝答应,万劫不复。此后,她惶恐过,担忧过,却不曾后悔过。 打动她的,究竟是什么?她无数次问自己,答案一次比一次清晰:大约是他的隐忍。 对于他的孤独,对于他的责任,对于他的渴望,他隐去喜好,默默承受。也许正是这种气魄,勾起她的英雄情结。也许,她想,会不会是隐隐的对命运的妥协呢?毕竟她的祖母,走的也是一条相同的路。 第250章 法务夏雨轩 与日益忙碌的陈小西相似,朱贝妮的日子也匆忙起来。 看看时间将进入11月份。11月中旬,企业培训师考试在即,难免要分出精力临时抱抱佛脚。11月下旬,博士生入学考试的网上报名也要开始。 时间突然以加速度流逝起来。对朱贝妮来说,上班时间反倒更像是放松休憩的时间。 这天正琢磨中午到哪里改善伙食,忽然文具馆里跳进来一个苗条的身影,直直朝朱贝妮走过来。 朱贝妮从外卖单上抬起头:“夏雨轩?” 夏雨轩得意地挥挥手。朱贝妮的这一脸意外,让她很满意。 所谓成就感,可不就是源于意外吗?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明知胜算不大而拼之,无论结果成不成,不妨碍回忆时胸中涌起的满满成就感! “我们家的文具馆好难找。我在工批里快转悠一个小时了,像没头苍蝇一样绝望。我还以为我永远走不出这幢迷宫了。”夏雨轩心有余悸,抓住朱贝妮的胳膊说得有板有眼。 工批楼内的流线设计的确很绕,有几层挑高,另有几层加了半层。 “你是路过还是专门来?”朱贝妮起身帮夏雨轩倒杯水压惊。 在总部时,朱贝妮虽跟夏雨轩无深交情,但不妨碍她对夏雨轩印象极好。 总部法务夏雨轩是个神奇的存在。她极其敬业,超级不受环境影响。每天坐在人群中,仿佛自成系统。兢兢业业,不急不躁,独立完成一桩又一桩涉及法律的事务。不拖拉,不抱怨,永远慢条斯理,仿佛不知“情绪”为何物。 因为法务部仅她一人,所以她直接对总经理汇报。工作上与其他人交集较少。 朱贝妮关注夏雨轩,除了她们皆是公司为数不多的研究生外,还主要因为无锡小王交通致死事件。事件并不棘手,棘手的是总经理的态度。 朱贝妮短暂接手没几天,便感到肩头压力大到无力承受。不久,总经理认为朱贝妮办事不力,迅速将负责人改为夏雨轩。 自那以后,朱贝妮便有意留心观察夏雨轩。发现夏雨轩淡定如常,丝毫没有因新难任务上手而有任何情绪变化。朱贝妮对夏雨轩的佩服,也是从那时开始。 夏雨轩接过朱贝妮递过来的水杯,一口气喝个底朝天:“妈呀,以后再不敢进工批楼了。如果下回我还需要过来,你去门口接我好不好?”夏雨轩认真地询问朱贝妮。 “没问题!”朱贝妮一口答应。 “你刚才问我是路过,还是专门。我是专门而来。我要找余总签字。”解决完自己的首要担忧,夏雨轩才有条不紊回答朱贝妮的疑问。 “余总午饭后才来文具馆。你要是着急,需要去耗材馆找他。” “耗材馆在哪里?” “在对面一桩楼里。” 一听说要出楼,再进楼,一向淡定的夏雨轩一声“妈呀”就扑向朱贝妮,抓牢朱贝妮的胳膊,人也摇摇欲坠要倒地的样子。逗得一直偷偷瞄她的王心噗嗤笑出声。 “你急的话我陪你去。你要是不急,我们一起吃个午饭。余总是一位生活极有规律的人,他饭后不到下午一点钟就会过来。”朱贝妮笑着安抚夏雨轩。 “我急。” 听她这么说,朱贝妮和王心交代几句,拿着手机和钱包便陪同夏雨轩离开了。 有人作陪,夏雨轩不再担心迷路。人一放松,便禁不住好奇心起,一路东看西看。路过一家笔记本代理店,喜欢漂亮本本的她再也走不动。她央求朱贝妮等一等,便扑到那些做工精美的笔记本前。笔记本是好笔记本,纸张瓷实挺刮,封面设计逼格满满。夏雨轩爱不释手,好不容易才忍痛割爱选了一本。 俩人走进耗材馆,被留守的小丁告知,余总前脚刚走,已去吃午饭。 夏雨轩调皮地吐个舌头,把怀里的笔记本捂得更牢了。 既然余总没赶上,时间顿时宽裕起来。朱贝妮带着夏雨轩,直奔附近的小吃街。武汉热干面,西安肉夹馍,东北大拉皮,河南营养烩面,新疆拉面,福建馄饨……街上热气蒸腾,香味飘荡,朱贝妮和夏雨轩齐齐咽口水。 相视一笑才发现彼此都是小吃货,顿时拉近了心与心的距离。 “无锡小王的事情,后来是怎么解决的?”等饭来的时候,朱贝妮随口问夏雨轩。 夏雨轩顿时哭丧起脸来:“你可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怎么?” “她家亲戚太厉害,加上她身份特殊,搞得无锡分公司天天不能正常营业。营业额眼看从头牌变成末尾,总经理却依旧强势,不肯妥协。可强势抵不上人命。小王走了,于情于理都应该赔偿。我跟小王的亲戚拉锯了很久,最后眼看要走司法程序。余总看不下去了,他拍板:赔!” “还是余总心地善良。”朱贝妮由衷感叹,却迎来夏雨轩奇怪的一眼:“他只是更善于止损。再纠缠下去,必将拖垮无锡分公司。” 朱贝妮一时难以接受过于理性的解释。只是止损? 夏雨轩两手托下巴,越发趁得娇嫩的脸像一朵花:“要是一开始就老老实实赔偿,赔偿金无锡分公司都赚回几层了。总经理这一招,堪堪赔了夫人又折兵。余总看不下去了,快刀斩乱麻!倒也很有气概!” 朱贝妮眨巴着眼,回过味来。原来是这样,看来自己书看多了,看事太有感情色彩了。 “可惜,为时已晚!”夏雨轩收起双手,对着端上来的麻辣烫摩拳擦掌。 “什么?”朱贝妮差点跌破下巴。 夏雨轩一边吹着热气腾腾的麻辣烫,一边流口水。朱贝妮要好认真,才听清她说的话:“晚了一步。现金流断了。公司差一口气,喘不上来了。没办法,要么去贷款,要么被收购。” 朱贝妮顿后背风起。 她还稳坐办公室,以为公司运营平顺,未来可期呢。 夏雨轩扫一眼呆滞的朱贝妮,一边大嚼特嚼,一边口齿不清:“我今天过来,就是给余总看收购条款的。” 第251章 股权与收购 “余总已经认同被收购?”朱贝妮惊心异常。 “这件事由总经理牵头。余总为了避风头,都自动下放到采购部了。” “不是余总的公司吗?外聘来的总经理可以说了算?”朱贝妮吃惊得桌前美味都忘记吃了。 夏雨轩歪着头,认真打量朱贝妮,目光清淡而平静。她在评估,朱贝妮所说的真是她内心所想的。 这样被夏雨轩盯着看,朱贝妮先是担心,后是沮丧。 她担心夏雨轩如肖皿皿那样,喜欢把牢秘密,热衷以秘密制造圈子。 她沮丧自己太动情,要是她把话说得风轻云淡,说不定就无形消除了夏雨轩的戒心,秘密就从夏雨轩嘴巴里溜出来了。 朱贝妮内心是做好放弃的准备的。她准备听夏雨轩随便敷衍她两句就错开话题。 然而出乎朱贝妮意料的是,夏雨轩竟然继续说了:“总经理拿到了余总转让给他的股份,现在,从名义上看,公司已经是总经理的了。” “啊?” 说好不紧张的,听完夏雨轩的话朱贝妮还是忍不住“啊”出声。朱贝妮瞬间心中生出狼子野心的总经理,甜言蜜语哄骗余总。可怜的余总一时被蒙蔽,稀里糊涂就将公司股份转让给了总经理。总经理拿到股权转让书后放声狂笑,一意孤行,决定卖掉余总多年的心血。余总没有办法,只好躲进小小的采购部…… “余总就这样受骗了……”朱贝妮忍不住喃喃道,语气里多少替当事人感到的不甘心! “咦?受骗?”夏雨轩意外。 朱贝妮便将心中所想毫不隐瞒地讲给了夏雨轩。没想到,夏雨轩还没有听完,就开始格格笑起来,笑得太厉害,后背都佝偻起来。她边笑边抬手指朱贝妮,白净的小脸渐渐变成粉红色。 “你笑什么?”朱贝妮被笑得莫名奇妙。 “我笑你可以去写小说了。事实上,”夏雨轩揩一揩笑出来的两滴眼泪:“事实上,那不过是余总离婚时转移财产的一种手段罢了。要说里面有惊心的成分,也不过是信任。但你也不知道俩人之间是不是另有附加协议。” 朱贝妮的表情,简直就是大写的尴尬。 她举着筷子,为自己刚才幼稚的猜想而脸色涨得通红。 面上维持平静,心中却感慨横生。最大的感触是,大家生活在同一个世界,活在同一个时空,目睹相同的事情,却做出完全不同的理解。 不同的理解会引发不同的行为。 不同的行为将导致不同的结果。 人生的差别,就是从对同样事情的看法不同开始的吧。 朱贝妮坐在夏雨轩的对面,却为看不见的差异而惊愕得后背发冷。 夏雨轩自顾自,麻辣烫吃得全神贯注。她偶而扫一眼目瞪口呆的朱贝妮,始终对着美食笑眯眯的,心满意足吃完麻辣烫,慵懒地伸个可爱的小懒腰,这才起身。 朱贝妮早她一步先把钱付了。 “哎呀,受宠若惊。”夏雨轩笑起来。 “难得有机会一起吃。我的荣幸啦。”朱贝妮也笑。 夏雨轩乐颠颠跟着朱贝妮一起去文具馆。路上,看着朱贝妮好像有些担心的模样,不禁好心宽慰她:“别担心。像你我这样有高学历的职场新人,公司被收购后反而前途更光明。” 朱贝妮不觉眼睛睁大一圈,她的确为未卜的前程而感到心烦意乱呢。 夏雨轩就像多朵解语花,外表并非最耀眼,却因聪慧而让人倍感舒适温暖。 在文具馆,果然见到了余总。余总看到夏雨轩,眼中精光一现。转眼看到紧随夏雨轩而来的朱贝妮,神情略有分神。不过,很快坦然成寻常的温和神色。 文具馆单单一间房,朱贝妮好奇,余总会坦然地当着她们的面与夏雨轩交谈吗?要是有意带夏雨轩离开以避开她和王心,她一定会觉得失望。 实际上,余总抽出两张百元钞票,伸向朱贝妮,语气温和而甜蜜:“小夏难得过来。我记得西藏路上有家红宝石,可以劳烦小朱跑一趟吗?买10块奶油小方怎么样?” 朱贝妮恭顺地起身,默默接过200元。脸上微微笑,内心则是崩溃的。 原来他最想支开的,是自己!还真给面子,不惜花200元。 朱贝妮刚要走,忽听余总对小王说:“正好现在不忙,小王也跟着顺便透透气?” 王心欢欣鼓舞跟了出来。 朱贝妮默默看她一眼。人跟人果然还是有差距的。同样是刚毕业,夏雨轩已经游刃有余地参与到公司的核心机密里了,自己只是旁观,而王心,连旁观也观得似是而非。这般傻乐,还以为自己捡到便宜。 闷闷不乐的朱贝妮和沾沾自喜的王心一出门,就遇到了迎面走来的霍主管。 霍主管看上去是个糙汉子,其实情商挺高。他并不出言拦截,却慢动作地抬起手腕看时间。 王心一眼看穿,快言快语道:“是余总让我们出来去红宝石买奶油小方的。” 霍主管看向朱贝妮,虽然什么都没有说,却大有求证意味。 朱贝妮道:“是的。大概他跟夏雨轩有话要说。” “总部法务夏雨轩?”霍主管惊讶道。看表情是真的吃惊。 朱贝妮点点头。心想,他按资历是公司老员工,按岗位是采购部高管,应该会第一时间知晓公司动向吧。岂料,霍主管竟然说:“今天天好。我陪你们一同散个小步吧。” 朱贝妮抬头看看阴云密布,不见天日的阴凉天气,什么也没有说。 只有王心,才雀跃两步,见又来一上司,满心的不高兴都写在了脸上。 霍主管走了一段路,忽然像自言自语一样,用不高不低的声音说:“夏雨轩什么事电话里不能说,非要跑过来说呢?” 朱贝妮看他一眼,却什么也没有说。既然霍主管不知道,那么她也不应该知道。 霍主管没再继续。他开始专心致志打趣起王心来。说王心怎么还不结婚,他在王心这个年龄,孩子都抱在手里了。 第252章 笑容变了味 面对霍主管的煽风点火,王心倒也简明扼要:“没钱。” “我们那时候也没有钱。老婆一个人上班养一家人。我在家带孩子,一口气带到孩子三岁上幼儿园。我算是奶爸的领军人物了。”霍主管笑。 “你老婆有眼光。你后来出来上班,成了领导,不仅能养家,还买了房。功成名就啊。我可不敢相信我也有那么好的眼光。”王心接。 “你男朋友我见过。小伙子不错。” “不错跟很好,差之毫米,失之千里。”王心摇头:“我男朋友胆小。不过说实话,我看上的也是他老实。” 怎么听上去似乎有弦外之音? 朱贝妮不由偷偷打量起王心与霍主管来。王心据说是霍主管的老下属,后来被调离采购部。总经理血洗采购部之后,王心又以“拥有采购经验”的由头,从分公司再次掉回了采购部。 霍主管撇开王心充满歧义与误导嫌疑的话,大咧咧笑笑,转向朱贝妮:“你男朋友呢?啥时候带到馆里让我帮你把把关?我看人可是很准的。” 朱贝妮:“他呀,号称看人也很准。不过被我逼去上班了,现在忙得连我都见不着了。” 霍主管大惊小怪起来:“男人怎么能不上班呢?可千万不能纵容他。是男人就应该勇敢挑起家庭重担。” 王心突然哈哈笑起来:“你老婆那三年得你什么便宜了?竟然纵容你逃避家庭重担整三年!” 霍主管只管哈哈哈笑起来,也不理会王心话语里的嘲讽。 红宝石的鲜奶小方在上海甜品界赫赫有名。有人赞它为上海最好吃的奶油蛋糕,初始朱贝妮十分不服。她不是考究派,但上海分明满大街都是蛋糕店,凭什么貌不惊人的奶油小方夺得头魁?吃过一次后,不服变成惊艳。这个外表素朴的名为“鲜奶小方蛋糕”的东东,果然妙不可言。 清新,微甜,不腻,入口淡奶香,蛋糕胚新鲜、湿润、松软……各种微妙口感整合在一起,只会让人忘却言语,一勺一勺挖下去。 较真儿的朱贝妮仔细看了它的配料表:稀奶油、鸡蛋、砂糖、小麦粉、菠萝、净化水、液态奶油、淀粉、白兰地、樱桃、盐及部分常规食品添加剂。看到“菠萝”、“白兰地”,朱贝妮已无话可反驳。霍主管另外买了两盒奶油小方和三杯饮料,招呼朱贝妮和王心坐下来堂吃一份。 “他们还在家等着呢。”面对霍主管的邀请,王心有些迟疑。 霍主管悠然道:“要是回去得太快,他们还没有谈完,估计要把你们支到耗材馆送蛋糕。还不如在这里慢吞吞磨点时间呢。” 朱贝妮闻言,便毅然决然一屁股坐下来。 王心终于有所觉悟,凑过来便问:“他们是故意把我们支出来的?那他们在谈什么呢?不会是私情吧?” 这猜测雷出朱贝妮一脸血……果然相同的世界,不同的理解啊。 霍主管清清嗓子:“我猜公司马上有大变动了。总经理变得跟往常不一样了。你们没有去总部开会不知道,以前总经理开起会来唾沫满天飞,神乎其神地不讲个三五个小时不罢休。这两次,他一反常态,说话忽然中肯起来,好像忽然会说人话了。” “噗——”王心不小心将喝入口的饮料噗了出来。 朱贝妮有些笑不出来。 她曾久居总部,深知总经理癫狂的作风。他常常不计后果地在中层会议上鼓吹,他能通灵,直觉好得不得了。他坐在总部办公室,绝没有人打小报告的情况下,便能感应到分公司所有人的一举一动。 初入职场的朱贝妮分辨能力不强,被他一本正经的说辞唬得将信将疑。那时候的总经理正说着话,会忽然回转身,脸朝下,眼朝上,换上严肃到呆滞的表情,用缓慢低沉的声音说:‘你们心里的小九九,哪个能瞒过我的眼睛!’众多中层缓和气氛般地笑了。朱贝妮扫过那一线眼白,分明感受到的是敬畏。 现在回忆起来,还是那么印象深刻。 大言不惭的总经理认定人性本恶,事情发生,就照着最坏的人心去推测别人的动机,任凭多少人作证,遑论当事人解释,他都不会更改自己的判断。刚愎自用,且自视高人一等。 朱贝妮远离他之后,才一点一滴觉察出他带给自己的负面影响。 霍主管一定从朱贝妮的眼神中看出了什么。 他转向朱贝妮,接着说:“我已经年龄大到不能适应新变化了。所以,我很担心。因为猜不到可能的变化,所以夜夜睡不好。孩子在读初中,老人已经老去。正是上有老下有小的时候,我不能被甩出局,出局就再也没有回来的机会……” 朱贝妮听闻此言,更是垂着眼皮不敢与霍主管对视。 奶油小方不大,吃完一块后大家起身往文具馆走。 朱贝妮终究没有忍住,趁一次过马路,拉住霍主管快速说道:“今天我听说公司可能被收购,余总这会儿正在看的,可能就是收购协议。” 霍主管幅度明显第点点头,看向朱贝妮的目光充满感激。 朱贝妮心里叹口气。 连朱贝妮自己也说不清,到底是什么情感使她对霍主管倾情相告。是对余总的暗中失望?是对善于装神弄鬼的总经理的下意识报复?还是对自言惶恐的霍主管的怜悯? 临到文具馆,霍主管突然想起一件事,便分头独自去了耗材馆。 王心也不往心里去,挽着朱贝妮轻快地往文具馆办公室走去。 进馆的时候,发现馆内只有余总一人。 “小夏回去了。蛋糕你们俩先吃。等他们临下班过来时,再分给他们吃。”余总笑吟吟道。 朱贝妮还没来及阻止,只听快人快语的王心已经爽快地说出口:“我们已经吃过了。霍主管请的。这些放着大家一起吃吧。” 余总水波不兴地笑笑:“哦?霍主管跟你们一起去的?” “是呀。一出门正好遇到他。” “他人呢?”余总声调平平,听上去却很愉快。 “临到楼下,忽然想起有时,又一个人去耗材馆了。”王心将5盒蛋糕放饮水机旁的柜子里,将零钱递给余总。 “你们聊些什么呀?”余总仍旧是相同的笑容。零钱看也不看就塞进了牛仔裤口袋。这笑容,才隔几天,看在朱贝妮眼里,已经是另外一种味道了。 第253章 吃干醋的人 听闻余总向自己询问霍主管,王心不由先笑起来:“他呀,老一套。见人就催谈恋爱,要是谈了恋爱就催结婚,要是结了婚就催生小孩,要是生了小孩就催人家攒钱。要是人家也有钱,他就流着口水羡慕。” “哈哈哈哈。”余总笑得极开怀的样子。 下午订单照旧。汇总、验货照旧。打包照旧。协助司机搬运货物上物流车照旧。 看不出任何波澜。 朱贝妮兀自紧张的一颗心,在搬运完货物后,终于累倒了。她不再有精力观察任何人,疲惫之下,心中生出水来土掩兵来将挡的心思,竟反而彻底放下心来,脑中紧绷的弦也随之松懈。 水波不兴地,夏雨轩突然来访带来的震荡,就这样过去了。 晚上,朱贝妮先后接到3通电话,陈小西、许文衡和梁昉分别联系她,各有重点却殊途同归地告诉她,梁昉美国的年度出游回来了,带了礼物和阔别后的相思,要于某日某地举行接风Party,隆重相约,务必要求朱贝妮一定前往捧场。 “为什么点名要求我一定出席?”朱贝妮问陈小西。 陈小西在电话里打着哈欠:“当然是因为你是我的女朋友,而我是她的基金管理人啦!” “为什么点名要求我一定出席?”朱贝妮问许文衡。 许文衡些许支吾,最终老实相告:“她知道我在大学时曾经心仪过你。” 朱贝妮很想问问梁昉,为什么点名一定要她出席。终究因为与梁昉之间没有熟到那份上而问不出口。 心急的梁昉定下的某日即次日,哪怕那天明明是个工作日。某地地址却让朱贝妮心惊不已。竟然是以前上班时总部所在的大楼,只是楼层不同而已。 朱贝妮心里直打退堂鼓。怪不得梁昉要点名要求自己去,要不是她的这份盛情,这个地址她绝对躲着走。 她是逃离得越久,越觉得心悸。总经理的暗黑影响,外加肖皿皿这条僵而复苏的蛇,使她只想有多远滚多远。 梁昉像是算准了朱贝妮的迟疑,热情地说当天下午她正好外出办事,顺路把朱贝妮和陈小西接走算了。 第二天晚上七点半,朱贝妮和陈小西坐在梁昉的百万豪车内,长驱直入进了写字楼的地下室。 乘电梯的时候朱贝妮心中像擂鼓,生怕一个意外电梯门开了,总经理迈步走进来。 好在一路顺畅,电梯直达目的地。 “吁——”朱贝妮长出一口气。 “怎么了?”陈小西问。 “怕遇到熟人。”朱贝妮回。 梁昉和陈小西分别赠送她一枚奇怪的眼神。见朱贝妮仍旧一脸不解,陈小西忍不住,伸手刮了一下她的鼻子:“笨哇你!” 梁昉向后一伸手,拦住正关上的电梯门,友善地对朱贝妮招手:“你看,这是直达电梯,只停本楼层。” 朱贝妮退回去看,果然,连楼层数都不显示,只有一个上行键。白担心这么久! “啧啧。”陈小西摇头笑。 朱贝妮红着脸,悄悄伸手掐住陈小西腰间一点肉,不动声色拧了半个圈。 陈小西跳着叫着腾开半米远,捂着受伤的地方朝朱贝妮苦笑:“果然唯小人与女子难养,遇上小女子,我怕是无出头之日了。” 朱贝妮只笑不说话。 许文衡因自己开车过来,早梁昉一步到达。 鹤舞四月私人俱乐部,他已经来过不止一次两次,对其低调的奢华已经见惯。这会儿走出门外迎接女朋友,举手投足带着笃定。他本玉树临风,配上裁剪精良的西服,更显新贵气质。 陈小西向来对陈设无感,朱贝妮刚被嘲讽过孤陋寡闻,对这般豪奢的聚会地,反而不敢出言感叹。 一行人有说有笑往订好的套房走。 房内自有一番格局,有几位美人已经先到,还有几位帅帅的小哥微笑着来回穿梭。朱贝妮低头看看自己平淡无奇的小脚牛仔裤和对开针织衫,第一次感受到着装带来的窘迫。 梁昉没有说,她也没有想。原来这个接风Party,分明是个小酒会。出席的女性,除了她,都是着礼服来的。 不过当目光落在陈小西身上,朱贝妮顿觉安心不少。相较别的精良西服、时尚衬衣或西式马甲的帅哥哥们,陈小西的圆领短袖T恤简直像打底衫。她好歹还可以解开针织衫制造点风情,他可是彻底在裸奔。 陈小西本人压根没关注着装,神情坦然自在,犹如皇帝新装在身。 他看到了几位上次梁昉引荐过的女生。如果没有记错的话,她们似乎也是“贝基金”的投资人。另外还有三四位不曾谋面过的男男女女。 大家友善搭讪。 没过多久,各自成堆。 陈小西与一位投资人相谈甚欢。梁昉与其中一位陌生面孔的男性靠在窗台在聊些什么。见朱贝妮身只影单,许文衡好心地向她介绍几种酒水。 原来一些穿梭其中的穿着西式马甲的好看男生,就酒侍。一名酒侍见许文衡与朱贝妮对酒水感兴趣,便向他们一一介绍起来。 朱贝妮听着外国酒名,心里一点也不感兴趣。不觉眉眼乱飞。除了自己,满屋的俊男靓女,连酒侍都这么好看…… “喂,你看什么呢?”许文衡笑问朱贝妮。 朱贝妮赶紧收回自己痴痴落在酒侍脸上的目光,假装镇定地将目光转向别处。糟糕,那名与梁昉靠窗聊天的男生竟然很自然地抬手帮梁昉撩头发……赶紧别过目光。什么?那名与陈小西相对而坐的女生手支额头换了个姿势,你这样趴在沙发上是不是胸口露得太多了…… 许文衡追着朱贝妮的目光,落在聊天女生的身上,噗嗤笑出声:“你还是那么喜欢吃干醋。” “请问湿醋为何?”朱贝妮边反击,边往陈小西处走。 许文衡瞥一眼梁昉,慢悠悠跟上朱贝妮。 朱贝妮驻足在陈小西所在的超级大沙发旁,听见那位妖冶的美女问陈小西:“你老婆放心你一个人跑出来玩?” 第254章 又一次失败 陈小西目光瞄向朱贝妮,嘻嘻笑道:“我老婆完全可以放心。我是一位有责任心的男人。” 美女妩媚一笑:“男人都号称自己有责任心!” 陈小西:“不同的人把责任心排在不同的位次。” 美女:“请问你的责任心排第几位?” 陈小西:“第一位。” 美女:“酒色钱权排在其后?” 陈小西点头。 美女哈哈笑起来,别有风情:“我不信。” 朱贝妮和许文衡同时歪过头,看向陈小西。 陈小西不以为然:“我也不需要人人都相信,只一位相信,足够。” 朱贝妮避开陈小西投来的目光,眼睛看向天。拜托,这样与美女相对而坐,宣称自己坚不可摧,分明是高段位的引You对方Tiao逗自己嘛。 美女慵懒地抬头,目光扫过围观群众,在朱贝妮身上多停留了几秒,忽然凑近陈小西:“你敢拍胸脯保证,那是你亲妹子?” 陈小西听出她话语中捉狭的意味,只是奇怪,萨曼达A这样问自己,梗到底在哪里?他又没有以“亲妹子”的名字掩盖他与朱贝妮的正常交往! 好在冷场被看热闹而来的梁昉救起:“萨曼达A,你的灵魂歌手被你遗弃了?”梁昉还记得,为了打消萨曼达A对陈小西的觊觎,她对好友撒谎陈小西已婚。 “乐坛出了一位新偶像。你们知道吗?最近有一位叫罗金帝的歌手,横空出世,单曲《再次初恋的我》横扫亚洲单曲各大排行榜,一夜成为新生代偶像。我也不想移情别恋,可金帝哥哥不仅歌唱得好,舞跳得好,面孔也长得好。我实在无力抵抗。” 凯瑞B一听在谈娱乐新闻,马上插队进来:“我劝你死了这条心。金帝哥哥有绯闻女友,就是跟他一起拍《再次初恋的我》中的女主角。” 与梁昉密谈许久的男生两手一拍,说道:“那个女孩呀!她还为我家做过两年的珠宝代言!那时候她还在读大学,人还没有长出味道,已经是活脱脱一个美人胚。” 马上有人起哄:“你已经尝过味道?” 那男生两手一摊,倒也诚实:“我倒是想。可惜她的经纪人比母鸡护小鸡还殷勤,简直24小时不离身,上厕所都陪着。另外还有4名保镖。架势大得堪比一线明星。那时候她明明混在三四线,而且从未拍过影视,充其量算网红。” 大家议论得正欢,一直没说话的陈小西犹犹豫豫问道:“你们说的可是韩晶莹?” 众人异口同声:“废话!” 只有朱贝妮一个人意外:“原来你也追星?” 陈小西摇摇头:“巧了。我在最近上班的公司里,刚见过她。她在公司摄影棚里拍硬广。原本我也没有机缘见的,只是那天恰巧我被派去为摄影师送衣服。” 大家说得正热烈,听完陈小西的话,却沉默起来。 只有梁昉一人知道,那是因为大家习惯了做主角,没曾想,这会儿主角被一位名不见经传的陌生人抢去,心里难免失落。 萨曼达A很快将话题重新扯到罗金帝的身上。梁昉拍着萨曼达A的香肩,甜蜜蜜地笑着说:“凯瑞B说得对,你死了那条心吧。据可靠消息,罗金帝在未红时已婚。” 萨曼达A就势拉住梁昉的手,按在自己胸口:“不要对我说教,来呀,阻止我的欲Wang。” “要死!第三者绝对不能做!”与萨曼达A熟识的女生们齐声阻止。 “不做!只是直觉告诉我,共患难容易,同富贵难。贫困时结下的婚姻,在一方飞黄腾达时,大多以分手结束。”萨曼达A笑得迷人又灿烂。 大家七嘴八舌,最后竟达人惊人的一致:同意! 唯独朱贝妮,瞠目结舌在那里。 因为有这样一个插曲,朱贝妮觉得自己不仅在衣着上与他们相去甚远,连见识上也一样。她还纯真地相信,共患难,才有资格同享福。原来福,不是你想享,想享就能享。 朱贝妮觉得胸闷,气结。陈小西屁股稳坐在沙发上,看样子根本不打算离开。朱贝妮便捡人少的地方挪步透透气。一回头,见许文衡又跟了上来。 “你总跟着我,也不怕你女朋友介意!”朱贝妮开口撵人。 许文衡耸肩:“我总不能去抢吧。” 朱贝妮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果然有个男生,自始至终都在黏着梁昉。梁昉对他嬉笑晏晏。许文衡看一次,神色暗淡一分。 朱贝妮看着时不时偷窥两眼的许文衡,字斟句酌地说:“原来你真的挺喜欢她的。” 许文衡诧异地看向朱贝妮:“你以为我只是为了走捷径?” 朱贝妮慌忙摆手。走捷径的说法,最初起源于杨青青。当然,她也不能因为身处尴尬就把杨青青卖出去。 许文衡手扶额头,笑得很无奈:“我应该没有落魄到拿爱情换前程的地步吧。”说完自己想了一会,又道:“我只是不甘心拿前程换爱情而已。” 朱贝妮的神色一寸寸暗淡下去。 许文衡终于脸色严肃起来,他看着朱贝妮,看着,看着,眼中冒出火花来,看着,看着,忽然表情有些痛苦。几乎是叹着气,他对她说:“对不起。” 对不起?Excuse me? 朱贝妮以手掩唇,冷笑起来。 远处的梁昉凭直觉心中一跳,拨开人群就朝许文衡与朱贝妮处来。 几乎是同一时间,朱贝妮转身要离开,离开前,凑近许文衡,耳语道:“别自欺欺人地以高姿态怜悯地看我了。我不是你的弃妇。你舍弃的不是我,是你的过去。我从前很好,现在很好,以后也很好。” 梁昉走近时,恰逢朱贝妮说完微笑着离开。两个人擦身而过时,各自朝对方笑笑。 许文衡伸出胳膊,将梁昉揽在怀里:“你终于过来了。我都吃了一个晚上的醋了。” 梁昉头埋在许文衡胸口长吸一口气,吃吃笑起来:“这么说,我的目的达到了?” 许文衡将梁昉的手按在自己胸口,认真说道:“浅尝则止。多了无力承受。” 梁昉两手捧着许文衡的脸颊:“我记住了。跟我来吗?” 许文衡:“你确信吗?你这女主人为突然燃起的激情撇开诸多客人?” 梁昉:“什么时候主角需要为活动背景操心了?” 许文衡牢牢箍住梁昉的小蛮腰,抬眼看一眼套房内的卧室,还是没能下定决心。他叹口气:“真的好吗?要是他们中途敲门……” 梁昉一头撞在许文衡胸口。好吧,又一次,她失败了。 她特意利用久别,她特意找来一位暧昧的情敌,她特意欲迎还拒、欲拒还迎,特意隔空眉目传情……可,仍旧失败了。 第255章 同城的快递 朱贝妮再次走到陈小西附近,他仍旧牢坐原位,只是对面换了人。 陈小西正十分投入地跟对面一位小哥讨论人民币成为世界货币后对中国股市的影响。朱贝妮回头看一眼紧紧拥抱在一起的许文衡与梁昉,再看一眼两眼放光一心论道的陈小西,心中竟然很安稳。一种奇怪的、后院平安的感觉在心底慢慢升腾。 朱贝妮看看时间,已经晚上十点。 她推推正讲得起劲的陈小西,指指腕表。 “哦。时间不早了?我们要回去了?”陈小西揣摩着朱贝妮的心意。 朱贝妮点头。 “哦。时间不早了!我们要回去了!”陈小西终于从盘亘良久的沙发上起身。 梁昉施施然从柜子里取出两盒糕点,郑重其事地递一盒给陈小西,递一盒给朱贝妮。一边挽着朱贝妮的胳膊,一边送她。 “Bunny,盒子里是热香饼,我想委托你送一盒给梁佼。” 朱贝妮几乎要“哦”出声,原来特意嘱咐她一定要来的原因是,她是梁佼的同事! “梁佼最喜欢Brownstone Diner & Pancake里的pancake,每次去新泽西,总会绕道去吃。吃完还不算,还要打包带走。我也搞不懂,这家有点咸的热香饼有什么好吃的。” 梁昉说得又低又快。朱贝妮张了几次嘴,一直没有插上话。 “这次梁佼没有去。我妈妈仍旧绕道去这家店,热香饼上来没有人喜欢吃,她就坐在店里默默掉眼泪。我爸爸严禁我们私下接济梁佼,所以我不方便给他送饼。但这又是我妈妈的心意,所以我只好麻烦你……” 朱贝妮终于插上了话:“可是梁佼已经不在我公司做了。” “什么?他被辞退了?”梁昉惊呼一声。 “不,不。是他主动辞职的。他找了一份新工作,待遇比现在得好。” 梁昉仍旧受惊不小:“你确信?” 朱贝妮因为有心安慰她,不由多说了点:“另外一位……同事的亲戚做导游,听说梁佼会三门外语,破格录取,给的基本工资有现在的两倍多。据说每一单还有提成。所以,你放心,他这是水往高处流呢。” 梁昉脸上又惊又喜,忽然又眉头一皱:“听说有位女孩在照顾他。我妈妈认为是一位我们熟识的姑娘,但据我所知不是。我猜,是你刚才提到的亲戚做导游的那位同事吧?” 朱贝妮尴尬了。梁佼只界定小安为“朋友”而非“女朋友”。 梁昉却只顾欣喜:“太好了。找机会介绍那女孩跟我认识吧。我要好好谢谢她。这盒热香饼,还是要劳烦你,你找个理由送给那个女孩吧。最终梁佼能吃到,就好了。” 梁昉把朱贝妮和陈小西送进电梯,并委派一位专职司机相送。朱贝妮受宠若惊,见梁昉实在诚心如此,才感激接受。陈小西倒一副随便怎么都好的淡然置之派头。 -- 第二天,朱贝妮将热香饼同城快递给小安。写收件人时,朱贝妮要认真思索,才想起来小安的全名是安然——一个很有格调的好名字呢。 为了防止安然太吃惊,朱贝妮在微信里,干脆直接托盘而出:“梁佼家人不便直接送给梁佼,她姐姐托我送盒点心,我就快递给你吧。” 小安像是在茫茫迷雾中撞见灯塔的船只,抓住朱贝妮不放:“梁佼的家人为什么不便见梁佼?” 朱贝妮想了想,回:“大概梁佼正处在惩罚期吧。” “惩罚期多久呢?” 朱贝妮的确无从得知,更不愿意生编乱造:“那我就不得而知啦。” 小安大概觉得理应是这个答案,也没有再纠缠,转而问朱贝妮梁佼的姐姐好不好相处。 朱贝妮:“他姐姐叫梁昉,是个大气、爽朗的漂亮女生。通情达理,作为朋友蛮好相处的。” 小安握着电话,有马上苦尽甘来的隐隐兴奋感。不管怎么说,点心寄给她,算是某种正式承认呢。 小安余下的时间,再也没法专心工作,全身心都在等待同城快递。 再说现在上班的时候,能沉下心来工作的人已经寥寥无几了。肖皿皿过于认真的劲头更显得与环境格格不入,现在,连跟她寒暄打招呼的人都没有了。 小安一向是公司人际维护中承上启下的中坚力量。可这份中间力量因为心中装着一份封印的爱情,内心格外膨胀,总助什么的已经看不眼里了。 自从收购的消息放出,小安简直无法正常呼吸。 收购方是梁氏集团!梁氏集团!梁氏集团!她的未来婆家呢。 随着收购消息的泄漏,人事也随之变动。一些年轻有为的,主动跳了槽,譬如盛景全;一些有野心的,准备趁机拿份补偿金,自己创业,譬如何美丽;原本准备借着上位的信任大展手脚的,这会反而最济济不安,譬如肖皿皿。 放眼整个办公室,只有为数不多的几个高学历或有真能力的人表现得最淡定。至于小安自己,她正在紧锣密鼓地观察人品,算是为婆家出份力吧。 她想,到时候如果梁佼接管了这公司,少不了要用人。到那时候,自己今日的这番察人功夫就体现价值了。想起未来种种忙碌,她先矫情而喜悦地叹口气。 下午两点,同城快递到了。 前台方圆喊小安签字,小安心里直怪:你一向活泼,怎么今天喊我来的声音这么腼腆!好在恰逢两位财务小姑娘路过前台,热情地打招呼询问小安淘的什么宝贝到了。小安才算锦衣不夜行。 她哈哈笑着,合不拢嘴:“我男朋友的家人送给我男朋友的东西。” 两位财务小姑娘免不了打趣一番。小安心里那个美呀,心想,你们真不会问重点,应该问问他家人什么背景嘛。那样她就可以欲语还休地透露些什么了。 不过,也怪不上别人。这个包裹实在其貌不扬,而且不大,抱上去轻飘飘。连小安自己也不敢寄以厚望。 下午,小安连班都没有心情上下去。她借口拜访供应商,抱着快递就跑路。 只有肖皿皿,恶狠狠地盯着小安的背影,嘀咕道:“什么男朋友,我看分明是讨好供应商去了。明明是公司行为,偏偏弄得像私人江湖交情!有必要让总经理查一查小安!” 第256章 仍旧被爱着 小安抱着快递,犹如抱着至宝,回到空无一人的家后,依旧激动不减。 她猜不出,在魔都实力大到呼风唤雨的梁氏会给自己家的孩子邮寄什么宝贝。超级想一睹为快的念头,与立志呈现“知书达理贤淑本性”的念头,彼此博弈着。最终,理智战胜欲望。 小安发微信给梁佼,说她收到梁家辗转寄来的一箱快递,其实是寄给他的,下班后可以早点回家拆了看。 梁佼掐指一算,正是家人从美国新泽西度假回来的日子,心中多少猜到是什么。 当天下班,他灰头土脸挤地铁回家,抱着收到的快递箱子忽然心中忐忑起来。珠宝易求,心意难得。很多东西,花钱就能买到,唯有一样东西,需要花时间。箱子里,是不是这样东西呢? 经历过浮华生活的梁佼已然明白,舍得花时间给你的人,才是真的爱你的人。 小安递上剪刀,她看到梁佼突然犹豫起来,脸上升起退缩之意,心中大为不解。她甚至有些焦急,手握剪刀,有心代劳。 梁佼眼睛一闭,用剪刀戳破胶带,哆嗦着手打开了纸箱。 一股淡淡的、奇妙的香味飘出来。梁佼猛吸一口,没错,就是这个味!淡甜、微咸、米面香! 梁佼忽然把持不住,抱住箱子哭出声来。 小安也哭起来。这得多狠心的家人啊,逐出家门也算了,不闻不问也算了,好不容易虚伪地关怀一次,竟然寄了箱破饼子。都说豪门无情,果然如此! 小安捂着胸口,像是不能承受此打击。一步步倒退着,倒退到沙发边缘,颓废地倒在了沙发上。 当初她在这间屋内,打开四个大奢侈品牌的行李箱,还以为惩戒不过是形式。她还是太单纯。梁家那么大的家业,少一个孩子少分一份财产,对另外两个孩子来说,那可多得多少钱!她怎么就那么纯真,竟以为家家都向往团结和睦呢?! 小安歪在沙发上,抹着眼泪,看梁佼佝偻着身子,抱着箱子,哭得眼泪鼻涕直流。 她见过梁佼萎靡不振,见过梁佼癔症癫狂,见过梁佼暴躁气馁,还从来没有见过梁佼如此伤心绝望。她忽然心疼起他来。心疼化身为无穷的力量,她陡然站起身,走到梁佼身旁,温柔地抱住他的头,坚定地对他说:“你还有我。” 梁佼伸手圈住她的腰,头靠在她肚子上,点着头,呜咽着说:“是的,我还有你。”发现自己仍旧被爱,旧爱仍在,外加眼前的新爱,他太感动了。 妈妈心里有他。考虑到妈妈不会开车,度假时又没有佣人,必然是哥哥或姐姐,甚至爸爸一同陪同妈妈去买的饼。他们肯陪,说明他们心里也有他啊。他们没有舍弃他,他们心里还有他!月余来积攒的怨气瞬间烟消云散! 抱着热香饼,再看看眼前,小安虽然漂亮缺一点,聪明缺一点,优雅缺一点,身材缺一点,学历缺一点,但她无意是爱他的呀。 发现自己拥有很多爱,梁佼史无前例感到满足,甚至感动、感激! 他抱着小安,鼻涕眼泪一起蹭在小安的衣服上。 “这些饼子……”小安想建议,干脆扔了算了! “微波炉里热30秒就可以吃了。”梁佼接道。 小安转念一想:也对。不能浪费,毕竟可以少花一顿晚饭钱! 转了30秒,微波炉打开,奇异的馨香扑面而来。小安不觉多吸两口:“好香!” 梁佼取出餐盘:“是啊。这是热香饼。一热就会超级香。麦香味和米香味都有。” 小安默默点点头:好吧,即使是拿来讽刺人的东西,富贵人家也是自有水准的。 热香饼经历十几个小时的飞机,二十几个小时的同城等待,梁佼拿到手,已经是两天后了。其实已经不算新鲜,但有爱做佐料,他反而觉得这是记忆中最有味道的热香饼。余下还有三四块,他仔细收进冰箱,准备明早享用。 小安看在眼里,疼在心里。想,一分钱难道英雄汉,果然是至理!梁氏釜底抽薪,将梁佼裸着赶出家门,才短短一个月,梁佼身上已经味道大变,公子哥的习气消失殆半,变得屌丝味日渐葱荣。 晚上,躺在床上,小安双手支下巴,俯卧在梁佼身边,说起小话题,问他白天工作怎么样。 “睡觉。”梁佼翻个身,将枕头蒙在头上。 “怎么,不顺心?”小安头蹭到枕头下。 “你表哥让我不要告诉你。”梁佼道。 小安在梁佼浓密的头发上亲一口,自己差点乐出声。其实梁佼这个人,内心还是挺单纯的。 “正因为他不让说,你才更需要说呢。”小安柔声劝。 梁佼翻过身,看着小安:“你表哥其实没有把我介绍到他工作的旅行社。” 小安大吃一惊。 梁佼接着说:“他自己注册了一家旅行社,平时一边工作一边偷游客。可不是盗窃游客的东西,而是招揽游客私下跟他个人公司的旅游团。毕竟总会有人贪图价格便宜。但是,因为他外语不好,所以只能拦截一些油水少的国内游客。 把我招过去以后,我还从来没有陪过游客出团,天天按他指示偷游客来着。一边偷游客,一边背台词。可是,外国游客因为人生地不熟,都很谨慎。屡屡不得手,你表哥的脸色已经不像最开始那两天好了。” 小安仔细一想,这的确像表哥的作风。 再一想,自己也没有什么资本去要求表哥必须怎么样,表哥非妹控,她也不能奈他何。不觉对梁佼心生歉意。毕竟是她怂恿他辞职来着。 小安无话可说,默默地想,以后工作要格外卖力,要出人头地,即使是靠一己之力,也要给梁佼更好的生活。 察觉出小安情绪低落,心情大好的梁佼便有耐心哄哄她。 “别担心。大不了混不下去我再自己去找正规的旅行社。” 小安好感动啊。他都处境那么糟糕了,还分出心有爱地安慰她! 感动至极,无以回报,唯有以身相许。 梁佼也乐得锦上添花助助兴。 说起来,这几乎是两人住在一起后的第一次呢。 第257章 有心先救急 梁昉那天从朱贝妮处得知弟弟梁佼已换新工作,回家到母亲那里献宝。没想到惹得母亲各种放心不下。 为了让母亲安心,梁昉想出一计。 梁昉请朱贝妮代为询问梁佼的工作地,带上公司唯一的小员工林琳,准备实地拍摄些照片,好宽慰母心。 朱贝妮当即找小安问地址,并实言相告是梁佼的姐姐梁昉索要。 小安早已没有昨天的好态度,有心拒而不给。转念又想,由于表哥作孽,梁佼现在已经跌到谷底,她们就是偷偷看两眼,也不会使梁佼遭受更差的待遇了。既然如此,还不如免于撕破脸皮呢。于是给了地址。 林琳摩拳擦掌,比老板梁昉还激动。这也怪不得她,入职这么久,一件正经事没有做过,工资已经拿到手软。好不容易有次为老板分忧解难的机会,自然要不遗余力。 就这样,梁昉驱车带着林琳一路直达目的地。 为了今日之行,梁昉特意换了朴素的衣服,带了帽子和眼镜,万年不变的高跟鞋也换成了运动鞋。不提防,即使是朋友,迎面走过也很难联想到那是梁昉。何况还有一位比她更朴素的林琳小跟班。俩人在一起,若不是娇嫩无敌的皮肤,完全是过眼就忘的路人甲和路人乙。 到了目的地,梁昉将林琳推到她前面。人形盾牌后,她几经搜索,并不困难,就发现了梁佼。 梁佼到处在拦截人,试图推销什么,然而被他拦住的那些外国游客,有的礼貌摆手,有的干脆不屑理睬径直走过。就她们驻足观察的那十来分钟,没有一位从旅行社出来的路人肯听他说话超过一分钟。 梁昉发现,做着与梁佼相似活动的,还有几位。她就近拉住其中一位大姐,一脸纯真地说:“大姐,我妹妹问我你在干什么,我回答不出来,只好麻烦你给妹妹解释一下。”梁昉一边说,一边递上一百块钱。 被拉住的大姐看到钱眼睛一亮,却犹犹豫豫没有接,看向“妹妹”林琳的眼神分外戒备。梁昉没办法,只好继续哄下去:“我妹妹不带攻击性的,她就是憨直了些。你好好说话,她很好哄的。” 林琳闻言,一边幽怨地看一眼老板,一边调整表情尽量做出痴呆的神情。 梁昉趁机再添加100元。 那位大姐恍然大悟的模样,像是看出了“妹妹”有些不正常但无公害,便快速收下钱,于是对着“妹妹”有问必答,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梁昉听完,再偷偷回头看一眼弟弟梁佼,顿时心下戚戚然。 堂堂梁家三公子,竟然迅速落魄到街头推销的地步。父亲可真不是一般地狠心。难怪母亲不放心,知子莫若母!她听到弟弟换工作,只当好消息。唯有母亲,听闻弟弟换工作,反而更担心。 老白如弟弟那样,适应一份新工作,理当费去半条命吧。 梁昉叹口气,决定要出手帮一帮弟弟。 梁昉拉着林琳去路边一家咖啡店。隔着透明的玻璃墙,她一边远远看着凉风中卖力揽客的弟弟,一边给一个电话号码打电话。 电话通了,极为殷勤的男音传过来:“您好,我是中青国际旅行社五星导游李全顺。” 梁昉一怔:“中青国旅?不好意思,我打错电话了。我要找的是全心顺意国际旅行社。” 男声更殷勤了:“哎呀呀!您好,您好!鄙人正是全心顺意国际旅行社董事长!因为我们在行业内太知名了,所以一些大的国旅会找我们合作接团。有时候难免会误会,还以为贵客是合作旅行社的客户呢。失敬!失敬!” 梁昉心下了然,但也不点破,继续道:“我的一位亲戚参加过你们的旅行团,印象很好。我的另外一位亲戚也要路过上海,一日游。我没有时间接待,所以打电话给你,咨询一下。” 对于这桩送上门的生意,电话那头的李全顺简直恨不得全程跪地回话。 梁昉说,亲戚是外国人,不会说国语,所以需要一位英语导游。 “没问题!我们社人才辈出。英语、法语、意大利语,统统OK!” 梁昉继续说,亲戚有癖好,喜欢年轻帅气的男导游。 “没问题!绝对阳光帅气清新可人!” 梁昉趁机询问,请问推荐的导游名叫什么。 “Jimmy Liang。真心很帅,英语超好,我们的王牌导游哦!” “就他了。” 梁昉终于笑了。 电话那头的李全顺更是笑得合不拢嘴。钱多人傻的好生意,终于也轮到他一回。天上掉下的这位好顾客,一不问证件,二不问费用。几乎没怎么哄骗,就搞定。 李全顺忍不住想:也许这是契机呢。上天终于怜悯他的辛苦,他要苦尽甘来了! 李全顺一边给唯一的员工梁佼打电话,一边忍不住心中感怀:“别门口瞎混了,快回家背台词去。下午一点半徐家汇全季酒店接位外国客人,上海一日游!你全权负责!” 李全顺已经想好,他先去把钱收了。这样哪怕梁佼没能让客人满意,他至少已经拿到了费用。他可不打算全陪,英语他既不能说,又不能听,何苦受那罪。 梁昉稳坐在咖啡馆里,没过多久,果然看到梁佼在接电话,接完电话就离开了。 成了!她两手一拍,对着林琳道:“走,吃午饭去。下午一点半,你上场。” 林琳顿时哭丧起脸,指着自己的鼻子,赖在位置上不肯站起来:“我?冒充外国人?外国话除了OK,ByeBye,Thank you,我估计我也就会说个Sorry了。合适吗?” 梁昉歪头,思索一二,马上不以为然:“我们可以假当你是一位外国哑巴。” “可我手语也不会。” “那就假当你是刚哑的,心情郁闷,所以跑上海来散心!耶!无懈可击!” 难为老板如此花心思,林琳只好当仁不让。 “这些统统不是问题,问题是给够小费。”梁昉拍拍林琳的肩膀,宽慰道。 “小费给多少合适呢?” 梁佼从口袋里取出事前准备好的红包。 林琳一捏,厚得吓人,当下又哭丧起脸:“你确信合适吗?这至少一万块吧。” 第258章 有意去送钱 一向精干的梁昉有些吃不准了:“你说多少合适?” “我觉得也就三两百吧。”林琳认真回答。她可不想再次被当作神经病。“我要真给这么大的红包,他保准误会,肯定以为我想要更多服务,那种,那种服务。你懂的。” 梁昉白一眼林琳,嘟起嘴吧,才两三百,勉强一顿简餐钱,真有些对不起她的这番折腾…… “想给他送点钱,怎么那么麻烦!”梁昉很泄气。 “可以长期扶持,细水长流嘛。”林琳热心相劝。“隔三差五我们就光顾一次,反正现在上班也是闲着,权当这是工作内容之一好了。” 梁昉仔细一想,隐约觉得不妥。常在河边走,难免会湿鞋。做得多了,万一被父亲的眼线发现,那可是吃不了兜着走的结局! 但,后续的事情,后续再说吧。 先为母亲拍些照片。 -- 下午一点半,全季酒店徐家汇中心店大堂内。 林琳戴着墨镜,穿着梁昉为她临时新买的套装,一脸紧张地盯着门口。耳机里传来梁昉的声音:“进来了,就是这位穿皮夹克的男生。很帅对不对?那是我弟弟!” 林琳咧嘴一笑。她必须牢记,她是哑女。 李全顺在门口接了个电话,因此耽搁几步。 等李全顺走进酒店大堂的时候,梁佼已经与林琳接上了头。所谓接上头儿,也不过是询问她是否为泰国来的林女士,林琳郑重地点了点头而已。 林琳将头发披散下来,适当掩盖插在耳朵里的耳机。 李全顺走过来,看是一位年轻的女孩,不由左顾右看一番,想知道她有无陪同。梁昉不由将身子一缩,缩进大堂廊柱内。 “小姑娘,你亲戚呢?”李全顺环视一圈没见到相关的人,不由担心起费用来。顺口就那么一问。 “我——”林琳张口就要答,音都发了想起来自己是哑女,马上化“我”为“哦”。然后指指自己的嘴巴。 李全顺很着急。据说这位是泰国来的,带人民币了吗?他可没兴趣做义工,虽然梁佼闲着也是闲着。 “你问问她,就她一个人吗?”李全顺焦躁起来。 梁佼朝向女孩:“Did your relatives pay for your trip?”这算是梁佼的善意了。他询问女孩是否知道亲戚有无帮她交过旅游团费用。然而,林琳听不懂英语,而梁昉的翻译又略微延后。 气氛顿时尴尬起来。毕竟李全顺久浸其中,听得懂“pay”多是在询问钱,见林女士一脸纯真的懵懂,顿时觉得不好了。 他将手伸到林琳脸前,快速地捻动手指,拇指和中指、食指摩擦捻动,嘴巴里喊着“Money,money,money!” 几乎在同一时间,梁昉的翻译到了。 “哦,哦。”林琳恍然大悟地叫起来。她从背包里拿出钱包,红彤彤一叠人民币,看得李全顺脸上瞬间堆满笑意。 他伸出五根手指头,斜着眼吩咐梁佼快翻译。 林琳本着老板梁昉的旨意:多给钱。于是斗胆大气地将五根手指头理解为五千块,倒也跟梁佼的翻译不谋而合。 李全顺不敢大口出气。其实他的本意是500块。 一日游多是从早上8点半发团,走的多是不收门票的地方。一般散客入团价为100至150元一人。而此刻已经是下午一点半,时间过去了一半,他不甘心只收一半的钱,仗着是一对一服务,才开口要了500元。 哪曾想看上去像绵羊的梁佼竟然狮子大开口,报出“5 thousand”,而不是“5 hundred”的价格。欺负他不懂英文吗?他刚想呵斥梁佼,没曾想那墨镜姑娘,哗哗哗数起钱来。 李全顺脸色瞬息变化,恨不得抱住梁佼亲一口。听说这货以前是个阔公子,果然对阔绰的人有着天生的敏感。要只他一人,断不敢开口提5千的。 李全顺舔舔嘴唇,眼光怎么也不能从那厚厚一叠钱上离开。 林琳将钱递过去,李全顺数也不数就装进包里。他担心夜长梦多,女孩忽然反悔,或者女孩的亲戚突然而至。 他推着梁佼,喊他快别耽误时间了,抓紧时间带女孩去玩。 走了两步想起来梁佼大概囊中羞涩,于是慷慨地数出一千块,一切尽在不言中地朝梁佼笑笑。自己仰天大笑着离去。 梁佼将钱放进口袋,知道那是今天下午的游玩成本。 梁佼倒是毫无李全顺的激动。本来他还算紧张,但自发现是一位小姑娘后,就平静下来。站在五星酒店富丽堂皇的大堂内,熟悉的感觉慢慢又回来了。 那些挥金如土的奢靡日子里,钱是以“万”计价的。见李全顺伸出五根手指,自然而然就没往“百”上想。他还以为,自己报的正是李全顺心中想的数字呢。 梁佼开始向林琳介绍,他们现在正处在徐家汇商圈。 徐家汇得名于明代大家徐光启。徐光启出生于上海,生前在城西建农庄别业,死后安葬于此。旧时此处为法华泾、肇嘉浜和蒲汇塘三水相汇之地,周边多为徐家土地,故被称作“徐家汇”。 梁佼翻译这些导游台词,手到擒来。 林琳为了装作听得懂,只好频频点头。有一次点完头,发现梁佼一脸等待地望着她。心虚之下,她很快脸红了。一想到自己是“哑女”,才偷偷添了底气。 梁昉在电话里耳语:“他问你要不要要喝点什么?” 林琳佯装镇定,伸手指了指鲜榨果汁中的芒果汁。 梁佼伸出拇指:“要说水果,我也认为最好吃的就是芒果。” 渡过此小劫难,梁佼招手出租车,朝南浦大桥而去。按照他介绍给林女士的行程,整个下午及傍晚,他们将花30分钟近距离观摩南浦大桥,60分钟逛城隍庙,100分钟南京路步行街血拼,60分钟外滩散步,最后,60分钟浦江游船。 林女士对整个行程表示满意。 梁佼也非常满意,毕竟整个行程也就浦江游船需要门票。其他皆为免费景点。他只需要多带着她坐几次出租车而已。 第259章 可悄悄照拂 从七点这班浦江游轮上下来,林琳晕晕乎乎跟梁佼挥手道别。 梁佼叉腰看着她,像下了极大的决心:“算了,我还是送你回酒店吧。” 整个下午,梁佼说得口干舌燥,水都喝了两瓶,林女士始终面瘫着一张脸,着实让他心里没底。浦江游轮上下来,旅游到此结束,他只想快点逃走这梦魇般的姑娘。 天哪,他想仰天长叹:出生至此的自信,全被她吸光了! 然而看她身单体薄地站在夜风中,近来深察生活不易的梁佼动了恻隐之心。 打车,夜间价,把林女士送到全季酒店徐家汇中心店,林女士下车钱,终于沙哑着嗓门开了口:“Good,good。Thank you!” 梁佼那个感动!真想抓住正下车的她再听一遍。 林女士挥手走了,梁佼的激动无人诉说。他带着巨大的喜悦,颤抖着手找小安的微信。找着找着,心中忽然咯噔一下,不是说她是哑女吗? 惊喜变惊恐。 -- 林琳将用手机堂而皇之拍的导游的照片一张张传输给老板梁昉。 憋了一下午,这会儿终于可以正常开口说话了。说得那个欢脱啊。 “镜头随便往哪里一瞄,都是一副油画,色彩斑斓,美不胜收! 航行着,航行着,华灯初上,夜上海风情初现。霓虹灯一闪烁,美瞬息万变,我快门按到手发酸,充电宝用光了两个。太美了,太美了。唯一不足的是,江风太淘气,把我的头发全糊在我脸上。 以前都是在岸上看游轮,今天站在游轮上看岸上,突然想起一首卞之琳的诗。我不觉得我会背,可在那个情形中,诗好像自己汩汩冒出来。好神奇! 你站在桥上看风景, ?看风景人在楼上看你。 ?明月装饰了你的窗子, ?你装饰了别人的梦。 真的好美,好棒,好神奇啊!” 林琳坐在重又赶回酒店的梁昉面前,揉着耳朵痴痴地对老板说:“我好期待下一次接济!为此牺牲耳朵也在所不辞。” 梁昉哑然失笑:“反正我一时半会也没想出让你做点啥好,你就自学英语呗,这样就不用耳机了。今天辛苦你啦。我要早点回家了。” 林琳忽然想起,自己忘了给小费。 她摘下戴着头顶的墨镜,要还给老板并坦诚承认自己的失误,但是梁昉已经走远。 林琳歪头想了想,今日事今日毕,不如给导游转账吧。 林琳对着梁佼的名片扫他的个人微信,扫完才想起来,自己是个泰国人哎喂。心有余悸地拍着胸脯,林琳只感到惊魂未卜,险些坏了老板大事。智商不够,生活起来步步惊心! 林琳决定,从明天起,上班看书!学英语! -- 梁佼一脸懵懂进了家门。 小安正勤快地做韭菜盒子。梁佼喜欢吃韭菜炒鸡蛋。这两天发现他喜欢麦子香,灵机一动决定做韭菜盒子给梁佼吃。 南方人小安做这款北方面食无优势,好在有度娘。按照百度来的做法,用70~80度的开水调面粉,放凉了和面,面和好后放在盆里盖上盖子“醒”一个小时。 “醒”面的时候将切好的韭菜洗净,沥干,待用。鸡蛋炒个七分熟,和沥干的韭菜一起拌匀。 “醒”好的面揉匀分成小剂子,搓圆按扁,擀成圆形,包上调好的韭菜鸡蛋,对折,按紧边,在平底锅里煎上几分钟,就好。 小安手上无功夫,将面皮擀不成圆形,灵机一动,拿碗倒扣在面皮上,生生割出一个标准的圆。 梁佼到家时,恰逢第一批韭菜盒子出炉。 梁佼还有些懵懂,没有从困惑、惊吓中恢复过来。他找李全顺确认过,林女士的确因新疾致哑,她亲戚红口白牙,确凿说过的。 回顾整个下午,就像坐情绪过山车。先是期待,再是紧张,后是惊喜,最后竟成惊吓。 “听表哥说下午你独自完成了一个大单。我特地做韭菜盒子庆祝!”小安喜悦道。 梁佼洗过手,赖在小安身边。看到熟悉的小安,他才渐渐安下心来。 他拿起一个韭菜盒子,一边吹凉,一边忍不住先咬为快。 晚秋的韭菜与初春的韭菜有一拼,韭菜的香味浓郁,不象夏天的韭菜,些许发臭。烫面耐嚼,配着软软的蛋花、嫩滑的韭菜和微黄焦香的煎面,咬上一口汁水直流,鲜嫩、清香又筋道,舌尖十足享受。 “第一次成单,什么感受?”小安忙得手不得空,摇摆着臀部碰碰只顾着吃的梁佼。 梁佼两眼望向虚空:“很奇怪的感觉……” 小安格格笑起来。越看梁佼越可爱,忍不住踮起脚尖凑过去亲一口。奈何身高差,只亲到下巴。 梁佼被撩,十分在意,表示一定要撩回来。小安躲来躲去,屋子里洒满笑声。梁佼的惊恐与迷惑,终于在笑声中消散了。 -- 梁昉回到家,找了个机会将手机里的照片拿给母亲看。 母亲对着手机贪恋地不肯释眼,照片里的梁佼神情沉着了些,帅气不减。母亲一点一滴指给梁昉。 “你看这里,他眉宇间变得刚毅了。” “你看这里,他肯定胡子刮得很马虎。” “你看这里,头发晚剪了至少一星期呢。” “你看你看……” 梁昉耐心地一一认真去看,说实话,凭她的眼力,只能看出来弟弟神色沉静不少。再多?没了。 “没有熬夜,没有变瘦,他一定过着规律的生活。我放心了,心中的怨念也没有了。也许,你们的爸爸做得对。”母亲笑吟吟,抬头用温存的目光望着梁昉。 自梁佼被逐出家门,还是第一次见母亲轻松地笑出来。 梁昉不觉也跟着轻松下来。 母女二人说体己话的时候,她们一定没想到,一道天花板之隔,二楼梁父的办公室内,父子二人也在说着相同的话题。 讨论完最近正式进入收购程序的办公用品贸易公司的事情后,大哥梁承见父亲情绪很好,便以忽然想起的口吻提到三弟梁佼。 “你是说他换了新工作,靠他自己的力量?”梁父问长子,语气里不乏意外与惊喜。 “是。三弟还是蛮机灵的,想到了运用他的语言优势。” 梁父满意地点点头,面露微笑,不禁出神遐想小儿子做导游的情形。想了一会儿,收回神思,对着长子道:“以后有机会,可以不动声色地照拂一下。” 第260章 创业的热情 周一的早晨,何美丽站在小区门口,送杨薛蝉上班。 她看着骑小黄车的杨薛蝉背影越来越远,看着身边不时有身着职场风装扮的人急匆匆走过,心里忽然一阵恍惚。 她竟然真的辞职了! 其实一开始只是一种模糊的冲动。公司行将被收购,网管盛景全忽然离职。她跟别的同事一样万分不解,听说收购方是大财团,旗下行业众多,办公用品贸易只是其九牛一毛,为何不依附大树好乘凉? 盛景全哂笑:“这样想未免太贪小。收购方是大财团不假,但靠销售员挨门逐户拓宽销路的做法,注定是违反历史潮流的。大财团一旦收购公司,必定要走电商的路,重在网络销售。销售员可以转行做快递员了。而他,能力比上不足,比下有余,注定在新公司得不到重用,不如另谋出路。” 盛景全还说,如果贪图几个月的赔偿金而白白耽搁自己几个月,从长远看是得不偿失的。公司损失的只是钱,而个人损失的却是机会成本和宝贵的时间。 何美丽听完盛景全的话,突然热血沸腾起来。 当天她下班回到家,对着杨薛蝉有感而发,说起自己其实自小有个经商的梦想。 杨薛蝉当时正在择小青菜,准备拿水烫过的小青菜为葱油拌面增添卖相,听何美丽郑重其事如是说,不由抬眼多看她两眼。 何美丽两眼晶亮,容光焕发。她本人已是想入非非的状态,仿佛历经商场厮杀已功成名就,进入日进斗金的光辉格局。 杨薛蝉笑笑地说:“那就辞职呗。有梦想,就去追。” 何美丽闻言歪着头上下打量洗小青菜的杨薛蝉,想看出他是嘲讽还是认真。 “我支持你。”杨薛蝉干脆果断地说。 何美丽一颗心顿时要飞出胸膛。她激动地扑过去,从背后紧紧抱住杨薛蝉:“你真是太好了。其实我就是过过嘴瘾。” “别打退堂鼓啊。做人千万不能委屈自己,尤其遇到我之后。” 何美丽听完杨薛蝉的鼓励,只觉得浑身充满力量。仿佛苦苦埋没这么多年,她的巨大潜力终于被发掘。 她甚至眼眶盛满泪水,当下默默决定,有朝一日,她发达了,一定知遇之恩,涌泉相报! 第二天,何美丽干脆利落地离了职。 肖皿皿吃惊得不能再吃惊。她料定大家死乞白赖要拿完赔偿金才肯走的。 总经理大手一挥,头也没抬:“谁想走谁走。离了谁我都玩得转!” 他确实无所谓,反正照这光景,公司不会再招人了。 离职第一天,何美丽干劲十足,脑子里各种主意直冒;第二天,第一天的主意被她自个儿否决得差不多。第三天,她开始暗暗责怪杨薛蝉没有拦住自己,反而煽风点火。 第四天,明明是周末,她却懒得出门。 杨薛蝉做厨师,周末本不便休息。特意调休来陪她,她却怏怏不乐。 “怎么?你是想不出做什么生意?”杨薛蝉歪在床上,低头嗅着她的头发。 “我觉得自己太冲动了……”何美丽羞愧地坦白。 杨薛蝉抄手到何美丽胸前,捂着心所在的位置,用深沉的男低音认真说道:“问问你的内心。你这儿知道答案。你是并不真想创业?还是因为担心失败而不敢创业?” 何美丽为这直抵内心的话感到由衷震撼,全然忽略胸前手的动作。 何美丽叹口气:“我怕亏钱。” 杨薛蝉正在体会指尖的美妙触觉,听见何美丽这样说,倒也不以为意。 何美丽等了一会儿,身后只有喘气声,没有说话声,才发现胸前的异样。怏怏地拍掉他的手,才听身后的人慵懒地说道:“哦。你怕,我不怕。就你,我应该亏得起。” “什么意思?”何美丽弹簧一样从床上蹦起。“看不起我?觉得我折腾不到哪去?我算看出来了,一开始你就不安好心,就等着看我笑话是不是?” 杨薛蝉两手一空,顿时微感失落。他两手叠在脑后,盯着天花板,慢悠悠地说:“也不能这么说。看你笑话的心理只占一层吧,五六层还是真的不舍得你委屈自己,另外还有两三层侥幸的心理。万一你是个商场人才呢!你说我不安好心,那就错怪我了。拿真金白银供你实现梦想的人,可是我啊。” 何美丽一听,顿时滴滴娇笑起来。 她弯下腰,将视线与躺卧着的杨薛蝉持平,同时也深知这个姿势会营造一番诱人景色:“真的吗?你准备投给我多少钱?” 杨薛蝉果然视线被吸引,回答也慢半拍:“多少钱,看你选的项目了。” “先跟我说说你有多少余钱呗?” “余钱?你猜?” “五千?一万?”何美丽猜测道。 当然不是凭空而说。她是算过的。杨薛蝉来自小地方,来上海的第一份工作不足月就离职,没有喝西北风全仗着有亲戚免费借房子给他住。 新工作倒是工资不菲,但他又虚荣,好大方。不花钱则已,花起钱来手脚大得吓人。证据即他竟然自己在上海还没站稳脚,就敢请她去东方明珠吃饭。他父母来沪,他竟然又是五星酒店又是租车,一看就是打肿脸充胖子。 何美丽逼问他哪来的付酒店住宿的钱,他嘻哈一笑:“我不是有亲戚嘛。” 切,原来是亲戚在尽地主之谊。 明明不是自己付的钱,却不主动坦白,显然是个好虚荣、要面子的主儿。 也多亏他对着装不感兴趣,不然挣的还不够花的。 何美丽由衷觉得,他若真有一万元结余,说不定还要托家人或亲戚的福呢。 杨薛蝉“噗”地笑出声,人也因为何美丽的猜测而转移了视线。他眼睛发亮,盯着何美丽:“我若只有五千、一万,够你折腾吗?” 何美丽轻巧一笑:“那我就在五千、一万的范围内折腾呗。难不成还要把你卖掉实现梦想啊。” 杨薛蝉竟然哈哈大笑起来。他一把拉过何美丽,将她拉入怀中,重重赏了一个吻:“当真?” “难道你想被我卖掉?” “不想。” “那还废什么话!” 第261章 我想要人宠 何美丽的创业冲动并非空穴来风。 她早就发现,靠领工资,最多脱贫,极难发家致富。虽然有年薪动则百万、几百万的牛人,但那显然不可能是自己。自己的未来职业前景,几乎是注定的,最多是一家不错公司的HR,就算水涨船高,两三万应该是极限。 说起来,两三万一个月应对日常开销是绰绰有余,但离阔绰无忧地生活,还差十万八千里。何美丽因此不止一次感怀,这一辈子,如果不出意外,应该永远当不了有钱人了。 平时,此遗憾多被琐事挤在脑外,生活仍按部就班继续下去。 每逢面临选择,不甘心的念头就会此起彼伏,伺机作祟。 但每每也被何美丽理性地压制下去。只这一回,有杨薛蝉怂恿,何美丽一激动,竟然真的辞了职。 想想都为自己那万余的存款后怕。 好在现在,可以一颗心放肚子里为杨薛蝉的一万块担忧了。 既然早有创业的打算,对于创业,何美丽也不算毫无想法。 一次偶然的机缘,她发现香港B.Duck小黄鸭品牌,有品质,有设计感,在内地却不算顶有名。另一次偶然的机缘,她发现商场里有可出租的寄售储物格。 原本是两件风马牛不相及的事情,这会儿被她联系在一起。 她可以进一些香港B.Duck小黄鸭的货,放在商场寄售储物格里,委托出售。另外,她自己也可以在朋友圈里吆喝着卖。成本可以承受,可爱的小东小西最受女性喜欢,总体价格又不贵,想来销售应该是极好的。 这样的想法在脑海中生成后,她越想越完美,不禁为自己的聪明才智而沾沾自喜。 有钱款支持,有想法,落地自然不是难题。 还没有等到杨薛蝉下班,何美丽已经从网上将3200元货款打给对方。她购了小鸭公仔、小鸭拖鞋、小鸭钱包等物。想的是,万一卖不掉——呀呸,乌鸦嘴——至少可以自用或送人,算不得真浪费。 午饭都没有吃,马不停蹄去了商场,找到走廊夹缝里存在的格子铺。别人是旺铺出租,这里是旺格出租。480元一个月,20%提成。何美丽心中无对比,却觉得这个价格可以接受,就爽快地签约了。 与杨薛蝉上班时她的荒凉无助不同,等杨薛蝉夜里下班的时,何美丽已经非常雀跃了。她告诉他,她已经搞定创业的事情。 杨薛蝉不禁要笑:“已经成功创业了?” 何美丽:“马上上轨道。你等着坐享其成吧。” 杨薛蝉点头:“老板娘,请多照顾!” 何美丽:“什么老板娘,是老板!” 杨薛蝉:“老板是我,老板娘才是你。” 为了证实自己是老板,杨薛蝉从口袋里摸出一块东西,顺手递给了何美丽。 何美丽忍不住叫起来:“钱!你真的给了我一万块!” 杨薛蝉:“所以老板是我,老板娘才是你。” 何美丽开心极了,一遍又一遍地将银行绑捆绑好的整一万拿出来看。 掐指一算,杨老板提供的创业基金才花出去一半,何美丽于是又开动脑筋,准备再创点啥。 情绪极好的何美丽给朱贝妮打电话,告诉她自己已离职并正在创业。朱贝妮深表恭喜。 “公司正在进入收购程序,这在总部已经不是秘密了。我走的时候有传言说,新公司要推行电商的路子,架构销售网络。所以,他们计划大幅减员。现在就卡在是以老公司名义裁员,还是以新公司名义裁员。”曾在人事职位的何美丽向朱贝妮透露。 “有区别吗?” “本质上没有区别,但人情上还是有的。” 朱贝妮仔细一想,要让余总对跟了他近十年的员工挥刀,的确有失情面呢。 两个人感叹一番职场变化,何美丽又得意洋洋把话题扯回到自己的创业上。朱贝妮对创业兴趣缺缺,她向来胸无大志,目前唯一的上进想法就是考个博。 聊了会儿事业,自然而然又把话题归位于情感。 何美丽顿时格格笑起来,杨薛蝉简直是上天派给她的天使,提及杨薛蝉,她怎能不得意忘形。 朱贝妮只能干羡慕。 “你家陈小哥,不是也蛮好?硕士,海龟,人高,还会理财。”何美丽因为自己过得顺心,夸起人来也爽快。 “不一样。我想要人很宠很宠我,不要跟我讲道理,由着我胡作非为,随便我无理取闹……”说着说着朱贝妮自己笑起来——自己都听着不像话了。 何美丽咯咯直笑,笑里有多少得意,只有她自己知道了。 朱贝妮因为最近事多,精神压力大,也没心情跟何美丽闲聊太久,讲过主要的,就挂了电话。 企业培训师培训考试在即,除了背两本厚书的知识点,还需要准备几个常见培训内容的PPT,譬如前台礼仪培训、电话礼仪培训、商务谈判礼仪培训、职场着装培训等。 知易做难。PPT要做得好看,可真不是一般的费时间。 朱贝妮见陈小西总是优哉游哉的从容模样,忍不住问他可不可以帮自己收集图片素材。没想到,陈小西一口拒绝,并可恶地带着沾沾自喜的优越表情教训道:“早跟你说过不要开枝散叶太贪心。” 朱贝妮惊得眼珠子差点没掉下来。男朋友是可以这样摆谱的吗? 可气,她偏不是善于哭闹撒娇纠缠的人!最后只眼睁睁看着陈小西得意,而她自己默默郁闷一刻钟。 这些尚属预期内的波折,另有两个计划外的动荡,偏阴差阳错凑在了一起。 让朱贝妮意外的是,是中山大学读博士的巧巧竟闹着要辍学! 曾经听她说过看一位养尊处优的学弟不顺眼,没想到她挑衅、捉弄学弟的过程中,反而坠入爱河。口口声声说男生不值得爱的巧巧,犹如老房子着火,摧枯拉朽无可救药。学弟春季硕士毕业,她连学都无心上,要跟着他离开校园。 蜜糖几乎是哭着对朱贝妮讲的这一意外。这不是瞎胡闹吗?怪不得她比当事人还着急!朱贝妮叹息不止,恨不得插翅飞到广州。 巧巧算定大家会游说她,索性电话不接,微信不回,彻底断绝各方联系,心意之决,让人心生敬畏。 朱贝妮除了和蜜糖在电话里唏嘘一番,挂完电话独自忧愁一番外,其实也做不了其他。然而这件事却神奇地削减了博士在朱贝妮头脑中的神圣地位。这个发现让朱贝妮既意外又惶恐。 另一件事,同样让朱贝妮深感意外。 第262章 我是为你好 不管你此刻为谁,身在何方,都有过去。 朱贝妮也一样。 另外一件让朱贝妮深感意外的事情,就是许久不联系的故乡幼时小闺蜜的丈夫,忽然联系上她,求开导。 追溯起来,小闺蜜赵娜娜是朱贝妮保持联系年数最为悠久的同学——小学同学。遗憾朱贝妮不是积极主动之人,对友谊更多持听凭缘分的态度,以致一直来,都是一路欢快结识新朋友,疏于联系老朋友。 只读到大专的赵娜娜早在六年前就已嫁人,如今儿子齐腰高。由于境况相差日渐大,友谊的小船行驶得较为缓慢,虽从未搁浅。以朱贝妮“虽内心珍惜却鲜少行动”的个性,之所以未搁浅,实在是因为地缘的缘故。 赵娜娜的父母与朱贝妮的父母工作在一个系统内,两家同住在一个单位的家属院内。 联系,并不会使朱贝妮意外,让她意外的是,缘何联系自己的不是赵娜娜,而是赵娜娜的老公金磊。 说起赵娜娜与金磊的婚姻,绝对是小县城的传奇佳话。他们俩结婚时,半个县城都是见证人,风光无人能及。婚后两人妇唱夫随,其乐融融。赵娜娜与公婆相处顺畅,在夫家也过着小公举的生活。第一个孩子又是儿子,简直是人生赢家的范本。 多少次朱贝妮学校放假回家,都会听妈妈颇为羡慕地讲起赵娜娜的幸福人生。朱贝妮妈妈甚至怀疑供女儿读书意义不及嫁个好人家。 金磊打电话给朱贝妮的时候,朱贝妮正蹭在光线不甚好的星巴克看书。好在她把书上的知识点整理到了电脑上,电脑屏幕的亮度弥补了室内的光线——没有办法,实在找不到看书的公共场合,只好每天花点饮料钱。 “我一时不知道该从哪里说起。简单地说,娜娜因为她父亲突然离世,心情极度不好。我打电话给你,一是因为你是娜娜心中最好的朋友,二是因为我已经走投无路。我希望你不要告诉娜娜是我找了你,拜托你抽空开导一下娜娜。”金磊如是说。 朱贝妮心里咯噔一下。她能想象娜娜会因为父亲的离世而陷入心理危机。娜娜的完美人生,基石即其父亲。电视、小说里宠溺女儿的桥段,朱贝妮早在现实生活中亲眼所见。生命中这样一位重要的人离开,谁都会难以接受吧。 “你不要主动在她面前提她的爸爸。最好假装不知。娜娜对劝她节哀的人,出离反感。如果可以,我希望你能不漏痕迹地关怀她、温暖她。时间久一些也没有关系。我怕欲速则不达。” 朱贝妮一口答应下来。她告诉金磊,她会想一想,尽快“不漏痕迹”地跟跟娜娜重温友谊。 结束与金磊的通话后,朱贝妮不免伤感。只是坐到电脑前,现实的压力促使她不得不投入到即将到来的考试中。 越想珍惜时间的时候,时间过得越快。转眼两周结束,朱贝妮觉得自己还没有准备好,已经站在了企业培训师培训考试的考场。 考场设在大名鼎鼎的上海立信会计学院。笔试之后转战考场,进行面试。朱贝妮等在自己即将面试的教室门口,一遍遍演练开头:“各位老师好,我是19号(准备考末两位)考生,我抽到的题目是……”朱贝妮紧张起来,糟糕,完全不记得自己抽到的是什么题目! 后背一阵冷汗袭来,浑身为之一凛,头脑为之一昏。然后,她想起来了,她还没有进教室抽题目呢。 朱贝妮有个强烈的预感,这预感让她瞬间灰心、无力起来——她面试过不了! 排在朱贝妮前面的那位同学,挺着大肚子进了教室,是位信心十足、气定神闲的准妈妈。朱贝妮猛吸一口气,两手捂上脸。嘴里念念有词:“紧张于事无补,放松,放松,放松……”助理传讯下一位的时候,朱贝妮稳住呼吸,深一脚浅一脚进了教室。 在镇定的伪装下,她真的渐渐镇定了下来。 上天眷顾,抽到了“电话礼仪”培训。 鉴于这个题目最适合学以致用,这几乎是朱贝妮最熟悉的培训课题了。 电话礼仪的知识点是固定的,诸如:接听电话时的礼仪和礼貌;如何接听电话;如何转电话;如何进行电话留言;如何处理让客人等待;如何结束一个电话。涉及的均为话术,知识点不多,重在演练。 电话礼仪培训的受众多为公司前台。如果是为电话客服培训,还需要涉及如何在电话中与生气的客人交谈。当然,电话销售另有话术。 朱贝妮侃侃而谈,脑海里想的全是粒粒。她曾经私下向粒粒培训过这个课题呢。 面试过程出奇顺利。三位老师分别提了些不涉及对错的话题,无非是缘何来考这个证,未来职业规划等吹牛皮的问题。朱贝妮扼要回答,中规中矩,无加分无减分。无妨,她知道只要授课环节好,就可保证过关。 出教室的朱贝妮一脸欢脱,蹦跳着下楼。 等在校门口的陈小西远远望见朱贝妮如脱兔一般奔过来,心情为之一松,酝酿了好几个小时的安慰人的话,马上丢到了脑后。 “无论如何需要庆祝一下。”陈小西顺势拦腰抱住她转了一圈。 “好啊,好啊”朱贝妮呼应。 “搬过来跟我一起住吧。” “……” 朱贝妮傻眼了。 欣欣向荣的气氛瞬间别扭起来。 朱贝妮低着头,抬眼剜他一眼,表示自己的极度不满——有这样扫兴的吗?这样敏感的话题适合这样毫无酝酿脱口就出吗?出就出了连音量都不知道控制点大剌剌当众吼合适吗? 陈小西一脸纯净的无辜。 “你怎么老揪着这个问题不放!”朱贝妮出声责备。 “那是因为你没有答应我啊。”陈小西更加无辜了。 “我能答应你吗?”朱贝妮简直无语。 “为什么不能答应我?我这可都是为你好!你看看你,每天花多长时间洗衣服、做个人卫生?连个清净读书的地方都没有!连基本的网络都没有!电脑还不是形同虚设?生活在中国最先进的城市,过着最原始的生活!我不为你多着想,为谁多着想?” 还振振有词了? 第263章 最爱她的人 朱贝妮倒吸一口冷气,面对陈小西的振振有词,她竟无话反驳! 并非真的无话反驳,而是要反驳的话说不出口! 换个词儿,那不是叫同居嘛,男女同居,那不是要做那什么嘛。那什么了,女孩子不是挺吃亏的嘛。 “我干嘛要贪那点小便宜吃那个亏呢?” 朱贝妮心中如是跳跃式算账道。 可面对陈小西堪称诚挚的目光,关键是面对自己薄薄的脸皮,这些反驳的话根本说不出口,唯有跺脚“哼”一声表达不屑于理睬你。 陈小西叹口气:“我们可以讨论这件事。总归会找出有分歧的地方。这样我们就可以有的放矢解决分歧。你总这样避而不答,我两眼茫茫,倒是有心无力了。” 朱贝妮低着头,红着脸,细蚊一样哼道:“换个话题。” “你脸红什么?” 朱贝妮别过脸。 “呦,你脸红什么?”陈小西还起劲了:““Come on. You are twenty eight, not eighteen。”陈小西显然并不待见朱贝妮因羞赧而忸怩。 “我才没有二十八岁呢。”朱贝妮激烈地反驳。不知是泄愤还是较真儿年龄。 “我只是这么一说,这么个意思。” “不予讨论。换个话题。”这次声音大了很多。 “大人武断啊,小民我冤枉啊!”陈小西夸张地拖着朱贝妮的手赖着不肯走。朱贝妮挣脱又挣不掉,看他耍赖又耍得那么开心,又气又想笑,最后破涕为笑。 陈小西见好就好,浑然不介意刚才的受拒,热切地推荐起一起晚餐的地点来。 坐在公交车上的时候,朱贝妮心情大好,十分放松地享受城市的风光。不巧电话响了,朱贝妮从包里掏出手机一看,慌忙示意陈小西不要讲话。 来电的是妈妈。 朱贝妮猜,一定是自己告诉妈妈今天有考试,妈妈忍不住,前来询问考试结果了。 果然,妈妈的电话接通,连酝酿都没有,开门见山,直问感觉如何,能否过关。朱贝妮白一眼坐在身侧的陈小西,心想,你们俩明明都不是急性子,怎么在说话方面一点艺术都不讲,过于追求效率! 为了转移话题,也为了更好地实现自己对金磊的承诺,朱贝妮借机询问妈妈赵娜娜父亲的事情。 “你怎么突然问起这个?”妈妈在电话里明显迟疑了一下。 “我最近觉得娜娜有些情绪低落。想安慰安慰她,又怕说错话。” 妈妈思考一二,觉得自己最好以实相告。 “我一直没对你说,一来觉得不是好事情;二来,我还以为这件事你会从赵娜娜那里得知。”妈妈声音都正式了不少。 “不是自然死亡?”朱贝妮心口一紧。 “是谋杀。” “什么?!” “事情还要从娜娜的婚礼说起。”朱贝妮妈妈娓娓讲述起来。 赵娜娜的爸爸是办公室一把手,娜娜出落得漂亮,大专还未毕业,就有诸多小县城里的显赫人家来提亲。经过赵娜娜爸爸严格塞选,最终选定一家开了方便面厂、编织袋厂和绿化植物农场的有钱人家“下嫁”。 一方有权,一方有钱,双方又都只有唯一一个孩子,因此婚礼格外热闹隆重。半个县城的人因为这样那样的拐弯亲戚,都参与到这场热闹中来。 由于参加婚礼的人数超出了预期,怕热闹失控,一些警察被调过来维持治安。结果以讹传讹,最后竟然演化为“为女儿结婚动用个人关系造成负面影响”之类的舆论。 朱贝妮想起来,小地方谈资少,八卦最会悄悄流传。恍惚印象,这样的小道消息她也有所耳闻。只是那时候她还在读大三,想的都是考研的事情,听过即忘记。 没想到这件事竟经年发酵,酝酿成一桩惨案。 身为一把手的赵娜娜的父亲是耿直之人,工作上十分有原则,因此暗中得罪不少人。有些人便牢记他的这一把柄。常常希望他因此而妥协些什么。 赵娜娜的父亲认为清者自清,反而因为有被威胁勒索之嫌,越发不能忍受,一听就上火、发脾气。有一天,他去上班,晚上,却没有照常回来。且一连失踪多天。 失踪的第三天,警察立案。 赵娜娜父亲尚未找到之际,有凶手自首了。是赵娜娜父亲的下属,且是位远方亲戚。据凶手坦白,他跟赵娜娜父亲发生争执,赵娜娜父亲发火,指着脖子对凶手喊,有本事你锤这儿。凶手还真锤了。用的汽车工具箱里的锤子。拿锤子敲了后脑勺致死。 尸体是在五天之后找到的。 凶手趁黑独自运出办公室,沉入穿县城而过的流沙河。由于慌张,善后不全,河水带着尸体漂了几千米,时值夏天,据说找到的时候已经水肿得不像样。 难以想象,娜娜如何承受至亲最后的模样。 早晨被村民发现,来不及通知更多人,上午即开了追悼会,去追悼会现场的熟人并不多。娜娜一定会因父亲人生这样匆匆的收尾而越加难过。 朱贝妮还记得,幼时俩人常在彼此家里玩,有时候朱贝妮去娜娜家,会看到娜娜爸爸因为这样或那样的事情在家里大发雷霆。逢上这个时候,朱贝妮不觉吓得身子缩小一圈,连娜娜的妈妈都退避三舍。 唯独娜娜,浑然不觉,天不怕地不怕地找爸爸看她新画的画,或者听她新学的歌。前一秒还满脸乌云的娜娜爸爸,马上云开雾散,晴空万里。 娜娜无疑就是爸爸的心头肉,是爸爸的小公主——幼时朱贝妮心里,可没少参照娜娜爸爸对待娜娜的标准来暗中考核自己爸爸对自己的爱,而且为此不知为此脑补多少个自己是捡来的孩子的故事版本,偷偷洒过的泪亦不知多少。 娜娜宠而不娇,加上她原本就重情义,心中对疼爱自己的老爸极为敬重和深爱。她对爸爸好到连妈妈都忍不住吃错。这时候她就搂着爸爸的脖子劝妈妈:“女儿是爸爸的前世情人。你忍忍吧。”惹得一屋子的笑声。 娜娜未嫁时,这样的相似情形,朱贝妮可不止一次见证。只是谁也无法预知,娜娜彼时的幸福有多强烈,最后的难过就有多强烈。 第264章 商场被偶遇 行至下车,朱贝妮仍旧未从电话得来的讯息中恢复过来。 陈小西看她一声声“啊”之后,脸色越来越凝重,还以为朱家有什么不幸的事情发生。等电话挂断,略加询问,才知道是她友人家里几个月前发生了变故。 “节哀顺变。”陈小西道。 如此郑重的话从陈小西嘴巴里说出来,总觉得味而不对。果然,他根本不是在劝朱贝妮,而是自己在琢磨这个词。 只听他继续自言自语:“短短四个字,竟然包含这么大的信息。请节制您的哀伤,请顺应不幸的变故。除了字面意思,还表达了一种人生哲学。勿要过于沉湎,不可自以为是,要识时务,要顺时事,过与不及,皆不如顺势而为的中庸之道啊……” 朱贝妮本就被考试磨去七分力气,再为娜娜伤感三分,哪里有力应对陈小西的中二言行。唯有眼不见,心不烦。朱贝妮转过头,看路人。 “是不是很佩服我的深度?”陈小西捉住朱贝妮的手,凑上来问。 朱贝妮干脆把眼睛闭上。 “其实还有长度。” 朱贝妮猛然睁开眼:“注意形象。” 陈小西忽然笑得意味深长:“我可是比你年长哦。” 朱贝妮:“……” 朱贝妮唯有沉默装死。 忽然,她想到一个道德制高点:“你这人怎么没有同情心?” 陈小西哼了一声:“虚伪除了让自己自我感觉良好,还有什么用?你朋友需要捐款吗?我捐!需要来上海散心吗?我陪!” 朱贝妮内心颇感震撼。 饶是如此,吃晚饭的时候,面对美味佳肴,朱贝妮还是破天荒跑了神儿。她再反思,自己这样蜻蜓点水一样隔两三天向娜娜闲聊三两句的方式是否对头。 不揭伤疤话题便不知如何深入。问她儿子怎样,老公怎样,最近生活怎样……随便问什么,她永远是“还行吧,还好吧,就那样。” 然而伤疤好揭,治愈却难。一,朱贝妮自己不知如何善后;二,不能保证娜娜配合倾诉;三,过于冒险,有违娜娜老公金磊的嘱托。 朱贝妮觉得自己的肩头,又多了一个无形的负担。不过,她愿意尽力承担。庆幸,她不算瘦弱。 仿佛气场有相互影响之说,何美丽最近亏钱亏得心情十分不愉悦。香港B.Duck小黄鸭寄售十天了,一件也没有卖出去。她手上热络联系好几天的丝绸三件套、四件套的品牌代理,相谈甚欢,前景诱人,却因香港B.Duck小黄鸭滞销,而不敢下手。 何美丽明显多了心事。 除了已知亏钱,未知渺茫,何翼最近简直像狗皮膏药,越甩越黏。他追忆幸福往事的水平直线上扬,使得何美丽一个人在家,难免有恍惚的时候——自己断然不肯跟杨薛蝉回他老家,杨的父母却执著地在老家帮他说下亲事,两人虽然现在你侬我侬,却怕最终只是露水夫妻一场。 察觉出何美丽日益不在状态,为了哄何美丽开心,某个休息日,杨薛蝉死乞白赖一定要拉她逛街。 他们去了最近有人气之王之称的绿地缤纷城。缤纷城除了驻店商业,在商场空间内还免费布了一个艺术展。杨薛蝉那天便是带何美丽看Feng骚的雕塑狗狗的,此外,计划再吃顿饭,购个物。 竟然,意外地被何翼撞见了。 何翼拨开人群,势如破竹,直捣何美丽与杨薛蝉跟前。何美丽只顾看喝醉酒在草坪上肆意打滚的狗狗雕塑,还没看到近在咫尺的怒气冲冲的何翼呢。 直到杨薛蝉被何翼当胸擂了一拳,何美丽才惊然发现对面何人。同时,她还没想清楚介绍还是不介绍,两个男人打了起来。拳来拳往,全是实招。 何美丽忍不住尖叫起来,周遭的人无比灵敏,瞬间腾挪出一个圆圈空间。 等远处的保安发现异常,拿着对讲机拨开人群时,杨薛蝉已经死死地将何翼摁在了地上。 一位保安拉开杨薛蝉,另一位询问地上的何翼:“要不要打110?” 何翼挣扎着起身,愤恨地擦一把嘴边的血,冷笑着摇摇头。 “你牛!你等着!陈小西,我们没完!” 什么?陈小西! 何美丽浑身冰冷,目光寒如冰,泠冽又冷漠地死死盯向何翼。 杨薛蝉突然郎笑起来:“老子倒霉!白打一场!告诉你,我不是你说的什么陈小西!” “你不是?”何翼已经转身,听闻身后人如此说,错愕地又转回来。这下,何翼看向对面俩男女的眼光可复杂多了。对男人,他极其同情,对女人,他极其憎恨。 我呸!你属母狗吗?何翼唾口血水,目光里掩饰不住的鄙视。也不想掩饰。 周围有好热闹的,迟迟不散去,还用手指指点点。二男争一女,啧啧,说了将来男多女少女孩吃香,你还不信……一位有女儿的阿姨对另一位有儿子的阿姨洋洋得意道。 杨薛蝉无意多停留,他揽住何美丽,转身去缤纷城内的天光中庭。 何翼从身后追上来,一把搭在杨薛蝉肩头。 杨薛蝉本就有所防备,这会儿凌厉的一个反手,将何翼的胳膊90度向后翻……何翼吃痛,只好佝偻着胸:“兄弟!兄弟!你误会了。” 杨薛蝉发现身后的男人确实没有攻击他的意思,马上松手,为自己的反应过激道歉。 何翼揉着被抓痛的手腕,讪讪而笑:“我是不想看你吃哑巴亏。她——”何翼手指何美丽。 杨薛蝉目光跟着回头。何美丽目光呆滞,索索发抖,看上去既紧张又害怕。杨薛蝉不由对眼前的男子厌恶起来,尤其是他还好看得犹如妖孽。 “是我女朋友。”何翼道。 “你搞错了。是你前女朋友。”杨薛蝉冷冷道。他不想让何美丽如此煎熬,拦腰搂着,就要带她走。 何翼不敢再碰他,又不甘心这样让他们走,便小跑着绕到他们前面。 “兄弟,听我一句。她绝没有你想得那么单纯,我之前就不说了,甚至在你我之间,她还有——” 第265章 才非娇小姐 预料到不是什么好听的话,杨薛蝉一手捂上何美丽的耳朵,一手直指何翼,适时制止道:“爱就爱了,不爱就不爱了!是男人啰嗦什么。不想再打架就滚!” 何翼吓得倒退两步,生怕怒目圆睁的莽汉冲过来。他这样被母亲精细喂养长大的城市孩子,可不喜欢动手动脚。尤其知道自己不是对方对手的情况下。 何翼跌撞着逃走了。 何美丽暗中长出一口气。 她扶着身后的栏杆,努力让发抖的身体平静下来。同时,她也在等来自杨薛蝉的质问。 可等了一会儿,什么也没有等到。抬眼快速扫一眼杨薛蝉,杨薛蝉似乎压根没有要问话的迹象。 一向心直口快的何美丽忍不住:“你没有什么想问我的吗?” “有。”杨薛蝉铿锵有力。 “问吧。”何美丽自知,出来混迟早要还,自己酿下的苦果终究要自己吞。 “都是认识我之前的事吗?” “是。” “好了。我没有别的需要问的了。” 何美丽仰着头,她眼中含着泪水,看向杨薛蝉的目光要多动容多动容。 杨薛蝉俯下头,在红唇上轻啄一口,拍拍何美丽的后腰,不,其实是臀部,一切如常地笑道:“走!秋风凉,吃火锅去!” 何美丽那一刻萌苏爆棚,她觉得自己真的运气太好,撞见一个绝世好man! 她决定,悄悄原谅杨薛蝉身后背负的一团乱麻的老家的亲事——这几天,她心情不好,杨薛蝉背后的亲事也是始作俑者之一。 她从杨薛蝉躲在里面接电话的卫生间门口,用倒扣的一只玻璃杯,听到故乡的女孩在向他求救,求他回来向杨薛蝉的父母说个清楚,不要让她夹在中间如此难过。杨薛蝉怼他自己的父母很流利,对女孩难免手软。言辞虽然滴水不漏,语气却不那么凌厉。 何美丽那时候没少接何翼的骚扰电话,因此心意几多沉浮。 但如今不一样了,并非只因杨薛蝉的信任,更因为何翼说出了“陈小西”的名字。 过去,永远回不去了。 除非何翼去当初做手术的医院做了调查,看到了手术上签字的名字是“陈小西”,否则,他如何知道“陈小西”这个名字?她当然知道陈小西只是看在朱贝妮的份上临危救急。多疑的何翼又如何肯信? 有这样一道信任的裂痕横亘在她和他之间,再美好的未来也是虚幻。 好在回不去也不失落。何美丽挎着杨薛蝉的胳膊,小鸟依人一样吊在他身上。花开堪折直须折!其他的,车到山前再说吧。 杨薛蝉拖着何美丽,往小辉哥火锅店而去,却被何美丽拉扯回来。 “还是去呷哺呷哺吧。”何美丽憨笑着说。与刚才严霜下瑟瑟发抖的可怜模样不同,此刻她如和煦阳光下灿烂随风摇摆的花朵。 杨薛蝉忍不住笑出声:“能省几个钱?” 何美丽娇嗔:“你还担心钱花不出去?有我给你败着家呢。” 杨薛蝉爽朗一笑:“好,女朋友说了算。” -- 近来颇感不爽的,还有远在200公里之外的安彩瑞。 只是出来上个课,竟然上出来一位追求者。而且是位自我感觉超级良好的追求者。每次撩完,似乎第一反应是自我陶醉,然后才是观察安彩如的反应。 安彩瑞嘛,永远紧闭双唇,一脸漠然——韩之焕说,这样的她最能体现衣服本身的气质。为了出色衬托韩之焕设计的衣服,她早已练就面瘫脸。除非脱下他的衣服。 安彩瑞到了这个至尊VIP商务礼仪学习班,才知道这班开得有点奇怪。说是集中学习,更像是找个由头借机吃喝玩乐,然后顺便学点礼仪。 但这不妨碍安彩瑞乐在其中。 最大的原因是小班授课,让她忽然找到高中校园的感觉。每天,她沉静面孔下,内心早已充满“喧哗与骚动”。 没错,一本书的名字完美诠释了她的内心! 她缘何不惊喜!她还是那个她,她们还是那群叽叽喳喳爱慕虚荣攀比物质的浮华女生,而她置身在她们中间,得到的待遇却天翻地覆。 当年,她是校园里公认的被发泄对象。总有理由不开心的女生们常常围堵她,冷言冷语侮辱她,动手动脚地伤害她。如今,她们对她,竟带着一份小心翼翼,让她着实新鲜。 当年,本当怜香惜玉的男生,也像躲扫把星一样躲着她走。如今,她面瘫着脸,都能招徕倾慕者。 哇咔咔,如何不激动! 安彩瑞对比着,感叹着。原来着装,可以发挥那么大的魔力。此结论一出,她愈发倾佩韩之焕了。设计服装的韩之焕,简直是和谐社会的制造者嘛。 有一天下课,那些职场娇娃们提议夜游西湖。 安彩瑞沉静着一张脸,姣好的身材穿着一件无袖针织休闲风小黑裙,默默跟在同学们中间。 正走着,有人背后碰了碰她的肩膀。惯性回头,正是那位助教先生。 助教微风中淡然一笑:“你没有穿外罩,冷不冷?” 安彩瑞却不搭话,转过头就接着走。 可脚迈开了,人却不知该往哪个朝向走。不早不晚,搭讪发生在一个岔路口前。而西湖边上,人来人往,又是夜间,熟悉的背影倏忽不见。 安彩瑞不由着急。她想张开口喊一位同学的名字,紧张之下,嘴巴像被粘住一样张不开口。 忽然胳膊一暖,一件男士西服罩在了她的肩上。 “可千万别因为一场散步着了凉啊。”助教笑岑岑。助教虽然是助教,到底是靠声音吃饭的人。磁性男低音,好似有魔力,让听者无不暗中贪婪捕捉他的每一息声音。 安彩瑞也不说话,迅速选了一个方向,只管快步往前走。 安彩瑞本来只是随大流的,也不曾做过攻略,择的这条路通向一座桥。桥都急急走过半了,仍旧未见一个熟悉的身影。而她,就算被搭讪,其实也没有耽搁多长时间。 只能是选错了方向。安彩瑞内心一阵慌张。她决定还是及时返回,朝另一条路追赶。 猛然转身,不期然结结实实撞进一个怀抱。 安彩瑞要躲,可那个怀抱却不肯相让,反而越发紧地箍住她。 “别装了。我知道你也喜欢我。”那个好听的声音仿佛耳语。“现在正好没有熟人,来,让小爷我亲一个。”说罢便有带着轻微口臭的嘴巴胡乱贴过来。 安彩瑞左躲右闪,心直线往下沉。正无可奈何之际,忽然想起来,自己可不是娇生惯养的娇小姐,她可是安彩瑞啊。那个闯荡江湖多年逢凶化吉无人能挡毫无畏惧的安彩瑞啊! 说时迟那时快,安彩瑞猛抬膝盖,毫不惜力地朝对方敏感部位撞去…… 第266章 同学兼室友 助教“阿呜”一声,从安彩瑞面前萎了下去。 安彩瑞后退一步,拍拍手,仿佛拍去手上的脏物。头也不回地走了。 嗯,没有落井下石踹一脚,已经算很好了。 安彩瑞无声推掉肩膀上的西装,艾玛,太冷,她又弯腰从地上捡起披上,扬长而去。 当安彩瑞回到礼仪学校包下的位于西溪湿地景区附近的四星酒店,室友林琳已经在了。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安彩瑞心生不满。 林琳张着一双水灵灵的细长眼,不住瞥安彩瑞肩头的西服。听安彩瑞问她,才收回无限遐想,回答道:“刚刚啦。没想到湖边那么冷,我们都给冻回来了。” 安彩瑞一跺脚,怪不得朝前怎么张望都看不到,原来她们竟然折身往回走了。 “你怎么不喊上我?”安彩瑞赌气质问林琳。 一向温柔、温吞的林琳低下了头,小声辩解道:“我哪知道你是不是故意掉队的……哎,你别这样看着我,毕竟助教明显是奔你去的嘛……哎,救命啊,不要挠我胳肢窝……” 话说林琳,本来是要立志发奋图强的,却忍不住一见老板梁昉就催促她快些去照顾那位做导游的弟弟。不曾想明明一片热心,却遭来被遣送外地的命运。 梁昉开始还推三阻四,后来烦不过,干脆给林琳报了一个班。选班的时候不以内容为考核,专挑地方远、时间久的。最后一眼看中这个至尊VIP商务礼仪集训班。以学习深造的名义,把林琳送出去几天。自己也好清静清静。 梁昉固然也想接济弟弟,但因为有父亲耳目在,此事需要从长计议,才好做得滴水不漏,哪像林琳想的那样,说去就去。 林琳带着自己匆忙收拾的行李,兴致昂扬地自行到杭州西溪庄园报道。这地方真美,毗邻西溪湿地,又近西湖。林琳顿时把抱怨、疑惑和对导游帅哥的挂念抛之脑后。 只是那些身着华服的傲娇女同学不好相处,不过,这也难不倒林琳。要知道,当初做餐厅服务员时,更刁蛮的顾客也见到过。 最朴素温和的林琳和最冷艳富丽的安彩瑞离奇成了室友。 林琳穿着最普通的所谓潮牌——森马或美特斯邦威的过季衣服,像大学在读生;安彩瑞几乎天天都是小礼服,惊艳绝伦,“小晶莹”的绰号私下响彻培训班。这俩在班级里做搭档演练时,安彩瑞毫无疑问收集了全部的瞩目,林琳倒也不嫉妒,照样傻乐傻乐的。 两个女生在床上滚做一团,你挠我,我挠你,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最后体力不支停下来休息。 “说真的,助教在追你哎。”林琳纯粹抱着看热闹的八卦心。 “我才不稀罕呢。” “你这么漂亮,肯定有男朋友了吧。” “我……”安彩瑞脑海中闪过韩之焕的容颜,娇羞一笑:“不告诉你。” “哇,是不是大明星?公众人物?像奶茶妹妹当年一样?”林琳简直比当事人还欣喜。 “奶茶妹妹是谁?她当年怎么了?”安彩瑞一脸好奇。 林琳便如实跟她讲,奶茶妹妹出生普通人家,因一张手持奶茶的青春靓丽照片而走红,最后与京东老板喜结情缘。“有那么一段时间,奶茶妹妹不方便告诉别人她的男朋友是谁,因为对方是大名鼎鼎的公众人物嘛。”林琳好脾气地解释道。 “哦。”安彩瑞嘟起嘴巴:“我的这个嘛,倒也不算是公众人物,至少目前还不是……其实我也不知道,我猜他还不是吧……”安彩瑞越说声音越低,越没有底气。这会儿她才发现,虽然她在韩之焕面前莫名有底气放松自在,她却对他知之甚少。 不知道他在什么公司上班,不知道他在业内的知名度。 她只知道他是服装设计师,韩国留学回来,专注设计中高端小礼服,热爱服装设计,脾气温和宽容,为人温暖…… 林琳越听越糊涂,她头歪完这边歪那边,完全不能理解安彩瑞的话。 在林琳眼中,安彩瑞不菲的衣着暗示她来自殷实之家;上佳的容貌简直是人生开挂的同义词;安彩瑞的沉默,宣示着她的见多识广;安彩瑞的淡然,表明了她一贯的养尊处优……这样一位家境富庶、备受疼爱、又逆天美丽的女孩,交往的对象当然不可能是普通人! 安彩瑞说不下去了,心忽然觉得很空。她倒在床上,手抓被子,为自己无望的爱情感到阵阵悲哀。 林琳暗自启动想象力。她猜,安彩瑞一定是爱上一位能力超群的有妇之夫。嗯,一定是这样。因为对方功成名就,且有室有家,使她无法向外人透露她的爱慕。 嗯,一定如此!不知人间疾苦的小姐最喜欢做些出格的任性举动! 林琳看向安彩瑞的目光多了几分理解。想当年,她还偷偷爱慕过年轻帅气的班主任N多年呢。 林琳拍拍倒在床上的安彩瑞:“你会幸福的!” “真的吗?像我这样,也可以幸福吗?”安彩瑞忍不住泪水溢满眼眶,不回忆还好,一回忆过往,连她自己都心疼自己。 林琳暗叫一声哇靠我果然猜对了,面上却无比坚定:“最终,你一定会幸福的!”是的,林琳无比坚信。自己当年笃定对班主任将终身忠贞不渝——其实只是清清白白的柏拉图暗恋而已——结果不也时过境迁可以回头笑侃了吗? 林琳笃信,安彩瑞终究会遇到把她带出暗恋的阳光男孩。 安彩瑞好感激林琳的善良安慰:“你真好。我加你微信吧。” “好啊,好啊。反正我也没有什么朋友。”林琳欢欣雀跃。 安彩瑞:“我也是呢,没什么朋友。” 林琳:“……” 林琳想起《挪威的森林》里,小林绿子说,有钱的好处就是可以大方地说我没钱。而她自己说没有钱时,则是真的没有钱,连买个替换文胸的钱都没有。 她们俩口中的“朋友不多”,同样适用上解吧。 第267章 肯赏脸儿吗 第二天,安彩瑞和林琳离开房间去酒店会议室上课。 助教目光灼灼,连委婉和避嫌都懒得,就那么盯上了安彩瑞。 安彩瑞将西服往他手里一塞:“不客气。” 不客气? 助教酝酿良久的气势被这句奇怪的话一击而毁:“安同学,什么意思?” “昨天路上捡了件西服,想起来好像是你的,就帮你带回来了。不用谢我。” “噗——难带不是我借给你保暖的吗?” “难道我没有当场耸肩还给你?是你没有接住掉到地上的好吧!”安彩瑞噼里啪啦,普通话里夹杂着上海话。一反前两天的高冷,带点小泼妇的气质。 助教张口结舌,反驳不出。 安彩瑞相当傲然地迈步进教室。 助教还要纠缠,余光中瞥见主讲老师到了,只好马上履行助教本份,帮主讲老师核查出勤人数,分发培训道具。当日主讲位置礼仪,涉及餐桌和谈判桌的位置分配。餐桌又分圆形餐桌、方形餐桌;谈判一般是长方形会议桌,然而却有相对于门横放、竖放之分。 说起来,这是商务礼仪培训中的为数不多的硬知识点之一。 礼仪无对错,只是入乡随俗而已。 此次培训收费不低,请来的培训师也相当有重量级。 助教并非老师带来的助教,而是课程组织方的工作人员,相当于小班主任,负责后勤所有工作。所以,名为“助教”的方正正,其实还配了两名“小助教”。 方助教干练地做完道具分配的工作,并假公济私地分一张“董事长”的牌子给安彩瑞。 安彩瑞一头黑线。 她知道,报复来了。 也不意外,毕竟奶油小生模样的方助教,一看就不是大气之人。 上午培训课上完,中午午休到下午三点重新开课。一个小时的实践演练之后,全天的课程就算结束了。 林琳早掐指算过,一天不过上了4个小时的课。只是她不知学费多少,加上平时上班逆天的闲,所以也没有感慨更多。 “董事长”在餐桌上、谈判桌上第一个上场找位置。出过一次纰漏后,竟再没有犯错,赢得培训师嘉奖的“红心火龙果”一枚。 没错,培训老师每次上课都带礼物的。 从笔、本、到护手霜、丝巾,不一而足。每一次分发礼物,培训师都会郑重地介绍她选择这份礼物的原因,导致学员拿到小礼物,开心与重视直线翻倍。 “火龙果是仙人掌科植物,有白心、红心和黄心之分。其中白心最常见,黄心最少见。我之所选红心火龙谷,是因为它是市面上可以买到的,为数不多的,同时兼具大量花青素和植物性白蛋白的水果。 总所周知,花青素是一种强有力的抗氧化剂,它能够保护人体免受自由基的损伤。而白蛋白,可以有效帮助排除体内重金属……” 培训师手执火龙果,一脸诚挚地详尽介绍道。当她把火龙果递给安彩瑞时,目光炯炯有神地注视着安彩瑞,不时点头。 安彩瑞从培训师手中接过安彩瑞,激动得犹如接过小金人。 这是一枚极其新鲜的火龙果,目测近两斤,拿在手里沉甸甸的。从水果本身看,培训师确实诚意十足。安彩瑞站在讲台,余光瞥见培训师讲桌脚旁的袋袋里,还有大半袋的火龙果。心想,不知道下一位幸运儿是谁。 没想到培训师却说:“据说人的天性是善于从自身犯下的错中吸取教训,我相信,这节课效果会很好。恭喜你们!但是,就课本身而言,再而三出错的同学,没有奖励哦。所以,让我们恭喜安彩瑞,她是本节课上唯一一位获得奖励的同学!” 安彩瑞深怕自己的出头会招排挤,没想到台下的同学们都友善第,至少表现友善地鼓起掌来。 培训师吃力地拎着半袋火龙果要出教室,有自来熟的同学热情叫住她:“拿都拿来了,分了吃了还帮您减少负担呢。”周围一圈的女生七嘴八舌围过去,“是呀,是呀”地帮腔,大有不分就抢劫的架势。 培训师格格笑起来:“我偏不分!难道你们还公然抢不成?” 哎,被点破了反而不方便行动。 培训师接着走,边走边说:“出了教室们,想吃找我要。在教室里面,评价体系还是要维持公正的。” 大家目送培训师出教室,当然没有一位追上去讨。太掉价了。 培训师走了,教室里气氛低落。 方助教呵呵登场:“美女学员们,为了庆祝本届为历届最高颜值班。我一直想请大家吃饭,不知道诸位肯不肯赏脸?” 女生们一被恭维二被央求,两大心理需求同时被满足,除了答应,自然不会有异议。 只安彩瑞,抱着火龙果,漠然地坐在座位上。 “董事长?能否有幸请您钦点一下聚餐的时间?”方助教目光热烈地看向安彩瑞。 众人皆知方助教的小心思,只因不过是萍水相逢,原本就各自有生活,当下倒也无人争风吃醋,反而乐见桃色花边。 众人捉狭地同看向安彩瑞。她们心里,大约预计安彩瑞会冷淡(耿直)地给方助教一枚不软不硬的钉子碰碰。 没想到安彩瑞嫣然一笑:“下午六点呗。” 方助教得意洋洋:“好!六点!酒店大堂见!吃完晚饭大家若有兴致,我推荐个灵光的酒吧给大家尽兴!” 气氛顿时嗨起来。看看时间,离6点也不过40分钟。 为了盛装出席,大家急速从教室里散去,拦也拦不住地奔向自己房间装扮去了。 安彩瑞夹在其间,顺畅地从方助教身旁离开。 林琳和安彩瑞的房间内,林琳脱完这件穿那件,总觉得都差点味道,看看墙上钟表时间不停流逝,心里一时十分捉急。 她倒不是为出彩,而是怕自己拖后腿被嫌弃。 林琳忽然想起,自己身高体重跟安彩瑞相似……她皮笑肉也笑地看向安彩瑞,借衣服的话甜蜜蜜地堆在舌尖。 可,什么情况? 安彩瑞穿着居家睡衣,盘腿坐在贵妃踏上,埋头挖火龙果挖得正专心…… 第268章 还好和很好 林琳的第一感觉,是安彩瑞大小姐当惯了,没人提醒不知道接下来应该干什么。急忧交加,于是当头棒喝:“时间快到了!你还不去换衣服!” “我又不去。” “不去?不是你定下的时间吗?” “是我,为你们定下的时间。” “……” 林琳扬胳膊把手中衣服往床上一扔,心中大为放松:“早知道你不去,我也不折腾了。我们俩一起混吧,还轻松自在!” 安彩瑞眼睛一亮:“好!” 两个人心有灵犀瞬间决定到了杭州,又同在杭州西,一定要探访正宗的“外婆家”。于是快速休闲衣服加运动鞋穿好,背上包,确认没有漏带手机,欢天喜地拔掉电卡,手搭门把手正要开门,门外忽然传来敲门声。 “笃,笃,笃。” 林琳刚要张口回“来啦”,刚要加大手上开门的力度,就被站她身后的安彩瑞伸手捂上了嘴巴,手也被安彩瑞抢捉了住。 安彩瑞送掉林琳的手,竖起手指在唇边“嘘”。 果然,门外传来说话声:“开门,是我。” 超级好听的男低音。林琳与安彩瑞对视一眼,心下了然,知道门外是方助教。越发使二人决定沉默到底。 不料门外还有别的人,是个女声:“也许她们俩正好下去,跟我们擦身而过呢。方老师,我们快去大堂吧。同学们都等在那里呢。” 极魅惑的男低音说:“我一直守在大堂,她们肯定没有出去,而我们上来时,另一部电梯也是上行的。所以,我敢保证,她们肯定在房内。” “可没人开门呀。她们要在房间内,为什么不开门呢?” “大概在躲我吧。”方助教倒也不算没有自知之明。 门外的女孩笑了:“方老师,大家都是成年人。爱情是勉强不来的。” 方助教跟着笑:“那只是因为她还不够了解我。算了,你想下去等就下去等吧。我就守在门口。” 门内的安彩瑞和林琳对视一眼,都深为方助教的无赖精神愤愤不平。 门外的女孩子也讶异起来:“不好吧?你忘了,你要请客的。” 魅惑的男声接着说:“那就等我几分钟。我叫前台送张备份门卡。哼,我可不是容易放弃的人哦。” 林琳闻言有些慌,仿佛做贼要被捉。 安彩瑞倒是眼睛骨碌一转,计上心头。她拉着林琳蹑手蹑脚退到卧房。用手指指衣柜。林琳会议,知道是安彩瑞示意她钻衣柜。 为了避免被捉,林琳只好拼了。 正要往里爬,又被安彩瑞拉住。 安彩瑞指指自己的手机,林琳再次会意。原来是要关掉手机铃声。 “震动也要关掉。”安彩瑞贴在林琳耳朵旁说。 果不其然,门外似乎又有人到了,笃笃笃敲了几下门后,“喀嚓”,厚重的门和繁重的机械锁被打开的声音传来。 交叠而落的嘈杂脚步声随即更清晰地传来。 林琳睁大眼睛,她望着有灰度的黑和几乎贴身而立的安彩瑞,忽然想起来,她是在她自己的卧房内哎,他们是找借口闯入私人空间哎,尴尬和理亏的难道不应该是闯入者吗?为毛她这样嘴贼心虚地躲在柜子里? 方助教撒了个谎,骗前台送来门卡。门将开未开时,他童心大发,准备趁其不被捉住安彩瑞,好好调笑一番。 是的,他笃定安彩瑞没有出房间!他就防着她开溜,一直眨也不眨地盯着大堂门口看呢。而且,他提前打听过,因为季节的缘故,酒店通向后花园的小门下午5点就关闭了。 他猜她可能躲卫生间。 所以第一时间推开了卫生间的门。 里面寂静而暗黑。 “先生,您好。我刚才从前台获知,这个房间里住的是两位女生。”酒店工作人员发现不对,试图阻止。 “对。她就是住这房间的女生。” 门外说话的女同学闻言惊讶地啊了一声,但也没有否认。 “居然真的没有人呢。”方助教查看一圈,发现房内无人,气急败坏的一掌拍在衣柜上。殊不知,衣柜内的林琳差点因此叫出声。 “走吧。我猜确实出去了呢。就算没出大楼,也肯定不在房内。不是还有楼顶花园吗?”女同学劝到。 楼顶花园? 方助教脸都黑了。千算万算,竟然漏算! 酒店工作人员惴惴不安,越来越预感不妙:“对不起,我还有事情。可以离开了吗?” 方助教四处张望,心有不甘,似乎并不想抬脚离开。 女同学跟着催:“已经6点05分了呢。” “让我打个电话。”方助教拨通安彩瑞的电话。 衣柜内,安彩瑞将突然亮屏的手机捂在身上,灯光骤亮点的一瞬间,林琳看到她笑得甚至有些得意。 方助教大概不甘心,打完安彩瑞的电话打林琳的电话。打是打通了,却一样没有人接。 纵然再不甘心,方助教也只好随另外两人出门。 “喀嚓。”机械门锁关闭的声音。 林琳要出衣服,被谨慎的安彩瑞拦住。俩人平心静气又倾听了一会儿,才轻手轻脚走出来。 林琳胸膛内心跳得厉害,她看安彩瑞神色如常,忍不住一手戳到她胸前,亲自监测其心跳。 “你干嘛?”面对室友突如其来的流氓行径,安彩瑞条件反射一样往后跳一步。 “你就不心跳吗?” “不跳我不就死了吗?” “我是说,你就不跳得厉害吗?” “有什么好跳得厉害的?” “你不觉得很惊险,很刺激吗?”林琳无辜极了。她的心快跳出胸膛了呢。 安彩瑞淡然一笑。心想这算什么。真正的刺激是被人压在身下而无力挣脱,偏偏刚上过厕所,有心制造拉撒而无能为力,绝望到无以复加,悲愤到恨不得立刻去死。 林琳像看大神一样看着安彩瑞。 安彩瑞果然不是经历简单的她所能看透的。内心对安彩瑞的佩服于是更上一层楼。 按照安彩瑞的计划,两个人在房间内又坐了会儿,直到六点半,才施施然出房门。 让酒店叫了辆出租车,奔外婆家而去。 “哎,哎,你真的不考虑方助教吗?”想着安彩瑞现在的爱恋注定得不到祝福,林琳不由替她谋划起来。 “当然不!” “我倒觉得,他其实还好。” “还好和很好,一字之差,感受完全不同!”安彩瑞甜蜜蜜地闪过“很好”的那个人,娇羞的表情看得号称对爱情无感的林琳莫名心动。 “好吧。”林琳放弃游说。感情这东西,必须经历了,才能免疫。 第269章 狐狸怎么叫 那天,在梁昉为自己筹办的度假归来接风Party上,陈小西意外得知土思源失恋了。只是那时候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压根儿没有放心上。 可陈小西最近下班后去Bunny酒吧记账,接二连三被朱弘拉去抱怨。 朱弘说“黑白石”乐队已经不是最开始拿下订单的那个“黑白石”了。主唱土思源就差在台上发呆了,贝斯手薇薇安天天盯着他,盯得他发毛。最要命的是阿影,阿影突然心意慵懒,不爱去前场照顾客人了,而陈小西,虽然原来就不中用,但好歹能看着人…… “唉,你们都在变。唯独我还是当初的我。幸亏我还是当初的我!”朱弘抓住陈小西,求安慰。 “辛苦你了!”陈小西鼓励道。 “对了,你要是方便,请土思源到我办公室来一趟。”陈小西对抱怨完出门认真调酒的朱弘喊道。不一会儿,土思源昂着一张颓废万分的脸,佝着背进来了。 “听说你失恋了?” “只看看我这打不起精神的破罐子破摔的模样,就能知道我是失恋了。” “她告诉你理由了吗?” “移情别恋。不爱Linkin Park的Chester Bennington,转而爱上一位最近很红的巧克力歌手。唉,兄弟,你不问我就不说了,你知道吗?我心里好累!其实我也可以学罗金帝的歌。可我也有尊严,我就想了,我们在一起那么久,爱也做了那么多,难道我在你心里就没有丝毫地位,一直是替代品?替代完这个替代那个,无限循环替代下去?我TM就是个替代品?” 陈小西用力重重接连拍了几下土思源的肩膀:“你说得对。是男人都不能忍受自己只是个替代品。” “对!” “你打算怎么办?”这才是陈小西真正关心的。 “让我先颓废一阵儿,先缓缓。实在是伤心啊,不对,其实已经没心可伤。她走了,把我的心也带走了。我胸膛里面,空空的,什么都没有。我现在就是个空心人!” “你想解除和酒吧的驻唱合同吗?”陈小西快速切题。语气亲切平和,仿佛站的是土思源的立场。 “不要。”刚才还作死作活的土思源瞬间冷静下来:“我需要养活自己,乐队的兄弟还要积累经验。酒吧的生意越来越好,我们台上一站,也越来越有气氛。你知道,有气氛就会有感觉,有感觉就会突破,提升,进化……成神指日可待!” 陈小西认真倾听,专注地点头:“那么,问题来了。酒吧不能长时间接受不在状态的乐队主唱,志在成神的乐队也不能长时间接受不在状态的主唱,而主唱本人,却要放松颓废且不知道期限为何。如果你是局外人,你怎么解?” 土思源呆呆愣愣,顾完左边顾右边,顾完上面顾下面,就是不跟陈小西对视。 “主唱失恋难受我理解,主唱有情绪要发泄我赞同。不如,我们挑一些特别的歌,你可以发泄情绪,而乐队可以赢得气氛,酒吧免于被投诉。三赢!” 土思源机械点头,马上又摇头:“你不知道,我唱不了情歌!悲伤的情歌更不行,我会忍不住哭的。伤感的歌也不行,我会情绪失控的!快乐的歌也不行,我唱不出欢乐的味道!我大概只能唱唱儿歌吧。” 一个因为失恋,只能唱儿歌的乐队主唱?! 陈小西一个没忍住,噗嗤喷出了半口水。 “所以,我并非不想三赢啊,我有心无力!”土思源头抵桌面,难为情地承认道。 陈小西手指轻敲桌面:“有了。滑稽、无厘头,歌词如童谣的怎么样?” “譬如?” “The Fox。” 土思源似乎在脑海中搜索这首歌。 “But there's one sound ……that no one knows…… what does the fox say?”(有个声音说,没有人知道,狐狸怎么叫)陈小西轻哼,提示道。 刚才还一脸懵懂的土思源瞬间眼神亮起来:“What does the fox say? gering-ding-ding-ding-dingeringeding! What does the fox say? Wa-pa-pa-pa-pa-pa-pow! What does the fox say? Hatee-hatee-hatee-ho! What does the fox say? Joff-tchoff-tchoffo-tchoffo-tchoff!” 果然是音乐人,朗朗上口的音乐一唱起来就停不下来。他一边打着指响,一边摇摆着身体。这首歌本来就充满摇滚风,加上歌词无厘头,倒是搞怪、发泄的好选择。 唱了一个段落,土思源打个指响:“就它了!” 土思源一脸满意地从陈小西的办公室走出去。 陈小西心满意足开机看财务数据,才看没多久,就听身后门“彭”地被撞开。 一回头,是朱弘。 “喂。说过多少次了!敲门会不会?”陈小西不紧不慢批评道。 朱弘挑着眉毛,笑得十分诡异:“我说,你还真是深藏不漏。我看你跟吐司男也没聊多久,怎么这会他在舞台上像打了鸡血,唱得那个嗨,酒吧快变演唱会了。好多人挤在舞池里跳舞,一边跳一边跟着喊,屋顶都要掀翻了。你要不要去看看?” 陈小西岿然不动地摇摇头,却忍不住有些得意地笑。 “真的!只几个月前,林坤公园主唱去世的时候,有过这种盛况!” 陈小西笑意深一些。 “然后,我的重点来了。”朱弘一屁股坐在陈小西的办公桌上,笑容里的诡异气氛更浓了。 “抬屁股!放错地方了。”陈小西伸出手指戳朱弘的腿。 朱弘从桌边起身:“我是认真的。你去劝劝阿影吧。” 陈小西顿时笑不出来了:“又让我去劝她!” 朱弘殷勤地围着陈小西转,又是捶肩,又是倒水,拍着马屁恭维道:“我要有你十分之一的劝人本领,我就去了……对,你说得没错,我前几天刚求过你劝她。可这几天情形又不同了。她消瘦得厉害,人也蔫蔫的。我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阿影!我真的是吓坏了!你帮帮她吧,不,上次算你帮她,这次算你帮我。我实在看不下去了……” 朱弘说着说着,脸上竟一脸悲伤。 “朱弘。”陈小西抓住朱弘的胳膊:“你有没有想过,你可能喜欢阿影?” “废话!我当然喜欢阿影!” “我是说,爱。男女之间的那种感情。” “……” 朱弘似乎哆嗦一下,整个人陡然愣住了。 第270章 胖子是个谜 陈小西从酒吧离开的时候,已经将近11点。想来女朋友朱贝妮已经休息,便忍下没有联系她。 他心里想的,是阿影的事。 正如朱弘所说,阿影深陷某种不足与为外人说的麻烦——虽然朱弘拒不承认自己“爱”阿影,但陈小西为了合伙人的情谊,还是去前场看了阿影。 阿影手搭在椅背上,侧身坐在条椅边,目光投向尽兴得有点疯狂的人群。 舞台上,黑白石乐队现场演奏,土思源摇头晃脑在唱《The Fox》。只见他时而将话筒朝向自己,时而将话筒朝向舞池里的人们。满场都是gering-ding-ding、Wa-pa-pa、Hatee-hatee、Joff-tchoff-tchoffo之类拟声词的嚎叫。 在闹翻天的热闹里,阿影娇小消瘦的身体安静得让人心疼。 声贝太高,陈小西叫了两声“阿影”,阿影没有听到。他便很自然地抬手碰触她的肩膀。阿影却像被蛇咬一样一激灵,伴随这一激灵,她脸上还露出惊恐之色。 射灯一扫而过,那实打实的惊恐之色却映入陈小西的眼帘,使他不禁内心一沉。朱弘说得对,阿影不对头! “这首歌怎么样?”陈小西冲阿影大喊。 “什么?” “这-首-歌,怎么样?”陈小西将手遮在唇边,凑近阿影耳朵喊。 阿影笑了笑,点了点头。 陈小西手指吧台后的办公室区域。 阿影似乎迟疑了一下,最后还是起身跟着陈小西离开了嘈杂热闹的前场。 “说起来,《The Fox》也算无心插柳之作了。本来是挪威的伊尔维萨克兄弟为了宣传新一季脱口秀电视节目开播而制作的宣传歌曲,没想到制成在YouTube上传后,不到3天有了410万次的点击量,上线32天访问量突破一亿人次,突破朴载相《江南Style》的52天记录。最牛的是,这首歌几乎零宣传成本,硬是靠词、曲本身而走红。” 陈小西暖暖的、缓缓的,看似漫不经心地跟阿影聊天。 阿影裹着披巾,靠在离门口最近的办公桌边缘,远远地看着贴内墙的办公桌前落座的陈小西。办公室进深五六米,她与他相隔至少3米。 见阿影意兴阑珊,并不搭话,陈小西无计可施,只好开门见山。 “阿影,是阿婆身体不好吗?” 陈小西自小学一年级认识阿影起,阿影就生活在单亲之家。她少小丧母,却不失女性照顾。除了阿婆,她还有位未出阁的小姨。母亲去世后,父亲未再娶。一家4口,各自为单。 每学期上英文或自然课时,总会用到家庭照片。阿影拿出来的家庭照片最为赏心悦目。因为阿影照片里的3位女性,美得最为耀眼。阿婆依稀有民国时期的月份女郎的影子,小姨像新时代的影星,阿影最小,虽然清瘦,却毫无疑问是班上最好看的女生。 大家想当然地认为照片中的年轻女性是阿影的妈妈,只有为数不多从同一个幼儿园升上来的同学知道,对阿影来说,更像“母亲”的,是阿婆。 这也是为什么,陈小西开口询问阿婆的身体状态。如果陈小西没有记错的,阿影的阿婆似乎已经是位百岁老人。 “对于一位99岁的老人来说,阿婆身体算好的。”提及阿婆,忻影露出笑容。 “想起来了,阿婆是1918年出生,到明年,就是位世纪老人呢。上海习惯提前庆生,今年阿婆的生辰会大过吧?” “是啊。再过两个月,就是阿婆99岁生辰。小阿姨已经为此忙好几个月了。现在结婚的多,好一点的酒店都被预定了,差一点的又看不上。”阿影虽然仍旧是刚进来的姿势,神情却大为放松。 “小阿姨最近可好?” “小阿姨啊,还是那个样。天天吃吃早茶,做做美容,打打麻将。明明不上班,非得装出不缺钱的样子;明明在上海,非得弄出在广州的样子。” “阿叔最近可好?” “你说我爸爸吗?他应该还好吧。已经退休了,还每天早出晚归,像跟上班时一样。” 陈小西心中不好的预感更强了。看来并非是家人造成的烦恼。 “你呢?最近——” 陈小西的话还没有问完,阿影猛然睁大眼睛,顿时警觉起来。 “我很好!”阿影果断回答。 陈小西话锋一转:“最近,一直想跟你商量件事。” 阿影轻微叹口气,手扶额头,重新挤出笑容。 “酒吧日渐盈利,员工基本的福利我想逐渐健全。除了现在的生日蛋糕,还想来点更实际的。你觉得员工体检怎么样?” 阿影点点头。陈小西仔细观察,发现阿影的神色未因“体检”二字有任何波澜。因此断定阿影近来的变化跟健康无关。 见阿影如此抵触,陈小西也不便再深问,随便聊了些酒吧的现状,就各自忙碌去了。 见阿影从办公室出来,朱弘按耐不住,很快溜了进来。 “怎么样?怎么样?”朱弘急切地问陈小西。 “说过多少次,敲门!敲门!” “下次一定敲门。快告诉我,谈得怎么样?” 陈小西摇摇头,他尽力了,但只能确认烦恼与敏感并非来自家人,也非健康。 “那么就是感情问题了!肯定是那个胖子!妈妈的!我就知道那个胖子不对劲!”朱弘焦躁地在办公室来回踱步。 “早知道不赚他的那些钱了!怎么办?现在胖子也不来了!我甚至连他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我上哪儿找他去!”朱弘左一掌右一掌地拍击自己的脑袋。 陈小西坐在位置上,看朱弘来回走,直觉得眼花。听闻朱弘要找胖子,道:“不是有消费签名吗?” “签的什么鬼名字,根本认不出来!” 看来朱弘早已尝试过辨认胖子的名字。 “而且我悄悄打听过,居然没有一个人知道胖子!甚至很多人根本不印象有这么一位胖子。难道他是幻想?是鬼魂?是穿越来的什么东东?”朱弘把自己吓得脸色发白。 “别瞎想!自己吓自己!我看你是关心则乱。等我找机会再跟阿影聊一聊吧。”陈小西听不下去了,阻止道。 “你要尽快啊,我怕她撑不住。”朱弘近乎哀求。 陈小西只好点头答应。 第271章 怨念有没有 几乎是同一时间,朱贝妮辗转反侧躺在床上。手机就放在枕边,心疼流量,微信朋友圈只刷了一遍。 虽然不承认,但她知道,自己在等陈小西的电话。 今天临近下班,发生一件意外的事情。 总部肖皿皿打电话通知她,请她明早一早去总部“出差”。 让朱贝妮辗转反侧睡不着的,就是这两件事:逼陈小西上班使得她日渐被冷落;到总部去见昔日大恶魔。 思来想去,虽然跟粒粒更相熟,但鉴于粒粒过于单纯,朱贝妮还是选了陶慕做垂询。才周边打转问两三句,陶慕便一脸恍然:“是不是有人通知你来总部一趟?” “是,你怎么知道?”朱贝妮愕然了。 “因为我打了辞职报告啊。我还想,人事何美丽都离职了,也不见他们招新人事。招聘的事情到底有没有进行,原来他们打定主意不招新人,等着把你从采购部招回来呢。” 朱贝妮听得心一阵紧似一阵。 什么意思?陶慕离职?招她重返总部继续做内刊? 这变动也太狗血了吧。她来采购部才月余,勉强还算不得熟练工呢。 再说了,同上次一样,根本没有人询问过她是否愿意!这会儿她约略体会到卢小雯的气愤了。 “你明早快点来!我受够这鸟公司了。平时洗脑也就算了,老板突然脑袋被门夹,要求周六也上班,还不给加班费。 我老公一搬新家就去德国出差一个半月,好不容易本周六回来,守了快两个月活寡的我竟然这周六要加班,还是免费的,义务的。 叔可忍婶不可忍!桌子一拍,辞职!” 朱贝妮不厚道得笑出了声。笑完却心慌无比。 重回压抑的总部?重新面对自大自恋还易发狂的总经理? 时间还早的时候她以为陈小西晚些时候会打电话给他,发现等来电话无望的时候看看时间已晚。 11点,他应该已经睡了吧。 她想,若打电话给他,他虽然会帮自己谋划,但一定少不了嘲讽她几句话吧。诸如,你现在感到孤单了吗?活该!早知如此当初何必逼我去上班?又或者,你本来就从总部过去,起初你还不能离开呢,现在重回总部又有什么好犹豫,当什么事没有发生好了! 朱贝妮越想越觉得他必然如此说。 唉声叹气,不知道什么时候终于睡去。 第二天有些头昏脑涨。 头天已经跟余总请示过,因此朱贝妮直接从宿舍出发去总部。 好久没有挤地铁,朱贝妮不禁对仪式生出怯懦的敬畏心。安检什么的,特别配合。一路无事到总部。再见那些熟悉的面孔,有恍如隔世之感。 粒粒惊呼着跑过来扑到她怀里,在众目睽睽之下,朱贝妮亲昵的抱抱她,拍拍她。 陶慕笑得最灿烂,她挽着朱贝妮的胳膊,笑吟吟地不住打量:“你变了!虽然说不出哪里变了,但无疑是变了。好像更精神了!” 朱贝妮头脑中一闪而过杨青青的形象。但鉴于陶慕历来能说会道,无中可以生出有,也可能变的只是她的心情。因为解放在即,她的心情很美丽。 “是啊。你变了。” “好像更自信了。” “是的,精神不少。” 朱贝妮友善地与曾经的同事打招呼时,意外收到众口一词。 朱贝妮内心微微一怔:难道我过去不是很自信?难道我过去很萎靡? 肖皿皿半路拦截住朱贝妮,公事公办地对着正说笑的两人道:“先去总经理办公室跟总经理说一声你到了吧。” 朱贝妮微笑着点头,跟陶慕兵分两路。 朝总经理办公室走的时候,眼睛看着那扇门。不知怎的,朱贝妮心里不可抑制地滋生出抗拒感,浑身肌肉随之一紧。这种感觉像是不会游泳的人被人抛到了游池深水区。 不知不觉咬住自己的嘴唇,朱贝妮犹如局外人,一面冷静体察自己的变化,一面冷酷地驱使自己往前走。 朱贝妮知道办公室里有个二愣子老板,那是自己的厌恶源;现在,自己需要去见厌恶源。厌恶又恐惧,就像在深水区挣扎被迫吞咽氯水那样。 临近办公室门口,朱贝妮心意一沉,她告诉自己,人生这场戏,还没有正式开演,岂能刚预热就投降。 在“不许退缩”的意志力之下,她狠下心,“不能退缩,还能死咋的?” 不在恐惧中退缩。这是她唯一的倔强。 朱贝妮敲门,门内应声而道:“进来。” “您好,总经理。我来总部出差。”朱贝妮面上维持微笑。 总经理抬眼飞快看她一眼:“坐。” 朱贝妮依言坐下来。 气氛有些凝重。朱贝妮在等对方开口,而总经理似乎陷入了自己的遐想。于是,就那么相对无言坐了几分钟。 “你去忙吧。”总经理忽然开口道。 Pardon?这么说,我们只是制造在谈话的假象? 朱贝妮虽然心中嗤笑,仍旧不动声色微笑着起身。 手已经搭在门把手上准备离开,又听身后幽幽说一句:“你知道,我当初调你去采购部,是为你好吧。” 朱贝妮僵在那里,不知该怎么回复。 调她去采购部,事后她缓过味儿来,其实更像是逼她辞职。将一位研究生调至无技术含量只需要打打电话报报订单的低技能岗位,也只有她这样无社会经验的人会纯真地就事论事地看。也只有陈小西这样理性至上的人不稀罕推测事后动机。 在众人眼里,她明明是受了侮辱的。 在众人眼里,她明明是无能到只能逆来顺受的。 这一切,都是拜他所赐。 所以,今天一句“其实我是好心”,就企图化解她内心的怨念吗? 殊不知——她还纯真到无能力缔结怨念呢。 朱贝妮回过身,微笑着直视总经理:“我的确想不通,但我也的确从采购部工作的经历中收获很多。我没有吃亏,所以也没有怨念。” 总经理垂下眼,低下头:“去吧。”声音里,多了些柔和。 虽是背对,却听在耳里,化作笑容。 第272章 和她们不同 关上总经理办公室房门的刹那,朱贝妮无师自通,忽然心生一个奇怪的想法:会不会,身在总经理高位的他,其实也会不自信?会迷茫?会无措?会磨不开情面? 不然当初觉得她用着不顺手,直接开除不是更干脆? 顺着这个思路想,公司的确从未主动开除过任何一个人呢。这算不算是公司的仁慈呢? 怀着这样的想法,朱贝妮对总部的抵触情绪瞬间弱了很多。 肖皿皿见她出来,迎上来向她做介绍。果然如陶慕昨天所说,总部叫她来,是为了交接内刊。 “公司希望你重回总部做内刊。你觉得如何?”肖皿皿道。 “我考虑一下。”朱贝妮回。 诧异的神色从肖皿皿眼中一闪而过。在她心中,重回总部这等好事,还需要“考虑”?然而,重新归来的朱贝妮,身上自有一种庄重。肖皿皿自觉受其气场影响,不似从前可以随便说话,便不再多说什么。 朱贝妮去找陶慕,接受她的离职交接。 原本就是熟络的事情,加上内刊一月一清的特点,交接内容其实挺简单,不过是介绍一下拟组用的稿件和排版进度。 陶慕一脸轻松得意,一刻钟做完交接,见左右无人,忍不住低声倾诉:“我怎么这么倒霉呢!从一个有无限可能的重点大学毕业生变成今天尚未找到用武之地的愤青;从一个有极大可塑性的上进青年变成了今天被老板无情剥削狠命利用的廉价劳动力。 我毅然决然地从一个变态的台商公司里辞职,找工作找了半年多,东挑西拣,以为终于找到了亲爱的人性的民营公司,结果竟是从一个火坑跳进了另一个火坑,真真是天下乌鸦一般黑呀。” 以前的朱贝妮会唯诺地响应两句,如今朱贝妮一声不吭恍若没有听见。最重要的,是她心生镇定,敢于沉默,不介意陶慕是否尴尬。 得不到响应的陶慕吐吐舌头:“你真的变了。好神奇,连我都想去采购部了。” 朱贝妮一笑了之。 中午,叫上粒粒、小安,连同陶慕,朱贝妮做东,去一家较远也较贵的地方吃饭。 小安比以往沉着许多,也褪去了讨好巴结的惯性。她好像有心事,又好像没心事,说话吃饭不跑神,却又让人忍不住怀疑她其实并不感兴趣。 “你还好吧?”朱贝妮问小安。 小安耸耸肩:“我想发愤图强。” 陶慕嘻哈接道:“我也想发愤图强,所以我赶紧换个公司。” 粒粒只顾得跟她阔别许久的大贝姐姐亲昵:“你尝尝这个,这个好好吃哦。” “大贝姐姐,你尝尝这个,这个好好吃哦。” “大贝姐姐,你尝尝这个,这个好好吃哦。” “大贝姐姐,你尝尝这个,这个好好吃哦。” 席间,不管大家谈什么,粒粒的“大贝姐姐,你尝尝这个,这个好好吃哦。”总是以复读机的形式孜孜不倦呈现。听得陶慕白眼一翻一翻的。 饭后,朱贝妮准备直接返回采购部。 做好离职交接的陶慕挽着朱贝妮的胳膊,笑咪咪朝小安和恋恋不舍的粒粒挥手道别。 转过身,陶慕对朱贝妮说:“我们俩以后要多联系。我们俩一样,都是孤身一人来到这个陌生城市。虽说她们也是来自异地。但我们跟她们不同。她们可能只是这个城市的过客,而我在这个城市已成家,你将成为外地媳妇,我们会在这个城市生活、养老,直至人生终点。所以,我们应该及早紧密联系起来,在人生地不熟的异乡,多个朋友多份快乐、多份温暖。你说是不是?” 朱贝妮心中吃惊不小,但也无话反驳。 “我悄悄告诉你,其实我是找好工作才离职的。”为了证明做朋友的诚意,陶慕坦白了她的小秘密。 “不错呀。”朱贝妮道。她想,这种做法大概会深得实用主义者陈小西的赞赏。 “嗯。传说中的骑着驴子找马。” “新工作是什么行业?”朱贝妮问。 “芯片封装测试,算是电子行业吧。这回是跨过企业,算是外企吧。”陶慕相当得意。 “做什么呢?这跨行跨得够大的。” 陶慕笑得更得意了:“做客服。多亏我的英语还没全丢。到时候有合适岗位,我介绍你去。” 在地铁站门口,朱贝妮和陶慕分别上了不同朝向的车。 朱贝妮觉得心境有些乱,她很想跟陈小西聊一聊,又不想主动打电话给他——大概从昨晚没有例行接到他电话起,她便莫名开始赌气了。 幼稚的赌气。她知道,却不想改变。 坐在地铁上,她试图自己梳理那一团乱麻。她拿出习惯性地放在背包里的本子和笔,一条条写出愿意和不愿意的理由。最后发现,困扰她做出正向决定的,竟然是嫌搬家太折腾。不能不说,这个结论让她意外不少。 地铁到站的时候,朱贝妮已经下定决心:答应调岗——如果拒绝的原因只是嫌弃搬家麻烦,听上去的确不像正当理由呢。 所有的烦恼都已解决,朱贝妮反倒不那么怀念陈小西的电话。 电话不早不晚,在晚上9点打来。 “有没有想我?”陈小西声音里藏着甜蜜,带着撒娇。 “想过……” “唔,我可是想你想到现在啊。” “要是真的,你怎么才打电话给我?”朱贝妮反口质问。 “呦,一天没见,我的小姑娘犀利不少!”于是陈小西将昨晚酒吧有事,出酒吧已经11点,怕打扰她睡眠,而今天中午之所以没有趁午休时间打电话,则是因为明天新公司开业,今天全体人员忙疯了。 “我真的一直在想你哦。”陈小西缠绵告白。 “切——”朱贝妮拖长声音,与其让他戏虐嘲讽,不如换她来:“分明说我其实没有什么突出优点,若有,也只是没有突出缺点而已。” 陈小西却振振有辞:“啊,因为跟你恋爱,就不能让人说实话了?” 朱贝妮心中一恼,脱口而出:“你甚至都不知道你爱不爱我!” “轻易把爱说出口的人,也容易轻易地忘记。我是一个诚实的人。”千言万语,忽然有些哽喉。 倾诉衷肠这件事,他还真有点不擅长。 第273章 宾州那个人 朱贝妮坐在星巴克舒服的圈椅内,弓腰贴着膝盖小声接电话。 听到陈小西说“轻易把爱说出口的人,也容易轻易地忘记。我是一个诚实的人”,电话这头的她已经笑得合不拢嘴。 搬家的这天,是陈小西新公司开业的第二天,同时,也是一个下雨的周六。 陈小西去朱贝妮所在的小区来接。他背起一个包,抱一个大号整理箱。朱贝妮拖一个中号行李箱。朱贝妮勉强抽出一只手打伞,想给陈小西遮一半雨,陈小西对朱贝妮说雨不大,他有帽子,朱贝妮****就好。 陈小西要往前面30米外的公交车站台走,雨越下越紧,朱贝妮的伞被风吹歪倒一边。在飘摇的紧雨中,朱贝妮滋生出一股情绪,觉得搬家太累了,30米太远了。朱贝妮喊陈小西,说她要打车。陈小西回过头看朱贝妮,什么话也没有说,又走了回来。 因为有雨,车很难打到。陈小西把整理箱和行李箱放在稍高的地方,转身去了十字路口的另一条路,最后引来一辆出租车。司机打开车后箱,陈小西来回奔波将行李放进后备箱。把随身背的行李包放在后排座位,随手又往里推了推,给朱贝妮推出一个完整的位置。自己才坐到副驾驶的位置。 坐在出租车里,玻璃被雨丝打花。朱贝妮看着窗外模糊地车和人,心里稍稍舒缓了下。陈小西跟司机说了地址后没有再说话。 下车后,陈小西意外开口:“如果我挣跟你一般多的工资,我是不会打车的。” 朱贝妮本来挺感激他的出力帮忙,这会猛然听他这样说,有些反应不过来。 “你不知道28块钱的打车费对你,对领固定工资的你是什么概念……你这个人,如果不用虚荣形容你,你就是对钱没有概念。”陈小西见朱贝妮傻愣地看着他,还以为是求解释。 朱贝妮尽量调整自己的呼吸。眼泪已经开始打转了。 陈小西问:“我说错什么了吗?欢迎辩论。” 朱贝妮睁大眼睛,试图不让眼泪掉出来:“我没有可以争辩的。就是委屈。下雨天我搬着重东西为什么不可以打车?我自己花自己的钱,你为什么要表达不满?” 一直平心静气的陈小西,此刻皱着眉头:“你搞清楚,搬家的时候重的东西是我在搬。下雨天搬家你可以打车。但是我仍然认为挣你这样的工资,在这样的城市生活,是没有资格说打车就打车的。 你可以打,是因为我会给你一个生活保障,并不意味着你可以凭你的工资能够随意生活。我不是表达不满,我只想让你清楚地意识到,你的工资,可以让你做哪些事情。 即使不是雨天,即使没有行李,哪天你不想挤公交不想赶地铁,你要打车,可以,但是你需要知道你其实没有这个能力。” 朱贝妮辩无可辩,不知怎的,眼泪却忍无可忍地掉下来。 她想起小林绿子曾说起她想要的爱情——我跟你说我想吃草莓蛋糕,你就丢下一切,跑去为我买。然后喘着气回来对我说:“阿绿!你看!草莓蛋糕!”放在我面前。但是我会说:“哼!我现在不想吃啦!”然后就把蛋糕从窗子丢出去……我希望你说:“知道了!阿绿,我知道啦。我应该早晓得你不会想吃草莓蛋糕,我真是笨得像驴子一样不用大脑。对不起!我再去给你买别的。你喜欢什么?巧克力泡芙?还是起士蛋糕?” 呃,省略号后的半段就算了。 但至少要做到省略号的前半段啊,真心包容她的任性之举!毫不芥蒂她的兴之所至! 怀着与小林绿子同样爱情观的朱贝妮,泪眼婆娑地看着蒙蒙细雨中的陈小西,在猜测,自己改变他的可能性有多少。 看到神情越来越悲愤的朱贝妮,陈小西再次摸不着头脑。 又是哪个环节出了错? 想不通,也不想了。 陈小西苦笑着叹口气,拉一把对面的朱贝妮,开始转移话题。 “我有没有跟你说过我初去美国的事情?” 朱贝妮入戏正深,凭空听陈小西这样问,不由好奇心起……可明明正在生气……算了,还是听戏吧。 “没有。”朱贝妮回答,然后巴巴等下文。 “我带着家里的全部积蓄,三千二百八十二块美元,准备去机场。刚出家门,有个邮递员来投递,恰恰好是我美国学校寄给我的。打开一看,原来上次给我的入学通知书时间写错了,不是八月,是九月开学。” “然后你走还是不走呢?”朱贝妮问。 果然是个故事都能轻易吸引她,陈小西嘴角的笑意深了几分。 “家里没有余钱供我任性。箭在弦上。机票都买好了,飞机都准备起飞了。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走了。我在国内机场的公用电话处,打了一个多小时的电话,不停地拨我电话本上所有的七拐八拐得来的美国的电话。那些电话有的是我妈妈的远方亲戚,有的是亲戚的亲戚,有的是邻居的亲戚,也有的是同事的同事,总之都不认识,都没有见过。让我觉得很悲伤的是,电话一个都打不通。别的人全额奖学金,出国留学都兴高采烈的。我们一家人,在机场,非常悲伤。那种对未知的惧怕,真让人印象深刻。” “你还敢上飞机?”朱贝妮紧张追问。 “上。即使人生地不熟,即使半夜到纽约,我都上。非常幸运的是,临上飞机前,我终于打通一个人的电话。是我哥哥的老板的弟弟。我出门前一天得来的电话号码。我运气真好,那人没有推脱,真的是半夜开车很远去接我。 他是个华人,在唐人街,家非常小,平日里没有我都有家人睡地板,根本不用说任何,我知道我不能在他家呆。 我只在他家厨房地板上睡了一晚,第二天我去新泽西找我妈妈的一个亲戚去了。去之前还是打不通电话,不过我手上有地址。幸运地是我旁边坐的一个女士,曾到中国旅游过,她要去的地方跟我很近,她还帮我买了车票。” “后来呢?” 第274章 故事化解法 “后来我找到了本子上的地址,开门的人说原来住在这里的人已经搬走了。 再次陷入绝望。幸好一个邻居说他知道那人搬到了哪里。 当我出现在邻居说的新地址时,我想我们彼此惊呆了,因为他的居住条件也很糟糕,比六七十年代的上海还糟糕。不得已我继续在我的本子上找可以接纳我过一个月生活的人。 一个在宾夕法尼亚州的亲戚的亲戚宽容地接纳了我,他在当地开中国餐馆。新泽西的人开车送我去宾夕法尼亚州。我还记得俩人寒暄的情形呢,新泽西的人说先生哪里发财呀,宾夕法尼亚的人说,哪里哪里,混饭吃。自此,我开始在美国落下脚,开始在餐厅擦桌子。” “可怜!” 朱贝妮陷入想象,当年懵懂的少年,孤苦伶仃飘落异乡,流离于不同的地方。会惶恐吗?夜里会哭吗? “就哭过一次。觉得没有想象得好。不过这是自己选择的,哭也没有用,好不好,都要走下去。” “你怎么那么勇敢!那么坚强呢!”朱贝妮赞叹。 “那当然!我是谁呢!”陈小西不无得意。“咳,其实也没啥了不起。人生总是会碰到关口,不同的人碰到不同的关口。过来之后,回头看,也就这样。” 朱贝妮:“……” “你也会觉得现在很辛苦吧?我想告诉你,当年我也很——比落魄好一些,至少很动荡吧。我曾经想过替你承担,给你安稳,后来改变主意了。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成长轨迹,做了选择就得承担选择后的结果。来了上海,这就是你要面对的生活。不停的搬家、换工作。不过,是螺旋上升的圆圈。以后你会发现经历很美。 我看着你走,等你走不下去了,我去充当那个宾夕法尼亚的人。” 完美化解赌气与委屈! 朱贝妮羞涩一笑,主动拖起行李往曾经熟悉的小区走。 粒粒早在小区门口逡巡三四五六圈了。 因办事而途径小区门口的小民警在马路对面眺望了一根烟的时光,本来打算抽过烟就继续走路的,这会儿禁不住走过斑马线,来到了路的这一边。 “嘿,是你!”反倒是粒粒先冲他打招呼。 “你在等人?” “是的!一位朋友。”粒粒沾沾自喜。在她心中,大贝姐姐确实是超越“同事”的存在。小民警喉结一动,干咽一口,看着粒粒眉宇间藏不住的开心,竟不知如何继续询问下去。 “丁零零……”他的铃声响了。一接电话,原来是他的师傅在催他路上快点。只好无限懊恼地跟粒粒挥手再见。 他其实很想嘱咐她几句,譬如要有防人之心,要不可放松警惕……转念一想,万事做得周全,那就不是单纯可爱的粒粒了。于是便什么都没有说,咧嘴笑笑,露出两粒大板牙。 粒粒继续在小区门口等。心里不免担心。小区有3个门,她约的是正门,可又怕距离到站公交最近的门不是正门,大贝姐姐一时偷懒临时走了其他门。 她兴奋得一宿没睡——啊,几乎一宿没睡——就是为了早点见到大贝姐姐! 远远的,看到有两个人运着行李过来。粒粒眼睛都亮了。 “嗨!嗨!”粒粒蹦着,跳着,雀跃着奔跑过去。 “我可算等到你了。”粒粒抱住大贝姐姐蹭啊蹭。 “这位哥哥好。”粒粒乖巧地向裸立于雨中的陈小西问好。陈小西并没有敏感地抓住“哥哥”前面添加的“这位”之细节。 粒粒把自己的红色雨伞早收了起来,非要帮大贝姐姐推箱子不可。当初朱贝妮从学校毕业归来,粒粒就是这样热情欢迎她的。 真好。 尤其是她从采购部离开的时候,无论余总还是王心,都只动动嘴巴,没有一个人来真格的为她聚餐送行。好失败的感觉。 一行三人熟门熟路去宿舍。临到宿舍楼下,粒粒干脆利落地对默默跟在身后的陈小西说:“你就别上去了。我们公司不允许异性以任何借口去宿舍呢。” 啊,还真是,差点忘了这个。 朱贝妮略尴尬地看着陈小西。 “行。我把行李送到你们宿舍门口,就不进去了。我看小区出门左拐有家披萨店,我去那里等你们吧,正好一起午餐。”陈小西并未因粒粒的话而有任何情绪。 “好。” -- 粒粒欢天喜地将大贝姐姐的行李拖进宿舍。 “你看,宿舍这一个月没啥变化。没有新来人,小圆子的床铺一次都没有来睡过。我一个人晚上睡觉的时候,都要把那张桌子拖过来,抵住门。每天晚上、早上拖来拖去,累死了。你来了,真是太好了。以后我不用再拖桌子了。” “干嘛拖桌子抵门?” “怕有人进来呀!” “那岂不是应该阳台的门也抵上?” “呀!我居然把阳台门忘记了!”粒粒一脸慌乱。 朱贝妮见粒粒蠢萌蠢萌的小模样,忍不住呵呵笑起来。 因为惦记着楼下的陈小西,朱贝妮略略铺铺床,就带粒粒下了楼。 到了披萨店,粒粒落坐后左右一看,漫不经心地随口道:“那个哥哥也带我来吃过这里。” 陈小西大剌剌没往心里去,朱贝妮则暗自疑惑。因为陈小西在,反而不便细细询问。 点餐的时候,陈小西询问两个女孩喜欢吃什么口味。 粒粒又道:“上次那个哥哥向我推荐了猪颈肉披萨,也挺好吃的。既有猪颈肉,又有菠萝,还有香肠片和小番茄呢。而且,披萨边里还裹着一根嫩嫩的香肠!” 朱贝妮紧闭双唇,坚决不搭话。她突然有不好的预感。 倒是陈小西,呵呵笑着问:“那个哥哥,是哪个哥哥啊?” 粒粒歪头看向朱贝妮:“喜欢大贝姐姐的那个哥哥啊。” 朱贝妮拘谨了好半天,这会既然天塌下来了,反而吁了口气,自在起来。 在粒粒看来,有人喜欢大贝姐姐是件值得开心的事情。她也很喜欢大贝姐姐呀。最好全世界的人都跟她一样,喜欢大贝姐姐。 逻辑没错!朱贝妮无话反驳。因此这会儿也不觉得粒粒存心使绊。 陈小西笑容慢慢蔫在脸上。他看向朱贝妮的目光,第一次,充满担忧。 第275章 绯闻你要在 大概陈小西和朱贝妮都觉得粒粒太单纯,像个孩子,他们两位成年人,自然不便在孩子面前闹情绪,因此都主动翻篇儿,都当作浑然无事一样继续点餐,继续东拉西扯闲聊。 但显然俩人心里又都存了别的想法,因为聊天总断片儿。 吃完午餐,陈小西毫不客气:“粒粒,你回去睡午觉吧。我带我女朋友约会去。” 粒粒傻愣在餐桌前,像是受到了一万点伤害。 可是,陈小西可不是内心软弱的人。他拉住朱贝妮,抬脚就往外走。 “我们,是不是对她残忍了点?”出了店门,朱贝妮往身后望一眼,没见粒粒出来,转而问陈小西。 “就是因为没有人肯对她残忍,她才长得跟大白似的。” 看出来了,陈小西可不打算伤感。他反而觉得自己在做善事。 这评判标准,朱贝妮只好服了。 朱贝妮了解到的陈小西着实特别。在陈小西的眼里,耳朵竖起来的狗才好看,别的千姿百态大小各异的小可爱们在他眼里简直不能称得上是狗。 乌鸦是他眼中鸟类里最聪明的,不管谁什么时候问他为什么,他永远只有一个佐证:“枪声响的时候,别的鸟都朝枪声相反的方向飞,唯有乌鸦,朝着枪响的方向飞。” 所有创意发型都只能得到他一个评价:难看,除了长短整齐的那款。 他眼中喜欢逛街购物花钱的、虚荣的、脾气坏的、比较笨又自以为是的女生最没有用。其中最不能接受的是明明很笨却自以为是。至于漂亮、可爱?陈小西两眼迷茫:“漂亮是无法定量的,不能定量的都是因人而异的。可爱,定义更是模糊得一塌糊涂……” 朱贝妮偶然问他:“你今天心情好吗?”陈小西彻底晕了:“心情?(这东西是啥,我竟不知它的存在)……” 朱贝妮只好换个词:“你情绪还稳定吗?今天感觉积极还是沮丧呢?”陈小西终于了然:“哦!我情绪一直很稳定,很少有事情能激怒我。今天没有特别积极,没有特别沮丧。” 人工智能要往能感知情绪上发展,而人类则有一部分已经不遗余力走在去情绪化的路上。听说“直男”即此先驱,“理工直男”则是先驱中的领军人物。 思维特别的陈小西回头确认甩掉了小尾巴,一脸忧愁地拉起朱贝妮的小手,难得低沉的语气:“你应该知道她说的那个哥哥是谁吧?” “说实话我并不确知道。如果让我猜,我猜可能是许文衡……所以,你看,只需要想想梁昉,就能猜出这里面存在多少误解。” “可我担心的并不是他。”陈小西道。 “咦?” “我担心的是,哪天有人追求我,你非但不挽留,反而跑得比我快!” “噗——”朱贝妮不厚道地笑了。 她抬手掌心对着他的额头:“刚才淋雨发烧了吗?” 陈小西捉住她的两只头,迫使她注视着他:“答应我,哪天我传了绯闻,你也对我不离不弃!” “……”朱贝妮眨眨眼睛:“可以说真话吗?” “说。” “我有病啊。你都绯闻了,跟别人你侬我侬,我还要不离不弃!” “是被迫绯闻!绝非我愿意!”陈小西甚至轻微摇晃起朱贝妮来,好使她清醒些。 “你……”朱贝妮用力推他一把,他感受到她的挣扎,便松了手。朱贝妮悻悻然,忽然灵机一动,想起“诈唬”这件事,于是脸色一沉:“你是不是有什么要跟我交代一下?” 果然,陈小西难得得低了头。 “说来你可能不信,其实连我也不信。”他这样开头道。 朱贝妮只觉得好似精彩故事要开场,甚至忘了故事跟自己有关。 陈小西说,他就职的那家服装公司,因为筹备期,忙碌的是服装设计师,而他的对外宣传只是子公司的对外宣传,要建立在有产品之后,所以前期很闲。 恰巧摄影棚接连有三位小工临时有事请假,他便被调过去供摄影师使唤。因此在过去的两周,他几乎与在摄影棚拍服装硬广的“一模特”朝夕相处。不,不,陈小西撇清,并不是真的朝夕相处,只是工作时间都在一起工作。 这名模特自第二周偶然跟他搭讪过一次之后,竟然每天都找他闲聊。 “只是聊天,你心虚什么?”朱贝妮都替陈小西委屈。 “是呀。我也以为只是聊天!没想到,我的部门经理跑到摄影棚,把我拉到棚外,专门跟我说要我注意影响。我问他,什么注意影响,注意什么影响。结果他跟我说,其他他也不知道。只是集团的人事总监打电话给他,让他传话给我的。” “你不是在子公司工作吗?怎么集团的人事总监都关注到你了?”朱贝妮替陈小西感到不解。 “是呀。我也奇怪。然后我就想起来了。” “想起来什么?”这故事还真,说不上惊心动魄,但也够曲折了。 “我想起来我这工作是怎么来的。你还记得我去人才市场投简历……其实我并未主动投递出一封……赶巧帮忙后人家主动向我所要一份简历……我猜一定是我的人品给集团人事总监留下了好印象,所以恩赐我一份工作,因此留意我也在情理之中。” 朱贝妮点点头,觉得自己也找不出逻辑漏洞,但是,她不明白了:“你担心传的绯闻,是和谁呢?和身高很高的模特,还是职位很高的HR?” 陈小西闻言也迷茫起来。他也不知道“不对劲”最终来自谁。 “噗——”朱贝妮再次不厚道地笑喷。 有这么积极坦白的人吗?八字还没有一撇呢,情敌还没有浮出水面呢,就来挽留现任恋人了。 这,是实诚?还是自恋?朱贝妮傻傻分不清! 朱贝妮扬手将陈小西的棒球帽盖在他头上,踮起脚尖拍拍他的头:“好啦,好啦,我答应你,你有绯闻我也不离不弃,除非你和我不再相爱。” 陈小西大为放心。 第276章 伪独身主义 韩之焕在部门会议上有些魂不守舍。 腕表显示已经5点整。 安彩瑞将于晚上5点45分抵达上海南站。 他知道她下午从杭州返沪,有心去接站,便微信去询问。为了不露痕迹,他这样问:“好像今天下午回来?”其实每一天他都在扳手指,万分确认她今日归。 “嗯。还没有买票。原来学校毕业证书一发,就不管我们了。来去都要自理。”安彩瑞回。对于她秒回的速度,他还是深感欣慰的。 “杭州到上海的车次很多,不要担心。”韩之焕安慰她。“确定好回的时间后跟我说一下。有空的话我去接你。” 结果一语成谶。竟然没空! 看着秒针不停流逝,投影幕布前部门负责人的嘴巴张合亦不停,韩之焕神使鬼差举起了手…… “韩设计师有意见?” “对不起,我有事需要先走一步。” 在众目睽睽中,韩之焕撮起会议桌上的物什,慌乱而坚定地出逃了。 磕绊着出会议室后,竟然在会议室门口的走廊上遇到了小姨。 “小姨?”韩之焕差点结巴,一急之下忘了称呼她的职称。 “啊,之焕,我只是路过。”小姨似乎比他还慌乱。 韩之焕列身让小姨先过,自己见身后无人,便撒丫子跑了。 唐云洁探出头,看到韩之焕快步而去的身影,不由“噗嗤”笑出声。刚才她路经摄影棚,正好看到韩晶莹收拾东西要外出。她将一切看在眼里,自然想当然以为两位年轻人要去约会。 摄影棚小工接二连三请假的事情,可以看成单纯的偶然事件,也可以串联在一起看。若是第二种情况,则有必要探访一下,是否跟新近聘请的摄影师有关。 作为集团的人事总监,她自不必凡事亲恭,但既然涉及韩晶莹的工作环境,闲来无事的她决计当仁不让。 此外,她有心见一下半个月前她钦点的一位入职者。 如果非要追问原因,可能要追溯到侦探社的老同学跟她提分手吧。 唐云洁像受了莫大侮辱,她控制不住地颤抖着身体,哆嗦着嘴唇,手指着餐桌对面端坐的老同学说不出话来,猛然,她抄起餐桌一角价值不菲的一杯红酒,迎面泼过去! 老同学脸色风云变幻,最终压住火气。拿纸巾擦干面,对她说:“本来我还充满歉意。谢谢你的这杯酒。我们两清。” “清你个大头鬼!” 每逢事后追忆,唐云洁都为自己在法式餐厅的这声大吼后悔不已。她脸如火烧,在众人耳目中仓皇而逃,却被服务生挽留下来:“对不起,还没有结账。” “奶奶个腿儿!”唐云洁咬牙切齿抽出自己的信用卡。 倒不是为了钱,分手也无所谓,最气不过的,是竟然他先提! “凭什么!要提也是我提!”唐云洁为此恨得只差魂飞魄散。她咽不下这口气,可又不便对姐姐唐云柔倾诉。毕竟,那人提分手的原因,是怀疑她泄密。 怀疑她泄漏了雪花集团创始人兼董事长私寻私生女的细节,导致董事长反受其累,生活出现了不可控影响——她倒也不无辜。至少她顺藤摸瓜,和姐姐一起发现了创始人兼董事长亲生女儿与养子的私情。 唐云洁视养子韩之焕为己出——姐姐只顾谈情说爱,她才自诩为韩之焕的守护神——自发现年轻人的秘密后,她开始尤其关注韩晶莹的动态。恰巧因她职位所在,且姐姐又是创始人兼董事长的前任妻子,她对韩晶莹的过份关注,在别人眼里,正是尽职和亲情的表现。 那天部门里活泼嘴快的小姑娘说韩晶莹好欢脱,老追着摄影棚里摄影师的小跟班聊天,偏还满嘴英语,俩人叽里咕噜,她这位明明英语过六级的人愣是没跟上。 唐云洁心中当即咯噔一下。 “哪个小跟班?”她冲出未关的办公室门问那手下的小姑娘。 “一个,叫,叫陈小西的员工。” 唐云洁走出办公室,拍拍说话张口结舌的小姑娘,露出一个包容的安慰微笑。抽身便给陈小西的主管打了电话。 别的新员工她未必知道,独这位名为“陈小西”的留美海龟,她是知道的。 这件事和陈小西这个人本来也没放心上。 被老同学甩了之后,唐云洁整个人忽然拧巴起来。浑身上下不得劲,总觉得生命中有一个呲牙咧嘴的大豁口。 别扭了好多天,她忽然明白过来:感情她一直过着的,是残缺的人生! 她没有好好恋爱过! 她没有结过婚! 她没有生过娃! 她一直默默看不起自己的姐姐,虽然她的荣华富贵其实是建立在姐姐铺就的关系上。她一直觉得姐姐愚蠢至极,卑微地乞讨一个男人的爱。然而,即使是她看不起的姐姐,该经历的都经历了。爱过!被爱过!婚过!育过!她呢?她呢? 她不敢再审视下去。 不行!得改变! 其实,她才37岁,一切都来得及。顾不上追究缘何之前竟瞎想着要单身,她决计马上行动起来,改变该死的现状! 首先得找个男人。 鉴于自己不缺钱,这个男人成功与否不重要,年龄也不重要,上下十岁她都能接受。但,至少得不讨厌……这个标准就难了。 久居兰室不闻其香。见惯了风流倜傥才智过人英俊潇洒的姐夫,认识的那些林林种种的未婚男人,还真没有人入得了她的眼! 唐云洁泄气了。 她闭上眼伏在抱枕上,忽然,就想起了海龟陈小西。 管他是因为不熟悉才不反感,还是因为见得次数不够多才不反感,既然不反感。先拢过来再说。 嗯咳,不好意思,因为她心中没有爱,人在她眼里,如同存货有限的包包、鞋子,先买了再说。至于如后?那是另外一件事。 这是为什么韩之焕会在新公司会议室门口“偶遇”小姨唐云洁。 唐云洁“偶遇”韩之焕纯属意外,她真正要“偶遇”的对象是陈小西。一则再确认一下,自己再见他是否会像见别的男人那样,平白就厌恶起来。二嘛,自然是给他个机会,主动来感谢一下自己。否则自己平时山高皇帝远,他这枚小萌新,也没有机缘遇到自己。 第277章 救美之英雄 紧赶慢赶,还是晚了一步。 韩之焕一口气将车开到南站西南出口,还是没有接到人。 他只顾上开车赶路,没有及时看手机。一刻钟以前,安彩瑞在微信里说她已经出火车站,准备坐地铁回去了。 韩之焕顺着车流而下。心中有多失望,只有他自己知道。 韩之焕将车开到南广场将要离开时,余光中一瞥路边拉扯的两个人,瞬间惊喜交加。安彩瑞!那是安彩瑞! 可惜没法停车! 那个男人,又是怎么回事? 韩之焕拨通安彩瑞的电话,同时留心朝向,准备再兜回来。 “喂——”安彩瑞拖着哭腔。 “怎么了?”韩之焕脚下一顿,车刹在原地。身后传来喇叭投诉声。 “之焕哥,你能过来找我吗?” 韩之焕连想都没有想,“腾”地推开车门,手机揣兜里就跑了过去。 “之焕哥!”迎面朝向他的安彩瑞朝他招手。 安彩瑞对面的方正正嘿嘿一笑,想安彩瑞这是在诈他呢。他才不上当,才不松开拉杆箱呢。多亏他灵机一动抢走了她的拉杆箱,不然她早顺着人流坐地铁走了。 在杭州,她躲他躲得神出鬼没,他愣是没逮到任何独处的机会。碍于自己助教的身份,也不便耍无赖。培训结束了,他就是单身汪一只,自然有追求美好爱情的权力。于是便死乞白赖,啊不,勇敢大方地贴上来了。 正当方正正为自己的聪明才智得意呢,肩头忽然多了一只男人的手掌。 方正正回头,哇靠,一个比自己还周正的奶油小生神情冷峻地出现在自己身后。 什么?之焕哥不是杜撰的?真有其人? 方正正错愕间,手上的行李箱已经被人夺去了。“之焕哥”一手拉行李箱,一手牵安彩瑞,朝来的方向走去。 “喂——” 方正正手指着离去的两个人,脚却一动不动。初次过招就这样一闪而去吗?按照韩剧不是应该各自向女主表述衷肠一番吗? “我不会轻易放弃的!”方正正挥舞着拳头为自己加油鼓气。 韩之焕在一片喇叭声中将安彩瑞牵到车上,迎来交警一枚。黄线停车,罚200元,扣3分。 交警不停地看韩之焕。他执勤一年多,还从未见人爽快地边交罚款边偷着乐。 车门关上,重新启航。 “晚上吃什么?” “我根本不算认识他。” 两个人相视忍不住笑起来。两个人互看的那一眼,都着急说了一句话。然而说得太急,来不及刹车,反而都没听清对方在说什么。 “你先说。” “你先说。” 笑完之后,异口同声的窘况再次发生。两个人忍不住又笑起来。 这样说过笑过,车内气氛亲昵又甜蜜。韩之焕反而舍不得开口说话了,生怕破坏这心神愉快的氛围。 安彩瑞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想了一想,觉得自己着急解释,反而像是在撇清。可万一他根本无所谓,自己此举不是自找尴尬吗? 韩之焕温柔地扫过安彩瑞生动的脸庞,为了讨她更欢心,他道:“要不要偷偷叫弟弟出来?我曾经说过带你们去吃好吃的,还没有兑现呢。” 安彩瑞脸上笑着,一颗心却往下沉:果然,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他都不肯跟我独处……安彩瑞只想越过母亲,直接找到弟弟。寄希望弟弟在家而母亲不在——通常是这种情况——安彩瑞拨通家里的固话。 果然被秒接。安彩瑞看到通话已开始,便笑起来:“小四?” “……” “喂?”安彩瑞警觉起来。 “侧拉娘则烂瘟比,侬则小总桑!么良心额!白眼狼!老娘我容易哇把侬喂大……” 安彩瑞受惊至极,过了几秒,才手脚发颤几乎扔一般将手机抛给韩之焕。 韩之焕已经多少从冲出话筒尖叫的咒骂声中猜出来接电话的人是谁了。他拿到手机,播放外音,放在放手机的装置上,先恭恭敬敬喊声阿姨。 咒骂声嘎然而止。 “您好,我是安小四的兴趣课老师。” “怎么又是你?不是说过不让你打这个固话了吗?” 韩之焕不是甜言蜜语之人,唯有干脆利落地道歉说对不起。没想到他的“对不起”三个字如及时雨,精准地扑灭了安彩瑞妈妈的各种火气。 “哎呦,让你见笑了。刚才我听岔,还以为是我女儿打来的电话。” 韩之焕目光滑过坐在一旁的惊恐的安彩瑞,嘴里淡淡反问一句:“是吗?” “你不知道,我真的是命苦。好不容易拉扯大一个女儿,结果她翅膀硬了,说飞就飞了。成年累月见不到她,也从来没有从她那里拿到过什么接济……我现在一贫如洗,她也不管不问。真真是白眼狼呃!” 韩之焕唯唯诺诺,不知话锋该往哪里偏。一旁的安彩瑞食指戳戳他。他才恍然大悟:“不知安小四……” “哦,那个小滑头啊。哎呦,一准是个小白眼狼。一早就去上学,很晚才回来。问他干什么去了,就说写作业去了。叫他以后放学在家写作业,仍旧是晚归。再问,他说搞活动去了。叫他不准参加学校的活动,还是晚归。再问,他竟然说成绩不好被老师留下来了……” “小孩子好奇心大,他愿意放学后多跑你就让他跑好了。”韩之焕自己也意外,虽然知道电话那头是个“恶母”,他却嫌弃不起来,还宽解她起来。 “呜,我腿受伤了,出不了门,天天一个人在家,心里老孤单哦。” 韩之焕好言相劝,让安彩瑞妈妈放宽心养病,他见了安小四,也会劝他早点回家。 电话挂断,安彩瑞神色大为意味深长:“你倒跟她蛮能聊的。” 韩之焕苦笑一声:“你会因此吃醋吗?” 此话一出,两个脸皮薄的人同时脸红了。车内气氛为之一变,甜蜜蜜变成火辣辣。韩之焕的初衷是:你跟你妈妈心有芥蒂,见路人甲跟她聊天聊得好,心中竟也会因此生出醋意吗?可话一问出口,马上变味儿,仿佛在问安彩瑞是否不安他如此畅销? 韩之焕尴尬着想解释,又侥幸着想窥视。 安彩瑞一颗心犹如小鹿乱撞在胸膛,脸颊绯红,眸光善良,嘴巴嗫嚅着,仿佛说了什么却又使人听不到。 韩之焕真想把车停下来,全神贯注洗耳恭听。 第278章 慧公馆偶遇 感谢诸位打赏、投票! 名字逐个看过来,心里暖暖的! -------------我是心怀感激的分界线------------- 安小四找到了。 是韩之焕灵机一动,想起黄队长和廖总塞给他的名片。名片一直以不明的理由存在于他考究的钱夹内。拨通廖总的电话,原来安小四恰巧与他们在一起。就这样,三个人的聚餐变成了5个人。 廖总和黄宝财被态度殷勤的韩之焕请上车。 廖总相当镇定。他也是见识过豪车的人,想当初梁府的王姐也曾开着豪车来接他下午茶的……他偷偷瞥一眼坐在副驾驶位置上的安彩如的侧脸,心里默默说服自己:你也算为她牺牲过。吃一顿理所当然! 黄宝财可没那么理直气壮。他拘谨地坐在干净得过分的车内,呼吸着让他想起家乡柑桔类的清甜新鲜淡香气,内心极度不能平静。 “好闻。” 安小四夹在廖大哥和黄大哥之间,猛然吸一口气,大叫一声。 “是古龙水的味道。”韩之焕微笑回答。 “古,古龙香水,是吧。”廖总假当在行。 “我也知道!男人用的香水!”黄宝财也不想被比下去。 韩之焕笑笑没说话。 安彩瑞倒有心说点什么。 她在杭州商务礼仪培训时,除了衣着,恰巧还培训了配饰与香水。“因为,”培训老师说,“西方用wear来表示洒香水,如同用wear表达穿衣、佩戴首饰。”课上讲了几款经典男女士香水,其中便提到了古龙水。 让安彩瑞意外的是,古龙水只是个泛称,表达的是香精含量3%--5%的低浓度香水。而最初古龙水走红,竟是因为它便宜。比它香精含量更低的便是花露水了。 调和苦橙花油、香柠檬油、甜橙油,配以橙花、迷迭香、薰衣草香而成的古龙水,在含蓄低调的东方很受欢迎。安彩瑞还知道,韩之焕车上的古龙水,不加定香剂,不能留香,液体蒸发完毕,香味便消失,算不上真正意义的香水。 啊。安彩瑞紧要双唇,她算是知道锦衣夜行的滋味了。 安彩瑞瞥一眼专心开车的韩之焕,心想,他够有涵养的。他一定知道,却不说也从容。 车在内环路上蜿蜒行驶,沿途都市灯红酒绿的繁华飘过。 傍晚的朦胧中,一幢英式三层花园式洋房掩映在绿色里。韩之焕下车,把车交给代客泊车的工作人员,拿着牌号与安彩瑞他们一同往里走。 走了一程,一回头,廖总、黄宝财和安小四,齐齐落在身后,一动不动。 韩之焕朝他们招手,安小四跑过来:“他俩说这里看上去太贵了。” 韩之焕柔和地笑了笑:“告诉他们我有贵宾卡,半价。” 安彩瑞:“你有这里的贵宾卡?” 韩之焕:“骗他们的。” 安彩瑞:“……” 重新跟上来的廖总和黄宝财自在多了。 “小四,快看!那里有个大喷泉!”黄宝财扯着安小四让他往他手指的地方看。 廖总见他叫得太响,生怕韩之焕介意,先黑他道:“小四又不是你家三岁的女仔,不稀罕喷泉!” 韩之焕见他们感兴趣,便介绍道,这桩位于巨鹿路的公馆,曾经是杜月笙的私人别墅。 “哇!他卖这么一幢房子,那可得多少钱啊!”黄宝财深表羡慕。 “嗯咳,杜月笙是老上海有名的黑帮老大。” 廖总和黄宝财对视一眼,击掌大叫:“许文强!强哥!丁力!阿力!” 院前绿木花香,推门入室,?婉转的老上海音乐弥散在空中。穿旗袍的女子,炫目的水晶吊灯,色彩斑斓的琉璃,回旋直上的木质楼梯陡然映入眼帘,一时间仿佛迈步进入另外的时空。 安小四紧紧拉着姐姐的手,暗中庆幸幸亏今天穿的是新裤子。 韩之焕在众人一番推诿拒绝点餐之后,熟门熟路报给服务生一些菜单。都是店里口碑好,堪称招牌的菜。 不久,冷盘,热汤,主食,甜点依次端来。 慧公馆的菜做得颇用心,菜的摆盘与味道可圈可点。三文鱼配黑醋鱼籽,里面有安彩瑞最喜欢的牛油果,安小四则为鱼籽放入嘴里一下子爆开的口感惊喜不已。 滋补仙草功夫炖响螺汤鲜美,是细火慢熬而成。安小四喜欢嚼这样脆滑的肉。 小牛肉配冰花雪梨。牛肉处理得非常嫩,调味不多,牛肉的本源香味却自然散发。韩之焕独独钟情其中的小颗粒的海盐,提鲜。 深海香汁战车虾配黑松露虾肉紧实Q弹,甜点杏仁白玉奶味浓郁(小四一人几乎包揽一盘)…… 在老上海的音乐中,廖总和黄宝财内心激荡着腥风血雨、热血曲折的《上海滩》剧情,渐渐忘掉大气奢华的环境带来的拘谨。 一顿饭吃得众人满意得不能再满意。结账时却发生了一件小插曲,嗯,也可说是两件。 廖总和黄宝财扒着服务员的胳膊问多少钱,他俩出于莫名感激,准备埋单来着。一听服务员报价是他半个月的工资,一个当场惊呆,一个大喊弄错了吧,吸引了一圈看怪物的目光。韩之焕淡定地抽出信用卡,交付给服务员。 廖总和黄宝财齐齐蔫蔫低下头之际,一位穿旗袍的温婉女生穿越而来。 “之焕!”她甜美的声音饱含感情地叫了一声。 “……”韩之焕看着眼前妙曼如花的美人,笑容尴尬在脸上。他倒是记得她的,那时候他从洛杉矶回来,晶莹姐带了一位友人来接他。不是别人,正是眼前的这位。可叫什么名字来着? 除了名字想不起,韩之焕的尴尬还在于,姐姐目的很明确,是为了向他介绍女朋友才带她同来接机的。只因事后两人都不曾积极联系对方,便不了了之。 “我是刘惠如啊。”惠如腼腆一笑,轻轻补充道。她灵动的目光扫了一圈,马上定睛在安彩瑞身上。 “这位是——?”她手心向上,手掌指向安彩瑞。 第279章 拒做剩斗士 刘惠如的突然询问,对缺少急智和性情耿直的韩之焕来说,是个挑战。说得疏远,内心不甘;说得亲近,怕有冒犯。迟疑之后,他执行了最糟糕的策略:忽略。 沉默中,两个女孩的脸色都滑过一丝失落。 刘惠如调皮一笑,出其不意地凑近韩之焕,拢起芊芊玉指快速悄声耳语:“是晶莹非要我过来打招呼。” 安彩瑞见韩之焕没有推开那女生,一颗心极速往下滑。 韩之焕似是而非地“嗯”了一声,再无其他表示。 刘惠如莞尔一笑,退回原来的距离:“你要过来见一下吗?” “不用。我们先走了。”韩之焕神情淡淡的,语气客客气气。 刘惠如侧身立在一旁,眉目含笑地看韩之焕帮安彩瑞移动餐椅,带安彩瑞从她身旁路过。刘惠如盯着安彩瑞,看得十分仔细。 等韩之焕一行走出视线尽头,她才回到包房。 诺大的包房里,只有韩晶莹一个人。 “真的好震撼!如果不是我很熟悉你,一定会把她认作你!”关上门,刘惠如对着韩晶莹大发感叹。 韩晶莹一副见怪不怪的模样:“十几亿的人口,总归有几个相像的。所以明星才能找到替身嘛。” 刘惠如眨眼想想,确实如此。转而泄气道:“我看你弟弟是心有所属了。你也不用费心我恋爱的事情了。” 韩晶莹明显对这个话题更感兴趣:“那女孩,看上去怎么样?”真不好意思,她更关注的是弟弟谈恋爱,而非一定要跟她同学谈恋爱。 “好拘谨,好羞涩,好安静。可能还有点自卑。像邻家小妹。是不是男生都爱这款?” “怎么看出来的?”韩晶莹八卦心起。 “她的眼睛!你只需要看一眼她的眼睛,就全明白了。而且,我敢打保票,他们俩互生爱意,但还没有挑破这层窗户纸。” “有劲!好玩!”韩晶莹嬉笑。她心生一个大胆的想法:哎呀皇上不急急死太监。等弟弟主动不知要等到猴年马月!索性她来去替弟弟挑破这层窗户纸! 当然,第一步是借机认识这位未来小弟妹。 -- 韩之焕将车上的人一一送回他们指定的地点。廖总和黄宝财之后,安小四说车停弄堂口500米远就好。他怕妈妈从窗户或阳台上眺望到,也怕出门散步的左右邻居撞到。 安彩瑞分明比安小四还依依不舍。 最后一位送的是安彩瑞。 安彩瑞扭过头,不看韩之焕。她敏感的心还在委屈中:她果然就是见不得人啊,别人问她是谁,他连“灵感模特”都不屑于介绍,她在他眼里竟是这么不堪。 韩之焕也在拷问自己的灵魂。在内心,他到底如何看待她!他拒绝仅以“朋友”二字描述身边的安彩瑞,是看不上“朋友”的随意轻率。安彩瑞于他,哪里只是寻常朋友! 安彩瑞到小区门口就喊停。 “不用拐进去了。我这里下就好。” 明明是自己的家,竟然被拒门外。也就是温和的韩之焕,才不反驳什么,顺从地放安彩瑞下了车。 下车后的安彩瑞越发悲恸:居然连挽留都不挽留! -- 韩之焕驱车返家。 小姨坐在餐桌旁,对着碗碟正发愁,见韩之焕回来,开心不已:“你回来了!” “我吃过了。” “没问你吃了没,就是喊你洗碗而已。” 韩之焕哭笑不得。母亲和小姨倒是没来由热待他几天,可热度没维持三分钟,很快回复到正常的节奏。 “女孩子要保养的。我总是洗碗拖地,神色之间就会带出婆婆妈妈的气质。跟年轻女孩子比我本来就不占优势,再一脸婆妈像,那我就真的嫁不出去了。” “咣当。”韩之焕正洗的碗掉到了地上。 韩之焕母亲的房门几乎在同一时间猛然打开。 只听二人异口同声:“啥?嫁人?” 小姨转眼已经贴好面膜,仰躺在沙发上,陡然听到这么大的动静,差点从沙发上滚下来。为表气愤,她佯装气定神闲:“没办法。有人爱我爱得感天地、泣鬼神,非我不娶,我就勉为其难考虑一下吧。” “谁?”韩之焕母亲从卧室飘移出来。 小姨慵懒地闭着眼,因为贴着面膜不方便大张其口,便含混不清道:“你不认识。” “是大学里曾追求过你的那个侦探同学?” 小姨乐得有个答案。模棱两可地动了动脑袋。看在韩之焕母亲眼里,以为是点头认可。 “不对!他收入与你不相上下,安全又低成本的一夜情可以有。至于结婚?除非吃错药了,干嘛自找不自在?” 小姨一把扯过脸上的面膜,怒怼道:“唐云柔!全世界就你有魅力,是吧?男人围着你转才理所应当,是吧?我偏找个男人结婚给你们看!” 韩之焕闷头在半敞开式厨房洗碗,恶趣味地听两位姐妹斗嘴。这种场景隔三两个月就重现一回。他姑且听之任之。 “啧啧。”挨了妹妹咆哮的姐姐惋惜地摇摇头,转身走了。 唐云洁弹簧一样从沙发上蹦起来,追上姐姐拦住她:“你什么意思?不说清楚别想从我面前过去!” “你不吼我还不知道你在吹牛。” “为什么?” “大家正经说话,不心虚你吼什么?” 这…… 唐云洁好玄一口气没上来。她是十年黑马财团的资深HR,工作就是相面度人。面人无数的她拥有各种技巧辨识对方能力与性格,用以支撑的理论涵盖中外,贯通古今。可……竟不敌姐姐一句“不心虚你吼什么”! 唐云洁扫一眼依在厨房门框的韩之焕,默默让开姐姐。就算姐姐的理论无厘头,但她知道,她的一句“为什么”已经变相承认自己在吹牛。她知道韩之焕知道。 认输吗?在她人生是绝对没有的事! 唐云洁冷笑一声。只有jie不想做的事,没有jie做不成的事!她就是如假包换的“洁”! 唐云洁郑重下决心:不做剩斗士!结婚! 决心之下,陈小西的悠然淡定之形象再次浮出脑海。嗯,虽然有老牛吃嫩草之嫌疑,结婚与否另当别论,恋爱这门课,她生疏已久,就先拿他练练手吧。何况上次新公司“偶遇”他,她还印象蛮好。 第280章 为浪子站台 以梁昉爽直的个性,她才懒得想弯弯绕绕的主意,委婉含蓄地掩盖自己的身份,创造与弟弟同居女友安然的见面。她直接喊朱贝妮约个时间。 11月底的一个周末,大家在梁昉建议的位于虹口区多伦路上的老电影咖啡馆碰上了头。 朱贝妮带着安然,梁昉带着林琳。 熟悉中国近代文学史的人,对上海的多伦路肯定抱有向往之心。这条看似平凡的550米小街,是名副其实的20世纪初之文化界重地。许多彪炳史册的文坛名流,如陆迅、矛盾、瞿秋白、丁玲等,曾工作与居住于此。 多伦路曲折幽静,夹街小楼栉比鳞次,风格各异。 梁昉推荐的老电影咖啡馆位于一栋三层老洋房里。进门就是一台放映机,放着民国风格的老电影。 踩着吱呀作响的木楼梯,四位门口会合的女生依次去了二楼,在民国时期风格的桌椅前坐下。小安是一行人中最内心挣扎的一位。 她是一定要来拜会这位“大姐”的。然而她情感上却是拒绝的。她厌恶这位排挤弟弟的大姐,虽然她漂亮且爽朗。 可是她不能输了礼仪。她可是梁佼的支撑与门面! 梁昉始终笑眯眯的。她并不热切地与小安交谈,更多是不动声色地观察她。 负责插科打诨的林琳将她憨萌的一面发挥得淋漓尽致。她在讲述最近外出培训的趣闻,讲她和室友如何惊险甩掉无耻的追求者的冒险故事。只有朱贝妮听得一惊一乍。 咖啡上来了。暗香四溢。 午后的慵懒时光,和咖啡最配。老电影咖啡馆晚上7点放映老式胶片电影,时间对资深粉来说还早,因此二楼颇为静谧。 林琳讲完惊险桥段,低头啜咖啡之际,梁昉适时淡然地问小安:“梁佼最近状态怎么样?”语气平淡的好像询问一位普通的共同朋友。 “很好。生意越来越好,待遇越来越高。”小安争取说得也很平淡。 林琳警觉地抬起头。她忽然想起来,斜对面坐着的,是那位帅哥导游的现任女友。 “他会不会跟你讲都遇到些什么奇葩游客?”林琳忍不住问。 小安未答先笑:“你别说,还真的是奇葩居多。” “讲讲,讲讲!”爱听故事的朱贝妮吵吵起来,林琳别有用心,反倒不敢太起哄。 小安便娓娓道来。 因为导游是收费的,很多人付了钱就把导游当佣人使。指使导游照顾老人、孩子的,自不在其数。还有另类人,把导游当神:刮风、下雨、景区脏,默认该导游解决。 还有游客把自己高高摆在上帝位置,导游不讲普通话投诉!导游不会讲方言投诉!导游不发红包投诉!导游不讲荤duan子投诉!导游长得丑投诉!长得太帅投诉!导游穿了名牌有炫富嫌疑投诉!导游点菜不够吃投诉!吃剩了投诉! 最搞笑的,一对情侣报了个团,要求住标间,结果因故调成大床房。一个月后,导游遭到投诉,因为女方怀孕了! 朱贝妮听得眼珠子都要掉下来:“梁佼已经经历了这么多?” “哦,不!”小安淡然一笑:“梁佼运气好,接得都是本地一日游的散客。” 林琳和梁昉不免相视一笑。继林琳扮过一次哑女后,梁昉出于谨慎,再也没有让她出过面。但林琳知道,梁昉暗中帮助的脚步并没有停止。 “收入,够用吗?”梁昉问小安。 “量入为出。多少都够用吧。”小安笑得有点挑衅。 梁昉一不留神急吞一口热咖啡:“关键是,他能吗?” “嗯?” “他能够、肯、习惯收敛开支吗?”梁昉眼睛晶晶亮。若如小安所说,那可真是她不熟悉的崭新的弟弟。 小安却意会错了梁昉眼中的那抹惊喜,以为是嘲讽。她顿时激愤得脸红起来:“他做得很好!非常好!我为他感到骄傲!中间他是不习惯过、气馁过、沮丧过、甚至有破罐子破摔的想法,但最终,他还是做了自己的选择。他选择成长、承担,对自己负责!” 朱贝妮忍不住鼓掌。 林琳甚至眼眶发红。 梁昉索性低下头,以手扶额头掩盖欲滴落的泪水。 小安下巴微抬,一脸骄傲。Yes!她成功阻击了敌人的嘲讽!并且让敌人无颜以对! “浪子回头金不换!”林琳总结道。 梁昉抽动一下鼻翼,歪头一笑。现在,她对眼前的约会一点兴趣都没有了。她只想赶快回家,回家告诉妈妈,梁佼这两个月的变化。她再也不想看母亲强颜欢笑,再也不忍看母亲衣带渐宽。 “对不起,忽然想起一件事。如果我先走,请恕我无礼。”梁昉说话的声音都有些不平静。 林琳闻言马上起身。 “不。你自便。” 听闻此言,林琳又一屁股坐了下去。三个人目视梁昉急速下楼,很快消失在视野。 林琳习惯了老板的一日三变。小安自以为她挫败而逃。只朱贝妮一个人,真正理会了梁昉获知梁佼新生的喜悦。 “这地方真不错,很小资。我想让我的一位朋友也过来玩。就是我刚才给你们讲的冒险故事的女主角。你们可有兴趣?” 心情大好的小安和朱贝妮自然乐于一见。 于是林琳便电话安彩瑞。 安彩瑞默默寡欢地在家窝了几天,赌气对韩之焕爱理不理,日子正过得郁闷,接到林琳邀请外出的电话,忙不颠地就往外跑。 一向节俭的安彩瑞,甚至因为心情极度不好不想动脑筋查路线而全程叫了出租。当一身便装(赌气不穿韩之焕设计或购买的衣服)的安彩瑞从嘎吱响的木楼梯上徐徐冒出头时,朱贝妮等还是被惊艳到了! 没天理!怎么有人脸如此娇小!偏五官又灵动,猫鼻直挺,脸庞饱满,让人爱不释眼!妒忌完脸庞妒忌身高,妒忌完身高妒忌体重,妒忌完体重妒忌体形! “哇,请问你有朋友吗?”小安哇咔咔地叫。 “我朋友很少。”安彩瑞老实回答。 “就是嘛。分明是漂亮到没朋友的地步!”小安嘟嘴。 “是哦,是哦。会不会从小就有星探要挖掘你?”朱贝妮瞬间膜拜。果然人是视觉动物。 不认为自己是外貌协会的,那只是因为你没有遇到真正漂亮的人。 第281章 明星也受挫 朱贝妮太忙,平时又无从上网;小安疲于安慰、鼓励梁佼,对娱乐疏远已久;林琳过于务实,不追娱乐只追剧。 三个人阴差阳错,均对于当下网红和娱乐新星韩晶莹无所知,所以只单纯觉得安彩瑞漂亮,并未发现她像谁。 安彩瑞脸微微红起来,并非谦虚:“哪有!” 嗯。的确也难指望有星探发现衣着破旧、表情苦闷、一脸菜色的落难美人胚子。 安彩瑞点了杯咖啡。倒是送咖啡上来的服务生多看了好几眼她,一眼比一眼兴奋。只是安彩瑞始终神色淡淡的,木木的,而同桌的三个女生也很平和,才最终打消心中的猜测。 安然和安彩瑞不免套起姓氏的近乎,彼此询问是哪里人,租籍何在,最后失落得发现彼此毫无关系。 “唔,我的孩子跟美貌无关了。”小安怏怏不乐道。 “你男朋友很帅啊。”林琳随口安慰道。 小安闻言乐滋滋点头,点完忽然目光犀利:“你怎么知道?” “我,啊,那个,哦对了。我老板是梁昉啊!” 小安深深地,深深地看了林琳一眼。脸上神色暗淡几寸。 不过因为安彩瑞过于吸睛,林琳又大大咧咧,倒也浑然不觉。 -- 韩晶莹特别努力跟摄影师的状态。衣服一件件换,姿势一个个摆,镁光灯一直在闪,化妆师不停换装。美籍混血儿摄影师麦扣脸上终于泛出微笑,对着韩晶莹频频竖起拇指。 饶是如此,仍旧拍了将近一天。 时至深秋,他们在拍的,已是来年春装。 从摄影棚里出来,路过麦扣。麦扣以为韩晶莹要看片儿,没想到她只是简单击掌而过。脚步都不曾停留。 韩晶莹之所以如此卖力,就是为了节省点时间办私事。 她要去位于6楼一角的新子公司。从顶楼38楼坐专梯直下,边下边由化妆师用卸妆棉帮她卸妆。 出电梯时,她已经一脸素净。 她要去找韩之焕。好多天前就要去的,一直被麦扣死死缠住脱不得身。又不愿意一本正经奔到之焕家,只今天才争取到些许时间。 意外地,在子公司门口迎面遇上陈小西。 “咦?是你?”韩晶莹都路过了,又转回身打招呼。 “Hi,是我。” “你怎么在这里?” “我本来就在这里。” “不是摄影棚里的小工?” “临时借调过去几天。” “我说呢。什么时候我们公司员工素质这么高了,随便一个小工都能讲流利美式英语。”韩晶莹憨憨傻笑。 陈小西以为寒暄到此结束,便转身离去。 韩晶莹极其缓慢地转向化妆师和助理:“今天我不漂亮吗?” “漂亮!天下女人您最美!” “姐姐每天都超级漂亮!” 化妆师和助理一脸真诚地赞美。 韩晶莹摸着细嫩水润的脸蛋,对着陈小西离去的方向充满不解的表情。 “怎么了?皮肤哪里不舒服?”化妆师紧张地问。 韩晶莹从发怔中回过神:“走!找之焕!” 韩晶莹把助理和化妆师撇在办公室门外,一个人进了韩之焕的办公室。一屁股坐在宽大的皮沙发上,韩晶莹的第一句话是:“关于陈小西,你了解多少?” “陈……”韩之焕分明是连人是谁都想不起来的节奏。 “算了。你喜欢的女孩子叫什么名字?” “安……干嘛?” “安安?”韩晶莹眉毛一挑。 韩之焕瞬间吱唔起来。他知道是刘惠如向姐姐说了什么。可,他还没有做好准备啊。女主还不知道他的心思,先让姐姐知道吗?韩之焕局促地握着画笔,紧紧攥在手心。 韩晶莹摇摇头:“你跟小时候还一个样,一紧张就紧握一样东西。年轻人谈恋爱天经地义,你紧张什么!” 经由韩晶莹一提醒,他顿时放松下来。 “不会被人家否了吧?”韩晶莹想起刘惠如说彼此二人尚未挑明,这么多天过去了。莫非已挑明且被拒? 刚放松下来的韩之焕瞬间又紧张起来。他的确为安彩瑞忽然转变的态度惆怅了许多天。韩晶莹坐不住了。她在办公室不停踱步,食指按着下唇,目光在地上来回搜索。 韩之焕见状忽然就跑神了。什么嘛,你分明跟小时候也一个样,一思考就这模样! “让我见见她!”韩晶莹身体内要护弟弟周全的母性复发。 韩之焕又是一阵慌乱:“我怕你会吓到她。” “她追星?”晶莹一脸小得意。嗯,利用自身影响力为弟弟恋爱制造便宜。啊哈哈…… “不好意思。她不追。” “……”今天第二次受挫了。 韩晶莹慢慢靠近办公室,探手拈住韩之焕的领带,慢慢往上拉,脸上一点点笑意浓:“怕我吓到她?嗯?姐姐是老虎吗?嗯?” 韩之焕哭笑不得:“姐姐!你还记得高彩穹吗?那个因为推我一把被你打得哇哇哭着直往小区观水池里跳的女孩?你还记得刘崇禧吗?那个因为跟我抢单杠而被你脸上捏得青一块紫一块后来被人家妈妈追债到家里的男生吗?姐姐,你还记得……” “够了!”韩晶莹捂上了脸。“那是过去!我现在早已走温柔路线!” “是吗?刚才——” “刚才那是意外!” 好吧。韩之焕认输:“你什么时候有时间?我带你去见她。” 韩晶莹一脸欣喜,搓着两手,目露精光:“择日不如撞日,撞日不如今日!” 韩之焕拿起覆扣在桌面的手机,开始拨安彩如的电话。 他是忐忑,但他也够有勇气。他不希望目前的僵局继续,既然自己手足无措,何方给姐姐个机会。兴许晶莹姐姐能帮他破冰呢! 安彩瑞过了近十秒才接电话,声音里似乎有未褪去的笑意。 “晚上可以一起吃饭吗?我带个,朋友,给你认识。”韩之焕瞥一眼姐姐,决定介绍从简。 “恰巧晚上我有约哎。”电话里,安彩瑞的声音甜甜传来。听得出来,她心情不错。 韩之焕便张口梗在那里。他多想问:跟谁?跟谁?跟谁?然而涵养使他自律。 “不好意思。改天吧。”安彩瑞道。 “好吧。”韩之焕哭丧一张脸,结束通话。 韩晶莹眨着眼睛等结果,却等来了否定答案。 不能承受!今天第三次受挫! 韩晶莹双手捂上脸,默默走出弟弟的办公室。 助理和化妆师收起手机,喜滋滋跟上。 叉开的手指缝里,一个熟悉的身影飘过。韩晶莹顿时气不打一出来! 第282章 他有未婚妻 “喂!你站住!”韩晶莹大喝一声。 然而,那个身影还是自顾自优哉游哉走了。 “喂!说的就是你!”韩晶莹拔腿就去追。 助理和化妆师双双惊呆在原地。 陈小西疑惑地回头,看到韩晶莹身势凌厉地奔他而来。 “我?”陈小西懵懂地用手指反指自己的鼻子。 “哼!可不就是你!”韩晶莹两手叉腰,与陈小西只隔半米距离。 陈小西渐渐变了脸色。一脸的不悦任后知后觉跟上来的助理和化妆师都有所察觉。 “什么事?”陈小西低沉着声音。 “……” 韩晶莹后悔了。她一向不任性的,今天是怎么了?眼前这位小哥,她到底喊他意欲何为,连她自己也糊涂了。 “你,你知道我是谁吗?” 频使颜色给助理救驾失败后,韩晶莹只好乱找话题寻找下台阶的机会。 “我有必要知道吗?” 韩晶莹错愕地倒退一步。这回是真的吃惊。韩晶莹人红之后,莫名且矫情地生出一个梦想。她想要一位平等相待的朋友,不拿她当明星,只拿她等普通女孩儿——当这么一个人真的出现在眼前时,却又因为梦想实现得太快让人心生不爽。 韩晶莹觉得眼前这个人有点讨厌。 转身离开可不是她的风格。她向来嫉恶如仇,对讨厌的人从不心慈手软。 “我可是最近红头半边天的新星哦。”韩晶莹大吼。 “so?”对方嗤鼻冷笑。 助理和化妆师不忍直视,纷纷背过脸咬唇,死也要忍住不笑场。 韩晶莹再后退一步,差点腿软而跌跤。她已黔驴技穷。不然难道要叫嚣着喊:我是你最大老板的独生女儿!对方若再冷淡地反问一句“又怎样”,自己就真的丢脸丢到家了。 还好助理想起自己是助理,上前扶住气得胸口跌宕起伏的韩晶莹,口不择言地安慰道:“可别气着!不值得!看不顺眼炒了他就是!何苦生气呢!” 陈小西抱臂冷眼看着眼前的这三位,忍不住哼笑一声。 “了不起啊!来头再大,在这个公司,也大不过她!”化妆师上前帮腔。 韩晶莹正听得舒服,忽觉得身后有些异样,回头一看,爸爸不知何时竟站在身后。看样子他是要去找弟弟韩之焕的。不早不晚,偏遇上她的不堪。 “对不起!我为自己心情不好而迁怒于人感到羞愧!对不起,请您务必原谅我一时的幼稚的义气举动。对不起!”韩晶莹甚是机灵,马上道歉。为表诚意,她特意90度鞠躬。 助理和化妆师石化,彼此对视,目瞪口呆。 陈小西警觉地左右看,除了一个离去的背影,没有看到任何异常。他不明白缘何仗势欺人的人,忽然悔心革面。 “好吧。好男不跟女斗。”他淡淡道。 “谢谢好男!” 韩晶莹携助理和化妆师,灰溜溜退场。她还留心到,父亲特意在弟弟办公室门口磨蹭,显然是要好戏看到底。 难道,今天是水逆日? 韩晶莹一脸悲恸,大有一生精明毁于一旦的感觉。有心斥责助理没有及时拦住自己,又担心发生另外一场失控事件。内心的积怨,不自觉指向怪人陈小西。 韩晶莹吩咐助理去人事处打探陈小西的来历。 “尽快!”韩晶莹如是吩咐助理。 助理小跑着离开。这难不倒她。平日她可没少拿着韩晶莹的签名照广撒渔网,在公司内部打探一个人,小case!不一会儿,电话打完的她笑嘻嘻跑过来汇报。 “我还以为他拽成ne样是何方小神呢。Pi。就是个小文案。喏,简历我顺便要来一份电子档。拿着放大镜看,唯一的优点就是去美国留过学。可惜上的也是名不见经传的州立大学。”助理把简历发给韩晶莹。 韩晶莹点开放大看,看完冷笑不已:果然是水逆日啊。没来由跟这样一抓一大把的人闹什么别扭! “要不要我暗中使点绊子,挫挫他的气焰?”助理悄声耳语。 “不要。”韩晶莹摇摇头。整人这种事,这么能假人之手呢。自己来,快感才不打折! -- 陈小西当天下班,连酒吧也没心情光顾,直接坐公交奔朱贝妮而去。 朱贝妮调回总部后,两个人相距近了不少。 他都到朱贝妮小区门口了,一打电话,得知朱贝妮竟在虹口区。 “你怎么跑虹口区了?”陈小西万分委屈。 “今天周日啊。你们不是集体加班吗?梁昉喊我出来玩,我就出来了。” 是哦,忘记了。为了配合纽约分公司服装秀活动,中国区的公司集体加班。允许周一调休,亦允许申请为加班,月底用加班费结算。 陈小西无限懊恼。对自己去上班的无奈命运充满腹诽。 “我们结婚吧。”陈小西抱着电话不松手。 “啥?” “快点同居吧。” “呃……” “进程太慢了。美好的未来在前方招手,你要加快步伐。” “你今天是不是受刺激了?” “是。今天在公司被人骂了。求安慰又见不到你。好伤心。同居就不会发生这种事了。”以陈小西的逻辑看,如果能结婚,班也不用去上了。 “快点回家,打开电脑,去数钱吧。保管你雨过天晴。”朱贝妮灿然一笑。 果然是个好主意。陈小西二话不说挂了电话。 -- 继格子铺寄卖香港B.Duck小黄鸭失败后,何美丽又先后经历贩卖家乡苹果失利、出售人造丝棉被无功而返。累积计算,20天亏完了杨薛蝉的首期投资一万元整。 何美丽坐在沙发上唉声叹气。 “别气馁呀。要是随随便便就能成功,成功就不稀罕了。”杨薛蝉从外衣口袋里摸出一沓钱,拍在何美丽手中。 何美丽低头一看,又是一叠银行捆好的万元钞票。 “你哪来的?” “刚发了工资。” “都给我,这个月我们喝西北风去啊!” “还有一万呢!” “老公你真好!”何美丽抱住蹲在自己面前的杨薛蝉的脖子,感动得不要不要的。 杨薛蝉听凭她感动一会,捉住她的手,趁机表衷心:“我对你,真心实意。若有虚假,天打五雷轰!” “讨厌!不许这样说!有虚假我也原谅你。” “好的,美丽,乌云娜要来上海。“ “乌云?下雨么?”忽然,何美丽双手捂上嘴唇。乌云娜!杨薛蝉在草原上的未婚妻!! 第283章 惊现四百万 杨薛蝉紧紧抱住何美丽:“是她非要来的。而且先斩后奏。我真的很无辜。美丽你要明鉴啊!” 何美丽一脚踹开杨薛蝉:“呀呸!上海又不是你家的,她来就来。跑我这儿流什么鳄鱼的眼泪。我看分明是你藕断丝连!” 杨薛蝉温存辩解:“真不是我藕断丝连。我也没打算去接。可……” “可什么?” “可她手里有我的地址!” “呀呸!你当我傻瓜啊!你不说,她怎么会知道?” “她知道是因为……” “不要吞吞吐吐!” “是因为这套房子,亲戚,亲戚过户给我了。” “……” 何美丽张大嘴巴,却发不出声!她没有听错!他在上海的亲戚将儿子拟结婚的房子过户给了他!内环老公房按5万一平方米的均价,这套82平方米的房子至少也有400万之巨! “你不要哄我!”何美丽还在喊叫,却没有了愤怒。她满脑子晃的,是400万。400万哪400万。穷她一生,都不可能拥有100万! “我绝无半句假话!我从未主动联系过她,更不曾亲口承认过她!” 何美丽抬眼一寸寸扫过杨薛蝉的脸庞,终于伸出手,抚在他脸颊上,违心地说了一句话:“好,我相信你。” 杨薛蝉好感动! “乌云娜什么时候到?” “说实话我也不知道。” 何美丽内心的火“噌”一下冒起来。不过,想到400万,又掩下气焰:“那你怎么知道她要来?” “我妈妈打电话给我,要我好好对待她。我才知道。因为很生气,又因为没打算去接她,所以我没有详细询问。” 何美丽仔细一想,无懈可击,便安抚一样揉揉杨薛蝉的头。 “那个,你亲戚为什么要将留给他儿子结婚的房子过户给你呢?” 杨薛蝉歪着头,眼睛看着虚空,努力想了一会儿,回答道:“大概因为他儿子决计不结婚了吧。” “哦。”何美丽了然。头脑中想象出一位因为儿子特立独行(甚至可能是同性恋)拒绝结婚生子而气急败坏的父亲形象。 “那,他提什么要求呢?” 杨薛蝉再次歪着头,眼睛看着虚空,努力想了一会儿,回答道:“要我认他,他是我爹。” “哦”何美丽会意。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这一定是位迫切希望姓氏传承下去的男人。 “他姓啥?”何美丽不由担心杨薛蝉的父母会不开心。 “杨。” “那还好。”何美丽暗中松了一口气。 杨薛蝉用“宝宝委屈,宝宝不说”的眼神看一眼何美丽。何美丽宽慰地一笑。遇见她的目光,杨薛蝉忽然就有些躲闪。 杨薛蝉的内疚在于,虽然某种意义上他没有说谎,却存心故意在误导何美丽。 他并非有意如此,实在是计划赶不上变化。 -- 朱贝妮那天与林琳、小安、安彩瑞一同吃呷哺呷哺的单人小火锅,吃到一半接到幼时好友赵娜娜丈夫金磊的电话。 朱贝妮一听出金磊的声音就开始紧张,莫名害怕新的噩耗从他嘴里蹦出来。还好,原来他只是来吐苦水。朱贝妮一边深感放松,一边起身到店外面接电话。 娜娜父亲出事之后,母亲竟然在当地尼姑庵里出家了。娜娜不能接受抛下她不管的光头皮的母亲,越发暴躁易怒。由于夜不能寐,身体急剧消瘦。为了健康,家婆和丈夫合力劝说她去省会看精神科医生。 医生开了一些镇定和安眠的药。本来事情至此跌到谷底,理应慢慢好转。 “有一天晚上,我睡得正深,忽然听到身边有人失心疯一样笑,笑得尖利瘆人。妈呀,你想,那是夜里,猛然听到这样的笑声,我还以为遇到屈死女鬼了!吓得我心脏都要骤停!还好儿子不跟我们一起睡! 我开灯一看,娜娜盘腿坐床上,见我醒了,用直勾勾的眼睛看着我说:‘先是哄我去精神病医院,接着对外宣扬我成了个精神病,然后,你们就可以私吞我爸爸留给我的遗产了。’你听听!你听听!”金磊激愤得说不下去了。 朱贝妮唯有劝解:“她猛遭不幸,受了刺激,容易偏激。你不要往心里去。” “你不知道,现在根本没法跟她讲话。动不动她就炸,心眼比针尖还小。总觉得人家有话里有话。我能体谅她父亲去世,心里难过。可日子还得过下去,是不是?” “你不是别人,你是她丈夫呀。别人可以嫌她,你不能呀。”朱贝妮有些慌。 “你放心吧,她是我孩子的妈,我肯定不会因为她爸走了就跟她离婚的。” 虽然是一句保证的话,但听上去,真的莫名让人悲伤。 倾倒完苦水的金磊收了线。朱贝妮却无心马上进去接着吃。她思量一二,觉得自己之前隔三差五与娜娜浅淡地聊个天过于隔靴挠痒。她决定,要开诚布公跟娜娜谈一次。于是略略整理一下思路,便拨打了娜娜的电话。 等了许久,没有人接。 接着打,却是金磊来接的。金磊说娜娜服过药,已经睡了。而他正是在娜娜睡了之后才敢放松神经打电话给朱贝妮。 “不说了。再说我又要吐苦水了。现在不光是我的生活,我整个家庭,都被她搅得不得安宁。”金磊叹着气。 朱贝妮决计,一定要叫娜娜出来,来上海散心。 当天晚上,朱贝妮与另外三个女生分别后,在回宿舍的路上给陈小西说了自己想邀请好友赵娜娜来上海的事情。 “好!”陈小西满口赞同:“如果她实在不肯来,你可以抽空请假回家陪她几天,也顺便跟你爸妈相处几天。” 这……朱贝妮倒没有主动动过这样大成本的念头。 不光是路费与请假的费用,还有时间成本。她已经拿到硕士生时期导师李教授为她写的读博推荐信,下周即开放网上报名。时间紧,任务重,让她脱离其中,离开几天,还真不容易下决心。 “你这个人呀,”陈小西察觉朱贝妮话语里的迟疑:“明明简单的事情,非要复杂化。” 陈小西躺在床上,优哉游哉批判道。I am not argumentative. I am just always right(并非我善于诡辩,我说的就是对啊)!高屋建瓴,指导人生的感觉真好! 第284章 最意外的人 按照陈小西的说法,“如果你不放心她,就去看她,让自己放心,就不要节外生枝地又考虑钱又考虑时间。如果她不想来而你不方便回,那就找第三种办法。” 比如,电话、微信、视频,甚至可以写信,邮寄吃的、穿的、以及女孩子最喜欢的护肤品、化妆品。 “无非是转移注意力嘛,还有就是证明还有人爱她。多简单的事儿,至于翻来覆去地想吗?” 朱贝妮无话反驳。陈小西的一席话说得她内心极踏实,对他话语中的嘲讽也全然忽视。 第二天,朱贝妮惦记着昨晚未接通的电话,上午抽空接着打。 电话通了。赵娜娜嗡嗡的声音传过来,睡意未消,好似尚未起床。朱贝妮看看腕表,已经上午近11点。 “昨晚睡得好吗?”朱贝妮先行铺垫。 “应该吧。昨晚7点就睡,到现在还没有起床。只是,总做梦,很凶、很吓人的梦。”难得娜娜愿意多说话。 “不用上班吗?” “不想去。上的那种班,没意思也没意义。” 太好了,朱贝妮还担心她以“不便请假”而拒绝自己的建议呢。 “你来上海看我吧。”朱贝妮故意央求道。 “你是我最不想见的人。”娜娜的声音里甚至带着温柔,朱贝妮却听得犹如五雷轰顶。自己,一直在自作多情吗? “我现在已经成了一个废物,一个累赘。我不要你见到这样的我。等我重新变回娜娜,原来的那个娜娜,我再去找你。” 吁——朱贝妮以手按胸,止住一种悲伤,又生出另一种悲伤。 “娜娜!记住,这是我们的约定!我等着你!”朱贝妮哽咽着,泪水如一条线在脸上划过。 -- 一直以为会拖到春节之后的公司并购,竟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完成了! 朱贝妮在总部重新接手做内刊,一期内刊还没完成,周一的例会上,突然出现几位新面孔,总经理的脸上也极其老实、正常。会上宣布,所有被收购的法律程序,已经顺利走完。 总经理站在投影幕布前,用沉静的表情,高昂的声音宣布:“接下来,是繁琐而任重道远的工作并入期,希望全体员工发挥积极进取、吃苦耐劳的传统精神,积极融入新公司的新工作任务中。部分人员会酌情调岗,希望大家一如既往,顾大体,识大局,以集体利益为重!” 贴金大法炉火纯青。果然本性难移! 稀稀拉拉的掌声之下,众员工均一脸懵圈。 多年后朱贝妮得知,公司长年业务萎缩、利润下降而成本不减,加之前债主强势讨债、无锡交通致死案导致现金流断裂,本就濒临崩盘。面对被收购,对大老板来说无疑是死里逃生的绝佳机会,因此才如此迅速。 多年后她同样得知,大老板余总之所以退居在采购部,果如夏雨轩所猜只是因为闹离婚的他为转移财产而转让了几乎全部的股权给总经理。名义上,他只是公司的一个中层管理者。好在事后,他信任的好兄弟并没有辜负他。 唯一例外的是,采购部霍益田激流勇退,临并购前出人意外地辞了职。按照保密协议,所有公司中层领导将额外领到一笔钱,作为保证五年之内不得在原行业创业的承诺补偿。霍主管理所当然没有拿到这笔钱,也不出意外创了业,注册了一家与原公司一字之差的新老本行公司。 同样是多年后,朱贝妮意外得知,幕后主使,不是别人,正是余总。 你永远不能小看曾经小有作为的人。 你永远不能小看历经风雨仍旧笑呵呵的人。 -- 朱贝妮回到自己的座位上,一时无事可干。毕竟新一期的内刊全无必要再出版了。肖皿皿神色有些凄惶,夏雨轩悠然自在一如往常。别人一片清净之时,也有些岗位反而比较忙碌。 粒粒负责的输单工作正有一位新公司派来的计算机高手提取及分析数据,小安也因熟悉采购供应商而与新公司采购部对接供应商档案。 新公司的经理坐镇小会议室,由行政人事助理依次叫每位员工到小会议室单独谈话。 朱贝妮百无聊赖坐在办公桌前,为打发时间继续排她的内刊。 很快,轮到她“被谈话”。 新经理姓刘,是位平易近人的中年男子。刘经理手里拿着朱贝妮的简历,与他的行政人事助理对视一眼,表示子公司的确需要一位好编辑,但留下朱贝妮似乎大材小用。 朱贝妮内心咯噔一下,知道自己这是要被流风的节奏。电光火石的一瞬间,她想的竟然是,果然姜是老的辣。并后再裁,再大的怨气跟老公司也没有关系了。 然而刘经理话锋一转:“听说朱小姐有国家二级培训师资格证书,我集团培训部正在招兵买马,储备人才。鉴于朱小姐未有实际授课经验,不知培训助理一职,你是否有意向?我特意让小李查看一下薪酬,培训助理的薪资约比你现在高三千块。一旦晋升为培训师,薪水翻倍。只是,没有集体宿舍。” 朱贝妮低头思索一二,便欣然答应。 如果不想大费周章重新找工作,她也没有其他选择,何况有如此诱人的薪水。 从谈话的小办公室出来,朱贝妮一个没忍住,脸上神采飞扬。 嗯,五千四百加三千,八千四百哎! 有人欢喜有人愁。临近下班,所有人在新公司的职场命运均已有着落。 朱贝妮在笔记本上重重写下上海晨曦办公用品商贸有限公司的全名,又写下梁氏集团四个字。 她心里有太多话想跟陈小西说。最大的情绪来自对“无心插柳”的感慨。正急忙走在抢电梯的路上,忽然觉得身后有人拉扯她。回头一看,竟然是肖皿皿。 “对不起,可以一起吃晚饭吗?”肖皿皿扯扯嘴角,露出一个笑容。 朱贝妮由着本性是要答应的,可,既然环境都在变,她也想改变一下自己:“不好意思,晚上有约了。” 受到拒绝的肖皿皿窘迫得脸色苍白:“没事。”她昂起了头,无所谓地耸耸肩膀:“虽然没有到我跟老公约定的半年之久,我还是决定回去了。” “路上顺利,祝你幸福!”朱贝妮淡淡一笑,说完便转了身。 第285章 成了新邻居 害其实可以宽容地表示谅解。 问题是,为什么要勉强自己去宽容地谅解伤害自己的人?那份措辞尖刻的红头文件,很长时间以来,已经成了朱贝妮不能回忆的痛。总经理授意,肖皿皿达成。对这两个人,朱贝妮从此只想相忘于江湖。 朱贝妮兴致盎然给陈小西打电话,陈小西却反应淡淡的:“你认为你适合做培训师吗?你讲话奶声奶气的,有人多看你两眼你就开始紧张、脸红,课堂上要是有人向你发难,你hold住吗?你可能会说,胆量是可以培训的,人是可以改变的。好,我只问你,你内心真正喜欢做培训师吗?” 朱贝妮一腔热情被浇冷水,内心十分不悦。接下来找房子租的事情,也不愿再开口跟他讲。兴致索然地又讲了几句,便挂了电话。 粒粒扒着门框,眨着毛茸茸的大眼睛看大贝姐姐结束通话,怯怯地开口道:“我们可以合租一套房吗?” 朱贝妮敛敛情绪:“可以呀。” “有套一室半的房子,49个平方米,只要3000块。你愿意去看看吗?” 朱贝妮吃惊地看着粒粒,粒粒歪头一笑:“你忘了我姓什么啦?” 天天“粒粒”、“粒粒”的喊,还真要思索一下,才想起她姓“范”。 “范粒粒。”朱贝妮回。话出口才灵光突现,她想起总经理也姓范,“你跟总经理——” “是的。”粒粒接:“总经理是我小叔叔。正是因为他,我父母才放心我一个人在外。也正是因为他,我才提前知道一些公司的消息。请大贝姐姐原谅我,虽然我知道,我却不能说。尤其是,我提前知道的消息,最终都化成了提前的痛苦。只最后这一次,算是抢到先机租了个好房子吧。” 朱贝妮深吸一口气,这消息来得太震惊,过往的迷惑因它而得解。自己被红头文件批、自己被调采购部前粒粒的异常,也因此而有了答案。 朱贝妮有些笑不出。她心目中最单纯、最纯真的孩子,心中却可以这样水波不兴地藏着秘密。 “走吧?”粒粒前来拉她。她下意识便想躲。 “去哪?” “看房子呀。” “哦。” 上海晨曦办公用品商贸有限公司与梁氏集团总部同在一个商业圈。粒粒已经确认分流到晨曦商贸统计组,继续做跟数字有关的工作,动态调整网页商品的价格、核对库存,对接采购部。 粒粒找的房子真心十分妙,既有公交,又近地铁口,位于两人公司40分钟车程内,地处外环靠近内环处。交通便利,又比内环内的房租便宜。 “难为你找到这么好的房子!”看房交定金一气呵成。付二押一。房东很好说话,因为她们没有提任何要求。 确实也不需要提要求,该有的配备一应俱全。卧室内,崭新的依墙而立的两张白漆木头单人床,两床中间靠墙,并排放着两个单门衣柜,同样是白漆木头的。淡粉色的墙面衬托下,整个卧室清爽整洁,十分入目。卧室通向小阳台,小阳台清爽无杂物。 小客厅同样可圈可点。黄色小三人沙发,椭圆形茶色小茶几,一张书桌,一张餐桌,沙发对面,墙上挂着一个尺寸不算大的电视机。要空间有空间,要功能有功能。 朱贝妮当下看得两眼发光。 房东对租房十分在行,麻利地签好合同——竟然不用交中介费,因为是粒粒网上找到的私人广告——付好房租,拿到钥匙,两个女生笑眯眯地与房东挥手再见。 房东走后,朱贝妮真心实意地夸赞粒粒。 粒粒小脸一红,竟然低下了头。依旧是纯真的小模样。 看看时间还不算晚,新租房与以前的公司宿舍相距两站路,两个人心血来潮,决定附近逛逛。 逛着逛着,就遇见了许文衡。 许文衡靠在路边停放的车身上打电话,眼睛贼尖,一眼扫见路边摊旁拿着烤串吃的朱贝妮。小跑着去搭讪,手都拍在了朱贝妮肩膀上,耳边的电话还没有来及挂断。 “好了,昉儿宝宝,你早点休息吧……我也爱你……亲亲……再见。” “噗——” “烤茄子也能吃呛?”许文衡神情坦荡地朝朱贝妮大笑。 粒粒见了许文衡十分雀跃。朱贝妮有种挥之不去的错觉:似乎她比自己还熟许文衡。 “许哥哥,我们房子租好了。”粒粒围着许文衡转。 出乎意料的,许文衡并没有她以为的诸如“租什么房子?为什么租房子?租得房子怎么样?”之类的询问。 看来生活在前进,她已经淡出他的关注圈。 朱贝妮内心失落一闪而过。 “什么时候运行李?我用车帮你们运。”许文衡从粒粒手中接过一串烤串,似乎在对着粒粒说话。 “好呀,好呀。大贝姐姐,我们什么时候开始运行李?” “咳咳。”正东想西想的朱贝妮猛然被问,再次被呛。 “你今晚怎么回事?”许文衡摇着头大笑起来。一边笑一边帮朱贝妮拍背。力道轻柔,热力从掌心隔着不算厚的衣服隐隐传来,朱贝妮心中不觉生出一丝异样。 然而顾不得细察,异样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许文衡说附近有个很棒的吃宵夜的地方,卖的鲜榨果汁价廉物美,远近闻名。 “你怎么知道?”朱贝妮好奇。他不是工作狂吗? “因为我住在附近啊。”许文衡眼睛闪闪发亮地回答。 “附近?” “就那!”许文衡大手一指。正是朱贝妮和粒粒签好合同走出来的小区。 “噗——”朱贝妮一个不小心,又呛了。 许文衡再次爽朗地大笑。他似乎,仍旧乐得看她身陷窘境。当年在学校,每逢她遭难,他都笑不自禁,脸上能乐出花来。一边大笑不止,一边细心帮她善后。 许文衡改拍为揉,帮她顺气。 朱贝妮察觉那手微妙地一次比一次重,一次比一次低,竟然渐渐滑向她的腰。 别有用心?错觉? 朱贝妮猛然悟道:anyway,不要再想了,躲吧。 不动声色转个身外跨一步,许文衡的那只手便尴尬地停在空中。 “都怪佐料里的辣椒粉太细了。”朱贝妮歉然一笑。 第286章 进梁氏集团 回虽然只有两站路,许文衡仍旧坚持开车把朱贝妮和粒粒送回公司宿舍。 回到宿舍,其他房间的室友一片慌张,月底要关宿舍,留给她们从容找租房的时间没有多少天。 有了对比,朱贝妮更要对粒粒另眼相待。 第二天,朱贝妮持新公司地址去培训部报道。新公司位于黄浦江边的海外滩中心A幢,一条马路之隔,竟是个偌大的公园。朱贝妮没进总部,先爱上周遭环境。 忐忑走进28层,出楼梯即是一扇双开的玻璃自动门。玻璃门腰封上印着梁氏集团的logo,朱贝妮觉得自己还算争气,没找错地方。 走进玻璃门,白底红色的图形化“梁”字含蓄地印在前台桌的立面上。台面之上,大到夸张的鲜花束于细节处彰显集团的财力。两位青春靓丽的前台着制服端坐在前台桌后,见朱贝妮进来,便礼貌又热情地询问有什么可以帮到她的。 朱贝妮便将自己的情况扼要说明,前台微笑着拨通了培训部的电话。 不一会儿,一位满头扎麻花辫的姑娘从走廊里冲出来,两眼放光地盯着朱贝妮上下打量:“你就是刘经理推荐过来的那个朱贝妮吧?” 见朱贝妮点头,麻花辫小姑娘咧嘴一笑:“我是突突!你好,我代表培训部欢迎你!” 突突完全没有初次见面时的拘谨,胳膊搭在朱贝妮肩头,称兄道弟般,拖拽着朱贝妮往走廊深处走。朱贝妮来新公司的忐忑和见高水准前台的紧张顿时烟消云散。 “培训经理姓王,一大龄恨嫁女,有一高端男朋友。培训主管姓郭,神人一枚,可惜你无缘相见,人回家生孩子去了。培训师3个,超级无趣的技术流。助理俩,一个病殃殃的大姐和一个活泼可爱青春无敌的水灵灵的小姑娘,也就是我。目前来看,培训部没有一个正常人,欢迎你加入!” 最后一个字刚结束,培训部的门适时被突突拉开。 信息量有点大,朱贝妮听得两眼索性垂下来,以免泄露太复杂的情绪。 “哦,对了。”突突在朱贝妮耳边耳语:“还有个隐形人,唯一的男性。你直接忽略他吧。” 耳语你还说得这么响! 朱贝妮在众人投来的目光中笑得有点尴尬。 培训部拥有独立的办公空间,方方正正,有前后两扇门。在培训部内,另有一个单独的办公室和一个小会议室。 突突指指办公室:“快去向头儿报道吧。” 敲门,听到“进来”的醇厚女中音,朱贝妮拉门进了小办公室。“大龄恨嫁女”王经理出现在眼前。中规中矩,乏善可陈。 朱贝妮默默感激突突的介绍,心中将王经理定好位,便微笑着迎了上去。 自我介绍之后,王经理介绍了公司概况,培训部概况及培训部的主要职责。朱贝妮这才知道,原来企业内的培训部,并不全权负责企业内的培训,更多是寻找、洽谈适合的外部培训师进驻企业内部做培训。 梁氏集团内的培训部,更多的是负责调查培训需求、参与培训项目调研、宣传并发布相关培训通知、协助培训项目现场实施、撰写培训项目总结、参与项目效果的跟踪与反馈等工作。 “新来的助理呢,先从项目所需物品统计、采购做起吧,嗯,也可以跟着突突一起做会场布置什么的。或者,你干脆就做突突的助理吧。工作任务先有她安排。过了试用期,我再酌情调整。” 朱贝妮一脸黑线地从王经理办公室退出来。将要转身帮她关门时,她对外喊了一嗓子:“哦,对了。不要‘经理’、‘经理’地喊我,就叫我Alice吧。” 这……条理性亟待怀疑啊。 集团人事部打电话过来让朱贝妮前往补签一份新合同,同时递交一下相关证书、证件。朱贝妮带着她的硕士毕业证、国家二级企业培训师证、身份证,经由突突带路,去了位于楼上的人事部。 “楼上也是我们公司啊?” 朱贝妮露出讶异。要知道,在前一个公司,租的只是一层楼的一角,还隔三岔五听总经理抱怨太贵。 “啧啧。你不行啊。明显对梁氏集团缺乏必要的了解。何止楼上,此层向上,直至36层,都是我们的!”说这话的突突豪气冲天。 朱贝妮更是惊得眼睛都瞪圆了。本着当和尚撞钟寺庙关我何事的念头,她的确没有搜集过新公司的任何信息,只知道新公司比较大。还以为是相对原来的公司大,没想到是真大。大到使她惊吓。 “嘿嘿,好好混!有钱途哦。”扫见突突数钞票的动作,朱贝妮确认了是“钱途”。 到了人事部门口,还以为突突会陪自己进去,没想到突突脸色一变,忽然小心谨慎起来:“我跟这里八字不合,你自己进去吧。” 朱贝妮一脸迷茫,直到推门进了人事办公室,才陡然明白突突的话。办公室内的白骨精们各个精干职场小西服,画着淡妆,露着职业的笑容,说话彬彬有礼滴水不漏,做事有条不紊效率居上。偶有男士经过,也是笔挺西服、洁净衬衣配领带。高端精英的气息掩不住。 身处这样的环境里,都不需要去百度梁氏集团的背景,必然非同寻常!朱贝妮直接被折服! 从人事部出来,朱贝妮从玻璃幕墙上依稀看到自己着艳色秋羽绒服的背影,心中灼热如火烧。又一次,她体会到着装不得体的尴尬。 回到楼下,回到培训部。火烧般的尴尬渐渐褪去。 “突突,王经理,不,Alice说让我先做你的助理。” “啊哈哈,好啊,好啊。我先带你认识同事,再给你安排任务吧。” 突突太开心。勾搭着助理的胳膊就挨个找同事介绍去了。于是,走廊上突突扼要介绍的那些人,朱贝妮一一见了。见过,才深感马大哈一般的突突,概括起人来,功力可真不含糊。 朱贝妮在梁氏集团上班的第一天,在突突的唾沫横飞的口水中结束了。 脑袋晕晕的朱贝妮独自坐上公交车,手扶着脑袋喘息。艾玛,耳边终于清净了。 第287章 适应与不适应 来“你知道我今天在家休息,中午也不打个电话给我。”清净没两分钟,陈小西的电话来了。 “你今天在家休息,不是也没有打电话给我?”与陈小西相处久了,温顺如朱贝妮,也学会了反唇相讥。 “我是随时方便接电话,可我怎么知道你什么时候方便接?” 朱贝妮承认此话有理:“我今天,还真是全天都不方便接。我是不是还没有告诉你?我今天到新公司上班了。培训部的人……很热情。” “这么大的事你竟然不记得跟我说。你心里没有我。” 朱贝妮:“……” 等着哄和发誓吗?她只想问男朋友,你撒娇如此麻溜儿,内心住着个娇妹妹吗? 朱贝妮只好握着手机进入装聋作哑程序。 “好吧。我原谅你。谁让我这么爱你呢。”陈小西见对方无意凑戏,便自己下台阶。 “你确信自己知道爱的定义了吗?”朱贝妮调戏道。 “又来了!我给你个普适定义:爱即愿意花时间给你。” 朱贝妮无感地打了个哈欠。 “原来的公司宿舍是不是也会取消?”陈小西问。 “是的。最晚住到月底。” “太棒了!我马上去找房子!我们终于可以住在一起了,感谢你公司被并购。” “等等。房子我已经找好。” “好好,我搬过去。” “你听我说完,我的室友是粒粒。” “……你心里没有我。”陈小西明显失落了。“好吧。我原谅你。谁让我这么爱你呢。” 与陈小西的电话在各种跑题中终于结束了。朱贝妮头靠在公交车车窗上,任窗外风景从眼帘飘过。她有些神思恍惚,大概今天被新环境消耗了太多能量吧。 回到宿舍见到粒粒,粒粒情绪毫无波动,一如往常。 问她新公司上班感觉怎么样?她耸耸肩答除了工作内容不同,其他差不多。 “办公面积呢?” “比之前大两倍。” “公司同事呢?” “比之前多一倍。” “同事衣着呢?” “都是正经职业装。” 朱贝妮默默哀叹:区别这么大,你却还说差不多…… 朱贝妮幽怨地看一眼粒粒宛如高中生(人家确实也才不是高中生)的衣着,对她能这样泰然自若而免于外在(自己的外在兼外在的新环境)影响而深表羡慕。 “周末要一起逛街买衣服吗?”朱贝妮问粒粒。 粒粒一脸诧然:“怎么突然想到去买衣服?” 完败。 朱贝妮摇摇头不解释:“我们还是去看书吧。” “好呀,好呀。” -- 小安从新公司回家,完全沉默了。她在网上收集了诸多梁氏集团的资料,读了很多财务数据,知道梁氏集团财力雄厚。但那都是文字,是数据。 去了新公司上班,对财力深厚才有具有冲击力的直观感受。新公司位于上海智造局,是一个利用老厂遗址改建的新创意园区。深色砖面,错落有致的里弄空间,二楼修建楼与楼连接的木质平台。顶楼修有空中花园。这样腔调满满的环境,仅物业费每个月都不菲。 作为电子商务公司,公司架构不复杂,人员其实也不多,租的面积却绰绰有余。宽敞的环境,精致的布局,置身其中,小安连呼吸都平静下来。 刘经理集中开欢迎会后,着助理带人各处逛逛。 小安跟在人群中,看见角落里放上舒服的沙发、靠垫、小茶几,配着暖暖的落地灯,墙上随意钉一些小书架,放着这样那样的书,到处是绿色植物和鲜花。休息区有咖啡机、零食篮,冰柜里有糕点…… 小安目睹如此多的纯福利,内心开始悲凉:你有钱给陌生人布置如此舒适的环境,却狠心…… 小安很难承认,她之所以悲愤,更多是因为她未受到丝毫区别对待。 刘经理笑意盈盈,然后目光只是从她脸庞流过,丝毫不曾停留。 她曾经热切期待的少奶奶待遇,影子也没有。 带着巨大的失落,小安唉声叹气回到家。窝在沙发上,觉得浑身乏力,心意沉沉。她准备闭上眼睛休息一会儿,再睁开眼睛的时候,赫然发现梁佼托着下巴,尽在咫尺,正含笑盯着她看呢。 “哎呀,我还没有做饭呢。” 小安挣扎着要起身。被梁佼大手按在沙发上:“庆祝你换新工作环境,今晚我请你吃大餐。” 小安在新公司没有被重视,有辱使命一般愧对梁佼。 梁佼胡乱在小安头顶乱摸两把:“怎么,以前那么期待,去了反而不开心了?” 小安嘴巴一撇,差点未语泪先流。 梁佼笑了,抵着小安的额头温存地对她说:“也怪我,以前没舍得打击你,只好看你失望了。你不了解他们。他们是不会照顾人情的,相反,他们会避嫌。 他们可不像老公司,什么都凑合,对员工也总存不合理的期待。他们给你最好的,也默认你要表现出最好的你。若不能让他们满意,他们会干脆利落地拿钱让你走人。 如果你在公司被一视同仁,你应该感到庆幸,说明他们对你的印象还好。” 小安瞬间失落被感动替代。原来梁佼也会不舍得她失落,原来梁佼内心也会为她着想! “我还是去做饭吧。出去吃太贵了。” “太贵?”梁佼哈哈笑起来,“我今天带你去吃顿真正贵的!” 梁佼最近犹如幸运之神附身,天天接一日本地团,多是口碑相传而来的外国散客,有来自伦敦、埃克塞特、本布里奇的英国游客,有来自孟买、班加罗尔、加尔各答的印度游客,有来自布鲁塞尔、安特卫的比利时游客…… 一家四口、一家八口、老夫妻、小伙、年轻情侣…… 梁佼觉得长此以往做下去,他将有幸收集全世界上的不同币种。 日进斗金的小安表哥嘴都笑歪了,见了梁佼又是帮他拂灰尘,又是帮他正领带,极为殷勤。 为了更好地服务好各国游客,梁佼察言观色的本领得以发挥——他以往也精于此道,只是缺少一颗为对方着想的心。 随着越来越多的人诚挚地向梁佼道谢,梁佼的自我感觉越来越好。他的心境较之以前,变得稳定而乐观。 小安见梁佼意气风发,心里十分欣喜,同样不忍扫他的兴,心一横,决计跟他出门奢侈一把。 第288章 比想得要爱 实朱贝妮有些坐立不安。 陈小西在电话里兴冲冲要来帮她搬家,而她,其实周五之前已经把家搬好。 并非不能解释因为许文衡顺路,每天下班路上两个来回帮她们“蚂蚁搬家”,因此不费力就运完了东西。可不知为什么,朱贝妮就是有些坐立不安。 大概是陈小西过于兴冲冲,在电话里笃信朱贝妮面对一堆物什一筹莫展,他大呼着我来力,连话都没听朱贝妮说完,就挂了电话急赶过来。 朱贝妮微笑着无奈地摇了摇头。一定是一向沉稳的陈小西难得表现一回冲动,使得自己提早为他将面对的尴尬担忧了。 “笃笃笃。”门外传来敲门声。 朱贝妮快步去开门。 陈小西得意洋洋的笑脸映入眼帘。 可还没得意一秒钟,他的目光透过朱贝妮的头顶望向室内,笑容便僵在脸上。 “没想到还是电梯房,房间这么整洁……你已经搬好了家?”陈小西越过朱贝妮走向室内,声音里是惊讶,也是失落。 “是啊,你在电话里都没有听我说完。”朱贝妮跟在他身后。 粒粒照旧周五晚上消失一晚,周六归。以往只知道她去一位亲戚家,如今方知去的是解聘在家的总经理家。 陈小西站在客厅,侧身瞥一眼卧室:“你跟粒粒还挺能干!但,何必那么辛苦呢?虽然我会说打车不打车之类的话,可我内心还是很乐意帮你分担的。” 朱贝妮内心有一丝犹豫,不过还是理智居上,坦诚相告:“其实也不是我和粒粒靠人力搬的,是许文衡下班路上顺带帮我们用车运的。” “他?” “他上班的地方与我们的老宿舍和新租房在一条线上。” “电话里你说房子是粒粒找的,房租一个月多少?”陈小西换个话题。 “3000块。” 听到这个金额的陈小西脸色一变。朱贝妮就知道他可能嫌贵,因此早备下游说之辞。她现在工资涨了整三千,只是拿出涨出的工资中的二分之一,她有能力让自己住这样舒适的房子! 然后陈小西并没有说什么。或者说,还没有来及说什么,电话就响了。 他“嗯”啊“啊”地接起电话,边接边往门外走。电话通话时间并不长,走到门口的他却没再走回来,而是手扶门框,勉力一笑,对朱贝妮说:“对不起,我临时有点事,需要先走一步。” 嗯?你也可以这么礼貌而文质彬彬? 朱贝妮一个愣神的时间,陈小西已经消失在门外。等朱贝妮移步到门外,电梯已经下行。朱贝妮挠着下巴,脑海里一个细节挥之不去。她瞥见陈小西搭在门框上的手,关节明显发白。 他不舒服?还是? 可平白对着下行的电梯发呆挺于事无补。朱贝妮决定还是执行自己的计划以节约时间看书。昨晚,她已经登录复旦大学开放的研究生招生网,通过研究生报考服务系统,完成了博士研究生网上报名。250元报名费已付,来年3月中旬即初试。 曾经口中的计划,如今确凿已经箭在弦上。 朱贝妮回到房间。如今室内有网络,生活大感便捷。 为了缓解下周的衣着尴尬,朱贝妮到网上百度一个名为“衣二三”APP的信息,这是继“共享单车”之后闯入朱贝妮生活的第二种“共享”资源:时装共享。 本着喜欢的未必是适合的,朱贝妮一没有时间二没有金钱,决定先租一个月的衣服来摸索一下适合自己的着装风格。 下载“衣二三”APP后,网上随便挑了三件看上去还顺眼的衣服,便伏在书桌上开始当天的复习。 -- 陈小西煞有介事地接完一个不知哪里打来的推销电话后,扯了个莫须有的借口就从朱贝妮新租房里仓惶逃出。 他既不相信是粒粒找的房,又不相信是朱贝妮找的房,他更不相信,这样的房子仅三千元就能租下。 但他不想开口去质问。 走到小区门外,恰好一侧有家房屋中介,玻璃门上贴着的广告果然证实:这样一套房挂牌价为4200元。 陈小西按下心中的不爽,强迫自己头也不回地走了。 坐着公交,一路晃荡,一脸暗淡回了家。 才进家门,迎面遇到要出门的陈妈妈。见惯儿子气定神闲的陈妈妈陡然吓一跳:“发生什么事了?” 陈小西沉默地摇摇头,表示没心情说。 “唔!”陈妈妈夸张地倒吸一口冷气:“你被甩了!” 陈小西愈加气恼。 陈妈妈无心外出:“哎吁,我担心了几个月的事情终于成真了。这下我可以一颗心在肚子里,不用日夜悬着了……哎,我还出门吧,人民广场有个相亲角,我干脆去那里好了。” 陈小西飘一个“我已无力”的眼神给分明神采奕奕的陈妈妈,推门进了自己的房间。陈妈妈轻快地跟了进去,抬头看见儿子一动不动倒在床上。 “哎吁,真被甩啦?” “为什么呀?告诉我,我帮你分析分析。当年妈妈可是远近闻名的知心姐姐,离爱情咨询师只查一张证……不要装死啊,快告诉我。” “已经心死了……你快出门跳舞去吧,再不去你的小姐妹要开始夺命连环催了。” 像是配合陈小西的话,陈妈妈的手机响了起来。 “算了,儿女自有儿女福。当妈的操心也是枉然。我还是去跳舞吧。” 陈妈妈干脆利落地起身出门。 陈小西翻了个身,趴在床上苟延残喘。 随着陈妈妈“咔哒”一声关上外室的门,他思维中似乎“啵”一声有个塞子蹦了出来,思路瞬间流畅清晰起来。 他之所以很不镇定,是因为他潜意识里担心朱贝妮移情别恋,恋上帮她搞定租房与搬家的人! 如果他的担心是既成的事实,担心也无济于事。 如果他的担心纯属虚妄的多疑,何苦杞人忧天! 追源溯本摸到问题的症结,陈小西感到体内的活力一点点复苏过来。 不管怎样,他至少确认了一件事:他比自己想得还要在乎她! 第289章 他讲述旧恋 虽然无事可做,虽然很想念朱贝妮,但陈小西还是决定留在家里,为朱贝妮思念他创造空间。 做决定时,决心很大。 只几曲歌的辰光,惦记着儿子的陈妈妈从小花园里潜伏回家,刚拿钥匙要开门,门就从内打开。陈小西风风火火,嘴角噙着怪诞的笑容,风一样从室内冲出来。 “你还没吃午饭呢!”陈妈妈喊。 “我知道。” “知道你还往外跑!” “我跟我女朋友吃,你跟爹吃。” “当心请侬吃闭门羹!” “放心,你儿子吃得开。” 电梯来了,陈小西头也不回地挥挥手走了。 陈妈妈站在门口,掐指在算。算来算去,觉得儿子此番胜算不大。不为别的,只为他恋爱谈了好几个月,竟一次没能把人带回家。 -- 朱贝妮桌上铺了两本《语言学纲要》,其中一本即是本次要考的那位博导所著。另一杯则是大多数现代语言学专业通行选择的两位大家合著的版本。朱贝妮给自己制定的周末学习计划是,罗列出两种版本的观点差异。 这是一个大工程。 她工作得正紧锣密鼓,门外骤然响起敲门声。 扫一眼腕表,将近12点。粒粒至少要在午饭后才回。 最快的快递还在路上。谁在敲门?朱贝妮不觉带上三分紧张。 门只微微开,陈小西的笑脸就露出一半。 “嘿,我回来了。” 朱贝妮把门完全打开。 陈小西反客为主,牵着朱贝妮的手往里走。郑重其事地请她坐在暖黄色沙发上,自己拖把椅子坐在她对面。 “有些事情,我想告诉你。”笑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严肃。 “什么事?”朱贝妮有些懵。 陈小西说,曾经有一个姑娘,很单纯,又很善良,些许柔弱,又带着几分坚强。他们两个相识于网上。当时都还在读书。他硕士毕业在即,她刚读大二。 他对她另眼相待,源自于她的聪慧与能干。知道她是计算机专业,不知道的是,她竟然为军方做一份兼职。 他俩的偶遇发生在一个留学生论坛上。她咨询赴美留学的程序,而那时候他刚结束在学校留学生处勤工俭学的兼职,于是详细周全又游刃有余地告诉了她。 本以为是一次性的义务帮忙,却使她对他熟稔的留学知识留下深刻印象。此后,在女孩主动下,俩人从论坛公开交流发展为私人邮件交流。 -- 朱贝妮眨巴着眼,终于意会到这不是一个故事,而是他曾经的恋爱,他的虽然从不避讳提及却多次明言乏善可陈的恋爱。 -- 女孩在他的指导下开始一步步执行赴美留学的事项。两个人的话题也从留学走向生活。她讲她的大学,她的同学,她眼中的印尼—— 慢着!她是印尼姑娘?朱贝妮问。 是啊。小麦肤色、大眼睛的印尼姑娘。印尼姑娘一般矮胖,但她是例外,她瘦高,身材很好。陈小西回。 你怎么知道?哦,你肯定见过照片。朱贝妮自问自答。 不,不。我为了她,专门去印尼旅游一趟。那时候两个人已经进入热恋阶段,她大四,行将赴美,他已经毕业又就业,甚至动过念头从此为她留在美国。女孩建议既然去印尼,不妨把见面的地址定在闻名遐迩的巴厘岛。 陈小西欣然同意。 三个月后,女孩大学正式毕业,为了庆祝她毕业,也为了自己心中沸腾的爱情,他从美国洛杉矶出发,中转新加坡,花了40个小时,终于落地巴厘岛,见到了网恋了两年半的印尼女孩。 40个小时?朱贝妮喃喃自语。 是啊。去巴厘岛的美国游客非常少。毕竟守着夏威夷,脑子抽了才从北美长途跋涉飞到印度洋的小岛上度假。除去中转,仅算飞行时长的话,也在20小时以上。路途真的很遥远! 她披着健康发亮的黑直发,张着一双漂亮的眼睛,瞳孔又大又黑,一笑露出一口小白牙—— “够了。”朱贝妮猛然站起身,胸口起伏。 陈小西昂着头看着他,因为吃惊而停止了讲述。 “我,我还有作业要做。” 陈小西缓慢而真切裂开嘴唇,笑容绽满脸庞。 “你,终于吃醋了。” 他牢牢抓住她的手,把脸埋在她手间,窃喜不已——快编不下去了,还好终于有了反应。 朱贝妮要抽走自己的手,却被陈小西越抓越紧。朱贝妮气急败坏地挣扎,陈小西起身,紧紧抱住她,贴着耳边,动容地说道:“今天早晨,我从这里离开时,心都要碎了。” 朱贝妮停止挣扎,竖起耳朵。 “我想让你也尝尝吃醋的滋味。我想看看,你是不是像我爱你一样爱我。” 朱贝妮不再挣扎,却保持一颗警觉的心:“所以,你刚才讲的,都是骗我的?” 陈小西:“当然不是!你忘了,我可是个诚实的人!” 朱贝妮也不说话,只手摸到他腰间,捏住一点,开始转圈。哼,兴许一圈不够需要两圈三圈四五圈。 “哎呦!疼!虽然都是真的,可还有更多真的没有讲。” “哎呦!更疼!讲的都是好的,没讲的都是不好的。” 朱贝妮噼里啪啦拍着两只手:“讲!我要听不好的那部分。” 陈小西挠挠头,准备开始补全真实版的恋爱,却听朱贝妮接着说:“讲完我再问你,今早抽了什么疯,没来由看我一眼就吃醋到心碎。” “你真的一无所知?”陈小西惊喜交加。 “为许文衡顺便帮我们搬家?” 陈小西轻微摇摇头:“为他暗中帮你们找房子,为他暗中帮你们分担房租。更为你默许他这样做和我终将失去你。” “不可能!”朱贝妮暂定截铁。 陈小西看得很仔细,她脸上的吃惊与意外以及质疑的表情,都不是伪装的。他的内心,因此更踏实。 “那就当我疑心病发作。”陈小西果断认错。 “不要跑题!” “是。我接着讲。”陈小西抬屁股坐在落座后的朱贝妮身旁,一手圈着她肩膀,一手捻下巴。 “接下来就俗套了。”他说。 第290章 引出她心结 陈小西说,和印尼女友令人怦然心动的暧昧期过后,他首先发现自己掉入了怪圈。 有几天女孩自言很忙,没时间跟他长聊;接下来几天女孩幽幽责怪他疏于关怀,几乎不跟她多聊。 对于异性的“感觉”,他深感诚惶诚恐。 再往后,发生了一些“事实”。 印尼海啸传遍全世界时,她竟一无所知,于是他知道她从不关心新闻,更熟的是绯闻。她的留学语言考试第一次没有通过,第二次谎报军情。他只能认为她并非她说得那么聪明,至少没有她说得那么上进。因此他至今也不知道,为军队做计算机方面兼职是否属实。 她的喜怒无常,她的爱抱怨,她的夸夸其谈,她的散漫随意……日渐浮出水面。他开始暗中责怪自己的轻浮大意,决定为这段附加太多想象色彩的网恋画上句号。 可是,实在没有办法一闪了之,他决定亲自飞去巴厘岛,当面分手。作为分手补偿,他还为她买了一部笔记本电脑。 说不出出于什么逻辑,他只是觉得这样做无愧于心。 见面之后,当面领略过女孩确实够笨与情绪易失控后,他深为她语言考试没过关感到庆幸。不然,女孩子为他赴美,他又怎能一甩了之。反复播放N遍他不会来印尼生活而女孩无法靠自己赴美,既然无法跨越空间,就到此为止,不要再浪费时间。 休整一天后,他原路返回。 这次运气好,转机衔接顺畅,花了近30个小时。 朱贝妮听完“不好的部分”,整个人感觉好多了。 看到朱贝妮重新恢复熟悉的笑容,陈小西余光扫一眼安静的房间,小心思动起来。 “我提议,庆祝一下。”他用手挡住她扭转脸的可能,近近地凑上前,鼻尖碰着鼻尖,呼吸共着呼吸,蜻蜓点水一般轻啄她的唇。欲迎还拒,欲进先退。 朱贝妮脸火烧起来,并非是因为带有谋略意味的吻,而是因为那不安分的手…… 一阵酥痒,以手握住的胸前为圆点,电流般传遍全身的交感神经系统。血管收缩,心跳加快,瞳孔扩大,肾上腺素飙升…… “啊!” 是谁忘情叫了一声。 几乎在同一时间,两个人同时意识到房间里多了一个人。 朱贝妮痴梦惊醒一般推陈小西。陈小西假装一切正常,伸手掩了掩她凌乱的衣服,抬头波澜不兴地对门口的粒粒打了声招呼。 “唔。” 粒粒红着脸,放下捂着口上的手,局促不安地忸怩而立,目光低低垂在地上,不敢乱看。地上一枚柚子,滚到客厅正中央。 “你先走吧。”朱贝妮强装镇定,推陈小西出门。 陈小西冷眼多看粒粒两眼,终究有些于心不忍出口质问,又见朱贝妮心意坚决不像会撇下粒粒跟他走的样子,便顺从地走了。 朱贝妮关上门,走进室内,从粒粒身旁走过,轻手轻脚捡起地上的柚子。又折身去厨房拿了把小号水果刀。 将柚子在餐桌上剥开,递一瓣给仍旧手足无措的粒粒。 “我最喜欢吃柚子了,你是不是怕我在家寂寞,特意早早从你小叔叔家赶回来?” 粒粒忙不迭点头,见大贝姐姐神色如常,慢慢放松下来,开始坐在餐椅上吃柚子。 朱贝妮无声吃了一片,缓缓开口道:“说实话,你刚才吓我一跳。第一次遇到被撞见之类的尴尬事,真有点分不清该我们向你道歉,还是该你向我们道歉。” 粒粒吃惊得放进嘴巴的柚子粒都忘了嚼。她刚才血冲脑门,反应激烈地矢口“啊”地叫出声,分明是因为觉得目光受了侮辱,连带激起旧伤。怎么会该自己向他们道歉? 实不相瞒,她有一个三个字的词,以“不”开头,以“脸”结束,只因为那是自己一向喜欢的大贝姐姐,她才忍住没脱口而出。 朱贝妮没说话,先自己笑出声:“你现在可能觉得我跟他刚才很没羞耻,但那其实是一种很健康的感情。他未娶,我未嫁,我们俩是光明正大谈恋爱,在认真地培养爱情,朝有爱情的婚姻努力。亲吻、爱抚,甚至性,都是爱情里不可分割的一部分。所以,我跟他并不是在做见不得人的事情……呃,确实不被人见比较好,所以,我应该反省。 粒粒,我向你保证,在我跟你同住期间,这种事情不会在这套房内再发生。” 粒粒低着头,不说话,一只握着半瓣柚子的手攥得关节发白,柚子水顺着拳头滴下来。同时滴下来的,还有眼泪。 伴随着一声惊扰了沉默氛围的吞咽声,粒粒开口说话了,声音里充满艰难,也充满委屈:“我小的时候——不算很小,也不是很大,对亲密关系懵懂,却已经知道什么是羞耻——我,不小心撞见父母,父母正在……我站在他们卧室门口,根本没有意识到我看到的是什么,我妈妈脸色挣红,破口大骂,极其难听,‘Y荡’都骂出来了。 我呆呆地站在门口。真正吓到我的,其实是妈妈的反应。 在无休无止充满憎恨的咒骂声中,我想逃走,可脚好像不是我的。我不光吓哭,还吓尿了裤子。妈妈见我还傻愣着看,气极败坏,手里抓到什么就朝我扔来什么,我的额头被一把沉香木扇子击中,神奇地留下一个坑,至今仍在。 以后,我特别怕。一直到现在,我仍旧怕看到在一起的男女,怕对我表示好感的男生。 你当我不知道吗?我知道!我不正常! 可是,我唯有紧抓住我的天真,哪怕它已经不适合我的年龄。因为,我更怕被贴标签,更怕被证实我是个母狗,是个荡fu。 这么多年,我一个人默默地害怕着,默默地煎熬着……直到,直到你刚才跟我说,我撞见的不是污秽,也不说明我YDang。 他们欠我一个公平。 他们亲手毁了我的心理健康。 我恨他们!” 朱贝妮绕过餐桌,用手轻抚粒粒越说越抽泣的后背。 “也许你妈妈她只是恼羞成怒,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处置她的尴尬,一急之下,就迁怒给你了。” “可我是个孩子呀。”粒粒莽莽哭出声。 第291章 同事可爱多 对粒粒的安慰,成了化悲痛为食欲。 两个人去那晚意外撞见许文衡的小吃街大吃特吃一顿。粒粒仍旧红肿着眼,神情却欢快很多。 “我内心总想逃离那个家。所以高考一失败,我卷了铺盖二话不说奔上海来了。这么多年,尤其是进入青春期后,我越来越沉默,跟他们也越来越疏离。我妈妈大概自知理亏,慢慢变得很迁就我。 可是,一切都晚了。 我逃离家的心,那真是十头牛也拉不回来。 这不,逃了半年了。半年里面,我没有回过一次家,也不爱接他们的电话。我觉得我挺可怜的。” 朱贝妮唯有请粒粒多吃几样黑暗料理,以示安慰。 这件事之后,朱贝妮明显感觉粒粒更依赖自己。 朱贝妮趁机询问租房子的事情,粒粒简直连犹豫都没有,直接供出许文衡。原来真如陈小西所猜,是许文衡无意中从粒粒口中得知朱贝妮工作的公司行将被并,公司宿舍月底即关,主动提出帮忙找房子住。 许文衡说小事一桩,不值得挂口,索性不用向朱贝妮提他,顺水人情就送给粒粒好了。粒粒当时傻乎乎,欢天喜地就诚谢了,完全忘记了自己一贯的形象与能干不搭界。 “但房租的确是三千块。”粒粒言之凿凿。 朱贝妮找了个独处的机会,一个电话打给租东,不费吹灰之力,就套出了房租的实际价格是四千元。分两次支付,一次为一次性支付一万两千元,另外的则以每月三千元分双月一期支付。 “既然你问了,我就一并告诉你吧。房子内的家具都是那个暗恋你的男孩子买的。他还不让我说……对,连那一万两千元他也不让我说!多实诚啊,这么好的男孩子到哪里找?我都替他急!”房东一副热心肠。 “他说他暗恋我?” “没有!那老实孩子啥都没说。阿叔我都是过来人了,别人看不出来,我能看不出来了吗?”看来还是位自视甚高的热心肠房东。 挂断和房东的通话,朱贝妮手扶额头,陷入一片心事中,有困扰,有感叹。 困扰她的,是许文衡的动机。百思不得其解。 然后才是对陈小西敏感的感叹。他只凭常识,就精准推出了所有的疑点。 周末过得乱七八糟,不妨碍周一的继续到来。 朱贝妮在新的一天,跟突突相处九小时候后,对她有了“稍作回想就惊到自己”的程度的了解。 实在非朱贝妮善于交际,而是因为突突太寂寞。花式推销自己的人生经历之热情,实在难挡。 突突并不叫突突,那只是她对自己的昵称。她是超级突迷,即《士兵突击队》骨灰粉。她的真名听上去还蛮贤惠的,叫吴红梅。吴红梅是来自兴安盟的九零后。她满怀激情,但常常把握不住胸中澎湃的激情,激情犹如脱缰野马,拉着她在诸多爱好中奔跑。 突突曾加入汉家学社,逢上周末就穿上汉服表演一个仪式,比如结婚,比如朝庙。 自己买化妆品,自己买汉服,自己报班上文化课,认真而虔诚,忽然有一天,她发现汉家学社原来是个盈利机构,于是捂着胸口很受伤地退了出来——她觉得她奉献的是中华五千年渊源文化,没想到人家打着文化的旗号赚钞票。 她曾学过茶艺,入门之后注意力从茶道转移到在洁白的茶具中翻飞的自己的一双玉手。 的确,她强调,的确是学了茶之后才发现原来自己有一双如此漂亮的手。 自此再无心力往深里学。那时她在一家古朴的茶店上班,老板资金雄厚,另有事业,开茶店纯属娱乐,销售额从不过问,只偶尔驱车到店里喝茶,会友。他资助吴红梅学茶艺,还准备继续资助她深度发展,无奈吴红梅兴趣不在茶。 她觉得日复一日坐在一间几乎没有招牌也几乎没有客人光顾的茶店里是对生命的浪费,是对青春的遗弃。坐着古木,看着古董,听着古筝,品着古茶,吴红梅的小心思开始飘渺。 传说中很常见的老板看上貌美员工,发展个小三小四,来个金屋藏娇的事情一点要发生的迹象也没有,连迹象开始前的迹象都没有。 带着对自己容貌的怀疑,一年半之后,吴红梅终于离开茶店,离开深圳,远赴上海。 到了魔都,热爱文化的她仍然不放弃寻找跟文化有关的工作,最终功夫不负有心人,找到了一个主营“公司员工再教育”的“文化”部门。 只可惜,在文化部门,她做着文化培训的周边工作。理想总是很丰满,现实总是很骨干。自从一天八小时跟“文化”打上交到,突突反而腾出精力,开始关注“男朋友”事宜。别人的男朋友,自己的还不知道在哪里的男朋友,她都抱有极大的热情。 “哎,哎。你有男朋友吗?谈多久了?你男朋友是干什么的呀?还先说说你俩是怎么认识的吧?吵架吗?打架吗?冷战吗?同居了吗?……计划什么时候结婚?” 说是要“布置任务”给朱贝妮,突突将朱贝妮拉到小会议室。 朱贝妮一脸郑重地拿起笔记本和笔,准备好好做笔记。不期然却遇到连珠炮的跑题询问。“我们好像八卦了一天哎。”朱贝妮遮遮掩掩欲走迂回路线。 “那是因为你运气好。大型系统培训上周三刚落幕,新的轮训从下周五开始。中间恰巧有七八天的喘气时间。”突突着急打发插曲。 “我们这样会不会太轻松了?” “轻松?没听过那句吗?你只有十分用力,才嫌得毫不费力。所以,在你面前的我,其实是个工作狂哦。”突突眨着眼睛看朱贝妮。 实不相瞒,实不敢信! 在突突一脸求而未得的期待中,朱贝妮欣遇“下班”这位急救星。抓起背包,她奔也似的逃了。 突突好不遗憾。 “突突,你是不是又在借机挖八卦?”被突突谓之隐形人的培训部唯一男生韩城道。 “挖到了好讲给你们听呀。”突突嫣然一笑。 第292章 宠溺的模样 新的一周,小安以昂扬的姿态去上班。 她脸上没有刻意露出笑容,却洋溢着纯粹的舒心,浑身上下散发着难以忽视的自信。 她维持着平静,内心却很激动。 不止今天,乃至整个周末,她都处于这样的状态。 如若追溯,自然要从上周五的“大餐”说起。 安然听梁佼说去吃趟贵的,便去换了一件新买的橘色裙子,准备外面套件大衣。等她从卫生间出来的时候,赫然看见穿戴一新的梁佼,不由眼前一亮。 知道他帅,不知道他竟然可以如此帅。深色合身笔挺又制作精良的西服,浅色衬衣,领带,西服马甲,西裤、皮鞋。款式虽是人人都穿的经典装备,穿在梁佼身上,却有慑人心魄之美。 安然的小心脏,突突突之跳,眼睛里冒出红心来。 梁佼看她痴痴呆呆的粉丝模样,很是开心。后退一步打量一眼安然,摇摇头:“你还有别的衣服吗?” 梁佼亲自扒小安的衣柜,结果一件没有看上。 梁佼打个指响,一脸得意色:“既然要花钱,就花个心满意足。走,我们先去买衣服!” “这件不好吗?”小安一脸不解。 梁佼正在兴头上,才懒得花口舌多解释。 他拉着小安出了门,随手拦了辆出租,报了一个小安陌生的地址。车一路疾行,最后停靠着一家贴着暗色大理石的店家前。 小安抬头,看到一连串的英文。转头,透过橱窗看到模特展示,原来是家女装店。 梁佼拉着小安的手,看不见的服务生拉开门,梁佼抬腿迈脚毫不迟疑就进了去,反倒是被牵着手的小安,被不明的气场震慑,脚步很是凌乱才跟上。 店很大,装饰很多,诺大的目测很舒适的沙发居中放着,衣服反倒寥寥的样子。 梁佼吩咐服务员帮小安推荐条裙子,一个眉眼很凶人却咧嘴而笑的消瘦女人很快转回,手里托着一条单肩黑裙。 “你去试试。”梁佼以不容置疑的口吻对小安说。 小安内心一万个排斥,以她老江湖的眼光看,这是要挨宰的节奏。可是,不舍有违梁佼,便乖乖去换衣服。 面相很凶的消瘦女人竟然跟了进去,很自然地帮她换衣、整理。 小安又不懂是否可以喊她出去,只好听之任之。 小安骨架瘦小,胸线并不突出,但胜在胸的形状长得好。这样偏瘦小的体型,穿上黑裙反而更凸显裙本身的气质。 当小脸通红的安然站在梁佼面前时,梁佼不觉眼前一亮。虽然禁欲风浓了些,不可否认,真的很耐看。 “我去结账。你帮她补个妆。”梁佼二郎腿翘着,一手平伸靠放在沙发靠背上,说一不二的气场全开。到底是经历过奢靡生活的人,来到高级女装店,也门清儿。 凶脸瘦女人露着违和的笑容,喜滋滋带着小安去了化妆桌前。小安瞄一眼,桌面上全是赫赫有名的一线化妆品牌。 等小安笼好头发画好妆,穿着小黑裙出现在梁佼盛装出现在梁佼面前时,梁佼目光陡然灼热。小安在心上人火热的注视中,终于抛开对“价钱”的牵挂,尽情享受当下的心动来。 梁佼将西服脱下来,批在小安肩头,扶着她的肩膀,扬长而去。 去的是一家小安从未有机缘接触过的餐厅。亦是一排看不懂的外文字。但必然是昂贵的,就冲它地处外滩的地段。 进了光线稍许低调的餐厅,走来走去的服务员竟都是欧美人的面孔。 退下西服外套,小安踩着她唯一的一双细高跟,挽着帅气的梁佼,娉婷走向服务生引导的座位。没有人过多瞩目他们,小安却觉得仿佛在走红毯。 梁佼自点了一份菜单,为小安推荐了一份。 落座,服务生离开。 小安终究没忍住:“一定很贵吧?衣服是不是也很贵?” 梁佼伸手刮了一下她的鼻子,举手投足竟充满宠溺的味道。 小安眸光闪动,流光溢彩。 梁佼直勾勾地看着她:“以前没有发现你这么好看。” 夸赞之下,小安越发妩媚动人。 “果然女孩子要打扮。以后,等我赚了钱,就给你买一橱柜的漂亮衣服。” 小安简直感动得要哭出来。 服务生过来开餐前酒。为了使香槟口感更好,特意使用冻杯盛放。 小安低头看自己座位前林林种种的刀、叉、勺、盘与杯。心里一阵怯场。 开胃小点端上来。令小安讶异,竟然只有一口。 小食餐盘撤去,面包端上,配了一小碟芝士。小安拿起刀叉,又放下。因为她看见梁佼分明在用手掰食。 面包盘撤去,色拉前菜端上来,配着些许海鲜。 梁佼吃得从容而优雅,小安笨拙地模仿,试图用刀和叉制服不那么服贴听话的蔬菜。 梁佼看她吃力,便将叉好的蔬菜递到她口中。 小安张口吃掉,飞快地看一圈周围,好不容易冷却下来的脸颊,再次火烧起来。 “有人看呢。”小安嗲嗲地投诉梁佼。梁佼看她害羞,看得十分有趣。毕竟他过往没有怎么见过会害羞的女孩。 梁佼大剌剌地往周围扫一眼,却被其中一桌勾住了目光。 像被定魂了一般,举着空叉子定格在半空。 “怎么了?”小安不免紧张,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发现两米走廊的那一边,一张餐桌上也有人痴呆呆地望过来。与那人同桌进食的同伴似乎也察觉异常,转过后背看过来。 四个人,隔着两米宽的通道,隔着来来回回的服务生身影,在空中交织了。 梁佼猛叹一口气,收回目光,整个人变得不再镇定从容。 “遇到熟人了?”小安小声问梁佼。 梁佼慌乱地点点头。既不想开口说话,又无心吃饭。 大约认为时间到了,服务生撤去前菜,端上浓浓的肉汤。一杯红葡萄酒随肉汤而至。梁佼因为点的白兰地煎三文鱼,与之相配的白葡萄酒稍晚才上。 梁佼像是下定决心,猛然站了起来。 第293章 多爱会更美 一  “小安,那是我父母。你随我过去一下。” 小安瞬间泪盈眼眶,她感同身受他的犹豫,如同分身一般察觉他的挣扎。听他这样说,马上乖乖站在他身旁,虽然个头才及他肩膀,她要做他坚强的支撑! 梁佼手握酒杯,走到父母桌前,躬身致酒。 梁佼的父亲,相当平和地微微笑了笑。梁佼的母亲,眼泪当场掉了下来,似乎她本身还没有察觉。 梁佼见状,也红了眼眶。 本没有小安什么事,小安却是哭得最凶的一位。 梁佼很克制,除了祝爸爸妈妈身体健康以外,什么都没有说。两厢无语静默了一会儿,梁佼的父亲先开口,却是吩咐服务生将梁佼一桌的餐盘移到他们这一桌。 梁佼和小安重新入座后,梁佼与母亲同排,小安与梁佼父亲同排。 气氛变得……有些诡异。 大家不怎么说话,也不怎么吃饭。 梁佼靠近母亲一侧的手甚至没有再露出桌面。一经细看,母亲也如此。小安想,他们俩一定在桌下紧紧握着手。 没有吃醋,只有欣慰。为梁佼感到由衷的高兴。被驱逐出家门的梁佼,在家中还留着牵挂和温暖。 看来,制造狠心事件的是坐在自己身旁的父亲大人。 小安犹如神助,反而镇定下来。 梁佼的母亲无暇顾及小安,梁佼的父亲亦不主动开口询问小安。但他还是会跟小安讲话,风轻云淡地夸夸这里的菜,聊聊他心中的美食。 小安恭顺地听着,偶尔也说两句书上看来的观点,整体非常安静。 “小姑娘别光顾着听我这个老头子说话,趁热吃。年轻人胃口好,多吃点。” “嗯。” “龙虾点得不错,推荐你下次尝尝三文鱼。佐料少,难得可以品尝食材本身的鲜美。” “好。” “你们下次什么时候来?也许我们还有机会偶遇?”一直没将目光从儿子身上移开的梁佼妈妈忽然热切地望过来。 小安目光望向梁佼,见他似乎在发呆,又怕回答太迟失礼,便吞吞吐吐以实相告,这是他们第一次来,没有计划再来。 “你们,一般去哪里吃呢?”梁佼母亲痴痴追问。 “一般在家里。比较实惠。” 梁母:“……” 梁佼仿佛被谈话声惊醒:“妈妈生日快要到了。想吃什么?我托姐姐给您送去……如今,我也挣钱了。” 梁母听着“托姐姐送”,摒得很辛苦的情绪忽然溃堤,控制不住嘤嘤嘤哭出声来。 梁父见状,脸色一沉:“今天就先到这里吧。我带你先回去。” 梁父绕到梁母身后,帮她拉开座椅,扶她起来。梁母十分不舍,却也没有反抗。梁佼和小安起身。 “坐。你们吃完再走。”梁父道。语气平静,却力道千斤。 梁父、梁母走了。服务生撤走了二位的餐余。四人餐桌重归平静。亲昵的气氛变成心事重重的沉默。美味大打折扣。 吃完结账,被告知已经被先前离开的客人结过了。 小安心想,还算有点父母的样子。又想:莫非梁佼不是梁父的亲生子?毕竟刚才梁母绕路经过自己身旁时,朝自己手中塞了一张名片,且暗中捏了捏她的手。意思是让她保密吧。 梁佼低着头,父亲代为结账在他眼中,自然有另外的意思。他相信,这是父亲原谅、接受他的重要信号。 可是,却没有想象中的惊喜。 梁佼分不清,是因为自己沉浸在偶遇母亲的复杂情感里,还是内心还没过够现在的奋斗小日子——“奋斗”这种情感,他从未经历过,初尝之下,竟像打最真实的游戏,生出了瘾头。 心事重重的梁佼带着心事重重的小安,各自沉默回到家。 小安蹲在马桶间,就着灯光翻来覆去看那张名片。 名片的主人叫许文衡,供职于梁氏集团子投资公司,任投资副经理。 小安沉重地叹口气:也许,这位才是梁佼的亲生父亲。 梁母将他的名片偷塞给自己,是叫自己暗中联系他吧。 豪门……深似海啊! 小安将许文衡的手机号码存入自己的手机中,为了避人耳目,她没敢直书名字,而是存为“L父”。 周日,梁佼从重逢中慢慢恢复过来。做导游的他无固定休息日。周日恰好有对朋友推荐来的金婚老夫妇,两位法国老人不远万里来到上海,要游豫园、外滩和陆家嘴。 老夫妇是法国乡下的土财主,听儿女说中国发展得很好,决心亲自来目睹一下中国的繁华。一天游下来,不仅满足了好奇心,对风度翩翩的年轻导游也赞叹有加。法国老爷爷豪气冲天地塞一张支票给梁佼,说感谢他让他们度过印象深刻的一天。 梁佼等他们走后,低头一看,直怀疑法国老爷爷手一抖多画了两个零。还好老爷爷在白天的聊天中没少炫富,才使梁佼接受时心安理得。 “你猜我今天收了多少小费?” “一千?”看梁佼心情很好,小安大胆一猜。 “一千。欧元。” 小安惊呆了,激动得来回走:“不可思议!不可思议!” 梁佼淡淡一笑:“你在用穷人的思维思考富人,才会觉得不可思议。要知道富人自有自己的标准,因为想起一个地方的美味,第二天可以乘专机专门飞过去。地球对他们来说就像一个村。寻常人以‘百’、‘千’为单位花钱,他们则以‘十万’、‘百万’为单位。这样的人,不在少数,只是大家圈子不同,你不知道罢了。” 小安马上做崇拜状。 梁佼摇摇手中的支票:“抵了昨天的裙子钱!” “什么?你给我买的那条裙子要一万块?” 梁佼很乐于见小安惊喜交加的小模样,每逢这个时候,他就天马行空地想起小猫咪。 小安小拳头握在嘴巴前啃啊啃,激动得没法平顺呼吸。 有个超级帅的男人,每天挣着几百上千块,却舍得为她大手一挥斥资一万块买条裙子!小安觉得自己已被幸福砸晕! 小安的容光焕发和自信激活,就与这条万元一件的裙子息息相关。 都说恋爱能美容,让小安来看,这句话明显不严谨。让女人不动刀而美容的不是恋爱,是宠爱。 第294章 私会他母亲 一  自信昂扬的小安利用午间休息的时间拨通了“L父”的电话。 没想到,响在耳边的,是一个年轻且充满活力的男士声音,把小安原本准备好的开场白惊得烟消云散。 “你,你,你……”小安“你”不出个所以然。 对方却好似有心理准备:“莫非,你是梁佼的……” “啊,是,我是他女朋友。” “你好!我是他,呃,蛮复杂的。” “我懂的。”小安脱口抢答,实在不忍心他难堪。 “谢谢!那么,既然你已经打电话给我,不如当下就约个见面的时间吧?” 小安心一紧,不若转念想到要来的迟早会来,便又松弛下来:“悉听尊便。” “行。我稍后回复你。”许文衡挂了电话。 他已经离开原来工作的银行个把月了,并非是梁昉投桃,而是一家知名猎头公司,花了不少力气来挖他。挖到了,去新公司上任,才知道竟然是梁昉父亲为董事长,继而知道更多梁氏的经济实力。 许文衡无疑是震惊的。 让他更震惊的是,梁昉竟然对他被挖毫无所知。 “我初出茅庐,在行业内应该不至于知名。不管你父亲有没有知会你,我笃定,我被挖是因为你的缘故。”许文衡坦诚对梁昉这样说。 “你不开心?” “怎么会不开心呢?我自信有能力坐稳这个位置,对于中间省去的十年奋斗,我应该感激才对。” “可你看上去并没有很开心。”梁昉担心事与愿违。 许文衡试图说明自己:“我正处在适应期,正处于一种复杂的充满挣扎的情感中。给我点时间。” “你愿意跟我说说?” “我当然愿意跟你分享。我在说服我内心的那个软弱的我。我跟他说:不要退缩,你有能力胜任;不要疑心,你终将会靠实力证明自己;不要找借口推卸,你不是吃软饭的,你不是小白脸,你不要给裙带关系贴标签,能被梁昉爱,恰好证明你是有魅力的。现在,请一如既往,做出成绩证明自己吧。” 许文衡拿腔拿调,说得像在演戏。 梁昉听得格格直笑,笑完亲亲他:“难为你了。其实我也说不上完全一无所知。我父亲找我谈过话,询问过我对你的评价与态度。我只是没想到他们动作那么快。” 许文衡有些笑不出来了,他心里有一句话很想问梁昉,又觉得此刻问出口显得不自信,又煞风景——他想问的是,如果分手,是不是投资副经理的岗位也随之消失? 许文衡虽然靠裙带关系上位,却很快用实力证明了自己,因此职场上平稳过渡,风评日佳。只是变得更忙。 梁昉的哥哥梁承毫不避嫌,多次来子公司与许文衡共进午餐。两个人诸多观点不谋而合,相谈甚欢。于是许文衡知道,梁父并非仅因女儿的缘故便把他挖过来,实在是因为在原公司多层次打探过他的工作能力,觉得是棵苗子,才挖他过来。 与怕兄弟姐妹争家产的孩子不同,梁承渴望有位来自亲近关系的左膀右臂。尤其几个月之后,他将完婚。他当然想无忧无虑度蜜月,虽然有一众老臣,但父亲无疑更爱自己人。许文衡是最有希望届时代替他为父亲分担的人。 许文衡日渐春风得意的时候,忽然接到梁昉母亲的电话,说不日会有一个小姑娘跟他联系,请他代为转达,她要约那姑娘吃顿便餐。然后,分明郑重却装作随意地对许文衡说,此事就不要跟别人,嗯,梁昉提了。 许文衡听得懂,意思是不仅不要跟梁父、梁承提,也不要跟梁昉提。 许文衡一边满口答应,一边悲催地闪过“梁佼”的大名。以他亲见及梁昉对梁母的描述,许文衡知道梁母一生别无牵挂,唯有放不下最小的儿子。梁母若有秘密,只可能与梁佼有关。这种事曾经发生过。 梁母口中的“姑娘”,莫非是梁佼的同居小女友?许文衡知道梁昉见过。据她说乏善可陈,与梁佼明显是两个世界的人。 得到梁母托付的许文衡格外留意手机,生怕错过一个陌生的号码坏了准岳母的好事。果不其然,周一的中午就接上了头。 不敢代为定下时间,许文衡与梁母约好时间后,才传达给“那姑娘”。 小安一听,竟然是当天下午三点,心想够积极的呀。心里不觉有些乐:积极才说明梁佼在他心里有地位。 小安以肚子疼为由头,向主管请了假。两点从办公室出发,去了新天地的一家顶楼咖啡厅。 小安紧张得盯着门口,一直没有看到适龄的男士进来。直到餐桌前立了一双保养甚好的腿,她才惊然发现:这不是梁佼的母亲吗? 梁母仪态万方地坐在了小安的对面。 “姑娘,你怎么称呼?” “阿姨,您好。我叫安然。您就叫我小安吧。”小安对梁母深有好感,主要是因为梁佼平日没少说母亲最疼他。 梁母慈爱地看着小安,伸手便握住了小安放在桌上的一只手。她的手温暖柔软,甚至隐隐泛着香味。小安一动不动,任由她握着。 “我真的很感激你。谢谢你陪伴他,照顾他。”梁母说得很动情。 这位女士真的一点都没有电视剧里豪门母亲的冷傲啊。小安发痴。 服务生过来,梁母温柔地请小安随便点,喜欢什么就点什么。小安随手指了一个,连自己点的什么咖啡都不知道。 梁母从包里拿出一个锦盒:“第一次见面,不知道你喜欢什么,我就以我的眼光挑了给你。希望你喜欢。” 啊,还有礼物! 小安眼睛直冒红心。虽说不该为礼物而物喜,但那颗想到带礼物的心可是值得感动的哦。“打开看看。”梁母鼓励道。 小安打开,是一套闪闪发亮的首饰。一对耳坠和一根项链。小钻石闪得她睁不开眼。 “好棒,好喜欢!谢谢阿姨!” 梁母的礼物确实是专门为小安而挑。是那晚意外邂逅见她没戴首饰,言语间又似乎平时过得很节约,才特意送这样一套对年轻女孩来说既贵重又不至于太炫耀的首饰。 梁母很开心小安喜欢。接下来,就进入她喜欢的程序了。 第295章 虎将无犬女 一  梁母事无巨细地向小安询问梁佼的生活。 早餐吃什么,喝什么,什么时候起床,什么时候上班,上班路上有多远,乘什么交通工具……晚上沐浴用什么牌子的洗发水、什么牌子的沐浴露,甚至床单被罩几天洗一次都问到了。 小安两杯咖啡下肚,仍旧口干舌燥。余光扫见已经五点半,而对面的梁母似乎关心的话题还没有问完。小安都想哭了。 这位母亲原来只是看上去不强势,其实真身是位可怕的控娃狂魔啊。 “阿姨,要不要您有空的时候来我们家坐坐?”小安心想,您还是自己去看吧。 “不,你不知道。他爸爸不许我那样做。不然我何苦等到今天?对了,连我们今天的见面,你也不要对任何人讲,连佼儿也不能讲。切记!不然,我们会害了他。”梁母露出难过与紧张的表情。 小安桌子底下的小拳头紧握。强势蛮横不讲理的父亲形象,跃然于心。哼,那老头看不出,竟然这样霸道! “哦,已经这么晚了。我得回去了。”梁母好似穿水晶鞋来跳舞的灰姑娘,一看时间不早就慌忙要走。 “记住我的话,对佼儿什么都不要说。” 梁母端着小包仪态万方地走了。 走了,忘记付账了。 两个人三杯咖啡两盘点心,共计三个小时,竟然花去她三天的工资! 小安带着哭笑不得的表情,一路抢时间。她想快点到家,好给梁佼做晚饭。话说昨天的袜子还没有洗,原本想攒着过两天一起和衣服扔洗衣机呢,跟梁母会晤一场,不知怎的,小安干劲十足,决心将家里的卫生搞得更上一层楼。 至于梁佼从家里带来的两箱衣服……小安彻底无语。除了几件运动系的衣服,其他的均娇气无比,不能水洗,不能干洗,到底要怎么洗? 梁佼从背后探出头:“啊?还要洗?搁以前,能穿第二次就不错了,还要洗?” 小安只好将它们当祖宗供在衣柜里。 梁佼的着装从世界一线大牌一脚跌入上海一线流行品牌。好在人帅。 -- 小安回到家,梁佼已经在了。 打开门,一阵饭菜香味扑鼻。 “咦?”小安忍不住惊喜叫出声。梁佼在做-晚-饭! “我得赶紧为你做几顿晚饭,不然,等我重新回到以前的生活,肯定不会想到下厨房。就算我想下,也一定被王姐哄出来。”梁佼一边翻锅里的青菜,一边说。想到管家王姐惊恐的模样,他自己先笑起来。 “你可以重新回家了?”小安惊讶地叫出声。她也分不清,这一刻她是喜悦还是失落。 “是啊。那天爸爸为我们付帐单了。这是个重要的信号。” 小安顿时萎靡下来,同时也放心下来。她道:你还不知,今天你妈妈没有付账单。 只是梁佼不懂腹语,仍旧高兴着他的高兴。 小安将饭盛上桌。水添多了,饭快成了粥。 梁佼关了火。小安赶紧拿餐盘来盛菜,不小心盛出两根长相奇特的杂草。 看一眼仿佛遭灾的厨房灶台,虽然目测善后工作量巨大,小安仍旧满满的感动。 “如果你重新回家,我将怎么办?”小安问梁佼。语气是轻快的,因为她内心已经否定了梁佼回家的理论依据。 “你?”梁佼明显一顿。“你?”他一脸疑惑。你怎么办,跟我有什么关系? 然而小安亦不懂腹语。小安只看一眼他认真思考的神情,就心满意足了。 “你应该知道许文衡吧?”小安重新开口。 “知道啊。是我姐姐的男朋友。怎么?他住进我家了吗?”梁佼明显吃惊了。 “什么?男朋友?”小安更为吃惊。原来是自己误会了!“不,我只是不知道他是谁。” “我就说嘛。我大哥谈了四五年的女朋友都不曾住进我家,他怎么可能就住进去!”梁佼重新埋头吃饭。 小安心里些许不安:在重要人物身份上,她做错了理解。还有哪里有背于事实呢? 梁佼吃了一会,停下来,开心地注视小安:“我有答案了。等我回家之后,你可以继续住在这里。这应该是我名下的房产,我可以送给你。” 小安没当回事,噗嗤笑出声,索性问出自己的疑惑:“你是你爸爸亲生的吗?” “当然是了。从我妈妈怀孕、产检到我出生,关于我的影像资料多得不得了。我们家的三个孩子都这样。我记得我小时候,家里是有专职拍摄人员的,随身记录我们的童年。” 小安不置可否低头吃饭,心里更慌了:判断能力有问题啊,看来有必要重新梳理,重新画圆。 -- 许文衡带梁昉去吃饭,计划饭后陪梁昉去挑母亲的生日礼物。这是上周梁昉就预约好的日子。 “不好玩。你忙得都没时间见我了!”梁昉见面就抱怨。 “不会一直这样忙的。现在是适应期。”许文衡呵呵笑着哄。 梁昉嘟着嘴巴,怨气十足地看着许文衡:“你干嘛那么能干?你不会装傻吗?” 许文衡:“……” 还好能干也是为自家干的。梁昉怨气发泄之后,重新甜甜蜜蜜起来。 “你知道吗?今天你妈妈让我载她去一个地方,去见一位姑娘。我不小心知道,是你弟弟的同居小女友。”许文衡偷偷露底。两相比较,站在梁昉一边更符合他的身份。 “你妈妈特意嘱咐我不能对你讲。她不提醒还好,一提醒我反而要偷偷告诉你了。” “她防我干什么?应该嘱咐你别对我爸爸、我大哥讲。” “实不相瞒,她也嘱咐了。” “看在你衷心于我的份上,我不会让你为难,我就假当不知道好了。其实,你知道吗?我就知道她早早晚晚要找上那个女孩,她放不下我弟弟。你载她去,转眼我爸爸就会知道。你倒是想想,如果我大哥猛然问起你,你该怎么回答才好。” 许文衡不以为然地笑了笑:“说到底是一家人,至于这么认真吗?” 梁昉白他一看:“看来你根本不了解你的大Boss啊。我爸爸这个人,要么不做决定,做了就从不半途而废。他既然把我弟弟赶出家门,就绝对不允许家人跟他私下联系。接济什么的,简直是犯忌。 我妈妈了解我爸爸,我猜她就算是偷偷去见弟弟的女友,也绝不会私下见弟弟,更不会通过她女友的手偷给弟弟钱财。” 想到弟弟莫名好到爆的旅游散客,梁昉不由补一句:“州官放火可以,百姓点灯绝对不可以。” “你呀,别只会干事,多学着点看人。”梁昉手指戳戳许文衡的胸肌。 “做事已经这么忙,还要挖心思琢磨人。累不累呀。”许文衡不赞同地摇摇头。 “傻瓜,知道什么叫投其所好,事半功倍吗?” “那可是你自己的爸爸。” “所以我不用刻意讨好,但你需要啊。” 许文衡:“……” “我不会插手集团的事务,因为我没有兴趣。我没有人脉在集团,我帮不了你。你只能靠自己。” “我怎么觉得,你在唆使我有朝一日谋反?” “我还真觉得你能力不在我大哥之下。” “你可真坏。”许文衡不由哈哈笑起来。 第296章 实问不出口 一  那天,韩之焕在办公室刚送走姐姐韩晶莹,就意外迎来了父亲大人。 父亲生性潇洒,事业虽被他四两拨千件做得风生水起,他本人其实并不常来公司。亲临韩之焕办公室,更是绝无仅有。 韩之焕随口答了声“进来”,视线却没有第一时间从平板上移开。过了几秒,落下手中的笔,才惊讶无比地发现竟然是爸爸。 韩之焕赶紧起身。 “坐,坐,坐。我路过,想到你最近在这里做设计,就顺便看看你。”韩之焕父亲大剌剌坐在沙发上。 韩之焕哪敢托大真的稳坐办公桌后,而是自己动手帮父亲泡杯大红袍。 “你最近,有没有遇到,遇到……”父亲欲言又止。 韩之焕手一抖,滚烫的水从杯中摇晃出几滴。 “你紧张了?”父亲说得轻描淡写,韩之焕却听得惊心动魄。事情发展太快,让他缘何不紧张。前脚刚送走巴巴要见安彩瑞的姐姐,后脚就迎来了话里有话的父亲。如晶莹所说,恋爱不是见不得人的事情,关键是,人家安彩瑞一无所知啊。 “我,确实挺意外,没想到消息传得这么快。”韩之焕稳了稳心神,坐在紧邻父亲的另一侧沙发上,拘谨地一笑。 父亲看着他,神情如水,不见波澜。 “我也确实有点紧张,晶莹姐姐刚才也吵着要见她,父亲也是听说了什么为她而来的吧。” “我是听说了点什么。” 父亲握着茶杯的手,微微有些抖。韩之焕看在眼里,惊在心里。他急忙抬头看父亲,还以为他有什么不舒服,却见父亲仍旧波澜不兴地眯着眼,似笑非笑在等他下文。 莫非上了点年纪的人手都不太稳? 韩之焕抿了一下唇:“说起来汗颜,我还没有跟她挑明。” 父亲明显胸口起伏明显了,虽然脸上神情如常。 难道自己的爱情故事如此引人入胜?怎么觉得父亲在全力捕捉自己的只言片语? 投桃报李,既然父亲想知道,自己不妨坦白吧:“我也是这几天,才察觉自己对她的心意。既然父亲也在关注,我决定了,今晚就向她表白。” 父亲像是反应慢半拍,缓缓扫一眼韩之焕,郑重地点了点头。 “她叫什么名字?”父亲问。 “安彩瑞。” “你是怎么认识她的?” “……”出于私心,韩之焕不想告诉父亲他初遇到安彩瑞时,安彩瑞因为失恋而寻死觅活。可一向心性实在的韩之焕又缺少急智来遮掩这段尴尬的桥段。因此,不自觉回答时迟疑了。 见他面有慌张,韩之焕父亲脸色一沉。 起身拂袖即离去。虽没有怒意,却明显脸色不快。 韩之焕窘迫万分地看着父亲二话不说离开的身影——父亲一向不爱世俗的寒暄,兴致起了自顾自离开也是发生过的,但没有一次像这次这样,让韩之焕心感不安。 他想追上去,又不知追上去后该说什么,能说什么。 只好心怀忐忑地看着父亲离开。父亲的背影,似乎没有印象中的笔挺。 韩之焕无法再坐下来安静做设计。拿出手机想打给安彩瑞,又觉得明明刚打过,且自己情绪又不稳,几番思量之后,怆然放下手机。恐怕跟父亲提及的“今晚就表白”也要移后了。 韩之焕罕见地心烦意乱起来。 他起身离开办公室,驱车去了五角场的祥生御江湾。然而那里的公寓安静静,韩之焕走到厨房,走到阳台,走到放置小礼服的大房间,第一次觉得这套房子如此空旷。坐坐走走消磨了半小时,最后心怀遗憾地离开。 无处可抒情,韩之焕驱车回家。 开门进家,敏感地捕捉到异样的气氛。走过玄关,赫然看到父亲在。 算起来是一天之内第二次遇到父亲了。使他震惊的不是这个,而是父亲似乎在发怒,他看得真切,至少是在生气。 父子目光交织的一刹那,彼此都有些吃惊。父亲甚至有一个抬手看腕表的明显动作。 呃,韩之焕心知肚明,才五点钟,尚不到下班时间。 等韩之焕再定睛看父亲时,父亲已经收敛了怒色,恢复成看不出喜怒哀乐的静水深流的模样。 父亲没有寒暄,起身踱步往门口走。 韩之焕恭恭敬敬跟在父亲身后,送父亲出门,在父亲迈出门槛的时候,习惯性地躬身送别。殊不知他弯腰低头的刹那,父亲出其不意地回头瞥了他一眼,看向他的目光,几多悲凉。 父亲走了。韩之焕重回客厅,看见母亲似乎哭过。 说起来让韩之焕汗颜,父亲与母亲,明明五六十岁,偏偏像少年人初次恋爱,尤其母亲,动则幽怨、哀叹、情不自已。都说真爱保鲜期是18~30个月,为什么母亲的“化学鸡尾酒”独独像魔泉,久产不衰?! 韩之焕默默到冰箱拿块干冰袋,用细软的毛巾包上,递给母亲。这活儿原本是小姨干的,只是近来小姨信誓旦旦要把自己嫁出去,却出其不意遇到工作繁忙,接连出差,反而在家的时间少了。今天不幸目睹,只好由他来善后了。 只是不知道这一次,父亲和母亲又为了什么蝇头小事而崩盘。 且,自己是不是应该像上次一样,亲自到父亲府上求父亲宽容、善待母亲? 韩之焕胡乱想着心事,过了好一会儿才发现母亲在瑟瑟发抖。 “妈妈,你怎么了?”韩之焕抚住母亲的肩膀。 “他,他竟然怀疑,怀疑我的儿私藏他的……”母亲魔怔一般,哭泣着说,说着说着,又像陡然醒悟,惊恐地看着韩之焕。 韩之焕本就听得不清不楚,忽然看母亲这样看着自己,更不便跑神细想,便一脸迷茫。 “你,知道还是不知道?” “妈妈在问什么?” 韩之焕母亲唐云柔嘴张了几张,实在说不出口。问什么?问你是不是知道自己不是父亲亲生?问你知不知道父亲在寻找他的亲生女儿?问你有没有如他所说提前知道并藏匿了他苦苦寻找的女儿? 这些问题,哪一句能问出口? 第297章 父亲的疑心 一  唐云柔怔怔地看着韩之焕,二十多年,莫说人心,是块石头也捂热了,何况她的之焕又乖又孝又争气。此刻,在她心里,他就是她的孩子,唯一的孩子。 妹妹唐云洁心气不顺的时候也会质问她:你的亲生女儿,一眼不见就送出去,你就不想吗? 唐云柔实难回答。说实话,她只极偶然的时候稍稍为之跑个神儿。神魂颠倒的思念,是从来没有的。也许她的所有情感,都给予了她爱的男人。 为了得到那个男人,她不介意未婚先孕。为了长久拴住那个男人,她从孕初就做好了万全计划——拒绝检验男女,托地下公司寻找一位同孕期的怀男婴的准妈妈。万一生的是儿子,实乃天助;万一生的是女儿,就由地下公司操作,在医院就狸猫换太子,不,女婴换男婴。 她其实很清白,从来没有做过恶事。然而做这件事,却心态平和、镇定异常。以至于禀赋异常聪慧的先生没有察觉丝毫异样。 事情的败漏是先生已经离异的前妻在婴儿双满月的前一天来访,看过小婴儿后,说这个小婴儿既不像先生,又不像母亲,好奇怪,别不是抱错了吧。 唐云柔每逢回忆及此,就恨得牙痒。 她恨他前妻生非,也恨自己当时竟然惊得花容失色,喝阿胶冲剂的碗咣当掉地上。很快,家庭医生在先生的授意下取了小婴儿的血。 随后,不幸接踵而至。先是验血报告显示小婴儿是O型血,考虑到父母双方均为AB型血,这无疑如铁证。紧接着亲子认证显示生物学亲缘关系成立的可能为零。 小婴儿非双方亲生,确凿无疑。 唐云柔要以死证清白,以示自己各种不知情。 私人医院暗中调查,抵不过地下公司做得专业干净。 小婴儿仿佛凭空飞来,既查不到她的生母,也查不到另外一个孩子的下落。任凭先生聪慧,也没有办法逐一调查同时期报户口的孩子,更何况,凭空失踪的另一个孩子,是否还在上海,也值得质疑。 唐云柔苦心经营的万全之策反而成了导火索。没有暴跳如雷,他转身离开。次日即果断离婚,分文不给,亦不再相见。因为已然报过小婴儿的户口,先生托律师之口传达,必须改名为,永生烙下“置换”的耻辱印记。 唐云柔没有去争离婚财产。别的方面的聪慧她不敢说有,但她自信她了解她的男人。她相信,终有一天,她会守得云开见日。 她一点一滴,靠着过去得到的珠宝恩宠,典当行里变卖后仔细度日,资助妹妹大学毕业,转眼小婴儿到了上幼儿园的年龄。 果然,在为孩子择校报名的园方组织的活动中,她邂逅了已为前夫的他。她微微一笑,当下牵着韩之焕的手避到角落。 果然,他穿越人群,朝他们走过来。 她无数次幻想过这个场景,也无数次想象过自己应该有的表现。当他目光灼灼地看向她和孩子时,她开口说的是:“焕儿,这是爸爸。” 她就要哪壶不开提哪壶,她就要让他知道这事她心中无愧,她情真意切,她始终如一。 看到他抱起之焕,她知道,苦难的日子终于翻篇了。 韩晶莹意外地喜欢这个好看又安静的弟弟,牵着之焕的手到处看稀奇。韩夫人笑得很勉强,而她,始终谦卑地微低着头。她知道,英雄难过消沉待安慰的美人关。 第三天,他来看他们母子二人。 此后,不出意外续上前缘。一场气他生了三年。接下来进入补偿期。他安排唐云洁进集团,开始为之焕买玩具,并将“韩置换”改为“韩之焕”…… 时光荏苒。经此一事,唐云柔自知无可能挣回“韩夫人”的头衔,能与爱的男人共看地老天荒,于她也是满足的。 只是没想到,明明一切安好,他却执念不休。这么多年来,他竟然一直在做一件不可能的事情。他一直聘着一家私人侦探社,为他逐一排查,寻找失踪的女儿。 他何其聪慧,已经猜出是个女儿。 唐云柔是无意中看到一个装照片的文件袋才惊然知道他顾有私人侦探。照片里有三个意向女孩的照片,猛一看,似乎都与先生有几分神似,其中一个女孩,尤甚。与照片共装一个袋子的,还有一份文档,只是当时太仓促,她来不及细看。 那一刻她手脚冰凉。 原来春暖花开,世界安好只是她的自欺欺人。 他虽然重新归来,却始终与她隔着一条心。那他还为什么回来?为了她的作小服低?为了有一天亲眼看她在罪证面前窘迫至死? 妹妹唐云洁搭上私人侦探社的探员,她也同步分享到他的最新成果。侦探社神奇地将目光引向韩之焕。 为夺先机,她还与妹妹盘查过韩之焕名下的房产,却意外撞见韩晶莹睡在焕儿的房内……还以为整件事情将以喜剧收场,没想到安心日子没过几天。下午时分,他气势逼人登门质问,问她背着他又做了什么丑陋的勾当,警告她他绝对不会第二次给她机会。 她错愕地反问,发生了什么事情。 他将信将疑,凑近了直视她的眼睛:你当真不知?你那好儿子,很可能先于我找到我的女儿,并且把她藏了起来! 等她浑身颤栗地要细问,门“吧嗒”一声响,韩之焕回来了。 未到下班时间,突然就回来了。 这更增加了父亲的疑心。 他再次甩袖而去。 唐云柔目光在韩之焕脸上逡巡。二十多年过去了,她从争强好胜变得只求自保,这二十多年里,她很少将关注落在之焕身上。反倒是年轻的妹妹,更像之焕的母亲。 她看着之焕平静的神情及望向自己的目光中隐隐的关切,勉强笑了笑:“我问的不是你,我以为你是他。” 这得分多大的心才能将自己看成父亲啊。韩之焕轻轻笑了笑,没再追问。 “之焕,快恋爱吧。” 唐云柔的这句话,看似不找边际。其实饱含了她身为母亲的担心。她想的是,快点公开你和韩晶莹的感情吧,母亲已有心无力,至少他的女儿可以庇护你! 第298章 重审昔日情 一  韩之焕唯有苦笑一声。 真心想不到大家平时不言语,内心竟然将自己的恋爱看得这么重要。 回到自己的房间,韩之焕忍不住拨通安彩瑞的电话。 “我们要去吃小火锅。我好开心。” 韩之焕连苦笑也笑不出了。“我们”,是上次杭州回来火车站见到的小子吗? 韩之焕喉头一紧,说不出话来。 “你有事?”安彩瑞听出韩之焕的异常。 “没事。难得跟朋友聚一聚,你好好玩。” 安彩瑞开开心心挂了电话。 -- 出去玩了一趟,内心的郁闷忘得七七八八。因为韩之焕一而再地电话她,被其他三个女孩一致误认为是她的男朋友,让安彩瑞凭空欢喜很多。只林琳自认为了解得更多。 安彩瑞回到家已经快十点。 在小区门口,忽然有位陌生人,穿着皮夹克,背着包,凑上来问她路。被保安走过来阻止了。保安呵斥陌生人不要骚扰业主,随机转身对安彩瑞解释:“这陌生人在小区门口晃好几天了,一看就是不良推销人员,保不齐还是传销。” 保安说得安彩瑞直觉得头皮一紧。在保安护航下,安彩瑞什么话都没开口就离开了。 那位陌生人并不失落。他紧急捏住拇指和食指,抬起手对着眼前看了看。一根细长头发被他捏在拇指与食指间。 耶,伟大使命完成! 他刚想小心翼翼将这根肩负着DNA验证的头发丝放入采集袋,背后猛然被人拍了一把,惊吓之下,本能一扬手,头发不见了! 陌生人顾不上身后的人,当机立断,趴在地上就着路边灯光就找起来。可哪里还找得到,地上不细看还算干净,细看之下,垃圾何其多。头发?各式各样,要长有长,要短有短。 陌生人真想当场哭出来。 怒目回头:竟然是不久前分手的旧恋人唐云洁。 “怎么是你?”陌生人没好气。 “什么掉了,我帮你找找?”唐云洁笑得风情万种。 “人参果!” “呦,本以为是喜相逢,没想到还坏了你的好事。怎么赔罪才好呢?” “可以考虑以身相许。” 唐云洁像听到了天大笑话,夸张得笑弯了腰:“给你看看我的新男朋友。” 唐云洁取出手机,调出相册,将陈小西的员工证件照亮给陌生人看。 陌生人仅只瞄了一眼,便冷笑一声:“太正式,说明关系不亲密。利用职务之便偷来唬人的吧。嗯,说不定是专门唬我的。知道了,你对我余情未了。走吧,开房去。” 唐云柔扭捏一二,便跟了上去。 “老实说,你刚才在干什么?”唐云洁问。 “我的回答会跟你晚上的热情程度有关系吗?” “你说呢?” “我说了算吗?” “不算。” “所以,还是你说。” “要是我说有关系呢?” “那我就得重新考虑要不要去花这笔钱。”陌生人住了脚。 “你赢了。我们事后再议。”唐云洁挽上他的臂弯。 “事后也不会跟你再议。我不会像上次那样向你透露任何。绝不阴沟里第二次翻船。” “我有的是手段,且看翻不翻……”唐云洁璨然一笑。 本次出差校招宣讲效果很好,长沙“岫”旗舰店的选址她去走访过,也很满意,唐云洁心情本就很好,蓦然见到二度追求过自己的老同学,心中积存许久的欲望莫名被勾起,蠢蠢欲动。 想必各自还没有找到新的床伴,她不介意再多一次深入交流的机会。何况,她还另有动机。 -- 安彩瑞关上房门,仆倒在卧室的小床上。第一次品尝友谊的滋味,安彩瑞深感心满意足。愉悦使她满腔情意,可惜室内寂静无人诉说。 想打韩之焕的电话,又怕打扰到他。按照约定,不能看电视,又无心看书,安彩瑞目光在小卧室里到处扫荡。许久不曾翻开的哲学博士生相赠的笔记本落入她的眼帘。 打开,继上次诸多抽象感叹之后。安彩瑞继续往下看。 “我们认识整整一个月,每逢想到你,都心绪难平。难道你我在这里相遇是命运之间巧妙的安排吗?认识你越深,理解你越多,对你的爱意愈笃。你宽容,大度,你温柔,刚强,你聪明,善良,你良好地继承了传统的发性美德,又洋溢现代女性身上特有的时尚元素,能有你这样的女朋友是何等的幸运和满足!要感谢你的爸妈培养出这么优秀的女儿,他们也会为你自豪地由衷地发出幸福的微笑。” 安彩瑞有种奇怪的抽离感。 以前她读爱的日记,感动得一塌糊涂。如今再读爱的日记,仿佛看的是别人的故事。不仅故事里的女主角不是自己,连故事里的男主角都是陌生的。 带着这种抽离感,安彩瑞继续往下看。 “这一段时间我感觉自己是幸福的,和喜欢的姑娘走到了一起,可以拉着她的手,可以心情不好的时候抱着她,可以并肩漫步校园聊一些感觉兴趣的话题,因此,心儿是满足的,心情是喜悦的,也许还有点得意忘形。” 安彩瑞翻过字迹工整的纸张,沸腾的心意已经平静下来。她用全新的、好奇的目光继续阅读。 “我们不应是盲目的,我们应很清楚我们走到一起来,是要做最真诚的朋友,为彼此的进步负责,只有珍惜时间才是进步的保证,只有在现有的时间里把我们规划的目标一步步实现才是真正踏实的进步,只有在这样的基础上,心灵的相拥才有坚实的基础,彼此的信任才是牢不可破,爱情之花才会有足够的润泽。 按照这个逻辑,这段时间我有点散漫,在时间的利用上不够珍惜和高效……如此下去,怎么会能让她、让自己有更踏实的感觉呢?!看来,我在犯一个愚蠢的错误,在行动上做得远远不够,如此浮光掠影,令前途堪忧。” 安彩瑞艰涩一笑。才子遇佳人,懈怠了学业,引得家母亲自上阵力拆鸳鸯的桥段吗? 第299章 我也放下了 博士书生气质,因太理想而显得天真。但不可否认,他是真诚的。 “做事象山,做人想水。 山,立千仞,无欲则刚,有原则,有气魄,雷厉风行,不蔓不枝,男人象山才能有所立,立起来的男人才能给女人以肩膀和舞台。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容百川,成江海,有容则大,积聚力量,爆发起来势不可挡,平静时候温柔缱绻深流细腻,男人象水才能有气度,有气度的男人做事有分寸,留有余地,不越雷池,游刃有余,才能给爱的女人可停留休憩的港湾。 今天,我按照这个标准审视了一下自己,觉得自己并没有自以为的那么好! 对不起,小瑞,我为我的不好向你道歉!” 安彩瑞用食指肚遮住“道歉”二字。在她的印象中,哲学博士从未跟她道过歉,反而清晰地记得他从各种细节出发埋冤过她。她傻乐傻乐的,谦卑到尘土里也不自知。 热恋-自我激励-反思。 再之后? 结局已出,是放弃。 安彩瑞支着胳膊,俯卧在床上。这个结局曾经让她觉得活着不再有趣味。如今回看,只想淡然一笑。 “这是写给你的最后一段话了。 是的,我需要真正的放下。因为我尚不能真正的保护你,我的承诺让你备受压力,我的哆哆逼人让你备受折磨,我挺讨厌我自己的空、虚、欲及不自控的诸多言与行,我其实是一个不负责人的男人,说到没有做到。 我挺鄙视自己的,事到如今,我只能吞咽这枚苦果。你我的相处,给我带来极丰富的精神营养,我会时常想念这些往事,并从中汲取智慧与力量。 所以,所有的错都是我的。 你没有任何需要自责的地方,小瑞。 痛而思痛,只能是教训,只能痛改前非,在人格与做事上把自己提升到一个更高的档次,才是对你最大的安慰。我放下了,才可以更好地做事。 珍重!我深爱着的女孩,祝福你永远开心幸福,我会一直在内心爱你、理解你,支持你。等我真正成为理想中的男人的那一天,我会再去找你!” 每次看到都心痛如刀割的最后的分手信,这次安彩瑞竟然是心平气和,甚至无动于衷地看完的。 合上笔记本,安彩瑞坐在床沿,因为膝盖下垫了一只枕头,小腿得以自在地晃啊晃。 时隔这么久,她终于看清了生命中的第一场恋爱。原来长这样:他是才子,遇到一位美人,开始恋爱,却无关美人。 开始只是无声地笑,后来竟然一发不可收拾,格格格,笑得停不下来。笑完,抹一把眼泪,安彩瑞只觉得浑身上下一片轻松。 “我也放下了。我要加油!开始全新的美好生活!” 安彩瑞轻声对自己说。 -- 韩之焕次日如常去上班,开门猝不及防见到小姨。 “我回来了!”小姨心情大好。 “凌晨的航班?辛苦了。” “真的很辛苦。原本要去上班的,累得实在没力气,只好回来补觉了。”小姨说着辛苦,脸上却容光焕发。韩之焕只能感叹,女强人的世界他不懂。 韩之焕母亲坐在餐桌旁,一反常态,她有些神情涣散,眼下发青,显然昨夜没有睡好。韩之焕帮小姨将行李拖进她的卧室,匆匆看一眼彼此对望的小姨和母亲,气场不对,逃为上! 韩之焕打个哈哈,关门上班去了。 的确是去上班的,可阴差阳错竟然把车拐进了祥生御江湾的方向。韩之焕想挑头,奈何早晨车流如龙,正是早高峰,只好顺着车流继续开下去。 门卫工作做得太好,自动识别出是业主,敬个礼就放他进去了。把车停在地上停车位,韩之焕没打算上楼。 他走下车,拿出一盒牛奶。吸管戳开,坐在车头,仰望着自己家的楼层,滋滋喝起来。他喝得不是牛奶,是45度灰的忧伤。 -- 安彩瑞拿出杭州商务礼仪VIP课程手册,认认真真复习起来。一边看书,一边演示。韩之焕的穿衣镜墙这会儿最派用场了。安彩瑞对着镜子纠正身姿——一直以为自己站得挺直,没想到竟然是佝偻着胸的,果然理想与现实是有差距的。 折腾了一节课的时间,肚子咕噜噜抗议了。 为了建立良好的生活习惯,安彩瑞忍住进食的欲望,先去洗脸刷牙。只是实在忍不住一边刷牙一边到处晃的毛病。 晃到与厨房相连的后阳台,安彩瑞揉揉眼睛:没看错吧,楼下那人是他? 安彩瑞飞快地打开窗玻璃,取出口中的牙刷,踮起脚尖,拢起手,准备大喊时,却失望地发现那人钻进车里倒车走了。 一时间,安彩瑞倒不自信自己是不是看错了。 “没有道理。你一定是看错了。” 安彩瑞对着盥洗室的镜子,一字一顿地对着镜子中的女孩说。 吃过早饭,安彩瑞到网上寻找函授大学的信息。她很想,很想与韩之焕分享她主动渴求进步的心理,可又怕此举太幼稚。 韩之焕呢,做起设计想法如源泉,创意汩汩直冒,却想不出一个浪漫的表白仪式。能想出来的,诸如烛光晚餐、进餐时现场点歌、送玫瑰、送情侣戒指……每一个都不足以表达他的心意。 病急乱投医,鉴于他一向缺少女性朋友,他唯一能求救的,当属姐姐韩晶莹了。 -- 韩晶莹被摄影师麦扣百般指挥却始终不再状态。 麦扣叹着气摇头。 韩晶莹趁左右无人,凑近麦扣道:“我有一个不好意思的发现,不知当不当讲?” “什么?” “前段时间片场有个讲英语特流畅的小工,我发现每每跟他聊过天,就特有状态……”韩晶莹故意话说一半。 麦扣自认为心领神会:“这个容易。” “嘘——”韩晶莹连忙阻止:“可我是当红名人,而他是无名小工。如果以我的名义调他过来,怕他太得瑟。如果事情传出去,不知要闹出多少没有必要的误会。万一再被娱记断章取义,借题发挥,闹段莫须有的绯闻……我倒没什么,平白害了人家也挺亏心的。” 麦扣是个标准的工作狂,除了摄影,只剩下四肢发达、头脑简单了。 他哪里听得出韩晶莹说辞中的可疑与别有用心,于是大手一挥:“这个也容易。我找HR把他调到摄影棚,就说这里缺人,与其用新人,不如用有点经验的。要是HR实在自己想不到他,我就捅破窗户纸点名要他,就说我觉得他机灵,用着顺手。” 韩晶莹嫣然一笑,夸赞道:“都说你专业又敬业,果然名不虚传。” 麦扣听了十分慰贴。没错儿,他不仅专业,还敬业! 第300章 再见防弹车 陈小西去上班,结果被通知调岗了。 “我要是不答应呢?” 握着人事递给他的新合同,陈小西不无挑衅地说。 “您为什么不答应呢?工资不减反增,工作地点只是楼内变化。”人事一脸不可思议。 “好吧。我签字。” 陈小西并非不知这里面有猫腻,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他怕什么?难道她仗着上位的爹还能把自己生吃了?陈小西不屑地哼了一声,在新合同上签了字。 拎着私人用品去顶楼的摄影棚找摄影师报道,以后,他就是业内著名金牌摄影师的御用帮手了。当然,背后的主谋是娇气、鲁莽又自恋的所谓当红名星韩晶莹。 这种小九九,都不值得他认真想,瞄一眼就知道怎么回事。 反正上班很无聊,他倒是想看看,她有什么高明手段来整他。 韩晶莹还有三天就拍完明年春天的所有系列。 第一天,相安无事。韩晶莹不仅没有跟他说话,甚至没有看他一眼,更遑论挑衅。摄影师麦扣只在他上岗报道时目光急匆匆从他脸上瞥过,此后就自动屏蔽了他。陈小西调岗后的第一天,简直是在神游与发呆中度过。 精神抖擞下了班,直奔Bunny酒吧而去。 一直自诩对酒吧忠心耿耿的朱弘,最近也开始有了私生活,不再像过去那样全身心都扑在酒吧里。 陈小西进酒吧的时候,正好看到朱弘坐在吧台打哈欠。嘴张得像个小型的河马嘴巴。 “你昨晚——”陈小西依在吧台,笑得有些意味不明。 “我半宿没睡。但是你别想歪了。” “嗯。放心,我绝对不猜你寒窗苦读。” 朱弘:“……” 陈小西下班到酒吧时,不过六点半光景,酒吧稀稀拉拉,顾客还没有员工多。 阿影从内室走出来,打了个哈欠。 陈小西赶紧意味深长地看一眼朱弘。 朱弘直摆手。 只是陈小西傻傻分不清,这摆手到底室撇清俩人昨晚没有一起胡作非为呢,还是窗户纸捅破不好玩别乱说话。 “小西哥,你来了。我想预支些钱。” “多少?” “能预支多少?” 陈小西停住推办公室门的手,转头对视阿影,认真且真诚地问:“发生了什么事?” 阿影被问得猝不及防,嘴巴一撇,差点哭出来:“我阿婆病了。小姨一直过得光鲜,我还以为她有存款,没想到全部的钱加起来还不到6万。我爸爸早已为养家倾尽所有。阿婆一生没有固定收入,到了紧要关头,只能靠我了。而我,你知道,我把所有的钱都投到了酒吧……” “酒吧这两个月盈利很好,股东分红本来就是应该的。你缺多少?” “三天已经花了一万五,未来还要花多少,我也没底。” 忻影说,阿婆本来只是有些伤风感冒,并没有出现典型的肺炎特征,还是在她的催促下才勉强去看了医生。结果当即被医生留下,要求住院。那时X光检查已经是肺部40%感染。 医生一脸严肃,说年轻人得肺炎不是什么大不了的重病,但老年人得肺炎则是件危险的事,堪称重疾。忻影心中害怕,阻止跟医生理论不休的小姨,当即遵医嘱办了入院手续。 果不其然,阿婆很快出现脱水、缺氧、电解质失常的并发症状。 阿婆疲惫不堪地躺着医院的三人间里,另外一个病人还好,第三个病人情绪十分焦躁,常吵得病房不得安宁。 忻影白天陪在阿婆病床前照顾阿婆,晚上则换成小姨。两三天下来,先告急的不是熬得疲乏不堪的身体,而是现金。小姨飞说五万元的存款还有20天到期,现在取了不划算,让阿影找朋友借钱。 因股东分红有固定比例,按照当下的营业额及利润率,可提给忻影的钱并不多。陈小西还是给忻影转过去了五万元。他没有跟忻影详细解释,钱一旦进入公司账户,就不便再随意抽出私用,哪怕是私人公司。他给的五万元,其实是从自己账户里转出的。 “阿影,听话。你现在就回家睡一觉。”陈小西盯着阿影的熊猫眼,严肃地劝告她。 阿影闻之动容,抽泣着答应了。她已经收到钱款到账的提示短信。 阿影穿好外罩大衣,带上女士小圆礼帽,将围巾搭在臂弯,充满感动地跟陈小西挥手再见。 “她去哪儿?”朱弘凑在陈小西身后追问。 “我看她太疲倦,让她回去睡一觉。” “我忽然想起一件紧急且重要的事。今晚就辛苦兄弟了。再见。” 陈小西目瞪口呆,眼睁睁看着朱弘猴急地窜了出去。 他在跟踪她!一个让陈小西自己都吃惊的想法自发冒了出来。 不料,才十分钟左右的光景,朱弘又一脸萎靡地回来了。 “跟丢了?”陈小西语气温和地询问。 “是啊。”朱弘唉声叹气地回答。 愣了一秒,朱弘慌忙摇头又摆手:“你瞎说什么呢?我可没跟踪她!什么跟丢了,我听不懂。” “啧啧。”陈小西深为队友的智商捉急。 朱弘强势否认了一阵,看见陈小西看他的目光越来越怜悯,终于自己绷不住:“唉,实话告诉你吧,我跟踪她三四天了。这三四天没有见什么可疑的人联系她。我又难过又高兴。难过的是她被人甩了,高兴的是她甩了别人。 你知道吗?还是我帮她们把阿婆送进医院的呢。阿婆腿脚不好,我看她走路艰难,假当偶遇,硬是把阿婆背上出租车。 我以为,我这样远远的跟着,可以保护她,让她不再担惊受怕。 可是……” “可是,你刚才出门看到了什么?”朱弘稍一弛缓,陈小西便不由问出声。 “可是,我刚一出门,又他娘的看见那辆该死的防弹车!阿影竟然连反抗也没有,抬脚就上了车。我追着车跑,可我又追不上。” 陈小西拍拍朱弘的肩,想不出合适的可安慰的话。 土思源不知从什么地方蹦出来:“兄弟,给哥来杯‘蓝色忧伤’,庆祝哥走出忧伤!从明天开始,我要报名‘中国牛乐队,乐队牛中国’的海选!我决定了,我再也不模仿谁,我要唱出自我!” 慷慨激昂地说完才发现,无论是朱弘还是陈小西,似乎谁都没反应。 “很励志有没有?此处应该有掌声系不系?” 第301章 他给的照顾 不管朱弘多遗憾、多懊恼,阿影还是跟丢了。 好在第二天,太阳会照常升起,夜晚也会照常到来。 Bunny酒吧在例行的时间迎来了合伙人阿影。朱弘眼睛里瞬间小火苗被点燃。重新出现在他面前的阿影容光焕发,精神饱满,光彩照人,靓丽不可言说。 “阿影!”朱弘情不自禁饱含情感地叫了一声。 他压下脑海中跃出的“女人立竿见影的美容利器——Z爱”之朱氏理论,欢天喜地地看着重回昔日光彩的阿影。 “小西哥来了吗?”阿影甜甜的、哑哑地问。 朱弘一头黑线:“他,可能下班后先去女朋友那里报道,问好安才来酒吧。”朱弘阴阳怪气地回答。 阿影并不介怀,只对着朱弘轻笑一下。 “朱弘。前几天跟踪我的人是你?” “你全知道?”朱弘又惊又喜。惊得是他自认为做得很严密,喜的是一腔情义没有浪费。 然而阿影摇摇头:“我不知道是你。我反而因为你的跟踪吓坏了。昨天,有人告诉我那个人是你。我猜你一定是想保护我对不对?” “对!” “我很感动。但是这种傻事以后不要做了。太危险。若不是昨晚见你从酒吧里跑出来,他们认出了你,很可能接下来就把你当坏蛋处置了。我可不希望第二天见不到你。” “阿影……你在说什么?”朱弘呆呆地看着眼前的阿影,有点反应不过来。 阿影:“记住我的话,不可再偷偷跟踪我。” 阿影转身要往深处走,被朱弘一把抓住:“你是说,其实一直有人在保护你?而且,他们杀人不眨眼?” 阿影明显一滞,没有回头,亦没有否认。 “你昨天去见的,就是他?” 阿影仍旧给朱弘一个背影。 “阿影,看着我,回答我,是不是?”朱弘祈求道。 阿影转过身,说不清是笑还是无奈:“你不需要知道。” “我这里想知道!”朱弘捶着胸口,带着哭腔。 阿影脑中嗡地一声响,回想起过去的种种,似乎有些事情一直被她有意无意忽视。可眼前朱弘这等模样,却让她避无可避。 “阿弘!”忻影嗔怪地叫了一声。 朱弘身体的身体终于挣脱了大脑的控制,一把将阿影拉进怀里,紧紧抱住:“阿影,离开他!他危险!” “叮当”铜门铃铛清脆一声响,有人由外而内推门进来。 忻影使劲推开朱弘。朱弘的大脑在“叮当”响后重新夺回对身体的控制权。两人同时朝门口张望,原来是乐队进来了。 薇薇安用力嚼着口香糖,神情漠然地看了他们几眼,转身朝相反的方向走去。 朱弘重新面朝阿影:“求求你,你答应我,好吗?” 阿影艰涩一笑:“你又瞎想了。乖乖的,别吓自己了。” 在朱弘一连串的“阿影”呼喊声中,阿影硬着心肠头也不会往办公区走去。朱弘跌跌撞撞追上来:“我知道,是那个胖子。我什么都知道!” 阿影微微发抖:“你什么都知道?你知道什么!” 本是打压朱弘的嘲讽,没想到朱弘竟然真的抖了包袱。 “我知道金山郊区的爆竹爆炸案,那里根本没有什么爆竹厂,哪来的爆竹爆炸!你忘了我爷爷就住在那里。我看到这则新闻之后,就再也没有见过胖子。他是不是受伤了?他一定还活着吧?” 阿影脸色苍白,愣了一会儿才想起伸手捂朱弘的嘴:“疯了你!快闭嘴!” 看到眼泪从阿影脸颊淌过,滴答滴答低落下来,朱弘才异常乖顺地住了口。 阿影贴着朱弘,一字一顿地对朱弘说:“你答应我,以后对谁都不要再说刚才的话!答应我!” 朱弘始终没有办法对阿影说不,尽管一万个不情愿,还是答应了她。 “他对我是真心的,他自顾不暇,还不忘派人保护我。为了我的安全,他主动表示以后不会再公然找我……朱弘,不要怪我,一切都是注定的孽缘。” 爱情大师朱弘这辈子最不信的就是“注定的缘分”,上天哪里精力为他安排那么多“注定的艳遇”,无非是事在人为罢了。 朱弘刚想说话,就听阿影殷切补了一句:“不要告诉小西哥。” 不要……告诉……小西哥…… 因为这句话,朱弘差点当场气结。他对她牵肠挂肚,而她在意的却另有其人。好吧,反正这事也不是第一天才知道。 朱弘面色十分难堪地点了点头。 “你们俩,偷偷背着我谋划什么鬼主意?”说曹操,曹操到。陈小西一脸笑嘻嘻地走过来。他一手自然地搭在朱弘肩膀上,看看朱弘,看看阿影:“什么东西不告诉我?” 阿影苦涩一笑:“既然你都听见了,我就跟你说了吧。” 朱弘闻言眼睛一亮。 只听阿影缓缓道:“我阿婆病情恶化了,并发了轻度败血症与心律失常。医生表示不容乐观,常规治疗之外推荐了一种人体免疫丙球蛋白的药。200元一克,每公斤体重补1克,补一次小一万块。三周补两次,三个月为一个疗程。小姨不想打。她是子女,我是第三代。在医生面前,她比我更有发言权。我很苦恼。” 朱弘眼神重归黯淡。 圆谎也圆得这么认真,陈小西有那么好吗? 朱弘哀怨地瞪一眼陈小西。 陈小西耸耸肩:“我猜你小姨也未必是为了省钱。小姨与阿婆相处甚久,阿婆又活了一个世纪之久。小姨她可能猜阿婆看淡生死,不想违逆天意,不愿意阿婆受太多罪。” “她是自己看得开,口口声声活着对得起自己,老了就去跳外白渡桥。可我,难道就要眼睁睁放弃阿婆的治疗吗?” 朱弘左看看,右看看。原来阿影并非一味在圆谎。 站在阿影的立场上,自然当不惜一切金钱,全力抢救;站在阿婆的立场,又觉得她说不定会认为衰老的机体成了不堪承受的负担,从中解脱,对她未必是坏事。毕竟他扶阿婆走路时,觉得她举步维艰。 老年人的身体状况说变就变。之前生活还能自理,转眼危在旦夕。所谓风烛残年,大抵即朝不保夕吧。 第302章 是谁在胁迫 陈小西帮阿影倒杯水:“跟小姨多沟通,总能找到双方都肯妥协的办法的。” “也只有如此了。”阿影叹口气。 “对了。昨天你转给我的钱,我再回给你吧。我有钱了。阿婆也转到单人病房了,还请了两位特护。希望你们不要为阿婆的事情太烦恼。” 朱弘刚想问“你哪来的钱”,暗中被陈小西拉了一把。陈小西咳嗽一声:“再有需要用钱的时候,尽管开口。” “好。”阿影微微一笑。 阿影想去前场看看,又不放心朱弘的嘴巴。 陈小西看破不说破:“好了,我要做账了。你俩没事就出去吧。” 阿影欣然往外走,后面跟着一个怏怏不乐、愁肠百转的朱弘。 朱弘贼心不死,堵住阿影的去路:“是他不肯放过你?一定是!你时不时欠他钱?他是不是威胁你?是不是跟你说跟了他就可以抵债?” 阿影本来懒得跟他解释太多,听他越说越怪异,忍不说呵斥:“够了,朱弘!你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你以为生活是小说吗?” 朱弘急得直挠头:“你这样说话又是什么意思?没有欠钱!没有胁迫!没有抵债!你是自己心甘情愿?” 阿影:“你不懂!” “我不懂?我就是不懂!你既然什么都不图他的,为什么还冒着危险跟他搭上关系?” 阿影轻轻叹口气,再次道:“你不懂!” “你倒是告诉我啊!”朱弘急不可耐。 远处有个人斜眼关注着他们,看他们拉扯起来,便拨开人群直直走了过来。 朱弘背对着这个人,虽然没有看见,却分明感受到背后一阵阴冷,后背莫名紧张起来,回头一看,一个戴着鸭舌帽的青年人朝他越走越近,动作不大,却冷峻逼人。 阿影上前一步,率先开口:“我们没事。” 戴鸭舌帽的青年闻言止住了脚,不再往前,但也没有马上离开。 看不到他帽檐下的眼睛,朱弘却分明觉得那人狠狠剜了自己一眼。这一眼大有威胁意味,似乎是说再不识时务纠缠阿影,他将不客气地给他点颜色看看。 朱弘一个没站稳,趔趄着不由退后一步,撞到堆放在地面的蓝带啤酒,差点摔跤。 那人临转身前,似乎不屑地冷笑一声。 完全不是他的对手!朱弘一颗心极速下沉,跌得深不见底。 晚上八九点,阿影跟那鸭舌帽离去。朱弘想去追,可双腿如注了铅,动弹不得。最后,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阿影离去。 “砰。” 朱弘将手中的水晶高脚杯用力摔在地上。 价值不菲的水晶酒杯,他曾视若珍宝,陈小西曾待之如上宾。 彩色镭射灯扫过来的时候,地上泛着五彩光芒,仿佛撒了一层宝石。 可惜,眼中是璀璨,心中是悲凉。 小魏眼中怯怯的。对于没名堂的发火,他最心生畏惧。雷区在哪儿都不知道,何谈来避。小魏决计在吧台内绕着碎玻璃走…… 就在愤怒气氛下一步走向不明的时刻,曾经跟朱弘一夜缠绵的混血儿不知情地撞上来:“嗨,弘。我男朋友今天晚上不在家。” “嗯?” “你来吗?” 小魏竖起耳朵,想听到底是“来”还是“不来”。听了一会儿,什么回答也没有听到,抬头一看,两个人早已隔着吧台吻上了。 “pia~” 小魏分神间,不小心踩到碎玻璃,摔了个四仰八叉。 -- 第二天,小魏左手手掌缠着醒目的白色绷带来上班。据说左手手掌里取出4个玻璃渣。 朱弘帅气地披着西服登场。 等转身间衣服滑落,众人才吃惊地看到,他的半个胳膊都套着石膏,绷带绕着石膏套在脖子里——惊心怵目,与那俊脸实在不相配。 “师,师父……”小魏说不出话来。 “什么都不要问!” 小魏重重点点头。 服务生叶子趁朱弘稍一离开,就热切询问调酒师助理小魏。小魏二话不说,直奔主题:“昨晚那混血儿美女说******,要我猜肯定是……懂了吧,别乱说别人听。” 才不过半小时,朱弘便敏锐地感觉到酒吧里连服务生带资深顾客,看他的眼神都出奇一致。都有忍俊不住慌忙转头窃笑的迹象。 阿影从门外进来,见到朱弘挂在胸前的半根惨败胳膊,瞬间呼吸急促,脸色苍白。 “阿弘!”忻影惨叫着就奔朱弘而来。 早到的贝斯手薇薇安看到这一幕,缓了好久才出匀一口气。 阿影慌乱地检查着朱弘,摸摸这儿,掀掀那儿,一脸的紧张。 朱弘笑咪咪地任由她乱摸一通,才不慌不忙地说:“不是他们干的。是……不小心跌跤……” 阿影捂着胸口,喘着气,平息内心的慌乱。 朱弘凑近阿影:“看来,你并没有那么信任他们嘛。” 阿影抄起台面上的书,照着朱弘的额头毫不客气就拍过去。 朱弘也不躲。他定睛看着阿影,却又分明带着嬉皮笑脸:“这样吧。我再也不劝你了,再也不说让你离开他的话了。作为交换条件,你时不时给爱情大师讲讲你们的爱情呗。对我,算是累积经验;对你,算是免费咨询。怎么样,合算吧?” 阿影嗤笑一声,还没来及否定,又听朱弘道:“你如果不答应,我就去找胖子。我毛遂自荐当他的爱情咨询师。你猜,他是答应还是不答应?” 阿影瞬间变脸,笑意全消,眼神冷冷地看着朱弘:“你这才叫威胁。” “你错了。我接下来要说的,才叫威胁——不仅我去,我还会拉上陈小西去。”朱弘笑嘻嘻地看着阿影。 阿影气到极处,反而笑了:“你说你不懂我,我何尝不是也不懂你。好奇宝宝,你到底想干什么?” “你问我呀。我会告诉你的。” “我不是已经问了吗?” “哦。我想知道你的状态。我想保护你。” “我告诉过你不需要!” “然而我还是想!反正你不答应我,我就找胖子。” “你找得着吗?” “本来找不着,但我是汽车爱好者学会的伪会员。我不懂车,但我有朋友懂。他说要低调,分明又派了一辆明眼人一看就很招摇的车……他是不是脑子被炸坏了?” 阿影艰难地吞咽了一口口水:“我就算是被迫答应你,也可能只是对你瞎编一通。” 朱弘露出得意之色:“累积经验嘛,什么样的经验不是经验。”言外之意,瞎编也无妨。 阿影实在没招,决计还是自己胡乱编编打发他吧,胜过这位单细胞动物真得抽筋撞南墙。 第303章 故事讲一半 何美丽最近很努力,努力着花钱。 因为连亏了三次投资,她变得谨慎起来,因此,反而不像前几次那样容易冲动败家。 在杨薛蝉精心喂养和跟欲求不满有关的连带运动中,何美丽日渐丰润起来,体能不知不觉也提升不少,一改当初苍黄憔悴的脸色。 在好气色的衬托下,她仿佛逆生长,尤其是亲眼看了写有“杨薛蝉”名字的深红色房产证后,气色更是连上十层楼。 投资无门,百无聊赖。何美丽每个工作日的中午为自己想出一个打发时间的好办法:通过微信跟朱贝妮聊天。在家有网络,微信语音不要钱。 嗯?朱贝妮陪聊要花钱?人活着总归要花钱的呀,金钱有价,友谊无价呀。 何美丽也不想蹭友谊。没办法,谁让她男朋友杨薛蝉工作时无暇顾及手机呢。 朱贝妮坐在公司一条马路之隔的公园里,晒着上海12月份难得的暖阳。周围多是来享受室外空气的附近白领。 漫步在鹅卵石小道上,朱贝妮左右开弓同时跟何美丽与陶慕聊天,终于把俩人的回复成功颠倒了。 何美丽只嫌寂寞不嫌热闹:“你傻啊,拉个临时微信群会不会啊!” 朱贝妮于是便把何美丽及陶慕拉进一个群。 陶慕去了一家电子行业的跨过公司,说起来也是很牛逼的公司,号称亚洲第一大,世界第三大。 “我们公司遍地是白痴。我在里边苦啊。”连寒暄都没有,陶慕进群就倒苦水。 朱贝妮一时还真没分清楚是含蓄的得瑟还是真心的苦恼。 何美丽以为陶慕又进了什么奇葩公司,因此格外有热情。在她的追问下,陶慕的苦水成了洪水。 “钱嘛没有好好赚几个,摊子铺得那么大。一个公司的网络部门都要十几个人,什么都要设密码。他们已经不是为生产服务,快成障碍了。我要是马虎大意些,肯定什么系统都进不去,什么事情也甭做了。 又不是什么高新产业,密码还要半个月一换,还不能重复,我才工作2个月,各种密码已经写满一张纸了。 我这只是跟你们举一个例子,说明公司无聊。公司里还有很多流于形式的事。这样的公司怎么活到了今天!这世道真不公平。” 朱贝妮留心到,陶慕的台湾腔没有了。可能在新的公司,流行的是美国腔或英国腔。 “真要是有你说的这么差,怎么还能接到业务单?”何美丽反问。 “就是啊。我也在感叹这件事情。我们公司够笨的了,没想到我们的客户更笨。 计划要出70k的货,今天突然张口说要80k,他以为原材料是我们家开的啊,一点计划性都没有。 最怪的是,真到出货时间,他们要的出货数目十有八九又变了。不知道计划做给谁看的。在我工作的这俩月,一次准过都没有。” 关于生产型企业,朱贝妮是一点经验都没有,自然也无从质疑,无从反驳。何美丽中途听说“亚洲第一大、世界第三大”的扼要介绍之后,马上怀疑陶慕其实是来炫耀的,于是也不那么积极了。 可惜隔着手机屏幕,陶慕接收无能,仍旧沉浸在倾诉的意愿洪流中。 “公司忙是忙得要死,钱没赚几个,还乱事层出不穷。我给你们讲个私密的,你们听了不要笑掉大牙哦。” 一听“私密”,本来有一搭没一搭捧场的两个女生瞬间来劲。 “客户运了一批芯片过来。我们公司的报关代理照例从机场将芯片运到我们公司,途中神奇地丢了四箱芯片。 这家报关代理跟我们公司合作了十多年,负责我们公司的进关报关和出口报关。这样的事情还是第一次出。 一出这样的事情,我们客户服务部首先乱开了锅,要跟客户解释,要写反思报告,要写解决方案。这不是平白多出来的事吗?” “怎么会丢呢?”朱贝妮道。在老公司,夜间运输车也发生过丢货事件。最后证实,是司机监守自盗。可未经分装的芯片不是文具或耗材,个人拿到手无从用。 “好玩的就在后面。运输芯片的那辆车,司机一口咬定车门锁上了,不知道怎么丢的。 正僵持的阶段,有一个人给老板秘书打了个电话,说捡到一个盒子。盒子上面贴的有我们公司的名称地址电话等信息。 打电话的人也没有多说什么,就留了一个联系电话,然后就不再联系我们了。我们打电话过去,问他捡了几个盒子,他说只一个。后来我们再打,他就不肯次次都接电话了。 老板一看,这个人也不是省油的灯,一火,说要找个私家侦探查他的地址。 后来他们真的去找了一个私家侦探,人家张口要二万八。我们公司不肯出这笔钱,要报关代理出,理由是他们运丢了盒子。报关代理也嫌贵,说他们自己查。 报关代理居然真的自己查出了那个人的住址,还是个高档小区。” “一个电话号码就能查出来?”朱贝妮质疑道。 “网络社会,再加上钱。什么查不出来?”何美丽插话。 朱贝妮跑了个神儿。她想起陈小西上周在淘宝上买了一个有钱能使鬼推磨的储蓄罐,一枚硬币丢进去,小鬼就开心地唱:“啊,Money!Money!Money!I can do everything for you!”陈小西郑重送给朱贝妮,祝她人生所有烦恼都能用钱解决。 陶慕可不管别人跑不跑神儿,用她特有的连绵不绝的架势继续讲。 “报关代理查到地址之后,一激动做了一个错误决定,他们冲到那人家里去了。 之前我们公司的笨保安不停地打电话给那人,可能没少讲威胁的话,把那人已经惹恼了。那人一看居然冲到家里来了,当下就报了警。盒子没拿到,惹了一身腥。 现在事情就僵持着。” “卧槽,你居然讲一半的故事给老娘听!”何美丽瞬间炸了。 “然,这就是事实。你要是不过瘾,我再讲点周边给你们听?” 第304章 内蒙情敌到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讲。 这种流氓风范的讲故事套路,为原本就烦躁投资无门的何美丽更添几丝躁郁。 只听何美丽哇啦哇啦直叫:“我只看完本!我绝不追更!我拒绝故事听一半!” “周边,周边也很精彩!”陶慕急于推销更多内幕。 “事情一出,可把我们部门经理忙坏了。她跑去报关代理那儿,了解更详细的情况。回来后,不停地讲我们的报关代理有多差。 按照报关代理的工作流程,每一辆运输车都要指定一位运输队长。运输队长负责看着司机上锁,还要为上锁瞬间拍照片。 事实上根本没有运输队长,一辆车就一个司机,更不用提上锁拍照了。 因此我们猜肯定是司机锁但没有锁上车门。后来他们做了实验,如果车门真正锁上,几个人拉都拉不开,东西肯定无从掉下来。 那些司机都是聘任制的,一个月拿两三千块钱,也不可能让他们赔偿,最多把他们炒了。被炒就再去找一份工作,司机也无所谓。 总之,我们经理回来之后哇啦哇啦讲个不停,不厌其烦大讲特讲这家报关代理如何不正规。可是她好像忘记了,这家报关代理是她钦定的。” “报关代理这么不好,出了事她才知道,这不明显是她工作失职吗?”朱贝妮忍不住评论。 “着!我们的客户,勤快的一个季度过来考核我们一次,最懒的也一年过来考核一次。而我们经理,十多年都没有考核过我们的报关代理。”陶慕很是赞同朱贝妮的反应。 “捡盒子的人明显是老手,狡猾狡猾的,电话打给你们老板秘书,一句敲诈的话都没有说,报关代理冲到人家家里,入室抢劫吗?”受到鼓励,朱贝妮继续点评。 “对!对!”陶慕喜不自禁地附和朱贝妮。 “动用员工关系,找到共同的朋友。商讨一个解决方案就好了。那人无非是想借盒子得点好处。”感觉甚好的朱贝妮继续指点江山。 “完全赞同!”陶慕此时由衷觉得朱贝妮是支潜力股。 “他们怎么那么笨啊。”朱贝妮脱口而出。 “不能更赞同!为他们工作,简直成了我的耻辱。哎,想不到我竟为五斗米折腰了。”陶慕重复唉声叹气。 “弱弱问一声,你们下午几点上班?”沉寂许久的何美丽开口。 群里只听接连两声“啊”,就再没了声音。何美丽抬头一看,下午一点25分。 她伸个懒腰,拿起钱包,准备去楼下买点小青菜之类的蔬菜。 杨薛蝉上班的羊肉馆最近并入了隔壁的一家酒店,成了酒店御用食堂,因要做酒店早餐,固员工也有了早班和晚班之分。 今天杨薛蝉第一天换班,从晚班换成了早班。算算杨薛蝉下午三点就会早班下班,何美丽这才牺牲午睡时间下楼买菜的。 出了楼宇大门,何美丽只匆匆扫见十米外有身影闪过,心就咚咚跳起来。又晚了七八秒,她才回过味儿来:感情那身影让她想起了何翼。 赶紧仔细寻找,有年轻男子边打电话边从树干遮挡的地方走出来。 何美丽暗中长吁一口气,果然只是看花了眼。 出了大门左拐,走着走着,第六感隐隐提醒她往后看。 猛回头,准备给偷窥她的人一个措手不及,映入眼帘的形形色色的人中,却没有一个在看她。多是匆匆的人行道上的背影,也有负责人的小区保安给人指路时认真的胖脸。 看来她是疑神疑鬼了。 转身朝菜店走,才迈脚,忽然听到“薛蝉、薛蝉”的名字。是两个声音交叠的女人饱含情感轮番叫着这个名字。 幻听? 竖起耳朵再听,十分真切! 那音调异于寻常的发音,挑动着何美丽敏感的神经,瞬间便想到电话里的内蒙情人到了! 何美丽几乎是跳着转的身。 都说女人的第六感可怕,何美丽的第六感是可怕中的可怕。 她不仅看到两个身材高大的女人背影,还看到拼了命踩着小黄车往家赶的杨薛蝉。最要命的是,当她大杀四方要冲过去给人下马威的时候,陡然被人拦住了。 收回远眺的视线,往眼前一看,何美丽糊涂了。一位打扮摩登的老阿姨热情地抱住了自己。 “你——”“有病”两个字还没冲出口,何美丽忽然觉得腿发软:这,不是何翼他妈吗? “囡囡!是阿姨我啊。真巧遇到你!”何翼的妈妈明显是收拾打扮过的。鬼才信和她是偶遇。 何美丽左右晃着身子,试图越过老阿姨的头看不远处的风景。 杨薛蝉存放好了车,与那两个只看到背影的女人接上了头,且,看到了自己。 “小翼一直闷闷不乐,我一问,原来是跟你闹别扭了。锅碗瓢盆还要碰得叮当响呢,哪有不吵架的小两口子呢。看在阿姨的这张老脸的面子上,你原谅他吧。” 何美丽从何翼妈妈钳子一样的双手里挣脱不出来。她看到杨薛蝉把那对母女往小区里引。心顿时咯噔一下。 奶奶个腿儿!平时说得比唱得还好听,什么不爱不见不承认的,刚见面就把人家往家里引!真是知人知言不知心啊! 何美丽瞬间觉得眼前雾蒙蒙,手上挣扎的力道也小了。 “小翼,来!”何翼妈妈还以为自己巧舌如簧说动了何美丽,便朝远处招手。何翼怯生生地从街道绿化树的树干背后露出头。 他十分怀疑当下时机是否合适。那个曾经在商场护住何美丽的男人刚才神奇地踩着小黄车从天而降。 他前几天踩点的时候,分明不是这个样子! 然后见母亲十分笃定地叫自己,又诧异地看到挥汗如雨赶回来的那男的先去见了一个明艳的小娇娘,何翼瞬间无师自通:原来,人家另有新欢了。 他亦喜亦悲。喜的是何美丽终于是他的了,悲的是别人抛弃不要的,他却只能当宝捡回来。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何翼想到她不过是个弃妇,便凭空自信起来。 佝起的胸膛挺起了,慌张的眼神变得傲慢了。有母亲坐镇,他也敢于直视何美丽的面孔了。 第305章 祸事不单行 何翼越来越倨傲地走向他眼中的“弃妇”何美丽,内心充盈着复杂的情感,但占主导的无意是愿意。 他愿意,与她重修旧好。 虽然他很不悦自己捡人遗弃的角色。 这份心思,多少体现在脸色上。外人看他,虽然帅得一塌糊涂,堪比二次元里的男主角,却冷得有些让人喜欢不起来。 差七八步,差三五步,差…… 眼看越来越近,忽然,身后有人一把把他向后扯去。 力气之大,只能连忙倒退几步才能平衡。 后来居上的男人从何翼母亲手里夺走何美丽,揽在手里,神情自若,掉头就往小区走。 “哎,你是谁呀!”何翼妈妈不干了。 “我是她男人。” 何翼妈妈从儿子轻微的点头中意会到眼前这位大概就是上次偶遇中呵护何美丽的那主。哼,她要让这年轻人看看什么叫“姜是老的辣”。 只见何翼妈妈朗声一笑:“呦。这年头已经可以公然抢别人老婆了?” “阿姨。你在为谁打抱不平?”杨薛蝉平平静静地反问。他看到了何翼,也大致猜出对面阿姨可能是何翼的某种支持。 何翼妈妈忍出内伤,才没有喊出儿子的名字。毕竟老娘代为上战场,显得儿子太没用。 关键时刻,何翼妈妈将求救的目光看向何美丽。然而何美丽只顾上沉浸在被杨薛蝉救美的浪漫情怀里,哪里照顾得了何翼母子的自尊。 眼看到手的儿媳妇飞了,何翼妈妈情急之下,开始撒泼:“你搂的那女人,是我儿子的!他们同居过!睡过!还有过孩子!” 其实何翼妈妈并无当众诋毁何美丽之意,她更多是想挑拨离间。 一字一句如千斤,何美丽突遭晴天霹雳,口不能言腿不能动,像木桩一样钉在地面,连呼吸都有些不能。 她看着从小区大门里移步出来的一对内蒙母女,看着那女孩犹如星辰的璀璨双目,看着蹦窜到她面前的何翼母亲……脑子慢得她自己都着急。 听着何翼母亲指着杨薛蝉的鼻子大骂他没脸皮,别人的女人也抢;没羞臊,怀过别的男人孩子的女人也当宝…… 急火攻心之下,呜咽一声,何美丽不争气地昏倒了。 不知过了多久,何美丽悠悠醒转过来。 “我不是!”何美丽激愤地大喊,想争辩并非自己随便、不自爱。喊到一半睁开眼,愣住了,竟然是医院。 护士进来,看到何美丽醒了,毫不掩饰自己的不满:“显摆有钱啊?医生都说了不用住院非要住,这不,住院手续还没办好,人已经醒了。好了,醒了你起来回去吧。医疗资源不是这样给有钱人浪费的。” 何美丽眼珠滴溜转一圈,从护士的抱怨里多少推出了她昏倒期间发生的事情。肯定是杨薛蝉不放心,非要把她送医院。 她的病床前悄无一人,使她忍不住猜测,何翼母子一见“医院”便联想到“钞票”,便麻利地溜之大吉。 只是,怎么也想不到,人生最尴尬的时刻会被情敌目睹! 何美丽一想到那双璀璨明亮的眼睛,就想再晕一次。 杨薛蝉捏着几张医院开的单据小跑进病房,赫然见何美丽醒来,喜上眉头:“你醒了?太好了。你刚才吓坏我了。走,咱们做检查去。我已经挂过号。你想从抽血做起?还是从心电图做起?” 何美丽闻言心中暖暖的,看向杨薛蝉的目光又歉意又撒娇:“我没事。我就是当时太着急。” 杨薛蝉搀扶着何美丽:“医生倒是也这么说。说你的症状是因为紧张、焦虑引发的单血管迷走神经性昏厥。控制情绪就好了。可我不放心。既然来了,就查查吧。” 何美丽摇摇头:“我不喜欢呆医院,我想离开。” 杨薛蝉下定决心:“好,听你的,咱们这就离开。” 走到一半,杨薛蝉忽然止了步,脸色郑重:“他妈妈说的话——” 何美丽陡然呼吸紧张起来,她脚下一软,赶紧手扶墙。 杨薛蝉摇头:“你怎么这么心急,我是什么态度,难道你心里都没底?我断然不会受影响的!” 何美丽怯怯地看向杨薛蝉。 杨薛蝉温柔地从腰处扶着何美丽:“你个傻瓜!” 何美丽犹信犹疑。 “你忘了?我曾经问过你,和他之间的事情是不是认识我之前发生的。你说是。对我来说,曾经的爱情是不值得了解的。 人们都说日久生情,可我知道,我对你,是一见钟情。我初遇时的你,就是现在的你。你没有变,我更不会变。对我来说,你始终是让我一见倾心的那个女人。” 何美丽何其感动!她头歪在杨薛蝉的肩膀,露出傻傻的笑容。两个人默默无语却心有灵犀不点通。在享受了几分钟倍感安心的甜蜜时刻后,何美丽开口说话了:“你交的检查钱能退吧?” 杨薛蝉没戴眼镜,否则包管大跌眼镜。 杨薛蝉刮着她的小鼻子:“真是操心的命呀。” “你忘了?你有个败家的女朋友。与其便宜医院,还不如留给我祸害呢。” “少不了你的。”杨薛蝉呵呵一笑。 “对了,你今天怎么早回来了?” 何美丽想,若不是因为杨薛蝉在,她也不至于如此脆弱。 “我收到乌云娜发给我的消息,说她们下了飞机准备来我妈妈给她们的地址落脚,吓得我班也不上了,抬脚就跑。” “你急着去接她们?” “哪儿的话!我怕她们人多恃众,你一个人受委屈,急吼吼回来帮你壮声势来了。” 何美丽甜蜜蜜地笑起来。笑完想起来还有更重要的问题要问。 “听你的意思,她们是要在你的房子里住下来?” “这是最省事的办法。咱们让给她们住去!咱们找一个新的,秘密的据点。从此跟她们井水不犯河水。让她们来了上海也没招。怎么样?这计谋绝吧?” “绝——对是脑子进水了。到外面租房,房租至少五六千块。你的工资虽不少,可也不能同时养我和房租啊。” “这……”杨薛蝉难得脸上犯了难色。 “要我说,咱们就一起住。要尴尬也是她们尴尬,要搬走也是她们搬走!”何美丽算计着钱,说得寸步不让。 杨薛蝉壮着胆子想象着那个画面,虚汗滴答滴。 第306章 谁在受委屈 从医院打车回到家,已经是晚饭时分。 何美丽一晕之下,胃口大减,对油腻的、荤腥的都没兴趣。杨薛蝉提议买条鲫鱼回家炖汤给她喝。 俩人拎着条鱼,才靠近家门,就听见里面银铃一般的嗓音传来:“来了。” 门打开,乌云娜天使般的笑容露出来。 “哥哥回来了。” “对。还有你嫂子。” 乌云娜噗嗤一笑,脸上全是善意。何美丽准备拿腔拿调充当女主人的,见到这么和善又漂亮的小妹子,只好也谦逊起来。 乌云娜的妈妈身高体大,脸圆圆的,一头乌发束在脑后,红铜色的肤色为她凭增几分年龄。与乌云娜相比,乌云娜妈妈木讷许多,而且,更偏爱讲家乡话。 她叽哩咕噜与杨薛蝉讲了些什么。杨薛蝉只简单翻译了一句:“她们做好晚饭了。你看看合不合胃口。我去把鱼汤炖上。” 乌云娜的妈妈见杨薛蝉进厨房,也跟着进去。 客厅只剩下何美丽与小情敌。 何美丽看着对方清纯、靓丽的模样,想,连千里追爱都有母亲陪着,一定是单纯而清白地长大的吧。又听说杨薛蝉的妈妈从小就视她为准儿媳,这份恩宠,恐怕她是争不来。 本想给人下马威的,结果一句话还没有说,何美丽先自卑起来。 “姐姐,要先喝杯我们从家乡带来的奶茶吗?”小情敌脆生生地问。 何美丽仔细分辨,也没有从她嘴角隐含的笑意中看出丝毫嘲讽。何美丽只好微笑回去,边微笑边摇头。 “我好羡慕姐姐。”小情敌无端感叹一句。小脸上的表情忠诚地佐证着话语的内容。 何美丽陡然脸红。她还是忘不了何翼妈妈犹如晴天霹雳的那些话。 “我也好想赢得一个男人由衷的爱慕。” 何美丽机警地斜小情敌一眼。好险,差点在她披着纯真外衣的恭维中沦陷。原来还是要跟她抢男朋友,只是先礼后兵罢了。 然而,乌云娜却说:“那个人是不是雪蝉哥哥,我并不在乎。我只想要一份爱情,像哥哥爱姐姐那样的爱。” 何美丽偷偷看一眼厨房,慈眉善目地对小情敌嫣然一笑:“哦?哥哥是怎么爱姐姐的?” “为了姐姐,可以不回家,可以放弃舒适的生活,可以放弃伸手可得的荣华富贵,甚至,可以放弃父母。放弃父母是不对的,但是要是有人能爱我爱到这种份上,我也会充满感动地谅解他的偏激行为的。” 何美丽眨着眼镜,不置可否。 她实在是没听懂。 每一句话都听到了,都听懂了,合起来就不懂是什么意思了。 无论是眼前的乌云娜还是厨房里的乌云娜妈妈,穿衣打扮及行为举止都跟“荣华富贵”不沾边。相处数月的杨薛蝉更是无丝毫的富家公子哥的气息。莫说“荣华富贵”,小康都困难。也只是沾着亲戚送套房,免去房租,才不愁温饱。 何美丽傻愣一会儿,终于得出结论:这小姑娘在一个闭塞的地方呆太久!又,估计总裁文看太多! 生活中哪那么多专情又多金的男主。 君不见老东家操持着四五百人的办公用品贸易公司,最后也是灰溜溜被吞并,落得黄粱一梦。发财致富,因为不容易,才备受憧憬啊。 何美丽摇着头看小情敌,戒备心大减。傻白甜嘛,总归没有多大威胁的。 乌云娜妈妈做的晚餐是一锅面,配了两盘造型粗犷的家乡带来的羊肉。 “上车饺子下车面。姐姐,尝尝我妈妈的手艺吧。”乌云娜亲切地帮何美丽盛了碗汤面。何美丽连忙道谢。捧着汤面碗,何美丽终于知道哪儿不对劲了:这位小情敌太积极,反倒弄得她像客人! 何美丽把碗筷不轻不重地往餐桌上一放,一思量,又按下起身当女主人的冲动。 不对呀,要是她热情地端茶倒水,不是巴巴为她们服务了吗? 算了,两相比较,还是被服务吧。 乌云娜妈妈老实着一张脸,一直叽哩咕噜跟杨薛蝉讲家乡话。杨薛蝉既不笑,又不恼。让何美丽着实猜不出她在讲什么。 乌云娜避开何美丽追问的眼光,低着头认真吃面。 何美丽无计可施,只好等晚上跟杨薛蝉独处时再加盘问。 借口身体不适,何美丽吃过面,喝过鲫鱼汤,早早躲进小卧室。杨薛蝉也够麻利的,不过三四十分钟,就进来了。 大卧室其实已经许久不住人。杨薛蝉的确说过“不会有第二次”之类的话,然而人家真正的意思是,不会有无保障措施的第二次。打开床头柜,会让人脸红心跳地发现,一抽屉都是保障用品。 “她们睡大卧室?” “唔。” “准备住多久?” “没说。也没问。” “她妈妈一直在跟你用家乡话说什么?” 杨薛蝉这才认真看何美丽:“都是些闲话。你不喜欢?我也阻挡不了她开口。要不我们明天就搬家吧。” 何美丽却倔强起来:“要搬也是她们搬!” 杨薛蝉:“你是舍不得钱吗?” 何美丽称得上怒目圆睁:“我就是不舍得。我男人辛辛苦苦,起早贪黑,好不容易挣来的钱,凭什么轻轻松松就为别人花出去。” “哎。钱财都是浮云。你不愿意,我也不勉强你。只希望你别委屈自己。” 入夜。 杨薛蝉折身从抽屉里取出一枚保障用品。何美丽有些不情愿。 “这可是我争取来的保留节目。你要毁约吗?” 所谓毁约,何美丽表示借她个胆也不敢。 杨薛蝉曾给她两个选择题。她可以选择频率,即隔几天开放一回;也可以选择次数,即每回几次。 何美丽理所当然地认为应该选频率,毕竟色心寻常的女生没有那么多欲求。因此,按照双方约定,杨薛蝉每隔三天才能骚扰她一回。然而历经过一回后,何美丽很快后悔了,终于明白为什么还有必要选“次数”了。 “一次!我选一次!” 除了每个月几天不方便的日子,杨薛蝉随时有权要求对方兑现约定。在内蒙母女未来的日子,如果不经预约就来敲门,实有可能吃闭门羹。 原因嘛,有人仗约索账啊。 两个人关灯的时候,门外内蒙母女大约还没有睡,客厅不时有踢踏走路声。 何美丽竖起耳朵,全神贯注捕捉室外的脚步声,想借以推出她们在干什么。 杨薛蝉表示不满。 “你看着我……你回吻我……你怎么不叫了……你……” “你好了吗?” 在杨薛蝉不时的苛责声中,何美丽脱口问道。 杨薛蝉:“……” 第307章 实话说说看 第二天一早,杨薛蝉五点起床,五点十分出家门。 前脚他刚关上房门,乌云娜妈妈就开启了大卧室的门。她恍如做梦,站在大卧室门口傻傻分不清。是有人出门了,还是她幻听? 她走到客厅窗帘处,拉开半扇窗帘,外面黑凄凄。 12月底的上海,寒气骤生,这种湿潮,比纯粹的冷更让人抵御无能。 乌云娜母亲缩着身体在客厅走一圈,在小卧室房门前听一听,在寂静中又走回大卧室。床头灯温柔的泛黄灯光里,乌云娜睡得正香,漂亮的脸蛋枕在蓬松的枕头上,乌黑的发,白润的肤色,娇艳的红唇。 乌云娜母亲痴痴地注视着女儿,心里又满意又幸福。 她帮女儿掖掖被子,盘坐在床头,就这样看着女儿睡。 -- 何美丽早就醒来。 按说她是猪属性,属于第二天需要用食物的香味才能诱惑起床的主儿。可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她其实在杨薛蝉起床前就醒来。她甚至想揽着杨薛蝉的脖颈撒娇让他不要走。但她知道,她这么做了,杨薛蝉会真的不走。于是,唯有硬生生地忍住,躺在床上一动不动装酣睡。 杨薛蝉走后,她听到了套房内的开门声,脚步声,甚至还有叹息声。脚步声时远时近,甚至呼吸声有片刻就响在单薄的门板之外。 何美丽两手紧紧抓住被子,吓得花容失色。 会不会那母女破门而入,手持尖刀,像庖丁解牛一样肢解了她?随后警察大批赶到,那乌云娜的母亲束手就擒,供认不讳。在乌云娜的母亲被拷上手铐带走的瞬间,诡异地回头一笑,对着死去的何美丽的灵魂道:“你再也无法抢走我女儿的幸福了。” 何美丽在温暖的被窝里打个冷颤,第一次后悔自己的逞强。 要不,还是听杨薛蝉的,另外租房,花钱消灾吧。 这样苦苦捱到太阳光照亮了窗外,何美丽还是不敢出卧室门。 上午九点,杨薛蝉例行趁上厕所的时间给何美丽打早安电话。 “你还没有吃早饭?小懒猪,快起床吃早饭去!”杨薛蝉在电话里催促她。 “我——”何美丽犹犹豫豫,把“我不敢”这仨字要说出口确实有点难为情。 “不要跟我说你不饿。你再不去吃,信不信我这就回家喂你吃?” “你不要挂电话,我这就出去吃。” 杨薛蝉错误地将何美丽的恐惧当作听话,满意地笑了。 何美丽手持通话状态的手机,勇敢地冲出房门。 客厅里静悄悄,餐桌上倒拢着几个餐盘。 小情敌听到动静,从卧室里露出头,嬉笑宴宴地看着她,温暖又明亮。 “真乖。等我晚上奖励你。”杨薛蝉高高兴兴收线上班。 -- 出来就不便退回去了。何美丽呵呵尴尬一笑。 乌云娜手指餐桌:“我妈妈早餐已经做好,有小焙子,有酸奶炒米,我帮姐姐盛碗酸奶炒米吧。” “不用。我自己来。你太客气了。” “姐姐要是心存感谢,就回报我吧。” 乌云娜说得干脆利落。何美丽心中一惊:这就摊牌了吗?慌忙撇一眼大卧室。这种关键时刻,母亲不出来撑腰吗? 然后,乌云娜继续欢快地说:“姐姐吃过早饭带我们去看大上海吧。” “这,这就是你说的回报?” “是啊。姐姐以为妹妹会向你索要什么?哥哥的爱吗?那又不是你愿意给,我就能得到的东西。” 何美丽觉得才一早起来,自己的气势又被比下去了。 乌云娜神秘兮兮凑近何美丽,压低声音道:“我一直劝妈妈,儿女姻缘不可强求。无奈她和婶婶姐妹情义深重,把娃娃亲看得很真。” 何美丽见她单纯,有心探底:“你就不心动?” “我当然心动。”乌云娜脱口而出。 啧啧,果然是个单纯的小姑娘。何美丽心生酸酸的妒忌。她也想当纯真可爱的小姑娘,奈何纯真可爱,不是想当就能当。 “可我心动于事无补呀。不,不仅于事无补,还雪上加霜。所以,我不能心动。我还要留着力气,在两位妈妈失望时安慰她们呢。” 何美丽真的有些惊诧了。 从昨天到今天,乌云娜还未曾被她发现丝毫的瑕疵,也没有丁点的不对劲。乌云娜就像无瑕璞玉,让她也不由心中喜爱。 见她纯真,何美丽不觉更进一步:“依你看,杨薛蝉会始终为我留在上海吗?” 乌云娜盛酸奶粥的手一抖,脸上也是毫不掩饰的吃惊:“永远留在上海?” 何美丽点点头。 得到确认,乌云娜像遭受重大打击,“咚”一声,碗未放平就失了手,半碗酸奶稀汤漾了出来,顺着桌沿滴到地上。 在大卧室听到动静的乌云娜妈妈慌忙走出来,叽里咕噜又说起家乡话来。脸上关心的神色一览无余。想必是在问她女儿怎么了。 乌云娜勉强笑着摇摇头,用家乡话回了什么。 但那母亲明显不信,看向何美丽的眼神几多怀疑。明显没有昨日和善了。 何美丽因此知道,乌云娜就是她母亲眼中的宝贝,胜过她自己生命的宝贝。 看着神色如此难受的乌云娜,何美丽强迫自己硬起心肠。这是一场注定没有双赢的战争。在乌云娜母亲上前呵护乌云娜的那一刻,何美丽无师自通:胜利与否,关键在于背后的力量。 这是一场杨薛蝉与一对父辈姐妹的战争。 如果需要自己上阵才能夺得胜利,这胜利不要也罢。她还是学学乌云娜,不要弄得剑拔弩张才是。 因此,面对乌云娜妈妈隐含埋怨的目光,何美丽镇定一笑,虚伪关切道:“妹妹,你怎么了?” “我没事。我就是坐久了,忽然腿有些发麻。” 乌云娜妈妈虽然讲不好普通话,听还是听得懂的。见女儿也是这样回何美丽,心中的疑虑瞬间少了,看何美丽的目光也重复平淡与疏离。 “姐姐说,吃过早饭带我们去逛逛。”乌云娜重新露出无忧的笑脸,她对着母亲说。 她母亲并没有她期待的高兴,反而手一摆,乌拉乌拉说了什么。 何美丽微笑着注视这对母女。 天下妈妈都是一样的。她猜那母亲肯定是说她对逛逛看看不感兴趣。但如果乌云娜坚持要出来,何美丽敢打保票,那母亲必定不辞辛苦,也跟出来。 带母女去哪儿呢? 何美丽边吃早餐,边淡淡地想。 第308章 白衣陌生人 朱贝妮狂奔到培训部,不幸整整迟到30分钟。 衣二三上租来的深紫色套裙裙底开衩太少,她少不了要提起裙子才能狂奔。 还好脚上套的是双坡跟短靴,要是细高跟,只能妖娆地走,还不走上一刻钟。 推开培训部的门,里面静悄悄,竟然一个人都没有。 朱贝妮立在门口,仿佛看到诡异事件。 一位白衣飘飘的姐姐一脸温婉笑容,从Alice经理的办公室室里走出。小办公室门洞开的刹那,朱贝妮看得清楚,Alice分明不在。 一个从没有见过的陌生人在空办公室里窜到经理室干什么?可疑!长得好看就可以为非作歹了么?没这种道理! “喂!”朱贝妮大喝一声。 是的,虽然看上去有几分柔弱气息,她可是当仁不让地拥有正义情怀。 只是这一次,冲动得让她自己也意外。还没有想好怎么个说辞,就脱口招呼上了。大概是那姐姐眉毛跳动,像她抛了一个媚眼吧。 被调戏使她恼羞成怒。 所以,朱贝妮当即认定那位华丽上场的姐姐是位商场间谍。名正才能言顺嘛。 “请问您找谁?”朱贝妮尽量在礼貌用语下展示出咄咄逼人的架势。 可那姐姐只是笑而不语。虽然她两手交叠在胸前,给予了朱贝妮一本正经的正面注视,朱贝妮还是觉得自己被藐视了。 “这里好像是培训部的办公室呢。您走错地方了?”朱贝妮追问。 “啊,这么说,你确实没有走错办公室。” 朱贝妮心中咯噔一下。对方话语完结时的语气既像是肯定,又像是反问。难道是自己慌张之下跑错了办公室?考虑到自己路痴的前科,这种可能性还是很大的。 朱贝妮瞬间萎靡。 “顺便跟你说一声,培训部的人,1点半在3号会议室开会。”说完,将白衣穿出飘飘仙味儿的姐姐推开培训部的另一扇门走了。 朱贝妮刚才的热血消失不见,冷静重归。她扳着手指头数人头。培训部常驻人口不复杂,培训部老大Alice,唯一男性韩城,回家待产的大肚婆郭主管,三位神情严肃的技术流培训师,再则,就是含自己在内的三位助理(另两位是活泼外向的突突和爱谈养生但乏善可陈的邛姐)。 想到那位姐姐确实是流窜来的外人,她略感心安。 到工位发现一张留言纸条,贴在关了屏幕的电脑上。定睛一看,是突突龙飞凤舞的留言:一点半临时会议,3号会议室。务必提早5分钟到! 朱贝妮神色暗淡下来。 目测自己确实做到了5分钟。迟到5分钟。 抱着笔记本往3号会议室走。至于对突突缘何不电话、不微信、不短信她的埋怨,留到会后吧。 轻轻推开3号会议室的门,朱贝妮再次惊呆。 白衣姐姐坐在首位,其余培训部的人分坐两侧,均一脸爱慕地看着白衣姐姐。 是的,绝对没有看错。Alice经理也坐在下位,只是下首位。三位面瘫技术培训师此刻眼睛闪着小星星,目不错睛地注视着白衣姐姐。 朱贝妮羞愧难挡,灰溜溜朝突突旁的座位滑行。 “喂!”白衣姐姐朝她喊:“你不向我做个自我介绍吗?” “她是我徒弟。”突突嘻哈笑插嘴。 “又没问你。”邛姐用胳膊肘拐突突。 邛姐本人不爱说话,基本看谁都嫌多嘴多舌。她的口头禅有很多,大体类似“又没问你”,“废话”,“就你知道的多”,“不显摆会死啊”之类。总之,目的在于一语封喉。 “我是朱贝妮。是培训部从最近被吞并的办公用品公司招上来的新员工。之前在老公司做内刊,曾利用业余时间考了一个国家二级企业培训师的证书。现在在培训部的岗位是培训师助理,工作方面由突突带着入门。” 朱贝妮极其老实地做自我介绍。 白衣姐姐点点头,挥挥手让她回了位置。自此没有再关注她。 终于熬到散会。朱贝妮拉住突突,询问白衣姐姐是谁? “哪儿有白衣姐姐?”突突一头雾水。 朱贝妮以眼神示意众人群拥的身影。 “哦。你说那穿白衣服的中年妇女啊。”突突一副了然的表情。 中年妇女! 朱贝妮马上挺直后背,以免不小心被毒舌突突贴上“老女人”的标签。 “她是我们的部门总监啊。”突突一副少见多怪的语气。 被噎得连反驳的话都没有。 “哦。我上次没介绍她?我之所以没介绍她,主要是因为她在我们部门是兼职,还因为她神龙见首不见尾。当初我来公司半年都没有见过她。” 好吧。朱贝妮幽怨地咬着下嘴唇,默默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干嘛坐在座位上呀,走,到中年妇女那里领福利去!” 原来,白衣姐姐叫姓柳,她是位标准的斜杠青年。她本身是位成功的培训师,同时也是一家职场心态1对1工作室的老板,又被集团高薪聘为培训部总监。 据突突的突击补充,柳老师自幼拥有丰厚的资源,外加天资聪慧,从小就脱颖而出。长大后考取名牌学校,娶了一个英俊有才的老公,生了一个乖巧可爱的女儿。 “万事如意”,在别人身上是一种祈福,在她身上是一种事实。 朱贝妮心生景仰。这样的完美人生,她想来一打。 迈向小办公室的脚步不觉加快。 打开门,小办公室像开了围巾铺子。驼色、赭黄、棕灰、孔雀蓝、宝石红、玉石白……朱贝妮看得心跳加快。 有那么一句话,或许可以解释女生对围巾得热爱——不系丝巾的女人是没有前途的。因为有四季之分,丝类的自然也可以换成棉毛类的。 突突后发先至,于众人手中夺了一条绯红色为主打色的薄绒围巾,因为太得意,当众豪迈地哈哈笑起来。三位培训师彼此谦逊着,扭捏了好一会儿才各领所爱。韩城则绅士地请剩余的三位女士先挑。 朱贝妮这才知道原来自己也有份儿。 她看向柳老师,柳老师始终含笑,温柔地注视着眼前发生的一切。碰到朱贝妮的目光,鼓励地点点头。 朱贝妮慌忙请Alice和邛姐先挑。Alice选了最不起眼的一条,邛姐挑了一个目测最为厚实的一条。朱贝妮捻起从桌面垂下一小半的一条画满高跟鞋的小方块丝巾,感恩地朝柳老师弯腰致谢。 韩城选了件几何图形的男士围巾。 柳老师拍着手惊呼:“竟然跟我的预测一模一样哎。” 第309章 私密的咨询 众人闻言呆住:原来不知不觉当了次小白鼠。 柳老师兴高采烈:“为了庆祝我的预测能力更上一层楼,我决定为每个人做一个问题的免费咨询!” 突突像中了100万,惊喜得呼吸都颤抖:“我先!我先!柳老师,我男朋友在哪里?” 柳老师:“……” -- 朱贝妮扶住伤心的突突往小办公室门外走。留在小办公室内的,是最后一位挑围巾的韩城。柳老师说,这叫公平。 按照柳老师的公平选择,下一位进去免费咨询的,应该就是朱贝妮。 见朱贝妮一脸平静,突突深表不满。她趁机科普:柳老师是位每小时收2400元咨询费的心理咨询师!预约的队伍都排到明年秋天了。她主攻职场心态,精通两性关系,擅长婚姻经营,至于男女爱情、个人成长等更是不在话下…… 朱贝妮一向慢热,更兼一向理性,听完突突的话,也只稍微修正了一点对柳老师的个人评价而已,为错以为的商业间谍而稍稍羞愧了下。 果不其然,韩城一脸微笑从小办公室出来,代柳老师喊了朱贝妮。 朱贝妮觉得自己其实没有什么困惑需要咨询。 当她在柳老师身旁落座,与柳老师近距离面对面的时候,她心中升起一种深刻的感觉:果然上了年纪的女人不能近看。远看柳老师婀娜多姿,青春仍在,近看则皱纹痕迹纤毫毕露。难怪心直口快的突突理直气壮喊她“中年妇女”。 “朱贝妮想跟我分享一个什么话题呢?” “我男朋友想同居……” 反射弧长了点,话都出口一半了,朱贝妮才惊讶地发现自己正跟陌生人讲述一个羞于启齿的话题。脸慢慢烧起来。 “嗯。这是一个很有意思的话题。”柳老师很亲和地微微点点头。“你怎么回答他的呢?” “我一般避而不答。” 朱贝妮想,算了,反正问都问了,就没羞没臊地接着聊下去吧。 “你内心,对同居持什么态度呢?” “我?我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会跟一个陌生的男人同居!而且,我也从来没有想过同居的事情会发生在我身上。我没有仔细想过,但我直觉觉得那是坏女孩才做的事情。我直觉还觉得,这事风险太大了,万一怀孕,女方岂不是很被动?” 嗯咳,朱贝妮再次脸火烧起来。 这些话到底是从哪儿冒出来的呢?难道这真的都是她内心隐秘的想法,隐秘到她本尊都未明确察觉? 最重要的,是不是更应该追问一下柳老师是不是会魔法?妖术?不然怎么勾出这番让她自己都感觉陌生的话? 朱贝妮倾倒完之后,立刻忐忑起来。 柳老师似乎陷入了沉思。过了几秒、十几秒。 柳老师重新开口说话了:“回答你的问题之前,我先说几句题外话。我对你印象非常好。第一,你自我介绍时,说的是‘我是朱贝妮’而非‘我叫朱贝妮’,一字之差体现了你内在的自信。 第二,在我有意为你施加压力的情况下,你的自我介绍呈现了一种难得的秩序感。这意味着你很可能是一位偏理性的人。 第三,挑选礼物时你谦让前辈,拿到礼物后你对我表示了感谢。我从中看到了你的修养。 第四,你坦诚地询问了一个相对私密的问题。它向我展示了你内心阳光正向的一面。你首选信任我,而非试探我。 基于以上四点,我对你印象颇佳。投桃报李,我之所以详细向你说明,也是出于感谢你对我的信任。 接下来,我要告诉你的是,未来一个月,我将长住上海,我会每周至少来公司两天。 最后,我在走之前,在我正式回答你的问题之前,想先给你布置一个任务。我想请你用笔和纸,记录下你对这个话题利弊两方面的评价。 不知我表达清楚了没有?” 朱贝妮大为放松地松口气。说实话,她从未正经当回事地思考过“同居”的问题。乐得给自己点缓冲时间。见柳老师反问自己,便用自己的话把她的任务重新说了一遍。 柳老师点头:“就是这个意思。一个月之内,你认为你什么时候罗列完整了,随时来找我。” 朱贝妮满意地起身,致谢,离开。 突突简直扑上来:“你问了什么问题,算了,我还是问你是否满意她的回答吧。” 朱贝妮:“她说一个月内给我回复。” 突突:“那我还是问你问了什么问题吧。” 朱贝妮:“你打算跟我交换分享彼此的问题与回答?” 突突:“啊,我忽然想起来。这周大型轮训要启动了。你去找三位培训师要时间表吧。” 朱贝妮憋住笑,向三位有板有眼的技术培训师询问新一轮培训的时间表;同时,接洽了负责对外聘用培训师的韩城是否有培训安排。 这天下班,朱贝妮忽然很想念陈小西。 不知是否跟咨询了他的需求有关。 知道他将下班后去酒吧做账,朱贝妮破天荒没有直接回家,而是查了路线去了Bunny酒吧。 在酒吧门口,她看到了早已等在门口迎接她的陈小西。 陈小西戴着棒球帽,穿着棕色皮夹克,两腿修长,在寒风中稳立在酒吧门口。看到朱贝妮的那一刻,他悠然地招招手。 朱贝妮离他还有两三步,他很自然地敞开皮夹克,作势要把她包到怀里。 在刺骨的寒风中陡遇温暖,朱贝妮心中温柔缱绻缠绵,头贴在他细绒毛衣上,第一次觉得“男朋友”这种生物,其实也可以当半个亲人的。 “今天过得怎么样?”陈小西开口,揽着怀里的她往酒吧走。 一旦开口,气氛迅速回到平常的状态。 朱贝妮从陶慕的午间电话说起。 陈小西例行点评:“人人都想把公司做大,上市。一味做大有什么好?做得越大,越容易尾大不掉,风险也越大。大公司比小公司死得更快,而且是树倒猢狲散的那种死。只有虚荣的人才不管不顾,盲目扩张。虚荣的人不是白痴就是傻蛋。” 呃……很陈小西。 朱贝妮不知道怎么反驳了。 其实她一百个不赞同陈小西对公司的评价。她认为存在为王。陶慕的公司活到今天,肯定是盈利,没有盈利就不可能这么好地存活。商场,盈利是王道。既然盈利,细枝末节的问题就不要再挑剔了。 虽然不赞同,但是她拿不出陶慕公司有效的财务数据来反驳。换作以前,她肯定大嚷大喊地一通坚持她的情理推测。现在她更多的是将意见保留,不再逞口角之快。 生活不必黑白分明,灰色也许是更好的缓冲色。朱贝妮越来越会用沉默回避对立,与“凡事皆有观点”的陈小西进入相安无事状态。 第310章 第一份礼物 生活不必非黑即白。 事情不是非对即错。 物品并非贵了才对。 机会不应宁可抓错,不可放过。 …… 陈小西眼中有普世常识。 作为从小在“你这样做是对的/不对的”之评价体系中长大的孩子,朱贝妮习惯潜意识里对凡事都盖个“对错/好坏”的戳。 长至青春期,她看电视时对剧中人还存在“这人是好人抑或坏人”之类的惯性评价。读大学时,对昆虫还存在“益虫或害虫”的自觉分类。 朱贝妮心中有思维定势。 一个践行自己的普世常识,一个习惯自己的思维定势。相爱容易相处难的古老桥段,朱贝妮第一次真切体会到了。 无关对错,无关好人坏人。一切拜曾以为无用且形而上的“价值观”作赐。 刚搬进有网络的租房,现代化的生活还没过两天,朱贝妮用了两年半的笔记本就地休克。送到电脑城检修,被告之主机已坏,加之各种配置老旧,已经没有维修的价值。 朱贝妮一脸惆怅。 陈小西揉揉她的肩:“你应该攒了一些钱了吧。易耗品总有耗尽的那一天。再买一台就是了。” 正好就在电脑城,于是顺畅地将主题从“修电脑”变为“买电脑”。 徐家汇的电脑城是将商铺分租给不同的商人。为了避免竞争太激烈,这些租了商铺的商人一般会默契地代理不同的电脑品牌。因此电脑城里逛一圈,市面上的品牌基本都能见到。 说到买电脑,朱贝妮下意识直奔苹果专卖店。买人生第一个笔记本宏基的时候,她就觊觎苹果机,可惜那时候苹果还未推出超薄本,价格都在一万以上。 想着Macbook Air,心是雀跃的。 然而人却被陈小西一把拉住:“你想花八千块,得有两个八千块。考虑到你现在要付租房,最好在预存6个月房租的情况下有两个八千块。” 有这么扫兴的吗! 朱贝妮只好恋恋不舍地过境不入,去了苹果隔壁的联想专卖店。 有一款外观不错,陈小西对其配置与价格也颇为认同。店里的小哥笑得很灿烂,拿出pos机准备收款,却听陈小西说:“走,下一家看看去。” “哎,你不是说它性价比很高、值得购买吗?”店里小哥困惑了。 “是。也许有更高的呢?” “哧。你逛完也不会遇到更好的!我敢跟你打保票!” “相信你不如相信我自己。遇不到更好的我再回来。我不急你急什么?” 小哥:“……” 逛完联想逛华硕、ThinkPad、惠普、戴尔、神舟、宏基、MIS微星、华为、三星…… 在朱贝妮两腿发软神情厌倦之际,陈小西指着一款TCL的灰蓝色笔记本问朱贝妮:“你觉得这款怎样?” 说它其貌不扬其实是一种赞美,它的颜色实在让人爱不起来。再说了,品牌也让人信任不起来。 “怎么是TCL!”朱贝妮不爽。 陈小西:“TCL有什么不好吗?” 朱贝妮:“TCL做电脑?没听说过嘛!” 陈小西:“你听说过与否很重要?” 朱贝妮:“干嘛买没有听说过的呢?说不定不好呢?别人都不买TCL,我们干嘛买TCL啊?” 说实话,朱贝妮认为自己的话句句在理,说服力100%! 店内小哥一脸好戏上演的期待表情,一点不打算当和稀泥。、 陈小西眉头微蹙,看得出来,他还算比较克制。只是,克制也抵挡不了话语中的锋利:“你听说过,你没有听说过,就是你购买与否的衡量标准吗? 如果你是业内精英,我倒认了,你是吗?你不是,你不是我干嘛因为你没有听说过就不买。 ‘说不定不好’也是理由啊?你买什么能说定一定好?如果一线笔记本品牌就能保证一定好,它就可以不用花大量财力人力在售后服务上了。 别人不买TCL,我就不能买啦?别人笨,我也要跟着笨?别人做什么,我才能做什么的话,让别人替我活好了。 我,要做就做别人眼中的‘别人’,勇敢的少数分子,大众眼中的风向标,一边被排斥,一边被尊崇。” 朱贝妮乍舌。 然而,无话反驳。 朱贝妮站在原地,感觉自己要分裂为两个人。其中一个道:妈蛋!傲慢!散伙!另一个叹口气:说得挺强词夺理,仔细一想又有点道理。看在本本便宜的份上,要不要信他一回? 就在朱贝妮阴晴不定愣在那里时,陈小西内心同样有两个小人在打架。一个说,你说的都是问心无愧的真心话,再来一次你仍旧会这么认为!你没错!另一个声音说:啧啧。知道为啥你身边总也留不住女朋友了吧。 错过眼前的这一个,什么时候才能遇到类似的下一个呢?遇到了下一个,怎么才能保证类似的事情不再发生呢? 唉,人生有得必有舍。听说女人不是用来讲道理的,是用来疼爱的。 算了,我们还是去苹果买你心仪的Macbook Air吧。陈小西张开双唇,预备将这句话说出口。 “好。就买TCL吧。”朱贝妮率先开了口。 陈小西招呼朱贝妮往外走的手就此停在半空,微启的双唇也因意外而僵在那里。 什么!她竟然是认同我的观点的!知己啊! 陈小西因感动而动容。 店内小哥一脸失落,还以为故事行将推向Gao潮。漂亮的女孩子不是一向善作吗?可眼前的这位竟然偃旗息鼓了。 小哥请他们到收银台,终于想起自己的职责所在:“其实这个本本真的是市场上的性价比之王。TCL不做电脑,它的设计和生产均为代工贴牌。它跟宏基的一款,差的只是个外壳和商标。然而它要便宜近800块。先生是业内人士吧?” 陈小西只笑不语。 能说他一位热衷看各行各业新闻的人为泛业内人士吗? 朱贝妮默默低下头。好险。差点让情绪摧毁理性。 她刚从坤包里摸出钱夹。陈小西便从身后递来一张信用卡。 店小哥若有所悟地接过刷卡。果然谁埋单谁说了算呀。 朱贝妮无疑是意外的。她妥协的时候只是排除情绪冲动,服他说的有道理,可绝没奢想过最终他来埋单。 并非她刚正不阿,关键是他从来没有暗示过! 第311章 真正的理由 朱贝妮跟着拎TCL小箱子的陈小西走出电脑城。 “你从来没有跟我说过你来买?” 朱贝妮脸上的惊喜还没有消去。这的确是一笔不小的钱,她也想过拒绝。不过,陈小西动作行云流水,表情真挚诚恳,压根没打算给她拒绝的机会。最终,朱贝妮开心地接受了。 “是啊。主要是因为我从来也从没有想过替你买。”陈小西回。 朱贝妮只好将手伸向他腰间。其实也想过拧大腿啊胳膊啊之类的地方,奈何常年游泳的他肌肉坚实,无处下手。能隔着衣服捏住一点转一圈的,也就腰间了。 “刚才我突然想起来,我还从来没有送给你过一件像样的礼物呢。不免内疚心虚!感谢有这么一个机会,省去我想送什么礼物的烦恼。” 朱贝妮顺势拍拍他。 “看我的新衣服好看吗?”朱贝妮难免贪心,想要锦上添花。快走几步到陈小西面前,转了个圈秀自己好不容易在衣二三上抢来的新大衣。 “Moschino哦,奢侈品哦。” 陈小西淡淡地瞥一眼着红色中长款大衣的朱贝妮。她这样肤白发黑的女孩子的确挺适合穿红色。但,难道不是由你来定义服装而非让服装来定义你? “只有你买不起、用不起的才叫奢侈品,但凡你买起、用起的,都不叫奢侈品。” 朱贝妮笑容僵在脸上。 这话听上去怎么那么打击人呢。 好吧,朱贝妮重新修正自己的描述。 “大牌!” “动不动这品牌那品牌的,最傻了。”陈小西道。还好他说得悠然,语气也平静,不然还以为他跟朱贝妮有仇。 朱贝妮眼睛咕噜转,想到他常背的游泳包。 声称鄙视品牌的陈小西,游泳包里从泳裤、泳帽、泳镜到手掌、浮板,一水儿的Speedo。 朱贝妮像找到陈小西的漏洞一样准备大肆嘲讽一下他的自相矛盾,奈何陈小西十分好脾气地解释:“时装本质上靠的是创意。中国许多服装品牌是没有任何意义的,全靠广告烧钱烧出来的。国际品牌还有点意义。运动品牌生命底线是品质,有看得见的品质标准的。我戴了游泳眼镜就要保证进了游泳池不漏水。你试试国内的泳镜,哪个比Speedo更经用?” 朱贝妮再次自觉闭嘴。 有一天,朱贝妮看书,看到一句话“大概他把法律条文当作面团来捏,板刀面,拉面,随心所欲,大法官和他辩无可辩,动口斗不过,只好动手杀了他”,十分中意,一句话看了一遍又一遍。 总之,与陈小西恋爱,朱贝妮的各种习以为常的观念严重受损。 几经对抗,她收了锋芒。 有了对比,朱贝妮才知道,前男友对自己何其好,好到唯命是从,没命也要请个命来。 “唉。”朱贝妮叹口气。 她想起来当初她对着和美丽感叹陈小西有多好多正派,和美丽嗤笑道:“你总共没认识几个男生,没有比较,谈什么好坏。” 当时她还不服。现在服了。 可惜服了也晚了。前男友在她各种不珍惜与暗自嫌弃中,毕业即分手,早已各奔南北。 “唉。”陈小西也装模作样叹口气。 “人人都说要听实话,可真听到实话又受不了。让我这种诚实的人很难做啊。” 朱贝妮在他的激将之下,只好大度地笑笑。 当朱贝妮真的不再为反驳而反驳时,她不得不承认,陈小西其实是对的。陈小西对人对事的条框更少,立场更少,因此也更公允。 有时候,夜深人静的时候细细比较前男友与现男友。朱贝妮越发肯定了自己的结论:茫茫人海,遇到一个敢于坚持自己的怪胎不容易。都说择一人为偶,如择一种生活方式。让人云亦云的生活交给别人过吧,她想过惊险刺激与众不同的。 虽然正经冠以男朋友头衔的人,含陈小西在内只有2人,朱贝妮却毫不在乎这种身份的人,总觉得他们只是比普通朋友稍微熟稔些而已。 差不多在得出以上结论的时候,朱贝妮在心中将陈小西的地位再拉升了一些。 自从认定跟着陈小西可以过上与众不同的生活后,朱贝妮内心忽然静了下来,与陈小西针锋对麦芒一夺高下(其实总是输)的局面便悄然改变。朱贝妮面对陈小西的奇谈怪论,更多是倾听与欣赏。 这天听完陈小西对陶慕公司的评价,也只嫣然一笑,就换了话题。 她讲了白衣姐姐柳老师。 “嚇。”陈小西不屑地笑了一声。 “你这是什么意思?” “人无完人。古人一千年前就说过了。小心你希望越高,失望越大。” 朱贝妮因此也不再跟他说,其实她咨询的是他念念不忘的问题。 酒吧已经开业,但客人还不多。跟朱弘、忻影等人打过招呼。陈小西准备带朱贝妮去外面吃晚饭,被忻影盛情挽留了。 有人为她订了高级酒楼的外卖,已经连续送了好几天。 因为份额很足,三四个人一起吃都没有问题。 朱弘笑眯眯地跟着挽留,仿佛从来没有说过讨厌朱贝妮其人的话。 在陈小西的办公桌上,大家开始吃酒楼外送来的美食。 “唔,真的很好吃。”朱贝妮发出惊叹声。她认为自己从来没有吃过这么鲜美的羊肉。 “好吃你就多吃点。这个很贵的,我认为陈小西会不舍得买给你吃。”朱弘赶紧把手扒肉往朱贝妮身边推一腿。看似殷勤,可总有什么不对劲。 “是的。我会不舍得。但是你要是不吃就馋得要死,那我也只好舍得了。” 朱贝妮朝陈小西甜甜一笑。 “所以,还是阿影的男朋友对阿影舍得啊。”朱弘不遗余力地煽风点火。 虽然与朱弘面对面,朱贝妮努力避免与之目光对接。她听出来了,这是朱弘的鸿门宴,目的在于挑拨离间。 “钱会生钱。花钱要花生出来的钱。对不起,Bunny,我现在的钱还不够多,属于本钱。再给我两个6年,我保证本钱生出来的钱够我们两个和我们的儿子女儿正常挥霍。” “噗。” “咳。” 朱弘和阿影不约而同吃呛了。 朱贝妮忽然嗨到想浪一浪。她手撑桌面,不管陈小西有没有默契,飞快地对着他的脸颊吻过去,偏恰逢陈小西转头…… 两张嘴巴像亲嘴鱼一样吻在一起。 第一次在观众面前表演。好羞羞又好愉快有没有? 第312章 磨刀的夜晚 吃过晚饭,陈小西建议朱贝妮在他办公室复习考博的内容,朱贝妮欣然同意,给粒粒发消息说有事晚归,很快收到粒粒的肯定回复。 朱贝妮坐下来看网上的考试内容。 陈小西坐在电脑前全神贯注处理数据。 许是因为有网络,手机时不时震动,像是在考验朱贝妮的定力。其实完全没有考验的必要,她最近的定力几乎为零。 刷了一圈朋友圈,看了几个常联系的聊天群。 蜜糖说她开始相亲了。至于班上那个如朝阳的正太,蜜糖说她改主意了,什么正太养成、学霸恋爱,要写就写《剩女脱单全记录》之类的书,点热,受众广!而且,她有鲜活的大量的一手素材。 “你不才相亲不久吗?”朱贝妮忍不住插话。 “可那些十天半月相一次的,比不上我的频率高啊。” 蜜糖说,她开启海量高频相亲模式。一、三、五见同行老师为自己介绍的相亲对象,二、四、六见婚恋网上VIP客户专属良缘,周日还抽空去了市里口碑不错的“薇薇红娘俱乐部”填了档案。 之所以这么拼,蜜糖自言全是因为受了巧巧的刺激。 巧巧为了整治看不顺眼的师弟,在捉弄师弟的过程中意外爱上了师弟。师弟硕士毕业,才读博士第一年的她死活跟着要肄业。 那硕士师弟很是无可奈何。 他几乎算是有未婚妻的人了。被这样刁蛮的师姐缠上也很无辜的好哇。可是师姐又有伶俐可爱娇俏聪慧的一面。他一见到她,未见面时下的“务必远离之”的决心就开始动摇。 见他徘徊不决,巧巧比他的未婚妻还着急。一急之下,直接上门找到了师弟的爸爸妈妈。巧巧向来善于讨长辈欢心,在学校时,导师李教授何李师母被她蛊惑得五迷三道,数次动了将儿子许配给巧巧的心思。只因儿子远在美国且有了心上人才作罢。 巧巧毫无悬念地收服了师弟父母的心。接着,她曲线救国,找上了未婚妻的父母。 至于他的未婚妻?她选择忽略。她向来看不上丈夫外遇却去抓小|三的正室们,太low。 蛮横粗暴地截断师弟的后路,是巧巧的策略。 诸事布置停当,巧巧掐着手指算准这一天师弟将来找她摊牌。从不化妆的她特地去美容院做了全套。当师弟看到梳妆打扮后美若天人的巧巧时,本来要说的话忘得一干二净。 从尾随逃出学校到重新返回学校,历经33天。 33天之后的巧巧,成功晋级为某人的太太。重返学校,不过是正式办理肄业手续。 蜜糖震惊! 朱贝妮震惊! 李教授李师母震惊! 最震惊的,当属巧巧现在的导师。好不容易收到一名年轻漂亮,啊不,年轻聪慧的女弟子,居然半个学期就退学了! 新婚的巧巧现在有了新目标——两个月内怀孕。 且,新目标已经提前完成。 “我已经是准妈妈喽。你们两个要加油追赶哦。”巧巧坐在宽大明亮的办公室内,一边发鸽子蛋钻戒的自拍照,一边不忘鞭策读书时代的好友。 忘了说了,师弟的父亲开创一家在珠三角颇具规模的连锁餐饮家族企业,巧巧成为少奶奶后便挤走前任,坐上了市场部总监的位置。 无论是蜜糖还是朱贝妮,从来没有想过问巧巧是否因为钱而爱上师弟。如果师弟有独到的魅力,又多金,凭什么因为多金就怀疑她的出发点呢? 朱贝妮正噼里啪啦打字,预祝蜜糖早日找到有缘人,忽觉屏幕上方覆了一层阴影。 一歪头,陈小西的脸出现在她头顶上方。 “你到底有没有在看书啊?” 朱贝妮两手抓脑袋两侧的头发,立显苦恼的模样。 “我好纠结。” 朱贝妮不无痛苦道。 读博还是继续工作,这是一个问题。 曾经坚定要读博,是觉得工作日复一日,又没有明显的阶段性成果,生活似乎进入死水状态。经历了300天的职场生活,回头一看,变化还是有的,甚至比读书时升一年级的变化更耐人寻味。 又有巧巧的榜样在前,朱贝妮忍不住问自己:明知自己并不热衷于学术,又无意于公务员,读了博之后去高校,学术必是绕不开的。选择读博算不算为了一时逃避而陷入终身陷阱呢? 陈小西忍不住摇着头笑:“如果凭空推理,的却不知如何是好。但是你现在已经博士生入学考试网上报过名,缴过费,导师推荐信也拿到了。你已经箭在弦上! 开弓没有回头箭。现在想的应该是如何在有限的时间内做更充足的准备,而不是何去何从。即使有一天你考上博了,入学之前改变主意了,那也是另外一件事情。 当下这件事情是,全力备考。” 内心忽然安静了下来。是这个理! 面对三月到来的博士生入学考试,决心全力出击的朱贝妮,意志坚定地生出一个新主意:辞职,全职考。 辞职?! 用力过猛了吗? 陈小西慌忙拉把椅子坐在朱贝妮身旁。 他委婉、温和、循循善诱地告诉朱贝妮,他不赞同她辞职的想法,理由是这样做付出过多,生活会变得被动。 朱贝妮则心直口快得多:“你不用担心钱的事情,我爸爸会在经济上支持我的。” 陈小西不觉神色严肃起来:“你怎么能有这种想法! 我对你读硕士期间心安理得花家里钱已经很不满意了。你工作了,应该为自己负起责,让自己独立起来。 独立的重要标志是经济独立。 你根本不应该去想让你爸爸应该支持你。如果有条件就读,没条件就等有条件时再读。总是,是你自负盈亏的一件事!” 朱贝妮嘀咕:“我有必要跟父母分这么清楚吗?” 陈小西重重地点头:“有!只有你经济独立,才可能对自己的生活做主,不必听从别人安排,过自己的人生! 我不认为你辞职考博是个好主意,因为你现有的钱显然不够支持你那样做。但是,我会同意你这么做。因为我可以保证你的生活。 你不用感激我,也不需要回报我,这是我心甘情愿做的。只不过,你得心里要明白,你本身是没有条件做这个选择的。” 朱贝妮只想翻白眼。 跟怪咖谈恋爱,果然烧脑。 第313章 粒粒的秘密 对于怪咖陈小西的言论,朱贝妮有很多疑问。 譬如,反正你支持我任性,我心里明白或不明白又怎样!难不成你的意思是让我保持正确认知,因为你随时可能撤宠? 譬如,你劝我不要依赖父母,又说你会支持并保证我的生活,意思是我可以依赖你? 然而,再有疑点她也不准备询问了。 以她对陈小西的了解,她已经想出他可能会给的回答:你最好不要存依赖我的心思!你最好自己独立,自己努力,就像没有人可以依赖一样!但同时你也可以放心:当你有困难的时候,我是不会不管的!我会保证你的生活的,这是我给你的承诺。 欧耶!很陈小西! 朱贝妮不禁莞尔。 “你在想什么?居然想到笑出来?”陈小西戳戳朱贝妮的披着绸缎般乌发的脑袋。 “才不告诉你。” “不信我撬不开你的嘴巴!” 陈小西假装凶狠,冷不丁捧住朱贝妮的脸蛋,微微侧着头,缠绵地亲了上去…… “嘭——”门由外而内被撞开。 吐司男兴奋地跑进来。 “我过来宣布一个好消息!我成功晋级啦!宣布好了。你们继续!” 吐司男“嘭”地拉上门,朱贝妮才放下捂着脸的手,双颊已羞成绯红。 晚上十点,陈小西送朱贝妮回租房。路上少不了重拾“同居”的话题。陈小西颇为惆怅又向往地说,如果现在住在了一起,双双把家还,不羡鸳鸯不羡仙,啧啧,想想就美! 朱贝妮突然期期艾艾:“我有心事。” 陈小西不由关切:“怎么了?” 朱贝妮几番欲言又止,终于说出口:“我常常遇到这样的事情,分析起来好像利弊皆半,让人犹豫无从决断,不知道怎么办。” 陈小西已知她刚解决了跟考博有关的犹豫,见她又提,还以为是工作方面的难题,于是颇为公允地说,不知道该做还是不该做时,最好不做。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你总是会错过很多机会。每一个人这辈子能抓住的机会是很有限的。少抓一次不要紧,抓错一次问题就大了,以前赚的就有可能全赔进去。谨慎总不是坏事情。” 朱贝妮情不自禁露出欣赏的神情,颔首道:“那么,我决定暂时不同居。” 陈小西:“……” -- 告别陈小西,朱贝妮转身回住处。 靠近门取钥匙的时候听见房内谈笑风声。粒粒似乎特别开心,满屋子都是她说笑的声音。 难怪今晚说晚归,她答应得那么爽快。 可这么晚了,会是谁来还没走呢? 朱贝妮不想显得偷偷摸摸,因此把开门的动作弄得格外响。 打开门,却没见一个身影。说话的声音转移到了阳台。 原来是粒粒在煲电话煲。 从粒粒发嗲的程度可以推断,对方多为异性。如果是女性朋友,粒粒可以放肆地嗲上天。 听到粒粒落落大方跟男生聊电话,朱贝妮的第一反应是,曾媚一定想不到吧。 朱贝妮边轻手轻脚放背包,边忍不住微笑。 在每一个看似重复的日子,其实每个人都在悄然变化。只是有的人变得明显,譬如曾媚,如今已是挺着八个月孕肚的幸福孕妈。譬如粒粒,终于可以直面旧时的伤疤,开始尝试与异性接触。譬如她自己,终尝职场滋味,竟开始怀疑考博是否是正解。 坐在书桌前,朱贝妮抽出一张A4白纸。 她要在完成柳老师布置的作业前,先借纸和笔理清自己的思路。 1,如果要辞职,需要规划一下何时、如何跟柳老师或Alice去说。 朱贝妮翻出日历,也许做完一月去辞职,是最好的选择吧。 如何去说呢? 曾经在职场上遇到难题,朱贝妮就类似问题咨询陈小西。陈小西肯定地说,谎言再高明,实话实说都是最好的选择。 2,如果辞职了,过年要不要回家? 为迎考,职都辞了,花一部分这样得来的时间回家过年,总觉得太奢侈。如果不回家?“过年不回家”的念头一闪,就吓自己一跳。 不回家过年仿佛是一个大逆不道的想法。朱贝妮本能地否定了。 “回还是不回呢?”朱贝妮又一次犯了愁。 唉,果然是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啊。 粒粒的电话打完了,一脸喜滋滋地跑过来见大贝姐姐。 “你猜是谁?” “小民警?”朱贝妮想起粒粒曾经憨直地信“有困难找民警”,在一个打雷的雨夜,硬是拖着小民警不放聊了几个小时。 “讨厌。你好歹多猜几次嘛。”粒粒快乐地撒娇。 朱贝妮忽然想问一问,粒粒小叔,也就是被吞并的前东家总经理现在哪里高就——今晚的朱贝妮,忽然体会到“磨刀不误砍柴工”的真谛。 “你小叔——”朱贝妮询问。 “在家当煮夫呢。接送他儿子上放学,买菜,做饭,拖地,洗衣。我爷爷喊他带他一家回家里,我爷爷手下有一家二十多个工人的服装代大作坊。可他不干!宁肯当煮夫也不回家。 我爷爷不能理解他。 我倒是理解爷爷为什么非要喊他回去。爷爷是怕他的宝贝孙子跟着犟儿子受苦。” “那你知道余总现在做什么吗?”朱贝妮试探性地问。她并真的以为粒粒会知道。 粒粒则真正展示了身为管理层亲戚的优势:“他忙着离婚争女儿的抚养权呢。” “霍主管呢?” “他不知从哪儿弄到一笔钱,自己注册了一家办公用品公司。偷了老公司的几家老客户。估计公司合并后失业的高层里数他日子过得最美了。” “你知道无锡的周本舟经理吗?他最近怎么样?” “知道。就是那个不幸老婆出车祸的分公司经理。他跟所有分公司的经理一样被炒了鱿鱼。但他算机灵的,马上加盟了一家快递公司。” 朱贝妮背靠着写字台,与沙发上盘腿坐的粒粒面对面。因为旧同事的这些信息,她忽然生出恍如隔世之感。 其实算起来,公司被并购,不过才两三周的事情。 欷歔感叹一番,朱贝妮对粒粒大致说了自己做完一月底将离职考博的事情,没想到粒粒接受起来毫无障碍,还兴奋地在沙发上跳着鼓掌。 “好!到时候我们一起辞职,一起备考!” “一起……备考?” “唔,我其实一直在复习高考的知识。我家人在老家为我保留了学籍,我爷爷也一直劝我回到学校。说起来,我跟我小叔一样倔强。” 朱贝妮微笑着听粒粒分享她的秘密,忍不住想,未来的她们,会过着怎样的人生,会不会怀念这样的夜晚。 第314章 明星要出逃 这天陈小西去上班。 所谓上班,只不过是露露面而已。 韩晶莹始终没有再找他的茬儿,以至于陈小西开始怀疑自己最初的判断。他的大Boss金牌摄影师麦扣更是对他不理不睬。 他准时出现在摄影棚,找个说隐蔽不隐蔽、说显眼不显眼的不碍事的角落,优哉游哉看股票,看国内外网站新闻。 “贝基金”被他分了一半的钱在港股账户,如今50%债券,50%现金,进可攻,退可守。 他自己的理财,正如他对朱贝妮许诺的样子,正以6年翻个倍的速度稳健增长。他是一点压力都没有。 这天,他推着一只高脚凳到他的风水宝地,掏出手机,准备开始一天的休闲生活。忽然觉得说不出的怪异。 原来今天的摄影棚空空如也。 这很奇怪。陈小西相当确信,理应还有1天才结束室内拍摄。而昨天并没有接到休工的消息。难道摄影部统一开会却把自己当透明人忘了通知? 正纳闷,一名服装助理颠颠跑过来拿道具。陈小西截住她:“今天人呢?” 助理贼小心的左顾右看一番,神秘地压低声音:“晶莹姐今天不舒服。”见陈小西一点八卦潜质都没有,于是正色补道:“休工一天。” “可我没有接到通知?” “你又不是她的经纪人,当然不会报备给你。”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今天做什么呢?” “当然做本质工作啊。我要去市场部对接服装,你应该为麦扣探选外景摄影地吧。” 小助理看向陈小西的眼神越来越怪异。她忽然想起来,她只知道他是从子公司调岗过来的摄影师助理。然而摄影师有七八个助理,每一个都煞有介事地满地忙乱地跑,唯独他捡一块地方一坐一天。 一开始他以为他是特助,负责管理分配其他的摄影师助理做事。现在看,明显不是那么回事儿……自己还是躲远点吧。 小助理借口忙,一路不回头地跑掉了。 陈小西托腮坐在高脚凳上,一腿撑地,一腿屈膝踏在踏脚上。他在想:是不是可以趁机回家睡场觉? “咔嚓。”相机按下机械快门的声音清脆响了一声,同时一道闪光一明一灭。 陈小西惊诧转头。 摄影棚门口逆光而立一个人。 莫非麦扣终于想起他这位小助理,着人来叫他一起选外景? 陈小西快走两步迎上前。角度变化,门口的逆光光线成了侧光。立在门口的那个人终于看清楚了。 陈小西马上收脚止步,脸上的表情也生硬收住。 哼。 记仇的他甚至微哼一声。 门口站的,不是别人,正是摄影棚之心韩晶莹。她在,摄影棚忙碌爆棚;她缺,摄影棚一片沉寂。 “就你了!” 韩晶莹伸手指他。 “什么意思?” “意思是跟我来。” “凭什么?”陈小西一脸耿直。 韩晶莹缓步走到陈小西身边,抬起手腕,露出一只手表,此表无指针,但不妨碍她特镇定地对着陈小西说:“凭现在是工作时间。怎么,现在流行员工对工作挑三拣四吗?” 自诩特别讲理的陈小西哑口无言,口不服心不服但脚步服。 韩晶莹带着陈小西,一路尽拣奇怪的路线走。 不坐专梯,走弱电间,下到其他公司的楼层,又选了公共电梯直抵地下车库。 看着韩晶莹分明按了地下车库,却在地面层出电梯,陈小西终于忍不住了:“我怎么感觉你像是偷偷逃跑?” “你这是诬蔑!”韩晶莹白一眼陈小西:“我才不是偷偷逃跑,我这是公然出逃。” “还不是一样。” 陈小西没好气,一边说一边断然转身往回走。 “你干嘛去?” “回去告密。” 韩晶莹充分发挥舞者的肢体优势,一个转身贴到陈小西面前,嬉笑着问陈小西:“你知道为什么我专挑你陪我出来吗?” “难道不是因为我正好倒霉撞枪眼上?” 任凭她红极一时,美若仙子,陈小西看向韩晶莹的眼光始终很平静。 “你错了。我挑你陪我,只是因为我是一个重效率的人。我手上有一笔余钱,想跟你谈谈贝基金的事情。” 陈小西眼光一跳。那是心动的标志。 细不可察的微表情变化被韩晶莹牢牢看在眼里。 “你一定好奇我是怎么知道‘贝基金’的吧。”韩晶莹一副说来话长的模样,一边说一边拖着陈小西的胳膊往写字楼外走。 “并不好奇。”陈小西淡淡地回。既然有“圈层”一说,想来她生活优渥如梁昉。她们之间或者她与梁昉好友之间相熟也未可知。 “那么你一定好奇我为什么那么多知名投行不挑单挑你吧?” 简直像活捉阿克琉斯之踵。这是他的软肋。陈小西对此好奇得不能再好奇。 “为了效率,我们边走边聊吧。”韩晶莹甜甜一笑。 “差点就上了你的当。”都陪着韩晶莹快走到马路边了,陈小西忽然叫了一声。“你在拖我跷班。” “你很在意一天的工资?” 下一句“我十倍赔偿”正豪气冲天地等着脱口而出。 “不。”陈小西回:“我在意纪律。我上学从不无故旷课,上班从不无故跷班。” “哦。这个啊。很容易,名正言顺请假就好了。包在我身上。”说完韩晶莹拿出巨大的手机给助理发消息,要求她悄悄托人代陈小西请假。 两分钟后,韩晶莹晃着麦扣在网上批了字的OA请假单给陈小西看。 “好吧。言归正传,你为什么独具慧眼专门挑我理财?” 韩晶莹一双美目明亮地瞟他一眼,伸手拉下路过的出租车。 “现在可以说了吧?” 坐进出租车,陈小西从副驾驶位置上扭头看后排位置上的韩晶莹。 “这样说话多累,还是下车再说吧。” 陈小西:“好吧。你要去哪儿?” “我还没有想好。先开车瞎转转吧。” 司机闻言顿时慌了,拿眼光反复打量陈小西。这位,不会下车时来一句钱包忘带了吧。 “师傅。滨江,左岸。” 韩晶莹没有反对。左岸这个名字,听上去挺有腔调。她喜欢。 然而没想到,两分钟后——真的不可能更久——司机戛然停车。 “到了?” “到了!” 陈小西从副驾驶位置上下来,一把拉开后车门:“下车。” 韩晶莹有心赖在车上不下来,虽说这是她第不知道多少次负气出走,但也走得太近了吧。一回头,海外滩的办公楼还清晰在望呢。 “不要耍赖。说好的左岸。” 好吧。韩晶莹只好怏怏不乐下车。 “话说,你不先问问我为什么偷偷跑出来吗?”韩晶莹立在黄埔江边,江风吹起她的长发,她按住头上的渔夫帽,一副可怜模样回头望向陈小西。 第315章 咱家很困惑 “我可以实话实说吗?”陈小西问。 “当然!”韩晶莹回。她准备好了,虽然她称不上一线、二线明星,好呆也正当红。她也算见过不少粉丝的超级热情了。 “不感兴趣。”非常冷静的声音。 韩晶莹低下了头。她还是大意了。才几天,就忘了她和他是怎么相识的。 “可是,如果不先说这个话题,我没有心情说你关心的那个话题呢。” 陈小西:“好吧。” “可是,这个月份的江风有些大,好像不适合在这里久待呢。” 陈小西:“好吧,我们去前面的龙美术馆旁边的咖啡馆。” “可是,那里刚贴过我的最新海报呢。” 陈小西:“……” -- 两个小时候,韩晶莹心满意足拖着陈小西去了她想去的地方。 陈小西跟随将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的韩晶莹,从地铁2号线科技馆站下车。他恍然大悟,原来韩晶莹是想去科技馆啊。陈小西也喜欢那里。斜屋与彩虹桥什么的最棒了。 然而,才不! 韩晶莹的目的地在烧脑科技馆的对面:亚太盛汇。 陈小西觉得双腿隐隐发软。他面色平静,其实已经进入激烈的思想斗争状态:索性摒弃好奇心吧!现在就撤还来得及! 怎么描述亚太盛汇呢? 那是一个巨大的购物广场,对外宣传内设1000家商铺。服装、箱包、手表、面料、珍珠、丝绸、古玩……很多热衷购物的外国友人将此广场作为景点之一。 听说女生逛起街来可以不要命,陈小西可不打算当蓝颜知已。 “我说,我忽然想起来还有代办的事……” 韩晶莹扑哧一笑:“你放心啦,我不会作死逛整个购物广场的。我只走马观花稍微看一看。” 进了地下购物广场,韩晶莹取下渔夫帽,瀑布般的卷发垂下来;摘掉墨镜,如漆似墨珠宝般的双瞳露出来,整个人忽然熠熠生辉起来。她还没有摘去口罩,几位路过的外国人纷纷将目光投向韩晶莹,一位开朗外向的小伙子受同伴怂恿,笑着跑过来问可否合影? 陈小西事不关己地看向韩晶莹。 韩晶莹摘下口罩,很配合地跟那淡金色头发灰蓝眼睛的白人小伙合了影。 那小伙回去便跟同伴炫耀手机里的美照,陈小西看架势那伙人中还有人跃跃欲试要过来,忙拉着韩晶莹走进十字迷宫般的商场内。 “把口罩带上。”陈小西叹气吩咐道。 韩晶莹很高兴自己的美貌终于引起了陈小西的注意。 逛了两三个小时,不仅没讲投资偏找“贝基金”的原因,也没有说她为何负气出逃。只见她眉飞色舞、眼睛不时放出亮光,手舞足蹈,兴奋之情溢于言表。 好几次陈小西想催她走,好几次模糊感受到有些不忍心。不忍心打断她单纯的快乐。 见她一脸激动,店主还以为有生意可做。没想到她只是一边大呼小叫赞叹好玩、好萌、好有趣,一边喊同伴快来看,激动的神情还没有落幕,人已经一阵风旋到下一家摊位去了。走得慢一些的陈小西稳妥妥地听到店主的呢喃低语:神经病啊。 这样激动两三个小时之后,韩晶莹拉住陈小西的衣襟下摆,可怜兮兮的仰头柔声喊道:“我饿。我饿。” 陈小西有些笑不出来。 那时候他们恰巧走到临近室外的一家摊位。室外有面落地长镜,折射进室内一大片明亮亮的光。 韩晶莹恰巧站在这片明亮亮的光里,微扬的巴掌小脸上闪耀着流光溢彩的双眼,细腻雪白的肌肤,小巧高挺的鼻梁…… 陈小西觉得自己的内心,咯噔,漏掉了一拍。 “KFC吃吗?”陈小西有意无意避开了目光。 “好呀,好呀。”韩晶莹歪着头笑,重新把口罩戴上。 陈小西排队回到位于角落里的座位上,将韩晶莹点的香辣鸡腿堡套餐递给她。他才脱掉外罩坐下来,一回头,韩晶莹已经狼吞虎咽吃掉了半个堡。陈小西不免面露些许诧异神色。 韩晶莹吮吸着手指上的碎屑,口齿不清地跟陈小西说:“我已经……三年……没吃过……这个了……呜呜……我做梦都想吃……” “啧。”陈小西喝口咖啡,掩盖自己的惊讶。 他不追星,但也听说过很多明星为了保持体形,长年累月节食做纸片人,以保证镜头里的形象。 陈小西慢条斯理吃起他的烤奥尔良鸡腿堡,才吃两口,韩晶莹就饕餮完了她的那份。 “啊呵。”她饱足地发出一声赞叹。数出十根薯条,自言自语一样说道:“就算是赌气,也不能太放纵。好了,我乖一些,就吃十根吧。” 咳咳。 陈小西赶紧喝口咖啡压压惊。 眼前的韩晶莹,似乎跟印象中刁蛮高傲的形象有出入。 韩晶莹手托下巴,脸上浮现苦恼的神色:“我实在是困惑,我活着到底是为了什么呢?之前不红,我老老实实听爸爸的安排,拍硬广,拍广告,拍MV。现在意外红了,仍旧不许接影视,连MV也不让拍了。罗金帝委托经纪人来谈了好几次,最后他自己登门拜访,仍旧被我爸爸请出门。 我节食,健身,积极生活,最终却只能像个木偶。不开心。我到底为什么活着呢?” 陈小西继续喝咖啡。 他想起来,朱贝妮隔段时间也喜欢来一发这样的哲学命题。他嗤笑她白活这么大,十几岁应该解决的命题活生生拖到现在。 还记得他戳着她的额头得意洋洋地告诉她:活着,是没有任何意义的。但是就此死去,更是浪费资源。既然活着,就努力打理好自己的生活吧。 “无所谓成为一棵树还是成为一棵草,只要让自己活成你想成为的样子,就是成功。” 当初对朱贝妮说的这些话,还清晰地回响在脑海里。 不过,陈小西并不准备将它们再无偿奉献给另一个女生。 “喂。你是木头人吗?你没有听到我很苦恼吗?连一句安慰的话都没有吗?”韩晶莹亮晶晶的眼睛看向陈小西。因哀伤而湿润的眼睛看上去水润至极。 第316章 甩不掉的她 “你说完了吗?” 陈小西皱着眉毛问韩晶莹。 韩晶莹天真地以为陈小西要等她说完再统一安慰她,嘿嘿一笑说说完了,然后一脸期待地看着他。看久了,或者说看多了谄媚讨好的面孔,陈小西这副表情清淡的面孔竟颇耐看呢。 “那就说说为什么你会选投‘贝基金’了。” 噗—— 韩晶莹感觉自己受到一万点伤害。她嘟起嘴巴,做出委屈又哀怨的表情,时不时拿眼瞟陈小西。这个表情是她的杀手锏。对付爹地百试不爽——除了接拍影视和与罗金帝一起拍MV。 事实证明,果然爹地只有一个。 陈小西分明视而不见,抬碗看手表,提醒她要说话算话,还要节约时间。 “跟我讲讲你的女朋友吧。”时至此,韩晶莹真正对陈小西好奇起来。 “她,挺好。”陈小西是个目标明确的人,他始终记得自己为什么出来,被拐带跑题偏离目标什么的,于他很少有。 “你在她面前也是这样吗?” 陈小西一愣:“什么样?” “冷淡、疏离,一副不耐烦的样子。” 冷淡?疏离?不耐烦? 朱贝妮是说他有点烦,那只是因为嫌他太黏人了好不好。 可是,陈小西一点不打算跟对面自我感觉太过良好的姑娘多说什么,便愈发“冷淡、疏离、不耐烦”地沉默着。 韩晶莹手托着腮,后背颓废地拱起:“你还真的是很讨厌啊。我告诉你为什么找‘贝基金’,是因为我觉得你很特别。听说任何投资,人云亦云最终都逃不过亏本的定律。所以我想,一个特别的人,脑回路一定与众不同,所以你的投资思路很可能跟绝大多数正常的人不一样,因此有50%的概率成功。” 陈小西直接忽略掉“脑回路与众不同……跟正常人不一样”之类的说辞,犀利追问:“另外50%?” “另外50%亏到姥姥家。” 陈小西毫无征兆,突然起身,起身时手按了一下桌面,因为速度太快,发出“嘭”的一声响。 韩晶莹随着这声“嘭”,明显一颤。 陈小西生气了。 他觉得自己被愚弄了。 对方根本不是慎重思考后选择“贝基金”,只不过是因为钱多无所谓。自己还巴巴地虔诚地准备听高见呢。此时不走,还等什么。 至于浪费的时间,算是为自己的愚蠢埋单吧。 陈小西边走边穿衣服。 其实那会儿已经过了白领吃饭的高潮了,但KFC里还是人很多。大概因为这家KFC的主流客流是逛亚太盛汇的游客吧。偏这批游客里,有群组群来的大学生。 其中一个一回头看到韩晶莹,“啊”地尖叫起来。 马上,她的伙伴们精准地锁定惹她尖叫的原因,二话不说拥了上来。 “韩晶莹!偶遇明星好幸福啊!” “韩晶莹——我爱你!” “韩晶莹,我爱你和罗金帝!” KFC里此起彼伏地响起兴奋嘹亮的喊叫声和手机拍照的喀嚓声。 陈小西手把在门把上,听到粉丝尖叫,终于还是回了头。 韩晶莹为了追赶他,帽子、墨镜、口罩都没来及戴。距离门口还有一半的路程,就被热情的粉丝围堵上了。 陈小西目测一下人群,绝望地发现这家KFC竟然有两处门,不是他把住这扇门不让人进就可以隔断人流的。 忽然看到几位外国年轻人面孔,其中一位还是与韩晶莹拍照的那位。那桌人明显很激动,相互询问怎么回事。陈小西跑过去,跟他们说了什么。 不一会儿,四个身形高大壮硕的身影挤过人群,像移动人形墙一样将韩晶莹护送出KFC门外。陈小西早已等在门外。 陈小西拉上韩晶莹,朝刚认识的兄弟们挥挥手,走了。 留下那六个老外,两个大块头把守KFC另一扇门,四个把守这一扇门。 迷宫里小跑着穿梭出来,陈小西拉韩晶莹去地面。他要叫辆车,赶紧把佛送走。 “谢谢你!我还以为你不管我了呢。”韩晶莹说。 陈小西回头,韩晶莹笑眯眯的,气定神闲。 妈蛋,他刚才慌得冷汗都出来了! “你怎么还笑得出来……” “大不了上新闻。标题我都想好了,当红明星与不明男子共同出入KFC。” “快把你的帽子、口罩、眼镜都戴上。要不要把我外衣给你穿上?老天,好像她们追来了,我们快跑……算了,不用了,出租车来了。” 韩晶莹愉快地躲进出租车里。 为了抢时间,陈小西一慌乱,也侧身坐进了后排。 “去哪里?”司机大叔问。 “海外滩。”陈小西秒回。 韩晶莹手挠下巴,过了几秒,才猛然想起,难怪这名字这么熟,感情是她逃出来的地方啊。 “不!去Bunny酒吧。”韩晶莹叫到。 “海外滩。” “不!去Bunny酒吧。” “海外滩。” “不!” …… 三分钟后,出租车发出一声刺耳的猛刹车声,陈小西和韩晶莹双双被司机赶下车。 “你不要抛下我。我没有带钱,没有带卡,也没有带手机。”韩晶莹眼明手快,紧紧抓住陈小西的衣襟下摆不松手。她的确只背了一个造型经典的机械相机。 陈小西一声叹息,今天算是见了鬼了。 “说吧,你想去哪儿?” “不让我去Bunny酒吧也可以。陪我去看一场电影,吃个夜市,喝杯啤酒就差不多了……求求你,可怜可怜我,赐给我普通人完美的一天啊。”韩晶莹才不笨,多少看出威逼利诱对陈小西不起作用,便好言软语央求起来。 “为什么是我?!”陈小西想质问命运。 “因为你是好人,还因为你不喜欢我。”韩晶莹回答。 好人卡么……第二个理由倒不错。 既然甩不掉,就好人做到底吧。 随机买的电影票,撞上了一场名为《相亲相爱》的片。影片讲述了三代女人因为家庭矛盾,牵扯出三段不同时代的爱情。韩晶莹看得鼻涕眼泪横流,全抹在陈小西的皮夹克上。 “我最爱这种调调儿了。看上去很沉静,不急不躁,平平淡淡,却直击人心,让人想哭。” 出了影院,韩晶莹还兀自激动着。 陈小西打了个哈欠,对别人的爱恨情仇,他一向兴趣缺缺。 “我好崇拜里面演姥姥的前辈啊,真的希望有一天我也能有机会出演这样的作品。比拍硬广什么的有成就多了!” “那就去做呗。”陈小西淡淡地应一句。 韩晶莹瞬间萎靡:“可是,那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第317章 历险的最后 韩晶莹赌气出游,渴望的平凡一天最终以惊心动魄的历险收尾。 他们在夜市一条街大排档撸串的时候,遇到了几个泼皮混混。把路走得东倒西歪的混混路过他俩这一桌,其中一个嘻嘻哈哈,抽动着鼻子,循香快闻到韩晶莹的头发上。 陈小西冷眼看着那三个在深秋只穿着紧身背心和牛仔外罩的年轻人,目测他们也就二十来岁。那过于放松甚至放纵的表情,彰显着他们感觉甚好的状态。 看到其中一个在韩晶莹头顶接连猛吸香味,他若无其事垂下了眼帘。 回头瞥一眼摄像头,这一桌,确信在摄像头覆盖范围内。 他打着退一步开阔天空的主意,却不想韩晶莹说时迟那时快,端起桌子上刚倒的热开水,转身就往凑在她跟前的混混脸上泼去。 唉。陈小西心里叹口气。你想一点委屈不受,何苦单身一人跑出来呢。 他快速从钱夹里抽出两百块,往看上去颇有镇妖能力的中年汉子老板手里一塞,不等那人的俩同伴反应过来,拉上韩晶莹的手就跑。跑之前还不忘用脚勾着凳子设点路障。 多拿了饭钱的老板义气地冲上前,然而只是象征性地拦了两拦。 等三个混混挣脱这一片混乱追出来的时候,陈小西拖着韩晶莹才跑五十米开外。 好在魔都多的是光明小店,譬如超市、银行、商场、办公楼。只要跑出这条小吃街就好! 按理说不难,可是,架不住人家有后援。 小龙虾馆里冲出来两个人,一看装扮就跟那三个混混是一路人。他们撒丫子朝陈小西和韩晶莹追过来。边追边喊:“拦住他们!他拐了我朋友老婆!” 陈小西脚不停步,边跑边给麦扣打电话。可惜麦扣的电话没有人接。陈小西再打110,接电话的女线员纠缠不清地问他在哪里。 在哪里,在哪里,他边打电话边跑路如何说得清楚在哪里! 陈小西只好收线。 最后追出来的两个人几乎一伸手就抓住韩晶莹。 陈小西暗中拽了一下韩晶莹,韩晶莹会意,两个人90度转身,快速直角转弯,跑进了一个弄堂。 过了一分钟,大概后两位等了前面的三位,五个碰头的混混呼啦啦冲进了弄堂。 陈小西拉着韩晶莹,从靠近弄堂拱门的楼宇门洞里跑出来,折身反向又跑了出去。 韩晶莹一脸兴奋,开心地回头望,那一溜的蠢货跑到弄堂底,见是个死胡同,骂骂咧咧往回走,走在最前方的看到了回头的韩晶莹。本已经放弃的一行人,又起劲地追了起来。 只有跑进主干道,才有机会进超市、银行或商场、写字楼什么的。可惜,身后响起的追赶声太近了…… 车水马龙的主干道就在眼前,陈小西忽然不跑了。 “密码是126578。快跑。” 韩晶莹有些错愕,接着就被陈小西大力推了一把,同时手里多了一样东西。她踉跄着往前跑了两步,一回头,陈小西已经撂倒了两个人。 他在为她拦人。 韩晶莹一跺脚,握紧手里的电话继续往前跑。一家银行就在不远处。 多亏平时没少锻炼,她体能很好,并不很累,只是有些紧张,插自动存取款机插销的手有些抖。 用126578解锁手机屏幕,她把电话打给了爸爸…… 110警车来了。 4个保镖开着两辆车来了。 120救护车也来了。 这件事的结尾以警车载走混混,120载走陈小西暂告一段落。 韩晶莹挣扎着要去陪同陈小西坐120救护车,被其中一位保镖不由分说硬塞进车里。 坐在安全熟悉的车内,握着陈小西的手机,看着车窗外车辆流向身后,韩晶莹哭了。泪水无声滑过脸颊,她脑海里没头没脑闪过《相亲相爱》里的姥姥说“我不要你了”…… 回到家,韩晶莹脸颊上泪还没干。 爸爸铁青着脸,站在妈妈身后什么话也不说。记忆中这等严肃沉默,还从来没有过。妈妈神色没有特殊变化,估计被隐瞒了。 韩晶莹推说有点累,直接回了自己的房间。 留下心潮起伏的两位长辈。 妈妈:那孩子大概觉得爸爸阻碍了她的光辉前程了吧,因为这个赌气见闺蜜,胡闹了一天还没消气吗?可真是年龄越大,脾气越大。 爸爸:我得忍着!忍着!忍出内伤也得忍! 韩晶莹在卧室坐卧不安,陈小西到底伤得怎么样?他怎么跟家人交代?今晚会是Bunny陪他吗? 胡思乱想地想着,韩晶莹竟生出一丝对Bunny的妒忌来。 她拿起自己故意遗落在家的手机,默默拨通一个电话。 “韩城哥哥……” 电话接通,韩晶莹几乎哭出来。 她一直觉得自己生活美满,就算贵为公主,也不过过她这般幸福的生活。结果,当她想找一个人代她去看望陈小西时,竟无人可寻。 所有的人,都是爸爸的人。 也想过打给韩之焕,但之焕弟弟相对寡言,不似韩城哥哥那般和煦温暖。 听全了韩晶莹的诉求,韩城毫无推脱:“他在哪里医院?” “我不知道。” “从哪儿被救护车接走的呢?” 韩晶莹把最后的地址报给了韩城,韩城温和宽慰她,说按照就近治疗的原则,他大概知道陈小西将会被送到哪个医院了,请韩晶莹不必担心,他找到陈小西后会再联系她的。 韩晶莹这才稍稍放宽心。 才挂断韩城哥哥的电话,陈小西的电话响起来。 韩晶莹看着屏幕上“小兔子”的名字,忍不住猜想,是他的女朋友吧。 接?还是不接? 韩晶莹紧张地来回踱步,像热锅里的蚂蚁,焦灼地看着床尾处响个不停的陈小西手机。她觉得自己不应该接,却忍不住一点点摸向手机。 要是她问她是谁,该怎么回答呢? 是撇清关系,还是故意含混使她误会? 韩晶莹因紧张而吞咽口口水,最终却下定决心,毅然决然拿起了手机。她用手戳向绿色的接通标识,好巧不巧,电话在那一刻自己挂断了。 紧接着,屏幕亮起来,显示有新的消息进来。 韩晶莹滑过密码,明知自己不应该偷看,还是忍不住看了。 是“小兔子”发来的消息。问:“到底过年要不要回家呢?” 韩晶莹在思想斗争,她想看更多聊天记录。只是内心有一个高傲的小人,声色俱厉在声讨她:慎独!不应以为没人会知道就放纵自己! 第319章 怕他木头人 梁昉早晨下楼去吃早餐。 母亲端坐在餐桌前,听到脚步声,回头给女儿一个勉强的笑容。 “妈妈,早安。”梁昉跟母亲打招呼。 母亲生日的第二天,父亲去美国谈生意兼会老友;大哥陪同,谈生意兼见女友。相比昨日的满堂宾客,今日餐桌上仅母女二人,显得格外冷清。 母亲拉住梁昉的手:“你说,你父亲到底打得什么主意?还以为他亲眼见到佼儿的变化,会借着我生日的由头,放他回来。可他……唉,真是狠心啊。” 是的,父亲虽然暗中没少帮助梁佼,却没有在明面上有过任何赞许甚至谅解的说辞。 然而梁昉看得明白,父亲正是因为爱之深,才有意如此。只是母亲关心则乱,忘记了梁佼身上变化的嫩芽还未长茁壮,环境的变化可能摧毁来之不易的嫩芽。 “父亲心里跟您一样爱弟弟,请您相信他,支持他。您不是也看到弟弟的可喜变化了吗?” 梁母摸摸不安的心,有些欲言又止。 两个人吃了会早餐,梁母试探性地看向女儿:“你知道,你弟弟现在有个女朋友吗?” 梁昉轻松笑了笑:“他什么时候断过女朋友啊。” “这次不一样,两个人同居了。” “他哪次又没有过同居之实呢。”梁昉故意说得平常随意。 梁母果然放松不少,虽然仍旧忍不住嘀咕:“现在的女孩已经看得这么看了呀。我还在想,我们要不要给这女孩什么交代呢。” 梁昉忍俊不住:“那你得给多少人交代啊。” 梁母白一眼梁昉,脸上生出另一种怨气,但明显轻松很多:“佼儿这样鬼混,着实不像话。也怪不得你父亲要惩罚他。算了,由他们去。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我在想,佼儿这样滥交,算不算对不起崔家小么。” 崔家小么,崔景娴? 梁昉不由皱眉:“关她什么事?” 母亲暗自一笑:“哦,你还不知道。说起来也都怪我。” 母亲解释起来。 原来,母亲初期误以为刚离开家独自生活的佼儿之所以还算自理,全是因为崔家小么在打理照顾。这也不怪她这么想,她所认识的梁佼同玩的女孩,数崔家最为实在。 为了投桃报李,她嘱丈夫对崔家多加照拂。丈夫也未询问原因,只以为是各自夫人之间的情谊,他自然乐意在不关是非的前提下为夫人所用。 崔家长年浸淫商场,自然感受到来自梁家的善意照拂。 于是,崔家老夫老妻开始动脑筋了,最后得出:这恐怕是要结秦晋之好的暗示吧。听说梁三公子惹恼了父亲,被赶出家门。可骨头断了连着筋呢。 能攀上梁家,等于抱牢大腿。崔家长子极力赞成,暗中收拾了妹妹的现任男友。然后崔母出场,挑明未来的婚嫁之路,假惺惺询问女儿的意见。 巧在那女儿也是虚荣之辈,爱慕梁家家大业大,梁三公子又一表人材。虽说败絮其中……只能说我辈女性命运不济,身边的二代们又有几个洁身自好。真有,也跟她无缘呀。 崔景娴惊喜交加地同意了。 崔母便在梁母生日那天送了一份大礼,明里暗里暗示了不少对亲密关系的向往。 梁母生性传统善良,她的为难就在于,佼儿的同居女友不是崔家小么。 梁昉如何不知母亲的心事,所以才轻描淡写,淡化弟弟的同居女友在母亲心中的地位。她虽然淡泊名利,但潜意识里,还从未想过弟弟真的跟一位毫无背景的寻常平民有婚姻瓜葛。 梁昉母亲解释得很平实,反倒是梁昉脑补得很生动。 她看着母亲,多么想说出来,她昨儿还见崔家小么跟她男友在新天地露天咖啡座里热吻呢。她当时还奇怪,缘何崔家小么看到她,脸上犹如开放了表情库。崔家小么甚至急中生智,起身扬手甩了那男的一巴掌,娇斥道:“你竟然用强……” 只是梁昉不爱看戏,又见是尴尬的场景,索性装作没看见,急匆匆路过了。 早知如此,抱臂旁观到底了。 见母亲面有担忧,梁昉只好安慰她。 “现在的女孩,尤其是受过高等教育的女孩,对男人有着无比清醒的认识呢。说不定,崔家小么比你还了解三弟的所作所为。所以,您大可不必担心会委屈崔家小么。” 母亲终于抛下烦恼:“是吗?现在的女孩子怎么看男人呢?” “男人啊,大概有了自己的孩子两三年后才结束青春期吧。逢场作戏、胡作非为什么的,最会给自己找理由了。但是呢,也会有真心。为了这片真心和终究有尽头的青春期,也值得等待吧。” “你的许文衡也是这样?” “他?他当然是例外!”梁昉得意一笑:“他不是阔少。他更洁身自好。” “我想我的承儿也是例外吧。” “那是!大哥绝对是一个例外。只可惜,像大哥这样的,太少了。” 母女两人从梁佼现在的女友、未来的妻子谈到哥哥来年七月将举行的婚礼,最后落脚在梁昉和许文衡之间进一步的关系上。 “你哥哥明年七月完婚。你想过你们的时间吗?” 梁昉低头一笑。 梁母看到了她的娇羞,却没有看到她的一丝无奈与烦恼。 她跟他恋爱快一年,关系还很清水。并不是她欲求怎样,而是,他没有欲求——难道健康正常吗? 听说金无足赤,人无完人。 若是他的缺点恰恰是不便为外人道的那什么,她岂不冤死。向谁说理去! 时至今日,许文衡的取向问题,始终是梁昉的隐忧。她原本还能逮到他人设计争取一番,自从许文衡到家族企业,简直成了升级版工作狂,连她见他,都要预约时间。 梁昉要怒又无从怒气,只能眼睁睁承受隐忧的沉重负担。 有次午夜梦回,梦见她终于有机会脱.光了他的衣服,却发现神秘地带他光秃秃一无所有。她正惊讶悲伤,却见他欢快地对她比出两个V手指,开心地说:我是大名鼎鼎的匹诺曹,木头人匹诺曹哦! 梁昉当即惊醒,哭笑不得。 第319章 第一次情结 这天,梁昉深惧其为木头人的许文衡决计去找朱贝妮。 听粒粒说,朱贝妮近日有多次晚归记录,都是由陈小西送回的,而且陈小西丝毫不掩盖自己想跟朱贝妮住一起的愿望。 他深感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 许文衡只有自卑的时候,才认为他想达成的这件事,在情理上实现的可能性不大。只是,他自卑的时候并不多。更可况,信仰“事在人为”的许文衡向来认为,再难的事情也要全力争取过才能不愧我心! 朱贝妮自从下了辞职考博的心后,果然心态沉静很多,复习效率也大为提升。 这天,她本来下班后回到家,原本是吃过晚饭的,却接到许文衡的电话,说要带好吃的给她们。 “不用啦。我吃过了,而且粒粒今晚——”朱贝妮还没有说完,许文衡已经挂断了电话。 粒粒今晚要去跟小民警约会! 朱贝妮吃惊得无以复加。 她第一时间将消息分享给远在老公家乡的孕妈曾媚,曾媚还是当初善良的操心姐姐:“哎呀,她一个人去吗?那多不放心!要么你陪着她去吧。” 可是恢复旧伤的粒粒可比朱贝妮当年强悍多了,她哈哈哈笑弯了:“才不要你去,万一他看上你了怎么办。” 就这样,粒粒打扮一番,背着包就溜出了门。 望着她麻利得犹如逃跑一样的背影,朱贝妮想起,自始至终,她连小民警的模样都还没有见过。 朱贝妮坐在书桌前,想,也好,至少可以高效看书几个小时。 可是人算不如天算,不一会儿,门外响起敲门声,许文衡爽朗的声音响在门外。 “开门啦。外卖小哥送外卖来啦。” 朱贝妮:“……” 门开了,许文衡帅出了新天际。隐约还洒了香水。 朱贝妮便续上电话里未来及说全的话:“今晚不巧,粒粒不在呢。” “快趁热吃吧。我请老板娘专门为你定做的韭菜盒子。”许文衡好似根本没有听到朱贝妮的话。 韭菜盒子?! 不吃有些辜负客人的热情嘛。 对于这款来自故乡的美食,虽说已经吃过了晚饭,朱贝妮也实在禁不起它的诱惑。 朱贝妮坐在沙发上,热气腾腾的韭菜盒子在茶几上散发着香气。接过许文衡含笑递过来的一只盒子,朱贝妮边吹边吃。 “我想给你讲个故事。”许文衡说。 故事一向是她的最爱。朱贝妮乐得就着故事吃美食。 然而,许文衡讲的故事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故事,更像是观点陈述。 从母系社会谈到父系社会,从男权谈到女权,许文衡东拉西扯,谈神圣观,谈信仰,谈理想人生…… 朱贝妮一脸茫然,韭菜盒子刚下肚,她辛苦地忍着,不好意思过河就拆桥。她着实想请许文衡“走你”。 见朱贝妮始终没有面露厌倦(其实一直一脸茫然),许文衡内心欣喜,轻咳两声,进入尾声。 此刻,墙上的钟表的时针,正好蹦到数字9。 许文衡已经口水横飞了一个多小时。 朱贝妮忍不住打了个饱嗝。 尾声的主题是“男人的第一次”。 许文衡说,那些说男生无所谓第一次的言论,是不负责任的。在他的观念里,第一次给了谁很重要。他会铭记他的第一次至终身。 “未来的N次也许都会逐渐淡忘,但第一次绝对不会!”许文衡甚至说得有些激动。 这一个多小时的单口,朱贝妮全看在韭菜盒子和寄希望粒粒归来的份上才敷衍着。她一直被他绕得有些晕,直到这会儿才依稀悟出他是有所求而来的。 “我希望在年老时,回忆我的第一次,仍会想起来便嘴角带着微笑……” 朱贝妮好玄一口气没出来。 她明白了他所求为何! 瞬间恼羞成怒,怒火中烧,稍一过脑……咳,还是继续装糊涂吧。 许文衡眼中露出欣喜的目光,刚才朱贝妮的眼光跳动一下,瞬间脸红了。一个多小时的铺垫没有白费,她了然他的想法,且没有当下翻脸。 接下来,就是解决她羞涩、不好意思点头的问题了。 嗯,这个,他有备而来。这几个月没少花精力与粒粒套近乎,为的就是今朝啊。 压制住自己的恼羞成怒后的朱贝妮有些小分神,她隐隐约约想起来,遥远的当初,他把她拖到公园,毫无征兆亲了她,随后就公布了他的恋情。 一直觉得这种行径奇怪,有始乱终弃的嫌疑。原来在人家的逻辑里,这事顺理成章得不要不要的——是他把他的第一次亲亲送给了她,而非掠夺了她的。送给她之后,就可以放松地与其他女生KissKiss了。 现在,他要上门赠送他的第一次,应该是他准备跟梁昉的关系更进一步了吧。 正跑着神儿,忽觉胳膊一紧,抬眼看到许文衡不知何时从对面坐到了一旁,吓得朱贝妮慌忙起身躲开。 “那个,粒粒应该马上——” “她今晚可以不回来。”许文衡抢答。 朱贝妮瞬间吓清醒,再也不敢跑神。她心突突跳着,想韭菜盒子里应该没有做过手脚吧。情急之下抓住桌子上的手机就想往门外走。 “陈小西要给我打电话了。”边走边为自己解说。 电话死寂一般沉寂着,朱贝妮在沉默中面露尴尬。陈小西的确会在晚上9点的时候打电话给她的啊! 难道他也如粒粒,被许文衡收买了吗? 许文衡始终温存地目视着朱贝妮,目光清廉,说话动作毫无攻略性。他见悟出他所求的朱贝妮紧张又慌乱,便缓缓一笑安慰她:“我是来前来肯求你,求你赐予我美好的回忆。绝对不会勉强你,更不会违反你的意愿。” 朱贝妮那时已经一条腿迈出客厅门,听到许文衡如是说,才稍稍壮了点胆。她道:“我一直觉得陈小西挺另类,你才是名副其实的怪胎啊。” “什么意思?” “完全没有心思向你解释。我把门打开,要么你出去,要么我出去。” 朱贝妮面色坚毅地站在洞开的门口,语气坚决地对跟上来的许文衡说道。 第320章 被拒绝之后 这样说话的朱贝妮其实心里很没底,如果吻可以用强,没道理不担心他此刻…… 好在许文衡并没有纠缠。 他稳步走出室外,甚至又走了两步,才回头:“你这是严厉拒绝我了吗?” “是。” “还有哪怕1%的回转可能吗?” “没有。” “谢谢。” 许文衡神情没落地朝电梯走去。 朱贝妮这才一颗心放肚子里,她赶紧关门,不料却遇上又软又硬的障碍,怎么也关不上。低头,门缝里陡然多出一只脚;抬头,许文衡堪称阴郁的脸露了出来。 这是要用强的节奏吗? 朱贝妮不由打个激灵。 “我想知道你拒绝的理由,好让我死心。”许文衡开口,语气还算平稳。 朱贝妮使命把着门不肯松,好在许文衡也没有推门,只是他也不肯抽回脚。 朱贝妮看他神色沉郁,说话却也不似情绪失控,加之他未强行进门,略略稳了稳狂跳的心。 以她对他的了解,不解释怕是翻不过这一页。她索性说给他听:“你有你的想法,我有我的标准。我对收贡、助人为乐什么的一点没兴趣。你绝无可能,是因为那个人只可能是我法律意义上的丈夫。” 许文衡:“听上去满满的腐朽、封。建的味道。” 朱贝妮:“Anyway,跟你无关!” 许文衡:“虽然我很想有一个完美的记忆,不过,看来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啊。好吧,晚安。” 许文衡抽回了自己卡在门口的脚,一脸平静地跟朱贝妮道晚安。 “砰。”朱贝妮赶紧关上门。 一刻钟以后,粒粒回来了。 朱贝妮面沉如水看着她,也不说话。 粒粒扭了扭身子,终因心虚先开了口:“我做错了吗?是的,我答应配合他给你们空间,所以找了个假借口,说要跟小民警约会,其实我就在楼下24小时的麦当劳餐厅里干坐着。” 朱贝妮淡淡嗯了一声,表情仍旧很疏离。 “我还做错了什么吗?我不该偷偷答应许哥哥?可我完全是因为你才答应他的呀。许哥哥跟我说,你是他生命中第一个爱的女孩,是他此生此世永远铭刻在心的初恋。他的第一次心动,第一次牵手,第一次亲吻,第一次想给一个人幸福……拥有他所有情窦初开之后的第一次的,都是你。 他相信,正如你在他心中拥有重要地位一样,他在你心里也很重要。可如今,他要订婚了。他怕你陡然知道会伤心难过,所以他要提前让你有心理准备。 我跟许哥哥一样,希望你永远开心快乐。 我自然是答应他呀。他跟我约定,什么时候跟你谈好了,什么时候给我发消息,然后我再什么时候回来。” 朱贝妮霜冻的脸这才开始回暖。 她看着粒粒纯真的面孔,默默腹诽:“第一次想给一个人幸福”,你确信没意会错其中的一个字?唉,算了。反正已经顺利翻过这一页。 粒粒看大贝姐姐不似开始那么拒人千里,便凑近了一些:“你不开心吗?” “……” 朱贝妮还在斟酌词句,又听粒粒接着追问。 “你果然还在默默爱着他吗?一个女孩,真的永远不会忘记她第一次爱上的人吗?” 朱贝妮又气又想笑。她手戳一记粒粒的脑门,狠狠纠正道:“错!错!错!” 朱贝妮说,你唯一不会忘记的,是恋爱时的自己,是那个人带给你的感觉,而不是恋上的那个人。 粒粒表示吸收无能:“这么绕。我听不懂。” 朱贝妮觉得自己有必要向纯真的小姑娘科普一下:“这么跟你说吧。我有位朋友叫巧巧。巧巧有一位总请她吃饭的学长。 巧巧很明白学长喜欢她,她也很明白自己不爱学长。因为巧巧不讨厌学长,又有两位损友(你猜是谁)怂恿威胁她务必带着电灯泡接受邀请。 就这样吃饭瞎侃,整整两年。 两年之后,损友之一忽然良心发现,心生愧疚。觉得白白浪费了学长整两年的青春时光,耽误了他找女朋友,使他没有完成在学校期间谈恋爱的光辉理想。 这时候,巧巧说了一句话,让我印象深刻。 巧巧说,别自作多情了。你谁都耽误不了,他没有找女朋友是因为他没有遇到合适的人,仅此而已。” 朱贝妮讲完了,粒粒仍旧一脸糊涂:“这个故事说明什么呢?” “生活没有真相,都是我们以为的真相。这是其一。 其二,生活没有定论,没有非你不可。你不是他的唯一,他也不会是你的唯一。” 对于这样字句分明的结论,粒粒终于表示听懂了。 然而,故事听懂了,结论听懂了。故事如何推导出结论的呢?算了,不问了。 -- 许文衡从朱贝妮所在的楼宇走出来。 初冬的上海夜晚潮湿阴冷,极有侵略性。 然而许文衡却燥热难耐。 犹如封印被解除,他从没有像现在这样渴望排解。 他拿出手机,明知时间不早,仍旧拨通了梁昉的电话。 “我很想你。”他说。话语里,夹杂着呼吸的气息。 他说得情真意切,他也的确如此。在他的心目中,优先位置排第二的,的确是女朋友梁昉。 俱乐部里的佳丽他是看不上的,路边的发廊他更是嫌弃的。他偏私专属,何况,他不滥交。他更倾向灵性结合。 “你今晚能陪我吗?”许文衡声音里含着痛苦。 他没有伪装。今晚他的确挺失落的。被拒绝是其一,自尊、自信什么的,统统连带受了伤。 碰壁之后的他很孤独,也些许有些脆弱。他需要安慰,需要温暖的怀抱。 “我去接你吧……等一下,你更喜欢在我家,还是去酒店?” 所以说,我们的许文衡还是一位有礼貌的谦谦公子呢。除了公园里霸道的那一吻,他基本都是为异性周到着想的。 梁昉握着电话——等等,幸福来得太突然,是该欢呼,还是该怀疑? “你,怎么今晚话锋突变?” 是话锋,还是画风呢。 “我一直都在筹划,一直都在预谋。可我也一直吃不准……”许文衡忠实地回答。 梁昉是否能准确理解他的意思,就另当别论了。 第321章 终于不担心 梁昉笑都来不及。 沐浴。更衣。去男朋友家。 好开心!希望自己没有会错意! 一般情况下,梁昉从不夜不归宿。毕竟她白天时间自由,什么样的事情非得晚上才能完成呢。 然而今天是二般。 何况父亲和兄长出差在美国。 蹑手蹑脚下楼,到了一楼惊呆了:母亲守在必经的侧厅。 “妈妈……”这一心虚,仿佛回到十二岁。 “年龄大了,睡不着。”母亲似乎比她还慌乱。慌忙合上了手中的书,顺带把书藏到了后背。 梁昉讪讪的。母亲不用藏,她也知道书的名字叫《霍乱时期的爱情》。这样的场景她撞见不止一次了。 “妈妈,我临时有点事……” “是佼儿有什么事吗?”母亲的第一反应。 “不是,不是。是……许文衡。”梁昉的声音越说越小。 “知道了。你去吧。” 梁昉为了避人耳目,并没有开车。她走路到小区门口,等着许文衡来接。 坐进副驾驶位置,梁昉一颗心开始往下沉。 有没有搞错,许文衡神色入常,毫无迫不及待的纤毫特征……会不会一切都是她的一厢情愿的假象? 许文衡才没有神色如常,他比往常更消沉些。毕竟酝酿良久的A计划以失败告终。 但他胜在心态好。 成也欣喜,败也接受。 自始至终,他都没有情绪很激动。 一路几近无语。午夜的交通状况棒极了。开快车的感觉稍稍抚慰了许文衡失落的心。 入小区,停地下车库。乘电梯直抵家门口。 许文衡拿钥匙开门。梁昉左右打量。 进了门,她还想继续打量来着,冷不防被许文衡横抱了起来。握在她身上的手钳得很紧,似乎微微发抖。 然后,她终于知道,自己没有会错意! 而且,她还知道,原来自己一直在瞎操心,猛虎在侧己不知啊。 …… 房内静悄悄,只剩下呼吸声。 疲惫的的许文衡沉沉睡去。 窗帘未拉,微光透进来。梁昉清醒至极,毫无睡意。 她趴在床头,“一”、“二”、“三”、“四”数着他用过的TT。 第一个是笨拙可爱。 第二个是流畅自如。 第三个是酣畅淋漓。 第四个是熟能生巧。 终于明白为何他全程一言不发,因为他紧张。也终于明白他为什么紧张,因为他没有经验。 没有经验的他,使她也不敢暴露太多技巧。 然而无论是笨拙可爱,还是熟能生巧,都使她嘴角上翘,满心温暖。 梁昉回头看熟睡的许文衡,虽然光线暗淡看不清,她还是觉得越看越欢喜。 “啪。”她轻轻对他脸颊啜一口。 第二天,梁昉起床的时候,日上三竿,室内一片空寂。 许文衡已经去上班。 卧室床头柜上被收拾得一干二净。若不是痛还留身上,昨夜几乎像梦。 梁昉套了一件许文衡的T恤和衬衣,晃荡在许文衡狭小的公寓内。暖气十足的小公寓,干净清爽,小客厅里放置一台体积不小的家用椭圆形机,平添单身男性的气息。梁昉好奇地上去踩了几步。 一回头,发现餐桌上竟然放着早餐。 虽然牛奶是盒装的,面包是袋装的,鸡蛋是没有剥皮的,小黄瓜是整条的……看到小黄瓜,梁昉不由跑了个神儿。 哈哈哈。她自己笑起来。 总之,超满意啊。无论是昨晚还是今晨。 她坐在餐桌前,吃着对她来说极简的早餐,似乎嗅到幸福的味道。 梁昉最终离开许文衡的小公寓时,已经过了中午。午休时分,接到许文衡打来的电话。许文衡深情款款地对她说谢谢,她也笑着对他说谢谢。 挂完电话,她站在卫生间墙上的镜子前,觉得自己气色超好。 许文衡特意将车留给梁昉用。开着男朋友的廉价车,梁昉优哉游哉去喜爱的餐厅吃了顿大餐。下午两点从餐厅出来,想起自己还开着一家公司,便踩着油门去了公司。 “啊。”林琳见老板来上班,惊喜地叫出声。 “林琳,我觉得你应该去考个驾照。” 如果林琳有驾照,她可以以公司的名义买辆车,也算她有个私密的司机了。遇到像今早这样的情形,她的许文衡就不必打出租车去上班了。 “我觉得你今天有些不一样。” 林琳围着梁昉转。 咳,由于梁昉规矩没有立好,导致唯一的员工林琳对领导毫无敬畏心。她听都没听梁昉说的话,一门心思对着梁昉找不同。 “哦,哪里不一样?”梁昉笑问。 林琳围着梁昉又转了一圈:“我说不上来。我觉得你今天简直在发光!哦,对!光彩照人!你今天超级超级光彩照人!” 梁昉听了不要太开心! “这个月发奖金!给你领双薪!” 林琳激动地鼓掌。鼓完,望着梁昉进办公室的身影,她有些迷惑了:这个月好像一件跟工作有关的正经事都没做呢。 至于哪来的钱,那是老板要操心的问题。 她嘛,只需要关注工资有没有到账就好。 林琳快快乐乐重新回到笔记本前,《白夜追凶》继续追起来…… 梁昉回到办公室,打开电脑,收到一封来自陈小西的邮件。是“贝基金”的季度财务报表。 陈小西详细罗列基金名下每一笔投资及回报率,从创立到第一个季度结束,“贝基金”的总体回报率是7%。 这不是一个漂亮的数据,但陈小西却自信这才是一个开始。当然,鉴于他的目标才是15%,梁昉也不好期待更多。 没关系,她选陈小西,并非求暴富。 涨潮的时候看不出谁在裸泳,退潮的时候才是真正彰显真身的时候。陈小西这样告诉梁昉。意思是说,行情好他跑不赢大市,但行情差的时候他绝对有保本的能力。 梁昉相信陈小西的话,更相信自己的眼光。 这样算起来,自己也是过着爱情、事业双丰收的美满生活呢。梁昉坐在豪奢大气的办公室内,发痴一样的目光视着虚空在笑。 她在想,是不是考虑生个小猴子。男孩还是女孩呢?唔,许文衡应该喜欢儿子吧。她嘛,最好是女儿,她要尽情把她装扮起来…… 想到这儿,梁昉拿起手机,戳开微信里的闺蜜群。 问:“你们想过结婚生猴子吗?” 一秒得到三个回复。 “你有了?” “你有了?+1” “你有了?+10086” 梁昉:“就知道没法跟你们好好聊人生!” 第322章 他草原探病 何美丽当初一口咬定绝不搬家,绝不便宜那对母女。 当初有多坚定,现在就有多后悔。 倒不是那对母女有多难缠,乌云娜始终纯真快活,乌云娜母亲始终沉闷勤劳。托她们的福,何美丽甚至意外过上了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大小姐生活。 一切只因:她以为是杨薛蝉与她共同面对那对母女,却不曾想到,杨薛蝉却要期间回一趟草原老家。 何美丽坐在床沿,嘤嘤咛咛抹眼泪。 杨薛蝉蹲在她脚边,胡子拉碴,两眼血丝:“我一定会回来的!他是我爹,他病了我不能不去看,是不?” “呜呜,你怎么知道他们不是骗你回去?”虽然这话问得很大逆不道,何美丽还是嚷嚷出了口。她慌啊。他走了,撂下她一个人面对那母女…… “唉。”杨薛蝉不觉叹口气。 他再一次耐心地向何美丽解释原因。 如果是母亲大张旗鼓打亲情牌,说她或父亲病了,杨薛蝉都要打个折扣听。然而这一次非同寻常,父亲病了的消息,并不是从父亲或母亲的电话里得知的,而是从乌云娜母亲偶然说漏了嘴。 当杨薛蝉欲仔细询问乌云娜母亲时,乌云娜母亲反问一句:怎么,你妈妈没有跟你提?见杨薛蝉点头,乌云娜母亲咬死不肯再说一个字。 杨薛蝉这才回忆起来,母亲和父亲许久不打电话给他了。 说到底,他是个孝子。虽然为爱情、婚姻不惜与父母闹上一闹,但父亲生病这种事,他还是很关心的。 他当即打电话给母亲,问父亲是不是病了。母亲明显一滞,支支吾吾,只含混地让他别太担心。 杨薛蝉怕了。他父亲身体一向算不得强健,加上近些年日益操劳,时常头疼脑热地病上一病。每逢这个时候,母亲总是如临大敌。 如今,母亲连他都要隐瞒,别不是父亲这次病得非同小可吧。 杨薛蝉想着,如果是一般的病,母亲一定借故喊自己快回;只有大病,才怕自己过于担心反而有意隐瞒他吧。 杨薛蝉自此寝食难安。 现在这癌那癌的,母亲又是这等态度,加之自己前不久为了订婚的事情没少跟他们闹……杨薛蝉越想越不安,便决定回家看一看。 没料到何美丽的反应这么激烈。 如是再解释一番,何美丽停止了哭闹,歪靠在叠放的两只枕头上,仿佛只有出的气没有进得气。她红着两只哭肿的眼睛,泪眼汪汪地看着杨薛蝉。 “杨薛蝉你给我记住。我会用远记得你,虽然我也会恨你,但是我会永远感激你,谢谢你给我一段这么好的爱情,谢谢你这么包容我,宠爱我……有时候我吆五喝六,其实是因为我一直很心虚,觉得自己何德何能,竟然得到这么好的爱,遇到这么好的你……” 杨薛蝉用吻封上她的嘴巴,不许她再说下去。 “你个傻瓜!我只是回家看看,又不是不回来了!” -- 杨薛蝉定了第三天一早的飞机。 第二天仍旧去上班。 何美丽没心情再带那母女观光,乌云娜极乖巧地安静地守在门外客厅里。乌云娜母亲除开做饭和洗衣的时间,都呆在卧室里。 房间安静如无人,让何美丽想找茬发火都不能。 第三天早晨六点的飞机,杨薛蝉三点半就起床。何美丽也要跟着起,被杨薛蝉严厉阻止了。 就这样,他甚至没有带行李,只多穿了一件御寒的大衣,亲亲何美丽就走了。 何美丽如何不知道,他尽量少带行李,就是为了让她多安心。 可是,第六感却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强。第六感告诉她,自此一别,她将再也见不到他。 听着杨薛蝉轻手轻脚关上室外的门,何美丽再也忍不住,呜呜哭出声。 一开始担心的是如何面对那母女,事到临头才发现,她连自己都面对不了。 就在她无暇顾及母女的第二天上午,乌云娜鲜见地来敲她的门。 “美丽姐姐,我和妈妈要回去了。” “为什么?” “妈妈思念大草原,思念家里的羊儿牛儿。” “……” 何美丽咬着被子角,别过脸不肯再说什么。 乌云娜欲言又止,见何美丽这样,最终什么也没有说,轻轻关上何美丽的卧室门。 等何美丽饿得实在受不了,跌撞着出小卧室的门时,觉得房间安静得能听到针落地的声音。顾不得先到厨房,她踉跄奔跑着扑向大卧室的门,门内空空如也。 东西倒都在,甚至比入住前收拾得更整洁。 只是,乌云娜母女不见了。 何美丽靠在门上,闭上了眼。一幅她没有去想,却自己跑进她脑海的画面自动播放着:乌云娜母女挤在杨薛蝉家,与杨薛蝉父母同桌共饮:终于把薛蝉那孩子找回来了!新娘、新郎都有了,可以结婚了! “啊。”何美丽捂上脑袋,痛苦地滑落在地。 可是,饥饿比矫情更有话语权。 何美丽痛苦了一会儿,从地上爬起来,来到厨房找吃的。打开冰箱,眼泪忍不住又哗啦啦流下来。 杨薛蝉把冰箱塞得满得不能再满。 吃了点面包加鱼子酱,力气恢复不少,心情也平静不少。 既然杨薛蝉说他一定会回来,何美丽决定信他! 她抹抹眼泪,在整洁干净的客厅里兜了一圈,回到小卧室。上次杨薛蝉给的一万块应该还在底层抽屉里,忙着陪母女,倒没有机会投资了。 何美丽打开底层抽屉,准备把这笔钱存银行。什么时候杨薛蝉回来了,她再什么时候任性吧。现在是要正经过节衣缩食的生活了,甚至,要考虑找份工作上班了。 底层抽屉打开,何美丽却愣住了:分明不是一万块,而是整整一抽屉的钱! 何美丽惊得几乎呼吸不过来。 抽屉不大,女生的小手约两乍来宽,高不过十厘米。百余面钞平放三张有余,四张不足。何美丽看到的,就是一摞一摞的万元钞票,三摞一层,明显不止一层。 第323章 遇人不淑啊 何美丽一摞一摞数起来,竟然有十二万之多! 钞票的最下层,押着杨薛蝉的房产证。 杨薛蝉这是把他的所有私家底儿都留给了她,好让她放心,他真的会再回来! 何美丽又哭又笑。 当晚睡觉,何美丽将外室的门层层落了保险。还从来没有跟这么多现金共处一室过。何美丽不免有些紧张。 何美丽洗漱过后,躺在床上,时不时瞥一眼底层小抽屉。此时她已经平静很多。 他是什么时候放进去的,竟然没有说。 想到“说没说”,何美丽忽然疑心起来:算起来杨薛蝉当天就到内蒙古海拉尔了。就算从海拉尔到他的故乡达赉诺尔需要几番周转,也应该于昨晚到家了吧。 就算昨晚舟车劳顿没精力给自己打电话,今晨也应该打了吧。 就算今天白天忙于去医院照看父亲、会亲友,今天晚上睡前也应该打了吧。 这都晚上十点钟了,这么还没有杨薛蝉的电话? 想到这儿,好不容易平静的心又起波澜。 何美丽并不是死要面子的人,她不介意把电话打给杨薛蝉。 不打还好,一打更是惊心。 拨通杨薛蝉的电话后,语音提示说该号码为空号,请查证后再拨。 怎么可能! 这是她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号码,就存在她的手机里,存在“大坏蛋”的名下! 再拨,再提示。 不甘心,再拨…… 电话被何美丽打到发烫,电量告急,仍旧是提醒为空号,请查证后再拨。 何美丽的一颗心,直沉谷底。 信他,终究不如信自己的第六感呵。 何美丽不想再哭了,眼泪却不由自主淌下来。 她与他,唯一的联系就是电话! 何美丽内心一阵一阵地涌出慌乱感。还以为你侬我侬,情谊在,联系就会永远在。 如果杨薛蝉从此从自己的生活中消失?一想到此,她便觉得世界开始倾斜,摧枯拉朽要倒去…… 杨薛蝉像水,无声,无形,却有力地给她的生活带来冲击。她太习惯他的呵护,他的宠溺,他的饭菜,他的味道…… 何美丽躺在床上,不自觉把被子抓到胸前,人也同时往下缩,几乎要盖住眼睛。 忽然,她想到他到底还留了房产证不是?总不会撇下几百万就不要了吧? 何美丽翻身下床,急急拉开底层抽屉,抖着手去摸房产证,打开一看——昏暗模糊看不清,原来忘了开灯。 何美丽被自己气笑。 打开灯再看,何美丽觉得自己一定是花了眼。她揉揉眼,再看,再揉。 房产证上清清楚楚,房屋所有权人一栏写着“何美丽”;共有情况一栏写着“单独所有”;房屋坐落一栏真真切切是此处地址,登记时间却近在眼前。 上次看这个朱红薄本,房屋所有权人还分明写着杨薛蝉。拢共没有过去一个月,再看,竟然神奇地换成了自己,还是在自己毫不知情的情况下。 何美丽想了又想,终于忍不住冷笑一声:这哄小孩呢。 也不知是现在假证做得如假包换,还是因为自己就没有摸过房产证所以无从辨真伪。 这样一张假证在手,何美丽连底层抽屉的钱也开始怀疑是假币了。 何必呢。她哀怨地想,何必呢。 她轻轻将房产证抛到床头柜桌面上,没抛准,房产证的一半搭在桌边缘,晃两晃掉下去了。何美丽也懒得捡。 经由此打击,何美丽反而没那么悲伤了。 她躺在床上,悠悠喘气,想起来乌云娜说,“薛蝉”在蒙古语里是“聪明”的意思。 可真是聪明! 何美丽冷哼一声。看来明天也不用兜着一兜的钱去银行了,免得遭报警。 杨薛蝉为什么这么做? 何美丽给自己的答案是他好面子啊,为了混走他送给自己的一万块真钱,只好弄一抽屉假币了。 为什么还多此一举弄个房产证呢? 这……奇葩之人自有奇葩的逻辑,不是她能理解的。 绕了一百圈,还是没有逃出遇人不淑的命运啊。何美丽翻了个身,后背朝外,蜷缩成一小团,躺在床上一动不再动。 -- 过了两天,她渐渐习惯一个人的生活。因为要忙着投简历,找工作,寂寞也没有她想得那么多。 又过两天,她甚至慢慢习惯,不再偷偷摸摸骗自己“最后一次拨打试试”。 只是,她发现自己笑不动了。 而且,之前最馋、最爱美的她,对吃啊、穿啊都不怎么有兴趣了。 朱贝妮兴冲冲地向她推荐“衣二三”网上租衣APP,她也只淡漠地“哦”了一声。 又过了三五天,第一个面试来了。是卖服装的导购员。因为是高端商场的中高端女服店,她有些破罐子破摔,想,给OFFER就去上班,管它上的什么班。 到杨薛蝉离开上海的第二个周五,何美丽上班了。 做一休一,上班时间为早上9点到晚上10点,正常交金,底薪到底是2800元还是3200元,何美丽自己也懒得看第二遍。 她觉得,自己心已垂死,急需外界生活介入,好避免自己剑走偏锋。 这份工作,算是救命工作吧,薪水几何,她来不及在意。 第一天上班,她听着店长给自己介绍品牌由来,“由甲”,可真是个奇怪的品牌名。听说集团名下有很几个品牌,其中一个品牌“由旦”转卖中高端小礼服,市场份额非常好。店长说起品牌所属的雪花服装集团神情那个骄傲。 由甲,由旦,雪花……何美丽只觉得自己被这些名字雷得里嫩外焦。 何美丽终于不再死陷在对失去的爱恋的沉湎回顾中,她甚至噗嗤笑出声。到底怎样的起名审美,她是欣赏不了了。 店长奇怪地看她一眼,继续大讲特讲如何接待潜力客户。 何美丽看着店长鲜活的面孔,听着店长激昂的讲述,于苟延残喘中觉出自己慢慢在复活。 这一天,何美丽下班回到家,戳开微信对朱贝妮喊出:“妈妈的,老娘又失恋了。”算是标志着她真正走了出来。 “什么?和杨薛蝉?”朱贝妮甩了一排的惊讶表情。 “从今天开始,谁跟我提那混蛋的名字,我跟谁急!” 第324章 小确(不)幸 “你和那混蛋在赌气?”朱贝妮换个名字继续问。 “那混蛋滚回草原去了。” “可也不至于因为这个就生这么大的气啊,毕竟那是他的家。要是跟你恋爱就不能回家看看,那也太霸王条款了。”朱贝妮在微信语音里嘿嘿直笑。 “你知道什么呀。”何美丽拖着哭腔,把杨薛蝉临走偷偷干的种种和回家后消失人间的种种讲给了朱贝妮听。 “别光忙着怀疑,去银行一趟不就知道了?” 何美丽:“我已经深受打击,要是当众再被责问哪里来的假钱,我可能会当众昏倒在那里——我又不是没有昏倒过!姐姐我是张牙舞爪,可我内心很脆弱呢。” “得。周末我陪你去!”朱贝妮爽快地说。 “那得周六。周日我还要上班呢。” “行!” “要不你把陈小西也拉上,万一被大堂经理拉住质问,我们俩跑,留下他。” “你……” -- 这边刚敲定周六与何美丽的约,朱贝妮紧接着就发现她的陈小西也“人间蒸发”了。 先是没有按时接到他的电话,再是打电话给他他没接。这也不足为怪,谁都有临时事急的时候。可发给他的微信,也一夜没回。 朱贝妮一夜乱梦到天明。 第二天一早,懊恼地躺在床上想,要是跟朱弘搞好关系,要是跟阿影搞好关系……说也奇怪,阿影不待见自己是因为阿影喜欢陈小西,朱弘缘何也不待见自己呢? 时间不容朱贝妮心意阑珊更久,粒粒也不容。 “大贝姐姐,快起来喝粥。”粒粒甜甜露出头喊朱贝妮起床。 粒粒原本就是个爱煮粥的孩子,在老公司住宿舍时即如此。那时候没有条件,她创造条件也要煮。可惜经验有限,功败垂成,自此姐姐们再不给她机会。好不懊恼! 和大贝姐姐合租一套房后,新房子最让粒粒兴奋的,就是厨房通煤气。于是赶紧去宜家买俩便宜锅。粒粒要正经把爱好拾起来——煮粥! 不怕大贝姐姐不买账——她向来是个心软的。 “今天是皮蛋瘦肉粥哦。” 朱贝妮在粒粒暗藏激动的声音里快速起床,洗漱。 从“一人份”卫生间出来,到小餐桌前,低头一看,灰乎乎好大一碗——粒粒总是改不了,煮一锅吃三天的旧习。 “这皮蛋怎么掉色,我也是搞不懂了。但是大贝姐姐你不要看粥卖相不好,吃起来味道绝对不差。” 皮蛋……掉色…… 朱贝妮不觉挠挠头。 记得自己好像曾经跟粒粒说过,把粥煮好了再放皮蛋与瘦肉才能煮出白色的皮蛋瘦肉粥。奈何粒粒执念深啊。 “没关系。好吃就行。”朱贝妮宽慰道。 为表好吃,粒粒大勺大勺吃给朱贝妮看。 还别说,真的蛮好吃。 “除了皮蛋、瘦肉、姜丝、胡椒粉,今天的粥还加了香菜、葱花和油条哦。” 朱贝妮搅一搅糊做一团、早已煮没了颜色的混合物,心想,这妹子又是把各种辅料与生米一起煮的吧。 然而脸上还是笑意满满的:“嗯嗯,又鲜又香。” “耶!大贝姐姐喜欢我最开心了!下回我煮海鲜粥给你吃!” 朱贝妮赶紧埋头喝粥。 上次煮海鲜粥,苦涩苦涩的,据说是因为不小心放多了小苏打;还有一次煮海鲜粥,贼腥贼腥的,据说是不小心买错了不新鲜的海鲜…… 一个好厨子是怎么练出来的?! 朱贝妮只想委婉地劝粒粒:没有天赋,就不要勉强了。可是看着粒粒纯真的笑容和明亮的双眸,呵,还是继续喝粥吧。 正喝着,放在碗旁的电话响了。 看看是个陌生的没有存过名字的号码,朱贝妮随手按掉了。 最近推销、广告之类的骚扰电话挺多。有一次电话接通,推销员直接问她是宝宝妈妈吗,孩子几岁了,她们有一对一外教云云。 朱贝妮脸都绿了。 为免给自己添堵,一看是未存过名字的陌生电话,她自此免接。 饭后伸个懒腰,与粒粒手拉手去赶公交车。 时不凑巧,前一辆公交眼睁睁看着错过,只好等十分钟后的下一辆。这样上班的时间便不那么充裕了。 下了公交难免要奔一阵子。 朱贝妮气喘吁吁地跑到办公楼下的电梯前时,再次眼睁睁地看着电梯门关紧上行。 忍不住一跺脚。她也想喊一声“妈妈的”。 一回头,对视上一双布满血丝的眼。 朱贝妮觉得魂都飞出窍外三厘米。 “你,你怎么了?”朱贝妮颤着音问韩城。 韩城摸了摸自己的衬衣,一夜未归,自然也没有换衣服,他深怕朱贝妮会想歪:“昨天忙着照顾病人,一宿未归。” 朱贝妮不擅寒暄,有心说句:听到这个消息我很难过,总觉得矫情了些。要是冒一句“I am sorry to hear that”,那更是矫情到天边了。 所以,她只咧嘴笑笑。 电梯缓缓到达,朱贝妮等人进了电梯。行将关闭的时候,突然一只坤包塞进来。电梯门感应后随即打开。 突突嘴里一连串地喊着“不好意思”,相当开心地挤了进来。 “嗨。大贝。”她眉飞色舞地跟朱贝妮打招呼。 看完左边看右边。 “嗨。韩城。”突突的声音几多妩媚。 还以为这样就稳妥妥直抵办公楼层,没想到突突忽然回头大吼一声:“韩城!你昨晚哪儿鬼混去了!一夜未归吧。啧啧,别想骗我,你衬衣都没有换!” 全电梯都是憋得很辛苦的吭哧吭哧闷笑声。 对于突突、韩城来说,经年累月坐同一座楼的电梯,遇到的就算不是公司里的同事,也是叫不出名的脸熟。何况,因为公司够大,遇到同事的几率更多。 突突这一嗓子,韩城的清誉算是毁了。 韩城捂上脸。以他对突突的了解,先入为主、自以为是什么的,在她身上表现得不要太明显哦。 “不是啦,他昨晚去照顾病人去了。”朱贝妮好心解释。 “噫~”突突看向朱贝妮的目光顿时复杂起来,“我居然瞎了狗眼,没看出来你跟他竟然私下里另有秘密。嘿嘿,大贝,你隐瞒得够深的啊。” 朱贝妮算是知道韩城为什么不解释了! “叮。”电梯到了她们要下的楼层。 朱贝妮二话不说迈腿就走。 “哎,别心虚啊。你们的秘密我又不会随随便便就告诉别人!” 突突在朱贝妮身后追,一把被韩城拉住。 第325章 被指派谈判 突突看出来朱贝妮生气了,所以说,更要追上去哄。 韩城拉住自己是想劝自己等朱贝妮消气后再说吧,唉,这样的直男哪里知道女孩生气必须马上哄的道理。 于是,突突白一眼韩城,严厉地批评道:“你记住,不管何时何地,女孩生气都要马上哄!” 韩城:“姐姐,我只想问你今年到底多大!” 突突:“我今年二……不告诉你!除非你先告诉我你到大!” 韩城轻轻松松,就带歪了突突的话题,分散了突突的关注。 等突突被韩城拉扯着讲完年龄讲爱好,讲完爱好讲对象,几番换话题,突突再进办公室,已经满腹心事,忘了朱贝妮了。 集团财务年新一轮大型培训从1月正式启动。这是一项极其繁琐细致的工作,要统筹很多事情,不知不觉,朱贝妮也融入进忙碌的新工作。 柳老师之所以镇守本部一个月,也跟大型培训启动有关。 好在这样的大型培训一年两季,已经开展了三年。所以忙碌归忙碌,总不至于慌乱。 这天,Alice经理脱掉厚重的及踝长款羽绒服,露出精干的七分袖小西服。路过朱贝妮办公桌时,拱起指关节敲敲朱贝妮的办公桌面:“到我办公室里来一趟。” 朱贝妮抓起笔记本和笔紧紧跟上Alice。 Alice坐在办公桌后的宽大皮椅上,露出疲惫的神情。她扶额头,微微叹气、摇头。这种模样,竟也优雅耐看。 朱贝妮偷偷打量着眼前的Alice。36岁,本科,未婚,职业经理人。这是突突传播给她的信息。 “你知道吗?今年培训行业内有名做4D情商沟通的老师,炙手可热。集团点名要请她来跟中层做培训。 可是,你知道吗?我都没有敢派突突去接洽,我派了邛姐,我想她有点年岁了,总归会稳重稳妥地谈好吧。 可是,你知道吗?竟然谈砸了。 而且,你知道吗?我竟然连怎么砸的都不知道。那个闷罐子只跟我回了一句人家老师无档期! 我可以跟老板回:人家没档期吗? 开——玩——笑! 所以,你知道吗?我们还得继续!现在你去,下回我去,再不行,就请柳老师去。唉,头疼! 你准备一下,下午去一家培训公司。那名4D情商沟通老师挂靠在这家培训公司名下。我稍后把公司信息和老师档案发你邮箱。” 朱贝妮讪讪退了场。 收了Alice的邮件后,朱贝妮开始百度查公司信息和培训师的信息。是家声名在外的大培训公司,签的都是业内赫赫有名的培训师,做的都是高端的培训,客户够高大上。 培训公司名为蔚然文化;被Alice盯上的老师是位目测四十出头的女培训师,姓文名简,倒也让人印象深刻。 低头看看自己,着装还算正式,记录下地址后,准备早点吃过午饭就出发。 突突突然趴过来:“那个,我们之间没有不愉快吧?” “没啊。” “我是不是待你如亲姐姐,什么秘密都跟你说?” “呃~”原来坑在这儿等着她。 “所以,你跟我说说呗。”突突笑出了桃花眼。 可是,说啥呢? 要是说只电梯门口偶遇说过两句话,您信吗? 朱贝妮不觉一脸为难:“我说了你大概也不信。” 为绝后患,朱贝妮详详尽尽向突突描绘一番。突突摸着下巴,陷入沉思:“这么说,还真是这么一回事啊。居然跟韩城的坦白严丝合缝呢。” 突突自言自语完,神秘兮兮地凑近朱贝妮:“你说,我跟韩城之间合适吗?” “嗯?” “那天,我问柳老师我的男朋友在哪里。柳老师给我一句谶语:远在天边,近在眼前。还嘱我细细留心观察……我就想了,我身边的未婚男青年,除了别人的男朋友,也就韩城了。莫非——” 朱贝妮不由鸡皮疙瘩横生:“那个,突突啊。” “哎!你说。” “我下午要出差,没有时间了。我先走一步。” “哎,你——” 突突空抓一把,还是不及朱贝妮逃得快。 朱贝妮边庆幸自己逃脱突突的纠缠,边觉得内心有一个形象在微妙地塌陷。不是别人,正是柳老师。 还真是被陈小西的乌鸦嘴说中了。 朱贝妮摸出手机,看看仍未回复的微信和空无记录的通话记录,忽然心慌起来。 顺手按响陈小西的手机号码,响到行将自动挂断,忽然被接通。 “喂。”一个娇娇怯怯的女孩子的声音。 朱贝妮想也没想,马上道歉:“不好意思,我打错电话了。” 然后挂了电话她就糊涂了,分明是“陈小西”嘛。 再打,仍旧是一个女孩子接的电话。 “你是——”朱贝妮忍住翻滚的复杂情绪,问道。 “我,我是他的同事。他,今天好些了吗?” 朱贝妮被问得一头雾水,脱口而出:“他怎么了?” “你什么都不知道?”明显那女生惊讶了。 朱贝妮:“发生什么事情了?” 电话里传来嘈杂的说话声,接着,那个女孩挂断了电话。 正过马路的朱贝妮不觉对着手机发怔。 嘀嗒,嘀嗒。绿灯变红灯。她仍旧停在人行道的中央。 还是有实在忍不住的司机按响了喇叭,才惊醒了她。 前进已无法,后退也无门。朱贝妮只好小心躲在双向车道的居中线上。 一辆车从她面前开过,续着八字胡的年轻司机微笑着向她竖起中指。朱贝妮下意识就举起了手机,虽然手机压根来不及开机…… 还没有等到下一个红绿灯,“陈小西”发来一则消息,打开一看,是一家医院的地址,详细到病床号。 朱贝妮盯着地址默默看两秒。 她有一个惊奇的发现:原来自己比想象中的镇定多了,甚至没有花太多心力在“去看陈小西”与“去出差谈判”之间的抉择上。 她稳步朝预先查好的地铁站走去。 是的,她要去蔚然文化。 如果陈小西能同步感受,不知会不会哭晕在厕所。 一路顺畅来到蔚然文化的前台,正挤出微笑询问前台,业务接洽的联系人方正正老师是否方便,前台忽然朝她身后一指:“巧了。那不是方老师?” 朱贝妮回头:傻了。 第326章 闹了个乌龙 方老师抬头一见朱贝妮,瞬间“方”了。 然而,到底是知名文化公司里熏陶出来的金牌助理,神色诧异只一刹那,就恢复正常。 “哈哈。不打不相识。哈哈。”方老师大打哈哈牌。 是的,你没猜错。 这位方老师不是别人,正是续着两撇胡子的“中指先生”。 朱贝妮到底有些年轻义气,见此状况竟然陡然泻了商洽的热情。反正Alice其实也没有对她寄以重望。 殊不知“中指先生”极其热情,“请、请、请”就把朱贝妮请到了小会客室。当“中指先生”咔嚓一声关牢会客室的门时,朱贝妮只觉得肉猛然一跳:莫名就觉得自己成了瓮中之鳖。 “中指先生”顾左右而言他,大谈现在有手机之后的各种方便,“尤其”,他话锋一转,“拍照、取证什么的最方便无敌了”。 说完瞄朱贝妮。见朱贝妮傻愣傻愣的。 噫,你有求于我,不是应该表示点什么吗? 见她太拙,他只好不再绕大圈子:“你是来谈文简老师的4D情商沟通课的吧?你知道她现在有多热?炙手可热那都不够形容她受追捧的程度!有钱都买不来! 我呢,的确有那么一点点的权力可以在优先顺序上做做文章,可那真的也是蛮烧闹费周章的。通常情况下,我是不做这种弊大于利的事情的。” 说完再瞄朱贝妮。朱贝妮仍旧一呆一怔的。 “中指先生”倒吸一口冷气,难道他暗示得还不够明显:这么困难的一件事情我动了心想为你们安排一下,你难道不感动涕流主动表示要删照片? 可朱贝妮的迟钝确实不是装的。 因为,她压根没有拍下照片,自然想不到对方在打照片的主意。 “中指先生”服了:“想来你是个耿直的人,我也就照直了说吧。你拍的那张照,删了。我帮你们安排试试。” “照片?”一经提示,朱贝妮便会议。“我删了你会帮我们安排?” 对方郑重点头。 “太好了。”朱贝妮灿然一笑:“我已经删了。” “……” 对方显然是不信的。 “真的!”朱贝妮打开密码,找出文件夹,将手机坦然递给他查看。边请他查看边解说:“中午,我们实属偶遇。见您之后,您都看到了,我是丝毫没有碰过手机。那张照片……真的删了,因为我压根没想过再相逢嘛。谁会留陌生人的照片!不信您看这里,我所有的手机照片,都在这个文件夹!” “没拍到”与“删除”,也算殊途同归吧。反正结果一个样:没了。 “中指先生”嘴巴里说着信信信,食指却很诚实地快速翻检起照片来。 忽然,他眼光直了。 “你,你,你——” 他“噌”地起身,怕吓到对面的呆萌赶紧又坐下。一直口若悬河的他忽然语塞起来。 脸色潮.红,坐立不安,他明显很激动:“你认识她?” 他指向其中一张照片。 朱贝妮看过去。那是许久前,她带着小安与梁昉相会时拍下的照片。记得梁昉有事先走,她与小安、梁昉的助理林琳,一起去吃小火锅,因为聊得开心,所以留下不少合照。 林琳热情活泼,带着一股强烈的乐观主义的精神,很是感染人。哦,对了,乐于分享的林琳还叫了一位长得很好看的朋友。 听“中指先生”询问,朱贝妮点点头:“认识。但真要说起来,也不能说很熟。只是我和她中间有位共同的朋友。”说完,她还想,就算撇开许文衡,她应该可以称梁昉为朋友的吧。 “她有男朋友没有?”“中指先生”激动得简直椅子都坐不牢。 问话里强烈的情感勾起了朱贝妮的八卦精神,她心直口快说道:“说来真是奇怪!我一直觉得像她这样的女孩应该很受男孩子喜欢。可是,据我所知,她竟是没有男朋友的。” “中指先生”只差仰天大笑了。他搓着手,激动得在办公室里来回踱步。 像是下定决心,只见他大半个身子越过会客室的梨花木桌面,凑近朱贝妮,神情坚毅地说:“我帮你们安排!你帮我牵线!” “没问题!”朱贝妮只思考一秒,就果断答应。 虽然他竖过中指,那种情况下,只是一种愤怒情绪的表达吧。不代表人品的污点。何况,真正打动朱贝妮的,不是他假公济私的诚意,而是,看上去,他真的很在乎林琳啊! 只是牵线,又不是务必保证林琳接受他,有何不可呢。 朱贝妮当即掏出合同,里面有课程时间安排和款项金额等重要信息。培训师的课程售价都是公开透明的,文简老师的4D情商沟通课程是10万元6小时。 方老师掏出记录文简老师行程的笔记本,一项项核对后,发现仅三分之一的课程安排可以满足。 “另外三分之二?” “我帮你协调。”方老师看上去年轻奶油了些,没想到倒也果断。 方老师请朱贝妮稍坐。他去办公室打协调电话。 没过多久,他比着V手势,满面春风地进来了。洋洋得意地对朱贝妮炫耀道:“知道为什么我是VIP签约老师的助理吗?” “因为您八面玲珑、什么事情都搞得定?” “不,你想多了。是因为这家公司是我妈妈开的。所以,请假装不经意地告诉安彩瑞,我其实是阔少哦。” 朱贝妮:“……” 嘴里说不出话的她,内心在狂喊:什么!安彩瑞!! 她已经呆若木鸡。 这乌龙闹得有点收不了场的赶脚,因此朱贝妮摸向敲过蔚然文化合同章的手不免怯怯的。方老师何其敏锐,自然发现了朱贝妮的窘态。 然而他自有解释:她一定为自己的无下限惊呆了吧。然而,她哪里知道,安彩瑞有个看上去是阔少的追求者呢。他自然不能被情敌比下去。再说了,现在的女孩子,虽不能用虚荣形容,但明显对物质是有追求的。 “朱贝妮啊,你要用正确的心态对待财富。有个厉害的妈不是我的错,我何必遮掩呢。”方正正老师开导朱贝妮。 朱贝妮比哭还难看地笑着点头。 第327章 烫手热山芋 “啊。那么我就先回去敲章,然后将合同快递给您。合作愉快!” 此地不宜久留,还是快点逃吧。 “合作愉快!” 方正正老师落落大方地伸出手来,眨着眼睛对朱贝妮会心地笑:“我的‘合作愉快’可是另有所指哦。” 朱贝妮:“……” 心情愉快的方正正老师扫过朱贝妮一脸不协调的五官,这是笑吗?这是开心吗?算了,一看就是没有前途的职场菜鸟,懒得计较。 若不是看在她是自己心心念念的美人安彩瑞的朋友份儿上,一百个这样的她,也甭想拿到文简老师的授课合同。至于自己私改其他公司已敲定授课时间的事情,妈妈应该不会太舍得狠K吧…… 方正正老师为了展示一个良好的形象,坚持把朱贝妮送进电梯。 电梯门终于关上了,朱贝妮揉揉笑僵的面孔,长出一口气。 然而,烦恼,下才心头,又上眉头。 安彩瑞可是有男朋友的人,自己是帮方老师不牵线还是不牵线呢?这乌龙来的合同,竟有些像烫手山芋了。 如果时间可以重来,她宁肯不要合同! 朱贝妮就是抱着这样的信念,一脸追悔莫及的表情敲响了Alice办公室的门。 朱贝妮从离开公司到回转,也不过三个来小时。此时,Alice还没有从邛姐带来的余怒中走出来。见朱贝妮又是这样的表情,想当然地认为没谈妥,于是表情越发烦躁。 “说说过程吧。”她冷冷道。 朱贝妮闻言一怔。 Alice一向叫嚣她只要结果,不管过程。过程多辛苦你好意思说?那只不过说明你太笨!你费了老鼻子劲让受训员工满意,和你四两拨千斤轻轻松松让受训员工满意,于她是无区别的! 朱贝妮哪里知道Alice想听过程,只为知己知彼亲自上战场。 偏这过程,朱贝妮有点难以启口。 她一边将合同往Alice桌面递,一边思量,这过程从哪里开始讲呢。是从朋友的朋友介绍了一位名为安彩瑞的朋友讲起,还是从马路上收到不明女生发过来的男朋友的信息开始讲起呢?貌似两个开头都超级复杂呢…… 朱贝妮正思而不得之际,忽听耳边一声惊喜尖叫:“Oh My God!My God!God!” 然后,朱贝妮便觉得一阵脂粉香朝自己扑来,接着脸蛋被口水攻击。 突突带着莫名期待冲进Alice的办公室门,不负她望地看见Alice正抱着朱贝妮猛亲。 “你们在搞甚?”突突微笑着问。 “晚上我请客,地点随你们挑!”Alice豪迈地对着开了门的办公室喊。喊完她哼着小调儿,爱不释眼地盯着手中的合同看,她要去楼上找集团法务部敲合同章去。也不知听见没听见身后朱贝妮传来的那句:“不好意思,我晚上有事。” Alice走了。柳老师在两层楼之上另有视野开阔的办公室。 办公区内,数突突最活跃:“什么情况?” “大概是合同签下来,她太高兴了吧。”朱贝妮回。 一直冷眼旁观的邛姐忽然开口:“什么合同?文简老师的4D情商沟通?” “是的。” 朱贝妮柔声回答,却撞见邛姐很是复杂的眼光。邛姐紧抿双唇,不看朱贝妮也不再接话。她“阴差阳错”之类的解释生生被压在齿内说不出了。 突突兀自激动:“晚上到哪儿去吃好呢,到哪儿去吃好呢?” 朱贝妮跟突突说少订她一位,她晚上有事不能去。 “虽然请客是因你而起,但其实你去不去真的无所谓。所以,你放心缺席吧。”突突面色温柔地安慰朱贝妮道。 不远处的韩城忍不住看稀有怪物一样看突突,脸上惊奇里藏着忍俊不住的笑意。 朱贝妮:“……” -- 下了班,朱贝妮直奔微信里的新侨医院。 电梯门口,意外撞见韩城。 “噫,你也不去聚餐?” “我要去照顾病人。” 两个人出了电梯,便挥手道别。 朱贝妮去坐地铁。地铁下来换公交。公交下来步行。等她终于抵达新桥医院门口时,意外又遇见了韩城。 “怎么这么巧?”朱贝妮忍不住感叹。 “还真是巧。我照顾的病人今天早晨刚转院到这里。”韩城笑道。 韩城因为急着到麦当劳买薯条和汉堡,便匆匆与朱贝妮道别。 朱贝妮打量着这个绿化超多、自带花园的医院。这医院怎么看都是一副“我很贵”的表情,不由越加疑惑起来。 以陈小西的抠门(他曰“节约”)姿态,恐怕讹诈别人都不舍得住这么昂贵的地方。 按照道路指示牌,顺利找到了A538病房。疑疑惑惑地敲门——怎么走廊这么安静,病房门与病房门之间间隔这么长? “进来。” 听到这声熟悉的声音,朱贝妮顿时胆子大了。 她扭动门把手,门打开,却是个宽敞明亮的套房。小客厅、小餐厅、小厨房一应俱全。却不见喊她进来的陈小西。 “陈小西?”朱贝妮不由喊了一声。 “Bunny!我在里面!你快进来!” 仔细一看,墙上确实开着一扇门。因为房门与墙上装饰木条颜色一致,倒有些像隐形门。这装修,赶上五星酒店了。 朱贝妮还没来及推门,一位护士彬彬有礼从身后进来,态度和蔼地说该打针了。语气温柔令人遐想。 朱贝妮跟在护士身后,终于看到了陈小西。 陈小西穿着病号服,从头到脚,并无任何异常。 听闻护士的话,还没有来及好好看两眼女朋友的陈小西很不情愿地翻过身。 “我们要打屁股针哦。”护士露出笑容,分明是在问朱贝妮要不要回避。 朱贝妮感觉怪怪的,默默转身往外走。 身后传来陈小西“哎呦”一声闷叫。 “不要动哦,马上就好。啊。好了,真乖!” 护士笑眯眯地朝朱贝妮点点头离开了。 感觉可真是不一般的怪异啊。朱贝妮依在门框,看向陈小西的目光冷淡多了。 “我真的受伤了。”陈小西委屈极了。“你看!” 他撩起衣服,果然,腹部缠满绷带。 “怎么伤的?” “好伤心。你不先问我疼不疼,严不严重……” 朱贝妮怎么看,怎么觉得躺在床上的那个人,表情过于轻松了一些。 “过来,安慰安慰我。”陈小西嘟着嘴巴,求吻求安慰。 朱贝妮明明一脸嫌弃,却不由自主走过去,娇羞地弯身,要吻没吻上的关键时刻,背后突然一阵风一样卷开了门。 啊,终于知道缘何自己不舒服了,这场景太相似,勾起了对许文衡生病住院的回忆,因而间接地想起来许文衡因于车轮下救自己而受伤。更想起许文衡莫名找到自己,一番海阔天空的东拉西扯之后,竟然要求她接纳他庄严献上的第一次! 朱贝妮顿时在风中凌乱了。 对着风来的方向回头,看到来人,朱贝妮的讶异瞬间超越她的凌乱。 第328章 喜欢她吃醋 “韩城!” 她脱口喊道。 “朱贝妮!” 韩城显然也非常吃惊。 “你们怎么认识?” 陈小西更是意外。 于是各自解释。大家终于在心中画圆了一个圈。朱贝妮获取的信息量最大,真是出来混迟早要还,今日竟然是自己的男朋友为别的女孩挡了一刀入院。 朱贝妮相当幽怨地看一眼那女孩的堂哥韩城,心里如炸开了五味瓶。那女孩一定很漂亮吧,哪怕只是照着韩城的模样长成女孩也够明艳了,何况声音还那么楚楚动人。 陈小西扯一把朱贝妮,将她带到床沿。 “我从昨天到今天,可没少借人手机给你打电话。”陈小西一边吃韩城买回来的汉堡,一边拉着朱贝妮不放。 朱贝妮也不解释,隔着病号服,她的手在他肚皮上轻轻探索。 “伤到哪儿了?” “这里。小腹上面一点的地方。捅进去的时候还没什么感觉,过了几秒,肚子像被人狠狠打了几拳。”陈小西把朱贝妮的手捂在伤口处,讲起受伤语气竟喜滋滋的。朱贝妮忍不住想,他脑回路本来就不太正常…… “你父母知道吗?” 脸皮薄的朱贝妮疼惜的话说不出口,脸上却全是心疼的表情。陈小西看得很是暖心。 陈小西本是一手拿汉堡吃,一手拉朱贝妮手。这会突然拉着她的手放嘴边咬一口。他轻松随意仿佛往嘴巴里递错了,歪头看向朱贝妮的眼睛里,悄悄一眨,分明是有意为之。 朱贝妮想到分明韩城还在,受惊也没敢叫出声。 “我跟他们说,我带你去江浙旅游去了。” 朱贝妮胡乱地听着他说话,心猛跳一拍,手上潮湿、柔软的触觉久久不散。以至于她也不敢对视陈小西的目光了。 韩城已经尴尬很久,这会儿冷不丁吃狗粮,有点兜不住:“那个,我……” “你可以回去交差了。”陈小西爽朗打发他。 “哎。好。” 韩城笑着轻轻带上门。 可是前脚被关上的门,后脚又被打开了。 呼啦啦进来一堆的人,一人拎两个水果篮,很快摆满了半个屋子。其中一个脖子里套个相机,手里拿个相机,进门救对着床上的陈小西和朱贝妮便“咔嚓”、“咔嚓”拍起照来,甚至指挥陈小西这样坐、那样坐。 幸亏陈小西在旁解释“那是我同事”,不然朱贝妮肯定觉得这架势像土匪来了。 那些送水果的客客气气献上祝福语后如潮水退去,朱贝妮还挺奇怪,忽见门外走进一个并不高大的身影。那人解开斗篷、取下帽子,露出本尊的模样。 房间仿佛因她而明亮不少。 真真的光彩照人! 朱贝妮从来没有什么直觉,这会儿却直觉觉得她就是那位惹得陈小西受伤的女孩。 只是,一见她的面孔,竟好奇大过吃醋。 “安安?”朱贝妮犹犹豫豫地喊了一声。因为不确定,声音犹如呢喃自语。 “她是韩晶莹,这是我女朋友朱贝妮。”陈小西朗声从中介绍。 韩晶莹一笑,明眸皓齿,娇俏地看向朱贝妮:“你刚才喊我什么?” “没。” 朱贝妮这会正面看清韩晶莹,确信自己看错了。 她和安彩瑞,猛一看五官神似,其实气质却不相同。韩晶莹骨子里透出自信,因那自信太强烈,因而也带出一分傲慢来。安彩瑞气质平和柔顺得多。 见朱贝妮反应平平,韩晶莹忍不住失望——不是说自己快红透一整片天了吗? 身上挎着两只相机的怪人在大呼小叫。朱贝妮听了好几声才发现他在冲她喊:离开一下,他要拍照。 她下意识就靠向墙。陈小西抓她一把没抓到。 朱贝妮这才发现,原来摄影师是要给新来的女孩与陈小西拍合照。 对着那女孩,倨傲的摄影师脸上现出柔和的光芒。 一切皆太怪异……朱贝妮不明所以,但隐隐觉得这女孩不同寻常。 果不其然,一个助理模样的人急急冲进病房:“快走吧,有狗仔陆续赶来了,就在楼下。阿威在拦。我们抓紧时间从另一侧电梯离开!” 主播?网红?明星?朱贝妮不确信地暗自下结论,脸上神情也是呆萌得要命。 韩晶莹一脸苦笑。碍于众人在,她也不好对陈小西说什么,只道一声谢谢,保重,便在众人簇拥下离开了。 房间顿时静下来。 嘀嗒,嘀嗒。外室钟表声清晰可闻。 “她是——”朱贝妮忍不住询问。 “是的。就是她。”陈小西点头。他还以为问缘起是不是因为她。 陈小西跟朱贝妮说,因为她是当红明星,所以他怕自己无辜受牵连上头条,所以拼了命也要甩掉她。 “这是我的错,我太大意。” 陈小西对朱贝妮说,他目测那五个小年轻脚步浮夸,显然只凭一股子义气,真打起来他未必吃亏。竟然忘了,既然是混街头的,难免带凶器。 “好在只其中一人带了匕首,又幸亏我一直游泳臂力大,他只是趁我不提防,戳破肚皮不足一点五厘米,位置巧,未伤及肠子,因为救护及时,血也没有流太多,很可能愈后连疤痕也不明显。这么值得炫耀的斗殴经历,竟然身上没留下什么证据,你说多遗憾!” 朱贝妮淡淡地笑着听。潜意识里是半信半疑的,但她要求自己相信他。 她没有再问话。 再问就只能问:你们俩是怎么走到一起的?她凭什么不选别人单选你?私情有没有?劈腿有没有?是不是吃不上天鹅肉才退而求其次与我维持关系?是不是从此心头有了朱砂痣? 她不喜欢这样狰狞的自己! 于是就静静地沉默着。脸上也现着疏离与不快,可终究只是静静地沉默着。 “你吃过晚饭了吗?”陈小西问。 他猜她可能在暗中吃醋,因此心中颇为愉快,为她爱他而愉快。因此,也格外包容。 朱贝妮摇摇头。 她下了班就着急忙慌找过来,哪有心情从容吃晚餐。 “喏,我最爱的汉堡分给你吃。” 陈小西递给她他吃了一半的汉堡。朱贝妮才不想客气。她没有惩罚他就够好了。于是接了过来,在他笑意暖暖的注视中阿呜阿呜吃完了。 陈小西想要更多亲亲,想要更多抱抱,可是不开心的朱贝妮嘟着脸表示,再闹让他人也看不到。于是两个人只是坐着聊天。 基本都是陈小西在找话题。看她明明不开心还拼命掩饰的模样,恶趣味的陈小西简直心里乐开了花。 第329章 他为女而来 看看时间快晚上9点,陈小西虽不舍得,却仍旧催促朱贝妮早点回去。 刚经历街头混战,陈小西有些怕井绳。他特意嘱咐朱贝妮,出了医院就叫出租车,且一定坐正规出租车,不可滴滴打私车。 “你不是一向反对铺张浪费吗?”朱贝妮嘲他。 “我节约就够了。你浪费点不要紧。”他暖暖地回。 至此,朱贝妮才露一个发自内心的笑容。 朱贝妮起身回了。才走两步,忽听身后说:“你可不要犯傻多心,我爱你不是因为容颜,而是因为性情,还有我们共度的美好时光。没有人可以抢走你在我心目中的地位,除非她能让时光倒流,让我从未遇到你。” 朱贝妮三步并作两步,快速折身,几乎小跑着扑向陈小西。 她扑到陈小西胸前,小手紧紧抓住他胸前的衣服,不管不顾地—— 摇晃起他来! “讨厌!你真是讨厌!明明可以早说这一番话的!我讨厌你!” 陈小西嘿嘿笑得贼开心。他听凭她发泄,见她累了,便顺手圈住她:“好不容易看到被爱的蛛丝马迹,我能不想多看会儿吗?” 朱贝妮伏在他胸膛,听着怦怦有力的心跳声,又听他这样说,内心也不禁柔情蜜意涌上来。 最终从陈小西病房走出来时,已经将近9点半。 朱贝妮不知,她前脚走出来,后脚就有人就此做了汇报。 然后,有人来敲陈小西的门。 询问他可否小客厅里坐一坐。自然是可以的,他的伤其实没有那么严重。何况这人还号称是集团高层秘书——这次入院的所有医疗费用均无需陈小西负责。集团高层秘书说。 等陈小西一身轻松自在地落座在小客厅的沙发,秘书却起身走了。原来今晚要找他谈话的,另有其人。 见那人出现在房内,秘书默默出了门。 来人保养甚好,甚至有些看不出真实年龄。虽然不年轻,却有一种历经风尘的超脱帅气。不知跟他精致却不失硬朗的五官有无关系…… 帅成这样的大叔,半夜来跟他谈心——陈小西不觉皱眉。 “您是韩晶莹的父亲?” 在陈小西心目中,这应该是唯一的可能。 “哦。对。” 韩晶莹的父亲维持着面上的寻常,其实内心里已存了一份意外。难道不更应该是“您是董事长”吗? 韩晶莹的父亲忍了2天,终于忍不住了。 听说女儿下班后执意要去医院探望那位因她负伤的年轻人,他不仅忍不住,也坐不住了。他要出马,去谈心! 幼时在学业上,成年后在商场上,他杀伐决断,从未有过犹豫难决定的时候。 可面对女儿,他明显犹豫了。 他很清楚,女儿大了,他应该放手。可又总觉得,自己好不容易精心养大的宝贝,要眼睁睁看她一头栽进肮.脏.的社会中受伤害,他还真看不下去! 他有充足的理由禁止她涉足影视圈、娱乐圈。他可以振振有词地说服她。 可他又怎么能出言干预、限制她结交异性呢? 所以,只能暗中解决了。 暗中找她心仪或可能心仪的男生谈谈心什么的,他最驾轻就熟了。毕竟这事从她小学四年级就开始做了。 摆好姿势,架好腿,点上雪茄——形象很重要,要一半庄重,一半痞气,要让对方知道,他可不是循规蹈矩的普通父亲,逼急了就不择手段了,小子你最好识相点! “噗——”吸一口雪茄,吐一口烟,制造点气氛。 “噗——”另响一声“噗”。 原来是陈小西。陈小西忽然有笑场倾向:“韩晶莹说——这么说——”他在说,又说得吞吞吐吐。 韩晶莹父亲不由追问:“她说什么?” “好像听她说,她父亲是公司的董事。” 韩晶莹父亲摇头。心想,NO,NO,NO,你弄错了,不是董事,是董事长。 没想到陈小西见状接了句:“不好意思。原来真的是我记错了。我看您也不像。” “噗咳咳——” 韩晶莹父亲被雪茄严重呛到。 这……跟记忆中的套路不符啊。小子你不是应该毕恭毕敬、瑟瑟发抖、强装镇定吗? 难道是因为身后的四位保镖没到位?没到位也只是因为楼下偶遇娱乐记者团,怕过于引人瞩目、节外生枝才让他们潜回车上去的。 从头再来已无可能。韩晶莹父亲才不信自己真不住这枚小妖。 没了气势,他准备用知识、见识砸晕他。 “活这么大,你对人生有什么感悟吗?”韩晶莹父亲问。 真是! 问到了陈小西的心窝窝里! 他最爱分享、探讨这种形而上的思考结晶了! 陈小西顿时神色生动起来,侃侃而谈。他说,小时候老师宣传“德智体”全面发展,长大后,他改“德智体”为“钱学体”,随着年龄增长,他越来越觉得这一总结神棒! “你说的‘钱学体’是指?”韩晶莹父亲问。 陈小西等的就是他的追问。于是,他洋洋得意开始解说。 陈小西说,拥有的钱是个人能力的表现。据他看,拥有多少钱跟挣钱能力没多大关系,跟怎么花钱更有关系。挣钱的能力是难以强求的,但是对待钱的态度却是可以塑造的。怎么对待钱,决定你最终有多少钱。此其“钱”也。 不停地学习是保持生活新鲜的必要条件,也是维持亲密关系的必要条件,因为没有永远的爱,但是学习可以让你拥有永远的话题。此其“学”也。 很多人在挣钱游戏中沉迷,靠花钱来平衡自己,这样的恶性循环没有任何意义,因为有一天你会发现,你将被迫不停的工作。生活如果被迫工作,就无趣的多。要想生活生出趣味,可以求助于体育锻炼。体育锻炼可以使人不断精进,却永远达不到目标。不锻炼的人感受不到。此其“体”也。 “嗬”韩晶莹父亲目光变得玩味起来。 “不锻炼的人感受不到……请问你从体育锻炼中感受到了什么?”韩晶莹父亲问。 “信心!”陈小西回。“我从十几年的游泳中收获了健康、身材、体能,但是我最受益的是信心。 生活中的很多方面,不是我们付出就一定有收获,但是体育是。 你付出了,就会发现技能在提升,你会被成就吸引,变得更加投入,变得毅力增强,最终运动带来的成就会让你充满信心。 你能亲眼看到、感受到,你有力量。” 这个回答无可挑剔,然,休想让韩晶莹父亲就此偃旗息鼓! 第330章 岳父级审问 “从你的简历上看,你在美国有一份不错的工作,为什么还从美国回来?” 韩晶莹父亲问。 他才不在乎变换话题太快这种小细节。解决内心疑点才是正经事。 于是陈小西将“山姆大叔国经济隐患很多,经济基本面远没有中国健康”之类的判断说了一遍,聊得太嗨,话赶话把他于经济危机爆发前就知美国劫难难逃的得意推测也说了出来。 韩晶莹父亲自然以为他是马后炮,于是他便将那网球球友的“拍卖行二手房信息推送”的事情也一并讲了出来。 “知微见著。有意思。” 韩晶莹父亲此时看向陈小西的目光,不知不觉柔和多了。 “你很清醒,也有决断力。可是,你回国后为何长达一年不上班?”韩晶莹父亲再问。 这其实是个陷阱。 如果年轻人装X说宁缺毋滥、绝不将就之类,他将毫不客气地指出:缘何到了集团内调岗成小助理也能接受? 年轻人说得虽然一套一套的,好像充满真知灼见,然而,实际上却失业一年之久!以他看,他就是一个纸上谈兵的。 且看他拆穿年轻人的虚假面目! 女儿,你应该感激,你有个好爹地…… 韩晶莹父亲有些心旌摇动。因为胜利在望,难免浮想联翩。 陈小西回:“我有钱。不需要靠出卖劳动力挣钱。我不上班,是因为我不想上班。” “嚯。” 韩晶莹父亲倒吸一口气。 唬他吗?他可是有备而来的。他着人对年轻人的身世做过调查。据调查显示,年轻人往上数三辈,都数不出一个有钱人。小子口出狂言说有钱,还是在他(如假包换的真富豪)面前。 简直让人笑掉大牙。吹牛也得靠点谱! “你有钱?你有多少钱?” 韩晶莹父亲冷笑。柔和的目光重新变得犀利,甚至多了鄙夷。 “我经过计算,现有的财产可以供我按现在的消费花三百二十年。当然,我现在的开销非常少。我能养我自己。如果结婚、生子,维持日常开销绝对不成问题。更何况,资产还在稳步增值中。” 韩晶莹父亲顿时有些汗颜。内心反省不已:是自己搪突了。年轻人说的有钱是个相对概念,而自己想当然地想成绝对数字。凡人当戒自以为是。他罚自己默念三遍箴言。 再看向陈小西,他目光沉静、舒缓很多。惺惺相惜的感觉油然而生。 他似乎想起,自己当年创业时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的狂傲…… “你之所以又上班?” “完全是因为我女朋友坚持如此。” “……” 韩晶莹父亲觉得自己今天一定撞了邪!搞了半天,是别人的男朋友! 吁——他长出一口气。慢着! “韩晶莹知道你有女朋友吗?”他问。 “当然知道!”陈小西回。 吁——没出完的那口气可以放心接着出下去。 隐患解除! 可,韩晶莹父亲看一眼五官端正、神情清明的年轻人,莫名生出一种惋惜的情意。他忍不住想,要是未来女婿长这样,也不是不可以接受。 “你跟你女朋友关系好吗?”韩晶莹父亲动了一丢丢的歪心思。 “当然好了!悄悄告诉你,我准备向她求婚。婚戒都买好了!” “……” 韩晶莹父亲干咽一口口水。 怎么说呢。明明隐患解除,大功告成,可怎么总有挥之不去的怅然情绪呢。 该问的都问完了——现在回过头来看,完全不需要问。 韩晶莹父亲面色沉郁地出了病房的门。呆在门口的属下看到了,不由朝病房内深深瞥一眼。瞧这董事长吃瘪的模样,里面的小子八层死活不松口赖上董事长女儿了吧。 属下绝对忠心耿耿,但是也绝对不介意看点热闹。 算无遗策VS人算不如天算,最终谁更技高一筹? 属下想,找几个圈内人为此赌一局也不错。 -- 第二天,陈小西以“伤势无碍,在家修养”的名义出了院,但毕竟有伤在身,所以公司慷慨地给了两周带薪假。 陈小西兴高采烈晃到朱贝妮的小区门口,守在那里等女朋友下班回来。 当然,也意料之中地守来了许文衡的白色雷克萨斯。继尝过真人版欢.爱.的妙曼滋味之后,许文衡开始尽量正常下班,好回到小窝与梁昉过“真人生活”——毕竟梁昉家教森严,不好夜不归宿。 在一车一拦的小区门口,等待放车通行的短暂时间里,陈小西敲了敲副驾驶位置上的门。许文衡放下玻璃窗,看清楚了来人。 他倒神色丝毫不变的,虽然也想起某天自己曾找到人家女朋友求“纳贡”。 陈小西拉开车门,坐了进来。 门卫处识别完毕,许文衡便载着陈小西往地下车库开去。 “你相信现世报吗?”陈小西笑笑地问。 许文衡心漏跳一拍。他开始筹划说辞:我从未想过用强,也的确未曾用强。你可以指责我脑子有问题,但不能因此否定我有“活出真我”的自由! 然而陈小西掀起衣角:“你看,我前天竟然为了救别人的女朋友挨了一刀。” 啊嗨,你的现世报指的是这件事啊。 许文衡忽然很想摸一把额头上的汗。 陈小西看一眼许文衡。地下车库到了,他正在倒车、停车。 “我这个人,超级爱钱。我知道你为她支付了一笔房租,我怕现世报不久我要莫名丢掉一笔钱,所以,为了让我睡觉安稳,我决定把这笔钱还给你。” 许文衡不由意外:“你怎么知道?” “你说呢?” “不可能是她告诉你的!她根本就不知道,我连粒粒都瞒下了。莫非,你认识房东?” 陈小西摸摸鼻子,露出舒心微笑:朱贝妮果然没骗他。 “我之所以知道,因为我这人还有点常识啦。这事不值得一提。你对我女朋友用心良苦,这事你女朋友不介意我也不介意。反正今天找你,就是为了给你钱。你垫付了多少?” “12000元和一个月的房租,共计16000元。” 陈小西用手机如数转账给许文衡。转完推开副驾驶的门,抬脚就要往外走。 忽听许文衡问一句:“你就不想知道我为什么这么做?” 到底陈小西那句“你女朋友不介意我也不介意”刺激到了他。与其让芥蒂存在,不如他消解之。 第331章 解释得清吗 “我知道还是不知道,其实无所谓。因为,你影响不了,也改变不了我和她之间。” 陈小西并未因许文衡的话而退身回车内。他站在打开的车门外,歪着头对车内的许文衡如是说道。 许文衡也从座位上出来。 两个人,隔着一辆车,各自倚着打开的车门,开启了对话。 陈小西说着知不知道无所谓,毕竟没有甩开步子就走,因此许文衡开始洗白起来。 许文衡说,他之所以暗中替她们垫付一千块。是因为以他现在的收入看,一千块几乎是毛毛雨,如果能用来改善两个相识女孩的住房条件,也算是送人玫瑰手留余香了。 许文衡还说,虽然各自有了归属,可毕竟是同窗老友,因此他不认为自己此举擅越。他无愧于心,无愧于梁昉,无愧于陈小西。 许文衡接着说,每个人生长环境不同、经历不同,因此想法也不同。他从不强求别人100%理解他,但不管别人理解还是不理解,他都是认真且光明坦荡的。 见许文衡说完了,陈小西只马虎地点了点头:“文衡兄不要这么如临大敌,我只是找你还笔钱,又不是发难。”他还急着见朱贝妮。 许文衡忍不住想拉住他:那个,什么,只有钱的事? 他忘了他俩之间隔着一辆车呢。 陈小西挥挥手:“再见!” 许文衡:“好吧。” 目视陈小西消失在视野,许文衡转身朝相反的方向走。他住在E区,乘坐别处的电梯更近。 他走得太专注,以至于后面悄悄跟了一个人也没有察觉。 直到进电梯转身要按楼层的时候,他才惊然发现。 “梁昉!” 因为太吃惊,声音里充满讶异而非惊喜。 “你什么时候跟在我身后的?” “大概从你接陈小西上车开始。” 许文衡:“……” 他告诫自己,莫急!莫慌!莫乱! 梁昉手上拎着一些吃食。她原本早早从办公室来到许文衡家,想到一家特棒的私人餐厅,便又重新出了门。 她曾经鞭策过林琳考驾照,又觉得等她成为自己的专属司机遥遥无期,不如先买辆金蝉脱壳的车! 她本就是一位不缺钱、不缺时间、单缺耐心的主儿。想到自己的豪车太招摇,于是三下五除二,一个电话提了一辆车,新车4S店里的小哥代为停到许文衡的小区里。 梁昉重新出门,开的就是许文衡的同款雷克萨斯,只是是贴着临时驾照的黑色而已。 她见陈小西进了许文衡的车,也没多想。 只是因为不惯常在公开场合大喊大叫,内环内又禁止鸣笛,才只能尾随。 到了车库,原本是要给他们惊喜的。 可是,转眼两位隔着车就开聊了。故意降下的车窗缝,果不其然就把他们的谈话内容暴露给了她。 梁昉并不觉得自己在偷听,毕竟那俩人的架势也不像要隐瞒人。 可是,那些话飘在耳朵里,却如纤尘,竟落在了心上。 梁昉隐隐约约觉得自己不像开始那么开心了。可到底许文衡话里什么招惹了她,她又说不清楚。 许文衡见她面色沉郁,也不过多解释,只恍做无事的模样,搂着她讲公司的这事那事。 梁昉:“你知道我对父亲公司的事不感兴趣,你也从不跟我讲那些。” 许文衡的假笑顿时显出僵意。 电梯恰在此时到了,梁昉看着许文衡,许文衡看着梁昉。 电梯在他们的彼此试探与反试探中开了又合。最后降回了一楼。 梁昉将一直拎在手中的吃食递给许文衡,自己迈步就出了电梯。 还以为梁昉这就负气离他而去。许文衡顿时虚了。他跑上去,也顾得上下班回家的人正多,从背后牢牢抱住梁昉,脸颊摩擦着她的头发,不时凑到耳旁呢喃。 “不要离开我!” “你干什么!我只是出电梯而已。” 许文衡:“……” 唯有擦冷汗。 梁昉:“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许文衡:“……” 梁昉噗嗤笑出声:“这么紧张干什么嘛。我又不会不给你坦白从宽的机会!” 梁昉帮许文衡正了正衬衣领口的领带。挽住许文衡的胳膊:“既然出来了,就顺便小区里散散步吧。也顺便说说你的小秘密。” 许文衡:“……” 总是沉默也不是办法。许文衡决定掌握主动权。 “我的小秘密!”他笑着摇头:“你想知道什么,尽管问!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梁昉娇俏一笑:“问就伤颜面了。你自己说吧。” “我早不拿你当外人,在你面前,我不在乎没面子。”许文衡稍稍回头看身旁的梁昉,低低暖暖地说。 梁昉憨憨一笑:“我怕伤的是我的颜面。我要当优雅的女人,可不要做什么怨妇。” 许文衡俯身在她脸颊上轻吻一口:“我是我永远的公主。” “好啦。说吧。”梁昉笑笑的,倒也没有躲,但也没让他混过话题。 许文衡双商都高出常人,见混不过去,便一边琢磨梁昉听到的话,一边围着那些话说得更详尽。然而颠来倒去,总是没有透露更多的信息。 梁昉见他神色颇为坦然,又挑不出什么刺,随口问了几句,许文衡也都耐心地详尽解释。总之,他帮她是因为帮起来毫不费力,举手之劳都算不上,也就动动手指头吧。他帮她不关男女私心,纯粹是出于友谊——毕竟大上海他只有两位旧时同学,且其中一位已经公派出国。 “你想,我要存私心,那我岂不是应该只帮她一个?或者,干脆全额帮她付?” 正向思维,说服力差。许文衡反向引导。 梁昉果然顿觉释然。 还有一层,只能等梁昉自己意会,而许文衡绝对不方便自己点破:他若对旧爱寡情薄意,难道就是好事吗? 寒风习习,梁昉缩了缩脖颈:“走走更冷了,我们还是回去吧。” 许文衡一边解开大衣帮梁昉挡风,一边悄悄一颗心放肚子里。现在唯一的愿望就是“第一次云云”之类的事情不致泄漏出去。 第332章 他想要公平 从陈小西病房回到自己家的韩晶莹父亲明显不开心。 韩晶莹母亲左边看看女儿一脸不高兴,右边看看先生一脸不高兴,她也不高兴了:你们俩各自回房间!什么时候心情好了什么时候出来! 韩晶莹父亲本是默默跟在女儿身后上楼梯,忽然开了口:“我支持你照着这种标准找男朋友!” “哪种标准?” “陈小西这种。” “可是人家有女朋友。” “又没有结婚。” “爸爸!” “嘘——我什么都没有说。” 韩晶莹呆楞在楼梯口,哭笑不得地看着父亲。 为老不尊,三观不正,用来形容他,真的再合适不过了。不过这样的父亲,她愿意来一打! -- 在活动室玩WII Fit的韩晶莹母亲,才从打雪仗的游戏里刷个最高分,一回头看见父女二人笑盈盈进了活动室。 “发生了什么神奇的事情?”韩晶莹母亲惊喜地问。 可惜,没有一个人愿意回答她。 在韩晶莹母亲的一再追问下,父女俩发生了神奇的心灵互动,竟然心有灵犀不点通,异口同声喊了句:“韩城恋爱了。” “真好!哪家的姑娘,我认识吗?不会是你的同学刘惠如吧?” 韩晶莹摇头,同时看向父亲。 韩晶莹尚未来及见弟弟的女朋友,说不出个所以然,指望父亲解围。殊不知父亲还不如她。父亲仅知道韩之焕准备表白,甚至不知道那女孩名叫“安安”。 “那个,”韩晶莹父亲大手一挥:“听我说没意思,赶明儿你把韩之焕喊到家里,我们一起听他说,才有意思。” “之焕脸皮薄,你又不是不知道。只怕一问他就羞红了脸。”韩晶莹母亲不以为然。 “这也容易。晶莹,你娘亲想听之焕弟弟完整版恋爱,这事儿就交给你了。” “女儿领命!” 在韩晶莹母亲的各种匪夷所思中,父女俩愉快地敲定了一件跟第三个人有关的事情。 -- 第二天,是拍外景的首日。 第一个外景拍摄地选在武康路。 冬初的时节,以落叶和老房子出名的武康路,迎来了韩晶莹浩浩荡荡一群人。 摄影师麦扣找角度的时候,身边不乏一些外国游客,于九、十点的初冬薄阳中舔着冰淇淋,跟着导游来逛上海的网红马路。 金黄的银杏叶、满地的法国梧桐落叶、分布两侧的老房子,甚至是一堵背景墙,都是麦扣镜头里的风景。 忽然,他镜头里扫进一对年轻基友。俩人都是一米八许的模特身材,着装透着过人的品味。 一位为亚洲面孔,一位为欧洲白人面孔。 镜头拉近那白人头部,麦扣在镜头里审视着他淡棕色头发,湖蓝色的眼睛,深邃的五官,含蓄的表情……麦扣久居国外,深知即使在白人扎堆的欧洲,这也是不可多见的标致脸蛋。 至于那位与他相伴而行的,也不错,于奶油味透出一种时下年轻人中少见的粗粝感。 麦扣见那俩人人手一支冰淇淋,边吃边为彼此拍照。对他俩的关系自有一番判断,那不要紧!要紧的是——他灵机一动——想请他俩入境。 麦扣自作主张跑去与他们搭讪。 这群人所在的名为“武康路”的马路,全长1183米,素来名声在外。近几年,尤为显赫。 它出名,是因为是被喻为“浓缩了上海近代百年历史”的“名人路”。2号,上海丝绸大王莫觞清的豪宅;40弄1号,民国第一任内阁总理唐绍仪的故居;67号,中国近代史上“四大家族”之一陈立夫的故居;113号,巴金写下《随想录》的地方…… 就建筑风格而言,同样可圈可点。英国乡村别墅式花园住宅、西班牙风格独立式花园住宅、中西式混合风格花园住宅、装饰艺术派现代风格建筑…… 韩晶莹一行今天预先定下的,是武康路40弄1号的西班牙风格独立式花园住宅。文献记录由著名建筑师董大酉设计。 又因为今天主拍的韩之焕设计师设计的礼服,因此韩之焕也早早到了场。 化妆师、服装师、道具师正在各司其职地忙碌着。 忙碌漩涡的中心反而一身轻松。 韩晶莹优哉游哉找到韩之焕。 “把你女朋友也叫过来玩呀。”韩晶晶嘻嘻笑着对弟弟说。 “好。我打电话问问。”韩之焕心头一动。 不久前的某一天,韩之焕怀揣一根UIP私人定制的手链,并带她去吃大餐。大餐是吃了,手链也送了,可预备良久的情话吭吭巴巴却没有说出口。 敏感、细腻的韩之焕有种挥之不去的感觉:他觉得不公平! 对安彩瑞太不公平了! 安彩瑞没有机会发展她自己,没有机会证明她自己。她像一块完美无瑕的璞玉,其价不可估量!若自己趁她懵懂,强行示爱,趁人之危有木有? 她越是眸光纯真、信赖地看着他,他越觉得欠她一个公平。 今天听韩晶莹姐姐说喊安彩瑞出来,韩之焕很是乐意——他现在开始曲线救国,不遗余力地开拓安彩瑞的生活圈。他要她看过、体验过,再来权衡是否接受他的爱。 韩晶莹瞬间化身好奇宝宝,目送弟弟去打邀请电话,内心巴巴等着见弟弟的神秘女友。 不料打完电话的弟弟一脸不好意思地走过来:“对不起,我忘了她今天要去上课。” “上什么课?” “她在读成人大学。” “怎么?她连大学都没有上过?” “是的。” 高中毕业!这个信息明显震撼了韩晶莹。 “可……你到底看上了她什么?”韩晶莹有些不明白。 虽说学历不说明什么,但没有学历,岂不说明很多? “一言难尽。”韩之焕微微笑。 他对她生了情愫,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他自己也说不清楚。若他强行解释,别人第一反应大抵会劝他:千万别拿怜悯当爱情。 其实,他非常清楚:他为她感到惋惜过,不忿过,但从未怜悯过。 他想的是,她悲伤时动人心魄;她快乐时动人心魄;她狡猾耍赖时动人心魄;她坚毅不折时动人心魄;她大吃大喝时动人心魄,她穿上他设计的小礼服,更是美得动人心魄。 他平淡已久的心,因她而活了过来。 他因她,也有了喜怒哀乐。 他倒想求她怜悯,赐他无尽的心动,让他活得更深刻。 正是因为他与她地位悬殊、境遇悬殊,目前的状态也悬殊,反倒不好为外人道他对她的爱慕。 好在韩晶莹姐姐不是外人。 韩之焕火辣辣的情意便不觉吐露了一些。 韩晶莹仿佛在听东方夜谭,脸上一惊一诧,别提多生动了。 麦扣领着两个年轻人走过来的时候,正看到这样表情生动的韩晶莹。 第333章 翻出旧秘密 武康路40弄1号寻常不对外开放。 欧洲人面孔的年轻人本身是位建筑师,自然非常好奇建筑的内部空间设计,因此毫无障碍地答应了摄影师麦扣的要求。 至于陪同的另一位,可不是摄影师麦扣以为的好基友,而是导游——梁佼。 如果游客愿意,导游何乐而不为?他准备做抱臂观。 可当他看到韩晶莹,立刻僵了。 这,这不是当初家里的那个小家政吗? 那个脖子里挎一个、手里拿一个照相机的人说她是谁?明星? 明星体验生活偷偷体验到他家里来了? 因为做贼心虚,梁佼不觉缩了缩身形,人也裹足不前。 他停步的地方,恰好站着韩之焕。 “喂,喂。那女的真的是明星?”梁佼戳戳韩之焕。在梁佼看来,韩之焕也属于站在外圈的人,大概是路人甲吧。 韩之焕颇不爽梁佼口中的“那女的”,但也不好因此甩脸子。 “是。”他简短回答。 “啧。”梁佼摸着下巴,心中不安起来。 当摄影师麦扣朝他招手时,他混作不知道在招呼他。 “Liang,Come here!Hurry!”白人游客热情附加上来自他的邀请。 梁佼只好神色复杂地走过去。 然而,女明星温婉一笑,扫过他的眼神非常平静,甚至有些淡然,丝毫不见波澜。在那一瞬间,梁佼忽然明白了。 那事之于她,更是见不得光,因而也更不愿提起。 梁佼心下默契,神情相应也自然许多。 对于摄影师介绍的“韩晶莹”这个名字,梁佼也静默不语。艺名、假名什么的,他也见怪不怪。 因为主要的受邀人是白人游客,麦扣对梁佼也相对敷衍。 梁佼将周围的人看了一个遍,发现自己果然做了导游后眼力价儿飙升,还数自己最初搭讪的路人甲最顺眼且最清闲。 “喂,你是她粉丝?”梁佼再次戳戳路人甲。这种经历他也有,那还是他阔绰时。他为了粉一位当红主播,不知撒了多少钱,捧了多少个场。 回忆过往,有恍如隔世之感。 尤其母亲生日之后,他仍旧流落在外。 强烈的失落使他戾气复发,幸亏事业越发葱荣,稍许安慰了他。 现在他对小安也不似以往上心,因为小安总是一幅撕破脸皮的模样,死死挡在他和大表哥老板之间在下班后的吃喝玩乐——虽然是贫民级的吃喝玩乐,也好在回到家与小安大眼瞪小眼。 每一次小安成功地把他拦截回家,他对小安就失望多一分。 路人甲韩之焕不自觉躲开一步:“算是吧。” “在你眼中她肯定高不可攀吧?” 韩之焕些些露出笑容,姐姐在她心中,的确地位很高。 “要是我说,我曾经跟她有过肌肤之亲,你会不会羡慕死——哎呦!你——” 梁佼怎会不知“肌肤之亲”在汉语语境里的真实含义,他就是日子过得太腻歪了,失去了盼头,厌倦了日复一日。骨头一轻,忍不住在无名“粉丝”面前过过嘴瘾。 没想到,这名粉丝看着柔和,拳头可够硬的。 这一记勾拳照着脸颊打过来,斜着捎带着鼻子,疼得梁佼一声“哎呦,你”再也叫不出别的。 余下的,是一拳挥回去的本能。 “有人打架啦!” 金牌摄影师的助理之一叫出声,呼啦啦围上一群摄影棚里的各种小助理,拉开了涉事的俩人。 俩人都挂了彩,但都不严重。 韩晶莹彼时在室内,并不知晓室外的动静。 由人情练达的从中调停,梁佼到底理亏,韩之焕又是寡言的人,俩人便没再将事态闹大。 本以为是小插曲一枚,没想到却因为一位董事长特助的在场而有了意外的后续。 这位特助,其实就相当于董事长安放在女儿身边的一只眼睛。 因为安放得久,韩晶莹初时本着玩票性质,并无叛逆心,所以也不排斥。等有叛逆心时,却又因为看他看得久了,倒也习惯了。 这位特助有直达董事长的专线。 他向董事长汇报此事时,重点是韩之焕与人片场发生肢体碰触,董事长却意外地对触发肢体碰触的原因着迷。 于是,另外的总助接手这件事,目标是将起冲突的陌生男子带来见一见。 按照惯例,先着侦探社调查一番此陌生男子。 不调查还好,调查的结果一出,韩父对此疑云更重。 “前几个月是有传言说梁氏集团创始人收拾了他家的三公子,因为是家务事,且这三公子并未涉足商场,所以大家也就关起门来随便当谈资聊聊。没想到,时至今日,这三公子还流落在外。这梁氏集团创始人心够硬的。” 总助拿着侦探社的调查档案前来见韩父。 韩父盯着眼线书面汇报中的“……陌生人说他曾与X亲密接触……”久久不能平复。 X是有意为之的代码。 如果那人在眼前,管他是不是梁三公子,他也想挥上一拳。尤其总助说梁三公子生性放浪,有滥交嫌疑…… 韩父暗中叹口气。 他实在没法相信,他看得千好万好的白菜,怎么就叫猪拱了。 眼下,只有假装不知道那人是梁三公子,继续把他约出来见一面,敲打敲打,让他管严自己的嘴巴。什么话不该说,说了会有什么后果之类的,还是要传达到位。 只是,他没心情见猪! “你去办吧。” 韩父将档案袋不轻不重地往办公桌上一扔,无喜无怒地对属下说了声。正吧嗒吧嗒动嘴皮子说梁三情况的属下,陡然停住。 “您绝对放心!事后我再向您汇报。” 韩父摆摆手。他的意思是不用汇报了。 下属还以为意识是他可以离开了,便鞠了个躬离开了。 韩父坐在书桌前,愁眉不展。 让他焦灼的,是另外一件事情。 侦探社大浪淘沙,最终锁定3个适龄女孩,其中1位于苏州发现,1位于无锡发现,1位于上海发现。这三位适龄女孩目测均有几分他的模样。可惜,两则DNA验证失败的消息已经接连传来…… 似乎,寻女,比想象中的还艰难。 第334章 发现被偷拍 韩之焕在姐姐韩晶莹武康路别墅拍片期间离开了。 离开时,鼻孔里还塞着止血的棉球。 他的躁郁,虽然是为韩晶莹打抱不平而起,能解的,却另有其人。 他几乎是由着情绪控制着他,一路将车开到上师大的校门口。 算准了她上午的大课正下课,停好了车。打电话给她,说他在西校区的东校门门。 不一会儿,胸前揽着两本书的安彩瑞便出现了。 安彩瑞的脸颊上泛着绯红的润泽光芒,使她看上去越发光彩夺目。披肩长发垂下来,配着她穿的大号加绒卫衣,活脱脱的大学生模样。 “她们都说我像个大明星。” 安彩瑞娇羞又激动地向韩之焕炫耀。其实她想说的是像某一个大明星,只是一时忘记了那明星的名字。 韩之焕偷偷将鼻孔里的带血棉球取出来,藏在手中。他本来是求安慰的,不知怎的,见到安彩瑞就一腔郁闷全消,只剩下欢天喜地了。 “走吧,我们去外面吃午饭。”韩之焕一脸甜宠道。 “可是,我之前答应了她们一起在学生食堂里吃。” 安彩瑞回身指向身后,原来身后竟站在三个女生,这会儿正齐齐地摆着手打招呼。她们目测都年龄不大,甚至比安彩瑞更年轻。 韩之焕:“大学食堂?可以带上我吗?” 一直围观的三个女生跳跃着欢呼起来,七嘴八舌说起欢迎来。 “太好了,有人埋单。” 呃,原来这才是她们欢迎的重点。 韩之焕不由轻声笑了。 “你男朋友好帅呀。”其中一个女生对着安彩瑞感叹道。 安彩瑞飞快扫一眼身旁的韩之焕,脸蛋瞬间变得更红,低声阻止道:“不要乱说。” 韩之焕笑意更浓了,尤其在发觉安彩瑞没有明确出言否认,而是含混带过后…… 韩之焕带着4个女生去了距离东门最近的食堂。发现居然能在食堂使用支付宝购买食物。学校的食堂水准可不低,可以抵得上商场的美食街,价钱则要便宜得多。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就餐环境嘈杂了些。 不过,也因此生动了许多,接地气的生活味扑面而来。 大家各自点餐,韩之焕统一结账。四个女生叽叽喳喳说着课上的内容,韩之焕鹤立鸡群地淡淡听着,招来一波又一波过路学生的关注,甚至还有人,偷偷对着他拍照。 这真是不可思议。 假如没有安彩瑞,他绝对无法想象自己会工作多年后再置身学生食堂,且津津有味地期盼食堂的快餐。 各种单人火锅端上桌,五个人坐在六人卡座内,另外三个人自觉坐到对面,留韩之焕和安彩瑞坐一排。 这顿饭……在另外三个人看来,纯粹是看秀恩爱的,狗粮吃得猝不及防。 又是帮忙将头发勾在耳后,又是殷勤递餐巾纸,见安彩瑞怎么擦都有一处没擦到,处女座的韩之焕索性帮她擦干净。偏擦得时候又那么含情脉脉。 若在平时,韩之焕也不敢造次。 但今天事发突然,吃的是刚煮沸的小锅,安彩瑞吃相本来就差,又只顾得讲话,头发快掉进锅里了也不自知,让韩之焕如何不出手救危难于情急之中。 有位坐在韩之焕斜对面的资深追星族,抬头看见你侬我侬的俩人,偷偷拿出手机,又是拍照又是录像。 安彩瑞坐在靠内墙的位置,并没有发觉被偷拍。 反倒是坐在外面靠路位置上的韩之焕及时发现了。他故意扭转头,让对方只能拍较少角度的面部。 他虽然不是大明星,但身为明星的弟弟,被偷拍这种事,他也算见怪不怪了。 加之他本来就隐隐透出时尚范儿,无论是外耳廓处并列的三处耳环,还是修理得有型有范的时尚发型;无论是与众不同又不离经叛道的着装,还是与着装气质相符的配饰,无不彰显着他身为时尚设计师的不凡审美。 被偷拍,就拍吧。 就像你不能阻止被暗恋,你同样无力阻止人手一只摄像手机的时代被偷拍……除非,交涉,无果后报警。 韩之焕懒得费劲,只是相当大度地别过脸。 吃吃说说,一顿饭吃了近一个小时。 韩之焕忽然觉得不对劲。怎么斜对面的人越来越多,且越来越多的人朝他竖起手机…… 韩之焕想,一定是姐姐韩晶莹更红更知名的缘故吧。 这叫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要是任由她们拍下去,他暴露也就算了,可他的安彩瑞还需要在这里继续读一年的书。 想到这儿,韩之焕果断决定趁事态没扩大之前先走为上。他找了个蹩脚的借口,拉安彩瑞先行一步,特意一再嘱咐对面三位继续吃。 那三位想当然地认为他们想过二人世界,自然乐得成人之美。 韩之焕带着安彩瑞往餐厅外走。 “唔,你干嘛走这么快。”安彩瑞小跑才能跟上。 要出餐厅的时候,韩之焕从玻璃门反光上看到似乎有人举着手机追上来,来不及解释,伸手牵住安彩瑞的手,索性跑起来。 “怎么了?” “快跑!” 好在车停得不远,又是地面停车,韩之焕和安彩瑞很快躲进车里。 直到韩之焕驱车开出了校园,才有心情向安彩瑞解释:“真不好意思,刚才发现有人偷拍。” “谁偷拍?偷拍谁?”安彩瑞神情懵懂地问。 “说来话长。”韩之焕笑。 接着,他便讲了他的明星姐姐韩晶莹。才讲个开头,安彩瑞便惊叫一声。 “哦哦。我的同学说的就是我像韩晶莹!我刚才忘了她的名字。她们说她是个拍MTV出名的新星。” 韩之焕不由笑了:“何止你同学,我初见你时,也觉得像得惊人。” “唔。”安彩瑞神色复杂起来。她多想问一问,你难道是因为我像你的姐姐才对我好的吗? “但是,”韩之焕接着说:“我跟你相处得越久,越觉得你们不像,甚至处处都不同。你看,你的眉形是平的,姐姐的是向上挑的。你的眼睛生得更美,虽然姐姐的眼睛看上去更大,但那是化妆的效果。你的嘴巴更……” 韩之焕忽然说不下去了。 你的嘴巴更显肉肉,常常因为人犯傻咬嘴唇而使嘴唇又红又润,惹得他跑神儿。他很想,也咬一口,尝尝是什么味道。 安彩瑞还眨着眼睛认真倾听呢。 “我的嘴巴——”她好奇地追问。 韩之焕目光慌忙看向马路。这会心跳已经不正常了,再看下去只怕车行方向也不正常了。 他不觉吞咽一口空气。 “好看还是不好看呢?”安彩瑞傻傻追问。 第335章 真相在哪里 “非常……好看。” 韩之焕回答。声音里盛满了被压制的渴望。 安彩瑞心满意足地在副驾驶的位置上坐正。 韩之焕偷偷看向她,看向她笑得嘴角上翘的红润嘴巴…… “嘭!” 一声闷响,一阵带余震的冲击,胸前的安全气囊瞬间蹦出。 韩之焕,撞车了。 在本应尖叫的惊险瞬间,安彩瑞却意外地安静,她回头看向韩之焕,再低头看向自己被他紧握的手,忽然有种一切尽在不言中的甜蜜感觉。 “安安,我——” 没有经过设计,情之所至,韩之焕深情注视着安彩瑞,眼里的一往情深简直要湮没她。他要表白了。 浪漫、公平什么的,在如涨潮般涌动的感情冲击下,显得虚幻而不足轻重。 可惜,被撞的车主不答应。 车窗被剧烈地敲击,容不得韩之焕再说下去。 “哥们儿,你撞了我的车!”被撞的车主在车窗降落后露出一张哭笑不得的脸。 “我赔。” “可我的是凯迪拉克。把你的车卖了都不够赔。” 安彩瑞惴惴不安起来。彼时他们已经出了车内。 韩之焕仍旧紧紧握着她的手。 韩之焕的车不过二三十万,前保险杠被撞落,车前盖受挤压变形,其他无甚大碍。反倒是被撞的凯迪拉克,看上去更惨。 多亏城市内限速,双方均无生命危险。 交警接到报警,在赶来的路上。 双方将车停到路边。 “这是我的名片,上面印着我的电话。届时把4S店里的维修单据寄给我就好了。”韩之焕说得轻描淡写。 凯迪拉克的车主直接摇起头来,这张名片白纸一张,连公司抬头都没有,只简单写着名字和电话号码。就凭它打发自己吗? “不然,我把我律师的电话号码告诉你。后续事宜你找他。我相信他会客观公允地补偿你应得的一切。” 见那车主不满意,韩之焕又说一种解决之道。 被撞车主的脸色更惨了。现在的年轻人莫非都有臆想症?这演技直逼专业演员了,多亏他是老鸟,才不被这如假还真的演技迷惑。 被撞车主再次坚定地摇头。 他甚至不肯再跟韩之焕说话,只拿怜悯的眼光一遍遍看向安彩瑞。心想,这姑娘,铁定受骗了。啧啧,所以要多读书啊。 韩之焕只好把电话打到家族律师那里。 很快,交警到了。 交警才看了双方的驾照,就接了一通电话。 电话完毕后,毕恭毕敬地对韩之焕说:“您可以先走了。” “哎,哎,还没说完呢,保险理赔还是私了?” “放心,该赔偿的,绝对不会少你一分。”交警替韩之焕安抚被撞车主。 “他到底是谁呀?”被撞车主露出吃惊的表情,问交警。 安彩瑞也想问:“你到底是谁?” 本来,她以为他是一家企业看重的服装设计师。薪水不错,生活无忧。毕竟他住的不是豪宅,开得不是豪车,为人也不霸道。 可今天韩之焕在巨额赔偿面前的镇定,在出事后口中所言的律师,乃至交警的放行,都让安彩瑞心生疑窦。 她已经不是以前别人说啥她信啥的安彩瑞,她已学会仔细观察,自己判断。 她判断,韩之焕绝不像自己以为的那么简单! “不要这样惊讶地看着我。你忘了,我有个当明星的姐姐,律师也好,经纪人也好,跟狗仔队周旋也好,甚至贴身保镖,对我来说,都是习以为常的。” 韩之焕的车由交警安排拖车拖走,送4S店里做安全检查和修缮。 韩之焕随手拦了辆出租车,带着安彩瑞离开了。 自始至终,他没有送开她的手。 听完韩之焕的解释,安彩瑞恍然大悟一般点点头。是了,他刚还说过,他有位冉冉升起的明星姐姐。 只是,当着司机的面,刚才几乎喷涌而出的告白,现在不好意思讲出口了。 -- 特别总助将韩之焕撞车的事情汇报给了韩父。 说完之后神色很是迟疑、犹豫。 “还有什么事?你不是说他没受伤吗?难道是酒驾?”韩父担心地询问道。 “不是不是,的确没有受伤,也没有酒驾。只是,有几家小网站和几家大的论坛在传之焕先生有关的照片和视频……”特别总助吞吞吐吐。 韩父:“什么照片?” 在他眼中,韩之焕是一个乖巧到近乎懦弱的孩子。难道他也有不为人知的暗黑面? “其实呢,与其说是之焕先生的照片和视频,莫若是晶莹小姐的……” “Pia!” 韩父实在听不下去了,手拍在了桌面上。不知道他此刻心急如焚吗?说起话来还要绕来绕去! 特别总助为之一抖。 “拣主要的,照实说!”韩父下指令。 特别总助挤出比哭还难看的笑脸:“我的确不知道该怎么说啊。这照片、视频里有个晶莹小姐,可晶莹小姐分明在武康路拍外景!我,我……” 韩父煞时脸色一变,人也不由站了起来:“你确信是同一时间段?” “至少视频显示是同一时间段。而且,随后之焕先生发生撞车,被撞车主和前去处理这件事的交警都证实,之焕先生身旁有一个漂亮的女孩。我猜,可能是发现被偷拍后着急转移,慌乱中撞了车。” 韩父缓了好久,才缓出这口气。 他朝特别总助摆摆手,让他离开。 他需要静一静。 前不久,侦探社给了他一则没法求证的信息,说似乎有迹象表明之焕先生与第三个女孩相识。 侦探社的话向来说得保守,不吹空穴来风。 他情急之下想当然地认为是在暗示他韩之焕母子先于他找到了他的女儿。甚至,藏匿了他的女儿。他还曾冲动地找韩之焕母亲求证。 事后他很后悔。 并不是韩之焕生母的眼泪打消了他的猜疑,而是之焕始终如一的坦然神情和望向他时溢于言表的尊重和敬爱,让他暗生悔意,甚至遗憾幼年时对他有所嫌弃、忽略。 所求证的事情被韩之焕生母一口否定,最后不了了之——任凭他足智多谋,仍旧无法开口明言询问韩之焕。 之焕始终待他至亲至诚,这一点他从不怀疑。 他也因此压下了对未求证事情的追究,只告诉侦探社,无凭无证的事情,没有必要说出口。 今天特别总助的话,却猛然让他想起侦探社的那则无法求证的推测。 第336章 探寻到蹊跷 韩之焕父亲缓缓转动着红木桌面上的派克金笔。 渐渐的,他纷乱的目光沉静下来。 他拿起桌面上的座机,给侦探社打了个电话…… 随后,又给另一个总助打电话,让他自己想办法,叫韩之焕开个会消个失什么的。 -- 韩之焕从出租车上下来,叫了另外一辆出租车,朝相反方向的公司开去。 安彩瑞恋恋不舍地跟韩之焕挥手。 回想着他紧握着她的手,看向她的目光含情脉脉,未语先笑。刚才的韩之焕,虽然什么都没有说,在安彩瑞心里,却宛如什么都说了。 到了祥生御江湾小区门口,安彩瑞付完车资,从出租车上下来。 才走到楼宇大门外,里面冲出一位活蹦乱跳的少女,对方叽叽咯咯在讲电话,冷不防就朝安彩瑞撞了上来。 安彩瑞抱在怀里的书被撞落在地。 那少女一脸惊慌失措,忙不迭地说着对不起,间或还向电话里的人解释两句。 安彩瑞无可奈何,弯腰去捡掉落在地上的书。 那打电话的女孩一边装模作样向电话里的朋友解释,一边拿出专用相机无声连拍。 见安彩瑞起身,那女孩自然地手插卫衣上的大口袋,同时藏匿了自己的专用迷你小相机。 “姐姐头发乱了。你帮我拿着电话,我帮你整理一下。” 少女自信爆棚,也不管安彩瑞答不答应,只管手机往安彩瑞手里塞,然后两手帮安彩瑞捋顺头发。 “呀,衣服这里还粘着一根脱落的头发呢,我帮姐姐拿掉。” 少女从安彩瑞手里拿回手机,高高兴兴挥手再见。 安彩瑞目视她一蹦三跳地跑走,心想,这么活泼的小丫头,自己竟然从未留意过呢。 她回到家,洗了个热水澡,换了身居家服——其实是换了好多身衣服,最后决定还是假装平常吧。 她抱着韩之焕带来的布玩偶,盘腿儿坐在沙发上,耐心地一页一页翻书看。 虽然也会跑神儿想象一下稍后韩之焕开会回来后的甜蜜情形,总体还是很镇定的。 -- 欢快蹦着离开的少女出了小区就上了一辆车。 将相机和头发交给同事,同时从手机上提取指纹、将手机里的拍摄视频发给头儿。 没多久,接到头儿的电话,告诉她阶段任务完成,可以离开了。 -- 安彩瑞抬头看看时间,2个小时过去了,韩之焕的会开得怎么样?呆会儿听到他开门的时候,自己是像现在这样端坐在沙发上看书好呢,还是假装毫无察觉躺在床上睡午觉好呢? 安彩瑞一颗心激烈地跳在胸膛。 她有强烈的预感,韩之焕今天将向她表白! 哇咔咔,好怕自己等不及他说完就答应! 安彩瑞从沙发上一蹦而起——餐桌上的电话响了,她飞奔着去接电话。 的确是韩之焕打过来的,可韩之焕却难掩沮丧:“安安,我被临时公派去纽约的分公司出差,预计一周,事发突然,我需要马上去浦东国际机场赶机……安安,我第一次想对工作安排说‘不’——” “不要!你放心去吧。我等你!”安彩瑞紧紧握着电话,十分甜蜜又坚决地对韩之焕说道。 她已经自觉把自己转换成知书达理贤内助的角色了。 “安安,我——” “我懂。我等你回来。” “好。我回来,一定第一个来见你。” 对于脸皮又薄又嫩的人来说,这样的话也需要很大勇气说出口。“我爱你”什么的,想要说出口,简直要付出生命的代价。 幸好,信息传达并非全靠语言。70%靠肢体与表情。这帮了韩之焕很大的忙,他张口说“安安,我——”的时候,语气里流露的蜜汁羞涩与甜蜜,分毫不差落进了安彩瑞的耳朵。 安彩瑞这才情不自禁说了声“我懂”。 韩之焕在身边人的催促下,匆匆挂掉安彩瑞的电话。 本来出差的另有其他设计师,可那位设计师临时不幸摔断了腿。只好换个人代为出差。 韩之焕是可以拒绝的,但想到最终是服务于集团运作,也即服务于父亲,多少开不了拒绝的口。 跟安彩瑞通过电话后,他甚至没有回家收拾行李的时间。幸亏他有随身携带工作电脑和重要证件的习惯。至于免签工作护照,历来是由公司存档管理的。 换洗衣服什么的,只好去了临时购买。 边乘公司的专车赶往机场,边跟母亲电话说出差的事情。 韩之焕母亲接电话的时候,韩父就坐在她身旁。 韩之焕母亲结束与韩之焕的通话后,继续和韩父的话题。 “你想要去焕儿祥生御江湾的房子里看看,还要我作陪?” “是。” 韩之焕母亲噗嗤笑出声,不由娇声问一句:“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韩父心顿时冷了:“我上次明明问过你,你红口白牙一口咬定说没有!” 韩之焕母亲面露迷茫:“你在说什么?” 聪颖过人的韩父不由多个心眼,反问道:“你在说什么?” “我在说焕儿和晶莹的秘密呀。” “哦?焕儿和晶莹有什么秘密?” “你不知道?”韩之焕母亲唐云柔不懂了。“如果你不知道,你怎么会想到要去祥生御江湾?” 韩父只好打太极,避重就轻地说道:“事情我是知道一些,至于你口中所说的秘密,我就不确信我是不是知道了。” 韩之焕母亲不由放松一笑,自叹地摇摇头笑道:“是啊。你们一向开明,或许不像我初知道时那么震惊。既然你们能接受,自然也不会称之为秘密了。”韩之焕母亲口中的“你们”,大抵是含了现在的韩夫人。 韩父此刻万分确信,中间必有蹊跷。 他温和地握住唐云柔的手,微笑着鼓励道:“你说说你初知道时的情形。” 唐云柔眼睛一亮,回想起她和妹妹唐云洁有一天去记在之焕名下的祥生御江湾,意外发现韩晶莹穿着居家睡衣躺在床上睡觉……她那般自在,卫浴间又充满生活过的痕迹,分明是小年轻同居的模样。 第337章 智者的烦恼 唐云柔便详细、生动地描述了她在之焕家初见韩晶莹的模样。 自然,瞒下了她去的初衷——韩父跑过来叫嚣说她和之焕串通起来藏匿了他的亲生女儿,她这才事后去之焕名下的房产挨个排查。 听完唐云肉的描述,韩父要用好大的毅力,才能保持神色不变。 “你跟她说话了吗?”他问。 如果唐云柔够敏感,还是能捕捉他声音里的微颤的。 “哪有说话!我怕惊醒她,她会不好意思,蹑手蹑脚就偷偷先走了。事后,在之焕面前我连暗示都不敢暗示,生怕他们难为情。我想,这事儿,外人只能静等他们自己主动说。” 韩父听到这儿,几乎可以断定,唐云柔撞见的,正是侦探社口中说的第三个女孩。 只是目前DNA验证结果尚未出来,他也无十层把握那女孩就是自己苦苦寻觅的亲生女儿。 “你什么时候发现之焕有秘密的?” 韩父还不是很确信,唐云柔到底说了几层真话。 韩父实在无法相信,焕儿是披着羊皮的狼。他更愿意相信,这事儿有唐云柔参与,为求保险,她再反过头来装无知。 “你还别说,我一直觉得焕儿老实、单纯,装不下心事。没想到,这件事他完全瞒住了我,我竟然连丝毫的痕迹都没有发现。要不是我亲眼所见,怎么都不敢相信!” 韩父:“当真?” “这有什么好说瞎话的。我若早知道他和晶莹的事,只会早放心呀。 我一直担心你不待见焕儿。当年是我糊涂,眼里心里只想着你我的儿女情长,做下了糊涂事。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可焕儿是无辜的呀。焕儿从小到大,又乖又孝顺。他不该被我拖累。 我犯下的错,让他无辜失去父亲的爱。晶莹可以帮他补回来! 我初知道的那几天,做梦都是笑醒的。我感谢上天终究没有舍弃我。你最终还是原谅了我,我担心的焕儿也得到父亲的爱,我此生无憾!” 唐云柔说得动情,默默落了几滴泪。 韩父一声叹息:“……你可曾想过我们的女儿?” 唐云柔一双泪眼看向韩父,缓缓说道:“我愿为此死后下地狱。” 韩父注视着她,最终,他搂过她,不再说话。 韩父愿意放下聪慧发达的头脑,将事情往简单里想:唐云柔同他一样不知情,甚至,韩之焕也不知情。只是天道怜他,冥冥之中安排了韩之焕与他女儿的相遇、相爱…… 如果是这样,他要仰天大笑了。 可是,事实,会这么简单吗? 人心有多深,他久经商战,如何不知! 真相扑簌迷离,如果太暗黑,他情愿晚一点揭开谜底。 几经思考,当天下午韩父并未真的去祥生御江湾。 -- 傍晚,韩父要离开时,唐云柔欲言还休,有意挽留他住一晚。 妹妹唐云洁虽未明言搬走,却隔三岔五才回来一次。 她自上次与分手的情人再复合后,彼此像重新发现了对方的重要性,竟格外认真起来,甚至开始同居生活。 今天恰逢之焕出差,韩父留下来,两个人可以温习久违的二人世界。 然而,虽然盛情难却,韩父还是毅然决然离开了。 韩父乘坐专车回到韩夫人在的家。 进门神色怆然,少见的魂不守舍。 见到韩夫人,他张口问她:“你觉得之焕怎么样?” 韩夫人刚做完瑜伽,在瑜伽服外披了一件厚而柔软的袍子,头上戴着裹发巾,看上去充满活力,与今朝的韩父打了个鲜明对比。 她闻言笑着白一眼丈夫:“你的儿子。还来问我!” “可你知道,他算不上我真正的儿子。” 韩夫人忽然脸色严肃起来:“生与养,轻重你都分不清了吗?是看不见的血脉重要?还是朝朝暮暮相处的亲情重要?你也分不清了吗?” 韩父:“……” 他终于知道为什么自己执念要回到韩夫人身边了。 防风门“吱呀”轻响一声。一股生气扑进来。 果不其然,韩晶莹吵吵嚷嚷地回来了:“饿死了,饿死了。我要吞下一头牛……粑粑、麻麻,你们两个摆着奇怪的对望姿势干什么?闲来无事研究出来的新游戏吗?” “吃饭,吃饭!” 韩父尴尬一笑,等女儿挎着他的胳膊。 女儿像光芒万丈的小太阳,他脸上的乌云瞬间被光芒穿透。 “你问过之焕的女朋友?” 在餐桌上,默默吃了几口饭,韩父终究没忍住,开口朝女儿询问道。 “唔,差一点点就看到了呢。 我喊之焕弟弟把他女朋友带到拍外景的地方玩,之焕弟弟打电话给她,结果她在上课。唔,爸爸妈妈,你们知道吗?之焕弟弟的女朋友,居然没有上过大学……但是,我先说好哦,到时候你们谁都不能拿这事阻止他们!不然我跟你们决裂!” “她没有上过大学?”韩父心疼! “是哦。那个死麦扣,催命鬼一样催催催。结果今天明明是之焕弟弟的系列开拍,我竟然没空儿与到场的之焕弟弟多聊。 噫!想起来了,之焕弟弟后来不见了!他们也不告诉我,我一问大家都支支吾吾不说话。我猜之焕弟弟肯定觉得我不理他,自己无趣走了……说起来,我要跟之焕弟弟打个电话解释一下呢。 呀。还有一件事。非常非常有趣!之焕弟弟一直喜欢用黑白灰色调,明年春天的系列,居然全是粉色哎。 深深浅浅的粉,我爱死了。 而且系列的名字叫‘一’,分明是爱的宣言。啊,我遇到了我生命中的唯一,然后,我心花怒放,不用粉色都不能表达我的开心……是不是很有趣?” 韩晶莹在父母面前,百无禁忌,一向活泼。今天讲起她从小到大一直喜欢的弟弟,更是话说个有头没尾。 “好啦,好啦。古人云,饭不言,寝不语。你也老大不小了,以后在你婆婆面前就这样啊?”韩夫人宠溺地责怪女儿。加之,她觉得今天的丈夫不对劲,深怕女儿的什么话加重了他的心理负担。 “我婆婆啊,老公都没影呢。男朋友也还……八字没……我还是安安生生吃饭吧。” 韩晶莹偷偷看一眼父亲,默默想起父亲奇怪的鼓励,以及鼓励中涉及的陈小西,顿时来了心事。谈兴也淡了。 第338章 他先做决定 朱贝妮答应过何美丽周六陪她去银行。 可是发生一件令她措手不及的事情,导致承诺无法兑现。 当时她吃过午饭,和突突在办公楼对面的小花园里晒乌云。 天蒙蒙灰,低气压使空气凝滞,像是要下大雨。 手机响了,来电显示是赵娜娜老公金磊。 朱贝妮第一反应是他大概又来吐槽来了吧。没想到电话接通,听到的却是鼻音甚重的抽泣声。 “娜娜,走了。”金磊嗡嗡地说道。 “离家出走?报警了吗?” “不是。是没了。” “……” 那种感觉,就像脑袋中有一根弦,强行被大力拨动,然后嗡嗡回音不止。朱贝妮不觉伸手扶住脑袋,要迈出的步怎么也抬不起脚,整个人突然乏力,很想蹲下来歇一歇。 “你怎么了?”身旁的突突第一个发现她不对劲。 金磊的电话是怎么挂断的,自己听到噩耗后说了什么,朱贝妮完全回忆不出来。 等她渐渐从嗡嗡响中恢复神识,已经坐在办公桌前了。 “你吓死我了。”突突殷勤地将刚调好的一马克杯的红糖水递给朱贝妮。“接了个什么电话?突然就脸色苍白,嘴唇也没有颜色,整个人就愣在那里……幸亏遇到韩城,我们半扶半架,才把你运回办公室。 我都想叫救护车了。 Alice说先给你喝杯红糖水试试。” 朱贝妮艰难地朝突突露出感激的笑容。 培训部经理Alice自那天朱贝妮意外地拿回蔚然文化文简老师的授课合同后,对她青睐有加。 “需要去医院吗?”韩城关心地询问。 朱贝妮摇摇头。 “我看要么送你回家休息吧。”Alice拿出干练的上司姿态。 朱贝妮觉得自己的状态确实不适合工作,便点点头:“我自己回。不用送。” Alice一口咬定不放心这样的朱贝妮自己回,坚持要找人送。 “我吧,我吧。”突突抢答。 “真不用。我打电话让我男朋友来接好了。” 毕竟员工是公司资源,朱贝妮自身要请假,不好意拖累Alice更多资源。 听朱贝妮说喊男朋友来接,大家便不再坚持。 陈小西彼时正在休带薪病假,接到朱贝妮的电话,巴巴就赶来了。 朱贝妮与他约好在办公楼下的大堂里见。突突还拖着Alice,找借口围观了一回。 与陈小西并肩走出办公大楼的时候,朱贝妮开口向陈小西讲赵娜娜的不幸离世。才开口说一声“娜娜”,眼泪就哗哗落下。 “娜娜她,去世了。” 陈小西看一眼朱贝妮,无言地侧身抱抱她。 “我今天翻手机,发现一条留言。是你问我过年要不要回家,这下不用犹豫了。” 朱贝妮红着一双眼睛看向陈小西,似乎不解。 “怎么?你不打算回去一趟?”陈小西反问。 印象中,金磊并没有邀请自己回去一趟。 娜娜已然不在,回去,又能挽回什么呢? 再者,以她对陈小西“实用至上”的了解,陈小西不是应该最反对做无用功吗? 朱贝妮许是只顾着悲伤,脑子里确实没想过回去一趟。这多少跟她个性里的“宅”也有关系。 虽然远远算不算死宅,但是能不外出则不外出,能避免群聚就避免群聚,能少一事绝不多一事的她,的确常常感到自己懒得折腾。 陈小西显出少有的干预与坚持:“所谓当断不断,必受其乱,说得就是你。当初你要是果断回家一趟,这会儿即便是娜娜仍旧没有了,你也不至于如此懊悔,甚至自责。 现在,就不要优柔寡断了。也不要暗示自己这理由、那借口的,赶紧回去,今晚上就走。在遗体告别和追悼会上,好好在内心与娜娜告个别。” 朱贝妮头抵在陈小西的胸口,任由他轻拍着后背。 想想他说得都在理,她抽泣着闷声答应下来。 “把我也带回去。一来路上来回照顾你,二来我拜见一下未来的岳父岳母大人。” 朱贝妮不由向后退一步,猛地离开陈小西的怀抱,看向陈小西的眼光也由依赖替换为戒备。 “想得美!”朱贝妮回他。 “你劝说我回家,为的就是带你回吧?” “你怎么能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呢。那完全是两码事!遇上这种事情,换我可以不回。但你?个性绵软、顾前瞻后、意志软弱、多愁善感,啧啧,你还是乖乖回去吧。带不带我,你都需要回。” “为什么我个性绵软瞻前顾后意志软弱多愁善感就需要回?为什么换你就可以不回?” “个中道理都悟不透?你还硕士生呢,读书都读傻了。” “你告诉我啊。” “我怕说了你也听不懂。” 一个闹着要听,一个东拉西扯拒绝。 朱贝妮未发现,因为陈小西的打岔,她的悲伤不知不觉减轻了许多。 回到朱贝妮的住处,陈小西代为在网络上帮她购票。朱贝妮简单收拾了行李后,给父母打电话报告返家的时间。 “你要回来?”朱妈妈明显很吃惊。 小县城不大,消息传得也快。朱妈妈倒是知道娜娜的噩耗。只是在她眼中,春节在即,考试在即,这番舟车劳顿的必要性便打了折扣。 “人死不能复生,唯有节哀顺变。你电话吊唁表达哀思不也一样?”朱妈妈语气里含着犹豫,只差明言阻止了。 朱贝妮突然激动起来:“我很后悔在最初知道娜娜状况的时候没有多干预一些,我原本可以做得更好的。如果我当初尽力,也许就不是这个结局。妈妈,我有些自责呢。 如果这一次不去送送娜娜,我以后会没脸回忆她,没脸说我跟她是闺蜜。 我就算为了自己以后安心,也应该回去送她最后一程。何况,我心里,真的很在意我跟她的友谊。” 朱妈妈闻言,慌忙改口答应,说让朱爸爸一早去接站。 挂断电话,朱贝妮一抬头,陈小西正眼睛晶晶亮地看着她。 “呦。比我想得聪明嘛。自己悟出来啦。” 朱贝妮想起刚才和陈小西之间的话头,他竟然比自己更早一步看到真相,不由惨淡一笑。 转念一想,心下越发好奇,不由追问:“那为什么换你就可以不回呢?” 第339章 火车上的夜 “因为,我不虚伪呀。” 这一次,陈小西倒没有推三阻四。 “我直面我的内心。当我想人死灯灭、仪式徒劳的时候,我就真实地这么认为,因此也真实地不需要一个宽慰自己的追悼会。我只会在内心,时不时想起她,缅怀一下我们共同经历的时光。 仪式,为软弱的人而存在。而我,是强大的。” 朱贝妮分明觉得,陈小西,是自恋的。 不过,看在他认真帮自己分忧解难的份上,她就不抨击他什么了。 时间不多,这就需要出发去火车站。 -- 12月底的魔都,晚上六点,城市已经灯火交织,明作一团了。 小区门口吃过简餐,登上开往上海火车站南广场的104路公交车。 车上仅剩的一个空位,陈小西让给朱贝妮坐,自己则站在朱贝妮的身旁。车上人多声噪,两人没有怎么讲话。 到了火车站南广场,陈小西买了一张站台票。 时值火车开,还有一个小时。 朱贝妮惯常宅,一旦出门,却又对什么都好奇。 她东张西望,看稀奇一样看站前熙熙攘攘的人流。几个流浪者在避风处裹着棉被旁若无人睡在水泥地上;不少中年妇女麻木地来回询问路人是否要便宜住宿;即使是匆匆赶路的旅人,也神态各异…… 朱贝妮像刘姥姥进了大观园,眼睛不够看。陈小西却谨慎地建议还是在候车室度过吧。 “万一火车提前出发呢。”他说。 朱贝妮十分怪异陈小西的这个“万一“,不过还是顺从地去了候车厅。 没想到始发站可以提前半小时进站。 找到自己的床铺,安置好行李后,俩人在床铺边又磨蹭了一会儿,看看还有二十分钟才发车。 二十分钟用来分别,对朱贝妮和陈小西来说,似乎太长。 陈小西的谨慎使他觉得他不应该坐在车内等——万一车提前开了呢;拉朱贝妮到车外又太残忍,魔都冬日夜晚的室外湿气蚀骨,绝非一个冷字可以形容。 “你躺着去吧,要把卧铺的成本赚回来。我回了。”陈小西道。 陈小西拥抱一下朱贝妮,碍于上铺的人正目光灼灼地盯着他们,“吻别”什么,只好在心中进行了。 站在车上走廊的朱贝妮,透过玻璃窗看见陈小西头也不回地往出口处走。 有一瞬间,朱贝妮似乎看见窗外的身影飞奔起来,追着火车加速度地跑。揉揉眼睛再看,陈小西分明走得有板有眼。 原来是幻觉。 熟悉的车站,相同的送别情形,让她想起曾有一个男生,依依不舍,忘情地追着火车跑。 回到自己的下铺,忽听一个男声在喊自己的名字。 以为幻听。 可声源分明响在头顶。 一抬头,看到一张嘴巴咧到耳朵根的大笑脸:“朱贝妮!巧!巧!巧!何其巧!我是你朱师兄啊。” 朱贝妮想说:你分明是许文衡的朱师兄好吧。 “我当爹了!我的儿子小团子双满月了!给你看照片!”朱师兄遇到熟人的快乐原来在这里! 朱贝妮便就着朱师兄的手机看了N多小毛头的照片。 “那天我们在妇幼医院遇见你和你朋友,那时候我老婆6个月。 对了,你那位朋友还好吗? 小许要结婚了你知道吗?他未来老丈人把他从银行挖到家族企业,给了他一个子公司栽培他。喔靠。那小子平步青云,已经成了我们学院弟子间流传的神话。我们准备什么时候把他捉回去,开个内部讲座,主题:如何抱大腿。 刚才送你的那小伙是你男朋友?怎么感觉挺敷衍的?不过想想这么冷的天肯出来送,也算真爱了。 还有,朱贝妮要考博是吧,复习得怎么样了?要不要我找个你的同门师兄师姐介绍给你? ……” 朱师兄的话痨潜质暴露无疑。 完全不需要朱贝妮附和,自动跳话题和连播功能超级强大。 朱贝妮抿着嘴,昂着头,眯着眼,似笑非笑地听着。其实,她只听进去了一句话:小许要结婚了…… 车身一晃,火车启动。 忽然有人大喊一声:“下雨了。” 世界忽然安静下来。 朱贝妮侧头,看见大滴雨滴斜斜打在火车车窗上,水珠顺着玻璃窗淌下去,像极了悲伤面孔上淌下的泪线。 只是,有聒噪的朱师兄在,朱贝妮算是找不到悲伤的感觉了。 “你要不要跟我旁边的人换床铺,我们好说话?” 噗——这算什么建议。您已婚有子后自发抹灭了性别,也一并抹灭了别人的性别吗? 好在睡他对面的上铺是个面目很凶的壮汉。壮汉吼一声“吵死了”,朱师兄自动降音量三级。又兼朱贝妮对面的下铺是个带娃出行的年轻妈妈。小娃娃不喜车内,吵闹不休。朱师兄忙着替人家心疼孩子,出主意哄娃,倒也没精力再拉朱贝妮闲扯。 朱贝妮靠在有的车窗那头,胳膊支在小桌上。 手机里,陈小西说他正在南广场游荡,不想回家,浑身上下流动着思念的热血,决定给自己放点血去。 “什么意思?”朱贝妮问。购物吗?吃大餐? “献血去。”陈小西回。 同时附了一张流动采血车的照片。背景人流南来北往,104的车站牌依稀可见,确实是拍自火车站南广场。 朱贝妮觉得不可思议。一向善于分析投入和产出的陈小西,去献血,像是抠门成性的小地主突然布施一样。 陈小西说每次见到献血车,心里都有一种冲动。 想当年拿了美国的全额奖学金,一心想回馈美国些什么。 作为一穷二白的学生,无所报答之时,恰巧看见美国一辆献血车。本着一颗拳拳回报之心的他终于找到了报答之路!于是去献血。 人家认真地问是否带了驾驶执照。小陈小西回答只有学生证。结果人家分外客气,说没有身份证明,不能献血。 小陈小西备受打击:巴巴去献血人家还不要。拽的。 看到这儿,在飞驰的火车上握着手机的朱贝妮不由噗嗤笑出声。 第340章 陈小西暴露 多年以后,陈小西开着自己的第五辆二手车,怀揣着工作签证,朝九晚五地穿梭在硅谷的路上,偶尔听到倡导献血的公益广告,却不想去献血了。 “我是一个很有志气的人。或者说,我是一个善于总结经验吸收教训的人。”他解释。 朱贝妮哈哈批判:“你是一个善于记仇的人。” 陈小西不以为意,乐陶陶地接着追忆。 一回国,每回看见献血车都会想起自己的小受挫史。外国人不要,自己人总不会拒绝吧。因为不曾献过,反倒成了遗憾。他说很想去圆自己的鲜血梦。 送走朱贝妮的这个晚上,恰巧没有什么大事。脑子里就趁机兴风作浪地鼓起去献血的风帆。然后,他就真的献血了。 “疼吗?” 汗颜,朱贝妮也没有献过血。 陈小西说验血型扎的一针要比抽血还痛。他是AB血型,占比5%到10%的那拨人。陈小西热衷于成为少数人,简直痴迷到不分好坏、“只要是少数人就是好”的地步。 这有效弥补了扎针的痛。 陈小西问抽血的医生一天能遇到多少位AB血型,医生说每天十几个吧。如果医生说一天一两个吧,肯定能让他自豪地哈哈笑出声。 在陈小西抑扬顿挫的讲述中,朱贝妮的火车之夜真正降临了。 小娃娃入睡了,在壮汉压制下,朱师兄也闭上了嘴。 朱贝妮将被子往下巴处拉一拉,跟陈小西微信里道了晚安,合上眼睛养精蓄锐。 她以为此夜当难以入眠,没曾想,不多久便沉沉睡去。 许是因为今天够劳心伤神。 许是因为陈小西够温存坚定。 许是因为有朱师兄默默相伴…… -- 第二天,朱贝妮在晨间亮光中醒来。 火车固定桌台上有一个大得抢眼的红苹果。 对面的年轻妈妈说,是上铺的好心叔叔留给朱贝妮的。原来朱师兄凌晨三点到站下了车。 朱贝妮逗着目不转睛盯着她看的小奶娃,要把苹果送给母子,别年轻妈妈婉拒:“他也给我们一个呢。我看见他就带俩苹果。他真是个好人啊。” 朱贝妮不禁微微笑,好人,的确很适合形容活得天真又认真的朱师兄呢。 火车到站。 朱爸爸买了站台票,在站台望眼欲穿等着接女儿。 朱贝妮脸庞深得老爸真传,到哪认识她爸爸的人都能一眼认出她是老爸的女儿。如此无甚大波折地长大,跟爸爸的关系也格外亲密。 这会儿见到,虽然她很不小了,温暖的抱抱总是少不了的。 朱爸爸一手拖着行李,一手挽着女儿,脸上掩不住开心的底色。 “你妈妈,昨天晚上就开始买韭菜,准备做菜馍……” 朱贝妮一闪而过许文衡的韭菜盒子,脸上露出的笑容也变得扑簌迷离起来。 回到家,跟朱妈妈腻歪了一会儿,朱妈妈一心想让朱贝妮回床上睡个回笼觉,可朱贝妮只想去娜娜家看看。 在父母近乎哀怨的目光中,朱贝妮和之前约好的另外两位在老家发展的同学,结伴去了娜娜婚后居住的金磊家。 从踏上返家旅程的那一刻起,纷繁复杂的目标、任务、约定、人际等等都随着飞驰的火车被抛在身后,世界变成了单线程:一点一滴走完送娜娜的最后一程。 娜娜的遗体在殡仪馆。 遗体告别追悼会明日上午十时举行。 全部事宜由娜娜夫家金磊操持。娜娜的母亲一心向佛,决意不理世事,女儿的追悼会也明言不准备参加。 朱贝妮坐在金磊家金碧辉煌透着暴发户气息的大客厅,目光所及的任何地方,脑子里不受控制地在想:娜娜摸过那儿,娜娜坐过那儿,娜娜经过过那儿……至于金磊与另外两位同学在谈论什么,她是无论如何也听不进去。 一个五岁光景的小男孩跑进客厅,身后跟着一位穿金戴银的胖阿姨。 金磊起身,说话的语气陡然变得振奋与愉悦:“这是我儿子。金子。金子,快来见见你妈妈的——” “你爸爸的朋友!”胖阿姨强势打断。 朱贝妮默默看着眼前的一切。五岁的金子不知道什么是别离,也没有特别的悲伤。护在金子身旁的奶奶已经开始积极抹去娜娜存在的痕迹。在她呵护下,金子将免去很多思念母亲的痛苦。金磊也会很快再娶吧。 另外两位同学已为人父、人母,笑着在逗五岁的金子。 在金子眼中,面瘫一样傻傻站着的朱贝妮一定很奇怪吧。 从金磊家回到自己家,朱贝妮躺在床上,莫名乏力。朱妈妈一摸,发现她竟然在发烧。 “许是火车上夜里冻的。”朱贝妮含混不清地说。 “一定是撞上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阿弥陀佛,娜娜,你可不能害你的好朋友啊,她可是为你千里奔波……”朱妈妈念念有词,被朱爸爸暗中捂上嘴巴拉出朱贝妮的房间。 又过了一会儿,镇定许多的朱妈妈默默送上白加黑感冒片。 一觉酣睡14个小时。 第二天七点半,生物钟的缘故,朱贝妮自然醒来。 一睁眼,朱妈妈就坐在床边注视着她。看样子并非才坐下。 “妈妈。” “你醒啦?半夜我过来摸过你的额头,你退烧了。我也放心了。时间还早,才七点半。要不要再睡会儿?” 朱贝妮躺在暖暖的被窝里,听妈妈絮絮叨叨,体会着小确幸,正笑得甜蜜。忽听妈妈话锋一转。 “昨天晚上你睡觉的时候,手机震动不止。我也没打算偷看,但有一个叫‘陈师父’的人,不知道发了多少条消息进来。我是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啦,但觉得他似乎跟你很熟……你爸爸猜,他是不是你的男朋友啊?” 朱贝妮不觉笑了。 套路都没变。自从她开始住校,父母忽然学会了委婉。但凡妈妈来谈话,有待求证的猜测都是爸爸猜的;但凡爸爸来聊天,猜测又成了妈妈猜的。反正来谈的那个人,始终是相信女儿并且跟女儿一条心的。 “是我新交的男朋友,大概才谈一两个月吧,所以也没有告诉你们。”朱贝妮大方承认。怕什么,她都经济自理了。 “长什么样啊?哪儿的人呢?干什么工作?你跟他是怎么认识的?他学历怎么样?收入怎么样?家里几口人……” 第341章 意外的遗嘱 朱妈妈假装随口那么一问,没想到实在是太关心,一开口就收不住。 朱贝妮一开始还认真对待,听到最后忍不住咯咯咯笑出声。 朱贝妮从卧室出来时,跟在身后的朱妈妈还在问:“他怎么老发消息不打电话呢?” “他害羞啊。” “没你前一个男朋友大方嘛。” “你不喜欢我前一个男朋友,所有我特意找了个截然相反的……妈妈,你不会又不喜欢吧?” “物极必反。还是中庸好!”一直端坐餐桌旁的朱爸爸插话道。 朱贝妮坐上餐桌:“逗你们玩呢。等我从娜娜追悼会上回来,一五一十跟你们说说他。” 朱贝妮的手才伸向韭菜蛋花菜盒子,就被朱妈妈拍下去:“洗脸、刷牙先!” 饭毕,时间还很宽裕。 朱贝妮一边跟爸爸聊应考的事情,一边跟妈妈聊上海生活的事情,再抽空瞄两眼手机。 陈小西昨晚自说自话,发了一满屏的消息。 话题是接着昨日的抽血起的。 “我特意询问了医生献血后会有什么不适。 医生说不会有任何不适,只要求三天之内不要有激烈运动。 但是,我回家的路上发生了一件事……” 可惜他没有等到朱贝妮的追问——毕竟那时她在酣睡。 “有两个女孩子,大约二十岁的样子,穿着很普通。走过来跟我说她们很饿,问我可以不可以为她们去超市买个面包或者方便面。我看她们说的很真切,就去超市给她们买了。” “我渐渐觉察不对劲,因为她们专拣贵的面包和方便面买,还买了两瓶很贵的水,平时我们都不喝的。” “你为什么不问问我后来呢?” “哦,你大概正在家里享受天伦之乐吧。” “我还是接着讲下去吧。” “买完食品她们又让我给她们开旅馆。说我像个好人啊,可不可以再帮她们一下。或者给她们五十块钱让她们自己去什么的。” “这时,我彻底意识到自己被骗了。我跟她们说不感兴趣,让她们找别人。她们尾随我三十多米,直到我登上了回家的公交车。 不是抽血抽出傻样了吧?在线等回复,挺急的……” 朱贝妮看到这里,噗嗤笑出声。 正聊天的朱爸爸和朱妈妈一愣。 “没事,没事,你们继续说。”朱贝妮打哈哈,同时回复陈小西:“待我回去检查。” 这样的心情,似乎与今天的主题不符呢。 穿上向老妈借来的中老年版羽绒服,配上黑色的裤子和靴子,朱贝妮一身黑色出了门。 因为有非亲属关系晚辈的葬礼长辈不出席的缘故,朱爸爸并没有随同朱贝妮去参加娜娜追悼会。 追悼会是在火葬场提供的专用厅堂举行的。拟参加的人很多,除了少数娜娜的同学、同事,其余都是金磊系的。 她到的时候,9点场的还没有出来。就与其他人一起在门口守着。 寒风吹得羽绒服薄如纸。大家缩手缩脚,场合又如此,便都沉默着。 9点场的追悼仪式结束后,一票工作人员匆匆进去清扫收拾、换挽联、摆花圈、挂遗像……朱贝妮在门口瞥见这一番忙碌,有些不忍直视。 她这会儿觉察出自己其实是位乐观的悲观主义者。乐观只是表象,悲观才是里子,伺机而动。 譬如现在,让她悲凉。人活着,才是真实的。死了,都是虚妄。 小金子没有参加追悼会。 奶奶大睁着两眼,神色如若地重复回复寥寥无几的讯问者:“孩子突然生病了,发烧。” 朱贝妮站在灵柩前,手执鲜花,随队伍前去观瞻娜娜最后一眼。娜娜好像只是睡着了。除了瘦点,一如当如那么年轻、好看。 朱贝妮定睛看着她,总觉得下一秒她会睁开眼,咯咯笑出声:“我就是想你了,骗你回来看看我。” 朱贝妮正贪婪地看着,忽然觉得有人在拉自己。 原来是金磊。 原来是自己停留了太久。 朱贝妮被金磊搀扶着走回原来的位置:“你节哀!保重!” 呃,应该是朱贝妮对金磊讲这样的话才对嘛。 朱贝妮张了张口,不知道该回句什么。谢谢? 被简化的吊唁仪式很快结束了。朱贝妮从吊唁厅走出来时,天上乌云密布,身边的人都说要下雪了。 金磊穿过人群,找到朱贝妮,递给朱贝妮一张银行卡。 “这是?”朱贝妮问。 “这是娜娜的意思。” “什么意思?” “娜娜把她的私房钱立了遗嘱,分成了两份。其中一份供奉给了庵里。另外一份,要赠送给你。” “赠送给我?” “是的。我把遗嘱一并给你。” 朱贝妮满心的不可思议。她从未从娜娜那里听说任何只言片语。 说是遗嘱,更像是留言条。 朱贝妮目光扫过那些字,一时不知该还是不该接银行卡…… “我把我的一部分私房钱赠送给我的姐妹朱贝妮。给她,我感觉更乐意。还想请她时不时帮我看一眼金子。可是我没脸当面拜托她。做母亲我不称职。 我唯一称职的,大概就是做父亲的女儿。我想爸爸,想去找他。这个决定,让我很安心。” 金磊站在朱贝妮身旁,仰天叹口气:“我好失败。她的遗嘱里,一个字没有提到我。我的青春爱情记忆里,全是她。整整七年!” 朱贝妮一手捏银行卡,一手拿遗嘱,眼睛看着金磊,再次说不出口。 “你身上带身份证了吗?”金磊转头问朱贝妮。 朱贝妮茫然地摇摇头。 “那就下午吧。我下午带着证件陪你去银行转款。” 金磊坚持让朱贝妮保留银行卡和遗嘱。约好了下午见面的具体时间和地点,金磊走了。 朱贝妮走出殡仪馆,一抬头,发现天地间泛着闪闪的银光。原来落雪了。 还是大片的雪。 雪花一片一片落下来。 落雪的季节,是娜娜最喜欢的季节。 这是一个小县城深受宠爱的女孩眼中最浪漫的季节。 可惜今年雪景,她再也看不到。 朱贝妮才走两步,忽然觉得路边风雪中有俩伫立的身影很熟悉。注目一看,可不就是她自个儿的爸妈吗? 原来是朱妈妈不放心,一定要拉上朱爸爸来“散步”。 见到女儿,朱妈妈才一颗心放进肚子里。 朱贝妮左手挽着妈妈,右手挽着爸爸,不知不觉,把娜娜遗嘱的事情说了出来。 “不行!你不能接!”朱妈妈明显急了,顾不得在外,便冲朱贝妮喊出声。 第342章 被认作干妈 “为什么?” 朱贝妮问妈妈。 “吃人家的嘴软,拿人家的手短。你也不想想,这钱收了,要是对金子不闻不问,你良心上过得去吗?要是真当回事关心询问,那老太太还不觉得你要抢她的宝? 中间的尺度,做到哪里算好? 你何必给自己添堵呢?依我看,婉拒了吧。” 朱贝妮思索着,觉得妈妈句句在理。 句句在理,可自己内心怎么就觉得不舒服呢。 朱爸爸凝视着远处的天际线,淡然地听着身边母女的私语,什么也没说。 历史经验告诉他,但凡跟妻子不一的观点,保留就好。 朱贝妮一家三口回到家,家里暖气开到24度,脱掉厚衣服,暖潆潆极度舒适。 朱贝妮坐在电视前的沙发上,看爸爸忙着备食材炖鸡汤,妈妈走来走去备水果。瞄两眼妈妈推荐给她的什么乐队竞选娱乐综艺,暗中挥动着拇指,给陈小西讲了娜娜遗嘱的事情。 “接?还是不接?” 朱贝妮问陈小西。 “这是她的遗愿。当然是理应让她无憾。” “可接了之后,我怕我无能关照金子。” 陈小西说未来是不可知的。如果金子一辈子生活平顺幸福,她从无机会帮助他,金子也是幸福的,朱贝妮也是心安的。反之,如果金子有朝一日有被帮助的需求,朱贝妮有帮助他的意愿,哪怕最终没有帮助成功,于金子也是慰借,于朱贝妮也是心安。 “关键不是做了多少,而是愿不愿意去做。” 陈小西总结。 “不要怕从别人那里得到。要相信自己有能力福泽身边的人。” 陈小西追加。 朱妈妈端了盘冲洗干净的草莓过来,挨着女儿坐着看电视节目。 “妈妈,我决定接受娜娜的遗赠。也决定尽我所能关照金子。” 朱妈妈“啪”一声把遥控器放在茶几上。 “你缺钱吗?我给!你这丫头怎么这么死心眼——” “行了。孩子大了,让她自己拿主意。” 戴着围裙认真剥板栗的朱爸爸从厨房出来制止朱妈妈。 朱妈妈刚才还只嫌跟女儿挨得不够近,这会儿挪开两个人的空间,一屁股坐到沙发的另一头:“我说来说去,还不是为你好!” 朱贝妮嬉皮笑脸地凑过去,搂着生气的妈妈不松手:“我当然知道你是为了我好。我这不是人长大了翅膀硬了想承担责任嘛。” “你一个姑娘家,婚还没有结,就操起当娘的心,担得是哪门子的责!”朱妈妈伸手戳朱贝妮的额头,明显气消了很多。 “妈妈你想多了。我就是以大姐姐的名义时不时关注一下他,有需求的时候搭把手,没需求的时候就围观。” “但愿你做的像你说的这样。不要实心眼、死心眼双重发作……” “不会。再说了,人家奶奶年轻力壮,才五十多岁。在大城市,四十多岁领着小奶娃的妈妈多的是。他奶奶说不定还能享受四世同堂呢。娜娜托付我,也只是因为她信任我,有备无患。” 提到娜娜,朱妈妈便噤了声。 吃过午饭,金磊准时三点来接。 朱贝妮上车才发现,5岁的小金子竟然也在。 “嗨。金子。我是你妈妈小时候最好的朋友。我叫朱贝妮。希望我也能能成为你的好朋友。” 朱贝妮坐在后排金子的儿童座椅旁。 实在不知道5岁小孩的智商在什么水平,朱贝妮权当说给自己听。 “我已经很久没有见过我妈妈了。你是她最好的朋友,你能见到她吗?” 呃…… 金磊略略尴尬:“我妈妈坚持认为会给孩子留下创伤,所以没有实说。” “你想让我代为传些话给你妈妈吗?我想,我愿意效劳。” 金子乌黑的眼睛认认真真在打量朱贝妮,好像在思考她话的真假。 “可是,”金子开口:“他们说我妈妈不要我了,永远不要我了,永远……” 朱贝妮顿时泪满眼眶,不敢眨眼,怕当着金子的面哭出来:“怎么会呢。他们不可能比你更知道!你妈妈是爱你的,因为姥爷的事情,你妈妈暂时无法顾及到你。所以,她特别委托她小时候最好的朋友,代她照顾你。” “真的吗?” “真的!” “那你就是我的干妈了吗?我们大苹果班乐乐就有个干妈。干妈就是第二个妈妈的意思。跟后妈的意思不一样。干妈是好的。”金子黑不溜秋的眼睛始终盯着朱贝妮看。 干妈……朱贝妮实在没想到5岁孩子的思维路线是这样跳跃的。 “你没有答应。你在骗我。一定是我不乖,不肯好好洗澡,不肯好好吃饭,所以妈妈不要我了。奶奶总对我说,要是我不听话,她也不要我了。爸爸以后也会不要我——”小金子说不下去了,小嘴撇呀撇,眼泪马上要落下来。 “儿子,爸爸永远不会不要你。”金磊粗声粗气地打断金子。 “会的。三楠姑姑说她要把同学介绍给你当老婆,然后就会有弟弟妹妹跟我一起玩。我不要弟弟妹妹。我们大苹果班的佳佳有弟弟之后,就没有人爱她了。所以她总是穿着脏衣服来上学。我不要穿着脏衣服去上学!可是三楠姑姑说,我反对也没有用。因为我太小了。” 金子的眼泪还是落了下来。吧嗒,吧嗒,滴在他抱在怀里的蜘蛛侠身上。 五岁小孩的智商已经这么高了吗?朱贝妮吃惊不止一点点。 “你们都在骗我,就因为我小……呜呜呜。” “你可以喊我干妈!”朱贝妮心酸得不行,实在看不下去了。 “妈妈——”金子朝朱贝妮伸出胳膊。厚棉服使他像个笨拙的小企鹅。 妈妈?!这……比说好的少一个字呢。 朱贝妮被窘迫封了喉,怎么也应不出这样“哎”。 “奶奶不让我喊,我只能默默在心里喊。现在我终于可以喊出声了。妈妈,妈妈,妈妈……” “金子——”金磊要制止。 “让他喊吧。”朱贝妮红着脸,含着泪,也含着笑。 好在金子也不在意朱贝妮是不是答应,他只管复读机一样“妈妈”、“妈妈”喊个不停。 因为带足了证件,银行转账很顺利。 朱贝妮签字时看到娜娜的小金库数字吓一跳。她从来没有想过娜娜的私房钱竟然有48万之多。 “不要有心理负担。对我们家来说,这个数字不值得牵挂。”金磊微微一笑。 朱贝妮被镇吓住了。 原来小城的土豪,豪到这种程度! 金子到底是个孩子,小小地被满足,就会大大地快乐好一阵。他在银行的椅子跟蜘蛛侠一起上爬高上低,不时回头朝朱贝妮喊一声“妈妈”。 金磊遇到不少熟人,他便耐心地解释缘何金子会喊别人妈妈。熟人多理解又礼貌地点头,之后打量朱贝妮的眼光却愈发认真了。 也不知事后,会流传一个怎样的传说。 第343章 粒粒的视角 金磊将车开到朱贝妮父母家小区门口。 要跟金子道别时,金子不肯,抓住朱贝妮的手不放。 “要不你跟我一起到我家里玩一会?” 金子忙不迭要解身上的安全扣,被金磊制止了。金磊说今天下午带金子出来,奶奶就有些不情愿。若金子要晚归,奶奶就更不放心了。 “他奶奶,隔辈亲,拿他当命根子待。” “瞧,金子,你听见了。很多人很爱很爱你呢。现在,我们俩挥手再见,以后你可以打电话给我。你爸爸手机里有我的电话号码。” 听说自己拥有很多爱的金子,服帖地跟“干妈妈”挥手道别。 朱贝妮走进小区,走上台阶,嘴角噙笑地给陈小西发消息说:“我好像认了个干儿子。” “为了让干儿子的体验更好,我建议我们赶紧结婚、养个小包子出来,积极攒起当爹当娘的经验!” 噗——笑岔气了。 朱妈妈打开门的时候,看到女儿笑得灿烂得如阳光沐浴中的向日葵。 “咋高兴成这样?” 总不能照实说是怪咖陈小西惹得吧。 “那个,想起娜娜的小金子真是可爱,就忍不住笑了。” -- 纵然有万般不舍,娜娜追悼会的第二天上午九点半,朱贝妮坐上了开往上海的K1505次火车,预计晚上十点半抵达上海。 陈小西摩拳擦掌,准备不吃午饭就去接。 “要不要索性来场接风Party?我们酒吧签下的黑白石乐队在一项全国性的娱乐比赛中又晋级了。我感觉他们要火。现在趁他们还没有人红脾气大,我们把工资成本多赚些回来?” 朱贝妮哭笑不得:“你也不怕我太累?” “哦。那还是我接到你后火速送你回租房吧……要是同居了多好,火速回家!” 回时,陈小西的往事追忆稀释了她因娜娜而起的悲伤;来时,陈小西的插科打诨稀释了她因别离父母而起的悲伤。 最近越来越觉得,有陈小西真好。 晚上十一点。 陈小西把朱贝妮的行李塞进出租车后备箱,把朱贝妮请进出租车后排,自己坐在她身旁,拍拍自己的肩膀:“累了给你靠!” 朱贝妮轻轻靠在他的臂膀处,不由真心赞叹道:“我觉得你很特别。” “我当然很特别!我早就知道了。所有跟我认识的人都知道。你才发现?!” 好吧,有些人果然不能夸。 到了朱贝妮小区门口,陈小西从后备箱取出行李,刚要陪朱贝妮往小区里走,夜色苍茫中,只见昏黄灯晕下一个瘦瘦的小人拼命招手。 “大贝姐姐!我来接你!” 原来是粒粒。 告诉粒粒自己到达的时间时,断然没有想过让她侯在小区门口接的。毕竟夜深,天又冷。 朱贝妮只觉得内心一阵温暖,就冲敞开双臂奔过来的粒粒张开胳膊。 陈小西看着眼前紧紧抱在一起的俩人,不由伸出了手要分开:“好了。分开吧。可以了。” 他将拉开未拉开二人时,有一个头戴民警帽、身穿民警制服的人,朝他犀利地看了一眼。 让陈小西不由一分神。 只是擦身而过的瞬间,容不得陈小西多看一眼。 粒粒终于放开了她想了好几天的大贝姐姐,一把抢过陈小西手中的拉杆箱:“好了,你回去吧。剩下的,交给我了。” “什么叫剩下的交给你了?你不要太单薄好吧,拖得动大箱子吗?” “我单薄你也惹不起,哼,我有保镖。大箱子……一点都不沉嘛。” 箱子确实不沉,朱爸爸、朱妈妈怕她上下车太辛苦,带的吃的都快递托运了,箱子里只装了些衣服和临时吃食。 “少哄我。把你保镖亮出来,我转头就走。” “可是你说的哦?”粒粒马上掏手机。 “什么保镖?”朱贝妮插口问。 “小民警呀。”粒粒回。 “哦。那个小民警啊,我刚看到了。”陈小西喊。 粒粒闻言,手机也不打了:“这可是你亲口说的。好了,你转身回吧。” 陈小西傻愣了两秒,有心耍赖,想了又想,不忍一世英名毁于冲动,十分不甘心地转身走了。走之前,特意搂紧女朋友来一缠绵长吻。 转身的时候,看向粒粒的眼神尽是得意。 “这个人——”粒粒指着陈小西的背影,很是不满。 “那个人,其实跟你有一拼。”朱贝妮笑。 “切。我才不要跟他相提并论。他凶巴巴的,又抠门,又小气……我差点被他骗了。” “是吗?”朱贝妮做出吃惊的模样:“说来听听。” 粒粒拖着行李箱,栩栩如生讲述起来。 她说她初见陈小西,还是在老公司当前台的时候。 那时候觉得陈小西玉树临风,风度翩翩,真是帅呆了。 再后来,发现这个哥哥好小气,吃个pizza还研究来研究去,生怕点多了吃不完浪费。 再后来,发现这个哥哥着实可恶,竟然想着法骗大贝姐姐跟他住一起…… “婚前同居是非法的!”粒粒十分郑重地告诫大贝姐姐。“你说他有多坏!” “唔。他什么时候还凶巴巴过?” “当然!你当时恰巧不在,他接了一个电话。我听不到别人在说什么,但很明显那个人根本没有说完话,他就凶巴巴地打断了人家,说哇靠你带不带脑子,政Fu洗.钱靠故事?直接印发钞票岂不是更省事?何必费此心机!做不来,就疑心别人动机不纯,幼稚!幼稚!幼稚!你说他是不是既没有礼貌又很凶?” 靠故事?应该说的是股市吧。 朱贝妮偷看一眼入戏甚深的粒粒,轻轻笑了笑。 这样说着话,到达租房已经快12点。 朱贝妮匆匆洗洗脸、刷刷牙就钻进了被窝。 “粒粒,我们到之前,你一个人在门口等我吗?”朱贝妮问对面床上的粒粒。 “小民警在陪我啊。有人打110,他正好值班。出警后路过我们小区门口,看到我,就陪我站了会儿。” 见粒粒语气坦然,不像另有故事。 又知道粒粒还将回老家参加高考,便没有就小民警的话题再讲下去。她其实想问:小民警是不是喜欢你呀? 第二天,生物钟在早晨七点半左右再次发挥作用。 虽然身体有挥之不去的疲惫感,精神却很饱满。 匆匆回家这一趟,莫名给朱贝妮带来成就感。仿佛她藉此完成一次成人考验,有资格成为一名有担当的大人。 不知心理上更独立这一变化,跟娜娜遗赠的48万有无关系? 缴纳20%的个税后,朱贝妮的个人账户,静静躺着38.4万元的巨款。 第344章 情敌的留言 小安坐在咖啡厅的卡位上,桌面上的一杯猫屎咖啡,浓稠香醇,犹如巧克力糖浆一样厚滑。 可是,勾不起小安丝毫的食欲。 她的对面,坐着一个从未见过的年轻姑娘。 可这位女孩子,自称梁佼未公开的未婚妻。 一开始,小安笑得嘴都要歪掉:未婚妻就够扯了,还未公开的?新式骗法?准备骗她什么呢? 可是,接下来的剧情很快让她笑不出来了。 那位一看就养尊处优的女子非但没有向她勒索任何,反而递上一张支票,赫然写着20万。 “有劳你替我照顾未婚夫了。”她脉脉一笑。 小安看不到自己的脸色变化,只觉得一定要拼命睁着眼睛,生怕一眨眼,眼泪落下来。 那名年轻的女人叫了两杯店里最贵的咖啡,跟小安对坐一刻钟左右,自言还有事,“真不好意思,下次再见吧。” 然后,她妖娆地离开了。 小安独自面对桌面上一口未尝的猫屎咖啡,眼泪朴樕朴樕落下来。 落完才想起来:那人连名字都没有留,这张看上去高端大气的支票又透着虚假的嫌疑。该不会自己碰上蛇精病了吧。 然而,小安素来是有较真儿精神的。 她不顾服务生小哥诧异的眼神,咕咚、咕咚喝下咖啡。随后,拿起桌面的支票信封,直奔银行。 小安是做了心理建设的,譬如,当柜台发现是假支票,被鄙视被质疑时怎样维护心态平衡,又怎么解释。 没想到,这心理建设还真派上用场了。 只是启动它的,是一绳的另一端。 银行柜台工作人员抬头,丝巾衬托下画了淡妆的一张脸微笑着问她:“请问20万元全部转存吗?” 小安瞬间瞪圆了眼。 某一瞬间,一个耿直的声音冒出来:士可杀不可辱!拍桌子,走人! 然而,鬼使神差,她听见有人说:“是的。请转存进这张卡。” 是的。这种态度才是小安的态度。 跟什么过不去,都不应跟钱过不去! …… …… 从银行里出来的小安是凌乱的。 果然有未公开的未婚妻! 果然豪门不是她以为的那么容易进! 小安目光呆滞,凭着老马识途的本能,从银行走路回了家。 她走着路,却浑然不知自己在走路。她全部的心思,都用在追忆上。 小安被梁佼母亲私下会晤过后,生活不曾有丝毫改变;梁佼被父亲支付过晚餐费用后,生活不曾有丝毫改变;梁佼母亲生日上收了他三个月收入换来的礼物后,生活不曾有丝毫改变…… 怪不得生活不会有丝毫改变,因为他历劫的时光尚未结束。 也只有因为他历劫的时光尚未结束,自己这一介平女才得以与叱咤魔都商界的梁氏的三公子有交集。 她隐隐约约觉出,梁佼为中心,似乎有人在布局,目的在于调教梁佼。不然,无法解释那好得不像话的旅游社声音…… 她不相信大网一开始就瞄准了她,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成了设局的人心目中的棋子了呢? 是一洗屈辱收拾东西走人?还是等待调教结束自己被抛弃。 从今天按耐不住自己前来自我介绍的年轻姑娘举动看,自己被抛弃时会有一笔补偿金吧。 既然蚂蚁腿别不过大象腿,既然她迟早要从他身边消失…… 有什么理由不要这笔钱和未来的那笔钱呢? 从银行到家,小安如是反反复复“游说”自己,窗外天黑了也不自知。 梁佼走在回家的路上。 今天的游客并不劳他费心,小费还得了双份。一份来自游客,一份来自偶遇的摄影师。 唯一的不足是跟一名路人甲莫名交了手。 因为流了鼻血,脸颊处又挂了彩,一向看重容貌的梁佼无心在外面多混,工作结束就早早回了家。 走近住的那幢楼,习惯性地抬头,以为会惯常在熟悉的窗户看到暖光……意外,竟然是暗的。 小安今天加班吗? 梁佼心中不由失望。 仍旧拾阶而上。到了五楼,取出钥匙打开门。室内一片幽静。 梁佼心中的失落更深了。向来他回的时候小安就在,以至于他不自觉忽略了自己对小安的需求。 走过过道厨房,“啪嗒”,按亮室内的灯。 小安像突然受到惊吓,“啊”一声叫出声,眼中露出惊恐的神色。 梁佼也吓得不轻,待看见那一窜而起的身影其实是小安时,不由恼怒:“你有毛病啊。装神弄鬼不开灯!” 对归家的期待落空之后,梁佼便对小安明显耐心不足。 小安勉强笑了笑:“我不舒服。” 的确没有撒谎,她心里极端不舒服。 “早知道我带点寿司回来了。”看一眼空餐桌,揉一揉饥饿的肚子,梁佼懊恼道。 他打开室内暖气,换掉鞋子,脱掉外罩。一屁股坐上沙发。看一眼神不守舍的小安:“你没有发现我受伤了吗?怎么不来安慰我?” 小安这才定睛看梁佼。 梁佼脸上隐隐一块乌青,一边的鼻孔里塞着带血色的棉球……她看得心疼。 人刚要动,转念又想,这是人家的丈夫……便重复沮丧、木然。 梁佼纳闷了:小安应该飞扑过来嘘寒问暖心疼不已恨不得受伤的是她才对呀。今儿站在自己面前的是小安吗? 梁佼起身,拉过小安,就着灯光仔细端详。 端详出小安两眼的汪汪泪水。 “你哪儿不舒服?”梁佼看得心意一沉。 彼时梁佼坐在沙发上,把小安放在自己腿上,许久以来,第一次这么认真地看着她。 被问哪里不舒服的小安怯生生看梁佼,内心十分犹豫,不知该不该跟梁佼明言。 “连哪儿舒服都不知道?你可够笨的。走吧,我带你去看医生。” 梁佼把小安从腿上抱下来,刚要起身,不提防,小安迎面扑了过来。 小安紧紧搂住梁佼的脖子,哽咽着问:“有一天,你会不会忘了我?” 说话带出的气流弄得梁佼耳朵痒痒的。 “除非我失忆了。”梁佼回。 小安更不肯撒手了:“我永远,永远不会忘记你!” 梁佼:“发生了什么事?” 第345章 执意要奉还 小安与梁佼面对面,试图躲避梁佼的目光。 只是她仍旧坐在他腿上,可躲的幅度实在有限。 “你也要拿我当憨货吗?”梁佼声音低沉。 这是一个典故。 梁佼被大哥、父亲嫌弃也罢,素来还遭一起玩的二代圈朋友嫌弃。他曾不幸偷听他们背后议论他,说他人傻钱多就是个憨货。 这是梁佼的痛点。 小安拨浪鼓一样摇头:“没有!我从来都没有!你在我眼里,一直都很棒!我一直都为你骄傲。你承受了这么大的突然转变,又都熬了过来。你是我心中了不起的英雄!” 梁佼心中一热,不禁将小安环得更紧:“那就告诉我。一五一十,全告诉我。” 小安便全说了。 从一个打进来的陌生电话说起,到见到一位陌生的姑娘为止。 其实,她没打算就此隐瞒那二十万,只是故事告一段落后,下意识地在观察梁佼的反应。 梁佼:“等等,你是说那姑娘左眼眼尾处有一颗黑痣?” “是的。” “我知道她是谁了。” “真的是未公开的未婚妻?”小安泪水盈盈地问梁佼。 “没那回事儿!”梁佼断然回绝。 “可是她明明——”小安想说可是她明明甩手给了她20万的支票,曰感谢照顾未婚夫。 “她明明是个事儿妈。肯定是又失恋了,到处整蛊发神经。”梁佼抢过话头。别人他不敢说了解,但那崔家崔景娴,他不要太了解。因为,以前就是同谋嘛! 他还记得,那时候他失恋,她骗了两个女孩子去他房间;投桃报李,她失恋的时候,公然向他索账。一时凑不齐两个人,他只好贡献了自己。 有一次,她穿着高中生的衣服,在高考结束那几天去不同的酒吧假扮喝醉的尸体。 有一次,她在衣服里面塞了一个枕头,顶着一头染成黄色的爆炸头,到某公司大唐找“老公”某某某,自然,高层某某某最终因此被解聘……她拍着手跳着笑:哪有你先提分手的道理! 在梁佼的印象中,她不算是最混乱的,但无疑是最胆大的。 “她明明给我开了20万的支票!”小安急了。 哦,那就解释得通了!梁佼想。 一定是她又一次遭遇了人生无聊,因此决意找个更倒霉的,好平衡一下内心。20万嘛,在落魄的人眼里算是一笔不小的钱,对于以前的梁佼来说,只能算零花。 “她是认真说的!” 小安捂上了脸。崔景娴的那句“有劳你替我照顾未婚夫”像一把钢锯,锯齿嵌入神经,拉扯不断,疼痛难忍。 “那我也认真说一句:我跟谁结婚,都不会跟她结婚!” “真的?不是哄我?” “我犯不着哄你!我根本看不上她!” 梁佼确实看不上崔景娴——如果以“老婆”的标准衡量的话。崔景娴在他心目中充其量是嘻哈胡闹的玩伴儿。而且,她跟那些薄情的众物质女一样,自他落魄起,就直接遗忘了他。这让他多少怀恨在心。 他暗中有个誓言:一旦重回梁家,过去的朋友,他一个不要! 听了梁佼信誓旦旦的保证,小安重新恢复斗志:“那我明天一早就把她的二十万还给她!” “干嘛还给她?她又不在乎!” “那……” “那什么!有什么好犹豫的!就当我们吃喝玩乐的基金呀!大餐走起!” 小安想起来了,自己还有一条价值不菲的小礼服呢。 “还需要给你配一件大衣。”梁佼打量换好衣服的小安。 “对了,我还有你妈妈送给我的首饰呢。”小安欢快的转身,不料一把被梁佼捉住:“等等,我妈妈什么时候送过你首饰?” 小安:“……” “你也要拿我当憨货吗?” 小安唯有照实全说。 梁佼一手来回摸着下巴,努力尝试辨认出小安是否另有隐瞒,努力无果,只好追问:“你还背着我干了什么?” “偷偷见过你的姐姐算吗?那是见你妈妈之前的事情。” 梁佼:“连我准姐夫都见过了,这么说,我家你只有我大哥没见过,算起来,你是我认识的女生中见过我家人最多的一位了。” 梁佼的话,莫名燃起了小安原本行将熄灭的希望的小火苗。 她的眼睛,因此重新充满神彩。 穿着包裹得松紧有致的小礼服,带着珠光宝气的首饰,小安目光灼灼地望着梁佼。梁佼心意一动,忽然觉得,似乎有比外出吃大餐更诱惑的事情,比如说,吃眼前的…… “啊!讨厌!” 小卧室里传来小安无比喜悦的一声喊。 -- 梁佼将20万元从银行取回家。 这也是无奈之举,小安吵吵着,非要耿直地将这笔钱还回去。 望着餐桌上一摞摞的红钞票,梁佼觉得热血沸腾。他依稀想起在澳门威尼斯人里的情形…… 澳门的娱乐城,他住过其中知名的好几家。与名声在外的威尼斯人、葡京、新葡京相比,银河才是娱乐之王…… 闭上眼睛,他心猿意马好一阵子。 睁开眼,却是逼仄的老公房。虽然装修一流,却无法改变窗外破败的景象和室内常通常堵的下水管道。 梁佼无处可藏,最后只能把这堆钱堆放在衣柜的一角。 做完这一切,他才心满意足去上班。 -- 上班上到一半,小安越想越后悔。 也许就应该让它呆在咖啡馆的小圆桌上;也许就不应该好奇害死猫去银行验证真假……小安“腾”地起身,什么都不说了,她要把钱退回去! 给那陌生姑娘要吃土宝转账之前,小安想再看一眼那账户里多出来的20万。 不看还好,一看脸都白了。 小安眼睛都快贴上屏幕了,拿着手指头仔细地数,哪里还见20万的身影! 小安不觉浑身发冷。 “梁佼,”小安躲到楼梯间,带着哭腔给梁佼打电话:“见了鬼了,账户里的20万不见了。” “哦。那是我取出来的。我怕你发傻,真的把钱给人家还回去。” “你取的?” “嗯。我取成现金放我们家衣柜里了。” “哦。” 小安放下电话,擦擦额头的冷汗。决定了:回家! 小安找部门经理请假,部门经理一脸嫌弃:“你怎么三天两头请假?你在原来单位也这样?” 被部门经理默默嫌弃五分钟的小安终于得以应允。她脚不停地,一路疾行,乘坐的出租车直抵家门口——她怕梁佼中途醒悟过来,提前把钱转移了。 还好。小安站在家门口,长吁一口气。就算梁佼放下电话就往家里赶,也不会赶到她的前头。 小安取钥匙开门。 奇怪,门却打不开。 第346章 过路的财神 小安正在认真转动门钥匙的同时,有人在小安家的隔壁504门口打电话。 “人到了。意外。你什么时候回?晓得!” 小安正开门开得认真,忽然肩头被人轻拍一下。 回头,一位笑得慈眉善目的中年大叔用带口音的普通话问小安:“你晓得504的邻居?你可愿意帮他倒付签快递?” 说实话,虽然做了504这么久的邻居,504到底住了哪些人,小安并不知道,只知道是几位在房屋中介上班的小年轻,大冷天也穿着精干小西服,早出晚归的。 “可我不认识。”小安并不想当烂好人。 中年大叔仍旧眯着眼在笑,不动声色地看了下手表,继续搭讪。 “我打电话给他,他说在带人看房子,那我就先送别家,晚些时候再来。谢谢你,小姑娘。” “不谢。” 大叔虽然笑的很到位,人也热情,但总有掩不住的冰冷气息。小安想到自己虽说不上如花似玉,到底也是青春少女,虽然大龄伪了点。因此回复只保持客气,并不热络。 就在他们说话的时间,一位穿某电力公司制服的年轻人从503房间阳台轻松跃出,沿502阳台至501,再沿楼体管道三下五除二爬下楼。 一位路过的老太太抬头问:“年轻人,你在干什么?” 年轻人拍拍挎在肩膀上的电线圈,回:“阿姨,维修4G网络线。” 老太太听不懂,不觉明厉。 走了两步,她忽然心生佩服:现在的年轻维修工都这么厉害了,徒手飞檐走壁呀。她准备回身向年轻维修工补一个大拇指。 可一回头:人呢? 再抬头看楼体:再无第二个维修工。 老太太有些懵懂:不知刚才的一幕是自己杜撰出来的,还是真实发生的…… 快递大叔和电缆维修工在预定地点汇合,在车上,他们脱去伪装的外罩,露出真身。 司机位置上的年轻人戴上鸭舌帽,回头对后排的凶横中年大叔一笑:“成收!” 凶横大叔却叹息一声摇摇头:“要是他知道,我们为了20万就亲自上阵……” 鸭舌帽不以为然:“熬过这一段就好了。等他烧伤好了,重出江湖,就好了。至于今天……实在是意外,本来到银行办点业务,却见那人大大咧咧取一大摞现金,防尘手拎袋一装,走路就回来了……那架势,分明是人傻钱多的憨货,我们路过拔点毛,不算什么。” 凶横大叔不再说什么。 鸭舌帽便脚下油门一踩,开车走了。 -- 503门口的小安在快递大叔走后,神奇地将门打开了。 “吁——”她长出一口气,在身后把门关上。 她把坤包往餐桌上一放,脱掉鞋子,连拖鞋都来不及穿,就奔卧室衣柜而去。 一阵冷风袭面,原来阳台窗户没有关。 不过,这分散不了小安的注意力。 小安打开衣柜,胳膊伸进衣柜角落。一摸是空的,换一个角落再摸,仍旧是空的。 小安并没有泄气,因为衣柜有4扇门。 打开另一对对门,如是再摸,仍旧是空的。小安才隐隐着急起来。 再给梁佼打电话:“梁佼,我在家,可钱不在衣柜。” “不可能!” “真的……衣柜都快被我拆了,确实没有钱。” “不——可——能!” 梁佼的本地导游生意,每隔五六天,就会清淡一两天。今天恰逢他无单的日子,老板乐得他随意休息一下——这样一棵摇钱树,也的确不舍得压榨得太厉害。 梁佼连假也不需要请——老板在别处上班——抬脚就往家转。 回到家,打开门,进了房,看见满床、满地的衣服,要不是小安站在其中,一准以为家里遭了贼。 小安见到梁佼,指着门洞打开的衣柜道:“看,确实没有钱!” 彼时衣柜里的衣服,已经被小安悉数转移到柜子外。衣柜里,空荡无一物。 梁佼看向小安的目光,不由狐疑起来。 没有去检查,而是转身走向小客厅。梁佼一屁股坐在沙发上,从裤子后口袋里掏出一包烟,滋滋点上,猛抽一大口后,幽怨地看了一眼小安,叹口气:“想还你就还吧。” “可钱真的没有了!”小安急得声音都尖利起来。 梁佼眨着眼:“你不用演戏了。我愿意拿吃喝玩乐换你安心。你还吧,我不怪你。” 小安感动得当场要哭泣。 “好感动!可是,钱真的没有了……我怀疑我们被偷了。” “被偷?!” 这种事,他可从来没有想过。以往家里一直有安保。现在?现在小区门口也有保安呀。 “哦。”小安回:“门口的保安大概只对收停车费上心吧。” “那还说什么!报案啊。是拨打110还是120?” 小安按住梁佼欲拨电话的手,重重叹口气,倒不是为110、120什么的:“可,警察来了我们怎么说?” “照实说啊!”梁佼道。 关键时刻,还是得靠男人拿主意啊。小安如是想。本来,她还担心梁佼的身世、来钱的方式等不好曝光。此刻见梁佼如此硬气,小安心中好生安定。 她哪里知道,梁佼属于脑袋空空,压根不想的。 对面楼宇负责保护(监视)503房间的人揉着肚子从卫生间里出来,随意地瞄一眼对面,立刻惊得眼珠子都要掉出来:这位少主不是去上班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打开监听系统,更是吓得魂不附体:原来少主在报案,说被偷了20万…… 紧接着,负责保护的人的电话响了。他哆嗦着手接通:“你问我有没有发现盗贼……我可以说实话吗?没发现……什么?你问我少主报假案怎么办……我可以说实话吗?我也不知道……” 对面楼宇的电话结束了。 梁佼报案的电话也结束了。 小安等着有人电话通知他们到立案部门详细说明情况,梁佼则直接等着警察把20万送回来。 殊不知,他们报案电话前脚结束,后脚同样的号码就去销案去了。 -- 盛景全哭丧着脸,对着电脑噼里啪啦编程。除了冒号销案,他还被要求黑掉报案和销案的全记录…… “为什么受伤的总是我?为什么!” -- 小安与梁佼莫名做了一回过路财神。 这件事对俩人都产生了影响。 第347章 蝴蝶效应续 小安与梁佼莫名做了一回过路财神。 这件事对俩人都产生了影响。 对小安来说,是每每想起就伴着屈辱的沮丧。 对梁佼来说,正正相反! 受到钱的刺激,梁佼超乎想象得蓬勃起来。 犹如猫抓一样,心尖痒痒地想着那些美好的物质生活,梁佼人生第一次,自主生发出“奋斗、崛起”的正向念头! 他内心的混沌如雾散去,无比清醒地意识到,指望父亲把自己接回去,等到猴年马月去!要积极展开自救才是硬道理! 到底是出生在商贾之家,梁佼分分钟就想好了对策。 他也要注册一家旅游公司。把老板的那一套拷贝一份,他来抢私活儿,自己做老板! 说干就干! 第一天,梁佼随便在路边的图文广告店里花10块钱刻了一枚私章,想了一个俗而又俗的名字,花了1200块找了个一条龙注册公司。 第八天,历经5个工作日审核后,核名通过。“SHF上海之花旅游咨询公司”名字通过。 两周后,注册资本为100万的SHF上海之花旅游咨询公司成立了。 整个过程,梁佼花了不到3000元。办公地址是现有住房去社区街道开了一个居民用房改商业用途的证明。至于注册资本100万,属于认缴金额,不需要验资,认缴年限20年,梁佼根本没有放心上…… 拥有一个皮包公司的感觉? 梁佼表示很振奋! 自此上班更加精神抖擞、锐意进取。 小安表哥下班后见公司没有像往常一样收进款项,十分吃惊:“怎么,昨天不是有人预约了今天的思南路一日游吗?” “哦。客户临时有事,去不了了。” 次日。 “哇靠。那挪威来的一家四口不是合同都签了吗?” “哦。你不说我都忘记了。那四口给了200块的补偿。一人一半?” 如是几天。 小安表哥急了。 “已经一个星期没有进账了。昨天的客户明明定金都交了的。煮熟的鸭子也能飞?见鬼了!你欠我一个解释!” 梁佼嚼着口香糖,一脚搭在另一脚上,放在茶几上,整个人歪躺在沙发上,轻描淡写地扫一眼小安的表哥:“我哪儿知道!你去问客户。” 问客户……鸡同鸭讲吗?小安表哥不会说英语。 小安表哥不是白混社会的。 他终于直面现实,无再自欺欺人:他的摇钱树,变了。 小安表哥一秒钟想清楚自己其实没有什么可要挟梁佼的,于是马上换上笑面孔:“兄弟,抽根烟吧。” 梁佼接过烟,他神色超级坦然。 简单的人,坚定的目标,背叛、愧疚、羞耻什么的情感障碍少得理直气壮。 “我待你不薄吧?你就跟我坦白吧,何方高人在挖我的墙角?” 梁佼特别认真地看一眼小安表哥,非常坚定地摇了摇头。 意思是,没人挖你墙角,是你的墙角自己要跑。 在梁佼处问不出任何的小安表哥开始打亲情牌,软磨硬泡一定要小安问个究竟。 小安只好委以虚蛇地应付。 她从一开始就知情的,而且,早已被梁佼洗脑。 “到底什么时候可以跟表哥说其实你另开了公司?” “什么时候都不要说,直到他自己发现,或者我发达!” “我怎么老觉得良心不安?” “别!你可别觉得良心不安。上次你良心不安,我们的20万至今还不见踪影。这次你要再良心不安,小心我不见踪影!” 在爱情与威胁之萝卜加大棒的作用下,小安咬死作不知情状。 小安表哥只好给自己立一个底线:如果连续一个月入不敷出,解聘梁佼。 一个月后,梁佼顺利成为无业游民。 然后,大表哥跳着脚发现,他还在做导游!终于知道什么叫黑吃黑! 然而,无计可施。只好一笑了之。说不定,风水轮流转,自己某天还需要在梁佼手下讨生活。 做了老板的梁佼越发刻苦起来,而且,看在流水般的进账的份上,他居然学会了敬业! 一位创业新星,冉冉升起。 -- 在梁佼父亲的办公室里,小会客室里靠窗的餐桌上,上下午工作的间隙,梁父与长子梁承对坐吃定制的午餐。 梁父笑得十分明朗:“你说梁佼创业创得有模有样?” 梁承:“至少完胜70%的同批创业者。” 梁父:“那是因为有你在照顾他的生意吧。” 梁承:“哪位成功的创业者全无关系呢?” 梁父闻言哈哈笑出声:“对了,那被盗的20万,你查出来怎么回事了吗?” 长子罕见地摇了摇头:“这件事从三弟这里无从查证。但是有迹象标明,确实存在一笔20万的款项。在那个女孩户头的流水上出现过。” 说“那个女孩”时,梁承露出一分迟疑,梁父自然也意会他在指谁。 听说确实有这笔钱,梁父不觉脸色一沉。 长子何尝不知父亲因何而生气,慌忙解释:“这笔钱绝对跟妈妈和二妹没有关系。这笔钱似乎,似乎来自……” “说!” “母亲的太太团里,似乎有一位想与三弟结秦晋之好。我尚不知母亲的态度,但,似乎,这笔钱来自那家人。” 梁父不再作声。 这件事情梁母跟他通过气。 他现在是在惩罚梁三儿,可是,梁三儿终究是他的儿子。 梁母对这桩未来可能存在的婚事持积极态度,他也没有反对的意思。原以为,大家默契地等到梁三儿重回梁家后再议,没想到,那户人家如此存不住气…… 梁父按下话题不再议论。转而讲起长子的婚事筹备。 梁承便一脸幸福做了汇报。 “你们想要一个完整的30天蜜月旅行?” “是。很抱歉,父亲,我们提了奢侈的要求。” 梁承伺机大力举荐他眼中的准妹夫许文衡。梁承认为许文衡是经受过父亲暗中调查的,经历清白,能力有目共睹,加上和妹妹的关系,将来一定会成为父亲的左膀右臂。 “现在重用他,为时尚早。”梁父摇摇头。 “为什么?”梁承忍不住脱口而出。 “你妹妹是个对感情很挑剔的人。越是走近婚姻,她越是能折腾。等他过了你妹妹那一关,法律意义上结了婚再说吧。” 梁承嘴巴张了又张,他想说以他看,二妹这次是遇到了克星,被许文衡收得服帖得很。俩人恐怕在他婚后不久就会将订婚、结婚提上议事日程。 只是,不想拂老爹的面子,便不再作声。 第348章 命运被决定 没想到,黑白石乐队去参加“中国牛乐队,乐队牛中国”造星娱乐节目,竟带火了Bunny酒吧。 在陈小西的做账办公室里,乐队主唱土思源摇晃着陈小西,眼眶湿润地喊叫着:“看到了没!看到了没!酒吧还没有开业,围在门口的粉丝目测可以填满半个酒吧了。我的粉丝!我的粉丝!” “你们的粉丝。”陈小西追加,特意强调了“们”。 土思源握成拳头的右手“啪”、“啪”拍在左胸:“我们,是一体的!” 这是陈小西带薪休假的第9天,恰逢阿影生日。阿影的生日愿望是休假一整天,陈小西便早早坐镇酒吧。 6点,酒吧开门。 果然,门外的黑白石粉瞬间填满半个酒吧。 通常情况下,乐队是晚上九点以后才会登场,有时候逢上酒吧有别的活动——花式调酒师表演、酒吧舞者表演、近景魔术表演等——要十点才登台助兴。 因为有大量粉丝捧场,乐队想提前登场,与粉丝互动玩点歌的游戏。土思源这才追到陈小西办公室跟陈小西商量。 之所以找陈小西,是因为阿影在特别的日子里跟特别的人一起过,抛弃了酒吧里的兄弟姐妹。朱弘为此闷闷不乐,只管调酒,问话也不回答。土思源只好象征性地来问第三个合伙人。 “行。”陈小西想着玛尼玛牟哄,All money go my home,笑嘻嘻地答应了。 账还没有做完,朱弘哭丧着一张脸进来了:“今晚酒吧的生意,惨到爆。” “嗯?” “吐司男带来的果然是黑粉!TM的只听歌,不买酒的!原本我们9点前还有一票只求安静喝酒找颓废感的客人,这会儿也被他们闹腾走了。你说阿影今天会怎么过?我的礼物还没有送呢。会不会今天压根看不到她?一定是吧。我这儿疼。” 朱弘可怜巴巴地拉陈小西的手往他胸口捂。 陈小西想说,这话题换得也太快,所以,你的重点其实是担心阿影的生日礼物送不出去? 陈小西手掌撑开,抵在朱弘的胸口,忍不住顺势抓了抓:“好像很有手感。” “去你的!”朱弘一把拍掉陈小西的手。 “你可以走了。” “不急不急。反正吧台不忙,又有副手。”朱弘回。 “可你在我这儿干什么呢?” “可以跟你聊聊阿影啊。” 朱弘从怀里掏出一个锦盒:“我帮她买了一根手链,也不知道她喜不喜欢。” 陈小西瞥一眼朱弘:“你应该好好想一想,你对阿影到底怀着一种什么感情。” “你觉得呢?” “我觉得不重要。你觉得的才重要。” “你认为呢?” “我认为的不重要,你认为的才重要。” “你TM的听不出来我是想让你说出来帮我壮胆的吗?” 朱弘吼完,办公室静场。 -- 几步之遥,双墙之隔的外场,黑白石乐队在台上正疯,土思源一脚踢倒麦克风的落地支架,蹦跳着狂吼:“What does the fox say?” 台下的观众接:gering-ding-ding-ding-dingeringeding! 土思源把麦克风杵到架子鼓手脸旁,架子鼓手唱:“What does the fox say?” 台下的观众接:Wa-pa-pa-pa-pa-pa-pow! 土思源勾着脖子搂过贝斯手。薇薇安唱:“What does the fox say?” 台下的观众接:Hatee-hatee-hatee-ho! 群情激昂的观众中,靠墙角默默坐着的一位,忽然将他一动不动的手抬起敲击了两下桌面。马上有人凑过来,那位沉默的观众与人耳语几声。 不一会儿,人群中有人起哄,要求乐队里的其他成员也来一首。 “贝斯手!来一首!贝斯手!来一首!” 贝斯手是唯一的女生,起哄先从她挑起,土思源并不意外。 他笑得早已失去矜持,露出10颗牙,蹦到薇薇安面前,生怕她冷面拒绝。自从乐队火起来,她是唯一一个淡漠处置的成员。 “求求你,兄弟们不容易,别冷场。”远离麦克风,土思源低声哀求薇薇安。 薇薇安微不可见地点点头。 有人点歌,要唱王菲的《Eyes On Me》。这似乎是世界范围内由中国人演唱的知名度最高的英文歌。当年菲姐靠它同时在香港和日本大放光彩。 土思源一听歌名吓一跳,他可不觉得薇薇安能唱下来。他筹措着,拟找借口换一首。其实,角落里的那个人,也只不过是在试探。 没想到,薇薇安毫不犹豫开了口。 “How you shyly placed your eyes on me 你用羞涩的眼光看着我的方式 Oh , did you ever know ? 哦,你可知道 That I had mine on you 我也注视着你啊 ……” 通透、干净的嗓音,冷静的面孔散发摄人心魄的力量,一时现场的观众仿佛陷入某种美好的回忆. 那位默默坐墙角的人,眼睛里闪过一丝光芒。 身为乐手星探,乃至后来成立唱片公司。能让他耳朵一亮的歌手越来越少了。 太多歌手,是靠画面,靠讨巧,而非声线夺人眼球。譬如,最近大红的那个罗金帝。他就看不上! 靠故事胜出的音乐选秀节目让他看不下去,斥巨资要来一场靠实力说话的音乐全民塞。可是节目制作人说,有跟风嫌疑。不如,乐队选拔吧。 活动一旦启动,他的话语权也越来越被打折扣。 直到有一天,他无意中听到一个声音。 直到今天,他终于正面捕捉到这个声音。 “值!” 他心中已经谋划出两年后,新天后破长空而出的振奋局面。这是他的领域,他的地盘,他一定能想到就做到! 贝斯手一曲终了,广大粉丝激动不已,原来自己追的乐队水准如此高,不愿意错过机会,亮出嗓门大胆喊出轻金属风名曲《To Live Is To Die》。 默默蹲墙角的人,于喧闹中起身离开。 回到车上,向车门口一脸毕恭毕敬的助理吩咐:“其他的,我统统不再插手。只两点:一,黑白石乐队要进前十,前十后再怎么演,随便;二,我要签其中的贝斯手,谁都不能跟我抢。” 助理退去。 车门关上。 黑而铮亮的车无声离去。 酒吧内,乐队和粉丝制造出来的热闹简直要掀翻屋顶。 舞台上,土思源深信,他努力就会有成果。 虽然最初促使他努力的,只是为了让甩了他的女人后悔。 第349章 冥冥有暗示 土思源深信,努力就会有成果。 朱弘深信,冥冥之中自有安排。 时至今日,土思源仍旧深信着他的深信。 朱弘,却迫切渴望被说服:事在人为,才是正道。 “冥冥之中自有安排,是懦夫的座右铭。有它,就可以不用努力去争取了。”朱弘坐在卫生间的马桶盖上,两手抱着脑袋苦苦挣扎。“事在人为才是对的!我不争取,我不努力,怎么可能心想事成!” 他像是下定决心,找到了汽车爱好者协会中最资深的那一位,将偷拍到的阿影乘坐的车的照片发了过去。 -- 阿影坐在密室里,她对面,胖子脸上的纱布已经退去。 她伸出葱葱玉指,轻轻抚摸他的脸庞。 如果不是亲眼目睹了整个过程,她几乎难以相信,这完好如初的脸,是换过皮肤的脸。 密室里点满蜡烛,地上、桌面上,撒着玫瑰花瓣。 烛光跳跃,情人眼里闪动着爱的小星星。 生日蛋糕上插满了蜡烛,细数的话,大抵是女生永恒的梦想数字,18吧。 “感谢你,陪我走过脆弱难熬的时光。”胖子隔着桌子握住阿影的手。他的声带受损,在技术高超的口鼻喉专家精心调护下,缓慢在恢复。 声音里的金属杂音并不妨碍阿影的快乐。 她捻着坠有一点五克拉粉红钻石的项链礼物,柔媚回答:“投桃报李,哪里用得到说谢。” “你瘦了许多。” “你也瘦了。瘦得都有愧于胖子的称号了。”阿影娇憨的笑声追逐着跳跃的烛光。 “你哪里知道,我只有在开心时,才变瘦。而你,却是真的瘦了。” 阿影不再说话。 她就算是可以骗他,也骗不了自己。 自从知道他的身份,她确实夜夜浅睡,恶梦不断,总觉得自己跟着也活在了刀光剑影中。虽然他多次跟自己说,其实已经没有了刀光剑影,更多的是计谋与嫁祸于事故的暗杀。 “今天是你30岁生日。我为你许下一个承诺,什么时候你想离开我,我都松手。” 阿影抬起头,温柔地注视着他:“我跟你讲过我阿婆的故事吗?” “愿听其详。” 阿影缓缓诉说。 阿影的阿婆,至今近百龄。 在风华正茂的年岁里,是生活在上海里弄里的一位寻常人家的女儿。 1940年左右,上海处于JP(日.本)占领高峰期,除了租界一片繁华,其他地方堪称惨不忍睹。 有一天,脸上抹了锅灰的阿婆被两位醉酒的JP兵盯上了。万念俱灰的那一刻,却遇到了意想不到的转移。 一位身材高挑的青年,明明长得像白面小书生,却手刃两个醉兵。 阿婆的生父生母死于战乱,她照顾的6岁阿弟发烧昏厥,大约正是她仓惶求医的路上被盯上。救了她的青年给了她几块银元,让她快走。 没想到,隔了几个月,他们又相遇了。 那时候阿婆的阿弟不幸不治离世。阿婆经人介绍,去了十里洋场的一家娱乐场做卫生。 东起外滩,西抵静安寺,全长10里的南京路正繁华。 在一家叫“夜玫瑰”的夜场,年轻的阿婆被领班强迫,行将受辱的关键时刻,居然又遇上了上次救她的青年。 “你知道这位青年是谁吗?”阿影问胖子。 “地下党员?” 阿影轻笑着摇摇头:“他是杜月笙的手下。” “原来是小八股党。”胖子摇头笑。 “你也知道小八股党?” “我身在江湖,不知道前辈岂不是太失礼。” 阿影接着讲。 一位白面小书生,一位玲珑小姑娘。爱慕互生,在动荡的、国耻家恨叠加的年代里,阿婆却过了一段人生最为甜蜜的岁月。 阿婆先后养了两个女儿,却没有能成为那个人的妻子。 并非因为那人最后随杜月笙去了香港,也并非因为那人始乱终弃。 “他始终对阿婆很好,对一双女儿也极好。他跟阿婆说,时局动荡,他没有能力保护家小,又因为他做着见不得阳光的事情,所以,不给阿婆名分,反而是一种保护……” 阿影眼眶湿润地看着胖子:“当你跟我说,你从此不在公开场合见我,要将我秘密地隐藏起来,那一刻,我似乎听到命运的钟声。” “所以,一直拒我于千里之外的你,态度一变,开始接受我了?” 阿影捻着粉红钻石吊坠,默默笑起来。 胖子按响身边的古董音响,硕大的描金喇叭,温柔地播放出《夜来香》的民国老歌。 胖子风度翩翩,邀请阿影共舞一曲。 “你让我觉得,我像是遗老。”胖子对阿影耳语。 “其实呢?” “我想一想,为了你,为了我的弟兄们,需要好好想一想。” -- 鸭舌帽和蛮横大叔在秘密基地靠外的房间里下象棋。 阿香婆走过,鸭舌帽一抬手:“香婆婆,送你一个手链。” “你花钱买的?”阿香婆问。 “不是。20万帮屋内的那位买生日礼物,送的赠品。” “账户不是遭举报封了吗?你们哪来的20万?” 正搏杀得如火如荼的鸭舌帽和蛮横大叔同时噤言。你看我,我看你,一副咬死不说话的表情。 阿香婆:“你们呀,看样子不容他全身而退了。” -- 朱贝妮从家返回后的第4个工作日,文简老师的第一次培训开启了。 方正正简直怒火冲天,他的忍耐已经到了极限。按照他的预设,应该拿下合同的当个周末,朱贝妮就来兑现承诺。 可是,那个周末,她却消失了。找了个千里奔丧的借口…… 方正正坚持要做文简老师的课堂助教,为的是亲自捉住朱贝妮,质问她缘何说话不算话。只是,当他见到朱贝妮时,不由就信了那个借口。 只短短一周多没见的朱贝妮,似乎老去了一两岁。 之前,她目光纯真、清澈;现在,虽然仍旧清澈,却变得有了分量,不似初见时说话就笑。 她的眉眼之间,似乎蒙了一层似有若无的沉重,使她终于看上去与年龄相称,而不是总让人误会的在读大学生。 以至于,方正正都有上前对她说节哀的冲动。 “你这个周末,有空吗?”方正正委婉地询问。 想着这个周末原本计划陪何美丽去银行,见眼前的这位急吼吼,总吊着也不是那么回事。朱贝妮眼睛一闭,索性答应:“好的,我们周六见。” 第350章 颜色有奥秘 听说懂的听门道,不懂的听热闹。 文简老师声名在外的4D情商沟通课,朱贝妮听到的是…… 这天下班,仍旧带薪休养伤假的陈小西来接女朋友下班。 “陈小西,你喜欢什么颜色?”朱贝妮劈头问。 “黄色。” “你骨子里很强势,希望别人服从你的意见。 你追求意义,坚决不浪费时间到无意义的人或事上,就是喝杯咖啡也要跟对的那个人一起喝。 你有危机感,不会停止学习的脚步。要是有人好心地建议,问你累不累,你一定会说社会竞争这么激烈,不学习怎么行呢。” 朱贝妮边说边对陈小西察言观色。 “像。有意思。”陈小西不住点头。 “你还喜欢什么颜色?”受到肯定的朱贝妮继续问。 “蓝色。”陈小西思考后回答。 “蓝色的人很有条理,做事情非常有计划。事先调查、事前规划是蓝色人的本能反应。A计划,B计划,候补计划,备用计划。凡事想得最周全的,就是蓝色的人。 打开蓝色人的钱包,整钱,零钱,十块的,二十的,整整齐齐放在钱包里。 蓝色的人很保守,很稳重,很有逻辑性,很干净。”朱贝妮有点词穷了。觉得陈小西是黄色的人,听文简老师课的时候光注意听黄色的性格特征来着。 陈小西倒是听得很沉醉,不停地响应:“嗯嗯,我很保守。是的是的,我很稳重。正解,我很有逻辑性……但,我不是很干净。” “所以,你不是纯蓝色的人。”朱贝妮暗自得意自己的机智。见陈小西难得一脸惊喜加期待地看着自己,朱贝妮只好现场发挥:“我觉得你……带有绿色吧。” “绿色的人怎么样?”陈小西饶有兴趣。 “绿色的人以和平为导向。与世无争,天生有禅的境界。 因为以和平为导向,就显得动力不足,容易随遇而安。富有阿Q精神,得过且过。但是,绿色的人和气,宽容,善良,好相处。”朱贝妮努力回忆上课的时候文简老师的讲述。 “那就是你呀。” 陈小西食指点过来,让朱贝妮措手不及,脑门挨个正着。 “还有什么颜色?”陈小西果然是有好奇心的人。 “还有热情似火的红色。开朗,外向,阳光,热心。粗心。大嗓门。” 陈小西调皮地眨眨眼,说他肯定跟红色的人相处不来。 朱贝妮激动得俩手一拍:“对呀,你知道黄色的人要找什么样的配偶吗?绿色。黄色的人只能找绿色的人。但是绿色的人很畅销,黄、蓝、红通吃。不过绿色的人最喜欢黄色的人,因为黄色的人有主心骨嘛。蓝色多找红色的配偶,也算一种平衡。” “那我们岂不是绝配?” 陈小西笑得相当只可意会。 “还有呢?”陈小西兴致不减。 “没有了,我就会这么多。”朱贝妮两手一摊,耸耸肩。 “你这么感兴趣?那我就讲个故事给你助助兴吧。有一天,老师要组织春游,问野炊的锅哪个同学方便带一下。这时候有一个人激动地举起手来,喊老师老师,我带,我带。这是什么颜色的人?” “红色。”陈小西乖得像个小学生。 “对的。热情开朗外向乐于助人的红色自告奋勇要带野炊的锅。第二天,大家准时在约定的地点集合。八点五分过去了,八点十分过去了,八点十五分,红色的人终于姗姗来迟地到了。老师一看空着手来了,就问了,锅呢。 红色的人自己比别人还吓了一跳,说,呀,我忘了。我出门前锅就放在门口呢。这时候,只见一个人跳出来,指着红色的人就骂,说了你要带锅,你居然给忘了。你这不是耽误大家的事儿吗?做人怎么可以这么没有责任心?这点事儿你都做不好,你说你还能干点啥?这个人是什么颜色?” “黄色。” “对,黄色的人从来不怕与人为敌。坚持原则、是非分明、果断干练的就是他们。人群中的另一个人,沉默地摇着头,小退两步,暗自懊恼,自言自语说,我认识他不是一天两天了,我怎么还信任他,我真不该还信任他,我真该带一口备用锅啊。这人是谁?”朱贝妮惟妙惟肖地模仿上课的文简老师,向陈小西提问。 “蓝色。”陈小西全然被吸引。 “对,蓝色的人。善于拿别人的错误惩罚自己的一群人。正当大家吵做一片的时候,有一个人带着蒙娜丽莎般的微笑,安静地站在人群外看着争吵的人群,柔声细语地暗自说,吵吧,吵吧,你们吵吧。问题总会解决的。这块草地不错,我先坐上谢谢。这人是谁?” “哈哈,这人是你呀。绿色。”陈小西大为陶醉,哈哈笑着指向朱贝妮。 颜色的话题在陈小西的意犹未尽中划上句号。 陈小西却因此变得不一样。 他看向朱贝妮的眼光,多了跳动的色彩:“我没敢奢望,你带给我这样的惊喜。” “什么?”朱贝妮不解。 “你开拓我的未知领域……我从前没奢望过,你能开拓我的未知领域。你知道,我并非嫌弃你,但你的确缺乏探索精神。我以为,我的知识会妥妥地涵盖你的知识。” 朱贝妮歪着头:“要是我以后在任何领域都无法超越你?” “那就是我们的现在。我会像现在这样地爱着你。你不变,我也不会变。没有女人可以靠容貌或智慧战胜时光。而我们共度的时光,会使你无敌。” 朱贝妮却嘟起了嘴巴:“怎么听上去像我在祈求你的承诺?” 陈小西坦然笑道:“你没有祈求。我只是说出来,使你看得更清楚。以免哪天小情绪上来,疑神疑鬼。” 想了一会儿,朱贝妮仍旧不敢相信——不敢相信一个人永恒地、不受诱惑地只爱一个人。因为,连她自己,都不能确定是否会余生只爱陈小西。更遑论视觉动物著称的男性。 像是看出了朱贝妮的怀疑,陈小西搂着朱贝妮,轻描淡写地说道。 “爱人、孩子、父母、亲友、自己……所有的人际关系中,你认为我排在第一位的是谁?” 是谁?朱贝妮一时难以回答。 第351章 忧心者是她 爱人、孩子、父母,似乎都有理由排首位。 然而陈小西的回答是:“自己。” 是的,你没有听错。他说得极其清晰、确定。 “我最爱自己。 可自己又是什么? 于我,就是过去的时光。 所以,我是一个很恋旧、很怀旧的人。我怀念我生活过的地方,怀念我遇见过的人,我时常追忆我度过的时光。 这就是我。 我无意开疆扩土,无意广织人脉,我只想珍惜我的生活。把时间、精力用在我在意的人或事上。我们在一起的时间越久,你越成为我的一部分。因为每逢我追忆,就能同时看到你和我的影子。 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很幸运?你是这个花花世界中,为数不多的不用担心男人出轨的女人哦。” “这个花花世界中,也有不少男人需要担心女人出轨哦。” 朱贝妮才不肯白白输掉阵势呢。 当然,她心里美滋滋的。 毕竟她选他,是看中他的特立独行,是为了过与众不同的生活;至于忠诚不变节,算是额外福利了。 共进简餐之后,两个人路边做贼般快速KissKiss,各自打道回府。 陈小西需要安抚濒临分裂的朱弘。 朱弘精心挑选的生日礼物没有机会在生日那天送出,他咨询的汽车照片被资深人士告知是改装车,改得太彻底,无法追踪车的具体品牌及型号,建议他利用车牌号查车主的信息,然而结果更悲催,居然是套牌车。 以为胜券在握的线索统统成了伪线索。什么都查不出,反而加深朱弘的疑心。 只要看不到阿影,他就胡思乱想。总觉得她被胖子扯进万劫不复的深渊。 “我要救她!”朱弘喋喋不休,说的最多的就是这句话了。 每个人像看可怜的傻瓜一样看朱弘,都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毕竟第二天,阿影神采飞扬地来上班,嘴角泛着温柔又满足的笑容,时不时伸手捻捻胸前的吊坠,在一片女服务生高频的尖叫声中开心地笑。 “哇!蒂凡尼!粉红的!好大!” 朱弘眼中的神采,仿佛被钻石吸走。 现在,他反而成了让人不放心的那位。 陈小西只好趁休假多去酒吧,以做账的名义关照着朱弘。 -- 朱贝妮的烦恼是,该怎么应对周六的方正正? 解决方正正的难题前,先打电话给何美丽继续告假。 “哦。我都快忘了去银行的事儿。我准备什么时候养足精神,把蒙了一层灰的家收拾收拾,顺便把假币跟垃圾一起扔了。” 何美丽的声音很平稳。 因为了解她向来是一惊一乍,不是嗨上天、就是低下谷的性格,忽然平稳起来,反而让人很揪心。 “你不要紧吧?抗得住吧?要不要我搬过去住两天陪陪你?” “不用。你来我还嫌烦呢。我挺好的呀。上班,吃饭,睡觉。日子很清静。每个人都要变老,现在轮到我了。” 虽然各种觉得不对劲,但其实并没有发现任何实质破绽。 朱贝妮在纷乱的情绪中结束了和何美丽的对话。 接着打电话给林琳。 “林琳,我遇到一个难题。” 朱贝妮照实将方正正处得来的奇遇跟林琳讲了一遍。 “等等,给你合同的那个人,不是姓方吧?” “是姓方啊。你怎么知道?” 林琳在电话这头一拍大腿:“那人就是我们初次聚会时,我调侃的安安的追求者啊。” “哎呀,完了。我还指望以桃代梨,把你推给方正正呢。” 朱贝妮惨叫一声。仅有的底气也没有了。 没想到,林琳却说:“如果能帮你脱困,我豁出去了!谁让咱有义气呢。” 周六的烦恼虽说没有彻底解决,至少离解决近了一步。 俗世的烦恼解决好,终于可以和一旁等待的粒粒手拉手去学习了——话说她们最近找到一家挂牌为“社区图书馆”的神奇地方,里面灯光明亮,桌椅厚重,冬暖夏凉,别有洞天。 这一天,粒粒似乎情绪不高。 两个小时书看下来,时间已近10点。 社区图书馆张罗着要关门。 朱贝妮和粒粒往家的方向走。 “我好像没有办法坚持到年底了。”粒粒突然开口。“我二叔拗不过爷爷,举家迁回了老家发展,我也要被他们带走了。” “你爷爷说服了你二叔?” “不,是毛爷爷说服了二叔。我爷爷聘二叔为职业经理人,授权他全权管理他的小作坊,工资开到一万八一个月。小作坊一年的利润也不过十来万,我爷爷这是拿着家本贴二叔,就是为了孙子少受罪。” “总经理,不,你二叔真的接这一万八的月薪?” “接!我二叔多耿多直,你又不是不知道!他甚至没有上岗前,公事公办地给爷爷写了一份公司未来发展规划。据说第一件事是注册商标。一个代工的十几个工人的小服装作坊,先去注册一个自有品牌的商标……我以前没发现我二叔作,他一折腾起我爷爷的作坊,我立刻发现他真是作。” 朱贝妮不禁多看一眼粒粒。 怀了心事的粒粒表情平静,语调也平平,却呈现了隐隐的犀利。 “你爸妈什么态度?” “我爸妈好吃懒做。他们最大的功绩就是始终陪伴了我成长,最大的目标就是看我上大学。一直惦记的生活就是等我上大学后他们撒手不管我,自己游山玩水、吃喝玩乐,享受人生去。” “可那也得有钱啊。” “这就要说回到我爷爷身上了。我爷爷人生嗜好有俩:一买房子,二抱孙子。他为两个儿子各买两套房,自己还有两套房和一块作坊用地。我们一大家子的衣食无忧,全建立在我爷爷的奋斗上。 等我爷爷没了,我父辈叔辈是指望不上了,爷爷又这么溺爱孙子……将来,似乎只能看我的了。” 朱贝妮忍不住再次转头看粒粒。 没想到,一向认为最为单纯、懵懂、无可承担的人,竟然一直默默肩负着家族振兴的沉重负担。 朱贝妮想说一些“女孩子不用把生活搞得太沉重”之类的劝解话,又觉得不能有性别歧视呀,万一这是位商场女奇才呢。 “为了成为理想中的自己,奋斗吧。” 朱贝妮道。 说给粒粒,也说给自己。 第352章 女版陈小西 培训部洋溢着轻松、喜悦的气氛。 公司高层对这样一堂生动、有效的培训课程的满意度很高。 白衣姐姐柳老师对文简老师的4D情商沟通赞不绝口。 竟然勾得在家度孕后期的大肚婆郭主管也跃跃欲试,要来蹭课。 “听Alice说,是你手到擒来,拿下合同的?”柳老师一条腿叠压在另一条腿上,随便拣了个朱贝妮旁边的空位坐了下来。说起来这动作应该有个专有名词叫二郎腿的,但人家柳老师做起这个动作,看到的人能想到的只是优雅、调皮,跟流俗的二郎腿感觉浑然不搭界。 朱贝妮讪讪地笑了笑。 “什么秘诀,给大家分享一下?” 朱贝妮笑得更尴尬了。 趁大家还没有被柳老师忽悠过来围观,朱贝妮赶紧悄声把原委跟柳老师快速讲了一遍。她可不想借机装神仙托大——陈小西说了,并非绝对永远不撒谎,只是通常情况不值得撒。 柳老师咯咯咯就笑开来:“完了完了!我告诉大肚婆说部里来了一位低调的谈判高手,竟然拿到炙手可热的文简老师的合同。她深表倾慕。我跟她说等下一次文简老师开课的时候顺便介绍你们认识,她按耐不住,一定要今天就来!原来是个乌龙事件!” 对于这位大肚婆郭主管,朱贝妮从未见过,但感觉上并不陌生。据说是个一针见血的主儿。拜茶余饭后散步时突突所赐。 说曹操,曹操到。 只听人未到,声先到;话未说,笑先闻。 说笑间,办公室的门打开,郭主管左边跟着邛姐,右边跟着突突,仪态万方地出现在大家面前。 那三位常常陷于自我世界中的培训师也难得一见地热情抬头,纷纷跟郭主管打招呼。 郭主管从容不迫地一一回应,宠辱不惊地向柳老师问好,不露痕迹地回到原来的话题。 “突突!咱可不能沦落到跟司机相亲的地步啊。不管是帅司机还是呆司机,到了40,他们抽烟抽出一口黄牙,喝酒喝出一个大肚子,人生没有大理想,一辈子就剩眼红气短!” 果然,怀着娃也辣蕴十足。 “我弟弟就是司机。”邛姐闷不声地接道。 “我不是鄙视司机,是见多了太多司机不争气,想高看都高看不起。”据突突说,郭主管从来没有得罪人的概念,坚持说自己认为对的事情,也因此深受柳老师看重。 “不是谁都需要有大理想,孩子老婆热炕头也是一种美好。谁有资格议论谁啊。”邛姐平时闷葫芦,一旦开口,多是攻击力爆表。 郭主管不再出声。 据突突说,这也是她的魅力所在,有本事从来不让矛盾升级。 朱贝妮如大部分人安安静静围观。虽然郭主管不再出声,但也丝毫不让在座的觉得她输了,反而感受到她的大度。 据突突说,不管是她克制,还是她影响别人克制,有她在,尽可放心,一定是团圆结尾。估计这是柳老师青睐郭主管的另一个原因。 小小的争辩随着郭主管迈步到柳老师跟前、邛姐和突突各自到自己的工位而结束。大家波澜不兴地各司其职去工作。 “这位就是我曾隆重向你介绍过的朱贝妮。”柳老师把朱贝妮介绍给郭主管。 “幸会,幸会!如雷贯耳!”郭主管两手握着朱贝妮的左手,热情地摇了几摇。目光温存明亮地盯着朱贝妮看,让朱贝妮感受到来自她的真诚。 朱贝妮顿生诚惶诚恐感。 柳老师贴近郭主管耳朵耳语几句,同时还调皮地朝朱贝妮眨眨眼。朱贝妮猜,柳老师大约在替自己解释吧。 郭主管听完,仍旧笑得璀璨而认真,她特别真诚地对朱贝妮说:“我跟柳老师还有点事,下次有机会一定跟你长聊!” 若不是知情,朱贝妮几乎要信以为真。 郭主管不慌不忙、笑吟吟跟着柳老师出了办公楼、去了楼上。 朱贝妮仍旧坐在座位上,她目前接手了公司内部常规培训教材的更新。 郭主管如雨后彩虹,惊鸿一瞥,很快消失。 朱贝妮的内心,却久久不能平静。她敏锐地捕捉到郭主管身上的某种特质…… 那是什么呢? 思考了快一个上午,朱贝妮终于发现——那是一种强大的自信。 可以跟你争执,因为我无需畏惧、讨好你;可以不跟你争执,因为我不屑、懒得如此。 “啊!”朱贝妮发出一声感慨:原来我遇到了女版陈小西!也许,男版的强配是硬知识,女版的强配是高情商。 “啊什么?不会是又要晕倒了吧?”活泼的突突跳了过来。 “你说,郭主管的婚姻生活幸福吗?” 突突食指按在下巴上,45度朝天思考起来:“怎么说呢?幸福不幸福,全靠郭大妈的意愿。当郭大妈想幸福时,家里一团和气,恩爱无比;当郭大妈不想幸福时,家里鸡飞狗跳,嗷嗷直叫。” 朱贝妮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仔细想一想,自己的确也没有压制陈小西的法宝呢。 “那,你看郭主管的老公,是不是挺可怜?” 突突继续食指按在下巴上,45度朝天思考:“怎么说呢?你要说他不可怜吧,家里都是些郭大妈裁夺的小事,身为一家之主总也遇不上让他拿主意的大事;你要说他可怜吧,他连房子的首付都没有出过就住上了三房两厅150平的大房子。” 朱贝妮悄悄吁口气:当家做主这种事,她还真没热情。不租房不知道生活还需要水电煤、网络、保洁等各种费用,让她一个头两个大。 “你怎么突然关注起郭大妈的生活了?”突突像是突然回过神儿,反问道。 “啊,这个,那个……听说你在相亲?” 突突马上捂脸,仅露出一个指缝儿:“远在天边,近在眼前的那位像根木头疙瘩,我撩啊撩,也撩不动。我就想了,是不是弄个情敌出来效果好一些?没想到,上天眷顾我,让我意外遇见郭大妈。我灵机一动……” 朱贝妮忍不住向突突竖拇指。原来,她是在布局! 朱贝妮忍不住越过突突看韩城。 第353章 决定要放弃 韩城很无语。 谁说悄悄话像突突这样说得响亮呢? 看到朱贝妮在眺望他,他赶紧别过脸,目光转移到别处。 至于他对突突的感情……爱恨交织,一言难尽! 撇开那些飘忽不定的情感,他倒是有一件明确的与朱贝妮有关的任务。 任务来自堂妹韩晶莹。 韩经营的经纪人最近一直忙于扑火。扑一些无关紧要的火。某名不见经传的论坛发了模糊的一人牵着另一人在狂奔的照片,贴主只是说“像”某明星有没有?经纪人就开始组织水军怼回去,每天煞有介事把诸如此类鸡皮蒜毛的捕风捉影做成日报当工作成绩。 韩晶莹透过经纪人虚假的忙碌,早已看透事实:他们这是在捂她,等她过气。 “身为经纪人,你难道不想做最红明星身边的最红经纪人?” 经纪人瞳孔涣散地“看”着百无聊赖的韩晶莹:能说实话吗?我其实是服装销售区域经理啊,只是因为五官比其他销售区域经理端庄了些而已,就被董事长调岗了。如果你非要问为什么不肯让你趁机火起来,只能怪你的爹地不缺钱又太爱你…… 当然,只是腹语。 韩晶莹等不到回答。 她转身去了宽敞明亮大若小厅并配了一排书柜的卫生间,打开水龙头跟堂哥韩城打电话:“上次你说陈小西的女朋友是你同事?你可不可以,跟我讲讲她是什么样的人?” 韩城一直是个认真严谨的人。 他从不冒然对人做判断。如果要评价某人怎样,必然要举出让他得出该结论的具体事件。譬如,他发现某男性同事哪怕吃个饭、下个电梯都渴望有人陪伴,于是得出该男性同事懦弱的结论。 韩晶莹的咨询,于他,就变成了讲述朱贝妮在公司都发生了什么事情。因为,哪怕是基于同样的事件,不同的人也会得出不同的结论。他无法替韩晶莹做判断。 其实,他可以回绝韩晶莹的。 只是,他是一位重情义的好哥哥。何况,感受到来自伯父的浓厚栽培之意,原本心中就生有投桃报李的心思。 韩城在韩晶莹的接连催问中,讲述了他眼中的朱贝妮。 “听上去,好想也挺普通的嘛。”韩晶莹得出她的结论。 “难道得三头六臂?” 韩晶莹有种说不出的忧伤。 她坐在马桶盖上想很久,最后决定:let it go。 或许有人豁得出去颜面追求心中的爱,不在乎对方有无伴侣,但那人不是她。 她可以流血流汗挑战瑜伽高难度动作,她可以无畏无惧在众人怪异的眼光中一遍遍NG,但是,她绕不过自己,没有办法去撩一个有女朋友的男生。哪怕有老爹名义上的支持。 从卫生间走出来的韩晶莹,看上去弱了一些。 只有她一个人知道,其实只是内心更沉静了些。 “仔细回想一下,我大概发了一回春。“韩晶莹嘻嘻哈哈对她的台湾闺蜜刘惠如反省道:“那几天我对我爸爸的怨气特别重,一开始我还以为我是在怪他挡我星途,后来才觉知,见鬼的星途,我也不需要大众来爱。 我只需要一个人来爱。 我其实是在怪爸爸把我圈得太严密,密不透风,也没有男生走进来。 我想要一段恋爱。好不辜负我的大好年华。” “真是不可思议。”刘惠如回。 “可仔细想想,你没有被圈起来,也仍旧没有男朋友。所以,也许我不该迁怒爸爸。” 刘惠如:“……” “现在过去了。我需要跟爸爸重归于好,顺便跟他沟通一下女大不中留的问题。” 刘惠如:“我服了你了。不要拉上我,我很享受我的单身生活。” “可是我爸爸似乎有点对我不理不睬的。我猜他大概在生我的气。” “那么我们把电话挂了吧。你好好哄哄你的爸比。” 韩晶莹从地中海风格的阳台躺椅上起身,把电话放在藤条小圆桌上,准备去楼下找爸爸。 找遍一楼,只在活动室看到玩WII Fit上瘾的妈妈。 “爸爸呢?” “出去了。” “去公司了?” “看他鬼鬼祟祟的样子,不像。” “你也不问?” “女儿,有一天你会知道:难得糊涂。” 游戏中Plus+里打雪仗的小人扔了一个雪球过来,跟女儿说话分神的韩夫人一个不留神,被雪球击中,倒地身亡。 “瞧!都怪你!”韩夫人嗔怪道。 “妈妈,你可真无聊。” “活着就是很无聊啊,但是我们又不会因为无聊就去死。再说了,体感游戏比购物、八卦好玩多了,又比坐在电脑前的网络游戏健康多了。” “妈妈,我第一次发现你这么悲观。” “你需要再多观察,我其实是位悲观的乐观主义者。” 韩晶莹依在门框上看妈妈重新开了一局打雪仗,甩下一句我去找爸爸就扭身走了。 韩晶莹来到庭院,根据妈妈的描述,猜测爸爸很可能去找韩之焕弟弟的母亲了。 幼时不知,一直缺少玩伴的她很喜欢之焕弟弟。少时方知之焕弟弟的母亲在跟自己的母亲争夺同一个爸爸。 她只是没有办法讨厌之焕弟弟,并不代表她接受之焕弟弟的母亲。 再长大一些,母亲始终风轻云淡,不曾流露过对父亲的任何指责。她也渐渐变得宽容,肯对之焕弟弟的母亲笑了。 但,无论之焕弟弟的母亲如何变着花样邀请她,她从来没有去过她的家。 今天,她忽然很想去一次。 以寻找父亲的名义,看一看,一个女人如何放下身段儿卑躬屈膝讨好一个男人。如果可以,她还想再问一问,这样做没有任何心理负担吗? 韩晶莹走进车库,刚摸到车,马上有保镖跳出来:“董事长吩咐,小姐外出,我需要做司机。” 韩晶莹不再反抗:“行。另外请带好钱包。路上你去买点东西,我们去之焕弟弟的母亲家。” 正庆幸没有遇到阻碍的保镖顿时笑不出来了:路上买东西……趁机甩下我吗? 韩晶莹一眼看透,嫣然一笑:“算了。不买了。直接去吧。” 第354章 意外地言和 韩晶莹驱车直奔之焕弟弟家。司机送到门口,等在楼下。 之焕弟弟的母亲又惊又喜。 此刻唐云柔看韩晶莹如同看未来儿媳妇。她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打心眼里喜欢这个运命好到让人妒忌的女孩儿。 “噫,我爸爸没在?”韩晶莹环顾四周,屋内清冷,始终没见父亲的身影。 “他这几天很忙,一忙就不来。”唐云柔递上一杯花茶,拿出“母亲”的姿态,温和、“慈祥”地回答。 韩晶莹顿时兴致减了一半,想到心中那份隐秘的悬而未决的疑惑,她抬眼几度打量眼前保养甚好、更像是她姐姐的之焕弟弟母亲,几欲张口,碍于修养,始终问不出口。 “你想说什么?”唐云柔鼓励般追问。她还以为韩晶莹这样羞羞答答,是要摊牌。哇噻,他的亲生女儿与养子青梅竹马、情愫暗生,最终水到渠成要婚恋,让她如何不暗自激动! “我要是问的不当,请您原谅我的年幼无知。此外,我还要说明,我没有任何恶意,就是单纯地想知道。” 问?恶意? “好。”唐云柔仍旧笑着,却隐隐升起不祥预感。 “您很美,当年肯定不愁嫁。这么多年,为什么宁愿低到尘埃里、无名无份做外室?为什么低声下气、宁肯花上几年的时间祈求一个人的原谅?” 唐云柔轻笑出声,脸上非但没有恼羞,甚至更加温柔明亮:“傻丫头。因为我爱他呀。我爱他,低到尘埃也不自知,低声下气也不自知。你眼中我是花上几年,我眼中日子并没有白过,我每天都有在思念、回忆他。至于无名无份做外室?我感谢你说得这么委婉。只要他心中有我,我真的一点不在意呢。” 韩晶莹眼睛越睁越圆,心里叹息不止:原来,世间真的有飞蛾扑火般的爱情。 转念想到自己,越发释然。自己还在顾及身段、自尊、面子、第三者,说明还不够爱吧。 “有一天,我也会遇到这么美好的爱情吗?”韩晶莹听得有些发痴。内心,她是向往的。尤其被圈养得厉害的她,觉得自己浑身的精力无处发泄,渴望也来一场能让她毫无保留投入的轰轰烈烈的爱情。 唐云柔忽然底下了头,咀嚼着韩晶莹所说的“美好”,心下感慨万端:“对一个人来说的美好,对另一个人来说就是残忍。” “嗯?” “我用‘美好’的爱情缠住了你的父亲,占去了他的时间和关注,对你的母亲来说,岂不就是残忍的第三者cha足?” “唔。” 韩晶莹发现自己已经失去同仇敌忾的意志。此刻,她愿意站在中线,之焕弟弟的母亲和自己的母亲,她都愿意支持。 反正也无从找父亲,反正已经与之焕弟弟的母亲面对面,又兼她明显看上去很寂寞,韩晶莹十分开心地留了下来,与她在家做起烘培。 说是韩晶莹一起做,其实更多只是看着,看着貌似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之焕妈妈熟练地将面包粉、枣泥、油、盐、鸡蛋、糖、酵母倒入面包机桶,启动和面程序。 让韩晶莹大跌眼镜的是,之焕弟弟的母亲撸起袖子用手掌开始揉面团,看技术十分熟稔。 “我一般不做的,只是你爸爸喜欢吃。”之焕弟弟的母亲温柔一笑。 韩晶莹的一颗心便突突跳起来,她暗中比较,最后认定:母亲大概只会吩咐厨娘做自己喜欢的菜时捎带报上爸爸喜欢的菜。 原来之焕弟弟的母亲留住父亲,并非只靠美貌。韩晶莹觉得自己此行学到了许多,虽然她还没有及时总结都是什么。 揉好的面需要在28度的室温下发酵一小时左右。 两个人就趁机聊聊肌肤保养、交换交换时尚咨讯。韩晶莹甚至觉得,比跟母亲聊天还投缘。 一个小时到了,本来娇柔妩媚、恍若不食人间烟火的之焕妈妈忽然画风一变,撸起袖子接着揉面,有板有眼,看得韩晶莹一呆一滞的。 忙活了三个小时,出炉了四块成品。 韩晶莹戴着烤箱手套刚把托盘取出,就听厨房门口响起熟悉的声音:“好香!” 果不其然,抬头一看,父亲嘴角浮笑地揣手立在半敞开式厨房门口。 “爸爸!” 趁之焕弟弟的母亲没在,韩晶莹恨铁不成钢地低声道:“哼,就知道你会来。”这几乎是本能反应。过去,她可没少利用自己将父亲缠在家里。 韩父伸手刮一下女儿的鼻子,压低声音回:“知道你来了我才来的。” 韩晶莹还要再说,看见之焕弟弟的母亲的身影,就笑盈盈地闭了嘴。 之焕弟弟的母亲,原来去卧室换衣服去了。 重新出来的她不仅衣服更修身,妆容也更精致,笑容也活跃了起来。韩晶莹忍不住相信:她果然心中长存着爱情。母亲恐怕已经没了为父亲妆容一新的动力。 新鲜面包切片,装入精致的小碟。 就着之焕弟弟母亲的花茶,韩晶莹为父亲调了一杯花茶咖啡,让父亲喝得又爱又恨。 一旁的之焕母亲笑得咯咯想,那状态宛如少女。 大家浑然说着不相干的小话题。韩晶莹一眼看出父亲有心事,但之焕弟弟的母亲似乎只单纯地快乐着她的快乐,全无察觉父亲有心事。 韩晶莹有些吃不准:兴许父亲想的是,傻闺女什么时候走呢? 自己烤出来(看着烤出来)的面包格外香甜,韩晶莹不知不觉吃了两块。擦擦手准备找个借口离去,忽听父亲问:“你信感情,还是信理性?” 韩晶莹抬头,见父亲直直地盯着自己。 “问我吗?” “肯定不是问我。他知道我没理性可谈。”唐云柔清浅一笑。 “爸爸,这不对啊。您这么睿智的人,怎么能问出这样的问题。” “啊哈哈,旁观者清,当局者迷嘛。” “什么局?”韩晶莹精灵古怪地加问。 韩父差点张嘴就说出来,忽然看了一眼唐云柔,就又闭紧了嘴巴。 韩晶莹心中有个不好的预感:爸爸的秘密,或许与之焕弟弟有关。 第355章 是恶作剧吧 关于之焕弟弟的事情,从来没有人完整对她讲述过。 但,越是只言片语,越是遮遮掩掩,越能激起韩晶莹的保护欲。 她不问,不听,不想。越发卖力地当起韩之焕的好姐姐,似乎在用行动表示,在她心目中,之焕弟弟她认定了。 今天陡然见父亲别有隐情,与公司无关,既不跟母亲说,又防着之焕的母亲,矛头分明直指之焕。 韩晶莹凝眉静思:刚才父亲缘何问出那句?暗中在指什么?而自己的回答是否会将他引导到不利于之焕弟弟的方向? 好想NG重来。 “爸爸,你刚才问感情和理性哪个更重要?这种问题,答案不能一刀切,要因时因事而异。比方说,比方说……” 韩晶莹急死,可是仍旧没有急智,她好想说,咱们不比方,还是明着说吧。 可瞥一眼笑得轻松、愉快的之焕母亲,韩晶莹只好叹口气:有时候身边人的单纯,也是个负担。 韩晶莹比方不下去了,韩父却眼睛一亮:女儿应该猜出他为何而苦恼了。 他也瞥一眼之焕母亲,却不象女儿那样顾及:“我忽然想起公司还有点事儿,晶莹,你跟我走吧。” 说完,不顾之焕母亲眼中的失落,拉起女儿就往外走。 看着强颜欢笑出门来送的之焕母亲,韩晶莹倒是一脸的不好意思。 与父亲同坐车回家。 车上,韩晶莹道:“我就知道不是真的想起公司的那点事儿。” “公司那点事儿也叫事儿?这几天,我倒是很佩服古人。古人云:清官难断家务事,真真名言!想我堂堂141分的智商,差点在家务事里翻船……晶莹,我索性都跟你说了吧。” 司机自动带上耳机。 韩父靠在沙发上,疲惫尽显,向韩晶莹一五一十倾诉了自己隐秘的内心世界。 韩晶莹静静听完,陷入沉默。 12月下旬的魔都,街道两旁的梧桐树上,阔大的树叶多已发黄、枯萎。一阵风、一阵雨都能带落不少枯叶。马路上因此平铺一层细看色彩颇为斑斓的梧桐树叶。 有不少市民反映,说飘落的树叶恍若织就的金色地毯,踩上去全是妙不可言的秋之声。市绿化市容局于是顺应民意,于魔都专门开辟若干落叶景观道路,落叶不扫,供人踏秋。 韩晶莹的家,沿路两排银杏。 金黄的银杏叶随风坠落。 韩晶莹下车时,一片银杏叶打着坠儿,不偏不倚,落在她的扶车门的胳膊上。湖蓝色的羊毛绒衣袖,平添沉金色映衬。 韩晶莹目不错睛地盯着那片扇形沉金色,口气里飘忽着捉摸不定地情感:“你想清楚了吗?” 车内没有人回答。 “你想清楚了就好。” 车内仍旧没有人回答。 韩晶莹轻轻关上车门,先一步下车。 她抬头看那满树的萧条,神色也颇为萧然。 -- 韩之焕在各种难以按耐的焦灼中,终于度过了自己的出差周。 从洛杉矶飞往上海的12个小时里,韩之焕一扫连轴设计的疲倦,想到不久就会见到的人儿,内心十分雀跃。 韩之焕是洛杉矶下午三点的飞机,彼时正是北京时间凌晨六点。他舍不得吵醒安彩瑞。 上了飞机,一路关机。 飞越子午线,飞越15余小时的时差,北京时间当日下午1点钟,韩之焕降落魔都。 落地第一件事情,是打开手机给安彩瑞打电话。 极其出乎他意料的是,接电话的是——父亲! 韩之焕下意识地认为自己按错了拨出的人名,然而父亲却打消了他的这一猜想:“安安,正在睡午觉。” 韩之焕差点扔掉了手机! 父亲怎么认识安彩瑞?还亲密地喊她安安?还说她在午睡? 如果自己没有记错,自己应该尚未有机缘介绍他们彼此认识…… “您,您……”韩之焕因为过于惊讶,完全说不出话。 他忽然想到一件事,父亲年轻时代似乎是以风流倜傥的形象出名的。 这件忽然想到的事情让他如坠冰窟,手脚瞬间冰冷。 明明是中午,明明落地窗外太阳亮灿灿,韩之焕却觉得乌云遮日,世界正在塌陷! “你说不出话来了吧。做贼心虚?从今天起,你永远别想再见安安!”父亲的声音不疾不徐,不怒自威,透过话筒响在耳边。 明明音量不高,却字字如炸雷。 “怎,怎……”韩之焕想问怎么回事,但基于对父亲积威的一贯恐惧,他甚至没法问出口。 电话被父亲自行挂断。 韩之焕内心情绪汹涌,极有冲动把电话再打回去,哪怕仍是父亲接的电话,他要问一问,什么叫做贼心虚?父亲对自己究竟有什么误会?最重要的,安安现在是什么情况? 他握着电话,握着电话……拇指在“安安”的名字上抖啊抖,却终究没有按下去。 他……还是怕父亲! 人们从登机桥上下来,多步履匆匆往行李认领处或出口走,唯有韩之焕,一步,一步,每一步都走得万分艰辛。 半挽起的胳膊上,搭着笔挺保暖的新呢料大衣,裁剪精良的西服,铮亮有型的皮鞋,独具时尚气息的细领带,隐隐泛着丝绸光泽和几何图案的男士围巾……却配着一张落魄无神的脸。 他似拖着万斤之躯,脑海里各种奇怪的声音轰鸣,身体仅靠本能,维持着惯有的体面。 韩之焕根本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机场的,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坐上出租车的。 司机接连问了他三声去哪儿,他才得以于混暧的思维中稍稍对接一下外界。 “杨浦区,祥生御江湾。” 司机驱车行出机场,韩之焕喟叹一声:“我好像把我的行李忘机场了。” 司机:“……” 往返折腾一回,到祥生御江湾的时候,已经下午五点钟。 韩之焕拖着行李箱,站在祥生御江湾的小区门口,竟然生出近乡情怯的感觉。心怦怦直跳,他开始麻痹自己,游说自己不要怕,刚才的电话不过是一个恶作剧,甚至是虚幻的噩梦。安彩瑞仍旧在他的房子里,正热切地等他回去。 她说过:“我等你回来。” 第356章 他临阵退缩 门被打开的那一瞬间,韩之焕觉得心都跳在嗓子眼。 重新看到魂牵梦绕的熟悉场景,停了几秒,却始终不见魂牵梦绕的人儿出来。 室内空寂。韩之焕站在敞开的门前,觉得自己没有办法迈步进一幢没有她的空房间。 对着室内轻唤“安安”,无人应答。一秒犹如一百年!等待的时间,时空忽然变幻,韩之焕被熟悉的感觉带离现场,仿佛回到幼年。 那时候自己还很小,站在幼儿园门口,看向母亲介绍给他的“你的爸爸”,“你的爸爸”明显厌恶又凌厉的眼神扫向他,那一刻,年幼尚无能力形容的感觉就是此刻的感觉吧。 韩之焕食指并拇指抚平不觉皱起的眉头。 确信安彩瑞不在,韩之焕从房门口退了出来。 拖着行李,恍恍惚惚,出了电梯,茫然看着楼外,他忽然发现:他把自己的车遗忘在机场了。 也好,也许自己现在的状态一点不适合开车。 拦了辆出租回家。 母亲来开门,眼露欣喜:“你可回来了……这两天家里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你小姨恋爱恋得犹如老房子着火,一发不可收拾。大概他们双方戒心消除,真心在接受对方……瞧我只顾得上絮叨,你饿了吧……呀,焕儿,你怎么脸色这么差?在发烧吗?……你想睡一觉?哦……” 唐云柔面前,韩之焕卧室的门“吧嗒”关上了。 唯独门前还在的行李箱,提醒她确实不是梦,之焕出差回来了。 至于脸色苍白,神色差,大概是出差和时差所致吧。设计这种活儿,总有人认为不过是纸上随便画画,其实也很花脑子的,尤其他们这种需要量产的,要把设计与产生能力想结合…… 就算之焕在睡觉,唐云柔也觉得家里顷刻充满了人气。 厨房的小时工已经做好了四菜一羹一汤,正要收工,唐云柔赶紧吩咐她再做一份清炒虾仁。同时为儿子点上明天的菜——韩之焕喜欢竹笋蹄膀腌笃鲜。 唐云柔盘算着,现在才晚上六点,等之焕睡个小觉,起来可能才十点。年轻人新陈代谢快,难免还是要加一餐的。这一桌的饭菜,就留他那时吃。 唐云柔睡前特意留了纸条,告知冰箱里有菜。 第二天,她起床,纸条依旧都在。 之焕的门上,餐桌上,冰箱门上。 她不觉疑惑了:年轻人嗜睡,一觉睡得昏天黑地到天亮也情有可原。可现在快八点钟了,怎么还没有起床的动静? 唐云柔有心敲门,又有些不舍,怕自己吵了之焕的好梦,便守在餐中旁耐心等。 等到八点半,一双熊猫眼的韩之焕出现了。 这不科学!昨晚明明酣睡十四个小时,为什么气色还是那么差,甚至更差?唐云柔错愕地盯着之焕的疲惫不堪的脸:“焕儿,发生什么事了?” 韩之焕无力地摇摇头。 “设计没法对接量产?工作遇到难题?” 韩之焕苦笑着,再次摇摇头。 “遇到问题找你爸爸,不要一个人抗!” 韩之焕随之一僵,看了母亲两眼,母亲神色平静如常,他便按下话头,勉强吃了一片白面包,准备去上班。 “你吃得也太少了。” “不要紧,公司有食堂,饿了可以再去补餐。” 唐云柔很是心疼,也只好让他去。 -- 经过一个晚上的苦苦思索,韩之焕得出以下结论:他完全摸不着头脑! 解铃还需系铃人。 他需要找到父亲,询问父亲,必要时,要求父亲。他不希望自己的初次恋情就这样胎死腹中。就算,就算……韩之焕鼓起勇气想,算了,兴许并没有那么糟糕,兴许另有别的原因,绝不是自己以为的那样。 韩之焕拍拍自己的脸颊,让自己更精神些。 没车诸事不便,不善于指使他人的韩之焕只好自己再跑一次机场。这样,到公司时,已经近11点。肚子早已咕噜咕噜提抗议,可他却一点没心思进食。 他去父亲所在的办公室,又在办公室外徘徊不已。 “韩部长,您要见董事长?” 刘秘书笑容可掬地问韩之焕。 眼前这位可是雪花集团的未来掌门人,虽然现在低调地就职于设计部,甚至还不是部长,但刘秘书向来八面玲珑,如何不知董事长要将家族企业传承下去的心思! 韩之焕被刘秘书一问,突然就有些慌了神儿。他义气地跑了上来,却还没有想好跟父亲怎么谈。万一两个人在办公室里冲突起来,会不会有损父亲在部下眼中的威严…… “呃,我,晚些时候再来吧。” 韩之焕转身离开,内心无比悲怆。 他发现,自己竟然比自己以为的还要畏惧父亲! -- 就在韩之焕在办公室门外徘徊的同时,韩父正扒着百叶窗逢隐秘地向外眺望。韩晶莹也一脸关切地望着父亲。 按照约定,父亲抬起的手一旦挥落,她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快速躲进办公室内的套间。 然而,父亲失落万分地转回身:“他转身走了。” 韩晶莹也随之唉声叹气。 “我很凶吗?”韩父追问女儿。 韩晶莹转头不理睬他。 “我至少应该是讲道理的吧。”韩父换身到另一边追问女儿。 韩晶莹再次转头不理睬他。 “难道我曾经暴力对待过他?” 被问烦了,韩晶莹起身:“你一定认为自己家里红旗不倒、外面彩旗飘飘、事业风生水起、人生圆满如意吧。我祝你早日成功修复人生的第一Bug,让人生更加美满,好不辜负你141分的天才智商!” 韩父:“你在生气!” “在天才父亲面前,我怎么可以生气呢?我怎么可以质疑他的做法呢?” “你还是在生气!” 韩晶莹两手一摊,不再说话。她搬了个高脚凳,相当忧郁地贴着玻璃幕墙看楼下马路上的风景。 “要是一个月后,他还不来找我怎么办?”韩父坐在阔大的办公椅上,相当忧愁地问女儿。 “你现在担心了?最开始执行计划时的决心呢?” “哎呀,你什么时候才生完气?” 第357章 养母兼生母 “请允许我提醒你,今天是你约见安安养母、之焕弟弟生母的日子。”韩晶莹爱恨交织地对“瘫”在老板椅上的父亲说。 “我改变主意了。”父亲一字一顿。 “真的?”惊喜瞬间布满韩晶莹的脸庞,使她天使般的容颜越发光彩夺目。父亲决定中止所谓的“Cat-Tiger”(猫-虎)计划了? “嗯。我觉得,应该让始作俑者去面对她!” 什么嘛!您还嫌事情不够乱吗? “哼。” 韩晶莹重重地哼一声,脸上的惊喜被失落取代。 韩父口中的“始作俑者”,不出意外应该是指之焕弟弟喊了二十多年的母亲吧。 对于父辈们的前尘往事的感情纠葛,韩晶莹现在知道得一清二楚。因为刚亲身感受过唐云柔心中那份炽烈的爱情,所以她并没有很吃惊她“用亲生女儿换一个儿子,靠儿子增添丈夫关注”的疯狂做法。 因为理解,所以宽容。 即使在父亲面前,她也没有流露任何震惊、嘲讽、鄙夷的蛛丝马迹。以至于父亲对她连声夸赞,认为她深得母亲风范,确实有大家闺秀的气度。韩晶莹鼻孔里重哼了一声:你哪里懂!这是一个女人对另一个女人爱情的礼敬! “恭喜你,又多了一件事:揭开伤疤,说服唐阿姨重新面对二十多年前血淋淋的窘境。” “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一个人犯了错,怎么可以眼睛一闭就当从来没有那回事?” -- 义正辞严的韩父驱车去唐云柔家。 “那个,二十三年前……” 话才说一半,唐云柔即花容失色,泪悬欲滴:“你……始终不肯原谅我。” “话不能这么说。我原谅你了,但是,你仍然需要去面对。” “你就是不肯原谅我!说什么永远爱我,都是假——的!骗——人的!你个骗——子!我有眼无珠,活该受虐……” …… 二十分钟后,韩父灰头土脸从唐云柔家逃出来。 一出门,看见女儿优哉游哉坐在走廊窗台吹泡泡糖。 “她现在情绪比较激动,我过一会儿再跟她讨论。我暂时出来呼吸一下新鲜空气。” “您141分的智商还好吗?”韩晶莹咬破一个大得盖住她半个脸的泡泡,笑嘻嘻地问候父亲。 韩父的脸色相当得不耐看。 十分钟后,韩父接着进房内游说。 又过了十分钟,韩父试图假装镇定自若地踱步出来,却分明难掩踉跄。 “你看,我还是十分爱护女性的,我都没有跟她翻脸……” 韩晶莹嘻嘻笑着点点头:“那,结果?” “也不能说没有结果,她至少答应电话对话。” 韩晶莹抿着嘴,有一下没一下地“啪、啪”鼓起掌。 “那么,下午就你陪爹地去吧。” “什么?我?” “作为历史的见证人,这是一份信任,也是一份荣耀。” “谢谢,可我不想要。” 韩晶莹麻利地推迟了。 下午,父亲要去见之焕弟弟的生母。这种历史性时刻,唯恐天下不乱的韩晶莹是有心旁观的。可是,自从跟安安共居一室,听她讲述过养母为人之后,韩晶莹就决定不见为妙。至少,不能父亲说让去就去…… “除非——”韩晶莹开始卖关子。 “除非什么?” “除非你给我一个承诺,承诺会答应我的一个请求。” “什么请求?” “我还没想好。” “讹诈?” “放心。绝对在你能力之内。我不会哭着喊着向你要月亮的。” 韩父些许迟疑。 在他的观念里,他需要郑重感谢将他的亲生女儿养大的那位母亲。要体现郑重,标配的出场人物是他自己、唐云柔、韩之焕及安彩瑞。可是,又因为“Cat-Tigher”计划,不适合此时即让两位年轻人见面,眼见唐云柔又游说失败。如果自己孤身寡人去见那位母亲,岂不是太不郑重? 因此,本着“能多拉一位是一位”的原则,唯一能拉的也就只有女儿了。总不至于让韩夫人趟这浑水。 迟疑在于,他有些拿不准自己将付的代价。万一晶莹要的是一位真正的经纪人,一个不受他个人控制的发展机会,那不是得了一个女儿又失去了一个女儿,叫他如何舍得答应! 韩晶莹无声对峙。忽然,她像是想到了什么,马上补充道:“这个请求将会与我无关。” “答应!”韩父脱口而出。 韩晶莹不由笑了。她在父亲心中的地位,明显高于另一个女儿。不管怎么说,她对此既满足又感动。 韩晶莹挎着韩父的胳膊,父女俩开开心心等电梯。 电梯门开了。一位少年出电梯前不住打量韩晶莹。韩晶莹只好做出不明白所以然的淡漠模样。 待少年出了电梯,韩父对女儿说:“假如有一天你成为大明星,就会失去很多体验人生百态的机会。爹地有足够多的钱,想为你买这份人生自由。另外,你当我真的一口回绝所有的影视邀约吗?没有!我一直在物色,好的剧本,好的团队,好的导演……只可惜,在这个靠哗众取宠博眼球的浮华年代,所有的好凑在一起不容易。但是,我的女儿,理当不将就。如果真有一天,遇上所有的好,我一定不惜一切成本,为你争取!” 韩晶莹闷声“嗯”了一声,没有接话。 真的好感动! 她以前只顾得闹啊作的,竟然没有细细体察过父亲的心意。 走出唐云柔所在的浦江壹号平层空中豪庭,父女俩坐车去了下午的约会地点。 下午约在一家门面小巧、内里别有洞天的私人美食会所。为避免安安养母、之焕生母、名为邵佳的女人寻找困难,韩父特意派了另外一名司机去接。 12点,双方三人准时汇合在芽园青葱厅。 韩晶莹立在父亲身旁,细细打量邵佳。 邵佳看上去五六十岁,风韵已去,媚意未消。她新做了头发,画着明显了点的妆,表皮干涸的肌肤因细小纹路而夹带不少散粉,红色貂皮领大衣披在削瘦的身材上有些大而无当,脚上一双恨天高。伸出的手倒是细皮嫩肉。 不伦不类,正是韩君君对她的第一印象。 想起安安淡然说出的种种,韩晶莹忽然对那双细皮嫩肉的手生出厌恶,不肯握上一握。 第358章 芽园的勒索 空气中渐渐弥漫樟脑丸的味道。 韩晶莹目光聚焦在邵佳的红色貂皮领大衣上,暗自猜那是味道之源。 韩父郑而重之地说着感慨的话,邵佳已经迫不及地在暗示。 邵佳说,为了保护漂亮的小安安,她婚都离了。“你懂的”,她挤眉弄眼地朝韩父道:“我老公不是个东西!” 接着开始哭穷。 贫穷、没有经济来源的单身母亲带着一双儿女的艰辛生活呐,真的是你们这些有钱人不能想象的……邵佳说到动情处,还真的挤出几滴眼泪,鼻涕不慎也吹了个泡。她很自然地拿出一块手帕来擤鼻涕。 韩晶莹不觉挺直后背后仰,想尽可能离她更远一些。 “不是我说,你们还真没良心……我的固定电话号码白白保留了二十几年,你们竟然一次都没有打过,电话费我都白交了二十几年呐,牙缝里抠出来的钱呐。” 韩晶莹隐隐要皱眉,她觉得对面的主儿多少有点拎不清:当年跟她交易的,可不是她父女俩! 看厌了邵佳的表演,韩晶莹暗中拉扯父亲的袖子,待父亲看向自己,她轻微地摇摇头。 正哭诉的邵佳敏锐地捕捉道父女俩的小动作,这才发现,那年轻女孩,似乎一脸嫌弃呢。 邵佳那一声长哭便噎住了一半,戛然停在半空。 “您辛苦养大安安,功不可没,无论如何我们应该补偿的。”韩父本来是要细问安安幼年往事的,看邵佳的状态,意识到也问不出什么,便快翻到她期待的主题。 邵佳脸上喜色顿现,好不容易才被她压下去,但说话的声音无疑轻快许多:“我跟侬讲哦,我是个苦命人,日子真心不容易哦。现在的小孩开销多大啊,都不用我算,你们肯定也知道的,小时候要吃奶粉、用纸尿裤,长大了要买漂亮衣服,差不多一年得一万块呢。你们想想,我养她二十三年,这至少23万啊。 这23年,我日夜思念我的儿子,我的儿子如今在哪儿……” 韩父、韩晶莹不觉对望一眼,眼前这位话锋一转是要? “我的儿子吃得饱吗?穿得暖吗?有没有人疼爱?我当娘的这颗心,日夜都揪着……所以,我充分理解‘精神损失’这种赔偿呢。” 原来梗在这儿!韩父、韩晶莹再次对望一眼,眼神含着一丝看戏的笑意。 “我思念我的儿子整整思念了23年,就算打个折,也得12.5万呀。” 韩父低下了头。 “要不然我就给你抹个零头,就35万吧。” 韩父抬起头:“还是我给您凑个整数吧,给您50万。” 邵佳当场倒吸一口冷气,脸上喜不自禁…… 韩晶莹神色很是悲悯:难道邵佳一点看不出,今天的芽园青葱厅,三人餐花费都要近半万…… 她甚至不好意思回家跟安安说:你妈妈区区23万就把你卖了。 邵佳脑子转得飞快:见韩父答应得太爽快,她忍不住开心,看来自己的策略是对的,开始不要狮子大开口,不能伤了和气,日后再找由头慢慢要,哼哼,这棵摇钱树,她要定了! 钱的事情谈妥,邵佳心事全无,开始吃饭。 “这是什么?软软糯糯的?哦海参啊,我吃过的。” “这是什么?凝胶胶的?哦燕窝啊,我吃过的。” “这是什么?怎么有入口即化的感觉?雪花和肉?哦,我想起来了,我也吃过的。” …… 有邵佳在,今天的午餐韩晶莹一筷子没动。 一个小时后,邵佳扶墙走,同时带走的,还有韩父的50万支票。 韩晶莹的小粉脸都能挤出水来了:“爸爸,您为什么那么干脆地给她50万,虽然50万也不算什么,但您看她那虚荣架势,以后肯定甩不掉,还会再找您来要!” 韩父心有所愧地看着韩晶莹:“我已经错过太多。错过之焕的童年,错过安安的整个成长期,我懊悔的心也渴望救赎,就用邵佳的勒索救赎我吧。” 韩晶莹目瞪口呆:这是什么逻辑!141分的智商呢? “安安,她这两天情绪稳定吗?”父女俩出芽园的路上,韩父问韩晶莹。 韩晶莹意会,父亲这是询问安安私下里的小情绪。这两天之焕弟弟出差回过,安安明里无甚波澜,其实只是没有显示罢了。 “她明显忧郁很多,夜灯关得也晚了,人也有些发呆……你看不出来吗?指望我欺骗你好让你的良心安稳一些吗?” 韩父:“你还是在生气。什么时候不生气了再跟你讨论。” 韩晶莹一脸的愤愤不平,小声嘟囔道:“你什么时候跟我们讨论过!你不过是通知罢了。” 韩父:“我是家长!” “您要做受人欢迎的家长,还是不受人欢迎的家长?” 韩父鲜有的沉思脸:“我要做更看重结果的家长。” 更看重结果?意思是过程痛苦点也值得? 韩晶莹气馁地吐了口气。搞不懂父亲中了什么邪门,一头扎进自己的执念里,固执地认为天赐良机让他有机缘修正前十年犯下的错误,卯足了劲要跟之焕弟弟的天性较劲。 这便是父亲的所谓“Cat-Tiger”计划。 说起来,所谓的猫-虎计划的诞生,要追溯到与安安的相认。 韩父从侦探社口中得到密报,第三个女孩DNA分析结果出来,她确凿是他生物学意义上的女儿! 韩父内心情感汹涌,激动万分。 举目四望,竟然没人可以分享。 于是毅然决然,拉女儿韩晶莹下水。就这样,韩晶莹也同步知晓一切。 父亲带韩晶莹亲自去敲之焕弟弟位于祥生御江湾的门。 门开的刹那,父亲眼眶湿润,口不能言。连站在父亲身后的韩晶莹,对生命都生出一份崇敬感。 门内的安彩瑞——侦探社早已把她的姓名和经历详细汇报过——睁着毛茸茸的一双漂亮眼睛,看到韩父和韩晶莹时,也讶异地说不出话。 三个人,六双眼,不知道无声对视了多久。 最后,还是入戏较浅的韩晶莹开了口。“我们可以进去吗?” 第359章 对错与立场 “哦,忘了跟你介绍,他是之焕弟弟的爸爸,我是之焕弟弟的姐姐,他也是我的爸爸。”韩晶莹对安彩瑞介绍道。 嗯,他也是你的爸爸。 韩晶莹从没有见过失态的父亲,父亲总是游刃有余、从容不迫。那一刻父亲无疑是失态的,他愣在了门口。在安彩瑞连声说“请进”之后。 韩晶莹跨过父亲身旁不经意回头的那一刻,看到父亲鼻头发红,眼眶湿润,嘴巴紧闭,两手低垂……像是个犯错被抓现行的孩子。 安彩瑞的目光来回在两位来客脸上逡巡,仿佛怎么也看不够。 她十分好奇:这两位明明第一次见到,为什么竟有熟悉感?是因为他们是之焕的家人吗? 渐渐的,安彩瑞红了脸。 三个人第一次见面时,其实并没有说很多话,更多是温馨、甜蜜的沉默相对。 话多,是从韩父心中渐渐冒出“猫-虎”计划开始的。 那已经是父女相认的第二天,韩之焕出差洛杉矶的三天。 韩父对安彩瑞说——彼时候安彩瑞已经度过了陡然多了一位父亲的震惊。据她事后说,其实,她早就无数次想象过有一天亲生的父母会寻找到她,将她于苦难窘迫中拯救出来。她一直在等,一直没有等到。完全没想到,不等的时候,反而不期而至。 韩父对安彩瑞说,他向来是位坚定的无神论者,如今却虔诚至极,想感谢冥冥中赐予他幸运的上神!虽然已成事实,他每每想起仍觉得不可思议,他竟然真的时过23年重新找回女儿! 在沐浴极大幸福时,他也体会到另一种情感的煎熬。 “如你所知,你是我的亲生孩子,之焕不是。我在之焕不足周岁的时候就确知了这件事。我火速离了婚,离婚后,在之焕三岁之前,我没有看过他一眼……最近,我总是频繁想起这三年。” 书房里有一面镜子,安彩瑞坐的角度使她能需转动眼球就能看到另一个角度的“新爸爸”。“新爸爸”五官较亚洲人而言,轮廓深邃,年轻时的英俊痕迹轻易可辨,无论从哪个角度看,“新爸爸”都气质高贵、风度翩翩。 “从他三岁起,我与他的养母重新言和,可是,我实在不能说,从他三岁起我就介入了他成长……那时候的我,始终不能有正确的心态对待他。好在他一直很乖,从不惹事生非。我也不觉得自己曾迁怒过他……他就那么默默地生活在大人世界的边缘。” 安彩瑞轻啜一口鲜榨橙汁。心中疼到需要做点什么分散注意力。想不到,拯救了她的他,过的是这样的童年。 “我一直没有跨过那道心魔,我也因此一直淡淡地对他,听之,任之……突然有一天,有人跟我说,找到了我的女儿。那一刻,世界仿佛静了下来。我那不知不觉烧了23年的心魔,来无踪,却无影。我终于看清楚:无论我怎么洗白自己,我都无法否认,这些年,我有意无意在忽略他,也因此,造成了不可弥补的伤害。” 一直目视虚空艰难讲述的“新爸爸”忽然将目光转向安彩瑞:“我想弥补!” 弥补的计划即“猫-虎”计划。 顾名思义,要将弱猫一般的之焕逼上一***出虎的潜质。 “这非常重要!到了我这个年龄你就会明白,人生就是过一道道的坎。有一道关卡放在你面前,你跨过去了,从此更上一层楼;跨不过去,它就永远压着你。我想借助你,逼他突破那一关!” 安彩瑞惊慌失措间碰倒了橙汁杯,橘色橙汁瞬间在栗色桌面上画了一个地图。 “借助我?” “是的。之焕暗恋你已久。你或许不知道,这可是位坚守、忠贞的小伙,用现在流行的话说,他还母胎单身呢。” “他从来没有谈过恋爱?” “是!” 安彩瑞用垂下眼帘掩盖自己的吃惊。同时,也有一种难以形容的欣喜、甜蜜。 他!真的!喜欢自己! “需要我做什么?”安彩瑞问“新爸爸”。 “什么都不要做。” 按照安彩瑞与“新爸爸”的约定,她上缴了手机,闭门不出,断绝与韩之焕的一切联系。约定期限为一个月。 “新爸爸”极其体贴,他希望安彩瑞仍旧保留其名,并非名字仅只称呼,而是,需要为将来安彩瑞与韩之焕结婚着想。同样,出于同样的目的,韩家将严密封锁关于安彩瑞实则为韩家女儿的消息。届时,只有极少数的家属,知道二人的结婚实则为双喜。 安彩瑞满耳朵只听到“结婚”一个词,为了这个词,她没有任何异议。 有异议的,是韩晶莹。 韩晶莹初闻“猫-虎”计划,当即质问父亲:“你考虑过之焕弟弟的感受吗?” 韩父义正辞严:“我这是为他好!” “为他好?说得冠冕堂皇,未免也太轻巧!如果他是一只猫——暂且用你的形容——就让他当猫好了。当猫有什么不好?他有喜欢的姑娘,有喜欢的工作,他按照他感觉舒服的方式过他的一生,有什么不好?凭什么当虎才是人生正道?” “因为,他将是集团未来的继承人!” 韩晶莹噗嗤笑出声:“笑话!那是你的公司,你问过之焕弟弟有意接手吗?退一步,就算你打着为公司五千人的衣食生活着想,公司要承担社会责任,生存运营下去,凭什么接手的人必须是你的孩子?跟姓氏、血缘无关的职业经理人不行吗?你要深陷执念,凭什么买单的人是之焕弟弟?” 韩父咬牙:“你是女生,不懂男人心中自有乾坤!每一个男人,心中都睡着一头雄狮,那些浑浑噩噩过一生的,只因缺少供雄狮驰骋的江山。我有!我已经为你们打下江山!” 韩晶莹人生第一次,冲着父亲冷笑了一声。 她走出父亲办公室时,忍不住落泪不止。 父亲关心之焕弟弟能否成功跨上人生新台阶,只有她,关心他快不快乐。 韩晶莹行将走出办公室时,从背后看到的她抹眼泪的手势着实让韩父心软不已,但是,他坚定地对自己说:“不能有妇人之仁!” 第360章 姐姐讲故事 2000员工的集团继承人,需要具备什么条件? 扎实的知识素养,积极进取的心态,持续的观念更新……一切之上,还需要一定的冒险精神,杀伐决断,果敢担当,不拖泥带水! 在韩父眼中,韩之焕无疑是缺乏决断力的。 身经商场百战的韩父看来,公司决胜,取决于两点:决策和执行。他已经打造了一流的执行制度,韩之焕哪怕只能做到二流决策,集团可预见的未来也是光明的。何况,他还有足够的年头辅佐韩之焕。 最怕的,是之焕始终绵软、不强势。 韩父深信罗斯福的观点:“在任何一个决定的时刻,你能做得最好的事情是对的事情,其次是错的事情,最差的是什么都不做。” 他要做的,就是逼迫他突破自己——反对权威,向父亲开战! 为了减少对韩之焕的外在干扰,寻回安彩瑞的事情,韩父并未正名向唐云柔说明。劝说唐云柔去见邵佳时,韩父说的是:邵佳当年与唐云柔一样,同年同月同日生养了一位婴孩。唐云柔已经淡忘了邵佳的姓名,但当她看到邵佳年轻时候的照片时,顿时如蜂蜇,情绪极端不稳定起来。 她如何不记得邵佳的模样!邵佳是地下公司提供了快30名同期孕妇后,她才敲定的一个。 邵佳貌美,与唐云柔有几分相似。 唐云柔的情绪崩溃,自然还与她最近日益催高的晶莹之焕联姻之期待有关。总之,唐云柔自顾自我怜惜,压根没想过询问女儿的信息,至少当时没想过询问。 在韩之焕面前,她努力装作一切正常。 妹妹唐云洁非正式搬走之后,唐云柔的母性日益崛起——她现在精神上相当依赖之焕。因此,她不想在之焕面前披露丁点儿当年的丑闻。 阴差阳错,这对母子,各自烦恼,又相互隐瞒。因为彼此怀着心事,连对方深陷烦恼也未曾察觉。 又三天过去了。 韩之焕顶着巨大的精神压力,却仍旧没有与父亲面对面。在公司怕有损父亲在下属面前的权威,在家怕有损父亲与韩夫人的感情。百般为父亲着想之下,唯有剩下半路拦车一种方式了。 可是,关系网不通达的韩之焕,不知道该在什么时间、什么地点拦车。 其实,还可以主动约父亲出来。可这件事他从未做过…… 从未做过,对很多人来说不是不可以做的理由。但对韩之焕来说,尤其对象是父亲时,那就是个理由了。 赶在被压力压垮之前,韩之焕倒是想到了一个迂回的解决办法。 他找到姐姐韩晶莹,挣红了脸,才问出一句话:“爸爸,会~再~恋爱吗?” 韩晶莹一脸的不可思议,当即明确否定:“绝对不会!他已经够闹腾了。再闹个黄昏恋出来,小心我们翻脸不认他!” 韩晶莹看来,韩之焕的重点跑偏了!偏得离谱! 韩之焕听到姐姐一口否决自己的担心,眸光露出希望的火苗。只是,他更不懂了。 “你,什么都不知道?”韩晶莹试探性询问。其实,按照父亲的约定,她绝对不可以干预、怂恿之焕。她只能安静旁观。否则,韩父的一腔心血皆白费! “什么?”韩之焕一脸懵懂。 “你可以适当问我点什么。我也不一定知道。但,我万一知道呢?”韩晶莹语焉不详地“引.诱”道。 韩之焕觉得肩头的无形大山仿佛被撬动,慌不迭地问道:“爸爸怎么认识安安?又为什么生我的气?” 韩晶莹开始望天:“从前有一个人,他自我感觉不要太好,可是,他第二任太太却因为太爱他而做了一件傻事,导致弄丢了他的亲生女儿……” 韩晶莹偷瞄一眼之焕弟弟,发现他听得极其专注。看他神情平静,好像根本没有察觉此事跟他有关。 “你一点都不知道?” “嗯?我应该知道?” “呃,我还是接着讲故事吧。这个自我感觉超级良好的认觉得如果不找到这个丢失的女儿,有辱他高人一等的智商。神奇的是,有人先于他遇到了他的女儿并与之相爱,于是,这位自我感觉超级良好的认定该人别有用心……讲到这儿,你懂了故事中的人如何跟现实中的人排号对坐了吧?” 韩之焕眨着眼睛,呈现出“呆萌”之神情,他只觉得脑海中“轰”地一声响,有如天塌地陷:她竟然是自己的亲妹妹?? 看他错愕至极的模样,韩晶莹忽然想到,兴许他压根不知自己是养子。 “你别急!” 韩晶莹当即吼一声。“故事里的第二任太太狸猫换太子,用一个男婴掉包了一个女婴!” 韩之焕堵在胸口的一口气,这才喘了出来。 他拽着姐姐韩晶莹的胳膊,目露精光:“真的不是亲兄妹?” “不是!” 韩之焕这才撒手,重新跌坐回沙发上。脸上竟然浮着喜色,可见他心中事情重要与否的排位。 暗自傻笑了一会儿,韩之焕忽然脸色一变,仿佛刚反应过来:“你说什么?我是养子?” “故事里是这么讲的。” “那我的生母其实是抚养安安长大的那位?” “故事里是这么讲的。” “可我还是不懂……爸爸认为我有什么别有用心呢?” “譬如说,虚情假意假装爱上那位女孩,好保住自己的地位?” 韩之焕像听到了年度最佳笑话,哈哈哈就笑出了声:“爸爸多虑了,我根本不打算接手他的公司啊,我也从来没有觊觎过他的财富。” 完了!弄巧成拙! 韩晶莹一急之下,语塞塞! 咽口口水,韩晶莹急切阻止他:“别忘了,你是男生!” “因为我是男生,所以怀疑我?” 韩晶莹:“不,不,不。我的意思是,你要做有野心的男生才对!” “姐姐,我糊涂了……” 休息室外隐约传来说话声,随即,响起敲门说。韩晶莹没有时间跟之焕弟弟说更多:“总之,不要忘记,要有野心才对!” 韩晶莹随众人出去,随时带上门。 韩之焕一回头,看到镜子中的自己。那张脸,因为一时接收到太多爆炸信息而显得迟钝许多。 第361章 情绪过山车 韩之焕掰着手指头:父亲厌恶他是怕他别有用心,姐姐言里言外鼓励他要有野心…… 孰是孰非? 正反复推演思考,忽然转念:母亲虽非生母,一定还可以再喊“妈妈”吧?只是,以后还能喊父亲“爸爸”吗? 念头一转到此,韩之焕忍不住打个冷颤,甚至压下了他对安彩瑞的强烈思念。 韩之焕懵懵懂懂从办公楼走出,失魂落魄开车回家,他听到了、听懂了晶莹姐姐讲的故事,一旦想到因此要失去一位父亲,却无论如何也不愿真正相信! 他需要更明确的证实! 唯有找母亲! 一路几次闯红灯,一次超车差点致追尾,韩之焕惊险重重回到家。 用发抖的手打开家里的门,鞋子也忘了换,走过玄关,一抬头看到神情恍惚独坐沙发的母亲,韩之焕这才发现,几天没留意,母亲似乎老了好几岁。 “妈妈——”韩之焕痛喊一声,仿佛是有生之年最后一次允许他喊这一声一般。嗓音呜咽,哭意与悲凉之情,让人闻之伤心。 只这一声喊,唐云柔便明白了一切。 她千防万防的事情,还是发生了:焕儿知道了当年的秘密! “妈妈对不起你!” 两行清泪,滑过面孔。唐云柔从沙发上好不容易站了起来,她朝之焕张开双臂,想到这些年对他的疏忽,而今又要他凭空遭受这等变故,心中悔恨不已。 两个人隔着三四米的距离,像雕塑一样立定。 一句“妈妈对不起你”,打碎了韩之焕暗存的侥幸。他无需再开口求证——自己所知道的,就是真相。 “不,不,这一定是做梦!” 韩之焕自言自语,像逃避噩梦一样逃避母亲,转身就跑出了家门。 他连电梯也不肯等,一头冲进消防楼梯。 他像一阵风一样只管往下行的楼梯冲。一口气跑了一二十层,才喘着气收住脚步。对面是一堵白墙,他头抵着墙,终于哭出了声。 从小到大,不管顺心还是不顺心,他基本没有掉过眼泪,更遑论哭出声。 他一直体谅大人,一直默默爱着父母。 那像是一种与生俱来的爱,因为他们生养了他。 他接受他们的忽视,接受他们的淡漠,接受他们不自觉的惩罚,甚至接受他们或明或暗的嫌弃……他接受得如此坦然,因为他深信,他是他们的一部分。 有时候,你自己也会讨厌自己,不是吗? 原来,他并不是他们的一部分。 所以,那些忽视,那些淡漠,那些惩罚,那些嫌弃,并不是他想象得情绪化的短暂表现,而是发自内心的真情流露。 这么多年,他一直在自欺欺人,活得像个笑话。 所以,不管他有多敬重那个人,多爱慕那个人,多崇拜那个人,他注定得不到关注吧。 他一直暗自自豪是那个人的儿子,原来,他一直是那个人的耻辱。 想到自己误解的过往,韩之焕不能控制地用头撞起了墙。 又累,又冷,又饿。 饥寒交迫,疲倦袭来。 韩之焕顺着墙蹲了下来,头埋在膝盖间。 他环抱着自己的腿,擦了擦流出来的鼻涕和眼泪,手掌有一抹红色,原来额头撞出了血,他竟然没有察觉到痛。 背后墙的冰冷,透过棉衣传到身上。发泄与寒冷让他变得冷静。 他问自己,假如安彩瑞是他,经历这一刻的时候,内心会怎么想? 那一刻,纷乱的头脑冒出一个清晰的想法:安彩瑞一定会很坚强! 想到安彩瑞,韩之焕的烦躁的情绪渐渐安静下来。 他问自己:就算全世界都不要你了,你至少还有自己,有什么大不了呢!何况自己已成年,有独立生活的能力! 他再问自己:你如此悲伤,是太心疼童年的自己吗?可是安彩瑞的日子更辛苦,她承受了更多的不公,至少你过得丰衣足食! 如是几问,躁郁大减。 只是,仍旧不想回家。 亦不想去祥生御江湾徒徒睹物思人。 走下二十几层楼梯,走出楼宇时,韩之焕看上去已经镇定许多。 出小区,随便搭上一辆出租,随口报了一个地址。车停,原来是最熟悉的五角场。曾几何时,他爱在这里扫街,旁观路人的服装搭配。 漫无目的走进五角场商圈,建筑合围起来的商业步行街内,人来人往,人气并未受寒冷空气影响,湿冷的空气中弥漫着热闹的气息。 韩之焕沉着一张脸,看似有目标,其实只是信马由缰。 他目光太过散漫,撞到了人也不自知。 直到那个人一把拉过他,反复摇晃,他才重新聚了焦。 “我是小姨呀,之焕你怎么啦?” 小姨唐云洁现在成了复合的老情人眼中的至宝——他们合力抓住大青春的小尾巴,自然受孕,怀上了孩子。 自从有了身孕,职场女强人瞬间转变角色,开始对下属各种委以重任,自己隔三差五就跷班,内心视事业如浮云。为了维持孕期好心情,她连住了多年的姐姐家也不大去了。 “小姨!” 韩之焕一声小姨,心有千言万语,一时不知从何说起。 一直俯身提醒女朋友别激动的侦探男,一回头,只一秒就辨识出了韩之焕,脱口而出道:“我知道你!” 韩之焕与唐云洁齐齐不睬侦探男。 “我们找个地方坐下来说。”小姨扶着脚步虚浮的韩之焕,侦探男扶着小姨。 就近拐进一家提供下午茶的店,一抬头,原来是汉堡王。侦探男乐颠颠地去点餐,相信这是一个绝佳的为唐云洁加餐的机会。目前儿子的地方尚次于体型体重,他要不余遗力地与之斗智斗勇。 趁侦探男点餐,韩之焕轻笑一声:“我不是亲生的……” 唐云洁见韩之焕说得轻慢,还以为他并不是太在意,便也笑了起来:“我早就觉得应该告诉你,无奈姐姐不肯。我只好不停暗示,播放抱错孩子的各种纪录片……唉,也许我应该偷偷透露给你。” “可是,我接下来到底该怎么面对……” 第362章 遇始作俑者 将为人母的唐云洁目视韩之焕,心中、眼中、语气中都流淌着温柔的情感。 “之焕,你知道吗?目前中国离.婚率一路上扬,父母离婚对孩子来说还是一个悲伤、敏感的话题。而单亲,早在美国二十年前就成了大众脱口秀拿来自我调侃的话题。 当一件事情可以笑侃时,就不再是回事。 我同样希望,当你可以笑着说你不是亲生时,也不再拿它当回事。 记住我的话——我是局外人,我看得清清楚楚——二十多年的亲子情,跟是不是亲生早已没有关系!以前日子怎么过,以后日子还怎么过! 你最多,是多了一对生物学意义上的亲生父母。 事实上,照我看,你也完全不需要迎合传统文化,对那对从未见过的父母尽孝。你只需要做你内心发乎于情的事情就好。 当你想见他们的时候,就去见,也不要预期见时该怎么面对,顺其自然就好。如果你一直觉得自己没有做好面对他们的准备,完全不需要逼迫自己去见。 他们失去了你,拥有了安安。你并不欠他们任何。也不要认为他们欠了你。那是上一代的恩怨。你只要忠于自己就好。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改变不了我们相互守望二十几年的事实。我们爱你,一如既往!” 小姨不愧是了解韩之焕徘徊、犹豫之个性的人,话说得针针见血。 可惜,韩之焕尚未来及担心与亲生父母的关系。 他还卡在与养父的关系上。 他甚至不愿直面,用养父替代父亲。 可就是这位父亲冲他字字清晰地说,他不值得信任,他别有用心…… 韩之焕用拇指和食指抚平紧皱的眉头,呐呐不言。 端着餐盘回来的侦探男恰好听到“我们爱你,一如既往”,不禁两眼朝上翻。 韩之焕正要说出自己的担心,抬眼看见侦探男熟稔地硬挤进他与小姨之间,小姨也只嗔怪地笑笑。 “这是我未婚夫啦。”小姨脸颊飞红。因为小包子都有了,就用“未婚夫”替代“男朋友”吧。 韩之焕口型随之变成O:“小,姨——”他只见过凶巴巴的小姨,见过偶然温柔的小姨,可从来没有见过会脸红的小姨。 “对!对!我是你小姨父!” 自称小姨父的人抓起韩之焕的手使劲摇上几摇,笑到嘴巴咧到耳根上。怎么说呢,对面这位大男孩,虽然一度给他工作上造成困扰,但念在因他而得的大红包上,尤其念在他是他孩子妈的外甥的面子上,他决定既往不咎啦。 被“小姨、小姨父”一打搅,韩之焕觉得内心淤积的悲伤与破罐子情绪几乎消失怠半。 “你们婚期定了吗?”小姨父自来熟地问韩之焕,同时别有用心地撕下一块烤牛排汉堡里的牛排,塞进唐云洁的嘴巴里。 “谁的婚期?” “笑话,当然是问你们的婚期啦,我自己的婚期哪用问你!” “我?跟谁?”韩之焕不解地指向自己。 “跟那个女孩啊,叫安彩瑞的。” “你也认识安安?”韩之焕简直哭笑不得。他就出了趟差,怎么回来后全世界的人都认识安安了。 “我当然认识!还是我把她从茫茫人海找出来的!”小姨父摇头晃脑,说得相当得意。 “他是私家侦探啦。”小姨补充介绍道。 韩之焕不禁重新打量起自称小姨父的人。 他长得不高不矮,不胖不瘦,称得上大众体型;气质也不突出,阳刚中带着温和,笃定中带点茫然,好似有点年纪的男人都这表情。总之,体型与表情,毫无让人印象深刻的地方。衣着,更是普通大众款。 妥妥的路人甲,正面擦身而过,毫不吸睛;背影更是泯然众人。 竟然是位私家侦探呢。真是有损私家侦探高大上的屏幕形象。 能让父亲看得上、愿意合作的私家侦探,肯定是有两把刷子的。 韩之焕不觉对他心生敬服——他习惯无条件崇敬权威。 然而,稍一思考,好感顿消。 这位笑得奴颜卑膝的,说不定也有谄媚的倾向吧。见风使舵的本领也不错吧。 “你到底跟我父亲说了什么,使他误会我至深?”韩之焕带着嫌恶的表情,质问道。 “嗯?” 小姨和小姨父齐齐看向韩之焕。 “你,你,你在说什么?”小姨父挠着后脑勺,讪讪地问韩之焕。 瞧这模样,分明心虚了。韩之焕冷笑一声。算了,反正误会已经造成,何必再追着他不放。 小姨眼球骨碌碌直转,一会儿看韩之焕,一会看未婚夫,完全不明白为何画风一变,俩人突然成了质问与反质问的关系。 “到底什么情况?一个一个说!” 到底是做过大公司HR总监的人,无论是气势还是手段,都是杠杠的。 “之焕,你先说。”小姨笑笑地看向之焕。 “我没有什么好说的!” “那谁,你说!”小姨横眉冷对未婚夫。 沦落为“那谁”的未婚夫两手一摊:“我不知道要说什么!” 小姨两手抱在胸前,也没辄了。之前到她那里告御状的人都恨不得缝上对方嘴巴全由自己说。 “好吧,我来问,你们答。”小姨改变规则。 “之焕,你刚才说你爸爸误会你,他误会你什么?” “他误会我虚情假意欺骗安安的爱情,好保住自己的地位。” “不会吧!”小姨父发出一声惨叫。“他亲口对你说的?” “是。”韩之焕回。 小姨父眼望虚空,思考一会后不住点头:“没想到。他居然是这样的人。没想到。” “那谁,此话怎样?”小姨问向小姨父。 小姨父再次挠挠头:“限于保密协议,我不能泄露任何关于客户的丝毫信息。但我可以向你们保证:我们应该,没有,讲过任何可能造成父子误会的话……”小姨父的声调越来越低。他似乎依稀想起来,曾经有人说韩之焕藏匿起了安安导致侦探社无从接近安安、确认安安。该死,那个人仿佛就是自己。 小姨看向未婚夫的目光变得玩味起来。 她太了解他了。他若无过,趾高气昂;他若底气不足,必是犯了错。 第363章 找到替罪羊 “原来你才是始作俑者啊。” 小姨冲着小姨父大叫一声。 小姨父慌得直帮她抚顺胸口:“别生气!别动怒!纯属误会!我去解释!我保证!”在小姨父一连串的承诺中,小姨才恢复正常的呼吸节奏。 小姨父揩揩额头的虚汗:儿子,你早点出来,为父好不受要挟……不不不,也不能太早。为父还是继续努力吧。 韩之焕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职场精英秒变活宝,心里想的是,哇哈哈,不是父亲存心嫌弃我,是小人挡道,使他不小心误会了我呀。 韩之焕顿觉世界重归明媚。 这么说,只需要等待眼前的侦探大人自行向父亲解释,父亲与自己自然冰释前嫌。至于与父母的亲子关系,正如小姨所说,他们所有人,早在二十多年前就知道了。二十多年的守护、陪伴早已跟血缘无关。 也许谜底真相大白之后,于他们是波澜不惊的,只有蒙在鼓里的他与安彩瑞才深受震荡。而安彩瑞,她一向生活艰辛,反而更坚强。最受冲击的那个人,其实是他自己。 这样想之后,再回忆他在消防楼梯内颓废、哀怨、无助的表现,就不那么汗颜了。 这样想之后,他更想早点见到安安,早点更疼她、更爱她。 “你准备什么时候向我父亲解释?”韩之焕殷切地问向小姨父。 “呃……这个……你也知道,董事长日理万机,不是我相见就能见,要预约……” “好,我帮你预约!”小姨干脆利落接道。 她是雪花集团HR总监,约个雪花集团董事长还算手到擒来。 韩之焕与小姨只顾得上相视欣喜,完全没看到侦探男一张脸又红又绿。 任务完成,合同解除,最忌讳以各种理由再见雇主,有要挟之嫌……侦探男打定主意,死也不见!最多假装去见! 韩之焕卸下压在心底的大山后,羞赧地想起家里还有一位需要安慰的母亲,于是尝试邀请小姨与小姨父一同回家,被小姨父一口回绝:“我儿子才56天,极度需要母亲情绪稳定,所以,两个月内,我们不会去你家!” 儿子?! 韩之焕目光不小心落在小姨的腹部。 “哎呀,别看了,56天还没有绿豆大,看不出来的!”小姨父伸出手在韩之焕眼睛前乱晃。 与被呵护有加的小姨二人告别,韩之焕出了步行街,拦了辆车回家。 才到门口,门就猛然打开。 母亲唐云柔红着一双眼,悲恸欲绝,用哀求的眼光看向韩之焕。 “妈妈,对不起,我之前太冲动了。” 与母亲道歉后韩之焕夺门而出不同,听闻之焕的道歉,唐云柔明显松了一口气,她欲哭还笑,扑簌、扑簌落下的大颗眼泪。 韩之焕夺门消失之后,她着实怕极了。她不认为自己去认女儿就能得到女儿的爱,所以,她一定要留住养子的爱,并灌输给他:她心中再无第二个孩子! 唐云柔任凭韩之焕搀扶着自己,她则偷偷攥紧他的袖口:“之焕,不要抛下我!” “以后再也不会了。” 唐云柔:“妈妈只有你了。” “是的,我知道。我不会再逃离了。” 为了分散母亲唐云柔的注意力,韩之焕将偶遇小姨、小姨父的事情讲给母亲听。此后,再也没有跟母亲讨论过任何亲生、抱养之类的话题。 母亲对韩之焕的强烈感情渴求,对韩之焕来说,反而是一种由衷的安慰。 晚上,他躺在熟悉的房间、温暖的被窝里,目光扫过性.冷.淡风格的装修,心下十分满意。 是的,明天的太阳,会像昨天和今天的一样升起。 世界,还是那个世界。 他,还是那个他。 真好,这种重归旧里的安全感! 第二天,韩之焕照旧起床,和母亲一起早餐,开车上班。 韩父坐在办公室,听助理派去的助理的助理回来汇报说,韩设计师正在设计新系列的夏礼服,用的依旧是深深浅浅的超有爱粉色哎。 韩父的一颗心,极速下坠。 他看不懂他看了20年的儿子了。 不是应该自怨自艾、忧伤可怜、徘徊犹豫、彷徨迷茫吗?怎么会事隔才三四天,就静下心来,心无旁骛地做起设计来了? 打发走助理,韩父打电话给女儿韩晶莹。 “对不起啊,我在浦江游轮上拍外景。”韩经营挂断了他的电话。 人生好无聊哦。 韩父坐在老板椅上,一脸忧思。 看样子,韩之焕今天不会来找他,在公司里呆着好无聊,他决定起身回家。 专职司机一路无言地将他载回家,推门进室,听到一阵令人身心舒泰的笑声。细细再听,像是笑声二重奏,一个雏凤清声,一位低缓柔和。 韩父抿了一路的嘴巴这会儿不觉舒缓下来,他快步走进活动室,看见韩夫人与安安一个一个Wii手柄,正在超大尺寸的屏幕前打网球。 “叔,呃,爸爸!” 安安娇羞一笑。她还不是很习惯喊他爸爸。 韩父出声应答,声音里已经多了欢快的气息。 余下的时间,他就盘腿坐一旁,看那对没有血缘关系的母女在电视屏幕前煞有介事地打虚拟网球。 看着韩夫人姣好的容颜、稳定的情绪、快乐的心境……他渐渐生出一种依赖的感觉。最近家务事使他身心疲惫,唯有每次看到韩夫人,才感受到世界纷扰安静下来。 生出依赖的情感后,他下意识就避开了去见唐云柔。算起来,自她拒绝陪同他见邵佳,他就再没有去见过她。 至于她这几天过得怎么样,他竟然有无动于衷之感。 果真是老了吗?头脑已经开始取得身体支配权了? 安安一场比赛结束后,跑到爸爸身边的沙发上坐下来休息。年轻的面孔因为运动而呈现一种健康的红晕。 “爸爸,他有什么动作吗?” 无疑,安安在询问韩之焕。 看着小女儿明亮、殷切的眼睛,韩父忽然迷茫了。自己所计划的,难道真如晶莹所说,仅徒增悲伤,于事无补? 第364章 使诈的约会 某天,在一个沪上某轻工业论坛峰会上,韩父与梁父相遇。 论地位,梁父是重量级压轴人物。 与会的一百零八位行业大佬,梁父却独服韩父,服他明明有能力将商业版图做得更大更广,却收心敛性,深耕一隅。这种佩服,在梁父经历几轮行业发展萎缩后更为深刻。尾大不掉,树大风更烈。行业发展期没有盲目扩大产能的,萎缩期反而因为现金流充足而得以自保。不象他,时不时要来场断臂求生。 峰会后台,梁父朝韩父招手,韩父态度自然地跟他进了VVIP休息室,毫他人会有的受宠若惊。 “听说你在收拾你家的三公子?”调.教儿子,这是近期韩父最感兴趣的话题。 “哎,我跟你汇报一下最近成果,看看你消息够不够灵通。”梁父哈哈笑着回答。炫耀梁三儿,这是近期梁父最感兴趣的话题。 两位父亲在VVIP休息室聊的风生水起,至于论坛的“沪上轻工业发展未来十年方向”…… 据梁父说,现在梁佼已经成功走上创业的道路,名下草创一旅游咨询公司,拥有兼职员工一名。最重要的是,梁佼已经觉醒打拼事业的野心。 “我的良苦用心没有白费,照这个势头发展,等三儿有5名员工时,我准备暗中安排一家风投公司,风投他两、三百万。要是他能妥善利用这两三百万,我就迎他回家,集团下的分公司,随他挑!”梁父说得神采飞扬,堪称春风得意。 韩父……只有羡慕的份儿。 “我也准备挖掘一下我家那小子的潜力。” “孩子们潜力无限。你是需要好好动脑子挖掘一下。你看我家梁三儿,我死马当活马医,结果没准将收获一头大骆驼。哈哈哈。” 韩父于是重新确立自己动摇了的信念:坚持到底,不能有妇人之仁! -- 林琳坐在办公室内,她在拨打电话。 奇怪,安彩瑞的电话不是打不通,就是打通没有人接。她还准备跟安安说一说周末她将以她之名赴约的事情呢。 打了若干次,无果,林琳放弃了。 她起身在空无一人的办公室里伸了个大懒腰,倒了杯白水,回到座位继续看书——已经不是英文书,改为交通法规书了。 老板说了,拿考个驾照当工作内容吧。 至于老板本人?她好像重新陷入热恋中。这是让单身狗林琳最受不了的地方,居然跟同一个人两次陷入热恋! 狗粮吃得猝不及防,于是才神经抽搐吧。竟莫名答应朱贝妮,周末赴方正正的约。 -- 周六,约在一家精致的潮汕风味馆。 地处缤纷城东区二楼,兼室内、室外两处就餐区。 朱贝妮别有用心地预定了室外的一张餐桌,大家若无话,还可以假装看风景。 话说,缤纷城这种现代商业中心设计得真不错,已经将商业和文艺亲密结合。缤纷城内的公共空间,时不时布置些艺术展,人流也因此格外旺盛。 这家潮汕风味馆,地道、精致又味美,重点价位还在朱贝妮能承受的范围内。 陈小西摩拳擦掌要出席,被朱贝妮毫不客气地婉拒了。 理由是有,但不方便跟陈小西直说。 就朱贝妮观察,陈小西属于不屑于伪装自己情绪的人,若是方正正届时不满意朱贝妮言而无信,陈小西很可能会火上浇油,使事态变得更糟糕。 譬如,方正正指着她喊:你怎么能言而无信? 陈小西很可能会拍案而起:言而无信算什么,不接电话玩消失的事情也发生过,做人怎么可以这样? 方正正喊:我要求你践行你的承诺,约安彩瑞出来! 陈小西很可能会当场失控:是的!我也需要赔偿,以求安慰我受伤的心灵。同居怎么样? 想想就吓得朱贝妮一哆嗦,所以要坚决扼杀可能于摇篮中。 “绝对不行!不要想了!否则未来一周不见面!拒绝再讨论!否则未来一个月不见面!” 遭受“毫不客气地婉拒”的陈小西,只好退而求其次,求安慰的抱抱。 “好啦,给你一个XXL号的抱抱。”朱贝妮笑。 -- 11点的约,朱贝妮10点50分到时,发现方正正已经精神抖擞地坐在了餐桌旁。 大冷天的,他只身穿了件西服,目测西服内仅穿了件衬衣,朱贝妮看看就觉得冷,偏她还预定了室外的餐桌。 再想到其实来的只有林琳,朱贝妮更觉得对不起方正正了。 方正正火热、殷切的目光在朱贝妮身后搜索…… 好在林琳并没有让他翘首以盼更久,不差两分钟,她便上来了。 她一来,二话不说,先说串供好的谎言:“哎呀,真的难以出口,但是我还是得说出来!” 林琳说,她受朱贝妮之托,约安彩瑞出来吃饭。怕杭州的窘境重现(方正正一脸懵圈,唯有听到此时轻咳一声),她不怀好意地隐瞒了吃饭的人中有方正正。 但是,因为又怕安安临时见到方正正要炸,所以,她在临上电梯前,委婉透露了方正正的存在。 “没想到啊,”林琳一副追悔莫及的表情:“她竟然扭头就走,我拉都拉不住!” “你傻呀,等她见了我,哪怕扭头就走我去拉呀,我跑得比你快,力气比你大~”方正正手忙脚乱起身要追,被林琳和朱贝妮同时拉住。 “忘跟你说了,我在楼下还踌躇五分钟。” “你!”方正正激愤之下,惋惜得说不出话。 “我确实拿不定主意啊,是追上去拉住她,还是跑上来告诉你们……” 方正正一屁股跌坐在座位上,颓废地将头直磕在桌面,唉声叹气起来。 林琳朝朱贝妮挤了挤眼,朱贝妮朝林琳竖起大拇指。 这演技,当职员太浪费!应该当演员! 很快,方正正缓缓抬头:“我就不信,这世上还有追不上的女孩……” 林琳与朱贝妮不觉对视,都从对方眼中看出紧张。大事不好小事不妙的感觉。 “可奈何,她连追都不肯让我追!唉,看来这世上还真有追不上的女孩。” 林琳与朱贝妮再次对视,双方都放松下来。 “为了这觉悟,值得大吃一顿!”林琳拿起菜单。 “为了庆祝解脱,吃!”方正正妥妥的化悲痛为食欲的样子。 朱贝妮咧嘴一笑:听说用钱能解决的事,都不是事儿。 第365章 为我装下去 在潮汕馆胡吃海塞一顿,方正正流着鼻涕跟朱贝妮和林琳挥手告别。 因为太冷,又因为太悲伤,内外夹击,一顿饭的功夫,他感冒了。 “对了,你看,我是不是以后找机会再约安安试试?”朱贝妮无辜而热心地询问。 “算了。我就不自取其辱了。”鼻塞的方正正瓮声瓮气回答。 转过身,林琳马上换副面孔,笑嘻嘻地伸手去摸朱贝妮的胸:“你这儿内疚吗?” “啊哈哈哈,你呢?” “我是无辜的什么都不知道的按剧本说台词的群众演员好吧?” “好吧。” 群众演员林琳昨晚听说有戏要演,马上喜笑颜开地勒索起来:要吃大餐,吃好以后要看电影,看电影的时候要买爆米花,爆米花要买超大桶的! 绿地缤纷城保利影院前,朱贝妮买爆米花的时候,林琳对着几部正上映的排片海报甄选。不出一分钟,就选好了一部。 朱贝妮一看,原来是同档期唯一的动画电影《寻梦环游记》。海报上,一个快乐的小男孩和一位骷髅歌手正走在金黄色的拱桥上。 电影院门口,不时有甜腻的情侣携手走过。 林琳抱着超大号的爆米花,挽着朱贝妮的胳膊,乐不可支地跟在人家身后进场,忍不住自言自语道:“听说正儿八经的男女朋友约会就是这种程序:吃饭,看电影,上下其手。最后一个环节敬谢不敏。单身狗偶尔体验一把,好开心!” 林琳的笑脸没有持续多久,随着影片开播,她很快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朱贝妮拊耳一听,周围哭声此起彼伏。 哎呀,糟糕,她忙着在微信上以一敌十,同时跟打包收拾拟回老家读书的粒粒、枯坐无聊等外卖美食的何美丽、甜津津奶声奶气喊她妈妈的小金子、表示女朋友陪别人不陪自己很吃醋的陈小西、哀怨为什么可心的男朋友这么难找的蜜糖、抱怨怀孕来得太不是时候的巧巧、追问与男朋友相处细节的自家妈妈同时开聊。 累死了哎喂。 电影讲什么,她根本就没功夫看。只觉得漫过耳朵的影片插曲,听起来很带劲。 偷瞄一眼哭得稀里哗啦的林琳,心虚的朱贝妮偷偷百度电影剧情。结果百度出电影原定名《Diadelos Muertos》(即亡灵节),迪士尼欲申请商标“Diadelos Muertos”,引发了墨西哥裔美国人的强烈不满。其中,一位墨西哥裔美国漫画家Lalo Alcaraz,将米老鼠与骷髅结合制作了电影海报,抗议迪士尼公司将他们的文化商标化。 超过21000人在网站签署请愿书,认为迪士尼此次商标注册是典型的文化剥削。一周后,迪士尼取消注册并发布官方声明更改片名为《CoCo》(中文片名多翻译为《寻梦环游记》)。 这则影片周边新闻,倒是让朱贝妮莫名热血沸腾了一阵子。 幸好林琳忙于沉浸在自己的小情绪中,电影结束,从保利影院出来,林琳并没有揪住朱贝妮求共情。 远远的,陈小西穿过人群,挥手而至,一脸惊喜:“好巧啊,竟然偶遇了!” 林琳揉着哭红的眼睛也跟着叹:“好巧,好巧。” 只有朱贝妮哭笑不得,有微信里详细询问地址后再偶遇的吗? 好在林琳自有不做电灯泡的觉悟,使陈小西的一腔心血没有白费。 “来,让我们讨论一下粒粒周三回老家后,你的新室友问题吧。”林琳走后,陈小西漆黑发亮的眼睛藏着隐隐的兴奋,迫不及待对着朱贝妮说。 “谢谢。我已经在网上发布过征女室友的信息。” “不!随便一个你不认识的女性跟你共处一室,万一是流氓、土匪、强盗、人贩子、女同性.恋呢? 那不是引狼入室?不! 你同意我也不会同意的! 我千辛万苦好不容易找来一位逆来顺受的高学历适龄单身姑娘,我才……不,不!不要拧我,你听错了……我说的是,我千辛万苦好不容易找来一位有高学历的、知书达理的、肤白貌美、温柔可爱的适龄单身姑娘……” 肤白貌美、温柔可爱的单身姑娘表示要回租房帮粒粒收拾行李。 一计不成的陈小西又生一计,假咳两声,道:“你可能不知道,我很擅长收纳行李装箱的。当年我在美国,跟同学一起去山上露营三天……哎,你别捂耳朵呀。” “女生有一些东西不方便给陌生的男子看。你就省了这颗心吧。” “那就让她一个人收拾吧。你又不是她妈!噫?不如,我带你去见我妈吧!” 朱贝妮哭笑不得,陈小西的脑回路是怎么长的,讲话可以这么跳跃吗?重点是,还没有到见家长的份上吧? 陈小西仿佛看出朱贝妮的隐忧:“你别担心,你一定可以跟我妈妈相处得很好的。” 朱贝妮不禁心中一暖,看向陈小西的目光也几多温柔起来。只听陈小西又说。 “我之前的女朋友,最后跟我都不欢而散,但跟我妈妈始终友好……哎,你干嘛突然走这么快?” 陈小西快步拉住朱贝妮:“你走错方向啦,我家往这边走。” “谁要去你家!” “可你刚才不是都同意了吗?” “你哪只耳朵听到我同意了?” “你刚才明明动了心。每逢你动心,眼睛就会猛然一亮,好像宝石突然暴露在阳光下,发出晶亮灿烂的光芒。” 在陈小西深情款款的描述中,文艺向的朱贝妮一颗心开始融化。撒泼、耍赖的心思慢慢收起。忽然,又听陈小西说。 “你刚才吓到我了。没想到你耍赖的本领一点不比我妈妈差。你不会一直在假装吧?” 嘿嘿,这么问就尴尬了。 “要是我一直在假装呢?”朱贝妮歪着头。 “你愿不愿意一直为我装下去?” “那要看你的表现了。” “要是我一直像现在这样表现好呢?” “那我就勉为其难,装成现在这样好吧。” 陈小西伸出小手指头,煞有介事地跟朱贝妮拉勾:“我们说好了。谁都不要挑衅唤起对方心中的恶魔,谁也不要主动朝对方释放心中的恶魔。就算有一天要分手,也要好合好散。” 一直嘻哈没放心上的朱贝妮陡然一愣。 第366章 敷衍怎么写 倒不是在意陈小西话中的“分手”字样。 她感觉被他点醒了惯常忽略的地方……只是没明白具体是什么。 左不肯右不行,议来议去,看看时间不早,索性就地找地方吃晚餐。 陈小西神秘兮兮凑向朱贝妮:“你知道喜欢粉红色的人什么性格吗?你知道喜欢紫色的人什么性格吗?你知道喜欢橙色、黑色、白色的人,分别是什么性格吗?” 回头一看,陈小西已兴奋地眼冒幽光。 朱贝妮哪知陈小西会对颜色性格痴迷,只是不忍扫他的兴,才随口敷衍:不知道呀,你说给我听。 陈小西的表现欲得到极大满足,越加神采飞扬,侃侃而谈:“喜欢粉红色的人和每个人关系都很好,喜欢在每一件东西上都画笑脸,喜欢沉浸到或者寻找一种欢乐的气氛,喜欢看到别人人性最好的那一面。 当一个粉红色的人真的不喜欢某个人的时候,她一定有一个非常非常强的理由。粉色的人会认真地去找一个解决问题的最佳方法,然后去采取行动。粉红色的人是透过玫瑰色的玻璃看世界,事实上如果人人都这样看世界的话,世界将变得更美好。 他们有些害羞但非常聪明。他们工作十分努力,他们希望他们是随大流的,但有时候会担心自己过于比别人优秀。粉色的人对自己的言行很小心,希望每个人都很高兴。我就认识一个粉色的女孩子。” 朱贝妮本来听得甚是敷衍,一听说粉红女孩,不动声色地认真起来。显然陈小西口中的粉色女孩不是她,她是绿色的嘛。 见朱贝妮微笑而专注且不时点头予以支持。陈小西洋洋得意接着说下去。 “喜欢橙色的人爱好大自然,喜欢运动,喜欢任何一件户外的事。他们喜欢树木,喜欢动物,希望成为大自然的一部分。 橙色的人比较随和,常受欢迎,即使偶尔被人激怒,情况不会持续很长。橙色的人比较喜欢同情弱者,乐于助人,环保,同时也比大多数人更具有冒险精神。虽然他们比较冲动,但是也不盲目。橙色的人认为自己值得拥有生活中一切美好的东西。” 认为自己值得拥有生活中一切美好的东西?那么所有人性格中都有橙色部分吧。 “紫色是一种充满精神力量的颜色。喜欢紫色的人总是想在精神层面、感情层面或思想层面比现在更好,他们渴望知识,喜欢读书,尽力成为他们认为所应该成为的人,善于从自己和他人的生活中寻找答案。喜欢研究宗教,这样容易形成成就感。一个高深的宗教理论讨论容易讨好他们。他们乐于帮助他们所能帮助的最大多数人。追求完美,比大多数更容易自我挣扎,因为他们对自己比较苛刻。” 朱贝妮听着听着,自己跑了神。 自己在文简老师的培训现场听来的颜色性格是先分析性格,再把性格归类用颜色形象化表示。到陈小西这里,完全颠倒了个个儿,变成了喜欢什么颜色,会有什么性格。 有那么一刹那,朱贝妮想纠正陈小西的观点,后来转念又想,何必那么认真呢,既然他这么高兴,就让他继续陶醉下去好了。 念头转到这儿,自己先乐了,果然是绿色的人呀,以和平为导向,没啥原则性。 配合陈小西讲述时的飞扬神采,朱贝妮呵呵笑出声。 “黑色是最漂亮的一种颜色,同时它也是无色的。喜欢黑色的人喜欢把每一件事都面面俱到,注重细节。但是黑色的人需要领导,来告诉他们做什么。 在正确的领导之下,他们可以发现事物的本质,解决很大的麻烦。当黑色的人用来指正别人的错误的时候,他们非常在行;他们喜欢谜语,喜欢去查找别人的错误,这个时候,他们会体现一种坚韧不拔的精神。 当一个人穿黑色的衣服,他们不希望别人去碰他,这个颜色的目地就是在他和别人之间树立一个屏障。对很多人来说,黑色是一种放松的颜色,会使别人感到舒服,使自己显得渺小,借着黑色躲避世界。” “白色是一种纯洁的颜色,像苍天撒下的光线或雪花。不过我们往往忽略了光线或雪花中不纯洁的部分,错误地认为他们是最纯洁的。这种颜色的人看起来有一种羞涩,其实并不害羞,而且还善变。白色的人只要认为自己是对的就足够了,不和别人辩论的。” “颜色性格,不输星座性格,有意思吧?” “挺有意思的。晚餐到底去哪家吃呢?” 陈小西脸上浮现一种古怪的颜色。朱贝妮瞬间明白:就算自己嘴巴说有意思,还是确凿地用行动告诉他她不感兴趣。 于是,她字斟句酌地弥补:“其实我想说,那个粉色的女孩是谁?” 陈小西哈哈笑起来,得意非常:“那个人呀。是我工作后在社区大学学钢琴时的同学。那时候她才读初中。父亲是为美籍华人,工作在苹果公司。她是我见过的最聪慧的女孩。” 朱贝妮心酸酸,挑衅道:“你硕士毕业工作至少25岁吧,她才读初中?”言外之意怎么能将魔爪伸向未成年人呢? 陈小西:“并非所有对异性的欣赏都指向男欢女爱。除了男朋友、父亲、兄弟这些男性角色,难道你的生活中就没有令你敬仰、令你佩服、令你赞叹、令你由衷喜欢的异性?” 朱贝妮咬唇:“还真是有!” “瞧!不能因为我公然承认就说明我龌龊。人人都有几段心飞扬的记忆。” 朱贝妮点头:“是。” “现在告诉我吧,那个令你心飞扬的异性是谁?放心,我绝不诋毁、抨击你!” 朱贝妮想起故意赖掉“干”字口口声声喊“妈妈”的小金子,脸上浮现温柔的笑意。她用手滑过陈小西笔挺周正的鼻轮廓,嫣然一笑:“他呀。我怎么可能会告诉你!那是我的心飞扬,我的秘密。” 陈小西:“……” 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大概就是陈小西现在的感觉吧。 第367章 他得陇望蜀 饭后,陈小西送朱贝妮回家。 粒粒两坨红霞堆在脸颊,目光羞涩地来开门。 朱贝妮敏锐地捕捉到空气中有一丝异样,然而目之所以,看不出任何异常。 “听说你要回家读书参加高考去了?东西收拾得怎么样?”陈小西对粒粒凭生热情。 “东西都收拾好了。我爸爸明天就来接我。” “哇,这么说,你明天晚上就不睡在这里了?”陈小西大有摩拳擦掌的意思。 看得粒粒不由担心地多看两眼大贝姐姐,正逢上朱贝妮吃惊地看向粒粒:“不是说要两三天才能收拾好吗?” “唔,他,过来,帮我收拾的。”粒粒的娇羞溢于言表。 “小民警?” “嗯。” 朱贝妮暗叹一声:粒粒这样的人,都有“心飞扬”了…… 送走陈小西,朱贝妮转身问粒粒:“你和小民警,现在是什么关系呢?” 粒粒很是得意:“我猜等我高考结束,他会向我表白吧。” “这么好的消息,一定也要让曾媚同步分享啊。”想当年,公司宿舍里数曾媚对粒粒最眷顾。 朱贝妮和粒粒不约而同拿出手机,看看时间不算太晚,便向曾媚发出视频邀请。邀请很快得到应答,只是朱贝妮和粒粒还未来及开口,先被凌乱的画面和杂乱的声音吓到。 只听伴着明显的喘息声,曾媚温柔似水的声音却明显在发抖,细听,原来她一声声喊的是:“我要生了!我要生了!我要生了!” 接着是医生的呵斥声,曾媚丈夫的应答声……再然后,画面安静了,声音消失了。曾媚丈夫露出汗哒哒的一张脸:“她被推进产房了。手机和我留下来了……我需要抽根烟,缓解一下。” 约好一有消息就向她们报平安,视频通话结束。 朱贝妮和粒粒面面相觑,粒粒脸上洋溢着莫名的激动,朱贝妮则几多五味杂陈。身为大龄适婚女性,朱贝妮对养育下一代是身怀恐惧的。 这一晚,睡得格外不踏实。一是因为曾媚在临产,她们为她喜,也为她担心;二是因为这是粒粒睡在这里的最后一晚。 “明天我走了,你一个人会不会害怕?” “不会。我会记得每天锁门、关窗。” “我公司里有个女同事,性格挺好,她说,她和她男朋友正分手,分利索了,就搬过来做你的室友。” “知道了。怎么觉得你今晚啰嗦得像个姐姐?” 朱贝妮躺在床上,窗帘拉上的卧室一片昏暗。还好有夜色掩盖,不用担心眼眶发红被看到。 自从从学校毕业,踏进魔都,她经历了一次又一次一对一的别离,自故乡送走娜娜,她明显比以往更脆弱,时不时被沮丧的情绪袭击。今天再次面对别离,朱贝妮尤其低落,觉得自己挣扎在一个陌生的城市里,其实没有什么意义…… 一直以来,央求大家不要先于她离开的人都是粒粒。朱贝妮也想这样求一求,可是理智却使她开不了口。 她说不出口,其实她很担心明晚一个人睡,她会害怕,也真的很想要有人陪伴…… -- 不知几时睡去,次日醒来,已是九点多。生物钟也有打盹的时候。 醒来第一件事是摸手机看微信:曾媚生了,是一位女儿! 粒粒还睡在对面,被朱贝妮起床的窸窣声惊醒,滑开手机一看:爸爸说一个小时后就到! -- 三个小时后,整套房间只剩下朱贝妮一个人。 粒粒被她爸爸接走了。连带她的行李。 整个房间陷入空落落的安静中。 朱贝妮站在黏稠凝重的安静中,连自己的呼吸都听得一清二楚。 混迹在一座陌生的城市里,考一场其实并不最热衷的试,意义何在? 人活着,到底是为了什么? 少年时豪情万丈,张开双臂,号称想体验人世间的酸甜苦辣……而今不足而立,已经只想要甜,不要酸苦辣。 朱贝妮凄惶地这走走,那看看,第一次觉得一室一厅如此大。 “虫儿飞,花儿睡,一双又一对才美……”手机响了。 金子那个小家伙,非要说《虫儿飞》是他的最爱,要干妈妈将来电铃声换成《虫儿飞》。朱贝妮当时惊悚不已,难道这不是一首情歌?提了虫儿、花儿、星星,金子就当童歌听了? 电显显示,来电竟然是许文衡。 自从那次“进贡”失败,他没有再联系过她。她也因此对他没生出很深的恶感。 “听粒粒说她今天离开上海,半年后再回?” “粒粒告诉你半年后回?”朱贝妮有些吃惊,脱口而问。 细想。是了,粒粒说,她要考同济大学。 “你一个人行吗?” “谢谢。”朱贝妮明显不想跟许文衡讨论行不行。 “你放心。成功的人不会在相同的地方第二次犯错。要不要我帮你介绍一位室友?”言外之意不再纠缠进贡? “不用。我已经有一位在排队的室友。” “粒粒也这么说。好的。有需要帮忙的地方请不要客气,那将是我的荣幸。” 朱贝妮轻声说了句谢谢。言简意赅的电话到此结束。 每逢许文衡表露殷勤,朱贝妮都有一个强烈的想法:你女朋友梁昉知道吗? -- 如果世间确有心灵感应,说的无疑就是梁昉了。 周日小中午时分,梁昉趴在温暖小窝里的床上,两只小腿自在地翘在半空。 她是在家吃过早饭后过来的。之后嘛,就是俩人见面的保留节目。 以往,许文衡总归是在床上与她耳鬓厮磨一阵,说些畅想未来的甜蜜话。上次,他们讨论过女孩的名字,梁昉还以为这次将继续讨论男孩的名字。 没想到,他看了一则消息后,不动声色起身去了卫生间。临走,还带走了手机。 梁昉假装什么都没察觉,却紧随其后跟了上去。顺手,抄起餐桌上的牛奶杯。 许文衡将卫生间的门反锁,不出意外,卫生间内传来“哗哗”的水流声。 梁昉将牛奶玻璃杯倒扣在卫生间房门上,耳朵凑近仔细听。 水流声干扰了打电话的声音,但确凿是背着她在压低声音打电话。 一丝冷笑绽放在梁昉的唇角。萨曼达A说得对,世间男人贪多无厌,即使得了最好,一样得陇望蜀。 第368章 寻蛛丝马迹 许文衡打完电话,将粒粒发来的那则“我走了,回老家参加高考,半年后回来。替我照顾大贝姐姐”随手删除。 他抬头望一眼盥洗台上方的镜子,镜中的人得意上眉梢,嘴角含笑,意气风发。回忆起来,他对自己刚才在Chuang上的生猛表现很满意。再想到日后从此平步青云,可以放开手脚大展宏图,不禁更满意。 拉开卫生间的门,梁昉还自顾自在床上趴着踢腿玩。 “饿不饿?”许文衡温存地对着梁昉询问。 “你说呢?”梁昉嘻嘻笑着问。 一丝奇怪的感觉飘过许文衡的脑海…… 以他对梁昉的了解,羞羞的事情之后她最为温顺,这时候不是应该乖乖回答“饿”或“不饿”吗? 正伸手倒第二杯牛奶的的许文衡机敏地转过头,欲仔细打量梁昉。 梁昉仍旧笑嘻嘻的,托着下巴正看许文衡。许文衡的目光不由顺着她润滑的脖颈滑向更深处……梁昉任由他看,始终笑笑的。 许文衡将牛奶杯端给梁昉。 梁昉却转头:“不喝。没见你洗杯子。” “这本来就是干净的杯子。” “不喝。又不是有机牛奶。” 许文衡的目光不由深沉起来,他噗嗤笑出声,温柔有力地扳过梁昉的下巴:“我刚才去打了一个工作电话,因为你说过你不喜欢听公司里的事情,我就没跟你解释。怎么?我离开,冷落你了?” 梁昉这才合作起来,眯眯笑着接过杯子喝起牛奶来。 “这才乖!”许文衡抚摸着梁昉的头顶,语气里全是宠溺。“我时间不多了,12点的飞机,你送我去机场?” “不呀。我已经把自己送给你了,就不再送你去机场了。再说了,你知道我讨厌机场道别。” 梁昉在床上打个滚,把自己滚进被窝。 许文衡无可奈何,离开床去换衣服。 他周日下午安排的出差,她一早来家里相送。看样子,他走后她还要在他的家里再厮磨一阵。真遗憾不能多点时间…… “我明天晚上回。后天早晨,躺在床上,我一定会想死你!” 梁昉吃吃直笑,伸出手摇啊摇,挥手byebye。 许文衡换好的衣服,拉上准备好的出差行李系,吻过梁昉,恋恋不舍走了。 “咔哒”,房门关上的声音传来。 窝在被窝里的梁昉哧溜钻了出来,她连衣服也没有多穿,套在身上的男士衬衫只系了中间几粒扣。 她相信,凡事都会留有蛛丝马迹。 床头柜抽屉、写字台抽屉、衣柜抽屉、甚至床垫下、大衣的口袋、厨房餐具抽屉、马桶的抽水箱、空调室内机的上方……梁昉上窜下跳,在许文衡家里寻找一个自己也不知道会是什么的“蛛丝马迹”。 好一番折腾,不要说“蛛丝马迹”,鬼影也没见到。 难道,真的是自己多心了? 梁昉累得直吐舌头,张开两腿坐在沙发扶手上,两手叉腰……哎呦,原来叉腰并非是泼妇的专属动作,累极了的人不自觉就这样了。 正喘着气歇息,梁昉的目光忽然被椭圆机旁边的小箱子吸引。那是个30厘米高、10厘米宽的瘦长小文件箱,连锁都没有,大剌剌地被主人随意放在显眼的地方。 要说这套房子还有什么地方没有被梁昉搜过身,当属它了。 梁昉滑下沙发扶手,跪在地上,不抱希望地掀开小箱子。里面装着的是各种含售后的说明书。尼康微单照相机的,运动手环的,电话、电视、洗衣机、空调、冰箱的,每一个都用小塑料袋装着,杂而不乱地放在箱子内。 梁昉随意扒拉着,正决定攒足力气另寻他处,忽然,一个A4大小的租房合同落入眼帘。它厚得有点奇怪…… 梁昉打开密封袋,原来是两份租房合同。 噗,这就是许文衡所谓的举手之劳花很少钱的钱可以改善熟悉的人的生活品质?看上去充满了别有用心的味道呢! 唔,这是什么?保密书?房东承诺不主动泄露另外隐藏的三分之一的房租? 梁昉简直忍不住要笑出声。 许文衡还真会玩! 梁昉细细为每一张合同拍照,然后原封不动放回去。 这才起身洗澡、换衣服、补妆、出门。 按照合同显示的地址,另外一套房也在同一个小区内。激烈的体力活动之后,散个小步什么的最有益身心健康了。 梁昉凭借多年混迹风月场的经验,敏锐嗅到,如果这份合同无关风云,那才叫见了鬼!梁昉回忆着合同上的两个名字,嗯,她确信万分,不是朱贝妮,就是范粒粒,总之,有一个名字,对许文衡至关重要,重要到不惜劳心费力。 确信找对了地方,梁昉抬手敲门。 朱贝妮正在房内追问人生的意义呢,猛然听到敲门声,下意识地就奔门口开门来了。她以为是陈小西。 打开门,门外意外地站着梁昉。 “噫?怎么是你?”朱贝妮惊喜叫一声。她这种心境下,谁出现都有自带救世主光环。 梁昉不动声色,眼光却不离朱贝妮的面孔。经由她周全、细致的观察,朱贝妮见到她是坦然的。 “范粒粒在?” “噫?你怎么认识粒粒?” “哦。是许文衡啦。听他说的。” “他没有告诉你粒粒今天离开上海?” “哦。是今天上午10点半多走的?”梁昉说出的时间,正是许文衡起身去卫生间的时间。 “嗯,嗯。是的呢。”朱贝妮回。 梁昉收住脚,回头看朱贝妮一脸的低沉与不舍:“那个粒粒,很有魅力?” “粒粒很可爱!” 在朱贝妮心中,“魅力”这个词形容何美丽更恰当,正如“温柔”适合形容曾媚,莉莉嘛,还是用“可爱”形容更适合。 只是这个“可爱”,听到梁昉的耳朵里,就未必如朱贝妮说的那么简单了。 “她什么时候回来?” “差不多六七个月后吧。”朱贝妮边回答边帮梁昉倒杯热白水。天太冷,而她没有舍得开空调取暖,便想着倒杯热水,即使梁昉不喝,也可以拿来暖手。 梁昉心里咯噔一下。六七个月……听说胎儿在母体内实际只需9个多月,而初次怀孕,显怀多要在4个月后。细思极恐呢。 还要追问,忽听朱贝妮问:“你怎么突然对粒粒这么感兴趣?” 第369章 梁昉来诱供 梁昉坦然望向朱贝妮:“我一直对你有特别的亲近感,也一直没拿你当外人,我就坦白告说吧,你觉得粒粒和许文衡之间有没有什么不清不楚?” 要不是梁昉问得很认真,朱贝妮都要哑然失笑:“怎么可能!” 见梁昉仍旧很郑重,朱贝妮便一五一十,向她讲起自己眼中的粒粒来。末了,不忘总结:“总之,除了小民警,粒粒大概看谁都是‘哥哥’,何况,她回家是为了参加明年的高考。” 经由朱贝妮这么一解释,梁昉怀疑的目光只能落在朱贝妮身上了。 “你跟你男朋友还好吧?”梁昉问朱贝妮。 “还好吧。” “有一天,大概一两周前,你男朋友去找许文衡去了。说了些事情……他可曾跟你提过?” 朱贝妮慢慢开始不自在起来。陈小西从来没有在她面前评议过许文衡,但她却也知道陈小西对许文衡没有多少好感。陈小西不知因为什么事,对许文衡存有偏见,言里言外觉得他小气又自私。 朱贝妮当然不认同这样的结论。要说小气,恐怕没有人比陈小西更小气。要说自私,若不是经历“上贡”事件,她还真无从察觉。 梁昉一看朱贝妮默默发窘,便知自己问对了地方:“陈小西说起来还是我的资金管理人呢,你知道吧,以你的名字命名的‘贝基金’。在我眼里,陈小西非常聪慧,既有大局观,又善于捕捉细节,有时候推些天马行空的结论,猛一听不着边际,其实都是有据可依的。” 朱贝妮更窘了。 她想起陈小西只一眼就觉出3000房租不靠谱。朱贝妮在追问过房东后,请粒粒代还许文衡支付的每月1000元,许文衡对粒粒说,陈小西还过了。之后陈小西仍旧没有向朱贝妮提过此事,朱贝妮也不知如何开口,便不了了之。今天听梁昉这样说,她并不是很吃惊。 她的窘迫在于,在陈小西的狡猾面前,许文衡是否守住了他自己的秘密。 梁昉见朱贝妮不接话,继续笑笑地说下去。 “看上去,我的许文衡似乎更稳重,其实那只是假象啦,他远没有陈小西内心成熟。所以,有时候会做一些傻傻的、冲动的事情……” 抬头遇到梁昉和煦的温暖目光,朱贝妮不觉说了句:“没关系。” 没关系?梁昉眼皮一跳:还真发生过傻傻的、冲动的事情?什么事情呢? 梁昉姐姐似的将朱贝妮的一只手捂在自己的两手之间。之前,她一直抱着热水杯暖手来着,因此手心格外温暖。她宽容的、含混地问道:“他没吓到你吧?” 朱贝妮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说实话,她被吓得不轻。当时不知道许文衡的底线在哪里,生怕他游说不成要用强。 梁昉急得一颗心都吊在嗓子眼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秘密呼之欲出,她却没法开口询问。 只得继续循循诱供。 “我猜你应该没有对陈小西详细说吧,不然他也不会去找许文衡询问了。” “他跟他说了?” 朱贝妮吃惊地睁圆了眼。他不羞于表述,她还羞于经历呢。 为避免自己失控,梁昉垂下目光,避而不看朱贝妮。 “其实说开就没什么啦!”梁昉吃吃娇笑。 朱贝妮却真实的脸红而非窘迫了。 梁昉偷瞄一眼,朱贝妮无疑承认确有傻事发生,内心不禁一片苍凉。 都有了自己,那货居然还贼心不死!他想对她干什么呢? 忽然之间,灵感像是流星划过脑海:他之前守身如玉,却突然之间食荤不厌,跟眼前的她有关? “你怎么评价他的犯傻呢?”梁昉可爱地手托着脸庞问朱贝妮。 朱贝妮下意识地挠挠头,缓解她的尴尬和不快:“经历限制了我的想像力,我比较不能理解。” “对哪一部分不能理解呢?”梁昉笑得无声,绚烂如春花。语气和缓、温柔又体己。 “唔,自然是上贡啦。”朱贝妮捂着脸颊。 “贡品——”梁昉拖长了“品”字,撒娇一样央求着朱贝妮往下接。 朱贝妮还以为梁昉什么都知道,又什么都看得开,拿恋人的私密话题来打趣她,跟她做讲贴心话的闺蜜呢,眼睛一闭,她嘟着嘴巴:“就算是他的第一次,人家又不稀罕!” “哈哈哈哈。”梁昉爽朗又开怀地笑出声。“可不是嘛。他想得倒美!” 既然话说开了,朱贝妮忍不住好奇追问:“他到底怎么想的?你不觉得匪夷所思吗?” 梁昉的心简直在滴血,只顾上自我怜惜和压制翻江倒海的愤怒,对于朱贝妮的问题,她哪儿顾得上思考。 “嗯,每个人生长环境不同、经历不同,因此想法也不同。我们没法100%理解别人,但不管理解还是不理解,我想,他都有对自己说得过去的理由吧。” 这话怎么耳熟?梁昉一边顺口胡诌,一边回忆。哦。这是在地下车库听许文衡自己对陈小西说的。也许,那时候许文衡做贼心虚,还以为自己隐秘的行为东窗事发了呢。 朱贝妮看着笑得有点不由衷的梁昉,郑重地点了点头:管他许文衡有什么说得过去的理由,她是不想再回忆这件事了。梁昉能接受,她更无需置言。 梁昉套出了许文衡的秘密,也顺便猜出缘何许文衡要在租房的问题上无私帮助了:他要近水楼台嘛。 正思索着怎么过度着告别,门外再次响起敲门声,接着就听到陈小西在门口的说话声:“开门,查水表的来了!” 朱贝妮噗嗤笑出声。 开门后,陈小西抱着一个大瓶可口可乐,拎着两个9寸披萨进来了。 见到朱贝妮,他举起手中的食物献宝:“棒约翰周年大促,买一送一。我想,不买岂不是亏了,赶紧挑了俩口味。每一个都有菠萝,我猜你应该喜欢的。” 陈小西快步要把披萨放餐桌,走过厨房,走进内厅,才看见原来朱贝妮有客人。 “梁昉!你未卜先知啊!你是算准棒约翰周年大促?还是算准了我会带好吃的过来?” 梁昉没有心情与陈小西说笑,她起身,拍拍朱贝妮的手,意味深长(实则心烦意乱)地笑了笑:“我就不当某人的电灯泡了。再见。” “恭送!”陈小西屁股也不抬地说。 送走梁昉,朱贝妮不禁责备他:“应该挽留她一起吃。” “她又不稀罕。” 陈小西嘴角含笑,眼光笼罩朱贝妮,含笑不语里,似乎蕴藏着特别的心机。环一圈空无他人的房间,朱贝妮不由心跳一下。 第370章 不回就分手 梁昉出了朱贝妮的家,电梯都没有下完,就开始给许文衡打电话。 那时候许文衡行将登机。 “许文衡,你给我滚回来!”梁昉咬牙切齿。 “怎么了?”许文衡笑着问。 “现在!马上滚回来!否则分手!” “怎么了?”许文衡又问。笑意凝固在脸上,他有不好的预感。恋爱这么久,他从来没有听过梁昉如此失控的声音。 “你问我吗?你应该问你自己?比如第一次什么的!” 许文衡正要解释,电话被梁昉挂断了。 机场的广播提示,飞往新加坡的航班SQ830开始登机,请各位旅客带好行李,依次排队登机。 在广播的提示声中,候机的人纷纷起身到指定登机口排队登机。 坐商务舱的许文衡原本要去排队,此刻却被梁昉的一个电话打乱了节奏。 梁昉在挂断电话前,说她绝不再说第二遍,现在不回就分手! 现在就回吗? 许文衡试图回拨梁昉的电话,然而梁昉关了机,压根不打算在电话里给他解释的机会。许文衡看一眼玻璃窗外停落的飞机,长摁电话也关了机。 现在就回吗? 谁爱回谁回,反正他是不回! 他打定主意后,便朝登机口走去。如果看得仔细,他嘴角似乎有一丝冷笑。 第二天晚上,许文衡回到自己的租房,发现房门周边的白墙上写着“骗子”、“混蛋”、“Sh*t”、“Liar”之类的字眼。 许文衡手指擦下一块捻开,原来是口红。 次日,他去上班,发现办公区遇到的同事都对他躲躲闪闪,总之,看到假装没看到。 推开办公室的门,他才悟出原因:办公室已经乱得一塌糊涂,书柜里的文件扔了一地,办公室里,能砸的全砸了,只有门窗和桌椅幸免于难,其他再无完整的地方。 许文衡用脚尖踢开门口的碎了一半的玻璃杯,踩着杂物往办公桌后走。看看椅子还好,一坐差点倒仰过去,原来椅子也被梁昉砸坏! 秘书Linda哆哆嗦嗦站在门口:“许总监,真抱歉,她,她不允许我们收拾……” 许文衡自然知道秘书口中的“她”是谁。他一摆手,让秘书出去。然后,借助办公桌上的一本杂志,将办公桌上的一应杂物全推到桌下,自己一屁股坐上办公桌,一边吃麦当劳的早餐,一边打开苹果电脑翻看出差后连夜赶出来的汇报。 9点半,他拎着自己的文件包,夹着自己的电脑,神色正常地赶到大会议室开会。既没有插科打诨有意活跃气氛,也没有冷眼冷面暗中撒气。 他想得很清楚,梁昉来办公室砸场子,这么大的动静她父亲和哥哥不可能不知道。既然他们假装不知道,他也乐得继续维持原本的样子。他倒要看看,在他们的眼里,他的才华是否值得为他加分。 许文衡的汇报非常震撼。他触类旁通、举一反三、大开大合间用心可见一斑。的确,昨晚回家见到口红字,他几乎熬了个通宵赶这篇连他自己都颇为得意的汇报文件。 你只有非常用力,才显得毫不费力。 这是他读研二时偶然从朱师兄那里听说的。 朱师兄未必有多拼,大概正是因为舍不得让自己太用力,才推崇“非常用力”的这句。许文衡听后,犹如当头棒喝。他忽然就开悟了:原来举重若轻的成功人士,皆是背后付出了常人难以想象的辛苦的。此后,他再也不问天赋,只问够不够努力。 这场闪耀着熠熠智慧之光的汇报,彰显了他商业奇才的潜质。虽然懂事长没有来听,但梁昉的哥哥梁承是与会的,同时会场还有几位董事长的御前重臣。 散会的时间将近12点。 梁承越过人群朝他亲切招手:“走,一起午餐!” 许文衡心无芥蒂地跟着梁承走,竟走到董事长的办公室门前。许文衡有些踟蹰。 “午餐是盒饭,你不会嫌太简吧?”梁承笑问。 许文衡只好迈步跟进去。 果不其然,董事长坐在办公室餐厅的餐桌旁,笑盈盈地望了过来。 许文衡就知道,话题无论怎样东拉西扯,最终要落脚到他和梁昉的闹别扭上。当少主梁承一脸憋不住的坏笑,犹抱琵琶半遮面地问“听说梁昉昨天去了你的办公室,闹出很大动静”时,许文衡只好苦笑不已。 只苦笑,不说话。 总不能在人家父亲面前抱怨人家女儿吧,何况,还是他理亏。 所以,坚决不开口。 “你打算怎么办啊?”梁承忍不住笑出声。他的妹妹他多少还是了解的,眼睛里揉不下沙子。何况父亲早已提醒:越到婚前越紧张,没事也挑出事来,鸡蛋里也要挑出骨头来!所以,这别扭一闹,他判断,许文衡与妹子好事将近! 梁父一副要听不听的模样,也不插话,也不转移话题。细嚼慢咽地暖暖看着对面的俩年轻人。 “我准备,”许文衡语气里难掩一丝烦恼,更多是真诚的郑重:“下午请半天假。只是——”许文衡吸口气,露出迟疑不决的神情。 “放心,这假肯定批!” 许文衡手撑皱紧的眉头:“我担心的是,见也见不到她。” “噗——”梁承想起自己最近因为举行婚礼的地点意见不合,惹未婚妻生气,未婚妻不接电话不回邮件,急的他恨不得当即飞到她的学校去。他在深恋中,自然明白恋人们之间的爱之深恨之切。 “你好像有条短消息。”梁承忍住笑,拿胳膊肘撞撞许文衡。 许文衡打开手机一看,是梁承发来的一个地址。又见梁承朝自己眨眼,顿时意会梁承在“告密”。为之董事长的态度,许文衡也不敢名言道谢,只一脸信息地朝梁承点头不止。 时间很快指向12点50分。 董事长的秘书之一按照惯例进来收拾餐盒,许文衡便借机告辞。 出了董事长的办公室,许文衡抬手细看手机里的地址:这不是梁昉自己家吗?梁承不惜将家的地址讲给他,算是目前支持他的证据。 那么,下午,来趟梁府半日游吧。 第371章 梁府半日游 许文衡猜,梁昉一定没有将她暴怒的原因讲给家人,至少,她父亲和兄长尚不得知。 梁昉缘何没讲? 是觉得太羞耻?还是留有回旋的余地? 许文衡无从得知,也推不出可能的答案。毕竟梁昉条件太好,自身又很优秀,平日里绝不将就的气息掩都掩不住,自己心存侥幸偷偷做下的事,多大程度上触及她的底线,他实在没有把握。 一路走一路想,不觉到了办公室。 推开门,办公室簇新。 开会前的杂乱仿佛是虚幻的梦境。 见他疑惑,秘书Linda赶紧笑着解释:“是刘董恰巧路过,兴之所至想跟徐总监聊聊汇报,敲门后发现的。刘董吩咐我们赶紧清理,行政部张经理亲自过来监督打扫的。” 许文衡淡然一笑,将门在身后关上。刘董是集团有举足轻重的影响力,梁昉平日里喊他刘叔的。 新换的椅子,品牌比之前的更好。 许文衡调整到舒适的姿势,四仰八叉坐在新办公室上,脚点着地,让自己转了一圈又一圈。 如是歇了一会儿,电话吩咐Linda帮自己在OA上填一张请假单。拎着大衣和装了笔记本电脑的公文包,出了办公室。 走了几步,又折回来。他倚着秘书Linda的办公桌屏风,噙着笑道:“Linda,别忘了以我的名义给刘董、张经理分别道谢……看看我们柜子里有什么礼物,分别给刘董的大秘书和张经理送一份。” Linda忙不迭地记下来,对着徐总监风度翩翩的背影赞叹不已。 Linda不是花痴,也不迷上司。她是专业的秘书专业毕业的高材生。她的理想职业目标是董事长的秘书长。一直担心怀才不遇的她,这一刻极度安心。她隐隐觉得,自己跟对了人。 许文衡坐电梯直抵地下车库,在一片奔驰、宝马中找到他的黑色雷克萨斯。 去梁府前,他先驱车去了一家西点店。梁昉曾表露过那家的西点不错。挑了七八样,打包。这才去梁府。 梁昉的电话仍旧联系不上。不同于之前的关机,现在是打通了没人接。许文衡依稀看到盛怒的火焰在削减。 下午去梁府的主题是拜会梁母——他不能把告密的梁承卖了嘛。 当梁母喜滋滋喊梁昉下来见许文衡的时候,梁昉还真是吓了一跳。瞥一眼手机上夸张的782个未接电话,再望一眼镜子里自己红肿的双眼,梁昉很是徘徊。 下不下去? 带着什么表情去面对? 多大程度上让母亲知道? 过去的两天时间,梁昉仿佛生活在针尖上。一想就是泪,不知因屈辱而生,还是因失失望而生…… 有一件事,她想不明白,为什么她如此愤怒,却死死守住没向任何人倾诉。要搁以往,自己肯定早就召集萨曼达A、萨曼达B和凯瑞B开声讨控诉大会了。 为什么? 梁昉问自己。 一定是因为萨曼达A忙于追星,追着那个全国巡演的当红歌星罗金帝跑得不见人影儿,一定是因为萨曼达B醉心麦色皮肤经常飞到东南亚小岛上晒太阳飞得不见人影儿,一定是因为凯瑞B决定重回校园读个时尚硕士到时尚大刊上开时尚专栏以至于到处飞着嗅世界各地的时尚气息跑导致不见人影儿! 一定是的! 梁昉叹息一声,踢一脚淡紫色缎面的软拖鞋,光着脚丫在地毯上来回走:到底带着几寸的怒气见许文衡合适呢? 当梁昉走到楼下见到许文衡的那一刻,她还没有想好。 目光一碰即溃。 她怕自己控制不住自己。在许文衡面前爆发也就算了,旁边还有自己的妈妈呢。梁昉冷面转移自己的目光。 远处台几上放着一盒糕点。哼,什么品牌的西点也收买不了一颗傲娇少女的心! 梁母早在两天前到看女儿怒气冲冲从外面滚回家,就知道这对恋人在闹别扭。 下午听家佣来报“许文衡”来访,立刻知道哄女儿消气的人来了。 “出差回来停了半天才来。这先忙工作再忙感情的节奏,跟她爸爸一个样!”梁母嘴角含笑地迎接许文衡。转手就打了室内电话喊女儿下来。 梁昉沉着脸,不看许文衡,也不说话。 梁母也不强求,混作不知俩人在闹别扭,只温和地询问许文衡,最近工作忙不忙,平时哪里吃饭,家里人好不好之类。 一旁的梁昉像是终于下定决心,忽然转头看向正专心回答母亲问题的许文衡:“你跟我到外面走一走。” 许文衡一滞:梁昉看向他的目光很不妙啊。 梁母笑吟吟:“你们年轻人火气大,不怕冷天。我是畏寒的,正好我也要去午睡了。你们去吧。” 梁母起身去了楼上。 许文衡试探性地伸出手,梁昉也未拒绝,便由他扶着起身。许文衡悬到嗓子眼的心又慢慢落下来。 “你加件衣服吧。”许文衡眼光里盛满宠溺。 “不用,很快的。”梁昉抬起脸庞,直直看向许文衡。 许文衡一颗落肚子里的心旋即又升了起来:什么叫“很快的”? 行将出门,梁昉回头:“你的大衣别忘了拿。” 许文衡意识到梁昉打定主意谈完话就让他走人。 果然,出了门,梁昉朝停车房的方向走。 “许文衡,我很欣赏你没有强行解释。” 许文衡摇摇头:“你这种心情下,解释就是掩饰。我说什么都没有用。” 一阵风吹来,许文衡要帮梁昉披大衣,还以为梁昉会排斥,没想到梁昉并没有。许文衡偷偷打量,实在不知道梁昉要念的是什么经。 “我想了两天,想明白了。 就算你有对自己说得过去的理由,就算你坦然又理直气壮,都改变不了你自私的面目。你就是心怀侥幸,第一希望侥幸得手,圆了自己的夙愿;第二希望侥幸瞒天过海,不妨碍你现在的生活……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年轻人做下糊涂事也情有可原。可这种自私和侥幸,却不能原谅! 我坦白跟你说,我心里是不愿跟你分手的,但是,我不能纵容我爱的人继续自私和有肆无恐地侥幸下去。 我要跟你分手。 这是我冷静思考后的结果。不要再心怀侥幸认为我会再接受你! 从今天起,好好握禁你的自尊和骄傲。不要来纠缠我,不要给我机会让我更鄙视你。你走吧。” 梁昉将大衣从肩头取下,往许文衡的车头上一放,再最后看许文衡一眼,干脆利落地转身走了。 许文衡有些懵。 字字句句他都听到了,但……怎么连过程都没有,说分就分了?!传说中的一哭二闹三上吊呢?哦,不,传说中的拉锯挽回恳求祈求最后一次呢? 第372章 撞上了枪口 许文衡脑袋空空地目视梁昉走进房门。 他吸口寒冷的空气,也没能使自己清醒下来。 他想奔过去抓住梁昉,恳求她再想一想;他想张开嗓门大吼几声以发泄身体内的惶恐;他想挥起拳头狠狠砸一拳……最终,他什么都没有做。安安静静拎起大衣,打开车门,倒车离开。 汽车观后镜上,梁府释放出深宅大院的气场……可惜,已经与他无缘! 许文衡脑袋懵懵,表情木木。 拐出梁府直接开在路左车道,差点与迎面开来的豪车相撞,幸好小区内车速有限。仓惶右打方向盘,躲过那辆豪车后,许文衡刹车在路边,头埋在方向盘上,许久没有动。 再抬起头时,眼白凭空多出许多血丝。 一直自诩老成稳重的许文衡,第一次如此清晰强烈地感到心慌意乱。 他要反复冥想梁昉的那句“握紧你的自尊和骄傲,不要来纠缠我,不要给我机会让我更鄙视你”才能勉强自己,不扑回去求“再给我一次机会”…… 说起来,许文衡还是相对单纯的诚信之人。因为梁昉郑重地说分手,纵有万般不舍,他还是咬牙认下了这个分手。没有撕破脸,也不准备去纠缠。 好合好散。 愿赌服输。 话是这么说,却挡不住他仍旧心乱如麻。 以至于,当他后背“咣”一声重重靠在门上,而那门又神奇地从内打开时,连他自己也吓一跳。 他一点也想不起,他是如何来到朱贝妮家门口的。 “怎么是你?” 许文衡与陈小西不约而同喊了一声。 “你来找谁?梁昉不在。”陈小西堵在门口,看样子没打算放许文衡进来。 室内,朱贝妮将餐桌上的披萨收起来,准备放冰箱——棒约翰的周年庆搞三天,陈小西连着买了三天的披萨。吃到第三天,朱贝妮已经吃不动。 自粒粒走后,陈小西带了一盏台灯来,说朱贝妮以后不用去别处,下班就在家里自习就好,他嘛,下班也过来,自然是做当仁不让的英语私教! 好在到了晚上十点,朱贝妮逐客令一下,他虽然磨蹭,到底还是乖乖走了。周二的这晚,买一送一的披萨才吃掉一张。多半也是听陈小西东拉西扯在长篇阔论引经据典阐述“陌生人”的恐怖时勉强咽下的。朱贝妮说不上嘴多叼,唯独不喜欢重复。 “门打开多冷啊……”朱贝妮走出室内往冰箱放披萨时穿堂风刮进来,她忍不住抱怨。 陈小西无奈,只好将门口赖着不走的许文衡放进来。 “怎么是你?”朱贝妮不觉后退一步。她刚才那么说一句,还当门口站着快递呢。 两天前梁昉刚过来哈哈哈,接着他便沉着脸找上门。若说只是巧合,也太巧了吧。 “我也想问,怎么是我?”许文衡扶着墙才能维持身体平衡,跌撞着进了房间,给自己找了把椅子坐。 遇人不淑! 交友不善! 为什么受伤的总是他! 从梁昉处回家之后,他攫住仅剩的智慧,试图思考:梁昉如何得知…… 他是打死不会说的,既然梁昉知道了,嫌疑人只有一个:朱贝妮。 在家里呆坐半晌,起身抽光一瓶白葡萄酒,他就脑子短路了——大概是心里太过激愤,潜意识里要找朱贝妮评理来了:你不答应就算了,何必背后捅我一刀,真枉费我认为你是单纯善良可交之人! 再续上思路是在猛然见到陈小西惊吓所致。 “你喝醉了?” 朱贝妮敏锐嗅到一丝酒味。陈小西抽动鼻翼跟着闻了闻。都说久居鲍鱼之肆不闻其臭,浸身酒吧的陈小西悲催地发现自己对淡的酒味日渐不敏感。 “我倒是想喝醉,可惜家里没有白酒。我也就,喝了,一瓶白葡萄酒吧。” “你喝了酒还往我女朋友这儿跑,你不觉得有损你的光辉形象吗?”陈小西冷嘲热讽。 “我还有光辉形象吗?”许文衡冷冷地笑。他看向朱贝妮,目光也是冷的。 朱贝妮从来没有见过这样放浪形骸的许文衡,他几乎没有失过分寸。温文尔雅,风度翩翩一向是他最好的诠释。 “梁昉跟你闹矛盾了?”这是朱贝妮能想到的最大的可能。 “我们分手了。” 朱贝妮惊出“O”型嘴,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谁提的分手?”陈小西好奇地追问。 许文衡歪头打量陈小西:“我都分手了,你却好奇谁先提的。” “你都分手了,我多说也于事无补。索性随便问问转移一下你的注意力,未尝不是好心!” “狡辩!” “真的分了?不是赌气闹别扭?”朱贝妮底气不足地怯怯问道。梁昉那天过来,谈笑风生的,看上去气量大得很。 “说得好像骗你们有什么好处一样!” 陈小西喊朱贝妮去厨房烧点热水泡被热红茶。朱贝妮正局促不安呢,听陈小西如是说,像得了赦令,马上出了客厅。 见朱贝妮离开,陈小西凑近许文衡道:“是因为房租的事情?” 许文衡目光躲闪了一下,含混地点了一下头。 “我去跟她解释。”陈小西仗义地拿出手机,作势要拨打电话。 许文衡一把抢过手机,再开口说话,已经没有了之前的阴阳怪气:“不需要你插手。” “可你明明不想分手,为什么还这么死要面子?”陈小西试图夺回手机。他以为许文衡拒绝单纯出于难为情。 许文衡面对陈小西的热情,一脸大写的尴尬。 “中间还有别的事情。”实在没辙,他憋出一句话。 “跟我女朋友有关?”陈小西连一秒停顿都没有,随口追问。 “是,哦,不!” 覆水难收。许文衡追悔莫及。才明白,也许对面的家伙早在拿出手机假惺惺要给梁昉解释的时候就悄悄在挖陷阱了。 “话都说到这里了,索性全说了吧。省得我去问梁昉。你知道,她托管给我一笔资金,我跟她一直有来往。”陈小西的语气堪称温和平静,许文衡却如坐针毡。 “一点,极小的,误会……梁昉跟我提分手,绝非因为这点误会,而是有别的原因!”许文衡说得又急又快!天地良心,他绝无撒谎!梁昉亲口说,一时糊涂做下糊涂事都无妨,跟他分手只是因为不能忍受他的自私与侥幸心理。 “可你却想因为这点极小的误会而迁怒于我女朋友!你要相信:我务必要知道是什么误会。同时,你要相信:你说出来,胜过跟你正闹气的梁昉说出来!” 陈小西明明说的轻缓和煦,许文衡却感到他逼迫深紧。 第373章 陈梦想得偿 许文衡深感狼狈。 如果世间有后悔药,他一定不惜代价买一包! 他之前怎么没有发现陈小西是个犀利的角色?! 陈小西自在地用食指敲击桌面:“人们都说耐心是个好品质,可惜我在这方面的修行一直不够好。你看,我们是否可以在她进来之前结束这个话题?” 许文衡几乎憋出内伤:怎么说?说有一天我想睡.你的女朋友? 他总算悟出缘何梁昉说他自私了:当他站在自己的立场上,且只考虑自己的立场时,他认为自己是无可指责的——他只是诉说了一个心愿,并不强求朱贝妮必须圆了这个心愿。如今陈小西逼迫他说出来,他便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因为话一旦出口,就无法堂而皇之地只顾及自己。 当他蠢蠢欲动,想用委婉的语言描述自己的初衷时,发现无论怎么粉饰,都充满了无良的气息…… 现在,他连承认自己心底里住着一个无赖的勇气都没有。尤其是,面对一个自己还曾看不上的陈小西。 无法说出口! 死也说不出口! 许文衡摇摇欲坠地起身,神情默默往外走。陈小西刚要出声,就听朱贝妮道:“要不要加牛奶做成奶茶呢?” “不用了。”许文化有气无力。 “那就喝纯红茶?” “不用了。”许文衡再次幽幽回答。 说话间他已经走到了门口。 “看样子文衡兄是要走了。”陈小西走上前,站在朱贝妮身后,一只手扶在朱贝妮的肩头。 许文衡走之前,不小心回头看到身后的那一对,像受到刺激一般跳着脚加快速度离去。 朱贝妮看向一脸咪咪笑的陈小西。 陈小西马上换上无辜的表情:“没有八卦!他什么都没有跟我说!我不知道他们为什么分手!” 朱贝妮微微低下头,脸上很是动容。 她其实从头到尾把他们之间的谈话听个清清楚楚,毕竟套房很小,厨房与客厅只半墙之隔。她能听出来陈小西的霸道逼问是为了保护她,怕许文衡盛怒之下不分青红皂白迁怒在她身上。 朱贝妮重新抬头看向陈小西时,已经想得很清楚。如果陈小西询问她,她不打算隐瞒他。 只是,陈小西一点没有想询问的意思。 陈小西只是把因吃披萨而收起来的课本一摊:“今天要做四篇英文阅读理解,做不完不许睡觉!” 朱贝妮讪讪一笑,乖乖坐下来做题。 朱贝妮做阅读理解,陈小西拿着手机又是门户网站新闻,又是微博、微信,自在地坐在一旁消磨时光。 等朱贝妮劳心劳力地做完四则阅读理解,一看时间已经超过晚上十点,忙推陈小西快走,再不走都要地铁停运了。 “并非我赖着不走,实在是不能走!”陈小西一本正经,慷慨激昂:“万一那家伙回家再喝瓶红葡萄酒杀回来呢?只要一想到你们住一个小区,他有的是地理优势撒泼耍赖,我注定夜不成眠……你放心,我睡沙发,不跟你抢床!” 说完,俩人同时将目光转向沙发:朱贝妮租房的沙发是个迷你沙发,只有两个座位,大约相当于三分之二长的陈小西吧。 陈小西忙改口:“我打地铺。” 朱贝妮摇头。 “你这么狠心!我只能睡你门口了。” 朱贝妮又摇头。 “难不成我只能睡你楼下的大门口?!” “要是你能搬动粒粒的床……”朱贝妮迟疑地说道。 “好!那我就把床搬出来睡客厅!”陈小西极其灵光地接道。 “但过几天我就会有一位新室友过来……” “没问题!到时候我把床再搬回去!” “期间不能以任何理由、找任何借口到卧室……” 陈小西做出生气的表情:“我可是正人君子好吧!你这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可让朱贝妮看,他分明像在撒娇,嘴角里的笑,藏都藏不住了! 这一晚,陈小西心愿得偿——如果真的如他所说,他的心愿只是陪伴好保证她的安全的话。算起来,这是他们共处一室的第二个晚上了。在遥远的开始,他们曾阴差阳错因为朱贝妮晕血而同居一晚。 那时候朱贝妮心未动,亦无缠绵情意,所以不会像今晚这样心猿意马,辗转难眠。 第二天,朱贝妮顶着一双熊猫眼起床了。一看,陈小西也是一双熊猫眼。 两个人你看我,我看你,既想笑又觉得暴露了心事羞于笑。 “瞧,虚伪的人就是过着这样的生活。”陈小西打趣道。 朱贝妮想起来,自己还曾向白衣姐姐柳老师发起过“男朋友想同居”的疑难杂问。柳老师给了她一个月的自我反思期限,如今,一个月还没有到,似乎已经没有再追问的必要。 朱贝妮层层剥笋,挖掘利弊。诸如女生吃亏、名声不好、容易怀孕……都被她用笔划区,相反,利到比模糊知道的还要多。 度娘说,规律、洁净的X生活有利于消除失眠、减轻经期综合症、保持大脑年轻、维持肌肤细腻、提高身体免疫力、促进女性生殖健康、延缓衰老…… 最后的最后,弊端只剩一个:如果分手,如何向下一任交代自己不是一个随随便便的人?这一条,自始至终稳居不动。 至此,朱贝妮找到了她自己的答案:不管多好奇,她都不会去尝试! 她将自己探索的成果大大方方说给陈小西听。陈小西沉思良久,点头认同。 “你是对的!一个人,只应该做自己有能力承受最坏后果的事情。我也想明白了,你不是像朱弘说的不够爱我才拒绝我,而是你不够有能力。你承担后果的能力跟你的年龄严重不匹配。没有关系,我慢慢等。” 自那次开诚布公谈过之后,陈小西再也没有讲过“一起睡觉觉”的话题。这也是朱贝妮佩服陈小西的地方。他看似懒散随意,其实非常自律。 早起的陈小西将披萨在微波炉里热锅,将盒装牛奶倒进口杯也一起加热。起床吃到热乎乎的早餐,虽然是简餐,也很暖心呢。 朱贝妮脸上绽满笑意。 “你一定在想,若能长此以往,也不错。” “唔,你一定会不承认我说对了。” “没有。”朱贝妮果然惯性否认。 “瞧,我还是说对了。” 第374章 惊艳了目光 粒粒的离职提醒了朱贝妮一件事,即离职要提前一个月申请。 这让朱贝妮多少有些措手不及。 按照她自己的计划,应于12月结束即离职。若提前一个月申请,自己最早需1月底才能离开。 到了办公室,她刚期期艾艾跟部门经理Alice提离职的事情,Alice就一副体己人的口气劝她:“你傻呀。要离职也要做完年底呀,有年终奖的哦。我们公司的年终奖一向以丰厚著称,年会上更是豪礼重重!” 朱贝妮想甩一句钱财乃浮云,但拗不过Alice的热情,交谈无果地出了Alice的办公室。 朱贝妮心意烦乱地坐在座位上,想起白衣姐姐柳老师教给自己的方法:拿出一张纸,中间划条线,左边写利,右边写弊。条分缕析,最后看利大于弊,还是弊大于利。 没想到利弊旗鼓相当,朱贝妮很是为难,于是拿起手机悄悄咨询人生导师陈小西。 陈小西曰:“未来有无数个月可以赚钱,又有多少个月可以备考呢?” 服! 朱贝妮放下手机,两手撑着桌面“腾”就站了起来。走路带风地敲响Alice办公室的门——离上次花言巧语被她哄出去才不过一个小时。 “Alice,我真的很抱歉。如果可以,我希望做完12月就离职。” “朱贝妮呀,你是我们的重点培养对杨。你再仔细想想。” “抱歉,让您失望了。但我事出有因,仍旧需要离职。” Alice露出为难的神情。她的确挺为难的。朱贝妮签下炙手可热的文简老师的课程时,她没少在柳老师面前夸她,甚至都列了人才培养计划。可转眼,不过才两周,她就来提离职。这不是打她的脸嘛。 Alice何止为难,简直气愤。 “最快也得一个月。”Alice大摇其头。 “行。那我这就去写申请。” 朱贝妮本来挺不好意思的,见Alice十分不爽快,反而触发她潜在的犟脾气。 从Alice办公室出来,朱贝妮二话不说就去填了离职申请。 不出半天,白衣姐姐柳老师的电话就打到了朱贝妮的分机上。 朱贝妮接过电话后,默默拿起笔记本和笔,去楼上的办公室找柳老师。 柳老师穿得黑白分明,看上去十分清爽。 她笑眯眯地一拂满头保养甚好的秀发,随意一拍身旁的空位,喊朱贝妮坐。 那是一条软中带硬的质感长沙发,柳老师叠坐在小腿上,上半身又歪在沙发靠背上,怀里抱着一只绣花缎面小抱枕,看上去舒适又慵懒。 这种随意舒缓的姿态,更像是在家里。 朱贝妮抱着笔记本,略略拘谨地在柳老师身旁坐下来,侧身向着柳老师。 “我很欣赏你为考博而全力一拼的劲头。”柳老师开门见山:“听说你希望做完12月份就离职,我想办法满足你。” 朱贝妮很是欣喜。难怪她莫名喜欢柳老师,果然是有原因的。柳老师比Alice,既善于顺势而为,又乐于与人为善。 “我还欠你一个咨询。” 朱贝妮闻言一笑,她想,既然自己已有答案,就不再劳烦柳老师费心。便道:“谢谢您,还请您不必记挂。我已经寻到自己的答案了。” 柳老师摇头:“No。你不了解我。我言出必诺。这个问题你有了答案,不要紧,你可以换一个问题咨询。漫漫人生路,你总会遇到难题,对不对?所以,务必记住,你有一次免费向我咨询的机会!离职也生效。” 自从踏进柳老师的办公室,看到柳老师的那一刻,朱贝妮心里就宁静又愉悦,完全不同于与Alice相处时的躁动与叛逆。有柳老师的这番好意加持,在她眼里,柳老师愈加光辉神秘。 在女神面前,朱贝妮忽然就有了人生新目标——修炼成柳老师一样的女神! 看着柳老师,朱贝妮深信:女神绝对不靠容颜。虽然柳老师长得也很漂亮。但跟容貌相比,更打动人的是她的风格与气场。 “你看我的眼光……让我想起一个人!”柳老师噗嗤笑出声。 “哦?”朱贝妮好奇心大起。 “那时候我刚在魔都的培训界闯出点名声,有一次给某银行新员工培训时,我遇到了那个人。我们姑且称之为S吧。 S看我的眼光,充满迷恋与敬畏,让我欲罢不能。我大概是借由他的崇拜而疯狂沉湎在自己的小成功中。” 回忆往事,使柳老师笑得很开怀。 朱贝妮也不禁跟着笑:“您值得!” “是吗?结论下得太早!”柳老师手指插在秀发中,抬起下巴,娇媚又柔和地瞪了朱贝妮一眼。让朱贝妮心中升起另一种完全没脾气的熨贴。 “那时候我已经结婚,且有了一个两岁的儿子。我的先生,几乎是废了自己的事业在支持我。因为我不顾家,孩子头疼脑热,阿姨不敢做主,他总是请假回家顾孩子。而我,与S跨过了不该跨过的最后一道防线。” 朱贝妮不禁咬紧下唇。 “好在,我浅尝则止,先生也选择原谅,我才有今天的自在生活。每每回想,都心惊肉跳,好怕万劫不复。所以,我特别警惕那些过于崇敬的目光。” 朱贝妮尴尬不已。 “你想过我的发家史吗?”柳老师似乎毫无察觉朱贝妮的尴尬,谈兴不减。 朱贝妮摇摇头。 “兴许有天赋之说,但我更愿意相信成功的人都有一份雄心在支撑。当初为了刺激自己崛起,没有意志的时候就去五星级酒店大堂坐坐,凭什么别人可以锦衣玉食挥金如土?我就是这样走出来的! 你看,我没有什么了不起。你要是对自己够狠,你也能过上心想事成的生活。” 朱贝妮点点头,沉思一二:“我从小严于律人,宽于对己。” 柳老师娇笑不止,笑完叹一声:“那只不过是因为你的生活一帆风顺罢了……也可能是,你的生活环境过于封闭,缺少了对比带来的刺激。” 朱贝妮想了想:“似乎两者都有。” 聊天至此,似乎告了一个段落。柳老师伸出手:“再见。我预感我们会再见面的。别忘了,我欠你一个咨询。” 朱贝妮忙起身再见。 在新的公司,能遇见柳老师这样的存在,应该是她在最大的福利吧。 朱贝妮虔诚地躬身致谢。感谢有些女性,在凡尘俗世中,活出自己的猎猎风采!惊艳了混沌者的目光! 第375章 斡旋以成全 从柳老师办公室出来,朱贝妮内心开始描述未来的自己。同时想起一首歌。 郑钧的《三分之一的理想》: 我和我仅有的理想, 走在寻找的路上, 有时清醒,有时迷茫, 但愿别失去方向,方向,方向…… 朱贝妮确信,柳老师就是她的方向:活成一个坦然自在、自成风采的女性。 -- 离12月第还差两天。 这天朱贝妮照例来上班,才走到前台打卡处,就遭遇了从办公室出来的突突当胸一拳。 朱贝妮忍住没好意思发作,脸上却不由不快。没想到突突比她还要不快:“你个混蛋!你竟然要离职!你都没有跟我说过!” “你是为我离职生气?还是为我没跟你通气生气?” “当然是……两者都有啦。”突突捂着胸口,好玄,差点被她炸出后者的真实答案。 “你是成年人,既然有‘聚’,就应该有面对‘散’的觉悟。早散晚散都是散,何必在意先后。”朱贝妮与突突胳膊挽着胳膊,那架势仿佛是她第一天来上班遇到突突的模样。只是如今已经变成朱贝妮说,突突听了。 “呜呜。人家舍不得你!你走了,我又要寂寞了。” “我一时半会又不走。你伤感得太早了。” “也不过是早一天而已。我还觉得不过瘾呢?” “你说什么?” 至此,朱贝妮才知道,原来自己的离职申请被批准了,另给自己今明两天交接时间。算起来,不多不少,恰好是做完12月离职! 显然,这是Alice口中的非常规,是柳老师斡旋的功劳! 朱贝妮既感激又过意不去,一时表情有些复杂。 “你其实并不知道?”突突见状,少见地机灵道。 看她眉飞目动的表情,就知道她在脑部剧情了,说不定连自己被辞退的脚本也想圆满了。 “咳!我当然知道了!你有闲心还是多做做女追男的攻略吧。” 这句话戳到了突突的痛处。突突捂着胸口走开了。 朱贝妮顺着她的背影看过去,看到了韩城一本正经坐在电脑前,已经提前进入办公状态。西装笔挺、领带精致的他,看上去还真是儒雅又稳重,大有青年才俊的味道。真不敢去想,万一他被一惊一乍单线程思维的突突攻破…… 朱贝妮迫不及待打开电脑:果然,流程已经审批结束。自己离职,已经成为板上钉钉的事情。 消息来得太突然,明明是主动离职,朱贝妮竟然生出被辞退的荒谬感。 说是交接,却无人可交。 Alice不派人来,朱贝妮也不愿意主动找她,便自己一个人做起清理电脑、汇总工作、制作交接表格的事情来。 第二天,朱贝妮上班的最后一天。 中午时分,Alice终于怏怏不乐过来了:“哎呀,你要走了。我是不是应该请你吃顿饭呀?” 朱贝妮听得寒毛都炸起:你这样问,让我怎么回答? “还是我请您吧,给您添麻烦了。”朱贝妮违心说道。 “你去问问其他人去不去吧,搞小团体大家会有意见的。” 朱贝妮无力吐槽,耿直脾气莫名就发作了。正起身说话的她,扑通就坐了下来,脸上风轻云淡,好似没有听见Alice的最后一句话。 Alice目瞪口呆地在朱贝妮身边站了一会儿,眼珠子都要瞪出来,毫不掩饰自己吃惊地看着朱贝妮。 然而朱贝妮任由她看。 Alice无计可施,跺地而走。看上去,气得可不轻。 突突傻傻地扑过来:“噫?Alice呢?她不请我们吃散伙饭吗?” 朱贝妮赶紧朝突突竖起食指,轻“嘘”示意她不要说话,仍未挡住这位傻妞嚷完她的疑惑。 “我请你和韩城吃。”朱贝妮小声道。 请突突,是因为历来跟突突熟悉;请韩城,是因为韩城曾照顾过陈小西。 突突还以为朱贝妮临走之际还记挂着成全自己,感动得不要不要的。她欢快地扭身,回头对朱贝妮挤眼:“我去跟韩城说。” 大有偷偷摸摸躲开众人的三人小聚餐,最后还是韩城抢着付了款。突突望着韩城去总台结账的背影,脸上那个扬眉吐气,仿佛看的是自己功成名就的儿子。 可惜,突突只顾上义愤填膺地吐槽Alice换男友太勤,几乎三两个月一个,忘了近水楼台在餐桌上跟韩城调.情——这家伙经常在上班的时候嗲嗲地喊韩城帮她解决工作上的问题,偏又问得很浅白,以至于整个办公室的人都心照不宣地知道那其实是在调.情。 可惜热包子打狗,有去无回。韩城总是一副客气的公事公办脸。 吃过饭回办公室,朱贝妮将自己做的交接单发送给Alice,同时抄送给柳老师。做完这一切,她心无芥蒂、仿佛什么不愉快也没有发生过一样,去敲Alice的办公室门。 有些人,就是气场不合。朱贝妮也不打算委屈自己,见了Alice,微笑着说:“交接单已经邮件给您,如果没有问题,我就先行下班了。” Alice闷声闷气地低头看邮件,朱贝妮就一旁站着耐心等。 Alice看了良久,道:“资料交接给突突吧。” 朱贝妮客客气气道声谢谢。出了Alice办公室,就着交接表,详细地告知了突突所有的资料存放位置。 “你怎么会有这么多东西?我怕我会记不住哎。”突突表示很有压力。 “有需要时你可以打电话咨询我,我想短期内我应该还记得。” 交接双方在交接单上签名,朱贝妮厚着脸皮再去找Alice总签。所有的事情结束,才不过下午两点半。按照规矩,她可以早退的。 低调地跟办公室的同事们道别后,朱贝妮挎着自己的包,恍若下班一样,什么多余的东西也没有带,很潇洒地揣手走了。 她没有去楼上向柳老师当面道谢,只发了一则道谢的微信。主要是因为她认为柳老师是一位不喜欢虚礼俗套的人。 上班9个月,经历2个公司,见识2种风格的老板,认识3批同事……一经回忆,日子过得好丰富呢。 朱贝妮对自己初为社会人的四分之三年时光,感到非常满意。 接下来,就是全力备考,冲击明年3月份的上海FD大学博士生入学考试了。 第376章 重新活过来 时光流逝,转眼又半个月过去了。 一天,一直情绪消沉而不自知的何美丽顺着人流出地铁站,左摸右摸,始终找不到钱包。转到一边,让开人流,打开挎包,翻来倒去,彻查了一遍,还是不见钱包的踪影。 一时以为忘家里了,再一想不对呀,进站分明刷了卡嘛。 “妈蛋,钱包被偷了!”何美丽内心响亮地骂一句。这下满腔淡淡忧愁消失,能量十足的愤怒占据了她的心,整个人也变得精神抖擞起来。 毕业后一直坐办公室的何美丽失恋后破罐子破摔随意找了一份做导购的工作。没想到,越卖越上瘾。 倒不是对她卖的中高端男女职业装“由甲”上瘾,而是对“如何辨识有钱人”上瘾……这样说也不够准确,确切地说,是对拿着从店长处听来的“有钱人”标准来衡量杨薛蝉上瘾。 杨薛蝉消失不见足足一个月,何美丽早已发下无数个誓言要忘记那个混蛋。 可是,越要忘记,越难忘记。 他一直深深的、鲜明地占据她心中好大一块地方,以至于,她对工作、对失去他后的生活总也提不起更大的热情。 店长说,穿得体面不一定是有钱人,浑身上下一眼看出来是名牌,衣服各种名牌logo,服装考究,打扮精细,修饰边幅的男人肯定不是真正的有钱人。真正有钱的人第一印象是含蓄。越是有钱,越不太注重打扮和外在,更可能以舒适为主。除非是艺人。 何美丽就想:照这个标准,她遇到的男人80%没钱,只有20%是有钱人,其中一位是杨薛蝉,另一位是好友朱贝妮的男朋友陈小西。真是讽刺,她偏偏知道陈小西是个潜在的有钱人。 店长又说,除了外貌,更应从对方言谈举止来判断他是否有钱。大度的、尊重你的、规矩的、有修养的,多半是个有钱人。不要小看服装店里短暂的接触,个人品质还是会暴露的。 何美丽又想:照这个标准,杨薛蝉不要太有钱。哈。 店长再说,开口闭口,有意无意,在跟不认识的人(店员)交谈中,也会提到多少亿这种数字;90%以上的海龟男、95%以上的金融男、年轻的富二代(往往拿不出家里的钱,得听老子的)都不是真正的有钱人。但是姑娘们别怕,我们的“由甲”也做不来真正有钱人的生意,我们的生力军,就是这些热衷于将自己扮作有钱人的人。 何美丽换手托腮:原来自己想的“有钱”跟店长说的“有钱”,不是一个量级的……反正不管怎么说,她打死不相信杨薛蝉有钱! 店长说“以貌取人,看碟下菜”是优秀导购的基本功,但要“知世故而不世故”,切记打量人,那是极不礼貌的。而应该目光精准、廖若无痕地抓重点看。看头(发)、看手、看鞋、看衬衣(内衣)、看背影…… 勉强混过试用期的何美丽又开始跑神。 杨薛蝉虽然衣着随意,却很干净,洗澡洗头从不偷懒。 杨薛蝉有一双骨节分明的手,不糙不细腻,韧性而软硬适中。 杨薛蝉对鞋子很挑剔,从不网上买鞋子,坚持试穿,又总是不满意……跟他在一起好几个月,没见他买成功一双鞋。 杨薛蝉的内裤天天换,堪比她这位女生;杨薛蝉的衬衣也天天洗,还说什么8件衬衣是男人的标配。 杨薛蝉的身形很挺拔,站姿很稳,似乎有一种坦荡的气息,从他周身冒出来。 …… 想着想着,何美丽有些泪光闪闪。 她发现自己很想、很想、很想他。每一个毛孔都在思念他,每一处神经都在渴求他。 “何美丽,你是不是发现我们培训的内容很实用,甚至可以用到甄选男朋友上,所以才感动得满眼泪光怔怔地出神?”店长毫不客气地点名何美丽。 另外三名导购同事毫不掩饰地笑了。 何美丽也不以为然,没心没肺地跟着笑。 入职以来,何美丽运气不错,每周都有生意做成。最近一单,竟然是老东家飞扬跋扈的总经理。据总经理三言两语交代,他要走马上任另一家公司的CEO,所以添置点职业装。 何美丽一边诧异——哪家老板被驴踢了脑子抽抽找他去当CEO,不是作死吗,一边为其服务。他倒是爽快,很快拿下主意埋单。何美丽拿这段经历当奇遇讲给朱贝妮听时,得知那作死老板其实是总经理的爹,差点笑喷。 尽管店长说不上待见,尽管同行说不上亲近,何美丽还是魂不守舍地继续上着她中高端职业装导购的班。 这天她钱包被偷、众目睽睽之下钻地铁出站,眼冒精光,虎虎生威地站在门店门口,店长平白吓一跳:“怎么觉得病猫变老虎了?” 何美丽伸了个风情万种的懒腰:“老娘我活过来了!” 整个白天,何美丽跟抢单一样活力无限,唾沫横飞地向进店的客人大讲特讲“由甲”如何甲等、高级、胜出一筹。结果……一单也没成。 店长伸手来摸何美丽的额头:“你病了?” “你才病了!” “你还是当回病猫吧,至少那时候的你还有伪高级的格调。你这样,会吓跑客人的。” 何美丽脱掉工作服,套上自己的羽绒服,咧着嘴巴跟店长挥手再见。 这个月,她上白班,九点半上班,5点半下班。 今天被“被偷”激活后,她觉得浑身上下能量流动,很想撸起袖子发泄一二。于是想起自己的家有个把月没有清理了,积灰都不止一层两层了。 何美丽的银行卡均已经电话报失,所幸身份证没有随身携带的习惯,说起来钱包里的钱还没有钱包贵……总而言之,她更心疼的是钱包本身。那是杨薛蝉送给她的,说是蒙古国的上等皮料,从陆运口岸城市满洲里出境俄罗斯买的。 念叨着旧的不去,新的不来。何美丽咬牙对自己说:也许,这是上天看她太可怜,故意在帮助她吧——她自己舍不得丢,冥冥中有人便偷了它。 可是,上天的帮助热情了点。当何美丽重新购买了一张公交车卡,出站回家时,路上去偶遇了何翼,还是何翼母子! 第377章 证爱的冰箱 何美丽下意识地左右看了一下,随即心一沉:再怎么看,如今也没了杨薛蝉。 没有最爱在身旁,她反而顾忌小,眼一横,便旁若无人地走了过去。毕竟是回家的必经之路,绕无可绕。 “小丽!”何翼妈妈腆着笑脸,热情地打招呼。 怎么说呢,她也不愿意来,奈何儿子后来没有遇上更好的女孩,且儿子思前想后,觉得自己当初大雨滂沱的夜晚赶走何美丽,实属过于冲动,有心重来。 自那日何翼母亲与杨薛蝉碰上头、交过手之后,何翼按耐住没有再去找何美丽。憋了半个月,他偷偷又跑去,本来只打算旁观一下而已,却意外发现何美丽神情没落,一副失恋的模样。此后,据他暗中观察发现,那位作风彪悍的陌生男人果然再也没有出现过。 “莫非,那天妈妈的话成功挑拨离间了?” 何翼兴冲冲打电话给昆山的妈妈。 何翼妈妈恨铁不成钢道:“难道天下女人死光了,只剩她一个?” 何翼二话不说,挂了电话。第二天开始请病假,返回昆山老家。天天在妈妈面前摆出一张苦闷的脸,唉声叹气不说话。他妈妈被他磨得没脾气,只好主动点破:你要是还记挂着那个女孩,妈陪你去求她。 何翼喜滋滋就带母亲来上海了。 他是这样想的:上次把话说得太难听以致得罪何美丽的是妈妈,解铃还须系铃人,这次要和解,自然也需要妈妈道歉说软话。 何美丽忍住身上的颤抖,铁青着脸硬往前走,连搭在她胳膊上的手也懒得拨掉。 她太恨何翼妈妈了! 一开始还以为她只是贪钱财,那日当众羞辱她,才知她是个狠心毒辣一心置人死地的。 “你当阿姨愿意出言糟蹋你吗?阿姨心里在滴血呀!阿姨为什么不惜当众当恶人?是因为阿姨舍不得你呀!阿姨心里,早已将你看作我的儿媳妇。有人跟我抢儿媳妇,我怎么能不着急! 我太急,以致于急糊涂了。只顾上赶走外来的狼,忘了把你也顺带伤害了。这一个月,我吃不香,睡不香,睁眼闭眼脑子里想的都是我的小丽。我的小丽,不要记恨妈妈,妈妈有苦衷啊。” 何翼的妈妈,堪称声泪俱下。 何美丽瞪圆了眼,一时差点被骗了过去。 只是,当她一回想起当时何翼母亲说那些话时的语气与神情。那种恶狠狠的、夹杂着嘲讽和看不起的嫌恶语气与神情,比话语本身更伤人。一想起这些,她便坚决得不能再坚决。 何美丽哆嗦着手摸出手机,尽量控制语气:“您现在就松开手,不然我打110报警。” 何翼妈妈被她的淡定和冷漠弄得挺不好意思,这显得她刚才的戏太夸张,有损她的自我人设。虽然自尊于她其实不算什么,但考虑到一番表演并没有取得什么功效,又何必搭上自尊呢。 她有心还要说些什么,但被儿子何翼在背后拉了一把,便讪讪住了口。 一回头,何翼挤眉弄眼,原来是要她快松手。 她这才不情不愿地送开钳紧的手。 何美丽出人意料,以离弦之箭的速度飞奔而走,留下那母子俩瞠目在原地。 何美丽一鼓作气,一口气跑到家,抖着手开了门锁,“啪”一声关了门。关门之后,后背抵在门上,这才得空喘气。 喘了一会儿,透过猫眼往往瞧,看见那对母子疑疑惑惑地走在楼梯间,似乎也能听到他们的自言自语:“到底是哪家呢?肯定得是亮着灯的吧……” 何美丽暗自庆幸,幸亏自己还没来及开灯。 那对母子在对面人家吃了闭门羹,不敢再盲目敲门,便怏怏不乐下了楼。 何美丽留在房中,仍旧不敢开灯。 她原本计划在回家的路上买点菜,烧点饭,吃饱了打扫家的。被何翼母子突然这么闹一场,又兴致阑珊起来。 冬天的上海,六点天就擦黑。 何美丽在昏暗的室内里坐了一会儿,感觉肚子饿了,便摸黑进厨房。打开冰箱,内心又莫名一阵疼痛。 冰箱已经行将空了。冷藏室只有一碗吃剩了一半的阿胶膏;冷冻室3个抽屉,只剩一根原味哈尔滨香肠。 何美丽的疼痛来自,每次她打开冰箱,都会想起杨薛蝉初走的那一天,她无意中打开冰箱看到的盛景:冰箱被杨薛蝉塞得满满当当,满到要抽东西出来都很费劲。 3袋速冻水饺、冷鲜羊牛肉、冻鱼、冻虾、鸡腿各2盒,乌鸡1只,冷藏室的抽屉几乎满得拉不开抽屉。 冷冻室内也盛况空前,塞满面包、鸡蛋、袋装拉面、袋装米粉,文火慢熬的核桃、黑芝麻、红枣、黄酒冰糖东阿阿胶膏,连番茄酱、沙拉酱、芝麻酱、海鲜酱、奶酪、黄油、果酱、果汁等都一应俱全,东西多到冰箱顶部的灯光都照不下来。 每次开冰箱,何美丽都控制不住眼眶含满泪花。 她一直坚定地跟自己说,杨薛蝉就是个骗子,骗到她的身体,增加了他的炫耀谈资,就不再有兴趣。她不爱读名著,但还是知道《德伯家的苔丝》的。可是,曾经的冰箱却无情碾灭她对自己的洗脑。 只要站在冰箱前,她就无法相信:他不曾爱过她。因此更无法理解,为什么他一去不复返了?! 如今冰箱都空了,你仍旧毫无音讯。你怎么舍得不管我,怎么舍得我难过? 何美丽在泪眼昏花中关上冰箱门。 就着五分之一的香肠,煮了一碗泡面——呜呜,一箱泡面也只剩三分之箱了。抖擞的精神也不知去哪儿了,她重新变得恹恹的,什么也顾不上清洗,吃过泡面,刷刷牙就爬上了床。 好吧,至少店长明天会比较满意,她又重新恢复成伪高级的淡然状态。 睡前百无聊赖翻看朋友圈的微信,发现原来调成静音的电话接了很多何翼发来的消息。何美丽随意浏览了一下,都是诉说悔恨和相思的缠绵情话。 可惜,曾经沧海的她,已经不再动心。 她毫不迟疑地删了何翼的全部消息记录。临关机前,神使鬼差,又拨打了那个熟得不能更熟的号码…… 第378章 沉默的电话 竟然是“嘟……嘟……”等待接通的声音! 何美丽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调动身上的每一根神经,备战一样竖耳倾听。 不出意外,或者出乎意外,电话很快接通了。 然而,却没有人说话。 回应何美丽热切的“是你吗?是你吗”的是一片沉寂。死死的沉寂。有意为之的沉寂。下了决心无论如何也不开口的沉寂。 何美丽也沉默下来,默默流着眼泪,将手机捂在脸颊上。 不知过去了多久,何美丽终于又开口:“我不怪你。我想怪你。可是我做不到。”说这些话的时候,何美丽的声音很温柔,也很隐忍。颤音压在声线里,让人听了忍不住心头一震。 “你现在过得好吗?跟乌云娜结婚了吗?你爸爸的病好了吗?……嘲笑我吧,虽然你这样对我,我仍然感谢遇到你……” 何美丽没有等到只言片语的回复,却傻傻不舍得挂断电话。 她缓缓躺下来,通话状态的手机就放在枕边,辐射什么的早已顾不上,她侧躺在枕头上,压抑地又哭又笑,折腾许久,终于睡去。 第二天一早,何美丽眼睛还没有睁开,先伸手摸手机。手机已结束通话,通话记录显示为3小时12分钟。照此推算,一定是杨薛蝉安静陪她入睡后才挂断的电话。 何美丽揉了揉苦涩肿胀的眼睛,心里却如照到一丝暖阳的冰封湖面,漾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气息。兴许叫“希望”吧。 早早来到位于淮海路上的“由甲”品牌职业装专门店,店长忍不住围着何美丽转:“孺子可教!今天气质调整得不错,比以往的淡漠多了一丝热气,比昨天的热情多了几分含蓄。嗯,就是这个调调儿,充满了高级的味道!” 何美丽抛了个技艺生疏的媚眼,含笑没说话。 今天一早,她没忍住,又拨了杨薛蝉的电话。电话很快接通,仍旧没有任何回答。但不妨碍她的活力因此而注入体内。 她找店长借手机一用。用店长的手机拨打杨薛蝉的号码,等待许久,却没人接。旋即,她用自己的手机号码打,马上接通。 她更开心了。虽然他不肯跟自己说话,却肯接自己的电话。这就是说,他的心里,她还是特别的。 何美丽滋生了一个狂妄的信念:只要他忍不住倾听自己的电话,她就有信心,让他有一天开口。 何美丽只顾上高兴,完全没有意识到,这将是一个不平凡的一天! 早晨,她煮了一包切了四分之一哈尔滨香肠的泡面,心中小鹿乱撞地去上班,完全没有发现身后有一个熟悉的身影,那张漂亮的犹如二次元男主角的脸,露出躲闪的尾随气息。 他,毫无障碍地成功尾随何美丽到了“由甲”。 两个小时候,何翼母亲出现在“由甲”。 “小丽!”何翼母亲深情款款喊一声,喊出昆剧的唱腔。 何美丽身影一颤,差点昏厥过去! 撇下一位正为行将毕业的儿子挑西服的母亲,何美丽折身拉住何翼母亲便往店外走。何翼母亲却一拂何美丽的手:“小丽,你先忙。我坐一边等。” 那位挑西服的母亲用友善的目光看过这边一眼,随机指着模特身上的一套:“我觉得这套挺好。我儿子的身高与身形与这模特相似,你直接帮我拿这个号码、这个款式就好。” 成单在即,何翼妈妈又似情绪稳定的样子。何美丽便为那母亲取衣服去了。等她快速取衣回来,见何翼母亲已经与那位顾客母亲攀谈上了。看得何美丽心惊肉跳。 把顾客指定的衣服拿给顾客再确认一番,便刷卡埋单。 顾客刷过卡,拎着衣服袋出了门。何翼母亲大惊小怪地叫一声:“我的妈呀!这一套西服要五千多块?居然还真有人来买?” 店长在仓库盘点库存,趁没有新的客人进来,何美丽连推带拉执意请何翼母亲出门店。 “不用你费力,我有脚,会走!”何翼母亲慈眉善目地笑起来。她想通了,何美丽果然比儿子有本事,五千块一套的西服都能忽悠出去,将来发家致富,指日可待啊。她自发积极起来,因此格外和气。 “下班后咱娘仨吃顿饭吧?我就是为这个来的。你爽快答应,我抬脚就走。” “下班再说吧。” “那我再看看再走?” 何美丽柳眉倒竖,怒气毕露:有这样的为老不尊的无赖吗? 何翼妈妈仍旧是笑眯眯的。 眼看有人推门进了门店,何美丽只好怒气冲冲地点头答应。 “你几点下班?” “5点半。” “那我们5点半在你门店外等你。” 何美丽倍感愤怒,却无从发泄。转身推门进“由甲”。 何翼母亲笑吟吟转身离去,不忘跟儿子电话汇报战果:“儿子!你就放心上班吧!搞定!老娘帮你约好了饭局!” 年轻人或许觉得网上购物已经取代了实体门店,但其实一些中高端品牌店,在门店的营业额还是不容小窥的。中高端顾客有高粘的品牌忠诚度,加之相较在意差价,他们更在意品质,以及省心省时间。 白天来门店的,多是生活优渥到不需要上班的太太们,她们或为丈夫、或为儿子添置装备,因此白天男装的销售业绩不错。晚班则是亲自添置衣橱的职场精英居多,晚班的女装销售业绩更胜一筹。 淮海路的“由甲”店由一位店长带领3位导购共4位职员组成。其中跟店长一班的上白班;余下两外上夜班。白班与夜班是按月轮流的。 送走空手而出的顾客,店长从仓库盘点出来,先看台账,再看见何美丽:“呦!已经开门红过啦?怎么神情反倒比早晨刚来时还忧郁?” 这位店长大人,非常看重店员的“气质”。然而气质终究无形,于是变为关注店员的“表情神态”。 “被不喜欢的男人联手他妈追求我。”何美丽叹口气。 “妈宝男?也太没用了!坚决不能答应。” “要不?晚上你陪我一起去?”何美丽活泛地眨着眼睛。店长如此犀利,目测绝对是何翼母亲的对手呢! 第379章 店长老公们 “去哪儿吃?太便宜就不去了。我也是有老公的人呢。”店长就差流出哈喇子了。 “你老公现在是哪位?赵寅成?金宇彬?金秀贤?李敏镐?宋仲基?” “哇咔咔,你怎么全知道?” “废话!我也是从《那年冬天,风在吹》、《继承者们》、《来自星星的你》、《城市猎人》、《太阳的后裔》里一步步追过来的啊。” “真的啊?真的啊?你现在的老公是哪位?”店长花痴脸。 何美丽脸色一顿,第一反应想到的是杨薛蝉。 店长心领神会地点点头,义正辞严道:“放心!我一定去!让你放心追爱!” “你在说什么呀。”何美丽心虚地看向别处。 “你刚才极其坦白地都告诉我了呢。一个爱你的人你不爱,一个你爱的人不爱你。而且,你明明白白地告诉我,你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拼得体无全尸,也要去追那个不爱你的人。妹子,你如此血性,我喜欢!” 被说中心事的何美丽恼羞成怒:“你韩剧看多了!” 时光流逝,一天很快过去,转眼到了下午5店半。 店长跟两位5点到岗来接班的导购交接完台账,挽着何美丽的胳膊,雄赳赳气昂昂地出了店门。 见到何翼母亲,不等何美丽介绍,店长自己先伸出手去握:“您好,阿姨。我是何美丽的领导,对她一向关照有加。” 何翼的妈妈瞬间有些适应无能。既然是何美丽的领导,就不好太失礼了。她便礼貌周全地跟店长攀谈起来。 何美丽看着何翼妈妈的嘴脸,心里冷笑不已。如果她愿意,她还真是一位知书达理、富有涵养的城市老阿姨呢。 “小丽,你看,去哪里吃呢?” “去北海道居酒屋吧。就在马路拐角。唔,那家的梅子酒,超级赞呢。阿姨我看您面色红润,一定很注意养生。我跟你说呀,女人适当喝点酒……”店长索性越过何美丽,挽上了何翼妈妈的胳膊。 何美丽有意落下一步。 那家北海道居酒屋,店长大约一年前吃过一次,是公司市场部来巡视,发现淮海店被店长打理得清清爽爽,于是部长便请她吃饭以示嘉奖,选了就近的北海道居酒屋。店长吃后赞不绝口,深表怀念。可惜,因为太贵,一直下不了手。 何美丽本无意趁机敲诈那对难缠的母子,可,既然是店长与她们之间的事情,她也不便多言。不是吗? 落后一步的何美丽拿出手机,拨通杨薛蝉的电话。仍旧是很快被接通,仍旧是沉寂无语。 “你一定想不到,我现在要去干什么……”何美丽对着电话悄声道。 对方沉默。 “哼,你不问,我也不说。”何美丽抿嘴,轻笑。 走到店门口的何翼妈妈止住脚——这家店看上去很高冷,一副很贵的模样。 何翼妈妈开口:“日.本人的店呀,不能让他们把我们的钱赚了去。咱们换一家!” “您要这样想:不能错过让他们点头哈腰为我们服务的机会。走,进去!” 何翼彼时刚与他们汇合。 何翼还没来及透过店长与母亲,与何美丽对视上,就被店长当成稀罕物抢了过去。 店长扔下何翼妈妈,娇羞又激动地挎上何翼的胳膊:“来都来了,进去吧,我请客。” 不明就里的何翼看向母亲。 母亲一听“店长请客”,脸上顿时笑出花来:“那就进去吧。” 至于儿子眼光询问的“这女人是谁”,落座了再介绍也不迟。 被导位引导着落座后,店长当仁不让,抢占何翼身旁的位置。何美丽顺其自然跟何翼母亲同排落座。 “我,最喜欢《火影忍者》、《海贼王》了呢,最最最喜欢宫崎骏。”店长莫名奇妙爆一句。 啊,别人可能不理解,何美丽一定听懂了:店长看上了何翼! 何美丽及时赠送一个大大的微笑给店长。 何翼一旁看得心神一振:果然还是何美丽最美丽。 他目光扫过何美丽的胸部,再落到面前的菜单上:菜单上东西贵得不像话。他扫一眼号称要买单的陌生女人,一不小心发现,她的胸部好像更发达。不觉目光迟钝,多停留了一秒。 店长敏锐地抓住这一秒,一边暗中挺起胸,一边扇手道好热,解开胸前衬衣的一粒纽扣。怕不够暴露,又解开一粒。 何美丽假当什么也没有发现,埋头看菜单。 何翼妈妈瞠目结舌,又不好发作。 “啪嗒。” 一声水滴滴在硬纸面的声音。 “呀,你流鼻血了。”何翼母亲慌乱不已。 何翼木头人一样,愣是没反应出母亲说的是自己。 这顿饭,到这里戛然而止。 店长说时迟那时快,拿起餐巾纸就捂到何翼脸上,借口检查伤势,半个身子蹭在何翼胸前,扭来扭去道:“让我看看,啊,让我看看,唔。” 白餐巾纸落上红色,分外刺目。 “我带你去洗洗吧。” 就这样,店长当着何翼母亲的面,带走了何翼。 去……不知道去哪里洗去了。 反正过了一刻钟,他们也没有回来。 服务生过来询问是否需要帮助点餐,何翼母亲看向何美丽,何美丽扭头看向虚空。 “不用了。”何翼母亲颓废地喊一声。 她有种大事不妙的预感。她怀疑,她行将弄丢一个儿子。 何翼母亲拉何美丽:“你店长,是个离过婚的女人?” “没听说。” “有夫之妇?怪不得!”何翼母亲喃喃自语,悔恨不已。 “快打电话给她!不能让她,让她……”何翼母亲说不下去了。 “我手机没电了。” “把她电话号码告诉我,我打!” “我没记住。” “你——”何翼妈妈手指何美丽,手指在空中抖啊抖,却说不出第二个字来。 “我——就先走了。” 何美丽拎起包,再次发挥年轻的优势,三步并作两步,窜了出去。 何美丽跳出“北海道居酒屋”,真想放声大笑! 她从包里摸出手机,滑开屏幕,熟练地拨打杨薛蝉的电话。待电话接通,喜不自禁:“大获全胜!你一定想不到刚才发生了什么?” 声音纯粹而甜蜜,欢乐的劲头在声线里跳跃,十分有感染力。 然而电话那头,仍旧倔强地沉默着。 何美丽敛了敛她的兴奋劲儿:“哼,你不问,我才不告诉你。” 相较最开始的不舍得挂断电话,如今她说完自己想说的就挂断了电话。毕竟一分钟一毛二分钱的通话费,一旦累积,也是个不小的数字。 说到钱,何美丽有一个困惑:房东怎么到现在还没找她收房租? 第380章 我想去你家 当思念堆积到要漫堤,韩之焕想到一个发泄口:去见安彩如的弟弟安小四! 这次见安小四,韩之焕颇为之心潮澎湃——安小四很可能是他的亲弟弟。 他早早驱车去安小四的学校,停好车步行去学校门口,心中七分期待三分忐忑,生怕错过安小四。 没想到,超乎期待得运气好,他远远望见了黄宝财和廖总。 那俩男人好像一对活宝,正向门卫大献殷勤。原来没有家长证不允许到校园内接学生。不到校园内接,黄宝财和廖总同样害怕会在放学的人流中错过安小四。 韩之焕走了过去。 听见门卫厉声质问:“你不是非洲回来的吗?都几个月了?怎么还没走?” 廖总讪讪不能言,一回头,看到韩之焕。 恰好那时放学铃声响起,门卫不再跟黄宝财和廖总纠缠,去开校门去了。 韩之焕指挥那俩人:“你们在这边,我到对面,我们两边同时盯着人流看!” 黄宝财和廖总交换一个眼神,异口同声问道:“安安呢?” 大约十分钟后,独自出校门的安小四被门卫率先拦截:“门外那仨人你认识吗?” 安小四一看,咧嘴笑了:“认识!那是我大哥、二哥和三哥!” 门卫:“……” 当韩之焕跟黄宝财和廖总并排站在一起时,显得韩之焕越发英姿勃发、帅不可言;同样的,映衬得黄宝财和廖总越发猥琐、奇怪。 安小四快乐地奔出来:“耶!又有汉堡包可以吃喽!” 韩之焕看着安小四的兴奋笑脸,不由也笑了:“总吃汉堡有什么劲,今天我带你吃好的?你想吃什么?” 黄宝财和廖总你推我,我推你,都在试图怂恿对方去询问安安有没有来。 “我姐姐呢?”安小四环顾一圈,先问了出来。 “你姐姐——”韩之焕接不下去了。连他也不知道安彩瑞现状如何。 “我妈妈说我姐姐不要我们了,她找到了自己的亲爸妈。我多想让我姐姐问问她的亲爸妈,他们是不是还有一个儿子流落在外,快点把我也认走。 我现在日子比以前更糟糕了。妈妈突然阔绰起来,不是去这里旅游,就是到那里旅游,上周六,又坐游轮去东南亚了……”安小四推心置腹地跟三位“哥哥”说着心里话,完全没有顾及到三位哥哥的表情。 其中两位,正用“讶异”的目光轮番看韩之焕和安小四。 韩之焕则正心疼无比地看着安小四。 “小四,能不能,”韩之焕有些气短,“带我到你家看看?”那个家,也许是他本应生活的家。 “好!我们可以买点菜,回家吃火锅!”安小四跳跃了两下,忽然想起自己口袋里只剩十几块钱,又萎靡了:“能不能你们付钱呢?我的钱不多了,我还要省着花……不知道妈妈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韩之焕心疼得揉揉安小四的头,难以发音说话,怕声音泄漏他的情感。 黄宝财和廖总又开始推推搡搡的小动作。 “三哥,我姐姐连你也不要了吗?”安小四仰头问韩之焕。他今天有些腾不出空跟大哥、二哥交流。主要是最近生活变动太大,而唯一可能知情的就是三哥了。 韩之焕不想表露任何担忧,可是眉宇却有些伸展不开。 他相信安安不会不要他,但是他又担心父亲铁了心阻止他们。届时,他将何去何从? 安小四将韩之焕的迟疑当成某种承认,急急一跺脚:“你们一定是弄错了!弄错了!我姐姐才不是这样的认!不是!” 韩之焕忙安慰:“是的,小四说得对!安安不会不要小四,也不会不要我。”看到黄宝财和廖总眼巴巴的眼神,他又追加一句:“不会不要我们!” 三大一小四个男人暗自神伤,垂头丧气顺着人流走。 韩之焕差点走过停车的地方:“我开车来了,我们坐车去吧。” “我们还是先买菜吧。拐弯就有个菜市场。”熟悉周边环境的安小四建议道。 黄宝财和廖总积极响应。寒冷的冬天,热气腾腾的火锅的确很有号召力。四个人去菜市场,三个人点单,韩之焕跟在后面埋单。买好的东西再由大哥、二哥拎着。安小四又重新快活起来。 不知不觉,他们已采购过了量。 “太多了,太多了。”安小四大叫。 “没事儿,吃不完放着,你慢慢吃。”另外三位出奇地一致。 采购小分队拎着大包小包的食材,坐上韩之焕的车,由安小四指路,开向安小四家。 韩之焕充满了别样期待,他想知道,自己在生母家里,会触发什么特别的感受。 走过昏暗、杂乱,年久失修的楼梯和过道,来到212室房门前。安小四用挂在脖子上的钥匙开了房门,自在地走了进去。 黄宝财和廖总也无甚异常,擦过门口矗立的韩之焕身旁,挤身进入。 韩之焕却心生难以排挤的恐惧,胃部紧缩,周身发冷,腿脚僵硬,既想逃,又想呕。 “三哥!进来呀。” 安小四很快乐。他笃定妈妈不会突然回来,能在家里招待他喜欢的人,他真心很快乐。何况还有美味的火锅等待他饥饿的肚子。 韩之焕吞咽一口空气,壮胆走进房间。 一如他的第一印象,房间空间逼仄,空气滞留,带着沉闷和陈旧的味道。一想到自己原本应该生活在这样贫穷的地方,他就后怕。一想到安安代替他在这样压抑的地方生活了二十年,他就心疼如刀绞。 他进了房,明显呼吸急促起来。 还曾天真地想要仔细打量,现在他分明目光不敢乱看,生怕看到什么更贫瘠、更苦涩的景象。 黄宝财和廖总连一丝的惊诧都没有。 他们非常熟悉这种底层的居住状态。照他们看来,这里相当宽敞呢,至少是个二居室,卧室小了点也是个卧室,客厅摆了一张床也是个客厅。厨房和卫生间都是独立的。还是木地板呢。他们看着挺好的。 再说了,以他俩这光棍的眼光看,房间收拾得挺干净的。 安小四拿出电磁炉和电磁炉用锅,舀上水,插上电,熟门熟路的样子。 黄宝财和廖总二话不说,默契地择菜、洗菜、切菜。 才不过二十分钟,一盘一碗的各色丸子、牛羊肉卷、年糕条、豆腐皮、各色蔬菜、菌菇端上餐桌。 第381章 门外砸门声 黄宝财、廖总和安小四撸起袖子,提起筷子,虎视眈眈盯着火锅。 韩之焕在这种环境下闻到食材的扑鼻香味,却一点提不起食欲。他一转头,看到镜子中的自己脸色极为苍白。 他-被-吓-到了! “三哥!滚了!三哥!可以吃了!”安小四眼睛也不舍得转开,盯着锅子,喊韩之焕。 安小四一声声“三哥”叫得亲切又真诚,韩之焕忍住不适,挪步上前。 靠墙放置的小餐桌正好容下4个人。他们特意留了一面单独坐的位置给韩之焕。韩之焕的对面是廖总,之间是黄宝财和安小四。 韩之焕落座,放在他面前的碗有一道从碗边裂到碗底的裂痕;拿起筷子,看见粗的那一头霉斑点点…… 他还是举起筷子,勇敢地伸进深深浅浅色块不一的薄口铁锅。 咬一口夹上来的豆腐皮,韩之焕努力挤出笑容,对劳动者们点赞。 “做火锅,我是一绝。就是没钱,不然我开个火锅店,准火!”黄宝财摇头晃脑甚是得意。 “没想到你这样的公子哥,还挺亲民的。”廖总对着韩之焕嘿嘿笑。 -- 几乎是同一时间,韩家也在开饭。 韩夫人认为晚餐不应晚于傍晚五点半。不出意外的话,他们一般五点一刻吃晚饭。 安彩瑞挺直后背,与姐姐韩晶莹及新认的父母共进晚餐。 她现在相当习惯闭口咀嚼,文雅进餐。别人或许不知道,她却非常清楚地知道,是谁把她从一个粗野防备的小刺猬,变成美丽大方的优雅女人。 她默默进餐,不说话,也不接话。 她有些郁郁寡欢。 韩父看在眼里,心里十分不是滋味。他在反省——他坚持不懈找了二十三年,然而,在找到的那一刻,内心的天平还是倾斜了!为了激发养子的虎性,他到底选择了牺牲亲生女儿的快乐。 而自“猫-虎”计划实施,已经三周过去了。韩之焕始终没有来跟他“干仗”。他也依次走过期待、怀疑、坚定、再失落的心路历程。 韩夫人嘲讽他:“偷鸡不成蚀把米,赔了夫人又折兵。” 女儿韩晶莹更是简明扼要:“活该!” 小女儿安彩瑞是其中最委婉的一位。但也是让他最难受的一位。安彩瑞话少了,不笑了,人也消瘦了。 他知道,她在苦捱他承诺的“一个月”。她会不会在苦捱中怀疑韩之焕对她的爱情呢?两个年轻人,会不会因为他的介入而分道扬镳呢? 智商141的人表示很苦恼。 他日思夜虑,睡眠质量大打折扣。保持了二十年的“玉面”似乎有土崩瓦解之势。韩夫人对此倒意外地拍手叫好:“终于和我般配了,再也不担心被人怀疑老牛吃嫩草了。男人保养太好对女人很不公平你造(知道)不造!女人天生衰老得快,你一度给我造成巨大的心理压力你造不造!” 好嘛,搞了半天,只福利了韩夫人。 安彩瑞吃了小半碗,实在吃不下去了。 餐桌上的饭菜营养成分太高,她圈在家里运动又少,几乎体察不到饥饿感,吃饭只是基于礼貌或习惯。 “我想去看看我弟弟。”安彩瑞道。神情低落得像个做错事受罚的孩子。 “应该的!应该的!刘姐,给安安备礼物。大张,你亲自开车送安安。”韩父像接圣旨一样赶紧吩咐家佣。 安安也不推却,跟父亲道了谢,跟妈妈和姐姐说了句“我先走了”,便不紧不慢、礼仪周全地离了席。 安安坐上大张开的陆虎,平稳地驶出韩家。 大张是接过安安的养母的,所以并不会开口询问地址。安彩瑞因为满怀心事,也没多想。 等大张停车的时候,她便下车,一如上车时,神情有些恍惚,动作轻慢,表情甚是忧郁。 两只脚都落地,下意识地环顾一下生活多年的环境,忽然看到一辆熟悉的车,安安顿时如脱兔,拔脚便往楼上跑。 大张:“小姐!等等我!后备箱有礼物!我不知道是几楼几室?” 安安跑得太快,疏忽就不见。大张巨惊。连他自己也没把握,安安是否听全了他的话。 那次接安安的养母,他是等在弄堂口的。 如今仍旧是弄堂口,里面好几幢小破楼,让他哪里去找?! 安安一颗心忽忽跳在胸膛,很久不曾这样激动了。她飞快来到212,一边用手捶门,一边摸钱包里的钥匙开门。 -- 一张餐桌四个人,风卷残云一般,把桌上的菜扫荡得七七八八!还在继续! 唯一保持文雅进餐姿态的,只有韩之焕一个人。两外三个人,几乎是往嗓子眼里倒食物。 韩之焕本来提不起进食的劲头,看他们吃得那么痛苦,不觉也吃了不少。 暖意重回身上,他比刚进来时放松不少。 火锅吃到一半,他就吃饱了。怕他们拘谨,他勉强再吃点,看行将结束,便放下筷子看他们吃。 “作为男人,你吃得太少了。”黄宝财一边倒腾着满嘴的食物,一边评价韩之焕。 廖总餐桌下踢黄宝财一脚:“人家是脑力脑动者,能跟你这种体力劳动者一样吗?” “费脑子的,更要多吃饭了。费脑子多累啊。你看小四,吃得就挺好。小四学习也很好,对吧?” “他就又不一样了。他是半大小子,吃穷老子。” 被打压的黄宝财也不怒:“就你什么都懂!对了,我想问你一件事。你啥都懂,你咋不挣钱捏?你的保姆介绍所要关门了吧?房租都要付不起了吧?” 廖总憋得脸红,憋不出一句给力的反驳,索性咬牙切齿大嚼特嚼。 说起来,他终究因为迟迟找不到安安而得罪了梁府的管家婆王姐。失了梁府这个大客户,等于断了他三分之二的经济来源。他的一人份(只一个职员)小公司,很快变成光杆公司,纵然他使出吃奶的劲儿,也行将租不起迷你办公室了。 重新被打回原形,在靠马路的居民房窗户上挂个“保姆-家政中心”的日子在不远处向他招手。他已经做好了接受的准备。 只是,人艰不拆啊。死发小哪壶不开提哪壶。可恶! 气氛有些尴尬。 恰在此时,门外响起敲门声。不,也许“砸门声”更准确。 第382章 惊喜又重逢 在争嘴中获胜的黄宝财一副大度模样,瞬间起身去开门。 玄关不长,他两三步就走到,顺手就把门扭转开。 “安安!”黄宝财大叫一声。 餐桌这边的三个人像弹簧一样蹦了起来。 安彩瑞越过黄宝财,一张脸上同时呈现哭和笑的两种表情,踉跄着脚步就扑了过来。 安小四张开双臂,激动非常,要拥抱久违的姐姐……却悲催地眼睁睁看见姐姐绕过自己。一回头,姐姐已经跟三哥紧紧拥抱在一起。 黄宝财和廖总也没有闲着,上来就捂安小四的眼。安小四还是在行将合并的指缝里,看到三哥和姐姐亲在了一起。 “写作业去!”廖总和黄宝财捂着安小四的脸,夹着他的书包,三个人退进了另一间房。 廖总押着安小四趴桌上写作业,黄宝财在安小四身后踱步,踱了两步,凑近门缝往外看。被起身的廖总一巴掌盖在头顶上。 “当着孩子的面,不学好!”廖总压低声音批评。 黄宝财嘟着脸坐回安小四的身边。一回头,看廖总趴在门缝上。 “喂喂!你自己呢?”黄宝财音量不高,情绪却很浓。 “我这是监督!随时准备着扑火。” “说起扑火,我想起来了,电磁炉还没有关呢。”安小四作势要出门。 被黄宝财和廖总严实地拉住:“5分钟!给他们5分钟!” 外室。 韩之焕环圈着安彩瑞,恨不得将她融入自己。 之前的单机版幻想中,真切吻上安安柔软红润的唇瓣,是不敢提上日程的内容。在毫无心理准备的情况下,安彩瑞陡然出现,他从看到她的那一刻,便脑中一片雾茫茫,所有的思考皆不见踪迹,只剩下热切的本能…… 她扑过来,他便本能地抱住,低下头寻找…… 幸福来得太突然! 所以,当两个人难分难舍,因行将窒息而不得不分开的时候,像是哈欠会传染,韩之焕也得了安安的又哭又笑症。 “真的是你吗?真的是你吗?”韩之焕低声不住地问道。 安安的眼泪流得哗哗的:“为什么不去找我?” 韩之焕内心翻江倒海,却难以回答,唯有更紧地箍住她。 餐桌上,电磁炉上的薄口铁锅咕嘟咕嘟冒着泡。 像是找回点思考能力,韩之焕低头,目光深沉地看着安安,他从来没有躲避她的目光,试图回答她的询问:“我生命里的VIP(very importent person重要人物)排序是:父母,安安,我自己。” “要是他真的反对我们在一起呢?”两个人都知道,“他”是指韩父。 问这句话时,安彩瑞觉得,自己应该像电视剧里的那些血性女子,一把推开韩之焕,严厉地质问要是你父母不许,你是不是就准备放弃我们的爱情?可是,她毕竟只是安安,舍不得将她爱的人推向尖锐的对立面。 她仍旧眷恋他温暖又好闻的怀抱。在他怀里,她仰着头问。语气并不凌乱,不象质问,更像是忧虑。 “时间会证明我对你的爱,他没有理由一直反对的。” “要是一直反对呢?” “那我要考虑一下,他是否还值得留在第一位。”韩之焕说的字斟句酌,平静里隐着坚定。 安彩瑞不再问,而是极为满足地将脸颊侧贴在他软糯的毛衣上,放心地倾听他“咚、咚”有力跳动的心跳声。 她得到了她想要的答案:他会为她跟父亲抗争到底!虽然不是以父亲期待的方式。 两个性情温和的人,大抵不会演绎出要死要活的桥段,虽然他们之间的深情,并不比流芳百世的旷世恋情更少。 “咳,咳。” 廖总干咳着出场:“那个,不好意思,我们怕火锅烧成干锅。” 安彩瑞和韩之焕马上红着脸分开了——刚才是意外又激动之下的情不自已,这会儿俩人已经有能力顾及吃瓜群众了。 安小四不是很开心,他很哀怨,在姐姐心目中,自己竟然排在三哥后面,因此从内室出来时嘴巴嘟得高高的。 安彩瑞一眼就看懂了,很不好意思地笑着去抱弟弟:“因为你长得没他高,所以,我刚才纯粹是因为没有看到你。不然,一定先抱你的。” 安小四一秒变开心,得意的眼神朝三哥瞟啊瞟:听到没有,我比你重要! 一屋子的人都因为小四弟弟的争风吃醋而哈哈笑起来。 安小四拉着姐姐,跟姐姐讲自己最近的生活,把之前讲给哥哥们的话又搬了出来。室内嬉笑宴宴,欢乐都要沿窗缝、门缝铺到外面去。 外面隐隐约约的“我是大张,我是大张”更是进不来了。 只有极少数在家里很寂寞的老人,探出头朝底层张望,可惜没带老花镜,看不清在弄堂里来来回回走着一声声喊“我是大张”的人长啥样。 大张心里苦哇,总不能公然喊:“安彩瑞,你在哪里”吧?! 好在小区只有一个出入口。 大张虚惊一场之后,还是等到了安彩瑞——面带微笑,却哭红了眼睛的安彩瑞。 “小姐!”大张都没敢坐车内等,寒冷的大冬天夜晚,一个人瑟瑟发抖站在昏黄的路灯下。看到安彩瑞的那一刻,真是感动无比:总算能交差了! “后备箱里有礼物……我不知道该往几号楼几室送。” “我让我弟弟来取。” 不一会儿,黄宝财下来了。一趟拿不走,左拿右抱跑了两次才拿完。都是韩家储备的的世界各国美味零食。 大张预热车内的暖气,他习惯不多言,却顶不习惯这位“弟弟”:长得也太着急,不忍直视! 安彩瑞仰起头,朝着暮色中的某扇窗户挥挥手。不早不晚,天上飘落下薄雪。六棱雪花在路灯照耀下,轻柔又梦幻,如慢动作般缓缓落下。 安彩瑞在雪花飞舞中,转身上了车。 “姐姐!再见!”一声激越的男童声回荡在夜空中。 大张这才感觉舒服些:幸亏桑子还是童声,不然真值得怀疑! 在安安一再坚持下,韩之焕他们没有下来送。安安对众人的说辞是:天太冷,车在楼下,没必要让大家多受趟冷。 韩之焕是其中唯一一个真正明白安安心意的人。 第383章 为恋人分辨 韩之焕明白:安安不让自己与韩家司机见面,是为他好,不希望他与父亲之间的冲突升级。安安为他保留了全部的自由,愿意看他以自己的方式解决他生活中的问题。 大张驱动陆虎,稳健地驶回韩家。 车前灯照亮韩家的大草坪,先送安安至主屋廊前,再侧拐进车房。 大张在车库,拿起墙上电话,播短号给韩家家长:“董事长,我们回来了。去和回的路上都很顺畅,在那里呆了三个小时,见到了她的弟弟。礼物也送到了。我看小姐情绪比去的时候好多了,就是眼睛比较红,是哭了的缘故。一切平顺,没有意外。” 汇报时的大张汗滴答滴:他能说他全程都游荡在那个破弄堂内吗? 想来电话里的董事长是满意的,口头嘉奖几句,双方挂断电话。 -- 安彩瑞从陆虎上下来,走进一楼的厅房。 脱去外罩,交给家佣挂衣帽间。 自己换了室内软底浅口靴,正要回房间,看到父亲从楼梯上往下走。她便立定等了会儿。 大张说得没错,这时候的安安明显情绪好很多,只是眼睛略略红了些。 今日一见,得知他仍旧爱着自己,未来也会继续初心不改。于她,是再好不过的安心剂。 “爸爸,您还没有休息?” “爸爸老了,不需要那么多睡眠了。” “爸爸,您是正当年呢。按照现在的青年的定义,您还是青年呢。” “哈哈哈哈。安安嘴巴真甜。说得我这个老青年心里乐开了花。见到你妈妈和弟弟了吗?” “只见到了弟弟。她,有钱之后天南海北去旅游去了。” “要不要把你弟弟接到家里来?” “不用。我心里有数。以后多去看看他就好。弟弟正是塑造人生观、价值观的时候,我怕他陡然来到富贵的地方,不利于他成长。” 韩父甚是满意。他止不住地冲安安点头。最近,韩夫人对他冷嘲热讽,唐云柔那里哭哭啼啼,女儿韩晶莹更是歇斯底里,认为他在用强权压迫她最爱的弟弟。唯有安安,才是贴心小棉袄啊。 “安安,你跟爸爸说实话,你是不是也不满爸爸的‘猫-虎计划’?” “爸爸见多识广。爸爸的计划,一定是有充足理由的。安安读书少,见识短,但安安相信爸爸。” 韩父扭转头:天哪。好感动! “安安,你再跟爸爸说实话,你是不是宁愿不要这个计划,宁愿跟哪怕一辈子软弱的之焕在一起?” 韩父已经悄悄下定决心:要是安安说是,他就拼了这张老脸,自食其言,找之焕言和。 “爸爸,”安彩瑞一扫刚才的乖乖女腔调,脸色极为严肃:“之焕不软弱!他也绝非像你说得那样不敢表态!他一直都有自己的主意,一直都有自己的看法,也一直都有自己的态度! 我打个比方,也许不好听。他就像一只诚实、忠诚的看家狗。虽然不说,却一直在做。一直坚定地、立场分明地在守护他心中的家人。 他可能永远也不能像你期待得那样意气风发地谈天说地、指挥四方,永远也不能像你想象得那样血性刚烈、霸气侧漏地说一不二。但是,您无论如何也不能因为他的沉默寡言就认定那是懦弱无能!” 韩父惊呆在原地,几乎要靠扶一把身后的家具才不至于跌坐。 “你——”韩父呼吸粗重。 “您可以责骂我,惩罚我,但我不会改变我对之焕的态度!” “你——”韩父起伏着胸膛。 不知何时,挑空的二层空间上,韩夫人与女儿韩晶莹贴着扶手在往下眺望。说到底,她们是更了解韩父的人,知道他的激动不是要发怒,更不是失控,而是渴望求证。 果然,韩父积攒了些力气。 “你——确信?你说的这些不是因为你跟他陷入了昏头昏脑的恋爱的缘故?” 安彩瑞拂一把眼泪:“再没有谁比我更确信了。你没有见过之前的我,所以不能相信之焕的美好。如果你见过之前的我——”安彩瑞说不下去了。 之前的她……只是这样提一提,而不是具体去回想,眼泪已经不受控地扑簌扑簌落下来。 韩父努力缓了缓激动的呼吸:之前的她,他还是多少知道一点的。 确认安彩瑞是他的亲生骨肉后。与侦探社的这宗长达二十几年的合同宣告结束。出于欢心,纯粹是想锦上添花,喜上添喜,他骨头一轻,与侦探社续了一个子合同。请他们顺便调查安彩瑞的过去二十三年履历。 他初见安安时,安安沉静而美好,像一株娉婷静立、等待绽放的花朵。 他哪里想到,他看到的只是表象。 侦探社两周后拿来的二十三年履历,简直要碎了他做父亲的这颗心。他坐在厚重的办公桌后,几次开启资料袋,几次看不下去。 资料袋并不厚,只是泪水总是花了眼睛。 也正是因为这个资料袋,他决定阻止安彩瑞养母邵佳与他们的任何联系,也从不询问、鼓励安彩瑞回报养母邵佳。甚至,他连将女儿换出去的唐云柔一并生了厌恶。 他牢牢捂紧资料袋,既不向韩夫人透露丝毫,又假装自己也不曾知道。不然,他真不知道该拿什么样的心情面对安安! 孩子是无辜的。他到底是智商141的人,没有将余怒迁到之焕身上。 韩父摆摆手,身形颓废地朝楼上走去。 过去,他虽然不那么关注之焕,但也确知之焕是个心善的孩子。 是命运在补偿吗?真相未明之前,之焕用他的善良温暖了安安? 是命运在捉弄吗?他得到一个内心不曾因遭遇而扭曲的女儿,他却用她来惩罚那个救赎了她的之焕? 智商141分的人,第一次想嘲讽自己。 韩父推开卧室的门,缓缓躺倒在床上。 韩夫人走了进来,温柔地坐在他身旁,帮他揉捏放松:“我都听到了。如果你能放下自尊,与之焕和解,也许一切烦恼都迎刃而解。” 精灵鬼怪的晶莹悄悄溜进来:“或者,让我给之焕弟弟带个话吧?” 韩父却摇摇头。 第384章 隐秘三春晖 晶莹见父亲摇头,顿时气恼起来:“你个老顽固!你有没有想过,之焕弟弟一直没有来跟你干架,是因为他尊重你?爱戴你?他不忍违逆你,纯粹出于孝心?” 韩夫人转向女儿,不怒自威:“你爸爸是太宠你了!宠得你分寸都没有了!你要是有之焕的十分之一,也不至于说出这样没大没小的话。” “妈妈,这么说你也认为之焕弟弟听话,不是因为懦弱,而是因为孝心?” “这个弯,需要你爸爸自己转过来。我们劝是没有用的。他肯定会怀疑我们联手欺骗他,那更是触他的逆鳞,只会让事情变得更糟。” “妈妈!你什么都知道!你怎么受得了?你怎么能冷静地旁观下去?” “因为,相较爱之焕,我更爱你爸爸!” “妈妈!你跑题!你虐单身狗!” “有本事别单身啊。” “好,你等着!” 韩晶莹气冲冲跑出父母的卧房,出了门就哈哈笑起来。 她奔上三楼。 三楼是两卧三厅的格局。两间卧室,共用琴房、书房和客厅。之前只晶莹一个人住时,另一间卧室做成小放映厅。安安来了之后,小放映厅的设备移到了有半个露台的四楼。 韩晶莹依在安安的卧室门前,脚尖轻轻碰触,缓缓踢开安安的卧房们。 “当-当当-当当!好消息来了!噫?你没有为情郎在哭啊?噫?你怎么还能这么平静地看书?” 安彩瑞蜷在卧室内的湖蓝色单人小沙发上,就着暖暖的落地灯,神态安详地在看一本什么书。 韩晶莹踩着舞步一般翩跹而至,很随意地侧躺在小沙发旁的摇椅上,两手合什枕在脸颊下,忽闪着睫毛看安彩瑞。 韩晶莹想:还好被父亲寻回来的是个女孩,她很高兴多一位情同手足的姐妹。要是寻回来的是个男孩,自己一定很难代入。在她心中,弟弟只有一位,那就是韩之焕! 安彩瑞把书合在膝盖上,一脸忧郁的神情:“我可能惹恼爸爸了……好后悔,心里乱得不行,看书平静一下。” “嘻嘻,你可真特别。我只听说心乱得看不下去书。喂,你刚才说后悔,如果重来,你就不为之焕分辨了吗?” 安彩瑞将书放在沙发内侧,两手交叠放在膝盖上,下巴在手背上轻轻蹭着,字斟句酌地缓缓说道:“不!仍旧是会分辨的。只是,不用针锋对麦芒,可以说得柔和、委婉些。” 韩晶莹不觉乐了:她还觉得安安不够态度坚决语气严厉呢。 “你跟我之焕弟弟可真像,一对性子柔和的人。将来你们结婚了,是不是连架都吵不起了……唔,要是生气了,就默默走开那种?” 安安被韩晶莹闹得脸颊绯红,小声嘟囔着:“哪有那么容易,之焕铁了心不跟爸爸闹的。” “噫?你见过他了?” 安安一怔,自知失言。但转念一想:并非是她预谋,有什么见不得人非要捂着盖着呢?于是坦坦然然地向姐姐韩晶莹讲述了今晚发生的一切。当然,吻什么的就省略了。 韩晶莹拍着手笑:“果然跟我猜得一个样!我就知道之焕弟弟以孝为重!” 摇椅被太开心的她摇得嘎吱响。 “瞧你的一双眼睛!早点睡吧。别担心你和之焕,我敢向你保证,很快雨过天晴!” 安安神情一亮:“真的吗?” “你看着吧,不出一个星期,之焕弟弟会大大方方被父亲请到家里来!” 韩晶莹调皮地眨了眨眼睛。 送走姐姐韩晶莹,安安慌乱的心渐渐安静下来。听说自己没有触怒父亲,听说事情将有转机。她多想第一时间分享给之焕!不过,在父亲明确跟她说可以联系之焕前,她还是会按照约定,老老实实继续关机、断网。 -- 与烦恼缠身的韩父不同,同样为沪上商界翘楚的梁父近来甚是得意。 长子梁承好事将近,幼子梁佼的旅游咨询公司已增至3名员工。令他倍感高兴的是,梁佼的旅游咨询公司开始接到真正的单,不是他们安排照顾的单! 晚上,临睡前,他不禁喜形于色地跟太太梁夫人分享了他的打算,他打算提前风投——如果佼儿已经开窍,又何必让他在外多流浪? 梁夫人自然是很开心,对佼儿的回归也充满期待。 老两口盘算着,佼儿回来,就定下亲,早日成家育子,以免他性子反弹,又回到以往流气的状态。 “到时候,承儿的孩子、昉儿的孩子、佼儿的孩子,全围着我们,grandpa(爷爷、外公)、grandma(奶奶、外婆)地叫!”梁父想着未来的热闹劲,自己笑出了声。 梁夫人也乐不可吱,仿佛已经看到了稚嫩可爱的孩子笑脸。 “哦,对了。昉儿好像在和许文衡闹别扭?”梁夫人提醒丈夫。 “我知道。她去公司砸了许文衡的办公室。许文衡不是到家里和解来了吗?” “只来一会会,就被昉儿赶走了。” 梁父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一半:“这个二丫头!自己小题大做,还脾气不小!还真把自己宠上天了!” 梁夫人思量一二:“会不会真有什么事?” 梁父脸上笑容消失殆尽:“能有什么事!许文衡在我眼皮子底下,一天24小事有12个小时在公司!我看有事的是二丫头,说是在做一支风投基金,既没见她外出考察,也没见她有过商务接洽!” 梁夫人想想,丈夫说的跟自己预想得差不多。女儿的个性,她当然也是知道的,好强,好玩,且挑剔。也正是因为知道,他们夫妻才断了与其他财阀联姻的心,由着她挑可心的丈夫。 梁父想了想,对梁夫人说道:“你明天探探她口风。不行就我去劝说。错过许文衡,很难再找到既容得了她,又让我满意的人选了。” 梁夫人点点头:“许文衡这孩子,确实不错。” 她想起曾让他接送去见佼儿时的两次接触。他不多嘴多舌穷打听,让他生出一种大气;他不趁机讨好邀功,让他多一份稳重与可信任。加上高学历、清白身世与积极进取,的确是位好人选! 第385章 另一个自己 次日,梁夫人借机跟颓废在家多日的女儿梁昉聊天。 问及梁昉的恋情,梁昉嘴一撇:“分了。” “什么?!” 梁夫人找了个借口,转身就给丈夫打了电话:“我再三确认,你女儿言之凿凿,说俩人已经分手!” 梁父那时候正在年度经理人会议上听一年工作总结,挂断电话后不动声色扫了许文衡一眼。许文衡神情自若,正全神贯注做笔记。 汇报中场休息的时候,梁父把电话打给合作多年的调查机构,请他们协助打听“梁昉”与“许文衡”各自的动态。 午饭后,汇报至下午茶时分,调查机构已经将邮件回复给梁父:两人没有任何异常动态。至于梁父电话中特意提到的“分手”,二人朋友圈内的人均未主动提及,想必并无此事,或者分手的消息还未传出。 梁父多次于会上观察许文衡,许文衡均反应正常。 因为年终汇报要进行两天,需全部汇报结束才经理层管理人员聚餐。因此第一天汇报结束即散会。 梁父与其他经理人谈笑着离场,并未给许文衡任何更多关注。 许文衡收拾电脑、iPad等杂物后,提着文件包正走着,梁承从后面追上来:“走,一起吃个便餐吧。” 上次也是“一起吃个便餐”,结果吃到了董事长的办公室。 许文衡微笑:“好!” 果然,这次也是朝董事长办公室走的路子。 两位年轻人进了梁父的办公室,其时梁父与其他经理人在电梯处说些什么,还没有回来。 梁承脱掉西服,坐在沙发上,很明显地上下打量一次许文衡:“你跟我妹,闹得什么鬼?” 许文衡仍旧是温和微笑,露出勉强的表情,没有即时回答,像是在思考。 在董事长的办公室,许文衡明显没有梁承放松。 梁大公子穿着西服马甲,露出的白衬衣泛着高支棉的柔软气息,新款范思哲的红粉几何领带使他于精干中平添几分活力。他翘着腿,抚摸着下巴,饶有兴致地盯着许文衡。 许文衡微微垂下眼,让他随意打量,自己只是无可奈何地笑。 “说啊?拿我当外人?”梁承催促。 正当许文衡要开口,办公室的门由外打开了。 董事长进来了。 两位不觉起身。 梁父扫一眼许文衡,连停顿都没有:“听说你们分手了?” “啊?”梁承叫出声。明显很意外。父亲只是嘱他会后将许文衡带到他办公室,并没有说因何事。 许文衡瞬间脸色悲恸起来:“对不起,让您失望了。” 梁父一直没有表情的脸忽然笑了:“只有让梁昉失望,哪有让我失望的说法。” 许文衡一时没明白这句话该怎么理解。 梁父坐下来:“怎么回事?” 梁父的气场显然比梁承难以招架得多,许文衡马上竹筒倒豆子般倾诉出来:梁昉认为他有心怀侥幸的赌徒心态,表示这样的人不适合做配偶。 至于缘何让她得出这样的心态,他表示很无奈。 “恋爱中的人心事敏感,我又不善于遮掩,总归有做得不好的地方,让梁昉失望了。”许文衡明里不卑不亢,实则将眉头拧出了“川”字,来表达他的懊悔与煎熬。 梁承一时快人快语:“二妹什么时候才能成熟些!” “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梁父问许文衡。 “我好像也没有更多的选择。我不能去找她,否则她会更生气,会觉得我是无赖行径,狗皮膏药,更加看我轻贱。我能做的,大概就是离开她的视野,在公司创造更多经济价值。如果能因此间接为她提供温暖富足的日子,也算是我对爱情的回报了。” 梁承变得肃穆起来。 许文衡的这番话,触动了他。他想起自己对未婚妻的感情,大抵她非要提分手,他能做的,也不过是许文衡所说的。 吓死人了!还好他的未婚妻不是二妹这种全凭个人喜好情绪化的主儿! 梁父点点头,声音里透出笑意:“你还真当真了!” “嗯?” “嗯?” 梁承与许文衡不约而同发出讶异的声音。 “你们知道,我当初把梁佼赶出家门,你妈妈有多大意见?她完全不看我,不跟我视线对接,更不要提跟我讲话什么的了。后来怎么样了?还不是温柔缱绻依旧!你们猜秘诀是什么?” 两个年轻人不觉都凑近了。 “哄!”梁父哈哈笑起来。 “早也哄,晚也哄,不管她给我什么脸色,我只有一个应对:哄。我足足哄了三个月,低眉顺眼,一遍遍解释我的良苦用心,不厌其烦地保证与承诺,才哄到她过去对我的状态。” 两个年轻人都不觉跟着笑了起来。这八卦,八得可够深的。还是自己爆料。 “听懂了吗?”梁承当肩擂了许文衡一拳。 还当许文衡会激动且感激,没想到他越发沮丧了:“我,跟伯父的情况不一样。伯父和伯母是婚内的矛盾;我,在她眼里还是个外人……” 许文衡换了称呼,算是响应了这则董事长自曝的八卦。 董事长见自己并没有说动许文衡,叹了口气:“看来俩都是倔强的孩子。” 梁承有些着急:“不会真的就这么算了吧?” 然而,无论是董事长,还是许文衡,都没有开口回答他。 谈话似乎进入死局。董事长也没有打算多耗更多时间,他拍拍一左一右的俩年轻人:“我回家继续哄夫人去了。你们随意。” 一左一右的俩年轻人,都有些不知笑到哪种程度合适。 董事长走了,办公室里只剩两位年轻人。 “说真的,你真打算就这么算了?”梁承不死心,追着起身的许文衡问。 许文衡:“我不顾及身份、地位,我不怕别人说我癞蛤蟆;可我顾及梁昉,我怕让她更加不高兴。” 梁承颇为感怀:“我们性情中人就是这么有情有义!可惜她们不懂!”在他内心,许文衡比妹子之前交的那些男朋友,不知道靠谱多少倍。 “要不我们去喝酒?”梁承无话可宽慰。 许文衡:“我觉得还是去加班更适合我。” 梁承:“……” 梁承站在父亲的办公室门口,目送许文衡去加班。内心第一次因外姓男子掀起波澜:这简直是另一个自己。自己现在这么幸福,焉能看着另一个自己痛苦? 第386章 甜蜜的同居 看另一个自己辛苦,是一种什么感受? 陈小西正在体会中! 朱贝妮已经离职一周余。过去的一周里,朱贝妮起早贪黑,甚是用功。 把自己定位为后勤人员的陈小西,也跟着忙碌起来。 坚持认为冬日取暖靠抖的陈小西,见朱贝妮穿了棉居家服还小手冰凉,毫不犹豫某天下班买回一个三千瓦的大功率电暖气片,来驱逐南方冬日的湿冷。 同时,不忘喜滋滋地炫耀:闲鱼上淘来的二手,9成新,相当于原价的3折! 一日三餐也是安排妥当。头天买好食材一锅乱炖,当晚餐;早晨烤好面包涂好果酱热好牛奶,中午就嘱朱贝妮用乱炖余汤煮剩饭。 同时,不忘宣传沪上的饮食文化传统:菜泡饭那都是高级的,一般人家吃的都是酱油泡饭。啊咳,当然说的是以前。 朱贝妮的袜子、内裤什么的,都不好意思经由他的手扔洗衣机。还好陈小西在这方面特别大方坦然,不会在贴身衣物上有什么癖好。 看书看累的时候,朱贝妮也会起身帮忙,搭把手晾晒衣物。 一起劳作,会让她产生过小日子的甜蜜错觉。说起来,绝大部分女生是天生对婚姻生活保有幻想滴。 这天,朱贝妮正含羞一笑,递小衣物给陈小西让他夹起来,却无比惊恐地发现:文胸被洗衣机扭得钢圈变形。 心在滴血的感觉有没有! 这款黛安芬要420块人民币有没有! 是朱贝妮下了好几次决心才眼睛一闭狠心买回来的有没有! “怎么了?”陈小西看朱贝妮木僵一般的神情,关心地问道。 “没什么。”朱贝妮有气无力。 为绝后患,思前想后还是要提个醒:“那个,文胸其实是不能机洗的。” 陈小西倒是不笨,马上意识到什么:“是不是洗坏了?” “嗯。” “我帮你重新买一个吧。我觉得米色太素了,要有点颜色才好看。索性集齐彩虹色吧!多少钱一个?” “一个……三四百吧。” “什么?!” 彩虹色什么的,自此再也没有提过。 又几天,陈小西下班路上打电话过来,忽然语气娇羞起来:“那个,你穿什么尺码?” “什么什么尺码……哦,哦……不用,我会不好意思的……我自己买啦!”朱贝妮竟然心有灵犀知道他在问什么的尺码。她怎么好意思说她其实不大! 那天,晚回了半小时的陈小西默默递上一个纸袋:“店员说不合适可以次日去更换尺码。” 朱贝妮默默接过来。是古今。 哎,分明不是初恋,又没有观众,两个人却矫情到顶点。一个语气羞涩,一个脸颊绯红。 毁一还二。陈小西买了一红一黑两种颜色。 晚上,朱贝妮关上卧室的门,拉上窗帘,在衣柜上自带的穿衣镜前试穿。 大小正好。 连伪装的余地都没有了。 真是不知道该高兴还是该不高兴。 朱贝妮例行周末给父母打电话。朱妈妈听说她现在全天候窝在家里复习,幽幽道:“你也就吃泡面放个鸡蛋的煮饭水平。反正是复习,你回来复习不好吗?我可以天天煮好吃的给你。乌鸡、鸽子、鳜鱼、牛肉、羊肉、猪肘……天天不重样地做给你吃!” 朱贝妮打个饱嗝,好不容易才忍住冲动,咽下行将飚出的一句话:“我的确天天食材换花样……” 唉,只可惜做法太统一,以至于每次瞄见炖锅,都忍不住哆嗦。 还好朱爸爸及时出言否定:“哪年寒暑假带回来的书真的翻看过?舒服与刻苦,就不是一件可兼得的事!” 朱贝妮便在爸爸妈妈你一句、我一句,互不相让却并不激烈的争吵中乐滋滋偷偷挂了电话。 “你怎么总也不回自己家?”朱贝妮问陈小西。 陈小西下班后煲上食材,等闷好的一个半小时里,趁机去酒吧打个来回,把前一天的台账做掉。周末上午则舒舒服服躺在阳台上的摇椅上跟美国的朋友们打越洋电话。吃个早中饭,稍事休息去游泳。晚上继续酒吧做账。 朱贝妮算起来,自从他入住的那天起,就没有一夜不睡在这里。 “我爸爸看我不顺眼,我妈妈看我不顺眼,就连家里的大黄也看我不顺眼……实不相瞒,大龄未婚男青年在家里的地位很卑微。”陈小西诉苦。 好吧,至此朱贝妮也不好意思出言赶他走了。 至于粒粒临回家前说的那个分手后就来报道的准室友?因为又被男友成功挽回,彻底与朱贝妮无缘了。 为了巩固室友的合法地位,陈小西一本正经拿出房租的一半。朱贝妮看着装了2000元现金的信封袋,一时感慨颇多。 最终千言万语化成一句话:“你怎么知道是这个数字?” “你告诉我的。” 朱贝妮半信半疑。 她不记得自己曾向陈小西提及过又跟房东确认过的房租金额,但鉴于最近昏头昏脑地看书,她也不记得自己不曾向他提过。 陈小西装作很忙的样子,把装钱的信封往餐桌上一放就折身去厨房。一退出朱贝妮的视线,他便忍不住拍胸口表示余惊不小……天了噜,有个粗心的女朋友也不见得是糟糕的事!毕竟她自己都搞不清楚! 就这样,虽然不同于一般概念上的同居,朱贝妮和陈小西共居一室的日子,华丽丽地上演了。 大约同居的第13天,那是一个平常的晚饭后。 朱贝妮在擦拭过的餐桌上铺开她的《社会语言学》,随口说了句:“没想到你还蛮有耐心照顾人。” 陈小西拿着抹布退回一步:“我一向懒得照顾人……这恐怕也是大黄厌恶我的原因,小鱼干在桌上,它不自己跳上去,我是不会帮它拿下来的。” “可你好像把我照顾得很好……” 陈小西来劲了,他把抹布一放,撑直两手在桌面,俯下身,看向餐桌另一头的朱贝妮:“我一向不能接受宗教,却由衷佩服圣经。对于我这种不爱读文学书的人来说,多少了解点圣经,就相当于上全了文学体验课。 我记得,加拿大多伦多大学神学家和文学批评家诺思洛普·弗莱,确实说过《圣经》是‘文学象征的渊源之一’。” “所以,你的重点是?” 第387章 理财的咨询 陈小西有意停顿一二才开口。 声音低沉、轻慢、有磁性。 “亚当对夏娃说:你是我的骨中之骨,肉中之肉。” 说这话时的陈小西微微眯着眼,笑意不明地将目光拢住朱贝妮。那架势,像是志在必得的狩猎者。因为志在必得,反而透着慵懒劲。 朱贝妮被他看得心中一动,酥麻的感觉从心脏朝全身的神经末梢扩散。一时,呼吸都有些明显。 他分明没有说什么,怎么听在耳朵里就有被调.戏的感觉。 一定是自己学习太枯燥了…… 朱贝妮定了定神,嘿嘿一笑:“你的意思是照顾我相当于照顾你自己?” 陈小西:“你没那么笨嘛。” 朱贝妮不约两手捂上嘴巴——她好放纵地得意笑一会! 又一天,朱贝妮像是忽然想起——实则经过反复思考——随口问陈小西:“你知道娜娜留给我一笔遗产吗?” “知道,你提起过。税后38.4万。” 果然是自诩为投资人的人,过耳的数字也记得这么牢! 只是……陈小西这淡然的回复跟她的预期设想不一样,以至于她不知道该怎么往下说。朱贝妮还以为陈小西会借机游说她投入“贝基金”呢。 像是感受到她的迟疑,陈小西将目光从手机屏幕上移开:“怎么?你想问我理财建议?” “嗯。是呀。” 陈小西将目光重新聚在手机屏幕上,漫不经心道:“你要是不准备用,存定期好了。分成12份,一个月存一份,每份存5年。这样5年之后,你每个月都会有一笔存款到期。既实现了定存利率最大化,又可以拥有充足可支配的现金。” 朱贝妮不觉嘟起嘴巴:存个款都要花上一年,会理财的投资人思路果然不一样啊。 当然,她最大的不满是:他给的答案跟她想要的答案不一样。 有一次,她听他在电话里跟友人说,虽然不能保证每年均增15%,但他可以保证资产在6到7年内翻个倍。这在过去的2个6-7年内都实现了,且他现在比当初做得更好。 她就忍不住想了:38.4万,每7年翻个倍的话,当小金子长到22岁、大学毕业时,她可以反馈给他的创业基金将高达150万之巨! 为什么陈小西将她视为自己的一部分,却将她的钱拒之门外? 难道?朱贝妮心中升起一个不详的预感:他其实没有能力将资金理财至他标榜的回报率? “陈小西,你告诉我——” 知道他拿了梁昉四百万的朱贝妮一下子急了。都说富贵险中求,就算不为自己,她也不希望看到陈小西在挖东墙补西墙的瞒天大谎中度日! 因为隔了整张桌子,她这一抓并没有抓到陈小西任何,只手在空中无助地划了一回。 偏一直盯着手机屏幕的陈小西眼尖,马上抬胳膊将自己的手送过去,让朱贝妮终于抓住了他。 “别急,别急。你问我什么,我都说。” 陈小西定睛地望着她,因为不明了剧情,而多了几分严肃。 “你是不是,是不是,其实并没有能力做到稳定的高回报率?”朱贝妮因为着急而紊乱。 陈小西看了几秒朱贝妮,忽然就笑了起来,开始还只是笑意,后来变成小声笑,再后来索性笑得停不下来。 他拉着朱贝妮的手,引导她绕过桌子,两手圈着她的腰,特别认真严肃的表情:“你在担心我?” 这算转移注意力,顾左右而言他吗? 朱贝妮没睬他。 “你在担心我对不对?我这里很开心,像吃了蜜一样……”陈小西拉朱贝妮的手到自己胸口。 朱贝妮的一颗心,好像秋天从枝头飘零的落叶,打着转儿往下沉。 这家伙一个劲儿的跑题,算是变相承认了吧。 接下来就要大打温暖牌,挥舞“我是为了我们”的旗帜开演苦情戏了吗? “不过话说回来,你究竟是担心我,还是不相信我呢?”陈小西话锋一转,那个习惯调侃和直言的陈小西又回来了。 “要是不相信我,我可以给你看我15年来在Quiken(记账软件)上记账,一笔一笔,经年来数以万计。何时、何价、买进哪张股票,又于何时、何价卖出,利润几何。你可以利用网络资料加以验证。 如果真有审计公司来审我的股票账,我猜,他们得出的结论跟我的账面结果的误差……应该在人民币元结尾的两位数内吧。” 讲这些话时的陈小西散发出一股强大的自信。自信更加持了他的可靠。朱贝妮一时语赛,喏喏地解释:“我不是不相信你……” 陈小西温和地阻止她:“你理当质疑我。在我看来,防人之心,是一个优秀的品质。不人云亦云的第一步,就是生疑。你怀疑我的任何,我都为你感到高兴。” 好吧,朱贝妮干脆不解释了。 说实话,作为一个绿色的人,她其实不善于怀疑。 “可你怎么突然想到质疑我的理财能力了呢……哦,是不是你想把那38.4万投给我而我没有给出此建议?” 好吧,这一针见血的推理,还真是不让人说话了。 “哦。是这样子的。我有信心让它翻倍,但是不能保证每年平均增长。而这38.4万,对你来说,不仅是笔大钱,还是一笔拥有特别意义的钱。你很可能会控制不住地在意它的每一次起伏…… 我不希望你因此分神。 此外,我还有一个私念——我只会尽可能减少,而不是增减,你我之间的不确定因素。 所以,莫说我不会主动建议,就算是你想,我也只会积极打消。” 明明一句情话都没有,朱贝妮却听得莫名心安。 还有……自己什么时候坐到了他腿上,还是以这种姿势…… 朱贝妮惊觉之后,挣扎着要下来,被陈小西绕在身后的手按得动弹不得。 “你不觉得这种姿势……接吻什么的……最适合了?”陈小西含混不清的话,因蜻蜓点水般的吻,而断断续续的。 唔……是吗? 那试试吧……试过才有……发言权…… 朱贝妮沉醉地闭上了眼睛。 第388章 酒吧的斗争 周六傍晚,陈小西去Bunny酒吧。 因为他总是忍不住隔一段时间骚扰某人一下,被某人赶出家门。 又因为周五、周六和周日的酒吧比较忙碌,所以他早早过去帮忙。 当陈小西抵达Bunny酒吧的时候,离酒吧开业还有近两个小时。他以为自己是第一个到的人,没想到推门进去,朱弘、阿影、土司源都在。 阿影和土司源坐在吧台前,朱弘在为他们倒酒。 陈小西推门而入的“吱扭”声音惊得他们纷纷回头看,想来他们一直是静静在喝酒。 “噫?” 朱弘露出吃惊的表情。 两周来,陈小西神龙见首不见尾。才看到他来,隔一会儿去找他,又走了。 据朱弘暗中留意发现,每次他来,不超过半小时就开溜。神情喜滋滋,像中了大奖。 这会儿居然离开业两小时就跑过来了,让朱弘如何不惊奇! “哈哈哈,大家好。”陈小西挥手。“Ginger beer 来一瓶。” 朱弘递过来一小瓶打开了的姜汁汽水,又递给陈小西一个空玻璃杯。 “你们在聊什么?”陈小西随口问阿影。 “我就陪他默默坐一会儿。”阿影指指土司源。 土司源紧闭着嘴巴,目光有些呆滞,像是陷入某种沉思。 “听朱弘说,昨天‘中国牛乐队,乐队牛中国’五十强晋级赛名单出来了。”阿影竖起手挡在嘴边,悄悄对陈小西耳语。 大家用很悲情的表情惋惜地看着低头沉默的吐司男。 一番眼神交流之后,陈小西出列,代替大家安慰土司源。 陈小西用手拍拍土司源的肩膀,表情沉重,语气低沉:“兄弟,失败不可怕,可怕的是在失败中一蹶不振……” 土司源缓缓转过身,一把推掉陈小西放在自己肩膀上的手:“乌鸦嘴!啊呸,呸,呸!” 呸完再抬头的土司源,目露精光,神色有些癫狂,嘴角的笑有些令人琢磨不透,他逐个扫过众人:“老子的乐队成功晋级!全国第十!第十!第十!!” “哇靠,第十你还跑我跟前一张奔丧脸!”朱弘第一个不满意。 “你浪费我感情啊,亏我还好心陪你难过!”阿影的小粉拳也开始出动。 陈小西喝下最后几口姜汁水,把玻璃杯往吧台一放,转身就往内部办公室走。跟一群不靠谱的人呆一起,早晚要拉低智商。 才走两步,又听土司源萎靡下来:“没有道理啊!一出去溜就发现,牛人很多啊。我们的乐队,排第50名我还能勉强接受,排第十接受无能啊!” “矫情!” 另外三人异口同声批评道。 “喂,我说那位往办公室走的,这些天你鬼鬼祟祟忙什么?”朱弘喊住陈小西。 “我可是有家有室的正派男人,上班8小时之外还要忙着洗衣做饭收拾家,不抓紧时间怎么行。”陈小西洋洋得意。 阿影最为吃惊:“你已经偷偷摸摸结婚了?” “你们都戴着什么有色眼镜!什么鬼鬼祟祟、偷偷摸摸!” “不要试图跑题。”阿影正色道。 “好吧。没有。只是同居。”陈小西老实交代。 “哇!我瞎了眼了。”朱弘嚎啕起来。一边假哭一边掏钱包,扔两张百元现钞给土司源,又扔两张给阿影。 “谁能告诉我,这是什么意思?”陈小西问。 “意思是我赌输了。”朱弘回。 陈小西有气也没力发了。虽然朱弘没有直接回答他,他猜一定是他们背后在拿他打赌,大约赌些恋爱成不成,什么时候嗯哼什么的。 陈小西把手伸向土思源和阿影:“功劳全在我!我也不贪心,也就50%吧。” 土思源和阿影一个比一个把钱包捂得紧:“这是我们凭本事猜的!凭什么你一句话就分一半?” “嘿!别后悔!” 陈小西咳了咳嗓子:“实话跟你们坦白,虽然说出来很挫,但实际上,我说的同居,只是单纯的同居一套房,她睡这间,我睡那间……” “掏钱!!”朱弘大吼一声。 土思源和阿影炸开了锅,个个脸上写着不服:“空口无凭!”、“求证明!” 证明??怎么证明自己同居没合体?? 朱弘看向陈小西。 陈小西微微一笑:“谁主张,谁举证。民诉白纸黑字写明的证明责任分配原则!你们质疑,来,证明呀。” “无耻!” “可恶!” 阿影和土思源只好愤愤不平地把200元现金还给朱弘。见朱弘眼冒贪婪之光继续盯着他们的钱包,只好各自再抽200元给朱弘。 朱弘正喜不自禁,一转身,见陈小西朝自己伸手:“老规矩,50%。” 鉴于前车之鉴,朱弘赶紧递上200元份子钱。 陈小西哗啦啦甩着两张钱,对三个人说:“这是学费!以后少拿我打赌!” 陈小西要走,忽然又被阿影拉住:“现在说实话,到底同居了没有?” 陈小西严肃脸:“不管哪种概念上的同居,像我这样认真负责的男人,都要建立在对方发自内心同意的基础上……” 噗—— 朱弘一口水喝呛。 像他这样直来直往又无往不利的人,陡然听到这样的话,听出的全是吃不到葡萄的酸味儿。 “我想跟你说实话,95%的女生不会主动坦白她准备好了,即使她真的准备好了。关键时刻的攻守方角色分配,亘古不变。” 朱弘少见的语重心长。 “阿影,你说是不是?”末了,朱弘拉阿影佐证。 阿影嘟起嘴巴。 说实话,她不想回答“是”,虽然“是”是事实。 看着自己曾经,乃至至今仍旧喜欢的小西哥,她不高兴推波助澜协助拉近他与其他女性的关系。虽然推不推,她最终都不会跟小西哥有什么可能。 “你们聊你们的心得,拉我下水干什么。”阿影微嗔,扭身不看朱弘。 朱弘偷偷在陈小西前耳语:“女人,自私。” 为防事态扩大,陈小西拍拍朱弘的肩膀,笑了笑走了。 可是,一转身嘴角就耷拉下来了。 朱弘的话,好似一根锐利的刺,落在了肉里,拔也拔不出来了。 内心两个小人又开始打架了。 小黑说:“谦谦君子做不得。” 小红说:“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小黑说:“他们都说现在女生很开放的,你不争取,难道要等她主动投怀送抱?” 小红说:“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小黑说:“要不要试一试,大不了被赶出来?” 小红说:“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小黑:“……” 小红:“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小黑:“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 陈小西,终于将沸腾的思想斗争冷静下来,全神贯注记账去了。 第389章 并不是错觉 这天遵某人嘱托,陈小西一直在酒吧呆到晚上九点钟。 九点整,出Bunny酒吧重铁门时,恰逢阿影也要出门,又遇上朱弘出门来送阿影。 两位男士伸手推门献殷勤。围着整只银狐本色皮草的阿影,娇小的肩膀裹在绸密蓬松的茸毛围巾内,越发娇俏。 那辆任凭朱弘各方打探也问不出名堂的改装防弹车稳当地停在酒吧门口,阿影走近,车门由内打开。阿影登车关门。车门关上。 自始至终,阿影脚步没有一丝犹豫。 陈小西和朱弘站在酒吧门口,目视汽车扬长而去。 “现在是什么情况,你都能心平气和出来送心爱的姑娘去约会了?”陈小西胳膊肘碰碰朱弘。 朱弘捂着防风打火机,点燃一根烟,猛吸一口,直燃去烟的小二分之一,才回头凌厉地盯一眼陈小西:“你这是报复!” “别耍小心眼。我纯粹出于关心,心平气和问一句。你不爱说装听不见好了。” 可说完这话的陈小西一点要走的意思都没有,在寒风中裹了裹大鹅羽绒服,张着一双闪着纯真眸光的眼睛望着朱弘。 没办法,谁让朱贝妮喜欢听身边的爱情故事呢。 早知道就不跟她透露酒吧内的爱恨情仇了。 自那天挑明了对阿影怀着的感情其实是爱情,朱弘沸腾了好一阵。仿佛确认是爱情之后,再关注起阿影来就师出有名了。 然而,没多久,他就被打回原形。 不管他有颗多热切的心,他始终没有能力碰触到胖子的纤毫。 他既不知胖子是谁,也再没见过胖子,连被他连哄带骗震慑住的阿影,也不肯透露丝毫胖子的信息。 他知道他有一位情敌,情敌却不屑于知道他! 日子久了,朱弘对着阿影,生出另一种感悟。 爱,不一定要拥有。 在外围守护着她,看她幸福快乐地生活,也是一种爱。 正是怀着这种心态,他不再自诩是她的爱情顾问,也不再逼问她的爱情细节,并且不知不觉,养成送她出门上车的不良习惯——真心不利于健康,每次车门“砰”地关上,就像心脏挨了一枪。 他能怎么回答陈小西? 除了假装一声轻蔑的“切”,他实在什么都说不出口。 三两下吸完一支烟,朱弘转身进酒吧。 陈小西看着他的背影,依稀觉得没心没肺热衷风月的朱弘不像以前那样风流倜傥了。 真奇怪,连背影都能诉说心事。 什么也没有问到的陈小西也不介怀,迈步走向霓虹灯染亮的夜色。 因为急着回家,陈小西没有像往常一样去公交车站台等公交车,而是在路口拦了辆出租车。 一路无阻,出租车停在朱贝妮入住的小区门口。 陈小西付了车资下车,步行入小区。 他在夜色中步履匆匆,一颗心归心似箭。 一转头,盯着一辆开着大灯的黑色汽车。这辆车缓缓行驶,有一段路了。 定睛一看,这不是许文衡的黑色雷克萨斯么? 陈小西停下脚步。 果然,副驾驶位置的车窗落了下来。许文衡从驾驶位凑过来:“这么晚了,你怎么在这里?” “这么晚了,我急着回家。”陈小西笑得很不可捉摸。 “回家?你们住一起了?” 陈小西重重点头,生怕夜色深,许文衡看不见。 其实,他还想说些应景话,譬如“也有你的一份功劳”什么的,终究觉得有失身份,什么都没有说。 许文衡因为隐在车内,脸色怎样不得而知,但他明显停滞了。 “再见!”陈小西朝车内挥挥手。 没有听到任何回复,陈小西只管迈步走了。 于人于己,怎么想都有一种让人亢奋的胜利感。 陈小西前后看了看,准备跨过这条路去对面。 朱贝妮入住的楼宇就在路的对面。 他抬起长腿,走下人行道,走到一半,强烈地感受到一股烈风,下意识转头—— “吱——”刺耳的轮胎摩擦地面的声音。 黑色雷克萨斯停了下来。 虽然距离他还有两三米距离,他却感受到深深的寒意。 车门旋即打开,许文衡像跌出车门一样,顶着一张惊慌的脸:“你没事吧?怎么乱穿马路!” 陈小西淡淡一笑,微微摇摇头。反而放缓速度,慢悠悠挥手走了。仿佛刚才什么都没有察觉。 许文衡退回车内,两只手紧紧抓住方向盘,紧到骨节发白。 刚才,有一瞬间,似乎走火入魔…… 许文衡头抵方向盘,轻微地喘着气。 时光倏忽倒流,仿佛回到七八岁的光景。 幼年的许文衡在大发脾气。他一向善于自我克制,那一次,父母迟迟抽不出时间接他放学,他一个人在校门口的传达室,孤孤单单,冷冷清清。长久以来积压的不满,加之幼儿园照看他的隔壁奶奶病逝,使他突然爆发。 他抓着书包,没命一样朝父亲身上一下下砸下去。他泣不成声,不休不止,直到精疲力竭,连书包也拎不起来,却还是声嘶力竭狂喊。 父亲因为内疚,毕竟六七岁的孩子力气也不大,就宽厚地包容了他。 这件事情,父亲甚至没有当着他的面向母亲转述。 第二天,他毫无意外,又被晚接了。只是这次,没有像前一天晚得那么离谱。 在等待父亲来接的时间里,那个在学校里做了几十年门外的爷爷,忽然对他说:“孩子,有一样东西,越发泄越上瘾,越发泄越失去对它的控制。你知道那是什么吗?” 年幼的许文衡摇摇头。 “是坏脾气,坏念头,坏心眼……总之,一切看不见、摸不着却跟‘坏’有关系的东西。” 年幼的许文衡与其说领会了爷爷的话,莫若说是被爷爷的话吓住了。 不管怎么说,他之后,确实不怎么发脾气,也很少动坏心眼。 “苍天作证,我不是坏人……”头抵方向盘的许文衡自言自语。 他惊魂未定,被刚才的自己吓到了。 隔壁那幢楼。 陈小西到家后,匆匆拥抱完朱贝妮,不动声色去了阳台。 六楼之下,许文衡的黑色雷克萨斯仍旧停在原地。 于是陈小西知道,刚才,不是错觉。 第390章 地铁口偶遇 朱贝妮看书中场休息,正在啃苹果,听到房门口钥匙转动门锁的声音,便飞快起身去开门。 陈小西虚虚揽了揽了她,借口说身上带着外面的寒气,要脱了衣服才敢抱,便进内室换衣服去了。 朱贝妮悠然啃着苹果,慢悠悠跟了上去。 才进卧室,就见陈小西从阳台走回来的样子,不禁出声询问:“你去阳台换衣服?” “我去阳台观一眼星象。但见浩浩长空,月明星稀。本仙人掐指一算,明个定是好晴天!”陈小西插科打诨,并不打算跟她坦白晚上偶遇许文衡的种种。 朱贝妮素来心思单纯,只拿陈小西的话当好玩的听,也不正经想他为什么去阳台。想去阳台也看几眼星星,结果三言两语,就被陈小西哄到了书本前。 -- 时间对许文衡来说好像静止了。 他的各种反应都慢半拍。 直到有人来敲他的车窗,他落下车窗,听见有人问:“先生,你没事吧?需要帮助吗?” “我没事。”许文衡苍白着脸回答。 “你看,我的车就在你的车后面……” “我知道了,我这就走。” 许文衡发动车,朝小区的地下车库驶去。 停好车,乘坐车库里的电梯,回到自己的小窝。室内各种清冷、寂静。让他忍不住倍感寒冷。 开空调,开电暖器,把家里烘热到衬衣都快穿不住,许文衡才觉得不那么畏手畏脚。 一反常态,他既没有在椭圆机上做运动,也没有颓废到饮酒麻痹自己。而是安安静静,洗漱完毕后,把自己盖得严严实实,闭上眼睛,在开了每一盏灯的房间内强迫自己入睡。 他想清楚了! 他的人生充其量是重回毕业后的起点,绝无必要剑走偏锋! 他还很年轻,一段,哪怕几段失败的感情,都不足于拖垮他的人生! 他要放下一切心魔: 接受梁昉与她分手。 接受在公司全凭个人能力而非裙带关系晋升。 接受自己曾经喜欢多年的女孩拥有新的恋情,成为别人的女友。 …… 许文衡在一片亮光中闭着眼睛,将被子拉至下巴,全心全意与意念中的自己谈判:你!绝对!可以!过上想过的人生!实现你想实现的梦想! 反反复复,一遍一遍。直到他终于能够心无波澜地接受一切重头再来的现实。 第二天,寒风铄铄。冬日的白日头斜斜在东方的天空。 许文衡满血复活,精神抖擞去上班。 外人几乎看不出他的任何变化。在同事们的眼睛里,今天的他和昨天的他并无不同。 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比往常更沉着,更冷静,也更稳扎稳打。 -- 在铄铄寒风中,却也有人比许文衡更热血。 不是别人,正是梁佼。 梁佼招了3名兼职员工,咳咳,可是没有办公室。 当梁佼想召集员工训话的时候,就微信里报出一个集合地点,大家各自向老板集结。这个地址多是麦当劳、肯德基之类。 这几天,老板梁佼突发奇想,想用铁血手腕整治公司员工风貌——他把集合地点改成室外某地铁N号口处的空地上。 一高,一矮,一胖子。三个年轻人缩着脖子在寒风和路人的注目中听老板训话。 “新的一年已经开始,新征程奋斗的号角已经吹响,我们要团结一致,携起手来,励精图治,开创属于我们的辉煌……” “老板,老板,离过年还有十天呢。”一瘦高个儿好心提醒梁佼。 梁佼瞪他一眼:“公司用阳历!” 气氛已变,再回到严肃的背稿子的状态已无可能。 梁佼只好自己来:“啊,反正嘛,就是,我们以短小精干的姿态,在业内创出了小小的名声,已经有风投公司在跟我接洽。这意味着,不久的将来,我们收到一笔融资……” 三名员工沸腾了,在一片安详晨练的老年人中兴奋地嗷嗷叫。 “有钱了!老板,咱们买辆车!” “咱们租个办公室!” “我看还是聘个女员工吧。” 梁佼很满意员工们对公司的各种热情的出谋划策,这以为着他培养了他们的归属感。 梁佼挠挠头:“我都记下了,我会酌情考虑。现在不早了,上班大军已经出动,是我们上战场的时候了!” 于是大家火速解散——发小广告须争分夺秒!上班早高峰很容易过去的! 小安去上班的路上,毫无意外地看到了守着路口发传单的梁佼他们。于是,她再次假扮路人甲,在一众的冷漠推辞中假装好奇地去扫码。 “快点走吧,你要迟到了。”梁佼小声对小安说。 小安甜甜一笑:“抱歉,今天没帮你骗到人。” 梁佼宽容地咧嘴一笑。 就在小安转身要走时,一双踩着裸色高跟鞋的玉腿出现在视线内。 谁这么美丽冻人啊? 顺着美腿,视线往上走,小安的笑容顿时僵在脸上。 这不是给她写支票的那谁吗?号称是梁佼未婚妻的崔景娴? 梁佼一副水波不兴的模样。一身平民装的他,看着眼前阔气的旧时朋友,嘻嘻哈哈举个小手牌:“这位女士,SHF上海之花旅游咨询公司,微信加一加,扫码有礼!” 崔景娴还真是一本正经拿出手机扫码。 小安拼着迟到,也不肯走了。 崔景娴左右打量一番:“你效率不高嘛。不如,我来试试?” 说完,不由分说从梁佼手里拿过宣传单。 崔景娴端庄起来也隐隐有闺秀之感,衣服新潮有品,加上精心呵护,皮肤娇嫩细白,眉眼画得漂亮,唇红齿白,当街一站,活脱脱一个大美女。 路过的人,尤其年轻的男性,多下意识地看她两眼。这会儿她微笑着向人递传单,没有一个舍得拒绝。有几位,还接得诚惶诚恐。把一旁的小安看得目瞪口呆。 梁佼拍着笑:“妙!我早就应该想到!” 崔景娴一会儿便散完了她从梁佼手中拿过的传单,笑嘻嘻问:“想到什么?” “雇个小美女!” “行!我对实业创业很感兴趣呢!工资不要,管我吃饭就行!” 小安倒吸一口冷气,不觉捂上嘴巴,以免自己失声叫出来。 第392章 酸涩的感觉 小安想刷一刷存在感,只是,在俊男靓女面前,她的气场终究弱了点。 最终,小安只做成一个心在滴血的默默围观者。 只见梁佼听了崔景娴的自荐,傻头傻脑地哈哈直笑:“倒是管盒饭的,你嫌弃吗?” 他想的是,管她是不是别有用心,免费员工他先用起来。创业嘛,省下的,都是净利润。 “试试呗。” 崔景娴娇滴滴地笑。 早前一段时间,她兴冲冲找了梁佼同居小女友,后来被家长严厉斥责。她母亲说:凭白给人家长脸,这种角色活该看都不看一眼,直接拿她当空气! 吃一堑长一智。 今朝再见梁佼的同居小女友,她直接忽视当她是路人甲,旁若无人地跟梁佼眉来眼去。 梁佼像是终于发现了一旁捂着嘴巴泪悬欲涕的小安,很自然地走过去,手搭在她的肩膀上,语气亲昵地说:“你怎么还没走,小心迟到!”说完,宠溺地捏捏小安的鼻头。 崔景娴脸色有些不自在。 “好坏!你故意撒狗粮!”崔景娴撒娇地叫道。 “你想多了。这是我跟我的患难小女友的甜蜜日常!”说完,梁佼几乎是提起小安,吧唧在小安嘴巴上亲一口。 梁佼自认为心里跟明镜一样明白:崔景娴多是闲得无聊了,小安才是他的真命女郎。至少现阶段是。他怎么可能为一个虚幻的,伤了一个实在的。 小安很是娇羞,也很开心。信心满满、蹦蹦跳跳地走了。走了几步一回头,梁佼还在那微笑注视呢,见她回头就深情款款地挥挥手。 小安这下彻底安心了。 话说,还是不能迟到!梁佼公司员工的工资还等着她领了薪水去支付呢! 陪同目送走了小安,崔景娴娇俏一笑,向梁佼跟前靠了靠:“你不会是认真的吧?” “关你什么事。” “还真是关我什么事。听说,你妈妈在暗中帮你相亲……” 梁佼听得一怔,目光狐疑地看着崔景娴:“你不会不知道我被赶出家门了吧。” “圈子里都知道,我又怎么会不知道。打断骨头连着筋,你还当你父母真的不要你了吗?” 梁佼有些讪讪的。初被赶出家门,他也没当回事,还以为只是一时愤怒,哪有不要孩子的父母……结果?任凭他几度情绪消沉,也没见他爹心软! 崔景娴想着这是自己未来的丈夫,不觉越看越顺眼。连他的跑神也觉得别有意境。 “听说,你妈妈跟我妈妈最近打得火热……你是否联想到了什么?” 梁佼脑子很活泛,马上想到那20万,以及“未婚妻”的说辞。 他看向崔景娴,想看清楚她是讲真,还是在逗他玩。奈何道行太浅,智商不够,看了也白看。 “你的意思是,双方家长有意联姻?”梁佼开口询问。 崔景娴嫣然一笑:“除非你反对。” 梁佼玩味起来:他对崔景娴是没什么兴趣的,不过话说回来,“老婆”曾可贵,金钱价更高。他琢磨的是:顺应家长的意思,是否意味着拥有更稳固的地位?再弄个小孩出来,是不是永远不用担心被逐出家门? “可为什么是你呢?”梁佼问得没心没肺。 崔景娴也不生气:“好听的说法是:我欣赏你不卑不亢、不屈不挠的精神,愿意与你风雨同舟。 现实点的说法是:虽然你劣迹斑斑,却也是我能选择的最好的。 唔,恶趣味的我,还有一个难听点的说法,这很可能是朋友圈里的人背着我们嚼舌头时的说法:那俩劣根男女,真好凑一对。” 梁佼移开目光,不愿意再看崔景娴,但是很向往回到梁家的生活。 流浪的日子让他真切地认识到钱财的好处。 感情? 他岂是一份温柔缱绻的感情就能抚慰心中欲望的性情中人?! “想想吧,如果你同意,我的父亲、母亲有意愿为你助攻。”崔景娴像钓鱼一样在梁佼面前放下鱼饵。 一丝忧郁闪过梁佼的眉眼,不过,他很快哈哈笑起来:“助攻?好啊。结婚?结呗。听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好在,反正你也知道我什么样儿!到时候别嫌委屈。” “好说。你也知道我。到时候还请多包含。” 梁佼不小心对视上崔景娴的目光,马上移开。 笑还是笑着,却冷冷的,冰冰的。 很快早高峰过去了,路上的白领明显减少。 梁佼正了正斜背的挎包:“再见!新员工!” “不是说管饭吗?对了,公司地址在哪里?” 梁佼轻慢地从钱包里抽出一张20元,往崔景娴怀里一塞:“盒饭钱。15块。零钱存下算下回的。至于办公地址?”梁佼摇摇手中的手机:“我们是移动办公!” 崔景娴格格笑个不停。一点嫌弃的意思都没有。 等梁佼走得不见踪影,她将那枚显旧的20元,随后扔进了身旁的垃圾桶。裹了裹身上的衣服,朝自己停在不远处的座驾走去。 早晨发完传单,梁佼找了家快餐连锁店,买了一个汉堡、一杯饮料,三下五除二吃饭。一边用一个手机约车,一边用另一个手机打电话。 今天有家来自新德里的一日游游客。 梁佼约了辆7人座的商务车。操着咖喱味英语的游客说他们是6口之家。梁佼忍不住带入性脑补带着4个香.艳老婆出游的场景。 其实只是一对棕褐色夫妻带着4个大小不一的棕褐色娃。 这是梁佼爱当导游的原因:意外无处不在。 他过惯了刺激生活,平淡于他,只是乏味的代名词。且活人带来的惊喜刺激,显然比往日的物质或美.色刺激更bigger。 梁佼乐陶陶地陪着陌生游客看上海。看多了,竟也对魔都生出一份自豪和热爱来。 将要到收尾的时候,梁佼的电话响了。取出来一看,是小安。 从来没有过小心思的梁佼,忽然手一滞,心脏一阵酸涩。 接起电话时,不觉得声音殷勤了几分。小安犹抱琵琶,说来说去,不过是些不要紧的闲话。连一向懒得揣摩人的梁佼都明白:她这是偷着法儿在确认崔景娴在不在身旁。 梁佼道:“我正送客人回酒店,差不多40分钟后到家。” 小安得了准信儿,欢欢喜喜挂了电话。 4个一个排开的娃,歪着头看梁佼。其中一个小姑娘,操着白咖喱味的口音道:“他看上去像被耗子抓住的猫。” “你个笨蛋。是被猫抓住的耗子!”其余五个纠正道。 第392章 爱情的奴隶 这天梁佼回到他的小蜗居,再看狭窄厨房里忙碌的小安,看小安柔情蜜意的目光,想到自己三言两语与崔景娴达成的交易,心脏一丝疼痛一闪而过。脸上的笑容跟着也不那么自在了。 “太累了吗?”小安见梁佼一屁股坐在餐椅上,没再动弹,便温柔又体贴地询问他。 本来想催他去洗手,又心疼他累了一天。自己去卫生间接了盆热水,绞了一把毛巾,拿湿毛巾进来帮梁佼擦手。 小安擦得很轻柔,很认真。擦完手心擦手背,指头一根根过,连指缝都特意来回蹭了两遍。她做这一切,行云流水,既没有讨好之色,也没有嫌弃勉强的意思。 梁佼目光不象平时那么活泛,微微呆滞地低头看着大毛巾在小安一双小手里翻飞,细致地帮自己清洁双手。 小安有一句每一句说着什么,梁佼什么也没有听进去,却想起小时候,他淘气得很,一出房门就在院子里的草坪上滚。当年妈妈也是这样帮自己擦手…… 小安将擦过手的毛巾在水盆里搓了两下,拧干,搭毛巾架上。顺便抽了两双筷子,摆一副到梁佼跟前。 “快趁热吃!都是你喜欢的。” 餐桌上摆着四个菜,清蒸鳜鱼,清炒百合西芹木耳,洋葱小炒肉和一盘上海人素来喜欢冬天吃的青菜。 梁佼笑笑,闷头吃起来。 往常他在餐桌上也不大说话的。 何止是餐桌上,他心情不好时,可以虎着脸半天不说话,还不许小安说话,嫌她聒噪。因为生活艰辛,挣得不够他一个人话的,他十天有九天半心情不好。小安也不在意,一旁心平气和地捧着手机看无声的电视剧。 对于今天的闷声吃饭,小安毫无介怀。梁佼只要在吃,就说明还好。梁佼觉得心情不好时,是会摔筷子、摔碗的。 第一次摔筷子,着实把小安吓一跳。吓完她就恼怒了,冲他喊:“你有病啊!” 梁佼桌子一拍:“你有病啊!米都淘不干净,菜做得这么难吃!” “又没有请你吃!谁该伺候你似的!” “滚!” “你滚!” 梁佼扭头就走。“啪”,外面门猛得被摔上。 小安流着泪,端着饭碗,一动不动接着坐着吃。手抖得夹不住菜,眼泪吧嗒吧嗒顺着脸颊往下流。 她体量他情绪不好,可他体量她的辛苦吗? 白天上了一天班,本来就够累的。下了班一刻不敢停留,马不停蹄往家赶,路上跑一趟菜市场,跟一群大妈大爷挤着挑拣食材。别的女孩涂脸描眉,她就守着个嗡嗡响还抽不净的油烟机,又是切,又是烧…… 如是理直气壮地气了一会儿,忽然瞥见梁佼跑是赌气跑了,可钱夹没带。马上没骨气地担心起他没钱可买吃的了。 一碗饭没吃饭,小安就转了立场。 她叹了口气,拿起梁佼的钱包,抄起自己的电话,准备出门找梁佼。 一开门,吓一跳。 梁佼原来没有真的跑远,就蹲在门口。 听到门响,梁佼别过脸不看小安。小安却看到他红着一双眼。 小安心疼不已。心里也开始不住地埋怨自己:干嘛那么急那么躁。他不高兴让他喊两下又怎么了!你委屈有他委屈吗?你难过有他难过吗?别人可以不体谅他,得理不饶人,你是别人吗?你不是别人,是他的女人啊! 小安蹲下身,抱着梁佼的胳膊就开始哭起来。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梁佼怒气过后,也会道歉。 小安哭着摇头:“是我不好。明知道你不是真心要冲我发火,还火上浇油。” 这样闹出一场之后,梁佼也多少收敛一些。加上他心思活泛,诳到一个送美食外卖的小哥到他这里做两个小时的散发小广告兼职,令他多少对前景又多了两分期待。心情因此也平顺不少。 这一闹,明显对小安的影响更大。小安再次明确了梁佼在自己心中的无上地位,自觉往“贤良淑德”的路上更进一步。 一日日的包容,竟包容出了习惯。 未婚的小安,神色日渐慈祥,不知情的,还以为她是妈妈级的身份呢。以至于有同事惊诧她竟然未婚,她哈哈自我打趣:男朋友不省心,我也觉得自己跟他小妈似的。 今天,小安见梁佼吃得又快又猛,忍不住提醒:“慢点。细嚼慢咽好消化。你当你胃里长着牙齿呢。” 梁佼抬眼看小安,目光与小安的一碰触就闪开。 小安脸上仍旧笑着,心里却“咯噔”一下。 今晚的梁佼……似乎有点不一样。 “哈哈,你那未婚妻什么时候走的,哈哈。”小安假装随口。可“不在意”的痕迹很生硬。 听见小安提崔景娴,梁佼不禁满心愧意——这于他,是在是种新鲜的体验。 他定心思考了一会:你愧什么疚呢。谈恋爱而已。你可是从来没有说过要娶小安的。小安倒是询问过自己会不会有一天忘了她,怎么可能会忘呢。可不忘,又不代表必须在一起。小安倒也询问过自己会不会娶崔景娴,自己斩钉截铁说不会,可此一时彼一时,人都是变的,凭什么他就不能变?何况这娶,还是家里大人的意思。 思来想去,自己并没错!于是再抬头看小安,神色就镇定很多。 “她?差不多你走之后又呆了五分钟吧。” “你跟她提那20万的事情了吗?”小安其实更想问是否提了“未婚妻”的事。 “她没提,我干嘛提!再说了,我又没花她的20万!” 小安张了张嘴,想说你虽然没有花成,但20万是我们手上丢的。对崔来说,等于我们花了。但梁佼有时候思维不同常人,并不那么好解释。 小安想,兴许外语学得好的人都这样。 不是说,学一门语言就是学一门思考方式吗? 梁佼会三种外语,他的思考方式,自然不是她这样只会一种母语的人能理解的。 看着梁佼英俊的面孔,小安违心地重重点点头。 第393章 百万天使金 不几天,梁佼拿到了一位低调的天使投资人100万人民币的创业投资。 小安的大表哥听说以后,乍舌不止。巴巴找上门,想转认梁佼当老板。 表嫂下厨,小安打下手,做了一桌子的菜,开了一瓶表哥送过来的红酒。 四个人围着桌子坐定,一片喜气洋洋。 最得意的,当属梁佼。他神采飞扬地大谈特谈天使投资、VC、PE,小安表哥不明觉厉,越发佩服得不行,暗自庆幸梁佼给自己打工时,自己还算待他客气。 “你说的PV、AC什么,啥意思啊?”表嫂懵圈。 梁佼摇头晃脑,单论这几个概念,他还真是都知道。虽说梁佼是个不学无术的,毕竟是大商巨贾家侵淫出来的。 “我就用你们听得懂的方式马马虎虎给你们解释一下吧。这仨都是创业投资的意思,就是你创业,我投钱,将来利润分我一些。从时间上说,天使投资多在初创期,VC是成长期,PE是成熟期。从金额上来说,天使投资是其中金额最少的,一般也就一两百万人民币吧。项目发展起来了,得到新的创业投资,那时候,基本是用‘万美元’为单位计。” 大表哥无限敬仰,像看“大哥”一样看梁佼。 “100万呐!我一辈子也攒不下这么多!”表嫂唏嘘:“咋就给你了呢?” “凭……”梁佼说不下去了。好的创业创意更容易得到资金扶持。他创业的idea么?还是从大表哥那里抄来的。据大表哥说,他抄的是小型私人旅游咨询业内公开的秘密。 “大概他们看中我这个人了吧。”天使投资嘛,有时候投项目,有时候投人。 “谁?”小安惊问。她生怕看中梁佼的是崔景娴。 “什么谁?” “谁看中你了?” 梁佼鄙夷地摇摇头,深为小安问出这样没水平的话不屑:“当然是天使投资人啦。我的天使,是一位经验丰富、果断利索的老先生,他做天使投资人做了十年,号称自己有一双火眼金睛。 别的天使人,要经过一段时间的了解、打交道才下判断。他不,他一看,就知道我是敢闯敢干的。谈了两次,就爽快地给了我100万人民币。” “啧。”大表哥直乍舌。大表哥的仰慕更如滔滔江水了。 “那老先生是不是傻?”大表嫂噗嗤笑出声。她认为自己是当局者中唯一不迷梁佼的。她既不像丈夫认死理觉得梁佼得了投资就是本事;又不像表妹一头栽进梁佼的好皮囊里蒙了双眼。 “你还真——说对了。早年常见的天使投资人被概括为3F:family、friend、fool,咳,即家人、朋友、傻瓜。” 梁佼一翻译,大表嫂就哈哈笑起来。 “这傻先生是不是受你家人的托来的呀?”大表嫂出言无忌。 “嘶。”梁佼不乐意了。本来喜气洋洋、兴高采烈,被大表嫂三言两语,搅得一点兴奋劲儿都没有了。 大表哥敏锐地察觉到梁佼的脸色变化,暗中扯了扯大表嫂的衣服。大表嫂一看,非但梁佼一脸不高兴,小表妹也脸有怨色。 得,她觉得自己还是安心吃饭吧。反正她表示了倾慕、贡献了羡慕,100万里的一毛也分不到她手里。 有小安和大表哥烘托,气氛很快嗨起来。 梁佼眉宇间英姿勃发,更显英俊非凡。 大表哥吸着羡慕的哈喇子,帮梁佼又是添菜,又是倒酒。此时梁佼在他眼中犹如人中龙凤,前途不可限量。同时,也觉得冥冥之中命运在眷顾她,给他一个抱大腿的机会! “佼兄弟,准备咋花这100万呢?” “我——”梁佼沉吟……得时间长了点,赶紧喝杯酒掩饰一下。 色令昏,酒壮胆,没错! 放下酒杯,他道:“已有计划。” 嗯,之前想说的是“还没有想好”。 “说来听听?”大表哥热血沸腾,他巴不得也有100万,好激活他的创业梦想。 梁佼头一歪,像是突发奇想,他问:“让我考考你,要是你有100万,你怎么做?” 大表哥一拍桌子,兴奋得脸红。梁佼这话,正正戳中他的兴奋点。他天天在家念叨:要是我有钱,我就…… “要是我有100万,指定先做个官网,微博、微信来一套!百度推广、360推广签一年。吃喝玩乐的大V公众号软文推广来一波。 认准一点:不搞传统的景点旅游,引进文化加景点的旅游! 关键词:私人!专属!定制! 花大钱找个策划,喜欢热闹的,我们比着《巴巴去哪儿》,来一套! 喜欢高雅的,花钱请大学教授,带你边听课边玩。 喜欢吃的,咱们去走一遍《舌尖上的中国》! 喜欢美女的,咱……艾玛,你拧我干嘛!爷们说正经事呢……嗳,嗳,疼!” 大概疼厉害了,找美女什么的话题没有再说下去。 小安浑然不在意,大表嫂也以为自己老公在浪费口水。独独梁佼,听得两眼发亮,恨不得多一个脑子,把大表哥的idea分毫不差记下来。 大表哥说到兴头上,有些刹不住车:“现在六十来岁的老阿姨老爷叔,消费能力不可小窥。他们想抓住年轻的尾巴灿烂一把。咱们散客不接,专找公司工会……对了,不管啥游,全程跟拍那是必须的!” 大表哥说得尽兴,唾沫横飞也不自觉。 梁佼听得酣畅淋漓,握在手中的酒杯也忘了喝。 小安和大表嫂另外开辟战场,正低声讨论最近热播的电视剧。 一顿饭,吃了快三个小时。 还是大表嫂忽然想起家里儿子明早还要去上学,才拉着意犹未尽的大表哥撤离的。 梁佼破天荒,恭恭敬敬出门去送。 送走大表哥和表嫂,梁佼热血沸腾,一副完整的行动图在他脑海中成形。寒风吹来,非但没有觉得冷,反而觉得更加精神。 夜色中有猫横穿小路,幽幽泛光的眼睛偶或一瞥。 那时还是夏天,初被赶出家门,也是这样的夜,遇上这样的猫。那时候的梁佼如惊弓之鸟,惶惶不敢独处,还是连夜叫来小安来壮胆。 如今,梁佼少了胆怯,多了勇气。同样的夜,再无惧色。 他快步上五楼,一开门,看见小安在收拾碗碟,戴好围裙和手套,正要洗碗。 围裙是个做工精致的单片套头式,一根细带子套在脖颈,单片的两侧正好各有一根带子,可以系在身后。若是黑白两色,跟女.仆.装的围裙一模一样了。 梁佼目光逡巡在小安娇小玲珑的身形上,不声不响走到她身后,也不说话,抱住了就把手往她围裙下摸。 “讨厌!好冷呢。”小安惊叫一声。 “冷?那就给你点热的。” 梁佼抽掉小安手上的洗碗手套,拿衣服一裹,凌空抱起就往卧室走。 第394章 不做冷漠人 太阳朝生日落,日复一日,繁华的魔都突然清冷下来。 春节到了。 公司行将放假,过年倒计时开始。 对于大部分公司来说,这是春节前上班的最后一天,激动人心的年会已经开过,各种大奖小奖花落各主,人们的话题自觉向“春节去哪儿玩”迁移。 按照不成文的老规矩,最后春节前最后一天上班,多是财务室门口排个队、办公桌前吹个牛、团队部门聚个餐什么的。 小安刚在桌前悠然泡杯热咖啡,手机就响了。来电的是——她绝对没有想到——陶慕! 然而只是用的陶慕的手机,打电话的另有其人。 “对不起,请问您是陶慕的朋友安然吗?” “是。”小安悬着几分好奇。 “对不起啊,你朋友陶慕因为恐惧晕在我们手术台,她希望能有位朋友来陪伴她。哦,我们是东方女子专业美容医院,地址在浦东新区东方路318号,陶慕在512手术台。我是小刘助理。” 小安啜口热咖啡,慢悠悠道:“她让你们打给我的?” 她才不信呢。她跟陶慕,不生不熟,不远不近。 “她家人不在上海,男朋友出差在外,手机通讯录里我们挨个打了好几个电话,不是一言不合就挂电话,就是认为我们属新型诈骗……天地良心,他们可以网上核查我们医院的地址呀。” 小安心有几分心动。 不为别的,只为小刘助理说陶慕“家人不在,男朋友出差在外,朋友不肯多花心思”,她听了,心有戚戚然。这种情况,随时可能发生在她身上。 稍一思索,小安问:“她手机里有没有一个叫‘朱贝妮’的?”印象中,陶慕跟朱贝妮私交更好。 “有!陶慕昏倒前,喊的就是这个名字。我们把电话打过去,不巧,关机。” 小安顿时生疑。这年头,谁还关机啊。 她不动声色,拿桌上的座机拨打朱贝妮的电话:竟然真的是关机。隐约想起来,似乎时不时跟朱贝妮的三言两语联系中,听她说过上网的手机简直是个迷死人的小妖精,总让她不能集中精力。也许的确是为了应考而关机。 马上,小安网上查询了东方女子美容医院,地址与小刘助理报的完全一直。原来是家中韩合资医院,规模还不小。 “我需要做什么?” “什么都不需要做,只要过来陪陶慕就好。” “现在?” “是的,尽快!” 小安下意识地想到“部门聚餐”,心中多有不舍,马上又想到那不又成了小刘助理中对朋友冷漠的人了吗?于是不再迟疑,说她会尽快到。 小安跟部门经理打了声招呼,便离开公司,去小刘助理说的东方女子美容医院。 一路各种怀疑层出不穷,不过还是凭着“不做一个冷漠的人”的信念,哆嗦着腿走进了医院。 医护楼仅一幢,512倒也好找。 只一点,进了医院,受到的惊吓比一路上自己吓自己的总和还多。脸上贴着各种胶布的女生木着一张脸在走廊里旁若无人地走动,小安脑海里末世丧尸画面翻滚。好不容易镇定下来的双腿又开始抖了。 小安敲门,听到一声“进来”后,推门一看,正看到陶慕神色惶惶,耷拉着腿坐在手术台上。 看到小安,陶慕眼睛一亮,从手术台上一跳而下。 “亲爱的!真心感谢你愿意过来!” 小安不由盯着陶慕的眼部看。她的鼻头、眼部都医生用画笔做了各种记号。 小刘助理是个自来熟,插进来打趣陶慕,说画好手术参考线,做好消毒,才开始拿起针管做2分钟麻醉,陶慕就开始狂呼大叫,接着头一歪,晕了过去。 “这种恐惧性惊厥医生也看得多了,但多发生在改脸型,拿锉刀锯骨头时。埋个双眼皮,才哪到哪儿啊。”小刘助理咯咯直笑。 小安冲陶慕笑了笑,还以为陶慕要大动干戈,没想到只是做双眼皮。 陶慕头直往小安肩膀上靠,口里仍旧谢个不停:“你能来真的是太好了!我快吓死了!” 小刘助理说主刀医生正在为别人做双眼皮,还有一刻钟的时间。她去别处看看,让两个女孩子呆在手术室等医生来。 小安问陶慕怎么想到做双眼皮。在小安看来,陶慕的眼睛虽然是单眼皮,但细细长长,别有韵味。 陶慕手托腮,一副小女人的幸福模样:“我老公要派驻德国2年,我要去做随职家属。割个双眼皮,烫个大卷发,这都是写在计划薄上的事情。” “你辞职跟过去?你又不会德语,去了那里能找到工作吗?” “哎呀,你怎么跟我公公婆婆一个腔调!你们就是看不开,眼睛里只剩下钱。人活一世,图啥?就图个吃喝玩乐嘛。你说我怎么可能白白错失到别处生活的机会?我不仅要去,还要美美地去!” 小安无声笑了笑。最近说她像小妈子的人越来越多了。 陶慕是个活泼爱讲话的,叽叽咯咯讲了许多诸如她要辞职,“公婆不满”,她要做随职家属,公婆更是急得要跳墙,赤裸裸挑明“你辞职了到德国吃老公的用老公的,那铁定攒不下钱了,上海的房贷怎么办”之类的阻碍。因为她讲得生动,反倒听不出苦闷,只觉得很欢乐。 “那上海的房子怎么办呢?” “卖了呗。我们买的小破房子,我心里也看不上。上海房价都疯了。我们买的时候4万块一平方米,转眼变6万了。还不赶紧买?差价赚到手里才是真的!两年后回来再买,说不定还跌了呢。” 正聊着天,房门“吱扭”响了一声。 小安一回头,进来一个高大、帅气的男医生,目测三、四十岁的样子,温和中带着精干,一看就使人信赖。 他朝小安微笑着点头:“你是下一位?” “不,不,我赔她。”小安用手一指陶慕。 “哦。”男医生意味深长地看小安一眼,没再说话。小安心里顿觉不安。 她对自己的长相基本满意,眼睛好呆也是双的,鼻子马马虎虎也是高的,牙齿还算周正,皮肤也对得起年龄,上嘴唇有些翘翘的,她本来以为是缺点,没想到梁佼说他最爱这种。 被医生这么一看,小安不觉手摸脸颊:“我哪里不妥吗?” “没有,没有。清水出芙蓉,挺清秀,挺不错的。只是——算了,是我职业病了。” “只是什么?”陶慕好奇地从手术上坐起来,又被医生按下去。 “那我就唐突了。你的上睑下垂,眼泡微肿,左右眼轻微不对称。说起来都不算什么,但会无形中为你拉升两三岁的年龄。” 小安表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吃惊不小——怪不得大家都说我有“妈妈气”! 那医生丝毫没有要游说小安的意思,话说完就开始关注手下的陶慕。还跟陶慕开起玩笑:“怎么,来个人壮胆你就不晕了?” 陶慕回:“晕还是照样晕的,只是晕得放心些。” 小刘助理从外室进来,手里拿着做手术的绿色布、一次性手套、麻醉、手术工具等。客气委婉地请小安到室外等待。 小安两手捂着脸颊,莫名动了一个从没有想过的心思。 第395章 幸福突然至 三个小时后,小安和陶慕相携走出手术室。 俩人的眼皮上,都贴着术后专用纱布条。 再看走廊上那些贴着胶啊、纱布的面孔,就不那么恐怖了。 小刘助理说眼睑上的纱布第二天就可以取掉,整个眼部只需要7-10天就可以恢复正常。 俩人掐指一算,届时正好是年后开始上班/赶飞机的时间。对于这样的恢复周期,俩人都很满意,相应的,对8800元的大师级精致雕花般流畅双眼皮价格也不挑剔了,对伤口疼痛、肿胀、发紧、发涩等诸多不适也包容许多。 小安还记挂着梁佼,谢辞了陶慕的请客,匆匆往家里赶,路上买了两份生鲜小馄饨,准备等梁佼回来后煮了当晚饭吃。 她走在路上,畅想着医生所说了“至少年轻五六岁”,把自己都想笑了。 自从得了100万的天使资金,梁佼简直一人化成两个、三个人忙。 白天的活儿仍旧继续,梁佼便利用早晨或下班后的时间做新公司框架搭建。小安有时候也帮他查一点资料,或在58同城网上发布一些免费招聘,从猎头手里骗些写手、策划之类的电话号码。 不忙不知道,为一个皮包公司搭一个可持续发展的框架,真是比想象中的还繁琐百倍——即使是建立在大表哥贡献好的思路上。 小安对自己后勤支持的角色更感兴趣,她还多少惦记着正追的电视连续剧后续剧情发展。梁佼也无意假手太多——他自个儿还真做上瘾了呢。 一忙忙了快一个月,到年关,才大致出来一个眉目。 昨天,梁佼说,再忙两天就好好陪陪小安。 “两天后就忙完了?”小安问。 “不。两天后大家都放假了,忙也无处忙了。等年后再续起来。”梁佼回。 越忙出头绪,梁佼心情越稳定、愉快。 过去的这一个月,他们“一个月吃一次大餐,两个星期看一场电影”的格调生活也不了了之。小安倒不在意,梁佼却不想委屈自己。 “补上!一定补上!” 梁佼像大爷一样,懒洋洋歪在沙发上,看小安像丫鬟一样帮他捶腿。他便一只胳膊搭沙发靠背,一只手在小安后背**。无关性,更像是爱。 前途一片光明。小安感觉很幸福。 兴许,正是昨天的幸福,才让小安生出整容的勇气。 装小馄饨的塑料袋,也因为小安的愉快心情而飘来荡去。 为了梁佼过年不孤单,小安跟家里撒了个谎,说公司重用她,征询她是否愿意寒假加班对接美国分公司。父母以她前程为重,语气多有不舍,也没有强求她回家。 到了小家,梁佼还没回。 小安将馄饨放冰箱冷藏室保鲜,自己照了照镜子,傻笑着想象梁佼的吃惊反应,换了衣服,看看离梁佼寻常回家时间还有一小时,便趁机追追剧。 当小安正为耿耿、余淮的感情纠葛又哭又笑时,梁佼正与父亲、母亲面对面。 地点是不是别处,正是梁府。梁佼心心念念,盼了半年多的家。 对梁佼来说,幸福来得很突然。 他约了一个资深活动策划,准备以招聘的名义煞有介事从策划身上骗点灵感,没想到策划太精灵鬼怪,话赶话,竟套出了梁佼的身份,还攀起了交情,说自己的从业恩师正是梁氏集团的企业文化部部长。 见梁佼一脸漠然,那耿直的二货竟然一个电话打给了恩师求证明。偏偏巧得很,他恩师正随同梁氏集团董事长在附近考察。 “我跟董事长的三公子正面对面谈事情呢。”资深策划麻溜地竹筒倒豆子。 “噗——”梁佼的一口咖啡当场喷出来。 他内心想:你是真傻还是装傻?跟被赶出家门的儿子在一起是值得炫耀的事情吗? 令梁佼意想不到的是,不一会儿,父亲出现了。 父亲带了一行西装革履的人,很有阵势地从门外鱼贯进来,他们很快群星围月一般围在父亲身旁。 梁佼大气不敢出,却怔怔得忘记移开目光——他以前怎么不知道,被一群男人围着的男人,才是真风光! 父亲带着他的天团,竟然朝他走过来。 梁佼连想都没有想,下意识就起立了。 父亲走到他跟前,伸手重重拍了拍梁佼的肩膀,用身边人都能听到的声音说:“今天晚上,你妈妈等你回家吃饭。” 说完,父亲带着一行人往大堂电梯处走了。 走出五星酒店大堂一角的咖啡厅,梁佼再也没法伪装平静。他第一件事是打电话给母亲,想确认一下,刚才发生的事情是不是他的幻觉。 母亲的电话一秒就接通,像是存心在等他。 “妈妈——” “佼儿,佼儿,快回来吧!” 母亲喜极而泣的声音从话筒里传出来。 梁佼梦寐以求的幸福就这样真实的发生了。 父亲,原!谅!他!了! 梁佼在料峭寒风中,足足抽了三根烟,才略略平静下来。 梁佼扬手打了一辆出租车,报了久违的家的地址。行近家的时候,梁佼看见一家花店,让司机停车,买了一大束花。 粉红和粉紫的风信子,簇着胭脂色的蝴蝶兰、双枝头的白色百合,峥嵘娇艳。亲手接下这束花的母亲既不舍得放下花,又不舍得从么儿脸上移开目光。 她热切、贪婪地看着么儿的脸庞,黑了,瘦了,粗糙了,神色却精干起来。流了泪也不自知。 梁佼和母亲在小会客厅膝盖碰着膝盖,手拉着手在说话。 不一会儿,有车开进庭院。 是父亲回来了。 梁佼和母亲起身去前厅迎接父亲。 家政人员送来下午茶和小点心,三个人就顺势坐在小桌前。大哥梁承在公司还没有赶回来,二姐姐梁昉昨儿飞香港购物散心去了。 “你对你现在满意吗?” 梁佼觉得自己还没有准备好情绪,劈头就听父亲问这么一句。 梁佼低头仔细想想,缓缓、有力回答:“满意。” “跟半年前相比呢?”父亲的声音像是寻常聊天,并没有太强烈的感情。 梁佼沉默了。像是有一把钝刀,在磨他的心。这半年,经历的时候感觉有太多屈辱,太多愤恨,太多绝望、颓废想放弃。那种切身的愤怒和无助,至今仍留在他骨子里。 只是如今,站在这儿往回看,似乎并没有发生什么严重的事情……那几度情绪起伏,大概脱不了他玻璃心的关系。 理智上,他更喜欢现在的自己;情感上,说喜欢现在仿佛是背叛了过去的自己,对不起自己受的那些苦。 于是,他便拧着眉头没说话。 好在梁母不舍得让梁佼儿太难受:“放着那些以后说吧。承儿也该回来了吧。王姐快给承儿打电话,给昉儿也打个电话,让她最迟明天中午前回来。明天晚上,我们一家人,去跟大股东们一起吃年夜饭。” 趁母亲吩咐的时候,梁佼偷偷抬头看父亲。 第396章 家庭的聚餐 没有溜须拍马、讨好谄媚地正面回答父亲的提问,梁佼不免也担心,偷偷抬眼看父亲,父亲却浑然自在,神色放松,依稀还能看出点喜色。 见父亲目光要扫过来,梁佼马上低头。 手中杯子里的咖啡,在精致小银勺的搅拌下,快速地打着转儿。梁佼忽然想起来,自己还没有跟小安说今晚不回去吃饭。 正想着要不要找机会跟小安发则消息,王姐过来汇报,说大哥回来了。母亲着人上菜、吃饭。 梁佼抬手看看腕表,时间已经是晚上六点半。 -- 眼睛生涩肿胀,网剧追了十分钟,追不下去了。 小安抬头看看墙上的钟表,已经7点钟了,窗外已经黝黑,梁佼还没有回来。 不能看剧,不需要做饭,张着酸疼的眼,小安在房子里很无聊。 度秒如年等到7点半,终于可以给梁大人打电话喽——梁佼曾经说过,没事儿少打电话,正接着客,忽然中断解说词转身接电话,太不敬业。 满心欢喜给恋人打电话,电话却迟迟没人接。 小安的一颗心,瞬间悬到嗓子眼。梁佼不会出什么事吧?司机不会毛毛糙糙出车祸吧?游客不会突然心肌梗塞需急救吧? 之前眯着眼睛靠在沙发上休息,室内只开了个台灯,大灯没有开。此刻,半个房间都是暗的。灰暗色放大了小安的恐惧。 对面楼宇,同样的楼层,同样的位置。三个身影在收拾望远镜、摄像机、电线、电脑等装备。 “我勒个娘,熬了快7个月,总算能离开这个破地方了。” “感恩吧,至少没耽误你过年。” 接到可以撤离的电话,他们将设备一点一点收拾妥当。拿望远镜的一个小伙子一时好奇心起,最后一次望向对面。 对面没有开大灯,拉着窗帘,却能清晰看到一个走来走去的身影。 那身影,一看就是个娇小的女生。 小伙子放下望远镜,跟伙伴们一起出门,关门,下了楼。 回老家探亲,抑或外出旅游,使春节前后的申城日渐空旷。楼下一向拥挤的停车位也空出不少。 那群人下楼,坐进一辆车,倏忽就开出了小区。 小安在屋子里急得团团转。窗帘上因台灯的光芒而映出细长的身影。 她已经连着打了五六个电话,统统没有人接,让她还如何坐得住。 -- 二姐姐梁昉并没有第二日才回,中午听大哥说父亲吐了口,预计当日晚餐可以跟三弟一起吃。 正在铜锣湾扫店的梁昉当即收拾行李去了机场。最终,于晚上八点,坐在了餐桌旁。 “噗——你的着装也太——”梁昉定睛看三弟一眼,实在忍不住,噗嗤笑出声。 要知道,梁佼以前是吃穿用无一不精,什么都要最好。毛衣不是上好的山羊绒都入不了眼,可如今却穿了一件一看就是大路货的红色棉线假毛衣。 全家人都装作视而不见的话题,被梁昉一到就拆穿。 梁佼的这身装备,连家里的家政都不如。 梁佼淡然一笑,拿手在毛衣上摸索了一下。随意地夹一筷子酱鹅切片,懒洋洋放进嘴巴里。 这件毛衣,是小安送的道歉礼物。 她把他的毛衣拿去清洗,洗衣液不仅洗硬了毛,还洗缩了尺寸。知道她是好心,也看到了她手洗洗红的小手,梁佼当时还是跳了脚——你丫没吃过猪肉没见过猪跑啊,不知道毛衣要用专门的羊毛洗涤液? “用了。”小安怯声声地回。 大概梁佼的衣服太精贵,超市里一般的羊毛洗衣液对它们来说太生猛。 梁佼起初是拒绝要这件道歉礼物的,奈何天太冷。 因为穿了它而不再冷得打战的梁佼,那一刻似乎有点开悟:原来衣服是用来挡寒的,食物是用来充饥的……过往的骄奢,瞬间少了意义。 见梁佼不回答,梁昉也不在意。她最近日子过得散漫又张狂。对什么都想表态,偏又对什么都不真的感兴趣,以至于显出几分轻浮。 “你那小女友怎么样了?” 咳,这是第二个大家试图回避的话题。 梁佼吞咽下口中咀嚼的食物,端起酒杯,喝了一口。 “她挺好的。”梁佼回。语气些许低沉。 摸遍了口袋,原来手机不在身上。 想来是在外罩口袋里,只是外罩已经被挂进了衣帽间,而他已经在餐桌上开吃。父母、长兄俱在,他依稀觉得就为给小安发条消息而离开餐桌似乎有些小题大做。反正吃过饭再发也不迟。 梁佼倒没有觉得自己被挑衅,也不觉得二姐姐话里有鄙视。他向来跟二姐姐最熟的。 梁昉的过分随便却激起父亲的不满,他无声而严厉地看了女儿一眼。 梁昉垂下眼帘,装出不在乎的样子。 她是跟父亲闹崩之后才出门散心的。父亲纵容了她个把月后,把她叫到书房,问她到底打算跟许文衡再怄多久气。 梁昉严肃告之:她没有怄气,俩人已经正式分手。 父亲当场将金丝楠红木镇纸拍在桌面上,“嗙”一声脆响吓得梁昉一激灵。父亲对她的决定的评价是:瞎胡闹! 梁昉要分辨,父亲严厉摆手制止她,直接让她出去。他只有一句话要说:赶快和好!不耽误大家高高兴兴过年!且放下话:找不到比许文衡更让他满意的人,别想着让他许嫁! 梁昉站在父亲书房门口,忿恨的眼睛里都要冒出火:以前怎么不知道他这么专制?! 第二天,她飞去毛里求斯。热带里晃了一周。前脚到家,后脚就买了去香港的机票。 照她的意思,接下来的时间她准备地球村里瞎逛起来,直到——也许有一天老头子会忍无可忍,也断了她的经济供给吧。没想到转眼接到消息说三弟梁佼回了家。 她差不多,是冲着三弟的面子才好声好气坐餐桌前的。 母亲暗中拉扯父亲,维持着面上的和睦。家政人员不停地上菜、去菜,一顿饭吃了将近三小时。 从餐桌上退下来的时候,已经九点钟。 梁佼借着去洗手间的空当儿,去衣帽间摸出自己的手机。一看吓一跳,足足84个未接。 第397章 他|她的一天 梁佼原本要给小安发消息的,乍看到这么多未接电话,不由有些感动,顺手就把电话拨了回去。 几乎是秒接。 小安颤抖又惊喜的声音响在耳边,梁佼没来由就想起了母亲也曾这样接他的电话。 “对不起,小安。事发突然,没来及跟你说,我现在在家。”在小安一连串如哭如泣的“你没事吧,没事吧”中,梁佼平静解释道。 小安明显顿住:“你晚上还回来吗?” “现在不是很清楚。” “……” “妈妈在喊我,我得过去了。” “……” 梁佼挂了电话。心中若有所失。不过很快拢起精神,回到父母身边。 -- 小安握着电话,神情如谜,身体像雕塑一样,动也不动。 内心却与外表截然相反。 她如坠沸腾的情绪大锅,她一会儿被忧愁的滚泡儿击中,为自己在爱情中未卜的前途深感彷徨;一会儿被喜悦的滚泡儿炸开,身心都为梁佼夙愿得偿感到高兴……撒癔症一般哭哭笑笑好一阵,才惊然想起小刘助理说不能让眼睛太劳累。 想到眼睛,眼睛越发酸涨疼痛。 午饭没怎么吃,晚饭一点没吃,先是忙着担心梁佼的安危,后又忧虑自己终将与梁佼成为陌路。小安纵然是饥肠辘辘,却没有丝毫心思起身煮小馄饨。 定身不知过了多久,像是雕塑轰然倒塌,小安倒伏在了地上。 不知怎的,小腹好痛! 明明是寒冬,小安额头却渐渐渗出汗珠。拼了好大的力气,从地上艰难爬起来,扶桌角、扶墙壁,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摸到床边。 卧室漆黑一片,小安无力开灯。 在昏暗室内的床上,闻着熟悉的薄荷、香草和梁佼身上特有的味道,明明身体疲乏,睡意十足,两只眼睛疼痛难忍,却死死不肯闭上眼睛。 这一夜,小安睡得很不踏实。好几次正睡思懵懂,念头一转到“好似有声音,该不是梁佼回来了吧”,人就瞬间清醒起来。 好不容易挨到天亮,小安终于死心了:梁佼一夜未归,也一夜无短信。 一点儿不想起床。小安摸摸贴身衣服,都是潮湿的。原来昨天夜里,发了一场汗。换了干爽衣服,小安歪在床上再歇一会儿。 等她再次睁开眼睛时,已经是下午一点。她是被陶慕的电话吵醒的。 电话里的陶慕很兴奋,叽叽喳喳说着自己撤了纱布,伤疤已经结了起来,美丽的模样她几乎能够想象,哇卡卡。 笑了一阵,发现电话这头的小安似乎过于安静。 “你怎么啦?”陶慕问。 “昨晚发了烧,今天烧退了,身上无力。”小安虚弱地回答。 “要不要紧?我陪你去看医生吧?” 小安内心一暖,不过还是拒绝了:“我有数。没事了。” 在陶慕的各种叮咛中,小安挂断了电话。 实在没忍住,她发消息给梁佼:“你今天回来吗?” 过了快一个小时,梁佼简短回了两个字:“不回。” 接到这个消息时,受饥饿所迫,小安正在煮吃的。一眼瞄到,她腿一软,差点从灶台边萎下去。 水咕嘟滚着,小馄饨散开薄皮,在滚水里翩翩起舞。 小安一手扶墙,一手撑灶台。缓了不知道多久,才关火,盛馄饨。 坐在餐桌旁,一个人默默地吃小馄饨。热食进肚,心情才爬出低谷。 小安起身对着镜子撕纱布,镜子里的眼睛肿得像颗大桃儿。细线般的伤疤,因为几将崩裂而显得狰狞。 对着镜子看了会儿,小安忽然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害怕起梁佼回来! 她不愿!不愿梁佼看到这样的她! 存了这样的心思之后,再想梁佼的两日未归,顿觉十分好接受起来——他不过是因为近来表现好,被家庭接受了而已!又不是去找20万未婚妻!又不是跟她提分手! -- 晚上,梁佼躺在高级、舒适、软硬适中的King Size床上,举目所望,皆是上等精品,连空气,都是过滤后的负离子空气。 这曾经是他最熟悉不过的卧室,如今失而复得,再躺在这里,不免感触良多。 继昨晚家庭聚餐后,父母去休息,大哥梁承揽住他的肩膀,喊他去打场拳击。母亲听到后,笑眯眯地嘱咐不要玩太久,早点休息睡觉。梁佼特意留意到,听到这话的父亲神态没有丝毫变化。这就意味着,他真的被允许回家,而不是只回家吃一顿饭。 那一刻,梁佼是蒸腾过高傲地婉拒的心的。但只存在了两三秒,马上被另一个自己扑灭。 第二天一早,早饭过后,妈妈兴冲冲拉着他,去他们过去常去的服装品牌店采购。小安送的红色毛衣,被妈妈扔进店内的垃圾桶,却被他有心捡了回来。 中午,去曾经习惯光顾的私房菜馆补给,下午修剪头发,晚上和家人一起与集团的董事们共进晚餐。事情一件套一件,忙得他根本没有时间玩手机。 高层晚餐上,觥筹交错,宾主尽欢。他在其中,本像是个过客,却被一人拉住热情夸赞,字字句句全是对他过去半年的中肯肯定。 他起身听着,周围的大佬们,齐齐对他颔首瞩目,向他举杯。 那一刻,他无疑是动容的。 他这辈子,从来没有像这次这样,夸奖听得心安理得! 曾经的委屈,曾经的愤恨,都在众人赞许中被超度,剩下的,只有后怕和感激。 他后怕——在暗无天日的绝望中,竟然没有掉下深渊,而是沿着钢丝绳般的路径,拼到了对岸。 他感激——真心庆幸他从混沌玩世中超脱出一个新我,让他领悟到另一种生活境界。 这一天,尤其这一晚,他内心情感翻腾,数次眼眶湿润。往日艰辛一一浮现,又一一离别他,沉淀至心田。 这样复盘、回味、总结自己的一天,梁佼满意得不能更满意。在熟悉又陌生的卧室内,他满意地闭上了眼睛,伴着忙碌一天的疲劳,心情充实而愉快地睡去。 -- 楼下,梁父卧房。 梁母掩口打了一个哈欠,要睡前再次询问丈夫:“佼儿没有甜言蜜语,你不会不满意吧?” 梁父拍拍她:“都问了好几遍了,你放心,我更喜欢现在沉稳、沉默的他,看上去比以前踏实多了。” 梁母满意地笑起来。 笑了一会儿,又颇有嗔怪之色:“你是多了一个沉稳、踏实的孩子,我可少了一个甜嘴、淘气的儿子。” “总是要长大的,总是小儿态成什么样!你要是不满意,让他们多还给你几个孙子!” 梁母复又满意地笑起来。 第398章 被围追堵截 腊八,祭灶,年下来到。 从农历腊月二十三日到除夕止的八天时间,民间谓之为“迎春日”,也叫“扫尘日”。顾名思义,就是大扫除啦! 家家户户,拆洗洒扫,被褥窗户,器皿庭院……欢欢喜喜搞卫生。 嗨,其实只是何美丽在脑海中想象那个热气腾腾的场面而已。还是坐在灰暗不敢开灯的、布满灰尘的清冷室内,咬着面包片想象的。 她家向来过年是素的,大概是因为家里没有母亲。父亲做这些家里活是马虎的,长姐懒得很,只她一个小孩在一旁干着急。 慢慢的,她长大了,长姐嫁人,父亲始终没有再娶,家里也始终是一副冷清局面。她渐渐也懈怠了。 今年……说来惭愧,她连春节过年都没有回去。 其实,非常非常想回去。 可还是没有回去。火车票难买是借口之一,店里需要人手她是一店之长是借口之二。真正的原因,是说不出口的。 好几次她觉得她从上一次恋爱中走出来了,又好多次被证实,那只是她的一厢情愿。 她始终心意懒懒的。 不过,也因祸得福。 自那次店长撑腰,却意外看上何翼,并以雷霆万钧的手段勾走何翼之后,何美丽是深感欣慰,何翼的妈妈却大惊失色,寝食难安。 次日就纠缠到店里。 店长也是好样的,躲在马桶间避而不见。 第三天,店长麻溜地自请去集团新开的童装品牌“由由”新店做店长,走之前,热情推荐何美丽,推荐词里大力吹捧何美丽气质如何高贵!总部不知是被“高贵”二字打动,还是一时无合适人选,就许了何美丽“代理店长”,考察2个月。 店长彻底从淮海路的“由甲”店蒸发。 找不到店长,何翼妈妈就赖上何美丽。 “小丽!做人要有良心。这店长明明大阿翼5岁!” “小丽!你可不能不管,阿姨我就这一个儿子!” “小丽!我儿子被那小娼.妇勾走后,连我电话也不耐烦接了!” “小丽!我不能没有我儿子啊!没有他,我什么都没有了!” “小丽!我求求你,求求你!给我那个小贱.人的电话号码!” “小丽!我不活了!你们要逼死我,我死给你们看!” …… 当然,何翼妈妈并没有真的舍得死。 她甚至不舍得到儿子的公司去找儿子,怕控制不住自己抖漏儿子的花花事。她一腔哀怨,逮不住店长,就死死缠住何美丽。 何美丽被她缠得没法,只好向商场的保安投诉。 负责“由甲”门店片区的保安也够倒霉的,每天围追堵截何翼妈妈……不知情的,还以为她顺手偷羊被发现呢,其实人家只是想找回儿子。 久而久之,何翼妈妈想进商场都困难了。她倒是个有恒心的,守在商场门口等何美丽下班。她想得十分清楚:坚决阻止儿子跟店长在一起!儿子要娶了店长,那真是迎进家门一头狼,彻底没她这当妈的什么戏! 与其说她争儿子,不如说是争未来的话语权! 好在商场有前后两扇门。何美丽就跟何翼妈妈玩起猫捉老鼠来。 虽说何美丽占尽天时、地利、人和,十次有十次不会被何翼妈妈活捉在门口。但是天天这样小心谨慎,也够累的。 有时候何翼妈妈守在小区门口,她只能远远徘徊,晚上十点还在外面晃。 回到家,如何有心思收拾、整理! 日子就在何翼妈妈的紧盯中一页页翻过。以至于某个周末,朱贝妮约着来见她,她也不敢答应,只推脱最近升了职,要加班。 她也想得很清楚。咬牙死死为店长抗住!长痛不如短痛。店长因她要长痛,她难道不能为店长忍受一场短痛吗?她才不信何翼妈妈会长年累月纠缠她呢。 转眼到了腊月二十九,小除夕。 这天何美丽轮休。 家里随处一摸都是厚厚的灰尘,加上新年在即。何美丽觉得,无论如何不能再拖了。她撇一眼电话,戒电话的行动已经第N次开始第N-1天了——电话那头的人始终不说话,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即使沉默,也让何美丽翻江倒海地想起过去。 不能再沉溺下去。 何美丽说干就干。 先扫一遍地,省得来回走动时荡起灰尘。扫出小半个簸箕的细尘和轻絮。再打盆水,找条抹布,开始擦灰。 正当她嘿呦、嘿呦沉浸在韵律的体力劳动中时,楼下也传来“小丽~小丽~”的呼唤声。仿佛是呼应。 当真头皮发麻! 何美丽找出耳机,当耳塞! 电话铃声大作,滑开一看,是何翼妈妈。关机! 只是,收拾出来三大垃圾袋不敢出门倒,就堆在门口。何翼的衣服物什她思前想后还是放在那里,不然垃圾更要多了。 晚上,见天色朦胧,楼下一片安静,何美丽悄悄出了门。 吃力地拽着三大垃圾袋下了楼。 临出楼宇,她试图从栅栏铁门往外东张西望。目光所及,一派正常,偶尔一两个身影走过,但没有看到何翼妈妈。 戴上帽子,将帽檐拉得快盖住了眼睛;围上围巾,将围巾遮住鼻头才罢手。只露着两只眼睛的何美丽,拎着她的大垃圾袋,冲出楼宇…… 吃力地将手中的垃圾甩进黑色的大垃圾桶,何美丽溜着墙根往外跑。她需要买点菜回家煮东西吃。因为跑得太急太快,冷不丁撞上一个流浪汉模样的人。没等那人抓住自己理论,她先猫腰从那人手下钻走了。 当真一刻都不能停留!万一被何翼妈妈撞见,余下的时间她甭想安生了。 连买菜都有些魂不守舍,忍不住东张西望,拿了菜忘付钱,付了钱忘收找零。好不容易都妥当,何美丽压低帽子赶紧往回赶。 何美丽一不小心瞄到,有一个熟悉不过的身影,中年大妈,微胖,短发,正从对面小吃店出来。像是有心冷感应,她隔着马路望过来! 顿时魂都要被下出窍外! 何美丽迈开小腿就开始狂奔!何翼妈妈果然没有离开! 急中出错,按楼下密码的手因为着急慌乱而按错,需要重新输入,平白耽误时间。何美丽分分秒秒都觉得何翼妈妈随时出现在身后。 她几乎是一口气窜上三楼,抖着手拿钥匙开门。 该死,锁眼似乎比平时要小。 楼下传来铁门开合的声音,何美丽连呼吸都重起来。 “啪!”一只手拍在她肩头。 “啊!”何美丽当场缩着脖子尖叫起来。 最后一次见何翼妈妈时,何翼妈妈恼羞成怒,对着她喊的是:“有本事别被我抓住,仔细老娘我剥了你的皮!” 第399章 身后那个人 “是我。”身后那人说。 幻觉!一定是幻觉! 何美丽忽然悲痛得想哭! 她想转身,却动不了;想说话,却发不出声……就那么不动地缩在那里,却眼泪汹涌。 多久了,她没再听过这个声音? 多少次了,她握着电话,千方百计从沉默中听出只鳞片羽的声响? 多少个梦了,她是从这个声音说的甜言蜜语中笑着醒来,又哭着入睡! 一直被压抑的思念,长久以来被突然抛弃的怨恨,在这一刻忽然爆发,不管是不是幻听,至少肩头那个手掌还在,身后有一个人无疑。 来吧,吃老娘一拳! 何美丽眼睛一闭,转过身来,粉拳如雨,只管往身后那个人砸。不能输了气势! 保证不输气势的秘诀就是不睁开眼去看,不然,她哪是何翼妈妈的对手。 打了几下不对劲,馊味扑鼻而来! 偷偷睁开一只眼:哗,竟然是个男人! 胡子拉碴,满头乱发,臭不可闻,咧着嘴傻笑,露出在夜色中闪闪发光的牙。妈蛋,物业费要收,灯坏了却不修! “妈呀!”何美丽尖叫起来。还不如何翼妈妈呢! “是我,是我。”那个比乞丐还落魄的男人软言哄道。 何美丽顿时僵如石像。像是突然按了开关键,何美丽的尖叫戛然而止。 她睁大了眼睛,凑得几乎鼻尖挨着鼻尖,甚至动手扒开他的长发。 “是我。”他说,声音里盛着笑意,温存如昔。 “哇哇,呜呜。”何美丽哭了。嚎啕大哭那种,不管不顾那种。 她哭着扑进他的怀里,顾不上脏,也不嫌弃臭,紧紧地圈住他的脖子,把自己整个吊在他身上。要不是双方穿的衣服都太厚,她还想抬脚圈到他腰上。 是的!不是幻听,也不是幻觉,是真的杨薛蝉!整整消失了两个月的杨薛蝉! 杨薛蝉托住何美丽的屁股……哎呦好重,只好借一把墙的力气。 -- 何翼妈妈很伤心,一转眼,她成了孤家寡人。 儿子一则短消息,说自己陪同小雪去北海道看雪去了。 何翼妈妈的一颗心,都碎成八瓣了。 她要找何美丽讨电话号码,她要利用电话号码顺藤摸瓜,她甚至计划找到所谓“小雪”的父母家,质问他们怎么养出这么一个不要.脸的女儿! 这天在何美丽小区对面一家黄鱼煨面店吃了一碗热汤热水的面,一出店门,犹如神助,她一眼看见了鬼鬼祟祟的何美丽。恨不得插翅飞过马路! 等她吭哧吭哧跑到路这边,何美丽早已不见踪影。 没事,经过多方探底,她已经确知何美丽住在哪幢楼哪个单元,只差楼层房间号了。 输入密码,打开楼下铁门,何翼妈妈怀着激动的心情往楼上跑。嘿,老天助她!还真被她逮着了。 何美丽的白色羽绒服在微暗的楼道里同样显眼,她胳膊蜷着一个男人——何翼妈妈兴奋得直抖手,她要为这对狗男女拍照——那对狗男女正在……正在哭泣。 -- 闪光灯一闪。 杨薛蝉回头。眸光犀利,满头、满脸的毛发,像一头凶兽。 何翼妈妈无端吓得后退两步。她扶着墙,一步退一阶台阶,退个两三步,转头仓惶就跑走了。 她认出了他!那个在小区门口凶狠得抓住儿子的领口几乎把他提离地面摇晃的野蛮人! 何翼妈妈捂着胸口,越发悲天悯人起来。看来以后不能来找何美丽了。苍天呐,儿子呐。 杨薛蝉一动,倒让何美丽想起来:他们还在室外呢。 “你吃饭了吗?”何美丽抽着鼻涕问,终于肯松开他,也实在快被熏晕了。 杨薛蝉接过她的钥匙,把门打开,顺手再把灯按开。 室内家具位置没变,窗帘也没变,一切还是老样子。杨薛蝉不觉欣然。 “我还是先去洗个澡吧。我都馊了。”杨薛蝉笑着说,那种语音透出的温暖与慵懒的味儿一点都没变。 灯光亮了。 何美丽再看杨薛蝉,顿时又泪流成河。 她捂着嘴巴,呜咽难止,比刚才的嚎啕还让人心酸。 “你怎么,怎么成这样了?” 看何美丽哭成这样,杨薛蝉也不禁眼眶湿润:“快别哭了,纯心让我心疼是不?” 杨薛蝉脸颊消瘦,头发失修,皮肤黑黄,嘴唇掩在胡乱的胡须重,结着干皮,露出的白衬衣都成黑的了,大衣深一块浅一块,明显沾了不少污渍……整个脸,唯一没变的,就是那温存又温暖的目光了。 何美丽收住声,还是忍不住抽泣。想起应该赶紧帮他放热水,拿衣服。 正不知该先做哪一件,又听杨薛蝉问:“有吃的吗?我先垫垫饥。” “有!有!” 何美丽从冰箱里拿出切片面包和火腿肉。 杨薛蝉就大口咀嚼起来。三五口吃下一个简易三明治。然后熟门熟路往卫生间走:“我洗淋浴。” 何美丽应声,既不舍得离开杨薛蝉,又想帮他拿换洗衣服。 杨薛蝉真心高兴。他一怕何美丽春节回老家,二怕找到何美丽,却发现她身边多了一位异性。 现在,他一路最担心的两件事都没有发生,真是想想就想笑。 三下五除二脱掉身上又脏又臭的衣服,杨薛蝉拧开水龙头,哗啦哗啦痛快地洗起澡来。 何美丽站在虚掩的卫生间房门外,有心推门进去,又有些莫名羞涩。低头看到自己手里抱着他的换洗衣服,马上伸手推门。 杨薛蝉从浴帘里露出头,嘿嘿朝何美丽一笑。 何美丽把衣服放好了,却不舍得走。环顾一圈,还好发现这个笨蛋忘了开浴霸,她又可以在里面多磨蹭一会儿了。 杨薛蝉大概在打肥皂,所以关了水龙头。 “嗳,钱还够花吧?”杨薛蝉问。 钱?什么钱? 何美丽一愣。 杨薛蝉从浴帘里露出头,同时也没停下手中在胳膊、身上擦肥皂。 “抽屉里的钱啊。”杨薛蝉提醒何美丽。 “那钱是真的?”何美丽很吃惊。 “废话!给你假钱能花吗?” “啊~”何美丽尖叫起来:“我把它扔了!” “好嘛。姑奶奶。我就留了个路费,全取出来给你了。你倒真是败家女人。”杨薛蝉没像何美丽那样急得火烧火燎,他反倒像没事人一样说笑打趣。 “混蛋!你还笑得出来!我下去翻垃圾桶了!” “嗳!嗳!你现在翻什么垃圾桶?要翻也是我去翻啊。不对,翻什么垃圾桶!美丽,回来!” 杨薛蝉对着室外叫。回答他的是一阵匆忙的脚步声。 第401章 惊喜二重奏 何美丽跳着脚冲到楼下,三个黑色大垃圾桶一如往常蹲在垃圾房前。 何美丽忍着异味探头进去,三个垃圾桶均行将满。不知道这是新的一桶,还是之前自己丢垃圾的那一桶? 想着十好几万呢,就算白翻一场也得尝试一把。 何美丽雪白细嫩的手毫不犹豫伸进装满不明物的垃圾……不对,好似应该先想一想到底扔进了3个桶中的哪一个……顾不了那么多了,先翻再说吧。 手指尖马上要碰上桶内垃圾,忽然又被外力一把拉开。 回头一看,是脸上带着哭笑不得神情的杨薛蝉。 杨薛蝉大概急着赶出来,头发湿着,依稀还滴水,外衣也是到了楼下才开始穿。 杨薛蝉拉住蠢蠢挣扎的何美丽:“怎么着?你还要模仿‘刻舟求剑’,上演‘刻垃圾桶求钱’啊?” 说着,就要把何美丽往怀里拉,想用衣服把她包起来,带楼上去。 何美丽急了:“说不定还在呢!才没多久!” “什么没多久?” “就我刚才出门前丢的垃圾!” “?!” 杨薛蝉也不劝了,把何美丽往旁边一推,大衣脱掉往何美丽身上一套,转身就开始扒垃圾桶了。 何美丽跃跃欲试往前凑:“是个吃达美乐披萨的大塑料袋,我记得特别清楚,当时还想这钱仿得还真下本,好沉,好重,一般的黑色垃圾袋禁不起……” “往后,往后!小心垃圾弄你身上……我说,你怎么脑洞清奇想到是假币?我对你做得出来那种事吗?”虽然说着这样的话,可说这话的杨薛蝉语气相当温柔,没有一点责怪或埋怨的意味。 何美丽嘴一嘟:“你不也手机销号、一声不吭从我身边凭空蒸发了吗?我不敢想,你不也做得出来了吗?” 正扒垃圾扒得起劲的杨薛蝉身形明显一顿,他似乎要回头,终究还是忍住没有回头。顿过之后,仍旧继续扒垃圾桶。 何美丽嘴一撇,差点哭出来。他一定有苦衷!而她还这样拿话戳他,怨他,伤他! 一后悔,也不管脏不脏,只管贴过去从身后紧紧抱住他。 他的腰身,比以前细了。不知他受了怎样的苦…… 脸贴在他宽阔却消瘦的后背上,她想好了,这次死也不松手,他去哪儿,她跟着去哪儿! 杨薛蝉举着两只脏手,无可奈何地劝说着,无果,心里却感动得不要不要的。 眼看两个垃圾桶被杨薛蝉翻了个遍,也丝毫没见达美乐披萨的塑料袋子,地上反倒被他掏出一大片的垃圾。偶尔两个人居民路过,都捂着鼻子一副看神经病的样子。 “抱累了没?边上站站,我要翻第三个垃圾桶了!” 何美丽才不肯松手,于是杨薛蝉只好背后驼着一个大包袱继续努力。 保安过来了:“你们干什么?” 何美丽吓一跳,马上松开了手。 “定情物误扔垃圾桶里了,我翻翻找找。”杨薛蝉不为所动。 “瞧你们弄的,地上全是垃圾。” “我会再放回去的。” 保安正不知该进该退的时候,收垃圾的清洁工来了。 头戴式探照灯照过来:“嘿!淘气崽!可被我们抓个正着!” 两个正壮年的清洁工气势凶凶冲过来。有些拾荒者,甚至有些本小区的老年人,经常在垃圾桶里淘宝,淘也算了,偏不自觉,把地上弄得一塌糊涂。他们恨这个,不止一天两天了,只苦于没抓住现行。 “那儿!就是它!”何美丽眼尖,一下子看出来红蓝相间的达美乐logo。 “耶!” 不顾凶神恶煞冲过来的清洁工,何美丽和杨薛蝉忍不住一击掌。 杨薛蝉镇定自若地朝俩清洁工一拱手:“对不住了,你们放心,我们补偿。”边说边继续伸手往垃圾桶里探。 “嘿!补偿!我倒要看看,你怎么补偿!”其中一位年轻的保洁很不以为然。 杨薛蝉像变魔术一样,在众目睽睽中从塑料袋里抽出一沓钱,也不看数目,各分一叠给清洁工,又捻三五张给保安:“新年快乐!新年快乐!” 保安指着塑料袋子,目瞪口呆:“不是说定情物吗?” “这还不算定情物,什么算?”年轻的清洁工扬扬手中的钱,开心笑起来。 “行了,你们走吧,我们收场。”另一位清洁工从车上取下扫帚、簸箕等物什。 杨薛蝉搂着何美丽往回走,不忘回头道谢不止。 上了楼梯,何美丽嗔怪:“瞧你大方的,撒出去了多少?” 杨薛蝉哈哈一笑,夹夹何美丽的脸蛋儿:“爷高兴!” 俩人进了家门,正脱鞋子,何美丽忍不住接连“阿嚏”两声。 刚才紧张没觉得,这会儿才发现,俩人的手都是冰凉的。 “得快去洗个热水澡!”杨薛蝉要把何美丽往卫生间拉。 “不!不!让我先看一眼钱!” “你不是看过吗?” “不一样!我那时候以为是假的。” 杨薛蝉哭笑不得,二话不说,打横就把何美丽抱了起来,只管往卫生间走。 “唔,你手还脏着呢,你先洗吧。” “不……我有个更好的主意,我们一起洗……” 这澡洗得……相当不可言说。 “我怕这样对你不好,我们还是去床上吧。” “我要跟你分开睡!”何美丽大叫。 “想的美!” “太开心了,我怕我会睡不着!” “……” 杨薛蝉拿浴巾一裹,出来找了一条夏天的薄空调被,把何美丽严严实实包起来,像打个包袱一样,横托着进了小卧室。 隔着薄被子,大手上下擦了几擦,何美丽痒痒得咯咯直笑。杨薛蝉还想帮她擦半干头发后,用吹风机吹干头发呢,这会儿忍不住先尝尝他思念已久的红粉唇.瓣滋味。 想着浅尝辄止,结果才轻轻啄上,就像挨近磁铁的小铁屑,再也无力分开。轻咬,重吸,探寻,缠绕,缠绵不已。 薄被从肩头滑落,堆叠在脚踝。 没有了厚重棉衣的阻碍,何美丽终于可以抬起脚,把自己想成一只爬树的树袋熊。 杨薛蝉一手手掌握在何美丽的后颈,湿漉漉的头发沿着胳膊滴下水珠,一滴紧似一滴,像是和着沉重急迫的呼吸。 另一手顺着嫩滑的背部滑落,直腰臀间轻轻一提。 “噢。”何美丽短促地惊叫一声。 滚烫,酥痒,像是二曲协奏,此起彼伏,轮番轰炸开来。 “好……”何美丽提了一口气,挤出一个字。 “冷?” 才想到冷一样,杨薛蝉抱着她,顺势轻放在床,将自己连同被子,一起厚厚覆盖在她些许颤抖的身体上。 “……喜欢。” 何美丽道。 第401章 背后的故事 朱贝妮叹口气,对推三阻四不回他自己家的陈小西道:“明天就是除夕了,你好歹回家过完年再来!” “你跟我一起,我就走。” “不能。我还有孤单的何美丽需要陪呢。” “不然,把她也一起叫上?” “一听就很乱!你怎么介绍呢?” “我女朋友和我女朋友的女朋友。”陈小西捉狭道。 朱贝妮唯有再叹气。 看看陈小西铁定赖着不走的样子,朱贝妮倒有些心动。她是无论如何都不肯单独跟着陈小西去陈小西家的,但,要是有何美丽作陪? “要么我打个电话问问美丽?”朱贝妮带着几分不确定。 “好!” 朱贝妮拿起被书本掩盖的手机,开始给何美丽打电话。说实话,她挺担心何美丽的。以前只觉得她困在上一个恋爱里没走出来,需要时间,后来发现,哪里是需要时间,分明是越陷越深。 她有心去开解,奈何美丽却避而不见。 电话很快被接通。 “哈哈哈哈……”何美丽癫狂一般的笑声冲破空气,直抵耳膜。 朱贝妮不由将手机从耳边弹开,放了免提。 “干嘛呢,这是,乐成这样?”朱贝妮跟着笑。何美丽的笑声太爽朗了,那种发自肺腑的快乐不由让人跟着嘴角上翘。 “他回来了!我男人,他回来了!” “杨薛蝉回来了?”虽然很不习惯“我男人”如此充满荷尔蒙气息的表述,不妨碍朱贝妮继续描述自己的意外、吃惊。 “是!昨晚上回来的!” “他怎么解释?”朱贝妮脱口而出。 “他瘦了好多!”何美丽答非所问。 “我觉得你们还是中午吃个饭,到时候再聊吧。”一旁的陈小西建议道。 何美丽的午休时间不同于寻常的12:00至1:00钟。服务行业向来如此,别人休息的时候才是他们忙碌的高峰期。 1:10分,何美丽如约抵达陈小西定下的金牌外婆家。吃饭的地点本来就是围着她工作地点选的,意外的是,她胳膊挎着杨薛蝉。 认真算起来,这是朱贝妮、陈小西、何美丽与杨薛蝉两对恋人的首次见面呢。 杨薛蝉笑得一派轻松、随意,微不可察的慵懒意味与陈小西有的一拼。两个男人站着握了握手,大家各自落座。 朱贝妮只消看何美丽一眼,就能看出来她有多快乐! 两个人眉目一对,立刻交流不少信息。 朱贝妮定睛望过去,意思是:方便说话吗? 何美丽眉头一挑,意思是:尽管去问。 朱贝妮咧嘴一笑,意思是:我可不管合适不合适呦。 何美丽噗嗤笑出声,意思是:我给你撑腰,什么都合适! 有了何美丽的授权,朱贝妮一秒都等不下去。 “你前段时间干嘛去了?”连名字都不提,朱贝妮放声问道。 杨薛蝉从菜单上抬起头,马上回答:“说起来,要让你们失笑了。好在你们也不是外人。我前段时间被我父母截获在家里了。” “什么情况?”朱贝妮追问。 “我本来是回家探望父亲的,听说他病了。刚到家,恰逢他刚痊愈出院。家里人很喜庆,进门就劝酒。我喝了一杯,就倒了。再醒过来,手机、身份证、钱包,贴身物件,一个不剩。我就这样被软禁在家里了。” 朱贝妮倒吸一口气:这年头寻常人家还能发生这种桥段? “为什么?”大概也觉得有些离谱,盯着菜单看得正仔细的陈小西不禁也插口问一声。 何美丽笑得很淡然,想来故事已经听过一遍。 杨薛蝉不自觉就朝何美丽看了一眼。 “因为,”他的声音,因为这一眼,陡然多了几分甜蜜:“我父母给我指定了一个未婚妻,而我想娶的女人是她。” “咯咯咯。”何美丽幸福爆棚,忍不住笑出声。 看到别人秀恩爱,而朱贝妮又很没有出息地流哈喇子,陈小西菜单一放,长臂一伸,揽住朱贝妮的肩头,很坚定地对她说:“我爸我妈要是来这么一出,啧啧,你一定要去救我。” “轰。”全桌的人都笑了起来。 “我谢谢你爸爸妈妈。”朱贝妮哭笑不得。还好熟了他的套路,也不当真。 “那更别想赶我走了。”陈小西嘿嘿一笑。 “那你以后怎么办?”朱贝妮问杨薛蝉。 “求美丽长期收留!” “说真的,你跟你父母,将来怎么办呢?”朱贝妮执拗问道。她难以想象,要是她的父母拼死阻拦,她是否还有勇气坚持。 连何美丽也不觉竖耳倾听,唯独陈小西,浑然不觉翻着菜单。 杨薛蝉似乎不为所困:“这是将来水来土掩、兵来将挡的问题,不值得现在就忧虑。将来吗?真走到避无可避的那一步……” 杨薛蝉的眉宇隐隐现着忧愁。 “会怎样?”朱贝妮紧紧追问。 还以为杨薛蝉会甜言蜜语表衷心,或者慷当以慨表男子汉气概,没想到他神色很尴尬地摇摇头,笑笑——有点惨笑的影子,话锋一转:“谁知道呢,希望他们能体谅我。” “体谅你什么?”朱贝妮不觉又追问一句。惹得看菜单的陈小西频频向她望过来。真是没救了,听到爱情故事就打破砂锅问到底。 “忠孝不能两全。”杨薛蝉说得相当严肃、郑重。 “噗——”陈小西的一口茶噗出来半口。 所有人都看向陈小西,何美丽甚至连怒相都懒得伪装。 迫于压力,陈小西讪讪开口:“原谅我书读得少,那‘忠’不是指对国家尽忠吗?” “哦。古人说的时候是指对国家尽忠,而我,只是想说‘忠于自己’与‘孝顺父母’难两全。” 全场沉默。 杨薛蝉的说辞是一个完美的封闭环。朱贝妮静静沉浸其中,渐渐体会了杨薛蝉心中的沉重。一想到,她断然不会有勇气站在父母的对立面,便有心想佩服他对爱情的勇气,转念又想那其实也是对他父母的决绝,一时情感难以定论。 “一般,人们说出‘忠孝难两全’时,多是已经下定决心辜负其中一个。不知杨兄的倾向是什么?”一直专注翻菜单的陈小西意外发难。 朱贝妮不觉抬头看杨薛蝉。 何美丽兀自紧张地握紧了拳头。 第402章 玉女变yu女 杨薛蝉听闻陈小西的发难,笑得十分隐忍。 “我已经尝过了辜负自己的滋味,为此花了近20天,凭着一罐子硬币,从达赉诺尔一路流浪到上海。中间吃的苦头,比我过去二十多年吃的总和还多。你觉得,我还会再一次选择辜负自己吗?” 陈小西仰着头,放牧目光看向虚空,想了一会儿,摇了摇头。 还以为他在认同杨薛蝉的结论,没想到开口说的是:“可你毕竟还没有尝过‘失孝于父母’的滋味,尤其,你成长于尊师敬长、父母为天的传统孝文化中。” 杨薛蝉不觉压低眉头,看向陈小西的目光多了几分复杂。 何美丽咬着唇,咬得唇无血色。 朱贝妮看看陈小西,看看杨薛蝉。陈小西好死不活,没事儿人一样颠来倒去看菜单,杨薛蝉渐渐脸上少了锐气,多了一丝烦躁。 正胶着,服务生走了过来:“请问可以点单了吗?不好意思,我们后台厨师将于下午2点钟下班。” 气氛陡然轻松。 大家各自报了菜单,凑成一桌,服务生确认一遍后才离开。 没有人想再续回刚才的话题,仿佛那是个避之不及就会一头栽下万劫不复的深坑。 朱贝妮在心中默默叹一声:爱情跟父母斗,注定两败俱伤啊。 又想到自己从来没有从陈小西正经说过一句他父母对她的看法,奇怪,她竟然没有忐忑。她偷偷看一眼陈小西,暗暗吃惊:原来自己竞比以为的还信任他! 何美丽仍旧在笑,却不似初来时那么爽朗,眉宇间多了沉重的痕迹。 她仍旧笑着,生动形象地说着自己新任店长后的种种,朱贝妮则倾吐着自己对一个半月后的博士生入学考试的担心。餐桌上,两个女生倒也勉强撑起了热闹。 二冷盘、四热菜、一汤。陈小西在大家各自报了心仪的菜后又补充了些。 狭长的桌面拥挤起来,嗳,真好,不用挖空心思.想话了。大家各自运筷,沉默在咀嚼中变得也能接受了。 草草吃完,将近2点,何美丽着急回去上班,大家收拾东西准备立场。 杨薛蝉要掏钱包,被何美丽严厉阻止:“让他们付!说好他们请的。”何美丽知道他一向大方惯了,索性死死抱紧他的右胳膊。杨薛蝉被护得好笑,哈哈哈就笑出了声。 陈小西噙着笑,不急不躁将一张信用卡交给服务生。 两对恋人在饭店门口挥手告别。 一转身,朱贝妮忍不住怪罪陈小西:“你把话问得那么犀利干什么?何美丽当时脸都吓白了。这会儿她肯定在纠缠杨薛蝉,问他万一‘失孝父母’也很难受,他又该打算怎么办。” 陈小西一副吃惊模样:“啊?我难道不是在帮你吗?” “帮我什么?” “帮你问,你想问又问不出口的话呀?” 朱贝妮茫然地眨巴着眼睛:“我怎么不知道我有什么想问又问不出口的话!” 陈小西转过身,认真脸,迫使朱贝妮与他面对面,拿一双深邃的眼眸深深地对上朱贝妮的眸光:“对着他们的爱情追问不止的人,难道只想擦边了解了解事情的起因与经过,而不好奇他内心关于未来的真正打算? 可是,我算准了你想知道也不会问。你在乎表面的和气,胜过你的好奇心! 我怎么舍得看着你委屈自己呢? 坏人就由我来当喽。 可是,你不领情又是什么情况?你的意思是我判断有误?我不够了解你? 让我想想…… 自从你学会拿考试当借口之后,我确实太过自觉。看来,我有必要多多亲近你,深入了解你。” 吓! 朱贝妮忍不住要后退,却被陈小西揽在后腰的手反而收紧。 人家只是说了句“多多亲近、深入了解”,她竞莫名觉得别有弦外之音,难道,与异性相处久了,她不知不觉就从玉女滑向了欲.女? 跟着,她就脸红了。 “咦?你脸红了?我刚才说了什么让你脸红了?让我想想……” 朱贝妮的两颊,更是红成了日晒苹果。 话说另一对。 何美丽并没有像朱贝妮预计得那样抓住杨薛蝉死死纠缠“假如有一天……”。 何美丽喜滋滋、笑眯眯,拖着杨薛蝉的胳膊,在习习寒风中仰着脸,一步慢似一步往“由甲”店里踱。 杨薛蝉回头看她一眼,又回头看她一眼,不禁乐出声:“想什么呢?笑得美滋滋的。” “什么都没有想,心里就是美滋滋的呢。” “傻瓜。” 杨薛蝉也是马上笑容绷不住的美滋滋模样。 眼看要走到店门口,杨薛蝉忽然拉住何美丽:“你怕不怕我将来辜负你?” 何美丽回头,眸光一闪,妩媚一笑:“你不会的。” 杨薛蝉还想要问什么,听她这么一说,反而什么都不再问,微笑着目送何美丽进店。 何美丽进店之后,写过看店的搭档,嘱她快去吃饭。趁着没有顾客来,她便做一些前台整理的工作。不免也会跑跑神儿。 随着杨薛蝉的重新归来,一些她困惑不已的谜题随之揭晓。 譬如,那个总也不说话的神秘接电话的人。 杨薛蝉猜,肯定是自己从家里偷跑之后,他妈妈重新开通了他以前的号码,企图从中发现他的踪迹。巧的是,当时何美丽毫不知情,因此也无暴露一说。 见到杨薛蝉之后,她更不会吃饱撑了反调戏回去。她躲还来不及!初听是他母亲,吓得何美丽直抱自己的胳膊:那些日子的喜怒哀乐,嗔怪与相思,竟然说给的是恨她入骨的另一个女人。 譬如,那个写了她名字的房产证。 杨薛蝉说,他虽然嘴里坚定地说相信他父亲是真的病了,其实心里也做好“万一”的准备的。他的准备就是将房产证更至何美丽名下,“万一”他不能再回到她身边,她至少因此而少受些流离。 “你亲戚知道吗?”何美丽又感动,又担心。赠送本来就是可以收回的,何况拿别人的赠送再转赠。 “亲戚?”杨薛蝉搔头。 第403章 第二十一人 “对呀。你那个儿子不肯结婚他一气之下把婚房赠送给你求你叫他一声爹的上海亲戚!”何美丽提醒。 “我好像没跟你说过他是上海的吧?”杨薛蝉继续挠头。 “我猜的。不是上海的谁那么有钱跑上海买套房还说送就送?” “猜得也有道理。可惜没全猜对。”杨薛蝉含含混混,似是而非。 何美丽因为太激动,也没有察觉。 四百万哪四百万。杨薛蝉竟然这样毅然决然就写在了自己名下!都说士为知己者死,何美丽不是“士”,也生出一股甘为杨薛蝉生猴子的豪迈深情! “我觉得还是把房产证上的名字更回去吧?” 何美丽是贪“爱”的人,并不算顶贪“财”。 “我更了就没打算再更回去。再说,也更不回去了。你忘了,我身份证都没了?我连工作都找不了了,只能打黑工。” 杨薛蝉跑回原来工作的地方,人家很客气地婉拒了。平白消失两个月,厨房不等人,他们已经聘到了新大厨。 没有学历证书还能找工作,没有身份证却什么工作都找不了。 “没关系!我上班,你创业!咱们有房有存款,不怕!”何美丽给杨薛蝉打气。 能回报杨薛蝉对自己的爱,何美丽表示很激动。 这会儿,何美丽手上整理着衣服,脑子中灵光一闪:可以让杨薛蝉跟着陈小西学做股票嘛! 她本来就有一个半死不活的股票账户,家里又有失而复得的十几万,正好凑个局。杨薛蝉在家操作!同时解决工作和收入的问题,完美! 一刻也不想等,何美丽转身就要给朱贝妮打电话,手都要按姓名上了,忽然念头一转,改用微信了。 毕竟是吃饭的本领,要是陈小西不愿意教呢? 这中间少不了慢慢磨朱贝妮,再由朱贝妮去吹枕边风。 何美丽没有和朱贝妮确认过,她想当然地认为既然俩人住在一起,自然是睡在一起喽。 “亲爱的小贝贝,我有件事想求你帮我,我想让我男人跟着你男人学炒股票,求求你了。你也知道,他身份证被扣在家里,什么工作也没法找。” “嗡。”一阵震动声。 朱贝妮滑开手机屏幕,看到了何美丽情义绵绵的恳求。 朱贝妮索性直接把手机递给陈小西。 陈小西轻描淡写看一眼,马上还给了朱贝妮:“没用的。” “你不愿意?” 陈小西轻笑一声,摇摇头:“我没有什么不愿意的。只是,杨薛蝉不是那块料,学了也没用的。” “你有武断之嫌呦。”朱贝妮嗲嗲批评道。她倒是已经上心,开始收敛情绪,准备从中斡旋。 陈小西再次摇摇头:“对,我第一次见杨薛蝉,之前也没有留意过他。可我能知微见著呀。 你发现了没有?中午点餐的时候,数他点得最快,也相对较贵,说明他是个不拘小节、不爱比较或者怕麻烦的人,同时也是位善于享受的人。 接着,吃完饭付钱的时候,他当时很真诚地要抢着付钱,不是演戏。他现在无业,还抢着付钱,说明他一贯大方,或者,并不在意钱。 此外,我就不说面相、表情、动作那些虚的了。 明摆了他就不是善于理财的性格,他或许更适合开疆拓土做实业。” 朱贝妮无话反驳,可又不忍心让何美丽失望,脸上一副为难表情。 陈小西忍不住拿手指夹她嘟起的嘴巴玩:“你要是不想让她失望,就让他来。我可丑话说前头,到时候真金白银亏钱,可别诬陷我当师傅的有保留!” 朱贝妮嘻嘻一笑:“拣你手中势头好的股票告诉他,让他也买那支。你不亏,他怎么可能会亏?” 陈小西像看稀奇一样看朱贝妮:“你还真是天真!你以为他从我这里听完经验,他就会真的老老实实按照我的经验操作?时至今日,我跟不下二十个人分享过我的做股票心得了,就没有一个人肯老实地照做。 他们听完之后,无一例外,认为还有改善的余地。 真的到了操作阶段,他们百分之百地按着他们心中改良版的来!结果输也输在太聪明上! 我敢跟你打赌,杨薛蝉,不过是第21个人!” 为了给何美丽争一个机会,外加确实有点不服,朱贝妮嘴巴一硬:“好,赌就赌!” “赢了你跟我睡!输了我跟你睡!” “……” 昏倒! 见朱贝妮一脸韫气,陈小西忙改赌注:“赢了你随便开口,除了赶我回家;输了嘛,算了,不为难你,就帮我捶捶腿,捏捏肩膀吧。” 朱贝妮仔细想了想,这中间应该没有什么炸。便道:“好!” 朱贝妮低头回复何美丽,自然没有说二人之间的赌注,只说陈小西同意。 何美丽很激动,趁热打铁,约定了次日上午杨薛蝉和陈小西的革命性会晤。时间是上午9点,地点定在朱贝妮小区外商业街的汉堡王。 下班,杨薛蝉来接。 还在路上,何美丽就忍不住跟杨薛蝉分享了这一大好消息。 杨薛蝉神情有些迷茫:“我……不懂股票呀。” “没关系。不懂才要学呀。我跟你讲,不要看陈小西不言不语不声不张的,他竟然可以做到平均15%的年回报率!这个可不是靠运气能得来的,而是真的有一套!听说,他手上还有一支私募的基金,投他钱的人见多识广,一番交流就认定了他呢。他愿意分享,你去听听呗。”何美丽言内言外都顾及了杨薛蝉的面子。 “好吧。” 杨薛蝉不忍扫何美丽的兴,便松口答应。 其实他想说:当年他也兴致昂扬去做股票,结果一辆车的钱进去,一只车轱辘的钱出来。那时候他老爸咽了一口功夫茶,连看都没看他一眼,牙齿里哼出一句话:“你当股市是好碰的?那才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 “既然动了这个心思,赶早不赶晚,明天上午你就跟他聊聊去。行吧?” 杨薛蝉狐疑地看一眼兴冲冲的何美丽,心想,女人真是单纯。 “行吧。”杨薛蝉勉力笑了笑。 一夜无话,次日一早,送走何美丽,杨薛蝉真的如约去了约好的汉堡王。 那时候时间尚早,又逢年关。诺大的汉堡王,显得空荡荡。 杨薛蝉举目四望,终于在一个旮旯角,发现垂头盯着手机的陈小西。 第404章 师傅领进门 杨薛蝉走近一看,陈小西在玩数字2048——一个界面及游戏规则都很简单的益智类游戏。 杨薛蝉手撑桌面俯瞰了一会儿,微微笑出声。 陈小西抬头:“来了?” 杨薛蝉自己拉开椅子,在陈小西对面坐下:“这个游戏最关键的思路有俩:一是要形成一种势,大数在一边,小数在一边,最好把最大的数积累在一个角落。二是当玩的数据比较大的时候就需要形成S形了!第二点更关键。靠着这两点,2048不是梦,4096也可以成。” 陈小西目露惊喜:“你自己总结出来的?” 杨薛蝉:“我网上攻略看来的。” 陈小西掩了惊喜:“我从不看攻略。按照攻略玩,就跟为完成任务一样,那就没意思了。” 杨薛蝉想:玩游戏可不就是为了通关体验成就感吗?不过想到自己还要有求于人,便不在这个话题上多分解,转而说:“这个2048还有3D版,很烧脑,你可以试试。” 陈小西回:“那个太费劲了,失去了小娱乐怡情打发时间的意义。” 杨薛蝉便笑而不语,心中已经颇为不爽快。 陈小西却兴致不减:“我昨天还在想,杨兄应该是在一个富庶家庭长大的吧?” 杨薛蝉出于礼貌,点点头:“我家境还好。怎么想起问这个?” “因为,你需要听老爹的话。” 一丝恼怒一闪而过。杨薛蝉脸上的表情很是不自在,要不是不愿意让何美丽失望,杨薛蝉真想抬脚就走!这不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吗? 然而,陈小西却一点没有察觉杨薛蝉的不快,反而因为自己的猜测得到证实而谈性大增:“杨兄一表人才,谈吐不凡,举手投足透着一股大家风范,一定不是出自贫寒家庭。这么优秀的一位年轻人,换在普通家庭也是可以跟父母平起平坐的,杨兄却得听命于家长,甚至可以被家长软禁,可见你的父亲或者母亲,只能用‘相当卓越’来形容。” 杨薛蝉目光迷离一小下。这番话明里暗里藏着恭维,听听还挺顺耳。 “听说你豪掷数百万,为了安顿眼下的恋人……” 杨薛蝉警觉地扫一眼陈小西。要不是凑巧他是何美丽的同事加好友朱贝妮的男朋友,他都忍不住怀疑他是万里之外的老爹派来的说客。 “我忍不住猜想,你到底是在家里被压制得厉害,为逆反而叛逆,还是家境富甲一方,对钱财的概念不同于常人?” 杨薛蝉忍不住冷笑出声:“你就没有想过,也许我是出于真爱?” 陈小西一愣:“对不起。” 这声从谏如流的“对不起”浇灭了杨薛蝉行将爆发的反感。 “没想到你对家长里短还挺好奇?”杨薛蝉开口,浓浓的反讽。 陈小西两只胳膊后扬,两手交叠在脑后,呵呵一笑:“我才没兴趣呢。不过是替我女朋友问问罢了。” “噗——”杨薛蝉措手不及笑噗出声,这会儿再看陈小西,大有同道中人之感,顿觉他可爱起来。 “所以,你刚才说的那些,其实都是朱贝妮的猜测?” “哪有!你高看她了。是我在猜,猜完跟她讲睡前故事。” 杨薛蝉再次笑噗出声。这是拿女朋友当女儿宠的节奏吗?还睡前故事! 这么笑了两次,心中隔阂没了,相处也自在起来。又说了两句闲话,话题很自然就落在了做股票上。 “我想问问杨兄,你如果是一位商人,开着一家杂货铺,你进货的时候,是趁着货品价格上扬买进,还是低谷时买进?” “废话!二选一的话,当然是低谷时买进!” “对!我也这么认为。可偏偏有人在股价上扬的时候跟进,在股价萎缩的时候抛出!你说他们是怎么想的?” 杨薛蝉听得一怔。 “人人都说股票很虚。那是一种误解。股票是有自身价值的。你做股票的时候,把自己想象成在人来人往的大路口,经营一家杂货铺,就会有感觉了。你是买滥竽充数的新潮次品?还是买经久耐用的承受得住时间考验的好东西?时下立判。” 杨薛蝉不觉会意。想了一下:“我有两个疑问:一,如何判断股票的好坏?二,如何判断股价的高低?” 陈小西:“首先你要明白一点:好坏与高低都是相对概念。也就是说,你不要以为自己真的能判断出好坏与高低。你永远能做的,就是两手准备。 通常情况下,我会看某支股票最近5年的财务报表,算出它的市盈率。我用市盈率判断股票的好坏与股价的高低,这个数值越低越有投资价值。 但是,另一种通常情况时,你确定到底部可以下手了,结果还有地下室等着你,等你到了地下室,以为到底了,结果还有地下5楼、10楼、18楼……你唯一能做的,就是不要猜,而是二手准备。 把你的钱分成100份,用1份的钱去买,用99份的钱去等。股价跌了,你用等待的钱去补买,股价升了,你卖出一部分股票赚进利润。就这么简单。” 杨薛蝉默默坐着去消化。 陈小西适时掏出手机,接着玩2048。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过了许久,杨薛蝉突然反问:“那99份钱,白白放着,岂不是很亏?” 陈小西就知道他会问出这样的话一样,悠然答道:“怎么是白白放着呢,股价一跌,不就用到了吗?” 杨薛蝉:“可万一没跌,或者没有跌那么多,不是白放了吗?” 陈小西回:“是的。你想着尽可能赚钱,就会赚不到钱,或者赚来的钱easy come easy go;你想着千万别亏钱,反而日积月累,赚到了钱。” 杨薛蝉再次陷入沉默思考中。 陈小西便旁若无人继续玩2048。 如是又过了许久。 杨薛蝉再次开口:“所有的点我都想通了。谢谢!真是别开生面,让我耳目一新!” 陈小西微笑,颔首。 杨薛蝉继续:“但我觉得你似乎过于保守了。” 陈小西继续微笑,颔首。 杨薛蝉道:“中午我请你吃饭,感谢你倾情相教。” 陈小西起身:“不用客气。我反正也是闲着。但是午饭不必了,我还得回家给我女朋友煮饭去。” 杨薛蝉:“……” 第405章 投资人日常 杨薛蝉不是拘泥之人,见陈小西谈吐之间也是实打实,他说不吃午饭,应该就是字面意思了。于是,便没有再客气地坚持。 两个人在汉堡王门口挥手告别。 堪堪才1点钟,杨薛蝉在“由甲”门店旁才刚站好,店内就冲出一个熟悉的身影。 何美丽一脸娇媚的笑,仰着脖子娇滴滴地杨薛蝉:“上午聊得怎样?” 杨薛蝉忍不住一夸再夸陈小西。不过,却也没有提讨论他家境的一番话。只说陈小西毫无隐瞒,跟他讲了大道至简的一个做股票的方法,另外,陈小西看上去很宠溺朱贝妮等等。 何美丽一颗心放肚子里一般:“我就说嘛,陈小西有时候态度欠扁的样子,人还是很实在的好人。说到他宠朱贝妮,该他好好宠,要不是朱贝妮包容、受得了他,他想宠还没人宠呢。” “哦?” 杨薛蝉一张好奇脸。 何美丽滴滴娇笑:“我可不是编排他什么,只说当好玩的说给你听。陈小西长得不差,能力也好,是本地人,又留过学,你说他为什么迟迟没有女朋友?” “为什么?” 难得有八卦能抓杨薛蝉的心,何美丽越发注意起抑扬顿挫、起承转合来。 “因为他天性——吝——啬!” “吝啬?” “是的!大贝亲口跟我讲的。他们初约会时,有一次,陈小西说口渴,自己去马路对面便利店买水喝。大贝左等右等,迟迟不见陈小西出来,担心有什么变故,便也过马路到对面便利店里看。 结果大贝进门一看,陈小西好好儿地,在饮料区徘徊呢。大贝问他,是不是找不到他喜欢喝的品种? 你猜他说什么?他说,哦,不,这些看上去都很好喝,我在寻找最便宜的。进而一本正经解释:要考虑单价和容量,在这么多饮料中找一个最便宜的还真不容易!” 杨薛蝉听得眼珠子都要掉出来:“真、真的吗?” 何美丽自己也捂嘴儿笑了一会儿:“大贝自己当趣闻跟我讲的呀!还有呢!大贝见陈小西穿的衣服样式很特别,忍不住夸赞两句。陈小西一脸得意,居然还出言炫耀:这是他在美国的时候,在二手市场淘来的二战军服。羊毛大衣,只要五块钱!” “真、真的?” “还有更夸张的呢。大贝说,他最喜欢的一件牛仔衣,花一块钱买来的二手。穿坏了舍不得扔,剪成马甲,剩五毛。又穿坏了,仍旧舍不得扔,打算找裁缝补一补,一打听得五块,才作罢。后来连那五毛钱的马甲都没有白白扔掉,而是带回国,给他妈妈剪成条做了拖布。” “真、真的?” 杨薛蝉已经听傻,除了结结巴巴问“真的”,简直说不出第二句话。 “是呀!这样吝啬成性的人,有几个女人受得了!也只有大贝那种从学校里刚出来、傻傻的还相信着‘你跟我,可以各自活成对方眼中的风景’的单纯女生,才受得了他!他能不好好宠爱撞进渔网里的小傻鱼吗?” 杨薛蝉兀自想想、笑笑,好不沉醉。末了,咂嘴说了句:“有意思。” 何美丽很欢快:“我听听也挺有意思,置身其中就不干了。像他这样是攒下不少钱,可有什么意思呢。活成葛朗台,好不可怜。” 杨薛蝉看何美丽很为闺蜜惋惜,便笑着开解:“这种人也不是没有好处,至少不舍得花钱讨好别的女人,婚外恋的几率大减。” “呀呸!敢有婚外恋就分手!” “是是。不婚外恋,是本分。小爷我一看就是个本分之人!” 恋人之间大约就是这样,讲东讲西,最终又都落脚到自己身上。 何美丽与杨薛蝉甜甜蜜蜜,来到吃午饭的快餐店,开始选择起快餐样式来。 在朱贝妮与陈小西的同居小屋内,他们二人也在吃午饭。 朱贝妮百无聊赖用勺子戳剩菜泡饭:“吃厌倦了呢。” “侬老疙瘩哦。”陈小西脱口而出。(沪语。大意:你好难伺候。) “可是,就是吃厌倦了嘛。” “好吧,好吧。你想吃什么?” “我想吃韭菜盒子。” “那是什么?” “是夹了韭菜鸡蛋馅的饼。清香又鲜嫩有汁水,面饼馨香、微弹,有嚼劲。哇,想想就要流口水。” 陈小西听得一愣一愣:“好吧。你要是不饿,就先看会书,等我吃完泡饭去楼下买食材。” 朱贝妮马上把泡饭一推,乖乖坐旁边一边流口水,一边看书。 陈小西吃过午饭,如约出门买食材。 朱贝妮隐隐约约,觉得魂不守舍,似乎哪里不对劲。去了趟厕所,发现原来是自己例假来了。翻找小箱子,偏偏存货用光光。 想着陈小西正好在外面,便一边红脸一边打电话,嘱咐他买包卫生巾回来。陈小西一口答应。 没多久,陈小西拎着食材上来了。 朱贝妮朝他伸出手。 他手伸进口袋,摸啊摸,摸出一包红粉物件,往朱贝妮手里一放。 朱贝妮傻眼了:护垫! “这……” “不好吗?我看这个虽然不是最便宜的,却是最多的,算起来性价比最高。你不喜欢这个品牌?” 朱贝妮浓墨重彩地瞥一眼陈小西,默默换衣服,换鞋子,准备出门。 陈小西顿时气势萎靡,一把拉住朱贝妮:“我不是故意节省的,我只是没想到它居然有那么多品牌,而且我之前也不知道你有用惯的品牌。” 朱贝妮只好解释:“你买错了东西。卫生护垫不是卫生巾。” 陈小西一脸无辜:“居然是这样啊。哈,哈,哈。外面很冷,还是我再跑一趟吧。” 朱贝妮坚辞不受,嘱他在家好好做韭菜盒子就好。 等朱贝妮小区门口商店买好用品再上来的时候,陈小西果然喜滋滋地说:“当当当当,韭菜盒子出炉喽。” 说罢,煞有介事摆了一个姿势,帅帅地邀请朱贝妮品鉴。锅盖一打开,朱贝妮再次傻了眼。一个个掌心大的小月饼一样的饼子映入眼帘。 仔细一看,这不是饺子皮吗? 原来陈小西琢磨一二,用两张饺子皮粘合,再塞进微波炉里转过的韭菜鸡蛋,稍煎5分钟即出锅。 “怎么样?跟百度来的做法相比,我的创新做法更加经济、实惠、效率高吧。” 朱贝妮:“……” 第406章 3倍惩罚金 朱贝妮一腔哀怨地咬着韭菜小盒子,这跟她心心念念的根本就不是一个味。为防止粘锅,陈小西用了不少油,而朱贝妮最讨厌吃油炸或油煎的东西。 可陈小西分明费了一番功夫,又是专门为她而做…… 好心的绿色的朱贝妮只好一口一口咬下去。 实在心烦意乱,突然就张了口:“今晚你回家吧!” 陈小西翻眼看天花板。 朱贝妮只好再语重心长一些:“我知道你是怕我孤单。我不会的,我有书作伴,而且,我还有学习任务,不会瞎矫情的。 而你呢,明明公司放假,酒吧也歇业三天,家就近在眼前,窝在我这里不走,不知道的还以为我缠着你不许走呢。 你这不是平白给我拉仇恨吗? 你乖乖听话,今晚和明天上午呆在家,别的时候,我就不多啰嗦你了。” 陈小西顾左右,不说话。 朱贝妮继续将心比心:“那天跟何美丽一起吃饭,你问杨薛蝉,说他毕竟没有尝过失孝于父母的滋味。我当时挺意外,后来了然,你常年在国外,肯定有很多时候觉得在父母跟前力有不逮吧。失孝的滋味,也许很早以前你就品尝过。 但时候是求学在外,情非得已。 现在明明在国内,你又何必因为我而勉强自己呢?何况,我这么忙,春晚都不舍得花时间看,又哪有功夫伤感呢。你放心回去陪父母吧。” 陈小西不觉叹口气:“明明事情有更简单的解决办法。你为什么不肯跟我一起回呢?” 朱贝妮呆呆望着陈小西。实在很难解释清楚,她为什么断然回绝跟他一起回家过节。连她自己内心,也是一团浆糊。但执念却是清晰明了的:名不正言不顺,只是男女朋友,巴巴跑到人家家里过年,岂不是上赶着让人家看轻? 谁、什么时候给了她这一执念? 这会儿追究已经没有意义。 朱贝妮知道:这一刻,这一步,她跨不出去。 陈小西伸手摸摸朱贝妮的头:“不要看你这会儿起劲地赶我走,等我真的走了,你肯定觉得又失望、又伤心、又孤独、又伤感。” “那不是正好?让我也知道知道,你对我来说有多重要?” 陈小西眼睛一亮,这个建议很有说服力……可他还是摇了摇头:“我已经知道。我对你很重要,没必要让你吃了苦头再知道。” 朱贝妮实在辩无可辩,便小指头一押,戳在他额头:“是你死乞白赖着不走的,你爸爸妈妈责怪,可不要赖我头上。” 陈小西笑了笑,顺势将朱贝妮拉在怀里,轻轻揽着:“知道了,知道了。” 忽然,电话在他俩之间的衣服口袋里剧烈炸响开来。 “呦,说曹操,曹操到。我妈妈打来的。”陈小西看过后,嘻嘻笑。 见朱贝妮陡然神色紧张,陈小西特意按了免提。 “你是不是晚上不打算回来了?”听上去是一个中气十足的女高音,略略沉淀几分年龄,应该是陈小西的妈妈。 “是的。您猜得很准!” “小赤佬!你是不是没有本事把女朋友骗回家?” “是的!您又猜准了!” “我就知道你没用!关键时刻,还得老娘出场!跟你说,今年我们年夜饭,不在家里吃,到南昌路的四季酒店里去吃。这下你的小女朋友肯出来了吧?顺便家长也见了……” 陈小西捉狭地抬头看朱贝妮,朱贝妮脸上的神情十分精彩。 “让妈妈您破费了。” “呸。你想多了。年夜饭这么紧俏,我哪里定得到。是你大伯伯的二女儿的三小子的未婚妻的妈妈家定下的,没想到后来又改成旅游过年了。我倒是费了一番功夫,跟七叔八姨们好一番争取,才抢回来的。你要是没本事把你女朋友带去,哼,罚你三倍价钱把年夜饭买回去!” “嚯。四季酒店很贵的好伐?” “所以呀,看在钱的份上,你可千万要努力哦。” 陈小西:“……” 电话被干脆利落地挂断了。 不知怎的,朱贝妮突然绷不住,咯咯咯就笑了起来。 她依稀知道,缘何陈小西如此精于理财,善于计较了。 “你妈妈,是做什么的?”朱贝妮抹着笑出的眼泪儿,岔着气问陈小西。 “会计,不,出纳。” “咯咯咯。”朱贝妮又笑了起来。 陈小西摸头:“哪儿好笑了?你笑得这么开心?说给我听听,让我也笑笑压压惊。” 朱贝妮只管笑自己,也不理睬陈小西。 陈小西坐等朱贝妮笑够了,捉住她的手,要她好好听他说。陈小西说四季酒店的年夜饭向来是抢手货,最少也要1999元一桌,3倍就是6千块。万一那什么什么亲戚定得不是1999元,倒数第二级别的是2999元,上至9999元。3倍更是不得了的数字。 “不如这样,有便宜我们自己占,五五分成,你三千,我三千。我们一起去蹭饭,还有钱可赚,想想就划算!” 朱贝妮觉得:着!是这个理! 慢着,好像哪里不对劲…… 陈小西已经着手帮朱贝妮找外穿大衣了。 “你不要担心见家长什么的,也就是一起吃饭顺便给他们看两眼。我自18岁起就拥有独立自主权,杨薛蝉身上发生的狗血剧情,绝对没有可能发生在我身上。这个你可以一百个放心。” 朱贝妮的心跳得轻松几许。 事至此,她虽然有两分忐忑,暗中也决定要去的。并非为了让陈小西免于三倍罚款,更多是出于感谢未曾见过面的陈妈妈的一番好意吧。 “要是你爸爸妈妈不喜欢我?”朱贝妮睁大眼睛,呢喃询问。 “就让他们不喜欢好了。我喜欢就好。” 朱贝妮垂下眼睛。这时候,不是应该一古脑否认,咬死他们铁定会喜欢她的吗?顺便再夸夸她如此善良可爱美丽勤劳聪颖上进blabla…… “顺便说一句,如果你不喜欢他们,也没有关系。我有能力,让你们自成一统,各自为安。” 陈小西手搭在门框,帅气非凡地回头一笑。 可说出来的,是什么话呀。 朱贝妮却不觉淡了一颗争强好胜的心。 第407章 韩家除夕夜 回顾历年除夕,当属今年最不同。 韩家今年的除夕夜,团圆桌上吃团圆饭的,却不是所有的家人。 仅只韩父、韩夫人和韩晶莹围在餐桌旁。 满桌子的菜,韩晶莹却吃得心不在焉。她甚至,不时地将视线转向窗外。 “晶莹。镇定点。”韩夫人娇斥。 “可是人家很激动哎。” 韩晶莹一脸兴奋,嘟着娇俏的小嘴向妈妈撒娇。她瞥一眼父亲,父亲分明也吃得很潦草,一看就是暗藏着激动。 明天,新的一年的一月一日,是妹妹安彩瑞与弟弟韩之焕大喜的日子。 这对有情人,终成眷属! 也正是因为明天就要完婚,今晚才没有聚在一起吃团圆饭。 韩父不愿意公开韩之焕并非亲生子的消息,因此,一并瞒下安彩瑞实为亲生女儿的消息。 经过多方策划,最终决定新娘不从韩家接出,而是从酒店接亲。最终迎娶到的,既不是韩之焕母亲住的大平层,亦不是早年为韩之焕备下的独栋婚房,而是韩父斥巨资在自家别墅小区新购来的房。 韩晶莹对此拍手叫好,以后可以天天看到自己喜欢的弟弟妹妹,对生活寂寞的她来说,不要太贴心! 而她与父亲的“过结”,早已随着父亲的大度认错而烟消云散。 那一晚,父亲对着她摇头,她乍惊之下,还以为父亲死不悔改,没想到,父亲只是否认由她出面协调。父亲的意思是:他造成的结果,他自己去化解。 韩之焕是那样心地纯良的孝顺孩子,自然不会让父亲怎样道歉,父亲一来,他一眼就看懂父亲将要说什么。父亲才开一口,他马上接全了话。 以至于韩父略略吃惊:他倒不知道韩之焕却也这么机灵的。 韩之焕趁机对父亲说,他想向安彩瑞求婚。 韩父很吃惊:“你还是不要错过甜蜜又忧伤的恋爱吧?这个阶段可是人生记忆之河中的闪亮珠贝。错过了是个遗憾。” 韩之焕却说:“先结婚,余生慢慢恋爱。” 其实,还有一个原因,孝顺的韩之焕并没有当着父亲的面说出口:他实在太心疼安彩瑞,想好好疼爱、补偿她。 韩父当下就打电话给安彩瑞,说他接到韩之焕的求婚,第一次要做准岳父,很激动,不知道该怎么回复。 安彩瑞明明知道父亲在调侃自己,还是忍不住暴露了:“先答应再说嘛。” 韩之焕带安彩瑞去见自己的母亲,确切地说,是见安彩瑞自己的生母。 自安彩瑞被韩父找回,唐云柔还从未见过一面。 她对安彩瑞,内心是漠然的。 她知道,按照道理自己应该愧疚,应该感怀,再不济,应该假装渴望认亲。可事实上,她能感受到的,只有淡漠。 她悲哀地发现,她的80%的情感,已经奉献给了那个现为她“前夫”的人。余下的,则给了她在身边放了二十多年的“儿子”。 很遗憾,占去她全部情感的两个男人,名义上,与她,都是疏离的。 不过是前夫。 不过是养子。 就连一贯仰仗她生活的妹妹唐云洁,如今翅膀硬了,也消失不见了。 唐云柔彷徨而忧郁,容颜一泻千里,短短几个星期,已像变了一个人似的。 这一天,韩之焕打电话给她,说晚上带女朋友来拜会她。 “她,她?”唐云柔吃惊不小。这些天,她也曾想过婉转挽回,可气不过韩父冷淡她的样子,便任由僵局僵持下去。这天猛然接到韩之焕的电话,意识到“那个女孩”要来见她了。顿时,心中犹如打翻五味瓶。 “她是我女朋友!”韩之焕极其坚定果断地说。 “好。好。” 唐云柔心中感动,差点又掉下泪来。之焕是在向她说明,他不曾因亲子一事而改变对她的态度!哪怕她暂时没有办法接受亲生女儿,只需要当儿子的女朋友就好。 僵局由此破冰。 唐云柔坐立不安,不时看向落地钟。估计他们已经下班;估计他们已经会合;估计他们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估计他们很快就要到小区…… 当门铃响起的时候,唐云柔还是忍不住心惊一下。 房间是特地嘱钟点工仔细收拾好的,花瓶里的花也打了花店电话更换了新的,下午茶点心也已外卖送到。 唐云柔起身,阻止钟点工,自己亲自去开门。 母女二人,在家门口,第一次注视彼此。 唐云柔不觉就落了泪。她从来没有想过,她的女儿如此酷似韩晶莹,不,甚至比韩晶莹更娇艳柔媚。多少个羡慕晶莹得宠的夜晚,竟然是上天早已安排好的对她的惩罚! 安彩瑞怯怯地躲在韩之焕的身后。 遇到韩之焕之后得到的奇缘,以及韩父给予的厚爱早已化解她对亲生母亲的仇恨。何况,仇恨本来就只有丁点儿大。 她的胆怯,更多是代入了“未婚妻见男方家长”的不安与忐忑。 好在,连日来的孤寂已经磨去唐云柔残存的傲气,她对待安彩瑞,十分平和、周全。 第一次见面,在友善与轻松中度过。 接下来,唐云柔接到了来自儿子的新请求:他想让妈妈帮忙筹措婚礼。 唐云柔一颗悬着的心彻底落在肚子里,马上微笑着答应了。 这是一份殊荣。 它代表了韩父默认他为之焕母亲的地位! 她哪里需要真的事必亲躬,她甚至什么都可以撒手不管,韩父自然会安排专业团队来做婚礼的策划与执行。 事实上,平日里围着韩晶莹转的那些人随便调度一部分,操持一场婚礼绰绰有余,金牌化妆、金牌服装师,金牌美发师,金牌摄影师,“由旦”礼服库…… 加上,这次婚礼,因为种种原因,只准备向少数亲戚和挚友开放。 婚礼在运持一位网红小明星的韩家来说,几乎不用额外费心力。 只有两位当事人,在暗中忍受不能亲密相处的相思辰光。 “喂,喂,你们的蜜月旅行有没有定下到底去哪里?我带你们40天游美国怎么样?”吃过年夜饭,韩晶莹迫不及待拿起手机追问准新人。 第408章 一场夜婚礼 今天不分了。第一次发大章。 -- 说起来,韩晶莹是对婚礼最积极的一个。 策划师出主题供新人选择时,韩晶莹积极插话:婚礼不需要先明确一个风格、确定一个主题,只需要把喜欢的元素拼凑起来,使之和谐就好。 造型师推荐“由旦”经典款时,韩晶莹积极否决:婚礼不是免费广告,请撇开品牌忠诚,尽情选择自己的最爱,如果有兴致,去巴黎、纽约定制一款! …… 最终,韩晶莹凭借过硬的人际关系和炽热的热情赢得了新人的认同——韩之焕唯安彩瑞马首是瞻,安彩瑞信赖姐姐韩晶莹的品味胜过自己。 最后的最后,韩晶莹以帮唐云柔打下手的名义,全权包揽了婚礼除主会场外所有决定权。幸好唐云柔根本不在意。 所有的细节都已敲定,所有的筹备都已到位。所等的,只剩时间。 安彩瑞盘腿儿坐在铺满中国红的床上,窗外是巨鹿花园别墅的庭院。这间拥有最好视野的豪华套房被韩家租了下来。出嫁的前一夜,安彩瑞和她的贴身伴娘林琳睡在这里。 林琳靠在五彩玻璃窗前,俯瞰这座建于上世纪三十年代的维多利亚英式洋房的侧翼,回头又看一眼古典、精致的客房装饰,默默赞叹一声。 有腔调的地方,特别容易使人感怀。 如今,一向有颗疏于恋爱的心的她,竟然有些莫名思念一个人。 刚送走计划来陪夜的生母,安彩瑞扑倒在大床上,抱起一个红粉的抱枕,接着就看到手机在震动提示。 打开一看,是自封为婚礼总监的韩晶莹姐姐,在追问她婚后蜜月旅行的事情。 安彩瑞与韩之焕都是温顺的个性,在拿主意方面实在有待挖掘潜力。非特别事关原则的事情,都客气地请对方裁夺。以至于,皇上不急急死太监。韩晶莹没心没肺地对着准新人各种催。 “明天婚礼结束,后天就可以出发了。你们当真现在还没有决定?总得给方助理订机票、订房间的时间嘛。” 安彩瑞不觉轻笑出声,还没回答,收到一则来自韩之焕的微信。原来之焕在三人微信群里回答姐姐的询问之前,特地贴心地来问问安彩瑞。 “比起美国,我好像对国内更感兴趣呢。”安彩瑞回给韩之焕。 不一会儿,这句话就被韩之焕贴在了三人聊天群里。 那个时候,韩之焕正跟一群小伙子在婚房的一楼开Party。连韩父也有些吃惊,有三位在首尔工作的韩国年轻人特意飞到上海,表示要亲眼目睹“老四”的幸福。原来那三位,是韩之焕在韩的室友。 韩父默默反思,韩之焕并非他以为的,是个孤僻、羞涩的年轻人。 退掉有色眼镜,韩父对之焕,更多了几分放心。 除夕夜,历来有守岁的说法。 而这一夜,韩父、韩夫人与晶莹镇守家中,之焕忙于单身派对,妹妹唐云洁厮混在别处,唐云柔最终决定,陪同女儿安彩瑞。虽然只是坐在她的套房,两个人面对面,十分钟里有八分钟是沉默。 安彩瑞的弟弟反倒被韩之焕拢在身边。 除夕夜,韩家各种人物关系乱成一团。 只有浑然不觉,不知将有什么事情发生的安彩瑞的养母,与新邂逅的老张先生,共同去了泰国一个小岛。 但是,无妨。次日新婚大礼一过,一切重回旧章,对外,韩家只是多了一位儿媳。 -- 大年初一上午9点9分,各路人马开始行动。 开进别墅小区进行婚房庭院装饰的,有八辆小卡之多。大大小小的鹿从小区门口一直布置到韩家新购的婚房庭院。空运来的保加利亚玫瑰开满了半个院子,套上价值不菲的琉璃灯罩的地灯在调色彩…… 韩晶莹手持对讲机,进行各方调度。没办法,婚礼现场由婚礼承办方的专业团队在布置,不允许她这位自封的总监染指,她只好来开辟第二战场。 韩父、韩夫人任由她折腾。 韩之焕满满的感激。 安彩瑞?她还不知新房这里将有第二重惊喜等着她。 安彩瑞此刻,正耐心地任凭化妆师、造型师捏圆搓扁。做头发,做造型,试妆,试衣服…… 林琳、晶莹同学刘惠如、另有两位韩父家族亲戚里的小姑娘,共四位伴娘也在一旁叽叽喳喳化妆、换衣,评价新娘。 时光飞逝,下午17点,接亲的队伍来了。 一水儿超跑的接亲队伍,让路边的人无不纷纷拿起手机。 韩城作为堂哥,忙前忙后,又是递花又是塞红包,简直忙成了傻小子。 穿上大蓬蓬纱裙婚纱的安彩瑞,看到韩之焕穿着深色西服、宇宙无敌帅气地手持红粉色手花出现的那一刻,她情不自禁,笑出了八颗牙。 接亲的队伍将婚车开到当天的主会场。 晚上19:19分,婚礼正式开始。 无廊柱、挑高11米的宴会厅突然熄了顶灯。众人不禁轻“呵”一声。 原来熄了顶灯,才发现身处在星星点点的灯海里。铺在地板上的星海与落地玻璃窗外深蓝天幕背景下的灯海连成一片,场景瞬间阔大、妙曼起来。 现场乐队开始奏乐,一束弱光从上而下打下来,韩晶莹手握话筒,穿着粉色小礼服——韩之焕设计的粉红“一”系列——开始献唱。 虽然曾明确要求来宾请勿拍照,还是有人抵不过韩晶莹的魅力,偷偷拿出手机。 You're always on my mind (整日整夜) All day just all the time (脑子里想得都是你) …… 第二束强光柱扫向楼梯。 穿着白婚纱的安彩瑞,手持一束红粉手花,从布满鲜花的金色旋转楼梯上缓缓走下。 乌发轻挽在侧,薄纱轻垂,玉肩在灯光下温润如良玉,眸光清碧,一脸娇羞,款款下楼,恍若天上仙女,一时看呆了众人……尤其,那分明是“另一个韩晶莹”。 Everywhere we go (无论我们去往何方) Need you all my life (有你在我身边,就一切都好) You're my hope You're my pride (你是我的希望,是我的骄傲) …… 韩之焕站在楼梯脚边,仰望着安彩瑞朝他走来,心跳得乱七八糟,呼吸也毫无章法。 安彩瑞下完台阶,挽上韩之焕的胳膊,轻轻抬眸看深爱的他,在灯柱与歌声及众人的注目中,缓缓走向证婚台。 观礼台上坐着的韩父,明显泪水湿了眼眶。 韩夫人坐在他旁边,悄悄拍了拍他的手。 唐云柔在妹妹唐云洁的陪同下,坐在观礼台的另一侧。唐云柔情不自禁将二十多年前的婚礼叠加在眼前的婚礼上,仿佛看到那时候的证婚人念结婚誓词,仿佛看到那时候相拥亲吻的两个人,仿佛看到自己青春骄傲的脸庞…… “好感动!”唐云洁偷偷拭一把眼泪。一转身,对身旁的准爸爸说:“就算我带个球,咱们的婚礼也要补上!” 证婚台上,飘落下在灯光中轻漫飞舞的洁白花瓣,韩之焕轻轻环住安彩瑞的蛮腰,吻上令他开启全新美好新世界的润润红唇…… 观礼台上的亲友们爆发出热烈的掌声。 韩晶莹的歌声也进入最后的高潮。 In your eyes my sea and sky (你的眼眸,是我的瀚海蓝天) May life be our love paradise (愿一生都是我们爱的天堂) …… 晚宴酬谢近半,安彩瑞已经换过3套礼服,婚礼现场美轮美奂,她却能独压群芳,成为现场唯一的吸睛焦点。 10张酒桌均已敬过酒,每一位近距离看到新人的宾客,无不赞叹眼前的一双璧人,确实称得上金童玉女。 一些不明就里的宾客,看到酷似韩晶莹的新娘,心中十分稀罕纳闷,自能暗自猜测,是韩家以晶莹为荣,故新娘原本有几分明星的影子,加上化妆造型,这才更加酷似韩晶莹。 且不论众宾客反应,在后台休息室,韩晶莹找到快累瘫的新人,大剌剌地对他们说:“悄悄溜走吧,没必要累到极致。” 安彩瑞吃惊地瞪圆了眼睛,韩之焕求之不得欣然同意,拉起安彩瑞就往外走。 “等等!”韩晶莹一脸莫测的笑容。 “你们俩一个不会开车,一个喝了酒。这种时候,怎么能少了我这样的助手呢?”说罢,还煞有介事摆了摆矜持的姿势。 韩之焕笑着伸出胳膊,请姐姐挽上,神气地左拥右挎,从后台堂而皇之地转移阵地。 “我们这样走了,好吗?”安彩瑞有些担心。 “放心啦,有爹地、妈咪们坐镇。”韩晶莹宽慰安彩瑞。 “哎呀,我弟弟!” “放心啦,早被堂哥韩城塞车里去了。”韩晶莹调皮一笑。 韩之焕莫名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尤其是,当他偷瞄一眼姐姐韩晶莹,发现她笑得太狡诈之后。 听说,人们很喜欢闹新人。 不,那一定只是传说! 他们沿着高大的棕榈树道,走过咕嘟、咕嘟在水中冒着彩光的水下灯带,走过撒满星星灯的草地,走向停在路边的千万级跑车。 安彩瑞回头望向那一切,回望平生第一次自己为主角的盛大仪式,内心涌动着无尽的感动。 即使上车,也没有松开“先生”的手。 韩晶莹朝前面闪了几次灯,前面的车在低沉的咆哮声中开动,韩晶莹愉快地跟上。 前、中、后三辆超跑一字排开,朝韩家新购的新房所在地驶去。 进了小区,韩晶莹忽然刹车,回头对身后甜蜜相拥的那对儿说:“好啦,我车去停第库,麻烦你们下车走回家。” 安彩瑞很配合地就要下车,韩之焕却有些舍不得“太太”在寒风中走。不过在姐姐凌厉的“嗯?”声中,韩之焕还是乖乖下了车。 大年初一晚上九、十点钟的光景,小区里很是寂寥。 很多人家,趁着节假日去了更温暖或更有风情的地方度假去了。还有一些留在家的,也多是贪恋家中温暖气氛的。 诺大的小区公共空间,风雨连廊,小桥流水,假山亭阁在墨色的夜里静静独立,只一点点缀在半空的路灯点亮一长串夜色。 韩之焕帮安彩瑞裹紧羽绒大衣,挽着她在夜色中往家的方向走。 “瞧,那些小鹿,真可爱。它们回头张望,好像驻足在等我们一样。”安彩瑞指着路边的小鹿兴致盎然地对韩之焕说。 韩之焕放眼望去,影影绰绰,身上梅花斑点微微泛光的鹿似乎不止一只。 “瞧,地上有字!” 路灯照亮的一团地面,果然用暗色写着“一‘鹿’有你”。 韩之焕抬头看路灯。哦,那路灯的灯罩被人动了手脚,贴上了字。 再往前走。“百年好合”,“早生贵子”,“相亲相爱”、“花好月圆”…… 韩之焕不觉与安彩瑞对视,双方眼中都跳跃着惊喜与感动。 这会儿确凿无疑了,姐姐“态度恶劣”地赶他们下车,是为让他们体验这一路的私密美好。 站在属于他们的庭院门口,两个人好奇地往里面张望。房间的每一处窗户都亮着暖暧的光,偏偏整个房子和庭院又寂静着。 像是一个待拆的礼物,安彩瑞和韩之焕携手走了进去。 院子原本是一片呵护得较好的暗绿色草坪,这会儿陡然变成了春意盎然的百花园,不,确切地说,是玫瑰花园。 地灯朦胧地亮着,给玫瑰们笼罩一层梦幻的光芒。 从庭院门口到房子之间,架起一座玫瑰花拱廊,静静地笼罩在粉红色的光芒中。 安彩瑞和韩之焕刚携手跨进玫瑰花拱廊,花瓣雨便开始缓缓飘落,娇嫩的花瓣们在空中打着旋儿,轻盈地落在地面……安彩瑞忍不住伸出手去碰触着让人怦然心动的浪漫。 也许不算顶有新意,但置身其中,却无疑拨动了心弦。 安彩瑞兴奋得想尖叫,她在廊下忍不住转了个圈,偏又不舍得松开韩之焕的手,这一转,就把自己牢牢转进韩之焕的怀里。 韩之焕从她肩膀上凑过来,用一连串的轻吻召唤她的唇。 “10,9,8,7……”忽然有憋不住地坏笑声在数倒计时。 惊得安彩瑞慌忙撤开。 刚刚“1”数完,整个庭院便燃起了烟花。绚烂、璀璨、近在眼前,声音或急或缓或如飘落的花瓣般打着转儿。 忽然,在他们身边炸开一朵花瓣重重的烟花,花蕊里,露出一位伸着懒腰赖床不起的公主,远处“踏,踏,踏”跑来一个英俊的王子,王子扯公主起来,公主不肯,便只扯下一件衣服,然后另一件衣服,再一件衣服…… 眼看公主只剩一件薄透打底……安彩瑞才恍然悟出是为她而生的裸眼3D视频。羞得她一头扎进韩之焕的怀里,不再好奇地瞪着眼睛往下看。 韩之焕叹口气,唔,嗅出来了,看来,传说都有生活的影子,他们才没有那么好心就这么放过他。 果然,房门打开,“啵”,一只系着一根线的苹果垂下来,那些只嫌热闹不够大的年轻朋友们,甭管男生女生,挤在门口不让进,表示要看吃苹果…… 韩之焕依稀记得,好像有把新郎剥光了用胶带绑电线杆(或者路灯柱)的,有把新郎打发出去不讨9块9毛9分钱不准回来的,有…… 嗳,韩之焕心中忽然升腾出一种喜乐:好像基本不闹新娘! 太好了! 总也吃不到苹果,安彩瑞羞得满脸通红。 韩之焕却傻傻笑出声。 第409章 预备失恋中 临春节后上班的倒数第二天。 小安帮自己煮了一碗速冻饺子,神色平静地一口一口吃完。 有一个电话号码,今天第七次拨打她的手机了。 她知道那是谁,却抗拒性地不愿接。 然而,就算她不想接,却不影响崔景娴继续拨打。 崔景娴陆续收到去莫斯科度春节假的梁佼发来的旅游照片或视频。就算是她跟在屁股后面讨要来的,她终究算是掌握他动态的第一人。 这份骄傲,不找个人炫耀,岂不是锦衣夜行! 崔景娴不傻,她唯一能炫耀的就是圈外人,毕竟她和他的婚讯还没有对外公布。不然,闻风而动的其他人抢走了她的准夫婿,她岂不成了笑话。 而圈外人,又在乎的,就只有安然。 崔景娴在巨大的无聊与炫耀之情的双重推动下,一遍遍拨打安然的电话。 吃完最后一粒水饺,小安将筷子“啪”一声拍在桌面上,拿起手机就按了接通健。 猝不及防被接通,崔景娴愣了一秒。 “你没完没了打我电话想干嘛?”小安声音不大,也听不出怒气,冷冷质问。 “你,我,你知道梁佼现在在干嘛吗?” 小安心脏莫名痛一下。自那天梁佼匆匆消失,就再也没有回来过。她为他,抛弃家乡的热闹与温暖,他却狠心空留一屋子的孤单给她。 中间有过怨恨,可终究抵不过素来积攒的爱。她不怨梁佼,只怨命。 在春晚营造的虚假热闹中,小安强迫自己认清现实。现实是,她这样小门小户出来的平凡女孩,是注定成不了在商界叱咤风云富甲一方的梁家少奶奶的! 所以,她能得到的,不过是一段记忆。 既然如此,不如好聚好散。 她唯一想知道的,是梁佼到底有没有爱过她。 是顺便拐来一个傻女孩为他鞍前马后服务?还是在相处中真的爱过? “不知道。”小安轻咬齿贝,字句清晰地回答崔景娴。 “我知道!”崔景娴快速炫耀:“他们一家人去了莫斯科。莫斯科你知道的,就是俄罗斯的首都。他们认识一位祖上是贵族的商人,那位商人跟梁家有商务往来。那位商人至今还保留祖业,在莫斯科郊外有一处私人庄园,梁佼他们……” 小安默默挂断电话。 虽然已经知道她能得的只是一段记忆,可眼睁睁地看着他从她的世界里消失,她还是止不住地心痛、流泪。 她拿起一支笔,撕下一张即时贴,重重写下:“认清现实!有缘无分!忘记!!”。 电话铃声又响了,小安懒得去接。她起身,找空白的墙去贴写给自己的即时贴。 放电视的那面墙,手方便可及的范围,早已贴上密密麻麻的即时贴。字各不相同,主题却只有一个:忘了吧,忘了吧。 找不到空隙,踮脚也无法碰触更高,小安蹲了下来,将新的一张即时贴贴在了最低的地方。 贴完,抱着自己的膝盖,蹲了很久没有起来。 等她再起身的时候,明显又哭过了。血红的眼眶和布满血丝的眼球,使小安看起来很迷茫、很煎熬,也很憔悴。 她的眼睛,的确是双眼皮了,可是,下眼睑因为哭泣长期充水,反而更肿了。细小的纹路在下眼睑所在的眼尾部分,已经肉眼可见。 手机执着地在响。 想起那个得意洋洋来炫耀的富家女,小安陡然生出一股狂怒。她忽然很气闷,想问问上天,她到底哪里比富家女差?!凭什么深情要败给家世?!凭什么相爱却不能相守?! 然而,拿起电话,却是“朱贝妮”。 “喂?”稳了稳情绪,小安有气无力接通电话。 “你没事吧?”朱贝妮劈头盖脸问过来,声音里盛满焦急。 “我?” “是呀!你!陶慕说打了你三四个电话,你都没有接。她吓坏了,正往你住的地方赶。她让我也打打试试。你……你怎么不接电话?” 小安一颗冰冷的心,渐渐生出暖意。 她抽吸一下塞住的鼻腔,一时感怀,反而什么话都没说出口。 “我先挂掉电话跟陶慕说一声。你什么都不要做,乖乖在家等我们。记住了吗?”朱贝妮嘱咐小安。 小安呜呜哭着点点头。跟自己说好不哭的,可却总是忍不住。 朱贝妮给陶慕发消息,跟她简短述说小安电话打通了,听得出状态确实不好。 “你也过来吧?明天晚上我就乘飞机去德国了,这种局面,真让人不放心啊!”陶慕语音回。 “嗯。我这就来。” 朱贝妮虽然有些纳闷缘何陶慕和小安的关系忽然变得这么好,但想到同为孤身在外的同龄女孩,彼此间本来就更容易融为一个圈子,就又不足为怪了。 朱贝妮合上桌前的书本,起身去换衣服。 翘着二郎腿稳坐在沙发上的陈小西一抬头,朱贝妮已经换好了外出的衣服。 “你要出去?”说罢他准备起身陪同。 “今天情况特殊,你不用一同去!” 朱贝妮简要跟陈小西说了她已知和猜测的信息。 “唔,一个失恋的人。好吧,你早去早回。”陈小西道。 朱贝妮正在门口换鞋子,忽然抬起头:“不一定吧?也许是闹矛盾?也许是有误会?毕竟他们俩同居了半年多。梁佼一回家就分手,这种事情男人也做得出?” 陈小西两手抱在胸前:“你知道,豪门,另有游戏规则。” 朱贝妮愤愤不平:“另有游戏规则?那他落魄的时候干嘛拉小安垫背?过河拆桥也拆得太利落了吧?” 陈小西微微一笑:“有道理。不过,按照他们的游戏规则,你的朋友大约可以索要一笔不菲的分手费。劝她千万别心软,也千万别清高。” 朱贝妮更加愤愤不平:“难道感情债用钱就能支付?什么都能用钱摆平,这个世界对富人来说也太容易了吧!” 陈小西不以为然:“照你这么说,他连钱都不用补偿了,只需要落个‘负心人’的名声就好了。恋爱分手的不计其数,结婚离婚的也不在少数。因恋爱分手而成为某人的‘负心人’,他应该当得毫无压力。” 朱贝妮猛然就怔住了。 激愤变得说不出口,只有委屈在心中翻腾。 第410章 失恋救援团 见朱贝妮突然就泪水盈眶,陈小西忙表心迹:“你不要忙着伤感,我这辈子,注定只能成为富一代。咱家要成豪门,至少要积累两辈的财富。前提是,儿子没有长歪。不对,前提是,得有个儿子!” 见陈小西一畅想就跑题十万八千里,朱贝妮反倒被气乐了:“我只是可怜小安。” “有什么好可怜的呢。时间怎么度过都没有意义,换句话说,时间怎么度过都不枉然。哭也好,笑也好,只要不沉湎其中不能自拔,都是人生路上的一段风景。” 朱贝妮吁口气,再看陈小西,陈小西笑得很淡然。 生命是没有意义的……这是陈小西一贯的观点。 但,既然生而为人,不妨赋予它点意义。谓之曰“使命感”。 陈小西堂而皇之说他活着的意义是尽可能违反自然规律:生命若有80年的有效期,他力争扩大至90,88,86……哪怕只是81。 许文衡的使命是证明自己的才能,活成人上人。 陶慕的使命是不能被别人看低。 何美丽的使命是被爱。 朱贝妮不知道自己的“使命”是什么……所以,她常感迷茫。 挥手告别陈小西,已经好多天没有出过门的朱贝妮踏出房门。 中午刚过,太阳带着微温的热度明亮地悬在天空斜中央。 朱贝妮按照陶慕发给她的地址,拦了辆出租车,直奔小安所在的西木小区。 出于不便言说的原因,知道陶慕赶来了,小安站在小区门口等陶慕。又借口朱贝妮马上到,便没有带陶慕去她的住处。 陶慕的双眼皮非常成功,一双眉目,顾盼生辉,令她整个面孔看上去明亮、聪慧许多。而陶慕只看一眼小安,就心惊一片。在惨烈的现状面前,安慰的话显得太苍白,她只好假装没有留心注意小安的双眼。 两个人在料峭寒风中等朱贝妮。 一辆出租车戛然而止,朱贝妮穿着枣红色长羽绒服,腰间系了根同色腰带,单肩挎一个墨绿色的小箱包,匆匆下了车。 “嘿。这里!”陶慕赶紧朝朱贝妮挥手。 朱贝妮看一眼小安,忍不住伸出双臂,紧紧抱住了她。 时逢春节,别人都是一脸喜气,只有小安,一脸暮气。死气沉沉中挤出一分勉强的笑意,看上去,更让人心酸、心疼了。 小安伸手指向沿街商业中的一家星巴克咖啡店:“家里好乱,你们陪我那里坐坐聊聊天吧。” 陶慕与朱贝妮不动声色交换了一个担心的眼神,又都连声附和跟了上去。 小安坚持要埋单。 陶慕和朱贝妮各自点过饮品后,就找了个能晒到阳光的位置坐下。 “她说怎么回事了吗?”朱贝妮悄声问陶慕。 “还不是梁佼那混蛋!整个春节都没露面,亏得小安还为她留下过年。” “你的眼睛?”朱贝妮实在忍不住,不小心跑了个题。 陶慕的这双眼睛,实在太漂亮,与陶慕的脸型、鼻唇又如此相配。之前容貌平平的陶慕,因为这双美目,瞬间美出几个新高度。 “春节放假前一天,我跟小安一起割了双眼皮。”陶慕眉目生辉地回。 “哦。可她的眼睛……”小安的那双眼睛,没有更美,反而更糟,比同龄人还老上几岁。 “这笔孽帐,要算到梁佼头上!”陶慕咬牙切齿。 小安不声不响,这会儿正好出现在桌边。 陶慕毫不怯场地仰起头:“你以前不是挺能干的吗?怎么遇上梁佼,日渐无能起来?” 小安在陶慕的追问声中做出无所谓的表情:“我怎么啦!” “怎么啦,怎么啦,你看看你……”陶慕刚要怒其不争地细数,暗中被朱贝妮拽了一把,不由口中一顿。 “最近《芳华》在热映,赞誉度蛮高,你们有没有兴趣去看?”朱贝妮本身不是急性子,认为陪伴即安慰。即使言语安慰,也应该缓缓图之。 奈何陶慕是个急性子,加上明晚就赶飞机去德国,哪有心情慢慢磨。她也是真心拿自己当小安的朋友,才不顾朱贝妮的暗示,只管直爽着来。 “好的爱情成全人,坏的爱情拖垮人!我就不说你遇到梁佼后怎么优柔寡断了,现在,你必须振作起来!你看你,你把自己糟蹋成什么鬼样子了!不就梁佼一个春节没露面,不就一个分手吗?” 朱贝妮一拉陶慕,陶慕一甩手,噼里啪啦想说的全倒了出来。 再看小安,头伏在叠放在桌面的胳膊上,哭得肩膀一耸一耸的。 朱贝妮嫌弃地看一眼陶慕:“你倒痛快了。” 陶慕眨巴眨巴眼睛,来一句:“哭出来就好了。哭完这最后一趟,咱把他从咱们的世界里扔出去!” 朱贝妮叹口气,不是深爱的人不知道,有那么好扔出去,世间就没有那么多痛苦了。 她原谅陶慕是个跟初恋结婚的人,但不愿再由着陶慕快言快语下去。 “好啦,好啦。一个不要说了,一个不要哭了。咖啡来了,不要辜负寒冬的这杯热咖。先安静享受当下十分钟!” 小安红着一双眼,捧过服务生送上的热咖啡。 “不管春夏秋冬,到了星爸爸家,我只喝星冰乐啦。”陶慕十分“不买账”地说。 “你们去德国哪个城市?”朱贝妮问陶慕。让她闭嘴的最好方法就主动询问。 “首都柏林啦。”陶慕马上换上轻快的表情,还隐匿着一丝丝的台湾腔。 “嗯,一个冬天可以冷到零下20度的地方,一个从9月一直到次年5月,一直是严冬的城市。”朱贝妮两眼望天花板。不是存心要做坏人呀,陶慕太嗨了,有必要打压一下,拉低一下心境,才能体会悲伤的人的悲伤。 陶慕一口冰沙含嘴里,目瞪口呆看向朱贝妮:“你怎么学起尖酸刻薄来?你以前不是挺可爱的吗?你在新公司交了什么坏朋友?” 朱贝妮吐吐舌头,马上补充:“柏林即使是在冰冷刺骨、湖面冰封的时候,也称得上非常美丽。” 陶慕容颜稍解。 朱贝妮却又补枪:“不过不容质疑,要是旅游,绝对只适合夏天去。” 陶慕气得哇哇叫:“你这是在妒忌我!” 一旁的小安倒是噗嗤看笑了。 正在闹着你搔我我挠你的那俩人齐齐看向小安:“嗳,笑了,笑了。太好了。” 第411章 偷偷去怀念 一笑解千愁。 小安笑出来之后,满腔的幽怨随着笑声蒸发了不少。 “失个恋而已,难道你还要搭进去半条命?”陶慕很是赞许地拍着小安的后背。 小安独自总结,她这腔幽怨,说起来还是拜崔景娴所赐。但是,看在陶慕行侠仗义热情似火的份上,她还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罢。所以,崔景娴的故事,她就隐下了。 小安甩甩头发,接道:“这会儿确实好多了。” “过完明天你就要去上班了,梁佼也要从家里滚回来了,到时候看他怎么跟你交代!”陶慕朝小安挤挤眼睛。 跟陶慕相比,朱贝妮是在不算一名称职的安慰者。她既没有口头声讨,也没有积极安慰,更多只是温和相伴。 作为礼尚往来,小安提出明天送陶慕去机场。 “不用!他们公司包车,直接到家里接。” “待遇这么好?” “不算什么啦。他的上司得到的待遇才叫牛。那边的老板特许了一只集装箱,他上司可以免费带一集装箱的东西过去。哎呦喂,可愁死他上司了,把家具塞进去,把日用塞进去,集装箱还没有满。头疼感冒的药啊,针线盒啊,蜡烛啊,用得到用不到的,都塞了进去。可好玩了。” 陶慕谈兴淡的时候,差不多也到了散场的时候。 小安跟两位热心的前同事分别之后,自己快步回家,推门看见满墙的即时贴,想一挥袖子把它们全抚掉,又怕自己心意不坚决,再次摇摆动摇。犹犹豫豫,暂时留了下来。 次日无话。 第三天,法定节假日结束,大部分魔都里的公司开始上班。 小安临去上班前,回望一眼被她收拾得整洁干净的小屋,心情复杂地出门去上班。 她没有等到梁佼。 虽然梁佼的公司员工已经开始在微信群里活跃,纷纷叫嚣着“老板开业大吉”、“老板娘大吉大利”。 但梁佼,确凿没有等到梁佼回到他们的小屋。 -- 梁佼很犹豫。 母亲已经跟他明确谈了崔家欲结秦晋之好的想法,母亲同时表示自己和父亲没有异议,问及梁佼,梁佼也默然,大有默许之味。 “只是,要给小安那个孩子一个交代才好。”母亲温和慈爱地看着儿子梁佼。 梁佼侧过头,看向窗外。 见梁佼一脸不快,梁母不由口一松:“如果,你真的喜欢小安,我们可以回绝掉崔家。” 梁佼想到怯场的小安,节约成性的小安,收到一件礼服就激动得不行的小安,睡一次五星酒店就一再感慨的小安,连电影票都斤斤计较换几个网站比较最低价的小安,连化妆品都舍不得多花钱的小安……脸色更不好看了。 “你倒是给妈妈个准话呀。”梁母温柔地摇摇梁佼的胳膊。 梁佼这次归来,看得出来性情大变,连当初爱得不行的金毛小虎子也不上心了。 梁佼被母亲逼急了,两手插进头发,捂住半个脸,只重重叹口气。 梁母心疼坏了。 “妈妈知道,你是个善良孩子。不如这样吧,我们缓一缓,这一个月,你谁都不见,自个儿好好想一想,做个决断。” 梁佼点点头。 梁父垂询过梁佼,梁佼仍旧愿意尝试把他草创下的SHF上海之花旅游咨询公司做出个样子。梁父欣然同意,向他推荐了一位顾问。 初六,梁佼从家里直接去上班。 “哇,鸟枪换炮,老板你开了一辆新车!” “这是啥牌子?小马……奔腾?” 梁佼瞥一眼自己放在路边地面停车位的法拉利,只笑笑把手中准备好的红包每人发一个。 白领上班高峰时段,仍旧是路推,仍旧是请人扫二维码。 瘦猴左顾右看。胖子推他:“找谁呢?还想看年前那天的美女呀?” “屁!我在找老板娘。老板娘今天怎么没有来扮路人甲?” 梁佼只当作没听见。 节后第一天上班,生意寂寥。 梁佼下午原本约了父亲推荐的顾问做业务咨询,可不知怎的,他鬼使神差,找了个烂借口将会晤推到了第二天。 他,一个人,偷偷地溜进了西木小区。 说好只是小区里乱转转的,却脚不由人,不知不觉,转到了他和小安同居的503室房门前。 抬腕看手表,确信这会儿小安在上班,他拿出钥匙,开门进入。 莫名一阵心跳,仿佛在做不能见光的事情。 目光所及,全是熟悉的场景。 当他偷偷溜进卧室,目光扫过床,忽然就忍不住捂一下胸口。疼痛一闪而过。 地面整洁,墙壁清爽,桌面干净无杂物。小安,是个好持家的小女人。 不敢多呆,也没有碰触任何物品,梁佼匆匆看过一遍,就往室外走。 走得太匆忙,一不小心踢倒垃圾桶——当初梁佼抗议多少次,垃圾桶不能放到庭室门口。可小安偏爱往那里放,说做饭菜时丢厨余方便。 梁佼匆匆低头,一篓的纸片。 他疾步要去找扫帚,忽然觉得有些怪异……这些纸片,大小太过工整。不由好奇地蹲下来,一张,两张,他捡起一张又一张来看,越看越惊悚。 “希望越大,失望越多!” “认清现实!你没有可能!” “他已经用行动明明白白告诉你,你不要耍赖装糊涂!” “接受吧!他决定要分手!” …… 是不同的笔力,仿佛在诉说写这些字时小安的状态。有时坚决,有时绵软。 梁佼呆呆地注视着脚下的一团纸片,失神良久。 “终究,只是小女孩的小把戏。”梁佼这样对自己说。 不过,他出门的时候,还是偷偷带走了一张。 梁佼回家后,将那张“认清现实!你没有可能!”的纸条,与那件红毛衣放在一起,又莫名谨慎,将毛衣塞进衣柜角落。 梁母头天还建议让梁佼冷处理,独自想清楚,这天下午,崔景娴却拎着礼物上门来玩——说是找昉姐姐的。 梁母笑咪咪地陪着说话,“昉姐姐”倒是一副扑克牌面孔,总给人‘人在神不在’的感觉。 梁佼本来要见母亲,一抬头看到崔景娴,什么话也没说,转身去了楼下负一层运动室。 梁佼调高暖气,脱了外衣,在打拳击。 热了,就再脱一件。直到只剩下最后一件紧身白色背心。 直拳,勾拳,刺拳……梁佼戴着拳击手套,一拳拳打在吊式实心拳击沙袋上。汗水顺着肌肉的沟壑流下来,小背心前胸、后背及腋下湿了一片。 正挥着拳,第六感让他不由停下,望向身后。 第412章 迸发的争执 不知何时,崔景娴到了地下室,倚着门框,在伫足偷看他。 崔景娴抱着一水晶碗的草莓,红草莓映衬着她孔雀蓝的一片式连衣裙,加上一双水汪汪的眼睛,乍看之下,少女力十足。 梁佼露出吊儿郎当的模样,轻慢地质问:“你到这里干什么?” “送草莓给你吃呀。” “不吃。” “那么,就来告诉你——我在做公益。为青海的孩子募集冬天的棉衣和绘本故事。无论是棉衣,还是绘本故事,都是二手的。这样,既环保,又献了爱心,是一件很有意义的事情噢。” 梁佼轻哼一声,用牙齿咬掉一只拳击手套,漫步过来,随手伸到水晶碗里捏了一颗新鲜草莓。 “哎呀,不洗手当心拉肚子。”崔景娴吃吃娇笑,歪着头捡了一枚她眼中最好的,很自然地就往梁佼口边递。 梁佼却视而不见地转身走了。 “我们……不是说好了吗?”崔景娴迟疑地追问。 梁佼背影忽然停住,然而却没有转回头,不知脸上是什么表情。 见梁佼不说话,崔景娴默默低下头:“我以前有做得不好的地方,但那时是年少轻狂无知。就像你在蜕变,我也在成长。 以前觉得你不过是个花花公子,可这半年多,你却证明了你自己。 我对你的感情,也从随意变成认真。 我希望,你能相信我,看着我,给我机会。以后,我也会证明我自己。我也会越来越好!” 梁佼仍旧没有转身,而是走向更深处,继续挥拳揍沙袋。 崔景娴默默转身离开,一抬头,看到梁昉漫不经心地依靠在楼梯半转弯处。想来,她听全了她的告白。 崔景娴惨淡一笑。 这种反应,反而最得梁昉的心。 “你喜欢他?”梁昉待崔景娴走上半层,忽然伸手搂着崔景娴的肩膀。 其实梁昉也不怎么待见崔景娴,只是,既然崔景娴喜欢梁佼,她莫名有冲动想撮和有情人在一起。 “喜欢。”崔景娴大方承认。 “我告诉你症结在哪里。”梁昉手捂在唇边,告诉了崔景娴同居小女友的事情。崔景娴原本就知道,却不妨碍她此刻适当流露吃惊。 “你能搞定那个女孩,让她认清现实,离开梁佼,梁佼就是你的了。” 崔景娴镇定地点头。 “你打算怎么办?” “昉姐姐觉得我怎么办好?” “反正他们也没戏,你不妨快刀斩乱麻,直接找那女孩子谈。问问她,想要多少赔偿。”梁昉无不轻蔑地说。说完,又摇头:“似乎更适合我妈妈出面赔偿。” 崔景娴忍不住一喜,口中却迟疑:“让我如何开口跟阿姨说呢。” “哈。你是不方便,但我方便。” 梁昉撇开崔景娴:“站这儿,晚五分钟再出去。我这就去跟我妈妈讲。” 梁昉披着薄羊绒大围巾,裹着自己摇曳地去了一楼。 崔景娴内心充满不确信。幸运来得太容易。 梁昉到了客厅,直截了当,将自己的建议说给母亲。 梁母很吃惊:“你跟我说实话,是她让你这么跟我建议的?”言外之意指崔景娴。 “当然不是。我自己这么觉得的。明明注定要在一起,为什么不帮着扫除障碍呢。相爱的人何必经历折磨呢。” 梁母垂下目光,不再说话。 她察觉出梁昉虽然口中逞强,其实,对“与许文衡分手”一事,仍怀耿在怀。 梁父责令她尽快与许文衡修好、复合。梁昉回给父亲一个桀骜的眼神,随后故意在父亲的威胁中蹉跎时光。当初的小姐妹们一时又各奔东西,她便天天怄在家里。也跟着吃,跟着度假,却日渐挑剔,难以讨好。 “妈妈,你不愿意?” 梁母露出几分为难:“我有苦衷。我答应过梁佼,给他一个月思考的时间。” “难不成你还真打算接受一个遇到点芝麻大的事就目瞪口呆震惊万分的小门小户家的小女孩?” “人家对你弟弟有恩,你弟弟不嫌弃,我更不能嫌弃。” 梁昉突然就悲愤中来,握着英式下午茶茶杯的手忍不住发抖。 “哈!对弟弟,你们真是宽容大方,却舍得冲我下命令!我不是你们亲生亲养的吗? 我恋个爱分个手的自由都没有,他想娶谁回来就娶谁回来你们连个不都没有!你告诉我公平在哪里?” 崔景娴在地下一楼的半层楼梯处,将这一席话听个七八成,吓得脸色都白了。原来不是帮她,只是拿她当由头发泄不满! 梁母又惊又怒又心疼,对着梁昉,容颜变色,却说不出一句话。 “放肆!” 正在边厅警觉地观察、判断情势的管家王姐吓得一激灵。 梁父回来了! 许是今天心情好,乘车到小区便自己散步回来,以至于之前谁也没有发现他。也不知他在门口听了多久。 再看梁昉,气势陡然就弱了下来。 “生你养你就是等你来忤逆、责怪的吗?你有梁佼努力、上进吗?他得到的,是他自己挣来的!你享受的,是父母无偿给予的!” 梁父不怒自威,字句铿锵。 要不是梁母又是使眼色又是晃衣袖,下一句冲口而出的,很可能就是“不服你走”。 梁昉脸色苍白。她知道,在父亲面前,自己唯有低头退步。 可是,连日来的烦闷,这会儿都化身委屈,拦也拦不住。看到父亲,越发想起那天在他办公室,他连倾听的耐心都不愿意给,只冷酷无情地对自己说:赶紧复合!她就越加委屈! 梁昉流着泪,忍着不发作,尽可能平静地问父亲:“一定要跌进泥潭再起来洗净自己才算进步?我这么多年克制不闯祸、不出乱子不叫努力?” 梁父不住摇头:“如果你觉得往下比能比出成就感,我还能说什么? 你觉得我对你不公平?这么多年,我心里想着张公的女儿靠自己考进哈佛,想着柳公的女儿已经创立国内小有名气的连锁主题酒店,想着谢公的女儿一口气读到博士后,我在你面前可曾流露过半点对别人的羡慕? 我什么都不说!我怕委屈你!我怕你过得不开心! 到头来你还是不开心! 若不是我亲眼所见,我都敢相信我们捧在手上怕掉,含在嘴里怕化的女儿,这么恶声恶气地跟她的妈妈说话!你哪来的底气?!” 梁昉哭到不能自抑。很大的成分是用来掩盖自己懊悔。她是有心无心在捏软柿子了。换作爸爸,借她个胆子也不敢造次。 “好啦。如果你们都还在意我,就都少说几句。”梁母拿蚕丝小手绢揩急出来的眼泪。 地下室半层楼梯拐角的地方,崔景娴急出一身冷汗。 梁佼沉默地看了她半天,最后轻轻走过去,牵着她的手下了楼梯。 两个人躲在运动室里的小更衣间里,沉默无语。 梁父看一眼梁昉,看一眼梁夫人,打个鼻息,愤愤地抬脚上了楼。 第413章 逆反的梁昉 等楼上的动静安静下来之后,梁佼又去探了个虚实,一楼厅堂空无一人。 紧随其后的崔景娴放心之余,难免尴尬,像偷跑一样告别了梁家。 梁昉在管家王姐的哄劝下,回了三楼。 梁母则去二楼的房间意欲去宽解丈夫。 在梁父位于二楼的办公室内,梁母找到了躺在宽大摇椅上的丈夫。 “你没在生气吧?”梁母站在摇椅一侧,一双不输年轻女性的保养甚好的玉手轻垂在梁父肩头。 “我也没有什么资格真的生气。不过是装腔作势敲打两句。”梁父习惯喜怒不形于色的脸,透出些许沮丧。 梁母沉默着,脸色不是很好看。 梁父像是忽然反应过来,人也随之从躺椅上坐了起来,他拉着夫人的手,轻轻拍着。 “你可别多心。教育孩子是夫妻双方共同的责任。这么多年,你一直做得很好。是我忙于工作,缺席太多。你不仅做到了自己的那部分,还把我缺的这部分也补上了。 我心里感谢你!我对我们的孩子也很满意!我刚才假装生气,心里想的是要为你撑腰!你总是太爱他们,姿态放太低,我要是不维护你,他们还真拿你当老妈子了。” 梁夫人这才渐渐有了笑意。 “昉儿那孩子一向乖顺,这一阵情绪不好,都是跟小许不和闹的。她跟小许都够犟的,只怕真的就一拍两散了呢。” 梁父不置可否地轻哼了一下。 -- 梁昉坐在三楼,有些失魂落魄。 她有些想不起来,到底是怎么跟父亲争执起来的。 不过说到底,对父亲,她并不真的畏惧。 虽然怕他发火,但也笃信他爱她至深。父亲又一向认为女生有别于男生,不会像对三弟那样把她也赶出家门。 烦躁的情绪像粘湿的雾气,无孔不入地攫住了她。 无处可以逃匿,梁昉决计自己动手放热水泡个澡。 淡金色浴缸里,很快注满水。没有花瓣,没有红酒,没有时装杂志,梁昉却甘之若饴。她有些迫不及待,想尽快享受温暖的360度立体拥抱。 脱掉衣服跳进水中前,匆匆瞥见落地镜中的自己,有些苍白、有些消瘦的身体。 梁佼心一慌,差点趔趄。 坐在水面及胸口的浴缸里,多出来的水沿着浴缸边缘铺出,哗哗淌进落水槽。环抱着双膝,梁佼似乎第一次,想起自己已经30周岁,虽然还年轻,却不是顶年轻了。想起许文衡才27岁;想起自己原来大许文衡三岁;想起有句“女大三,抱金砖”的俗语;想起……跟许文衡已经分手。 似乎是第一次,清晰地捕捉到一丝悔意的小尾巴。 都说难得糊涂……自己是不是也应该糊涂一回呢? 然而鲠在喉,却不是说咽下就能咽下这口气的。 梁昉的心思悄悄转移到另一件事上:分开如此痛苦,不如快意恩仇,让喜欢的人从此在一起。(梁昉是否意识到,这也是她潜意识里在渴望复合?不然,“我不痛快,你们都别想痛快”岂不是更像本能反应?) 有些事情,母亲不愿意出面,她可以!长姐也如母嘛。 当脑子中盘算别的事情时,失恋的痛苦就变得可以忍受了。 梁昉水嗒嗒地从浴缸里起身,系好浴袍,去卧室取手机。 如果她没有记错,她的小员工林琳应该留有小安的手机号码。 梁昉打电话给林琳,林琳那个时候正在——莫干山! 因为太幸福,要福及于人的韩之焕与安彩瑞夫妇,豪奢赠送伴娘团和伴郎团莫干山六日五夜精品民宿游! 天目山之余脉,美丽富饶的沪、宁、杭金三角的中心,莫干山以绿荫如海的修竹、清澈不竭的山泉、星罗棋布的别墅、四季各异的迷人风光称秀于江南,享有“江南第一山”之美誉。 一向以“避暑胜地”著称的莫干山,在现代地暖、人造温泉、江南薄雪的助攻下,冬季也日渐受追捧。 接电话的时候,刚泡过人造温泉的林琳正趴在温吞吞的地毯上,看一本住宿图书馆里借来的漫画书。 “老板,你要安然的电话?没问题!我马上转发给你!老板,你是要聘用新员工吗……什么?信号不好?哦。我在山区……献爱心?no,no,no,我是来享受来啦。我认识的第二豪阔的人结婚了,赠送给伴娘、伴郎团6天莫干山酒店……老板,你是我认识的第一豪阔哎,你什么时候结婚?我申请当伴娘!喂?喂?” 林琳目光疑惑地看看手中的电话,怎么说断就断了! 不过,还是干正事要紧。她把安然的电话,转发给了老板梁昉。 -- 拿到安然电话的梁昉嘎嘎笑两声。 毫不犹豫就拨了出去。 “小安?我是梁佼的姐姐。” “啊!姐姐好!”小安明显意外的声音传过来。梁昉能想象她吃惊、慌乱的模样。自第一次见小安,小安就给了她局促、仓惶的小家子气印象。 “我猜梁佼自离开……那里后,就没有再回去过吧?” “是的。” “我猜你也知道你跟他之间,没有可能走到结婚这一步吧?” “是的。” 小安的柔顺,超乎梁昉的想象。 这让她反而不悦。事情没有难度也没有了成就感。 “梁家从来不亏待人。你开个价吧。” “嗯?” “算是对你这么久以来,照顾梁佼的回报!” “回报我已经拿到。”小安轻轻地说。 “哦?”轮到梁昉吃惊了。 不会是母亲,不会是崔景娴。会是谁?父亲?大哥?还是梁佼自己? “……”小安没有接那声“哦”。 梁昉心中像是有只蚂蚁在痒不可耐处噬咬,好奇心怎么也按耐不住。 “多少?”她问。 “什么?” “多少钱?” “哦。回报不是钱。是记忆,是感受。” 梁昉“噗”一声笑出鼻音。心中不屑得要命。 嗯,有些人就是这么爱耍心计,装清高,以退为进,装出一份深爱的虚伪模样,其实只是为了狮子大开口。 梁昉不自觉就开始摇头。 你若厚道,我便厚待。你若狡诈,哼哼!梁昉冷笑一声。 “机会只有一次。你想清楚再说吧。” 不等小安表态,梁昉挂断了电话。 她算准了小安就是不甘,也不敢把电话马上打回来。 果然。 这下内心对小安更加鄙夷了。 第414章 生疑的朱弘 小安被挂了电话。 一股不快的情绪从心底蔓延。 “呕——” 小安马上捂紧嘴巴,奔向卫生间。 还真是吐出了好几口的东西!可见连身体都不能忍受梁佼姐姐的高傲了。 哼。拽什么! 小安想好了,她还真是什么都不要了。她要用行动狠狠地给梁佼姐姐这样傲慢的有钱人一个响亮的耳光。 以为有钱就万能吗?等着失望吧! 小安用手背擦一下嘴巴,脸上露出骄傲的笑容。 -- 开市了! 虽然只是周五一个交易日。 陈小西下班第一件事就是开电脑、开帐户、开记账软件、开Excel表格,记账! “哦,对了。如果没有意外,你朋友何美丽的男朋友杨薛蝉,从今天起,将走上股市亏钱的不归路。” 陈小西说这话的语气,平静得像是想起新买了一包盐,告诉朱贝妮新买的食盐放橱柜第三格抽屉了。 朱贝妮吓得正写字的笔一顿,划破了纸张。 何美丽可不是为了亏钱才让她男朋友入市的! 朱贝妮心存侥幸:“你夸张了吧?就算一开始实践跟不上理论,后期也会调整。怎么就一口咬定是亏钱的不归路?” “三分钟听不懂的,三年也搞不明白。一开始认为自己聪明的,一辈子都认为自己聪明。亏了,只会怪这一次运气不好。接着,就去赌下一次的运气。” 陈小西一边噼里啪啦敲键盘,一边风轻云淡与朱贝妮聊天。 朱贝妮半信半疑,却不由地默默拿起手机,当即给何美丽发消息,询问杨薛蝉是否已经购买股票,购买了哪些支。 何美丽很快回复给她,毫无保留地说出了是哪一支,买入多少钱。 “你们只选了一支?而且一次性用了将近一半的钱?” 这下,连朱贝妮都隐隐觉得不妥了。 “我男人用你男人说的方法,足足找了9天的财务报表,好不容易才找到这个符合要求的。一看K线图,居然是历年新低!这是上天要眷顾我们呀!换你们,你们也不会傻傻错过这样的发财机会!我想全额买进的,我男人劝我还是保守些吧。嘻嘻,等我们赚钱了请你和你男人吃饭!” 朱贝妮把从何美丽处得来的信息说给陈小西听,本意是想听陈小西的点评,不料陈小西有自己的脑回路:“瞧!有些人只善于从自己的失败经历中学会经验教训。便宜得来的心得,不会放心上的。” “他们也不是眼睛一闭随便买的。也许,真的能赚一笔呢?”朱贝妮不知天平该如何倾斜。 “嗯。也许。只不过,认为自己能看准未来的,最终都会为自己的缺乏敬畏心而埋单。事实也会证明:十次赚的,不够一次亏的。” 陈小西仍旧是平平静静。 朱贝妮却明显不镇定了。 陈小西不经意回头,看到朱贝妮似乎充满躁动,不禁乐了:“你以为我在股市中赚到的钱,是从哪里来的?” “哪里来的?”朱贝妮傻傻追问。 “当然是别人亏的钱呀。” 看朱贝妮慢慢皱起的眉头和嘟起的嘴巴,陈小西索性转回身,调侃起来:“赚不认识的蠢人的钱,你就认为是我的本事;赚认识的蠢人的钱,你就认为我残忍了?” 朱贝妮装出很受不了的样子:“残忍!冷酷!” 陈小西却很受用,很是得意地转身接着记账。 记完账,匆匆把米煮上,把羊肋排、白萝卜炖上。擦着手探头对桌前的朱贝妮说,他赶紧趁机去酒吧去一趟,让朱贝妮锁好门在家等他回来。 房门“啪嗒”关上。 想到丰衣足食的陈小西都这么勤奋,至今仍一无所有的朱贝妮也只好勉励自己继续认真看书了。 -- 陈小西跳上公交车,在车上不忘用手机再刷一遍国内外新闻。 公交到站,他几乎是小跑着往酒吧走。他想的是,这会儿节约点时间,呆会儿就可以早一点回去。 酒吧在除夕期间短暂歇业了三天,马上又进入营业状态。 像Bunny酒吧这样既不顶新潮,又不顶疯狂的中庸酒吧,在春节期间,生意并不算好。但无论是朱弘,还是忻影,都执意要营业。 朱弘恋着阿影,阿影则想着借酒吧摆脱家人对自己的控制。 阿婆在上次生病中命悬一线,受益于胖子,最终得以较好恢复,出院回家。只是,回家后身体没有以往硬朗,小毛小病日益增多。她期待能在有生之年看到阿影嫁人。 小姨却在胖子的大手笔照顾中看出了什么。几次试探之后,见阿影遮遮掩掩,既不肯带胖子回来,又不肯透露胖子信息。小姨便生出疑心。想到阿婆去日不多,阿姐不在人世,姐夫不提也罢,自己作为阿影唯一靠谱的长辈,似乎是时候为晚辈指导人生了。 小姨大概认为阿影有做小三的倾向,对她看得日渐紧起来。 阿影恨不得24小时在酒吧。 朱弘恨不得阿影真的24小时在酒吧。 拜以上2人所赐,陈小西反倒在不在酒吧都无所谓。只是他有一种奇怪的责任感,认为无有意外,当时日,当日毕。 初六晚上,黑白石乐队第一次节后复工。 乐队似乎有些不对劲,虽然陈小西只匆匆一瞥。 果然,进办公室才几分钟,办公室的门就被人轻手轻脚从外面打开。 陈小西猛然回头,却看见朱弘竖着食指在唇边,“嘘”个不停。那架势好像陈小西才是个闯入者。 “敲——门!”陈小西用口型抗议。 朱弘轻轻关上门,确认门锁上了,才恢复常态。 “什么事情,值得你这样鬼鬼祟祟?”陈小西问。 朱弘一屁股坐上陈小西的办公桌,一手搭在陈小西肩头,上身不自觉就往陈小西处凑,眼睛还咕噜咕噜四下转一圈,莫名让陈小西生出一丝紧张。 揣着一副说重大事件的神秘模样,朱弘开口了。 “我觉得薇薇安不对劲,不,不,我觉得吐司男更不对劲。” 噗! 破功的感觉! 陈小西更想拿块软豆腐撞朱弘的脑袋! 第415章 酒吧守护人 陈小西抬手看腕表,这是一个委婉的驱逐信号。转念又想,朱弘未必看得懂吧。 果不其然,朱弘仍旧是一副“秘密我只说给你听”的神秘模样。 “吐司男今天哭了。那家伙借口酒太辣掉了眼泪。可我看他分明拿错了薇薇安点的葡萄汁杯!他喝的是葡萄汁!含有0.5%的植物纤维的紫褐色葡萄汁!我绝对不会看错!” 陈小西很无奈:“也许过年被催婚,也许想起前女友,也许想到收入与房价比……作为一名得过且过、不理财的成年人,日后伤感的机会多着呢。” “不是那种悄无声息的湿润了眼眶的哭,是那种差点就hold不住要莽莽哭崩的那种。哇,男人哭出来声势可真大,虽然他只哭了一声马上就收住了。我当时吓得六神无主。冲击力比见提刀子打架的场面都强!” “所以你跑到我这里寻找安慰来了?” “确实。说出来之后,我轻松多了。哦不,我的意思是,作为同事,难道我们不应该做点什么安慰安慰他?” 陈小西有气无力地点点头:“这样吧,给你一个任务。你先去打听清楚他为什么而难过。” “Yes,Sir!” 朱弘挥舞着拳头信心百倍地出了办公室的门。 陈小西开工前再看一次手表,估计这会儿电饭煲已经停工,米香味儿已经溢出。40分钟之后,浓郁香滑的肋排汤也可以畅快享受了。 因为酒吧生意还没有走出春节人流稀少带来的低谷期,要记的台账并不多。20分钟之后,陈小西确认全部保存、关闭后,关了电脑。 正要起身,“嘭”,身后的门简直像被撞开。 没有意外的话,只能是朱弘了。 回头一看,朱弘的表情……既得意,又迷茫,似乎还有难为情的踪迹。 陈小西不由再次抬腕看表,并没有因为朱弘的到来而停止往外走。 朱弘却钉在原地:“很奇怪……”他脸上露出讪讪的笑容。 “嗯?” “我打听是打听到了,可是却不懂。” “什么?” “时间还早,鼓手跟贝斯手来吧台,拿礼券兑换‘开年红任意鸡尾酒酒’,我趁机询问他们。我还以为只能旁敲侧击问出点皮毛,没想到两个人争先恐后抢着告诉我了。” 朱弘说,据鼓手和贝斯手说,在那场赫赫有名的盛大乐队晋级塞中,他们的乐队排名第十,可以进入终极挑战赛。全乐队里的人都很开心,唯独吐司男敏感神经发作,疑神疑鬼,婆婆妈妈到处诉说这名次高得令人难以心安。惹得兄弟们心中暗暗不爽。 偏偏在终极挑战赛中,他们第一批被刷下来,而且死得很惨,评分低到羞于诉说。淘汰又复活的乐队都比他们更得评委青睐。 吐司男终于安生了,可兄弟们不干了! 他们觉得关键一赛,纯属被吐司男的不自信拉了后腿,或者是被吐司男的乌鸦嘴诅咒了。 面对兄弟们或明或暗的怨念与疏离,命运无情地给了吐司男另外的打击。 他们这支末考虽不理想,但好歹也是晋级塞中堂堂第十的乐队,竟然乏人问津,没有娱乐公司来签! 这已经是悲伤又沉重的窘境,偏偏萧条中开出一枝华丽艳花——默默无闻的薇薇安,被曾经最火爆、当下仍为业内尊为最专业的唱片公司的知名经纪人约见! 从经纪人秘书客气的态度中,大伙似乎看到一线生机,指望薇薇安看在旧日情份上,不要抛弃他们单飞。 可惜,事与愿违。 乐队出名了(有名无价亦无市,只是匆匆昙花一现),真正成功的却只有薇薇安一位。 再一次的“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暴烈的架子鼓鼓手当场就砸了鼓槌,觉得这股难以下咽的邪气就起源于吐司男的唠唠叨叨! 如果不是跟Bunny酒吧的合同没有到期,乐队当场解散都有可能。吐司男的领导地位被集体忽视自然不必细说。 薇薇安仍旧出席,平静得仿佛不曾有被教父级唱片公司签约的事实。 可是,当年一条心的乐队,如今已经岌岌可危,崩溃、瓦解只是时间问题。 朱弘说完了,眼光迷离地看着陈小西。 陈小西无话可说地耸耸肩。 “我不明白,吐司男到底为什么而哭?成绩高他不安,成绩差他不爽,他到底想怎样?”朱弘拧着眉毛问陈小西。 陈小西:“……” 这会儿他只想找块豆腐撞死自己算了。 “吐司男是不是分裂型人格啊?”朱弘一脸无邪地追问陈小西。 陈小西只好拍拍朱弘:“人心最难懂。很多事情不用太在意原因,看结果就行了。结果是……你多留心吐司男,以免他想不开。” 其实只是故意说得充满戏剧性,陈小西才不信热衷功声色犬马花天酒地的吐司男舍得想不开。可不这样说,又怎么引导朱弘领了任务赶紧走呢? 朱弘信以为真,比陈小西还着急地往外走。 到了前场,朱弘神色严峻,悄悄对每一位酒吧员工低声叮嘱:吐司男受到重大挫折,请注意对他的态度,以免二次被刺激,也请随时关注他的动态,一有不对,速来报告。 朱弘绝对是一腔诚意。 可是却把吐司男生生逼得无处遁形。 每一个熟人看他的眼光都充满同情与怜悯,每一个熟人都大方给予他反常的宽容与谦让。 吐司男觉得,他的伤疤被残忍地当众剥开。 本来还指望酒吧暗淡的光线和无情的顾客能让他暂时遗忘呢。 没有办法,他从酒吧后门走出,想在没人的地方抽根烟,放松一下。 可惜后门堆着垃圾,那味道,即使在冷冬,也着实不能恭维。 好在这幢改建的6层老建筑,外立面悬挂着楼外金属楼梯。这种楼梯几乎是装饰性的存在,在一楼焊接了一个小铁门,常年锁着锁。 吐司男猜,也许它充当的是消防楼梯的角色吧。 虽然有个带锁的小铁门,却不妨碍身形矫健的他握着铁栅栏翻身进去。 第416章 生死之悬案 吐司男想走到垃圾气味的上层,目测在二楼或三楼的位置。坐在清冷、新鲜的空气中,好好抽根烟。 到了三楼,一转身,发现暮色中的上海,星星点点地亮着灯,五光十色的灯带装饰条在身边的楼顶上放绽放开。 夜上海,收入自如地在纯净与妖娆中变幻模样。 吐司男不由童心大发,蹬蹬蹬拾阶而上,中间惊起一只老猫,“喵”一声叫着逃开。 三层之下,来后门倒垃圾的小魏听到诈尸般的猫叫,险些丢掉半个魂。 小魏心有余悸地捂着胸口,依稀听到“蹬蹬蹬”迈步上台阶的金属踏板特有的声音。不由仰首…… 小魏是位发射思维特别发达的人。 他做的第一件事,是跑回酒吧紧急寻找吐司男。无果,赶紧汇报给吧台坐镇的朱弘。 -- 六楼楼梯口的吐司男环顾着上海的夜景,终于明白为什么有人偏爱夜上海——它璀璨如阳光下折射着七彩光芒的钻石! 楼高风劲,可丝毫不影响吐司男欣赏夜景的心情。更奇妙的是,在大气磅礴的沉寂墨色中,吐司男心中的烦恼被冷风吹得七零八落。他几乎生出豁然开朗的全新心境。 吐司男全身上下,洋溢着舒畅的气息。 一回头,发现墙体上有一排镶嵌在墙体的钢筋楼梯。登更高、望更远的豪迈之情不由迸发。 吐司男手握冰冷的钢筋楼梯,摇了摇,发现它们非常牢靠,于是欣然攀爬,探索起新高度来。 -- 底楼的朱弘,甚至巧妙地动用了舞台上的麦克风,也没能在酒吧内找到吐司男。 那一刻,不祥的预感袭上心头。 还不能公开,以免造成进一步的慌乱。朱弘只嘱咐阿影多加照拂酒吧,他有事需要出去一下。 匆匆跟随小魏走出后门,朱弘仰头望一眼消防楼梯。 对面有个人,看朱弘在往上开,不由也抬头看一眼。马上惊得捂上嘴巴,却还是尖叫了出来:“楼顶有人!” 朱弘忙跑到那人所在的位置,果然这个角度可以看到楼顶的边缘。似乎有个黑影一闪而过,也似乎有个一明一暗短暂消失的亮点,但一切更像幻觉。因为定睛再看时,分明什么也没有。 朱弘慌里慌张拨打陈小西的电话,只希望他能尽快接电话。 陈小西刚到家,确切地说,刚到家门口,正拿钥匙准备开门。电话铃声响了。 等朱贝妮听到声音跑来开门时,见陈小西难得一脸肃穆,语调严肃地在追问:“确认酒吧里找不到他?角角落落都找过?卫生间也找过?” 电话那头的人说了什么。 陈小西急急道:“你可以从消防楼梯上悄悄上去看看,不要刺激他,届时可酌情报警求助。我马上就来。” 朱贝妮瞬间紧张起来。酒吧总给她鱼目混杂、是非之地的感觉,虽然陈小西一再纠正这属于偏见。 “发生什么事情了?” “有位同事遇到点挫折。应该不至于出什么问题。我需要到现场看一下。” “我也去!” “你去于事无补,我还要分心照顾你。你留在家里吃饭吧。我会尽快回来。” 朱贝妮只好眼睁睁看着连家门也没有迈入的陈小西转身又离去。 等陈小西急匆匆拦辆出租车赶到酒吧时,酒吧后街已经站着不少仰望天空的人,每个人都举着手机……警车或警用摩托车倒没有见。陈小西一颗心稍稍放进肚子里。 小魏守在消防楼梯口。 “现在是什么情况?” “师父上去了……后面就不知道了。”小魏哭丧着脸。因为他跟着朱弘学调酒,所以叫朱弘一声师父。 陈小西手抓栏杆,纵身一跃,跳进消防楼梯内,放轻脚步,加速往上走。 走到六层,见一个人形阴影贴在墙上。挂在脖子里的围巾还随风飘啊飘。 陈小西惊得魂飞窍外,莫名想起电视里的凶杀现场,犹豫了足足三秒,不知自己伸手碰一碰,算不算破坏现场。 好在,那人形除了瑟瑟发抖,还发出自带颤音“啊~啊~”地叫。 朱弘! 陈小西觉得自己受到了愚弄! “朱弘!你没事吧?” 陈小西没敢陡然拍他,只温声询问。 “我怕黑……我恐高……风好大……我要被吹走了……” 陈小西:“……” 在陈小西的掺扶与安抚下,在钢筋楼梯上足足抓了20分钟的朱弘终于放心地松开了爪子,却转身抱住了陈小西,用力之大,就像谋杀。 “所以,你其实还没有到楼顶看过土思源?” 朱弘流着鼻涕点点头。花样美男朱弘,还从来没有这样狼狈过。 “你能自己下楼梯吗?能的话就自己下,不能的话就蹲在这里等我陪你下。我先上去看看。” 朱弘异常乖顺地点头如捣蒜。 楼梯转弯处的小平台并不大,陈小西两步绕到朱弘身后,抓住钢筋楼梯便往上攀爬。半米见方的洞口用木板挡着,轻轻一推便朝上开启。 陈小西手撑楼顶地面,水泥石地面触感粗砺,脚下用力,整个人便倏地置身楼顶。 果然有个一动不动的背影,盘腿坐在楼顶的边缘,但他分明胳膊后撑,仰头在看天。这样的背影更像是在享受谜之天空…… 陈小西不动声色,蹑手蹑脚走到背影身后,确信伸手就能抓住那人的帽子而又不会被他反抓了脚踝,这才轻声开口喊:“土思源?” “哎!你怎么上来了?”土思源回头。 夜色掩盖下,看不清他脸上微表情,但无疑神色、声音是平静,甚至愉悦的。 “嗯。”陈小西含混回答。 “你什么时候也发现这块风水宝地的?以前只知道天文台多建在山顶,从来没有细想过为什么。原来是为了摆脱城市里的光污染!你看,我们才站到六楼顶上,我居然觉得离星空近了不少呢。” 土思源抬手指天空。 “今晚风大,不能久待。跟我一起下去吧。”陈小西无意多磨蹭时间。 “哦。好。” 土思源毫无障碍就起身往回走。他的确觉得冷飕飕的。 “你先下。”陈小西指洞口。 土思源连停顿都没有,顺着洞口就往下走。 怎么看怎么不像是来楼顶寻短见的! 陈小西才蹲下身,却听土思源一声惨叫:“哎妈!谁呀?黑乎乎地蹲这儿!吓死我你赔得起吗?!” 最后的最后,三人是这样走下楼梯的:陈小西在左,土思源在右,中间架着腿都伸不直的朱弘。 第417章 最好的安排 当朱弘一只脚踏上坚实的地面,如安泰俄斯般能量迅速饱胀,站得笔挺,重新恢复了以往的风流倜傥模样。 安泰俄斯,在希腊神话中,是海神波塞冬和大地女神盖亚之子。他的身体一接触到大地就能吸取母亲的力量,因此,只要站立于地面,便永不疲惫。 也许每一位恐高症者,都是盖亚的隐秘宠儿。 一楼地面,那些在寒风中忍冻受累仰望许久、也期待许久的人,怀揣着不便公开表达的失望,胡乱地开着闪光灯拍照留念后纷纷散去。 小魏看得一头雾水。 “误会!误会!”朱弘讪讪笑着拱手。 吐司男眼睛闪闪发亮,他两手随意一抓,抓住了朱弘和小魏:“你们不会以为我想不开,要跳楼吧?” 小魏点头。 “哈哈哈哈……谢谢你们!原来还有人爱着我!” 吐司男拿胳膊勾住俩人,左边狠狠亲一下,右边狠狠亲一下! 陈小西自言要回家吃晚饭,扬扬手便快步走了。 “我也爱你!”吐司男风骚地朝陈小西的背影抛了个飞吻。 等洋洋得意、神采飞扬、满血复活的吐司男勾着两个灰头土脸的人从酒吧后门走进酒吧时,意外遇到急匆匆率众出来的阿影。 原来,之前的围观群众中,不少人拍照传了朋友圈、个人公众号、微信群什么的,还众口一辞自配解释:被逼婚的失恋者! 不止阿影,连乐队里高冷人设薇薇安也刷到了这张照片。 作为春节后的头号倒霉蛋,加上“被逼婚”的时下最火标签,当时的场景照迅速窜红各大朋友圈,甚至上了冷笑话精选——一个受众甚广、调侃娱乐为主的搞笑微博、微信公众号。 阿影左右寻找,发现确实找不到朱弘和土思源,左右询问之后,确信自己没有看错,走红的照片中不是长得像,而是确实是——朱弘、土思源和陈小西! 不少内部员工纷纷自发涌向酒吧后门,于是双方在狭长的后场办公室门前走廊相遇。 阿影奔向朱弘,眼泪与小粉拳齐飞:“你傻吗?你傻啊!” 朱弘任由她捶打,被责骂也笑得十分温柔:“对不起啊。” 他是认为自己这次傻得可以。 虚惊一场的乐队队员们犹犹豫豫地看着吐司男。心中的愧疚之情在胸腔内激荡。刚才,情急之下,他们竟然一致错看成“被逼婚的失败者”,一致后悔情感虐待了吐司男! 原来只是关心则乱。 鼓手、吉他手和贝斯手暗中松口气。 离他们最近的小魏再次看傻眼,看着抢戏的阿影和朱弘,忍不住嘟囔:“明明要跳楼的是吐司男好不好?” 这句话淹没在阿影的激动哭泣中,倒是一字不落听到了三个乐队成员的耳朵里。 他们再次惊诧地看向吐司男,觉得那个笑得贱兮兮的男人,其实细看,分明是可怜兮兮。 鼓手第一个冲上去,紧紧抱住吐司男,吉他手也跟了上去,薇薇安没有去,但分明含着泪花笑了。 “哇靠!连朱弘都要插一脚跟我抢头条!!”吐司男事后盯着手机,狂叫不止! 大家对此开怀大笑。 只有阿影,对于自己刚才情急之下的当众反应,有些难以释怀。 -- 陈小西终于坐回了餐桌,那时候已经快晚上九点钟。 “后来呢?”朱贝妮睁着两只好奇的眼睛追问陈小西。 “后来不是证明是误会一场吗?” “不,我是问,大家后会是怎么反应?土思源自己后来又会怎么想?” 朱贝妮信赖陈小西的推论。 她认为,基于陈小西对众人的深刻了解,他推演的“后来”基本就是真实的后来。 可陈小西饿坏了,来回奔波消耗太多能量,他没有心思推演,又不想让朱贝妮失望,便二话不说,把电话打给了土思源。 等待接通时,陈小西道:“你可以来个采访,第一手信息!” “不要!”害羞的朱贝妮弹簧一样把自己从餐桌旁弹走。 可是,电话已经接通了。 陈小西按下免提:“喂!我女朋友想问问你,我走后又发生了什么?” “啊哈哈哈哈!你绝对想不到!我的前女友,我魂牵梦绕的女神,我的萨曼达A亲自给我打了电话……像她这样冷酷又绝情的女人,再打电话给我并同再见面,等于答应重修旧好!一切都是命运最好的安排!为此承受更多的挫败也在所不惜!” 朱贝妮从室内探出头,眼睛晶晶亮:一切都是命运最好的安排! 等陈小西享受完羊肉萝卜汤,一向非感性的的他也忍不住认同这句话话。有饥饿当佐料,这顿饭吃得年度最香! “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陈小西问朱贝妮。 朱贝妮摇头。今天不是生日、不是节日、不是纪念日。 “今天是2月29日。必须闰年才有的2月29日。每4年一闰,但逢百年时不闰,逢400年时又需要再闰的闰年。”陈小西眼睛里闪着奇异的火花,目光灼灼地看着朱贝妮。 朱贝妮咬唇,发怔。 以她对陈小西的了解,陈小西自然不会平白扯一个无关的话题。他所说的话题,都是他感兴趣或有关的事情。 缘何突然提及2月29,4年才一次的2月29? 好像有阳光缓缓照进幽暗的室内,朱贝妮内心渐渐明朗起来。那个吝啬成性的人,该不会是想在2月29日求婚吧?这样就可以4年送一次礼物……这个思路,还真是很“陈小西”! 朱贝妮不知该喜该怒,她目光躲闪中偷偷瞄一眼陈小西。 陈小西抿起的嘴,笑出弯弯的弧度,目光沉静如水,显然陷入了自己的遐想。 朱贝妮还是太保守了! 陈小西这样注重经济的人,怎么会有“求婚”这种多余的想法呢!他直接想的是在2月29日结婚! 然而只是想想。 一则他还未被允许登门拜访朱贝妮父母;二则朱贝妮一周后要去参加博士生入学考试。完美的结婚日,只能眼睁睁看着它与自己擦身而过! 两个人静默相对,其实内心各自精彩纷呈。 等陈小西再度开口的时候,说的却是:“杨雪蝉买的股票涨了20%。他们抛了多少?” 第418章 分手安慰金 朱贝妮紧张的心,偷偷舒缓下来。 刚才她真的害怕陈小西贸然开口求婚。仓促之下,怎么回绝才算委婉? 还好,他并没有。 “我问问她。”朱贝妮声音略略干涩地回答。 当朱贝妮心意三分游离地询问和美丽他们的股票现状时,何美丽顿时嗨到不行。她不住地感谢朱贝妮,感谢陈小西,感谢认真努力做功课的杨薛蝉,甚至感谢股票市场的存在! “你知道吗?我唯一后悔的一件事,就是太保守了!我们居然留了一半的钱白白放在那里!”何美丽不无遗憾地说。 “那是为保险而备的。”朱贝妮提醒何美丽。 “前期已经做过保险的事情啦,不是花了很长时间挑选市盈率低的股票了吗?一而再地为几乎不可能发生的事情做准备岂不是很傻?我知道,我知道,你们肯定不赞成我们的想法,因为你们更保守嘛。 让我们前面开路,探索一条积极的、保守成分比例合适的全新道路!到时候你们坐享成果,算是对陈小西无私分享股票秘籍的回报!” 何美丽豪气冲天。 事实即王道。事实是,杨薛蝉选的股票一路上扬,大赚特赚。 挂完电话,朱贝妮想起忘了问他们到底抛了还是留着,若抛的话又抛掉了几成。 “不用再问了。你知道,我对细节不感兴趣。”陈小西微笑着说。“我猜,我们的赌约不用三个月,大约两个月就可以提前兑现了。” 朱贝妮:“那我可得好好想想要什么礼物!” “不,我的意思是,你要准备好帮我捶捶腿,捏捏后背了。” 朱贝妮哈哈笑起来。 她不想提醒陈小西,不久前,也就一两个星期前吧,他还极不看好杨薛蝉的股市投资呢。如今,杨薛蝉的股票收益已经完胜他。要知道,大市都比陈小西做得好。大市长了13%,陈小西长了9%。 “走着瞧!” “走着瞧!” 两个人都对自己信心满满! -- 梁昉挑了一件“由旦”的及膝礼服。通常这种长度的礼服会因保守而生出几分老气,然而这一款“一”系列预售款却深得她心。 由嫩粉、浅粉、桃粉、亮粉、肉粉、荧光粉、西瓜粉、胭脂粉、天使粉、焦点粉、芭比粉、玫瑰粉等深深浅浅的粉色为主色调的“一”系列比春天更早一步在时尚圈炸开了春的气息。 她穿得时候有一点担心,怕自己是为年龄所惊吓,才故意挑了粉嫩颜色。 然而看到镜中的自己时,终于坦然放下心来。 虽然是粉色系,显然设计师是费了心思的,如它所宣传,“为妈妈少女而生”! 蕾丝胸口用了浅粉,浅到像新生儿白嫩血色充足的小脸蛋儿的颜色。这抹浅粉在腋下、腰及臀部滑出一条优美的曲线,与之想衔接的是略重一点的天使粉,可爱的褶皱里,仔细地添加了更一种深半个色号的粉。 站在镜子前,这袭礼服自带光效。 仿佛光从左上方倾泻而下,一种色调的衣服自然而然呈现光照后的不同色度的效果。在“隐形光”的照耀下,梁昉的面孔也熠熠生辉。 披了件白色短款皮草,梁昉兴致勃勃去约会。 她要见的人,是小安。 凉了小安一周多的时间,再次打电话给她,询问她想好了吗。小安声音轻得像喏喏自语。 她们两个约定了见面地点,梁昉存心要给小安下马威,把小安约到了鹤舞四月私人俱乐部。 挑高8米的宏大空间的确让小安震惊不小,尤其是发现俱乐部地点竟然位于前老东家办公地址的同一幢楼上之后,更是讶异。 梁昉毫不掩饰地打量着小安卖相蠢蠢的吃惊,犹如女王般居高临下地问道:“你有结论了?” 小安露出难为情的一笑,很快低下头。 梁昉换一下交叠的腿。 “你想要多少?” “你觉得照顾你弟弟这么久,应该得多少?”小安目光看向别处,看上去羞于谈论价格,开口却老道得很。 梁昉轻哼一声,没有马上接话。 她来之前,是跟母亲交过底的。只是说辞略有变化。她跟母亲说的是,小安打电话给她,想让事情有个了断,她好开始新生活。 母亲像松了一口气一样,说可以,尽量满足她的所有要求。 “万一她开价太高呢?比如,一千万?”梁昉问母亲。她自然觉得小安不配拥有一千万,但她需要摸摸母亲的底牌。 很意外,母亲欣然应允:“她住的小房子就转给她吧。她真要开口,也给她好了。” 小安在沉默的梁昉面前局促不安地扭动着身子。 “你现在住的房子,送给你了,稍后有律师联系你更改房产证。此外,不要让我问你第二遍,你想要多少钱?” 小安吞咽一下口水,像是下了极大的决心:“三百万。” 说完,自己无声落起眼泪。 梁昉摇头,为小安与财神擦身而过感到惋惜:“那就这样吧。给我一个账号,马上安排财务转账给你。也请你,在这张收据兼协议上签字。” 极简的协议:接受金钱及物质补偿,此后不再以任何理由纠缠梁家。 梁昉带了公证人,在一是两份的协议书上都盖了章。 不出五分钟,小安收到银行短信提示,账户上真的静静躺了三百万。 小安低着头,两手捏着单薄的协议书。 “啪”,一滴泪水跌落在纸面,摔出无数细小的水珠。纸张显出一个放射状的深色小太阳。 梁昉不耐烦地站起身,傲慢地从小安身旁走过。 钱都已经拿到了,又做出这种可怜模样给谁看呢。 走到包房门口,回头看小安,她仍旧呆若木鸡一样保持着同样的姿态一动没动。梁昉冷笑道:“行了。再不走,就你埋单了。” 小安摇晃着身子站了起来,争取显得很正常,其实已经泪流满面,嘴唇哆嗦,处在崩溃边缘。 “你演戏给谁看呢?”梁昉彻底不耐烦了。 “我很难过。我卖了我的爱情。” 梁昉扬起下巴,审视小安的眼神,终于从傲慢,慢慢变成……更加傲慢。 第419章 求理由支持 梁昉甚至连话都厌倦讲,嫌弃地瞥一眼小安,带着人走了。 小安摇摇晃晃,心乱非常,跟在人群后面走出了鹤舞四月。 专梯直达地下车库。 小安从地下车库沿安全楼梯走上地面,穿大堂到楼外。 天色全暗。 柔和的霓虹灯在暗色的帷幕下绽放出流光溢彩的光芒。夜上海升腾出另一种繁华。 小安裹了裹身上的棉衣,手不自觉在腹部停留了两秒。 指肚摩娑在亚麻材质特有的粗糙纹理上,明明隔着好几层衣服,却好似得到反馈,一阵舒心从指肚反馈到全身。 小安慌乱的心重新镇定下来。 事情比她想得要好。有了安身立命的房子,还有一笔巨款,她的任性,应该是安全无虞的。 想到这儿,小安才呼吸慢慢平顺起来。 -- 陶慕兴冲冲去了德国柏林,不几天就开始在给小安并@了朱贝妮邮件中哭诉:妈妈滴,这边全是大眼双眼皮,他们更迷恋东方细长眼,更喜欢富有东方情调的黑直发,更喜欢小嘴巴……“本来我还占了两条,现在一条也没有了”。 到处天寒地冻,而她在繁华的上海呆久了,竟然以为大城市(首都!)都长一个样。柏林,确切地说,柏林郊区,用现状结结实实甩给她一巴掌。真心落后啊。 陶慕说郊区公共交通之落后,没有私家车完全不能正常生活。每一个必须憋在家里的白天成了巨大的煎熬。男人坐班车出门上班,她坐在暖气全开的家里惶惶不可终日。这跟她想象中的出国生活完全不一样! 当务之急,她需要考个驾照。可是她不会德语。好吧,英语也不算好。 妈妈~我想回家! 朱贝妮收到邮件的时候刚从浴室出来,充足的水汽沁润得她的皮肤水润光弹,新吹干的头发丝滑蓬松,她坐在桌前,无领薄棉睡衣外罩着对开的厚珊瑚绒居家服,对着电脑咯咯笑。 她应陶慕要求,附上自己的现状,同时@了小安。陶慕说,她要把朱贝妮和安然,“驯养”成自己的小狐狸。(注1) 陈小西从门框处露一个脑袋进来,对着朱贝妮看了一下,重新缩回了头。 等朱贝妮读完邮件,陈小西洗漱完毕,两个人在通向小卧室的门口撞了个满怀。 朱贝妮只是照常走路,陈小西却是有意为之。 “让我闻闻我的小贝妮……真香!” 陈小西捉住咯咯笑着扭来扭去的朱贝妮的手,还没等她察觉,就顺势反剪她的两只胳膊,并一手抓牢她的两只细手腕。往后退两步,再一转身。完美!桌子的边缘协助他围困,小贝妮插翅也难逃了。 陈小西笑得很舒心。 空出来的那只手正好能绕到朱贝妮的背后,使她不至于后仰着远离自己。 人造棉号称比天然棉更柔软、细腻。到底是人造棉睡衣的触感好,还是肌肤的触感更好呢?嗯,一定是试过才能有发言权。 朱贝妮一开始只当寻常闹着玩,很快发现今天有些不比以往。两只手腕被抓牢,没有着力点,没法推开他,后背是桌子,逃无可逃。当一只手从衣襟下摆探进来并游走在后背的时候,朱贝妮吓得再也不敢乱动。 她僵在那里。 脑海里噼里啪啦闪过各种念头,最终导向最有可能的那一个。 “不要!我还没有准备好!” 朱贝妮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只在意念中产生了这个想法,还是真实地喊出了口。 反正陈小西一点没有受影响。 陈小西贴近眼前的小贝妮,嗅着她的唇却不去吻,热而柔软的唇夹杂着硬胡茬的轻微刺痛,滑过她的脸颊,贴着她的发,又滑向她支棱着的形状好看的耳朵,最后落在她线条流畅的脖子。 呼吸,在耳后没有头发的小区域清晰可感觉。 呼气,一团热气流,带来痒不可耐。 吸气,微启的唇间,娇嫩的触感似乎也随着吸气被吞噬,痒的指数翻倍。浑身的末梢神经为之颤栗。 朱贝妮的下巴被拱起,她只好向后仰着头。 脖子是身体柔弱而致命之处,这样无能为力地袒露着,承受着或轻或重的亲吻,让她的呼吸陡然崎岖起来。 既害怕,又隐隐翻滚着兴奋。 头后仰的状态是不利于呼吸的,只能用频繁呼吸以增加进氧量。她当然看不到,自己因为这样呼吸而显得起伏的胸口。 几丝凉意落在胸口,朱贝妮低头,在陈小西茂盛的黑短发旁,看到一片莹白。 嗡。 她头脑中惊起一片鸥鹭。成群结对的鸟们煽动洁白的翅膀……然而她知道,那是睡衣的扣子被咬开,露出的白色肌肤。 想象只不过是乏力的安慰。 内衣钩扣又是什么时候从背后解开的? 害怕,惊慌,期待,兴奋……朱贝妮被各种加强放大的情感撕扯,几乎要被撕裂。 最终,她发出嘤嘤的无助哭泣声。 像是过了一个世纪,又像是才过了一秒,陈小西松开了她。 “不要怕,考试之前你是安全的。” 朱贝妮“哧溜”从他腋下钻走,几乎是连滚带爬,一秒也不敢耽搁地奔向自己的卧室。 “咣!” 卧室门被她重重关上,接着,“喀嚓”,清脆的反锁声。 朱贝妮瑟瑟发抖地钻进被窝,蜷着身子抱住枕头。刚才,真的吓死了。还以为被迫质变,强行翻开人生新篇章呢。 瑟瑟抖了一会儿,不禁又好奇心起。 他在干什么? 朱贝妮竖起耳朵,周围清净无声。 半起身倾听,仍旧听不到任何走动的声响。 朱贝妮蹑手蹑脚从床尾露出头往外看。白色磨砂玻璃门上,赫然印着一个身影。像是两手俯撑桌面低下头的模样。那并不是一个愉快的姿势。 朱贝妮慢慢嘟起嘴巴。 一股说不清的情绪拢上心头。 朱贝妮重新躺下,拿着手机,她很想找人问一问,婚前的那什么行为,是不是也有发生的理由。 问谁呢?身边的美丽、小安、陶慕,远在天边的巧巧都用行动明确无误地彰显了她们的抉择。 也许,可以问问白衣仙女柳老师? 她会怎么回答? 存在即合理? 也许,她也可以自己思考“利”在何处…… 第420章 谁吃豹子胆 时间容不得朱贝妮多愁善感。 此刻,她已经站在了上海复旦大学校内,等待时间一到,监考人员放行,进入考场。 陈小西拎着两个充电宝,买了一杯咖啡,坐在咖啡店里准备看许久前就为今天备下的纪录片。 看得正酣,却有第六感提醒附近有异常。 一抬头,看到了许文衡。陈小西不由眯起了眼。 许文衡无法装作视而不见,只好踱步过来。 “你好。”许文衡先开口打招呼。 陈小西歪身往他身后看看,没有看到梁昉的身影。 许文衡两手插裤子口袋,有些尴尬地站在陈小西落座的小圆桌前。 陈小西仰头看许文衡,他不认为自己需要客气、委婉,因此相当直接:“不会是因为我女朋友今天考试,你故意来学校这边的吧?” 许文衡无声笑笑,摇摇头。 陈小西没有邀请他坐下,却莞尔一笑道:“我跟她要结婚了。” “这么快?” 许文衡说完,有些后悔他接太快。 “快吗?我怎么没有这种感觉?” “你在春节已经见过她家人?”许文衡忍了忍,还是问了出来。 “春节她见过我家人,我父母很喜欢她。等她考完试,我就请假陪她回家见她父母。我们的结婚日,定在9月19日。可这个日子对我来说太遥远,所以,我准备在期间塞一个求婚日,选在4月1日。”陈小西微笑着看许文衡。 许文衡始终保持着气度不凡的微笑:“求婚日的日期可真够特别。” 陈小西微笑不答。 是的。如果朱贝妮还没有准备好,她可以以愚人节的玩笑为由头拒绝。他不会难为情,只是怕她难为情。无论如何,他递上的都将是一枚真的钻戒。 只是,没有必要事无巨细说给外人听。 “你们呢?”陈小西反问。 许文衡似乎有些不自在,他低头看了一下鞋尖,再抬头看一眼陈小西:“不太好。” “Sorry to hear that。” 许文衡笑着摇摇头:“没关系。应该有我的错。没关系,会好的。” -- 没有了梁昉,许文衡更加忙碌,却空寂很多。 工作成了他生活中压倒性的主旋律。 过年的时候,他回了老家。回到十年不变的老县城。 在貌似憨厚、热情的笑脸下看到很多暗潮涌动的攀比、欲望与黑暗的排挤。许文衡没能放松自己,反而更坚定了光宗耀祖的心。 春节返回申城,许文衡暗中发力,用更大的自觉投入到工作中。他率领的部门像一把锐利的匕首,所向披靡,成绩斐然。 董事长从不当众表扬他。 聪慧如他,自然知道这是另眼相待的意思。 只是,真正的曙光迟迟不来。 集团内另一家分公司年轻有为的女经理倒是频频向他伸出橄榄枝。许文衡无人可倾诉,内心总觉得跟梁昉还没有画上句号。他不知道,这是他的不甘做祟,还是事实确实如此。 加之与梁昉相比,女经理强而有余,媚而不足,似乎不是他喜欢的类型。 时间在无解中流逝。 唯一不变的,是他对工作的热忱。 3月14日,这个日期是换上新日历后就被他标红的日子。这一天,是申城各大高校统一定下的博士生入学考试的日子。 许文衡从家里出门的时候,还意志坚决地想着去加班。车开到一半,忽然想,很久没有去过母校,很久没有联系过朱师兄他们了,不如去学校逛逛吧。 车开到同济大学的门口,却阴差阳错又兜了出来,最后停在了复旦大学的西门。这里,距离双子楼最近,距离考场最近。 西门有一家咖啡厅。 许文衡原本是进去买杯咖啡,缓解独自光着手逛校园的尴尬,却不期然遇到了陈小西。 活该! 这是他的大意。 原本应该想到他来陪考!原本应该想到距离考场最近的咖啡厅只此一家! 尴尬,混着莫名的妒忌,以及一丝歉意(还记得那场未遂的车祸吗),许文衡还是强迫自己假装轻松地站在了陈小西面前。 在陈小西不无得意地宣告了他的幸福未来之后,许文衡最后的侥幸也被无情捻灭。他讪讪地又站了一会儿,然后,开口逃走:“我约了人,先走一步。” 陈小西两手一摊,露出恭送的笑容。 许文衡稳着步伐,强作镇定地出了咖啡厅。 到了门外,才想起自己压根没有去买咖啡。 大写的落荒而逃! 他重新坐上车,再也没有第二个念头,驱车去公司。 周六的办公室安静得犹如熟睡中的人。 第一季度的总结刚刚交上,第二季度的拼杀尚未开始。这算是一年中压力最小的日子了。这个周末,几乎没有人来加班。 许文衡刷卡进入办公区。 走过铺了中度灰地毯的走廊,走廊尽头,拥有两面窗外风景的办公室,就是他的办公室。 许文衡开了两台电脑,另外还打开一本笔记本。 时间在忙碌中流逝,不知不觉,到了午饭时间。 许文衡瞥见了时间,只是觉得肚子还不饿,便没有起身,仍旧专注地看数据、敲键盘。 楼层之上,梁承在父亲的授意下,叫来了妹妹梁昉。 “喏!”梁承将电脑显示屏转向妹妹梁昉。屏幕上,许文衡正在认真而专注地工作。 梁承用手指指点着画面:“过去三个月,始终如一日!” 梁昉抬头:“你们每个办公室都这样装监视摄像头?” 梁承一改半坐在办公桌上的姿态,两手按在妹妹肩头:“那是另外一件事情。不是今天的重点。” 梁昉轻哼一声,目光却没有从屏幕上离开。许久不见,他似乎瘦了。 “那么,今天的重点是什么?” 梁承闻言,转身从保温箱里取出一盒包装精致的木制饭盒,轻轻放到妹妹跟前的桌子上。 “这是今年的重点。” 梁昉转过头:“我凭什么要去给他送饭!” “凭你砸了他的办公室,让他在下属面前难堪;凭你们相爱的时光,他让你始终心情很好很快乐;凭你甩了他,而他虽然苦闷却从来没有懈怠过工作;凭他其实已经单身,明明有人追却没有接受……” 梁昉腾得站起:“我都没有往外放分手的消息!谁吃了豹子胆在追他?” 第421章 终于等到你 梁承抿着嘴,笑得分外意味深长。 一怒之下吐真言的梁昉,终于卸下硬壳,颓废地垂下肩膀。 “你也知道高傲通常情况下于事无补。我聪明的妹妹,快去吧,不然盒饭要冷了。”梁承推妹妹梁昉。 梁昉起身,却很犹豫。 “女人也在意面子吗?我认为关键时刻两滴眼泪什么都解决了。”梁承大笑。 “你从你女朋友那里悟出来的?” “是未婚妻!” 梁昉任由哥哥把自己推出他的办公室。手里拎着哥哥备好的盒饭。 有一瞬间,她几乎忍不住怀疑,是不是哥哥与许文衡串通好了,才在周六做这么一场戏。是哥哥游说了许文衡,还是许文衡游说了哥哥? 自脱口而出,暴露了自己内心深处的想法之后后,梁昉放弃在“复合与否”上的挣扎,磨不开的,只是自己先低头。 走走停停,来到三层楼之下的许文衡办公室前。 抬起手要敲门,又觉得敲门等他允许再进入似乎输了气势。 于是手也一改敲门的姿势,直接握在了门把手上,稍一用力,自己推门而入。 她甚至做好了看他惊讶又惊喜的神情。 然而,门打开了,宽大的办公桌后,却空无一人。 梁昉好不失落,暗自后悔,一定是自己刚才太墨迹,以致于他离开去吃午饭,双方擦身而过。 这一刻,梁承哥哥和许文衡都自动脱了串通的嫌疑,梁昉急切地往办公室深处走,想确认一下他的电脑有没有带走,以此判断他是暂时离开,还是今天就不再回来。 正当梁昉把饭盒往办公桌上一放,而自己奔到办公桌后寻找拎包或笔记本时,猛然觉得不对劲,一回头,许文衡从办公室内的卫生间出来,正垂着两手微微吃惊地打量她看呢。 实在想不到,再次面对面,竞用这样的姿态! 梁昉正了正自己弯腰探身往办公桌下小柜子上检查拎包的身形,不自觉搔搔头以缓解突发的尴尬。 作为一名性情高傲的人,许文衡并没有表现出巨大的惊喜,更没有任何谄媚的言行,他十分谨慎地盯着梁昉看,还以为她要二度搞破坏呢,直到他的目光些些分神,看到了办公桌面上的梨花木饭盒。 如果没有记错,他在董事长办公室享用过的一次午餐,就是用这样考究的雕花竹饭盒盛放的。 “你来给我送午餐?”为了避免自作多情,许文衡确认道。 梁昉恼羞成怒的神色一闪而过,不过还是及时想起了哥哥说的“高傲于事无补”,便沉默又倔强地哼一声,转头看窗外。 许文衡终于放心地笑了。 “你吃过了吗?我们一起吃吧。” 他一步,一步,像是试探,明明只有五六步,却像慢动作一样走了半分钟。走到梁昉跟前,没有伸手去碰盒饭,而是两手缓缓扶住梁昉的胳膊。 梁昉瞬间泪水湿了眼眶。 她很幽怨,虽然说过让你不要来纠缠我,你是不是也太听话了! 许文衡先是轻轻的,像是手中握着的纤纤玉臂是易碎品,用掌心轻柔滑过,慢慢抓住,忽然就开始握紧,甚至力道大得充满怒意。 梁昉诧然回头,迎面就撞上了许文衡贴过来的热吻。 梁昉任由本能做主,闭上了眼睛。一边任由他用力地吻她,一边伸手**她久违的面孔,依然光洁,依然胡茬扎手,指尖却忽然摸到湿滑,细细弱弱地顺着指尖流下。 梁昉知道,那是许文衡的眼泪。 梁昉再也摒不住,失声哭了出来。 两个分了手的恋人,紧紧抱在了一起。 -- 三楼之上的梁承一直饶有兴趣地对着屏幕看直播,甚至二度现场转播到远在美国的未婚妻那里。 看到两个人热吻,梁承开心地关了屏幕。 “人家还想再看下去嘛。他们好像都流泪了哎。” “看别人有什么意思。你快点毕业,快点回来,我演给你看。” -- 许文衡吮吸、亲吻亲着梁昉脸颊上的眼泪,想起两个人曾经的甜蜜的亲密,忍不住冲动阵阵袭来。 梁昉瞥一眼斜上方。她知道,在肉眼难以察觉的地方,有一个隐秘的摄像头。 许文衡一定对此毫无知晓,不然不会在办公桌前忘情深吻。 “我们换个地方。” 梁昉手指黑色长条沙发。 落坐到沙发上,许文衡带着失而复得的幸福微笑,亲亲热热地环住梁昉。梁昉左顾右看,觉得诸如挂画、壁灯、乃至文件柜上的花瓶都十分可疑。 许文衡的手刚从她腰间一动,梁昉就弹簧一样跳了起来。 “我们还是再换个地方吧。” 面对一脸疑神疑鬼与局促不安的梁昉,许文衡几多诧异。 他拉着梁昉的手,些许不情愿,还想把她拉回自己的怀抱。 “可是,我想去我们的家!” “我们的家”几个字,瞬间打动许文衡,他马上起身,往外走得比梁昉还要快。 “你的笔记本不要啦?” 迈步出门的许文衡“哦”一声又折回办公桌前收拾办公用品。 看他像无头苍蝇一样乱了分寸,梁昉十分受用,嗤嗤直乐。 提上公文包,顺便带走“爱心便当”,许文衡乐不可支地梁昉说:“走!咱们回家吃。” 许文衡一只胳膊拥着梁昉,一手提着公文包,腋下夹着饭盒走出办公室。 两个人相拥走出办公室的身影,被走廊里的摄像头捕捉到。 梁承用手机对着录像拍了一张照片,传给了父亲,并附言:危机解除! 梁父的手机在红木小茶几上震动,他拿起,是长子梁承发来的。打开一看,忍不住对着屏幕笑了笑。 他对面还坐着客人,不然,给梁夫人看一看,保准她心头负担顿消。 对面的客人不是别人,正是崔景娴的父母。 彼时他们共同聚在一家并不对外公开招募会员的私人会所。 难得在江南保有首都的古建筑风格,四合院、宫灯、老式的桌椅配上上好的坐垫。庭院内,小桥流水,风荷青竹,一派北方建筑加江南庭院无暇融合的超脱气韵。 第422章 博士生考试 这是双方父母第一次带有明确倾向地会面,崔家很殷勤。 崔景娴不算梁父中意的儿媳妇人选,但鉴于梁佼曾经的劣迹斑斑的历史,他也不好意思向那些顶上进的女孩家攀亲。 对于崔景娴,只要梁佼愿意,他也不打算反对。 梁父心里很明白。对崔家来说,这是高攀。但女儿,本应高嫁。只是他已经足够强大,可以使自己的女儿不必仰仗夫家,自由自在地追逐自己的幸福。 想到这儿,梁父心中不无成就感。 在两位夫人的积极推动下,梁佼与崔景娴的婚事正式确定下来。 梁家将择日举办一场正式的晚会,庆祝同时也是对外公开两家的婚讯。 返家的路上,坐在车内,梁父给梁夫人看他手机上收到的照片。 梁夫人果然喜不自禁,连连夸口先生“有办法”。 真好,么儿梁佼是他力揽狂澜带正的,倔强女儿岌岌可危的恋爱也是他看准时机四两拨千斤修正的。人生得一夫婿如此,夫复何求! 现实中重要节点的圆满,渐渐填补她日复一日等待的寂寞。 梁夫人看向先生的目光,也不觉少了隐含的幽怨。 梁父轻轻握住夫人的人,像是许诺,又像是畅想:“等承儿婚后蜜月归来,我们也去周游世界一个月!” 梁夫人听多了这样的畅想,知道它仅止于这一刻的真心实意,最终会败给形形色色的公司重大收购、重要会议、紧急危机处理。 不过,也不妨碍当下听到时感到开心。 “孩子们各有归属,你会寂寞、失落吗?”梁父问梁夫人。 “不会。我殷切等着第三代。” -- 对于大部分人而言转瞬即逝的周末,对朱贝妮来说漫长得几近无法忍受。 曾经下完考场后畅快淋漓的感觉,再也找不到了。 第一天上午外语考试出考场,朱贝妮觉得自己东南西北都分不清。 第一天下午的专业课一考试结束,朱贝妮觉得天都塌下半边来。 第二天上午的专业课二考试结束,朱贝妮觉得呼吸都是苟延残喘。 第二天下午的政治考试结束,朱贝妮觉得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一个呼吸急促,都能引发河流溃堤。 陈小西认认真真观察一番朱贝妮,一本正经地严肃说道:“你担心你考不上,我一直在担心你考上。不管结果怎样,我们俩中都会有一个人感到称心满意。希望那人是我!” 这可真是一句给力的安慰! 朱贝妮泪眼朦胧地看着陈小西,不知该喜该怒。 “好啦。”陈小西给看上去懊恼坏了的朱贝妮一个暖暖的大拥抱。“已经都过去了。忘记吧。” 朱贝妮回头看看社会语言学研究室所在的双子楼,心中一片迷茫。 果真是逃不脱的规律——爸爸,杨青青,二老板……无数人都或多或少流露过,边工作边考研,看上去两样兼得,其实必有所失。她是做好了有失才有得的准备,她辞职了呢,结果却是两样皆失。 去年复试后从面试考场出来时的郁闷重新席卷而来,一年的时差没有丝毫削弱它的力量,相反带足沉淀的力道,狠狠地搅动朱贝妮的痛感神经。 去年,她考试失利,曾经对她毫不遮掩大献殷勤的许某人忽然就蒸发不相见。 今年,她再度考试失利……还好,陈小西说他压根就不想让她真的考上。 朱贝妮在陈小西衣服上擦着她的感动的鼻涕、眼泪。 “趁你还没有找工作,带我回家吧?”耳边,陈小西的声音分外诱人。 “让我考虑考虑。” “早晚都要见,现在正好有时间,如果你愿意,我们今晚就可以走!” 朱贝妮抬眼望自周。 寒春料峭,天色仍旧很早就擦黑。 此刻暮色四合,夜晚的意味已经相当浓厚。 年前她曾因为娜娜回过一次故乡,还记得直达火车一天仅一个来回,晚上十点发车,错过无。 “来不及的吧。”她说。其实是她对他这一建议的委婉否定,而非质疑。 “我认为来得及!实在来不及,就当去火车站观光散步好了。”陈小西不疾不徐,语气坚定,却非强硬。 “行李都没有收拾呢。”朱贝妮再次找理由否定。 “只去两三天,甚至不需要换外衣,回家拿两三件替换内衣就好……实不相瞒,其实我早上出门的时候已经带在背包里了。” 朱贝妮简直忍不住往后跳一步,逃脱陈小西胳膊可达的范围。 “你早就预谋好了?” “我要是出言否定,你肯定也不相信。我的确认为这是最高效利用时间的做法。你看,你刚考完,需要放松一下,而你过年没回家,肯定有点想爸爸妈妈,我们这一趟,算起来一举两得呢。” 朱贝妮静静地看着陈小西一本正经辩解。一个姿势站累了,重心移动,换另一条腿,仍旧默默无言地看着他。 “……好吧,好吧。我承认,我想骗你带我回家。” 陈小西黔驴技穷,举手投降。 朱贝妮傲娇地转过头不看他,其实嘴角已经上翘得掩都掩不住。 她其实挺开心的。 有人积极在求婚路上走,总比让她沦落到逼婚的好。 “我觉得,应该打个电话给我父母,问问他们是否愿意现在见你。”朱贝妮想了想,对陈小西说道。 陈小西马上撒娇意味十足地拉朱贝妮的手,呵护有加地贴在自己脸上帮她暖手,还视若珍宝地捧在手心呵气。 同时,不忘给自己有倾向性的引导话语披上伪装的平和外衣:“见与不见,一念之间的差别,还不是全靠你怎么说!” “吓!说得好像他们不见就是我的错!” “可不就是嘛!” “嗯?”袖笼里藏着暗中握起的拳头。 “谁让你这么可爱,让他们舍不得嫁人!” 哦,没事了。 朱贝妮重新变得笑嘻嘻的。 考了一场糟糕的试的糟糕感觉跑到了爪哇国。 她从背包里拿出手机:“好吧,我就打电话问问试试。按免提,省得你说我攥改答案。” 陈小西陡然紧张起来,眼巴巴看着朱贝妮手中等待接通的电话,一副求可怜的模样。 第423章 他的小黑盒 “喂?妈妈!我今天考完试了。” 在人来人往、暮色四合的复旦大学隔壁的五角场步行街,朱贝妮和陈小西找了个人少的挡风角落,开始打免提电话。 “我知道。我算着日子呢。考完可以回来了吧?你什么时候回来?今天还是明天?”朱妈妈兴奋又快乐的声音从听筒里传出来。 朱贝妮瞪一眼身旁乐不可支挥舞着两张火车票的陈小西。 “那个,妈妈,我要是带陈小西、我男朋友回来——” “好呀!好呀!带回来给我跟你爸爸瞧瞧!” 陈小西一声“Yahoo”就跳起来,嘴都要笑歪。 朱贝妮只想吹胡子瞪眼:今天的妈妈,怎么一点都不矜持! “你爸爸不让我跟你说,怕扰乱军心。其实你小婶,你阿丽姐,你二姨娘、小姨妈,还有你三舅妈,早拉着我问你男朋友谈得怎么样了。这次你们回来,我把她们都叫上,让她们都看看……” 朱贝妮超级夸张地无声笑着,拿眼斜睇着陈小西。刚才还兴奋的陈小西,笑容慢慢就僵在脸上。随着朱妈妈爆出来的人名越来越多,他连笑容也没力气伪装出来。 “哦,对了。你考试考得怎么样?”朱妈妈像是忽然想起。 “内什么,我赶紧去买今晚的火车票去!”朱贝妮就这样挂了电话。 电话一挂断,陈小西便拉住朱贝妮的袖子:“你家到底有多少亲戚?!” -- 省亲之旅,陈小西表现得可圈可点。 回家的路上他快乐非常,指东指西给朱贝妮看,使朱贝妮连忧郁的时间都没有。 火车到站,金磊开车来接。 小金子从车上蹦下来,大喊着“妈妈”,就奔朱贝妮而去。朱贝妮只好瑟瑟发抖地张开双臂。 “你好,金子,我是爸爸。”陈小西一本正经朝五六岁的小男孩伸出大手。 朱贝妮悄悄留意到,因为金磊热情来接,导致陈小西完全没有私密时间准备首次登门的礼物。她知道这虽然会给陈小西带来“不知礼貌”的印象,却也不会有实质性的影响,因此只稍稍想了一下,也没有特别提醒。 鉴于陈小西节俭成性,朱贝妮甚至不知道他是不是故意假装想不起。 反正眼之所见的陈小西,跟金磊勾肩搭背,喜滋滋地讨论着当地的道路、支柱产业、金磊家的主营收入等男性话题。 朱爸爸、朱妈妈在家翘首以待,以为自己等到的将是一对羞涩的年轻人,没想到门铃响了,打开一看,是一堆一点都不羞涩的年轻人,其中最小的那位“妈妈”、“妈妈”叫得简直炸开了锅。 朱妈妈捂着胸口,惊魂未补。 她夜里做梦,总觉得金家很快要上门提亲,向她建议把她女儿从大城市里喊回来,跟金磊成婚,做小金子真正的妈妈。在梦里,这个建议极有诱惑力。她每次都很有冲动想答应! “阿姨好!”两个单身年轻人同时向她打招呼。好吧,其中一个是断弦。 朱妈妈一时恍惚,不知身在梦还是不在梦。 “妈妈!爸爸!我回来啦!小金子一定要他爸爸去火车站接,我们就从火车站坐金磊的车直接回来了。”朱贝妮抱着妈妈的胳膊摇来晃去。 朱妈妈慢慢镇定下来,抬眼打量陈小西。是一个器宇不凡的年轻人,颀长,偏瘦,挺拔,脸上漾着笑意,举手投足,倒也不算毛躁。 “叔叔好!”陈小西就差鞠躬90度了。明显比金磊更殷勤。 金磊坐了会儿,以“晚上请干妈妈一起吃饭”为诱饵,强行带走了小金子。 小金子不情愿地跟着他爸爸走了。客厅里瞬间静下来。 朱贝妮还以为要冷场了,却见陈小西不慌不忙从他的背包里取出一个包装好了的小长条盒子。 朱贝妮吓一跳——没想到这家伙早就做好了应急准备!平白让她为他担了些许心! 小长条礼盒包装得平淡无奇,目测8厘米宽、20厘米长、4厘米高的样子。 陈小西从未向她透露过,她忍不住猜测,也许是一根项链? 然而陈小西却递给了朱爸爸。 陈小西又转身,从背包里取出一个小方盒,8厘米见方的样子,比刚才的小长条盒子更貌不惊人。 朱贝妮见陈小西像变魔术一样从背包里往外拿东西,不由好奇心起,想着Dora的神奇Backpack Backpack(爱冒险的Dora中大名鼎鼎的背包哦),不由扑上去扒开看:“里面还有啥?” 陈小西挠头:“我倒是给你也准备了一个,只是怕你不肯要。” “要!要!我要!” 猜礼物、拆礼物什么的,一直是朱贝妮的爱好,好不好! “可万一你觉得——” “不!我一定会喜欢的!” 陈小西脸上透出古怪的笑容,然而只是再度挠头。 见女儿这么随便、自在、自带撒娇地跟眼前的男青年说话,朱爸爸和朱妈妈对望一眼,又赶快错开,但是彼此已经清楚:大局已定,容不得他们说太多。 好吧,幸好,这大局他们也是认可的。 朱贝妮毛手毛脚,自己动手翻起他的神奇的backpack。 “不在那里,在我口袋里。” 朱贝妮一只手已经插到他最容易放手进去的外衣口袋,不经意看到妈妈严重嫌弃她的目光,才自觉收敛一二。 “嗯咳,自己拿出来吧。”她手掌朝上,向他伸出手。 陈小西些许犹豫,但是摄于本场地主的积威,他从胸口内口袋里掏出一个更小的3厘米见方的小黑盒,这回更简陋了,连包装纸都没有。 陈小西握在手心,有些缩手缩脚。 朱贝妮眼明手快,一脸好奇宝宝的表情,大睁着两只漆黑的眼睛笑嘻嘻就抢了去。 抢到手就傻眼了。 想退回去又脸上挂不住,刚才信誓旦旦说“我一定会喜欢的”的人好像就是她自己。 “那个……哈哈,爸爸,你的礼物是什么?妈妈,你的礼物又是什么?你们拆开看看呀。”朱贝妮捂住那个小黑盒,努力转移注意力。 朱爸爸打开包装纸,墨绿色的盒子上赫然烫金字写着“中国人民银行发行”。再垫垫沉甸甸的分量,朱爸爸目露欣喜,打开一看,果然如期待。 “2017年发行的整套熊猫金币!”朱爸爸喟叹。 “这是我跟贝妮相遇的年份,最适合拿来做纪念了。感谢您和阿姨养出一位这么好的女儿,让我幸运地遇到了。”陈小西说得行云流水。 朱贝妮听得又甜蜜又起鸡皮疙瘩。这样的话,他怎么从来没有跟自己说过? 朱爸爸一时充满犹豫,不知道该不该收下这个有些贵重的礼物。 朱妈妈好奇之下,也加快手中拆礼物的动作。 “味道清淡的香水!”朱妈妈笑得仅次于初见女儿的那一刻。 “是的,阿姨!我常听贝妮提到您,知道您是位性格恬静不喜纷争的妈妈。三宅一生的这款一生之水,取水生花香调,用睡莲、玫瑰、鸢尾做前味,用芍药、铃兰、茉莉、康乃馨做中味,用雪松、琥珀、檀香调后味,整体清新淡雅,不挑场合,不挑季节,只挑人,而您无疑跟它最配了。” 朱妈妈混着感动的开心模样,瞎子也能看出来。 朱贝妮看向陈小西,一边继续起鸡皮疙瘩,一边叹服。 当初他带她去跟他父母一起吃年夜饭,她可是名副其实地光着两只手,最后还收了一个超级大红包。整个饭局,她就差成为饭桶和沉默的花瓶了。来自他妈妈的搭话与询问,只要她稍有迟疑,他便不动声色挡回去。 “谢谢你,有心了!我收下了!”朱妈妈一锤定音。朱爸爸便也没有把自己的那份礼物往外推。 “你的呢?”朱妈妈笑眯眯地心情大好地问女儿。 咳,咳。朱贝妮紧张地咳了两声。 可惜朱妈妈正在兴奋头上,完全没有留意到朱贝妮的窘境。 陈小西眼睛晶亮地望着朱贝妮,神情专注,带着点期待,又带着点忐忑。 朱贝妮低下了头,一股很复杂很复杂的感觉撅住了她。她慌乱又心安;她开心又难过;她有很多话想说却又只想这么沉默。 “我好像有点渴了。” 见朱贝妮低头喏喏不言,陈小西神情微凉,却一闪而过,马上重新变得轻快,还帮着转移注意力,矫情地说自己渴了。 朱妈妈像是忽然想起:“是的。这杯水都要冷了。她爸,再去倒杯热的来。” 陈小西忙起身要自己换水。 就在各方人马要动未动之际,“啪”,一声弹力十足的开盖声气势十足的炸开。 朱贝妮打开了她手中的小黑盒! 一枚没有吸收任何光源也闪闪发出璀璨折射光芒的钻戒安静地躺在黑天鹅绒面上。 朱妈妈显然震惊了。 朱爸爸也停下伸手取水杯的手。 陈小西不自觉紧张地吞咽口口水。 “我,我——”朱贝妮有些语不成调。 “我带在身上,有两个月了。最开始想给你,是你12月份过生日的时候;吃年夜饭的时候也想送给你;2月29日那晚,也想送给你;博士生入学考试结束在火车上,也好想送给你……都没有成功。我已经打定主意,在4月1日那天无论如何都要送给你,连你拒绝的理由我都帮你准备好了。 我一直是个干脆利落、想好就去做的人。这回连我自己也不明白,胆量跑哪儿去了,怎么踌躇这么多次。 现在好了,上天都怜悯我了。用我没有想过的方式,送到了你的手上。 请你不要拒绝我。 我真心想跟你共度余生。我想每一天醒来都能看到你,好吃的东西跟你一起吃,特别的风景跟你一起看,一直一起,历经世事。” 朱贝妮已经眼泪一颗一颗往下落了。 这个世界,每天都有人相爱,每天都有人结婚。但那是别人的故事。 眼前的这个人,耳边的这番话,却是属于自己的故事。 “可以吗?” 陈小西缓缓从朱贝妮手中取出小黑天鹅绒盒子里的钻戒。 朱贝妮微笑着点点头,泪花在眼眶里也跟着晃,折射出同样耀眼的光芒。 陈小西将朱贝妮的左手握在自己的左手掌中,小手纤细,像是未充分发育一般。轻轻拢住她指尖,右手拇指、食指与中指固定着戒指的外环,小心翼翼帮朱贝妮套上戒指。 其实并不是很顺手,考虑到他俩坐在同一侧。 陈小西没有将朱贝妮的胳膊往自己这边拉扯,而是离身蹲跪在朱贝妮面前。 戒指套在左手中指,大小正好,半分的钻石与玉手相辉映,意外地般配。 陈小西动容地揉捏着那只戴了他两个月薪水的小手,很想印上一吻,又怕惊到围观的朱爸爸、朱妈妈。 “快起来吧,地上凉。”朱妈妈第一个心疼起陈小西来。丈母娘看女婿这句话,果然是真的! 朱贝妮这才发现,原来他单膝跪在自己面前。 幸福的眼泪就那么冲出眼眶在脸颊上划出一条线。 全程只有朱爸爸最分裂,一会开心想笑,一会又想起什么黑了面,露出忧伤。 事情以超乎寻常的平顺程度进行。晚餐金磊执意要在他们家新开的农家乐请客。金磊家在郊区绿化基地里劈出来的农家乐,用的是柴火地锅。大火呛锅炒出来的菜,加上顶新鲜的食材,连对吃一向不讲究的陈小西都赞不绝口。 朱爸爸要付钱,金磊妈妈亲自出来拒绝。 金磊妈妈抹着眼泪,拉着朱妈妈的手说,她这个奶奶已经年老色衰,无论怎么爱小金子,都只能以奶奶的名义。在金子的生命中,缺少一位年轻的温暖的女性形象,她感激朱贝妮能看在娜娜的情面上,允许小金子喊一声妈妈。 这是两天三夜省亲活动中唯一的沉重话题。 夜晚,朱妈妈在书房帮陈小西搭出一张床。朱妈妈别有用心,晚上特意以“说体己话”的名义跟女儿睡在一起。 第二天,七大婶八大姨果然闻风而动,结伴来朱贝妮家串门。 朱妈妈洒上一生之水,喜笑颜开地开门请众人验客。陈小西客客气气地陪坐,和和气气地供人调侃打趣。还好,他提前收买了朱妈妈。 朱妈妈的倾向性太明显,以至于大家更乐意拿准丈母娘的高兴劲说笑。 很快到了要返沪的时间,朱爸爸拣了个朱妈妈不在的时间,偷偷摸摸堵住女儿。 朱贝妮心中最不情愿面对的,还是来了! 第424章 忘了一件事 朱爸爸露出一个慈祥的笑容:“博士生入学考试,考得怎么样?” 朱贝妮脸色一变,笑得尤监尤介。 “怎么办呢?难道从此要过动荡的企业生活了吗?不如这样,明年再考一次?”朱爸爸早就从朱贝妮避而不谈上看出了不容乐观的苗头,如今一问,再看女儿的反应,就知自己猜得没错。不由心中充满忧虑。 在内地过惯编制生活的朱爸爸,更信赖能老有所依的“铁饭碗”类工作。 朱贝妮咬着唇,垂着眼,不说话。 她早在没考试之前,就已经动摇了读博的念头。正如初相遇时陈小西所说:一个学中文的读博干什么?只能是做研究!而她,明显不爱在枯燥的文献生活中过活。 她考博,更多源自不知道要做什么。 如今,她依稀知道了。 她可以找一份她喜欢的工作,企业内刊,文化推广,自由撰稿人,对现在的她来说,远比博士生活更充满吸引力! “唉。我怎么放心你一个人在动荡的大城市生活!企业工资可能是高,可压力也大,又朝不保夕。以后年龄越增,就业机会越少。我怎么能眼睁睁地看你过不安稳的生活?”朱爸爸满心忧虑。他心目中,读个博士,进一所高校,才是人生正途。 朱贝妮偷偷看一眼爸爸,只好很不情愿地违心安慰他道:“嗯,我再考虑一下。” 朱爸爸见好就收:“青春好时光的时候,最容易觉得安稳不重要,自由自在、随心所欲最重要。等老的时候,会发现安稳,才是健康长寿的唯一生活方式。” 朱贝妮懦弱地点头称是附和。 书房门外,朱妈妈找了两个房间,都没有找到女儿。抬头看到陈小西静静地站在书房门口,既没有离开的意思,也没有推门要进去的打算,不由心中生疑。 “你站在门口干啥呢?”朱妈妈好奇地问。 陈小西食指竖在唇边,向朱妈妈做了一个“嘘,静音”的动作,然后悄声对朱妈妈说:“他俩在里面谈心。” 朱妈妈自然明白“他俩”是哪俩,甚至瞬间明白谈啥心需要偷偷摸摸背着她! 朱妈妈非但没有退让,反而气势汹汹抬手推门就闯了进去。 “你个老家伙,又在怂恿我女儿考博了!” “怎么能这么说呢。” “都多大了,还去考?考上了又怎么样,一辈子做女学究?谁高兴做谁去做,我女儿不做!书读到硕士,够了!” “你——头发长,见识短。不跟你说话!” 朱爸爸抢在女儿前面,佯装镇定地往外走。 陈小西早躲闪到一边,假装在研究窗外的风景。 朱妈妈抢回女儿,端详一会她还算年轻的面孔,轻吁一口气:“你爸爸是掉进学历眼里了。别听他的,抓住大好时光赶紧结婚生娃,才是正事。等你年龄大了,想生生不出,强行生一个,万一有个好呆,后悔都没地方哭去!男人哪懂女人青春的短暂!” 咳嗯,这是另外一个尤监尤介的话题。尤其陈小西就在客厅,妈妈的音量又不低,说不定一字不漏被他听了去。 朱贝妮红着一张脸,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还好朱爸爸又冲了进来:“金磊那孩子说开车过来了,现在就停在楼下,说要送他们去火车站。” “我先拎行李下去!”陈小西抢着道:“你们慢慢下来。” 陈小西拎着满满一中号行李箱的土特产,麻溜地出门下楼去了。 到了一楼,小金子已经蹦跳在车外,看见楼宇门开,出来的是叔叔而不是妈妈时,一脸失落。 陈小西将行李放后备箱,勾着金磊的肩膀说:“磊兄,我想托你帮我办件事。” -- 朱贝妮他们在家又磨蹭了一会儿,下楼后,看到陈小西跟金磊手搭手做了一个简易的空中椅子,小金子坐在上面,两只小胳膊左右各抱一个脖子,笑得正开怀。 “妈妈!妈妈!” 小金子从空中扑向走过来的朱贝妮。 据说,一个小孩每天要喊至少60声妈妈,才能过足喊妈妈的口瘾,从而满足对亲近女性母亲形象的心理需求。 朱贝妮已经从最开始听见小金子喊“妈妈”就毛骨悚然,变成现在的坦然接受。 在小区门口拥抱告别朱贝妮父母,一行人坐车去火车站。 望着车渐行渐远,朱妈妈拿手肘撞撞朱爸爸:“他们怎么没有开口要户口本?” 朱爸爸茫然:“要户口本干什么?” “还能干什么!结婚呀!” “有你这么急着嫁女儿的妈妈吗?” “有你这么怂恿女儿当灭绝师太的爸爸吗?” “你——你不要用老旧眼光看问题,现在多的是年轻漂亮可爱的女孩子做博士。” “啧啧。说得跟真的似的。拿到博士文凭,最小也30岁了。几个成功的男人将第一次结婚的对象定为30岁的女人?超过30岁生育都不算优生优育,超过35岁生育那叫高龄产妇。新生儿畸形与产妇高危翻倍增长!不要站着说话不腰疼。我的女儿,你少管!” “什么叫你的女儿,那也是我的女儿!”关乎健康,朱爸爸到底弱了声势。 “赶紧结婚,赶紧赶在30岁前生娃。往后再读博,读博士后,我统统不管。有本事你怂恿上天!” 朱妈妈带着胜利者的姿态沾沾自喜,忽然想到,人家陈小西终究没有开口向他们要户口本,大抵婚在何年何月,还需要再议的。 “你就不怕陈小西装好人在骗我们?”朱爸爸总后面赶上来,试探朱妈妈。 朱妈妈就差仰天长笑:“我还真没有转过这个念头!倒不是我自负我的眼光,也不是我特别钟爱陈小西,而是,我相信我们的女儿啊。你仔细想想,从小到大,她什么优点最突出?” 朱爸爸捻下巴。可爱算吗?不,不,每个家长看自家孩子总是最可爱的。聪明?当然不是顶聪明,至少数理化上就不行。胆小算优点吗?从不闯祸也很难得呢。 “嗯……”朱爸爸沉吟。 他觉得女儿哪儿都是优点,连缺点都是优点。可最突出的优点? 第425章 残酷另一面 “我来告诉你吧!识人! 你女儿虽然懒、馋、傻、呆气什么都沾点边,可她有惊人的观察力,从小善于辨人识物,在察觉别人心性方面天赋异禀。你找想想她从小到大交往的朋友,虽然各有缺点,但都是心地纯良的好孩子。所以,与其说我相信陈小西,不如说我相信我们女儿的判断力!” 朱爸爸朝朱妈妈伸出大拇指:“夫人说得是!” -- 坐在返沪的火车上,朱贝妮将左手贴在车窗玻璃上。 葱白一样的纤细小手,中指套着一枚熠熠生辉的钻戒。白金六脚戒托,18K金指环,与国内流行的戒托、指环皆同一颜色略有区别。半克拉的重量,使它目视大小并不出众,朱贝妮却百看不厌! 陈小西从下铺起身,站在朱贝妮身后,一手扶住她的肩膀,一手指向玻璃,温存开口:“不亲眼看到,难以想象。即使看到,也觉得不可思议。然而仔细看,仔细想,越想越妙……” 朱贝妮便嘴角翘如上玄月。 目光愈发聚焦在自己的线条流畅的左手和左手之上耀眼的半克拉钻石。真是傻傻分不清到底是钻石映衬下的手更好看了,还是好看的手映衬得钻石更加夺目! “死亡本来就是生命的一部分……”陈小西继续深情感慨。 嗯?? 朱贝妮一愣。 “这些平原上的坟头紧挨着村庄,成为当地人日常生活中习以为常的景致,日复一日,死亡变得具象、寻常,不再令人恐惧……” 朱贝妮讶然仰头回望,陈小西微目露惊喜,看的是窗外的远处。 朱贝妮放牧目光,地平线上果然有不少坟头与村庄相望。 汗!同样的地点,不同的关注点。 朱贝妮悄悄收回手,也望向远处。 “这在中国的大城市里是难以想象的!大城市里的陵园多建在郊区,是一种神秘的存在,以至于让恐怖的想象成功插足。行万里路,还是有道理的。” 朱贝妮耸耸肩。好吧。 抵达上海时,近晚上十点钟。 回到小家,已经十一点有余。 疲惫地洗漱完,两个人打着哈欠匆匆各自去睡。 第二天,当朱贝妮伸着幸福的小懒腰醒来时,天色大亮。一看手机,居然已经九点半!第一反应是“陈小西快起床,你迟到了!”,转念又想:被自己逼去上班的他,应该无所谓工资,有了名头就会请假吧。 卧室外一片安宁。怕吵醒另一个房间的陈小西,朱贝妮蹑手蹑脚出卧室。 走出卧室,不由惊讶:陈小西不在! 餐桌上两片吐司面包静静放在餐盘里。原来那家伙已经吃过早饭去上班了。 这种认真的态度,多少让朱贝妮刮目相看! 或许受陈小西的上进影响,吃过早饭,朱贝妮便开始更新简历,网上找适合岗位,投递简历。一口气投出86份之多! 虽然有陈小西向她分享过高效投简历的正确打开方式,她却不高兴费脑子挑公司,宁愿花傻力气拼运气。有些人懒,还懒得理直气壮。 三天之后,面试邀约渐渐多起来。 朱贝妮来者不拒,乐陶陶地翻山越岭长途跋涉去面试。被陈小西严重嘲笑:“瞎忙!” “怎么叫瞎忙呢,我这叫认真负责!” “松江大学城里的创业公司给你发offer,每天4小时花在路上,你可能接吗?不可能!给offer都不可能接!干嘛还巴巴赶去面试?不是给自己添乱吗?” “最不济也得夸我一声勤劳!” “勤劳致富是当今最大的骗局。多做也可能是多错。多想,少做,少出错,才是成功之道!” “……”朱贝妮没话可以辩驳,只剩下不服。 “我忽然想起一件事情。”陈小西眼睛一眨,脸色忽然严肃起来。 “什么?” “从你家里走得太急,应该给二老说说婚期的。” 朱贝妮有点适应无能,刚才还急眉赤眼地争“效率”问题,转眼就说起“婚期”。关键是,他们俩讨论过婚期吗? 朱贝妮无言,挠腮。 “我一直有些小犹豫,你觉得9月11日,911结婚好,还是919结婚好?” 朱贝妮黑面:“你自己定的时间?” “我这不是在跟你商量吗?” 朱贝妮:“……” 二选一也叫商量?! “你是不是也觉得太晚?想想移到上半年也不错!”陈小西进入YY状态。“四月一日眼看来不及了,五一?六一?七一?” “停!”朱贝妮汗水滴答滴。 “怎么?” “总感觉有什么不对劲。” 陈小西一跃而起:“是的!缺少了一个必要环节!” “什么?” “试婚!全方位的、真实的同居加五天以上的两人自助旅游!Yes!”自认为get到关键点的陈小西很兴奋。 拜托!恕我没结过婚,没有经验,理论上难道不是男方携礼物正式登门女方家提亲,郑重恳求女方许嫁,然后双方父母商定婚期,再进行婚房装修、婚礼筹备,然后才是“全方位的、真实的同居加五天以上的两人蜜月旅游”? 朱贝妮扭扭捏捏说出自己的疑惑。 “Come on!我是娶一位平等地位的妻子,又不是请一尊神。何必拘泥于形式?”陈小西说得真诚、流畅又坦然。 朱贝妮有五雷轰顶之感!她的第一反应是,自己和父母还是太单纯了。竟然想当然地认为求婚的后续是寻常的后续! 就知道这个脑回路异常的怪咖会不按常规出牌! “聘礼是一种习俗……”朱贝妮尝试阐明传统。 “Come on!我是娶一位相亲相爱的妻子,又不是买一个奴隶!”陈小西神情之无辜,让朱贝妮叹为观止。 “其实,婚礼……” “不会吧?你心里还惦记着花钱买罪、折腾自己、演戏给一波其实并不真的关心你婚后幸不幸福的人看?” 好嘛,接下来戏该怎么唱? 打电话给欢喜劲儿还没过的爸爸妈妈,说,内谁认为届时扯张证就完事。聘礼、婚礼很可能统统都没有!请问父上母上大人,您二位能接受吗?如果不能,我赶紧把戒指擦干净还给人家? 朱贝妮露出“Oh My Goodness”的表情。 就知道优缺点是一体两面!可残酷的另一面来得也太快、太猛烈! 第426章 不可辱范例 朱贝妮停止试探,不再游说,只是脸色不快地垂下眼帘。 “你累了吗?早点睡吧。” 陈小西明天要出差,跟着团队去杭州西溪湿地拍外景。他们团队里的娇花,小明星美女,并没有像朱贝妮曾经担心地那样看上陈小西。后续事实证明,那天俩人一同外出并受伤,只是一个偶然。 朱贝妮心有不满,快速洗漱后就关门睡去。 次日仍旧去面试,发现距离何美丽上班的地方挺近,面试后就去了何美丽的“由甲”店,坐等她午休,一起午餐。 “不好意思,我男朋友届时也会过来一起午餐。”何美丽都笑出了牙龈。最近她日子过得滋润,脸上都能看出“幸福”二字了。 朱贝妮有些兴致阑珊,听到她提杨薛蝉,散漫地追问一句他们的股票怎样了。 “眼睁睁看着它像脱缰野马一样往上窜!半夜睡觉都能笑醒!真心忍不住,不能白白看着挣钱机会擦身而过,然后我拍板做了一个明智的决定:我们把剩下一半的钱也花了,买了同一支股票。” 朱贝妮两手托腮,话不由衷地点点头。点完才觉得不对啊,这不是陈小西的路子! “趁着这波长势真正到来前,我劝你们也赶紧搭搭顺风车吧!真的,股市里的钱来得太容易了!说到这里,要感谢你家陈小西,是他给了我们入市的勇气。” “别。第一,陈小西还不是我家的。第二,他并不赞成你们把所有的钱都花在同一支股票上。” “呦呦呦。订婚钻戒都戴上了,还说陈小西不是你家的,那只能说你是陈小西家的了。” 朱贝妮抬手看一眼左手中指,自头晚谈论过结婚相关的事情后,她再看钻戒,明显少了激情。现在,以她的视角看,戒指接得着实太轻率! “快点跟我坦白吧,你跟陈小西之间出了什么问题。呆会午休一出门,我男人就等在门外。我这样见色忘友的人,可舍不得把他赶一边去。”何美丽敛了笑,变得正经起来。她给朱贝妮递杯水店里招待客人的茶水。桂圆红枣姜汁茶。 朱贝妮瞄一眼柜台前埋头看手机的另一名导购,压低声音,吭吭巴巴讲了陈小西的结婚观。 “嘛!他认为你收了钻戒就等于大局已定,剩下只需要扯证就好?你确信他是说真的而不是逗你玩?”何美丽炸开锅,扯着嗓子,就差跳起来。 朱贝妮无力翻眼。柜台前的另一名导购业已瞪圆了眼睛,竖起耳朵来。 朱贝妮赶紧喝口桂圆红枣姜汁茶压压惊,同时也羞愧难当地点点头。 何美丽歪着头,一脸的不可思议。 “那你打算怎么办呢?”倒是柜台前的女孩摒不住了,伸头问朱贝妮。 朱贝妮两手一摊。 说实话,她无所谓聘礼、婚礼什么的。她只是担心这将让她的父母难堪。也许她的父母也不算顶介意,但无疑会在亲戚朋友面前面临巨大压力。 陈小西为什么就不肯为了她而适当妥协、随风就俗呢? 照着这个思路想下去,答案只有一个:他还不够爱她!至少不够爱到为她而心甘情愿(哪怕是勉为其难)做些牺牲! 这真是一个令人沮丧的答案。 这也是为什么朱贝妮觉得没劲的原因。 “我有个姐姐,是亲姐。她跟她男朋友恋爱了三年,很愉快地在毕业的第二年进入谈婚论嫁的状态。之前感情挺好的,结果却在谈婚论嫁中谈崩了。果断分手! 你知道吗?男方的妈妈太能打小算盘了。她特意赶在打结婚证之前买房子,这样房子就算男方婚前个人财产。 可是,她又要求我家出装修、买家具,理由是婚后共同居住。我家同意了,前提是要把我姐姐的名字添在房产证上。可他妈妈又不肯,东拉西扯说什么将来把孙子或孙女的名字添上就好。 僵持不下,各不让步。 我姐姐伤心得很,问她男朋友,口口声声说爱我胜过爱你自己,可实际上呢?真要真金白银付出的时候,100块钱都看在了眼里。 她男朋友竟然说,他父母挣钱也不容易,不能这样结一场婚就让我家搜刮干净。 听听!这是什么话! 什么叫让我家搜刮干净!难道我姐是喝西北风和吃土长大的吗?含辛茹苦养大一个女儿,当儿子一样送去读书,一口气读到大学毕业,嫁给别人家当媳妇,难道就活该感激男方肯娶,乖乖赔钱吗?” 导购女孩义愤填膺。 “你姐姐后来怎么样了?”何美丽问。 “我姐姐比我还漂亮,性格又温柔。一分手,马上有人来提亲。新姐夫家买的婚房,装修好,连家具都是定制好的。还送了10万聘金和两套黄金首饰。其实我家才不会真的留下一毛钱的聘金呢。我爸爸妈妈不仅没留任何,反而送了我姐一部尼桑! 之前就是看不上对方光会耍嘴皮子说漂亮话,其实在钱财上顶斤斤计较,才寸步不让,杠上的。” 何美丽看向朱贝妮。 朱贝妮心虚地垂下眼帘。 半天,懦弱地小声询问道:“他们之前关系真的好吗?” “你是问我姐跟分了手的那个前男友吗?当然!那男的能言善辩,又会来事,嘴巴蜜甜,简直要把我姐宠上天。 到了我家,连洗脚水都帮我姐打、帮我姐倒,而且神态自然,绝无勉强的意思。所以后来我姐才深感有落差,才愤而分手的啊。” 朱贝妮不自在地摇了摇身子。 “有句话说得好,不要看男人怎么说,要看男人怎么做。要是他连结婚都对女人苛刻,以后的日子,更不敢指望他大方了!” 导购小姑娘嫩脸一张,语气、表情倒成熟得很。 何美丽一时难以决断。从情感上说,她希望好友朱贝妮一切顺心、顺利;但她又不敢冒然相劝贝妮以和为贵,毕竟她对陈小西的了解只停留在“他有见地”与“吝啬成性”上。 三个人各自陷入自己的沉默中。 高大的玻璃门忽然发出清脆的铃铛响声,众人转头往外看。 杨薛蝉一手推门,探头进来。目光对上何美丽之后,用手指指腕上的手表。 哦,原来已经到了吃午饭的时间! “你们去!我先看店。”导购小姑娘欢快地跟店长和店长朋友挥手。 何美丽挽着比来时更低沉的朱贝妮往外走。 第427章 不忍背叛TA 杨薛蝉站在门外,有魁伟之感。 近来他补齐了颠沛流离的路上所消耗掉的能量,变得不再消瘦。因为大把时间闲置在家,他自己在小区内的简易运动器材上做运动,练得肌肉渐增,人也越加挺拔。目测弹性、有力、精神充沛。 加上小别新婚,股市得利,本就眉宇间时有豁达与贵气隐现的杨薛蝉,看上去更加贵不可言,意气风发,气场通达。 杨薛蝉习惯性地揽何美丽的腰,却被何美丽不动声色推了去。 他这才警觉地多看朱贝妮两眼。 果然,今天的朱贝妮不同往常。 说失魂落魄有些夸张,但也没差多少了。 三人落座等待简餐上来的时候,一直跑神的朱贝妮突然问杨薛蝉:“要是你不喜欢婚礼,而美丽想要婚礼,你会怎么办?” 杨薛蝉刚要开口回答,小腿突然就被人踢了一下。再看何美丽,挺直后背,从朱贝妮看不见的地方狂递含义不明的眼神。 杨薛蝉不由慎重起来。不过这也难不住他,他多想一圈就能自己想圆:一定是陈小西不喜欢婚礼吧。 杨薛蝉假意摸下巴思考:“我斗胆说一句,你们可不许恼。其实,男人没有几个喜欢婚礼的。它太繁琐,太恐怖了。我们男人更喜欢无拘无束,策马天崖,喜欢,在一起,就够了。婚礼之所以存在,大概是因为女性爱婚礼中的罗曼蒂克调调吧。” 杨薛蝉睁着明亮的细长眼,有意无意打量听完自己这番话后的两人反应。 糟糕,好似俩人都不怎么开心。 杨薛蝉忍不住倒吸一口气。 好在水煮细面及时上来了。配着红烧狮子头、里脊糖醋排条、辣肉丁、香煎荷包蛋、爆炒墨鱼片五样浇头,冬日里一碗热腾腾的细面极为诱人。 “吃吧!吃完饭心情就豁然开朗了!”杨薛蝉劝道。 杨薛蝉的“我们男人……”之说辞多少平衡了朱贝妮的深度沮丧。相交刚才那位导购小姑娘的快人快语,好似久旱逢上的甘霖。 朱贝妮埋头吃面的时候,慢慢想明白:自己还是挺舍不得跟陈小西分手的。但委屈,她也是决计不肯受的!或者再确切点,她无所谓,但要推给她父母受,就决计无可能! 想清楚了自己的底线,果然就淡定下来。 一碗好吃的面下肚,朱贝妮果然豁然开朗。陈小西只是在自己未发表任何观点的前提下表达了他的“原生态”想法。如果自己强势一些,也许他就会妥协呢。 带着这样的想法,朱贝妮也能正常说笑了。 吃完面,杨薛蝉起身付账。 何美丽像是忽然想起来,嘻嘻笑着跟朱贝妮说:“我倒是想到一个好招。” “啥?” “你可以赶在婚期前怀孕,到时候挟天子以令诸侯,还不是要什么婚礼他妥妥地给什么婚礼。” “呸呸。留着你自己用吧。”朱贝妮忍俊不住,笑出声。 “你也不看看,我需要用吗?”何美丽得意非常:“其实也不是我凭空想出来的,而是我亲眼看到的。我上周末去区里的妇科医院做常规检查,你猜我遇见了谁?安然!小安!你猜她去医院干什么?产检!” 朱贝妮不觉惊叫出声,连忙伸手捂上自己嘴巴。 “瞧!多聪明!她未来的婆婆家可能还在考虑要不要她,现在好了,没什么好考虑的了。肯定是结婚呀!”何美丽并无恶意,但此刻朱贝妮听来,却刺耳至极。 在几周前,小安发给陶慕并@了她的邮件中,小安清清楚楚地写过,她与梁佼正式分手,梁家补偿给她一笔超出她想象的赔偿。 朱贝妮甚至还记得小安的描述:“一天下班回来,觉得房子似乎有些异常,快步走进去一看,餐桌上多出一把钥匙和一张红色的产权证书,而卧室内的衣柜、卫生间的盥洗台上,所有梁佼存在的痕迹都消失了。像是一场梦,如果没有钥匙和房产证的话。” “虽然我不喜欢小安,但是我也挺愿意听到她的幸福结局的。”何美丽大度地拍拍吃惊的朱贝妮。 中午的场地很金贵,勤快的服务员过来收拾餐桌,朱贝妮与何美丽便先后往室外走。 “还有点时间,咱们一起去淮海路上瞎逛一圈吧。”何美丽话不由衷地邀请朱贝妮。 “不多叨扰了。谢谢午餐。你们俩慢慢逛吧,我先走了。” 朱贝妮并没有直接回家,而是走到一个稍安静的地方,打电话给小安。 电话只想了三五秒就被接通,意外地,小安的声音挺平和。反倒是情绪剧烈翻滚的朱贝妮,有些不知从哪儿说起。 半天,喏喏道:“你在干吗?” 小安的声音,带着点愉快,响在耳边:“我啊,我在隔着玻璃晒太阳呢。面前的小几上放了一杯保温的白开水,切了几片生梨,一边看书一边吃水果。很惬意呢。哦,我看的是《浮世爱情》。” “午休?” “其实,我是离职了。” 朱贝妮一颗心揪起,本来她还侥幸,希望何美丽看错了。 “为什么?”朱贝妮嗓音干涩,哭意被她强行压制。她想问问小安:明明已经分手,何苦再把自己往艰难的路上逼。单亲未婚妈妈,是好当的吗? 小安大概以为朱贝妮问她为什么辞职,她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选择坦诚:“我怀孕了。想生下这个孩子。” “为什么!!”声音里的哭意暴露无遗。 小安无声地笑笑,却依旧平静:“因为我舍不得!” 朱贝妮嘟起嘴巴,她为她朋友傻里傻气的稚气选择气到了。 “不到那个情境,你不会明白。当我确知有个柔弱的小生命长在我的肚子里,她坦然地信赖我,完全地仰仗我,我是多么感动! 当我想着她正在放心地、舒适地、愉快而全心全意地在生长、发育,我怎么能够冷漠地背叛她?我又怎么能够残忍地抹杀她?杀了她,无异于杀死一次我自己。” 自始至终,小安的声音很平静。甚至,慈爱。 第428章 未来已想好 “你要是空闲,过来找我吧。”小安向朱贝妮发出邀请。 没过多久,两位因供职于同一个公司而修来一段友情的年轻女人,面对面坐在了一起。 同样是套两室户,小安住的这套外表更破旧,里面却别有洞天。 家具精良,设计合理,充分利用了每一寸空间,看上去比朱贝妮租的那套宽敞、舒适,带足高级感。 小安如她在电话里所描述,相当舒适地蜷曲在沙发上,背后靠着一个精致的绣花大抱枕。 亲眼见到这般舒适与自在,朱贝妮假想中的悲情,少了许多。 “你到底是怎么想的?”朱贝妮劈头问小安。 “你一定以为我想了很多、很久吧?其实并没有。我第一次用试孕棒测出两道杠时,心里很慌乱,那时候正好是在入睡前。晚上,我脱光衣服躺在床上,拿手覆盖在小腹上。 奇妙的感觉降临了。 我的指尖从来没有那么敏感过,忽然觉得跟一种情感连接上了,我内心充盈,变得不再孤独,不再踌躇。我放弃思考,放弃挣扎,归顺神圣的生命,变得虔诚而臣服。 我在小生命身上,找到了信仰! 那一晚,我睡得特别好。 小生命对我的另一个改变是,我被迫接受了梁家的补偿。如果我够强大,能用自己的力量抚养这个宝宝,就更好了。” 朱贝妮目瞪口呆,所有规劝的话不由停留在舌尖。 “可,可……”朱贝妮结结巴巴。 小安便温柔而宽容地笑着看朱贝妮。 “唉。”朱贝妮叹口气,思前想后,还是觉得自己有义务提醒。“户口怎么办?上学怎么办?孩子长大问起爸爸怎么办?你余生又怎么办……对了,还有你父母,他们能接受吗?” 小安伸手摸摸朱贝妮的头:“我有一套房子,这是很多人在魔都奋斗一辈子才能抵达的终点。除了这套房,我还有一笔我攒一辈子都可能攒不到的存款。在这俩基础上,其他的困难都不是问题,都会解决的。” 话里明明透着坚强,朱贝妮听来却是心酸。 “不告诉梁佼吗?” “为什么要告诉梁佼?这里面没有梁佼什么事!只有我和我的宝宝!” 朱贝妮为小安将来要面对的艰难感到不忍,不由生怨:“梁佼不值得你这么付出!” 小安平平静静,目光清澈地看着朱贝妮:“你还不明白吗?我根本不是为了梁佼!这是我跟我的宝宝之间的生命奇缘。我会证明给你看,我和我的宝宝,会过得很好。” “单亲妈妈的生活很艰辛的……” “唉,如果你持续不断来劝说我,我可要把你拉进黑名单了。宝宝的敌人,就是我的敌人。让我细细告诉你我的打算。” 小安说她不觉得自己是擅长计划的人,可是她脑中却有一个清晰明了的未来计划。好像是冥冥中神的眷赠。 她仔细品味这个未来计划,越想越觉得可能。 这个未来计划是:辞职,按部就班产检,产后入住月子会所(有些贵,但小安自言支付完全没有问题),40天后,从月子会所出来,聘用一位做全白天的阿姨家政。就这样,守着她的小天使过风轻云淡的生活。 来年过年的时候,孩子差不多半岁。请父母来上海过年,也见一见宝宝。没有人能狠下心对一个牙牙学语的肉乎乎的小宝宝说“不”吧。 三年后,小宝宝上幼儿园,她就辞掉阿姨家政。 六年后,小宝宝上小学,她就可以外出做些半天的兼职。 小安说,除了缺一位爸爸,她的宝宝会跟别的宝宝一样,过上喜怒哀乐俱全的正常生活。 “你以后就不结婚了吗?” “当然结啦,如果我遇到喜欢的男人,而那个男人又同时喜欢我和我的宝宝的话。” 朱贝妮不由也跟着畅想起来:“宝宝跟着你姓安吧,要是个男孩,叫什么名字好?要是个女孩,又该叫什么名字?” “你帮我想名字!” “我吗?” “是呀,你。作为回报,孩子将来认你当干娘。” 朱贝妮失笑。自己还真是命里有当干娘的命。 在小安处说说闹闹半个下午,天擦黑,朱贝妮从小安处离开时,心里莫名揣着希望的小火苗。不知道是不是小生命的赐予的力量。 -- 方正正,可否还记? 那个在杭州高端商务礼仪课上想方设法追求安彩瑞,又阴差阳错给了朱贝妮紧俏老师授课合同的奶油小生……正在与林琳约会中。 方正正柔情似水地看着背靠小树站立的林琳,凑过来对林琳说:“快闭上眼睛,抬起下巴,撅起嘴巴,就是这样子,我要开始吻你了。你准备好了吗?三,二,一。” 接吻是一种什么感觉? 母胎单身的林琳很期待啊。 居然是一种痒痒的感觉!而且痒的是脖梗,是胳肢窝! 林琳说不清是了然,还是失望。 她睁开眼睛。 瞬间迷糊了。 怎么?是在办公室? 眨眨眼,摇摇头。 哦。原来一直在办公室,只是做了一个梦。毕竟,在现实生活中,她跟方正正并没有拖拍。 再一看。惊喜之下,林琳一下子从座位上弹起来。 “老板!你来啦!呜呜啊啊,我都以为你忘了你开的这个公司呢。这都过完年快两月了,我愣是没有见过你一次!” 梁昉笑得优哉游哉,目之所及,干净清爽。林琳虽然入职到现在一直没做啥正经事,不得不说,她卫生工作做得还是很不错的。 “我就过来给你发一个春节红包,马上还要走。” “老板,您怎么突然变得那么忙了?” “没办法。我报了一个大厨班,在学做鲁菜。我男朋友喜欢吃。这个菜的特点就是没特点。完美的标准是做出妈妈的味道。真心好难哦。”梁昉幸福地抱怨着。 林琳两手相握抱在胸前,一副听醉了的模样:“好甜哦。齁甜齁甜。我好像闻到了结婚的味道。” 梁昉开怀笑出声:“就你鼻子尖!至少要等下半年啦。我哥哥要6月份才婚。” “我要当伴娘!我要当伴娘!”林琳抱着梁昉的胳膊摇来晃去。 “我可不会送伴娘团国内游。”梁昉翘起下巴。 “唔。好吧。小气的老板。” “我只会送我的伴娘团国际游。” “哇哦!爱死你了,我大方美丽聪慧善良可爱无敌的老板!” 第429章 世事总难料 失而复得是一种什么感觉? 对许文衡来说,是一种笃定。坚持做最优秀的自己,最终就不会失去任何! 对梁昉来说,是一种心安。重新回到许文衡的怀抱,让梁昉重新心安、平静、快乐起来。她认识的异性中,许文衡不是最优秀的,却是肯接受、爱慕她的人中最优秀的。 梁昉重新思索她与许文衡的关系,最终发现,她不能像过去那样强势到底,显然,许文衡不买这种强势的账。 梁昉很开心地发现,许文衡膝盖不软,不死缠烂打,不油嘴滑舌。这种特质反而有效地制衡了她的放纵。她变得有所畏惧,当然,她不会暴露她的畏惧给许文衡看,她只是会将“分手”二字更慎重地说出来。 萨曼达A跟随当红男星罗金帝世界巡游演唱会回来,毫不留恋地放弃了追星。 “发生了什么事?”梁昉不怀好意地问。 “对外,我的回答是金帝哥哥中看不中用!嘿嘿,他让我吃瘪,我当然要不客气地中伤他。对你,我坦白,我失败了。那家伙要么是个情圣,要么是个同性恋。他竟然对我的妩媚免疫!让我好生怀念前一个歌手恋人。” 听说罗金帝有一位爱慕的对象,好像也是个娱乐大明星,也有人说是当年与他一起拍MTV的十八线小明星。不管怎样,这种空穴来风的传闻并不影响萨曼达A真的吃了回头草。 萨曼达A还破例将她傻乐傻乐的男朋友带到鹤舞四月供闺蜜们观瞻。 “对土先生,你不会是认真的吧?”晒了一身小麦色的萨曼达B问萨曼达A。 “啊哈哈哈,开玩笑!怎么可能!唔哈哈哈哈……”萨曼达A笑得有些夸张。 凯瑞B、梁昉与萨曼达B对视一眼,各自点头。 嗯,萨曼达A总是一厢情愿地认为夸张的笑可以掩盖谎言。 -- “听说你有笔投资交给陈小西做?”许文衡吃晚饭的时候,随口问梁昉。 “难道你不应该先夸夸我做的饭菜好吃?” “亲爱的,你不要勉强自己取悦我。对我来说,你已经够好,不需要改变、提升任何。” 梁昉娇媚一笑,下筷子夹一筷茭白肉丝。 “噗——”她很快吐出来“咸死!你居然刚才还一口一口吃了好多。” “你做的,难吃也好吃!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得找点话题,分分神。” 梁昉噗嗤笑出声,起身把自己好不容易才搞出来的两盘菜收走,期身到许文衡身边:“你请我吃好吃的吧。” 许文衡眼睛一亮:“试试奶油冰淇淋?” 梁昉愣了两秒,很快从许文衡上下游走的手上明确了含义。 “讨——厌——”梁昉拖长音调,娇笑不已。 “用这个瘦身,比跑步、游泳有用多了。” …… 一曲终了,两个人大汗淋漓地躺在床上。 没有说话,却有甜蜜气息流淌。 梁昉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抬起下巴,看向许文衡。 “你问我是不是有笔投资交给陈小西做?是的,我投了他一笔钱。去年年底财务报告给我,这笔钱在股市消沉的年头里,取得了12.7%的回报率。今年的第一季度财报里,他取得了9%的回报率。 如他所说,他做不赢牛市,却能做赢熊市。牛市短暂,少赚点没什么。熊市漫长,能不赔着实了不起。 所以,等我有钱,我还准备追投。我相信我的眼光。假以时日,他可能是中国的巴菲特也说不定。” 许文衡什么都没有说,甚至神情都没有变。 “他女朋友,或者他未来的妻子是朱贝妮。会影响到你吗?”梁昉问。 许文衡笑出了声,慵懒地摇摇头:“你不受影响,我不会受影响。现在,只有你,才能影响到我。” “安啦。聪明人不在同一个地方跌两次脚,我不会再受影响了。” -- 陈小西随大部队从杭州西溪湿地赶回来。 收拾道具的时候,不期然遇到韩晶莹。 韩经营将一款头纱放在陈小西抱的一大堆东西上,很恬淡地笑了笑。 陈小西便也回复一个笑笑。 两个人擦身而过。 “哦,对了。”陈小西转身喊一声。 “嗯?”韩晶莹快速转回头,目光有些发亮。 “我不久要离职了。”陈小西道。好像他要说的也仅只一句话。 韩晶莹一愣,马上想到了什么:“对不起!请你不要离职!你可以重新回到过去的部门。”当初任性调离陈小西的人,正积极补救。 陈小西很爽朗地摇摇头:“跟那个没关系。我上班只是为了追我女朋友,如今,我跟她要结婚了,自然没有必要再上班了。” 韩晶莹眼中的光芒暗淡下去:“哦。我忘了,你开着酒吧,做着私募,是没有必要上班做小工。” 陈小西不再解释。 “要是我投你的‘贝基金’,你不会不要吧?”韩晶莹问。 “为什么不要?你敢投,我就敢收!” “好!你等着!”韩晶莹笑起来。好像百花丛中忽然照进明媚的阳光。 -- 自认为要结婚的陈小西风尘仆仆从火车站挤公交车回家。 朱贝妮不在家。 这让他多少有些意外。 他抓紧时间洗了个澡,振奋一下精神,便匆匆往Bunny酒吧赶去。 朱弘说,阿影下午忽然昏倒在酒吧,他亟需送阿影去医院,拜托陈小西尽快赶回,坐镇酒吧。 在出租车上,陈小西第一个打电话给朱贝妮。 电话通了。 “你在哪儿?”陈小西放心不少。 “在小安这里。” “好的。我回来了,但是我需要去酒吧一趟。晚饭我帮你叫外卖。” 匆匆说几句。陈小西挂断电话,打给朱弘。 “什么情况?” 朱弘一阵静默。 “到底怎么了?” “她……小产了。” “……”陈小西不知该怎么评论这个回答。一是不知道这对女性意味着什么,二是明知这个夭折的孩子,父亲另有其人。能对朱弘说什么呢? “他来了吗?”陈小西问。朱弘这猪脑子,听不听得懂“他”指孩子生父? “他已经知道,但是没有办法过来。最近风声很紧,在严打。”朱弘回。 却也并不是永远都笨。 “公司那边我去请假,你放心陪她吧。跟阿影说,我明天去看她。” “她不相见任何人。请你也不要跟酒吧里的朋友说阿影住院的事。” 朱弘的语气很低沉,陈小西还想问些什么,出租车到了,他也只好草草收尾:“行。” 第430章 挂念的后果 第一次,朱贝妮体会到挂念。 挂念一个人,原来是这般滋味。 寝食难安。夜不能寐。 陈小西第一次上了一个完整的Bunny酒吧的夜班,凌晨三点回到家。 门锁才“咔嚓”轻微响动,睡在内室的朱贝妮便敏感地睁开了眼睛。何其神奇!她前一秒分明还在入睡中! 像是有风吹走迷雾,头脑的混沌很快被揭去。她都没有来及细想,人已清醒。起身,用脚在黑暗中摸索到拖鞋,连灯都没有来及开,就往外面走。 她就是想看一看,是不是真的陈小西回来了。 以至于,陈小西轻手轻脚用钥匙打开门,赫然看到黑暗中更深的人影,眼睛幽幽泛着光,平白吓得一愣。 “还是把你吵醒了。”陈小西很快恢复过来。 “吁——”朱贝妮倾吐一口气,转身往回走。 鉴定完毕,全须全尾的陈小西,安安全全回来了。 陈小西不能确认朱贝妮是不是在梦游,不敢贸然开灯,他伸出两只手,正好握住她的两只胳膊,拿自己敞开的大衣顺势就把她裹在里面。 “夜里起来也不知道穿件衣服……” 陈小西话还没有说完,就有些发傻。 原来,女生睡思懵懂的身体这么柔软……裹在怀里像揣了一只柔若无骨的小猫咪,身体反应来得快得不可思议,心思更是跟着膨胀。不可抑制。 “你带了什么东西回来?” 朱贝妮懵懵懂懂地问,转身就去摸顶向她的硬硬的东西。 前一秒还想着什么好吃的,后一秒就尴尬了。这个位置…… 耳边响过一声压抑的叹气声,接着,滚烫的吻就攫住了她的双唇。 黑夜过滤了干扰,放大的感受。 而朱贝妮的感受是:嗡的一声响,脑海中一片空白。 仿佛思考是全无意义的,她的意志就这样瓦解在黑夜中热烈的吻中。那吻像是抢夺,像是报复,凶猛,霸道;又像是拯救,是报答,分秒不让,倾情以待。 陈小西夹裹着朱贝妮,抱她到卧室的床上。半掀开的被窝还留着余温。朱贝妮只是坐着,因为另一个人还舍不得松开缠绵悱恻的亲吻。 从门廊到卧室,也就三五米,一路丢盔弃甲,遗落着鞋子,袜子,裤子,大衣……等朱贝妮终于被允许躺下来时,陈小西连同衬衣带毛衣,一同从头顶脱下。他比她,还要赤诚相见了。 热量与力量双重冲击之下,朱贝妮像是终于从迷醉中清醒。她无疑惊慌失措,两手蜷在胸前试图挣扎,可是,还有一半原始的意愿,情愿直坠深渊。一半冰山,一半火焰。最后,她无措得轻声啜泣起来。 陈小西便抱着她,裹着她,静静地等她安静下来。 “嘘,不要怕”,他对她说。 等她稍稍平静一些,他便重新吻她。那些泪痕,那些唇边,下颚与脖子的交界……一点一滴,开疆拓土。发觉她紧张到僵直,他便耐心地再一路吻回来。这样细细密密,既像安.抚.,又像***.的吻一重一重撒下来……她终于放松到不用一口气摒到死,慢慢可以呼吸了。 她躺在温暖的床上,嗅着熟悉的味道,陶醉地回应着浓情蜜意的亲吻……完全忘记自己站在悬崖的边缘! 他心中还有一片海,郁郁葱葱长着神奇的生物,葳蕤繁茂等待佳人共同领略奇景奇情,可没打算仅只站在崖边。 他要带她跳下去,去潜泳,去看他知道的那片海…… 朱贝妮惊觉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她试图向上逃窜,然而他早已用有力的手掌,挡在她头顶前。 世界在那一刻安静了。 只剩下不知道是哭泣还是放大了的紧促呼吸声。 …… 第二天,室外一片大亮。 朱贝妮俯趴在床沿,她已经醒了一会儿了。 知道身后有有一具……身体,不知道怎么去面对,便一动不动继续装睡。 明亮的房间,把现实一同照进室内。朱贝妮想起来,身后的人似乎吝于在婚礼上花钱呢。 “唉。”她在心里默默叹一口气。 见她肩膀耸动,似乎有醒来的迹象,陈小西这才趁机动一下。 他其实醒得更早。 事情跟他的最初设想不一样。 他最初想着忙过这一段,辞职,然后专职为感情升温。他已经想好,二人关系质变的那一晚,应该怎么过——烛光大餐,玫瑰花(如果太贵就只买一朵),五星酒店。 俗吗?婚礼不也是千人一面? 至少这样的安排不用劳师动众。 总之,他希望,她对他最初的特别回忆,尽可能无可挑剔。 如今,有“草草”之嫌。这让他有些歉意。当然,他不是指他的个人表现“草草”,而是指,不够隆重。 就这样,陈小西一半欣喜,一半遗憾,任凭自己在两种感情里分裂,并一动不敢动…… 俩人你等我,我等你,木头人的游戏一直玩到朱贝妮暗中叹气为止。 “你醒了?” 陈小西柔声问道。 咦?男生的声音里也能塞进这么多的情感? 朱贝妮忍不住回头看一眼陈小西。陈小西弯起胳膊支着脑袋正看她的后脑勺呢,冷不丁撞上她猛回头的双眼。不光他的声音里盛着情感,他的一双眼睛里更是充满柔情蜜意,目光灼灼,竟也有流光溢彩之感。 盛情承不住,朱贝妮仓惶转头。她面朝枕头,不看不听,要做鸵鸟…… 陈小西很想很想再体会一次,不过看朱贝妮完全不在状态,只好宽宏大量,放她一马。 “啪”,他在她凌乱的头发上亲了一口。 “我先起床。给你做早餐……不,我们还是到外面吃顿早午饭吧。”陈小西兴致勃勃建议道。 朱贝妮只管面朝枕头当鸵鸟。 这,这……谁能告诉她,她将来会不会跟他结婚? 还有,传说中的很美妙很享受呢? 以及,从此以后,她就是妇女一枚了吗? 难以描述的复杂情感像海啸一样翻腾在她的脑海。如果重回到昨晚,她一定不会头脑发热担心他半夜归家的问题! 陈小西说他去洗漱。 卧室内随即安静下来。 朱贝妮趁机赶紧起床穿衣服。 糟糕,还有一个最重要的问题,她抓住迎面走过来的陈小西:“我会怀孕吗?” 第431章 补上的隆重 “理论上——”陈小西字斟句酌:“有可能。” 朱贝妮用力推他一把:“你去买药。那种事后可以,可以……”朱贝妮说不出口。 陈小西的目光温柔极了:“如果是个小朱贝妮,一定很可爱。嗲嗲的,娇滴滴的,奶声奶气地缠着我们讲一个故事,再讲一个故事。她将美好得像一个自己会发光的小珍珠,你一定不忍心拒绝她。 如果是一个小陈小西,我们会让他变成一个小男子汉,有责任心,敢冒险,聪明,能干,又脚踏实地。我们尽其所能,让他成为一个厉害的人物。闲看他轻松随意,只用七分力气就闯出一片天地……等他长大,我们一起旅行,一起谈天说地,像朋友一样。是不是很美?” 朱贝妮眼睛发亮。她还从来没有幻想过属于自己的孩子……乍听之下,好像是挺美。 可,关于婚礼? 朱贝妮的热情瞬间萎缩。 “我们先去找个地方吃顿早午饭。”陈小西试探性地拉朱贝妮的手。 是不是也不必急于一时? 何况陈小西的描述的确有不少打动她的地方。她的脑海里幻化出两个可爱的小孩子,他们在她想象世界里紧紧盯着她的眼睛,露着可爱的笑容,让她无法对现实中的陈小西发作。 “我觉得,我觉得我们有必要正式谈论一下结婚筹备的事情。”朱贝妮不想一拖再拖,她的心事,他有必要负责。 陈小西听闻此言,明显有些意外。他大概没想到,这会她脑海里想得是这个。 “我认为我值得得到别的女孩会得到的一切。”朱贝妮并不是在撒娇,而是非常认真地在表述自己的观点。睡过之后再来说,让她多少自觉难堪,因此声音反而显出几分倔强。 陈小西拧起眉头,脸色也渐渐严肃起来:“当然。但,你到底是指什么?” 朱贝妮突然就哭出声来。 指什么?还能指什么!何必非要难为她说出来。 陈小西脸上的温柔与甜蜜慢慢不见了,他显得有些沉重,尝试猜测:“婚房?我名下有一套,应该不用为结婚再买新的吧。 聘礼?我只是觉得你不该这样被估值。我不希望我追求你,是你的荣耀。我认为你选择了我,才是你的荣耀。 婚礼?我的确没有兴趣。你是否肯为我妥协……不肯,我大概也会照你的意思办吧。” 朱贝妮两手捂着面颊,痛哭不已。 她满心满脑,只有两个字:难堪! 以神圣的爱的名义在一起,她却执念于世俗的形式。她为自己感到难堪。她更为陈小西迫使她表现出这样的自己而感到憎恨。 是的,当下,她恨陈小西不谙世俗,让她暴露出她自己都嫌弃的嘴脸。 陈小西走过来,站在她身边,轻轻地**她的头发。 两个人都没有讲话,陈小西也没有再提外出吃早午饭的话题。 等朱贝妮终于哭停了,也哭累了。语焉不明地说了句“想睡一会儿”,就起身去了卧室。 几乎是和衣而卧,只拿被子虚虚盖住上身,她靠在枕头上,两只眼皮重若千金,很快昏昏沉沉睡去。睡前,“难怪有人谈婚论嫁时会分手”的意念一闪而过,终究在睡神的光顾之下,停下了所有的思考。 朱贝妮再次醒来的时,天色已暗。室内静悄悄。 仔细倾听了一会儿,的确悄无声音。 想到陈小西晚上要去Bunny酒吧上夜班,想来他已经不在房内了吧。 朱贝妮的肚子饿得厉害,只好起床找吃食。 等她从卧室走出来,一眼看到餐桌上的蛋糕和一只明显是礼物的盒子,瞬间又开始回到复杂的心经中。 她最喜欢收礼物了。她不叫它们为“礼物”,而是称之为“惊喜”。人生很平淡,要时不时来点“惊喜”才有意思。 然而,眼前的“惊喜”却只“惊”不“喜”。 是啊,讨要来的,谁稀罕。 朱贝妮嘟着嘴巴,假装不屑地走过餐桌。 蛋糕,她才不要吃!嗟来之食! 好吧,就偷偷打开盒子看看是什么……可不是决定要要! 是一盒鲜花,很萌很美……套路!朱贝妮腹诽着,重新盖上盒盖。 她怏怏不乐,了无趣味。 忽然,目光瞥见一张留言条。 揭过来一看:“饭菜留在冰箱里,微波炉里加热即可。锅里也有。不知道你什么时候醒,既希望你多睡会儿,又希望你及时醒来吃热的。” 落款是陈小西。 朱贝妮不由反复看两边,心中略有动容。 她漫步到冰箱前,打开冷藏室的门,一盘一碗塞满了整个三层的冷藏空间。朱贝妮不由意外,那家伙不是只会炖汤吗? 随机取出一盘一看,糖醋里脊,色香味俱全,卖相一等一。再看,红烧狮子头,诺大浑圆,汤汁浓郁,搭配对半切开的青菜当摆盘……朱贝妮了然:原来叫了本帮菜的大厨外卖。 她随便取了两盘出来,关上冰箱门。 走到炒菜锅前,很随意地掀开锅盖,却不由一怔。 韭菜盒子! 一只只如饱满的月牙,静静地躺在锅底。标准版的。 朱贝妮不知怎的,就扑朔、扑朔落起眼泪。 -- 陈小西去上夜班,接到一个陌生来电。 这种电话陈小西一般不接,奈何此号码颇为坚持。 几乎是被骚扰的第20遍,陈小西表示认输。 “喂?”他准备好好冷嘲热讽一下该执着的机主。 然而人家似乎更有底气:“你好,陈小西。”且指名道姓,显然有备而来。 陈小西握着电话,从前场往办公区走。 “你不知道我的名字,不过,你应该知道我这个人。” “哦?”陈小西笑。 “我是阿影的恋人。” “……”陈小西笑不出来了。据朱弘透露,阿影的流产是因为精神压力太大导致。一位什么样的恋人,可以给人如此大的压力?他静等他说后续。 “我想买下你手中Bunny酒吧的股权。” 比财大气粗吗?陈小西冷笑一下。可惜,他虽然不富,却也并不缺钱。 “准备转送给阿影,作为她的结婚礼物。”对方接着说到。 “什么?” 完全糊涂了。阿影要结婚?跟能让她惊吓到失去孩子的人结婚? “没有可能!” 陈小西一字一顿回答电话里的人。 第432章 拱手送真爱 听完陈小西的直白拒绝,对方并没有被激怒。 相反,清淡一笑:“此中或许有误会。跟阿影结婚的人,不是我。是你们共同的朋友,朱弘。” “什么?” 陈小西再次被惊吓。 他半下午时还跟朱弘通过电话,朱弘一点信息也没有透露给他。以他对朱弘的了解,但凡有些许可能,朱弘哪里忍得住不得瑟! “这是我打电话给你之前发生的事情。你一定不相信我的话吧。我把电话挂断,你可以向你的朋友朱弘求证。然后,我们再继续聊。” 还真是自带一种雍容华贵的气度。 陈小西觉得,在对方气场的压制之下,他完全处于被引导的被动地位。这让他暗生不爽。不过,不影响办正事。 陈小西打电话给朱弘,几乎是秒接。朱弘的声音,带着兴奋时特有的颤音,直接就冲了出来:“怎么办?我一直打不通你的电话。我是不是不跟阿影说比较好?怎么办?我得谨慎!我不想错一步!对,我一步也不想错!” 陈小西莫名就信了神秘人的电话。 “冷静!先跟我说说是怎么回事!” 朱弘在电话里长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来。如是,做了好几轮,才平静下来。 仍旧有些语无伦次,但比刚才已经好太多。 据朱弘讲,他下午照常陪床。中间阿影想喝热的豆浆,他记得永和大王就在医院的对面。于是出医院来买豆浆。 毫无征兆,排在他身后的人,忽然开口跟他说话。说想跟他谈谈阿影的事情。就在永和大王里面。 不需要说更多,仅只“阿影”这个人名,让朱弘去哪,朱弘都会傻头傻脑跟着去。 在永和大王玻璃幕墙前,两人落座。 朱弘仔细打量眼前的年轻人,他认为自己从未见过他。 “你确实见过我,只是我那时候比现在发福。”他无声而笑,气质华贵,眼神冰冷。也许,找到朱弘,说明来意,对他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神秘的瘦了的胖子说,每逢他心情好,身体自动调节,会变得匀称而健康。正如朱弘所见,现在的他虽处低谷,但心情很好。 瘦胖子说,他只是不忍心,将他的幸福建立在阿影隐藏的担惊受怕上。 他曾误以为阿影在他的保护下很周全,直到小产发生。避无可避,只能承认:他或许护得了她的人身安全,却挡不住她的心灵煎熬。 “我一直是个能坦然地自私的人。除非面对衷心跟随我的兄弟们。现在,增加了一个例外。我没有办法说服我自己,坦然地自私地面对阿影。我决定放手。” 瘦胖子说,他一直知道朱弘在试图调查他,他之所以包容朱弘,是因为知道朱弘的调查不过是蜉蝣撼大树,更是因为知道朱弘是出于对阿影的爱才这样做。 “我想知道,如果我放手,你会是给她幸福的那个人吗?”瘦胖子问,声音平静,却另有威严。 朱弘如一名被老师抓起来提问的小学生,他挣红了脸,鼻尖冒汗,眼睛发光:“我能!我能!” 瘦胖子再次无声笑了笑,多少有些神伤:“有时候,我真的羡慕你。” “我?” “你……们这类人。” “……”朱弘绞尽脑汁,也不明白“你们”都指谁?“这类人”又是什么类?据他观察,他身边的人各式各样,各不相同,没有什么“类”可总结。 瘦胖子说,如果他从未出现在朱弘面前,恐怕会成为朱弘的心魔;所以,他冒险来见朱弘,算是他爱阿英的证明;最后一次的爱。 朱弘听得如坠五里雾里。不过,他顾不上去思索什么心魔不心魔,他急不可耐地想的是:如何跟阿影说?! 绝对不能说胖子不要你了,让给我了,那会伤了阿影的自尊。毕竟,女人不是货物;爱情不是买卖。 朱弘送别瘦了的胖子,手中的豆浆还很热,但他的心却是滚烫。 怎么办?该怎么办? 慌乱之中,陈小西犹如救世主一样出现在朱弘的头脑中。嗯,那家伙比较冷静,甚至冷漠,一定有办法。 他打电话给陈小西,可以电话总是占线。 当陈小西把电话打过来的时候,他脱口而出问的就是“怎么办”。 “我不能照实跟阿影说,对不对?”朱弘求证般问陈小西。 “是的。当下什么都不要跟她说,每天陪她就好。” “辛苦你照顾酒吧了。” “我还真是蛮辛苦。没有上过夜班不知道,如今一上夜班,打消了我对Bunny酒吧的所有热情。我觉得,是时候聘个职业经理人了。” “别。庙小,请不起大神。这事儿等阿影出院之后再说。你先辛苦着吧。” 陈小西笑等朱弘挂断电话。他哪里真的是要急不可耐请职业经理人,他不过是委婉跟朱弘透口气:他要退出Bunny的经营了。 不多久,神秘人的电话打了过来。 “求证过了?”他问。 “是的。” “谈谈价格吧。”对方说。 陈小西入股的时候,投了60万。近一年来,收了4万块的红利。神秘人问价格,陈小西不由盘算起来。 算来算去,他道:“我认为我们应该签个合同。如果你转送阿影,我就在按12%的回报收首投的钱,除掉已收红利,四舍五入,你给我65万元。 如果你因为种种原因,三个月内没有转送阿影,我的价格是,风投溢价翻倍,共计120万。 合同签订之际,24小时内到账第一笔支付65万;3个月后若出现第二种情况,你补齐我55万。” 神秘人沉默了一会儿:“有意思。我没想到电话里遇到一位商人。” 陈小西懒得分辨是褒是贬,他静等神秘人表态。 像是思考了一会儿,神秘人说:“我想阿影一定不愿意欠朋友人情。今晚,有位律师朋友会去找你。” 说完,自信十足地挂断了电话。 陈小西抱臂在办公区来回走了两趟。 电话里的人,给了他一种无形的压力。是一种不使人讨厌、只催人义气沸腾的奇怪召唤力。 停了一会儿,自认为已经摆脱了神秘人的声音影响,陈小西才往前场走。 第433章 忐忑的复试 神秘人办事,效率出于意料得高。 一个微胖的、习以为常、见过就忘的中年男人笑眯眯地找上陈小西,就在吧台边,他像寻常客人一样一屁股坐上高脚椅,连询问都不询问,直接朝收银旁跟收银妹说话的陈小西摆摆手:“小西!” 自来熟得像他们真的是朋友。 他的这番做法,除了陈小西自己惊诧外,外人毫无觉得不妥之处。没有人特别关注他们之间接下来的动作。 微胖的中年男不动声色推过一纸合同。是股权转让书。 陈小西看了看这份剪短、明晰、措辞严谨的转让书,目光扫向金额:120万。 他略略诧异地看向中年男。 中年男爽快地喝了一大口德国黑啤,仍旧笑眯眯:“是的,就是这个意思。” 陈小西没再说话,提笔就签了字。 中年男收起其中一份合同,好似不经心地揣进上衣口袋,接着美滋滋地喝黑皮,也会目光毫不躲闪地看来往的美女,总之,享受,又放松的样子。 陈小西只奇怪,他怎么反倒不在意效率起来。 又过了5分钟,中年男的啤酒喝完了,他很开心地摇着手机,询问陈小西:“应该收到了吧?” 中年男刚问完,陈小西就感到手机震动一下。 打开一看,是则银行到账的短消息。 豁!陈小西不由心惊。原来还有这样从容不迫的效率! “谢谢。”陈小西真诚地向中年男道谢。他由衷敬佩所有的高效率。 中年男不好意思一般挠挠头,东瞄西看,乐滋滋走了。 居然没有人好奇来问,可见那人真的没有任何出格惹眼的地方。 陈小西捏着收到银行转账的手机,再环顾Bunny时,竟也生出怀念和感慨之情。 依旧是凌晨三点,陈小西轻手轻脚去开租房的门。 他满心期待,结果落空。没有人来欢迎她。室内一片黑暗。 没敢开灯,就用手机照了照韭菜盒子的锅子,发现4个韭菜盒子被朱贝妮消耗了三个,心下慰然。 放低各种音量洗漱完毕,轻轻回到卧室前,推门,门是从里面锁上的。 陈小西茫然地在卧室门口发了几分钟的呆,后来默默躺回自己在卧室外的小床。 第二天,起床。 哇,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米粥的香味溢满整个房间,陈小西差不多就是被这股香味引.诱.醒来的。 朱贝妮从厨房到餐桌,跑来跑去,不知道在忙什么。 陈小西快速穿好衣服,一副好奇宝宝的表情:“好香!天哪,你在做早餐!” 朱贝妮用手背抹开垂下来的头发,顺便在脸颊留下一抹灰色。 陈小西伸手去捻:“这是……皮蛋黄儿?” “嗯,我做了皮蛋瘦肉粥。” 陈小西忍不住抱住朱贝妮撒娇:“好幸福啊,好幸福!” 陈小西很想问问朱贝妮是不是不再生气了——虽然至今他也不明白她到底为什么而生气,可是稍一思索,还是放弃吧,以免不明就里再捅马蜂窝。 两个人甜甜蜜蜜一起吃了一顿早餐。 “哦,我差点忘记告诉你。我从Bunny酒吧脱股出来了。有人购买了我的股权,这笔投资在一年内翻了个倍,回报率100%。”陈小西挺高兴,但也仅止于高兴,并无炫耀之意。 朱贝妮:“挺好。我也觉得总上夜班不好。” 陈小西抬眼,就那么笑笑地看着朱贝妮。虽然什么话都没有说,却明显笑得意味深长。朱贝妮想起夜班,就想起夜晚,想起夜晚,就想起睡觉,想起睡觉就想起……最后恼羞成怒只在一念间。 好吧,还是捅了马蜂窝。 陈小西忙不跌起身:“我去洗碗。你去看书。” “还看什么书。”朱贝妮怏怏不乐,博士生入学考试之后,她极不喜听人提看书。 “不是还有复试吗?” “总觉得复试跟我没有关系。”明显没有底气的声音。 陈小西宽容地笑笑。 他洗完碗筷,不留神瞄到洗衣机的机盖下露出一块布料,打开机盖一看,原来朱贝妮塞了一根床单在洗衣机内。这个小迷糊,倒是开了洗衣机,却忘了打开水龙头。 陈小西下意识地将床单拎了起来,他要看一看,小迷糊是不是也忘了添加洗衣液。 就着光线一看,赫然看到雅白色的亚麻棉混纺床单上,一片巴掌大的血迹。陈小西摇摇头:怎么有这么不长记性的人!初潮至今,没有18年也有15年了吧,每年12次,这得多少次经验啊,居然还漏脏床单! 粘稠的洗衣液沿着拎着的床单缓缓下滑,陈小西把床单又塞进洗衣机,打开水龙头,重新开洗衣机。 洗衣机便轰隆轰隆运作起来。 朱贝妮蜷在靠近窗户的双人沙发上,一手手机,一手书。更像是摆本书当安慰,其实全部时间都花在了手机上。 “群里说今天出成绩了!”朱贝妮惊慌地叫起来。“怎么办!我不敢面对!” 陈小西:“……” 在笔记本里输完准考证号,四门科目的成绩暴露在眼前。 朱贝妮“啊”地一声尖叫,捂上了眼睛,仅止透过手指缝,一点点偷窥。 “挺好的成绩嘛,英语有些遗憾,才62分!” 朱贝妮“哗”地趴在屏幕前,就差舔屏:“62分算很好的成绩了好哇,及格分一般是55分,还有把线划到50分的呢。” “这么说,你考上了?” 朱贝妮极为开怀:“也不能这么说啦。只能说一只脚迈进了门槛,至于人能不能进入,全靠复试啦。” 复试…… 英语口语复试…… 专业英语口语复试…… 朱贝妮的欣喜瞬间冰冻。 复试与笔试成绩相隔一周。朱贝妮一阵慌乱,此时恰逢有公司打电话约她面试,果断推掉! “糟了,我又开始紧张了。”朱贝妮神色慌张地拉住陈小西:“我还记得,去年面试的时候坐在办公室外面等叫号,我一直紧张得发抖,话都说不利落。后来果然没有面试通过。如今,好像历史要重演!” 陈小西伸手捧过她的脸:“紧张的时候,就去想想你说过,你并不想一辈子做学究。” 朱贝妮想了想,果然冷静下来:“我认为我可以不用去复试了。” 陈小西忍不住摇晃她:“不要剑走偏锋。复试还是要去的。这叫善始善终。” 第434章 接连的意外 鉴于医院床位紧张,阿影在住院的第三天被告知可以出院,如果条件许可,建议在家修养一个月。 朱弘点头如捣蒜,恨不得拿出小本本一字一句记录下来。 见多识广的护士都忍不住为他的认真点赞了,护士小姐姐噗嗤笑出声,对着阿影说:“你老公对你真好。” 明眸皓齿、唇红齿白、英姿勃发、帅气非常的朱弘热辣辣地眼神看向阿影。阿影一分神,终于没有秒反驳:他不是我老公,甚至不是我男朋友! 朱弘驱驶他的小破车——这会儿突然很懊恼,怎么没想过提前买个属于自己的小婚房。老娘在家镇守,不然真的很想把阿影运回自己家! 朱弘把阿影送回家时,阿影的爸爸照常不在家,小姨抱臂冷冷地看明显出了什么事的阿影,只有看向朱弘时,才脸色生动起来。 朱弘将阿影安置好,又调上一杯阿胶粉冲剂,才跟阿影及她小姨告别。离开没一小时,又敲门回来了,拎着两大包食材,老鸭、牛肉、乌鸡和鲫鱼,以及一些新鲜蔬菜水果。 小姨将东西放在餐桌上,查看完这些食材,不由脱口:“怎么买这么多,跟做月子似的。” 阿影嘴一撇,差点哭出来。 她看向朱弘,轻微摇摇头。一向很笨的朱弘马上明白:这是让他不要对小姨说任何。 “哦,啊,哈哈,小姨,阿影站在柜台上打扫卫生,不小心摔下来了。所以,医生嘱咐要静养一个月。阿影算工伤,我代表酒吧来慰问她,买点吃的很正常,很正常。” 阿影好似有一抹笑飞过嘴角。 朱弘当晚就去酒吧接陈小西的班,呆了一个小时又被陈小西劝说回去了。 酒吧同事们都以为朱弘是为了照顾阿影不休不眠,搞得眼白血丝隐现,大概只有陈小西知道,那或许是因为太兴奋、实在睡不着。 “你真的需要回家补个觉,不行吃粒安眠药!”陈小西郑重对朱弘说。 朱弘乖乖回家。 当又一个凌晨三点,陈小西深夜回到租房时,他最关心的,就是小卧室的门有没有上锁。 遗憾,纵然他一路祈祷,小卧室的门还是毫不留情地锁上了。 他无奈地耸耸肩,轻手轻脚睡到自己的床上。 次日下午,陈小西去公司办理离职申请。 鉴于他的岗位实在多一个少一个无甚紧要,他的离职申请很快被批准。金牌摄影师麦克看向陈小西的目光实在迷茫,似乎在拼命思考来者何人,让当了他小几个月助理的陈小西哭笑不得。 陈小西忙着在公司办离职的这半天,在家里紧张准备面试的朱贝妮接到一个电话。 电话是朱妈妈打来的,主旋律是抱怨女儿不积极往家打电话。 先是抱怨陈小西,她认为是陈小西的存在分走了乖女儿对她的爱——她对陈小西的喜欢,因为看不到他而日渐冷却;再是抱怨女儿,认为她有了男朋友就开始得瑟耍宝,有什么需求宁肯支使陈小西却不肯打电话给他们亲自说…… “妈妈,什么得瑟耍宝?”朱贝妮糊涂了。 “在说你让陈小西拿户口本买房子的事啊。” 难怪老妈抱怨的声音如此愉快。 可,她何时让陈小西去拿过户口本了?陈小西天天出现在她面前,如何分身?房子又是什么鬼?她可不认为自己有本事让连婚礼都想节省的陈小西花大价钱买房子。 “拿我们家的户口本买房子?” “你这丫头,是不是傻了?在我们当地买,用他的户口本买得了吗?” “陈小西用我的名字在我们当地买了一套房?”朱贝妮惊讶至极。这事陈小西一点都没有跟她透过口风。 会不会是误会,最后空欢喜一场? 这种情况下,朱贝妮可不敢说什么助兴的话,相反,她嗯嗯啊啊,吞吞吐吐,三心二意。惹得朱妈妈完全不能尽兴。 “你什么情况啊?一听就不对劲!” “可不是嘛,妈妈,我现在正忙着准备下周的博士生面试呢,能有心情跟你瞎聊吗?”朱贝妮话不由衷地回。 朱妈妈一愣:“你真要去读博?” “还没有想好。我的本意是不想读的。我越来越发现,自己不是那块料。” “那肯定!我甚至觉得你硕士都是勉强来的。也就你爸爸使劲在后面催啊,哄啊,骗啊才勉强考上个研。宝儿,听话,咱见好就收。” “……”朱贝妮捂着受伤的心,不,受侮辱的智商,哀怨不止。 这可真是亲妈! 不过妈妈的态度,让朱贝妮心定不少。至少面试不通过,或者通过了自己决定不去读时,不用担心老爸受不了,自有妈妈积极去开导。 挂完电话,朱贝妮摒弃内心的各路疑问,强迫自己看复习书。 陈小西在正常的下班时段回到家。 他看一眼朱贝妮,欲言又止。想了一下儿,算了,还是等她面试过后再跟她说他离职的事情吧。 朱贝妮看一眼陈小西,欲言又止。想了一下儿,算了,还是等她面试过后再跟他说房子的事情吧。 两个人各怀心事,因此都忽略了对方一张怀有心事的面孔。 朱贝妮摒却一切干扰,集中全部的心思迎接面试的时候,却提早迎来何美丽的惴惴不安。 “股市跌起来怎么跌得那么快?” “……”朱贝妮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你们亏了?” “那倒还不至于。就是之前涨了60%,现在眼看跌得只剩30%了。后来追投进去的那一半钱,盈利已经抹平。”何美丽怏怏不乐地回答。 “你们要赶紧卖吗?” “现在卖有些不甘心。说不定还会涨呢。” 朱贝妮不置可否,见何美丽语气坚定,不像是来商量这件事的,便也没有过多干预。 “你跟陈小西,最近怎么样?”果然,感情才是何美丽的重点。 第435章 正在沟通中 “我跟他啊……” 朱贝妮有些踌躇,正在盘算从何讲起,忽听何美丽又说话。 “你能想象吗?说起婚礼,杨薛蝉的第一反应竟然是办蒙古族的婚礼!” 哦,原来这才是何美丽打电话的重点。朱贝妮有些哑然失笑。 “一讲起蒙古族的婚俗,杨薛蝉就神采飞扬。好多细节说得形象又生动,让我忍不住怀疑,他失踪的那些天,是不是已经办过一场婚礼了。 唉,太生动了。 被我逼问狠了,他急了,脱口跟我说,他家开婚庆公司。呜呜,好憋屈呀。我觉得他骗了我!你说,他是不是在骗我?”何美丽如诉如泣。 “啊,那个,什么细节说得很生动啊?”唔,这算是朱贝妮转移注意力的急智的极致了。 “他跟我说,新人要穿鲜艳的蒙古长袍,腰上扎彩带,头上戴圆顶红缨帽,脚上蹬高筒皮靴,新郎还要佩带弓箭。其他的重要出席人也要穿节日盛装,还要骑马,赶彩车,什么弄只羊,哈达,美酒,跪拜…… 男方在女方家住一晚,第二天早晨,才带着新娘回男方家举行结婚婚礼。 新娘上车还有很多讲究,到男方家后下车也有很多讲究。绕蒙古包行三圈啦,跳火堆啦,拜佛祭灶啦,新娘重新梳头换装啦……哎呀,我学不来。他说得好形象,好完整,我好像亲眼看到了一场蒙古婚礼的模样……哦,大贝,我的心都碎了!” “也许他家真的开婚庆公司呢?”朱贝妮开导。其实连她也不信,她宁愿杨薛蝉说的是见过阿哥阿姐或亲戚邻居结过蒙古族婚。 “气死我了。我真恨不得拉他一起回他老家,亲手证实他这个骗子!” “……”朱贝妮不知该怎么往下接。 “就这么干!我决定了!” “会不会太冲动了?” “可我一想到他可能已经结过婚,就寝食难安!我已经生疑,要是稀里糊涂自己骗自己,很可能一辈子都毁在这种软弱上。”何美丽的声音里透出坚强。 朱贝妮一时觉得诸多不妥,正待组织语言,见陈小西从门外回来,才停顿了三两秒,就听何美丽说:“好,就这样。”然后,挂断了电话。 朱贝妮举着手机,不知该不该打回去。 “要是杨薛蝉的父母很愚昧,愚昧到敢私下扣留自己的儿子,何美丽冒冒失失闯到杨薛蝉老家,他父母会不会生吞了何美丽?” 朱贝妮一脸惊慌问陈小西。 陈小西听完不以为然地哂笑:“你们女人,不是把问题想得太单纯,就是把问题想得太严重。” “可是他父母毕竟扣下了他的各种证件。这还是杨薛蝉自己说的。” “即使是杨薛蝉自己说的话,也只能打折听。每个人都会不自觉地站在自己的立场上讲述过去发生的事情。杨薛蝉跟他父母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矛盾,我们外人也不得而知,知也只知个皮毛,不足与评论。” 要是一半的人有陈小西这样理性,八卦就没有生存的土壤了。 可惜,知道并不一定能做到。朱贝妮仍旧忍不住暗自猜测,虽然多次被证实那不过是瞎忙。 有规律总有例外,譬如这一次,答案自己送上了门。 又过了两天,也不知何美丽背后跟杨薛蝉搞了什么,杨薛蝉可怜兮兮求上了门。 朱贝妮听到敲门声,去开门。见杨薛蝉在门外,不由意外。 “是你?你找陈小西?”朱贝妮见杨薛蝉的第一反应是股票出了问题。 “不,不,我找你。”杨薛蝉露出为难的笑。 其实已经辞职却谎称请假的陈小西从卫生间出来:“杨兄,请进!” 杨薛蝉稍稍铺垫了几句话,就开门见山。 “你们能不能阻止美丽去我老家?”他几乎是哀求了。 “为什么?”朱贝妮反问。 “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这两天她就是跟我老家杠上了,非要去一趟。” “我的意思是为什么去不得?”有陈小西壮胆,朱贝妮只管开口问。 “……”杨薛蝉的神色抽搐一下,脸上复杂的神色渐渐浮现,他很快敛了敛神色,搓着手,有些讪讪的:“也不是不能去,不过现在,似乎,好像,还不是时候,不是时候……” 朱贝妮严肃地审视着眼前底气不足的杨薛蝉,热情渐渐冷却。 陈小西端着从厨房新冲泡的咖啡,放一杯在杨薛蝉面前。 房间不大,他刚才虽在厨房,也不过一扇门之隔。刚才朱贝妮与杨薛蝉之间的对话,陈小西听得一字不落。 “杨兄,快点从头到尾一五一十交代吧,不然,你看,你马上要失去我家Bunny的信任了。”陈小西哈哈笑着拍杨薛蝉的肩膀。 杨薛蝉苦笑一声:“哪有什么美丽怀疑的结过婚!我就是为了不结婚,才逃出来的啊。” “现在不是时候,什么时候是时候?!”这本是朱贝妮奚落杨薛蝉的话,却被杨薛蝉听成询问了。 他马上认真回答:“等到我跟我爸妈谈妥了的时候。” 朱贝妮差点就信了,马上想到:谈个鬼啊,杨薛蝉是位至今都没有手机的人!不然今天也不会登门拜访了。 “跟你父母用什么谈?邮件?还是意念?”朱贝妮差点绷不住笑。杨薛蝉的父母,经由杨薛蝉的描述,很可能就是俩法盲。 杨薛蝉有些不自在:“有时候,不沟通,也是一种沟通。” “噗——”朱贝妮的加糖牛奶果然噗出来半口。 “好吧,我承认,这的确不是一种积极的方式。但是,有时候,你除了拥有对方对你的爱,其实并没有半点谈判砝码。这种情况下,你让我怎么办?”杨薛蝉抬起了头。眉宇之间,竟难得保持着一种磊落。 朱贝妮头一歪:“对不起,听不懂。求解释。” 只有陈小西,优哉游哉,一副风轻云淡看热闹的模样。 杨薛蝉像是下了极大的决心,再抬头的时候脸色严肃了不少。不过,在内心已生出成见的朱贝妮看来,这样明显变换表情更像是戏精开始表演的前奏。 第436章 重要的事情 杨薛蝉开始说事实。 不,在朱贝妮看来,杨薛蝉开始编故事。 杨薛蝉说,他生在一个蒙古族与汉族和亲的家庭。蒙古族的母亲勤劳能干,汉族的父亲聪敏果断。因为各种原因,他们只有他一位孩子。 他一直觉得自己家庭挺正常的,后来,年龄越长,越发现那只是他的一厢情愿。 他父亲的第一桶金,来自母亲的家族支持。 母亲极其爱慕父亲,同时,极其没有自信。 母亲很惶恐,好在她有位小姐妹。小姐妹嫁给一个蒙古族青年,在草原深处游牧,放羊牛马。小姐妹心底善良,与人为善,没少宽慰母亲。 母亲积攒了二十几年的感激,最后化身为一个承诺:让儿子娶小姐妹的女儿。也就是说,给杨薛蝉定了一个娃娃亲。 杨薛蝉一直没有意识到这意味着什么,直到他遇见何美丽。 “你父亲是什么态度?”陈小西问杨薛蝉。 “我父亲,出于对母亲的补偿,决定此事不插手。” “可他还是把你骗回去了?”陈小西微微笑。 “不,他没有。只是母亲利用了我对父亲的爱。” “你打算怎么了结这种状态?”陈小西问。 杨薛蝉轻轻皱眉:“我没有筹码。我只能赌他们最终会妥协。毕竟他们只有我一个孩子。” 陈小西:“你有没有试过低头但不让步?” 杨薛蝉:“你的意思是央求?央求算什么!跪求我都求了!可那对一心想感恩的母亲来说,根本不算什么!尤其她的小姐妹,因为流年不利,马啊羊啊大量生病,已经处在破产边缘。” 朱贝妮全程入坠无里雾里,杨薛蝉虽然在讲述,可他东一句西一句,朱贝妮完全不能勾勒出故事的全貌。 唉,编故事也编不圆的智商! 要不是陈小西很认真地在询问,她早就忍不住要打断他了。 当陈小西沉默一会儿后,字斟句酌地说:“好,明天上午我女朋友要去参加考试,明天晚上,我们把你和你女朋友约出来,顺便劝劝她。” 什么?! 这是被说服的节奏吗? 朱贝妮要不是还顾及自己的淑女形象,当场就要跳起来反对了! 杨薛蝉明显松一口气,又是感谢又是道歉。听说朱贝妮要考试,马上提出告辞。走之前还不忘再次冲陈小西抱拳感谢。 朱贝妮两手叉腰——哎呦喂,原来这是个气极了的自发动作! 等陈小西送客回来,朱贝妮劈头盖脸就来了:“搞什么啊!你是抽风了吗?你不是一直号称不爱东家长李家短的吗?你伸手拦得是什么差事!何况还帮一个骗子?” 陈小西静静等朱贝妮说完:“还不是因为你!” “跟我有毛线关系?” 陈小西略略宠溺地看向朱贝妮:“因为你会心软,你会在意你的朋友过得好不好。咦?难道,你根本就没有听懂?” 朱贝妮心虚了:她的确听得晕晕乎乎的。 陈小西笑着摇头:“书呆子说的就是你这样的人吧。你除了听,还要想。譬如,今天杨薛蝉说她母亲勤劳能干,父亲聪敏果断,他的家庭不同寻常,隐约之间透露他的父亲有很多交际,你就应该猜到,他可能来自一个富甲一方的名望家庭。” “啊!”朱贝妮倒吸一口冷气。 这种情况,她可从来没有假想过!她想的,是另一种极端。 “他说他没有谈判筹码,可见他的家庭完全不仰仗孩子挣财富光宗耀祖、为父母养老。这就进一步证实他父辈在物质上已经成功。换句话说,杨薛蝉是富二代,而且是那种自己还没有成长起来的富二代。”陈小西接着解说。 朱贝妮的哀怨统统消失。 “我们且不讨论他父亲是否背叛过他母亲,有一点是确定的,他父亲自认为有愧于他母亲,而他母亲生命中,小姐妹占有重要地位。当年的一对姐妹,一个富贵一方,一个濒临破产,这也就能解释得通,杨薛蝉的母亲为什么执意要逼婚。” “悔婚会显得她薄情寡义?”朱贝妮跟上思路。 “对。尤其前提是,杨薛蝉的母亲很可能真心想回报小姐妹,也真心喜欢小姐妹的女儿。” 朱贝妮默默想一会儿。如果真如陈小西所说,何美丽就是嫁过去,日子也会很不好过。 “杨薛蝉从不跟家里人联系,他怎么知道他父母什么时候决定让步?” “说你傻,你还真傻!几百万的房子随便儿子送给别人都不在乎的人,会没有办法找到他们的儿子?只不过是觉得找得回儿子的人,找不回儿子的心,才迟迟没行动罢了。这也说明,杨薛蝉的父亲,模模糊糊站在杨薛蝉这一边。” 朱贝妮惊呆了。故事里的豪门气息扑面而来。 “你,你打算劝何美丽什么?”朱贝妮结结巴巴。她已经替何美丽生出打退堂鼓的心。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就按杨薛蝉的意思,劝她等一等,等他母亲休了一颗逼婚的心,再回老家呗。” “那杨薛蝉的母亲,还不得像看眼中钉、肉中刺一样看何美丽?”朱贝妮不由替好友担心。 “那就是另一个故事了。只要杨薛蝉的心还在何美丽这儿,以杨薛蝉的性子,断然不会让何美丽受委屈的。” 朱贝妮有些神伤:“一个女人的幸福,就靠男人的垂爱来保证?” 陈小西伸手轻轻摸一把朱贝妮的润滑的脸蛋:“你真心想多了。各人有各人的造化。你看,何美丽一心想做生意,也许到了杨家,她的生意才干得以发挥,自己越过杨薛蝉,成了杨家的未来一代大当家的,也是有可能的啊。” 朱贝妮一听,不禁乐了:还真是有这种可能!何美丽比杨薛蝉醉心做生意多了! “他们的故事先放一边,你再会儿书,我们去吃个晚饭,今晚早点睡。”陈小西建议。 “好。”朱贝妮答完,自觉到一边拿书看去了。 陈小西像是忽然想起什么重要的事情,猛然转身看向朱贝妮。 第437章 自发变立场 陈小西看着朱贝妮,几乎要张口问出。 忽然,他意念浮动,想起一种平时没有想过的可能。 于是强装镇定,扭头往室外走。看起来像夺路而逃。 陈小西三步并作两步,一步快似一步,推门就进了卫生间。 马桶旁的卫生间垃圾桶静静立在那儿,昨晚至当天下午,长达24小时的时间内,除了他中午从吸尘器里倒出来的些许碎屑浮尘,再无他物。 陈小西手撑在卫生间的瓷砖墙面,弯身盯着一目了然的垃圾桶,愣是看了许久。 他确信,家里垃圾,一直是他丢的。 他确信,他没有看花眼,没有他想当然认为会有的用过的卫生巾。 那么,床单上面巴掌大的血迹…… 陈小西别过脸,脸上像开了个酸甜苦辣的杂货铺。 是该怪她什么都没有说?还是该怪自己有意无意过滤她的哭泣? 虽然称不上是一个思想很开化的人,但也绝对不是一个迂腐有执念的人。陈小西从来没有刻意设想过“第一次”云云,他甚至完全理解(甚至依稀认为)朱贝妮在遇见他之前有过别的故事。 原来他经历的剧情,根本不是他以为的版本! 这种措手不及的感觉,让陈小西承受到的巨大感情冲击,与其说是“惊喜”,不如说是“惊慌”。 他何其自信,甚至毫不介意“自以为是”4个字——他的确认为自己的判断就是最接近真相的事实。如今,当头一棒的滋味,可真是惊心怵目。 以至于,陈小西头晕目眩、立场颠倒,忍不住抛却他所谓的“公允”,开始换位思考:女性天生情感丰富,思想软弱,注定爱慕虚荣,热衷华而不实的浮华浪漫。说起来何其可笑,她们看问题总是看不到重点。更可笑的是,他忽然心中充满怜悯,很想满足她的浮华虚荣。 他厌倦的形式(婚礼),可以想象成只是为了让她更高兴一些的游戏。 他恐惧的冗长繁琐的程序,可以分解开来一点一点应对。他有强大的意志,一定可以撑到底。这样她就有一个可以追忆一生的盛大记忆。 “嘭!” 正想得起劲,卫生间的门从外面被急急推开,朱贝妮闯了进来。 “噫?你在用啊!”朱贝妮只马虎看到陈小西坐在马桶上。卫生间逼仄,容下两人就显得太拥挤。她边往外走边跺脚:“你好快一些吗?我着急。” 刚迈步出卫生间要转身替陈小西关门,却发现陈小西一声不吭跟了出来。 “哦,原来你已经用好了。”朱贝妮一头又扎了进去。 等悉悉索索一阵响落定,朱贝妮重新从卫生间出来,陈小西已经差不多是正常的模样。 “你是还等着用吗?”朱贝妮抬眼问陈小西。 陈小西失声笑笑,他想说点什么,还没有开口,却见朱贝妮已经只剩一个背影给他了。再没有人比她在“临时抱佛脚”上更积极了。 他按下自己的百感交集,大口呼吸三两次,让自己重新冷静下来。 嗯。 他感觉自己不需要再说什么了。 有些事情,他记得就好。 因为酒吧有朱弘坐镇,陈小西又已脱股,再去实属帮忙性质。陈小西才没有那么多爱心等着滥用,他只打算给朱弘短短两周的时间找财务或记账代理。 还以为朱弘会夸张得哇啦哇啦叫,没想到他这回反应相当高雅。 朱弘淡然一笑:“我可以接受。毕竟世界不是为我而存在。是的,我可以接受。每个人都有权利拥有属于自己的故事。不过,此后,阿影余生的故事里,男主角一定只有我!” 陈小西哭笑不得:原来这呆头鹅只听见了神秘人购买他的股票转赠阿影的部分! “喂喂!我要跟Bu y酒吧说ByeBye,记账什么的,我只负责到月底!”陈小西称得上耳提面命了。 朱弘揉揉被陈小西揪红的耳朵:“你激动什么!这可不是你的风格!说吧,Bu y的酒吧名需要我付钱买下来吗?” “去你的!”陈小西笑着偷袭朱弘的脑袋。 两个人你推我,我推你,打闹成一团。 临到最后出酒吧门,陈小西也不知道朱弘到底有没有把他记账只干到月底的事情听进耳朵里。 管他呢。世界也不是离了他就不转! 自从跟朱弘说只干到月底,陈小西索性不天天去了,隔一两天才去一趟。 这晚,其实没有必要再去酒吧,因为昨天已经去过。 可是,陈小西还是默默去了。 他强烈地感觉到:如果整晚盯着朱贝妮,他一定会管不住自己的嘴,说一些奇怪的感慨。 晚上,他特意晚回来了一会儿。到家十点钟。刚好来及跟朱贝妮说一声晚安。 第二天一早,他帮她烤好面包片,涂上花生酱,热好牛奶,平静而愉快地看她边吃边扫两眼英文笔记,假当一切如昨天以前。 吃完早饭,又是一个周六。 打车去复旦大学,同样的西门口,同样的双子楼……对朱贝妮来说,还有同样的哆嗦。 朱贝妮看上去糟糕极了。 陈小西简直不忍直视。 “啪。”他当众抱着她,在额头重吻一口:“希望你面试不通过!加油!” 周围的人听得一愣一愣的。 朱贝妮终于没忍住,露出一个像是刚开花就遭霜打的蔫蔫笑容。 “嘿,你这样看上去好多了。” 陈小西就这样把朱贝妮送进了等待复试的考场。 本来要去喝咖啡的陈小西,忽然很想去操场跑两圈。主震过后的余震,需要运动来消化。 陈小西正在操场享受冷冽的空气,忽然放在口袋里的手机响了。 “我出考场了,你在哪儿?”朱贝妮的声音。 “这么快!” “嗯。我是第二个面试的。第一个没来。” 陈小西让朱贝妮站在双子楼前的台阶下等自己,他按跑步的速度,奔出去找她。 远远看见一个站得笔直的女生,立在两层台阶上,穿着枣红色的过膝长羽绒服,腰间系了一根同色的腰带。即使是冬季,也不显一丝雍容。白净的脸庞,掩映在齐肩的直发下,一双眼睛,如星星般明亮。最让他沉醉的,就是那能笑出纯真笑容的嘴巴了。 那是他的朱贝妮。 第438章 劳动节,结婚吧(大结局) 陈小西跑上前,两手握着朱贝妮的手,大口喘着气,笑笑地打量朱贝妮。 朱贝妮看上去比进考场前平静多了。 “感觉怎么样?” “糟糕得没法再糟糕。我在英语口试上又栽了。” “啊?”这可是当年的英语师父没想到的答案。 “今年高级了。复试通篇是英文的。自我介绍都是毛毛雨,硕士论文英文讲述也罢了,还有一位络腮胡的老外,唧唧咯咯说了一大通,我直接晕掉。 我要考的导师还帮我解围来着,他用中文说了其中的关键词,问题是,我没有办法用英文回答啊,因为中文也不知道。我才离开一年,学界似乎发生了重要的新观点。不看学术论文的我,落伍了。” 朱贝妮脸色平静,语气安详。 陈小西确认其中无悲愤,于是,一颗心放肚子里。 “我来补偿你吧。”他说。 “好。”她笑。这是又要有惊喜的节奏呢。 “嫁给我吧!”陈小西仰视两层台阶上的朱贝妮,一本正经。 朱贝妮笑嘻嘻地侧身左看看,右看看:“没有别的?” 陈小西顿时哭笑不得:“重点是,我在求婚好不好?” “哦。好吧。” “好就好,怎么还是好‘吧’,好吧就好吧,怎么还有一个‘哦’呢。你这样显得很潦草、很敷衍、很随意!”陈小西忽然变成吹毛求疵的陈小西。 “那么重来?”朱贝妮嘻嘻哈哈笑着站定。 -- 两个人手拉手,往回走。朱贝妮任由陈小西带她去公交车站台。 等公交车的间隙,朱贝妮仰头,很随意地问陈小西:“哎,你是不是跟我说说房子的事情?” “你不问我都忘了,你问起来,我还真有一个感受!托人办事绝对不能找富二代!金磊绝对是个败家男人。我让他帮我以你的名义买套房,我心里想着,二室就好了。 他倒是找了个二室,可是,却是在最繁华的地段、最好的楼盘!你们巴掌大的地级市,哪里值得分市区和郊区!白白多花15万!” 朱贝妮斜眼看陈小西。 很多女生遇到这种情况会生气吧,可是朱贝妮完全气不起来。她知道,他说的,就是他想的。 如果不了解陈小西,大可以从伤自尊的角度理解他的话,但如今,她更习惯跟随他的思路,于平凡寻常中挖掘可供嬉笑嘲讽的一切。 “怎么会想到在我老家偷偷买套房?” “说实话,那是买给你老爸的。” “嗯?” “也许看得见的房子可以适当缓解他的焦虑。他不是很担心你的生活会很动荡不安吗?” 朱贝妮心中暖暖的:“这才像对我考砸的补偿呢。” “我猜我还有一个‘惊喜’送给你。”陈小西笑着对挨着他站立的朱贝妮说。兜个圈子,还是直接告诉她,他将为她筹备一个大众婚礼? “我也有一个惊喜送给你!”朱贝妮摇头晃脑。 陈小西:“我先说。” 朱贝妮:“不,我先说!” 陈小西:“好吧,你先说。” 朱贝妮:“我想好了。体谅应该是相互的,我可以接受不办婚礼。只宴请至亲,然后直接度蜜月。也叫旅游结婚。嗯,可以接受!” 朱贝妮说完,等着陈小西奉献他的感激与激动。 陈小西的表情……更像是捉狭。 “好吧。轮到你说了。” 陈小西:“不,我认为我不说比较好。” “为什么?” 陈小西笑而不答。 他们要等的公交车来了,陈小西牵着朱贝妮的手,大步迈上公交车。 朱贝妮忽然眼睛一亮:“你原本想说什么?婚礼?一定是说你要给我一场婚礼,对不对?” 陈小西拉一把朱贝妮,把她拉上公交车。借着车身摇晃,光明正大把她揽在怀里:“你看,我就说我不说比较好。不然,你岂不是又开始动摇、懊恼、反悔?” 朱贝妮却轻轻摇摇头:“说实话,我也不爱麻烦。我只是担心将来会后悔,还担心父母会在亲友面前难堪。现在,我想,既然你是真的不喜欢,而不是想省钱,我理应为你妥协一点。” 陈小西不由将胳膊箍得更紧一些。 下了公交,离到家还有一公里左右。 逢上朱贝妮心情好——终于可以冠冕堂皇摆脱考博士生的事情,对朱贝妮来说,简直少了肩上一座山。两个人手牵手,决定走路回家。 “晚上,你打算怎么劝何美丽?”朱贝妮问陈小西。 陈小西俯首对朱贝妮耳语几句,惹来朱贝妮一阵嫌弃的目光:“就这么简单粗暴?” “晚上你试试!”陈小西笑得胸有成竹。 “万一你对杨薛蝉看走眼了呢?” “你说得对,我对杨薛蝉的判断只是我的个人猜测。但是,昨天晚上,我在酒吧闲着无聊,找了扎赉诺尔的地方新闻,你猜我找到了什么?” “你无聊怎么还在酒吧呆那么久?” 陈小西咧嘴一笑,赶紧转移话题:“我还是给你看我找到了什么吧。”为了逃脱朱贝妮的追问,陈小西慌忙把昨晚找到的当地新闻给朱贝妮看。 那已经是两年前的新闻了,庆祝当地一个地方品牌的酒店开业。配图剪彩的人员中,赫然看到杨薛蝉的身影。虽然他站得相对偏,但毕竟是参与剪彩的人。 除了少主人,年少的他凭什么出现在政要或财阀才会出现的剪彩场面? 朱贝妮在实证面前忍不住乍舌。 “不要羡慕何美丽,有一天,我也能挣下比金山银山还厉害的。” “真的?” “嗯!我能做得更好!你没听过,金山银山,不如日进分文?” 噗,就知道没正形! -- 晚上,在杨薛蝉的暗中串掇下,晚餐的约会在下午4点半就迫不及待上场。 “这种天,最适合去吃羊肉火锅。”杨薛蝉替大伙儿拿主意,他只想大家快点做下来,思想工作早点开展。 朱贝妮有意落后一步,扯一把何美丽:“你有没有想过,杨薛蝉可能是微服私访的边陲小‘王思聪’?” 何美丽做出要狂笑的动作,才笑两下,就止住了。 朱贝妮给她看了那张剪彩照片。 “天上馅饼就这么掉我头上了?”何美丽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会吧?他有毛病啊,家里有一幢几百个房间的楼,自己还往外跑?” “听说有一种有钱人有臆想症,担心人家爱他是看上他的钱。这下好了,杨薛蝉肯定相信你爱的是他的人。” “切!我爱他,也爱他的钱好不好!” “不过现在说这些也没有用了。”朱贝妮话锋一转,露出惋惜的表情。 “怎么?” 鱼儿果然上钩。 “他为了反逼婚从家里逃了出来!” “那就等他父母慢慢消了气再回去呗,大不了,抱着孙子回去。”何美丽笑得狡诈又狡猾。 朱贝妮偷偷朝回头张望的陈小西露出一个V的手势。按照陈小西的谈话思路,不费吹灰之力就搞定了何美丽。 双方四人落座的时候,得到信息的杨薛蝉笑得神清气爽,这会儿大家看他,还真有养尊处优的架势。别的不说,他支使起服务员来,可真是行云流水。 他提要求却不显苛刻,他客气却不失威严。 经朱贝妮观察,服务员果然对他们这一桌服务得更周到、殷勤,最后,大堂经理都过来赠送微笑了。 原来雍荣华贵,是需要从小培养的! 何美丽像是重新发现了杨薛蝉,笑得格外温顺起来。 “看来你们是没有办法跟我们一同结婚了。”陈小西忽然对着杨薛蝉说了一句没头脑的话。 朱贝妮歪头扫一眼二人。她总觉得,陈小西与杨薛蝉之间,似乎还有神秘的第三种交流方式。 杨薛蝉眯眯一笑:“好可惜,不然,如果你们有兴趣,可以领略一下蒙古族婚礼。” “日后当文化旅游也好。”陈小西回。 朱贝妮索性不再关注神神叨叨的两个男人。 何美丽左看看,右看看,自认为自己听得懂,插话道:“你们打算什么时候结婚?” 朱贝妮刚想回:我们还没有具体商量过,就听陈小西自作主张:“四一愚人节已经错过,只能是五一劳动节了。” 何美丽大惊:“不会吧,就差3天了!来得及吗?” 陈小西淡定微笑:“携程在手,也就1个小时,就能搞定了吧。” 何美丽瞪圆了眼睛、嘴巴,看向了朱贝妮。 朱贝妮耸耸肩,两手一摊。 怎么办呢?遇见怪咖,享受福利,总要付点代价。 - - - (全文完) 和晓 2018年1月7日于302室。 番外:五年后之梁佼篇 更多“五年后”系列番外, 作品相关free章节里见:) -- 梁佼举起酒杯,与D轮风投的大佬们干杯以示庆祝。 宴会高潮过后,他找了个空隙,叫上司机,先行一步,让副总和特助善后。 五年过去了,他当初像玩笑一样草创的SHF上海之花旅游咨询公司马上面临上市。SHF上海之花旅游咨询公司成为国内最大的服务模块自定义、攻略私人专享、成团赠导游的个性化定制线上平台,受到各大风投机构的青睐,加上梁氏集团的显赫江湖地位,梁佼离功成名就,只差时日。 车行在繁华的夜上海,梁佼看了一眼窗外。雨丝不断,正是江南的梅雨季。 雨夜路滑,司机开得很谨慎。 直行,前方路口绿灯闪烁,前一辆车抓紧最后的时间冲了过去,梁佼的司机却稳妥地停了下来。 梁佼随意一瞥,却陡然惊魂。 人行道上等着过马路的一堆人中,站在最前面的,猛然让他想起一个人。同样是小巧的身影,同样是及耳的短发,同样喜欢穿连帽的卫衣。 当梁佼的目光落到那人手中牵着的小孩时,他渐渐放松下来。 他知道,她尚未结婚,自然不会有什么孩子。所以,是他看错了。 梁佼暗中吁一口气,重新将重心靠向真皮椅背。 这么多年过去了,大家对他被逐出家门的经历讳忌莫深,闭口不提。大约怕揭他的伤疤,让他难堪。其实,那段生活,回忆起来掺杂很多激励人心和甜蜜的东西,虽然个中时光的确煎熬。 既然大家不提,他也只好独自回忆。 车行至梁府,司机按照惯例,将梁佼送至主楼的风雨连廊前。大哥梁承婚后就搬离了家,母亲不喜,却奈不住大哥护妻心切。二姐姐婚后也离开了家。只有他,一直住了下来。只是,他却是三个孩子中唯一没有子嗣的。 父母想象中的儿孙绕膝的天伦之乐,只有周末哥哥或二姐姐一家来访,才能得以满足。 母亲为此更不喜。 可是妻子崔景娴的肚子……大概只有他自己知道是怎么回事吧。 他一直在暗中服用一种私密渠道得来CDB―4023口服药。那是一种还未广泛面世的男性口服避孕药。 梁佼一直是个后知后觉的人,乃至结婚之后才懊悔结婚,蜜月归来,才频频想起被他无声放弃的小安。 小安,还住在他们当初同居的小套房里面吗? 还天天乐滋滋地换着花样做饭菜吗? 还热衷于追剧、省钱、逛淘宝吗? 小安,没有他的小安会有什么不一样吗? 蜜月归来,重新回到熟悉的城市,他忽然很想很想去看一眼小安。可惜,被警觉异常的崔景娴察觉并阻止了。他偷偷藏起来的红色棉线毛衣、纸条统统没有了。他也很默契没有开口追问。 意欲如何呢?是他主动放弃了她,而今,他已婚。 日子走上正规。 小安渐渐变淡、变远。 只有他知道,他一直用自己的方式在祭奠。CDB―4023。 也没想怎么样,就是听凭一种义气。如果陪他走过艰难岁月的人还没有安妥,他就惩罚自己别想过得美满。 知道父亲有一家御用的侦探社,他匿名委托,只打探一件事:小安结婚了吗?答案一直是否定的。他便像每天喝水吃饭一样,吞下一片CDB―4023。 梁佼推门进室内,今天家里气氛有些不一样,连过来帮他脱衣服、挂衣帽的王姐都一脸喜气。大概是庆祝他新一轮融资成功吧。 其实,他已经习惯了现在节节高升、一路顺利的局面,内在惊喜反而少了。 母亲携妻子崔景娴的手出来迎接他。 梁佼露出受宠若惊的笑容。 然而母亲开口说却是:“佼儿!你要当爸爸了!” 梁佼顿时心露跳一拍,目光极速扫向妻子。崔景娴的目光一触就躲。不知道的人,一定以为那是新为人母的娇羞吧。 “你们结婚也快五年了,这五年的后三年里,景娴不知道看了多少医生,吃了多少的补药,现在好了,天可怜,终于心想事成了!”母亲高兴得拍着妻子的手背直笑。 梁佼眯着眼睛跟着笑笑,一手揽着妈妈的肩头,一手揽着妻子的肩头,往起居室走。 走过玄关,踏进起居室室,才发现起居室挂满了彩色气球、开Party时常有的点心桌也摆满各式各样的甜点。父亲少有的好兴致,亲自开了一杯香槟,回头对他一笑:“你哥哥一家、姐姐一家正在来的路上,我们提前庆祝你要升级当父亲!” 梁佼的笑,变得五味杂陈。他扫向崔景娴的余光,开始变得冷冷的。 “我喝多了。”梁佼露出疲惫的笑容。 “你先去房间歇一歇吧,等你哥哥、姐姐他们到了再下来。景娴,你可以吗?要不要让王姐派个人帮忙?”母亲疼爱地推梁佼快回房休息一会儿。 崔景娴温柔地拒绝了母亲的建议,体贴地扶着梁佼往楼上卧室走。 走出众人的视线,梁佼忽然握紧了崔景娴的手腕,随手一扬,扯得她很是狼狈地高举起手,一开始还以为是花样接吻,马上,崔景娴就发现不对劲。 梁佼看向她的目光,夹着极度的冰冷和压抑的愤怒,看得她冷汗直冒。 “你?”崔景娴无法不恐惧。 “你挺能耐的。是我一直小看你了。”梁佼咬牙切齿道。 一名家政急匆匆走过,走到一半,猛然看见少主人,顿时脚下收步,不知该往前走,还是该后退。 梁佼一甩手,放开了崔景娴,自顾自上楼去了。 崔景娴拉了拉衣服,整了整头发,亦步亦趋,也去了楼上。 梁佼始终黑着面,也不跟崔景娴搭话。自己鞋子还穿在脚上,就那么往床上一躺。 崔景娴走过来,蹲下身,帮他脱鞋,冷不防被梁佼用脚推了一下。力气不大,却因为她彼时正蹲着,一时无支撑,便狼狈地坐在了地上。 崔景娴的委屈像是达到了极点,再抬头看梁佼时,已经两眼蕴满泪水。 梁佼恨不打一出来,抓起一个枕头就扔了出去:“你还有脸哭?你背着我做了什么,别人不知道你自己还不知道吗?这么多年我待你不薄,你就这么堂而皇之、大宣旗鼓地给我戴绿.帽子?” 崔景娴的眼泪顺着脸庞“刷”就落了下来:“你混蛋!我没有!” “没有?你说没有就没有?没有你的肚子是怎么大起来的?” 崔景娴来不及站起,手脚并用行至梁佼身旁,拉住梁佼的胳膊:“梁佼!我没有!我是做试管婴儿的!妈妈知道!你也可以去医院查记录!我没有背叛你!” 梁佼捏住崔景娴凑上来的下巴:“弄来个不知道父亲是谁的孩子不是背叛?” 崔景娴错愕地瞪圆了眼睛:“你怎么知道孩子不是你的?你怎么知道我不是从你用过的套套里取出来的?” 梁佼冷笑一声,没有说话,只用力甩掉抱住自己胳膊的崔景娴。CDB―4023的功效在于,可以成功去男性精子的关键蛋白质,确保卵子不会受精。 冷不丁被用力甩掉的崔景娴,重重撞在墙上。她顺着墙慢慢萎下身,她露着一张哭花了妆容的泪脸,像被抽掉了魂,忽然,她的木讷,变成惊愕,变成仇恨。 她疯了一样扑向梁佼:“你什么都知道?是不是?你果然、从来什么都知道!这么多年,你眼睁睁看着我寻医问药,眼睁睁看着我吞下无数的难吃得要命的汤药,却一点都不心疼?从来都不心软?是不是?” 梁佼一把甩开崔景娴:“滚!别碰我!” “你就是为了保住你私生子在老梁家的地位!是不是?你跟小安那个卑贱的女人根本就是藕断丝连!我恨你!我恨你!” 梁佼几步走到崔景娴跟前,一把提起了她:“你说什么?” “我恨你!” “不,之前?” 崔景娴被问得一愣,旋即便牢牢捂上了自己的嘴。 梁佼松开了她,几乎是跑步出卧室。蹬蹬蹬下楼,迎面差点撞上意欲喊她下楼的王姐。起居室热闹得很,众人见梁佼露面,便涌向他想送出热烈而真诚的祝福,却不期然梁佼连看都没有看他们,直直地就走向了门外。步履之匆匆,像是争分夺秒…… 众人还在震惊中,忽然看见披头散发、衣衫不整的崔景娴跟了出来。 她巡视一圈起居室,没有发现梁佼的影子,便匆匆往室外追,被后面赶过来的王姐紧紧抱住:“少奶奶,你腿上留血了。” 梁夫人一看顺腿流下不少的血,惊得连呼吸都呼吸不过来,呼喊着“作孽”,差点晕过去。 好好的庆祝升级趴,变成了一屋子的惊慌失措。只有两个年龄相仿的小男孩、小女孩,在趁着慌乱开心地用手挖小点心吃。 -- 梁佼出了院子,才惊然发现自己是用脚跑的,而不是开车! 可是,他不想再折回去了,便继续奔跑,跑出诺大的小区,招手拦了一辆出租车,脱口便报出了一个足足五年没有说出口过的地名:“西木小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