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惊情 我叫不语,是一只狐妖。生于漫天飞雪的十一月,准确的来说,是一只银狐。 原本我的名字并不是现下的这个,我曾经也有一个很好听的名字,媚城,明媚而倾城。 是的,爹娘的期望是美好的,想我倾国倾城,重振狐族声望,奈何天不遂人愿,终究被我整日的呱噪给击败,而后痛定思痛,改为了不语,只望我可以安静片刻,好把他们从我每日无休止的叨唠声中解救出来~ 当然了,愿望通常是很美好的,可现实...... 好在,待我两百岁的时候,就出了家门,整日的在雾灵山闲逛,再不回狐狸洞,每每想到这里,我就气不打一处来,你说说,人家的爹娘,成日担心自家的孩儿,出门在外会否遭遇什么危险,而我的爹娘,在得知我要出门历练时,满心欢喜的模样,连帝丘的花狐瞎子,都能看的出来。 我曾经无数次的想过,如果那时,我没有那么顽劣,爹娘许就不会那么放心且迫不及待的放我出去,那,是否就不会遇见他?不不不,如果上天再给我一次机会。 我想,我亦是不后悔。 “呜呜呜呜~阿语......”一阵阵哽咽的哭声忽远忽近,充斥在耳边。 谁在哭? 我迷迷糊糊的想睁开眼睛,可全身的钝痛却让我连睁开眼皮这么简单的动作,都做的艰难无比,挣扎了一番,无果,索性放弃,任由那片昏沉将自己淹没。 咦?眼前怎的有光在闪现? 我不由自主的朝着亮光处走去,那里,一个人影模糊不清。 是谁在那里??? 终于,眼睛适应了光芒,待光华散尽,我看到了他。 仍是一袭白衣,灼灼其华,像水一般温和慧黠的男子,那个,我爱恋的他。 “语儿,你不该来这里。”他转过身来,依然是我熟悉的温情目光。 可不知怎地,我心中忽的一痛,猛地抓住了他的衣袖。 “无言,无言......”我的声音中带着不由得的哽咽,我拼命的将他的衣袖攥在手中。 “语儿。”他的声音依然悦耳,“语儿乖,快些回去,听话。” 曾经的我,甚是不喜不语这个名字,而当他告诉我,他叫做无言的时候,鬼使神差的,我却并没有告诉他那个我一直宣称的名字,第一次,从自己口中,说出了不语,这个我一直不想承认的名字。而他总换做我语儿,更使我无数次的暗自庆幸,自己当初的选择,是多么的明智。 我喜欢听他嘴中唤出的语儿。 语儿,语儿,如此委婉动听,无言与不语,如此相得益彰,让我无数次感恩,爹娘当初的随心所欲。 那时的雾灵山,自我去后,便成了山中一霸,虽无法变换人形,却依然将无法无天,发挥的淋漓尽致。 山中的生灵,大到熊妖,小到一只花妖,见到我无疑不是落荒而逃,只有他,每每见我捉弄他们,浅笑在侧,却从不在意。 那时的我,诈一出现这么个人,自然起了好奇,在看到他能随意的变换身形,掌控万物的时候,便死心塌地的跟随在他的身边,自此,还雾灵山一片清净。 山中修习,时光静好。 他默许了这么一个小狐狸跟随在侧,教她修习各种法术,教世间的道理,教她懂得万物有灵,生命无价。 可此时,我看到他,心中却隐隐感到一些焦虑与不安,除了一声声的唤着他的名字,却什么也说不出口。 “语儿乖,快些回去。”他似乎欲言又止,看着眼前不语那双似小鹿一般,湿漉漉的眼神,终一声叹息,不忍再看,抬手抚上了她的眉眼,上千年的相依为命,定要到分开时,才会得到验证。 她的情,藏在偷偷望向他的眼神里,每每他回头,便慌张的躲闪,无言自开蒙以来,已有万年的修为,不语的心思,无言哪里不知晓。 而无言却不敢回应,寂寥了万年之久,是不语,这个精灵古怪的小丫头,让他死寂的心,重新开始起了波澜,可他怕,他怕他无法给予不语所期待的一切,如果注定要失去,那便祈祷,还是从未得到过罢。 无言看着不语,心中淡淡的叹息。 无言明了,他对不语,亦是有些喜欢的,自第一次见到,他便喜欢上了她,他喜欢看这个初涉人世的小狐狸仗势欺人时那神采飞扬的样子,喜欢看她用拙劣的术法捉弄他人,喜欢看她拙手笨脚,却又满心欢喜的为了他跑前跑后,喜欢看她努力的修习法术,只为给他在庭院中种下一颗银杏树,只因他曾无意中说过,喜欢银杏酿造的美酒,她所有的样子,早已经在无言的心中,深深的落下了烙印,再无法磨灭。 无言再次轻叹一声。 掌心中不语的温度热热的传来,无言放下手掌。 不语红着的眼眶,让无言心中一阵钝痛,他缓缓的再次抬手,轻轻的擦拭着。 “语儿,今后我不在你身边,你要保护好自己,莫要牵挂,一切,还要与自身为宜。”千言万语,无言无从说起,再次轻叹,望向不语的目光中,又有多少对宿命的无奈,和对不语的不舍,无言浅笑,仿若要将不语的模样,刻进灵魂。 抬手,指尖轻点向不语额间,光芒从指尖溢出,光华潋滟间,一切重归缥缈。 “咦?雾灵山到处都是梨花,怎的你不喜欢梨花,而是银杏吗?” “我只是喜欢银杏酿造的酒而已。” “噢~这样啊。” 一幕幕回忆飞快的在眼前飞逝,终又归于黑暗。 第二章 子冥 “阿语,你醒了?”耳边的语气充满欣喜,急切的传来,瞬间将不语拉回现实。 是了,这个世间,能这样唤我的人,除了子冥,找不出第二个人了。 忘记曾经听谁说过,相似的人,最容易相斥,却也最容易相溶。所谓冤家,想必当属我和子冥这样了罢,针锋相对,相爱相杀,却又似亲人一般,割舍不下。 子冥是第二个知晓我这个名字的人,还记得当初,他得知自己不是第一个,而是无言第一个得知时,还跟我生了好一阵子气,再后来,每每溜去雾灵山找我讨茶吃,听到无言一声声的语儿,也不知道在别扭什么,便从此再不唤我媚儿,变成了阿语,我几番纠正无果,索性由他去了。 若说除了父母和无言,我最信任,和全心依赖的,就是这个小阎王了。 是的,子冥是十殿阎罗之首,冥界之王,掌管万物的生死与轮回。 想当初我偷溜下界玩耍,被两个不识相的小鬼误以为死灵,掬到了冥界,以我那时不知天高地厚的性子,本想着凭借法术亦可安然无恙,顺便再将地府搅个天翻地覆,可没想到,冥界地狱特殊,法力受限,当真差点成了枉死的冤魂,多亏了子冥,识破了我的真身,这才得以侥幸脱身。 可悲,可叹,一世英名啊,毁于一旦。 为此,我曾各种威胁利诱子冥,不许再提起这件脸都丢到三界以外的事,可每每子冥被我气急,无言以对之时,依然会拿这件事出来说道,百年时光,早已让我像了解自己一般的,了解子冥,若换做是我,子冥的小辫子在手,隐瞒不提,还不如杀了我,子冥亦如是,好在我脸皮一向厚的可以,子冥再提,我只当不知,更将他气的跳脚。 “阿语,你的命是我救的,我不允许你死,你就得给我好好活着。”果不其然,子冥一脸悲愤,口中的吐沫毫无征兆的喷了我一脸,可想而知他此时的气愤可见一斑,“听到没有?” “是是,死不了。”我淡定抓起子冥衣袖,擦掉脸上的口水,坐起身来,可心中却没来由的一滞,总感觉少了些什么东西,胸口一阵一阵的发空,却怎的也记不起来。 转头打量四周,屋内规律的摆设,缓缓的散发着熟悉感,这里,是子冥的宫殿, 这里本是天地间至暗之处,只因子冥不喜黑色,便将宫殿各处铺满了琉璃,当光影闪过,整个宫殿仿若那东海龙宫一般奢华。 “我怎么在这里?”在看到子冥微红的眼眶,我心下一软,讶异,“你哭了?” 在我心中,子冥傲气天成,总习惯以强势的命令他人为习惯,内心却温暖执拗的人,他的眼泪,无外乎让我有些惶惑。 “我,我才没哭呢。”子冥略显慌张,擦拭了一把眼角,小心翼翼的确认,“阿,阿语,你真的不记得了?” 嗯?我该记得什么吗?脑海中似有一道亮光闪过,快的措不及防,我稍一分神,便不见了踪影。 我不禁皱眉,凝思着,好像,好像我真的忘记了一些很重要的事情,可,到底是什么呢?毫无头绪的感觉让我有些烦躁。 “噢,噢,既然忘记了,那便忘记罢。”子冥松了口气,颇有些欣慰。看来,幽婆的忘忧水,还是有些许用处的,子冥暗自庆幸。 我脑中昏沉一片,闻言索性不再想,子冥说的对,既然忘记,想必是不重要罢,我晃了晃脑袋,作罢,撑着手臂欲起身。 “你还没回答我呢,我怎么会在你这里?”我揉了揉额角,抓着子冥的胳膊站起身来。 第三章 孟婆 “呃......”子冥抬手蹭了蹭鼻子,显得有些局促,不敢对视不语,断断续续道:“那个,咱俩喝茶时,你突然就晕倒了,我就把你扛回来了。” 我侧目,挑眉,“子冥,你知道不知道你自己不擅长说谎?” 子冥是真的不善于说谎,先不说他一说谎就不敢直视我以外,这一说谎就满脸通红的样子,谁看不出他在说谎?更何况我与他相识这么久。 “阿语,有些事情,既然过去了,就让他过去吧。你,你又何必要追问?”子冥知道自己瞒不过,可又不想欺骗不语,“我,我只能告诉你,我也是受人之托。” “受人之托?受谁?” “啊,那个,阿语,我突然想起来,我还有些事需要处理,既然你醒了,那我就先去处理事情,等下过来找你。”子冥留下一句话,转身慌忙离开,他怕再说下去,他会忍不住说漏嘴,还是先走为妙。 “哎??你。” 可还没等我说完,子冥已经消失在门口,徒留我一人无奈扶额。 这个家伙,怎的也神神秘秘的了? 我嘟囔了一句,试着活动了下肩膀,方才半睡半醒间,身体的酸痛,此时早已消失无异。 脑中不断的想着方才子冥的神情,不对,子冥这个家伙肯定有事情瞒着我,对于他嘴里的那个受人之托,我很是好奇。 什么人,能指示动这个家伙?这个家伙又何曾听过谁的?这不禁让我心中好奇的小火苗愈演愈烈。 咧嘴一乐,我悄然跟上子冥。 哼,我倒要看看,这个家伙到底在搞些什么鬼。 这么想着,脚步愈加轻巧。 地府的路对我来说已然很是熟悉,我悄悄跟在子冥的不远处。 子冥似乎要去奈何桥的方向,我隐在一片曼陀罗后面悄悄想着,待他走远些,再次跟上。 果不其然,子冥踏上奈何桥,在桥心处停下,与孟婆似乎在谈些什么。 我悄无声息的靠近桥边,借宽大的桥柱,藏下身形,聚精会神的听起来,两人谈话的声音陆续传来。 “殿下,可否放我归去?” “好好的,你这是作甚?可是有何心事?” 恩?孟婆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怎的要走?我有些诧异的探出头去。 “殿下,本仙只是看着这世间的灵魂来来往往,无论死后如何,在人世间时,都是活的千姿百态,而我,只能一直守在这个桥上,却不曾体会过这人世间的滋味,有些遗憾罢了,所以,本仙也想去人世间轮回一遭,才不负此生,还望殿下应允。”孟婆极漂亮的眼睛泪意盈盈,期待的看着子冥。 “啊,这样啊?”子冥了然,点头不语。 而从我这个角度来看,此时子冥的眼睛已经轻轻的眯起,看来,他是又要使坏了,每次这家伙使坏时,就是这副德行。 “好吧,本殿应允你便是。”子冥嘴角轻轻弯起,“不过,既然你要轮回,还是遵循旧律,喝完汤,便投胎去罢。” “真的吗?”孟婆一喜,忙行礼,“本仙谢过殿下。” 孟婆不疑有他,端过子冥递来的汤碗,欣喜的一饮而尽,待放下汤碗。 “我是这里的阎罗王,自今日起,你便是孟婆了,守候这座桥中,送往死魂轮回。”子冥不慌不忙,对着已经失去记忆的孟婆,微微点头,朗声说道。 “是,小仙遵命。” 额...... 这么腹黑的家伙,我是怎么会跟他做朋友的?我无比怀疑自己的智商。 “行了,偷听够了就出来吧。” 一时分神,子冥已经无声无息的站在我的身边,抱着胳膊闲闲的看着我,似笑非笑。 第四章 帝丘 “你怎知我在这里?”我吓了一跳,拍着胸脯满眼惊奇。 子冥神秘一笑,指了指不语衣衫上,无意间沾染的花汁,“你身上的曼陀罗花香,出卖了你。” 我将信将疑,低头查看衣衫,果然,曼陀罗那绯红色的花汁,早已经将我素白的衣衫,沾染的五彩斑斓,更有幽幽的浓郁花香静静的散发,我默默吁了口气,颇有些沮丧的看向子冥。 好吧!!这个家伙,到底是阎王还是谛听?怎的这鼻子倒跟谛听一般,如此敏锐。我暗自嘟囔。 惹来子冥轻笑,不语不会知道,早在她跟在子冥身后之时,子冥就已经知晓,并不是为着曼陀罗的花香,子冥如是说,存了几分逗弄的心思。 “你这么骗孟婆,真的好吗?她也着实可怜。”我转头看了眼,如往常几万年一般,依然兢兢业业端汤给死魂的孟婆,心中恍然间有些不忍。 地府常日阴暗,并不如人间那样,鲜活而热闹,孟婆自开蒙来,便一直守在这里,此时生出对人间的向往,我看着,忍不住感情用事,想着成全于她。 “她本是仙家。”子冥轻叹,“如若当真轮回,必会受到上天的惩罚,天劫之勇,她又怎能躲过?” 子冥的话亦是充满无奈,世人只道神仙好,可又有谁知,所谓神仙,不过是比凡人多了更多的枷锁与身不由己,还不如凡人来的自在。 有些遗憾的收回目光,我暗自摇了摇头。 “子冥,我要回帝丘了。”早在醒来时,我便忽然,对离开已久的爹娘,无端生出思念,这股感觉,此时更加强烈,思家的心思在胸膛翻滚,呼之欲出。 “回帝丘?”乍然听到不语的话,子冥不解,不语一向不喜帝丘的寂寥,从不曾主动提起,可不语眼底的憔悴,却让他不忍,有些怜惜的抬手,揉了揉不语的头顶,语气中不由得宠溺,“你刚醒来,不然,我带你去人间玩些时日可好?” 我摇了摇头,莞尔一笑,“不必了,我只是突然想起,已经许久,没有回帝丘看过爹娘了,很是想念。” “既如此,我送你。” 我拉住子冥衣袖,继而摇头,“子冥,我自己回去罢,你地府诸事繁多,实在不易耽搁,再说,我亦是想独自走走。”不知怎地,我心中一直闷闷的,有些事情总在心头挥之不去,可却端端想不起来,这种感觉,让我有些郁闷。 子冥坚持送我出地府,门口处我挥挥手示意子冥,捏了个口诀,乘了祥云,升空而去。 细想想,自我两百岁出了帝丘,中途只回来过一次,便再无归来,如今百年匆匆而过,我却不曾如现在这般,如此眷恋。 雾灵山的时日,每日乐不思蜀,我素不喜束缚,在雾灵山的自由自在,早已将帝丘抛之脑后,此时想来,不免惭愧。 愈发催动着祥云,朝帝丘疾驰。 天风吹过发梢,撩动墨一般的发丝轻轻拂起,脚下莹白的云朵连绵不绝,斜阳懒懒的倚在上面,好似嵌上金边,分外壮丽夺目,远远看着,似一汪金黄色的海洋,徜徉其中,我心头的烦闷,倒纾解了许多。 云雾缭绕之际,熟悉的大山缓缓显现,帝丘近在眼前,我不禁心头一喜,驱着云头飞去。 帝丘,与青丘比邻而居。 世人多对青丘知晓广深,只因青丘的那位姑姑,当年的事迹人神皆知,一度被传为佳话。 而我却对帝丘,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地方,更加青睐,不单是孕育于我,更多的,是帝丘的狐族,比之青丘,更添了许多纯粹。 千年以来,青丘日渐繁华,各种族群慕名而去,而帝丘,却千年如一日,依然似往昔记忆中的模样,从不曾改变,更贴合我心中,那悠然独立于世,不染纷扰的桃花源模样。 第五章 归乡 也许,疲惫无助之时,脑中第一个想念的,定会是自己的故乡吧。 看着眼前熟悉的山水,我颇有些感慨与惆怅。 百年来,我和子冥已然心意相通,固然他有事情隐瞒,可恍然之间,我却不想再去探究,好像心中本能的在回避一些事情,在看到子冥的欲言又止和为难,即便好奇如我,却突然退缩了,心中好似一直有一个声音,拼命阻止我去揭开那层面纱,殊不知,那层面纱之下的真相是否是我可以承受之重。 我知道,若我苦苦追问,子冥势必会告知,而现在的我,能否做到坦然面对?所以,我逃了。只因每每要探究,心便毫无来由的隐隐作痛,这种奇怪的感觉一直萦绕在心头,让一路以来稍稍纾解的心情,愈发凝重。 是的,我逃了,逃开即将要面对的真相,逃开那些让我毫无招架之力的感觉,此时只想怯懦地回到帝丘,这个让我心之安处的地方。 脚下是帝丘的山谷,行走在蜿蜒连绵的小路上,四周的一草一木,缓缓的映入眼帘,像一只温柔的大手,缓缓地抚平着我心中的情愫,回到熟悉的地方,所有的不安,在四周一如往昔的景色中,期期然得到了抚慰,心中的躁动一点点缓缓沉落下去,我不知不觉松缓下来。 帝丘四处可见靛紫色的风信子,随风轻轻摇摆着身躯,清幽的花香缓缓从四周飘来,沁人心脾。 风信子本珍贵稀少,可娘亲独爱于它,爹爹便从西冥幽海千里迢迢为她寻来,栽种在山谷中的每一个角落,此时正值春分,万物复苏,风信子着实如同爹爹期许的一般,当真开遍了帝丘的每一寸土地,想来,爹爹此时定欢喜的紧,娘亲的笑容,在爹爹眼中,胜过万千。 自小我便是他们心中至宝,想起年幼时,调皮顽劣,整日里摘些风信子玩耍,爹爹不忍,娘亲却从不恼怒,爹爹也便作罢,看着我将他辛苦得来之物,糟蹋的不成样子,哭笑不得。 一幕幕往事在脑海涌现,我不禁轻笑出声,不知不觉间,已然走到门前。 “小语儿,语儿你回来了?” 一道欣喜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思绪。 从沉思中回神,我抬头看去,一娇媚女子,着一身水蓝轻纱,盈盈立在门口,左手间挎着一篮瓜果,看到我满目的欣喜,扔了竹篮跑了过来。 “玉秋姑姑。” “哎呀,小语儿,你可回来了,你娘亲整日的念叨你呢,你看看,好些时日不见,如今愈发水灵了,快让我好好看看。” 玉秋姑姑是爹爹的胞妹,打小最是疼我,眼下欢喜的拉过我的胳膊,热络的紧。 熟悉的亲近感自然而然涌上心头,让我心中微暖。 “姑姑,你一向可好?语儿不孝,这么久都没有回来看你们。” “傻孩子。”姑姑眼中一涩,微微红了眼眶,疼爱地拍着不语手背,“说这些作甚,只要你安好,我们亦安心了。” “阿嫂,你快出来,快看看,谁回来了?” 姑姑擦了把眼角,一把挎过不语的臂弯,拖着她朝门中走去,一面大声唤道。 第六章 亲人!!! 狐帝狐后听到玉秋的呼唤,相携着出了山洞,见到不语,具是欣喜不已。 “你这个丫头,可算是还想起有爹娘了?这么久都不回来。”狐帝一如往常的大嗓门,见到不语劈头盖脸吼道,可那眼眶,却不由得红了起来。 “好了好了,你就不要责备语儿了,你看看,定是在外面受了苦楚,这小脸都清瘦了这么多。” 狐后嗔责的瞪了眼狐帝,双手疼爱的抚上不语的脸庞,满目心疼。 “我,我这不是看你实在思念的紧,替你叨唠几句......”狐帝憨实一笑,看向不语的目光中,疼爱之情不比自家夫人少。 我心中酸涩,忙低低行礼,“爹爹,娘亲,语儿不孝,这么久不回来看你们,望爹爹娘亲责罚。” 不语神情中的苦涩,让帝丘的狐帝,狐后具是一愣,两人狐疑的对视一眼,随即恢复常色。 “语儿,一路奔波想必你也倦了吧,赶紧回洞中休息片刻,我这就让你爹爹去打些肉味回来,晚上好给你做你最喜欢吃的焖兔肉。” 狐后收起心中的疑惑,换上如常面色,心疼的推着不语,嘱咐起来,看着不语听话的进了山洞,狐后脸上的担忧愈加明显。 “你看咱们语儿这是怎的了?” 狐后转头看向狐帝,具是在对方眼中看到了疑惑。 曾几何时,狐帝与狐后期望不语可以安静温婉,如同人世间那些大家闺秀一般端庄恬静,可如今,真真看到不语的改变,两人却心中难受的紧,以狐后对不语的了解,自家女儿定是遇到了事情,才性情大变。 曾经那个精灵古怪的女儿,如今在外面不知遭了何变故变得如此温顺,让狐帝与狐后的心都提了起来,尤其是不语眼底那遮掩不住的憔悴,狐后看着,心都要碎了。 “阿嫂,你别多想了,许是语儿累了罢,若实在不放心,等语儿休息好了,我去问问看。”不语的变化,玉秋怎的看不出来,想了想,不忍帝后过于担忧,拉过帝后的手腕,宽慰起来。 狐后亦是知道不语自小便与玉秋亲近的多,若是玉秋去问,想必不语不会隐瞒,这么想着,帝后凝重的神色才稍稍松快了些。 玉秋忧心忡忡的回头,看了眼山洞,这才扶着帝后,几人相继离开。 洞中的光景,似还是往昔年幼时一般。 人们都道,天上一天,人间一年。 我离开了这么久,按人间时日来算,已过百年。可我的洞府,却似乎还是我在帝丘时的模样,丝毫未变。 我看着四周熟悉的陈设,眼眶慢慢湿润。 大抵,这就是亲人罢。 无论你离开了多久,在他们眼中,始终还是那个他们最最疼爱的儿女,无论你是否归来,他们始终都会坚守在这里,守着这里的一草一木,守着你所珍视的一切,从未曾改变。 亲人,亲人,亲人?????? 我如雷轰顶,猛地呆住。 是了,亲人!!! 这两个字,我怎么会忘??我怎么能忘??? 顷刻间泪如雨下。 亲人,这两个字从无言口中婉转而出时,我,怎么会忘??? 第七章 忆起 如今这两个字,却是让我那般痛不欲生。 无言,那个如梨花般温文俊逸的男子,无数个月色盈盈的夜里,只敢放在心中细细爱恋的男子。 无言对我,如上仙之于妖怪,男人之于女人,无微不至。 于我,他是我的整个世界。 一句亲人,将我推入万劫不复。 一句亲人,不啻于一把插进心窝的利刃。 我本以为,他亦是爱我的,虽然,他从未言明,可他看向我时,那目光中偶然的失神,分明看的出来,他于我,有小心隐藏的情谊。却不知,到头来,只是一厢情愿的假象罢了。 指木成舟,变幻莫测的本领,并不足以让我幻化人形,是无言,不知从何处求得一枚仙丹,提前结束了我须得上万年才可幻化的寂寞,教我女子应有的形态,以及,幻化出世间最魅惑的容貌,是他,一手将我拉入了活色生香的尘世,以一个真正女子的形态与心灵。我自然而然的坚信着,他对我,亦是如同位置,似他在我心中一样,是相同的。 直到,那个与自己有着相同容貌的女子,依偎在无言怀中的情景,我连呼吸都无法完成。 于我,那是一种屈辱,雾灵山朝夕相对的日子,是我和他之间最真诚的快乐,如今,却变成一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原来,却只是一个连脸孔都不属于自己的替身。 那日,我愣住,沉默,继而爆发。 那日,是百年来,我与他第一次争吵,却只是我在心如刀绞,他沉默应对。 那一刻,无言给予的世界,濒临崩塌。 那是我与无言的最后一次见面,结束在他淡淡的叹息,与我绝望离开的脚步中。 百年来,我第一次真正想离开。 山下的梨花艳艳,满目的梨花雨,顷刻间似严寒中飞舞的雪花,洋洋洒洒,冰封了我原本的炽热,与天真。 晕厥前,只剩下满目苍夷,我的心,也是同样境地。 是子冥,将晕倒在梨花林的我,带回了幽冥地府,小心照料。 我,怎么会忘..... 与无言相处百年,却换来,此刻的长痛不息。 我,怎么会忘??? 我如坠冰窖,身子止不住的颤抖起来。 泪水如同决堤,心脏处如冷雨入眼般的疼,让我有些窒息。 “语儿,我的小语儿,你这是......” 满心的颤抖陡然间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我疲惫的闭上了眼睛,任由泪水磅礴。 玉秋一进洞便看到了满脸苍白而痛不欲生的不语,吓了一跳,忙跑向不语,将失魂落魄的不语抱入怀中,玉秋一时间惊慌失色。 她的不语,她的小语儿,这是怎的了? “语儿乖,告诉姑姑,你告诉姑姑,可是有人欺负于你?姑姑替你出气去。”玉秋擦着不语脸上源源不断的泪水,难过的哽咽。 “姑姑,姑姑。”我将头埋进姑姑怀中,不住的呢喃。 “姑姑在,姑姑在这呢,语儿,这是怎么了啊语儿?你别吓姑姑。”玉秋慌忙应着,手掌轻柔地拍着不语的背,如此脆弱的不语,让她泪如雨下。 “姑姑,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回忆如同一把尖刀,狠狠的将心脏撕裂开来,此时的我,肝肠寸断,忆起无言,只觉痛不欲生。 “语儿,我的语儿,不怕啊,不怕,姑姑在这里呢,一切,都有姑姑呢,语儿乖,莫怕。”玉秋温柔的抱着不语,只觉得心如刀绞。 姑姑呢喃般地轻柔细语,仿若一曲温柔的乐曲,一点一点,模糊了心中的悲痛,不知不觉间,我睡了过去。 玉秋看着不语挂满泪珠的小脸,伤怀不已。 慢慢将不语扶下盖好,玉秋拿过手巾,细细的擦拭着不语脸上的泪痕,心中难过的紧,看着不语熟睡的容颜,玉秋轻叹一声,擦着眼角轻手轻脚的走了出去。 第八章 水不弃 “玉秋,语儿这是怎的了?” 洞中的一切,狐后与狐帝看在眼里,急在心上,却又不敢贸然闯进去,此时玉秋一出洞门,便心急火燎的围了上去。 玉秋摆手示意帝后宽心,拉过帝后走向一旁,轻声道:“阿嫂,依我看,语儿,莫不是情殇?” 继而趋眉,低低的叹了口气,世人只道,狐妖魅惑,可又有谁知,自古狐妖多情种,不语的样子,分明是对人动了心,伤了情,才会如此伤心欲绝。 “语儿可有提起,是谁让她如此伤情?”狐后若有所思,遥遥回首,看向山洞,心中五味杂陈。 “阿嫂,依我看,你我都不要去叨扰她了,这种时候,语儿或许需要一个人静静,待她想要说时,自然会告知我们的,好在这会哭累了,已经睡下了。”想起不语彼时那无助脆弱的样子,玉秋心中酸楚不已,暗自叹了口气。 语儿从小是她看着长大的,玉秋一生未嫁,只因曾被情所困,此时的不语,比之她当年,更刻骨铭心,看着不语这样伤心,她这个做姑姑的,可以为她做些什么? 狐后纵然心疼,可玉秋的话在理,狐后亦是毫无其他办法,不禁低低的啜泣起来。 狐帝忙心疼的将狐后揽在怀中宽慰着,几人一脸心事重重。 “娘亲,娘亲,听说小妹回来了?人在哪?” 人还未到,水不弃欢喜的声音便传进了院子,紧接着,水不弃俊朗的身形出现在院中,一脸的欣喜,看到狐帝几人,大踏步跑了过去。 水不弃是不语的哥哥,水家只有他们兄妹二人,不语这个妹妹,水不弃自小那可是放在心尖尖上疼爱的,此时刚一回到谷中,便听闻妹妹回来的消息,欣喜的赶了过来。 “嘘。”玉秋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了水不弃的胳膊,阻止他进洞,一面紧张的回头看了眼山洞,见洞中似毫无动静,吁了口气。 “你妹妹此时正在洞中歇着,她心情不太好,你莫要惊醒了她。” “姑姑,小语怎的了?”水不弃剑一般的眉微微趋起,周身原本温和的气息陡然间变的凌厉,“小语可是受了什么委屈???莫不是有人欺负了她??” 谁人好大的胆子,敢欺负他的妹妹,他水不弃定让他后悔来到这世间。 水不弃冷冷的想着,语气中多了几分担忧与急促。 玉秋摇了摇头,“不知,这孩子这次回来,性情大变,方才我进去看过,只一直哭着,什么也不说,依我看,等语儿平静些,再问不迟。” 水不弃紧皱的眉头没有一点松懈,转头望了眼山洞,隐隐有些担忧,试探的开口,“莫不是白家的人?” 狐后一愣,随即摇头,“未必,语儿与青丘那位白家少爷的婚事,早已经让你爹爹推了,语儿也明确表示,对白家并无心意,语儿与他们,平日里又无私交,不会是白家。” 青丘的白家和帝丘的水家,并列狐族两家大族,早已有联姻之意。 前些年白家上门说与婚事之时,狐后便将不语叫回,过问女儿的心意,不语当时便回绝了过去,自那之后,两家虽还有来往,却对联姻之事,再无心思。 此时想来,定不会是白家。 “不是白家?”那会是谁? 在水不弃心中,自己的妹妹年纪尚小,两人之间虽相差了几百岁,可在水不弃眼里,自己妹妹始终是儿时天真烂漫的模样,男女之事还丝毫未觉,可若不是白家,难不成,妹妹在外历练这些年,有了心仪之人??? 一想到妹妹有了心头好,自己这个做哥哥的却丝毫未知,水不弃心中便升起了一股懊恼。 自己亦是在外历练多年,只觉是自家小妹玩心大起,出去玩耍些日子罢了,可现在,妹妹竟受到如此情伤,他这个做哥哥的,对自己妹妹如此疏忽,让他情何以堪? “好了好了。”玉秋拉过不弃的胳膊,回头招呼狐帝二人,“语儿即睡了,我们还是出去吧,让这孩子好好休息休息,其他的,等语儿心情好些,再说也不迟。”说着,连拉带拽地将激愤不平的水不弃推搡出院子。 狐后担忧的回望一眼,被狐帝揽着,一面叹息着跟上。 第九章 消散? 谁曾想,这一觉,竟足足睡了三天。 待我从榻上醒来,已然月挂西稍,几日昏睡,身子沉沉的有些酸痛,我揉了揉肩膀,起身出了山洞。 山洞外,夜色已重,星月稀疏,从空中遗漏下来的几束淡淡的光彩,细致地染在院中那块紧邻潭水的黄龙玉金石上,玉金石罕见,当年天帝偶然得至如此巨大一块,视若珍宝,被爹爹瞧见,连哄带骗的要了来,摆在院中日日观赏,此时月色朦胧,更显得那块石头玲珑剔透,有温蕴的光芒从中缓缓散发,当真妙不可言。 而此时,一只五彩鸟正端端的站立其上,见我出来,翅膀一扇,便朝我飞了过来。 “唧唧!”五彩鸟发出一声啼叫,定定的落在我的肩膀处,脑袋亲昵的蹭着我的勃颈处,软糯柔和的羽毛弄得脖子痒痒的,我不禁轻笑出声,忙将它抱了下来。 伸手逗弄着它,轻声开口,“知获,你怎的在此处?” 知获是二郎显圣真君神兽,只因贪杯无言酿造的美酒,便每每从天庭偷跑到雾灵山畅饮,一来二去,便熟悉了起来,此时它来,倒叫我好奇的紧。 “叽叽叽叽,唧唧唧唧。” 知获万分火急的样子让我陡然一愣,“知获,你是说,无言他.....” 狐后听闻院中异声,披了薄纱出来查看时,便只看到不语仓皇失措的身影远远的消失天边,不禁心中一顿,忙回头朝着洞中唤起狐帝,两人顾不上其他,施展身形追了上去。 雾灵山巅。 明明才短短几日光景,这里,却已物是人非。 无言曾精心修葺的竹屋,犹如颓垣断堑,早已没了当初的清幽雅致,银杏微黄的叶子随风散落各处,没了无言法术的加持,灰尘亦悄然跌落,更添了许多萧条,院中,我与无言,就着斜阳,听归鸟鸣唱,举箸弹杯,畅所欲言的石桌上,茶皿器具凌乱无章,他最爱的青瓷雕花玉灵杯,歪歪斜斜的倒在石桌之上,放佛一个放置了很久的爱物,在这里悲切的孤鸣。 我轻轻拂过上面的灰尘,心中的悲痛一波又一波酝荡开来,他最珍爱的杯子,何时如此脏乱过,无言若在,断不会容忍它如此脏乱,他是多么纤尘不染的人儿啊,而此时的小院,满目疮痍,恍若隔世。 我回首环视,悲从中来。 只不过是与我的一番争吵,何至于此。 知获鸟静静的飞在一边,看着昔日霞绮旖旎的院子,如此破败不堪,亦跟此时的不语一般,感同身受,切切的悲鸣着。 “到底,发生了何事?” 我静静的看着手中的杯子,手指缓缓的收紧。 “唧唧唧唧......” “是何罪名?” “唧唧唧唧......” 偷盗仙丹,天庭震怒,无言被生生打散神魂,自此消散在天地间。 眼泪,一滴一滴落在手中的青瓷杯上,淡淡的晕开一片光泽。 “即便如此,罪不至此。” 怎会因为盗取了一枚小小的仙丹,就受到如此严苛的惩罚。 我定定的看向知获鸟,“是否,另有隐情?” “叽叽叽叽......” 无言,那个梨花一样天资灵荦的男子,一枚小小的仙丹,何至于此,何至于此!!! “语儿。” 狐后与狐帝一路顺着不语的气息,追了过来,方一落地,便看到了隐忍悲痛的不语,狐后心中一痛,忙走了过去。 我沉浸在悲痛中无法自拔,无言,他当真,被打散神魂,消失了吗?,陡然看到相携而来的爹娘,我深深的闭眼,将心中所有悲痛压下,屈身跪拜下去。 “娘亲,爹爹,恕孩儿不孝,孩儿此时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去处理,待孩儿解开疑惑,定回来向二老请罪。”说罢,欲起身离开,若想得知真相,看来定要去找那人,他一定知道。 “语儿。”狐帝拦下不语,柔声开口,“语儿,爹爹和娘亲知道,你此次归来,定是遇到了什么苦楚,你不想说,爹娘便不问,你想去解开疑惑,你自便去罢,爹娘只一样期愿,万要保全自身,莫让我和你娘亲挂怀。” “语儿,娘亲知道你有苦衷不想言明,娘亲不追问你,只望我的孩儿,能顺遂平安,你一定要答应娘亲。”狐后红着眼梢,抓着不语的手不断叮咛。 二老的殷殷心意,惹的我心中一酸,泪如雨下,我定定的点头,擦了把泪痕,转身腾空而去。 狐后依依不舍的看着不语的背影,那抹素白缓缓消失天际,泣不成声。 她的语儿只是顽皮了些,为何上天要如此折磨于她? 狐帝心疼的揽过狐后,无声叹息。 第十章 大圣! 月空明朗,天边那轮皎洁的明月,似还是昔年光景,可心境,却再回不到往昔了。 祥云风驰电掣般在空中疾驰,我无意识收紧手指,掌心无言挚爱的杯子还攥在手中,杯子坚硬的杯沿,隔得手心生冷的疼。 若说这世间,除我之外,无言唯一的挚友,便是那个人了。 我和无言看着他从一介仙石孕育的小猴子,变成众猴之王,再到神法超然的齐天大圣,无言遭此大难,他与无言乃八拜之交,断然知道无言此番大难的来龙去脉。 我无论如何也不相信,不相信无言已经魂归天地,找到他,或许,或许他会有法子。 心急如焚处,我更加催动脚下的云朵,朝着五行山疾驰而去。 “大圣,大圣!!” 当我心急火燎的赶到山下,却赫然发现,佛祖加持的禁制,以我区区几百年的道行,根本难以靠近,不禁心中一急,高声喊道。 “谁叫俺老孙?”一道戏谑的声音从洞中陡然传出。 我不禁心中一喜,上前行礼道,“大圣,小仙乃无言身边修炼的银狐。” 一身明黄色虎皮袍身影缓缓隐现在洞口,洞口处波光涟漪的禁制阻隔了些许视线,看的并不真切,可那声音,真真是齐天大圣无疑。 曾印象中鲜少的几次碰面,他头戴凤翅紫金冠,锁子黄金甲加身那意气奋发的模样,还历历在目,如今,却被压在这五行山下,只得一方狭隘,心头微微泛起一层酸楚。 “你是那只叫不语的小银狐?” “正是。”我一喜,他还记得我!记得我这个当时连幻化人形都无力完成的银狐,我不禁暗自庆幸,声音中不禁带了些许焦虑,“大圣,小仙不是故意来叨扰大圣的,只是事出紧急,才不得不来寻大圣。” “无妨无妨。”大圣连连摆手,“俺老孙被压在这里,旁日里难得看到个人,你来了,我欢喜的紧,欢喜的紧。”大圣兴奋的抓耳挠腮,“说吧,找俺老孙,所为何事?” 我急忙起身,上前几步,“大圣,你和无言乃是八拜之交,如今他全无踪影,你可知,他是出了什么事?” 实在不是有意欺瞒,只是到此刻,我都不愿相信,无言他,真的已经神魂俱损,心中那仅存的一点点期盼,让我开口的瞬间,转变了说词。 “这个......”大圣顿了顿,神情中添了些许无奈,“这件事情,你还是莫要问了,无言他自是天命所归,如今这番光景,也算是他死的其所了。” “大圣,无言于你是八拜之交,而于我,更是莫逆,他现在踪迹全无,有人与我说起,他是因偷盗仙丹,被天庭湮灭,大圣,如若真是如此,一颗仙丹,怎会降下如此严重的惩罚,大圣,小仙求你了,还望大圣看在以往君子之交的份上,告知我实情。” “不是俺老孙不说,是俺老孙实在不知从何说起啊,小狐狸,你莫要问了,还是快些归去罢,老孙爱莫能助!”言罢,大圣挥手,驱赶着不语,转身便欲回山洞。 “大圣。”我噗通一声跪下,毅然决然的看向他,“如若大圣不肯实情告知,小仙便在这里长跪不起。” “你。”大圣听到身后异声,转过身来,微微诧异,可不语此番威胁着实让他有些恼怒,伸手抓了几下耳根,怒道:“你这个小狐狸,俺老孙说不便说就是不便说,你既想跪,便跪着吧。” 想他齐天大圣上天入地,移山倒海无所不能,就连天帝老儿,见了他还要礼让三分,还能怕了你一只小狐狸的威胁?如是想着,便不再理不语,返身回了洞中。 第十一章 身世 大圣头也不回便回了山洞。 可我知道,我没有退路。 普天之下,只有大圣,他与无言交情甚广,除了他,没有人知晓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不管是出于对无言的情谊,还是百年的朝夕相处,无言这件事情上,我必须要弄得水落石出,方可安心。 原本晴朗的月空仿若知晓不语的心意,乌云瞒过天边圆月,低低的压了过来。 不多时,耳边出来轰隆的雷声,一声接着一声,像是重鼓,堪堪的打在人的心坎上,让人心惊。 我一动不动的跪在地上,目光坚定的看着洞口,挺拔的脊背定定的直立着,充耳不闻已然雷声大作的天空。 齐天大圣回到洞中,气呼呼的坐到地上,却忍不住看了眼外面的天气,心中隐隐不忍。 快要下雨了,这个小狐狸当真要跪下去? 大圣嘀咕着,侧身看了眼外面挺直跪立的不语,心头泛起一层烦躁,在地上抓耳挠腮。 倾盆大雨如期而至。 夏至里的燥热,被一场大雨浇的神清气爽,可苦了此时的不语。 豆大的雨珠儿争先恐后的打在她的身上,单薄的衣衫只转眼间,便被湿透,头皮被硕大的雨珠儿打的生疼,发丝被尽数打湿,贴在额头处,滴答滴答的滴着水珠,汇流到地上的雨水中,再不见踪迹。 雨水浇的人睁不开眼睛,我仿若感觉不到雨水一般,依然直直的跪着,就连脸上肆意的雨水,都没有抬手擦一下,任由它们在脸上滂沱,只一错不错的盯着洞口。 虽看不真切洞中的光景,可我知道,若我此时认输,便再无机会。 所以,我不能输。 打湿的衣衫黏黏的贴着肌肤,带来了几分凉意,膝盖处隐隐酸楚起来,身子经不住凉意打了个冷颤,可神情中,依然不减初衷。 不知下了多久,雨势丝毫不减,反而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终于。 “你这个小狐狸,让俺老孙说什么好。”那道明黄再次出现洞口,语气中充满无奈,“你起来罢,俺老孙告诉你便是。” 我深深的在心中吁了口气,心短短的落下。 几下用力,却发现下身已然麻木,此时想要起来,却不得如愿。 我咬紧牙关,双手撑着地面,缓缓地起身,上前几步,不悲不喜地开口道谢。 齐天大圣挥手,“若说无言,还要从他的身世说起。” 无言,自我认识他之初,便从来不知他的身份,三界中不乏神力卓然的上仙,可无言,似对这些毫无兴趣,每每提起,自摆手摇头,亦从不提及自身,我曾怀疑过他也是上界的某个神仙,可他从不多说,我便亦不好细问,一来二去,从不曾再提及。 从大圣口中听到无言的真正身份,我无惊无澜。 无言之于我,无论是何种身份,都不会有任何改变。 可大圣接下来的话,却让我大惊失色。 无言,他竟与大圣是兄弟,真正的血脉至亲。 若说血亲,我亦知道大圣来于仙石孕育,难道无言,也是石头中蹦出来的? 紧接着,大圣低沉的语调便打断了我的胡思乱想,印证了我心中所想。 天地之初,天下降下一块仙石,落于神州山,有言传,那块仙石来于女娲娘娘手中补天之时的五色石,当时的我只是当做谣传,一笑而过,而此时,我才得知,无言与大圣,当真是一脉而出的存在。 而无言,却是只为大圣而生。 大圣是五色石幻化而出的天地灵胎,而无言,却是维持他灵石幻化的,女娲娘娘的一口真气所化,并不归于三界,而超脱于三界之外的存在。 而他的存在,却是女娲娘娘误打误撞的产物,本不应存在于天地之间。 偷盗仙丹只是个引子,天庭不过是寻了个由头罢了,无言这样的人,本不应存在,大圣得道归来,大闹天庭,若不是如来佛祖出面镇压,天庭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 无言,只是被天帝知晓后,遭了池鱼之祸。 第十二章 牵累 “可无言从未得罪过他们,更没有想过当什么上仙,他们为何要对这样一个无言,赶尽杀绝?”此时,我的心仿佛在滴血,无言又何其无辜?他从未想过争抢什么,只想安稳度日,可就连这么一个小小的心愿,却都是奢望。 “正因如此,才招来杀身之祸的啊。”大圣叹气,若是无言能为天庭所用,亦不会落得如此下场,自古以来,帝王枕边,怎容他人酣睡?若不能收为己用,只得杀之。 他齐天大圣是天地仙石所化,即便闹了他天庭,天帝老儿亦是无法降罪与他,可无言,却做了那冤死的鬼,天帝奈何他不得,只得拿无言开刀,况且,他和无言相辅相成,无言若在,他修习起法术来,事半功倍,而他在菩提老祖处所学本领,无言亦是感同身受,与他一样的法力增持,而无言乃仙气所化,自初便不用修习,就已然神法超然,天帝怎能容他,且无言存在,只是为保他安然降生,若无言继续存在,区区一个如来,又怎能奈何得了他?还被压在此处不得动弹。 想必天帝亦是知晓了此番,才会对无言痛下杀心,毕竟他石猴,亦是超脱了三界的存在,天帝怎能容下无言为第二人。 我如雷轰顶,猛的呆住,眼中酸涩不已,眼泪顺着脸庞悄然流下,心中悲痛莫名。 无言,只想平淡度日的无言,却被天帝和大圣之间的争斗牵累,白白做了牺牲。 那个温和慧黠的身影,在心头久久挥之不去,仿佛在无声的控诉。 “大圣,可有法子救无言?”被天帝打散真元,我自知已无力回天,却偏不死心,执拗的问。 “无法!” 眼中的光,如烛灯灭。 “小狐狸,听俺老孙一句劝,你一人之力,无法与天庭对抗,我本不想道出实情,实乃看你可怜,你还是早些归去罢,无言已然被天庭湮灭,你莫要再做无用功,还是好些过你的日子罢。”大圣说完,便不再言语,转身回了山洞。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来的,只觉得脑中一片昏沉,刚一回到帝丘,便倒在榻上,不省人事。 “哎呀,怎的如此烫手?” 狐后伸手抚着不语的额头,焦急的说道。 “唉,这孩子如此失魂落魄,想必是她原心中的疑惑已经解开,才会如此的伤心摧肝。”狐帝亦是满眼心疼,“颜回,你快些去打些冷水过来,浸了帕子,给语儿降温,再这么高烧下去,可怎么得了。”狐帝急急的吩咐了一旁的颜回,沉声说道。 颜回应声赶忙出了山洞。 狐后坐在床边,执着不语的手,默默的垂泪。 玉秋亦是在一旁擦着泛红的眼角,满目心疼。 我沉沉的睡着,梦中一会是无言的模样,一会是雾灵山那漫天的梨花,洋洋洒洒的飘满了雾灵山整个山丘,白清如雪,靓艳含香。如同无言一般,素洁淡雅,无欲无求。 那薄如蝉翼的花瓣,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暗香浮动,晶莹剔透,惊了一地花殇。 无言决绝的背影,在脑海中不断的与那亲人二字,交织在一起,梦中的我,神情悲戚而绝望,一遍又一遍的呼喊着无言的名字,那身影离我如此的近,却咫尺天涯。 我声嘶力竭,泪如雨下。 别样清幽, 兼付与凄凉。 可怜遥夜, 冷月如霜。 我本人间惆怅客, 莫把琼花比淡妆, 冰肌玉骨天分负, 疏影婆娑尽横窗。 无言时常吟诵的那首诗,缓缓在脑海中唱诵着,一如他在世模样,低低浅浅,如泣如诉,如同置身一汪温润的湖水,让人倍感舒畅。 心头的悲痛与黯然,奇迹般的平和下来,紧皱的眉眼,缓缓舒展开来。 第十三章 关切 “醒了?醒了!!!” 我头疼欲裂,脑中似有千万个小人在不断的争论,好容易稍稍安静下来,便听的一道欣喜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好半晌,眼神才缓缓的聚焦,我转头看去。 一旁的窗棂,阳光轻轻洒洒的透过来,柔和的铺在地上,轻灵的鸟叫声在外面婉转啼鸣,静好的如同隔世。 娘亲与姑姑具是一脸欣喜的守在床榻边上,微红的眼眶中,具溢满了担忧。 “娘,姑姑。”我轻唤一声,声音沙哑暗沉,仿佛许久都没有开口说话的样子,嘶哑的厉害,“让你们担心了。” “傻孩子。”玉秋一下子抓住不语的手,心疼的连连掉泪,“你都要将我们吓死了,你不知道,你回来时那落寞憔悴的神情,回来到头便睡,又高热不退,真真是吓死人了。” “醒了就好,醒了就好。”狐后在一旁亦是默默垂泪,抬手温柔的给不语理了理发丝,满目关切。 “姑娘既醒了,快些将这碗宁神汤喝下,才能好的利索些,老爷都熬了好久了,只等姑娘醒来呢。”颜回欣喜的端着汤碗,笑着说道。 颜回乃凤凰一族,早些年还是一只小凤凰,贪玩被他人抓住,爹爹看他可怜,便将他要了出来,自那之后,他便留在了谷中,平日里帮着劳作,如今神鸟各族大能纷纷应劫身归混沌,他凤凰一族,亦只剩他一人,几千年来,他早已将帝丘当做了自己的家,亦是自小看着不语长大的人,此时见到不语醒来,欢喜之情溢于言表。 “对对,快些将宁神汤喝下,来,娘喂你。”狐后连连点头,接过汤碗,放在嘴边吹了吹,便要喂不语。 “娘亲,我自己来罢。”我哑然失笑,自己只是发了一场高热,又不是无法动弹,哪有让娘亲动手喂的道理,便挣扎着起身,伸手想着从娘亲手中争过汤碗自己来。 不料惹来娘亲嗔责,“你啊你,现下给我老老实实的躺着,你刚醒来,虚弱的很,娘亲喂你怎就使不得了?不论你多大,对于娘亲来说,始终都是娘亲的孩儿。”狐后侧身避开不语伸过来的手臂,一边端着汤碗,一面按着不语,让她躺好,搅动了一下汤匙,这才小心翼翼的吹凉些,放到不语嘴边,“语儿乖,来,张嘴。” 娘亲连发炮珠似的开口,听的我哑然失笑,心中却温暖不已,忙乖乖听话,张嘴将汤汁饮下,娘亲的眉眼这才舒展开来。 一碗汤水很快见了底,狐后心满意足的接过玉秋递来的帕子,仔仔细细的给不语擦拭嘴角,这才如释重负的起身,招呼着颜回,“颜回啊,你随我一起去膳房看看,给语儿炖的那锅子菌汤好了没。” 起身的瞬间,朝一旁的玉秋使了个眼色,玉秋心领神会,狐后这才带着颜回出了山洞。 她们二人,眉眼之间的神色,我看在眼里,只得无奈的笑了笑,装作不知。 “语儿啊,那个,你这回出门子,可是出了什么事情?”玉秋踌躇了一会,轻声问道。 玉秋本不想在这时问不语这些,可早在不语没醒来之前,她家阿嫂便给她下了这样一个任务,方才走时那志在必得的样子,是肯定要让她探出个口风来的,她也没有办法,心中叹了口气,只得开口问起不语来。 玉秋姑姑的为难,我怎的不知,娘亲的个性历来强势,又被爹爹宠在手心里,她若想知道一件事情,是无论如何都要知道的,与其让娘亲自己去查证,还不如我自己说出来,再者说,我亦是存了私心,不能再让娘亲他们跟着一起担忧,所以姑姑她一开口,我便自己说了出来,不过挑挑拣拣,净说了些雾灵山的过往,对于无言,只字未提,只说是认识了个朋友,现在朋友失去了踪迹,自己很担忧而已。 “姑娘,阎王神君在外求见姑娘,姑娘可要一见?” “啊,子冥来了?快让他进来罢。”谢天谢地,一听子冥来了,我不禁松了口气,不等姑姑回话,急急的开口说道。 玉秋一脸怀疑的看着不语,刚想开口,便听得外面颜回的声音轻轻的传来,只得作罢,看着不语眉目间狡黠的小模样,轻笑着摇了摇头,“好了好了,我斟酌着告知你娘亲罢,可至于你娘亲信否,就看你的造化了。”言罢伸手刮了下不语的鼻尖,起身走了出去。 第十四章 痴想 子冥一脸怒气,风风火火的走了进来,一进洞,看到不语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你让我说你什么好,这才几日工夫,你就将自己折腾成这般模样,当真是气死个人。”说着,一屁股坐到榻边,可看着不语有些憔悴的脸,又不忍道:“自己个的身子不当心,真当自己是铁打的吗?” 我知他是关怀,心中暖暖的,没有似往常一般与他斗嘴,只安静的看着他,浅浅的笑着。 子冥暗自叹气,伸手小心翼翼的探了下不语的额头,不语温顺的样子倒让他不好开口继续责怪,伸手扯了扯被角,替不语掩实了些,这才从怀中掏出了些东西出来。 我定睛一看,是几本书籍,有些摸不着头脑,疑惑的看向子冥。 “给我送这些书作甚?”我自小便不喜看那些个文字书籍,每每看时,便昏昏欲睡,只想找周公下棋去了,此时一看到书,颇有些头大。 “知道你不喜看书。”子冥恨铁不成钢的瞪了一眼不语,指了指那几本书耐心解释道:“这可不是一般的书,是我特地从人间寻得一些话本子,没有文字,全是人像画成,我听闻你连发高热下不了床,就想着怕你寂寞,又知你不喜看字,便寻了这些来,给你解解闷子罢了。”说着拿起一本,献宝似的捧到不语面前,证实自己所言非虚。 我凑过脑袋看了眼,果然并没有文字,只一些图画,看着倒新奇的紧,不禁喜上眉梢。 “知我者莫若子冥也。”我接过那些话本,给了他一个赞许的眼神,珍重的将书放到枕边,转头俏皮道。 不语那魅惑迷人的眼睛亮亮的看来,子冥只觉心脏陡然间停跳了一下,待回过神来,脸颊不禁一红,不自在的转过了头去,不敢看不语那晶亮的眼睛,只觉心中如雷在胸,就连耳尖,都染上了几分红晕。 “好了,我那里还有些事务要处理,不能陪你了,你赶快好起来。”子冥定定的盯着面前的地面,不敢看不语,那样子似势必要将地面看出个花儿来一般,半晌,喃喃自语,“我还是喜爱看你生龙活虎的样子,哪里像现在这般,蔫头蔫脑的,看着就让人气急。” 说完,似有些嗔责,又似懊恼般看了眼不语,站起身来,高大的身影似一片凉荫一般,投射在榻边,形成一块阴影。 不语喜素色,从跟不语相识,子冥便亦是每日只着素色衣衫,此时,他修长的身形裹在月白色长衫中,更显丰姿出众,玉树临风。 我细细看去,心下不禁一滞,望着他的身形,出了神。 不知不觉间,我与子冥已相识百年,当年印象中那矮糯如玉一般雕琢的小人,早已长成如今拔萃出群的模样,虽为挚友,可我却好似从没有如现在这般,细细的看过他,年少中的模样如今已如云烟一般,被岁月淬炼成如今英朗之姿,一时间心中颇有些感慨,看着他好久都没有回过神来。 子冥等了好久,都不见不语开口,疑惑的回头看了过来,见不语一脸呆滞样,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嘴角不知不觉浸了丝笑意,戏谑道:“怎的?是不是被我俊朗轩昂的模样迷了眼?” 我瞬间回神,闻言不自觉抽了抽嘴角,“几日不见,你的脸皮倒是越发厚了。” 子冥轻笑,不语能与他斗嘴,可见精气神已恢复了许多,他心中那一直提着的心,慢慢的放了下来,浅笑着伸手,在不语的头顶揉了揉,惹来不语一脸嗔怒,这才大笑几声,出了山洞。 待子冥走后,我脸上的笑意,一点一点,冷却下来。 子冥的心意,我又有何不知? 只是,经历了无言,对于情爱,莫过于谈虎变色,更不敢再沾染分毫。 我不愿伤了子冥,亦不能忘却无言,只得装作不知,从未对子冥言明,而对于他的心意,也只能装傻充愣,有时想想,自己是否太过于自私,不负如来不负卿,终究只是自己的一厢痴想罢了。 万千情愫,终化作一声叹息。 第十五章 迷津 而有些事情,又不必去言明。 就像,我知晓失忆乃是子冥所为。 就像,那颗早已被我吞化,祝我成行的仙丹,乃是大圣赠与无言,以备天帝刁难时,唯一的救命法宝。 就像,无言已经消散天地之间,每每想起时,那种窒息般的心痛。 就像,我只得眼睁睁看着,却救不了任何人,无言,包括自己。 万般滋味,只得在无数个清朗的月夜中,独自体会,却无法对人言说。 不知不觉间,在帝丘已经住了一月有余,爹娘和哥哥他们,每日努力的寻着法子逗我开心,我配合着作出若无其事,说说笑笑,日子仿佛回到了从前,我,也似乎回到了当初的我。 可只有我知道,我的心,早已千疮百孔,再不复从前。 心意里不忍拂了疼我之人的好意,每日里依然扬着明媚的笑,好似一只遍体鳞伤的小兽,人前从不将受伤一面示人,可每每夜深人静之时,才独自躲在角落中,一遍一遍舔舐着伤口,哪怕那伤口早已溃烂不堪,却始终无法让它痊愈。 在无言跌出我的世界后,我的心仿若被开了一个口子,每当想起他,那里便呼呼的刮起了风,吹的人腹脏间一片冰冷,且血肉模糊。 即便如此,我还是执拗的想,一遍又一遍的想,岁月无情,我如此没心没肺之人,我怕自己会忘却。 即便每每想起便痛入骨髓,我也依然用这样的方式,祭奠着过去,祭奠着无言,周而复始,似钻入了一个古怪的圈子,明知无解却甘之如饴。 月亮在空中弯成白白的一牙,清凉的银辉温柔的笼罩着夜里的院子。 我独自坐在树下的石桌前,面前一碟小菜,一壶清酒,对我来说,足矣解忧。 玉秋看着院中怅然失神的不语,心隐隐作痛,玉秋打小看着不语长大,不语隐藏起来的伤痛,和那眉眼间偶然恍惚而过的伤感,她感同身受。 叹了口气,玉秋轻轻走至石桌前,缓缓坐下。 “姑姑来了?要不要一起喝点?”我陡然一惊,随即收起脸上的落寞,换上一副欣喜模样,笑着开口。 玉秋深深的看着不语,半晌,夺过不语手中的酒杯,放到唇边一饮而尽。 “语儿,你当真要如此这般下去吗?”每日似无忧无虑的模样,夜里却独自伤情,玉秋每次远远的看着这样的不语,心一阵阵的疼,今日终于忍不住问了出来。 “这样不好吗?”我苦笑一声,拿过杯子,接着倒满,仰头喝干杯中酒,轻轻的问道。 也只有在姑姑面前,我无需伪装。 “好吗?”玉秋反问,眉眼间一片黯然,心疼的开口,“语儿,姑姑知道你放不下心中那个人,你娘亲不说,怕提及你伤心事,惹你神伤,可姑姑看着,你让姑姑如何忍心?如何冷眼看着你这般消沉下去?” 我沉默不语,端着酒杯的手继续在唇齿间流连,酒水在舌尖漫开一丝苦涩。 “语儿,你终日沉浸在伤痛中无法自拔,听姑姑一言,心如迷津,就好如万丈深渊,除了自救,他人爱莫能助,与其沉浸伤痛,倒不如去人间四处转转,看看那人间百态,或许对你有所助益,能让你早日解开心结,总好过你整日酗酒,平白惹人心疼。”玉秋眼梢微红,言语中微微哽咽,这样的不语,让她心疼。 我抬头看去,姑姑绝美的眸中,蕴满了疼惜,甚至有一丝乞求。 我心中微酸,本以为自己这些日子以来的伪装,足以骗过任何人,却不曾想,他们轻而易举的便看穿了我的伪装。 一时间心中五味杂陈,端着的酒杯只觉有千斤般沉重,沉甸甸的坠在手指之间。 如今我已四百岁的年纪,却还让爹娘这般伤怀,尤其是姑姑,眼中的那丝乞求,似烛火一般,灼的我羞愧难当。 见不语点头应允,玉秋不禁松了口气,拿过酒杯,自顾自的斟满,“语儿,今日姑姑陪你,不醉不归。” 两只酒杯碰撞在一起,多日来弥漫在心头的阴霾,似被一阵清风吹过,只见一片清明。 或许,姑姑说的对。 第十六章 浮生 翌日一早,踏着晨雾,我悄悄的告别了帝丘。 没有与任何人惜别,终是不忍看到娘亲他们眼底的挂念。 没有任何的行装,唯一带走的,是无言那个最喜爱的杯子,和那几个话本子,被我珍而重之的放在怀中,随我一同踏入尘世之中。 人生天地之间,若白驹过隙,忽然而已。 百年岁月,时光已在东奔西走间悄然流逝,似清河水流,无声无息。 时间和阅历,足以催动着曾经那个不谙世事的小狐狸,悄然长大,但有些东西,我始终未曾改变。 一年前,我终于停下了脚步,结束了百年来的四海为家。 在一个叫做‘忘幽’的小镇中,安顿下来。 忘幽,忘忧,自打第一次看到这个名字,我便爱上了这里。 五月初夏,阳光微灼。 一条名不见经传的小街,青石铺就的蜿蜒小路,托着灰白的墙,碧绿的枫腾蔓延在墙壁上,长得欣欣向荣,末端的小院遗世孤立,院中一角种满了风信子,正值初放,幽香暗浮。 雾灵山那颗我亲手栽种的银杏树,被我移了过来,重新栽种在小院中,成了院中最引人注目的风景,树干修长,枝叶繁茂,满目金黄,到了夜间,似有淡淡的金色光晕自树间层叠而出,风动枝摇,曼妙无双。 经历过风尘后的心,总有些无处安放,这个小院,便成了我最安心的所在。 灵力幻化出来的院子,与前方铺子首尾相连,门口灰青色布幔被我洗的干干净净,低低的垂在门边,我站在门口,抬头看着头顶的匾额处,一身素白,浅笑嫣然。 缓缓的抬起手腕,指尖轻点虚无,光华自指尖缓缓而出,凝聚门楣之上。 小店中酒香肆意,路过的行人闻过那酒香,无不被肚中的馋虫勾的垂涎欲滴。 可却只闻得扑鼻的酒香,每每去寻,却不见踪迹。 成了这条巷子最离奇的所在。 是的,我开了一家酒肆。 而我的酒肆, 从不接待凡人。 这家铺子只有一种酒,名曰银杏酒。 只等一人归来取之,即便,那人再无可能。 而凡是慕名而来讨酒的神仙或者精怪中,却直言道,这家酒肆中,虽只有一种酒,可味道却从未雷同,好奇之下追问过那只小狐狸,她却只笑而不语,更添几分神秘。 久而久之,太多的神仙和精怪,以求得她一杯琼浆为莫大幸事,坐在清幽雅致的小店中,就着满园清香,缓缓咽,细细品,芳香馥郁,流畅肺腑,彷佛整个尘世间的滋味,都融在那一个小小的酒盏之中,当真是妙不可言。 而这个小狐狸也甚为奇特,要想喝的她的酒,必须以一个故事交换,否则,任你多大的神仙,都黑着脸撵出了门子去。 即便如此,依然门庭若市,络绎不绝。 这家独特的酒肆在三界之中广为流传,声名在外,惹得各路神仙精怪趋之若鹜,只为一品传说中的琼酿。 铺子中有一个高高的神砻,里面只放了一盏青玉酒杯,每当光线穿过那盈盈杯壁,仿若有液体在回转流动,静谧之下,美轮美奂,那只杯子被小狐狸每日擦拭的一尘不染,却从不让人沾染触碰,成了这个酒肆的第二件奇事。 可小狐狸却从不为众人解惑,任凭世人揣测其中。 每每华灯初上,那家酒肆的牌匾,便在落日的余晖中光华潋滟。 名曰,‘浮生’。 第一章 孟婆 “你这个店还真是清雅别致的很,让人一看就心生欢喜呢。” 翌日,我难得起了大早,精心的拾搙着小铺,酒肆虽人庭若市,可每日里只接一人,先到之人必多了许多的机会,每日里只取一个故事,伴着醇香的美酒,把酒聆听,听他们娓娓道来,那些属于他们内心深处从未与人前说的悸动与惆怅。 规矩不能改,即便昨天晌午,太上老君早早的赶来了店里,用一个无趣至极的故事侥幸换得了一杯酒水,也无法让我打破规矩,卖给后来的菩提老祖一个面子。 纵然菩提老祖软磨硬泡,承诺他的故事必会让我满意,都不能让我动心,浮生酒肆,不能没有规矩,不然神仙精怪千千万,我哪里有那个精力天天往门子外面撵。 我淡然转身,看着身后猛然出现,此时正一脸讨好神色的孟婆,面无表情的重复了一番我的话。 事出反常必有妖,孟婆眼底那一丝狡黠让我心生警惕,这孟婆,不会当真是逃出来的吧?我可还记得当初她向子冥拜辞时,子冥的态度。我与她虽不陌生,可还没到为了她得罪子冥的地步,况且,规矩不能破,无论是谁。 孟婆清秀绝美的脸上笑意盈盈,见热络的攀交情都无法打动面前这只小狐狸,不禁微微变了脸色,撒娇道:“好不语,看在你我都相识了百年的份上,你就让我在你这里住下罢。”说着,还警惕的朝后面看了一眼,转过头来一脸哀求。 世人都以为孟婆,孟婆,这名称一听,便是一副老妪的模样,那可要让世人失望了,孟婆虽已活了千年,可至今仍是二八年华一般的模样,一身霜色轻纱,皮肤白皙,更衬托的她身段婀娜,芳华绝代,头发轻轻婉婉的盘在脑后,似花开半朵,用一枚别致的流云簪绾着,清水芙蓉一般,让人移不开眼睛。 都说狐族妖媚,可孟婆的样貌,却比我见过的任何狐狸,还要魅惑迷人,端端一身纯美的气质,两样互不相干的感觉,在她的身上却毫不显得突兀,最出彩的还是那双秋水翦眸,每每望着你的时候,似有流光溢动,颇为动人心弦,此时正水汪汪的看着我。 我挑眉,狐疑道:“住下?我这里可不敢收留你这尊大佛,怎的你不在你的奈何桥上司职了?子冥怎舍得轻易放了你?” 孟婆一听不语的语气中似有丝松动,忙上前热络的攀过她的胳膊,想起阎君的所作所为就气不打一处来,面上陡然蕴起一丝愠怒,“快别提阎君了,若不是他,我此时只怕早已进了凡尘,逍遥快活去了。”孟婆挥舞着手臂,义愤填膺,“阎君不准也就罢了,竟还哄得我喝下孟婆汤,让我忘却记忆,当真是太可恶了。” 子冥腹黑狡猾,那次哄骗孟婆的事我当时也在场,看子冥当时那娴熟的模样,想来那样的事也不是第一次做了,可孟婆不是失去记忆了吗?怎会记得? “你不是失去记忆了吗?那如何晓得这件事?” 孟婆狡黠一笑,压低了声音过来,“那汤是我熬的,也只能困住我一时罢了,再说他不止一次这么做,导致我现在再喝那汤,已然丝毫不起作用了。”孟婆说着,耸了耸肩膀,得意的弯了弯嘴角。 我哑然失笑,子冥千算万算,却万万没想到孟婆汤已经对孟婆失去了作用,这算不算作茧自缚?我甚至能想到当时子冥黑着脸愕然的神色,不禁有些幸灾乐祸,可想到孟婆的乞求,清了清嗓子,正色道:“那也不行,你即使偷跑出来,子冥总有一日会找到你的,到时知道你藏在我的店中,以他那霸道火爆的性子,还不一把火烧了我的铺子?到时候饶是我,也的跟着你遭殃,我才不要。” 虽话中有些哄吓的成分,可我也确实不想蹚这淌浑水,更何况还是个逃跑的孟婆? “不语,求你了,以阎君对你言听计从的模样,若真知道我在你的铺子,也不会怎样的,求你了,就让我留下吧~”孟婆嘟着嘴,拿出杀手锏,看着不语眼泪汪汪的柔声乞求着。 她和不语相识百年,早知道不语是个面冷心热的主儿,此时汪着泪珠,再配上她如泣如诉乞求,不信不语会见死不救,孟婆心中暗自打着小算盘,声音越发凄然起来。 第二章 鬼爱 “不语~好不语,难道你忍心看我露宿街头吗?” “我相与的人中,只有你最最最最最善良了,温柔善良,又美若天仙,你一定不忍心的,哈~~” “好不语~~~” 我一阵恶寒,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谁能告诉我,这个撒娇卖惨的人当真是孟婆吗?是她吗? 当年那个被称作冰山美人的孟婆,被人掉包了吧~ “好了好了。”我揉了揉眉心,抬手打断了孟婆的哀嚎,“如果你真的想留下也不是不行,不过我有个条件,平日里不要在人前出现,来这里的神仙若是认出了你,我也保不住你,毕竟我一人之力,难堵悠悠众口。” “好,我答应你。”孟婆一口答应下来,顿了顿,“不语,我知道你这里的规矩,我愿意给你讲述我的故事,多少弥补一些我牵累你的内疚之心。” 孟婆千年来一直久居幽冥地府,从未踏入过尘世,每日里千篇一律的给人熬煮汤水,现在好容易逃出来,说实话,看着这样的她,我还是有些于心不忍,忍不住想要感情用事,可诈一听到她要说自己的故事,我还是有些讶异,愣了一愣,继而摆了摆手,“无妨,我这里虽然立了规矩,可也是针对那些来讨酒吃的人,既然你要住下,讲与不讲,都无所谓了。” 孟婆摇了摇头,浅笑,“不语,这个事情我从未对人提起过,可若是能说与你听,或许,会让我轻松一些,这也是我为何会从地府出来的,最主要的原因罢。” 我点了点头,不再说话,示意孟婆在桌边坐下,转身从柜桌中拿过一些茶叶,沏了两杯茶,其中一杯放到孟婆面前,继而在她面前坐下,亦端起一杯来抿了一口,悠悠的茶香萦绕齿尖,久久的在唇舌间流连。 “好,即你想说,我听着便是。” 孟婆明亮的眼睛中划过一抹伤痛,好半晌,轻轻的吁了口气。 我端着茶水淡淡的饮着,并不催促她,我知道,每个人愿意将心中的那段过往讲给我听,更多时候,是为了倾诉一番,可真若要讲起的时候,却往往不知道从何说起。 浮生酒肆之所以有这样的规矩,也是我在人间飘荡百年,所看到的感悟。 神仙其实要比凡人多了更多的无奈,那一身身翻江倒海,上天遁地的法术,不过是加诸在他们身上的枷锁罢了,本领越大,责任越大,相应的身不由己也会愈来愈多,而却没有一个倾诉之地。 所以,我开了这个酒肆。 往往来这里的人,无论神仙也好,精怪也罢,往往是为了来找一个发泄口,或烦恼,或遗憾,或迷惑。 当然,不排除那些编故事来讨酒吃的人。 更多的时候,他们,将浮生酒肆当做了一个安心的所在,在这里,没有人会在意你是无所不能的神仙,还是法力微弱的精怪,亦或者,你是连化形都无法完成的存在,只要你想来,浮生酒肆永远在这里,它是包容的,是温暖的。 无意识的沉思着,便听见孟婆低婉的声音,缓缓的在耳边响起,我为之一振,专注的听她讲起,关于她,和那只水鬼的往事。 第三章 阿鬼 忘川河水,长年奔腾不息,河岸上大片大片的曼陀罗,将这片河水渲染的格外壮丽夺目。 没有鬼来喝汤的时候,孟婆爱盯着桥下的水出神。 没有人知道他的真名。 孟婆唤他阿鬼。 孟婆看着奔腾的忘川河水出神,阿鬼则望着孟婆的侧脸出神。 “为何你容颜不变?”阿鬼好奇的问。 孟婆慢条斯理的端着案几上的汤碗,一口一口,喝的渣滓都不剩。 “有情易老,无情,便不会。” 水鬼似懂非懂的点头,衣摆在水里荡漾开来。 自他拥有身为一只水鬼的记忆来,便天天看着那座引领亡者灵魂的奈何桥,桥上的孟婆每日里都会给过往的鬼们熬汤。 她很少亲自露面。大部分时候,她只是坐在玉案的后面,半卷的珠帘遮着她的容颜,面前的玉案上,没有笔墨,也没有书籍,只有一碗一碗的孟婆汤。 有时候孟婆会将她面前的珠帘卷起,阿鬼便能看到他的容貌。 孟婆长得极美,美的和阴间的景色都不搭配,而阿鬼在这里生活了不知多少年,都丝毫不见她老去。 阿鬼坐在奈何桥的阶前休息时,曾经问过她为什么容颜不变。 “有情易老。”孟婆面上含着淡淡的笑,低头饮了口汤,继续道:“无情,便不会。” 阿鬼不懂孟婆话中的意境,看着孟婆喝汤,笑着调侃,“你自己熬的汤,怎的自己倒偏生一碗一碗的喝,是想看火候如何吗?” 孟婆只笑而不语。 桥上又来了几个要来往生的鬼魂,孟婆起身回到珠帘后,莹白纤细的手腕从珠帘后伸出,端了碗汤水。 阿鬼便悄悄的回到河水中,阿鬼不止一次的看着那些亡灵庆幸,幸好这忘川河水中没有其他的水鬼,不然,他怕日子久了,定要养出许多的情敌来了。 是的,阿鬼,一个无名的水鬼,喜欢上了孟婆。 “你好生无理,本将堂堂一国将军,为国杀敌,征战一方,你一介小小孟婆,竟不肯露面,如此怠慢于我,当真是欺人太甚。” 一道浑厚洪亮的声音陡然传来,打断了阿鬼的出神。 也不知道从哪里来的鬼,有那么大力气,连闻讯赶来的牛头马面大人,都奈何不得,那锁链也被他生生震断,散落成几段,堪堪的掉落在桥上。 眼见他一把掀翻了孟婆面前的玉案,暴跳如雷,案几上的汤碗一时间碗碎四溅,撒的到处都是。 “孟婆你给本将出来,若你今日不给我道歉,本将便不去投胎了,必要把你这奈何桥拆了!!”那人仍在大嚷着,惹得其他几只鬼,躲在一旁,议论纷纷。 阿鬼看到,珠帘后的孟婆,惨白了脸,不禁心急如焚。 他想冲出去,可凭他那一点点小小的本领,任何忙都帮不上。 他看到珠帘后的孟婆,在向他急急的使着眼色,阻止他冲出来,一时间,阿鬼如同热锅上的蚂蚁,眼看着那厮掀翻了玉案,又将手伸到了珠帘后面,欲将孟婆拽出。 阿鬼再顾不上其他。 第四章 寂寞 “你给我住手。”阿鬼一声大喝,四周陡然间安静下来。 那厮顿了顿身子,闻声转头,看到只是一个小小的水鬼,嗤笑一声,放弃了去抓孟婆,缩回了手来,看着阿鬼冷笑,“好大的胆子,一个小小的水鬼,竟也敢对本将不敬!” 阿鬼从没有觉得河水如此冰凉刺骨过,冻的他浑身战栗不已,就连牙关,都有些哆嗦起来。 那厮声如洪钟,看向他的冷冽目光中,阿鬼分明看到了瑟缩的自己。 “你,你看,我是一只水鬼,你若是再闹,一会儿你过奈何桥的时候,我就从水底伸出手来,把你拖到忘川河底去,溺死你,让你想投胎都投不了。”阿鬼急中生智,急切的说道。 说完,还刻意的瞪大了眼睛,大张着嘴巴,做出一副溺死的模样来。 那厮似没想到阿鬼会有这般勇气,亦有些被阿鬼的模样唬住了,抬手抓了抓脑袋,一言不发的站到一旁,端过孟婆递来的汤碗,老老实实的喝过,便被牛头马面扯着投胎去了。 其他鬼魂亦不敢停留,急迫的喝完汤,赶往着投胎去,经过阿鬼身边的时候,颇为忌惮的躲了躲身子,看向阿鬼的神情中充满了惧怕,仿佛阿鬼是要将他们拖进忘川河水中一般。 阿鬼颇有些得意,等所有的鬼都走了,这才吁了口气,看向孟婆半开玩笑的说道:“不然你干脆雇了我吧,若以后再有鬼闹事,我就替你解决掉。” 孟婆的脸色依然很不好看,听了阿鬼的话,只呆呆的看着阿鬼,像是没有反应过来一般。 “没事......” 阿鬼刚想开口安慰,却被孟婆挥手打断了。 阿鬼噢了一声,有些怅然若失。 孟婆的脸色铁青,眼睛里像是沉寂着无数的冰凌,冰冷而沉寂,她看着阿鬼沉默,半晌,突然冷声道:“掉进忘川里,是不会溺死的。”说完,孟婆便转身拾搙起地上的狼藉来,不再理阿鬼。 阿鬼当下愣在原地,有些摸不透,孟婆为什么会生气。 翌日,阿鬼钻出水面,便看到孟婆坐在玉案的后面,挡在面前的珠帘被轻轻的卷起,孟婆一如既往的看着忘川河水出神,她的样子很寂寞,像那些在奈何桥边无论如何都不肯去轮回转世的人一样,盲目而执着。 见阿鬼出现,孟婆招招手,示意他过去。 阿鬼赶忙摆手拒绝。 阿鬼时刻都不会忘记自己是一只水鬼,从他身上不停的会有水珠滴落下来,无论他走到哪里,都会在身后留下一道蜿蜒的水迹。如果他过去,必定会弄脏孟婆的桥面。 孟婆看出阿鬼的迟疑,却依然招了招手,坚定的唤着他。 阿鬼只好应声抬脚上阶,以往他只是坐在桥阶上歇脚,趁机陪她打打趣,却从未来过这桥上。 阿鬼想,若他上来,弄脏了这桥,孟婆打扫起来,会累的,她那样纤瘦,怎受的这样的劳作,阿鬼不舍得。 身上的水珠滴滴答答的砸在桥面,片刻之间,整座桥似乎都染上了一丝寒气,阿鬼回头看了眼那些水渍,看向孟婆的眼神中,有些无所适从。 “抱歉,那天我吓唬那个鬼的话,都是我随口说的。”阿鬼嚅嗫着开口,指尖不安的扯着衣角。 “无妨。”孟婆微笑着摇头,手心法力闪过,幻化出一把椅子来,指了指椅子,“你坐吧。” 阿鬼咬了咬嘴唇,听话的落座。 孟婆盛了两碗汤,将其中一碗推到阿鬼面前,清浅的笑,“谢谢你那日替我解围,我这里也没有别的招待你。” 阿鬼面上没反应,心中却连连摆手,这东西,他可不敢瞎喝。 抬头看向孟婆,见她依然一口一口的,连碗底的渣滓也饮尽,忍不住有些心疼这样的孟婆。 他常笑她信不过自己的手艺,所以总要尝尝看,火候够不够,用料足不足,免得喝汤的鬼忘得不够彻底,后来有一次,她说,她也有想要忘记的事情。 那时的阿鬼才明白,她喝汤,是因为心里有想忘而忘不掉的东西,阿鬼知道,孟婆想去尘世之中,可阎君大人的铁律,常人根本违背不得,自从孟婆生出恋世之心以来,阎君便每每用她的汤,让她失去记忆,久而久之,喝的多了,这汤便再不起作用,哪怕喝上一千碗亦是徒劳,可孟婆这些年却似爱上了这汤,时常一个人自酌自饮,像是在喝传世的佳酿一般,阿鬼知道,她只是在寻一个心里的安慰罢了。 孟婆低头饮了口汤,抬头见阿鬼并没有动作,笑道:“你是不是不敢喝?你的记忆里都没有什么值得记住的东西,怎的还舍不得忘?” 阿鬼有些受挫,却又无法反驳。 “我给你讲个故事罢。”孟婆突然笑了笑,眯着眼睛看向阿鬼,淡然道。 阿鬼兴奋不已,赶忙点头,只是依然不碰面前的汤碗。 第五章 忘记 “我留在这里熬汤的第一天,阎君就告诉我,在这里,过去不可得,现在不可得,未来不可得。意思是,在这里,我们什么都不能拥有,也什么都得不到,可我,却并没有听进去。”她顿了顿,继续道。 “我一直幻想着,有一天我可以去尘世中走一遭,体会一番人世间的爱恨情仇,肆意潇洒,却每每被阎君哄的继续留在这里,日复一日,永无止境。” 孟婆的目光悠悠的飘散了,仿佛彻底陷入了回忆之中。 “直到有一天。”孟婆的声音陡然哽咽了一下,她沉默下来,好久,似重新整理好了心情,沉沉的叹了口气,“我和一个路过的鬼相爱了,他原本是要立刻去投胎的,可是因为我,却留了下来。”孟婆抬头看了眼忘川河水,目光悠远静谧,“他在这里藏了下来,可怎么能瞒天过海。阎君的那句话,并不是一句忠告,而是一条铁律。我们注定是不会有好结果的,强行违背,只可能是玉石俱焚。” 阿鬼心中一惊,此时的阿鬼并没有妒忌那个与孟婆相恋的鬼,在阿鬼眼中,孟婆是寂寞的,这种寂寞像是毫无尽头的折磨,若有一人出现,能让孟婆展露笑颜,那么,阿鬼亦是高兴的。 “没有办法,我只能劝他去轮回。”孟婆再次叹了口气,语气中不知不觉染上了一丝落寞,“我对他说,一个轮回不过百年,他总能回到这里,和我见上一面。可他总是粲然的一笑,对我说‘一世一世的轮回,不过是一场一场的黄粱大梦罢了,没有你,不做也罢。’然后,他纵身跳进了忘川水中。” 孟婆的眸中满是伤痛,眸光静静的看着远处的忘川河水,目光中的深情淡淡的溢出眼眶。 “这就是你之前对我说的,你想要忘记的事情吧?”阿鬼心里沉甸甸的,轻轻的出声。 孟婆点头,“其实我很羡慕这里过往的鬼们,只要肯喝一口汤,就可以将前尘一笔勾销。哪像我,明知道在这里什么都不能拥有,什么都得不到,却还是要被执念所折磨,想忘都忘不掉。” 阿鬼看着孟婆低头继续饮汤,忍不住道:“我却不这么觉得。当什么都做不了的时候,就只剩下记忆,如果连记忆都忘记了,就什么也没有了。”阿鬼顿了顿,看着孟婆一字一句的说道:“在悲伤和虚无之间,我宁愿选择悲伤。” 孟婆听完阿鬼的话,轻轻笑起来,明亮的眼眸中似有清波流转,歪了歪头,“你和他想的一模一样。” 阿鬼突然觉得很悲伤,孟婆和那个人,一个想记而记不得,一个,想忘却忘不去,甚是煎熬。 孟婆端坐在玉案之后,将那碗汤,碗底的渣滓一口一口的饮尽。 阿鬼望着她的眼睛,突然想起了那个疑惑,“你说掉进忘川里并不会溺死,那会怎样?” 孟婆放下手中的碗,对着阿鬼俏皮的眨了眨眼睛,她甚少有这样的神情,阿鬼看的陡然间心中一阵悸动。 “那时我和他也都以为他会这样溺死,可是没想到......” “没想到怎样?”阿鬼急急的问。心里没来由的一阵慌乱。 “你喝一口汤我就告诉你。”孟婆推了推阿鬼面前的那碗汤,眼神亮晶晶的看着阿鬼。 “我喝了之后不就把所有事情都忘记了吗?” “至少你知道结局了啊!”孟婆弯着眼睛浅浅的笑,鼓励的将碗再推近了些,“难道你不想知道吗?” 阿鬼想起孟婆眼中那仿佛沉了冰块一样冰冷而沉寂的模样,长长的吁了口气,端起汤碗凑到嘴边,吞了一大口。 “掉进忘川里,会变成水鬼。” 阿鬼的意识开始模糊,仿若有些很重要的东西,在缓缓的从他脑中抽离,他听见有人没头没脑的说这句话,疑惑的抬起头,看见坐在对面的女人含着笑意,却无比悲伤的眉眼,突然觉得有些难过。 可他只是一个水鬼,一个没有记忆,甚至连名字都不曾有过的水鬼而已。 他为什么会感到难过呢? 这也许,是水鬼一直想要解开的疑惑罢。 第六章 释然 “那后来呢,后来阿鬼怎么样了?” 面前的茶水已经冷了,茶叶孤零零的沉在杯底,像极了忘川安静时的模样。 “后来?”孟婆笑了笑,拿起不语的茶盏,将里面冷掉的茶水倒了,重新添上一杯,这才悠悠的开口,“我去求了阎君,送他去了轮回。”孟婆的眉眼间满是释然,她素净的脸庞未添妆容,脖颈纤细而优美,只淡淡坐在那里,便自有一种撩人的风骨,所谓媚骨天成,当是这般了罢。 我愕然,“他即不愿轮回,你这番,只怕辜负了他的心意。” 不得不说,阿鬼的话让我心绪难平,想我一介狐仙,在人间游历百年,竟还不如阿鬼看的透彻。 “即得不到,又忘不得,此事无解。最起码我们两个,总有一人可以解脱罢。”孟婆手肘撑着脸颊,目光悠远的看着院中的风景,似喃喃自语,“能被人牢牢的牵挂在心,消亡亦是永生。他永远在我的心里。”孟婆笑了,灿烂的笑容似一朵陡然开放的牡丹,倾国倾城,“再说了,左右不过百年,总会遇到的。” “能被人牢牢的牵挂在心,消亡亦是永生......”孟婆的话让我猛地呆住,心中惊雷一般炸裂开来,嘴里无意识的重复了一遍,百年来一直不曾解开的心结,似醍醐灌顶,突然明朗开来。 我一直想不通,为何无言会用那样的方式离开我,即便让我恨他都在所不惜。 原来,他只是不想让我在想起他的时候,就如同原本的孟婆一般,日复一日的沉浸在他离开的伤痛中,无法自拔。 他太过于了解,我对他的情感。 亦知道,我会如何割舍不下。 他宁愿我恨他,都不想被我牵挂,就是怕我会成为孟婆那般的样子,孤独而寂寞。 我终于明白了他。 明白了他的良苦用心。 “你怎么了?”孟婆看着脸色巨变的不语,诧异的问。 我轻轻的摇了摇头,深深的呼出一口气,转头看向院中,那棵金灿灿的银杏树,依然在阳光的沐浴下枝繁叶茂,稀碎的阳光从叶缝见倾泻下来,像是剪碎了的金子,明晃晃的不真实。 无言,这个名字仿佛已经很久没有提起。 当这两个字再次在唇间婉转而出时,我释然了。 无言,我会依然将你放在心底。 你不要挂心,我不会成为你所担心的样子,我会带着我们的记忆,永远的守在这里。 就像,那杯你永远不会取之的银杏酒,我心里永远为你留着一杯酒。 孟婆说的没错, 能牢牢的被人牵挂在心,永不忘记。 消亡,亦是永生。 “看来我的故事,有所启发的不止我一人啊。”孟婆轻轻浅浅的笑起来,语气轻快,调侃着不语。 自出了地府,孟婆便时常挂着轻快的笑,只因有一个人对他说过,喜欢看她这般笑。 孟婆嘴角的笑不由得加深了些,端起杯子来跟不语碰杯,“来,喝了这杯,拿出你的酒来让我尝尝。” “尝什么,那是给不在这里住的人准备的。”我白了孟婆一眼,丝毫不为所动,留下就算了,还想骗我的酒喝? “嗳,别那么小气嘛~”孟婆眨眨眼,一脸灿然的笑,“既然我都要住下了,咱们便是一家人了,自家人喝杯酒有何不可的嘛~~” 我哑然失笑,“那,就一杯,多了没有~” “好耶~” 第七章 月老 结果是,我和孟婆华丽丽的喝醉了。 两人傻笑着并肩靠在银杏树下,喝的天昏地暗,不知今夕是何年。 只记得翌日被敲门声吵醒时,头疼的仿佛要炸裂开来一般。 “来了来了。” 我头晕目眩的起身,一把拉开房门,搭拉着眉眼看着眼前的孟婆,强压着心头的烦躁,沉声道:“你最好有很重要的事情,不然,我会直接把你扔回子冥面前去。”扰我清梦者,我会有多远扔多远。 在我的人生中,能吃饱睡好是毕生的追求,与我相熟的人都知我这个习性,若无端睡着被吵醒,不亚于直接对我宣战。 孟婆缩了缩脖子,咽了口口水,讨好的笑,“我知道我知道,门外有人在敲门,你说了嘛,不让我出现人前,我就赶忙过来唤你了,那人都在门外敲了许久了,我也是不胜其烦,才不得已来唤你的。”孟婆说着,亦是烦躁的瞅了眼门口,继而揉了揉眉心,抬头看了看不语脸上阴沉的神色,吐了吐舌头,笑道:“好了,现在交给你了,我再去补个觉去,嘿嘿。”说完,一溜烟朝自己房间跑去,脚步之欢快,看的我恨不得飞起一脚将之踹飞,登时只留下一串幸灾乐祸的笑声。 “小狐狸,小狐狸,快些开门呐。” 铺子外传来一阵叫嚷声,伴随着阵阵的敲门声,响彻云霄。 我努力压制着心中的怒火,朝着外面就是一声大吼,“老娘要睡觉,今日不开门了。”说完,砰的一声关上了门,将那些嘈杂声关到了门外。 气呼呼的走回塌前,翻身上榻,一把扯过薄巾,搂在怀里,打算继续梦回周公。 “哎呀,小狐狸啊,我是月老啊,你快些开门嘛,这青天白日的,大好时光都被你睡过去了。”门外的月老听到不语的吼声,愣了一愣,想到那醇厚绵长的银杏酒,在嘴中流连缠绵的滋味,吞了吞口水,肚子里的酒虫更加活跃起来,锲而不舍的继续敲着门。 月老? 我挑了挑眉,这家伙还敢来?不耐的翻了个身,拉过头枕扣在脑袋上,企图阻隔掉月老的鬼哭狼嚎。 天大地大,睡觉最大。我就是要睡觉,去你的大好时光,我心中默默的念了几句,闭上眼睛,努力的尝试着进入睡眠。 月老是天界中掌管人间姻缘的仙官,我曾在雾灵山修行时,他便以我娘亲让他督促我勤加修习术法的名义,时不时的去讨一杯银杏酒吃,虽算不上挚友,也算相熟。 那时我的手艺略浅,他都念念不忘,自我开了酒肆,他便更加素无忌惮,每每不请自来,撵都撵不走,脸皮厚的堪比城墙。 他是唯一一个常来骗吃骗喝的人,往往趁我不注意之时,偷了柜子里的酒,就着明月,自饮自酌,口里念念有词,神情愁然。每每被我发现,逮住便是一顿训骂,他却依然笑意吟吟,我行我素。 浮生酒肆的规矩,也可以说有他一手促成的功劳。 几年下来,每每我抓他躲,鸡飞狗跳中,交情倒越发深厚起来。 此时我才管不了那么多,头疼的仿佛好几个小人在里面吵闹,我只想继续睡我的觉,做我的春秋大梦。 外面的月老不折不挠的继续敲门。 “小不语啊~小狐姬~~快些开门呐~~~” “你有本事不说话,你有本事开门呐~~~” 月老不紧不慢的敲着门,口中吟唱着奇怪的调调,编成乐曲一般,犹如魔音穿脑,连绵不绝。 “啊~~~”你个死月老,欺人太甚。 我一把扔掉头枕,翻身下床,怒气冲冲的开门,腾空飞到铺子里,一把扯开了门。 第八章 解忆符 门外,月老一脸得意的笑。 一头湖蓝色头发依然华美夺目,绀青华袍与那头长发相得益彰,卓尔不凡。我常常很是妒忌他那头梦幻般的长发,颜色是那般干净璀璨,如同一块上好的美玉,流光溢彩,绚丽无双。仿若上天将最美丽的颜色都给了他,他这个家伙与孟婆一样,都是活了上千年的家伙,而那张干净温润,精致如玉的面庞上,却丝毫不见岁月的痕迹,当真是惹人羡慕嫉妒,月老嘴角挂着那一抹标志性的坏笑,见我出来,登时眉开眼笑。 我想都没想,一脚朝他面门踹了上去,扰人清梦,活该被踹。 彼时,他一声哀嚎,被踢飞数丈,跌落在地上捂着鼻子夸张的惨叫起来。 “啊,你你,你个小狐狸,好歹咱们这么熟了,出手也太狠了罢。”月老委屈的揉着鼻子,嘶嘶的吸着凉气,眼角不可抑制的泛起泪光,坐在地上可怜巴巴的扁着嘴。 我白了他一眼,揉着发疼的额头转身,懒得看他拙劣的演技,嘲道:“你的演技还是没长进。”谁人不知月老乃天界仙官,掌司一方姻缘,法力无边,深藏不漏,就连二郎显圣真君曾与他斗法,都惨败而归。还能真被我一脚毫无真力的脚法所伤? 月老咧嘴一笑,被识破也不恼,旋即站起身来,弹了弹身上衣袍几乎微不可见的灰尘,一溜烟跑了进来,丝毫不见方才那委屈连连的模样。 “还是小不语了解我啊~~” 月老乐呵呵的说着,一面趁不语没注意,赶忙侧着身子朝着柜台里凑,眼睛不时的偷看几下不语,看向柜台的目光中精光乱窜,搜寻着那壶让他日思夜想的酒坛。 他记得自上次偷酒被小不语抓到后,这丫头就将酒藏到这里来了啊,他的小青鸟分明闻到了这里喷鼻的酒香,此时怎不见那坛子的身影呢?月老使劲吸了吸鼻子,还是没闻到那股熟悉的酒香,不禁有些傻眼,摸着下巴暗自琢磨。 唔,伸展了一下筋骨,这脑袋越发的痛了,我晃了晃脑袋嘟囔了一句,一边说着,一边慢条斯理的走到桌前,端过桌子上的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宿醉后的喉咙火烧火燎的,仿佛有一把火在喉咙里,烧的整个人干渴烦躁,端起杯子喝了一大口茶水,嗓子中的灼热感才稍稍纾解,我满足的吁了口气,稍一转头,眼角余光看到月老鬼鬼祟祟的动作,淡淡出声:“这么早来我这里,不止是馋虫作怪,想要讨杯酒这么简单吧。” 依我对这个家伙的了解,他定是有事,不然即便酒香缠人,也不会如此勤奋,能一大早跑到我这酒肆来。 “嘿嘿。”月老憨笑,“你看看,我就说嘛,还是小不语最了解我了。”月老举起手来,遥遥竖了竖大拇指,一脸谄媚。 “有话快说,有屁快放。”一大清早的跑过来,扰人清梦,别指望我有什么好脸?挥挥手打断月老的吹捧,我晃到桌边坐下,双肘无力的杵在桌子上,指尖轻轻的揉动额角,脑中昏沉感随着指尖的力道,才稍许松快了些,正是因为太过于熟悉,他那明摆着有事相求的模样,我才不信他只是喝酒这么简单。 “嘿嘿。”月老见状贼笑一声,从柜台闪出身来,脸上丝毫没有一丝被看破后的窘迫,几步来到桌前,自顾自坐下,“那个,确实有个事情,想让你帮个忙。” 见水杯已空,月老殷勤的拿过茶壶,倒满一杯茶水,捧着送到不语面前,笑道:“也不是多大的事情,以小不语你的道行,这个事情对你来说,就是小菜一碟嘛,嘿嘿。”月老生怕不答应,忙话里话外的恭维着。 “别给我绕弯子,先说什么事。”月老这个家伙,一肚子坏水,这三界之中神仙这么多,偏偏找上我,即便我俩已经从相熟变为挚交,可他那神情,怎么看都透着猫腻,我狐疑的瞄了他一眼,接过杯子喝了一口,丝毫不受蛊惑。 “那,那个,就是想让你把这个东西在适当的时候,给了我的那个小徒弟。”月老说着,从怀中掏出一张符纸,递了过来,脸色慢慢的凝重起来。 就这么简单?我狐疑的接过符纸看了看,心中一惊,不禁讶异挑眉:“这个符纸,莫非是解忆符?” 我两指捏着符纸边缘,符纸上面一闪而过的纹路泛着一层光晕,磅礴的灵力在里面蜂拥翻滚,足以说明,这道符纸隐藏着不小的灵力,而那繁复错落的纹路图案,正是需要以百年灵力才能催生的解忆符,三界之中,谁人会无端耗费自己百年修为,来催生这样一道符纸,此符稀缺程度,可见一斑。 “正是。我就说嘛,还是小不语最识货了。”月老见不语一眼认出此符,颇为赞赏的看了她一眼,一扫方才凝重,眉宇间轻松了许多:“不语啊,你看凭咱俩这交情,贴个符纸这点小事,你该不会推辞了吧。” “这么简单?”我轻哼一声,微笑着定定的看向月老,不应下也不拒绝。 半晌,月老的目光躲闪起来,不自在的轻咳一声:“那个,小不语啊,这事真就这么简单,我何时骗过你啊。” 这事一定不是那么简单!我心中腹徘道,可也止不住升起一丝好奇来,能让月老耗费自己百年内力催化这么一道,在三界来说都稀缺的符纸,会是这么简单?我看着月老闪躲的神情,勾了勾嘴角,晃了晃指尖的纸符,挑动着眉尖揶揄道:“噢,我知道了,既然这道符纸是给你的小徒弟的,该不会是你把你小徒弟的姻缘牵错了,这是将功折罪来了?” “不不不,不是我牵的。”月老急急的否认,陡然惊觉自己说漏了嘴,被不语套出了话,又慌忙捂住嘴巴,可已经无济于事,登时眼眸中染起一丝慌乱,连连摆手,一抬头看到不语那似笑非笑的神情,叹了口气,“不是我,是我那小徒弟,贪玩乱牵红线,扰乱了姻缘,闯下了大祸。”月老叹道:“我这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啊。”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若不坦白告知,我也没法帮你。”心中的好奇心隐隐作祟,我掩了笑意,轻声说道。 第九章 青灵儿 青灵儿觉得自己快疯了! 她不就是打翻了师父一个酒壶吗?即便那个酒壶是师父最爱的一个,可那里面的银杏酒,还是她这个青鸟九死一生,千辛万苦,从浮生那个小狐狸那里给偷回来的呢,再说了,酒壶再珍贵,有她这个徒弟金贵吗?有吗?有吗? 青灵儿气的满脸通红,愤愤的指着天空跳脚大吼。 轻风拂过,只有一两只鸟叫声,在一旁的树端回应了几声。 青灵儿挫败的一屁股坐到地上,低头揉着自己早已经饿扁的肚子,委屈的扁了扁嘴。 什么嘛,扔就扔了,怎么也不说让她填饱了肚子,再把她扔下来也好啊~~ 不给吃饱也就算了,好歹你也要给我扔到一个城镇中去吧,这四周荒郊野岭的,方圆百里连个人影,噢不,别说人影了,连个鬼影也没有一只,青灵儿又渴又饿,举目间又满目荒凉,更觉得委屈极了。而且师父扔她下来的时候说了,在凡间亦不能动用法力,否则,人形失,原形现,三年不可恢复,让她想化形飞走的念头都端端的湮灭了。 她的原身是一只青鸾鸟,若是当真幻化了原形三年,在这个乱世之中,还不被人当做稀罕物件给煮了吃了去? 想到有可能葬身人腹,青灵儿激灵灵打了个哆嗦。 想我堂堂一介青鸟,竟落到如此地步,可悲啊,可叹~~唔~还可怜~~~ 青灵儿委屈的扁了扁嘴,从地上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草叶,青灵儿决定,化悲愤为力量,一定要让师父他老人家看看,她青灵儿自己也能照顾好自己,等他一个人在天界忙不开,分身乏术的时候,就想起她这个小徒弟的好了。 恩,对!! 青灵儿愤愤的握着小粉拳挥舞几下,满目坚定! “咕噜噜~”肚子再次传来一声空唱声~ 青灵儿满腔的豪气顿时烟消云散。 唉~罢了,还是赶快找到一个城镇填饱肚子再说罢~ 青灵儿委屈的吸了吸鼻子,揉了揉饥唱连连的肚子,抬脚走下了山坡。 四周莺飞草长,轻灵的鸟叫声此起彼伏,分外月儿空灵,落日的余晖温柔的洒落在地上,碧绿的草尖上仿佛被蒙上了一层金黄色的光晕,微风一吹,仿若一汪金色的云浪,当真是美极了。 可这大好的山色,青灵儿此时却无心欣赏。 她一边拨动着眼前那几乎及腰的杂草,一面有气无力的挪动着脚步。 啊~嫦娥姐姐,月华娘娘,太白哥哥,谁能来救救她啊~ 青灵儿觉得自己都要虚脱了,她都足足走了一天了,可眼前的杂草,似还是原先那般,无穷无尽,看不到尽头。 不行了不行了,走不动了。 青灵儿躺在杂草从中,四肢大开,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 师父啊~你看到了吗? 你最最亲爱的徒儿,现在都快要累死了,呜呜呜~人家再也不乱动你的酒壶了,您老人家就大人不记小人过,赶快发发神通,来救救我吧~~ 青灵儿在心里哀嚎~ 远在天宫的月老直直的打了个喷嚏,狐疑的揉了揉鼻子,乐呵呵的下凡找酒喝去了,哪里听得到青灵儿的呼唤~ 青灵儿这一躺,只觉的周身就跟散了架一般,又累又饿,不知不觉间竟睡了过去。 再一睁眼,月亮早已经悄悄的爬上的枝头,满空清朗的星星,在一闪一闪的看着青灵儿,仿佛感知到了她的呼唤,在轻轻的回应着她,睡了一觉,虽肚子还是扁扁的,好歹气力恢复了不少,青灵儿撑着身子坐起身来。 “嗳~小娘子,你别走啊~” 一道戏谑的声音传来,青灵儿刚刚坐起的身子,不由得愣了愣。 随即矮了矮头,尽量捻着脚尖,悄无声息的朝声音处摸索过去。 第十章 路见不平 拨开面前的杂草,青灵儿猫着腰躲在草丛中,周身密集的杂草,完美的将她较小的身形隐匿其中,青灵儿瞪着两个水汪汪的大眼睛,好奇的看着面前的情景。 两个农夫一般粗壮的汉子,此时正将一个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女子围在中间,那女子吓得面无人色,哆哆嗦嗦的坐在地上,双手护在胸前,如同一头受惊的小鹿,满目惊慌与惧怕,却死死的咬着嘴唇看着那二人,可惨白的脸依然泄露了她此时心中的慌乱。 呀呵?青灵儿只觉一股怒火窜上胸口,这青天白日,啊不,青灵儿噤声~抬头看了眼夜空,吧嗒了一下嘴巴,改口,这黑天白日的,额...... 不管了,朗朗乾坤,竟然发生这等事情,简直,简直是岂有此理! 青灵儿的小脸都快要气炸了,愤愤的站起身来,顾不得疲累,猛的跳了出去。 “呔~”青灵儿双手叉腰,气运丹田,接着就是一声大吼~ 可惜,还没等青灵儿路见不平两声吼。 “哎呀,妈呀!!!鬼啊~~~”三人被一声大吼震在原地,其中一个壮汉呆愣了片刻,掉头就跑,而另一个,看到青灵儿陡然间从草丛中跳出来,吓得惊叫一声,昏了过去。 就连那个柔柔弱弱的女子,都吓得停止了哆嗦,震惊的看向青灵儿。 青灵儿突然有些自责~~难为情的看着那个傻掉的女子,“咳~那个,我不是鬼~” 女子愣愣的眨巴着眼睛,一时间似乎连呼吸都忘记了,好半晌,胸口急促的呼吸了几下,木然的看了眼地上已经吓得昏死过去的那人,一脸惊吓,脸色愈发煞白,看着青灵儿缓不过劲儿来。 “那,那个。”青灵儿生怕再刺激到女子,踌躇着上前几步,指了指地上,自己的影子,小心翼翼的开口:“我真不是鬼,你看,我有影子的。” 女子闻言,木木的随着青灵儿的手指看去,果然,明亮的月光将青灵儿的影子拉的修长,投射在地面上,好半晌,女子才缓过神来,对啊,她有影子,鬼魂是没有影子的。 女子心有余悸的拍了拍胸口,松了口气,挣扎着从地上起身,腿脚还有些发软,踉跄了几下,站了起来。 “姑,姑娘。”女子朝着青灵儿盈盈一拜,“诺兰多谢姑娘救命之恩。” 看到女子恢复了神色,青灵儿总算松了口气。 这廖无人烟的地方,青灵儿能见到个活人简直太开心了,忙摆了摆手,“没事的,我只是看不惯那些人欺负人,你不用客气的,举手之劳,嘿嘿。” 青灵儿没想到自己这么轻易就救下了女子,虽然人是被她吓跑的,可她依然开心不已。 可等到那女子带着青灵儿回到村庄里时,看到铜镜中自己的样子,青灵儿再也笑不出来了。 只见铜镜中一女子脸色惨白,面无人色,身上的衣衫脏兮兮的挂在身上,根本看不出原来的颜色来,整个人披头散发,唯一的一个发钗也歪歪扭扭的挂在发间。 青灵儿抽了抽嘴角。 怪不得那两个壮汉会被她的样子吓跑,自己这副样子,着实吓人了些。 青灵儿哭笑不得。 好在,被救的女子端了水盆来,青灵儿舒舒服服的洗了个澡,吃了些东西,青灵儿才觉得自己又重新活了过来。 躺在榻上,青灵儿不多时变进入了梦乡。 窗外的月色皎洁,温和的光辉柔柔的撒下来,青灵儿睡得口水横流,无比香甜。 第二天一早,青灵儿起身,只觉精神满满,全身上下恢复了元气,舒畅极了。 伸了个懒腰,青灵儿舒服的打了个哈欠,翻身下床。 “姑娘,你起来了。”女子听到屋内动静,推门走了进来,手中端着食盘,上面放了一碗清粥和几碟小菜。 青灵儿被女子手中的粥香,勾得食欲大开,肚子适时的唱了起来,青灵儿面色一红,挠着头不好意思的看了看女子。 “呵~”女子抿嘴浅笑,将粥放到桌上,热情的招呼起青灵儿来,“姑娘,饿了吧,快些来吃点东西,我家只有这些清粥小菜,还望姑娘不要嫌弃,等我家夫君回来,再让他打些野味回来,好好招待招待姑娘,姑娘就放心在我这里多住些日子。” “诺兰姑娘不必客气,这些就甚好。”青灵儿忙摆手说道,虽然青灵儿救了人家,可师父说过,做人呢,不可以挟恩图报,已经在人家家中叨扰一晚了,女子这么客气,倒让青灵儿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诺兰一面将粥放到桌上,一面笑盈盈的说道:“平日里我家夫君公务忙,也不长回来,咱们两个,正好就个伴。” 青灵儿吃着清粥,时不时跟女子聊了起来,昨天青灵儿累极,拾搙了一番便倒头就睡了,经过一夜修整,这会子神清气爽,两人便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起话来。 从女子口中得知,女子的夫君在城镇的衙门当差,女子昨日里去给他送衣物,回来的有些晚了,这才碰到了那几个狂徒,差点遭了大辱,幸好青灵儿误打误撞的将人给吓跑了,女子至今想起来,还有些心惊肉跳的,不禁对青灵儿更加感激,热情的邀约她在家中住下。 第十一章 玉佩 女子家一看就不是富裕人家,自己待在人家那里白吃白喝,青灵儿觉得自己受之有愧,虽女子极力挽留青灵儿,但吃过早饭,青灵儿依然告辞了她。 想到有可能会遇到像诺兰那样的事情,青灵儿借了一身女子夫君的衣衫来掩人耳目,扮作一名小厮模样,出了村庄。 女子夫君的衣服虽有些宽大不太合身,好在并没有太离谱,青灵儿穿着,将袖子娩起,腰间再扎好了腰带,摇身一变便成了活脱脱一个小厮模样,只是看着身形比较瘦弱一些。 头发绑成小发鬓模样,为避免麻烦,青灵儿在路上抓了捧泥土,遮了下自己原本白皙的面容,这才满意的点点头,朝城镇方向走去。 城镇离村子并不太远,青灵儿顺着诺兰指的方向,走了半天功夫,便已经看到了不远处的城门。 太好了。 青灵儿开心的一声娇呼,一溜烟朝着城门跑去。 可真的进了城,青灵儿又迷茫了,愣在原地打起转来。 自己身上一点银子都没有,师父他老人家也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消气,她也要生存哇~青灵儿掏出怀中的玉佩看了一眼。 不行不行,这个玉佩可是师父他老人家送给她的宝贝,师父说了,这玉佩跟自己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还与自己的一些劫数有关,万不能丢了。 青灵儿想了想,打消了把玉佩当掉的想法,又将玉佩放回了怀中,苦着脸继续想办法。 “都来瞧一瞧看一看了啊,本店诚招店小儿,工钱从优,有意者快来试试啊~~”一个微胖的男子站在一栋考究的酒楼前,扯着嗓子大喊着。 青灵儿正在为自己以后的日子发愁的呢,这道声音一传来,她不禁灵光一现。 对啊,我现在是男子装扮,可以去应招小儿啊~ 嘿嘿嘿嘿嘿~~~青灵儿觉得自己简直太聪明了,她都有点佩服她自己了。 青灵儿一路小跑,眉开眼笑的朝那家酒楼跑去。 那人刚喊了没只一会功夫,酒楼门前便聚集了一帮人,各个兴奋的叫嚷着,将整个酒楼门口围的水泄不通。 “嗳~~我,我。”青灵儿挤在一堆应招的人中间,拼命的踮脚举着手臂。 奈何她身型较小,挤在一顿人高马大的人中间,根本不起眼,青灵儿举得手臂都酸了,人家也没看到她。 “我,我,我只要三两银钱就好。” “我,我只要二两。” “我只要一两。” 竞争者太多,那家酒楼的人看着底下的人纷纷叫嚷着挤作一团,愈发喜上眉梢,胖乎乎的面庞上,细小的眼睛笑的眯成了一条缝,任凭下面的人叫嚷,只笑眯眯的看着,并不开口。 青灵儿一咬牙,“我,我不要工钱,管吃管住就成。” 四周陡然间安静下来,人群停止了骚动,纷纷转头朝青灵儿看过来。 额......那个。 青灵儿看着那些个似乎要吃掉她的目光,愣愣的吞了口口水,弱弱的将手臂放了下来。 “算你狠~”其中一人瞪了青灵儿一眼,咬牙切齿的撂下一句话,转身愤愤的离开了人群。 其他人或遗憾,或憎恶的看了几眼青灵儿,也都纷纷离开了。 没办法,大家都上有老下有小的,哪能真的不要工钱,他们还需要养家糊口啊~ 青灵儿这匹野马,从一众人中脱颖而出。 那酒楼招人的小胖子,看着青灵儿笑的眼睛都快看不见了,慌不迭的拉着青灵儿进了酒楼,扔给她一身小二服饰,便转头招呼其他客人去了。 呼~~~好险~ 青灵儿暗自庆幸,还好她冰雪聪明,终于谋了个差事,只要管吃管住,工钱对于青灵儿来说,也确实没有多大用处。 青灵儿放下心来,喜滋滋的开始换起衣服来。 咦?青灵儿摸了摸怀中,心中一惊,我的玉佩呢? 玉佩怎么不见了?方才还在啊??? 青灵儿赶忙又摸了几下,怀中空空如也。 玉佩丢了??? 青灵儿一下子愣住了,小脸陡然间褪去了血色,一片苍白,天呐~~我的玉佩呢?青灵儿急的团团转,忙拿起换下的衣服抖了抖,还是丝毫没看到玉佩的影子。 青灵儿傻眼了,浑身发软的跌坐到地上,师父他老人家给她玉佩的时候,千叮咛万嘱咐的,这下可好,还是让她给弄丢了~~~呜呜呜呜。 玉在人在,玉亡,你就给我有多远滚多远!! 师父的话还言犹在耳,玉佩就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给丢了!青灵儿欲哭无泪,这下好了,若是让师父他老人家知道了,她就更别想回天界了。啊~~~ 青灵儿扬天长嚎~老天啊,我青灵儿这是作了什么孽啊~你要这么惩罚我啊~~~~ “嚎什么嚎~换好了没?换好就赶紧给我滚出来,没看到人手不够啊!”外面人大吼一声,梆梆的拍着门,见里面人不嚎了,这才转身离开,一边走一边嘟囔,“一个大男人,换个衣服还要找个房间换,磨磨唧唧的跟个女人似的。” 青灵儿被一声大吼吓得硬生生止住了哀嚎,委屈的扁了扁嘴,赶忙收拾了衣服,开了门子干活去了。 罢了,既来之则安之,玉佩丢了急也急不回来,还是先顾好眼前罢,只能以后慢慢找了。 青灵儿垂头丧气的走出去,不一会,便手忙脚乱的忙活开来。 第十二章 红衣 待到酒楼打烊,青灵儿躺在床上,只觉得自己全身上下,没有一处不在酸痛,哪里还顾得上想其他,脑袋刚沾到头枕,不多时变睡了过去。 已经是第九天了,青灵儿依然没有玉佩的消息。 可不知从何时起,外面渐渐传出了一种传言,青玄玉佩重现江湖,得玉佩者得天下。 青灵儿第一次听到那个说书先生,煞有介事的说起这件事的时候,差点没笑喷出来。 还得玉佩得天下,哈~难道玉佩可以上战场打仗吗?还是能调动万千将士?凡人还真是可笑,竟然会相信这样的无稽之谈。 青灵儿本是天上的仙官,天上和凡间的时间不可同日计算,她好容易才搞明白,她被迫扔下凡的时代。 她在的这个城镇,唤作商丘,当朝为政的君王,是一个叫做帝辛的君主,这些年昏庸无道,百姓民不聊生,别说锦衣玉食了,就连最起码的温饱,平凡人家都难以为继,而青灵儿所在的这座酒楼,恰恰是平日里达官贵人才能来消遣的地方,青灵儿终于明白,那日她为何只要求温饱,才会如此让人激愤了。 但凡是来城中大户人家做工的小厮,都将自己的家眷接到了这里,平日里闲暇之余他们都会找些其他的营生,来补贴家用,而平头老百姓,则是多盘踞在城镇四周的村落里,平日里并不常进城里来,而城镇中的酒楼只招男子,但凡在城中的精壮男子,谁人不是携家带口,谁似她这般没有亲眷,孤身一人,这才得以让她捡了个便宜。 青灵儿平日里在酒楼做工,闲暇时便待在自己的房间中,想玉佩的下落,她发现,这几天,来帝丘的人却明显多了起来,很多平民打扮和着其他怪服的人,忽然间如同潮水一般,陡然多了数倍之多,就连街上来来往往的各色马车,都如同雨后春笋一般,多了好些个出来。 这引起了青灵儿的好奇,听店里的伙计说,这些人呐,都是为了一年一度的祀神节来的。 帝辛虽残暴,却对于神灵尤为推崇,祀神节这一天,城门大开,四处的老百姓纷纷赶着牛车马车,带着自己的农作物,或一些编造的小玩意,来到城中。 外来的商客们和一些本地的居民,他们会将一些商品互相交换买卖,这是老百姓唯一一次可以光明正大,互相买卖的日子,其他的日子里,若谁与其他部落的商客,哪怕是说上一句话,也会人头落地,所以这一天,对于商丘和周边的百姓来说,尤为难得,各方来客纷至沓来,很多大户人家的女儿,在这一天也会乔装打扮,来集市上换的一些平日里难得一见的小玩意,回家消遣玩乐。 还不到正午,店里已经人声鼎沸,来用餐的客人络绎不绝,青灵儿一边给客人上菜,边时不时的朝窗边偷瞄一眼。 青灵儿的目光,不时的投向临窗的那个位置。 那男子是昨夜来一间客栈投宿的,跟城里人的打扮不太相同,立领窄袖,墨衫高靴,风尘仆仆的样子,青灵儿昨晚无意间从窗子看到的,恍然间觉得那男子的身形甚为熟悉,便格外的留心了许多,而今日,青灵儿又在酒楼里,看到了他的身影,便时不时的偷瞄一眼。 男子靠在椅上,微偏着头,乌黑微卷的头发用一根暗灰色麻绳随意的系在脑后,更添了几分不羁洒脱。他看似悠然的观望着窗外的景色,可叫的酒菜一口未动。外头,烈日正浓,逆光而视,男人挺秀的轮廓,剪影在一片暖黄的窗子上。 青灵儿不禁看的入神,那男子的影子,似从窗前挪进了心里,青灵儿的心中不期然的勾起一抹奇怪的牵念,在一点一点的扯动着她的心弦。 “臭小子!发什么呆!客人催呢!!!”那日里招人的小胖子,便是这个酒楼的掌柜,看自家招来便宜伙计正愣愣的出神,登时黑了脸,一烟杆子敲在了青灵儿的头上。 “是是是!”青灵儿吃痛,龇牙咧嘴的连连称是,端着酒菜,想都没想就跑到那男人面前,“客官,您的菜来了~” “送错了吧?”男子转过头,瞟了一眼满脸堆笑的青灵儿。 青灵儿这下看清了男子的面容,下意识愣住了。 男子的模样,具备了一切可被鉴定为丰神俊朗的条件,俊美之外,一身气质浑然天成,眉宇间不怒自威,如同一把锐利的剑,陡然出鞘,那股震慑力,如同一只小兽,暗暗的蹿进了青灵儿的心里,然而,此刻蹿进青灵儿心里的,不止是那一只‘小兽’,他的眉眼,他的声音,他的一举一动,都让青灵儿觉得,确实有些似曾相识的熟悉感...... “我......我是不是认识你?”青灵儿看着男子的眉眼突然问。 男子趋眉,冷道:“怕是小哥认错人了。”男子显然不太喜欢被人这样直白的注视,却依然低声而又礼的回了她一句。 不对!“我一定见过你!”青灵儿心中的熟悉感愈演愈烈,尤其是男子方才那趋眉时,眼中的神色,都让她觉得得,自己一定在某个地方,见过眼前的男子,青灵儿不知哪里来的执着与肯定,回过神来时,自己都吓了一跳。 男子不再理会她,把头转向了窗外。 青灵儿咽了口口水,有些难为情起来,面色涨红,尴尬的杵在原地,她还想再说两句来着,可又不知道怎么开口,一时间不知该作何反应。 一阵清脆的马蹄声从远处靠近,一对身着胡服的商旅,行色匆匆,从北市而来,端端的停在了酒楼门口。 后面跟着一匹匹载满了货物的马匹,为首的那匹马上,端坐着一个薄纱遮面的红衣女子,在四周一色的深黑乏味中,那抹赤红艳丽,甚为显眼。 马队在酒楼门口短暂停留,红衣女子下马,对身后的同伴低声交代了几句,独自进了酒楼,环视了一周,直奔青灵儿这边而来。 第十三章 冷逸尘 红衣女子落座在男子对面,似是再相熟不过的朋友,女子邪魅的眸子定定的看着杵在一边的青灵儿,目光中的询问之意不言自明。 “啊,那个,你们聊,你们聊。”青灵儿忙点头哈腰的讪笑几声,退到了一边。 青灵儿故意慢吞吞的将端错的饭菜送到邻桌,拼命竖起耳朵听着身后的动静。 “东西呢?”女子的声音,温婉而轻灵。 “人呢?”男子不为所动,依然一脸淡漠,冷声道。 女人勾了勾嘴角,从怀里掏出一封信,以掌覆于其上,挪开来,那薄薄的信封,深深嵌入了实木的桌面里,那层薄纱下,浅笑拂动:“冷逸尘,都说你是个多情种子,果不其然,为了夏霓裳那个女人,什么都肯做。” 冷逸尘? 青灵儿手下一滑,酒壶倾斜,里面的酒水撒了一桌。 这个名字真耳熟。 女子的讥讽,他似全是不放在心里,手腕翻转间,一枚晶莹清透的玉佩赫然出现在掌心,放置到桌上,冷逸尘将玉佩推了推,“青玄玉佩,是你的了。” 天地老神啊!!玉佩?!青灵儿眼角余光看到,猛的回过头来。 那不是她的玉佩吗?敢情前些日子闹的沸沸扬扬的什么青玄玉佩,就是她的玉佩啊??? 苍天啊大地啊,原来是她的玉佩!青灵儿捶胸顿足,她的玉佩,什么时候有了这么文雅的名字?还就在她的眼皮子底下她都没发觉,还乐不可支的嘲笑,原来所谓的青玄玉佩,正是她丢失的那块!!! 青灵儿都想扯着自己的头发撞墙了~自己怎么那么笨,都没有联想到这一层,怎的她玉佩刚丢,没几日便有了这种传言!!自己还真是迟钝的可以。 青灵儿暗骂一声,眼睛一错不错的盯紧了桌上的玉佩。 只见那女子正眼角带笑,翘着兰花指愈拈起玉佩来。 苍了个天的,找了这么久,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青灵儿实在抑制不住内心的狂喜,将手中的托盘一扔,转身眼冒绿光地朝那女子猛扑过去...... 冷逸尘冷着脸,像拎小鸡一样拎着青灵儿的后衣领,重重的把她扔到了冷硬的地面上,抱着臂膀眼眸锐利的盯着她。 离青灵儿跌落的地面不到三尺处,是深不见底的万丈悬崖。 “给我!”他伸出手,看着被青灵儿死死攥在手心的玉佩。这半道杀出的小子,逃跑的速度跟抢东西的动作一样,快得离谱,刚刚冷逸尘甚至出现了一种幻觉,以为这家伙的双脚根本没沾地。 其实方才青灵儿确实在御风而行,她堂堂一介青鸾鸟,即便不能动用法力,真是碰上逃命时刻,本身的速度还是叹为观止,可惜啊,轻灵儿心中哀嚎。 只怪她碰到的这个男子,简直就不是人!!!硬生生追上了她!!! “不给!”青灵儿把手攥的死死的护在胸前,扯着嗓子大喊:“玉佩是我的!” “我不想动手。”冷逸尘脸色铁青,步步紧逼,斜阳柔柔的照在他那张冷漠的脸上,看上去不像是在开玩笑。 青灵儿下意识舔了舔嘴唇,方才跑的太急,嘴唇都有些发干了,她转了转眼珠,突然扑上去,一把抱住了冷逸尘的腿,哭丧着脸干嚎起来:“英雄!实不相瞒,小的抢您的玉佩,也是迫不得已啊!一帮神秘人绑了我的父母,要我七日之内拿玉佩去交换,否则就要二老的性命。可不曾想,玉佩竟然在英雄你的手里,我一时情急才动了邪念!英雄啊~~~”青灵儿眼泪鼻涕横流,死死的抱着冷逸尘的大腿,脸贴在他的衣服上,声情并茂:“英雄啊~~您就饶了小的吧,小的家里只有我这一个独子,我要有什么闪失,我爹娘也活不了啊!”青灵儿打又打不过,跑又跑不了,心思微动间计上心来,决定来个一哭二闹三上吊,就不信这个家伙不心软~~~ 青灵儿这番言辞恳切的说辞,让冷逸尘神色略有缓和。 “神秘人找你要玉佩?”他蹲下来,看着眼前这个身材单薄的小子,那双灵光微转的大眼睛里,仿佛盛着一汪清亮的月色,竟漂亮的不似个男儿家,他微微失神,将目光转向别处,“先把玉佩给我。” 他话音未落,身后的树林骤然蹿出一阵疾风,一条红影从天而降,伴着一声冷哼:“想不到你冷逸尘,竟也干出这出尔反尔的勾当!”酒楼里的红衣女子,终是追了上来。 “青玄玉佩依然是你的。”冷逸尘也不解释,一手扣在青灵儿的腕上,示意青灵儿放手。 青灵儿拼命摇头,死不放手。这一放,何年何月才能再相见?师父他老人家还不把她给生吞了! 红衣女子猛然出手,犀利的气流划开了沉默的空气,一支带着倒钩的三叶镖从她手里飞出,直指青灵儿的心脏。 叮!一声脆响,那枚三叶镖在离青灵儿几寸间,陡然飞向了别处。冷逸尘只屈起了一根手指,便将那枚意欲取青灵儿性命的飞镖,轻巧的弹开来。 “今日天气甚好,不宜杀人。”冷逸尘一把抓起青灵儿的手腕,将她拎了起来。 “冷逸尘,你惹不起我背后的人。”红衣女子一脸怒意,取出一支响箭,作势要发出,“不要以为拿到了那封信,知道夏霓裳的藏身之处就万事大吉。只要我响箭一出,我们的人永远会快你一步,将她剁成肉酱!” 冷逸尘眉眼微动,手下稍一用力,玉佩从青灵儿手里飞向了红衣女子。 “我的玉佩啊!”青灵儿喊得撕心裂肺。 “同样希望你们可以信守承诺。”他冷睨了红衣女子一眼,冷凝的眼中闪过一丝杀气。 女子勾唇一笑,拿着玉佩翻来覆去的查看一番,确认无误后,唇边的笑意越发别有深意,“莫说区区一块青玄玉佩,将来,连天下都是我们的,成大事者,当然守诺。快去接回你的女人罢。哈哈哈。”女子满意的飞身而起,几个起落间便消失不见。 冷逸尘拿出那封信,看完后一把撕碎扔下悬崖,脸色冷的似凝结了冰凌一般,全然当身边那个捶着胸口满地打滚的家伙透明。 第十四章 奋不顾身 青灵儿满脸悲痛的在地上打滚,眼见着冷逸尘对她卖力的表演全无反应,一咬牙爬了起来,冲到山崖边,仰头对着天空哭嚎:“爹啊,娘啊,儿子是救不了你们了!!儿子不孝啊~我没脸再活下去了,就让这深深的山崖,埋葬我这颗羞愤的心吧!~” 冷逸尘转身,打算离开。 青灵儿一愣,赶紧提高了音量:“我跳了啊!!” 冷逸尘充耳不闻,举步前行。 “喂!喂!我不骗你,我真跳了啊!”青灵儿心一横,又往前瑟缩着迈了一小步,一些碎石卡拉拉从悬崖边缘落下去。 冷逸尘依然不回头。 “冷逸尘你......”青灵儿急的一跺脚,在她变了脸色的同时,只觉脚下一轻,咔嚓咔嚓,青灵儿低头看去,登时吓的魂飞魄散。她站的地方,被她一脚跺裂开了,身子随着落石陡然下落,青灵儿一叠声的尖叫起来。 慌乱之中,双手扑腾着抓住了崖边的一根野藤蔓,青灵儿死死的抓着,整个身子悬在了半空。 “啊~~救命啊!”青灵儿仰头大喊,以这根藤蔓的承受力,很难支撑她的重量,青灵儿甚至感觉,耳边已经听见藤蔓传来的细微断裂声了。 “撒谎也要撒的像样一点。”冷逸尘绝美的脸出现在青灵儿的头顶处,他蹲在崖边,一副看热闹的清闲模样。 “我......我没撒谎....”青灵儿哆嗦着,继而大吼:“你赶紧把我弄上去啊!!” 冷逸尘站起身来,闲闲的抱着臂膀,朝青灵儿投去同情的一瞥,“在这根藤蔓断掉之前,希望你还有时间把你抢青玄玉佩的真实目的说完。” “我都说了玉佩是我的是我的!!我只是拿回属于我的东西!”青灵儿抓紧藤蔓,一边吼着,一边低头瞅了眼脚下的深渊,那一片深不见底的黑暗让她心慌意乱,她现在无法变身,又不能动用法力,一个青鸟能够摔死,那当真要贻笑大方了,青灵儿心里一片悲催。 “那你继续吊着玩吧,我走了。”冷逸尘转身。 “喂喂!我没有说谎啊!”青灵儿急的眼泪都快出来了,“那个玉佩是我师父给我的,我叫青灵儿,我看管那个玉佩已经数百年了,那天我不小心弄丢了它,正发愁它的下落,就看到你拿在手上,我,我才动手抢的,大爷,您大人有大量,赶快把我拉上去啊!!”身为一只青鸟,纵横九天的主儿,若当真被摔死在这里,不知道师父他老人家知晓了,会不会把大牙给笑掉~最不妙的是,青灵儿已经确定自己方才不是在幻听,这根藤蔓着实已然开始支撑不住,断裂的声音从一点一点,已经开始看到了断裂,那一条细小的纹路,正在青灵儿惊恐的眼神中慢慢的扩大着。 “青灵儿......灵儿......”冷逸尘低念着这个名字,若有所思。 就在这当口,嘭的一声,连着青灵儿的一声尖叫,藤蔓陡然间断成两截! 冰凉冷冽的风飞速擦过青灵儿的耳边,她的身体霎时变得很轻,灵魂都要飘荡出去一般。 月亮不知何时已经悄悄的挂上了夜空,青灵儿看着那轮圆月,大脑一片空白,月亮倒映在她的瞳孔中,仿若不是离自己越来越远,而是越来越近,随之而来的,还有一个人影。 衣诀飞扬,奋不顾身。 “冷逸尘......”青灵儿闭眼之前,喃喃唤道。 第十五章 熟悉 “灵儿..”有人在叫她的名字,声音熟悉的很。 “师父~”青灵儿看清面前的人,不由得大叫,一把抱住她师父的大腿,这些日子以来满腹的委屈化作嚎啕大哭,“师父啊~你老人家可算来啦~~灵儿就知道,你绝对不会不管灵儿的~~~”青灵儿不管不顾的抱着怀中的腿,一把鼻涕一把泪,哭得分外凄惨~ 只是.....怎的.师父一脸嫌恶的推她的脸,拼命抵触着她亲近?可不管如何推,青灵儿哭的天怒人怨,就是不松手。 “喂!醒醒!喂!”冷逸尘咬牙切齿的看着青灵儿,额头青筋暴起~这个死女人,自己好心下来救她,没想到刚接住她,便看到这个家伙白眼一翻,昏了过去,好容易平稳落地,还没歇口气,这女人便突然神经似的扑到了他的腿上,推都推不开,冷逸尘感觉自己已经濒临暴走的边缘了...... 两人已经在一处隐秘的山洞中,好在悬崖上有那么一处凸出的山壁,接住了他俩,这才有惊无险,活了下来。 当青灵儿迷糊着睁开眼睛时,正对上冷逸尘一脸快要杀人的表情,不由得吧嗒两下嘴巴,一下子彻底清醒了。冷逸尘的手还在她的脸上,似是抗拒她的靠近...... 冷逸尘看着从掉下悬崖就吓晕过去的青灵儿,此时那抱着他大腿涕泪交加的模样,止不住扯了扯嘴角,见她醒来,冷逸尘满脸铁青的单手拎着她的后脖领,将她扯的离自己远了一些。 呃......青灵儿登时闹了个大红脸,羞愧的恨不得一头栽到地上~ 自己都干了点什么事啊这是!堂堂一介青鸾鸟,竟然被一个小小的悬崖给吓昏了过去,这让她以后还有什么颜面面对诸天神佛啊~更别提她师父老人家若是知道了,还不定笑话她多久呢,指不定啊,从此后会拿她的事情,当做酒谣下酒喝呢,更丢脸的是,自己还发癔症,抱着冷逸尘的大腿不松手,青灵儿想起自己方才那个模样,就臊的恨不得从这个山洞跳下去,她捂着额头蹲坐在地上捶胸顿足,羞悔交加~ 完了!想她青灵儿一世英名啊~~就这么给毁了~ 无论青灵儿这边如何,仿佛都不曾影响到冷逸尘,他站在洞口凸出的石台上,抬头望着天空,修长的身形在月光下,周身越发清冷孤寒,一身的墨袍仿若要融进了整个月色中去,青灵儿一时间看呆住了,她从冷逸尘的背影中,竟感觉到一丝落寞与孤独,心底不由得泛起一丝丝心疼来。 “那个......”不知道为何,青灵儿不忍看到这样的冷逸尘,她躇懦着扶着墙壁站起身来,洞中的石壁上生满了潮湿的苔藓,手掌扶在上面,湿滑又黏腻,青灵儿缩回手在衣服上蹭了蹭,走到冷逸尘面前,咧嘴一笑:“那个,谢谢你救了我。” 冷逸尘面无表情,看着暗夜的天空默不作声,似乎并没有听见青灵儿的话,又仿若是陷入了某种回忆一般。 “冷逸尘,谢谢你。”虽然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可青灵儿下意识的想破坏他的沉思,见冷逸尘没有反应,又大着嗓子说了一遍。 冷逸尘顿了顿,微不可见的点了点头,口中轻嗯了一声,算是回应,转身回了山洞,在一边的空地上坐下,闭目养神,继续当青灵儿不存在。 玉佩已经被红衣女子拿走了,可青灵儿万分笃定,若冷逸尘真能帮她,那红衣女子根本不是对手,就从追她这件事来说,冷逸尘的功夫就比红衣女子高出太多来,冷逸尘几乎同时追上了逃跑的自己,而那名红衣女子,显然不如冷逸尘,若冷逸尘出面帮自己要回玉佩,应该比她自己去要,要有胜算多了~~ 青灵儿心中噼里啪啦的打起小算盘来~没办法啊,她现在法力全无,就是一个瘦弱的小女子,让她去跟红衣女子那样的高手去抢,还不如直接一头撞死来的实在呢,她这样的弱鸡,简直是去送死~ 可若玉佩拿不回来,她青灵儿还不得在这个鬼地方端一辈子盘子啊?想到这种惊悚的结局,青灵儿激灵灵打了个哆嗦。 “那个,冷逸尘。”想到可能的结局,青灵儿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不再嬉皮笑脸,清秀的小脸严肃起来,冷逸尘的神情丝毫不为所动,摆明了不想被打扰,青灵儿咬着嘴唇瑟缩了,可想到丢了玉佩的下场,青灵儿默默的在心里给自己打气,深呼吸几下,上前一步,“冷逸尘,你,你能不能帮帮我,帮我拿回玉佩好吗?我,我只是......想回家而已。” 冷逸尘睁开眼。 “这里不是我的世界。”青灵儿心中酸涩,还是抬起头来,直视着冷逸尘的眼睛,“聪明人能从对方的眼睛里分辨真实与谎言。我知道,我解释的再多也未必有用,只希望你可以相信我一次,哪,哪怕我们才刚刚认识。” 他们真是刚刚才认识的么?冷逸尘心中突然升起一道声音,他在心中问了一个自己都觉得愚蠢的问题。 “我会拿回玉佩的,现在,你给我安静会。”冷逸尘说完,又闭上了眼睛,开始运功调息起来。 青灵儿一喜,连连点头,她想道谢,可看到冷逸尘已然换上了一副生人勿近的冷然,脱口滑到嘴边的谢谢二字,又咽了回去,她捂着嘴巴走到一旁,也学着冷逸尘的样子坐下,看着冷逸尘的脸发起呆来。 不知为何,青灵儿越看他的脸,她越不愿把视线挪开。 并不是因为他好看......而是青灵儿心中仿若升腾起一些奇怪的东西,在心底蠢蠢欲动,就像埋葬已久的种子,迫不及待的想要破土而出,那强烈的熟悉感,每与冷逸尘多相处一分,便加深一分。 第十六章 冷面鬼王 这让青灵儿的心有些莫名的悸动,甚至,还有一丝丝的慌乱。 冷逸尘要去的地方在关外,曲曲折折,离商丘足有三十日的路程,他的未婚妻,还在那片叫做“无尽原”的荒漠上,等着他去带回。 翌日,冷逸尘将青灵儿送回城镇,他要青灵儿留在城中,待他归来之日,必将青玄玉佩带回。 青灵儿却无论如何都不肯,她要同行。 虽嘴上说是怕他不回来找她,可心里,却莫名地想要跟随着他,这种强烈的欲望,就连青灵儿自己都有些摸不着头脑,可青灵儿越是跟在冷逸尘身边,这种感觉便更加强烈。 那晚,他背着她从山崖层层跃下,他宽阔的脊背,毫无隔阂的感受着青灵儿的每一次心跳。那一瞬间,青灵儿甚至都产生了一种错觉。 这样的场景,是那么的熟悉。 曾几何时,她亦是这样,静静的伏在他的背上,任由他带着自己,去任何地方,即便是万丈深渊,都因为他的体温,变得不足为惧。 可,他们不是才刚刚相见的陌生人吗? 自己,是不是哪里出了毛病?青灵儿疑惑了。 “我不会给你添麻烦的!”青灵儿一脸讨好,拍着胸脯保证,“况且,这一路山高水长的,有个人陪你聊天也好啊~”青灵儿虽疑惑自己的感觉,可她就是想去,这种感觉,让她坐立不安,强烈而执着。 “我不喜欢说话,也不需要人陪我聊天。”冷逸尘翻身上马,“去无尽原,路途遥远,地势险恶,你这种弱不禁风的小孩子是吃不消的,在一间客栈等我。”说罢,没等青灵儿反对,他绝尘而去。 这么多年,冷逸尘独来独往,已经习惯了自己独身一人,带上青灵儿让他有些不自在,虽然,他听到青灵儿意欲同往时,心中亦有丝动容,甚至有了一丝丝期待,可终归理智站了上风,他更愿意,她待在安全的地方。 甚至因为有了约定,冷逸尘对于归途,更期盼了些。 是想尽快见到青灵儿吗?冷逸尘不知。 他只知道,他需要尽快上路了,他的夏霓裳,还在等着他,那个人才是自己需要明媒正娶的女子不是么? 夏天悄悄的正在消逝,初秋的天气已经开始微凉,冷冽的风忽忽的吹着冷逸尘的脸颊,如刀一般的风清冷的刮在脸上,似乎这样,就能将心底那莫名的燥热,稍稍带走一些。 冷逸尘不懂,他为何会对一个刚认识的人,有这种强烈的冲动,奔扬的马蹄声急促,冷逸尘心中平静的湖面,仿佛被青灵儿轻易的搅乱了那一池春水,荡起阵阵涟漪。 冷面鬼王,是江湖人送给冷逸尘的名号,人人都知,没有任何人可以让冷面鬼王为他们做事,即便给再多的报酬。 但独独有一个人除外,只要是她想要的,哪怕是天上的星辰,冷逸尘都会全力以赴,包括皇帝头上的明珠。 这个人,便是夏霓裳。 她是普通商人的女儿,冷逸尘的青梅竹马。 当年,夏父将父母双亡的冷逸尘,从一堆小乞丐中捡回,视如己出,这些年夏父年事渐高,便迁出了城都的老宅,迁至附近的山中,远离江湖,不沾世事。 冷逸尘怎可辜负? 世人皆传那夏氏的千金,夏霓裳,姿容明媚,倾国倾城,想一睹佳容的狂蜂浪蝶从不曾断绝,可是,因着冷逸尘的名号,对美人,这些家伙也只敢远观,不敢冒犯。 但终还是有人敢冒大不韪,一夜之间,突袭了夏家迁往别处的宅院,突破院中重重的防卫,绑走了夏霓裳。 在给冷逸尘的信中,只有一个要求,用青玄玉佩,来换取夏霓裳的性命,以及,清白。落款者,陈远。 陈远是谁,冷逸尘没兴趣,他只要夏霓裳平安。 其实偶尔想想,对夏霓裳的好,更多的时候,更像是一种义务,与感情,似乎并没有多大的关系。 可这么些年,冷逸尘已然习惯了,夏父临终前,冷逸尘亲口承诺过,答应要照顾夏霓裳一生一世,他许了夏霓裳一世安稳,他,最终还是会娶她的,不是吗? 冷逸尘心头纷乱,他隐隐觉得,此去无尽原,似不是结束,而是,开始,一种危险的开始。 白马奋蹄,踏起一路尘土。 晨曦之下,白马仿若离弦的箭,载着冷逸尘狂奔。 转过一条蜿蜒的山路,冷逸尘突然眸光一紧,陡然间勒住了缰绳,白马尖利地嘶鸣一声,前蹄腾空,急促地停下,白马因着陡然间的变故,四蹄不耐的在地上轻踏,若不是冷逸尘骑术精良,只怕早就被甩下了马背。 青灵儿毫无预警的站在他的必经之路上,双手大开,整个人站在路中间,拦住了他的去路。 扬起的马蹄离她不到半尺。 冷逸尘心头突然间窜起一股怒火:“你不要命了!” 此番变故也着实吓到了青灵儿,她睁着大眼睛呆滞了片刻,一颗心在胸腔中剧烈的跳动,“待我一起。”好半晌,青灵儿垂下脑袋,揉着衣角,要哭的样子,“别丢下我一个人。”再抬头,泪光闪闪,如同一只被遗弃的小兽。 冷逸尘这样霸道的性子,在看到青灵儿眼中的泪光时,陡然间软了下来。 于是,青灵儿如场所愿。 白马背上,青灵儿放心的窝在冷逸尘的怀里,白马一路疾驰。 天色渐渐暗去,开阔的荒地上,除了他们的马蹄声,便是呼啸的风声,如刀一般的冷风吹动二人的发丝飞舞空中,热烈地纠缠在一起,就如同,他们的命运。 青灵儿衣衫单薄,虽躲在冷逸尘怀中,还是冻得瑟瑟发抖,扬起的风沙打在脸上,刺刺的疼。 青灵儿开始无比想念起自己的家,包括她那个可恶的酒鬼师父,如果她能安全回归,一定不会再像从前一般,那样顽劣,她定会每日里乖乖的待在姻缘殿中,认真的整理那些红线,绝不会再偷偷溜下凡玩耍了。 青灵儿知道,她每次偷偷下凡,师父怎会不知情,只怕这次,师父是借了打碎酒壶的幌子,来惩戒她罢了。 正在胡思乱想之际,冷逸尘突然在一块寸草不生的山坡上停住了马儿。 青灵儿转过冻得有些僵硬的脖子,狐疑地看他。 他放开缰绳,默不作声,一手开始解起外衣上的衣扣来,边解边用一种在青灵儿看来,相当不纯洁的眼神盯着她。 这这......他要干什么?她现在的身份可是个男人呀!!!难道冷逸尘有龙阳之好?? 青灵儿惊了! 第十七章 女人? “喂喂,你要干什么......”青灵儿本能的护住自己的前胸,紧张地眨巴着大眼睛,嚷嚷道:“我,我可没有断袖之癖的!” 冷逸尘动作不减,哗啦一声,将手中解下的外衣“飞”了过去,衣服瞬间将青灵儿的身子严实地包了起来,他还顺手牵起一只衣袖,绕在青灵儿的脸上充作面巾,三两下的工夫,便将青灵儿包成了一个粽子。 “你......”青灵儿惊讶地转着眼睛。 “驾!”他一声大喝,继续上路。 风沙不停,冷冽依旧。 青灵儿闻着从他衣衫上散发出的独特味道,之前的冷意一扫而空,一颗心暖暖地跳动起来。 就跟着他走吧,没有方向也好,没有目的也罢,有他一件衣裳御寒,有他一双臂弯围绕,去哪里都好。 就这样,两个人走下去吧。 颠簸的马背上,青灵儿的眼皮越来沉重,不知不觉间,困倦的睡了过去。 怀中传来青灵儿清浅的鼾声,冷逸尘的嘴角不由自主地弯起了一丝弧度,他下意识勒了把缰绳,速度缓缓的慢了下来。 冷风席卷狂沙,粗粝的风自四面八方吹来。 青灵儿窝在舒适的臂弯中,睡得格外香甜。 直到翌日傍晚,他们才在一条分叉路口前看到一家路边野店。 青灵儿饿的前心贴后背,一天一夜滴水未进,青灵儿早已经饿的眼冒金星。 冷逸尘将她从马背上抱下,扔进了店里。 简陋的小店里没有客人,正在桌边打盹的白发老头听见动静,陡然惊醒,见来了新客,赶忙迎了上来。 热气腾腾的饭菜,渐渐驱走了一身的清寒,青灵儿吃的形象大失,狼吞虎咽。 “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冷逸尘优雅的坐在对面,修长的手指灵活的在指尖把玩着筷子,看了胡吃海喝的青灵儿一眼,“很久以前。” “肯定没有!”青灵儿从饭菜中得空抬起头来,斩钉截铁地摇了摇头,“我印象中不记得我们有见过。”虽感觉甚为熟悉,可青灵儿敢断定,她之前从未见过冷逸尘,所以她才万分纠结,那股对冷逸尘强烈的熟悉感,到底是来自哪里。 冷逸尘没有说话,轻哼一声,放下筷子,端过桌上的酒杯。 一路疾驰,温热的酒水用来驱乏,恰好。 青灵儿鼻尖微动,似闻到一丝异样,抬头便看到冷逸尘已经将酒水放到了唇边,来不及细想,一巴掌打了上去。 一片狼藉的野店里,桌椅翻倒,破碎的碗盘洒落一地。 一条足有半人长的红脚蜈蚣,躺在一片污浊的粘液里,胸口有个大洞,死的很彻底。 它裸露的本相之上,还套着已经被撑破的人皮,一个白发老头的轮廓。 冷逸尘慢慢擦掉剑上的污迹,眉眼冰冷。 青灵儿愣愣的站在一旁,心有余悸。 还好还好,青灵儿暗自庆幸,还好及时,阻止了他喝那杯添了料的酒水。 荒山野岭,总有妖精。那杯看似平常的酒水里,混了蜈蚣精的毒液。 青灵儿拜他那个酒鬼师父所赐,每日里给他到处寻找美酒,辨别酒的味道,早已炉火纯青,无论什么样的酒,她只要一闻,便知好坏,她从冷逸尘的酒水中,嗅出了一丝古怪,那是一种妖气的味道。 冷逸尘挥剑回鞘,眉眼间冰冷一片,天边最后一抹残阳将他的影子拉的很长很长。 青灵儿看着他,脑子里突然迷茫一片,那些在心里蠢蠢欲动的莫名感觉,翻腾的更加强烈。她情不自禁地回忆,拼命的回忆,心头陡然间感觉空了一块,仿佛遗失了一件至关重要的东西。 一路来的风景,颠簸的马背,他的衣裳,路口的野店和精怪,甚至是此刻天边最后的那抹残阳,都在暗示她一件事情。 她来过。同样的路,她走过。同样的人,她见过。同样的事情,她经历过。 但是她想不起来细节,唯一清晰的,是有个人站在夕阳之下,影子被拉的很长很长。而且,他一直就在那里从不曾离开,与时间无关。 “上马!”他在马上朝她伸出手,“天亮前就能到沙河镇了。” 夜里,天空飘起了零星的雨。 一路上,青灵儿变得沉默。 她想起冷逸尘杀死蜈蚣精之后说的一句话。他冷冷看着蜈蚣精的尸体,说,妖怪果然都如此丑陋,令人厌恶。 他的眼睛里,是不加任何掩饰的鄙夷与厌弃,青灵儿心缓缓地落了下去,一片寒冰。 如果,他知道现在被他搂在怀里的人,也是一只化作人形的妖怪,他会如何? 青灵儿紧抿着嘴唇,心事重重。 她发现自己已经开始贪恋他的怀抱了。在她的记忆里,见过的英俊男子也不少,可却从没有一个让她有如此感觉,可明明他们才认识几天而已。 青灵儿抬起眼眸,悄悄的打量着头顶那个英俊的侧脸,心中弥漫起一阵大雾,还有深深的自卑,满满当当的仿佛溢满了整个胸腔,整个人都有些酸涩起来。 路过一条奔腾的河水,他停住,翻身下马,朝河岸边的石碓走去,回来时,手上多了一串红艳艳的果子,“这是酸果,方才打翻了饭菜,看你的样子定是没有吃饱,这个味道还不错,你先吃些果腹。”他把果子塞到青灵儿手里,“你肚子里的咕咕声听起来很是讨厌。” 青灵儿腾的红了脸,接过果子,红彤彤的果子闪动着诱人的光泽,方才青灵儿是吃了不少饭菜,可她饿了那么久,乡间田野,本就没有多少食材,还没等她吃饱,就发生了那样的事,青灵儿将果子放置唇边,一口咬下,面部表情瞬间扭曲,唔,好酸! 她强忍着咽掉果肉,再吃第二口时,果肉比之前甜了许多,第三口更甜了。 吐掉果核,青灵儿满意的舔了舔嘴巴。除了留在齿颊上的香甜,还有那么一点温暖的感动。她分明看到,冷逸尘把酸果给她时,扎在他手里的小刺,和几道泛红的划痕。 如他所说,天亮之前,他们终于来到了一个像样的小镇。 沙河镇里的那家小店里,青灵儿终于美美的吃了一顿,整整有十二个包子,喝了三碗糯米酒。 冷逸尘依旧慢条斯理,无论再狼狈,他始终保持着优雅,只是看到青灵儿的食量,还是抽了抽嘴角,“你是我见过的,最能吃的女人。” 青灵儿差点被一口包子噎死。 他知道自己是女人?? 第十八章 憧憬 “你...你怎么知道的?”青灵儿上下扫视自己,一身的男儿装毫无破绽,他是怎么看出来的? 冷逸尘一口饮尽碗中的烈酒,弯了嘴角:“一路背你从崖下回到山顶,前心贴后背,若这样我都分不出你是男是女,岂不怪哉?” 青灵儿脸一红,低下头慌慌地啃包子,不敢看冷逸尘的目光。 她窘迫的样子,带有几分可爱,冷逸尘嘴角弯起的弧度,情不自禁地明显了些。 她说她看管了玉佩上百年,看她年纪轻轻,不超过及笄的年纪,着实荒唐了些,但,更加荒唐的是,冷逸尘居然有一点相信。 对这个从天而降,言行出格的小丫头,冷逸尘承认,他有些好奇了。 殊不知,情,通常始于好奇。 这个晚上,冷逸尘坐在房间里,擦拭着自己的佩剑,一夜无眠。无尽原,夏霓裳,还有那个神秘的陈远,以及,让他有些无法否认的,生出了丝丝心动的青灵儿,在他的心中来来回回。 墙壁的另一头,躺着酣然入睡的青灵儿,他甚至都能想象到,这个在马背上都能睡着的小丫头,此刻流着口水的难看睡姿。 事实上,青灵儿现在也的确以这样的姿态窝在被子里呼呼大睡,时不时梦呓几声。 他猜的一点都不错。 夏霓裳从来不会有这样“难看”的时候,她就一只精致的鸟儿般珍惜自己的羽毛,她的罗裙是最完美的,精致到连绣在上头的一朵花,都盛放的恰恰好;她的珠钗是最名贵的,镶嵌在上头的珠玉宝石,每个都是上品之中的上品;她的胭脂水粉,是专人制作,从香味,到颜色,独一无二,天下绝有,她从不允许别人跟她拥有同样的艳丽。 冷逸尘放下剑,走到窗边,伸手推开窗户,初秋的凉意和着雨点,贴在他的脸上,很舒服。 无尽原,等待着他的,是起点,而不是终点,这种古怪的预感再次涌上冷逸尘的心头。 翌日,离开沙河镇。 白马吃饱喝足,一路精神奕奕的狂奔,在那片尘土飞扬的狭隘山路前,他们遇到了一拨正打劫一对商旅的马贼,那些马贼对商队里的男人大打出手,对女人动手动脚,登时哀嚎声与啜泣,嘈杂在一起,绵延不绝。 青灵儿看不过去,跳出去逞英雄,却被马贼们追的鸡飞狗跳,大喊救命。 冷逸尘出神入化的剑法三两下结束了战斗,收拾完马贼,冷逸尘将狼狈的青灵儿扔上马背,无视商队感恩戴德的模样,一边拉动着缰绳驱使马儿前进,一边冷着脸教育着青灵儿。 “不会游泳就不要去救人,天下间的闲事是管不完的。” “能管多少就管多少吧,见死不救,我会内疚。” 冷逸尘摇头。 第七日,他们借宿在一户农家中。 青灵儿自告奋勇做晚饭,几个时辰下来,青灵儿顶着被熏得黑乎乎的脸,站在那里看他,一脸傻笑。 饭菜颗粒不见,还烧了人家的厨房,他摇着头掏钱赔偿。 夜里,青灵儿敲开冷逸尘的房门,把一个考得面目全非的番薯放到他的面前,垂着脑袋小声解释:“这是我刚从地里偷来的,是烤的最成功的一个了,之前害你没晚饭吃,当补偿给你好了。” 冷逸尘看着一脸黑灰的青灵儿,哭笑不得。 半月时间在不知不觉中过去了。 风尘仆仆的他们,路过一处集市。 青灵儿的眼睛,便黏在了那些琳琅满目的货品上,尤其是对那些做工精良,充满了塞外风情的服饰,更是恋恋不舍。 他浅笑,弯起了嘴角。 自遇到了青灵儿,他那万年不变的冰冷神情,似更频繁的漫动着淡淡的笑意,这一点,只怕就连冷逸尘自己,都没有察觉罢。 他由着她,掏钱买下了一套女装。 雪白厚实的裙衫,边缘是银线绣成的云朵,系上披风,将那连着绒绒毛的帽子翻过来带上,纯净的颜色,映出青灵儿白瓷飞霞的面容,冷逸尘嘴角的浅笑,缓缓加深。 青灵儿抓着帽檐,明媚的笑,说谢谢,真好看。 冷逸尘忙摆正嘴角,恢复庄重的神态,说,从没见过哪个女子像她这般笑的这么难看。 但,他居然有些喜欢,最后这句话,却是在心中婉转缠绵。 重新踏上征程,青灵儿笑的阳光明媚,窝在他的怀中,新衣随风飘动,带着她身上特有的香气,淡淡的,却悠长,沁人心脾,跟任何胭脂水粉都不同。 青灵儿依然呱噪,靠在他的臂弯里,想到什么就说什么,酒鬼师父,狐妖不语,让所有人都念念不忘的银杏酒。 她所描述的那个世界,不是他能了解的。冷逸尘竟隐隐感到有些失落。 离关外还有几日脚程,他们在一处村庄中停了下来,歇歇脚,补充水粮。 村民们淳朴而善良,流着鼻涕的孩童们围绕在他们二人身边嬉戏玩闹,新奇地打量这对外来客。 大漠里的夕阳,比哪里都浓墨重彩。 地面上起伏不止的线条,仿若将整个天空一分为二,天际线朝远方伸展,沐浴在满天的霞光中,分外震撼心弦。 青灵儿把糖块分给孩子们,与他们嬉闹追逐,兴致勃勃地教他们唱歌,压着嗓子跟孩子们一起伸着脖子,朝着天边学绵羊的叫声,土墙边的小羊应景的跟着咩咩地叫唤,惹动一片欢声笑语。 炊烟自村落里袅袅升起,为这个壮丽的荒漠,增添了许多的烟火气息。 青灵儿玩累了,与冷逸尘并肩坐在土墙下的干草堆上,入眼处的风景,如诗如画,两人并肩而坐的身影,在夕阳之下,静谧而和谐。 “在这里修一座小房子,外头围上栅栏,然后在屋子的后面,再开上一块地,种上菜,啊,对了。”青灵儿歪着脑袋,晃悠着双脚,随意却又诚恳的比划着,“还要在那里,修个牛棚羊圈,或者鸡窝什么的,还要种上一颗银杏树,这样,就可以每天带着羊群去放牧啦,羊儿吃草,我就坐在山坡上看着它们。”青灵儿越说越来劲,夕阳下的脸颊透着明媚的玫瑰色,“当然啦,身边最好还有一个人。我们一起牧马放羊,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闲暇时分,待银杏树结了果子,就可以学做银杏酒了,师父一定爱喝。还有还有。”青灵儿转头,大大的眼睛里神采飞扬,明亮而灵动,“隔三差五还要去喧闹的城镇中花天酒地一番,沾染一点人间的烟火,然后再回到我们的家,继续过宁静而恬淡的生活。” “以后这处房子会变成一座牧场,因为他们养的动物越来越多。”冷逸尘自然而然地接过话头,“然后有个傻瓜每天都会做很难吃的饭菜,整天都像一只乌鸦一样,缠着别人呱噪不止,有一天,他手忙脚乱的给马儿接生,看着刚出生的小马,激动的又哭又笑。”冷逸尘的瞳孔中倒映着青灵儿的身影,缓缓噙上了丝憧憬,“如同患了失心疯一般,却白首不相离。” “我的形象哪会这么败坏!”青灵儿白了他一眼,旋即一愣,“咦?你说的是我吗?” 第十九章 夏霓裳 “这样的生活,甚好。”冷逸尘吁了口气,仰身躺倒在干草堆上,惬意的望着天空,虽为回应,更多的,仿佛是在说给自己听罢。 一路以来,两人虽不至于关系突飞猛进,无话不谈。可在青灵儿的纠缠下,冷逸尘陆陆续续说了些自己的事。 他的身份,夏霓裳,还有,他们即将要成婚的事实。 “你爱她吗?”青灵儿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沉甸甸的,她学着冷逸尘的样子躺倒在干草堆上,轻声问道。 “我不知道。”冷逸尘沉默半晌,笑了笑,“其实一开始,我跟她,相看两生厌,那时夏父将我带回夏家的时候,她是夏府的千金,骄傲又跋扈,整日里对我颐指气使,我一度是很厌烦她的,后来,也许是年纪增长之故,彼此间的感觉也起了变化,她越来越温柔,而我,总想着把最好的东西给她。这,算不算是爱?” “我也不知道。”青灵儿心里乱糟糟的,摇了摇头。 冷逸尘转过头,不再说话。两人并肩躺着,望着天空,那里云卷云舒,纯净的天空仿佛一面镜子,让人不自觉的开始沉浸其中,心情也似乎变得开阔起来。 等疲倦的马儿吃饱喝足,他们会重新踏上征程。 其实冷逸尘的心中,方才的话,是他一直以来所憧憬的生活,曾经的他,将这番憧憬说与过夏霓裳听,却被她讥讽,说他胸无大志,或许,两人本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夏霓裳想要的,他给不了。而他想要的,夏霓裳亦是不懂。 冷逸尘向往这样的生活。 胸无大志也好,不思进取也罢。 他只是喜欢这样的生活,建一个自己的小屋,心无边界,自由自在,他喜欢这样简单而恬淡的日子。 而在他对未来的憧憬中,那个可以与他一起策马同行,穿风踏雪的人,不是夏霓裳。 青灵儿看着头顶纯净的天空,胸口处闷闷的感觉渐渐地一扫而空,她轻轻的哼着一段小曲。 曲调轻快婉转,悦耳动听,冷逸尘听着,心绪不由得沉静下来。 两人默契的都没有继续方才的话题,此时此刻,这份难得的惬意,让人沉迷。 无尽原上,终日风沙不停。 当他们真正站在这片土地上的时候,青灵儿的心中,却陡然溢出了些许的不安。 四处怪石嶙峋,置身其中,仿若走进了一个巨大的迷宫,冷冽的风带走了些许灼热,阴沉沉的压在头顶上,越往前走,这种不安愈加明显而强烈,让青灵儿有些压抑的难受,心脏处似乎有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的搅动着她的心脏,后背瞬间布满了冷汗。 “你怎么了?”冷逸尘察觉出青灵儿的异样,轻声开口。怀中的青灵儿,呼吸急促,甚至还有些瑟瑟发抖。 “我,我没事......”青灵儿慌忙摇头,搪塞道:“可能,日头有些太毒辣了吧。” 冷逸尘闻言,狐疑的抬头看了眼天空,毒辣的阳光自一进入无尽原中,便悄悄的躲了起来,此时他们走过的地方,阴沉沉的仿佛密布着乌云一般,冷逸尘趋眉,低头看向青灵儿,见她紧闭着嘴巴,满脸煞白的窝在他怀中,两眼发直不知在想些什么,心头不禁有些担忧。 “你......” 冷逸尘刚想开口,青灵儿原本有些空洞的眼眸看着远处的方向陡然间缩了缩,冷逸尘顺着她的视线转头看去。 一个人影远远的朝这边迎来。 夏霓裳确实是个容颜倾城的美人,一张美艳绝寰的面容,美的让人惊心。 青灵儿却呆住了,这张脸,在她眼里,是那样的熟悉,可青灵儿敢断定,她从没有见过夏霓裳,可心头强烈的熟悉之感却在提醒着她,她一定在某个地方,某个时刻,见过如此惊艳四座的夏霓裳,可究竟在哪里呢?她想不起来。不知为何,青灵儿心中有些慌乱不安,不再看夏霓裳,她默默地垂头,心里愈加纷乱,不知不觉间,手心沁了一手的冷汗。 “你怎么才来。”夏霓裳扑进冷逸尘的怀中,嗔怪道。 “没事吧?”冷逸尘轻扶住她的双臂,不着痕迹地些微拉开了些两人的距离。 夏霓裳摇头,目光看到马背上的青灵儿,陡然冷了几分,“她是谁?” 那目光中的冷意分外的不友好,看的青灵儿不由得的打了个冷颤,可还是硬着头皮朝她笑了笑,只是那笑的,确实比哭还难看。 夏霓裳收回目光,转而投向冷逸尘,带着询问。 “她是我的朋友,玉佩本是她的,我答应要替她拿回。”在夏霓裳面前,冷逸尘从不隐瞒。 第二十章 陷阱 “什么?”夏霓裳的声音猛地尖锐起来,“难道你还要去抢玉佩不成?你可知......” “冷公子。”一道冷硬的声音骤然响起,打断了夏霓裳,夏霓裳这才惊觉自己方才震怒之下,差点脱口而出,脸色不禁变了几变,看向背后出声的黑衣人,目光中带上了丝自责。 黑衣人没有看夏霓裳,垂首恭立着,“冷公子,我家主上嘱咐下来,好好照料着夏霓裳,待公子大驾光临。”顿了顿,那人抬起头来,帽檐下的脸庞,看的并不真切,黑纱将他的大半个脸蒙在里面,只露出一双精明的眼睛,“冷公子方才说,玉佩乃是那位小姐的,对吗?” 冷逸尘点了点头,“正是。” “冷公子,不瞒你说,我家主人有意结交公子这样的人中豪杰,我们之间也实在不必大动干戈,君子有成人之美,即使那姑娘的物件,我家主人愿将玉佩奉还。”黑衣人说着,从怀中掏出玉佩来,递到了冷逸尘的面前,见冷逸尘不信,又道:“公子大可不必多想,江湖人都知你只对夏霓裳一人妥协,所以我家主人,用夏姑娘引出冷公子来,也实属无奈之策。” 冷逸尘狐疑的接过玉佩,塞进了怀中,眉心微不可见的皱了皱,他现在都有些疑惑了,对方到底是何意图?冷逸尘本已经做好了明抢的准备,可人家还没等他动手,便主动投降,还将玉佩双手奉上,这让冷逸尘有些诧异,对方说只是为了交他这个朋友,这种鬼话冷逸尘是不信的,若当真如此简单,何必要绕这么大的弯子,可现在好像对方并没有其他的意图,一时间,他还真有些摸不准了。 黑衣人的语气听起来真诚而恳切,“公子,我家主上特意叮嘱,夜晚天气恶劣,请远道而来的客人歇息一晚,明天再行赶路。” “不必了,我们这就离开。”不管对方是什么意图,此地不宜久留,冷逸尘抱拳,“承蒙关照,告辞。” 可还没有转身,衣袖便被夏霓裳拉住了,她脸色苍白,痛苦的捂着胸口,身子软软的滑下,“逸尘,我......” “霓裳!”冷逸尘一惊,焦急的出声,下意识扶住了夏霓裳,夏霓裳已然在他怀中昏了过去。 “霓裳姑娘本就娇弱,本就染了风寒,再加上与公子相逢,过于激动,这才导致了昏厥。在下可以为姑娘准备一碗参汤,服下翌日便可转醒。”黑衣男子上前给夏霓裳把了把脉象,旋即又道:“若公子执意启程,在下就为霓裳姑娘准备一件披风,以免姑娘路上颠簸,病情加重。” 冷逸尘随即摆了摆手,转头看向一直沉默的青灵儿,“今晚我们就在这里休息一晚吧,明日等霓裳好些,我们再启程。” 陷阱!这一定是陷阱!不能留下来!青灵儿心中大喊,可看着冷逸尘担忧的神色,到嘴边的话,变成了,“好吧......” 不知道为什么,青灵儿本能的厌恶着这里,可夏霓裳身体抱恙,他们不得不一起留了下来。 “那好,这边请。”黑衣人默了默,率先走到前头带路去了。 冷逸尘一把抱起夏霓裳,踏步跟上。 黑衣人带着他们进了宅子,走过曲折的走廊,穿过几道房门,才来到一个宽敞的房间中,示意冷逸尘将夏霓裳放置在床上,转身看向青灵儿,抱了抱拳,恭敬的开口,“不知冷公子会带着姑娘前来,在下准备了另一间房间,姑娘,这边请。” “青灵儿!”冷逸尘将夏霓裳放好,闻言突然抬头,“你留在我身边,哪里都不许去。”眼眸中的目光严肃而认真。 青灵儿有些愕然,许是她多心,方才的一瞬间,她似乎看到了躺在床上的夏霓裳,眉头皱了皱,不是痛苦,是怒意。 “哎呀,我没事的,你就好好在这里照顾她吧,我杵在这里,也不太好。”青灵儿哈哈一笑,摆了摆手,转身冲着黑衣人说道:“劳您带路了。” 冷逸尘一个箭步冲上来,抓住了她的胳膊,低声斥道:“不要胡闹,你当这里是什么地方?” 青灵儿不以为然的笑了笑,“你放心好了,我就是一个局外人,你们的事情,跟我本就没有多大的关系,应该不会有人对我怎么样吧。”说着,青灵儿拍了拍冷逸尘的肩膀,“你放心好了,我不会有事的,你还是好好在这里照料夏姑娘吧。” 冷逸尘默了默,最终拗不过她。 “好吧。”青灵儿的眸子明亮而坚决,冷逸尘松开了手,“自己留神些。” 青灵儿转身跟在黑衣人身后出了房门,跨过门口的时候,青灵儿回头看了眼冷逸尘,心中一顿,冷逸尘清冷的目光紧紧亦在跟随着她,两人四目相对,青灵儿心中陡然间漏了一拍。 第二十一章 神秘 无尽原人烟罕至,也难为了那些人,在这样的不毛之地,修葺了这样一座甚为雄伟,如同皇宫一般的宫殿。 房间奢华尽显,就连房屋顶的梁柱上,都细细的描绘着繁复的图案,烛台中的火苗倒映在上面,更添了一丝精致和神秘。 窗外弯弯的月牙儿在薄云中忽隐忽现,青灵儿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心中似乎一直有一个声音,在拼命的呼喊着什么,可每每去听,却又消失不见,房间中的烛火微动,晃的青灵儿越发不安,一路上的颠簸,着实让她有些疲惫不堪,房中点着上好的香料,闻着甜腻腻的,青灵儿的眼皮越来越重,闻着鼻尖的香味,再也支持不住,缓缓的闭上了眼睛。 “喂,小灵儿。”青灵儿的脑中陡然出现一道声音,在呼唤着她,脑海中一个身着白衣的女子身形渐渐隐现,朝着她款款走来,可青灵儿脑中昏昏沉沉的,她努力的想要看清那女子的容貌,却是徒劳,那女子的身形,仿若蒙着一层薄纱。 “怎么睡得这么死?”女子在她面前弯下身来,拍了拍她的脸颊,“小灵儿,醒醒啊,你再不醒,你家夫君又要死一回了。” 这是谁啊?什么夫君什么死的?她还没有成婚呢,青灵儿心里嘟囔了一句,迷迷糊糊的以为自己在做梦。 那女子似乎也是有些不解,皱着眉站在原地顿了顿,从怀中摸出了一个类似于符纸一般的东西,捏在手里喃喃着:“咦,他没给我说这个家伙中了迷香啊,看来,还得先替这个家伙解了药力。”女子说完,伸手朝着青灵儿眉心点了点,青灵儿脑中的昏沉感瞬间轻松了许多。 女子恍然大悟,狡黠的一笑,摸着下巴乐了,“我说呢,敢情这迷药是出自我们狐族之手啊,月老这个家伙,还真是狡诈。”女子扁了扁嘴,捏着符纸看向青灵儿,嘿嘿一乐,“小灵儿,接下来可能有点疼哦,不过你得忍着,不然啊,就赶不及救你家夫君了哦。” 又是夫君!人家明明还没有成婚呢!嗳?不过好像听到了师父的名字,青灵儿愣了愣,还没等她反应过来。 那女子猛地出手,飞快的将符纸贴到了她的额头上。 唔~~~好痛! 大量的情景蜂拥着涌向脑海,脑袋似乎都快要被撑裂了一样。 若不是此时青灵儿无法动弹,定要跳起来大喊了,可那女子似乎对她使了什么法术,她头痛难耐,却丝毫不得动弹。 好半晌,那股力量才平静下来。 女子满意的抚掌,看着青灵儿点了点头,凑到青灵儿面前,“小灵儿,我的任务是完成了,接下来,就看你的喽,记得,拿出你的勇气来。”说完,女子消失不见。 青灵儿猛的睁开了眼睛,胸口急促的起伏着。 凉爽的秋风到了夜里有些刺骨,呼呼的敲打着窗沿。 冷逸尘坐在桌边,闭眼假寐。 “逸尘......”夏霓裳悠悠转醒,轻轻的出声。 冷逸尘猛地睁开了眼睛,看到夏霓裳醒来,心下一喜,忙走到床边,“霓裳,你醒了。” “恩。”夏霓裳垂着头,应了一声,“逸尘,都是我不好。” “说这些做什么,你好好休息,明日好些了,我们就启程。”冷逸尘给夏霓裳掩了掩被角,安慰着她。 夏霓裳眸光微闪,温顺的点了点头,再抬起头来,眼眸中一片温情,“逸尘,谢谢你来救我。” “你我之间,不必说这些。” “一直听说青玄玉佩极为难得,我都还没有见过呢,方才你不是收起来了吗?可否让我看一下?”夏霓裳似精神好了许多,倚在床边含笑眨眨眼,轻声问道,一副小女儿家好奇的模样。 “唔。”冷逸尘没做他想,从怀中掏出玉佩来,“给。” 夏霓裳微笑地看着玉佩,眸光不由得染上了几分冰冷,隐在被子下的手指紧张的收紧,手心中,赫然攥着一枚发簪。 “不要给她!”房门砰的一声被人撞开,青灵儿气喘吁吁的站在门口,几步冲到冷逸尘面前,一把将他拽了起来,青灵儿大开着双臂挡在冷逸尘面前,“不能给她,她想要杀你。” 陡然的变故,夏霓裳没来的及拿到玉佩,听到青灵儿的话更是气的脸色铁青,冷冷的看向青灵儿,咬牙切齿,“你这个丫头,胡说些什么。” “我没有胡说。”青灵儿斩钉截铁,转头看向冷逸尘,一字一句的说道:“她真的想杀你,不信,你让她伸出手来,她的手心,就是会杀死你的,那枚银簪!” 第二十二章 墨匣 夏霓裳的脸色陡然变得煞白,攥在手心里的簪子像是一个烧红的烙铁一般,烫的她浑身滚烫,坐立难安。 她是谁?她的计划天衣无缝,这样一个小丫头是怎么得知的? 细密的汗珠爬满了夏霓裳的额头。 “霓裳,手伸出来。”冷逸尘冷冷的看向夏霓裳,按理说夏霓裳是他的青梅竹马,可现在,冷逸尘却莫名的相信青灵儿说的话,想到夏霓裳竟然想要杀自己,冷逸尘的心中没有失落,反而,感觉到了一丝丝的庆幸,还有些轻松。 “逸尘,你别听他胡说,我怎么会要杀你呢。”夏霓裳强压下心头的紧张,手不着痕迹的掩进了被子中。 冷逸尘几步上前,一把掀开了被子,夏霓裳登时心如死灰,整张脸煞白煞白的,冷逸尘没容她躲藏,一把抓过她的手臂,一枚银簪赫然出现在眼前,被夏霓裳攥在手心,簪子的前段闪动着森森的冷芒,冷逸尘松开她,眸光中的冷意让夏霓裳止不住颤抖起来。 “逸尘,你听我解释,你听我解释。”夏霓裳一把扔掉手中的簪子,抓着冷逸尘的袖子哀求起来,“逸尘,我也是不得已啊,他们喂我吞了颗毒丸,逼着我对你动手,否则的话,我会死的,逸尘,我真的不是故意要害你的,你知道的,我是爱你的。”夏霓裳言辞恳切,哭的梨花带雨。 “呵。”可惜她的一番表演,在青灵儿的眼中,已然漏洞百出,既然痛下杀心,想必夏霓裳,对冷逸尘从未有过真心。青灵儿鄙夷地斜视着夏霓裳,“收起你的眼泪吧,你对冷逸尘只有利用,你根本就不爱他!你爱的,不过是那个叫做姬昌的老男人罢了!” 夏霓裳如遭雷击,低低的啜泣声戛然而止,一脸不敢置信的看着青灵儿,失态的喊出了声:“你说什么!” 青灵儿嘲讽的勾了勾嘴角,“我说的你应该清楚,你一直喜欢的,是文王姬昌。”青灵儿一错不错地看紧夏霓裳,斩钉截铁,“多年以前,姬昌名为臣子,实际上早已经在暗中纠集自己的力量,予以谋反,他早已在西岐自主封王,你们叶家,就是他早就安插在商丘的奸细,多年以来,借着商户的幌子,一直暗中替他监视着商丘的一切,接近冷逸尘,也是早就知晓他的身份,做出的一场戏而已。姬昌称帝之心人尽皆知,他一面勾结东南夷族,厉兵秣马。一面在寻找前夏朝帝发之子,桀王留下的宝藏,传说,桀王死后,将举国上下所有的珠宝兵器,全部随他一起葬入了他的王陵之中,一但得手,外有夷族狼狈为奸,内有宝藏充作军费,攻下商丘,指日可待,而开启宝藏的钥匙,就藏在冷家祖传的墨匣里。” “墨匣?”冷逸尘一惊,下意识的看向青灵儿,脱口而出,“你怎么会知道?”她怎么会知道的? 他们冷家,世代守护着夏王朝君主,可惜朝代更迭,夏朝落了个无疾而终,他们冷家,自夏朝灭亡后,便隐姓埋名,隐于偏耦,但还是受到新皇的忌惮,到父亲时,家族中人多已经死的死,逃的逃,父亲临终之前,确实交给了他一个墨匣,嘱咐他必须用性命守护,可墨匣一直被他慎重的放置在自己房间暗格之中,除了他之外,没有人知道墨匣的位置,这些年他在夏府,也一直小心翼翼的藏着墨匣,从没有示于人前,知道墨匣者,更是少之又少。 冷逸尘的惊诧青灵儿看在眼中,微微的叹了口气。 “这件事说来话长,等有时间,我再慢慢告诉你。”青灵儿几步走至床边,弯下身子,从床底拽出了一个类似于铜匣的东西,抱着走到冷逸尘面前,目光真诚而坚定,“这个里面,就是你的墨匣。” “不要!”夏霓裳已经吓得魂飞魄散,大叫着从床榻上爬下,朝匣子冲去,却被冷逸尘一下点住了穴位,咬牙切齿地站在原地,动弹不得,早已没了平日里的从容娇媚。 冷逸尘伸手接过铜匣,默了默,一下打开。 他们家祖传之宝,墨匣,静静的躺在铜匣之中。 “今晚,夏霓裳设计将你留下,就是为了取你的性命,这个匣子需要青玄玉佩为引子,还需要冷家嫡系子孙的心头血,夏霓裳今晚,就是为了取你的心头血。”青灵儿默默的叹了口气,“原本他们是不必如此大费周章的,大可将你暗杀,可你的武功之高,却出乎他们的意料,这才想着,让夏霓裳用美人计将你骗来,再将你留在此处,这样,就能不费吹灰之力,取得你的心头血,取得那道宝藏的钥匙了。” 冷逸尘一动不动的看着墨匣,通体乌黑墨匣隐隐的散发着光泽,匣子表面,正中间处,圆形的凹槽,此时看来,正是青玄玉佩的尺寸。 冷逸尘的手指缓缓的收紧,好半晌,从铜匣中取出墨匣,放到自己怀中,转过身来静静的看向夏霓裳。 “霓裳。”冷逸尘目光无悲无喜,“我本答应你的父亲,要许你一世安稳。”顿了顿,冷逸尘轻轻的吁了口气,“现在,想必你再也不需要我了吧。” 见冷逸尘将墨匣放入怀中,夏霓裳只觉目次欲裂,疯狂的怒意竟冲破了穴位,红着眼睛朝冷逸尘扑去,“还我的墨匣!” 第二十三章 青鸾鸟 冷逸尘微微侧了侧身子,夏霓裳一下扑了个空,狼狈的扑倒在地上,强行冲破穴位,便是血液逆转。夏霓裳只觉胸腔中一阵钝痛,哇的一声,吐出一口鲜血来,跌坐在地,胸口一阵阵发闷,她大口大口的喘着气,似一条快要窒息的鱼。 青灵儿淡淡的看向夏霓裳,不屑道:“你从来都没有喜欢过冷逸尘,在你眼里,他永远只是一个可以为你取回任何珠宝的人,你要的,只是权倾天下的权利,姬昌不是许诺,事成之后,你就是母仪天下的皇后吗?” “你到底是谁!!!”夏霓裳浑身战栗着,俏脸几乎都绿了,仿佛被人扒光了衣服一般,恼羞成怒。 “我?”青灵儿一转眼珠,“我只是天生神力罢了,信不信我能窥听人心?” 窥听人心?青灵儿的模样,不似玩笑,夏霓裳和冷逸尘俱是一惊。 青灵儿笑了笑,“我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夏霓裳,你不配接受他的心意。” “逸尘,逸尘。”夏霓裳的头发披散开来,她转头看向如同一座雕塑一般的冷逸尘,企图继续迷惑冷逸尘,“我们数十年的情分,你信她,还是信我!” 冷逸尘直视着夏霓裳的眼睛,“我并不知道墨匣的秘密,也不知道如何开启它,爹娘从未提及,我来只是救你罢了,夏家养我成人,我不想多说什么,你好自为之。” 没有任何理由,他相信青灵儿说的每一句话,她的眼睛,她的神态,有一种他能看见的诚实,他并没有被人愚弄后的难过,也没有怨恨,心中似乎还有那么一丝的释然。 冷逸尘的目光毫无波澜,转身看向青灵儿,“我们走吧。”说罢再没看地上的夏霓裳,旋即拽起青灵儿的手朝门口走去。 “冷逸尘,你以为你们能安然无恙离开吗?”夏霓裳从地上爬了起来,索性也不伪装了,歇斯底里的嘶吼,状若疯癫,“今日,你们谁也别想离开!” 外面的庭院中,黑压压的站了一片黑衣人,各个手执利剑,蓄势待发,随着夏霓裳话音刚落,黑衣人猛地动了,利剑舞的虎虎生风,整齐而又凌厉的剑风从四面八方,朝着冷逸尘刺来! 冷逸尘一把将青灵儿护在身后,抽出佩剑,与黑衣人打了起来。 夏霓裳背后之人,早已做好了万全的准备,万一夏霓裳行刺失败,他们也不会让冷逸尘轻易离开。 对于王陵的宝藏,他们势在必行! 黑衣人人数众多,纵使冷逸尘武艺高强,奈何双拳难敌四手,战斗拉的越长,对他越不利。 十几个回合下来,纵然冷逸尘的剑法滴水不漏,几乎每一剑,都会有一个黑衣人哀嚎着倒下。 可更多的黑衣人,源源不断的参与进来,一个不查,冷逸尘胳膊被剑割开一道长长的伤口,突突的冒着鲜血,看的青灵儿心中一紧。 不行,再这么下去,冷逸尘一定会支撑不住的。 青灵儿急的团团转,眨眼之间,冷逸尘的另外一只胳膊上,又添一道伤口,冷逸尘冷峻的面容刹那间苍白了几分。 一道清唳声,冲天而起。 一团白光自青灵儿的双脚透出,迅速蔓延到全身。白光过处,她的衣衫尽化,裸露在外的皮肤上,长出一层湛蓝色的羽毛,光华潋滟,宛如神祗,缓缓的停在空中。 巨大的翅膀悠悠的闪动着耀眼的光芒,众人一时间看不清楚到底是何物。 青灵儿一声清啼,火热的气浪带着摧枯拉朽般地威力,众人只觉耳膜中一阵钝痛,登时头晕目眩,呼啦啦倒了一地。 青鸾鸟的叫声,可摧毁万物,青灵儿不想杀生,只稍稍震晕了他们,以解困境。 冷逸尘亦觉得头晕目眩,还没等他看清楚,眼前陡然一黑,倒了下去。 青灵儿忙接住晕倒的冷逸尘,将他驮在背上,翅膀一扇,便升上了天空。 第二十四章 记忆 冷风呼啸,青灵儿飞了许久,直到再也看不到无尽原,才放下心来,寻了块空地,降落下来。 青灵儿小心翼翼的将冷逸尘放下,他还在昏睡着,那一声啼叫的威力,纵然青灵儿已经刻意的降低了法力,凡人肉体,还是有些难以承受。 看着面前冷逸尘冷峻的面容,青灵儿泪流满面。 是的,她全想起来了。 遥远的记忆似潮涌一般,瞬间翻腾在脑海之中。 “喂,那个鱼儿是我先看到的。”偷偷溜下凡玩耍的青灵儿还是孩童模样,一身粉红色的罗裙,叉着腰站在河边,对着那个看起来和她年纪相仿的男孩生气的大喊。 “可是我先抓到的。”男孩举起手里那条颜色罕见,五彩斑斓的鱼儿,扬威似的晃了晃,放进了怀中的鱼篓之中。 “你好不要脸!”青灵儿跳到男孩面前,仰头怒视这个比自己高半头的他,气呼呼的扁着嘴巴,“谁先看到就是谁的!” 男孩把鱼篓甩到背上,冷睨她:“看到了就是你的?那你还看到了天,看到了地呢,难道天跟地都是你的了?” “你......”青灵儿哑口无言,小脸气的通红。 男孩轻哼一声,独自往河岸上走。 “可恶,真是太可恶了!!”青灵儿气极,盘腿坐下,双手捏诀,默念了几声咒语,指尖缓缓幻化出一道粉红色的光圈。 “去!”青灵儿一声娇喝,光华如同箭一般飞出,毫无痕迹的朝着男孩的后背飞去,又悄无声息的穿过后背,绕着男孩周身环绕两圈之后,嗖的一声,回到青灵儿的手里。 青灵儿双手合十,光华很快消失,青灵儿睁开眼睛,一脸坏笑。 “冷逸尘!”青灵儿站起身来,朝着男孩喊了一声。 男孩一愣,停下了脚步,转过身来狐疑的看向青灵儿,“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这可是他们第一次相遇。 “嘻嘻~”青灵儿站到一块大石头上,指尖洋洋得意的把玩着头上的小辫子,“我不单知道你的名字,我还知道你的生辰八字,就连你最讨厌的人,我都知道她的名字!”他的表情越惊讶,青灵儿就越高兴,哼~谁让他抢我的小鱼~ 冷逸尘看着青灵儿眉飞色舞的样子,收起脸上的惊讶,摇了摇头,转身就走。 “喂喂!你不许走!”青灵儿从石头上跳下来,跺着脚大喊:“臭小子,有你好看的,看我怎么收拾你~” 回到天界,青灵儿趁着师父睡着,偷偷的溜进了姻缘殿。 她站在满室的泥娃娃之间,张大眼睛细细的搜寻着。 世间的男女,凡是在姻缘册上有过名讳的,这里都有一个刻着他们名字和八字的泥娃娃。男左女右,一条红线绑着一对泥娃娃,整整齐齐,纹丝不乱。 青灵儿的师父,月老负责配对,手下的小红娘们,则负责按照月老的配对给这些男女娃娃们绑上红线,结天作之合。 红娘们除了喜鹊,便是青鸾了,喜鹊善飞,可将喜讯传往人间,偶尔也会为世间的有情人做些鸿雁传书之类的工作;青鸾善听,可倾听人类心中所想,继而对症下药,帮解心结。 青灵儿其实还不算是小红娘,她资历尚浅,法力不足,只能“听”出别人的名字与生辰八字,以及明显的好恶对象,如今在天界,也只是帮着整理一些红线而已。 不过,她今天要做的事情,不需要年资,也不需要多少法力。 青灵儿捏着一个男泥娃娃嘿嘿一笑,那泥娃娃背面,清晰的刻着冷逸尘的名字与他的八字。 冷逸尘讨厌的人叫做夏霓裳,青灵儿轻而易举的找到了那个刻着夏霓裳名字的娃娃,凡是有交集的泥娃娃,会被放置在同一片区域内,找到冷逸尘,夏霓裳就更简单了~青灵儿将两个泥娃娃整齐的摆在地上,从怀中摸出一根红线来,将两头分别拴在冷逸尘和夏霓裳的手上,还特意打了个死结。 将冷逸尘原本手上的那根红线捏在手中,又摸出一把从别的红娘那里偷来的小金剪刀,咔嚓一声,红线应声而断,缓缓的消散开来。 做完这一切,青灵儿咧嘴一笑:“嘿嘿,姑娘啊,冷逸尘这种讨厌鬼,你还是不要跟他在一起了,不然啊,一定没有好日子过。就让他跟他最讨厌的人,过一辈子去吧~”青灵儿幸灾乐祸的对着原本拴在冷逸尘一旁的泥娃娃坏笑着说道,一面说着,一边拿起那个女娃娃来,想看看女娃娃背后的名字,到底是哪个姑娘家这么倒霉,竟然跟冷逸尘那个讨厌鬼有着姻缘。 可没等她看到泥娃娃背后的名字,大殿外传来月老的咳嗽声,吓得青灵儿赶忙将泥娃娃放好,溜之大吉。 再后来,那个偷偷下凡遇见的男孩,和姻缘殿动手脚的事,被贪玩的青灵儿忘得一干二净。 彼时,在青灵儿眼中,不过是一场孩子气,无足轻重的恶作剧,很久以后,她才知道,对别人的恶作剧,最终会变成自己的一场噩梦。 第二十五章 圆满 冷逸尘,你本不该跟夏霓裳有着姻缘,是我,是我的年少无知,为了泄愤,才将你们绑在了一处。 你对夏霓裳的心意,是那条红线强加给你的,有名无实,有形无心! 她几乎全部想起来了! 几百年前,师父为了让她匡正胡闹犯下的错误,将她送到了凡间,只有让冷逸尘心甘情愿的爱上始作俑者的她,他与夏霓裳之间的红线才会断开,而他原本手上的红线才会重生。 另外,还有一个条件,就是不可以动用任何的法力干扰人心。 这些日子以来,他们一起做过的事,一起走过的路,早已经轮回了一世,在那一世中,青灵儿在最后关头,动用法力,窃听了夏霓裳心中所想,这才知道了事情的真相,那一世,冷逸尘拉着她的手安全离开,可在中途。 人身失,原形现。 即将要恢复真身的青灵儿借口逃了,趁着还没有变回真身。 “妖怪果然都是如此丑陋,惹人厌恶。”冷逸尘曾说过的这句话,让青灵儿无论如何也无法面对冷逸尘,她怕她的爱,葬送在自己丑陋的外表上,突如其来的自卑让她没有办法不恐慌。 第二天,深感不安的青灵儿,再次回到原地,她想去看看冷逸尘,她想知道,她不见了,冷逸尘是否还在原地等她。 可当她出现的时候,却赫然看到了满地的鲜血,和尸体。 冷逸尘因为她的离开,不肯离去,正因为他的逗留,被后来追上的人马劫在当场。 青灵儿压制着满心的慌乱,几乎无力振动翅膀。 当她顺着一地的鲜血找到冷逸尘时。 他半跪在地上,心口处一个狰狞的血洞,血液早已凝固,手中的利剑深深地插入地下,支撑着他的身体。 他的眼睛没有闭上,固执地望着她消失的方向。冷逸尘,他死了。 再后来,师父出现,将悲痛欲绝的她带回了天界,并封印了她的记忆。 此时,青灵儿满心复杂的看着面前的冷逸尘,心中百感交集。 她是一只妖怪,是冷逸尘口中丑陋的存在,若是看到她此时的样子,冷逸尘他...... 青灵儿心中深深的胆怯挥之不去,她不期然的挪动着爪子,倒退了几步。 “你要去哪?” 冷逸尘低沉的声音陡然响起。 青灵儿猛地頓住,呆呆的站在原地,忘记了呼吸,她想马上逃走,可心中却陡然想起了那名白衣女子的话。 她说,拿出你的勇气来。 青灵儿深深的呼了口气,抬起头来,她紧张地看着冷逸尘,心中盈动着深深的恐慌,与自卑。 她看见冷逸尘睁开那双邪魅的眼睛,热烈的看着她,那双好看的眼睛中,有柔情,有爱慕,似乎,就是没有青灵儿担忧的嫌恶。 冷逸尘站起身来,快步走到青灵儿面前,一把将青灵儿抱在怀中,下巴碦在她的头顶,轻轻浅浅的笑,声音如同天籁一般,青灵儿悬着的心,在听到这句话后,缓缓的落了下来,泪水静静地从脸庞滑落,青灵儿窝在冷逸尘宽阔而温暖的怀中,笑的明媚而幸福。 文王五十年,周文王姬昌病逝,世子姬发继位。 祖已元年,武王姬昌发动牧野之战,自此,殷商灭,西周建立。 “生了生了~” 一名农妇打扮的年轻女子,在马厩里高兴的又蹦又跳。 “嘘!吵什么!”戴着毡帽,眉目俊朗的男子,蹲在一匹刚刚生产完的母马前头,佯装生气的瞪了女子一眼,“你这样会吓到他们的!” “哦哦~”女子赶紧捂住嘴,蹭到男子身边,“相公,我只是太高兴了嘛~就像我自己生孩子一样呢~” “呃~”男子将小马小心的放好,走到一边洗了洗手,转身很严肃的看着自己的妻子,“既然夫人这么想要孩子,看来还是为夫不努力啊~” “讨厌~”女子顿时羞得满脸通红,伸手在男子腰间拧了一把,惹得男子轻笑出声。 “话说,你当时看到我的样子,难道就没有一丢丢厌恶吗?”女子抬起头来,水汪汪的眼睛如同一汪清泉,白皙的脸蛋上红晕密布,看的男子心头悸动不已。 一把将自己娇俏的小娘子揽在怀中,男子的声音骤然柔和:“无论你是什么样子,在我的心中,你永远是我爱的青灵儿!” 是的,就是这句话,让青灵儿的心安稳下来。 三年后的青灵儿,恢复了人形,做了他的妻子。 牧场,牛羊,天宽地广的生活,当年干草堆上的幻想,变成了现实。 墨匣被冷逸尘埋到了桀王的王陵附近,也算是全了他们冷家世代的忠心。 斯人无罪,怀璧其罪。冷逸尘只想和青灵儿过简简单单的生活,不想再被人打扰。 距离上次月老让我帮忙已经过去了许久,今日,我方一收拾妥当,月老便出现在门口,那张万年不变的俊脸上眉开眼笑。 一进门便嚷嚷起来,“小狐狸啊,赶紧把你那好酒拿出来,今日高兴,你与我多喝几杯!” “你少给我变着花样的骗酒喝。”我白了他一眼,那日我给她那小徒弟解开封印,他一溜烟便不见了人影,还顺道偷走了我一坛酒。 “我还没找你算账呢,上次帮你那小徒弟可是耗费了我三成的功力,你哄我去救你那小徒弟也就算了,可她中了狐族的迷魂香,你怎么不告诉我?害的我还得给她解毒,差点走火入魔!” “嘿嘿嘿嘿......”月老惯有的狡黠笑容浮上唇边,“是是是,是我不对是我不对,这一世她经历的事情,虽大同小异,可也难免出现一些小的变数,是我考虑不周,你看,我今日不来登门谢罪了嘛,顺道告诉你个好消息!” 第二十六章 消息 “好消息?”我一跳眉毛,看定月老,“无论什么好消息,都抵消不了你偷我酒的事实!” “嘿嘿。”月老自顾自的倒了杯茶,小酌了一口,忙呸了两声,眉毛皱成了一团,一脸嫌弃,将那杯茶水推了很远,“我那笨徒儿啊,总算是功德圆满了,今日我查看界镜,她已然跟那个臭小子双宿双飞了。” “这不正是你想要的结果吗?”我在月老对面落座,噙了淡淡的笑意,“借我之手,让她在关键时刻恢复了记忆,好弥补上一世的遗憾。” 月老悠悠的叹气,“无论伤口多重,总有一天会时光抹平,然后愈合,可遗憾不同,它会跟随你,直到生命终结的那一天。”月老似是回答,又像是说给自己听一般,“其实,灵儿那个笨蛋,原本的姻缘便是与冷逸尘的,你说谁能如她一般,看都不看,就剪短了自己的姻缘。”复摇了摇头,“神仙与凡人的姻缘,七百年才出一例,且他们有七世情缘,他们如今已经是第二世,若这一次她没有匡正了自己当初所犯下的错,那天罚之刑,会让她生不如死。还好!总算,全了我一桩心事。”月老的脸上,缓缓浮上一丝复杂的神色。 自那日从浮生离开,月老便忙赶回了天界,去守着界镜,终日忐忑不安。 三日后界镜终于显现出来时,见青灵儿终不负众望,月老不禁长长的松了口气。 只是,他这个笨徒儿,以后再相见,怕是难上加难了罢。 青灵儿已去到凡间,与冷逸尘了却尘缘,师徒二人仙凡分明,即便如月老,也不能私自下凡,再去见她,此时想来,虽心中为她欢喜,更多的,是失落与不舍。 这个小徒儿,是他最喜爱的,想到从此还要历经六世才能相见,月老心中有些空荡荡的。 我起身,从柜中拿出一个酒坛来,摆到桌上。 “我说你那些日子,怎老是一人独自喝闷酒,原来是心中纠结这些。”说着,我打开酒坛,银杏酒醇香浓郁的香气缓缓四溢,倒了两盏,我俯身坐下,“缘分天定,你即便心中不舍,也无法与天力抗衡。” 月老担忧青灵儿无法匡正姻缘,又不舍她会离他而去,那些时日里,终日一个人,坐在院中的银杏树下,独自买醉。 天界毫无尽头的日子,神仙的日子亦是孤独而寂寞的。 正因孤独,陪伴才显得如此珍贵。 整个姻缘殿,只有青灵儿,会不时的关怀于他,为他毫无怨言的跑来跑去,四处寻美酒回来。会在他无数个醉倒在月老宫中的时候,悄悄的为他盖上锦被,会不停的数落他,让他少喝些酒,翌日又心甘情愿的为他找寻美酒回来。 “小狐狸。”月老苦涩一笑,端过酒盏,一饮而尽,“当神仙有什么滋味,不过是多了无尽的岁月,与孤独罢。” 我默了默,亦一饮而尽。 “当年,那猴子打上天宫的时候,我甚至,心中是有些欣喜的。”月老再次端起酒盏,喝干,目光定定的看向一处,似喃喃自语:“我甚至盼着,有一个人的出现,可以打破这天宫孤独而寂寥的日子。” “你爱上了她。”琉璃酒樽流光溢彩,澄清的酒水摇晃其中,似涟了万千的光华,我看着杯中的酒水,一语成谶。 月老默了默,“可她的良配,是一介凡人。” 那些在天宫中,无数个朝夕相对的日子,足以让月老明白自己的心意,他无数次独自一个,在姻缘殿中,拿着那个刻着青灵儿的泥娃,陷入沉默。 神仙!神仙有何好! 记不得多少次,他甚至心中升起一股冲动,想毁了那些个判定姻缘的东西,若将一切毁尽,他,是否会有一丝丝的可能。 他不想做神仙,即便万人敬仰,却连心中所爱,都从不敢宣之于口。 冲动过后,总会被冷静重新克制下来,然后,心中升腾弥漫着深深的无力。 即便高高如神仙,又怎能与天力抗衡! 凡人界有一句话,流传甚广。 言人定胜天。 换的多少神仙的苦笑。 人定胜天?不过是一场自欺欺人的妄想罢了。 佛法无边,就连神仙,都无法与之抗衡,无法左右自己的命运,何况是凡人。 “小狐狸,我一直在想,那件事,要不要告诉你。”月老抿了抿嘴,眸光中,带了些沉重,还有欲言又止。 我狐疑的看去,心莫名提了起来,强装镇定的笑了笑,“我在这世间游荡百年,还有什么,是我受不住的。”虽如此说,心却更慌乱起来。 “关于无言。”月老自知无言在不语心中的分量,当年的事,他是少有的知情人之一,他与不语挚交,对于无言的事,当初便留了几分心思,可时过境迁,不语此时安稳的日子,他不忍打破,却,又不忍隐瞒。 斟酌再三,月老还是说了出来。 一语言毕,满室寂静。 我竭力的克制着心中具震,潋了神色,镇定的抬头,“喔?是么?无言何事?”微微颤动的指尖,却还是泄露了,此时的我,心中那滔天的心绪。 “无言,他还活着。” 或许是自己的事,月老考虑了很久,才决定,将这件事情,告知不语。 如他所说,天界的神仙,已经跪了太久了,久到已经不知道如何站立起来。 他不愿,不语如同他一般,永远守着遗憾。 殊不知,月老的这句话,如同一道惊雷,在耳边猛然炸裂。 第二十七章 惊心 “他......”耳边一阵阵轰鸣声,让我有些摇摇欲坠,指间用力的抠进桌面,我却丝毫感觉不到疼痛,嘴唇轻颤着,“你说,无言,他还活着.....” 月老轻轻地点了点头,“或者说,他,没有形神俱灭。” “当年,天帝以无言偷盗仙丹之罪,将他神魂打散。”月老脸上浮现一丝嘲讽,“其实,谁人不知,那不过,是个幌子罢了,无言超脱三界之外,才是他最担忧的。” 无言并不是三界中的任何神仙,亦没有仙级,却端端有着一身翻江倒海,手眼通天的本事,天帝深觉威胁,才将他铲除,以绝后患。他不想,世上出现第二个,齐天大圣。 这种猜测,我不是没有想到过,可此时听来,却更加震撼,与心痛。 难道,就因为他不受挟制,就活该被泯灭吗?他那样温和慧黠的人,只想与世无争,从没有蓄意争抢过什么!只因为无法选择的出身,便就连简简单单的活着,都成了奢望吗? 心中陡然升腾出一种滔天的恨意,我死死的咬着嘴唇,唇边漫出一股腥甜,“说下去!” 月老看到这样的不语,心中一丝不忍,“当年天帝请了如来,合力将无言镇压,那时,无言并没有反抗,只说了一句,不要牵连于你,自己动手毁了神元。” 我猛地呆住! “无言,他!!自己毁了神元?!!!”我看不到此时自己的脸色,可我知道,不会比将死之人,好看多少。 月老沉重的点头,想到那时无言壮烈的神情,心中沉甸甸的,“他只求了天帝和如来这一件事,便自我了结于前。”月老幽幽地叹了口气,“当年,天帝和如来见无言自行了断,便偃旗息鼓,回了天界,至于你,本被他们当做了同谋之人,在无言的恳求下,才得以保全而已。” 难怪!!! 难怪我没有历经天劫,便安稳地飞升了上仙,此刻想来,又何尝,不是他们的一种心虚,而赐予的一种弥补!! “哈哈哈哈哈哈!!”我猛地起身,扬天大笑,再抑制不住心中悲痛,泪水一滴一滴,顺着脸庞滑落,“原来,我才是那个傻子,我才是!!!真正是傻到了无可救药!!!” 曾经的我,还怨恨无言,恨他的背信弃义,恨他的冷心绝情! 原来,是我一直怨恨的他,是他!甘愿泯灭,也要,保全于我!!! 无言,你怎么这么傻!! 你怎么......会这么傻....... 我没关系的啊,我真的没关系,这世间,再不会有人如你待我一般,以命相换,只求我一世安稳。 可是,没有了你,我却要在这漫长的岁月中,独自煎熬。 没有了你,这无边无际的岁月,我,要怎么熬? 你还是那样狠心啊!狠心就这样,得了一个清静,却要留下,这么一个无法偿还的情恩给我。 我低垂着头,指尖狠狠的攥入掌心,悲凉从心底缓缓的扩散开来,那一刻,我仿佛听到自己心碎的声音,从心底缓缓的扩散开来,如同一面镜子,一瞬间,被摔的支离破碎。 我是一只银狐,却有着小小的心愿。 我渴望,被人小心翼翼的收藏,妥善安放,细心保存。 免我惊,免我苦,免我四下流离,免我无枝可依。 所有的一切,你都细细地知晓在心,妥帖的收在心底,拼了一身的精魄,也要让我如愿。 可你又是那么绝情,让我体会过后,又陡然间全然失去。 你时常说我是一只傻里傻气的笨狐狸,而你,又何尝不傻! 你不要想一个人清静,只要你在那里,穷途末路,我也要去找你! “你说......他没有死...是何意.....”我竭力克制着自己颤抖的身子,破碎的言语,从唇边断断续续的溢出。 “无言本就超脱三界,即便自毁神元,他的神魂,也不会真正烟消云散。”月老默了默。“这些年我在天界,一直在搜集这些印证,直到昨日,我才从观时仙女那里的掌魂灯中,寻得端倪。” 我浑身冰凉,定定的看向月老,“观时仙女?掌魂灯?” “不错。”月老郑重地点头,“观时仙女的掌魂灯,有穿越时空之效,可却要耗费整颗神元,和尽身的修为,才能窥探一二。”月老有些为难地皱了皱眉,“我当初为了炼制解忆符,耗费了百年修为,那掌魂灯,虽知它可以解惑,却有心无力,只得窥了个皮毛,若你能取得掌魂灯,重返当日,必能捕捉到无言神元尽毁后,残留下来的法神残魂中的一些蛛丝马迹。”月老顿了顿,接着说道:“无言自我行了,已成事实,即便你重返当日,也无力回天,若能寻得一丝残魂,想必对你来说,也算上天有好生之德,全了你心中所憾罢。”月老说罢,斟满酒杯,端过酒盏,仰头间尽数喝干,沉默下来。 好半晌,不语一动不动的站立在原地,似整个人没了心魂一般。月老深深的叹气,此时的他,甚至有些后悔,告诉不语这些,或许,他应该一直隐瞒的,可每每他看到不语珍而重之的擦拭那个茶盏,那满心落寞的样子,他,着实不忍。 可现在的不语,让他有些心惊,她一言不发的站立,周身,却缓缓的萦绕着彻骨的凉意,她满腔的悲愤,他感同身受! “殿下!”躲在角落里的孟婆,一脸凝重,走到角落,急急地从怀中取出一枚传音符,默念咒语,符火寥寥燃烧,孟婆的声音中染上了几分焦急,“殿下,你快些过来,你所担忧的事情,发生了!!” 第二十八章 魅魂术 月老什么时候离开的,我丝毫不知。 只知道脑中如同闪现一道惊雷,炸的整个人一片惝恍迷离,而此时,满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去找观时仙女,一定要取回那盏掌魂灯! “你让开!”我目光平静地看着挡在门口的孟婆,冷冷地开口。 孟婆大张着手臂,死死的堵在门口,拼命摇头,“我不让,无论如何,我都不能让你去自寻死路!”无论如何,都要拖住不语,殿下此刻正在赶往这里,她一定要将不语拦下!孟婆咬着嘴唇,暗自下着决心。 当年,因着无言自行了断,天帝和如来便没有追究不语的过错,否则论个同谋之罪,就连不语,都难逃一死,早在子冥察觉到不语的异样时,便存了几分心思,他事务繁忙,不能时时守在不语身边,未免出现差池,便将孟婆放了出来,安放在不语身边,也好及时掌握不语的动态,子冥知道,以不语的性子,若当真知道了当年之事的来龙去脉,悲痛与自责,足以让她失控,做出一些傻事来。 只是没想到,这件事情这么快便被她得知。 子冥一边暗骂着月老,一边催动了云头,加快速度朝着浮生赶。 千防万防,没想到栽到月老这个家伙的坎儿上了,他怎么就大意了,忘记了月老这个家伙呢! 月老乃不语挚友,定是他看着不忍,才将事情告诉了不语。 当年的事情,子冥是知情的,早在无言魂飞魄散之前,无言便算到了,自己会有一个劫难,凶险万分,无力回天。 不错,不语那时看到的那名女子,乃是子冥幻化而成。 两人一起在不语面前演了出戏,只因无言深知,他的离去,会对不语造成多大的伤痛。 不语定会天南海北的找寻他,唯有让不语对他死心,她才会安稳度日。 这些事情,子冥一直都小心翼翼的隐瞒下来,甚至不惜从幽婆手中求来一碗忘忧汤! 可如今,不语还是知道了! 当子冥忧心忡忡的赶到浮生时,不语和孟婆两人,已然在院子里打的不分上下,两人你来我往间罗纱翻飞,法力尽数而出,正打的不可开交!整个浮生的小院,一片狼藉。入目处具是法力呼啸着的光芒,不语的白色神力和孟婆的黑色神力,在院子的上空交织成一道绚烂的光幕。 “都住手!”子冥大喝一声,停在了二人中间。 孟婆一见子冥,忙收回力量,脸上汗珠密布,气息有些不稳,不语的神法超然,若子冥再晚些时候,她还真没有把握,能将不语拦下,好在,幸不辱命,总算把子冥给盼来了。 她盈盈行礼,之后便退出了院子。 “子冥,难道你也要拦我吗?”我轻喘着,冷凝道。 “不。”子冥定定地看着不语,“我不会拦你,我与你一道去。” 我愣了愣,旋即明白过来,摇了摇头,“不行,我不能连累于你,这件事情,与你无关。” “我心意已决,若你不带我一起,你今日也别想离开。”子冥的神情坚定而认真,看着不语,一字一句,斩钉截铁,“我不能让你一个人涉险,若你铁了心要去,带我一个。”上天入地,只要你不语需要,我一定会在你身边!子冥心中暗暗默道。 “子冥,你......”你又是何苦......我默了默,子冥的心意我怎会不知,可却无法给他回应,我的心中,早已被无言填补的满满当当,对于子冥,更多时候,怀了满满的愧疚,这次偷取掌魂灯,无论成功与否,若子冥同去,势必会被我连累,我怎能忍心,将他置于万劫不复...... “好,你与我一起去。”我吁了口气,眉宇间刻意染上几分松快,仿若被子冥说动的样子,浅笑嫣然,“我们一起。” “当真?”子冥怀疑的眯了眯眼睛,不语这么简单就答应了?子冥本以为还要浪费一番唇舌的,可不语的神色不似玩笑,“你不是哄我吧?” “我骗你作甚,多一个人帮忙,我也就多一分胜算,也好早点拿到掌魂灯,我们走吧!”我笑了笑,说着,一把挎过子冥的臂弯。 子冥见不语神色如常,放下心来,可他刚想迈步,却突然间发现,他的身子猛然间僵直起来,四肢完全不受控制,全身上下,除了眼珠还能转动以外,就连指尖,都丝毫无法动弹! 魅魂术!狐族最高的控魂术!三界中,没有哪个神仙精怪,可以挣脱狐族的魅魂术,因着这种术法太过霸道,除了水家和白家,两大狐族的嫡系子女修习了以外,其他的小狐,则都无法修习。 可这种术法,每使用一次,便会气血逆转,虽筋脉短暂枯竭,亦会对自身造成极大的伤害,修为至少下降两层!这也是为何,这么些年,狐族虽有着如此霸道的术法,却从不轻易使用的原因。 第二十九章 金箍棒 子冥心急如焚,双目如同淬满了燎原的怒火,又带着一丝丝的心疼,复杂的看向不语,可此时,他丝毫无法动弹。 “子冥,抱歉!”我静静的看向子冥,嘴角浮现一丝苦涩,“我不能连累你!魅魂术四个时辰后自然可解!若我此去无回,帝丘那边的爹爹与娘亲,就托付给你了,语儿不孝,还望子冥你帮我照料一二!” 我弯身郑重其事地朝着子冥行礼:“若有来生,你们的恩情,我定当报答!”一旁的银杏树依然欣欣向荣,我摘下一个果子来,默念口诀,橙黄色杏果光芒大盛,待光芒散尽,一个与我一模一样的人影,缓缓显现出来,与子冥并肩而立,远远看去,似正在交谈一般,想来,应该能暂时迷惑孟婆。 我转头看向子冥,苦笑缓缓在唇边盈荡开来,满目决绝,“珍重!” “不语!!!”子冥想大喊,可他无法喊出口!双瞳陡然间悲痛交加,猩红一片,子冥目次欲裂的看着不语的背影,缓缓升空,却什么也做不了!!! 清冷的风吹拂墨发,发丝凌乱地跳动在风中飞舞,似舞起一曲动人的舞蹈,又带了丝决绝地悲壮。 周身的罗纱被吹得烈烈作响,满心的悲愤化作一股怒火,烧的我整个人都有些恍然! 月老说的没错,这天界,安乐太久了,久到人人都忘记了,神仙亦是凡人,会有喜怒哀乐,怨嗔痴恨,会因着心中最珍爱的一人,宁愿与这天争锋!! 五行山下。 自上次来到这里,时光已过去了百年之久,可这里的一切,仿佛静止了一般,还是昔日光景。 那个曾经在雨中绝望而悲恸的人影,恍若昨日情状,犹在眼前,我静静的看着那方洞口,心下凌然! “大圣!”我上前几步,波光盈动眼前,那道结界依然挡在眼前,拦了去处。 “小狐狸?!!”大圣听的声音,从洞中探出身来,看到不语,愣了愣,随即抓耳挠腮一番,“你来作甚?” 我潋下眉眼,静静行礼,“此番前来,是想借大圣的金箍棒一用!” 大圣心头一跳,“你借来何用?”见不语并不回答,猛地一震,“莫非,你想......” 我抬起头来,眼波无悲无喜,只静静的看向他,“不错,不知大圣可愿助我一臂之力,为无言讨回一个公道!” “小狐狸你......”大圣震惊在地,这都过了百年,这小狐狸何以如此固执?他想拒绝,可心头的一个声音,在不断的大声呐喊着,不语那满身地凌然无谓仿若一道利剑,冲破他心中层层枷锁,当初那股搅动九重天的豪气让他心中微頓! 大圣一错不错的看着不语,好半晌,沉声问:“你,可想好了?” “是!” “好!”随着一道金光闪现,一条通体明黄的棍子,从光幕中射出,‘噹’地一声,停立在不语面前! 那枚曾轰动三界之中,另各仙家闻风丧胆的如意金箍棒,静静的伫立着,光芒大盛,璀璨夺目,星斗华纹贯穿棍身,一股逼人的气势瞬间铺陈在天地之间!!那气势竟卷动方圆几里的尘土飞扬,曾跟随大圣一处打上凌霄殿的定海神针,威风不减当年! “俺老孙果然没有看错你!”大圣仰天大笑,弹指间几道咒语应声而出,大圣尽显豪壮之情,“若你真要打上那天帝老儿之处,俺老孙岂有不帮之理?这是可以操控金箍棒的咒语,你且记下!” “多谢大圣!”几声繁复的咒语缓缓钻进耳中,我默默的记在心下,一把将金箍棒握在手中,那棍子暗自嘤嗡一声,光华潋滟中自带几分威武霸气,淡淡地犹自闪动着光芒。 “无须多礼,是俺老孙该感谢于你!”大圣停止大笑,目光中满是炽热与萧条交织,复杂地看了不语一眼,转身朝洞中走去,“若你当真能寻得无言的蛛丝马迹,也算是帮了俺老孙!” 来不及多想他话中的深意,我俯身一拜,将金箍棒攥在手心,升空而去!! 若无召见,别说寻得观时仙女的掌魂灯,就连南天门,都无法进入! 如今有了如意金箍棒的加持,闯进南天门,便多了几分胜算! 金箍棒的威力不容置疑,至少可以拖住他们,为我找掌魂灯多争取一些时间! 第三十章 争锋! 满身凌厉,萦绕云端之中,南天门仙雾缭绕,一点一点显现在眼前。 我收了神通,云头载着身形降落下来,南天门宏伟壮丽,祥云缭绕其中,美轮美奂,宛如人间仙境! “何人如此大胆!”两名金甲加身的看守,枪尖横挑,怒目而视来人,异口同声,“竟敢私闯南天门!还不速速离去!” 清风拂动,我一步一步走上白玉台阶,金箍棒在手中隐隐震动,发出一阵阵的嗡嗡声,霸道而凌冽地气息扭曲了棍身四周的气流,形成一种恐怖的波动,莫大的压力随着我的身形缓缓朝着四方逼近! “那,那.....那是金箍棒!”其中一人眼尖,一眼便看到了不语手中的棍子,乃是当年叱咤天宫的如意金箍棒,登时吓得面色苍白,脚步不由得的倒退几步,惊骇不已。 “是......是....”另一人惊惧的瞪大了眼睛,吓的话都有些说不利索,双手哆哆嗦嗦的抓着武器护在胸前,那金箍棒传来的强大力量,另两人感到阵阵心悸,就连脊背,都有些忍不住弯曲下来,威压之大,可见一斑。 “让开!”我凌然而立,金箍棒横在身前,看着那二人,面容冰冷,一脸决绝,“我不想伤人,若不让开,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两人陡然愣住,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具在对方眼中看到了退意,随后,二人一言不发,听话地退至一旁,早没了方才的威风! 我放下手臂,举步前行,星眸中寒光流转,淡淡的白色光芒涌动周身,卷起阵阵朦胧光辉! “快,快通知二郎真君,快啊!” 见不语走远,其中一人回过神来,忙推搡了下另一人,两人回过神来,才明白自己做了什么!不禁吓的魂飞魄散! 他们竟生生将人放行了,这可怎么得了! 两人慌不迭地朝着一旁小路跑去,现在只有赶快找到二郎真君,才能弥补他们失职之罪了,二人步伐越发急促,一路小跑着朝二郎神殿宇之处跑去! 长长的桥梁一眼看不到尽头,蜿蜒而平坦,我沉默地看着前方偌大而繁复的宫殿群落,默了默,从怀中掏出一只白色纸鸢来,精致小巧的纸鸢躺立在手心中,我轻启朱唇,口中默念口诀。 一阵温和地光芒一闪而过,那纸鸢振动翅膀,缓缓从手心飞起,朝着其中一个方向振翅飞去。 我双手捏诀,掌心快速翻转,手指转换间荡起一片凌乱光影,紧闭的双目间迸出万千光华,口中默念口诀的速度陡然加快几分。 待睁开眼时,一身莹白罗衫的身影,手提着金箍棒,静静的站立在桥上,与真人无异,真假难辨。 光华散尽,我化出真身,一头满身银白色狐狸如同披了一身银霜,那一身洁净如同冰雪般纯净地潋滟光华,九尾天狐,爱而无畏,我跃身一跳,随着纸鸢飞去的方向快速地跑去。 皮相之身坚持不了多久,只能抵挡一时,我必须趁它没有被打散之前,找到掌魂灯!! 我抬头看向前方的纸鸢,身形紧跟其上,那个纸鸢乃我的精目所化,它能指引着我,在这万千的宫殿之中,找到观时殿! 时间紧迫,我不敢耽搁,眼睛紧紧地盯着低低地飞在上空的纸鸢,急速地奔跑着。 “水不语??!”二郎真君疑惑的看着面前那个人,皱眉斥道:“你来这九重天作甚?”随即一眼看见她手中的金箍棒,心中一沉,上前几步,“你怎和那泼猴搅到一起?还拿着他的兵器?” 那不语却一言不发,只提着金箍棒横在身前,似完全没有听到二郎神的声音。 “不语?”二郎真君狐疑的眯了眯眼睛,上前欲拍向不语的肩膀,腾地,眼前的不语猛然间动了起来,随着一道凌厉的棍风,呼啸着朝他挥来,二郎真君心中一惊,身子腾然后退几步,躲开那道霸道的神力,面上一片戚戚然,旋即恍然大悟,“原来只是一个皮相之身!”是了,方才那股气息,固然凌厉逼人,却毫无生气。 二郎真君心头一道灵光闪现,他轻呼一声,“糟了,调虎离山之计!”猛然转头,看向那片绵延巍峨的殿宇之处,心头一片冷然。 据他所知,小狐狸不是一个不知深浅的人,如今强行闯入此处,还留下一处皮相之身拖延时间,必然是有事隐瞒,无论是何事,他必须要阻止她!!在她没有铸成大错之前!强闯南天门已成大错,若此时收手,还来得及! 二郎真君心中隐隐觉得有些不安,他额中第三只神眼猛地打开来,俊目轻眯,眼中的寒芒涌动,眼神扫过之处,所有物什尽收眼底,远远地,一只银白色狐狸不停地穿梭在宫殿之中,二郎神一跃而起,愈朝宫殿方向飞去。 不料,那皮相之身陡然间挥舞着手中的金箍棒缠住了他,冷冽犀利的棍子舞的虎虎生风,滴水不漏。 一时间,两人缠打在一起! 二郎真君情急之下,只得应战。 身后猩红色披风无风自动,二郎神气势大开,端起手中的三刃刀,一刀挑开那朝他鼻尖挥来的棍尖,怒斥,“你莫要拦我,若再纠缠,莫怪我不留情面!” 二郎真君不知道小狐狸到底要干什么,可他必须要阻止!但此时,他有些力不从心,虽不语留下的只是一尊皮相之身,可依然不减法力之威,二人须臾间已连战三十合,却端端不分胜负,那根金箍棒横在二人之间,带着雷霆万钧之力,强势如二郎神,都有些难以招架,不禁心急如焚。 第三十一章 苍白 只见那不语的皮相之身,犹自强撑着,她虽自知继续下去,她会不敌,却依然眉眼清淡,只机械的挥舞着手中的金箍棒,凡是上前之人,尽数逼退,傲骨铮铮,毫不退让!以一人之力,强自逼退了众人的几波攻击!!端端那根金箍棒的威力加持在身,另众人忌惮不已,几十个回合下来,众人面面相瀙,谁也拿不定主意,踌躇着不敢再上前!地上横七竖八的躺着数十具晕死过去的战士,战况惨烈! “大家听我号令!”二郎神气急,一向冷凝的眉眼间,染上了几分焦急,猛地大吼一声,“哪吒三太子听令,即刻去请托塔天王,速速前来,助我等一臂之力!”言毕,又看向丝毫不退让,而挡在前方的不语,沉声大喝,“水不语,得罪了!”虽只是个皮相之身,亦是不语的精魄所化,二郎神本不想下死手,可彼时形势危急,他也顾不得了! 南天门的动静,早已惊动了凌霄殿,各路天兵天将将不语团团围住,端她的战斗力惊人,众人无奈之下,二郎神发动众人,进行最后的攻击! 若在拖下去,一切,就都来不及了! 纸鸢停在一处宫殿之处便不再前行,绕着那高高挂着的牌匾转着圈,我定睛一看,不禁心头一喜,那牌匾上‘观时殿’三字龙飞凤舞,显现牌匾之上! 华丽精美的宫殿之中,观时仙女一身粉色仙纱,娇俏逼人,此刻那满身的冷意生生将那份娇俏掩下,她杏目微瞪,托着手中的掌魂灯,冷冷地看着闯入她宫殿的不语,怒斥:“区区一只九尾天狐而已,你好大的胆子!竟敢闯入观时殿!还不速速离去!”观时仙女本在打坐静修,听的外殿的异样,忙出了内殿查看,不语鬼鬼祟祟的身影,恰好让她撞了个正着。 我正在发愁,那掌魂灯的下落,如同一只陀螺般打转,此刻见观时仙女将它拿在手上,不禁心头一喜,“得罪了!”不理她的冷叱,我一声轻喝,登时身形一跃,风驰电掣般朝掌魂灯扑去,紧接着,口中默念口诀,在碰上她的手掌之时,她呆立在地,再不得动弹。 而那掌魂灯,顷刻间被我拿在手心,从空中跃下身来。 接连两次三番地使用魅魂术,胸膛中如同燃起熊熊火焰,整个身子犹如置身火海之中,转眼之间,又如放置在冰天雪地里,忽冷忽热间,又夹杂着千万根银针,我再抵制不住那股撕心裂肺的疼痛,‘哇’地一声,喷出一口血,登时萎靡下来,伏在地上,胸腔中似将所有的空气抽离了去,一阵阵窒息感夹杂着难捱地痛苦,让我止不住的轻颤起来,全身经脉如同一条干枯的河流,周身使不出一份力气!掌魂灯从手中掉落,咕噜噜在地上滚出去很远! 我疼痛难忍,脑海中抑制不住地弥漫开一阵阵眩晕,我趴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气,好半晌,胸口处的翻江倒海才稍稍平复了些,我强撑着身体,匍匐在地上,一点一点,朝着掉落在一旁的掌魂灯挪动着身子,就在我的手指将要碰到时,一双银白色描金靴子陡然出现在眼前,那双靴子的主人先一步拿起了掌魂灯! 谁? 我心中一惊,猛地抬头! 可还没等我看清那人的面容,只觉直面扫来一股大力,那股力量带着雷霆万钧之力,猛地将我击飞出数丈远,如同一个破败的棉絮一般,重重的跌落在地上!身子再承受不住,眩晕感更加强烈,伴着周身骨头如同撕裂后又被碾碎了的痛苦,我再一次喷出一口鲜血,殷红刺目的鲜血顺着嘴角滴答滴答的滴在白玉地面上,醒目而刺眼! 晕厥之前,我奋力睁开眼睛,那人的身影模糊地缓缓走远,只留下一道决绝地背影,我终抵挡不住那股排山倒海一般的剧痛,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再醒来时,时光已悄然过去了半月。 当我缓缓睁开眼帘,熟悉的情景缓缓在眼前清晰。 狐后揉着眼角哭的满目通红,见不语醒来,忙围了上来,“语儿,你要将娘亲和你爹爹吓死了,呜呜~你这个孩子,让我们说你什么好,你若是有个三长两短,你这不是要了娘亲的命吗?”狐后一边低低啜泣,一边数落着自己的女儿,可眼中那份藏都藏不住的心疼与难过,看的不语心中酸涩不已。 玉秋坐在床边,微红了眼睛,握着不语的手哽咽不止,眸光亦是满满的心疼。 “行了,咱们语儿能醒来就好,醒来就好!”狐帝温柔地拍着狐后的肩膀,一叠声安慰,转头慈爱地看向不语,“语儿啊,饿不饿?有没有什么想吃的?告诉爹爹,爹爹去给你做。” 我强忍着夺眶而出泪水,费力地动了动唇角,“爹爹,娘亲,语儿不孝,让你们担心了。”长久没有开口的嗓音有些晦涩与沙哑,苍白的让人有些无力。 “语儿,不说这些了,爹爹这就去给你做些吃食来,你躺了这么久,想必躺累了罢,一会跟你哥哥出去走走,爹爹做好了唤你们。”狐帝伸手轻轻地摸了摸不语的头顶,又怕弄疼了不语,小心翼翼缩回了手,那一瞬间,仿佛苍老了许多,他低低地叹了口气,走了出去,给不语做吃的去了。 “小妹,你现在感觉如何?身子可还疼吗?”水不弃上前一步,凑到不语眼前,担忧地看着不语,“若哪里不舒服,告诉哥哥,哥哥现在可厉害了,可以制作很多丹药,你哪里不舒服,哥哥给你诊治。” 我强忍着心中的酸涩,轻轻摇了摇头,眼泪顺势沿着眼角滑下,爹爹,娘亲,姑姑,还有哥哥,语儿不孝,语儿如此顽劣不堪,让你们跟着一起难过担忧,你们却丝毫不曾责怪于我,我....... 对不起,对不起!我一遍又一遍的在心中默念,悲痛与难过不断在心中交织,化成愧疚,如同潮水一般,让我第一次如此痛恨自己!痛恨自己的自私与无知!!父亲那一瞬间如同苍老的容颜如同一把利剑,刺痛了我的眼眸! 第三十二章 愧疚 “好了好了。”玉秋抹了把眼泪,放柔了些语气劝慰狐后,“既然语儿醒了,咱们也别杵在这儿了,让不弃跟着语儿出去走走,嫂嫂。”玉秋牵了狐后的手,柔柔地拍了拍,“你还是与我一起去看看那锅子鸡汤,还需要加些什么,一会儿也好让语儿多喝些!” 狐后还想守着不语,被玉秋连拉带拽的拽出了洞门。 一下子,方才热热闹闹的狐狸洞,只剩下不语和不弃二人,陡然间静默下来。 “小妹,你可想去走走?哥哥陪你。”水不弃一身黯色云翔浮纹广袖衣衫,乌黑的头发束起以一枚碧簪固定着,身形修长,整个人气宇轩昂中,又透着一丝高贵,腰间系着早年间不语给他秀的一枚香囊,那是不语第一次做女红,虽做的惨不忍睹,可这么些年,不弃都珍而重之的带在身上,不语不喜这些,也只给他做过这么一个香囊,就连爹爹,都醋了许久,这着实让水不弃得意了好一阵子,无论爹爹如何威逼利诱,都没有给他,而是自己一直带在身上,从不离身。不弃对于自己这个小妹,可谓是疼到了骨子里,眼下看不语毫无生气的样子,不禁心疼不已,那狭长的狐狸眼此刻轻轻的眯着,爱怜地蹲在不语面前,一错不错的看着自家小妹,盈满心疼。 “好。”躺了这么些日子,身子都躺僵了,我撑起身子坐起身来,后背传来一阵咯吱咯吱骨头僵直的声音,周身如同灌了铅一般,格外沉重。 一旁的不弃忙上前扶住不语,小心翼翼的扶着她坐起来,又俯身为她穿上鞋子,这才小心的扶着她,两人走出洞门,朝着远处的花丛小路走去。 风信子依然如同往昔一般,生机勃勃,与世无争,只暗自开放着,靛紫色的花蕊如同一汪紫色的海洋,微风卷动花香,轻轻柔柔地吹拂在脸上,让沉重的心情,陡然间开阔了不少,落日的余晖染红了天边,壮丽夺目,美不胜收。 “小妹,你在想什么?”水不弃扶着不语,轻声开口。他目光远远的看向远处,嘴角始终挂着那抹干净而纯粹的笑容。 “哥哥,我在想,凡人活一世,都会有自己的执着与念想,我们这样无尽的生命,却是如此的苍白无力,连喜欢一个人,都无法光明正大,更不可能得偿所愿。比起那些只有几十年寿命的人,不知是幸,还是不幸。”不知不觉声音中染上几分萧瑟,好半晌,我默了默,“我只是想再见他一面,哪怕,我知道,以我一人之力,无力回天,亦无法阻止他的结局,可我,只是想再看他一眼,一眼就好。”这是我第一次,在人前正视自己的感情,即便熟悉如子冥,我都不曾轻易刨开那些伤痛,可在自己哥哥面前,却让我无比安心,也只有哥哥,才能让我放下心防,也只有哥哥面前,我才可以做到毫无芥蒂的透明。独自一人背负了这么久,原来,那份心底的情,丝毫不曾离开,彼时,却压得我有些喘不过气来,尤其在看到亲人眼中的伤痛时,我无数次的问自己,我,是不是错了。 “语儿,你没错。”不弃脚步顿了顿,柔声开口,他这个小妹,没有言明的愧疚,他懂,他揽过不语的肩膀,大手揉过不语头顶,掌心摩挲过不语柔软的发丝,心下陡然间亦柔软了几分,“语儿你记住,感情的事没有对错,爹爹和娘亲他们,是过来人,不会责备你的,你也无需自责,无论你做出什么样的事情,我们都会在你的身后,默默的支持着你,你永远是哥哥眼中,那个单纯善良的小妹。哥哥懂,爹娘他们也懂,你永远都不是一个人,你,还有我们。” 眼泪瞬间蜂拥,在眼眶中打着转,我轻轻仰头,齿尖咬着唇边,努力不让眼泪滑落,那一瞬间,似乎有什么堵住了心头,心中那片荒无人烟的苍凉,在亲人之间的理解与支持中,如同一道柔和的水流,在心底缓缓流动开来,温暖,却哽咽了语言。 一路走走停停,从哥哥断断续续的叙述中,那日昏迷之后的情形,缓缓明了。 在狐帝狐后匆忙赶到时,看到那样支离破碎的小不语被丢在宝殿之前,正殿上,天帝临危正坐,狐帝狐后被那一身血迹斑斑的小身子震惊在地,那殷红的血迹刺痛了他们的眼睛,那一刻,满身血污的不语让他们心如刀绞,惊惧过后,勃然大怒。 狐帝将昏迷不醒的我抱在怀中,双手止不住的颤抖,老泪纵横,几乎无力抱住小小的我。 他将小只的我交与娘亲,万年来第一次,公然顶撞了天帝,他挡在娘亲和昏迷的我毫不妥协! 大闹南天门,私自动用魅魂术困住观时仙女,盗取掌魂灯,无论哪一件事情拎出来,足以让天帝将我打入寒冰地狱,永世封印。 可爹爹挡在前面,若天帝问罪于我,他不惜玉石俱焚也要保全于我,最后天帝无法,感念他劳苦功高,网开一面,只说幼儿无知,让爹爹带回去好好教导,便没了下文。 不知不觉间,泪水一滴一滴顺着脸颊流下,心头的愧疚如同无边无际的海浪,翻涌着将我的自私和惭愧尽数淹没,在心底满满盈荡开来。我泪流满面,泣不成声! 我趴在哥哥怀中放声大哭,再无法掩饰内心的痛苦,一股脑将自己的无力,和对爹娘的愧疚连累,发泄了出来。 水不弃静静的抱着不语,任由她哭出声来,手掌一下一下轻轻拍着她的后背,自己却微红了眼圈。 还好,他的小妹,能哭出来就好,水不弃心中不忍,他这个小妹,忍受了这么多,如今能哭出来,他亦安心了许多,不然这憋闷在心中,迟早会憋出事儿来。 他任由不语哭着,手掌轻轻顺着她的手背,他的小妹,爱的执着,却偏又爱错了人,百年来一直傻傻的等待,期望那个人会回来,这些事情,他虽知晓,却丝毫帮不上什么,这一次打上天宫,若当真能了却心结,也不失为一桩好事。 唉~水不弃心中轻叹一声,困心不过执念,他终是不忍,看到不语,被一份错爱,被一个再无法回来的人,折磨得面目全非,即便娘亲爹爹千万叮咛,不可对不语说起这些,只劝慰她能放下执念就好,可他依然一五一十的说了事情经过,他只盼着,他的小妹,今后无论何事,都不要再如此鲁莽从事,让爹爹和娘亲担忧,他们,真的老了,经此一事,爹爹恍若顷刻间苍老了许多,他们的年岁,已经不起失去子女,那诛心泣血之痛! 若他此番用心良苦,小妹能感知一二,从此珍重自己,他这个做哥哥的,便放心了。 第三十三章 守护 时光总在不知不觉间悄悄从你的指缝间溜走,等你猛然发觉,它早已追风逐月,再不见踪迹。 在帝丘待了数月有余,我回到了浮生。 神仙上万年的岁月,总是寂寥,酒肆恬静,岁月静好,总能在不觉间,让人眷恋起这个地方。 天界掌魂灯自那日我大闹天宫之后,便消失无踪。 天帝大怒之下,以观时仙女失职之罪,将她打入寒冰地狱五百年,以儆效尤! 天界之威,容不得任何人挑衅,终是我害了她!而对于始作俑者的我,上苍终是仁慈了些。 所有的事情尘埃落定,天帝下令,三界之中,再不得提起,日子仿佛回到了最初的时光。 我站在浮生的院中,缓慢地看向四周,浮生中的一切,似乎从来都不曾有过丝毫的改变,一如当初。那棵银杏树依旧开的欣欣向荣,树叶茂密,微风徐来,动情的摇曳着身姿,似一个顽皮的孩童,从不知烦恼为何物。 那日银白靴子的主人,和被我连累,打入寒冰地狱的观时仙女,还有爹娘忧心而凝重的眸光,在心中来来回回,心头如同弥漫了漫天的大雾,让人看不清前路的方向,只剩茫然与无措,却丝毫没有办法。 我知道,我不能再连累爹娘,和所有无辜的人。 大圣说,让我等,等待掌魂灯重现天日的那天。 子冥说,时机成熟之时,所有的谜底,自会尽数解开。 哥哥说,天命不可违,每个人的天命,总会明了的,在此之前,还有必须要兼顾的责任,不可过分执着,方得自在。 孟婆回了冥界,浮生酒肆似一座遗世的孤城,静静的伫立在那里,无论世事如何变迁,它不悲不喜,不争不恼。 只盼我一人。 或许,凡人也罢,神仙也罢,终有一天,会变得世故而成熟。 有人说,成长不是可以做到所有的渴望之事,而是,即便知晓会失败,仍不忘初心。 这句话说的多好啊。有些时候,凡人也罢,神仙也好,不是怎么去选择,而是根本没有选择! 此刻,心绪难平,我曾引以为豪过,无论时空如何变迁,我始终未变,只是,这一次,我要自己扛!正如那句话所说,不是怎么去选择,而是,根本无法选择,眼下除了等待,似无法可解,可我相信,终有一天,掌魂灯定会重新现世,我会等,然后,找到你。 带着你披荆斩棘,许你现世安稳,这一次,换我来守护! 我回到雾灵山,重新将酒肆开启,那棵银杏树,随着我重回雾灵山,被我亲手种回原地,本就热土难离,竟比在‘忘幽’时更加葱茏。我看着它,心头百转千回,此时的我,似乎更能感同身受,那些年月里,无言为何会对着这棵银杏树,长久的沉默不语,或许,聪明如他,早就知晓自己的命运,却无能为力,或不舍,或眷恋,或不甘,或,委屈。 无言,无言!我心中一遍又一遍地默念,口中泛开一丝苦涩。 我不知该何去何从,所以,我回到了这里,这个原先我不想面对的地方,依然是那一座茅屋,一方天地。 这个载满你和我美好的地方,从此刻开始,我来守护。 我一身素白如雪,久久站立,杏目轻轻晕开一片温润,无言,是我无能!或许现在的我,无法为你讨回一个公道,无法替你说出你的那些无奈与委屈,那便,替你守住你心中的桃花源罢!守住这个你所眷恋的地方。 月朗星稀,把酒问月。 二郎真君出现在院中的时候,我正斜斜地靠坐在院中的石凳之上,借着满天星朗月色,一个人自饮自酌。 通体碧绿的琉璃盏晶莹剔透握在盈盈纤白中,映出杯中液体,流光溢彩间,溶起一层芳华。 “你这又是何苦?”二郎俊朗轩昂地身形静静地伫立在银杏树下,月光将树影细碎而斑驳地披在他的肩膀,他从阴影下缓缓走出,“你知你现在应该避险,此处,还是少来为妙。” 我醉眼朦胧,淡淡转头,微笑看他,“天命不可违,如今,就连这一处偏耦,我都来不得了么?” 二郎真君自顾自坐下,闻言却没再言语,端过桌上另一个酒盏,斟满一饮而尽。 接着,长久的沉默。 两人谁都没有说话,只有四周静谧而清冷的空气,萦绕在四周,给这个皎洁的月夜,增添了几丝萧条。 “你知道吗?”轻勾起唇角,二郎真君晦涩一笑,“有时候,我很敬佩你。” “敬佩我?我如此无能的一个小狐狸,什么都做不了,你竟敬佩我?”我慵懒的把玩着酒盏,自嘲地弯了弯嘴角,嘲讽着自己。 “至少,你比我勇敢!”似没有听到不语话中的嘲讽,二郎真君仿若陷入了某种回忆之中,一向冷厉逼人的眼眸,淬满了迷茫,也不管不语有没有在听,犹自喃喃自语。 那淡然略有些沙哑的声音,经风晕开,添了几分萧瑟。 第三十四章 杨戬 杨戬被杨家老爷带回府去的时候,才六岁,没有人知道杨家老爷从哪里将他带回来的,也没有人知道他是谁,只道杨老爷待他如亲生,不,甚至比亲生的儿子,还要亲厚。 满院子的姨娘,看他的眼神,直到很久以后,他都记忆犹新,那目光中的恨意,仿若一把明晃晃的刀,若不是杨家老爷发下话来,恐怕杨戬根本无法长大。 杨家老爷与他母亲之间的爱恨情仇,小小的杨戬并不明白,亦不懂,杨家他人也从不敢宣之于口,只得私下里偷偷议论。 只是他每每听到只字片语后跑去问爹爹,关于娘亲的事情时,爹爹的目光便会陡然间变得深远而悠长,只静静的看着他的面容,长久地沉默着,神情中仿佛透过他,在看向另一人似的。 爹爹虽不善言谈,为人却忠厚老实,可家大业大,作为利州刺史,有无数人,消尖了脑袋,也要把自家女儿送到杨府中来,只为了他们口中的荣华富贵,和锦绣前程。 在杨戬看来,有些不屑,那些女子妙龄年华,却要终身困在这一处深院之中,心下里着实替她们可悲。 故而,平日里那些姨娘如何暗害他,他都选择无视,每日待在院中,舞文弄墨,偶尔跟着师父学习一些拳脚之术,一来傍身,二来打发时日,日子过的惬意无比。 若没有那个人的出现,杨戬曾经无数次的想,他的人生,会不会就此安然下去,无波无澜,直到终老。 就像戏文中唱的,人生在世,变幻无常,谁也无法真正掌握自己的命运,总是被命运的齿轮,无情的碾压,推动着你按照他的轨迹,容不得丝毫的错乱。 杨戬不喜说话,整个人冷冰冰的,只有在面对他院中那棵凤凰树之时,才会露出一丝温和的神情,空闲时,杨戬会坐在树下,凤凰树如同火焰一般艳丽的颜色,装点了杨戬孤寂的生活,他常常独自一人自言自语,将满腹的心事,说与那棵凤凰树听。 或许在他心中,比起人来,这棵不会言语,却可以为他遮风挡雨的凤凰树,来的更加让他安心。 那名女子进府的时候,杨戬已长成翩翩少年,真真当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可不知为何,杨戬却对那名妖娆妩媚,眉眼间却透漏着一丝狠厉的新姨娘,从骨子里生出一种敌意来,那是一种莫名的直觉,从心底发出厌恶。 自女子进府之日,杨老爷便专宠她一人,与之前完全判若两人,整个人暴躁无比,且喜怒无常。杨戬心中的疑惑每日加深,对那名女子,暗自留心起来。 那一晚,他正靠坐在凤凰树下,一个人独自赏月,眼角黑影一闪而过,虽悄无声息,杨戬却敏锐的察觉到空气中的一丝异常,鬼使神差,他悄身跟上。 那女子一袭黑衣黑帽,面容掩在衣帽之下,身形却甚为熟悉,她丝毫未决身后被人跟踪,鬼鬼祟祟的朝郊外疾驰,脚尖数下轻点,身形便轻灵地消失在静谧的夜色之中。 杨戬虽不敌那女子出神入化般的身手,可他的心头,却有一种强烈的直觉,即便那女子已然消失不见,他依然能准确的辨别出那女子的踪迹,杨戬按捺着心中的好奇,飞身跟上。 这些年来的淬炼,虽不至于身轻如燕,轻功倒也是在整个城镇里,数一数二的存在。 都道杨家二郎,武功盖世,举世无双。 他虽不常出门,威名却赫然在外,早些年,朝廷比武论事,他轻易摘得头筹,皇帝招他入朝为官,被他婉拒,世人更加他传的出神入化,只道他的功夫深不可测。 可即便如此,杨戬此番却也感到有些吃力。 都追了差不多一炷香时间了,还没有看到那女子的身形! 莫非?追错了方向? 杨戬暗自想着,复又摇头否决,他的直觉,一向很准,就像他直觉中,那棵凤凰树一般,从一眼看到那棵凤凰树,杨戬心中下意识便知道那不是俗物,命人将那棵被风雨吹得摇摇欲坠的凤凰树,从郊外的破庙门前,移种到了他的院中。 今夜那名女子,杨戬心中对她的身份,已然明了。 那熟悉的背影,不是那名新姨娘,还能有谁? 只是漏夜从府中潜出,意欲何为! 杨戬一边胡乱揣测着,一面身形不减,如同一道疾风一般,在浓密的树林间来回穿插。 “噗通!” 一道水花声大力传来,杨戬猛地頓住身形,英朗的眉峰,轻轻地皱了起来,旋即矮了矮身子,悄悄朝河边摸去。 第三十五章 爱抚 月亮在空中弯成白白的一牙,清凉的银辉温柔的笼罩着这片茂密的树林。 万籁俱静之中,河中水花声格外清晰。 杨戬秉着呼吸,尽量不让自己发出声音来,小心翼翼避开脚下的枯枝败叶,朝着河边挪去。 这条河名叫黑水河,养育着四周大大小小几十个城池,数十万百姓,百姓感念河神恩德,每年节日,会自发的奉上一些祭品,沿着河岸摆放的满满当当,期盼着河神可以看到他们的诚意,继续守护着他们,来年顺顺当当。 此时杨戬面前,就有几盘果子,香甜的气息带着果子特有的香味,杨戬猫身蹲在河边一处灌木丛中,借着灌木隐藏下身形,伸手从盘中拿了一个梨子,‘咔嚓’就是一口。 甜蜜可口的汁液瞬间充斥在口腔之中,杨戬满足地吁了口气。 杨戬从不信什么河神之类的,在他看来,与其信那些虚无缥缈的神仙,不如信自己来的实在些,他跟了这么久,早已口渴难耐,有果子,自然不会客气,杨戬一边美滋滋地吃着梨子,一边好奇地朝着河中探出头去。 水面波光粼粼,月光在上面轻柔地镀上一层银白色光华,方才那大力的水声,着实从里面传出来的,可当杨戬看去的时候,整个河面风平浪静,仿若方才的水声,只是他的一场错觉。 杨戬几下啃完梨子,满意地擦了擦嘴巴,好看的眉毛轻轻皱了皱。 不对啊,那个女人分明朝着这边而来,此刻却不见了人影,难不成她大半夜出来,是来跳河轻生的? 这个念头刚一冒出,就被他冷笑着否决了,若让他相信那个女人会轻生,还不如相信他院中那棵凤凰树会开花来的实在些。 可,这四周尽是一望无际的河岸,四下无人,别说人影,就连鬼影都不见一只,那女人去哪里了? 不知不觉间,他一边想着,一面朝着河岸处跨出几步。 杨戬皱着眉,四下打量着。 突然,平静的河面突然翻腾起来,还没等杨戬跑回灌木丛,只觉眼前陡然间袭来一股大力的水花,胸口猛地被击中,一条巨大的黑影冲天而起,可还没等他看清楚,胸膛中一阵钝痛,昏倒在地,脑袋重重的磕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小妹,你也太不小心了些,怎的被人尾随都没有发觉?”一道男声响起,带着些许不满。 杨戬躺在地上,整个人昏昏沉沉,眼皮似有千斤重,整个人仿佛被碾碎了一般,疼痛难忍,脑中一阵阵发黑。 “咦?”一道娇俏的女声随后响起,“这不是杨家那个二郎吗?” “小妹,你认识此人?” “哼~”女声充满讽刺,“哥哥,就是这个家伙,带走了......” 耳边的声音越来越模糊,杨戬努力想听清楚,可依然徒劳。 “既如此,不如杀了他!” “不可,他倒是让我有了一个妙计。” “哈哈哈哈哈,小妹.....还是小妹足智多谋。” 断断续续的声音传来,杨戬再抵不住全身剧痛,彻底晕了过去。 待他悠悠转醒,已经是翌日傍晚,残阳如血,余晖轻轻柔柔地洒在他的身上,温暖和煦,如同记忆中儿时母亲的爱抚。 杨戬撑着酸痛的身子,缓缓坐起身来。 昨晚那股力量,带着雷霆万钧之力,即便此刻,全身依然疼痛难忍。 杨戬晃了晃有些沉重的脑袋,慢慢地从地上爬了起来。 一路跌跌撞撞,踉跄着回到了杨府。 回到杨府的时候,已然月上西梢。 院中那棵凤凰树树干修长,火红色树叶茂密而耀眼,仿若一团熊熊燃烧的火焰, 杨戬强撑着力竭的身子,挪到树下,倚靠在树干上坐了下来。 “咳咳~”杨戬止不住的咳嗽起来,平日里并不太远的距离,他走的异常艰辛,好容易稍稍调整过来的气息,开始在体内横冲直撞,整个五脏六腑,如同被长剑猛然贯穿其中,阵阵撕心裂肺般的疼痛,让他再支撑不住,眼睛无力的闭上,再次昏睡过去。 轻风吹动树叶,哗哗作响,半睡半醒之间,似乎有人在抚摸他的脸庞,那个手掌细腻而温柔,让人眷恋。 许是那道爱抚,让杨戬心安,他沉沉地睡去。 第三十六章 慧严 不知过了过久,杨戬轻轻睁开了眼睛,周身再没有那股剧痛之感,身子轻盈地仿若从未收到过创伤一般,无比畅快,连带着整个人的精神,都好了许多。 整个小院除了杨戬之外,再无他人愿意踏足这里,昨夜他睡在凤凰树下,想来无人发现,他的爹爹,更不可能来探望雨他。 那昨晚梦中的轻抚,那么真实的感觉,是谁? 杨戬看着交叠在头顶错落艳丽的树叶,陷入了沉思。 “二少爷!”院门口传来一声轻呼。 杨戬转头看去,杨府一小厮垂首恭立着,轻声唤他,“老爷叫你现在去书房,有要事找你。”言毕,那人行了一礼,转身离开。 杨戬的院子,平日里并无下人,一来,杨戬不喜外人踏足这里,二来,府中下人明里暗里,亦不愿跟这个平日里总是冷面寡言的二少爷有所交集,故而府中有何事,从来不进入院中,只在门口禀报一声,便慌忙离去。 仿若杨戬的院中关着一头洪水猛兽一般,唯恐避之不及。 爹爹找他? 杨戬自树下站起身来,全身的疼痛全然消散,不知为何,再看到面前这棵红艳似火的凤凰树,心中竟隐隐升起一种温暖的感觉,他情不自禁地抬手抚了抚树干,粗糙的触感轻轻磨砂着掌心,痒痒地,好似一个调皮的小手,在与他俏皮地玩闹。 嘴角不由地上扬出一丝弧度,杨戬微笑,似自言自语,“我去去就回。” 树叶发出沙沙的响声,似在回应着他。 杨戬嘴角的笑容一闪而过,继而转身,大步离开。 顺着鹅卵石的羊肠小径一路兜兜转转,穿过芳香满园,佳木葱茏的花园,再转过几处回廊,书房赫然映入眼帘,杨戬在书房门口停下身形。 “父亲!”杨戬抬手扣门,音色冷清。 “进来罢!”杨府苍老的声音缓缓从门中溢出,杨戬应声推门而进。 房中泛着一种甜腻的香味,杨戬下意识皱了皱眉头。 杨父坐在房中那个依窗而放的梨花大案之后,镂空的雕花窗柩,稀碎的阳光在他的身上洒下一层斑斑点点的阴影,杨父的面容隐在阴影之中,看不清神色。 杨戬上前行礼,垂眸道:“父亲,唤孩儿过来,有何事吩咐?” “戬儿。”记忆中杨父的声音,低沉而浑厚,或许是老了罢,此时的杨父,声音沙哑,充斥着一种苍老的无力,他靠在宽大的椅背上,缓缓抬起头来,“近日来,为父身体乏累,听闻那城外三音山上,有一处三音庙,里面有一位慧严大师,医术精湛,你去替为父将他接进府中来,替为父诊治身体。”杨父苍老而浑浊的眸中满是不容拒绝的威压。 父亲口中的那个慧严大师,杨戬有所耳闻,传言他乃为一代济世良医,悬壶济世,无论什么疑难杂症,经他一手,药到病除。尤其是那一手回春之术,更是玄妙,只是平日里并不下山,却依然名扬天下。 杨戬默了默。 本不想答应,可父亲叫他来,并不是与他商与,而是命令。 “是。”杨戬微微点了点头,应承下来。 “即已答应,还是早早动身吧,回去收拾些东西,马匹已经在府外给你备好了,早去早回。”杨父的声音冷凝而毋容置疑,带着强势的语气,缓缓的响起。 杨戬退出房门的时候,正巧那名姨娘正欲进屋,一身青衣,眉眼间妖娆妩媚,见到杨戬,眸中闪过一丝狠厉,稍纵即逝。 “呦,这不是二郎嘛?”她娇俏一笑,掩着帕子挡在唇边,身子慵懒地轻轻靠在门边,“怎的想起来看望你的父亲了呢?我还以为,杨家二郎不记得自己有生父了呢!”巧笑嫣然间,字字珠玑。 “姨娘说笑了,我还有事,就不与你叙话了,你还是快些进去罢,父亲还在等你。”杨戬丝毫不为所动,似听不懂她话中的讥讽,只垂头冷冷的说完,看也不看她一眼,转身离开。 “呵。”女人唇边绽放开一丝意味深长,看着杨戬渐行渐远的背影,轻蔑一笑,风情万种地扭动着腰肢,跨过了房门。 “老爷~”一声娇呼,走远的杨戬生生打了个冷颤,眼中划过一道凌厉。 第三十七章 事出 心头划过一丝厌恶,杨戬眉峰微皱,大步离开。 回到自己的院子里,杨戬匆忙收拾了几件换洗衣物,包成一个包裹提在手中,出了房门,只是在经过院中的凤凰树时,不知不觉放慢了脚步。 “我有些要事,需要出几天门子,你等我。”杨戬将额头轻轻抵在上面,大手温柔地抚着树干,轻声呢喃,在杨戬心中,这棵陪伴他十几年光阴的树,更似亲人。 外面小厮在催促了,好半晌,杨戬抬起头来,看着凤凰树满眼温柔,嘴角勾起一抹浅笑,似告别,又似不舍。旋即恢复正常,转身离开。 “不要去!”正当要出院门之时,耳边赫然传来一道轻呢声。 杨戬的身形猛地一顿,狐疑的停下身来,回身打量院中。 院中静寂无声,一切如常,只有风吹过树叶,叶子沙沙地拍打声。 难道是自己听错了? 杨戬皱了皱眉头,方才分明听到了一道声音,虽然那道声音细弱蚊音,可心头却止不住升起一股熟悉的感觉来,好半晌,院中并无异样,那道声音也再没有响起。或许,是自己多心了罢! 小厮在一旁满脸不耐,见杨戬磨磨蹭蹭的,虽不敢置喧于口,但心中早已十二分不耐,耐着性子道:“二少爷,马匹已经备好了,你还是早些动身吧!” 杨戬暗笑自己多心,拎了拎手中的包裹,率先走出门去。 杨府的下人们早已经将马匹备好,一头通体纯黑色高头大马正被下人牵着缰绳候在门边,或许等的太久,马儿四蹄不耐的来回踱步,鼻中呼哧哧地喷着粗气。 杨戬从下人手中接过缰绳,一个利落的翻身,稳稳地坐上马身,将包裹挎在背上。 “驾!” 一声轻喝,马儿瞬间扬开四蹄狂奔起来,尘土飞扬处,一人一马,渐渐模糊。 一日功夫,马不停蹄,三音山已近在眼前,朦胧的远山,笼罩在一层轻纱之中,影影绰绰,整座大山在缥缈的云烟中忽远忽近,若即若离,暗夜与青山相得益彰,如同那些文人笔下的淡墨,飘逸而巍峨,初夏的蝉鬼儿从日出叫到日暮,此起彼伏,仿佛在为这远处的风景添上乐章。 山路崎岖,并不太好走,形马显然不太现实,杨戬将马匹系在山下路旁的一颗大树上,只身朝着山顶攀去。 三音寺坐落在山巅之上,待杨戬好容易登上山顶,那古朴大气,梓木镀金的高大寺门赫然映入眼帘,门口两座威武地石头狮子霸气无边,清笼的月色笼罩其上,更添了一丝神秘。杨戬深吸一口气,擦了擦额角细密的汗珠,上前扣门。 门上的铜环敲击在木门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在四周万籁寂静的月夜中,悠悠地传出去很远。 “施主,漏夜前来,所为何事?”一个小沙弥迷迷糊糊的被吵醒,披了件衣裳应声开门,见到门外的杨戬,揉了揉睡眼惺忪的问。 “只因家父生病,特地来请慧严大师,下山为家父诊治一番,深夜叨扰,还望赎罪。”杨戬抱拳行礼,歉意地回道。 小沙弥忍不住困意,端端地打了个哈欠,闻言点了点头,“好吧,你稍等片刻,我去通报师父。”小沙弥说完,掩了庙门。 杨戬靠在门边坐下,一边等待,一面静静地调息着。 “施主。”没过多久,寺门再次打开,小沙弥探出脑袋,“师父今晚还要禅修,施主若不嫌弃,可以在庙中待一晚,待明日一早,师父便跟随施主一起前往你家中,给你父亲看病,你看可好?” 杨戬忙站起身来,闻言抬头看了眼天色,抿着嘴巴想了想,复对着小沙弥抱拳,“那就有劳小师父了。” 小沙弥将杨戬迎入院中,安排了一处屋子给他,客套几句后,便打着哈欠继续回屋温梦去了。 许是寺中常常焚香的缘故,屋中飘着一股好闻的檀香味道,让人一闻之下,便心旷神怡,杨戬赶了一天的路,又爬了许久的山,此时早已按耐不住困意,鼻尖萦绕的檀香似一把勾魂的小手,没多久困意袭来,便睡了过去。 翌日清晨,杨戬还在睡梦之中,耳边陡然传来一道凄厉的尖叫声,将他从香甜的睡梦中惊醒过来。 那道尖叫声仿佛近在耳边,杨戬猛地从床上坐起,脑中还有些困意朦胧,他狐疑的转头看去,昨夜那个小沙弥此时正一脸煞白地站在屋子中间,食盘和一些小菜,混在破碎的碗片之间,满地狼藉,他惊恐地瞪着眼睛,指尖哆哆嗦嗦指着一处,浑身瑟瑟发抖,惨白的脸陡然间又青了几分。 杨戬一头雾水,顺着小沙弥的指尖看去,这一看,杨戬那仅存的睡意,登时吓得烟消云散。 第三十八章 死了 “师...师父......”破碎的语句从小沙弥吓得青紫的嘴巴中断断续续地溢出。 慧严大师? 杨戬一惊,下意识拿过一旁的腰带穿戴起来,可手中传来的触感,却是黏腻腻的,甚至有些微的腥味缓缓散发出来。 他狐疑的低头看去,当目光接触到满手的血色时,杨戬的脸色不比一旁的小沙弥好看多少,再往下看去,他身上那素白的里衣,早已面目全非,血迹斑斑,像是经历了一番惨烈的奋战,一股股浓烈的血腥气扑鼻而来,令人作呕。 这,这是怎么回事? 杨戬呆若木鸡,愣愣地看向小沙弥,企图弄明白目前的状况。 他只是睡了一觉起身,怎么会变成这样?他这满手满身的血渍,是从何而来的? 杨戬的眸光中充斥着疑惑,目光愣愣地转向一旁的慧严大师。 那慧严大师倒在他床边的不远处,胸口处一个黑黝黝的大洞,血迹早已凝固,红黄交错的袈裟凌乱的铺陈开来,他惊骇地瞪着双眼,嘴角一丝血迹蔓延而下,粘在那灰白色的胡子上分外的刺眼,他早已身子僵直,看起来已然咽气许久,整个人死气沉沉地躺在地上,毫无声息,死了。 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杨戬一时间被眼前凌乱的情景弄得头昏脑涨,“这,这是发生了何事?”他惊诧莫名,好半晌,才找回自己声音,颤抖着音色问。 小沙弥的一声尖叫,早已将庙中其他人惊醒过来,杨戬的一番踌躇,此刻看在围观过来的他人眼中,已然成了做贼心虚的表现。 “是他,是他杀了师父!!!”小沙弥反应过来,手指猛地指向杨戬,悲声大吼,“我师父一向宅心仁厚,只因昨夜静修,无法与你下山,你竟如此残忍,竟生生掏了他的心窝,你,你......”小沙弥满眼通红,愤怒的咆哮着,说完,抄起桌上的烛台,嘶吼着不顾一切地朝杨戬冲去。 “不,不是我!”杨戬慌忙摆手,可已然被愤怒冲昏了理智的小沙弥哪里还听他的,眼看着小沙弥操着烛台越来越近,杨戬赶忙翻了个身,躲开小沙弥的攻击,翻身下床,赤脚站在地上,“真不是我啊!”杨戬急忙大喊,顺手拿过床上的头枕,抓在手中,一把举在胸前,“你们冷静些啊,真的不是我!” 他试图解释,可那些其他的人反应过来后,早以团团将他围在中间,无论杨戬说什么,众人只红着眼睛,凶神恶煞地看着他,显然没有将他的解释听进耳中。 他们状似疯魔一般,各个怒气冲冲地盯着杨戬,仿佛随时准备扑上来,好将杨戬撕个粉碎一般,给他们的师父报仇! “你们冷静一下。”面对如此众多疯狂的人,杨戬不想杀生,此时也难免有些心悸,“如若真的是我,怎么会在自己住的屋中杀害慧严大师,还端端被你们撞个正着,凶手一定另有其人!真的不是我!”杨戬挣扎着解释这一切。 “一大清早的,怎的如此吵闹?”门口陡然传来一道声音。 话音刚落,眨眼间变故再次发生,那一众围在四周的小沙弥,却直愣愣的倒了下去,各个脸色乌青,一倒地便没了气息。 来人只听得杨戬话中的最后二字,他刚走到门口,便看到庙中的沙弥呼啦啦倒了一地,再往里看去,除了杨戬之外,屋中再无活人! 那句‘是我!’陡然间吓得来人魂飞魄散,他本是几日前来庙中进香的香客,平头百姓人家,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登时吓得面无人色,双腿一软,嘭的一声,跌倒在地。 “那,那个,事情不是你看到的样子,你听我.....” “啊~!!!”那人反应过来,连滚带爬地从地上爬起来,一路尖叫着冲出庙门,“杀人啦!!!”凄厉的尖叫声冲破云霄,惊起一众飞鸟。 “解释......”杨戬无力扶额,这下子,好像更解释不清了。 事情发展到此番地步,显然超过了杨戬的想象,临走时那道轻呢声,在心头赫然回响。 难道,这一切都是他人设计好的?可目的是什么呢?杨戬心头一团乱麻,如同置身在重重迷雾之中,屋子里弥漫的那一股浓烈的血腥气,熏得人阵阵作呕,杨戬拿过床边的外袍默默穿好,一大清晨就出了这样的事,不得已,他只得就着院中的水井大略洗了洗手上的血渍,匆匆出了庙门。 为今之计,只能尽快赶到府衙,发生这么大的事情,还是先报官,有了官差介入,自己的清白,自可见分晓! 如是想着,杨戬朝着山下飞快前行。 第三十九章 诋毁 很快,杨戬便知道了幕后设计之人的目的。 一路策马而来,所到之处,路人皆指指点点,见到他骑马行来,无不避如蛇蝎,满面嫌恶,当年举世无双的威名,顷刻间一落千丈,土崩瓦解,再不复存在。 他脊背挺得直直的,端坐在马上,例如往常一般冷面神情,在众人的厌恶惊惧中,淡然前行。 慧严大师在百姓之中,颇负盛名,如今一夜间庙门被屠,人们宁愿相信道听途说,亦不愿相信杨戬历来的为人,人云亦云,人之通性。 杨戬怪不得他们,可言犹在耳,字字珠玑,却也深觉寒心。若背后那人的目的是为了让他的威名扫地,想来,此时目的已然达到,可杨戬不知,那背后之人,谋得的远远不止这些。杨戬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自己从未跟人结怨,会是什么样的人,非要将他至于悠悠众口之中,诋毁践踏如斯。 刚行至城门口,便遇上了一队官差,正火急火燎的朝着城门奔来,见到杨戬,登时各个吓得面无人色,仿佛杨戬是什么吃人的精怪一般,瑟缩着将杨戬围了起来,其中一人上前一步,手中剑尖直指杨戬,厉声大喝,“大胆贼人,竟敢残害慧严大师和庙中众僧人,还不速速下马,束手就擒!”那人虽有些惧怕,可在众目睽睽之下,只得壮起胆子,硬着头皮上前。 呵,看来是自己太过于无知了,杨戬嘴角勾起一抹冷冷地嘲讽,他竟相信这昏庸无道的官府可以为他主持公道! 杨戬的沉默不语,给这个带头的官差添了几分底气,他上前一把拉住缰绳,想把杨戬从马上拽下,口中还一叠声嚷嚷着,“你给我下来!” 杨戬心头登时蹿出一股怒火,此番事情的来龙去脉尚且不明,竟要不分黑白的将他拿下?天地间,竟有如此荒唐之事!眼见那人扯动着缰绳争执不下,杨戬飞起一脚,正中那人胸口。 那人哀嚎一声,飞出丈远,重重地跌在地上,溅起一道尘土,狐假虎威变成了哀嚎不断。 “我杨戬与三音寺灭门惨案并无瓜葛,你们自可去取证,若有一丝一毫证明是我杨戬所为,我杨戬,甘愿受罚!”杨戬冷冷地看向四周,冷冽依旧地目光中蕴起一丝寒冰,转头看向四周围观众人,高声道,不卑不亢,振地有声。 “好,好。”倒地之人在手下的搀扶下起身,杨戬那一脚力道不轻,此刻他的胸口疼痛难忍,听闻杨戬的话,一口老血梗在喉咙,脸色登时涨的通红,似滴血一般,他颤颤巍巍地指向杨戬,“杨戬,你残暴不仁,如今竟还敢殴打朝廷官差,我看你是要反了!” 杨戬猛地回头,死死地看向那人,眸光中的犀利冰冷,让那人硬生生将下面的话咽回了肚中。 那人瑟缩着脖子,死死地咬着嘴唇,却也不敢再大放厥词,狠狠地瞪了骑在马上的杨戬一眼,“我们走!”下面人早已被杨戬的目光震慑在地,哪里还敢停留,忙搀扶了他,灰溜溜地走了。 四周围观的老百姓一见当官的都走了,一哄而散,登时走了个干干净净。 只是偷偷看向杨戬的目光中,再没了往日的崇敬,只剩下满满的嫌恶,与惊恐。 杨戬恍若未见,端坐在马上的脊背依然挺立着,似山边那颗挺拔的松树一般,在众人的交头接耳声中,目不斜视,朝杨府走去。 “二,二少爷!”杨府门口的小厮一见杨戬骑着高头大马款款行来,登时吓得脸都白了,愣了片刻,返过神后,连滚带爬地跑进了府中通报去了,连给马匹牵缰绳都忘记了。在小厮眼中,犯下如此滔天罪行的人,竟还敢如此堂而皇之的回到杨府,这不是找死是什么,可他只是一个下人,见此情状,不敢耽搁,忙急急禀报杨家老爷去了。 杨戬犹自翻身下马,将手中的缰绳交于另一个小厮手中,那小厮亦是一副吓傻了的模样,看的杨戬心中不禁冷凝。 从何时起,他杨戬竟成了杀人不眨眼的恶魔?他不过是刚巧碰到了一场有预谋的陷害,他以往的形象,便全然颠覆了去,世人,还真是愚昧! 杨戬冷笑一声,大踏步跨进府门。 “混账!” 远远地,书房中传来杨家老爷怒极的吼声,伴随着杯子砸在地上,刺耳而尖利地破碎声。 杨戬在书房门口止住了身形,暗自呼了口气,径自推门而进。 一股凌厉的风声,夹杂着一道杯子的残影,直直朝着刚进门的杨戬面门直射而来。 杨戬微微偏头,杯子砸在门框上,应声碎了一地。 “孽畜!还不跪下!”杨父狰狞的面容如同来自阴曹地府之中的厉鬼一般,那双混浊的眼珠血红,仿佛要自眼眶中掉落出来,他死死地瞪着杨戬,那眼神中的狠厉,恨不得就地将杨戬挫骨扬灰! 这个逆子,只让他去请慧眼大师下山为他诊治病情,看看他都做了些什么? 杨父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胸口愤怒难平,见杨戬并没有动作,不禁勃然大怒,“逆子,我让你跪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