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同命之体 会京城西郊的夜晚,阴气阵阵,寒风习习。漫山遍野的树木在月光照耀下,投下斑斑驳驳的魅影,乍有一两只野鸭飞过,打破这死气沉沉的静谧,分外惊悚。 不过那是对于罕至的行人,对于孤魂野鬼,这里尤其是乱葬岗附近,无疑是天堂。 乱坟岗前,古槐树下,斜依着一个清艳绝伦的少女,如玉般的面容上,一双又大又亮的眼睛十分引人注目,黑色瞳仁像两块黑色的琥珀反射着亮晶晶的光,眼尾高高的挑起,眼角眉梢都有一股说不出的妩媚和澄澈,不经意的一个眼神投过来,勾魂摄魄,又透着几分的纯真无瑕。这是个极为妩媚又极为清纯的女子,两种气质毫不冲突的浮现在她脸上,给人一种不是人间之物的错觉。 她一立在风里,一袭白衣迎风飞扬。,樱桃小口微微翘着,似笑非笑的注视着一个白色高高的身影在墓群中进进出出来来回回,月光洒了他一身,笼罩着他白净的衣裳散发着朦胧而柔和的光。 她叫漓潇,他叫漠安。 漓潇微微抬头,看看天空中那一轮几近变圆的明月,眉头微蹙。 三日之后,便是中秋。 四下里传来一阵阵鬼哭狼嚎的声音,鬼魂们用各种各样的法子来恐吓这两个不速之客。一只资深老鬼哀嚎着,披散着乱蓬蓬的头发,眼睛流着腥红的液体吐着长长的舌头从墓地里蹦出来,想驱赶漠安,反被他一把拽住,暴扁一顿塞到了地底下。于是,那些孤魂野鬼们便安分了起来,有胆子大些的,索性无声无息跟在他身旁,看他到底在找些什么。 他在找尸体,年轻的女人的尸体。 两个多月了,从东荒山到西坟岗,从无名岭到鬼愁渊,再到这里,小孤山,每当夜深人静月上柳梢,这一男一女便会披着月色来往与各色的孤坟新冢,抑或乱葬岗。 他们自然不是来赏月的。他们不是情侣,也没有那么变态的嗜好。 他们自然也无需怕鬼,因为他们本身就是比鬼更恐怖的存在——妖。 漠安是雪狼,漓潇是白狐——虽然漠从不同意妖这个叫法。他执意认为自己是精,吸天地之精华万物之灵气而成,高贵于妖千千万万倍。 因为从不作恶且修行有术,同族中,他们的老一辈还有同辈们早就羽化登仙了。 但他们两个,无疑是个异数。 估计此时,他们的儿子辈亦已羽化登仙,他们的孙子辈,多少有些悟性的,至少也混了个半仙。 可这与他们何干。 漓潇不记得原因,甚至不记得自己的妖龄,但她记得漠安,记得她们从毛没长齐时就相识了。漠安说她一千岁了,之所以还是妖身、记忆全失,是因为尚有一大劫未过。 漠安说是如此,那就大抵是如此。 而他自己之所以会如此,则是因为贪恋人世繁华,且尚无成仙之心。 一句话,虽是陌路同归,但也正好,慢慢妖生路,可以搭个伴。 中秋妖劫之前,若是找不到自己的同命之人体,来偷梁换柱,借尸还魂。那么中秋之夜,他们将,将被迫应劫。 漠安还好,大不了羽化登仙,以漓潇的修行,只能等着被那滚天雷烤个皮焦瓤生外焦里嫩,然后再打入无间地狱万劫不复。 她只能寄希望与那个同命之体。 说明白点,就是将元神寄附到一个八字相投五行相符命格相同的人身上。到那时,他们便不再是妖,而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天劫之事,将与他们无关。可是他们又不想害人性命,只能四处找些新冢寻一些新鲜的尸体,希望他尸身完好又刚巧符合需求。 这谈何容易。这个世道,每一天都有许许多多的人死去,然后入土为安,可他们不一定与他们八字相投五行相符命格相同,与他们八字相投五行相符命格相同的又不一定尸身完好不腐,恰好前两点都满足的又不一定能那么幸运的被他们找到。 所以眼看中秋之夜马上就到了,他们还在漫无头绪的寻找中。 漓潇看着洛安气喘吁吁小跑过来。 这的确是一个美男子,一个月光一般的美男子,眼睛犹如千年寒潭,冷意袭人,深不可测,白衣蒙着月光笼罩着一层寒气。 他的眉头锁得很深,眼神有些浮躁、如果看得没错,还有心疼。 “还是没有,对吧?”漓潇强颜欢笑,似乎已经依稀闻到自己皮毛被烧焦的味道。 “一定有办法的!”他凝视着她的眼睛,拉住手道:“我们再去南山看看。” “算了,安,就让我回到大槐树下的狐狸洞中,,安安静静的过上余下的两日。我一点儿都不喜欢这里尸体腐烂的味道。”漓潇摇摇头,挣脱他的手。 也许,这就是命。 漠安不语。 借着月光,漓潇看到他的深邃的眸子蒙着一层水雾。 一阵清风袭来,漫山遍野都是腐尸和纸灰的味道,还有愈来愈清晰的铜铃叮当作响的声音。那一刻,刚刚还在坟冢间飘来飘去的鬼魂们一阵喧哗,逃命似的躲入了墓中。 如果不出意外,很快就要披星戴月赶来一个道士。 这让漠安神色间闪过一丝不悦,眉头锁得更紧了。他向来不喜欢道士,好像他们偷了他几百万。事实上,只有他自己才会去干这种偷偷摸摸见不得人的勾当,因为他需要大把大把的钱去挥霍享受以装点他道貌岸然的妖生。于是又一次拉住漓潇的手闪的飞快。 对于道士,漓潇没什么喜欢不喜欢,那些道士也不能拿她怎样,因为她有一千年的道行,且从不作恶,没有邪气。可她生来便对道士有一种深深的恐惧——就像老鼠怕猫,你们怕鬼。 在漓潇的执意要求下,他们又一次到了苏府门外,翻墙而入。不是因为怕被人撞到,只要他们不想,凡人就无法感觉到他们的存在。之所以不穿门而入,是因为门神君实在有些难缠。 “安,你不喜欢道士,是因为我吗?”漓潇微笑着看着漠安渐渐舒展的眉头,问出了心底的疑惑。 “没有。”他面色波澜不惊。 “有!”漓潇一本正经,故意逗他。 “没有!”他生气了,拂袖而去, 果然有。每当他易躁易怒,拂袖而去,就说明他在极力的掩饰什么。 “你怕什么,我又不会去招惹那些臭道士。”漓潇嘀咕道。 漠安身子微颤,头也不回闪进梧桐苑。 漓潇悠哉悠哉跟在后面,流连在依着镜湖,花香扑鼻的花园里,摘下一朵夜来香。 不一会儿,漠安又寻了回来,神经兮兮拉住她的手就往梧桐苑里钻。 都已经丑时了,梧桐苑人来人往,灯火通明,分外热闹。 “发生什么事了?”漓潇边走边问。 漠安不语,一口气拉着她到了听雨轩门口,盯着她的眼睛,声音微微颤抖:“苏府大小姐,今夜穿着嫁衣悬梁自尽了!” 她冲进听雨轩,里面乱成一团,夹杂着女人哭哭啼啼的声音,全然不见往日的安静。 苏烟安安静静躺在新置在屋子中央的美人香榻上,白色的锦缎将她严严实实包裹了起来。一层锦缎,只能挡住凡人的视线,却挡不住妖的妖眼。漓潇确定那是她。 苏夫人哭昏了过去,被邓妈妈和几个丫环搀出听雨轩,回东阁去了。 苏烟身边的两个大丫头春红柳绿在一旁抽噎着,眼睛肿的像个核桃。 苏相爷唉声叹气,一改往日温文尔雅的形象,铁青着脸在屋子里焦虑的踱来踱去。 满屋子的丫鬟婆子。 此时的苏烟一点儿都不好看,脸色又青又紫,眼珠翻进了上眼眶里,舌头伸的老长,脖子里一道紫色的勒痕,全然不见往日里倾国倾城活色生香的模样。 这样的死相是不得超生的。 漓潇吹了一口真气,她的面容又瞬间恢复了常态,沉睡了一般。 生老病死看多了,漓潇丝毫都难过不起来,在她看来,凡人的生与死,只是换了一种形态,大不了投入下一个轮回。不像妖,一旦死了便是灰飞烟灭。 漓潇不自觉想起昨夜的情形。 她一从西郊回来,便潜进了苏小姐的闺阁。那个傻女人,终于不再哭哭啼啼寻死觅活了,只是安安静静抬着头看着窗外又大又亮的月盘。漓潇看着她的侧脸上完美的弧度,有些痴迷。 多么美丽的女子,宛似一朵在晨雾中缀着露水盛开的兰花,在从她身上却一点都感觉不到活人的气息,好像那兰花已经被人连根拔下。 她还没睡。不知道是在想他还是等人。 “你来了?”她头也不回轻轻问道,莺声燕语。 “嗯。”漓潇简单答道,搬了个小杌子坐在她旁边,静静观赏着她的月亮,皎洁如洗散发着迷人的白辉。怎么看,怎么像漠安身上的雪狼白。 苏烟是唯一一个能看见漓潇隐身的女子。漠安说那是因为她是一个难得的漓潇的八字相投五行相符命格相同之人。只是可惜,她不是一个死人。一旦她附身便会夺了她的命,背了命债她将永生永世不得成仙。 “我以为我会为他披上嫁衣,可最终还是要嫁给别人。”苏烟苦笑着,眼神黯然。 “其实你转念想想,那个人也不错啊,皇亲贵胄,人品一流,皇帝赐婚,对你又一往情深。”漓潇安慰道,却深知这安慰苍白无力。 苏烟要的,是爱情,不是浮华,是自由,不是枷锁。 “我发过誓,这辈子非他不嫁。”她出神的望着明月,微微笑了,思量着那个让她魂牵梦绕的明月一般的男子。 可那又如何,你终究不能嫁她。这些话,漓潇洒没忍心说出口来。 “我在这世上,不过是别人的一枚棋子,就连他,接近我也是别有所图。”她依旧微微笑着,却不自知那笑已经无比僵硬。 “他来过了?”漓潇一惊。那个她口头心头的他,何以冷情至此。 “让春红送的信。也许是今生最后一封了。”她苦涩一笑。 漓潇拍拍她的痩肖的肩膀,以示安慰。 “你看开些,我下去休息了。”在荒山野岭上折腾了半天,着实劳人。 她轻轻应着。 相隔一日,苏烟紧蹙的眉头,苏烟温软的话语犹在耳畔,想不到却天人两隔。 漠安表情凝重一言不发紧跟了进来,拿来一小粒红褐色的药丸送到了苏烟口中,一瞬间,她的脸上又恢复了光泽,栩栩如生。 漓潇看到她纯净的灵魂飘了起来,优雅的欠欠身子,道个万福,巧笑倩兮,飘然离去。 漓潇回之以嫣然一笑。然后疑惑的看着漠安,好奇他是从哪里得来的太上老君这化解戾气净化灵魂的仙药。 漠安似笑非笑,依旧锁着眉头沉默不语。 俄倾,他附在漓潇耳畔如此这般叮嘱一番,两人。眉头慢慢舒展开来。 悲伤完苏烟,她开始为自己欢喜。眼前这倾国倾城的美人皮囊,以后便是她的了。 不多时,管家小心翼翼捧着一颗黄豆大小的黑色药丸进来,道是门外来了一个游方道士,发须如雪,仙风道骨,自称能妙手回春,有起死回生之能,路过苏府见府上血光冲天,疑有无妄之灾,掐指一算,便知府上发生了何事。因念着相爷忠君爱民,苏小姐阳寿未尽,特赠太上老君的回天丸一枚,让相爷亲自喂水送服。 苏远尘大喜,赶紧差管家苏安去请那道士,苏安却回道那老道留了药丸便消失不见了。 众人唏嘘。 漓潇莞尔。门神君在前,他岂敢大摇大摆走进门来。 苏远尘拿着药丸审视再三,晶莹剔透,紫光萦绕,,又拿到鼻侧一闻,奇香阵阵,若有若无,果然不似凡间之物。 春红用白玉碗端了半碗水过来。 苏远尘坐到美人榻上。 为避免众人发现什么不妥,在他掀起苏烟面上的锦缎之前,漓潇吹口气,苏烟又恢复了之前面目狰狞的模样。 >一屋子的人,除了春红和柳绿一直盯着,有的别过头去,有的闭上或捂住眼睛。 她坐在苏远尘对面,看他将苏烟抱进怀里,捏住香腮,将药丸和水都喂进苏烟口中,,之后将她的头微微一扬,药丸就势顺着水流滚入苏烟腹中。 到底是封侯拜相的人,沉稳淡定,整个过程一直紧盯着苏烟那张极度扭曲的脸,眼睛都不曾眨一下。 这让漓潇对这个凡夫俗子暗暗叹服。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漓潇笑笑,轻轻附身上去,苏烟绝美的面容又一次光彩夺目。 从此,她漓潇便是苏烟 第二章 夜邑王退亲 苏烟轻轻咳嗽两声,琥珀般的眸子慢慢睁开,茫然环视着周围的人。 “小姐醒啦,小姐醒啦!”春红柳绿欢欣鼓舞。 许多双眼睛齐齐像苏烟看去,满眼不可思议之色。 就连苏远尘,绕是再见多识广,亲自见证这一幕依旧诧异不已。 “我在哪儿?”苏烟缓缓开口,声音轻的像落进尘埃里。 春红柳绿走过去从苏远尘怀里接过苏烟。春红回道:“小姐,这是在听雨轩,你没事了!”说着,二人又流出了两行清泪。 “听雨轩是什么地方,你们是谁?”苏烟满眼困惑。 见没人作答,又问道:“那我是谁?” 苏远尘一愣,屋子里众人面面相觑。 苏相爷府嫡小姐醒了,却什么都不记得了。 “春红柳绿,看好小姐,若是再有什么差池,你们自己也陪了去了。既然小姐醒了,其他人都散了吧。今晚的事,要是从谁口中传出去半点风声,男丁充边,女眷一律送到怡红院。”苏远尘声音不大,眼睛冷冷的在屋子里扫视一圈,满屋子的人赶紧唯唯诺诺,生怕当下就给发落了。 春红柳绿流了一身冷汗。 怡红院是什么地方,那是最低档次的青楼,火坑中的火坑。里面的姑娘,大都是大户人家犯了规矩的丫鬟婆子,或是人伢子手里卖不出去的女子,对于女人而言,直接是人间地狱。因为坐价低,日夜客满为患,千人骑,万人跨,面对的都是些粗鄙之人,,很多进去的女子都因虚亏而死,不死的,也都丢了半条命。 苏远尘看似轻描淡写的一句话,让所有人不禁打了个冷战。 又想着今夜闹出这么大动静,府上埋了不少别人的眼线,若说一晚上什么事都没发生,恐怕也说不过去,遂道:“别人若是问起,就说小姐今晚跌了一跤,救回了一条命,但失忆了。” 说完,头也不回的大步离开了。 其他人等战战兢兢,慢慢散去。 两个丫头搀了苏烟,下了美人榻,在屋子西角的床上躺下。 相府小姐的床,躺着就是舒服。 漠安,我的问题解决了,那么你呢?苏烟望着半垂半撩的紫粉色云烟轻纱帐上垂着的金色流苏,陷入深思。 …… 苏远尘还有许多事急于处理。 他带了一干男丁,急急出了梧桐苑,绕过花园,穿过九曲回廊,到了东苑的议事厅内吩咐苏福磨墨。自己则拿出羊脂玉镶金杆的湖笔,在宣纸上奋笔疾书一封,交代道:“苏寿,你快马加鞭赶去夜邑王府,将写封信交给夜邑王——务必要亲自交到夜邑王手上。” 苏寿领命而去。 苏远尘望着他的背影一阵叹息。之前一发现苏烟自尽,他便差苏泰去夜邑王府送了信,现下苏烟醒来,自然还是要尽快通知夜邑王,至于明日的婚事如何,一切全看华寅宸的决定,苏烟的造化了。 作为臣子,苏远尘担不起抗旨不遵的罪名。 作为父亲,苏远尘背不起逼女自尽的骂名。 这门亲事,若非夜邑王自称非苏烟不娶,还求皇帝赐了婚,他是想都不敢想的——烫手。 夜邑王战功赫赫,威名远播,功高震主。 而他苏远尘,位极人臣,门生满朝,声名显赫,苏氏一脉在朝为官者数不胜数。 伴君如伴虎。对于他们二人,皇帝早就心有忌惮,但苦于找不到一个有信服力的借口。 若真结为姻亲,看似珠联璧合,实际上祸患无边。不仅他会被置于风口浪尖上,就连整个苏家,都难免会成为皇帝的眼中钉,肉中刺。 所以一道圣旨下来,他如坐针毡,日日提心吊胆。 可若是抗旨不遵,无疑是落人口实。 如今苏烟又闹了这么一出,恐怕早就通过那些锦衣卫的眼线传入圣听了,皇帝信了还好,若是不信,以为这是他和夜邑王搞出来麻痹圣听的阴谋诡计,把他划入夜邑王一派,恐怕他今后 的日子都不会好过了。 夜邑王那边,心结一定是结下了。至于夜邑王是否真如他所言对苏烟一往情深,呵呵,反正他是不信帝王之家还能出他这等情种,想一万种可能,都是别有用心,另有所图。 苏远尘感觉骑虎难下。 正想着,门子来报,葫芦观里的道长请来了。 苏远尘一拍桌子,怎么把这事给忘了。 “苏安,将众位道长请到南苑,好生伺候着,别怠慢了。就说府上明日超度列祖列宗,要在南苑好好做个道场,完了多供些香火钱。” 苏安点头,亦步亦趋退下了。 这话还要从苏烟出事后算起。苏烟死的不吉利,年纪轻轻,一身嫁衣,还是在大婚之日。按照民间的习俗,是要大作道场还要水葬的。谁能料想,人都请来了,苏小姐居然又活了过来。总不能让人来了再白白折返回去。好在事关重大,让人去请时,只说是做法事,并未言明何事,不然又要伤脑筋怎么去堵这些人的口了。毕竟出家人可不是府里的人,想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 交代完这些,苏远尘一下子跌坐在黄花梨木的太师椅上,缓缓闭上眼睛。 他太累了。 …… 沐风低着头,跪着讲述了今夜发生在苏相府的离奇事件。 前面的大乘宝座上坐着一个身着明黄色龙袍的青年男子,剑眉鹰鼻,五官深邃而立体,眼睛深不见底,薄唇凤目,不怒自威。他面无波澜,平静的听沐风讲完一切。 “你确定,不是苏远尘从中作梗?”华寅昙悠悠开口。 “回陛下,卑职亲眼见过那苏烟的死相,狰狞至极,绝非有假。”沐风非常肯定。 “朕知道了。你退下吧。”华寅昙依旧滴水不漏。 沐风刚走,便有一个模样周正的太监趋步来报,夜邑王背着先皇御赐的九龙剑跪在凤祥门外,说是负荆请罪来了。 华寅昙嘴角闪过一丝笑意,道“动作倒是利落。去,快快将朕的三弟请进来,夜来风寒,别伤了身子。” “诺。”郑韬领命。 华寅昙脸色一沉。 郑韬出了巍峨庄严的泰和殿,下了汉白玉的石阶,走过华丽的御道,在森森的守卫中到了凤祥门前。 一个修长的身影挺着笔直的背跪在地上,身后的宝剑闪着寒光。细看眉目,和华寅昙竟有三分相似,面色凝重,却比华寅昙多了些冷傲和倔强。 郑韬走到他身侧,笑道:“更深雾重的,王爷不好好安寝,怎么跪到凤祥门前了,让陛下好不担忧!””说着,就要用手去扶那人起身。 华寅宸岿然不动。 郑韬似料到一般,又将华寅昙的原话转述了一遍,道:“陛下口喻,夜来风寒,王爷别伤了身体。有什么事进了泰和殿再说。” 华寅宸这才起身,随了进去。 一进殿又重重的跪在地上。 “皇兄,臣弟有罪!”华寅宸的声音回荡在泰和殿内,铿锵有力。 华寅昙哈哈一笑,道:“朕的好皇弟啊,你大晚上不好好养精蓄锐准备做你的新郎官,跑这里折腾什么来了,难道还嫌朕不够忙啊,快平身,有什么事过来说话。” “皇兄不也是没睡吗?”华寅宸反驳道。 “朕国事繁忙,一向如此。”华寅昙不以为然,又道:“还跪着干什么,快起来说话。” 华寅宸固执的跪地不起。“皇兄,你先让臣弟跪着把话说完,之后,是起是罚,全凭皇兄做主。” 华寅昙继续笑着,道:“那好吧,你这么一说,朕倒是好奇了,那就先听你把话说完。” “皇兄,臣弟想退婚!” “皇弟,这便是你的不对了。你前阵子才求着朕将苏相的嫡长女赐婚给你,朕圣旨也下了,你的聘礼也送了,明日便是大婚之期,怎么又突然变卦了?这让朕如何向苏卿家交代,苏府大小姐,以后还怎么做人,朕又该拿什么去堵天下攸攸之口?婚姻大事,朕金口玉言,岂是儿戏!” “以皇兄的聪明,恐怕已经听说了,苏府小姐今天夜里自尽了,所幸抢救了回来。臣弟心仪她不假,但既然她心有所属,执意不肯委身与我,我怎么能强人所难。臣弟请皇兄收回成命,臣弟愿凭皇兄处置。”华寅宸言辞凿凿,情真意切。 “原来如此。你不说,朕还真不知道。”华寅昙说着,陷入沉思。 良久,方道:“这男女之事,强扭的瓜不甜。只是,事关皇家体面,又关乎苏小姐闺誉,依皇弟看来,此事该如何是好?” 华寅宸既然会深夜前来,自然已经想好了应对之策。 见事有转机,趁热打铁道:“臣弟已经想好一个权宜之计,正想征求皇兄的意见。” “但说无妨。” “近日北冰国铁骑犯我北疆,驻边将士节节败退,皇兄可派臣弟领兵前往,卫我河山,彰我天威。战途凶险,归期缈缈,臣弟若要以此为理由退婚,既能全了皇家和苏府的体面,又能堵天下攸攸之口。皇兄认为如何?”华寅宸道。 这也正是皇帝连日来头疼之事。大片疆土沦陷,所向披靡的夜邑王大婚在即,不宜派上战场,眼下他能自动请缨,自然是再好不过。 华寅昙面色松动,道:“话虽如此,只是如此一来,皇弟非但娶不到心仪的女子,还不得不上阵杀敌,替朕上阵杀敌,朕于心何忍!” 说着,亲自上前扶起华寅宸,满眼愧疚不忍之色。道:“皇弟放心,朕一定另外给你物色一个和那苏烟家世,品貌不相上下的女子。” 华寅宸起身谢过,拜别而去,背影清冷落寞。 华寅昙一阵失神。 此举对他而言,有利无弊,但对于夜邑王,既失去了拉拢苏相的良机,又失了倾国倾城的美人,还要亲自出征。如此卖力不讨好,寅宸莫非是动了真情?他摇摇头,他华氏的男儿,又岂会这般英雄气短儿女情长。 这个弟弟,他是越来越捉摸不透了。 不管如何,眼下正是多事之秋,朝廷正值用人之际,既然苏相尚未摆明立场,对于这二人,还是应安抚为主。 …… 苏远尘一夜不寐。 他早就做了两手准备,如果夜邑王来退亲,那么自然再好不过,如果他是来娶亲,就是绑也要把苏烟绑上花轿。 以夜邑王冷情王爷的性子,恐怕退亲的可能不太大。所以他早就吩咐下去,看好苏烟,如果夜邑王来娶亲,哪怕是尸体,也要给他抬上花轿。听雨轩内外,早就被侍卫围了个严严实实。 一大清早,便有门子匆匆忙忙跑来禀告,夜邑王来了。 苏远尘匆匆整理好衣冠迎出门去,华寅宸已带了一干侍卫走进内院。 依旧是那张冷冷清清的脸,一身紫色蟒服,华贵而冷漠。 没有穿喜服,没有带仪仗队,没有吹吹打打。 只有一种可能,夜邑王来退婚了。 这让苏远尘颇高意外。 对苏烟而言,这是好事,对苏府而言,这是天大的恩赦。但他不敢露出一丝半点的喜悦,表情肃然,恭恭敬敬将人迎进了正厅,请到上座,亲自斟茶倒水。 夜邑王入座,示意华影将一个乌木的盒子交到苏远尘手上。 那盒子苏远尘认识,是苏烟的定亲信物,里面是一尊千年沉香木的滴水观音。 “眼下北疆战乱,战事危急,皇上下旨要本王三日后领兵出征,归期缈缈,福祸难料,本王不愿耽搁小姐,所以自作主张将这婚事退了。事发仓促,来不及与苏相与小姐商量,还望苏相勿怪。”华寅宸傲然道。 苏远尘诧然,因捉摸不透夜邑王而更加忐忑。 “王爷大恩,微臣替小女心领了!”苏远尘诚惶诚恐。 又转身对身后的苏寿吩咐道:“苏寿,你去听雨轩将小姐屋里的那尊羊脂玉美人像拿来。” 眼下夜邑王既已将定亲信物回退了,那尊美人像自然也该物归原主。 “慢着!”夜邑王眼中闪过一丝失落,道,“那美人像本就是照着苏小姐的样貌雕刻的,本王留着也没用,再转赠他人亦不合适,还是送给苏小姐作为以后的嫁妆罢。” “王爷,这恐怕不妥吧?”苏远尘有些迟疑。 那美人像可是用极品羊脂玉经过精心雕刻而成,做工精巧,细节流畅,美人栩栩如生,是世间难得的精品。不说这些,光是那一块半人高的羊脂玉,选用整块的极品籽玉,温润华美,细腻通透,已是价值连城。 如此贵重的宝物,他岂敢留着。 “本王从来不说废话。”夜邑王冷冷道。 “苏寿,快去请小姐过来,当面向王爷道谢!”苏远尘改口吩咐道。 “不必了。”夜邑王挥挥手,“小姐大病初愈,理应好好休息,这些虚礼就免了。既然信物已退,婚约已废,本王和小姐,自此都是自由之身,,以后男婚女嫁,各不相干。本王还有许多要事需要准备,先走一步。” 说完,起身离去。 “微臣恭送王爷!”苏远尘终于松了口气。 …… 梧桐苑,听雨轩。 苏烟坐在梳妆台前,铜镜中映出自己妆容精致的绝美容颜,红唇黛眉,花钿敷面,鹅黄贴额,粉面桃花。 柳绿细心熟练的替她绾起一个好看的九龙飞仙髻。 她全然不觉,只是痴痴的盯着一旁的凤冠霞帔发愣。 她想做人,可她不想嫁人,尤其是顶替别的女人嫁给一个男人。森严的守卫困不住她,可若要带着苏烟的身体离去,着实不易。 也许,只能等着晚上逃了。 “小姐不愧是我大昌国第一美人,浓妆淡抹都能轻易迷倒众生!”旁边候着的端庄华贵的慕容将军府的承武侯夫人由衷叹道。 慕容夫人是今日请来的好命妇,是整个会京城挑不出第二个的全福之人。出阁前是当时名动一时的会京城第一才女,是当今右丞相的嫡长女,夫家战功赫赫,封王拜侯,亦是皇帝册封的诰命夫人。子孙繁盛,育有三子一女,长子官至礼部尚书,次子为应天府府尹,三子风流俊逸,十八岁初次参加科举便得了个探花郎,长女是当今皇上的容妃,幼女尚未出阁,但已被册封为郡主。 苏烟一笑,不置可否。 “小姐,该穿嫁衣了。”春红小心翼翼提醒道。 话音未落,苏夫人身边的大丫鬟素娥走进来,轻声道:“慕容夫人,我家夫人请慕容夫人过屋一叙。” 慕容夫人愣了片刻。再有半个时辰苏烟就要出阁了,莫非? 她不露痕迹的笑笑,跟着素娥出了听雨轩。 苏烟莞尔,喜上眉梢,道:“柳绿,你出去看看,是不是夜邑王来退婚了。” 春红疑惑的走了出去,不多时便眉开眼笑的回来了,道:“小姐,我刚在梧桐苑门口碰到了苏管家,夜邑王果然退婚了,还把那尊美人像送给了小姐作为以后的嫁妆!” 说完,笑嘻嘻的在屋子西北角瞅瞅。 第三章 狼王漠安 “美人像?”苏烟顺着她的眼神看过去,果然看见一尊半人高的羊脂玉美人像。 这两日来去匆匆,今日又忙又乱,她确实还没注意到这屋子里有这么一尊栩栩如生的美人像,走过去细细打量,神态,韵味,样貌宛然是另一个活生生的苏烟。 “这是新姑——夜邑王送给小姐的定亲信物。”想到苏烟已经失忆,柳绿解释道。 的确是个好东西,足以拿来给漠安炫耀一阵子了。 想到漠安,苏烟神色黯然。明晚便是月圆之夜了,也不知道他的同命之体有着落了没。 “春红,打水来,柳绿,给我把妆卸了。”苏烟淡淡吩咐完,又懒洋洋的坐回到青铜镜前。 柳绿轻轻解开发髻,青丝如瀑布一般流泄下来。 苏烟闭上眼睛,认由柳绿和打水回来的春红轻轻摆弄着自己的秀发和面颊。 温热的水流滑过细嫩的皮肤,有一种玫瑰花的淡淡香味。 梳洗完毕,苏烟玉手捂住香唇,懒洋洋的打个哈欠,道:“我困了,你们下去吧,晚膳之前任何人都不要来打扰我,我想好好休息一下。” 两人面露难色。 苏烟笑道:“担心什么,我现在已是自由之身,又失忆了,无牵无挂,怎可能还想不开呢!你们要是实在不放心,隔一半个时辰悄悄进来瞧瞧也行,只是手脚千万轻点,吵了小姐我睡觉就别怪我克扣你们的月例银子!” 二人这才放心走了出去。 苏烟上床,放下床幔,拉开一床薄薄的锦被,面壁而卧。 漠安在郡马府探出墙外的枝头上采了一朵不起眼的红色小花,七拐八绕,翻进荣华巷巷尾一处雅致的别苑里。 里面的侍女仆人,甚至苑外的门子,身上穿的,腰间佩的,没有一样与红色有关。就连花园里的牡丹,,月季,茶花,水仙,桂花,菊花,荷花池里的荷花,到了这里,竟然都经过精心培育,黑白黄绿橙蓝紫青,五颜六色,百卉争艳,却独独没有红色。 这让漠安手中的本不娇艳的红色小花显得分外突兀。他心内长叹一声,慢慢走上了鬼斧神工洋溢着天籁之音的九曲回廊。 长廊的尽头是一个抚琴的水绿色流仙裙女子的背影,一袭青丝一半用一根双蝶戏舞簪简单的捖起一半,另一半如如瀑布般的流泄下来,直至不盈一握的腰迹,低吟浅唱,玉指轻弹。 前面不远处,一个白衣飘飘的翩翩公子正在凌风舞剑。只见他——飞剑眉似挑满腹才华,桃花眼若含三世深情,一身白衣,三分儒雅,三分风流,三分温情,翩若惊鸿,矫若游龙。 二人琴剑相和,眉眼传情,好一对天造地设的神仙眷侣。 兴致正浓的陌如玉看着司徒今今身后凭栏而立手拿红色花朵的漠安,长剑回鞘,不知不觉间停了下来。 “这一天,终究还是来了。”陌如玉如释重负,长剑落地,倒地气绝。 天籁之音戛然而止。 “来人啊,快来人啊!”司徒今今花容失色,方寸大乱。 很快从四面八方跑进来一伙人,七手八脚将他抬进屋子,安置在床上。 漠安跟进去,屋子里薰香缭绕。他坐在床头,看着陌如玉安静的脸庞,想起二十五年前的那个夜晚。 因为接二连三有人被吸干了精血变成干尸而死,当时的会京城,人心惶惶,人人自危,道是有老鼠精出没。道符,桃木剑,八卦仪,等各类避邪之物,一度有价无市。一入了夜,家家户户门大门紧闭,向来繁华不眠的夜市,亦是十分萧落。 就连那些前来捉妖的道士,第二日都是以同样的死相被发现在大街上。 举族逃难的陌如玉一族路过京城西郊的乱葬岗时,不幸闯进了老鼠精的老巢,被老鼠精捉进了古墓。 片刻之后,漠安为万阴圣露,四处搜集至阴之地的夜露途径这里,恰好见几十只野狼嗷叫着,眼中闪着幽绿的光,一步步逼近乱葬岗上堆成小山的尸体。 “哥哥,救救我!”漠安听到一声虚弱而稚嫩的求救声。 顺声望去,尸体堆里爬出一个瑟瑟发抖的小小身影,受了重伤,脸色苍白,,鲜血浸透了白色的衣服。这便是幼年的陌如玉,之前打斗时,娘亲和姊姊拼死掩护,将他埋在尸体堆里,才幸免于难。 “嗷——”漠安一声长嗥。千年狼王的威慑之下,那些野狼瞬间整整齐齐乖乖的跪在地上。 漠安走近那小男孩。“你看的见我?”为了方便行事,他记得自己隐了身。 “嗯。”男孩虚弱的点点头,问道:“哥哥,你是狼妖吗?” 漠安道:“你别怕,我不会伤害你。”算是默认。 “嗯。哥哥救了我,是好妖。”小男孩扑闪着漂亮的大眼睛,认真说道。 漠安摇头一笑,不置可否。 “哥哥,你救救救我的族人,他们被老鼠精捉去了!”小男孩恳求道。 “我是妖,妖有妖规,我怎可能为了救人去得罪别的妖。你走吧,它们不敢伤害你。”漠安指着臣服在地上的狼群说着,转身离去。虽然他不齿于老鼠精吸人精血以助修为的恶行,但毕竟,他们才是同类。 “爹爹说如果有人心甘情愿拿自己的命和妖做交换,妖会答应他的一切条件。是吗?”小男孩喊道。 “我还不至于那么卑劣。你回去吧。”漠安头也不回的说道。 “我以青鸾族后裔的血起誓,我心甘情愿将命交给狼妖哥哥!”那男孩扯哑了嗓子喊道。 青鸾后裔的血誓——漠安大惊失色,只觉得一股奇怪的力量流进了自己的七经八脉,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再看看那小男孩,脸色比先前更加苍白。 “以一己之身救整个族人,果然是神的后裔。”漠安叹道,内心惊叹于这小小孩童的勇气。”血誓已成,你可知道,一旦他们得救,你就会马上死去。” “若是我一个人的死能换回整个族人的生,那也值了。”小小人儿虚弱的笑笑,一副与年龄不符的大义凛然,又急急催促道:“哥哥,你要是再不去,他们都要变成干尸了!” 话音未落,漠安已经化作一道白烟潜进了坟底。 当漠安一身鲜血带着青鸾族族人破墓而出时,陌如玉小小的身子正吃力的从死人堆里抛出一大一小两个女人的尸体。 漠安半跪下去,伸手一摸,她们早已冰凉。 “哥哥,我死之后,把我和我娘亲还有姐姐埋在一起。”陌如玉说完,昏昏睡去。 青鸾族的族人们流出了滚滚热泪。 漠安是妖,妖没有眼泪,可纵然是冷傲的千年狼王,此刻也终于为之动容。 他默默起身,从怀中摸出一个小小的黑玉瓶,踩着月光,走到不远处的野槐树旁采下一滴闪着寒光的露水,最后,幻出一把冰蓝色的小刀割破手指,将一滴妖血滴入玉瓶。 万阴圣露已成。漠安苦笑,一百年来,他跋山涉水披星戴月搜集这起死回生延年益寿的万阴圣露,原来就是为了在它生成之日派上用场。 他走过来,蹲下身抱着陌如玉,将玉瓶中的血露喂进陌如玉口中。 陌如玉缓缓睁开双眸, 只见漠安摊开手,一朵红色的花朵从树上飞起旋转着飞到他手中,说道:“阴赤花为信,当我来找你之日,才是我要你的命之时。” 说完,飘然离去。 …… 今日漠安手中的红花,正是阴赤花。在两个多月以前,他一直以为阴赤花索命之言只是留给陌如玉的一句空话。 漠安闭上眼,叹口气,轻轻附身上去。 陌如玉缓缓睁开眼睛。 …… 抽了身,漓潇偷偷溜出府,晃悠在车水马龙的荣华街上。为避免有什么意外,出门前她在苏烟掌心里放了一根狐狸毛,好随时掌握屋内动态。 街上男女,形形色色,贫贱富贵,善恶美丑,无所不有。大大小小的摊贩们吆喝着,卖混沌的,卖云吞面的,卖馒头的,卖包子的,卖空心菜的,卖新鲜果蔬的,卖糖葫芦的,卖糖人的,还有街边各式各样的商铺,一个个都在向她招手。 很快,她也可以用人的眼睛、人的味蕾去感受人世间的一切了。想到这里,漓潇眯着眼睛笑了。 正得意着,一不留神,被一个算命的年轻道士逮了个正着。 漠安说,道士没一个是好东西。 猫抓老鼠,道士捉妖,自古而然。 漓潇习惯性的想逃。却被他拽住衣角,死活要算上一卦。 她点头,笑靥如花,坐在他卦摊前的小杌子上。不过是个拿幌子骗钱的。反正也闲着无聊,何不和他消遣消遣。 道士一愣,眼神有瞬间的闪烁。 漓潇内心一阵鄙弃。凡夫俗子而已,什么修道之人,什么六相皆空,到头来还不是被美色所惑。 那道士将六枚铜钱掷在地上,细细观看着卦相,又锁着剑眉,难以置信的摇摇头。接着又要求看苏烟的手相。 果然是个骗子。 漓潇款款将手给他,他白净的面皮上浮上一抹浅浅的霞霏。为免唐突,他在手上放了一块白色的手帕,才将她的手放于掌中,仔细研究起来。 这一细节让漓潇对他心生好感。可这并不影响她对他是个骗子的判断。 道士的眉头锁得更深了,继续摇摇头,满脸不忍的看着她。 “姑娘,你没害过人。”他盯着她缓缓道。 “呵呵。”她敷衍一笑。 “可你死劫将至。虽有救星,但福祸难料。” 这下换她惊诧了。他的话,模棱两可,是命算子惯用的伎俩,却实实戳到了我的心坎。 “胡说八道!”她嗔笑道,丢下一锭银子,起身欲离开。又被他一把拉住。 人来人往中一个俊道士拽着一个漂亮的女人拉拉扯扯,瞬间引来了不少围观的看客。 漓潇冷冷的看了他一眼,他放开手,红着脸道:“可我有法子补救。” 她只好又坐下。也罢,看他还能胡诌些什么。 “好吧,多少银子?”漓潇淡淡问道。 “不要银子,只要你一件贴身之物。”他咬着牙道。 众人一阵哄笑。看来这道士不是想骗钱,而是想泡妞。 人群中有人起哄道:“我说道士,看你风华正茂,姑娘又年轻貌美,何不干脆让她以身相许?” 众人又是一阵哄笑。 “你们!”他有些愠怒。 漓潇“扑哧”一笑,抽身离开。刚走了几步,便听见他的喊声—— “八月十五月圆之夜!” 众人七嘴八舌笑得更厉害了,这是在赤裸裸的约会吗? 离她很近的一个桃花眼锦衣华服的公子抱臂调侃道:“道士,要约会也得定个地点嘛!” 看客们笑得更欢了。漓潇的身子却不由自主停了下来。 莫非,他真的有些道行? 见她停下了,那道士又道:“姑娘,我只是想救你!” 漓潇解下腰间的寒玉玉佩,准确无误的扔给他,他很有默契的接在手里。漠安说过那是他送她的第一件礼物。 “但愿你说话算话!”漓潇说着,继续向前走去。 但她没能走多远,因为有人挡住了去路。 是方才那个桃花眼的俏公子,身后随着几个侍从。 “美人,跟他还不如跟我呢,保你吃香的喝辣的,天天快活!”那公子轻佻的笑着。 轻佻放荡,不自量力。漓潇心头闪过这样八颗字,暗下决心要好好整治这个色胆包天的人,看他以后还敢不敢明目张胆调戏良家妇女。 一辆华丽的马车驶过,看着骄子里一身紫衣面色沉重的男子,漓潇计上心头。 “那就要看你有没有诚意了!”她妩媚的笑着,学着苏府小姐的音调莺声燕语。 那马车悄悄停下,似乎也凑起了热闹。 棋子就位了。 “有意思,我喜欢!”桃花眼果然着了套。 硬是挤出几分小儿女的羞涩,漓潇低头浅笑,还不忘适时的抛一个媚眼过去 第四章 柳倾城 桃花眼心神摇曳,喜不自禁 “奴是浮城人氏,家父也是当地有头有脸的人物,奈何时运不济,遭遇荒年,只得举家进京投靠亲戚。不料却在途中遇了强人,劫了财物,,看奴有几分姿色,竟想将奴也夺了去,奴怎肯从他!家中父母为保护奴,被那强人害了性命。奴拼死逃了出来,只身一人,举目无亲,只得寄人篱下。公子若是有诚意,可带了奴回去,再派人将聘礼送到我暂居之处,算是对恩人收留之恩的报答,也算给奴一个名分。”漓潇说着,情真意切,梨花带雨。说到悲痛之处,言语哽咽,几经昏厥。 桃花眼一惊,问道:“莫非姑娘现居夜邑王府上?” 漓潇晗首,拭去泪痕道:“正是。” 看来,浮城柳小姐投奔夜邑王的故事,在京城已是人尽皆知。这样也好,省了那许多口舌。那柳小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如今冒充她,外人自然不识。 “可是今日夜邑王大喜,不妥吧。”他踌躇道。 看来,那色鬼着套了。 漓潇所料不差,夜邑王退亲的事果然还没在这个京城里传开。 “既然是大喜,那便是喜上加喜。再说了,奴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外戚,身份寒微,聘礼不必过正门,从后门悄悄送到胡嬷嬷手上便可。”漓潇趁热打铁。 他连连点头。当下拿出三十万两的银票吩咐人兑换了置办些聘礼,所余之数一律折成现金白银一并送了过去。 手下应着,唯唯诺诺退了下去。 倒是出手阔绰。也不知是谁家的败家子。 “现在可以跟我走了?”他眯着桃花眼,意味深长的看着眼前美人。 直看得漓潇后背发凉。 莫非他发现了什么破绽? 那又如何,他的戏已经唱完。该夜邑王上场了。 漓潇冷笑一声,看着轿子里的华服美男脸色冰冷,眼睛里怒气和煞气纠结在一起,一触即发。 “放肆!”轿中男子一声怒呵,紫色的身影破轿而出,矫健利落的落在二人身前。 “夜王府的郡主,岂是你一介商流不用三媒六证说带走就能带走的!”紫衣人正是夜邑王。 “原来是夜邑王。新娘子娶不成,夜王不会是要把气撒到我这个交税纳粱,安分守己的良民身上吧?若是如此,陌如玉无话可说!”桃花眼看着夜邑王,有些意外,却面无惧色,有条不紊的说 原来这桃花眼,居然是传闻中富可敌国风流倜傥的天下第一公子,陌如玉。 夜邑王今日娶不成亲了。这的确是一个很大的炸弹,人们纷纷开始躁动起来。 夜邑王的脸,冷得像千年寒铁,胸脯一起一伏。 这不是漓潇意料之中的结果,让她十分不爽。本以为可以借着夜邑王之手惩罚一下这个纨绔子,不想事态反而完全被他控制。 “良民?你轻薄我王府郡主,还敢自称良民?”夜邑王冷冷说道。关键时刻,反将一军。 她早就知道,他不会当众拆穿她伪郡主的身份,谁让她有着和苏小姐一模一样的声音。 谁让她是狐狸精,千年狐狸精。 “夜王看好了,她可不是什么郡主,你的郡主还好好待在夜王府!”陌如玉笑道。 漓潇看着他那不怀好意的笑,感觉怎么看怎么欠揍。 “我说她是,她便是,谁说我夜王府只能有一个郡主!”夜王毫不示弱,话锋一转,成功扳回一局。又道:“倒是你,随便派个手下便去后门给轻云郡主下聘,侮辱皇权,实在可恨!” 桃花眼只是云淡风轻的笑笑,道:“原来夜王是在为这事动怒,早说呀。”说完漫不经心的打了一个口哨,刚派出去的那人又突然从人群中冒了出来,将手中的银票完整的呈给陌如玉。 陌如玉接过来,又是弹,又是吹,而后才慢慢收入袖中,好像那上面有多少的灰尘。 不过明眼人一眼就知道,他是想让众人看清上面三十万两的字样。 过了一会儿,才轻启薄唇悠悠的解释道:“草民方才就是配合这位姑娘,不,郡主,演了一出好戏,以博红颜一笑。误会,误会!”言毕,又笑嘻嘻的看了漓潇一眼。 漓潇狠狠的蹬了他一眼,恼羞成怒。纵然是一千年的狐狸精,此刻再也淡定不了了。真是个讨厌而奸诈的人,明明早就知道苏小姐的死讯,明明知道她不是柳小姐,却还是装模作样配合她演了半天的戏。她以为她在戏弄了他,却反被他玩弄于肱掌之间。 再狡猾又如何,你左右不过是一个凡人。漓潇暗自冷笑。偷偷一口气吹过去,众人都听见他——陌如玉——天下第一公子放了一个很响很响的屁,奇臭无比。 还第一公子,明天所有人都要改口叫你臭屁公子了。漓潇和众人一起捂住鼻子哈哈大笑。 夜邑王的眉头也难得的舒展开来。 陌如玉看着他,脸色很古怪,那哀怨的小眼神让她觉得莫名熟悉。 “既然是误会,那本王先走了。一会儿会派御医过来,给公子开些健脾开胃的药。”夜邑王皱着鼻子,十分大度的说着,飞回了轿子。 估计明天,第一公子一个臭屁打败战功赫赫,所向披靡的夜邑王,就要成为街头巷尾的谈资了。如此收尾,貌似也不错。 “你还不走?哦,对了,你还要等太医给你送药呢!”漓潇笑嘻嘻道。 他灰溜溜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漓潇注视着那背影,突然想起了一个人。 想着想着,漓潇有些失落,忘记了这是要去向哪里。 她从不怕漠安会死,抑或魂飞魄散。以他强大到可以逆天的修为,过了天劫羽化登仙自然不在话下。 她怕的是,如果连他也成了仙,她的漫漫人生路又将只剩她孤单一人。 漠安于她,像血液,随着气息流经七经八脉,像空气,无声无息却时刻如影随形,就好比一棵树深埋在地下的根和它撑开在地上的枝,补给着彼此生存所必需的养分。 那她于漠安呢?她还不至于那么自讨没趣的去问——以她对他的了解,他八成会无比陶醉无比博爱的回答说,她和他的美酒美食美景美女以及一切可以恣意享受的妖生一样,都是不可或缺的存在。 可随着他的登仙她的成人,这一切便要变成过往,随风而逝。 他若离去,她当何如。 眼前的车水马龙,绕得她眼花缭乱,有些浮躁。 为了打发时间,她从城西飘到城北,从南街飘到北巷,从城内飘到城外,内心却一直隐隐期待着,等着那一抹熟悉的白色身影,像往常一样,霸道的拉住她的手,说:“阿漓,跟我回去。” 一直等到夕阳西下,漫天红霞。 天色已经披了一层暮纱。 漠安一路追踪着漓潇留在玉佩上的气息,寻到了京城如归客栈二楼的一间客房外,轻轻捅破窗户纸猫着眼看着里面的年轻道士。 那道士正在床上盘腿打坐,忽觉腰间佩戴的轩辕之泪有些异动。于是慢慢气归丹田,下床 坐到桌前,斟了两杯茶,缓缓道:“贫道等了你许久,公子既然来了,何不进来和倾城喝盅茶水。” 这道士正是茅山派第四十九代传人,今茅山掌门唯一的入室弟子,柳倾城。 漠安只得现身进去。 柳倾城看着漠安,笑道:“今日两次见到公子,公子都是不同的样貌。想来这一个才是公子的本相吧。”说完,示意漠安坐下。 漠安由衷叹道:“道长好眼力!”原以为眼前这人只是个一般的茅山道士,不想一日之间,竟能识破他两次,这让漠安不得不对他刮目相看。 他毫不避讳的审视着柳倾城,虽然一身道袍,但骨骼清气,仙风道骨,一字横眉,眸若朗星,气质出尘,单论相貌,竟然和陌如玉不相伯仲。 “看公子气度,想来也是修行之人,却为何面带煞气?公子当知,死生杀伐,乃是修行之人的大忌,一旦犯忌,万劫不复。”柳倾城提醒道。 漠安淡淡一笑。直奔主题:“敢问道长,今日那姑娘将有何大劫?”?” 柳倾城道:“生死大劫。虽有金蝉脱壳瞒天过海之法得以转移,但其中却有无常异变之数。” 一席话,说得漠安又惊又吓,面上却波澜不惊道:“道长言重了,这本就是板上钉钉水到渠成之数,何来变数?” 柳倾城一笑,道:“公子若是想知道,不妨和贫道去苏府一趟,变数自然揭晓了。” 二人一直打着哑谜。 …… 漓潇站在苏府门前的石狮子下,仰望着苏府庄严巍峨的三重朱门,一时大意想从正门进去,却被门神君挡了个正着。 一身的护体金光耀得她眼睛发疼。 她谄媚的笑笑,装出一副能滚多远就滚多远的觉悟,绕的远远的从梧桐苑外的高墙上轻车熟路的翻了进去。 苏府今夜又乱套了。 第五章 黄毛老鼠精 “小姐,小姐,该用晚膳了!”耳中传来柳绿轻轻的呼唤。 来不及看戏,漓潇赶紧进了梧桐苑闪进听雨轩。 苏烟伸个懒腰,柔柔的舒展着身体,慵懒的坐起身来。 “柳绿,今晚吃什么?”苏烟睡眼惺忪。 柳绿机械性报道:“祥龙双飞,金丝朱雀,草菇西兰花,希珍黑米粥,红枣莲子羹。” 说着,眼睛担忧的的望望门外。 “这么多?”苏烟睁大了美眸,赶紧绾起秀发,一溜烟跑到紫檀木的桌子前,一桌子饭菜五色俱全,看得她口水直流。 “夫人吩咐了,小姐大病初愈,需要好好补补。”柳绿说着,神情有些恍惚。 苏烟在桌子上认真环视一圈。好看,好闻,就是肉食太少。 “没鸡吗?”她有些丧气。作为狐狸,没有鸡,再好的美味都有了一点缺陷。 “有鸡啊。”柳绿担忧的看着窗棂。 “没有!”苏烟又认真检查了一次。以她的狐狸鼻子,绝对不可能闻错。 柳绿一怔,说道,“以前小姐说嫌鸡肉太腻,特地吩咐过小厨房不必上的。小姐若是想吃了,我再去交代一下。” “嗯。”苏烟应道,不等柳绿说完,已经迫不及待拿起玉箸夹起一块金丝朱雀品尝起来。 看着精致,香味悠远。的确是好东西。 可远不及漠安烤的酥脆金黄、流着肥油的叫花鸡来得好吃。 恐怕以后,都很难吃到漠安的手艺了。 “以后多加点肉。你也坐下吃吧,我一个人也吃不了这么多。”苏烟头也不抬,卖力的嚼着口中的美食。 苏烟喜欢吃肉了! “哎!”柳绿愣了半晌,应道。她看看天,太阳并未从西边升起。 不过那倒是些无关紧要的,重要的是,小姐虽然失忆,还是一如既往的体恤她们,不端什么小姐的架子。 那么,春红的事,是不是可以和小姐说说? “小姐——”柳绿欲言又止。 还是算了,小姐刚从之前的阴影里走出来,若要就是重提,又要郁郁寡欢了。 “坐啊,吞吞吐吐怎么了。”苏烟终于发现了柳绿的异常。 “芳菲苑的二小姐过来送了些桂花膏过来,说是三姨娘亲自做的,要小姐尝尝。”柳绿眼睛闪烁,表情极不自然。 “三姨娘——爹爹总共娶了几房姨太太?”这个便宜爹爹,还真是个多情种子。 “啊,春红啊,春红被夫人叫去了。”柳绿答非所问。 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柳绿又回道:“除了夫人,老爷还抬了四房姨娘,算上庶出的,府里总共有六位小姐。” 柳绿一定藏着什么心事。 苏烟看着她眼中强忍的担忧,又想起之前进来时乱哄哄的青梅苑,眉头微皱,催促道:“你快坐下吃吧,吃完了我再睡一会儿,今日不知道怎么了,嗜睡的很。” 两人一言不发吃完饭,柳绿收拾了东西出去,苏烟又躺到床上睡觉了。 因为漓潇急于去青梅苑一探究竟。 离开苏小姐的身体,漓潇绕绕转转,晃到青梅苑。 雪影阁地上,奄奄一息躺着一个皮开肉绽,血肉模糊的女子。 漓潇走过去一看,竟是春红。 苏夫人一改往日雍容华贵端庄贤淑的模样,手里执着沾满血的皮鞭,美丽的脸因愤怒而扭曲。陈嬷嬷,清枝香雪立在身后,大气不敢喘上一声。 “啪——”又是一鞭子狠狠的打了下来。 “说,小姐枕头下的私信从何而来!”苏夫人厉声喝道。 “奴婢——不——知道。”春红气若游丝。 漓潇心里一阵冷笑。果然该打,逝者已矣,她还在这里百般抵赖。 在屋子里扫视了一圈,漓潇又发现了一个有意思的人——苏福。他紧咬着唇,拳头握的很紧,脸上的青筋因极度的克制而暴突。 突然,他砰的跪在地上,看着苏夫人道:“夫人,苏福有话要说。” “说!”苏夫人凌厉喝道。 苏福迟疑的看着其他的几个人,似是有所顾忌。 苏夫人立时会意,挥挥手,其他人识趣的退下。 “现在说吧!”她冷冷道。 “回夫人,前阵子春红偷偷给小人说过一件事,十分诡异”,苏福说着,满眼不忍的看了春红一眼,接着道:“小姐从一个多月前去城南的观音庙开始,时常让春红退下,一个人自言自语,说说笑笑,还亲手绣了一对鸳鸯,一开始,春红以为小姐被鬼物附了身,可几次出口试探,都发现小姐并无异常,由于事关小姐闺誉,又无真凭实据,加上小姐即将出阁,不宜节外生枝,所以小红未敢冒然禀告。” 看来,有相好的帮忙打圆场,春红的皮肉之苦可免了。 漓潇琢磨着春红咬紧牙关的用意,忽而通透。若是实话实说,苏小姐名节不保,春红作为送信之人,责任重大,即便幸免一死,也会被被卖入青楼,与其这样,还不如来个死不认账。 蝼蚁尚且偷生,何况是这般花一般的小女子。 苏夫人一怔,看着春红问道:“春红,可有此事?” 春红虚弱的点点头,晕死过去。 苏夫人握着拳头,半晌不语。正欲开口,忽见苏寿神色慌张跌跌撞撞小跑进来,上气不接下气说道:“禀告夫人,梧桐苑,梧桐苑闹鬼了!” 漓潇颇感意外,难道是行踪被发现了?还是漠安回来了? 苏夫人亦大吃一惊,道:“胡说,你身为苏府总管,怎可人云亦云,相信这些神鬼之说!” 苏寿颤抖着说道:“小人亲自看见小姐披头散发从西厢飘出来,捉住一个守夜的侍卫就,就——”苏寿睁圆了眼,眼神中满是恐惧。 “就怎么了?”苏夫人很是紧张。 “就吸干了他的血!” “胡说!”苏夫人嘴上不信,但面色惊慌,想来已信了三分。 的确是胡说,苏小姐已经超生,此时不知道已经投身到了哪户人家,漓潇人在青梅苑,现在的苏烟不过是空壳一个,又怎会变成厉鬼吸人精血。 “小人所言,句句属实!门外守卫,皆可作证!”苏寿的表情,让人不敢不怀疑。 不等他们说完,漓潇跑出雪影阁,向梧桐苑而去。 只见一府的男丁女侍,忘记了规矩体统,逃命似的四处奔窜着。 一进梧桐苑,借着月光,赫然看到桂花树下瘫倒着一白一黑两个身影。 漓潇走近,那白色的的确是苏小姐无疑。 黑色的,面色苍白如纸,也的确是个侍卫模样的人,他睁大的眼睛里满是恐怖和绝望,脖子上一排清晰的带血的牙印。 漓潇愣在原地,百思不得其解。 墙头上翻进来一青一白两个高大身影,轻轻落在桂花树下。 漓潇抬头。是漠安,带着白天算命的那个俊俏道士。 身体因激动而微微颤抖着。她突然安心了许多,立在一边,静静的看着他们。 “看来,贫道还是来晚了一步。”道士蹲下身查看着守卫的尸体,满眼悲天悯人之色。 “不是我。”不知道为什么,漓潇突然很想解释。 “我知道。”漠安握住他的手,一股暖流流经手心。 漓潇想抽脱,却被他握得紧紧的。眼睛又困又酸,如果她是一个人,此刻一定在流泪。 “苏小姐,被妖孽附体了。”道士道。 漠安看着那侍卫的脸,想起了二十五年前会京城里那些人的死相。 不应该是。他摇摇头,为了救青鸾族族人,所有的老鼠精都被他废了道行,偷偷送上了茅山。 很快,苏远尘带了一队侍卫和几个道士匆匆忙忙赶了过来。 怕被识破,也怕有口难辩,漓潇想跑。 漠安冷笑道:“葫芦观里的假道士,还没有那么深的道行。” 漠安说是如此,那就大抵没错。于是她乖乖站在一旁。 “你们两个,好大的胆子!竟敢擅闯相爷府!来人——”苏远尘色厉内荏。 “贫道乃茅山掌门座下大弟子,柳倾城,路过贵府,见府内妖气闪现,特意赶来捉妖,若有冒犯,还请相爷见谅!”那道士起身,不卑不亢温和说道。 漓潇暗暗将他的名字默念一遍,看着他星辰一般的眼睛,感觉似曾相识。 “无量上尊!”苏远尘身后传来青阳道长低沉的声音。漓潇看过去,是一个方脸阔目,五十开外的道士。“想不到道长年纪轻轻,竟然是茅山传人。可众人亲眼所见,分明是苏小姐化为厉鬼,何来妖孽之说!” 那道士话中有话,弦外之音不言而喻。 自古同行相斥,果然不假。 却不知这话引得苏远尘微眯着眼,拧起了眉头,一阵不悦。眨眼功夫,又立即恢复了谦谦有礼的模样,笑道:“那府上之事,便有劳葫芦观和茅山来的道长了。” 人,不仅奇怪,而且虚伪,一旦有所企图,便可以瞬间换上另一副嘴脸。 柳倾城看着老道士道:“众道长做了一天的道场,修为大损,想来短时间内不宜妄动修为,所以对付妖邪这等小事,有贫道和这位公子在,几位可以回去好生歇歇了。”言辞之间,洋溢着对几位道长的深深关切。 柳倾城看人的时候,脸上有一种淡淡的凉意,是淡漠,也是疏离,亦是无欲无求。即使是笑着,亦感觉不温不热。 漓潇一笑,好个柳倾城,撵个人也撵得如此滴水不漏。 再看看漠安,他抱着臂看戏似的审视着各位,一脸事不关己。 青阳道长略一踌躇,一道眼光投向苏泰远,又转而投向柳倾城,笑意盈盈。他有自知之明,葫芦观里的那些小道行,压压小鬼,唬唬人还算凑合,若要真和妖邪交手,恐怕下一个干尸便是他了,眼下,柳倾城给他一个梯子,自然赶紧就势往下爬。于是跟着附和道:“贤侄所言极是,苏府之事,那就有劳贤侄了!” 近两年内京城隔几个月便有人以此种死相曝尸街头,苏远尘心下自然更倾向于妖邪附体之说,加之柳倾城一脸清心寡欲之相,又自言是茅山传人,更对其平添了几分好感,对他的话自然也深信不疑,道:“那小女之事,便有劳道长和公子了。”又对手下人吩咐道:“苏寿苏喜,你们各带一对护卫,随时听候柳道长差遣。 一句吩咐下来,苏寿苏喜和身后的守卫脸色煞白,面色惶恐至极。 柳倾城摇摇头道:“妖邪之事未了,为确保各人安全,还请相爷将这梧桐苑的人都请出去,以免再添伤亡。” 苏寿苏喜闻言,满眼渴求的看相苏远尘。 苏远尘点点头,又交待一番,带着众人浩浩荡荡离去。 一场狗咬狗的好戏,终究没有如漓潇所料般发展下去。 “这就是你说的变数?”漠安冷冷的看着柳倾城。 柳倾城道:“只是一部分。” 漓潇看看满脸淡然的柳倾城,看看一身冷气的漠安,不懂他们在打什么哑谜。 漠安抱起苏烟的身体,不容商量命令她跟他走。 “去哪里?”她问道。苏烟的尸体不见了,整个苏府的人岂不是要找疯了。 “回狐狸洞。”他在用后脑勺说话。 这让漓潇十分不爽。 “你不会走。”柳倾城只是淡淡说着,却并不阻拦,似乎料定了他一定不会走一样。 “为何不走,留在这里只会横生事端。”漠安脚下的速度更快了。 “因为你还不知道那妖孽为何会附身苏小姐。” 漠安冷笑一声。“她与凡人的恩怨,与我何干。”脚步却慢了几拍。 柳倾城微微一笑,问道:“你怎就认定那是它与凡人的恩怨??” 漠安慢慢回过头来。月光斑斑驳驳投在他身上的白衫和他怀中白色的身体上,透着说不出的寒意。 “你过来仔细检查一下地上的尸体。”柳倾城示意道。 漠安果然过来,放下苏烟,半蹲着研究起另一具死尸来。 “他是被咬破喉管吸干精血而死。”柳倾城接着说道。 “废话!”漠安头也不抬。 “你注意伤口。”柳倾城并不介意他的无礼,继续提醒道。 这句话也勾起了漓潇的好奇,一便跟着凑了过去。 除了伤口轻微发黑,看不出其他不妥。苏烟想伸手去摸,手腕却被柳倾城一把拽住。 “别动,是鼠毒!”他揭晓答案。 漠安站起身来,眼中的担忧深不见底。他看着柳倾城问道:“你可知道这鼠精的来历?” 柳倾城道:“答案自在你心底,只是你不愿相信罢了。” 这几句话漓潇倒是听懂了。不用说,肯定是漠安的仇敌寻仇来了。以他张扬的个性,想来在外面树敌不少。 柳倾城又道:“你可以走,可你要想好,此事不了,苏烟只能躲躲藏藏过一辈子。” 漠安长叹一声。 “你为何要帮我们?”他突然变得警惕起来。 “一个多月以前,家师命我下山,一则了却一桩宿缘,二则是为这老鼠精之事。这孽畜长居于此,作孽不少,奈何行踪诡异,每每作孽,便立下逃盾,且颇有门道,所以我只能蛰伏在此,等待良机。直到看见公子和姑娘出现在京城,这才想起了二十五年前的一桩旧事。” 说到这里,柳倾城顿了顿,看看漠安,继续说道:“那时我还是一个小道童,那日原要上山采药,一开门,却看到一位公子扔下一个贴有妖孽二字的紫金宝葫芦离去了。我拿回去交给师父,才知是一窝被废了修行的老鼠精。于是便将其锁在了山上的锁妖塔内。” 漓潇用脚趾头都能想到,那位公子便是漠安,因为这委实符合他自诩的风流倜傥潇洒俊逸财大气粗又冷漠无情的狼尊形象。 “所以你料定那老鼠精定然会找我报仇,才以算卦为由引起我们的注意,想顺藤摸瓜引出那老鼠精?”漠安的语气里带有一丝嘲讽。 “对也不对。我在算卦过程中发现姑娘大劫将至,亦有心帮她一把。”柳倾城缓缓道。 “什么公子姑娘,他是漠安,我叫漓潇。”漓潇忍不住插嘴道。 漠安无奈的看了她一眼,又冷冷道:“想不到堂堂茅山大派,竟连几个黄毛老鼠精都看不住。” 柳倾城摇摇头,道:“我来之前去镇妖塔察看过,当年你送来的三十一只黄毛老鼠精,一只不少。会不会是当年的——” 话还未说完,被漠安冷冷打断,道:“不可能!当年鼠精之事了后,为了确定有没有漏网之鱼,我特意在京城中逗留了一个多月,确定城中不再有妖气之后,才回了九霄山。” “这就怪了。”柳倾城有些困惑。 今日出现的黄毛老鼠精的来历,一时又成了迷。 “你和阿漓在这里守着,我去当年的老鼠洞看看。”漠安说着,飞身离去。惊起几只鸟雀。 “我们进屋再说。”柳倾城抱起地上守卫的尸体走在前面。淡漠的模样和白天算卦会脸红的小道士判若两人。 漓潇只好抱着苏烟跟在后面。 “柳倾城,你开了天眼吗?”她搭讪道,来排遣这让他发慌的无聊。 “我生来便是天眼。”柳倾城傲然回道。 这种天生来难得的道根让漓潇恨得咬牙切齿。不像她,痴修了一千多年情关为过,修为还不及漠安的十分之一。 话说着,已经到了苏烟的听雨轩。 柳绿瘫倒在地上。 漓潇把苏烟放在美人榻上,走过去试了试,柳绿的脉息还在,只是昏了过去。难怪刚才混乱之中不见踪影。 “它为什么不吸柳绿的血?”漓潇问道。 “它的目的,是为了让你无处可寄。院中人多,自然更容易达到目的,而且对它而言,男人的血更有用。”柳倾城解释道。 漓潇不喜欢看他那张臭脸,一成不变只有那副寡寡淡淡的模样,还是白日里乍见之下更有意思。“它不是回来找漠安寻仇吗,怎么和我杠上了?”漓潇凑到他跟前问道。 柳倾城看着她,那眼光似乎在审视一个白痴,片刻后开口道:“我也有一个问题,你先回答。” “嗯。” 第六章 狐狸戏道士 柳倾城盯了漓潇很久,认真问道:“你是狐狸精吗?” 那个“是”自,拉得未免太长。 漓潇的唇角慢慢地弯起一个好看的弧度,心内暗自得意,。你开了天眼又如何,还不是被我漓潇的美貌所迷惑。 她点点头,眉开眼笑追问道,“这和刚才我问的问题有什么关系吗?” 柳倾城嘴角在抽搐,正色道:“我该入定了,若无要事,切莫打扰。”言了,星眸紧闭盘腿打坐起来,整个人安安静静,长长的睫毛在下眼睑上投下一片阴影。 漓潇失神片刻,才想起他还没回答自己的问题,因他有话在先,亦不好打扰。只得认真思考他问那个问题的用意,说不定答案就在其中。 最后她终于明白,那两个问题压根一点儿关系都没有,他在拐着弯骂她笨。 于是又气又恼,一个飞腿狠狠踹过去,不料却踹个空,再看柳倾城,不知已何时挪了个地不怀好意看着她笑。 被耍了,堂堂千年狐狸精,精中之精,就这么被他不痛不痒的嘲讽了一番。 漓潇太不甘心。看来,不使出些酒池肉麻的狐媚子的手段,你还真当姑奶奶是吃素的。 她托着香腮看着柳倾城,顾盼生情,巧笑倩然。 他一脸看好戏的表情面色淡淡的配合着。 “倾城,今日你摸了我的手,以后我便是你的人了,你可一定要好好对我!”漓潇温声软语,欲语还羞。 “无妨,我每日给那么多人算卦,摸过的女人的手多了,多你一个又何妨。漓潇姑娘若是一定要纠缠,那也只能是我的狐,不是人。”他淡淡道,满脸不屑之色。 她有种想揍人的冲动,想她堂堂千年美狐,竟然还入不了一个凡人的肉眼,说出去不还得被那些花精蝶妖们笑话,以后还怎么在妖道上混了。 漓潇不甘心,一千个一万个不甘心。 看来,他不喜欢这种羞羞答答的小女儿姿态。 那又何妨,她有的是手段。 妩媚一笑,漓潇将身上的白衣化作一席火红的长袍,紧裹着曼妙的身体凹凸有致。眼中火辣辣的情意赤裸裸的燃烧着,一个媚眼火辣辣的投过去。 “漓潇姑娘,你前胸无货后臀无料,腰间犹有赘脂,如此打扮,不仅不如方才,反而自曝其短。”柳倾城饶有兴趣的围着她转了一圈,前后左右上上下下,处处都看了个遍,摇摇头,一脸很不满意的样子。一脸不过了了的神情,继续坐下入定去了。 漓潇又气又恼。 以后谁再说道士清心寡欲,他奶奶的,她一定第一个跟他急。他的不屑让她想冲上去狠狠的来一通脚踢拳打。看来,这是要逼她使绝招了。 心底冷笑一声,漓潇的通体修身红衣又化作一身烟云纱衣,酥胸半露,,通体雪肌和火爆的身材若隐若现,一头乌发松松散散的垂下来,眼波迷离,极为撩人。为了不再被他鄙视一通,她还特意往胸前,腰迹,后臀偷偷吹了三口真气。 去你大爷的,你才前胸无货后臀无料,中间犹有赘脂。 “柳郎,你看我这样可好?”她轻咬着下唇,声音勾魂摄魄。 柳倾城缓缓睁开眼,似乎受到了很大的惊吓一般,接着,又是满脸厌恶之色。“漓潇姑娘,你是狐妖,不是青楼卖笑的。请自重。” “你!”漓潇怒不可遏。这个挨千刀的,竟然拿她作那么下流的比喻,真正是活腻歪了。 但她也就是想想过把干瘾,漠安不在,再加上十个漓潇也不一定是他的对手。 眼珠骨碌一转,漓潇又格格笑了。你不是很不屑么,怎么看都不敢看我一眼了?莫非心中有鬼? “柳郎,我可听说,佛眼看天下,天下皆是佛,道眼看天下,天下皆是道。如今,你一个道家弟子,看着奴家,怎么非但没看出道来,反而满眼都是青楼女子?莫非你日日学着道,却惦记着青楼里那些娇滴滴光溜溜香喷喷的姑娘们?” 柳倾城的俊脸瞬间铁青,两道浓眉也紧紧的拧在一起,胸口起起伏伏,脸上终于有了淡然以外的表情。 漓潇看着自己的杰作,哈哈大笑起来。 “漓潇姑娘,你要是再这样胡闹,我就一把火将苏小姐的遗体烧了。如果我说是怕那孽畜再来作祟,想来苏相爷也不会怪我。”柳倾城冷冷看着她,指间上已经有一团蓝色火焰在燃烧着。 漓潇的确怕了。为了这具尸体,漠安两个多月来往与各地的新坟旧冢,好不容易得来,她可不能让他一怒之下给一把火烧了。 及时的审时度势之后,她灰溜溜的换回之前规规矩矩的白色缎衣,极为乖巧的看着他,无辜的眨巴着自己的狐狸眼。 柳倾城看了一眼,点点头,道:“这还差不多。” 说话间,手中的蓝色火焰已经消失不见,脸上也渐渐恢复了淡然超脱的神色。然后又垂下眼睑继续打坐了。 勾引不成,反而惹了一屁股骚,被人又是训斥又是嘲讽,漓潇内心有万千只草泥马奔腾而过。悻悻然愣了一会儿,发现肚子君在咕咕碌碌抗议着,于是打算出去摸只鸡烤了吃去。一想到那酥脆香嫩肥的流油的叫花鸡,漓潇不禁咽咽口水。 她觉得自己非去不可。今天上半天光顾着瞎高兴,后半天光顾着伤别离,晚上倒是进了点东西,却全都装在苏烟肚子里,还没来得及消化就发生了这档子事,倒是把肚子君给怠慢了。 刚挪了两步,柳倾城闭着眼睛问道“你去哪儿?” “吃东西!”漓潇没好气的回道。“我说道士,你该不会是想跟着我去开开荤吧?” 人修行与妖修行自然不同。大多修行之人,不沾荤腥,但妖就不同了。狐狸从出生开始,鸡鸭兔鱼便是主食,就像粮食果蔬之于人一样。所以,只要不杀人妖仙魔,不杀灵长类动物,漓潇便不算犯戒。 看着柳倾城那张让她无计可施的臭脸,漓潇幻想着一只鸡腿塞他嘴里沾他一口肥油的畅快场面,不禁解气的笑了,笑得前仰后合。 “哪儿都不许去!”他睁开眼睛喝道,那口气倒是和漠安十分相像。 “你管不着!”她冷哧一声,屁股一扭一扭就要往外走去。 “那你去吧。”柳倾城淡淡一笑。 这笑却让漓潇毛骨悚然,总觉得重头戏还在后面。漠安之前夹了苏烟的尸体毅然决然要走,三句两句不还是被他给忽悠了回来。 可惜她不是漠安。天要下雨,娘要嫁人,狐狸吃鸡,势不可挡。 “我给你在这里看着苏小姐的遗体。”柳倾城语气忽然温柔了下来,格外动听。 漓潇分明感觉到了一场算计已经将她层层包裹起来。 “不过,”果然,他话锋一转:“那只老鼠精,不光吸人精血,也吸妖精的元神。以你这虚修了千年的道行,我估计正合它的胃口。”说完,眼睛亮晶晶的仿佛在说话,去吧去吧,赶紧去吧。 她蔫了下来。想想刚才受的气,还有肚中挨的饿,再想着以后一个人受尽委屈的慢慢人生路,嚎啕大哭起来。 柳倾城一开始以为她在假哭,看了一会儿戏,才发现漓潇果真泪如雨下伤心不已,还哭得撕心裂肺,居然有些局促不安起来。 去你大爷的,早知道你吃这一招,刚才老娘就用梨花带雨计了。 第七章 第三十二张牌位 小孤山的夜,阴风阵阵,寒意侵人。 一袭白色的身影在荒山野岭上寻觅一阵,最终消失在坟头,潜入地下。 地底的鼠洞是个诡异的存在,洞壁上摇曳着两排油灯,呲呲呲篡着蓝心黄焰的烛火,,照亮了悠长的隧道。像两排索命的鬼手。 漠安凭借模糊的记忆摸索进去,七拐八绕,终于到了繁硕殿内。 与洞外相比,这里更加阴森,还弥漫着一股经久不散的鼠臭。殿内宝座已被换成供桌,供奉着一堆排位。 贡品是两摞血淋淋的皮毛,一摞狼皮,一摞狐皮,血渍为干,甚至尚未凝固,血水慢慢的流到地下,枝蔓般的生长着。 老鼠精这是在赤裸裸的挑衅。 看来柳倾城猜得没错,当年的漏网之鱼,如今寻仇来了,不光记恨着他,连漓潇也一起算进了他的复仇名单里。 前几日为了寻找同命一体流连在此,行踪定是被那老鼠精盯上了。 找他报仇可以,怎么可以犯他的忌讳! 漠安咬牙切齿,拳头紧握,骨节卡卡作响,浑身煞气。 漠安看着那些排位。 统共三十二个。最前方的唯一的一个无字牌位格外显眼,简单,崭新,显然是这两日新加的。 鼻间传来一股若隐若现的妖气,漠安微眯起眼,思索了一会儿,转身离去。 排位后九天圣鼠的画像慢慢卷起,里面缓缓走出来一个披麻戴孝的妖艳女子,她绕过牌位,笔直的跪在众牌位前。 “漠安,你等着,总有一天,我也要让你尝尝痛失所爱,生不如死的滋味。”女子恨声起誓。 “那还要看你有没有那个本事了!”话音未落,忽见一道白光突现,漠安闪电般飞向那女子,长剑反光,衣袂呼啸而过。 漠安的再次出现,让黄毛老鼠精措手不及。 眼看着漠安手中的青龙剑就要刺向对方,情急之下,老鼠精右手一抛,一个银色的软网撒地,瞬间化作一堵银墙,将漠安堵在另一边。 是鬼愁涧的绝招天墙现。看似银质,实际上不属于五行:,不融于水火,重在防御,见神挡神,见妖堵妖,若能突破九重后天,普天之下,鲜少能逢对手。 区区六阶的天墙现,岂能挡住傲视六界的千年狼王。 漠安气运丹田,双臂举起,手中幻化出一把冰蓝色寒光铮铮的大刀,一刀狠狠砍下。火花四溅,电光石火,“铛——”,伴随着一声金属撞击的巨响,天墙现碎成两半,落地变回银色软网。 手起刀落的功夫,老鼠精躲入暗道。 漠安追到暗道口,里面四通八达,甬道横生。老鼠精已不知去向。 难怪柳倾城说那鼠精多次从他手下逃遁,这鼠洞无比复杂,看去向直通京城内外各处,要捉住着实不已。 漠安闭上眼,脑中回想着方才交手时的情景,想从中找到什么线索,除了鼠精头上的一根蝶戏花间的玉簪,其他一无所获。 至于面容,记住了又如何,她若是潜伏在凡人之中,自然要寄附在凡人的身体之中,又怎会以真实面目示人。 在会京城逗留了两个多月,连他漠安都未发现任何蛛丝马迹,只有两种可能,要么,她是躲得实在太远,要么,她寄附的那个身体,也是她的同命之体。 寄附同命之体,气息与凡人无异,等过了一个月圆之夜,便会保留修为,变成一个彻头彻尾的凡人,神妖难辨,这也是为什么,很多妖类过不了天劫,便会提前找一个同命之体寄附。 从那老鼠精能知悉他的行踪来看,她离自己一定不远,极有可能就潜伏在自己身边。 如此推来,只剩第二种可能,她早就有了自己的同命之体。 会是谁呢?是苏府的,还是陌府的? 恐怕这还要先知道那第三十二张新的牌位的主人说起。 脑中闪过苏烟那句话:“漠安,记住你答应我的事,否则,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又闪过陌如玉倒下时如释重负,又略带遗憾的脸。 一连串的问题纠结着他,让他心烦意乱。 不行,与其这样胡乱猜测,自乱阵脚,还不如回去和那个茅山道士商量商量。只是,如此一来,苏烟的真正死因,不就浮上水面了?到时候,漓潇是否还能像现在这样,心安理得的使用苏烟的身体? 算了,只要能瞒过月圆之夜,她不愿意又有何用? 漠安睁开眼,仔仔细细盯着那第三十二个牌位,想从中知晓些什么,却一无所获。只好拿起它,心念一动,一把熊熊大火瞬间升起,火舌咆哮着,仿佛要将这九天圣鼠殿烧个一干二净。 漠安转身,沿着原路飞出鼠洞。 他长嘘口气。未免陌如玉那边再出什么乱子,他还是得先去陌府把陌如玉的身体带出来。 想着,一个隐身,白衣飞扬,衣袂飘飘,讁仙一般凌空向城内飞去。 …… 黄毛老鼠精魅姬在七拐十八弯的鼠道里飞身如电。 在漠安赶回京城之前,她得提前赶回去,免得他发现什么。 想不到那雪狼王的修为已经登峰造极,一刀便破了她苦修三百年的天墙现。好在她逃得快,不然这会儿已经是一块鼠皮了。 这让她更加肯定了之前的战略,对付漠安,只能智取,不能硬来。她原想着万不得已,就毁了陌如玉的身体,让他无处可寄,借天劫除之,可现在看来,陌如玉的身体,千万不能有什么闪失,万一他羽化登仙,那她就更没有机会复仇了。 身边的人,总比天上的神仙好下手。 媚姬一边认真想了一系列可能露出马脚的可能,一边想着种种对策。 …… 第八章 第三十二张牌位(二) 陌如玉醒来的时候,大丫头阿娇在拿着温热的帕子给他慢慢擦脸。 “公子,你醒啦!”阿娇温柔的笑着。 他一把捏住阿娇的手腕,警惕的看着阿娇。 阿娇秀美的脸上浮上两片浅浅的霞绯,神色羞赧,低低的垂下了头,轻声道:“公子,你捏痛我了。” 陌如玉放开手。果然,白皙的手腕微微泛红。“阿娇,你来陌府多久了?” 阿娇微怔,不知道他为何会多此一问,回道:“六年了。若不是当年公子从人伢子手中将我买回来,阿娇恐怕早就沦落风尘了。” 说着,抬起头注视着眼前的男子,阿娇的目光显得分外柔和。 她仿佛又看到十年前那个白衣翩翩的美男子。 那时,她年仅十岁,却不知道已经在人伢子手中辗转了几道,关于父母,她一无所知,甚至不知自己是被人伢子拐带的还是被父母贩卖了,总之,她被柳月楼的**相中了,决定买去好好调教一下,以后说不定还能独当一面。 她怎会愿意。拉拉扯扯之下,她摔倒在地上,顾不得爬起来紧紧拽住刘斩的衣角祈求他不要把她卖进青楼。 刘斩怒了,一脚狠狠踹过来。 眼看那一脚就要踹到自己头上,她无助的闭上眼睛,预想之中的疼痛却并没有到来。倒是刘斩,倒猛的发出了一阵猪嚎声。 她睁开眼,视线的不远处立着一个温润如玉的美男子,容颜倾世,白衣和青丝迎风飞扬。 天下最好的男儿,也莫过于此吧。她痴痴的想。少女心中的一片桃花,虽然太早太早,却开的娇艳烂漫,一发不可收拾。 刘斩捡起地上砸伤他的那一锭金元宝,一瘸一拐跑了,再也没跑进过她的视线里。 而她,也幸运的被陌如玉选中,赐名阿娇,和阿灵阿娇媚阿秀一起,,做了服侍他饮食起居的贴身丫鬟。 她知足了。 哪怕她深知自己身份卑微,永远也配不上那般独一无二的男子。 哪怕他身边绕满莺莺燕燕,名媛贵女。 哪怕他和司徒今今情投意合,青梅竹马。 哪怕连做他妾室都是痴心妄想。 她无怨无悔。 陌如玉看着她痴痴的眼神,知道自己这是多想了。摇摇头,叹口气,起身往屋外走去。 刚开了门,迎面走来的阿俏差点一头撞进他怀里。 “怎么了,阿俏姐姐?”柳绿迎出来,脸上红晕未退。 阿俏看看冠发微乱的陌如玉,又看看面如桃花的阿娇,心中一惊,莫非阿娇这是要抬姨娘了?看来,以后对她还是得客气点——不过,这阿娇要是被抬姨娘,表小姐会不会同意?若是公子有开这个先例,她,还有阿媚阿灵,是不是都有机会? 陌如玉不动神色的审视着她,想从中找出些什么。 “阿俏姐姐,你怎么了?”阿娇道。 阿俏这才想起自己跑来的目的,回道:“公子,表小姐刚才从假山上摔下来,掉到荷花池了!打捞上来时,已经昏迷了过去。” 司徒今今是陌如玉的远方表亲,自幼父母双亡,养在陌如玉身边,陌如玉待她,极为宠溺,从来不同于别的女子。 漓潇那边,有柳倾城在,应该不会有什么事。他还是得先去替陌如玉看看他的心上人。 黄毛老鼠精,会是司徒今今吗?今日的陌如玉,草木皆兵。 …… 今心苑。忘忧阁。 司徒今今昏迷在床上,高烧不止。 “表哥,表哥!”她喊着,突然睁开眼坐起身子,又倒了下去。 陌如玉拿过她的手,被她反手一把抓住。 司徒今今的手是滚烫的,没有尸体会有的冰凉,纤纤柔荑,仿若无骨。要么老鼠精已经回来,要么司徒今今根本不是老鼠精。 多情公子风流债。如果第三十二张牌位是陌如玉,从陌府入手,实在是海里捞针,难上加难。 既然老鼠精是从苏府下手,那么从苏府查起,线索会不会要多一些? “我还有些急事需要处理,阿灵阿媚,你们看好表小姐。”陌如玉说着,开了一剂驱寒散热安神的药,吩咐陌勇去取,又在阿灵阿媚脸上扫视一圈,匆匆离去。 “小姐需要休息,其他人也都散了吧。”阿媚道。 转眼功夫,屋子里又只剩阿媚和司徒今今两人。阿媚走出去,确认其他人已走远,才轻轻关上门,走进屋子。 —— 陌如玉走出陌府。 幽长的巷子里夜色迷蒙,空无一人。 不知道走了多久,他停在菜市口断头台前,拿出召唤雪狼族族人的半城烟花,小心点燃,迅速离去。 一朵朵绚丽的烟花诡异的长啸着,在夜空中组合成一朵大大的雪莲花,慢慢的向四面八方散去。 他需要帮手。以他一己之力,既要监视陌府,又要提防苏府,只会顾此失彼。 原陌如玉的桃花阁,虽然神秘强大,高手如云,耳目遍地,但在黄毛老鼠精被揪出之前,,还是不宜派上用场。 鼻间传来一阵阵浓郁的烤鸡的味道。 又是丑时了,京城一绝百里酥已经开始开业了。陌如玉笑笑,循着香味向西街而去。 用荷叶包了百里酥的烧鸡回到听雨轩。听雨轩门外,贴满了黄色符咒,迎着风哗哗作响。 陌如玉一一破了符咒,走了进去。 柳倾城在闭目打坐,漓潇紧皱着眉头蜷缩在苏烟身边,睡得正沉。看来,这臭道士,肯定是欺负她了。 他蹲在床头,将烧鸡放在枕边打开,烧鸡酥黄,香气瞬间四溢。 漓潇吧唧吧唧咂咂嘴,口水哗啦啦像打开了阀门,流了一绣枕。 陌如玉宠溺的笑笑,撕下一小块金黄的鸡皮,放在漓潇嘴边,小巧的舌头麻利的伸出来,将这美味卷进嘴里,贪婪的吞咽下去。 于是又撕了一小块放到唇边。 “你回来了?”身后传来柳倾城的声音。 他起身转过身去,点点头,道:“我们出去说话。”走前,又从怀里取了轩辕宝镜挂在床头。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屋子,折回到院子中央的桂花树下。 “苏小姐死得蹊跷。”柳倾城转身,淡淡的看着陌如玉的眼睛。 “她也不亏。这是一场公平的交易。”陌如玉并不打算否认。都是通透的人,遮遮掩掩反而费事。 虽然他也用了一些手段。先是利用她的感情,又告诉她和夜邑王联亲后将带给苏府的灭顶之灾,以及夜邑王的冷血恐怖,让那个弱小的女子,终于找不到可以活下去的理由。 “条件呢?”柳倾城道。 “她孽缘深重,本就是代代早夭之命,我为她求来太上老君的安乐丸一枚,可保她世世无虞。”陌如玉道。 “还有呢?”柳倾城不依不饶。 “这与你无关。”陌如玉冷冷道。 他想起和苏烟的最后一次长谈。 “苏烟,你要是死了,不光你自己可以超脱,漓潇可以得救,就连苏府,以后也会恩宠不断,尊荣常在。来日苏相爷苏夫人若是有难,漠安也一定不会袖手旁观。” 苏烟最终选择了死。 “漠安,记住你答应我的话,否则,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柳倾城摇摇头。“漠安,你这是逆天而为。会万劫不复。” 那又如何,他别无选择。一个妖在人世间,只有一个同命之体。苏烟和漓潇,他只能选一个。 “苏府上下,可有什么异动?”陌如玉岔开话题。 第九章 不是冤家不聚头 苏烟这一觉睡得很沉。整个梦都是烧鸡味的,许多只金黄酥脆的烧鸡满山林跑着,乐得她腿也软了,腰也弯了,可怎么都追不上。一觉睡到自然醒,那味道不减反浓。 直到她顺着香味找到枕边打开的荷叶包里那只金黄色油光闪闪的烧鸡,腾的起身,配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扑向烧鸡。 有陌如玉的地方,就有女人的尖叫喝彩。今日的陌如玉一身白色的云锦长袍,袖口用金丝绣着云纹,玉簪挽发腰缀玉玉佩,执着水墨扇,佩着龙吟宝剑,足登深灰色蟠缡纹镶宝履,低调奢华,再配上一张迷死人不偿命的俊脸和脉脉含情的桃花眼,更显风度翩翩。 花痴女们丢下的帕子为他铺开了一条长长的香毯。 他拐进溢香斋,本就不太大的包子铺楼上楼下瞬间客满为患。 “我说这里的味道怎么这么怪异,原来是陌公子来了。陌公子,昨日你肠胃不适,今日可大安了?”楼上传来一道清冷的声音。 一众男宾哄堂大笑。 一干死忠粉却为此恼得牙根痒痒。陌如玉放屁怎么了,她们还因为错过了第一公子如此烟火化的一面而捶胸顿足呢。眼下见楼上有人刻意埋汰他,护花心切,恨不得冲上去一人一口唾沫淹死他丫的。但当看清坐上一身紫色蟒蚊袍浑身寒气的男人身上时,又迅速将眼光收了回来。 那家伙,可当真是个不好惹的。 陌如玉嘴角一僵。这声音他很熟悉,不用看就知道是那个冷得能冻成冰又爱记仇的夜邑王爷。于是头也不抬交代道,“小二,两笼回香瘦肉包,一笼带走,一笼现吃。” “哎!”小二熟练的将两笼包子该装盘的装盘,该打包的打包,恭敬的交给陌如玉。 陌如玉一挥手,手中的盘子似长了眼睛一般,不偏不倚落在楼上那人桌前。 众陌粉又是一阵尖叫。 陌如玉灿烂一笑,道:“听闻昨日夜邑王大喜,小民特在此送上薄礼一份,还望夜邑王不要嫌弃!” 说完,潇洒离去。 “不用!””华寅宸怒呵一声,眼中燃烧着两团怒火,冷气回升,手中的筷子瞬间化作粉末。一拍桌子,桌碎成数片,刚落在桌子上的瓷盘疾疾向刚走出门口的陌如玉后脑勺飞去,却在离陌如玉一丈处停了一秒,安然无恙的落在门口讨饭的小叫花前面。 陌如玉又是一笑,“既然夜邑王不要,赏给你也是一样的!” 说完,提着包子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华寅宸气的不轻,就差两眼一翻两腿一瞪。好你个陌如玉,这仇本王记下了! 感应到轩辕宝镜的波动,陌如玉启动神识,某吃货正吃大块朵颐满嘴流油卖命的啃着烧鸡,一会儿功夫,连骨头都唆得一干二净。 “臭漠安,又戏弄我!”她嘀咕道,接着打了个烧鸡味的饱嗝,凑着鼻子贪婪的闻着。 真是头猪。漠安摇摇头笑笑。 …… 听雨轩的门一打开,桂花树下打坐的柳倾城缓缓睁开了眼睛。 苏烟白色的身影出现在视线里,金色的阳光镀了她一身,整个人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她懒懒的伸个懒腰,看见柳倾城笑靥如花,往桂花树下移着莲步而来。 柳倾城一阵眩晕,脑中闪过漓潇昨夜的勾引和挑逗,很快大汗淋漓。 不行,修道之人,怎可动这些俗念。他努力让自己平息下来,闭上眼睛继续打坐。 “奴家在这里谢过柳道长赐鸡之恩。”苏烟款款上前,优雅的欠身道个万福。 “你想多了。那是漠安带来的。”柳倾城闭着眼道。 “你大爷的,早说清楚嘛!”苏烟翻了个白眼,翻脸比翻书还快。 柳倾城嘴角一阵抽搐。 “我说柳郎,你脸怎么红了?”漓潇摸摸柳倾城的下巴,轻佻的笑道:“你面红耳赤,不会在这个地方想了奴家一个晚上吧?” “漓潇姑娘,请注意你现在的身份,不是招蜂引蝶的狐狸精,而是苏府端庄贤淑的大小姐。”柳倾城面上波澜不惊,但自己都能听见心中小鹿乱撞的通通声。 “没意思!”漓潇觉得无趣,转身离去。昨夜老鼠精那么一闹,苏府肯定乱套了,她得出去凑凑热闹。 “你出不去的。梧桐苑的门今日一早就被锁上了。”柳倾城淡淡开口。 臭道士,早就知道你一开口准没好事。 “区区一把锁就想困住姑奶奶,太小看我了。”漓潇不屑的笑笑,直奔墙头而去。苏府的墙,姑奶奶熟的是。 “苏小姐是不会翻墙的。”柳倾城又开始念经。 “那我自己出总可以吧!”苏烟说着,准备回屋把身体放下,再自己溜出去。 “今日便是中秋,越是最后关头,越要谨慎小心,苏小姐的身子,你一刻也不能离。”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故意整我是吧?”苏烟开始咆哮。 柳倾城不理睬她,起身弹弹身上的灰,悠悠道的从袖中取出一把钥匙,对着苏烟晃晃。“苏相爷交待了,小姐醒了就让贫道护送去东苑的议事厅。” 果然又耍她。拿着钥匙也不早说。 “护送?”苏烟冷哧一声,没好气的说道:“我看是怕我魔性大发吸人精血吧。” 柳倾城不答,自顾自走在前头。 苏烟屁颠屁颠跟在后头。 第十章 驱逐 两人出了梧桐苑,便由守门的侍卫一路带到了东阁。 厅堂之上坐满了人,主座之上是自左至右依次是苏远尘,苏远德,苏远镜,左侧是苏夫人,几个姨娘及相爷府的几个公子小姐,右侧是二夫人三夫人及二房三房的几位公子。 苏烟福了礼,顺势打量了苏家各人,不得不说,到底是名门望族,苏府众人看起来绝对是赏心悦目。不过,此刻他们的神情因警惕而极度紧张,还带着些疲惫。年纪小的,不由自主的往旁边人身上贴了贴。 二人自然知这是为何。绕是谁,听闻苏烟昨日吸干那守卫经血的场景,都难免会心有余悸。 看来,苏府这是要来一场家族会议了。 柳倾城淡淡一笑,自觉请辞道:“既然是苏府的家务事,贫道作为一个外人就不参与了。” 苏烟白了他一眼。这只老狐狸,本来就没真打算走好不好,明知道苏相爷让他护送来就是怕苏烟魔性大发,还在这里做样子,虚伪! 苏远尘忙道:“无妨。府里的事,道长也知晓个七七八八,不用回避。还请道长上座。”说着,示意柳倾城坐到他身边的一个空位子上。 柳倾城也不推辞,神色淡淡上前坐了过去。 苏烟在左侧寻找着自己的位子,很明显,每看到一处,座上的人当即触电般收回目光垂下了头,生怕她挤到自己身边,再一口咬断自己的脖子吸干自己的精血。 “你们倒是给我张凳子啊。”苏烟心道。 “烟儿,坐到娘这里来。”苏夫人实在看不过去。 苏夫人一旁的大姨娘生生吓出了一身冷汗。这还了得!赶紧求救般的看着苏远尘。 “咳,咳。”苏远尘干咳两声,道:“苏寿,去给小姐拿张椅子来。烟儿还是坐到屋子中央吧。” 大姨娘松了口气。 这是要开批斗大会吗?苏烟冷哧一声。她不觉得原主做错了什么,倒是这些凡人,着实可恶,逼死她不说,就连她被鼠精附体,也要将罪责归咎到她这个受害者头上。她早知人情冷漠,却不知会冷漠至此。 正想着,苏寿在她身边放了把椅子,一溜烟消失得飞快。 苏烟自作主张坐下,冷冷的在屋子里扫视一圈。 “烟儿,由于最近府里接二连三发生一些大事,为了苏家声誉,也为了你的安全,我们商量着送你去慈悲庵住上一阵子。等风头过了再回来。”苏远尘俨然一副慈父模样。 具体一阵子是多久,先好生把她送出去再说。 苏烟冷笑一声。她不知道的事,就在她还在梦里追着烧鸡跑的时候,苏家的人都已经一夜不寐聚到一块儿商议怎么处置她了。甚至还有人建议过一把火将她活活烧死。要不是苏夫人和苏风拼命阻拦,她早在梦里被人烤成烧鸡了。 相爷府大小姐妖孽附体吸人精血致死,在相府,人人自危。平日里嫉妒苏烟嫡小姐身份的人,也开始借题发挥,企图一举致她与死地。 今日早朝之上,已经又宿敌弹劾他立身不正引来妖邪。而皇帝也终于抓住了苏家的把柄。 更可气的是,就连风儿和欧阳家既定的亲事,今日一早也被人委婉的退了回来,美名其曰不敢高攀,实则是忌惮苏烟。 留苏烟在府里,苏家便无宁日。嫁人更不可行,即使那人有胆子要被夜邑王退了亲的女人,也不一定有胆子要一个妖孽附体的人。想来想去,只有一个法子,就是苏府再无苏烟。 可到底是亲生的女儿,明目张胆哄出府去,苏远尘还是于心不忍。于是连夜商量出这么一个对策,就是送到慈悲庵。一来还苏府一个清静,而来毕竟是佛门之地,谅那妖孽也不敢乱来,可保她一世安稳。 苏烟摇摇头。原主幸亏死得早,若是活到这一日,即使不死也该心如死灰选择与青灯古佛相伴了此一生吧。可她不是苏烟,她是漓潇。 苏夫人看看门口,有些坐卧不宁。那人还不见动静,也不知道柳绿的话送到了没有。如果送到,他真会来吗,苏夫人不知道,她只能赌。 “父亲,既然如此,就由我护送烟儿去慈悲庵吧。”苏风担忧的看着胞妹,主动请缨。他已经想好,偷偷将苏烟送到一个无人认识的地方暂时安置下来,等风头过了再接回来。烂漫如花的年纪,困在深浅之中的庵堂里,简直比死还折磨人。 “”大哥,这不妥吧——”苏沁道。万一路上出了什么意外,苏风一辈子就粗粗交代了。要知道,因为有这么一个大哥,那些小姐们对她多好! “”没什么不妥。烟儿是我妹妹,既然我不能留下她,送她过去总是应该的!”苏风的语气里满是疏离。 苏烟心中一暖,感激的看看苏风,微微笑笑。眼前这男子,潇洒闲雅,仪表堂堂,和自己有几分相似但多了几分之气,一身烟灰色长衫,儒雅而低调。想来定然是柳绿口中苏府的大公子、苏烟一母同胞的兄长、会京城四大公子之一的苏风了。 转而看着苏远尘,苏烟满脸讥诮之色,冷笑道:“相爷何须那么麻烦,直接将我赶出这相爷府不就了事了!”原主也许留恋这相府,她可不会,直接赶出去,倒还了她自由,以后也不必再因着小姐的身份束手束脚了。 “烟儿!”苏夫人开口制止。烟儿这一定是心寒了才说的气话,她一个大姑娘家,手无缚鸡之力,若是真赶出去了,可要怎么活! “此事就这么决定了。大家都散了吧。”苏远尘叹口气,疲惫的说道。 苏烟还想说些什么,话却堵在喉咙,发不出声来。她狠狠瞪了柳倾城一眼,好你个柳倾城,不就是仗着自己道行高些吗,老欺负她算什么本事,有本事欺负漠安去! 柳倾城依旧淡淡的看着众人,对于她的白眼似乎一点儿都没放在心上。 一阵冷气飘来,门外走进来一个清冷孤傲的紫衣男子,将众人的视线都吸引了过去。 苏夫人一直紧蹙的眉头渐渐舒展了开。 这不是昨日前来退亲的夜邑王还能有谁。 “想不到苏相府上,今日会这么热闹!”华寅宸道。 苏远尘带头行了礼,尴尬的笑道:“王爷请上座!家事而已,让王爷见笑了!” “既然是家务事,本王就不参与了。本王说完话就走。”华寅宸站在苏烟旁边,丝毫没有要上座的意思。那苏烟也算高挑,可两个人站在一起,华寅宸生生要高出大半个头来。 苏远尘道:“王爷请讲!” “本王回去思前想后,贸然退婚,对苏小姐名誉影响甚大,作为补偿,本王想认苏小姐为义妹,封为我夜邑王府的平安郡主,苏小姐意下如何?”华寅宸看着苏烟道。 苏烟轻轻笑笑。也不知道是谁送的信,夜邑王这样子,八成是来给她解围了。虽然她不需要,但心里还是暖暖的。 “这——”苏远尘有些为难。好不容易和夜邑王府扯开关系,难道又要拉到一起了?但对着这个煞神,他能说不吗?如此一来,苏烟岂不是不得不留在府上了? “苏小姐,你意下如何?”不等苏远尘把话说完,华寅宸低头问着苏烟。 苏烟只是笑笑。不是不说话,她是不能开口。这个夜邑王,如果能一直对她这么好,她还真的可以考虑把他拐回狐狸洞。 正当此时,门口的守卫来报,会京城第一公子陌如玉来访了。 什么第一公子,臭屁公子罢了!苏烟暗自窃笑。 “他来做什么?”苏远尘有些纳闷。“快快有请!”虽然不知道他来所谓何事,但有人打断,夜邑王认亲一事,暂时可以搁置一旁了吧? 华寅宸眼中闪过一丝狠意。这个陌如玉,还真是阴魂不散。 一众女眷心里却乐开了花!陌如玉来苏府了!大街之上颠着脚尖挤破脑袋都很难一睹庐山真面目的陌如玉,要来陌府了!尤其是几个即将出阁的小姐,一个个眼巴巴看着门外,脖子都快扭断了。 不多时,陌如玉翩翩而至。一身白色的云锦长袍,袖口用金丝绣着云纹,玉簪挽发腰缀玉玉佩,执着水墨扇,佩着龙吟宝剑,足登深灰色蟠缡纹镶宝履,满面风流之态,桃花眼含情脉脉,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果然比传说中还要引人瞩目。 会京城贵妇名媛的梦中情人,绝对不是盖的。陌如玉一现身,整个东阁流光溢彩,女眷们的眼睛都快流出水来。 屋子里不是没有美男。 柳倾城够美,可惜是个道士。那等仙人之姿,多看一眼,仿佛就会被亵渎。 夜邑王够美,可一现身便能冻死人,煞名在外,女人们见了他眼睛都不敢抬,哪敢动其他心思。 苏风也不赖,拜托,那是苏家的大哥,而且早看腻了…… “草民见过相爷,见过夫人!”陌如玉翩翩行礼。 “不知陌公子来此,有何贵干?”不等苏远尘开口,华寅宸倒是先问了。 “草民眼拙,竟没有看见王爷,不知王爷来此有何贵干?”陌如玉赶紧见礼。 华寅宸冷哼一声,什么没看见,他分明就是故意的!现在正事要紧,还不是和他算总账的时候。直接忽略漠安,他看着苏远尘道:“既然小姐不开口,那这件事就由苏相做主了,不知苏相意下如何?” “王爷也知道,小女性烈,王爷认义妹这件事,还是问小女的意愿吧。”苏远尘将皮球丢给了一言不发的苏烟。 陌如玉很快便搞清楚了状况,笑道:“巧了,本公子今日来此,也是为了苏小姐之事。” 第十一章 提亲 说着,潇洒的拍拍手,阿娇阿俏阿灵阿媚各着粉、白、黄赤色的广袖流仙裙,手里各捧了一个紫玉宝盘、上面用苏绣的鸳鸯戏水的大红帕子盖着,依次款款走进了屋子。 陌如玉冲四人点头示意,四人一一掀了帕子,大家这才看到玉盘中的宝贝,一件黑玉笔洗,一个拳头大小的血色珍珠,一个眼泪状的宝石,还有一个卷轴。一时间,屋子内宝光四溢,灵气满堂,虽然看不出卷轴内嵌的是什么作品,但依前三个看来,应该也是价值连城的无价之宝。 看清这四件东西,苏烟的眉头却慢慢凝结起来。这四件宝物,明明就是漠安无数珍藏中的九牛一毛,且每一件都独一无二,,怎么会在陌如玉手里?莫非? 她困惑的看着陌如玉,陌如玉桃花眼眨巴眨巴,还给他送了一个媚眼过来。 果然。这一两日心中的忧虑片刻烟消云散如此说来,漠安的同命之体已经找到。她似嗔似笑的瞪了陌如玉一眼。早该在昨日荣华街上就该想到了,除了漠安,还有谁会有事没事和她玩过家家。一千年了,大哥,你能不能不要一直这么幼稚? 苏相爷悄悄地将这二人的眉来眼去收在眼底心内暗暗诧异。难道烟儿死活不肯嫁华寅宸,是为了陌如玉? 众人见到这四件绝世珍品,眼睛都亮了起来。 娇俏灵媚四人分别将手中宝物名号报上。阿娇盘中是大昌国开国皇帝太祖皇帝亲制的黑玉笔洗,阿俏盘中是南海鲛人血泪珠,阿灵是女娲之泪。阿媚笑吟吟将盘子递给身后的苏寿,打开卷轴,前朝画仙曹逸之唯一的一副美人临风图跃然纸上。 众人闻言更是目瞪口呆。早就听说陌如玉富可敌国,却不知他一出手便能拿出四件绝世珍品来。如此看来,别说是大昌国首富,即使是星域大陆首富,陌如玉也是当的起的。 “原来陌公子这是来炫富来了!”华寅宸冷冷道。 陌如玉不置可否的笑笑。 众人亦都开始揣测起陌如玉的用意来。炫富不炫富不知道,但拿了这么贵重的东西到苏相府,总不可能没有企图吧? “陌公子,你这是?”从惊愕中缓过神来,苏远尘神色不动的问道。 “回相爷,小民昨日让一个得道高人替我算了一命,陌如玉命犯煞星,需与一至阴女子结合,日日相处,方可化解,而放眼整个大昌国,只有苏大小姐才是至阴女子,所以小民斗胆上门提亲,还望相爷成全!”陌如玉正色道。 苏沁苏锦恶狠狠瞪着苏烟,眼神恨不得在苏烟身上剜上无数个窟窿。苏烟那个狐媚子,不知道走了哪门子运。 苏烟感受到来自女眷中的恶意,无奈的耸耸肩,自己亦猜不透陌如玉此举的真实目的。 苏远尘眼睛里有了笑意,将苏烟嫁出去,比送到慈悲庵要体面多了,那陌如玉虽然只是一介商流,并无功勋在身,但大昌国首富之名,听起来也是相当诱人的,更何况,眼前这男子,是大昌国名媛闺女们挤破脑袋都想嫁的第一风流公子陌如玉! 苏夫人仔细打量着苏烟,见她并无抗拒或不满之意,唇角也慢慢上扬了去。以苏烟被夜邑王退亲的身份,大昌国的官宦人家,是万万不敢娶了,如今又发生了这样的事,能嫁给陌如玉,绝对是上上之选。 “想来公子不知,昨夜府上发生了一件大事,长姐被妖邪附体,吸干了府上侍卫的精血。公子若是娶了长姐,会不会?”苏沁欲言又止,满眼关切与神情。 苏风厌恶的瞥了苏沁一眼。 陌如玉笑道:“原来还有这事。无妨,我认识一位高人,略懂一些降妖伏魔之术,相爷若是没有意见,我今日就带苏小姐过去,将高人请来为小姐看看,相爷意下如何?” 苏远尘喜上眉梢,道:“既然如此,烟儿就交给公子了。” 陌如玉道:“相爷放心,小婿一定会照顾好小姐!” 苏烟无奈一笑,暗自惊叹于漠安睁着眼睛说瞎话的本事。看来,在人道上混久了,连妖精也会变得如此虚伪。 苏夫人见苏烟笑了,更是放心了。也是,陌如玉那般人物,人世间哪一个女子会不动心的。若是他真能对烟儿真心相待,那当真是烟儿几辈子修来的福分。 一直抱臂看戏的华寅宸冷笑一声。 苏远尘头皮发麻,这才发现自己一时太过高兴忽略了这位大神。 “怪不得苏相不愿意将小姐嫁与我,原来是攀上了大昌国首富,对于我们华氏一族,早就放不到眼里了。”华寅宸铁着脸道。 陌如玉扭头道:“王爷这话就不对了,分明是王爷退的婚,怎么又归咎到苏相爷头上了?” 苏远尘拭拭汗涔涔的额头,忙回道:“王爷误会了。以烟儿现在的处境,的确是配不上王爷!” 华寅宸冷冷道:“配不上配得上,还得看本王的心意。本王反悔了”,说着解下腰间的皇族玉佩,塞到苏烟手里,道:“本王以这玉佩做聘,还请相爷将小姐许配与我,相爷意下如何?” 苏远尘一愣。如果说陌如玉的聘礼是价值连城的财物,那么华寅宸的聘礼,却是至高无上的皇权。 “男子汉大丈夫一言九鼎,婚嫁之事,岂是王爷说反悔就反悔的!”陌如玉道。 “此一时彼一时,其中缘由,相爷心知肚明。苏相若是为难,本王愿与陌公子公平竞争,一年之后,不管苏小姐选择谁,本王都无话可说!”华寅宸并不退缩。“况且,难道苏相就真的放心,将小姐许配给一个时时刻刻拈花惹草,今天送这个一盒胭脂水粉,明日给那个送一把伞,后天再到那个府上提亲的花花公子?” 陌如玉的风流韵事,在京城也是人尽皆知。 一直不表态的苏烟此时连连点头。也不知道漠安葫芦里卖得什么药,但眼前这个面冷心热又对苏烟一往情深的男人,她还是有几分好感的,可不想让漠安三两下就把她给吓跑了。 苏远尘只得同意。事已至此,也只能如此。 陌如玉道:“举城皆知,王爷后日便要西征乌云了,不知道这一年里,可还能回得来?” 华寅宸道:“本王发现,陌公子似乎特别喜欢替别人操心,不知道是不是向来就这么婆婆妈妈?” 陌如玉回道:“小民一人要操心整个陌家的产业,自然要比别人多操些心。而且小民还有一个优点,就是言出必行绝不出尔反尔。”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反唇相讥,针锋相对。 苏烟一个头两个大。看陌如玉斤斤计较的样子,就知道他把那一屁之仇迁怒到华寅宸头上了。不过话说回来,那个华寅宸,也绝对是个小心眼的,这两个人以后遇上,怕是再也安静不下来了。 “慢着!”一直坐看狗咬狗的柳倾城淡淡开口。 第十一章 陌府 “慢着!”一直坐看狗咬狗的柳倾城淡淡开口。习惯了茅山上的清静,那两个人实在吵得他烦闷不堪。 苏烟没好气的看了柳倾城一眼。臭道士,开口前难道没发现她看戏正看得欢乐吗?有什么话,为什么不能等这两个人吵完架再说? “眼下最重要的,是尽快查出老鼠精附精之事,既然陌公子认识高人,贫道和苏小姐不妨先住到陌公子府上,等事情水落石出、那老鼠精被降伏之后,夜邑王和陌公子有什么宿怨再清算也不迟。相爷觉得如何?” 一席话刚好说到了陌如玉心坎上。留苏烟在苏府,就既要防陌府又要提防苏府,实在防不胜防,不如两人凑到一起。 华寅宸虽不大情愿,但出征在即,这事也不好和陌如玉去争,只得点头同意。 “那就有劳诸位了。”苏远尘道。 …… 苏烟简单收拾了一下东西,就带了柳绿和柳倾城一道坐了陌如玉的奢华软轿去了陌府。 阿娇阿俏阿灵阿媚四人坐在后面的小轿上,满脸不悦。 “阿娇姐姐,公子当真要娶苏姑娘吗?”阿灵问道。 “会吧,公子向来说话算话。”阿娇随意的靠在轿内的软垫上,些许失落。公子的确要娶亲了,不是表小姐,不是她,而是一个从未谋面的女子。 “我以为公子只会娶表小姐的。那表小姐怎么办?”阿媚道。 “或许会是个平妻吧。公子那样的人品,怎么可能只娶一个。”阿俏将头放在阿娇身上,无精打采的回道。 “哦。”阿灵掀起幔帘,看着繁华的长街发愣。 阿媚则埋头拨弄着自己的指甲,看着指甲上的寇丹发愣。难道表小姐说的是真的? 第十二章 陌府 “哈哈,以后进门出门,我再也不用怕门神了,从正门里走出来感觉就是过瘾!”苏烟笑道。 自己笑了一阵子,发现轿子里两个人一个在打坐,一个眯着眼小睡,并没有一个人理睬她。 “安,你得了同命之体,为什么不告诉我。害我好不担心。”苏烟摇着陌如玉的袖子问道。 “那是你蠢。我懒得告诉你,麻烦。再说了,你也没问。。”陌如玉懒洋洋答道。 “那陌如玉怎么死的?”苏烟已经习惯了陌如玉的缺德功夫,并不生气。 “蠢死的。”陌如玉道。施恩求报,陌如玉的死,在他看来并不是一件光彩的事,所以下意识的在漓潇面前回避着。 横竖问不出什么新鲜的故事,漓潇无趣的撇撇嘴,正好酒香入鼻,赶紧掀起轿帘看着外面的酒楼,骨里醉三颗龙飞凤舞的大字一下子跃入眼帘。 苏烟暗暗记在心里,想好改天一定要溜出来好好品尝一下。 “安,你是不是爱上我了?”苏烟放下帘子,得意的看着陌如玉。 “哦?何以见得?”陌如玉饶有兴趣的问道。 “你看,你都跟我提亲两次了,不是爱上我难道是傻了?”苏烟竖起两根手指头道。 陌如玉满不在乎的笑笑。 “怎么不说话,不说话我就当你是默认了。不过我不介意,谁让我是六界第一美狐,爱慕我的人都能从狐狸洞排到南天门了。”苏烟更加得意。 “你觉得我会爱慕你这么蠢的一只千年老妖,并为你这个不上道的烂叶子放弃一整片森林?你也太高估自己了吧?”陌如玉鄙视的看了她一眼,慵懒的摇着水墨扇道:“好歹我漠安也是妖界第一美男,陌如玉亦素称天下第一公子,品味不至于那么差吧?” 苏烟泄气的白了他一眼,不折不挠的问道:“那你为什么拿出那四件宝贝去苏府提亲?” “不这样我一个大男人能带你这个大小姐出来吗?不带出来难道等着你被老鼠精啃干净再去给你收拾残尸吗?你说你好歹是只狐狸,怎么就蠢成这样!”陌如玉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一直打坐的柳倾城闻言,嘴角微微上翘,忍俊不禁。… 漓潇眨巴眨巴眼睛,想了想这话也不是没道理,遂委屈道:“即便如此,你不觉得你说这么直接很伤人吗?” “是有点。好吧,那你就当我没说。”陌如玉摇着扇子笑道。 “可你已经说了!”苏烟的美眸里满是愤愤的怒意。 “那我也没办法,说过的话总不可能收回来!”陌如玉一副爱莫能助的样子。 “不理你了!”苏烟说完,又转身找柳倾城说话,看到柳倾城脸上的笑意时,感觉脸上有些挂不住了,怒道:“臭道士,你笑什么笑!今天的帐我还没找你算呢!” 陌如玉深深的看了柳倾城一眼。 柳倾城道:“贫道也是忠人之事,陌公子交代过,千万要安抚好漓潇姑娘,千万别让你冲动坏事。堵上你的嘴无疑是最简单省事的法子。”柳倾城眼皮也不抬的说道。 “这也叫安抚吗?”苏烟内牛满面。 “应该算吧。”柳倾城淡然道。“贫道不光要替陌公子看着你不让你误事,还要防着你别一时心动跟着那个冷情王爷跑了。要知道,人妖殊途,千年修行不易,你既要修炼,就不应该再动凡心。若是你实在经不起岁月煎熬,和陌公子一起双修也是个不错的选择,有朝一日还能羽化登仙做一对神仙眷侣。”柳倾城又开始念经,絮絮叨叨的话语比大明咒还折磨妖。 “柳倾城!”陌如玉恨恨的从牙缝里挤出三颗字。柳倾城的喋喋不休让他想起了一百多年前被他一巴掌拍飞的叽叽喳喳的麻雀精。但他拼命忍住了,毕竟,老鼠精一事上柳倾城说不定还能派上大用场。 道士就是道士,经念得多了,说什么都像是念经。 “安,陌府还远吗?”漓潇有些焦虑。 “说话就到。”陌如玉说着,自己也舒了口气。马车的速度也飞了起来。 一阵颠簸之后,轿外传来花间的声音—— “吁——公子,到了。”赶车的小兔精漠影终于歇了口气。轿内的谈话早被他听得清清楚楚,看来伟大的雪狼王大人说的不错,道士这玩意儿,不是我们这些小妖精招惹得起的,稍有疏忽,分分钟念死你。 进了陌府,苏烟被安置在陌如玉的乐生苑临近漠安事先装饰好的一个屋子,这让她比较满意。 “公子,这位道长怎么安排?”阿娇问道。 “给他在苑里找一件最偏僻最简陋的屋子。”漠安道。 柳倾城一愣。他实在想不出哪里招惹了这位喜怒无常的滥情公子。 “公子,这不好吧,毕竟柳道长是客人。”阿娇犹豫道。 “没什么不好,柳道长早就超脱俗世,不在意这些人间之物。”漠安说着,自己也回去歇息了。 “哦。”阿娇向来不会违逆陌如玉的命令,虽然有些不忍心,但还是带着柳倾城去了西北角一处闲置的耳房里。 柳倾城打开门,一床,一桌,一椅,一堆柴而已。有没有搞错,他是修仙的,不是念佛的,还没有那种四大皆空的觉悟! …… 午膳还没开始,柳倾城就已经在漠安屋子里候着了,有话没话和漠安闲扯着。 “陌公子,你妖龄多少了?” “陌公子,你妖籍何处?” “陌公子,你接下来有何打算?” 柳倾城有一句没一句的扯着,将屋子里的宝贝瞅了个遍。 “陌公子,你这屋子里珍品可真不少!”柳倾城赞不绝口。 “有吗?”漠安心内无比得瑟。要知道,这里面除了陌如玉留下的文房四宝和那张柔软舒适得如云朵一般的千年沉香木的镶金嵌宝大床,其余各物都是他千百年来四处搜刮来的宝贝,各个都是价值连城。 “有啊。”柳倾城肯定的点点头。 “啊——”隔壁传来漓潇惊破苍穹的惨叫声。漠安赶紧跑到了隔壁。 柳倾城趁机拿出自己的乾坤袋,将能看上眼的宝贝都收到了袋中逃离了现场,躲回到自己的小柴屋忙活起来。 漓潇之所以大喊,是因为小憩了一会儿,刚睁开眼睛,就发现原本陈设奢华、琳琅满目的屋子里只剩她和一张大床,还有地上的梳妆镜和一个妆奁。她觉得自己见鬼了,不,她不怕鬼,这比见鬼要可怕不知道多少倍。 难道是老鼠精来过了?难道那老鼠精也是个嗜宝的,一见到宝物眼一花心一乱连仇都忘了报,所以她才侥幸留了一命? 额滴个神,好险好险!还好还好!命只有一条,宝贝多的是,更何况还不是她的。 陌如玉进来看漓潇无事,又看到被洗劫一空的屋子,马上便明白发生了什么事,顾不得安抚漓潇,连忙折回到自己的屋子。 一进门,看到自己冷冷清清的屋子,瞬间傻了眼。 这哪里是道士,分明就是个强盗,除了那么几个小桌小椅,全都一扫而空,特么连床都没留下! 他长嚎一声冲到柳倾城的屋子里。 柳倾城正躺在那张他还没来得及美美睡上一觉的千年沉香木床上。满意的审视着屋子里焕然一新高端大气上档次的一切。 “柳倾城!”漠安怒气冲天,声音排山倒海,连屋子里的宝贝们都哗啦啦颤动起来。 “嘘——”柳倾城示意他小声点。“你再大声点,那个四大美人的羊脂玉屏风,那件王母娘娘的七彩琉璃盏,那只西海龙宫镇海的貔龜,还有那些子不入流的玉器,都要碎了!” “想不到堂堂茅山传人,将来的茅山掌门,竟然会干这种偷鸡摸狗的勾当!”漠安道。 “公子看好了,贫道这是挪,不是偷。但凡是你的东西,一个不少都在这里。”柳倾城慢悠悠道。 “见过脸皮厚的,真没见过你这么脸皮厚的!”漠安只想仰天长啸。说着,拿出自己的八宝葫芦,伸手去抱自己的宝贝貔龜。 “你别后悔!”柳倾城继续闭目养神。 漠安伸出的手僵固在空气里。 “这就对了。”柳倾城的淡淡道。“这些宝贝,连同你和漓潇屋子里剩下的,都被我设成了阵法,牵一发而动全身,一动俱损,在你破了此阵之前,千万别率性而为。” 漠安嘴角抽搐,牙齿不停的打着牙战,妖力源源不断的聚集到掌心,喝道,“臭道士,老子跟你拼了!” 柳倾城笑道:“拼什么拼,你直接一个劈天斩地掌劈过来就是,我柳倾城一定不躲。” 漠安忽然有些心虚,收住了掌等着柳倾城的后招。 “不过你想好了,今晚就是月圆之夜,你和漓潇都是最虚弱的时候,说不定还自身难保,尤其是那只笨狐狸,弄不好就直接去无间地狱了。还有,那只黄毛老鼠精,今夜应该不会善罢甘休吧?”柳倾城有条不紊的说道。 第十三章 月圆之夜 漠安好看的薄唇狠狠的颤动着,恨不得冲上去把他生吞活剥。但种种不能。这哪里是土匪,简直就是一尊大神。 “对了,你不来我还大意了!”柳倾城说着,潇洒的跃下床,转身赶去陌如玉的屋子。 漠安寸步不敢离的紧跟着。 进了屋子,他口中神神叨叨念了两句,一床、一椅,一堆柴落在落在屋子的三个角落里。 柳倾城走到桌前,食指轻轻的在桌上拂过,再看看手指,指尖上满是灰尘。 他长袖一挥,桌子变得油光可鉴。 他不慌不忙从袋中又取出一些石子仙土符咒八卦仪糜子小米桃木桩之类的东西,认认真真摆起阵来。 漠安看着这些跳动的画面,怀疑自己是不是在梦中。他懵了许久,脑中嗡嗡嗡一片。 漓潇一会儿进来,看着同样空荡荡的屋子,以为跑错了门于是飞快的跑了出去,不一会儿又折回来,一脸见鬼了的表情,气喘吁吁喊道:“安,这个老鼠精实在是太厉害了,把我们屋子里的宝贝都搬光了!” “安,安!”见漠安没反应,漓潇又多喊了两声。 “苏小姐,你先别喊,他受了刺激,需要好好缓缓。”柳倾城一边忙活,一边解释道。 “唔。”漓潇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她实在想不通,到底是什么样的事情,才能把漠安这个千年雪狼王刺激成这样。 但她想,那一定是个非常悲伤的故事。 “对了,顺便澄清一下,贫道不是老鼠精。”柳倾城依旧头也不抬。 “啊?”漓潇嘴张的老大,愣了片刻才缓过神来,着急忙慌的赶去柳倾城的屋子。 “陌公子,你确定要还要继续站在这里?”柳倾城抬起头问道。 漠安继续犯着懵,傻傻的看着他。 “如果漓潇姑娘动了我屋里的伏魔阵,你说受伤的是她还是你那些宝贝?要不要贫道替你算上一卦?”柳倾城热心得紧。 说着,左手掐掐算算,惊呼一声:“糟了!”说话的功夫,右手一挥,一张铺天盖地毯已经飞出了屋子。 漠安眨眨眼,闪电般冲了出去,紧跟上去。 柳倾城悠哉悠哉跟在后头。 漠安一进门就看见满屋子的仙器古董都落在离地面半尺处的铺天盖地毯上,漓潇死死的抱着王母娘娘的七彩琉璃盏,呆若木鸡。 “还好贫道的阵法还差最后两步,不然,这整个乐生苑都飞了。”身后传来柳倾城轻飘飘的声音。 …… 由于漠安和漓潇的屋子都被柳倾城步了阵,又要防着被人发现,所以三人午膳是在院子里的紫藤花架下用的,晚膳也不例外。 因为心情轻快,柳倾城吃过的要早一些,气定神闲的葡萄架下盘腿打坐着,若不是还穿着青色的粗布道袍,的确像极了一尊神仙雕塑。 漠安和漓潇耷拉着脑袋,无精打采的拿着玉箸拨弄着桌上的几盘素菜。柳倾城交代过,荤腥深负怨念,容易招惹灵邪妖魔,在过了了今晚的大劫之前,他们必需忌口,所以几道可口的美味一端上桌子就都被撤了下去。 之所以上桌之后撤下去而不是提前交代,不用说,那臭道士肯定又在变着法子的折磨他们两个。 “公子以前说过,院子里都是些小虫小蚁灰尘什么的,不干净,用膳是一定要在屋子里的,今日怎么愿意出来了?”阿娇一边收拾一边好奇的问道。 漓潇想弱弱的笑一下。不愧是同命之体,什么德行都如出一辙。但她笑不出来,这一天,实在是太煎熬了。 “因为本公子突然发现院子里空气好,环境好,吃起饭来更有有情调,更有胃口。”漠安趴在桌子上,看着盯着汤碗中落入的小飞虫,以及桌子中央一坨嚣张的鸟屎有气无力的说道。 “有吗?”阿娇很是怀疑。别说是有洁癖的陌如玉,就是她这个做丫鬟的,看见了都有些反胃。 “有啊!”漠安自欺欺人。 “喔。”阿娇说着离开了。 柳倾城看看天,天色已经有些暗了。 “你们回屋子,继续在我给你们划好的地方打坐,我给你们护法。今晚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分神。”估计是怕被有心之人听了去,柳倾城用的是传音密入之法。 漓潇很想问为什么一定要在那个比屁股大不了多少的地方打坐,但感觉身子虚的厉害,仿佛被抽空了一般,浑身乏力,只好拖沓着腿先一步回了屋子。 柳倾城继续用传音密入给漠安交代了一番,漠安点点头,离开了乐生苑。再到披星戴月赶回来,已经极显疲惫之态。 柳倾城早已不在苑中,他径直回了自己的屋子,轻轻关上门打坐去了。 … 今心苑的院子里坐满了人。陌府中人,不论男女老少,全都围着一大堆的时令果蔬和各色吃食和各种美酒一起赏月。陌如玉吩咐过,天涯人难聚,长载月难圆,难得中秋,今晚府里所有人都要赏月、娱乐,在鸡鸣之前一个人也不能退场。 陌如玉这么吩咐,陌府没有一个人多想。公子一向就是个喜欢突发奇想,说风就是雨的人,各种各样的稀奇点子向来层出不穷,今晚这个吩咐,满满都是人文关怀,已经很难得了。 那是哪一次来着,他在马厩胡三脸上看到了一粒饭粘子,责罚那人整整吃了一个月三顿三的白米饭。 亦记不清是哪一次来着,他在阿娴胸口的衣服上发现了一块油渍,愣是将阿娴从大丫鬟降成了三等丫鬟,发配去扫地不说,还负责清洗了全府上下百十口人的半载的衣服。 当然了,他也有高兴的时候,他发现溢香斋的回香瘦肉包好吃,从那之后的大半年里,陌府众人的早餐永远只有一种,那便是回香瘦肉包。 他有一阵子突然喜欢上了养猫,所以给府里的每一个人都赏了一只两眼颜色不一致的猫——一只眼是宝蓝色,另一只是幽绿色 …… 所以今晚说有重要的事宣布,所有人都心弦紧绷,一听说是赏月,虽说难免彻夜不眠,但好歹有吃有喝有玩,又只是一晚上,,故而所有人又仿佛得到了天大的恩赦一般,兴高采烈欢聚在一起。 花间挤在人堆里,不动声色的观察着每一个人。 这是一个欢乐的夜晚。 女侍们轻歌曼舞,男丁们翩翩舞剑,一会儿吟诗赋对,一会儿吃酒猜谜,再一会儿讲起了奇闻轶事,好不热闹。 …… 漓潇感觉自己昏昏欲睡,她已经乏得睁不开眼睛,毛茸茸的雪白的尾巴一点点从罗裙下钻出来。估计再撑不了多久,她就要现出原型了。 正迷迷糊糊之际,感觉身子好像连着地一块儿飞了起来。耳旁风声呼啸,一眨眼的功夫,又落了地。好像刚才的起飞只是她一瞬间的错觉。 漠安落了地,努力的睁开眼睛,自己和漓潇已经落在柳倾城屋子里的地面上。 “别出声,莫分神,心若无物,气沉丹田。”柳倾城的话如咒语般响起在耳畔。 柳倾城满意的看看渐入状态的两人,又将目光放到屋子里漠安的宝贝身上。 他只所以用乾坤转移大法将两个人挪到这里,一则借用这些宝物的灵力将二人的妖气隐藏起来,不至于被天劫司的神仙发觉,二则布下空城计引老鼠精上钩,一举将其抓获。 第十四章 阿媚之死 阿媚提着食盒,婀娜的身影停驻在乐生苑外。 “阿媚姑娘,请留步!”守门的漠影阻拦道。 “这位大哥,通融一下,公子每天晚上都要吃了安神汤才能睡,我过来给她送安神汤。”阿媚柔声道。 “这——”漠影有些为难。 “你放心,我放下就出来。”阿媚道。 “阿媚姑娘,你就别为难我们了,公子吩咐过,今晚一个人都不许进去。”漠落道。 “喔。”阿媚应着,将食盒交给漠影,红色的背影消失在夜色里。 阿媚失神的回望着陌如玉的君子阁方向,若有所思。 …… 屋顶的琉璃瓦上传来一阵极轻的悉悉簌簌的声音。 “谁!”陌如玉屋中传来一阵虚弱而疲惫的喝声。 “喵——”梁上一身夜行衣的身影效仿着猫的叫声。 屋子中又没了动静。 黑衣人等待了一阵,轻轻掀开屋顶的瓦片,俯瞰着屋内的一切。空荡荡的屋子里,陌如玉松散的盘坐在地上,身后拖着一条长长的白色尾巴。 黑衣人捂住嘴,尽量不让自己发出声来。 又等了许久,“砰”的一声闷响,陌如玉瘫倒在地上,昏了过去。 黑衣人跃下屋檐,打开君子阁屋门,摸出腰间的匕首轻轻向陌如玉走去。 “哐——”一只蝶戏花间的玉簪从黑衣人身后飞来,直直的穿过陌如玉眉心。 陌如玉毫发无损。 阿媚方明白自己中计了。这根本就不是漠安,只是他幻出的一个替身。 黑衣人拉下面纱露出阿媚娇媚的面容。。她想逃,但周边突然出现一层强有力的气墙将她弹回了屋子中央。她自己中了埋伏。 “孽畜,哪里逃!”一道灰色的身影飞进屋子。 “我跟你拼了!”阿媚见逃脱无望,吐出一颗绿色的内丹,疾疾向气墙撞去,气墙微微波动,反弹回来,瞬间爆裂,血肉横飞,爆体而亡。好在柳倾城提前做了结界,不然整个屋子都爆了。 柳倾城长叹一声,抬起头仰望着天空。他不知道自己此举是对是错,是拯救还是姑息。只期望以后那狼王能迷途知返,专心修道。不然,天理循环,报应不爽。 …… “喔喔喔——”伴随着一声清脆辽远的鸡鸣,月落西天,清晨的第一道曙光撒向乐生苑。 漠安漓潇二人忽觉身子轻盈了许多,呼吸也轻松了,整个人神采飞扬。 他们成功了。 “漠安,我们不用死了,不用被打入无间地狱了!”漓潇喜极而泣。 漠安重重的点点头。 “以后,你们便是真正的人了,不到万不得已,切莫元神出窍,否则,后果不堪设想。人生不易,二位今后一定要多多行善积德,争取早日修得正果。”柳倾城看着二人道。 二人作揖言谢。 “道长,老鼠精是不是捉到了?”方才隐约之中,漠安听到了自己屋子里的动静。 “灰飞烟灭,尸骨无存。”柳倾城黯然道。他不懂阿媚为什么一定要选择死。但是这其中,一定还隐藏着一些他不曾参透的秘密。 三人一阵沉默, “可知是谁吗?”漓潇问道。 “阿媚。” 漠安一惊,拉着漓潇的手跑出了屋子。 君子阁血流成河,殷红一片。 漠安怔怔的看着屋子里的血泊和碎肉片,紧紧握住漓潇的手。 “安,你看,那是什么?”漓潇指着地上一块白色的东西道。 是一根蝶戏花间的玉簪,安安静静躺在血水里。 漠安想起那日在繁硕殿内看到的一模一样的玉簪,长吁口气。看来,这的确是那只黄毛老鼠精无疑。只是她为何一定要死而且要死得这般壮烈呢? …… 柳倾城执意要走。入世久了,连他自己都分不清是非对错,他迷茫了,刚好也接到了梵月真人派来的纸鸢,要他速速回去。 漠安漓潇一路策马驰骋送他至城郊。到底是天子脚下,好一派青山绿水。 “二位,有缘再会!”柳倾城夹紧马腹,踏尘远去。看着前方古木丛生的幽径直,怅然若失。 漠安、漓潇两人一直目送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密林深处。 “阿漓,接下来想去哪儿?” “吃肉!”漓潇答着。虽然有些小小的失落,但她向来是健忘的人,没多久就把那些莫名的惆怅抛到了九霄云外。 “安,柳倾城走前跟你说了什么?”漓潇道。 “吃叫花鸡抑或刨根问底,你只能选一样!”漠安老神哉哉的说道。 “吃鸡!”权衡利弊,漓潇很快做出了选择。 第十五章 司徒今今 漓潇斜倚在美人榻前,半眯着眼,拂弄着右手腕上的银镯。 这个镯子她似乎一直都曾戴在手上,也曾尝试过,却总也取不下来。戴的太久了,光泽也暗了。可近来不知道怎么了,愈发的珵亮如新。 每一次看着手镯,漓潇就觉得自己仿佛要想起什么事,可就在要触碰到它的时候,头疼欲裂,脑中一片混沌。但她约莫知道自己被尘封的千年记忆就要苏醒了。 她瞒着漠安。漠安向来对此忌讳的很。他说:“阿漓,忘了的就是该忘的,别想太多。” 但她想知道。一千年那么长,遗忘了太过残忍。比起平平淡淡的苟且偷生,她宁愿记得这一千年里的点点滴滴,哪怕刀山火海,哪怕撕心裂肺。 正这么想着,见漠安带了两个女子进来,一个是阿俏,一个穿着芽绿色的衣裳,一进门,唤一声“小姐”,就实实的跪在地上,眼泪巴拉巴拉流个不停。漓潇一看,却是柳绿。 漠安道:“我方才去相爷府禀报相爷老鼠精一事已了,恰巧碰上柳绿在苏相那里哀求着要来伺候小姐,所以一并带来了,到底是身边的老人了,用起来也顺手。苏姑娘可还满意?” 漓潇笑靥如花。“自然满意。漓潇在这里谢过公子了!”内心却在哀嚎,真不知道漠安怎么想的,一府的丫鬟不给她用,却领回来个苏烟的贴身侍女,让她以后还能不能闲散自在的过了。 “阿俏,带春红下去安置一下。”漠安道。 柳绿扶了春红起身,挽着春红的胳膊出了门。 见二人都远了,漠安一敛玩世不恭的流态,正色道:“阿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我不得不告诉你,这个陌府,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平静,陌如玉身边的每一个人,你都不要相信。” 漓潇一惊,坐直了问道:“为什么?难道老鼠精之事还未了?” 漠安道:“我不能确定。最近怪事接二连三。你知道吗,就在月圆之夜,花间莫名消失了,至今杳无音讯。还有,阿媚为什么选择死,会不会其中有诈,或者是敌人用了一个障眼法来麻痹我们?这个陌府之中,我总觉得还有一双眼睛在我背后监视着我,让我坐卧难安,分分钟不敢懈怠!” 漠安说着,身上的戾气蓄势待发。 漓潇走过去轻轻拍拍他的背,她凝视着他,眼睛像一汪深不见底的潭水,闪烁着魅惑的光。 “安,你总是时时刻刻这么警惕,你太累了,需要休息。”漓潇在他耳边轻声呢喃。 漠安渐渐眉头舒展,温顺的倒在漓潇怀中睡去,安静的像个孩子。 漓潇把他拖到自己的床上,盖了一床薄薄的绣着大红牡丹的缎面衾被。又起身搬来一个小杌子放在床边,燃起了安魂香,轻轻关上门出去。唤来漠影漠落两大护法,在屋外替漠安守着。 算起来,漠安差不多两个多月没好好合过眼了,是该好好睡一觉了。 她走出院子,沿着蜿蜒折回的铺满雨花石的小径信步而行,不知不觉间,停到了荷花池里。 “这陌府的花,怎么怪怪的。”漓潇自言自语,摘下一朵妖紫色的八月海棠。 “因为它没有红色。”身后传来一阵侬声软语。 “对!”漓潇点点头。她转过身,迎面走来一个穿水绿色流云逸仙裙的温婉女子,柳眉杏眸,朱唇一点,甚是美丽,只是看面色,气虚阴亏,大有几分缠绵的病态。身后跟着阿灵。 “早就听闻表哥带回了一个倾国倾城的美人,金屋藏娇,今日看来,果然不假!”那女子温柔的笑笑,微微欠欠身子,福了个礼。 漓潇亦笑着回了个礼。 “苏小姐怕是不认识,这是陌府的表小姐,从小和公子一起长大,也算是公子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知己。”阿灵热心的介绍着。 这话在漓潇看来却带了一股浓浓的醋意。既然是表小姐,不用说便是司徒今今了。 “阿灵!”司徒今今蹙起了柳叶眉。,“你去小厨房拿点点心过来。我陪苏小姐在花园赏花。” “哎!”阿灵应着,极不情愿的离开了。 “苏小姐,阿灵向来毛毛躁躁,不知轻重,还请苏小姐不要放在心上。”司徒今今对着苏烟道。 “这有什么!听说司徒小姐前两日落水了,现下身子好利索了没?”漓潇关切道。既然对方拿出了小家碧玉的善解人意,她也该有大家闺秀的宽容大度。 “多谢苏小姐记挂,好些了。”司徒今今苍白一笑,亲昵的挽住漓潇的胳膊在花园里转悠起来。 漓潇虽说有些不习惯,但还是由她挽着,往花园里花意更浓处走去。 “司徒小姐,为什么这花园里没有一朵红色的花呢?”漓潇道。 “我初来这陌府时,年方五岁,也问过类似的话。”司徒今今眼里闪过一丝哀伤。“表哥说,红色是死亡之花。” “死亡之花?” “嗯。死亡之花。”司徒今今重复着,“后来我听说,表哥五岁那年,举族被老鼠精捉去,为救族人,他把命许给了一个狼精,而阴赤花就是那狼精索命的信物!”司徒今今眼中闪过一缕恨意。 漓潇大惊!难道漠安附体的不是尸体,而是活人?!怪不得他每次都要用各种借口敷衍而过,原来是怕她知道真相!难道他不知道,如此一来,他将永远失去得道成仙的机会!他这一定是疯了? 司徒今今趁着漓潇不注意,悄悄地拿出一个黑瓷瓶,在手边的夜来香上迅速滴了一滴透明的露珠。 “苏小姐你闻闻看,这株夜来香,白日里也奇香四溢呢!”司徒今今满脸沉醉的表情,烂漫的说道。 “改日吧。”漓潇说着,转身离去。 她有许多的话要和漠安去问。 司徒今今看着漓潇的背影,将那朵夜来香捏得粉碎。 第十六章 疑点 漓潇想回去找漠安问清楚,可想到漠安太需要休息,只好继续在陌府漫无目的的晃悠着。 有过一条花木密生的幽径边的太湖石上,,一个人静坐了许久。如果陌如玉之死另有隐情,那么苏烟之死,是否也是和自己想象的那般简单?她有种不好的预感。 不知道过了多久,柳绿走了过来。 “小姐!这陌府的院子可真大,我找了你这么久,听几个小丫鬟说你在这边,这才找到了呢!”柳绿满脸羡慕。苏府也不是不大,但是比起这钟灵毓秀、匠心独运的陌府,还是显得中规中矩了些。 漓潇倩然一笑。“柳绿,我之前心心念念的那个人是谁?” 柳绿讶然,道:“小姐,这好好的,怎么又想起他来了!” 漓潇道:“我就是好奇。要说那夜邑王,虽说冷清了些,但也是个不错的男子,我怎么就宁死都不愿意嫁呢?” 柳绿道:“谁知道小姐你是怎么想的呢!本来好好的,可是两个多月前从西郊的国安寺回来,就跟变了一个人一样,说什么都不愿意嫁给夜邑王了!” 漓潇心底一沉。两个多月前,漠安和她不也正好进京吗?难道这件事也和漠安脱不开干系?“那那个人是什么样子?” 柳绿道:“其实我也不知道,那阵子我家里父亲病危,小姐给了些银两还给我特准了三个月的假,回来的第二天晚上小姐就…” “喔。”漓潇说着,失神的看着一只毛毛虫慢慢的爬上眼前的梧桐树。 “不过,我听春红说小姐那阵子可能是撞邪了?经常一个人在屋子里说说笑笑,整个人性子也变了不少。”柳绿补充道。 !漓潇感觉后背发凉。这话和那夜春红在青梅苑的供述一模一样。当时她以为是春红为了自保而杜撰的,现在想来,如果这事真的是漠安一手安排,那也不是没有道理。 “你怎知这不是春红自己杜撰的?”为了证实自己的猜测,漓潇问道。 柳绿瞪着明亮的杏眼,道:“怎么可能,春红是什么人,我最熟悉不过了,她连刀子都能替小姐去挡,怎么可能会用这种话来污蔑小姐!” “那她怎么会给我送信?”漓潇道。 柳绿奇怪的看着她。“小姐,你想起来了?” 漓潇自知失言,推脱道:“没有,我猜的,除了她,还能有谁给我传信!” 柳绿道:“话是没错,可是小姐,春红说她根本不知道小姐留了别人的信。” 漓潇的眉头紧锁在一起。倘若是平时,她或许会认为这是这两个丫头互相包庇而编出来的谎言,可现在,她却觉得一切不是那么简单。 也许,唯一的破绽,就在那些信上了。或许看看自己,便知道是不是漠安了。 “柳绿,那信现在何处?” “我听夫人身边的翠娥说,那信都被夫人一把火烧了。”柳绿道。 漓潇闭上眼。 唯一的线索也断了。漓潇扶扶额,想拨开这迷雾缭绕的假象,找出实情,却头疼得厉害。 “一觉醒来,在哪儿都找不到苏小姐,原来苏小姐跑这儿躲清静来了。” 一道充满磁性的声音传来,二人不约而同回过头去。 陌如玉正摇着水墨扇眯着桃花眼笑嘻嘻站在身后。“苏小姐莫不是看我这府里风景独特,流连忘返了?若是这样,本公子明日再去府里提亲,让你尽快嫁到陌府。” 漓潇嫣然一笑,道:“公子难道忘了和夜邑王的一年之约了?” “那一年之约是他一厢情愿的说辞,我可没说。再说了,一年之后,他是凯旋归来还是战死沙场,抑或继续浴血奋战都未可知,我何必花那个时间去和他一赌?” “相爷已经答应的事,由不得你赌不赌的!”柳绿没好气的回道。可惜了那张皮囊了,说话这么尖酸刻薄,别人稀罕,她可不稀罕,反正横竖也轮不到她。 “那小姐要是一不小心怎么了,相爷不还得眼巴巴的把她送上门来?”看柳绿腮帮子气鼓鼓的,漠安故意逗她。 “你卑鄙!”柳绿柳眉怒挑,气得说不出话来。 “行了!”漓潇无奈道。这一根筋的柳绿,难道就没看出他是成心逗你吗? “柳绿,你去吩咐小厨房,今天的晚膳加一道八宝野参炖鸡汤,再多做两道菜,,公子我今日胃口大开。”漠安道。 柳绿冷哼一声,道:“我可不是你的丫鬟,还轮不到你使唤!”别以为她看不出来,那个臭男人分明就是找借口故意把她支开然后一不小心把小姐怎么了,她可不能走,她要保护小姐。 “早晚你都是我陌府的丫鬟,说不定以后还可以做你小姐的陪房,能让我使唤,那是你的荣幸!”漠安慢悠悠道。 “你!”柳绿俏脸憋得通红。 “柳绿,就照他说的去做。”漓潇道。她正好也有话要问漠安。 “可是小姐——”柳绿显然对漠安有所顾忌。 “没事的。”漓潇淡定的看着柳绿。 柳绿这才气呼呼的离去了,走过漠安身边,傲娇的冷哼一声。 第十七章 赴宴(一) 两人目送着柳绿的背影渐行渐远。 “安,你是不是有话告诉我?”漓潇道。 “你怀疑我!”漠安怒道,拂袖欲离去,却被漓潇一个飞身挡在身前。 “你若是不说,苏小姐的身子你就等着送回苏府,我今晚就回狐狸洞。”漓潇冷冷道。 “阿漓,既然你都知道了,又何苦非要逼我亲口说出来。”漠安眼中闪过一丝痛苦。 “安,你说过,你我修行千年,为的就是有朝一日羽化登仙,可眼下,你明明还有别的选择,为什么非得杀了他们!”漓潇怒道。 “阿漓,不过是两个凡人而已,死了大不了投胎,你何必如此激动!”漠安眼神闪烁。 他并不解释,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对于苏烟和陌如玉,他心怀愧疚。在他看来,被他杀死,抑或被他害死,都是一样的因果。 漓潇冷笑一声。“不过两个凡人而已!也不过是打入无间地狱万劫不复而已,对吗?” 无间地狱——漠安身子轻轻一哆嗦,低着头,手中的折扇僵固着,两道浓眉纠结在一起。他好看的薄唇微微一张一翕,想要说些什么,却终于选择不说。也许,现在还不是说什么的时候。 “阿漓,我必须告诉你,你我留在这个世上,还有我们不得不去完成的使命。三生历尽,因果重现,灵狐苏醒。该是时候了。”漠安望着碧蓝如洗的清空,深深说道。 漓潇一愣。这句话,她似乎很久很久以前从哪里听过。 “如果预言不差,这两日你就应该会想起什么,到时候,一定要告诉我。至于那两个凡人,你亦无需纠结,我已为他们安排了一个好的去处。”漠安又道。 “安,凡人与我何干!我担心的不是他们,是你!”漓潇默默的将语气难得的温柔起来。 “阿漓,这两天你随时准备着,说不定我们得去躺听风岭。”漠安说着,先走一步。 “回听风岭?回狐狸洞?”漓潇反应过来,欢快的跟上前去。 没走几步,见柳绿带了个白净的将军赶过来。直接忽视漠安,擦身而过走到漓潇跟前。 漓潇看着柳绿身边的少年,感觉些许眼熟。 “小姐,你没事吧?”柳绿关切道。 “我能有什么事!还是你巴不得小姐我有什么事?”漓潇笑道。柳绿心思特别实诚,三下两下就着道,别说漠安,就连漓潇也特别喜欢拿她打趣。 柳绿不满的嘟囔着嘴。又想起正事,道:“小姐,这是夜邑王身边的副将龙将军。” 龙天吟微微晗首,道:“苏小姐,今日午时,我家王爷在春风楼雅宁阁备下了一桌酒席,还望苏小姐务必赏光。” 漓潇优雅一笑,道:“回去禀报夜邑王,就说午时苏烟一定会到。” “这——”龙天吟有些为难。 “小姐,现在已经是午时了!”柳绿道。 “啊?!”漓潇诧异道。怪不得人都叫他冷情王爷,连请女人吃饭都跟下命令一样,掐着时间点去请,难道她不知道女人们出门前都要对着镜子拾掇拾掇?难道他不知道大家闺秀们还需要时间假装矜持?难道他不考虑别人有空没空?唉,情商可叹!难怪都是美男子,可会京城的女人们宁愿削尖脑袋去看陌如玉,也要躲他躲得跟躲瘟神一样,这情商,着实堪忧。 “那你稍等,我回去准备准备。”漓潇道。虽然她也不知道有什么该准备的,但作为一名娇滴滴的名门闺秀,该做的样子还是要做的吧。 “那天吟就在院子里候着。”龙将军犹豫再三,道。 柳绿笑吟吟搀着漓潇走回乐生苑。 “柳绿,你高兴什么?”漓潇道。 “小姐你不高兴吗?我们可以不用看那个色鬼那张色迷迷的脸了!”柳绿道。 漓潇轻轻一笑。陌如玉处处留情的名声加上漠安的调戏,色鬼这顶帽子,漠安是戴定了。不过转念想想,他还真不亏呢! “陌公子是轻浮了些,不过他也没干过什么过分的事呀!”到底是同类,尽管对柳绿的色鬼二字漓潇是一万个赞同,但还是忍不住想替他辩解一番。 柳绿睁圆杏眼挑起柳眉,认真道:“小姐,要是等他真干了什么那就晚了!” 漓潇噗嗤一笑。转移话题道:“柳绿,你说夜邑王请客是不是从来都这样?” “哪样?”柳绿歪着脑袋道。 “是不是都是到了点儿再喊过去?” 柳绿撅着嘴道:“才不是呢,人家龙将军早就来了,还送了一套玉缕阁的烟云蝴蝶纱的衣服过来,却被那个色鬼挡在院子里不让进来,还说是不小心,故意把那衣服弄脏了!要不是我碰上了,这会儿还在外面等着呢!” “喔。”漓潇道。原来如此。 第十八章 赴宴 (二) 柳绿替漓潇选了一身水粉色罗裙,衣襟上绣着细碎的花边,云鬓用一只羊脂玉的簪子半绾着,另一半松松散散的流泄下来,清丽典雅,黛眉浅画红妆浅,粉面丹唇眉目涵。耳上各坠着一颗晶莹的泪滴状坠子,给倾世的容颜平添了几分楚楚可怜之态。 漓潇看着铜镜中宛若天人的美人,俏皮的给自己送上两个媚眼。 “好了!”柳绿满意的打量着自己的杰作,开心的拍拍手。 “我说绿儿,你家小姐我就那么不堪入目啊,出去吃个饭还得你拾掇半天!”漓潇道。 “什么啊小姐,就我家小姐这模样,穿块洗锅布也是美的,当然,这么细心一拾掇,自然是锦上添花了。夜邑王明日出征,小姐要给他留一个美到窒息的念想,他才会速战速决,快快的回来娶了小姐。不然,他要是忘了小姐,或是爱上别的女子,小姐岂不是就要嫁给那个死色鬼了!”柳绿一本正经道。 漓潇啐了一口笑道:“你个小蹄子,我算是明白了,你关心我是假,看上那夜邑王想跟我一起嫁过去做他的陪房才是真!” 柳绿俏脸红红,道:“小姐,你要是再这么打趣我,我就不理你了!” 漓潇道:“哪里就打趣了,分明是戳中你心底了呢,你看你,都脸红了!” 柳绿道:“绕是哪一个未嫁女子,提起这些子事不会脸红呢!柳绿福薄命浅,从未指着嫁给什么王爷贵公子,只盼着能嫁一个老实本分的人,柴米油盐一辈子!” 一主一仆说说笑笑,走出院子,随了龙天吟一齐出了陌府,龙天吟上了马,漓潇柳绿则上了府外候着的华丽的官轿。 轿内敞亮舒适,物事全备,各种摆设琳琅满目,宛如一个会移动的小房间。 柳绿靠在柔软的靠垫上,感叹不断。“到底是夜邑王府的轿子,就是不一样!” 漓潇笑道:“若是说好,陌如玉富可敌国,陌府的轿子比这还要奢华呢。” 柳绿撇撇嘴,道:“那又如何,要坐陌如玉轿子的女人多了去了,可夜邑王就不一样,我还没听过夜邑王的轿子去接过哪家的小姐呢!” 漓潇慵懒的伸个懒腰,安静了一会儿。专看着柳绿忙个不听的眼睛和嘴巴,笑道:“那你又凭何认为我不愿嫁给陌公子,而要嫁什么夜邑王呢?” 柳绿道:“小姐失忆了,自然忘了自己曾经说过什么。” “那你说说,我说过什么?” “小姐说,这世上男儿有三种,一种是多情的,一种是专情的,还有一种却是无情的。多情的累心,始乱终弃,无情的伤心,不解风情,多情至极,便是无情,无情至极,便生多情,这二者终不可托付终身。小姐若是要嫁,定要嫁给世上最专情的男儿,一生一世一双人,白首不离。”柳绿道。 “这倒是有意思。”漓潇道。她方知这苏烟会是这般有见地的一个女子,真是可惜了。 “是有意思,可不正是这回事儿嘛!依我看来,那陌如玉就是个天生的多情种子,而前两日去苏府的柳倾城,便是个无情之人,而夜邑王,说是冷情,可自从小姐前年在西郊救了他一命,便一直对小姐一往情深,是个真正的专情之人。”柳绿道。 “这世上的事,哪有那么简单。表面上是如此,可事实如何,又有谁知道呢!”漓潇道。她第一次知道苏烟和夜邑王原来还有这样一段过往。“你是说,我救过夜邑王?” 第十九章 赴宴(三) “是啊。”柳绿道。“三年前,小姐从西郊回来,在路上救了一个重伤昏迷的男子。后来无意中得知,那男子便是夜邑王。” 漓潇点点头。难怪那华寅宸会对苏烟一往情深,原来是有救命之恩,像苏烟那般的女子,又是相识于危难之时,华寅宸钟情与她也不足为怪了。若是如此,倘若苏烟不死,苏烟和他,定能结为百年之好,恩爱不离。自己和漠安的突然出现,倒是棒打鸳鸯了。想到这里,漓潇有些失神。 … 几个人一进了春风楼,便引来了无数人的瞩目,一楼正饮酒赋兴的文人雅士,二楼上一掷千金的富家公子,看见漓潇,一个个停杯张望,满脸艳羡之色。 “姑娘请留步,我家公子请姑娘到雅阁一叙。”一个年轻的侍从挡住了漓潇去路。 漓潇不言,欲绕道而过,却又被那侍从堵在前面。 “谁家的奴才,好大的胆子,我家小姐也是什么人都能随便请得吗?”柳绿挑眉怒道。 “柳绿,退下。”漓潇轻声道,她不想去招惹那些无聊的是非。“告诉你家公子,小女子有约在先,恕不奉陪。” “还有,他若是想找女人陪酒,出门左拐直走二里地左右,便是烟花巷,那里面女人多的是。”走在漓潇身后的龙天吟冷冷开口。 那人看着冷不丁冒出来的龙天吟,深色诧异,怒色三分。正思量着如何开口,身后走来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年轻男子,明眸秀目,满身书卷之气,身着洁净而明朗的浅灰色锦服,腰束玉莽,头冠宝簪,脚登青云暗纹靴,身材颀长。他看着漓潇明净一笑,道:“手下鲁莽,多有冲撞,还望小姐见谅。既然小姐有约在先,那鄙人就不打扰了。人道是,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逢,今日初见小姐,惊为天人,在下阮寒书,可否有幸得知小姐芳名?” 谦谦有礼的模样让漓潇心生好感,莞尔一笑,道:“原来是会京城四大公子之一的玉面书生阮公子。小女子苏烟,今日有缘得见公子,荣幸之至。” 阮寒书连连赞道:”苏小姐会京城第一美人的桂冠,果然名不虚传。”又靠边一步,优雅的作出一个“请”的手势,微笑着让道。从头到尾,似乎都没有留意到龙天吟一般。 漓潇福身谢过,也不客气,大方的走了过去。 龙天吟闪着寒气跟在后面。到了二楼,已经有一个体面的小厮候了已久,盼星星盼月亮等来苏烟,赶紧将人迎进了雅宁阁。 苏烟环视一圈,阁内清静优雅,古色古香,墙上裱着两张曹逸之的字画,透过窗棂,依稀可见远处青峦叠翠的高山和潇潇北去的怒江,屋子中央是一个紫檀木的桌子,放满了精致的瓜果点心,窗棂下一白衣男子神色闲逸,正闭目抚琴,薄唇紧闭,一身凉薄之气。听闻轻巧的脚步声进来,紧抿的唇角浮过一丝笑意。 “回王爷,苏小姐到了。”龙天吟恭敬道。 “嗯。”华寅宸点头起身。“我在隔壁另设了一桌酒席,你带其他人过去吧。” 龙天吟唯喏着,识趣的和柳绿等人退下。 “王爷琴谈得很好听。”漓潇道。第一次和夜邑王独处,她浑身都有些不自在,又极度愧疚,只得没话找话——虽然她还未来得及细品他的琴意所在。 “哦?”华寅宸凉薄的脸上笑意盎然,欢喜道:“苏小姐若是喜欢,我再弹一首可好?” “王爷若是有意,苏烟却之不恭。”漓潇笑道。她没想到自己无心的一句话,竟能让这个传说中不苟言笑的冷情王爷露出笑脸,也未想到夜邑王的笑竟然会这般动人。 “丁丁咚咚。”华寅宸坐下,调试了几下,又闭上寒眸,轻轻抚弄起来。 华寅宸虽为百战之王,但琴声没有杀气。 如水的琴声悠然响起,时而舒缓如流泉,时而急越如飞瀑,时而清脆如珠落玉盘,时而低回如呢喃细语,琴声委婉连绵——有如山泉从幽谷中蜿蜒而来,缓缓流淌,似是心在颤抖,犹如松风嘶吼,悠悠扬扬,一种情韵却令人回肠荡气。虽琴声如诉,所有最好的时光,最灿烂的风霜,而或最初的模样,最深的情愫,都缓缓流淌起来。 漓潇静静的注视着华寅宸,他深邃的五官中带着一种莫名的孤独。 她有一瞬间的感动,然后是劈天盖地的鸠占鹊巢的惶恐。 琴声悠然而止。 “都说王爷冷情,可民女听这琴音,王爷却是真正的深情之人。”漓潇道。 华寅宸又是一笑,引得漓潇片刻失神。“情不知其所起,而一往情深。”华寅宸深深道。“苏小姐以后直呼寅宸姓名便好,亦不必自称民女,那样太过生分。” 漓潇笑着称是。她本就不喜欢凡人之间的这些弯弯绕,听华寅宸提出,自然欣然同意。 “寅宸听闻,得佳人千万不如睹苏烟一面,养奇花满棚不如得苏烟一舞。寅宸听闻苏小姐的舞姿乃会京城一绝,冒昧请求小姐舞上一曲,还望小姐不要推却。”华寅宸恳求道。 漓潇道:“既然王爷——寅宸要看,苏烟便献丑了。有劳王爷再为我弹上一曲。”她已很久不舞,但因为对华寅宸和苏烟的愧疚,鬼使神差应了下来。 告白 漓潇和着琴音,边吟边唱: 长安楼阕,烽火半掩刹那间 夜孤念,笑敷衍,不惹相思过浮眼 望天祈怜,折柳一别古道远 君不见,卿瘦颜,红豆枝半截 时光飞逝惹尘烟,昨夜楼台弦音未断余翩跹 桃花片片与邀月,清茶淡酒还缺念君怨 烟花三月,梨花散浅,昨夜青丝寻而不见 阑珊雨歇,漫天花谢恰如飘雪 与君一别,已是经年,繁华过眼浮生羡 燕飞孤远,谁人哭咽诉欠 柳絮飞下,提笔落句这春夏 几笔画,还牵挂,咫尺相思也黯哑 与君唱罢,泪掩琵琶随手搭 登寺塔,远望他,笑指拈花 清明时雨思如麻,旧时年华长安亭下并蒹葭 抬头仰望风铃响,如诗中笔画逐梦天涯 一眼瞬刹,一年春夏,一辈只等一季繁花 雨打琵琶,念那桃源酒肆人家 与君不忘,一杯也罢,转眼已过几年华 青丝长发,徒剩旧日牵挂 烟花三月,梨花散浅,昨夜青丝寻而不见 阑珊雨歇,漫天花谢恰如飘雪 与君一别,已是经年,繁华过眼浮生羡 燕飞孤远,谁人哭咽诉欠 一眼瞬刹,一年春夏,一辈只等一季繁花 雨打琵琶,念那桃源酒肆人家 与君不忘,一杯也罢,转眼已过几年华 青丝长发,徒剩旧日牵挂 折柳送君,再拂一曲琵琶 … 一曲倾城,一舞惊鸿。华寅宸修长的手指停驻在琴弦上,怔怔的看着漓潇。他仿若又看见生死之际那个将他从血泊之中救出来的女子。 那时,父皇病危,,急急将他从封地召来。一路上,引来无数追杀,一干手下拼死护他至会京城郊,又遇埋伏,他杀出重围,倒在河边。 正巧苏烟从国安寺上香回来,停在附近休息,她带着春红来到河边洗手,执意要将他带回京城救治。 “小姐,这人身份不明,又被人追杀,带回去只会给苏府平添麻烦。”春红劝道。 “人命关天,我们可以悄悄带回去再悄悄安置到下来。”苏烟道。 “怎么带回去?” “带上马车。” “小姐你疯了!男女授受不亲,这要是让人知道小姐马车里带了个野男人回去,小姐以后还怎么做人!”春红惊道 “都说了是悄悄带回去嘛!你不说我不说,谁知道!还有,什么叫野男人,命无贵贱,人无高低,风水轮流转,今日是他有难,指不定哪一日,我们遇了难,还需要他出手相助呢!”苏烟柔声道。苏烟的声音很好听,婉婉转转如流水叮咚,又如黄鹂啼鸣,他努力的睁开眼,在昏死之前记下了苏烟惊为天人的模样,心中的某一处的坚冰慢慢融化,柔软的稀里哗啦。 这样的女子,应该不是凡间之物吧,他痴痴的想。 之后苏烟让春红支开其他人,偷偷的将他拽上马车,他不知道,手无缚鸡之力娇生惯养养尊处优的娇小姐,那一双温柔的手是如何将他脸上、手上的血渍洗干净,又是如何将健硕的、脏乱不堪的、昏迷不醒的他拖上了不远处的马车。 苏烟将他安置在永安巷的一处闲置的宅院里,还请来京城名医诊治,因为要瞒着所有人,不好差人过去照顾,索性让春红过去,自己则对外宣称春红告假回乡了。 作为皇位的有力竞争者,他自然知道是谁想要他死。因为重伤耽搁了夺位的最佳时机,纵然有先帝的宠爱,有赫赫战功傍身,他还是与皇位失之交臂。但他的死而复生,无疑成了新帝华寅昙内心的一张桎梏,时时刻刻让他坐立不安。为了保护苏烟,保护苏府,他不辞而别。因为戴了面具,没有人记得他的模样。 然后又在长公主府的赏花大会上“初”遇苏烟,一次次求皇帝赐婚。 —— “寅宸,寅宸,王爷!”漓潇轻轻唤道。 华寅宸微微一笑。“失礼了,烟儿见谅!” 漓潇亦是微微一笑。她不知华寅宸片刻的失态因何而起,但那双深情的眼睛让她愈发不安。这双眼睛里,满满的都是对苏烟的爱慕,对苏烟的温柔,与她无关。 她是漓潇。 漓潇有些失落。作为一个少年狐狸精,她自然懂得区分真心实意和虚情假意。都说生在帝王家,都是薄情人,可柳绿说得对,华寅宸果然是个难得的对苏烟一往情深的专情之人。假如有一天,真相大白,苏烟之死浮上水面,她身份暴露,这个男人会如何选择,他的剑锋会不会毫不犹豫的刺向自己的喉咙,替他的心爱之人报仇? 一系列的问题想得漓潇心疼。 正想着,一个个穿着白色纱衣,梳着九天望仙髻的女子托着食盒鱼贯而入,款款的将一道道精致的菜肴摆到桌上。 漓潇耳中传来一阵阵肉香味,思绪瞬间随着馋虫一起被勾了回来。顿时一扫阴霾,心情大好。 “听闻小姐近来喜欢肉食,寅宸特地要了一些春风楼的招牌肉食,不知道小姐喜不喜欢。”华寅宸将漓潇请上桌,递过一双玉筷道。 漓潇强咽着口水客套道:”寅宸破费了。其实随便点两个菜就可以了,我不挑食的!” 华寅宸看着两眼放光的漓潇,也不拆穿,宠溺一笑。 “烟儿,这个红烧猪手不错。” “烟儿,这个剁椒鱼头甚好。” “烟儿,这道糖醋里脊,是春风楼的招牌菜。” “烟儿…”华寅宸凤眼上扬,将一道道菜夹到漓潇前面,殷勤的看她大块朵颐。他的烟儿,就是和别人不一样,连吃饭都这么豪迈。不像那些子贵女,小口细嚼两口就饱。 “嗝——”漓潇摸摸肚子,满足的打了个嗝。她不好意思的笑笑这才发现华寅宸面前干干净净的盘子,原来他光顾着给自己夹菜,自己一口未动。 “寅宸怎么不吃啊,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苏烟道。 “烟儿,我明日便要出征了,你等我凯旋归来,风风光光娶你。”犹豫再三,华寅宸开口道。。 “啊?!”漓潇一愣,惊吓不小,手里的玉筷落地折成四段,发出清脆的响声,她也跟着一个连一个的打起嗝来。 华寅宸赶紧倒了一盏热茶给她,眼中掠过一丝失落。看来,即使失忆了,她依然不愿意嫁给他。她想嫁的那个人,是陌如玉吗? 漓潇慌不跌的饮而尽。对于漠安,柳倾城还有华寅宸,她都有一种不一样的情愫,可连她自己都说不清道不明,她更没有想过要去在这三个人里面选一个去嫁。在她看来,自己迟早是要成仙的,这些七情六欲,早就该摒弃了。 她想拒绝,却又想起柳绿的那句话,对于夜邑王,只有她才是最大的念想。她又如何忍心让即将出生入死的他叫这点念想都断了。 “烟儿无需纠结,烟儿不愿意的事,寅宸绝不强迫。”华寅宸怅然道 “寅宸,”漓潇认真道,“其实我还没想过这个问题。但是我对于你,却是与别个男子不同的。我等你回来。” 华寅宸喜上眉梢,道:“烟儿放心,我一定速战速决,早早归来!” “嗯!”苏烟重重的点点头。 第二十一章 漠安撵亲 二人用过膳,华寅宸特地送了漓潇柳绿回到陌府。 柳绿眼睛红红,偷偷的瞥了一眼华寅宸,却被漓潇从中看出了些许刻意隐忍的情谊。漓潇心中一凛,柳绿这眼神,分明是在看一个钦慕已久的人。莫非,她们早就认识?柳绿眼睛通红,眼中泪痕未干,分明是刚哭过,她之所以哭,又是为了什么?难道真是为华寅宸即将出征吗? 怎么可能!漓潇自己被自己的这种想法吓了一跳,柳绿也许只是对华寅宸一见倾心了呢。她摇摇头轻轻笑笑。 “王爷,青春难得,王爷可一定要速战速决,好好的凯旋归来,女儿家的青春,可是耗不起的。”柳绿笑道。 华寅宸愣了片刻,正正经经对漓潇道:“烟儿,柳绿这是在敲打你呢,要你早些给她寻一户好人家,别耽搁了她的大好年华!” “我——我才没有呢!”柳绿急得几近噎住。“我要一直陪着小姐,哪儿都不去!” 漓潇看着脸色通红的柳绿,掩面轻笑,她才知道冷清冷血的夜邑王居然还有这么随意幽默的一面,于是跟着道:“就是,柳绿才不嫁别人呢!” 柳绿以为是漓潇在给她解围,感激的看了漓潇一眼。 只听见漓潇接着道:“柳绿还眼巴巴等着我嫁给王爷,陪嫁过去做王爷的侍妾呢!怎么愿意嫁给别人!” “小姐,我不理你啦!”柳绿娇嗔着,拿帕子捂着脸跑来了。 两人又默默走了一会儿。 “烟儿,我早就说过,我华寅宸今生今世,非苏烟不娶。”华寅宸突然走到漓潇前面,拉起漓潇的手认真说道。 漓潇一阵忐忑,挣脱手道:“此去一别,不知归期何时,王爷一定好好珍重!” 华寅宸脸色一黯,微笑着点点头。 正说着,一个浓妆艳抹、打扮得花枝招展的中年妇女夸张的扭着腰肢,怒气冲冲的从乐生苑走出来,从二人视线里走过去,隔着几丈远都能闻到一股脂粉的浓香味。 漓潇困惑的看着那人的背影。 华寅宸嘴角闪过一丝坏笑,道:“烟儿,陌公子应该要忙乎上一阵子了!” 漓潇不解的看着他。 华寅宸凤眸里满是得逞的笑意,道:“刚才离开的那位,是会京城有名的樊媒婆,如果我所料不差,陌公子院子里,这样的人还排着几十号。” 他只是让人放话出去,会京城第一公子陌如玉有意娶亲但人选未定。这不,前脚话刚放出去,媒婆们后脚就踏破了陌府的门槛。 “哦。”漓潇似懂非懂。 … 在乐生苑当了半天的看客,漓潇终于明白漠安这两日要因何而忙,而这忙,估计八成是华寅宸的杰作。难怪今天她去赴宴,半天不见漠安出来捣乱,原来是被这一大堆的媒婆缠住了。 漓潇呆呆的看着王媒婆屁股一扭摆傲娇的“哼”了一声摆着她肥硕的腰臀挥着锦帕愤然离去。 “谁干的,你给我滚出来——”漠安一声咆哮,喝声犹如虎啸龙吟。 端了茶水移着莲花步扭着小腰风骚无比的蔓芝一只脚刚踏进门槛,便被这排山倒海的声音吓了结结实实的狗啃屎,出尽洋相的她深感此生做陌府姨娘的美梦随着手中的紫砂壶破碎的声音哗啦啦碎了一地。 “去去去!”漠安嫌弃的说道。 … 这是第几个被漠安气走的媒婆了,漓潇实在记不清楚。 陌如玉本来就受尽青眼。一直以来,那些疯狂至极的女人们如洪水猛兽一样,挡也挡不住。她们经常会制造各种偶遇各种邂逅各种肢体相撞各种眉目传情,含蓄的奔放的明的暗的,使劲浑身解数削尖了脑袋想嫁进陌府。 只要陌如玉愿意,满朝文武都可能变成他的亲家,南市坊比肩接踵都是他的老丈人。他很享受多一些崇拜者,却对一大群女人整日在府里叽叽喳喳争风吃醋头疼不已。 好在他有一个百战不殆斗志昂扬的表妹,在他的默许下乐此不疲不动声色的和众多觊觎她表哥美色财富的情敌周旋,那些春心摇曳的女人们才一个个败下阵去,敢上吊的上吊敢跳湖的跳湖敢撞墙的撞墙,什么都不敢的,只好另觅良人。 但这样成群结队上门求亲的,绝对是开天辟地头一回。 漠安撵人的功夫那也是一绝。 李尚书府的千金两眼吊梢下巴尖得能戳死人,一看就不是省油的灯。 龙统领的闺女刁蛮跋扈,将来娶进门定会闹得王府鸡犬不宁。 沈国舅的孙女一脸克夫相,说不定还没娶过门就要当寡妇了。 … 总之,尖酸刻薄把所有上门提亲的人家都得罪了个遍。 最后就是这个,龙统领的掌上明珠,漠安思索良久夸了半天,“龙府大小姐,的确人品一流才貌出众,知书达礼。” 众人窃喜,以为此儿已经幡然醒悟,此事必是水到渠成。 漓潇却有种很不好的预感。果然,只见他话峰一转,继续说道——然而颧骨过高,日后必夺夫权。 周媒婆气得脸上的媒婆痣一颤一颤,撂下一句话扬长而去。“你嫌我颧骨过高必夺夫权,我还嫌你一介白丁,浪荡轻浮!” 打发走最后一个媒婆,漠安关上门疲惫的跌坐在太师椅上,几近崩溃。 漓潇终于忍不住大笑起来,笑得前仰后合。 “我说陌大公子,不就是娶个夫人嘛,你也别太挑剔了!” 漠安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 第二十三章 花间之死 不得不说,漠安这两日被那些上门提亲者缠着不放,有一个非常关键的原因,便是司徒今今回乡祭祖了。 这让漓潇对司徒今今这个相见不多的陌府表小姐叹服不已。因为以往陌府之所以不似现在这般鸡飞狗跳,很大程度上归功于司徒今今的苦心经营。恐怕不用多久,甚至是现下,漓潇自己就是司徒今今的眼中钉了。漓潇苦笑一声。 漠安一如既往的摇着画着四大美人的折扇进来。 “阿漓,你这两日可有想起什么?” “没有。”漓潇摇摇头,有些气馁。原先只有她一个人暗自期待着能恢复记忆,漠安讳莫如深,可现下,不知何故,连漠安也关心上了,而且看起来,向来云淡风轻的他对此甚是关心。 漓潇隐隐相信起漠安说过的那句话,阿漓,我们都有不得不活在这个世界上的使命。 漠安眉头一皱,眉宇间慢慢沉重起来。“看来,等不及了,阿漓,我们必须马上回九霄山一趟。” 漓潇也不多问,乖巧的点点头。 … 陌如玉和苏烟的面孔太过耀眼。为了避免一些意外的麻烦,两人只得戴了斗笠,再一次在月上柳梢时翻出陌府。 经过陌府外面的古槐树,漠安鼻子敏捷的嗅嗅,神情陡然凝重。 他隐约闻到一股微乎其微的熟悉的味道,微弱到凡人基本无法觉察,夹杂着死气。这让他有种很不好的预感。 顺着味道,他拉着漓潇来到街边一棵古老的梧桐树下。不出所料,树荫下的土质有些疏松,显然是近日才松动过的。 他挖了很深,终于挖出一个散发着尸臭沾满泥土的白兔尸体。 漠安捏紧了拳头,看不清斗笠下的表情。 漓潇牙关打颤。 是花间,自中秋之夜莫名失踪的花间,那只蹦蹦跳跳无拘无束的善良的白兔精。 更可恨的是,胸膛被醒目的剖开,取走了内丹。 漠安端详着伤口,发黑,发紫,和月圆之夜苏府被吸干精血的侍卫如出一辙。不错,依旧是那老鼠精所为。 莫非他当时发现了什么,然后被老鼠精灭了口吸了内丹,而老鼠精又中了柳倾城的计,自破内丹而死? 漠安暗暗觉得,一切没那么简单。 漓潇一言不发的看着漠安,几度想开口,却终于没说什么。。这是他们两人的默契,每当漠安需要理清什么,漓潇就在一旁静静的看着他,从不打扰。 漠影无声无息的落在他们身后。 “什么事?”漠安道。 “回尊主,柳倾城送了一封加急信过来。”漠影跪地道。 漠安点点头,看漠影将信函呈上。看完半晌不语。 漓潇结过来一看,信中只有两段妖典上的简抄。 “凡修行者,向善,内丹呈善色,可为赤橙黄绿青蓝紫各色,而邪修者,尽为黑色或褐色。 凡附身同命之体之诸妖,历经月圆之夜,切不可轻易离体,轻则妖法反噬,修行受损,重则灰飞烟灭。 ——《妖典》 “柳倾城这信,送得正是时候。”漠安道。两句似信非信的摘录瞬间解开了他脑海中的疑团。 “如此说来,阿媚根本就不是老鼠精。”漓潇看来看去,开口道。 柳倾城说过,那晚阿媚捏碎的内丹是绿色的…而荤腥不沾的花间恰好也没了内丹。联系种种,不难知晓,定然是那老鼠精忌惮柳倾城和漠安,找了个替死鬼。那么,阿媚为什么会不要命的配合她? 漓潇依旧想不明白。 “第二句话,是在警告我们吗?”漓潇道。 “或许吧。”漠安道,他亦是拿捏不清楚。“能得阿媚心甘情愿赴死的,一定是她最信任的人。漠影,尽快彻查与阿媚相关的人,有什么发现,迅速向我汇报。” 漠影应着消失了。 两人骑上漠落牵来的闪电和啸风,策马扬长而去。 白色的马背上两道白色的身影你一言我一语的交谈着。 “阿漓,你记不记得雪姨?”漠安道。 “雪姨?”漓潇觉得无比熟悉,却实在想不出相关的一丝半点。 “算了,你什么都忘了。”漠安喃喃道,不知是说给漓潇,还是说给自己。 漓潇夹紧马腹,胯下的闪电跑得更快了些。 漠安赶紧跟上前去。 “安,你不知会陌府的人一声就离开了,会不会不妥?”一阵沉默之后,漓潇忍不住先开口道。 “第一,陌如玉向来行踪飘忽,四国之内皆有产业,其二,这还得感谢华寅宸给了我一个这么好的理由。”漠安道。陌如玉素来不喜拘束,如今被些媒婆缠着,他不逃跑才怪。 “你知道是他干的?”漓潇道。 “凡人的小伎俩,别想瞒过我的狼眼。”漠安傲然道。 第二十四章 万木之心 曲曲蜿蜒的山路上,遥遥赶来两个策马而来的白色身影。 “安,你确定万木之心就在这附近?”漓潇道。她一点都感应不到什么灵气。 “我找了它近千年,不会有错。”漠安道。 离开会京城赶往九霄山的第二天,漠安就接到消息,西北浮城一带,有疑似万木之心的神物出现了。 漠安不缺宝贝,他要的,是它的万木回春之力。万木之心的秘密,他也是偶然从一本残破的仙书上看到,当万木之心和人合二为一,人物相通,他便能解开轮回的封印,恢复前世记忆,获取前生的各种能力。它正好是漓潇所需要的。 所以两人立即改道至此。 远处又风尘仆仆骑马赶来一对男女。漠安手中的指南针准确无误的指着他们。 “跟着他们。”漠安道。他的占卜之数从来不会有误,远处两人身上,虽然无一丝灵力,但既然指南针会对着他们,那么,跟着他们,万木之心一定能很快找到。 女子一身红衣,纤纤细腰用紫色缎带束着,不盈一握。男子一身青衣,身量高大。慢慢走近时,二人的容貌也慢慢清晰,女子容颜娇媚,烟视媚行,男子则浓眉大眼,一身正气。不知何故,两人之间的气氛很是尴尬。 因为修为高深,漠安的听力极好。 “姐夫,你宁肯将我嫁与那寒岫,也不愿娶了我作小?”红衣女子很是不甘。 “我铁铮这一生,只有沈白荻一个妻子。”青衣男子面色冷漠。 “那你又何苦对我这么好!”女子落寞的说道。 “因为你是这世间阿荻唯一的亲人。”自称铁铮的男子神情疏离。 红衣女子冷笑一声,道:“我以为你对我的好,多多少少是有一些情分在的。好吧,我跟你回去,我嫁。从今往后,你做你的铁骨英雄,我做我的寒府少奶奶,沈红荑今生绝不会再纠缠你半分!” 说话间,眼看两人就要拐进前方不远处的分岔路口,漠安漓潇赶紧双腿夹紧马腹,勒紧缰绳,跟上前去。 前面的铁铮和沈红荑不急不慌,跟着的二人不紧不慢,四人一直不再言语。 约摸走了十里路左右,几人又沿着一条山路上去。 漓潇抱怨着口干舌燥,饥肠辘辘,漠安变戏法的从马背上取下预备好的青橘,水壶和桂花糕给他。 “漠安我爱死你了!”漓潇开心道。 漠安暖暖一笑。 又走了大概十来里山路,远远望去,绿树成荫的山野里终于有了一户人家,再近一点,是一家客栈,写着诺大的“茶”字的旗帜迎风飘摇。 铁、沈二人下了马,将马交给小二,在外面的白杨木桌前坐下,简单点了两碗茶和两碗云吞面闷头吃喝起来。 漠安则多要了两盘肉菜。 “你们是不是打算一直跟着我们。”铁铮吃着面,头也不抬的问道。 漓潇正津津有味的吃着青笋炒肉,心里面将掂勺的厨子夸赞了千遍万遍。听见这话有些不知所措的“啊”了一声,又垂头丧气的说道:“这都被你们发现了?” “我的傻阿漓啊,你是真傻还是假傻啊,怎么这么爽快就承认了。”漠安心道。“你们不不要误会,我们兄妹二二人被被仇家追杀,万不不得以才跟了二二位大侠,以以求保个周全。”漠安道。 “哦?”铁铮意味深长的看了二人一眼,“既然是躲仇家,那就不必跟着我们了,我们家中大事将近,可不想在这个节骨眼上招惹是非。” “江湖传闻,飞鸿剑铁铮铁大侠骨柔情,忠肝义胆,原来见死不救,浪得虚名。”漠安见博同情不成,改用激将法。 “哼,就你两个,看着面善,说起谎来却眼睛都不眨一下。我且问你,既然是躲仇家,为何还慢慢腾腾,没有一点狼狈流离之象?” 漠安一时无言以对。 漓潇道:“不瞒两位大侠,旁边这位不是我的兄长,而是我倾心爱慕之人。”说着,还含情脉脉的看了漠安一眼。 漠安点点头,回之以深情一眼。 漓潇又道:“我二人青梅竹马,早就约定终身,非君不可。奈何家中父辈宿怨深重,坚决反对,还为我们各自定了亲事,下月初八便是大婚之期。我二人逼不得已,只得私奔。眼下,两家都已经派出人手,四处寻找我们。我们实在无路可去了!” 铁铮将信将疑的看着两位。看这二人的穿着气度,的确不似江湖儿女,而是像富贵人家的公子小姐。 一直一言不发的沈红荑冷笑一声,道:“我做主了,既然你们郎情妾意两情相悦,我便成全你们,带你们回山庄躲上几日。” “谢谢女侠!”漓潇笑逐颜开。漠安亦连连道谢。 “红荑!”铁铮不满的凑近她耳朵低语道:“你难道看不出来他们这是在演戏吗?万一是别处派来探子怎么办?” “我看他们面善,不像是探子。再说了,是探子岂不更好,我出嫁岂不会更热闹!”沈红荑毫不避讳的大声说道,冷言冷语。 好不容易花了两个多月时间才将她找回,铁铮可不愿此时再去惹恼了她,只好由着她去,让他们跟着,大不了到时候多派两个人手盯着。 惊鸿山庄内,张灯结彩,喜庆一片。 沈红荑坐在铜镜前,凤冠霞帔,,青丝如云,一抹红妆给本就妩媚的容颜更添了几分妖艳,她峨眉微蹙,怔怔的看着镜中的自己。 一旁坐着的漓潇托着腮趴在桌上,傻愣愣的看着镜前的美人。 “好漂亮!”她不由感慨。 “有多漂亮?”沈红荑落寞的问道。 “和天上的星辰、花蕊上的露珠一样漂亮!”漓潇尽量想象着自己眼里最美丽的食物,让这奉承不至于枯燥乏味。其实她觉得再漂亮比起自己面具下苏烟的皮相,还是要差上许多。但漠安说了,务必要把沈红荑哄开心了,尽量取得她的信任,看看万木之心是否就藏在惊鸿山庄的某一个角落里。 “你倒是口齿伶俐!我们家二小姐是这方圆千百里最美的姑娘,多少男人做梦都想娶了去呢!”一旁替红荑梳妆的绣云忍不住笑着插嘴道。 “哦?那新姑爷是个什么样的人?” 沈红荑似是没听见一般,自顾自玩转着自己的手指头,柔嫩析长的十指如葱白一般,红色的蔻丹更添了几分风情。 绣云微微笑道:“再说我们家姑爷,那也是江湖上是独一无二的人物,家世,人品,样貌,学识,武功,都是一等一的,多少女子望断了脖子想要嫁呢,听他将要大婚,邬镇王员外家的小姐前阵子都跳湖了呢。好不容易救回来,也只剩半口气了。王员外只好亲自请了媒婆上寒家做媒,愿十里红妆嫁了她给姑爷作小。” “啊?!”漓潇嘴巴张的老大,说道:“那这样一来小姐岂不是要和别的女人分享一个夫君了??” “不用!”一说起这些八卦,绣云显得格外兴奋,道“新姑爷和我们家大姑爷一样,也是个实心实意的,说是这辈子只娶沈红荑一个妻子,生生把那王员外给气吐了血,算是彻底得罪了王家!” “哦!”漓潇悬起的心总算落地。 “那你说,是我美还是姐姐美?”一直一言不发的沈红荑突然问绣云道。 “那还用问,自然是二小姐美啦!”绣云将一朵大红色的珠花别在沈红荑鬓间,满意的看着自己的杰作。 “可惜有人不这么认为呢!”沈红荑的眉上浮起淡淡的哀愁。 “二小姐快别皱眉了,您这一皱眉还不得把新姑爷给心疼死!”绣云知道她所指的“有人”是谁,怕再惹得她不开心,故意打趣岔开话题。 …… “红荑小姐,我可以进来吗?”漠安敲门问道。 “臭小子,二小姐今天出阁,你进来干什么!”绣云骂道。 “进来吧。我没那么多忌讳。”沈红荑道。 漠安推开门进来,走到镜子前,看到镜中的沈红荑,不由愣了愣。道:“小姐,你太漂亮了!”” “怎么哪里都少不了你!”漓潇不满道。 “公子可是有事?”沈红荑开门见山,如果没事,一个大男人怎么会来这种场合。 “我我在外面晃了会儿,发现外边林林子里有几个鬼鬼祟祟形形形迹可疑的人!”漠安道。 沈红荑又似没听到一般。 “你和他们一伙的?”绣云沉着脸问道。 “不是!”漠安摇摇头。 “那你怎么还能安然回来?”绣云警惕的看着他的眼睛,又看看烟落。 “他本事可大了,这里还没人能把他怎么样!””漓潇突然脑子抽筋说了实话。 沈红荑嘴角上扬,眼睛微微眯了起来。 绣云迅速从妆奎里拿出一支金钗,迅速抵在漓潇喉咙。道:“难怪姑爷要我们好生留意你们两个,你们果然不是一般人家的孩子,说,你们是不是万树山派来的?”刚才还有说有笑的绣云,此时仿佛变了个人一般。 漓潇道:“绣云姐姐,我们根本没听过什么万树山!” 绣云怎可能会信! 漠安道:“你别别伤着阿漓!” 沈红荑妩媚的笑了,道,“这下子可终于热闹了,铁铮,我看你这次怎么收场!” 漓潇征求的目光探向漠安,等待着他下一步的暗示。她自然不用怕绣云能将她怎么了,可她怕疼啊,万一漠安依旧不让轻举妄动,而绣云情绪一激动,金钗在她喉咙上那么划拉一下,凡人的肉体是会疼的! 可漠安却跟没事人一样。 “探子又怎会这里给你们送信啊!”漠安缓缓道。 “别以为我看不出你们声东击西的把戏!”绣云冷笑道。 “如此一来还真有可能是声东击西,他们见了我只是躲一下,并不想杀人灭口,可能是故意放了我来报信!”经绣云一说,漠安恍然大悟。 “可是他们的目的究竟是什么呢?是不是你们山庄藏着什么宝贝”漓潇道。 “你们少忽悠我!”绣云依然嘴硬,拿着金钗的手却松懈了些,问红荑道:“二小姐,怎么办?” “我又不是这惊鸿山庄当家的,你问我干什么!”沈红荑满脸的事不关己。 “今日大宴宾客,那边肯定也派了人趁机混进来,不行,我得去告诉姑爷。你们两个,最好给我乖乖待着,回来再收拾你们。”绣云说完,狠狠瞪了漠安一眼,放开漓潇匆匆离开了。 “既然你们不是万树山的人,还是早些离开吧,一会儿若是真打起来,我可救不了你们。”沈红荑不再笑,正经的说道。 “小姐放心,你收留了我们,我们一定会帮你的!”漠安道。 沈红荑看着两人,轻轻摇头一笑。 …… 外面吹吹打打,锣鼓鞭炮齐鸣。 “小姐,吉时快到了,寒府迎亲的人也到了,小姐准备准备该上花轿了!”霁月敲门进来,后面还跟着两位妇人。 “哦!”沈红荑应道,眼睛淡淡瞅过那两人。一人满身贵气,四十岁左右的样子,端庄大气,另一个二十岁出头的气质温婉的美少妇便是沈白荻了, “荑儿,这是柳月湾的陈夫人,寒公子特意请来为你开脸的,陈夫人可是真正的有福之人,你可要好好沾沾她的福气!”沈白荻笑道。 沈红荑又是“哦”了一声,算是听到。 那陈夫人却并不介意,大方的笑道:“沈二小姐果然是万里挑一的美人儿,别说男人,我见了都喜欢的紧呢!今日要不是被寒府抢了先,我还想替我那臻儿下个聘呢!” 说完打开桌上提前备好的红色小方盒,从里面拿出一根三头红线替沈红荑开起脸来。 “二小姐你忍着些,可能会有些疼。”陈夫人道。 沈红荑觉得脸上一阵烧痛,好在陈夫人动作娴熟,一会儿就开脸结束了。 “二小姐本就生的极美,这一开脸,愈发动人了!”陈夫人看着沈红荑如蛋清般白嫩,微微泛着红光的脸蛋,由衷感叹道。 沈红荑苦涩的笑笑。 “时间不多了,你们姐妹好好说说体己话,我先下去讨杯喜酒喝。”陈夫人识趣的说道。 “霁月,送陈夫人去客厅。”沈白荻吩咐道。 “是。”霁月应着,尾随着陈夫人离去。屋子里瞬间只剩下姐妹二人,气氛有些尴尬。 “那两个小娃儿呢?”沈白荻想说点什么缓和下气氛。 “被我绑上马,送走了。”沈红荑道。 “那寒公子也是个好人,会对你好的。” “嗯。” 又过了一晌,沈白荻道:“荑儿,你别怪我,独独这件事,不管是于私情还是于大局。我都是不能纵着你的。” “嗯。”沈红荑依然淡淡的。 “来,姐姐替你梳头。”沈白荻眼里噙着泪,拿起桌上的红木梳子,一边轻轻疏着红荑的秀发,口中柔柔的念道:“一梳梳到头,富贵不用愁,二梳梳到头,无病又无忧,三梳梳到头,多子又多寿。再梳梳到尾,举案又齐眉,二梳梳到尾,比翼共双飞,三梳梳到尾,永结同心佩。有头有尾,富富贵贵。” 说完,整个人都哭成了泪人儿。沈红荑却依旧淡淡的。 “他不来送送我?”沈红荑明知故问。 “前厅应酬比较多,再说了,他一个大男人,也不好出入女儿家的闺房”为了避免她伤心,沈白荻提前就想好了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二小姐,吉时到了,奴婢可以进来了吗?”门外的喜娘问道。 “进来吧。”沈红荑道。 那喜娘移步进来,替她盖上大红的缎盖头,扶着她向门外走去。 …… “阿漓,你没没事吧?”漠安一边解着漓潇手上的绳子,一边问道。 “没事。安,我们还回去吗?”漓潇摸摸酸困的手腕,问道。 “回去。我在惊鸿山庄转悠了半天,什么都没有找到,所以还得回去。”漠安道。 两人于是又架着马,沿路返回。 …… 等两人赶回去的时候,寒岫刚好抱了沈红荑上了八抬大花轿。 “要不是寒家厉害,铁铮这个伪君子霸占了惊鸿山庄不说,还要霸占妻妹了!”人群中一个中年妇人说道。 “用得着霸占么,我听说他和沈红荑早就勾搭上了,寒公子娶了美人,殊不知头顶上的帽子早就绿油油的!”一个尖嘴猴腮的男子说道。这男人不多嘴便罢,多嘴起来比女人还要尖酸刻薄。 “你们就别瞎操心了,一个嫁不成,一个娶不来,我看你们是纯属嫉妒!”终于有人看不过去,反唇相讥。 铁铮笑呵呵的走到寒岫跟前,悄悄说道,:“红荑让她姐宠坏了,但嘴硬心酸,脾气是差了些,但心眼儿却是好的,你好好担待着。她自小没了爹娘,你娶回去可要好好疼惜她!” 寒岫连连点头。 突然间,狂风肆虐,飞沙走石,一阵阴冷的笑声传遍山庄的各个角落,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寻找着声音的根源,各个惊慌失措。 “寒公子,你带了红荑快走,不管听见什么,千万别回头!”铁铮说着,赶紧将寒岫塞上马。寒岫执意不走。 沈红荑却自己取了盖头飞出轿子,落在二人身边。三人正色说着什么。 “这是什么人,笑得这么渗人!”漓潇说道,只觉身上起了许多的鸡皮疙瘩。 “恐怕不是人!”漠安严肃的说道,这声音,他几百年前一定听过。 周围的人听此,更加骚乱。有反应快的,已经掉头朝山下奔去。 “这是万树山的人,大家莫信这小娃儿危言耸听!”铁铮道。 “万树山?会不会和我们要找的万木之心有关?”这一次,漠安改用密音传话。 一伙黑衣人出现在提着长剑出现在墙头、屋檐上。僵尸一般,身上冒着的杀气萧肃。 一个带着宽大黑袍蒙着面的男人带着强大的煞气阴笑着落在院子里。 “铁铮,我早就送信,惊鸿山庄或者山庄的两位小姐,其中必有一样是我的。你匆匆送二小姐出阁,是要把山庄送给我了?”蒙面男瓮声瓮气说道。 “你休想!只要我铁铮还有一口气在,必要护了白荻和红荑周全,而我,早就在接管这山庄时发过重誓,庄在人在,庄去人亡!” “既然是你们的私事,那你们好好解决,我就是个外人,先走了!”宾客中有人说着,准备趁机离去。眼前来人,看似险恶,不是他们能惹得起的,还不如趁早开溜。 “还有没有想走的,可能还来得及!”蒙面男的声音充满魅惑。 于是有几个人交头接耳一番,和原先那人站在一起向山下走去,只有几个素日和铁铮交好的人留了下来。 “你们几个,确定不走?”蒙面男道。 “既然是铁兄有难,我们又岂能坐视不管!再说了,我们几人联手,你也不一定是我们的对手!”一个身穿紫衣玉剑在手的妇人说道。 “很好!”蒙面人道,“我就喜欢你这样不自量力的人!相比较你们,我还是更喜欢要些苟且鼠辈的命!”蒙面人伸手一击,那些正要下山的男女一阵惨叫,倒在血泊里。 “你说话不算话!”烟落喊道。洛初年紧握她的手渗出一些冷汗。 “我说过不杀他们吗?”蒙面人反问道,又道:“哈哈,居然还有人敢顶撞我,我想你的肉一定很好吃!”蒙面男仅露的眼睛里发出贪婪的光。 “此事和他们无关!你放了他们!”沈红荑挺身而出喊道。 “美人,你越是让我放,我越是不想,怎么办?”蒙面男故意慢吞吞说道。 “我跟你走,你放了其他人!”沈红荑道。 “红荑!”寒岫、铁铮一起喝道。 “不够呢,还要问你姐夫舍不得你姐姐呢!”蒙面男道。 “我姐姐有什么好的,本来就不及我美丽,又是个残花败柳,现在还挺个肚子,哪配得上您呢!”沈红荑说着,妩媚的酥心噬骨。 “别以为我看不出你是想保他们!”蒙面男道。 “哪儿有啊,我是崇拜高人您呢!”沈红荑轻笑道。 “哈哈哈,好,不错,我喜欢!就你了!”蒙面男满意的笑了。 “要想带走红荑,先问我答不答应!”寒岫拔出剑像蒙面男冲去。 “寒公子,你这又是何苦,你明知道我心不在你!姐夫,你自珍重,好好照顾姐姐!”沈红荑说完,向蒙面男走去。 “不自量力!”蒙面男食指一弹,一道黑烟涌向寒岫。 寒岫挥剑去挡,招架不住,吐出一口血来。可还是挣扎着起来,向蒙面男冲去。一道白影迎上去和他一起向蒙面男刺去。 是铁铮。 两人一前一后和蒙面男周旋起来,只是几个回合,都吐着血败下阵来。又有几个人加入其中,两人和其他的几个江湖高手一起将蒙面人团团围住,从四面八方包抄过去。 “找死!”蒙面人狠狠说道,下手也狠了起来,一股强劲的黑风滚滚而来,带着刺鼻的腥臭味向各位扑去。 漓潇几度想冲上前去,都被漠安拉住,怒道:“你不上就算了,别拦着我!” “我我在探他的来头!”漠安解释道,又密音传话道:“我这两日走走遍这惊鸿山庄,都没有发现任何有有灵力的宝物,倒是这蒙面人身上,蕴藏着巨大的神力!我想万木之心一定在他身上!你放心,他要是要他们的命,就不会和他们周旋了!” “谁!”蒙面人想是有所察觉,狠狠问道,说话间,围攻的几人都已经吐着血散落在四处。 “我!”漠安笑嘻嘻道。 “想不到你年纪轻轻,修为竟如此厉害!”蒙面人道。 漠安冷笑道:“蟒妖,人间妖界,各安其道,你祸乱人间,罪不容诛,今日,就让我替天行行道,收了你去!” 倒在地上的几人包括沈红荑皆是一惊,一惊眼前这强大的存在竟然会是传说中的妖,二则惊奇看似平凡的漠安竟会被蟒妖如此称赞。 “哼,我劝你还是不要多管闲事!沈家种下的因,自然由他们自己承担果报!你若识趣,赶紧离开,若是硬要多管闲事,大不了我灭了你,再吸了你的修为!”蟒妖愤怒的说道,顺便解下蒙面的黑布,露出刀痕遍布狰狞恐怖的脸。 铁铮心里一动,想起一段往事,才明白这万树山的蟒妖为何会缠上沈家。幼时他和沈老爷子,还有白荻经过万树山,遇见一只巨大的玉蟒,在他们眼前森森的吐着芯子,沈老爷子情急之下,挥剑朝那蟒一阵乱舞,玉蟒脸上受了伤,负伤逃离,临走前竟和人一样狠狠地瞪了几人一眼,之后很长时间,铁铮一想到玉蟒那凶狠的目光心中依然犯怵。 “那他们又犯了什么错?”漓潇指着满地的想下山的人的尸体说道。 “不仁不义的奸诈之徒,留他们何用!”蟒妖不屑的说道。 “你休得狡辩,人间生死,自有天定,你又有什么权利左右他们的生死!”漓潇插话道。 玉蟒依然不屑的冷哼一声。 漠安道:“玉灵修,一百年前,我能在昆仑山上一招将你打回原形,今日,纵然你有神物护体,我几招之内照样能要了你性命!你是要要乖乖就擒,还是要我再废了你将你打回原形?” “你——你是漠安!”玉灵修惊呼,旋即又丧气的说道:“那沈家毁我容貌之仇难道就此罢休了?” 三百年前,他在昆仑山山洞里刚能勉强化成人形,得了一点点妖力,遇见上山采药的漠安,非得缠着他天天嚷着要和他一决高下,一连几天下来,漠安忍无可忍,轻轻一招就将他打回了原形,他于是便成了昆仑山上人尽皆知的一大笑话,后来实在受不了大家的嘲讽,背井离乡来到万树山修行,不料有一日被沈老爷子一伙人撞见,便想将他们吓跑,谁知沈老爷子竟挥剑破了他的相,他本不欲计较,可孰能料想,大好年华,即使后来侥幸在一个古树洞得了万木之心,修为有了长进,可因为面貌实在太过狰狞,居然没有一个女妖看得上他,他越想越气,便放了话控制了一些人寻上门来,打起了沈府两位花容月貌的小姐的主意。不料又在这里遇上已经再世为人的漠安。 “我看你良心未泯,善念尚存,今日且放你一条生路,但也要小作惩处,你身上的宝物你是留不得了,免得再助你兴风作浪!”漠安道。 “你怎么知道我得了万木之心?”玉灵修诧异道。 漠安不知道玉灵修现下能否充分发挥万木之心的威力,若是能,以他现在的修为,恐怕还不知道是不是这玉灵修的对手,所以一开始便在气势上作足了功夫,幸亏蟒妖着了套。 “不行,我还要用这万木之心来练就天地复苏大法,不然我这脸就没治了!”玉灵修很是执着。 见他凶神恶煞的面容下居然还藏着如此一颗爱美之心,沈红荑“扑哧”一下娇笑起来。 “笑什么笑!再笑我马上把你带回树洞给我当老婆!”玉灵修怒道。 沈红荑于是强忍着笑意,婀娜的身段一颤一颤的。 漓潇也笑了,这岂不是大材小用。“我身上带了一本仙籍,上面有天地复苏大法的修炼方法,内容我反正已能倒背如流,不如我们做个交换如何?” 玉灵修犹豫着。 漠安想起手中还有一颗亲自炼制的回春丸,便道:“我这里还还有仙家的回春丸一枚,可保你去去腐生肌,青春常驻,和阿漓的仙籍一并交换如何?” 玉灵修一下子喜上眉梢,又有些不相信的问道:“你们有那么好心?” 漓潇道:“自然没有!这天地复苏大法集人间之万物正气,一旦你心存歹念,便会被道法反噬,到时候,你会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我之所以给你,也是为了避免你走上邪路!” “我修行也不是为了害人,就做了这一件坏事,也是他沈家欠我,还被你们给阻止了!”玉灵修道。 “那些被你控制的人怎么办?”漓潇指着墙头屋檐上的黑衣人问道。 玉灵修长袖一挥,黑衣人都晕倒在地。“过不了一个时辰,他们自然会醒来,虽然会有些虚亏,好生歇息几天便没事了!” 漓潇取了仙籍,又跟漠安要了回春丸,拿与玉灵修,玉灵修依依不舍的从怀中取出一颗琥珀般的绿心递与她。 她指尖一碰到万木之心,便感觉到一股强大的熟悉的灵力源源不断流入丹田。 玉灵修将回春丸送入口中,脸上狰狞的疤痕竟奇迹般的慢慢淡去,露出一张帅气而略带妖气的脸。他不可思议的抚摸着自己的脸颊,满意的笑了。 …… 三日后。 铁铮夫妇、沈红荑、漓潇,漠安和玉灵修将寒岫送出庄外。 “寒公子,你大伤初愈,还是多待两天再有吧!”沈白荻挽留道。 “不用了,家父家母还在家中等候,我耽搁了这许久,也该回去给他们一个交代了!”寒岫满是儒生气息的脸淡然一笑,分外温暖。 然后跃上马背潇洒作别。 漓潇遗憾的看了沈红荑一眼,道:“要是有人肯舍了命为我出生入死,我一定嫁了他!” 沈红荑眼中闪过一丝失落,一言不发先回了山庄。 众人一阵唏嘘。返回到半途时,却见沈红荑骑了一匹红驹追了出来。 “姐姐,姐夫,你们保重,漓潇,漠安,后会有期!”沈红荑喊道。 话音未落,人已一闪而过。 除了玉灵修,众人都笑了。 不同的是,沈白荻和铁铮目送着沈红荑,一个笑得如释重负,一个笑里藏着淡淡的苦涩和莫名的殇。 漠安和漓潇则欣慰的相视一笑。 玉灵修有些着急慌忙的喊道:“沈姑娘,你等等我!”言了便想回去牵马。 漓潇道:“我说大蟒妖,人家们郎情妾意,你横插一角算什么!” “我也喜欢红荑,我要和寒岫公平竞争!”玉灵修认真说道。 “人妖有有别,你再敢心心存此念,我现在就收收了你!”漠安威胁道。 玉灵修一下子就蔫了。 漓潇道:“所以说,趁安发火之前,你还是赶紧回你的万树山,娶一个漂亮的女妖怪,生一堆可爱的妖宝宝才是正经事!” 玉灵修觉得言之有理,当下化作一团黑烟朝西方溜之大吉。 话说回来,那寒岫山路下了一半,听到远处依稀有马蹄声传来,还有人隐约唤着他。一回头,白色的骏马上沈红荑一身红衣,青丝飞扬,微微笑着,笑容如一朵海棠般娇艳。 一声娇喝,白马在他面前停下。 “寒大哥,你忘了带走一样东西!”红荑红着脸说。 “什么东西?” “你的新娘!”红荑说着,丢出红绫将寒岫卷住,寒岫顺势一跃,轻轻的落在沈红荑的马背上。 …… 曲曲折折的山道上,两匹白马上是两个白色的身影。 “哇,漠安,你太厉害啦!这就是传说中的不战而屈人之兵,对吧?”漓潇兴奋不已。 漠安只是温柔一笑。 一直赶路到夜深,两人在山下的密林中安顿下来。 睡到半夜,漓潇嘤嘤哭醒了。 “阿漓,你怎么了?”一旁依树而眠的漠安被吓醒,慌忙问道。 “安,我梦到你被滚天雷击中,魂飞魄散了。”漓潇哭着扑到他怀里。 漠安一惊,没想到这么快万木之心就已经发挥了作用,遂抚摸着他的脑袋,道:“阿漓,没事,梦是反的!” 漓潇赶紧点点头。 一会儿又道:“安,为什么我坐在这里,心会隐隐作痛呢?” “我怎么知道。”漠安道,眼中的担忧却深不见底。 在马背上颠簸了一个多月,再到红叶林,再上九霄山,漠安心事重重。虽隔着千年之远,但好多陌生而熟悉的情景在眼前一幕幕重现,好多人,好多事,渐渐在脑海中清晰。漠安泪眼婆娑。 那时漓潇不是普通的白狐,她是灵狐族的灵女,曾经的灵狐族未来的大祭司。而他漠安,亦是灵狐,是上天选定的令狐族未来的族长,不是什么千年狼王。 那时候漓潇刚和他定了亲。 师父火凝是天底下最美丽的女子,也是漓潇的母亲,灵狐族的大祭司。她笑吟吟的看着他,温柔的说,安儿,等你们这次下山办完事回来,我就给你和阿漓完婚。他于是顺道搜集了好多古玩珍宝,想让漓潇嫁得风风光光。 漓潇并不知晓他的心思,每一次都嗔怪着取笑道,师兄,你这么贪心,定然是那转了世的貔龝。 他一如既往的淡笑了之。 最后在归来的途中,他们在九霄山下的枫叶林遇见了茅山道士水镜月,玉面星眸,浅笑如春,謫仙临世,皎若玉树临风前,朗如日月揽胸怀,不问公子归何处,疑是瑶池仙人来,漓潇一见,惊为天人。 “师兄,你看他傻愣愣的样子多么可爱!”漓潇道。 为了消遣他,漓潇故意被他逮住,他看着这只通体雪白满身灵气甚至有些仙根的小狐狸,纠结着收还是不收这个问题,苦思冥想了整整三天三夜。 就那三天,漓潇说,师兄,我不能嫁给你了,我想我爱上他了。 一千年的青梅竹马静默守护,终抵不过那一刻的怦然心动。 转眼间,又是一千年过去了,历经浩劫,转世为雪狼,又再世为人,依旧是和漓潇,再次经过红叶林,踏上这九霄山,曾经真真切切存在过的灵狐族,现在却只剩一个遥远的传说。 漠安摸摸胸口,心疼得实在厉害。 “安,你怎么了?”漓潇不满的晃晃他的胳膊。 他看着漓潇,歉疚一笑。 “安,占了陌如玉的身子,你可不能经常笑!”漓潇怔了怔说道。 “为什么?” “因为你一笑太好看啦,肯定会把世间女子迷得七荤八素!”漓潇很认真的说道。 相似的话,那一年的她也是说过的吧。漠安又一次失了神。 “吁——”漠安在河边的红枫林跳下马,漓潇紧跟着。 “阿漓,今晚,我们就在这里留上一晚。”漠安身影略微顿了顿,缓缓神色回到漓潇身边。 不过神色中残留的异样还是被漓潇逮住了。 “安,你究竟怎么了!”漓潇从未见过吊儿郎当的漠安会有气场如此低沉的时候。 “真的没事。阿漓,你在这儿等着,我去找点吃的。”漠安微笑道。 漓潇轻轻应着。 漠安去了不久,带回来一只洗剥干净的野鸡,熟练的生起火,架在火上翻烤起来。 漠影清俊的身影突然出现在二人眼前。 “陌府那边,漠落在司徒今今的妆奁中发现一朵红色的阴赤花。”漠影继续道。 “司徒今今——”漠安咬着牙默念着她的名字。这么说来,一切都不难解释了。她的虚弱,她的离开,阿媚之死,还有这朵阴赤花联系在一起,黄毛老鼠精的身份终于确定了。 曾经陌如玉突然让陌府上上下下都养起了双灵猫,说是一时兴起,但真实原因,是不是也是因为他发现了什么? 陌如玉已死,没有人知晓答案。 “尊主,属下还在陌如玉房中找到一个他藏在暗阁中的手札。”漠影道。他办事向来心细,为了找到一些蛛丝马迹,特意清查了陌如玉的屋子,希望可以找到一些有用的线索,果然,在陌如玉的手札中,很隐晦的提到过司徒今今的身份问题。漠影将手札翻开,递给漠安。 “我不知道如何去面对今今,因为是她,什么善恶,正邪,人妖有别,我统统可以不在乎,可我无法忽视,我们彼此身上都背负着对方的血海深仇。也许,惟有死,方能解脱。阴赤花,你为何迟迟不现!” 漠安看完,长吁一声。难怪当他拿着阴赤花出现在陌如玉眼前时陌如玉笑得如释重负,原来他早就做好了赴死逃避的选择。 “没其他事,你回去歇着吧。”漠安道。 漠影应声消失在林木深处。 漓潇静静的坐在漠安身旁,目无焦距的看着眼前熊熊燃烧的篝火。 漠安抬头,头顶的月亮依旧皎洁,柔和而明亮,却不似一月前圆满。 “阿漓,你怕不怕?”漠安道。有了万木之心的万木回春之力,只要合二为一,漓潇前世的记忆马上就会苏醒。 “不怕。浑浑噩噩过了一千年,这一天,我等了太久。”漓潇道,心里却很没有底。既然不得不想起来,而且还牵扯重大,那么那一段记忆一定是十分沉重的,抑或,撕心裂肺。她怎会不怕。但她有自己的骄傲,她不想让漠安看到自己的软弱。无论何时,她都希望自己能是漠安值得依赖的左膀右臂,即使不够强大,也决不会是他的牵绊。 一阵凉风袭来,漓潇轻轻的哆嗦着。 “阿漓,不管你想起什么,你要记得,我一直都会站在你身旁,从不离去。”漠安紧握住她的手。 漓潇用力的回握着,渐渐安心下来。 第二十五章 千年记忆(一) 漓潇吃过东西,便倚在一颗老枫树上困起觉来。 漠安看看她,神色间尽是疲倦。她已历尽三世,又有了万木之心的万木回春之力,这一觉怕是要睡很久了,等醒来,她被轮回封印的修为、记忆,也许已经苏醒了。 他抬头看看暮色苍苍的天,天际一团血色的晚霞如火一般燃烧着。他不知该喜该忧。 一千年了,师父,师娘,阿漓要回来了,你们等着,再不用多久,我和阿漓便能将你们从六界之眼中救出来。他喃喃道。 时节正值深秋,正是蚊蝇肆虐的季节,他悄悄的在漓潇身边放下一些驱逐蚊虫的草药,静静的坐在一边沉思着。 漓潇一睡,便整整三日。 梦中的她只是一个看客,静静的透明人一般看着梦中的情境,三天三夜,仿若漫长的千年,跟着梦一起历经青涩懵懂、刻骨铭心、撕心裂肺,最终赴入轮回。恍恍惚惚中,她却又知道那不是梦,那是曾经属于过自己的真真切切的记忆—— 九霄山,青峦叠嶂,天灵地秀,延绵方圆千余里,为人间第一大灵山。由于山势险要,远离村落,加之据说常有豺狼虎豹出没,鲜少有人往来。 山下有一枫叶林,其叶鲜红,四季不退,因而得名红叶林。 林中今日赶来了一对璧人,皆有着惊世逸尘之容,风华绝尽之姿,尤其是那一双狐狸一般微微吊梢的眉眼,格外与众不同,清灵妩媚,仿佛顷刻间便能勾了人的魂去。 那姑娘亦唤作漓潇,灵动轻盈,稚气未脱,十六七岁的模样,头上简单绾着一对俏皮的花苞髻,一般的青丝如黑色瀑布一般从后背流泄而下,身着云罗蝴蝶舞天裙,脚踩粉色绣鞋,天真烂漫,十分爱笑,一个晌午的功夫,就把咯咯咯的笑声洒满了整个红叶林,惹得一林的树叶都扑簌簌的颤动着。 相比之下,许是年长几岁的缘故,一旁叫融冰的男子则要沉稳内敛许多,更多的时候,他总是宠溺的看着漓潇,媚眼半眯唇角微翘,浅笑暖暖,仿佛周身都散发着一层暖暖的光。大有一番清风酷夏送凉,温火寒冬送暖之感。 漓潇嚷嚷着累了,融冰便在河边选了一块干净平滑的青石安置她在树底的荫凉处坐下,又用玉壶打了水给她便离开了,一会儿功夫,便摸了一条鱼逮了一只野鸡回来,利索的洗剥干净,又从附近捡了些干柴准备在烟落不远处的树荫下点着。 “师兄,你到我这儿来嘛,我都无聊死啦!”漓潇喊道。 “烟熏火燎的,又是这么热的天,落儿再等等,师兄烤好了再过来。。”融冰一边生火一边说道。他从怀中取出一个碧绿色的瓷瓶,取出一些粉末状的东西均匀的涂抹在鱼和野鸡内外。 “师兄,你抹的是什么东西?”烟落好奇的问道。 “毒药啊,哄你吃了,一会儿我就可以烤狐狸吃了!”融冰故作狡猾的说道,还不忘加上一个凶狠的表情。说完手里和了些泥巴,给野鸡裹了一层不厚不薄的外壳。用两根木棍穿上,一手一个架到火上翻烤起来。 漓潇咯咯咯笑了,并不较真,继续托着腮歪着脑袋看着融冰,一束阳光从红色的枫叶缝里漏下来,调皮的撒在他脸上,耀得他鬓间鼻尖沁出的细密的汗珠反射出晶莹的光。漓潇一时间愣了愣神,痴痴的道:“师兄,你可不能对旁人笑!” 融冰顿了顿,知道这小丫头又要语出惊人了,便问道:“为什么啊?”为了保证火候,两只手不时的翻转着。 漓潇一本正经说道:“因为师兄这一笑实在太好看了,你想啊,我都看了一千多年都被迷住了,别人可怎么受得了!” 融冰无奈的一笑,道:“那你要我天天苦着一张脸?” “也不是,你就对我和爹娘笑就好啦,我们都习惯了,有免疫力了!”漓潇道。 这一下,融冰眼中的笑意更浓了,仿佛一下都深入到了心底。 一阵清风吹来,将一缕缕鱼香送到漓潇鼻中。小吃货屁颠屁颠跑到融冰身旁,蹲下身凑过去使劲闻着。 “师兄,好香啊!”漓潇盯着焦黄的鱼咂咂嘴道。 “喏,给你,当心烫着。”融冰将鱼塞给她体贴的说道。 漓潇迫不及待拿过来咬了一口,又停了,撅着嘴担忧的问道:“只有一条啊?” 融冰淡淡一笑,道:“没事,我今天不想吃鱼。” 漓潇方又大口大口吃了起来。 …… 吃过晌午,漓潇依偎在融冰身旁小憩。融冰靠着树闭着眼睛拿着一片硕大的芭蕉叶子给她扇着风。 场面悠闲和谐而温暖。 远处的草丛突然沙沙沙躁动起来,一股妖气扑面而来。融冰似是乏了,放下扇子酣睡起来。“终于让我等到你了!”他想。 “十,九,八——”他心中暗自掐算着,感觉着那悉悉簌簌的脚步越走越近。 然而那声音终于没再走近。 而是被某个突然降临的声音喝止。 融冰于是便睁开眼睛。此时的漓潇也被惊醒。睁开眼,一个身穿白色道袍的清瘦男子临空而降,衣袂飞扬,恍若謫仙。母亲说自己的族人集天地之灵气,是这世间最美丽的物种,不承想眼前这道士竟会有此等风华。所谓“器宇轩昂,飘飘有出尘之表,温润如玉,渺渺有仙人之气”,也不过如此吧。少女漓潇失神的想。 那猫妖见他,也许是感应到他身上强大的灵力,并无恋战之心,而是瞅着各处,急欲夺路而逃。 那道士却不肯罢休,弹指一挥间,掌心幻化出无数张黄色道符,再长袖一挥,撒向四面八方摆成八卦阵型,无数的道符散发着金光向猫妖慢慢收紧。 “猫妖,我念你修行不易,本欲本欲留你一命,然而你害人无数,邪心不改,甚至残害孩童,妄图修炼千心千魂这等狠辣的妖法,今日,我是万万留你不得了!”那道士说完,轻摇铜铃,口中念念有辞,背上的桃木剑疾疾向猫妖冲去。 猫妖几欲反抗,都被符阵挡了回去,终被木剑穿胸而过,当场现形,化作一缕轻烟散去。 “道长好道行!”融冰叹道。 那道士站在原地,只是淡淡一笑,那笑极淡极淡,仿佛片刻便能散在风中,融入水中,卷入云中。“此地凶险,两位还是尽早离开为妙。”道士将一干法器收入袖中,提醒道。 融冰轻笑道:“无妨,我二人也正是循着这猫妖而来。”言毕又抱拳道:“在下融冰,这位是师妹漓潇,敢问道长法号?” 道士道:“原来是同道中人。在下茅山道士水镜月。”说完,才淡淡的看向一旁的漓潇。 四眸对望。电光火石之间,漓潇感觉整个天地都旋转在他眼中的光晕里。“天地间最好的男儿,莫过于此吧。”她听见自己的心在说。 而就这一眼,水镜月突然感觉到自己平静了三十年的心,突然狂野的奔腾起来。师父常常讲,修道必先修心,加上他性子本就冷淡,向来已经习惯了清心寡欲,这种突如其来的感觉让他恐慌。他想逃,可又难以自已的想去亲近她,了解她。 “既然此害已除,水某要回去复命了。两位告辞,有缘再会!”他终于鼓起勇气道别。 融冰却全然不曾发觉到这两人的异样。遗憾的回道:“告辞,有缘再会!” 漓潇一直目送他直到他的背影即将消失在林木深处,方如梦初醒。“水镜月,你不是要捉妖么,怎么不来捉我! 水镜月淡漠的转过身来,不解的看着她。这两个人,分明是两个颇有仙根的凡人,哪里是妖。便道:“姑娘说笑了!水某师命在身,恕不奉陪!”言毕又要离去。 漓潇着急的喊道:“你看啊,我真的是妖!”说完化作一只雪白的小狐狸跑到他眼前,堵住他的去路,大眼睛眨巴眨巴,毛茸茸的尾巴得意的晃来晃去。 水镜月不可思议的揉揉眼睛,它也用爪子模仿着揉眼的动作,可爱至极。 等融冰搞清楚情况,想阻拦已经为时已晚,只能且行且看,心道:“我的傻师妹啊,你要学妖总得像样一些,妖哪有你这么蠢的!” 水镜月将信将疑,却不欲理睬,想绕道走开。漓潇又化成人形挡在他前面,牛哄哄的说道:“看吧,都说了我是妖怪你还不信,你是不是要收了我,嗯?” 水镜月又是淡淡的看了一眼,面上无动于衷,心里却是信了。“你是狐妖?” 漓潇见他着了套,便踱着步,得意的背着手道:“是啊,我都一千三百多岁啦!” “不可能!”水镜月坚决摇摇头。 漓潇又化成小白狐,裂开嘴让他看自己的牙齿,又举起前爪让他看。 水镜月不得不信。“千年狐妖,师父给的妖典上怎么会没有呢?”他嘀咕道。他伸出右手,手里瞬间出现一本两三尺多高的硕大书籍,他把书放到地上,盘腿打坐着认认真真从第一页看起来。 “妖典?”漓潇看了看书名道,又夸张的比划着,道:“我说水镜月,这么小这么密的字,这么大这么厚的书,你哪天才能看完呢?” “很快。你先别走。”水镜月道。他向来自恃熟悉妖典,又自恃甚高,绝不允许自己忽略这么重要的一个问题。 “嗯,我不走,要不你先把我绑起来?万一我跑出去害人怎么办?”漓潇逗道。 水镜月垂眼一想,觉得她言之有理,一挥手一条锁妖绳出现在漓潇手腕上。漓潇满意的坐在他身边跟着看起妖典来。 融冰看着自己蠢萌可爱的师妹,又看看水镜月淡漠又认真的模样,深感好笑。又不经意的一眼,看到漓潇注视着水镜月的眼神,一丝不安浮上心头。 水镜月这一“很快”便快到了三天后。 “师父给的妖典,怎么可能出错!”他锁着眉想道。书中每出现一个千年狐妖,他便拿来和漓潇认认真真对比一下,然后摇摇头,继续看下一个。 身边的漓潇总是聒噪无比,每一句话都绕的他心烦意乱,可习惯安静的他却怎么也讨厌不起来。 “水镜月,你皱眉的样子能让人微微心疼。” “水镜月,你可不可以不要这么严肃。” “水镜月,你飘然而来的样子好像神仙。” “水镜月,我越来越喜欢你怎么办。” “水镜月,你的心怎么跳得这么厉害。” …… 他只是埋着头,神情淡漠,波澜不惊,内心却躁动不已。眼前密密麻麻到底写了些什么,一点儿都装不进心里。所以一本书看了不到一半,他却整整用了三天。 漓潇困了就靠在他身上睡一会儿,他一动也不敢动,生怕她睡不安稳。醒来她便又接着冲着融冰聒噪。 “师兄,我饿了!” “师兄,我渴了!” 融冰便会给她送一些水和烤好的各种野味过来。然后便远远的等着。只有一次他叹了口气,幽幽说道:“师妹,他终究是个凡人!” 漓潇不言,满脸无所谓的神情。 三天下来,水镜月依旧无法断定漓潇究竟是何方妖怪。可他却实实在在搞清楚了一个问题,这个女子,他只用了一眼,却想守护一世。 漓潇又继续着她赤裸裸的挑逗和聒噪。 “水镜月,你喜不喜欢我。” “水镜月,你若愿意,我嫁你可好!” “漓潇!”柳倾城合上书,抬起头,毫不回避的直视着她,眼中燃烧着一团火焰。 这一看,毫无准备的漓潇内心狂跳,错愕不已。 “漓潇,不管你是人是妖,我愿意娶你!”他盯着她,字字认真,句句清晰。 融冰看着这一幕,转身落寞的消失在红叶林中。 漓潇在红叶林外的浮桥上找到他,他正伤神的吹着玉萧,萧声无限悲凉。她扑闪着她的大眼睛,天真无邪的告诉他:“师兄,我不能和你完婚,我想我爱上他了!” 融冰依旧微微一笑,依旧重复着他的话:“阿漓,他只是个凡人!” 漓潇道:“我知道。我可以和他一起修仙,做一对神仙眷侣。”她依旧天真。 “师父和师娘是不会同意的。”他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他们会同意的,只要你帮我。师兄,三万年那么长,如果不能和自己爱的人在一起,那又有什么意义。”漓潇道。 是啊,一只灵狐,一生可以活三万年,三万年那么长,如果不能和自己心爱的人在一起,那又有什么意义。 “那我呢?”融冰微笑着问道。 “你永远是阿漓最好的师兄!”漓潇认真道。 融冰依旧只是一笑。漓潇终于发觉他温暖的笑意里那一抹强忍的苦涩,眼中闪过稍纵即逝的不忍。 “落儿,原来一千多年的青梅竹马与静默守候,终不敌你们那一刻的怦然心动。”融冰苦笑一声。 …… 漓潇固执的把水镜月带到了听风岭,求父亲金倪和母亲火凝替她和融冰解除婚约。 “不可能!阿漓,你身为灵狐族族人,身系六界安稳与诸神之命,怎可如此冲动!”金倪怒道。 “六界六界,灵狐族那么多人身系六界,少我一个又有何妨!”漓潇道。 “你不一样,你是灵女,必须与融冰完婚,继任大祭司一职。”火凝道。 “爹爹,娘亲,我以灵狐之血蒙誓,如果不嫁水镜月,那我漓潇今世宁愿孤独终老!”漓潇咬破食指,指天立誓。灵狐族的血誓一旦违背,便要生生世世承受万蚁噬心之痛,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你——简直就是无可救药!”金倪暴跳如雷,卷起水镜月扔到了五毒沼泽。他一动不动跪在沼泽中,任凭毒虫爬遍全身,留下鲜血淋漓的伤口和密密麻麻青青紫紫的毒疮。 年轻时的爱情,总是来得轰轰烈烈愈挫愈烈。 漓潇在白玉地面上一个一个重重的磕着响头,直磕得头破血流,几近昏厥。后来索性跑到五毒沼泽和水镜月跪在一起。直到融冰不顾师命,飞进去将二人打晕带了出来。 “师父,师娘!”他跪着负荆请罪。 “落儿胡闹,你怎么可以跟着胡来!”金倪勃然大怒。 “师父,阿漓修行尚浅,那水镜月也不过是一个凡人,再跪下去,会出人命的!”融冰求情道。 “那也是他们咎由自取!”毕竟是自己最宝贝的女儿,金倪的严厉有着些色厉内荏。 “师父,阿漓江既已立下血誓,再怎么惩罚都是无济于事,若师父还不解气,冰儿自愿面壁五百年,替二人受罚!”融冰道。 “反了,都反了!”金倪气得鼻子都歪了。 融冰全然不作理会,毫不畏惧道:“师父,冰儿与阿漓之间,只有兄妹之情,并无儿女私情,既然阿漓心有所属,那自是美事一桩,还请师父成全!” 金倪正在气头上,听得这话,伸出的手指颤抖着,气得连话都说不出来。许久方道:“反了,都反了!” 火凝则心酸不已。融冰的心意,旁人可能不知,她却是再清楚不过了,上一次她替他们收拾行囊,她随口说道,冰儿,等你们回来,我就替你和阿漓指婚,他跪在地上连磕三个响头,欣喜若狂,保证他势必倾尽所有去呵护他,而这一次,他跪在他们面前,故意激怒金倪,将金倪的怒气引到自己身上,竟然是为了漓潇和其他的男人。 “那你接任族长之后,大祭司一职总不能空悬着吧!”火凝说出了自己的顾虑,这也正是金倪所担忧的。 “冰儿愿意再等几千年,等下一个灵女出世并长大成人,请师父师娘成全!”他跪得直挺挺的说道。 金倪和火凝对视一眼,金倪拂袖而去,火凝无奈的点点头。事到如今,也只能如此。 “冰儿,是阿漓糊涂,也是她无福,我们对不起你!”火凝哽咽着扶起他道。融冰一出生便养在他们身边,虽非己出,却却胜似亲生,今日若非形势已不能为她所控,她是决计不会让他受这等委屈的。 “一切皆是冰儿心甘情愿!”融冰闭着眼睛说道。 …… 因为灵狐族不与外界通婚的族规,水镜月真的留在听风岭,盖了一处茅屋,和漓潇一起修起仙来。 他也曾带着漓潇下山找师父,只找到这个行踪缥缈的隐世高人留在竹林雅居中的一句话:“镜儿,你我师徒缘尽于此,你自珍重。” 他们也曾无数次等在融冰闭关的山洞外,想求得融冰原谅。可融冰早就托火凝带了话,“大关在即,万事勿扰。” 就这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弹指间,十年光阴转瞬即逝。水镜月本就有仙缘,由于灵狐族法术和仙术颇有相通之处,烟落成仙也指日可待。只要过了两月后月圆之夜的天劫,两人便能如愿以偿,做一对神仙美眷。 直到这一天,金倪夫妇带了一个自称柳青竹的青衣道士回山。那道士风风火火找到柳倾城,二人秉烛夜谈,第二日,水镜月 说要回家祭祖,结果却一去不归。 漓潇找到他时,他正搂着别的女人,把酒言欢。 他说,漓潇,你个傻子,愚蠢无知,刁蛮任性,我对你早就玩腻了,你还是滚回你的听风岭吧! 漓潇难以置信的看着他,他却不愿再多看她一眼,痴痴的亲吻着怀中的佳人儿,那美人挑衅而得意的看着她笑。 —— 漓潇的天劫终于来到。 天魔尊的十万魔兵隐匿在九霄山下。 魔军阵前,冰夕看着风云的动向,感受着天地万物的蕴力走向,听风岭上,很快便是一场千古浩劫。 天魔尊尊主冰夕浑身散发着可怕的煞气,势在必得的看着听风岭。他探到的消息果然不假,很快,凭借着漓潇所受滚天雷的毁天灭地之力,听风岭上上古天神的封印之力以及灵狐族长老的法力结界都会大大削弱,到时候,他便能挥师进山,打败灵狐族,进入六界之眼,夺取邪神之力。 …… 金猊和火凝担忧的看着远处应劫的漓潇。眼下,滚天雷来势汹汹,早就超出了他们的想象。他们不得不为漓潇担忧起来。 正在此时,有人来报,山下埋伏了天魔尊的大量精英人马。 二人心一沉,准备应战或是帮女儿应战,进退两难。正在此时,一直闭关的融冰却突然出现,道:“师父,你们尽管备战,有我在,落儿就一定会好好的。” 两人对视一眼,只得点头。他们别无选择。 但凡修行之人应天劫,滚天雷只有三击,一击比一击来得猛烈。 第一击,脱凡胎。 第二击,换仙骨。 第三击,羽化登仙。 抗住三击,位列仙班。抗不住的,只能前功尽弃,继续修炼。 但那是对于凡人。 当融冰找到漓潇的时候,她正躲在红叶林的那棵树下,抱着头蜷着身子瑟瑟发抖。黑压压的天低得仿佛就在头顶上,暴风骤雨,头顶的云层里一层强大到可怕的天地之气正在慢慢聚拢。 “阿漓,别怕,我在。”他心疼的抱住她,关于水镜月,却只字不提。 她哭得稀里哗啦。“师兄,你听,他们说我违背神誓,要用魂飞魄散来惩罚我!”漓潇语无伦次。 “阿漓,没有人,你听,没有人,那是幻觉,挺一挺就过去了!相信我!”他将她搂得更紧。 可他也实实在在听到一道奇异的声音响起,像风雨声,像轰轰雷声。“灵狐漓潇,你违抗神誓,我以天地万物之力,给你以魂飞魄散之罚。” “阿漓,别怕,我在。”他只能这样安慰。他不知水镜月为何不在,但是明白,今日,能帮她的也只有他了。 一道亮光划过,空中出现诸神一起蒙誓的情景,两人脑海中,十万年前的那一幕的记忆也跟着苏醒。 “我以神之名,发此大愿,为了守护六界,一世灵狐,终世灵狐,若违此誓,滚天雷下,魂飞魄散!” “诸神之誓有毁天灭地之力,融冰,你最好不要自不量力,否则只有死路一条!”那声音再次响起。 “我不怕你!”融冰冲天呐喊。 漓潇这才反应过来,推着融冰,泪雨滂沱道:“师兄,一切皆是我咎由自取,你快走,不然我死也死不瞑目!” “师兄,你快走!”漓潇哀求道。 “阿漓,你在这儿,我哪里都不会去的。你若觉得亏欠我,吻我可好?”融冰微笑道。 烟落手攀上他的肩膀,在他额头轻轻一吻,泪如雨下。 “阿漓,这一吻,融冰足矣。”他继续暖暖的微笑着,然后拉过漓潇的手,放在自己掌中。漓潇只觉得自己身上什么东西流出了身体,又有一股属于融冰的气息源源不断流向自己的七筋八脉。 当明白融冰是在和她转运换命时,已经来不及收手。 “阿漓,以后,你就是我,如果还有机会,一定要代替我好好活下去。”融冰抚摸着她的头轻声道,一个定身法将她定在原地。 一道滚天雷伴随着轰隆隆震耳欲聋的鸣声闪着金光劈下来,刚好击在他左肩,他打了个咧跙,猛的吐出一口鲜血,依旧颤抖着挺立着。他慢慢转过头来,看向漓潇,微笑着道:“阿漓,你欠我一命,就要替我好好活下去!” “不要啊!”漓潇心疼到绝望,却一动也动弹不得。为什么她的报应,要由他来承担。 第二道滚天雷劈下来,他终于倒在地上,现出狐身,身上呲呲呲冒着黑烟,身体瞬间变得焦黑。漓潇甚至闻到一股皮毛烧焦的味道。 第三道滚天雷劈下来,烧焦的狐身瞬间化为灰烬,散开不见。 漓潇眼睁睁看着这一幕幕,哭哑了喉咙。 天上的雷声突然变得沉闷起来,似乎也有些于心不忍。 “漓潇,既然融冰替你换了命,那你可不必魂飞魄散,可他干扰天刑,也是死罪,你也必须代他一死。”那道声音再次响起。 一声雷下,漓潇只觉眼前一道金光闪过,一阵剧痛,便失去了知觉。 … 漠安看着漓潇痛苦而绝望的纠结在一起的脸,心疼的替他擦去鬓角沁出的汗珠,和眼角滚滚的泪。她已经睡了三天了,也该是时候醒来了。 “阿漓,原谅我,不得不让你去面对这痛苦的一切,因为有些事,该面对的,是无论如何都逃避不了的。”他轻声说着,紧握住她攥着的双手。 第二十六章 千年记忆(二) 不远处的树影下现出漠落修长的身影。 漠安悄悄起身,迎了过去。白色的衣袍迎风招展,衣袂飞扬,衬得他像极了一只飞舞的白蝶。 “尊主,我们找遍听风岭,都没有看到雪姬的身影,只是在神义殿的地上发现了这个。”漠落说着,呈上一只遗落的明亮的蓝宝石坠子。又道:“神义殿满地狼藉,有着很明显的打斗的痕迹。” 漠安皱着眉,抿着薄唇从漠落手中接过海天蓝的北骅石坠子。 这东西他记得,是他还是融冰的时候送给雪姨的寿礼。北骅石产自大陆以北的北骅国皇脉所在的雪颜山而得名,五光十色,其中以紫、绿为上品,蓝色为极品,而海天蓝,则是极品中的绝品。由于仅有雪颜山才有,又关乎北骅国脉,北骅国一直禁止开采,并派有重兵守护,只有少数北骅开国前的宝石流世。但凡人不知的是,北骅石还是修行之人提升修为的绝佳灵石,当年融冰偶尔得此绝品,心中欢喜,特请能工巧匠加以精心打造为九十九个菱面,又精心镶饰送于雪姨。雪姨甚是喜爱,时常戴在身上,后来灵狐族几近覆灭后,更是不曾取下。今日看来,雪姨一定是遇到了危险。 漠安想着,心弦紧绷。吩咐道:“你在这里看着漓潇,一刻也不得离开,我去山上看看。” 言毕,还不等漠落答应,白影一晃,人已经没了踪影。 漠落倚在枫树干上,不近不远的看着漓潇,许是太困,眼皮越来越重,睡意慢慢袭来。 漠安从神义殿找到长老阁,找遍前山后山,终于在狐狸洞找到气弱游丝的雪姬。 她胸前大摊的血好似盛开的红莲,和凌乱披散的白发形成一种触目惊心的对比。身上残存不多的灵力正在以电光之速迅速的流泄着。 “雪姨,雪姨!”漠安声声唤着,颤抖着将她抱起在怀里。雪姬绝美的面容已经沧桑如千年树皮,和她那骤然苍白的银发一起刺得他双眼生疼。 “雪姨,你这是怎么了!”漠安不知该如何是好。 雪姬眼睛微微开了条缝,很快又无力的垂合在一起。 “雪姨,我是冰儿,我带了阿漓回来了,我们很快就可以进入女娲神殿,打开六界之眼,救出师父师娘,还有我们的族人。”漠安泣不成声。 “冰儿——”雪姬缓缓举起右臂,右手里一块钱绿色的云锦残片,声音轻飘飘像是只在他错觉里存在过一般,拼着力气断断续续说完了她的最后一句话我对不起族人,对不起你们。我没能守住扳指和权杖。你——一定——一定要找回——” 雪姬的声音戛然而止,双臂像断了线的风筝,无力的滑落下去。俄倾化作缕缕青烟慢慢消失不见,只有云锦残片悠悠然如一片叶子一般轻轻落地。 “雪姨——”漠安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撕心裂肺的喊声回荡在整个九霄山上。 他努抑制着悲愤,努力的感应着曾经发生在这里的场景,最终一无所获。要么对方的修为高他太多,要么凶手离开前已经将残留在这里的气息抹去。 无论如何,灵狐族的族长的戒指和大祭司的权杖已经被人抢走,他和漓潇粉身碎骨也进不了女娲神殿了,解封灵狐一族,又成了一个遥不可及的痴梦。 他等了千年,等到自己的元神七八成复原,等到漓潇的同命之体有了着落并如天梦神君的预言一般历尽三世记忆和修为重现,不料功败垂成,在最后关头被人抢走了打开女娲神殿的钥匙。 凶手是谁,他现在哪里,他要扳指和权杖做什么,他的最终目标又是什么…漠安头痛欲裂。 难道他也知晓灵狐族的秘密,想要进入女娲神殿获取诸神之力?那又如何,扳指和权杖上只记载了一半进入六界之眼的机关图纸且只有族长和大祭司才能看到…即使是他和漓潇,曾经的族长和大祭司的继承人,能不能合力进入六界之眼都是个未知…… 想到这里,他突然又想到漓潇。她可是醒了?记忆可是恢复了?既然那人会对雪姬不利,那是否也会伤了漓潇性命? 思及此处,他不敢再做逗留,捡起雪姬曾握在手中的云锦残片匆忙离去。 刚下到半山,又碰上神色慌张的漠落,心里咯噔一下,浮起一股强烈的不祥之感。 “尊主,漓潇姑娘——漓潇姑娘不见了!”漠落惶恐道。 漠安闻言,顾不得仔细盘问,也忘了责备,箭矢一般向山下冲去。 来到红枫林漓潇睡过的地方,他在零散的盖着几片新落的红叶的地面上发现了一行漓潇留下的手笔。 “安,别找我了,我想静静。” 漠安这遂松了口气。稍倾又难免担忧起来,她会去哪儿呢?整个灵狐族因为她而消失,她能否过得了自己那关? 第二十八章 凤仪郡主 云锦的事似乎被淡忘了。漠安已经是一个名副其实的第一风流公子,日日夜夜留恋花丛,游山玩水。 陌如玉有意娶亲的消息再一次让京城的名媛淑女们躁动起来。 但这一次绝非有假,因为是陌府的管家自己无意间说漏了嘴。这从陌如玉对待其他女人的态度上可以看出来。 每一日,陌如玉风流倜傥,玉树临风的身影都会出现会京城里。今日是和将军府的小姐赴宴,明日是和驸马府的郡主赏花,后日和哪一个皇亲贵女观月,再有某一日,又和尚书府的小姐选首饰。而和他一起的那个女子,容颜各色,秉性各异,但有一样,却大同小异,那就是,她们非富既贵。 但也有人说,桃花眼的男子,没一个是好东西。 这给了无数几乎不得不对陌如玉死心的淑媛一线微渺的希望,她们的骄傲和矜贵总觉得自己是与众不同的定然能收复陌如玉这匹脱缰的野马,成为最大的赢家。 这其中有一个女子,却是每个人都不得不忌惮三分的。她是凤仪郡主,母亲是,贞元太后的幼女,当今天子一母同胞的妹妹。 这本就够娇贵,更稀奇的是她出生时曾天降异象,凤凰来旋。钦天监说,这是国泰民安太平盛世之兆,亦是极尽富贵之命,故而,无论是先皇在世还是新帝登基,她都受尽宠爱,身份都无比尊贵。因着自小被娇惯纵容,性子也比旁人骄纵了些。 初冬的会京城下了场雪,长公主府的满园奇眉,自然占尽滟色。这也是个宴请各府女眷的好时节。尤其是在雪后。 红梅枝下,艳丽的女子,颀长而白皙的颈部骄傲的上扬着,凤眼含春,神采飞扬,肤若凝脂,红唇秀靥,,如墨的云鬓像海藻般垂下,别着一只通透莹润的羊脂玉花簪,一身的烟霞锦绣襦袄,芙蓉撒花百褶裙,肩披一条雪白的狐裘,站立于茫茫雪花之中,立在春色盎然的花香之间,人比花娇,和满园的梅花及满地的皑皑白雪组合成一张明艳而张扬的美人映雪图。 “如玉,我明日就让母亲进宫面圣,让舅舅将我指婚给你!”江凤仪的笑靥盛开在梅丛边,有一种张扬而霸道的美。 漠安的桃花眼里闪烁着一丝惆怅。 “你不愿意?”江凤仪双眉一挑。 “是的,我不愿意。”漠安轻轻蹙眉的模样让人心疼。 “你舍不得那些莺莺燕燕花花草草?”江凤仪的问题大胆而直白。 “我陌如玉早就发过誓,这辈子一定要娶这世上独一无二的女子,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漠安满脸向往,说到“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时,桃花眼里布满了别样的光彩。 江凤仪痴痴看迷了眼。她日日夜夜梦寐以求的,不正是如此吗?陌如玉看似风流的外表下,竟然会隐藏着这般美好而炙热的情谊,这让她愈发觉得自己的眼光是对的。 “那你找到她了吗?”她忽而有些担忧。她自信自己绝对足够独特,有足够的资本去获得别人的宠爱,家世,人品,样貌,可万一陌如玉已经心有所属了呢?她是否还需要像舅舅求一道圣旨,借着天威逼迫眼前这个男子娶她为妻呢? 看他日日煎熬,她不忍,强人所难横刀夺爱,她不能。她总是这般骄傲的女子,容不得自己所嫁之人心里面心心念念都是别人。 “没有。”漠安轻轻摇头,语气落寞而惆怅。“但我相信,她就在这尘世间的某一个地方,等着我。等着我去发现,去爱。” “我也相信,会的。”江凤仪双颊绯红,嫣然一笑,天地失色。她知道自己此刻的模样有多迷人。 漠安一怔,静静的看着她,眼角眉梢突然间多了几分温柔。 “你看我这记性,还有好些人在亭子里等着呢,等久了该说我这做主人的傲慢了。”江凤仪脸颊上的霞绯映满了整个面容,娇笑一声,转身离去,两串细碎的脚印像两排整齐的莲瓣。 漠安遥遥的目送着她的背影远去。 感受着后背两道执着的目光,江凤仪脸上绽放出一抹志在必得的笑。 …… 柳绿日日都会过来,询问一些苏烟的消息,漠安有一打没一打的应着。她对苏烟的事很是上心。这一日,目送走柳绿影影绰绰的背影,漠安发现了一个手工精细的五蝠香囊,金丝银线细工慢做,镶嵌着一些小小的无色的珠粒子,散发着若有若无的香味。是南越过进贡的怡魂香,极为名贵,若不是早些年他曾为了万木之心流连在南越一带,博学如他这香也绕是断不出来的。 桃花眼凉的渗人。他不动神色的将香囊放回原处,悄悄没入四大美人的屏风后面。 ,果然,没多久,柳绿又悄悄折返回来,寻寻觅觅,终在地上发现了遗落的香囊正安安静静躺在地上,作势整理裙裾,将香囊揣进长袖。 看来,终于有些头绪了。漠安心内稍安。 他不想声张。柳绿再神秘,毕竟都是眼皮子底下的人,他的目的,是顺藤摸瓜找到她身后的主谋,再进一步找回丢失的扳指和权杖。 他自此格外关注柳绿的一举一动。 半月后,夜邑王凯旋而归,却也受了重伤。又过了三两日,他发觉柳绿借着上街的档儿,顺顺利利的从后门进入夜邑王府,两个多时辰后方鬼鬼祟祟的出来。 看来,此事和夜邑王也脱不开干系。漠安仰头看着夜邑王府墙角上方,一只硕大的黑色蜘蛛正在默默结网。 回到陌府,已是晚上。踩着细碎的雪咯吱咯吱回去,漠安有种自己和自己对话的错觉。 漠影来报,有人在女娲娘娘九龙峰的女娲庙发现了漓潇的踪影,神形憔悴,日日夜夜对着女娲神像长跪不起。 “知道了。”漠安道,拿起一本书靠着椅子悠悠然翻看起来。 “尊主,您就不担心漓潇姑娘的安危吗?”漠落道。 “担心什么,她既然记忆已经恢复,修为自然也恢复了,虽然不够高深,但自保足矣。”漠安道。 他也许漓潇留在女娲庙也不是什么坏事。一来可以自己想清楚一些事重新振作,二来也可躲开会京城中的一些纷争。她若是聪明,还可以借机在女娲庙好好修炼,等他夺回扳指和权杖,助他一臂之力进入六界之眼。 总之,漓潇离开京城,利大于弊。 第二十九章 秦梦嫣 总之,漓潇离开京城,利大于弊。 亦可免除了他的后顾之忧。 这一日,漠安依旧和秦尚书府小姐飘在稚瞳湖上的画舫内谈诗论对。相教与夏日里泛舟赋诗,白雪皑皑之中自当有另一番情调。 秦梦嫣尤擅书画,灵秀婉约,柔媚含蓄,举手投足落落大方,显尽名门闺秀风范。 陌如玉拿拿起紫金琉璃盏,瞭观舫外的银色天地,沉吟片刻,脱口而出道:“云冻鸟飞灭,春意著林峦。姮娥何事,醉撼瑞叶落人间。斜入酒楼歌处,微褪茅檐烟际,窗户漾光寒。西帝游何许,翳凤更骖鸾。 玉楼耸,银海眩,倚阑干。渔蓑江上归去,浑胜画图看。三嗅疏枝冷蕊,索共梅花一笑,相对两无言。月影黄昏里,清兴绕吴山。” 吟毕,举杯示意,清酒潇洒入腹。 秦梦嫣莞尔一笑。一身银白色的翠烟衫,散花水雾绿草百褶裙,肩披一个柔软的火兔毛披风,三千青丝绾起一个松松的云髻,随意的戴上浅紫挽带,腰间松松的绑着浅绿色宫涤,斜斜插着一支银光闪闪的步摇,眉心一点朱砂,身姿娉婷绰约,又柔媚典雅,捧着鎏金镂花的手炉,大有一番不胜娇弱之态。 “好个月影黄昏里,清兴绕吴山!都说陌公子擅琴擅武,又是商贾奇才,我看来陌公子在诗词上的造诣却要远高于这三样!”秦梦嫣笑道。 “陌某才疏学浅,让小姐见笑了。”陌如玉桃花眼含笑,谦虚答道。 “陌公子若是才疏学浅,那些子酸腐的秀才举人,都该没脸出门了!”秦梦嫣由衷道,钦慕之中又多了几分欣赏。 “秦小姐过奖了!陌某素闻秦小姐有会京城第一才女之称,不知陌某是否有幸听秦小姐吟上一首?” 秦梦嫣略作思忖之态,将自己这两日细细斟酌出的咏雪诗吟了出来。“归鸿声断残云碧。背窗雪落炉烟直。烛底凤钗明。钗头人胜轻。 角声催晓漏。曙色回牛斗。春意看花难。西风留旧寒。” 陌如玉温润的笑慢慢凝固成嘴角的一缕怜惜。“秦小姐盛才,陌如玉甘拜下风。只是陌某不懂,以秦小姐这般家世,人品,样貌,才情,为何还有这般凄凉悲苦之感?” “梦嫣自小长寄养在西陵,八岁方被接回,故而比其他女子要多愁善感一些。”秦梦嫣凄然道。 “秦小姐以后的夫婿,定然要对小姐百般怜惜,这才不负小姐这一腔才情。”陌如玉深情道。 秦梦嫣低下头,手炉中燃烧的银碳映得双颊红彤彤的。 漠安不经意抬头,发现遥远的江边一抹单薄的白色身影,几近和身后的白雪融为一体,痴痴的看着画舫。 漠安心中一动,有些失神。这傻姑娘,这么冷的天,穿着那么单薄,她不知道人是会冷的吗? 漠安心疼的想道。 漓潇回来了。日夜思念的人儿乍现眼前,让他欣喜如狂。但他不知道眼下再见,她该以何种身份去面对她,大师兄融冰,抑或雪狼王漠安?他不知道。但是他清楚,在凶手浮出水面,真相大白之前,和漓潇的儿女情长只会让那些贵女多心,从而误了大事。 更何况,他怕承担漓潇太多的愧疚和不安。 对,他不是融冰,他只是漠安。融冰早就魂飞魄散,他只曾经在九霄山修行过的雪狼,受恩与雪姬,又无意中救下投身白狐的漓潇,仅此而已。 “陌公子最在意的,果然还是苏小姐。”秦梦嫣的言语间有些无奈和失落。 “秦小姐多心了。之于陌某,永世只有一个妻子,而她,定然是这世上独一无二的女子。你懂吗?” 漠安深情款款注视着秦梦嫣,秦梦嫣面色一红,垂眉把玩着手里的暖炉,脸颊火辣辣的。 第三十章 前尘往事尽云烟 “陌公子,苏小姐应该是在等你吧,我们靠岸过去。”秦梦嫣道。她这话绝对是真心的,直以来,她都对以样貌闻名经常的苏烟有一种轻视和敌意,但又常常私底下拿她跟自己较量,如今和陌如玉一同过去,也是一种赤裸裸的炫耀。 “不必了。”陌安润润的笑着,拍拍手,漠落进了舱内,一边解下自己的貂皮大氅,一边递于漠落吩咐道:“天寒地冷的,你把这个拿过去给苏小姐披上,让她早些回去。” 但见漠落接过貂氅走出画舫,飞燕一般凌水飞过,落在漓潇身边,轻轻地给漓潇披上,漓潇似是毫无觉察一般,依旧痴痴望着画舫。 秦梦嫣脸上闪过一丝阴霾,酸溜溜道:“陌公子果然体贴。” 漠安笑道:“女人生来,便是要被男子疼的,陌某若是连这点怜香惜玉之情都没有,当真是枉为男儿。” “梦嫣听闻陌公子曾到苏相爷府上提过亲。”秦梦嫣道。 “的确。不瞒秦小姐,彼时苏小姐有难,陌某受一位恩人所拖,前去给苏小姐解围。”漠安话语很是诚恳。 “那苏小姐随后便暂居陌府,可是苏相爷答应了?”秦梦嫣道。这和她从苏婉苏沁口中听到的的确大同小异,看来不假,但她依旧心有顾忌,故而又想拐弯推敲一番。 “秦小姐未免也太小看陌某了!”漠安神色间有些愠怒。 “陌公子,梦嫣绝不是那个意思!梦嫣只是好奇而已。 漠安冷冷道:“陌如玉虽是一介商贾,但也绝非背信弃义之人。若真有婚约在身,陌某又如何会跑来和苏小姐在此赴约!漠影,靠岸!” 言毕,便抛开脸不去看她。 阿俏提了一-壶冒着热气的新煮的碧螺春进来,欠身给二人各倒了一盏,笑道:“这是我今早从梅枝上采得雪,松木烧火化开,慢煮的茶,秦小姐尝尝如何?” 秦梦嫣小酌一口,细品着,想用茶水来化解这片刻的冷场和尴尬。笑道:“清香凌冽,气味芬芳果然好茶,阿俏姑娘好手艺!” 阿俏笑吟吟的,柔柔:”恕奴婢多嘴,能和我家公子坐在一起吟诗作赋的,秦小姐还是头一人呢!虽说苏小姐在我陌府小住了几日,但我家公子待苏小姐,从来都是彬彬有礼,从不逾越冒犯,苏小姐和那夜邑王,如今可是两情相悦呢!”言外之意不言而喻。 “我也就是随口问问而已,陌公子可莫介意!”秦梦嫣这才放了心,赔礼道。 漠安却轻叹一声,走出画舫,走上船头,蓝色的衣袂迎风招展,乌发凌乱,别有一番诗情画意。 秦梦嫣本还想套问陌如玉和司徒今今的关系,但看漠安这神色,又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遂不再言语,静静的看着陌如玉的背影。 “天色不早了,我送秦小姐回去。”漠安说着,船已泊岸,做出一个优雅的请的姿态。 秦梦嫣讪讪下了画舫,和陌如玉并肩离去。整个过程,似是没看见漓潇一般,漓潇也只是怔怔的,不上前,也不开口。 “漠影,送苏小姐回去。再久了,夜邑王该心疼了。”漠安道。 一对璧人踏着积雪走到秦尚书府门口。 “秦府贵地,陌如玉就不进去了,秦小姐慢走,当心路滑。”漠安道。 秦梦嫣思量再三,终于开口道:“陌公子,无论如何,我都是信你的。你别多想。”眼下好不容易有机会和陌如玉一聚,她可不想让他对自己心生芥蒂。 “陌某以为将一生孤独,不料碰见秦小姐,竟然是懂我的。”陌如玉的眼中充满着别样的光彩,恋恋不舍看了秦梦嫣一阵子,温柔道:“你去吧,我目送着你进去。” 秦梦嫣嫣然一笑,转身离去,双脚似乎不听使唤了一般,有生以来最忐忑的走完了秦府门前的那一小段路。 漠安急急赶回府去。他知道漓潇一定等久了。穿过悠长的繁华的街道,他在长公主府银装素裹的林荫道的拐角处看到一抹熟悉的白色身影,披着他银灰色的貂氅,像雕塑一般默默的等着他。 他有千言万语,知道她有万语千言。可他怕,怕替她换命代她魂飞魄散的内疚会压得她面目全非,怕自己为了扳指和权杖游走于各个名媛贵女之间会让她发狂,怕陌如玉和苏烟的命债会让她内疚痛苦,怕自己一切的计划付诸东流。 他不敢是融冰,他只能是漠安。 “阿漓,你回来了?”漠安努力做出一副往常一样的笑。 漓潇只是用力的点了点头。正想开口说什么,却被漠安打断。 “这里人多口杂,我们回去说话。”说着,率先向陌府走去。 “师兄!”漓潇忽而开口。从她醒来后再冷静下来,她便知道他就是融冰,因着某一种她不知道的原因,奇迹般的投身雪狼族,又守护神一般的来到她的身边,继续默默的守护着她。除了他,再无他人,能将这千年的守候做得严丝合缝滴水不漏。 “阿漓,我是漠安,狼王漠安。” 伴随着咯吱咯吱的声响,雪地上又多出了两排清晰的脚印,两人的身影都显得格外萧条。 …… 烛光摇曳下,两人面向而坐。 “师兄——”漓潇双眼垂泪,欲语凝噎。 “阿漓,融冰已死,我是漠安。”漠安依旧道。 漓潇苦笑一阵,道:“师兄,你不认我,可是还在怪我?” “阿漓,你冷静些,听我说,我是漠安。我是当年九霄山上陪你一起玩耍的那只雪狼,你可还记得?”漠安的话容不得漓潇怀疑。 漓潇痛苦的闭上眼睛。也是,一切不过是她的幻想罢了,融冰早就在她面前魂飞魄散,她至今还记得那种滚天雷下皮毛烧焦的味道。 “当年有幸得灵狐族赠我天书助我修炼,我才能有今日的修行。我来到你身边,就是为了报恩。”漠安见漓潇已经有了几分相信,继续趁热打铁。 两滴泪从漓潇眼中轻轻滑落,一滴落至腮边,滚进漓潇唇边,一滴落到桌上放着的手背上。 “阿漓,你流泪了,你流泪了!”漠安惊异道。 漓潇木木的用舌头品尝着唇边那滴温热的泪,微苦,泛咸。 又抬起手臂,手上的泪珠晶莹剔透。 “是啊,我流泪了,,我成人了,可我为什么再也欢喜不起来呢!” “阿漓,你别这样,一切都还有救,只要找到扳指和权杖,顺利进入女娲神殿,我们就有希望从六界之眼救出灵狐族所有人!”漠安道。 漓潇美丽的眸子忽而睁得很大,似信非信的看着漠安。 漠安道:“阿漓,相信我,我何尝曾经骗过你!” 漓潇点点头,似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的稻草。她不想怀疑,只要有一线希望,她决不放弃。 漠安欣慰的释然了。活着,不是怕前路太苦,而是怕没有希望,有了这一线一线,他相信漓潇一定能勇敢的活下去。 “安,我死后,听风岭发生了什么?”漓潇问道。她想不明白,为什么延续几万年的灵狐族,上古天神的化身,说消失就消失了。 第三十一章 天定命数 漠安出神的望着窗外,陷入了痛苦的回忆,缓缓道:“当年你应劫,劫力集天地万物之力,具有毁天灭地之力。故而九霄山及听风岭的封印和结界皆受到重创,魔族伺机来犯,妄图夺取封印在六界之眼的邪神之力,大量魔军阵亡在天龙困仙阵,豺狼虎豹林,五毒森林,诸神封印及灵狐族长老结界六大天关,但天魔尊尊主冰夕和护发赤焱依旧带着部分精英突破五关,和灵狐族进行了殊死一搏,最终活着的只剩灵狐族族长和大祭司火凝,并被冰夕和赤焱所擒,二人以灵狐族阵亡诸人的元神相威胁,将族长和大祭司逼进了神脊峰的女娲神殿。” 摇曳的烛光倒映在漓潇脸上,明明灭灭,她双手紧握着,指甲触碰到的手心里渗出丝丝血迹。 凄然问道:“后来呢?” “后来,他们再也没有出来。”漠安的语气冰凉而悠长。 “那你怎么肯定他们还活着?”漓潇道。 “我不敢肯定,但是我知道,神脊峰乃盘古上神的脊椎骨所化,又有女娲联合伏羲大帝和轩辕大帝一起布下阵法,里面的六界之眼又是上古正神的毕生修为和血肉所化,故而在女娲神殿强大的神力下,如果没有机关图纸,哪怕是魂魄也是出不了的。他们迟迟不出来,我估计是触动机关被封印在里面了。” “所以你说我们都有不得不留在这个人世间的使命——即使他们已经死去,我们也要将他们的元神解救出来,让其投入轮回。终究是我害了大家。我的自私,我的任性,,都是要了他们命的匕首。”漓潇的声音像一片叶子飘零在寒冬的深夜里。 “阿漓,这与你无关,是命数,是灵狐族和天魔尊的命数。从女娲娘娘造了灵狐族作为上古正神元神的载体开始,就已经是注定了的。”漠安道。 漓潇低头沉默。 外面突然一阵喧哗,传来漠影漠落和女子争执的声音。 “让我进去,我要见我家小姐!”分明是柳绿急切的声音。 “阿漓,你小心柳绿。”漠安道。 “她能有什么问题?”漓潇想不通漠安为何会如此提醒。 “我还不清楚。但你要知道,她的身份绝非只是苏烟身边的大丫鬟这么简单。”漠安道。 漓潇点点头。从她醒来开始,她便不再是那个随性而为、喜怒哀乐皆写在脸上的漓潇了。漠安说的,总是对的。 “让她进来吧。”漠安懒洋洋道。 柳绿稍后进来,便看见漠安在床前拿着书卷惬意的看着,而漓潇,正专心致志的埋头剥着今日刚从南方快马加鞭运来的水晶葡萄。 “小姐,你总算回来了!”柳绿喜极而泣。 “傻丫头,我不过是在药王谷多待了两天,你怎么就成这般了!”漓潇笑道。 “还不是担心小姐呢,我以为…我以为陌公子…”柳绿的话只说了一半,但两人当下便明白了她的弦外之音。 “原来在柳绿姑娘眼中,我陌某就那么不堪吗?”漠安佯怒道。 “这——”柳绿欲言又止,显然根本就打心眼里认同漠安的话。也是,正经人家的公子,哪一个会跟个花蝴蝶一样,今天在这个枝头留恋,明日又在那朵花上翩舞,能叫人放心才怪呢。 “陌公子大昌国第一风流公子的名号,会京城谁人不知,谁人不晓!你还是别为难我家柳绿了!”漓潇笑着解围道。 漠安仰天长叹。 漓潇道:“绿儿,你也不必时时刻刻提防着陌公子,当日我在苏府险些被送进道观,陌公子是受人之托才去苏府提亲的。陌公子对我,从来都是以礼相待,我们受人之恩,不感恩也罢,但万万不可以怨报德,颠倒黑白。” 不管他是漠安也好,融冰也罢,漓潇都不愿意他再因自己而背上骂名。 柳绿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 翌日是个难得的好天气,高高的日头照得残雪白凛凛的直刺眼。 柳绿细心的替漓潇绾了个轻巧的灵蛇髻,又捡了一套淡紫色的裙裳,华贵而淡雅。 “小姐,我听说夜邑王凯旋归来了!” “小姐,听说夜邑王府上的梅花开得比长公主府还要好呢!” “小姐,我听说夜邑王负了重伤。” …… 柳绿一早上的主题总是刻意的围绕着华寅宸打转。 漓潇突然想起华寅宸出征前柳绿哭得通红的眼睛,又想起漠安的提醒,感觉无形之中有一根线将柳绿和夜邑王牵得紧紧的。仅仅是一厢情愿的单恋吗?漓潇了无头绪,心中一团乱麻。 “绿儿,我当我离开这么久,你定然想你家小姐我了,不想你只心心念念惦记着那华寅宸!”漓潇故作失望道。 柳绿俏脸一红,笑道:”我左不过是个下人罢了,小姐不回来我自然是替小姐担心,小姐回来了,我就要替小姐操心,小姐又何苦总把我绕进去!” 漓潇轻轻的刮刮柳绿的鼻尖,嗔怪道:“你呀,都叫我给惯坏了!就打趣你两句而已,怎么动不动就认真起来了!我看啊,你这就叫欲盖弥彰!” 柳绿撅着嘴,不语,端了漓潇洗脸的漂满玫瑰花瓣的水就要往出走。 “绿儿,你吩咐管家备下马车,我们一会儿出去一趟。”漓潇交待道。 “去哪儿?” “去看看夜邑王。”漓潇说着,紧盯着抬脚刚要跨出门槛的柳绿,果然,她的身子略微的停驻了一些,紧接着,细碎的步伐慢慢变得轻快起来。 漓潇心内一阵冷笑。既然漠安要忙着和那些莺莺燕燕赏花赋诗,她也不能跟个干木桩一般干杵着,省得别人多心,节外生枝。而亲近夜邑王,无疑是让那些贵媛淑女们安心的最好的法子。 至于柳绿,不管她是谁的人,潜伏在她身边目的何在,至少现下已经是一记明招,不足为虑。 匆匆吃过早点,漓潇又披了一件银白色毛领披风,主仆两个说笑着走向门口备好的马车。 一出门,便看到马车上一身天蓝色长袍的漠安,正笑眯眯的掀起马车帘子,岁月静好的看着二人微笑,灿烂的笑容差点让人忘了这深冬季节的阴寒刺骨。 “陌公子这是要去哪里?”漠安的突然出现让漓潇有些意外。 漠安从马车上跳下来,笑道:“听管家说苏小姐要去夜邑王府上,正好我闲来无事,愿意屈尊就驾给二位当一回车夫,怎么样,苏小姐是不是受宠若惊呢?” 漓潇“噗嗤”一笑,笑靥如花。心里却知道这是漠安不放心她,故意编排出的一番说辞,心中一动,看向漠安的眼光也柔软了几分。 柳绿轻啐道:“陌公子未免也太自恋了些吧,说这话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能替我们小姐驾车,那是你几世修来的福气!再说了,你哪一天不是闲来无事!” 说着,慢慢扶了漓潇上马。 “柳绿姑娘这嘴皮子,真是愈发厉害了!”漠安说着,皮鞭一挥,两匹红棕马儿稳快的奔跑起来 “柳绿姑娘,听说夜邑王府的平安郡主,也是一位秀色可餐的美人儿,你可见过?”漠安似是无意的问道。 “公子这话与其问我,倒不如问你自己了,长安城的名媛贵女们,还有谁会比陌公子更清楚!”柳绿冷冷道。 “苏小姐,你也该管教管教你这丫头了,你瞧瞧这嘴不饶人的功夫!”漠安无奈道。 “无妨,柳绿心直口快,我看这话倒是说得挺在理的!”漓潇掩嘴轻笑。 “当真是好人没好报!”漠安摇头道。 第三十二章 又见柳倾城 匆匆的马车在人声鼎沸的荣华道上稳稳停住。 “怎么了?”柳绿掀开帘子,但见一一身青衣,谪仙一般逸世出尘的男子飘飘然立在车前,星眸朗目,微微笑着。 “柳倾城!”苏烟惊呼。不知柳倾城这一次突然出现在京城,又唐突挡住他们的去路是何用意。但自从恢复记忆,她便对道士有着一种深深的抵触。或许漠安说得对,道士,没一个好东西。可这么想的同时,又感觉心里空荡荡的,有着莫名的痛楚。 水镜月如是,柳倾城亦如是。 冷不丁的想起水镜月这个名字,漓潇摇摇头一阵苦笑。他的薄情负义,他的背叛,都宛若一把尖利的匕首,剜得她的心生疼。纵使转眼千年,却好似昨日。 “你来做什么?”漠安抱臂道。 柳倾城淡淡笑道:“贫道此次来京城,丢了盘缠,希望能在陌府叨扰几日。” “你还是去别处罢!”漠安冷冷道。“天下人都知道我陌如玉是商人,不是做慈善的。” 漓潇心中一凛。她知道柳倾城既然敢这么说,就一定有能让漠安留下他的理由。莫非他想拿他们的身份做要挟?他好歹也算一个修行之人,总不至于卑劣至此吧。 漓潇都能想明白的事,漠安又如何不知。他不再说话,冷冷的审视着柳倾城,等待着他接下来的表演。 “这就难办了。家师派我来调查九霄山听风岭灵狐族权杖扳指一事,我本想着陌公子人脉广泛,还想顺便求陌公子打探些消息。”柳倾城为难道。 “你说什么?!”漠安和漓潇几乎同时出声。他们实在不知道柳倾城到底掌握了他们多少底细,但扳指和权杖一事,有了柳倾城及整个茅山派的协助,自然会容易的多。只是,九霄山远离茅山,茅山一派又是如何得知发生在九霄山的事情? 莫非?漓潇不敢多想,只是静静的看着他。 “陌公子和苏小姐很关心这件事?”柳倾城讶然。 “既然茅山道长找我帮忙,陌如玉岂有不关心之理。”漠安灿然一笑。他悠然的吹了个口哨,人群中窜出一个黑色的人影,模样极为普通,很容易淹没在人海中,被人遗忘。 “陌忧,送柳道长去陌府,安置在最好的客房里。”漠安吩咐道。 “陌公子客气了,柳倾城身为出家之人,住哪里都是一样的。”柳倾城笑得风轻云淡。 漠安嘴角抽搐。他的确是住哪儿都一样,因为哪怕住在最简陋的杂物房里,他都能把自己安置得好好的。 想起上次被柳倾城洗劫一空的两件屋子,漓潇一阵肉疼,禁不住嘟囔道:“道貌岸然!” 柳绿不解的看着漓潇,满眼困惑。 陌忧得令,恭顺的请了柳倾城离去。 华丽的马车又辘辘穿过几条街巷,停在朱门巍峨的夜邑王府外,已有夜邑王府的亲信华影在门口候着,见马车停下,恭敬的迎上前来。 “苏小姐,请——”华影道,显然对漓潇的到来并不意外,甚至可以说,是有所准备。 漠安潇洒不羁的看着他。 漓潇心内暗自纳闷。夜邑王的消息倒是灵通,前脚她刚出陌府,后脚这边已经有人候着了。 华影的确不意外漓潇会来,但只是诧异的看了陌如玉一眼。 这一眼以让漠安认定消息一定是在漓潇出门前送来的。若是在出门后,为何会不知陌如玉会来。 “陌公子也要进去?”看着紧跟在漓潇身后的漠安,华影神色间有些不满。 “陌公子听闻夜邑王府的平安郡主知书达礼,尤擅刺绣,特地来拜会一番。”漓潇道。 漠安拿出桃花扇招摇着,也不反驳,对漓潇的话表示默认。 “那公子就不必进去了,郡主近日不在府内。”华影道。 “那真是不巧。”漠安深表遗憾。“可惜了本公子的千香复筋还骨丸了,还想着给郡主卖个人情呢!” 漓潇窃笑。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漠安虽和柳倾城接触不多,学他腹黑阴险的奸诈模样,倒是学得有模有样。 华影一愣,道:“公子当真有千香还筋复骨丸?”夜邑王受了重伤,双手筋脉断裂,臂骨已碎,遍寻名医无果,如果没有千香复筋还骨丸,恐怕以后都是个废人。 “区区一枚千香还筋复骨丸而已。”漠安摇着折扇散漫道。 “公子稍等,我去禀报王爷。”华影道。他知道自家主子对陌如玉的态度,倘若贸然带了进去,恐怕华寅宸那边着实不好交待,但那千香还筋复骨丸何其名贵,重金难买,有价无市,今日既然有人送上门来,他又怎能错失良机。 “不必了,我送千香复筋还骨丸,也只是为了搏美人一笑。既然郡主不在,鄙人还是拿它送给凤仪郡主吧。”漠安说着,跳上马车,意欲离去。 凤仪郡主的父亲两年前上山遇到刺客,滚下山崖,虽捡回了一条命,却也落了残疾。 “这——”华影拿眼角瞄了柳绿一眼。 漠安眼角浮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 “陌公子且慢!”一直一言不发,捏着衣角咬着嘴唇的柳绿忽而开口。 “柳绿姑娘勿需多言,我陌如玉决定的事,从来不会轻易改变。”漠安道。 柳绿晃晃漓潇的手臂。 漓潇看看漠安,再看看柳绿,心下明白了三分,配合道:”陌公子,不看僧面看佛面,陌公子可否卖我一个人情?苏烟感激不尽!” 漠安有些迟疑。踌躇一阵子,终于跃下马车。道:“也罢也罢,本公子就破例这一回了!” 柳绿松了口气。 华影趁势道:“陌公子请进!” “华侍卫不用进去跟你家主子请示吗?”漠安戏谑道。 华影有些尴尬,道:“陌公子既然愿意送千香还筋复骨丸给王爷,那便是整个王府的恩人,华影再大胆,也不敢对恩人轻慢。” 说着,带了三人进去。 第三十三章 平安郡主 漓潇走在进夜邑王府的青石地面的九曲回廊内,内心一阵酸涩。想不到威名赫赫、所向披靡的的夜邑王,堂堂的皇亲贵胄,府中的格局陈设还不及一个苏远尘。为了让华寅昙安心,位极人臣的苏远尘已是足够低调,想不到夜邑王甚至更甚于苏远尘。 她忽而想起那句很久以前听过的流传在人间的话,卧榻之畔,岂容他人鼾睡,亦或是功高盖主。这是苏远尘的悲哀,更是华寅宸的悲哀。纵然他们从来不曾有不臣之心,但他们足够优秀足够强大,有着足够的向心力和民心,这已是大罪。又怎敢去铺陈张扬。 华寅宸立在昏暗的屋子里,瘦肖了许多,眼窝深陷,颀长的身影孤单而萧索。 漓潇的到来让他有些喜悦,灰沉沉的凤眸里突然出现了一缕明亮的光彩。但转眼又一片死灰。 漓潇于是又想起苏烟,那个倔强的独特的明媚的女子。若是她在,若是她晓得华寅宸对她的情谊,看见这般的他,亦是会心疼的吧。 再似无意的看一眼柳绿,她好看的眉眼间满是强忍的担忧和心疼。 漓潇轻轻摇头。 “苏小姐。”华寅宸客气的笑着。 漓潇眼一酸。上次饯别的时候,他还曾温柔的唤着她烟儿,深情的许诺她凯旋归来就会娶她。那时的他,春风得意矢志满满。一别数月,他当真凯旋归来,却已经近乎是一个废人,凡人也罢了,但对于以武功和胆略智谋所向披靡的他,该是一种什么样的打击。他叫她苏小姐,是在放弃自己的同时,连苏烟也一并放弃了吗? “寅宸,你可好?”漓潇问道。 “我功成身退,今生也算圆满可。”华寅宸亦是笑着。 “王爷一生还很长,还要替我大昌出生入死驰骋疆场,怎可以功成身退!”柳绿满眼的泪花让她显得楚楚可怜。 华寅宸笑笑。 “绿儿,我这辈子,许是再也握不了剑,抚不了琴。”华寅宸看着自己低垂着的无力的双手,强笑道。 他叫柳绿绿儿。漠安和漓潇诧异的看着柳绿,她只是哭,也不辩解。 “没出息!”漠安摇着桃花扇悠悠开口。 漓潇以为华寅宸会反驳,但他没有,只是苦涩一笑。 “不会的,王爷,陌公子给你带了千香还筋复骨丸来。”许是怕这两人又杠上,柳绿赶紧道。 华寅宸疑惑的看着陌如玉,他满脸无所谓的表情,又看看漓潇,她认真的点点头。 “陌公子盛情,华寅宸心领了。”华寅宸道。“倘若是在一月之内,千香还筋复骨丸的确是一方良药,只是现在,我受伤已足足三月有余,我这胳膊,怕是回天无力了。” 的确,对于断筋碎骨这样的重伤,即使有千香还筋复骨丸,也只是在受伤一月内有效。一月之后,即使华佗再世,或许也真如华寅宸所言,回天无力。 可那只是对于凡人。 他自然也不会想到漠安不是凡人。 包括漓潇。 漠安不屑一笑。“你怎就那么肯定千香还筋复骨丸无效呢?” “不瞒公子,我一月前已经得到过一枚。的确无效。”华寅宸道。 “陌公子,苏小姐以后就交给你了。他比你身边的任何一个女子都更值得你去珍惜,希望你永远不要辜负她。”华寅宸道。 “我要是辜负了呢?”漠安悠悠道。 华寅宸冷冷道:“即使我废了,哪怕我倾尽所有,也要让整个陌家商号从大昌国消失。” “那我要是不愿意呢?”漓潇道。她还是有一些理智的,一旦漠安答应下他的要求,那他就会彻底打断漠安的计划。 “苏小姐,华某思前想后,相比较你,可能柳绿是更适合我的女子。”华寅宸道。 “不过是一个婢女而已,想不到夜邑王还当真了。”漠安笑道。 “绿儿不是婢女,她是我夜邑王府的郡主。更何况,即使她只是个婢女,我也不介意。”华寅宸道。 “夜邑王府的郡主可真不少。也是,只要王爷愿意,任何一个女子都会是夜邑王府的郡主。”漓潇酸楚道。虽然是假装的醋意,可心底却也有一丝奇怪的酸涩感。 “苏小姐说笑了,我夜邑王府,从来都只有一个平安郡主。”华寅宸正色道。 漓潇一惊。 她想起两三年前京城之内脍炙人口的浮城柳小姐投奔夜邑王的故事,知道后来她被夜邑王收留,并请封为平安郡主。浮城柳小姐,可不就是姓柳吗? 这一点,倒是她疏忽了。的确,柳绿不比春红,不是苏烟自小到大的贴身丫鬟,而是两年前苏夫人从外面带回来的,看着伶俐,又忠心可鉴,特地送到了苏烟身边。 算算时间,也该是她了。 只是,既然她被册封为郡主,又为何会成了苏相爷府上的大丫鬟? “三年前,小姐从会京城郊外的河边救回王爷,王爷便对小姐一见倾心,念念不忘,又苦于身份拘束,忌惮犯了皇上的忌讳,从而牵连苏府和王府,故而一直不曾相见,后来我进了王府,无意间发现王爷的心思,不忍王爷因情神伤,亦是感念王爷的恩情,这才自告奋勇去了苏府伺候小姐,替王爷照顾小姐,隔一段日子便将小姐的近况转告给王爷,以解王爷相思之苦。”柳绿补充道。 难怪第一次见到柳绿,便觉她颇有些大家闺秀的气度,漓潇还误以为她便是苏府的小姐,原来她本就是浮城柳家的大小姐。 只是,她想做苏烟身边的丫鬟,便能成为苏烟身边的丫鬟吗?她到底是如何到了苏夫人身边,又为何会不偏不倚被派去伺候苏烟,这未免也太巧了? “我知道小姐在想什么。”柳绿仿佛看出了苏烟的顾忌,接着道:“为了这事,我特地去找过苏夫人,苏夫人看重王爷的心意,亦有心将你许配给王爷,所以才答应了我的请求。” 然后又有了苏烟和夜邑王的亲事,苏烟以为贸然的一切,实际上都是华寅宸的苦心经营,本以为一切都会水到渠成,结果却在漠安的刻意安排下,苏烟自尽,华寅宸退亲。 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亲。为了灵狐族,为了漓潇,漠安却生生的拆了这一段天作之合。 “苏烟有王爷如此用心相待,死也无憾了。”漠安叹道。“不瞒王爷,陌某曾和高人学过一阵子医术,王爷若是相信陌某,陌某愿意替王爷整治一番。” 漓潇知道,他是想补偿。 “不必了。”华寅宸摇摇头。“不是我不相信公子,只是,我遍寻名医,甚至请来了再世华佗,都说我这辈子也只能这样了。” “你不试怎么知道!”漠安执意道。 “公子可听过一句话,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既然有人要我这样,那我华寅宸也只能这样。”华寅宸怆然道。 原来如此。世人皆以为所向披靡的夜邑王是受创于敌军之中,却想不到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华寅宸当下只是废了双臂,若真是再和苏相爷联姻,那苏府和他,都活不了长远了。 漓潇凄然一笑。看来,对于凡人,哪怕情深似华寅宸,情与命之间,也会舍情取命。 “苏小姐,陌公子,恕不远送。华影,送客。”华寅宸别过头道。 “王爷,珍重!”漓潇道。感觉心底的某一个角落正在隐隐作痛。她分不清这痛是为了华寅宸还是苏烟,亦或是为了自己。 柳绿亦想跟了漓潇回去。 “绿儿,你留下,改天我让人过去收拾一下东西。”华寅宸道。 柳绿顺从的点点头,不敢抬头看漓潇一眼。 华寅宸紧盯着漓潇离去的背影,面色渐渐转寒。 …… 华丽的马车在夜邑王府外渐行渐远。 “安,他们好可怜。” 漠安沉默。 “阿漓,你不觉得奇怪吗,这两日我刚开始怀疑柳绿的身份,华寅宸就来了这么一出。还有,他不敢让我治病,真的是因为皇帝想让他成为一个废人吗?是不是怕我看出什么?”良久,漠安方道。 “安,你想多了。” “但愿吧。” 第三十四章 柳倾城 柳倾城缓缓进入乐生苑,飘飘然一副仙人之姿挂在胸前的七彩宝葫芦分外惹人注目。 “柳道长,公子等你多时了。”漠落说着,规正的做出一副请的姿态。 柳倾城淡然一笑,轻轻走进乐生苑。飘逸的背影仿佛笼罩着一层淡淡的光芒。 “柳道长来了!”漓潇巧笑倩然,优雅的执着玉壶,倒了两杯水酒。 漠安依然是一副悠闲自得的模样,摇着桃花扇,眯着桃花眼,温润而洒脱。 “来了。”柳倾城道。 “昔日道长请我喝茶,今日我请道长一品这产自瑶山的紫云茶。”漠安笑着说着,请了漠安一道坐下。 柳倾城轻嘬一口,细抿片刻,又看看漓潇,道:“千年不遇紫云茶,千年不见天峦水,又有漓潇姑娘这般千年不遇的美狐亲自斟茶叶,果然难得。” 漠安冷笑一声,飘忽的眼神忽然变得凌冽。 漓潇敷衍一笑,柳倾城这话,乍听以为是在褒奖,实则话中有话。刻意挑明漓潇千年美狐的身份,柳倾城此次,谅是来者不善,亦或是,他早已发觉了茶水中的异样。漠安说得对,柳倾城果然是个人物。 柳倾城继续淡淡笑着,道:“紫云茶加天峦水,再以漓潇姑娘身上的万灵香做引,便是连神仙也难以逃脱的稀世迷药神仙醉。” 漠安潇洒的摇着折扇,叹道:“道长好眼力!”又指着桌上的一盘点心,道:“其实阿漓的点心也是一绝,柳道长可愿尝尝?” 青花瓷的盘子里摆着四块精致的水晶糕点。 漓潇一一指着介绍道:“这是水晶桂花糕,这是红豆莲子糕,这是五味四彩糕,这是八宝逍遥糕。” 柳倾城面不改色又夹了红豆莲子糕品尝起来。 “你倒是会挑。”漠安感叹道,似乎也并不意外。 柳倾城明媚一笑。“天山雪莲籽加黑水红沙豆,正是神仙醉的解药。柳倾城一介凡人,能得狼尊如此抬举,当真是受宠若惊。” “茅山掌门关门弟子,果然不同凡响!”漠安道。 “在倾城看来,公子此举,不是试探底细便是下马威,绝不会真将我怎么样。”柳倾城胸有成竹。 “哦?”漠安的眼神中多了一抹寻味。“何以见得?” “堂堂千年雪狼王既然会明目张胆请我站着进来,就绝不会让我横着出去。”柳倾城道。 “我不喜欢比我更聪明的人。”漠安似笑非笑。 “公子过奖了。”柳倾城毫不谦虚。 “明人不做暗事,我们不妨打开天窗说亮话。”漠安道:“茅山一派是如何得知灵狐族丢了扳指和权杖一事的?” 柳倾城笑得深不可测:“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公子既然能将灵狐族的宝物带出九霄山,又何必关心我茅山是如何得知的!” 漠安长吁口气。漓潇亦放心不少,看样子茅山派对他们的了解,还远没有他们所知晓的多。 漠安微侧着头,专注的看着柳倾城的眼睛。 “公子,我代表天下苍生奉劝你一句,灵狐族的扳指和权杖,关系六界安稳,不是其他人可以染指的。”柳倾城满眼悲天悯人。 “你怎么肯定是我拿了它们?又如何得知它们出了问题?”漠安反问道。 “当家师一得知灵狐族的扳指和权杖被带离九霄山,便令我去九霄山察看过,我特地搜集了滞留在九霄山的气息,然后凭着气息指引找到了公子和漓潇姑娘。”柳倾城说着,解下项上的七彩宝葫芦,果然有两缕气息悠悠飘出,飘向漠安和漓潇后融入不见。 “的确,我和阿漓前两日去过九霄山。但已经有人先我们一步拿走了扳指和权杖。”漠安正色道。“但就凭这一点,你便能断定是我们拿走了扳指和权杖?” “千年雪狼王漠安酷爱各种稀世珍宝,仙妖两界谁人不知!”柳倾城道。 漠安又是一阵冷笑。“我原想着能和茅山派合作,找回扳指和权杖,但现在看来,区区茅山一派,能力不足又太过武断,还不如我自己去找!” “漓潇姑娘,你劝劝漠安吧。我们有缘,我不想大家兵戎相见。”柳倾城转而对漓潇道。 漓潇摇摇头。“柳道长,漠安说得对,拿走扳指和权杖的人,的确不是我们。”她有意说是“我们”而不是“他”,是想让漠安知道,他绝不是一个人孤军奋战。“道长若是不相信,请回吧。” “我倒是有一个问题想请教道长。”漠安道:“茅山和九霄山,远隔千山万水,茅山派又是如何得知九霄山的宝物丢了?莫非道长这么费神劳力的来找我们,是想贼喊捉贼?” “公子取笑了。公子切莫忘了女娲布阵的传说,上古一战后,女娲娘娘在人间布下了五行天罡阵,灵狐族的扳指和权杖,五行数木,而我茅山派的镇派至宝五行数金,金木相生千里相应,一旦这两件宝物离开九霄山,我们茅山一派自然是第一个得知。茅山派和千年前覆灭的灵狐族一样,都身受女娲之命镇守人间,又怎么会去盗取灵狐族遗世的宝物!”柳倾城义正言辞。 “原来如此。这倒是我大意了。”漠安道。 “此次进京,家师本要同我一道前来捉拿你们。但我看公子和姑娘并非十恶不赦之徒,特地请命前来说服二人,两位若是还冥顽不灵,就莫怪我柳倾城不念前缘。” 第三十五章 戏里戏外,前世今生 华寅宸的长剑利落的抵在柳绿的喉咙。之前残破的断臂,已然完好无损。 “绿姬,你的戏可以演完了。”他面色极冷。 和媚姬一样,柳绿其实也是会京城郊乱葬岗的老鼠精,当年因和媚姬一起被送去鬼愁涧拜师学艺而幸免于难。 绿姬咯咯咯笑了,神情妖娆,妩媚至极,纤长的手指轻轻夹住华寅宸的长剑,无所谓的将它从自己白皙而长的脖颈,眼睛水漓漓的,好看的粉唇一动一动,娇声道:“这世上唱戏的多了,唱得久了估计连主角自己都难以分辨,你在唱戏,我在唱戏,他们也都在唱戏,左不过是一群有修行的异类披着一副人的皮囊暗度陈仓而已,王爷又何必跟我如此较真。” 华寅宸不置可否,满眼厌恶。“收起你的媚术,恶心。还有,别拿你跟我比,你不配。” 绿姬也不羞恼,收起媚态,粉唇轻启,道:“王爷这话绿姬就不爱听了,大家都是同类,有什么配不配呢!王爷若是无意和绿姬合作,又怎么愿意冒着被漠安察觉的风险帮我圆这个谎呢!” 华寅宸一声冷哧。 绿姬知道自己说出了他的心声,道:“绿姬不明白,王爷既然想要邪神之力,为何还要从听风岭盗走灵狐族的扳指和权杖,你明明知道,没有漓潇和漠安带路,千万个极北冰魂也进不了六界之眼。” 不错,华寅宸的背后身份,正是传说中早已和灵狐族一起消失的天魔尊的大护发极北冰魄。 “这与你无关。” “咯咯。”绿姬笑得花枝乱颤。“既然与我无关,王爷又怎么会出手救帮。说吧,你的条件。” “你比你姐姐聪明。”华寅宸道。 “不是我比她聪明,而是我不会和她一般为情所困。”绿姬道。“为了一个死去的凡人,一再强行从同命之体元神出窍,自损修行。” 她想起自幼被鼠王送去鬼愁涧的媚姬。为了替族人报仇,伺机找一个能一举歼灭青鸾族并引出狼王漠安的机会,附身在陌如玉的表妹司徒今今身上,却在十来年的日夜相处中对陌如玉暗生情愫,甚至为了替陌如玉报仇,不惜强行一次次元神离体贸然找漠安报仇,导致内丹迸裂,几近元神破灭,若不是她及时发现然后送回了鬼愁涧,恐怕现在早就灰飞烟灭了。 她发过誓,媚姬会犯的错,她绝不会再犯。 午夜的烛影摇曳,鬼魅一般。 … 红尘道长长途跋涉赶来,风尘仆仆。他青色的身影在小孤山顶凌风而立,白色的眉须迎风飘飘。他轻轻的食指一弹,一只青色的流莺轻舞飞扬,展翅轻飞消失在浓浓的夜色里。 之后,他便在山顶的平地上安然打坐起来,单薄的衣裳在凛冽的寒风中哗哗作响。 流莺飞过阴寒的小孤山,飞进沉睡的城门,飞进灯火阑珊的荣华巷,飞入幽静的陌府。和漠安漓潇对峙的柳倾城星眸一抬,青色的流莺已经穿过屋墙轻飘飘的飞进来。 柳倾城伸开双手,那流莺有灵性一般乖巧的落在他手上,用其他两人听不懂的语言叽叽咕咕说着什么,言毕,安静的消失在柳倾城掌心里。 “狼尊,我说的话,你可要好好考虑考虑。”柳倾城说着,作辞而去,青色的身影飘扬而去,融入了陌府上空的苍穹里。 红尘道长听着柳倾城落地的身影,端正的坐姿分毫不动。 “师父!”柳倾城道。 “嗯。”红尘应着,眼皮抬也不抬。“城儿,你坐我身边来。” 柳倾城坐在红尘身边的一块空地上。 “师父,你再给我一段时间,倾城一定能说服那雪狼王。”柳倾城肯定道。 “为师此次进京,不为这事。”红尘睁开眼,慈祥的看着柳倾城道。 柳倾城放心不少,又无比疑惑。“既然不为这事,那师父此次进京却是为何?” “城儿,你可记得为师说过,你今生所想羽化登仙,必须了却一段前世宿缘,过了情劫方可。”红尘望着前方苍穹里闪烁的北斗七星,沧桑的声音缓缓开口。 “倾城从不敢忘。”柳倾城恭敬道。 “嗯。”红尘道长点点头,对柳倾城的这个回答很是满意。“那你可知你为何修炼起来比你那些师兄弟们要快上许多?” “因为徒儿比许多人更勤奋,勤能补拙。”柳倾城谦虚道。 “非也,茅山之上,比你勤奋的多了,但在你这个年龄能达到你这个层次的,只有当年你祖师爷坐下的大弟子水镜月。”红尘道长说着,慢慢陷入沉思。 “世人都以为你是靠天分,却不知,你之所以能有今日的修为,是因为你有以道家之身修行十一世的造化累世所得。” “十一世?”世间一切都讲究因果,但能以道家之身修行十一世者,浮世之间,少之又少。 “对。” “我曾听师叔说过,水镜月之所以羽化登仙,是因为他有十世因果,这已是极致,难道我竟比他还要多上一世?” “不是你比他还多上一世,而是你本就是他。”红尘道长神色肃穆。 “师父取笑徒儿了。我茅山上下,满派皆知,水镜月是第一个羽化登仙的茅山弟子,又怎会再投胎转世而来。”柳倾城道,他注视着红尘,他一派肃穆之色,平日里也是个不苟言笑的人物。怎么会在这种事上和自己开玩笑。但是无论是根据史料记载还是人们口口相传,那水镜月的确是羽化登仙了无疑。 “世人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水镜月飞升不久,便盗取了西王母的杨枝玉叶瓶,又擅闯六界,强行用杨枝玉叶瓶搜集早已魂飞魄散的融冰元神,成功助其投生,逆天而为,触犯天条,被剔除仙骨,打入轮回。这才有了今世的你。”红尘缓缓道。 “天上一日,地上一年。所以我这两次投胎之间,相隔一千年之多?”柳倾城道。他总觉得红尘道长是在说一个极其遥远的传说,不可思议的是这个传说竟然和自己有关。 “对。”红尘眼神清亮,“你细细听着,为师来给你讲讲一千年之前的那一段故事。” 第三十六章 情深缘浅 … 说起水镜月和灵狐族灵女漓潇,那一段宿缘可谓是在劫难逃。 上古正神邪神一战之后,邪神覆灭,正神亦死伤惨重。然而,神的元神是不灭的,为了防止邪神有朝一日卷土重来,正神以自身血肉为祭,化作一口神泉,镇守在盘古之脊九霄山神女峰,即后世所谓的六界之眼,将邪神的元神镇封在泉底,而正神的元神,则世世代代轮回为六界之眼的守护者。 为了给正神的元神给一个强大的肉神载体,女娲娘娘特地创造了灵狐族这一独特的物种,似人似仙似妖,却又是区别与人妖仙的另一类独特而强大的存在。为了保证血统的纯净,也为了让正神元神不散,灵狐族世世代代不得与外族通婚。 水镜月的前世依旧是一个道士,他修行上古女神止涯大神的最后一个神邸,日日虔诚以鲜花晨露新鲜果蔬供奉,久而久之竟然对端庄美丽的止涯大神暗生情愫 诸正神亦在投身灵狐族之前发过神誓,一日灵狐,终世灵狐,若违此誓,滚天雷下,魂飞魄散。 女娲又联合伏羲大帝和轩辕大帝,在神女峰布下九百九十九道机关,并对九霄山加以封印。 而漓潇的前身,正是止涯大神。 是故两人之间注定有一段解不开的孽缘。 千年前漓潇与水镜月一见倾心,但终不得善果。 当年水镜月随漓潇一起上九霄山修行,两人妄图做一对神仙眷侣。这被一直觊觎邪神之力的天魔尊当成了一次攻上九霄山夺取邪神之力的绝佳时机。当年茅山掌门柳青竹发觉了天魔尊的异样,又查看几近遗失的史料,洞悉一切后连夜赶上九霄山,对水镜月彻夜长谈。 没有人知道他们那一夜究竟谈了些什么。 只知道第二日水镜月便离开了九霄山,并一去不复返。之后,他忽然和西王母的爱女朝凤仙子出双入对,成功羽化登仙后不久,便又盗了西王母的杨枝玉叶瓶擅闯六界,搜集早已在滚天雷下魂飞魄散的漓潇的大师兄融冰,并成功助其投胎。 而他自己,因触犯天条,被剔除仙骨,打入轮回。于是才有了以十一世道身转世而来的茅山奇才柳倾城。 … 柳倾城遥遥望着灯火如星的会京城,眼前浮现出漓潇那张妩媚而灵动的笑脸。那种似曾相识的感觉,那种克制不住的关心,他一直以为是一种偶然,却不知他们之间有着这样的过往。 一样都是叫漓潇的女子,当年水镜月之于彼漓潇,如今他之于此漓潇,前者炽烈,后者含蓄,但大抵,都是内心深处同样的情愫吧。 为什么她也叫漓潇呢,他们会是同一个女子吗?如果不是,上一世被他辜负的那个漓潇,又去了何处。如果是,为何在他看来她就是一个道行不深的千年美狐? 柳倾城摇头一笑。怎么可能,灵狐族非人非仙非妖,而漓潇分明就是个妖。 “师父,那个漓潇,最后去哪儿了?”柳倾城问道。 “死了,要么游荡在离恨天,要么已经投胎转世。”红尘道长捋着他雪白的须发,猜测着。 “那她便不是她了。”柳倾城喃喃低语。 “城儿,她是谁?”红尘道长看着柳倾城,眉宇间极是担忧。 “没什么。”意识到自己失态,柳倾城道。 红尘不再追问。他清楚自己的徒弟,他不愿意说的事,怎么问都是枉然。但他渺渺乎乎已经知晓,已经有一个“她”措手不及的出现在了柳倾城的生命里。 “师父,修行之人若是动了凡心,当是大罪吧?” 红尘呵呵一笑。“每一个修行之人,不论人妖,若要修得正果,则必须过了情关才算功德圆满。这不是罪,是天定命数。” 柳倾城神色一动。 红尘停顿一下,悄悄地将柳倾城的面部变化尽收眼底。“城儿,为师来京城前给你算过一卦,你情劫将至。” “倾城谢师父关心。” “城儿,我特地赶来,是想告诉你,你和那灵狐族后人之间,本就是孽缘,不得善终,轻则累及自身,重则”祸及苍生。你一定要三思而后行。”红尘语重心长。 “徒儿知道了。”柳倾城垂目道。 “我茅山一派和灵狐族同受女娲之命,共系六界安稳,你一定要遇到灵狐族后人或其转世真身,全力协助他们找回扳指和权杖,重振九霄山灵狐族。”红尘道。 “师父,灵狐族不是已经消失了吗?”柳倾城惊道。 “为师夜观星象,属于灵狐族主命之星的天意星,虽然极为黯淡,但千年不灭,如今又微微加了些光彩。所以说,灵狐族虽已消失,但仍有传世者。” “那我要怎么才能找到他们?” 红尘从怀中摸出一把生锈的看不清刻纹的短剑,递给柳倾城道:“这是女娲留在世间的落尘剑,上面有女娲的封印,世间能抽出这把剑并能让其剑锋如新的,除了我茅山一派的掌门,便只有灵狐族族人了。现在我将他转赠给你,但愿女娲大神的神识能带着它指引你找到灵狐族传人。” ”倾城一定不辱使命。”柳倾城接过落尘剑,虽然锈迹斑斑,但拿在手上,自有一股不同于寻常破铜烂铁的灵气萦绕着。 第三十七章 计中计 一男一女两道白色的身影穿梭在人来车往的会京城荣华街上。女的清灵妩媚,倾城之容,男的风流倜傥,羽扇纶巾。两人嬉笑着有过,引得路人纷纷回头。 一个丰腴的中年女子在街边的金富贵首饰铺子前吆喝着卖包子。 引来了一大群的人围观。 “卖包子啦,卖包子啦,大包子十个铜板三个,小包子一两银子一个。” “大妹子呀,你喊错了,快把大包子和小包子的价钱换一换吧。”一个净身矍铄的山羊胡子老头好心提醒。 她不听,憨厚一笑,照样大喊:大包子十个铜板三个,小包子一两银子一个。” 人们朝她的蒸笼围拢,都买大包子吃。转瞬间,锅里的大包子就捞光了。 漓潇和漠安站在一旁,看见这光景,也不明所以。真是,谁还会花钱买他的小包子? 那女人朝他们一瞧,带着良善的笑意。漓潇一时好奇,想一探究竟,漠安便拿出一锭雪花银随意的丢在她面前,要买她的两个小包子,看看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 她接过钱,憨然一笑,道:“还是这两位有眼光!”说着,用新鲜的荷叶包了两个包子熟稔的递给漠安。见漓潇和漠安好奇地注视着,她心中不无得意,道“众人都以为我这小包子贵在馅上,其实不瞒两位,我这馅都是一样的馅。” 人们一阵哄笑。“原来大嫂子卖包子,是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一样馅的贵上几番的小包子,我估计也只有陌公子这般的大陆首富才会买得起吧。”一个穿着蓝色绸缎长袍的青年男子调笑道,不知对漠安是褒是贬。 漠安慵懒的摇着画着水墨山水画的折扇,不屑的笑笑。 他把包子接过来,两只小小的拧着好看的细细的折子的包子,。 而且,人人吃了她的大包子,都赞不绝口,可见也是人间美食。 漠安自恃有千年道行,漓潇好歹也有两世修为,有什么顾忌? “慢着!”谁知一人拿起一个包子,正想吃时,突然一阵清冷而急切的喝声止住了二人的动作。 紧接着,两道疾驰而来的纤细的白影将两人手中的包子打落。 漠安一个道法,打破障眼法,两个小包子顿时变做两对密密麻麻的色彩斑斓的毒虫。 周围的人赶忙将吃进胃里或拿在手中的包子吐了出来。翩跹的包子香顿时化作一股浓郁的呕吐物的酸臭味。 又一把三昧真火,满地的毒虫在毕毕剥剥的爆裂声中化为灰烬。 漓潇回头,是华寅宸。紫色的笔挺的身影,高贵而孤独,隐隐约约透着一股子血腥味,又似是要拒人于千里之外。 “绿儿,跟我回去吧!你是谁,我可以既往不咎。”他停在那女子身边,谆谆劝道。 漠安和漓潇两人一惊。 女人杏眼怒睁,变回一个窈窕的秀丽少女。果然正是柳绿! “我早就该想到,你潜伏在苏小姐身边,果然是别有用心!”漠安凝眉道。 他默默的用真气在几人中间立起一道无形的气墙,一丝声音都漏不出去。有离得近一些的,被气墙挤到一边,倒在地上。 围观的人听不到里面的任何言语,只见到几个人似是在争执着。 “哈哈,苏小姐!两位,你们着实当我不知吗?我看你们还能披着人的皮囊猖狂多久!”柳绿哈哈大笑。 “绿儿,休要胡说八道!”华寅宸的脸色无比阴冷。 “宸哥哥,你以为眼前的苏烟,还是你心心念念的那个苏烟吗?那个苏烟早就死了!眼前这人,不是苏烟,是千年狐狸精!”柳绿笑出了眼泪。 华寅宸神色复杂的看着柳绿,再认真的盯着漓潇,想等她辩解。 漓潇眼神闪烁。 一切的谎言,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 “烟儿,告诉我,这不是真的。”华寅宸苦涩道。 漓潇不语。 柳绿道:“你看,宸哥哥,她都不敢回答,这是真的。” 漠安不忍,但又不愿看他再在漓潇身上继续沉沦,道:“她说的对,苏烟已死,她叫漓潇,千年狐狸止精。” 一句话打破了华寅宸所有的幻想,他眼中的希望渐渐变成绝望。 柳绿狞笑着,继续道:“看吧,我没骗你,真正的苏烟早就死了被她给害死了。你要是真的在乎苏烟,就应该杀了她,不对,凡人是杀不了妖的,可你应该拿起你腰间的君子剑,狠狠的刺到她的胸口,这样也算替死去的苏烟报了仇。” 一团黑气在华寅宸脸上窜动着,看得出,他在努力克制,也在极力挣扎。 漓潇苦笑。知道他是不忍,只是,他的不忍,是因为她还是因为她占的是苏烟的身体? 柳绿看华寅宸迟疑,一把将华寅宸腰间的佩剑拔下,拉起华寅宸的手将剑放在里面,顶住漓潇的胸口。 “我做不到。”华寅宸别过头去。也并未剑收回去。 漓潇凄然一笑。她忽而想起自己早前的担忧,当有一天华寅宸这个深情到让人心疼的男人知晓她不是苏烟,而是占了苏烟身体的罪魁祸首时,他的长剑会不会毫不犹豫的抵在她的喉咙。现在她知道答案了,他会。虽不是毫不犹豫,但却毫不退缩。 两人以一种猝不及防却无比残酷的方式对峙着。 柳绿哈哈大笑,道:“华寅宸,你这个懦夫,你心爱的女人就死在她的手里,她死的不明不白,甚至连死了都没人知道,她的魂魄只能游荡在离恨天内,受尽阴寒漂离之苦,你却连为她报仇都做不到!” “不——”华寅宸脸色狰狞,近乎崩溃,仰天长啸。手中的剑不自觉的冲向漓潇的胸膛。 漠安急急弹了个银器去堵,却冷不防被柳绿将银器打飞。 漓潇闭上眼,不知是不愿躲还是猝不及防冰冷的剑锋无情的穿透皮肤。 她苍白一笑。娇弱而美丽。 “阿漓!”漠安手中的真气蓄势待发。 “安,放过他,我死不了。这是我欠苏烟的,迟早得还。”漓潇无力道。她垂眼看着胸口,剑锋穿过的地方,雪白的衣衫上,殷红的鲜血渲染出大多大多的曼陀罗花。 “对不起。”华寅宸愣在原地。血红的颜色让他慢慢冷静下来。 漠安摇头叹息。柳绿说的对,这伤要不了漓潇的命,顶多会让她疼,撕心裂肺的疼。他在漓潇伤口上轻轻的洒了些药粉,一手压住她瘦肖的肩膀,一手狠心将剑身拔出。 漓潇若不是刻意受疼,惩罚自己,又岂会被华寅宸所伤。她的伤口,看似鲜血淋漓,其实却是内伤。 外伤易愈,内伤难治。 “你到底是谁!”漠安终于将目光转向引起这一切的元凶——柳绿身上。 “我是谁?哈哈,我是谁?”柳绿癫狂大笑。“你害的我家破人亡,有家难归,又何必假惺惺问我是谁!” 漠安心下明白三分,“我派人查过,西郊黄毛老鼠精在鬼愁涧修行者有两人,一个已经知晓是早已无故失踪的司徒今今,不,媚姬,一个叫绿姬,三年前离开了鬼愁涧。我早该想到,你便是绿姬!是我一时大意,才让阿漓今日被你算计!” 看绿姬并不反驳,又怒道:“只是,冤有头,债有主,你要报仇,大可以找我漠安,为何要对阿漓下手!” 第三十八章 绿姬 绿姬道:“谁人不知,你雪狼王漠安的修为已经到了肆意纵横六界的地步。我找你报仇,恐怕仇还未报,早就成了你的刀下亡魂了。漓潇是你的软肋,有你的保护,我可能也杀不了她,可是,我可以伤害她,只有她生不如死,你才会痛苦。我就是要你痛苦。” 绿姬说完,又是癫狂大笑。 漠安悠悠一笑,道:“你也不笨。但你犯了我的忌讳。你可知道,犯了我的忌讳,后果会是如何?” 柳绿冷笑。 只见一团紫色的真气团迅速在漠安手中由一个隐隐可见的虚体变成了一个紫色的球体。 绿姬见势不妙,欲夺路而逃。却见漠安在诡异的笑着。 她暗道不好。果然,刚飞了一小段路程,便被漠安提前设置下的气墙挡在身前。 漠安手中的紫球闪电般扑向绿姬,绿姬长袖一甩,银色的天墙现兀然挡在身前。紫球在天墙现前面被阻挡了片刻,便打破天墙现直直的扑向绿姬。 天墙现化作一把银白色的软网落地。 漠安冷笑道:”区区一个鬼愁涧的天墙现,挡得了我一次,还想挡我两次!上次是我大意了,只想着生擒媚姬,只用了不到一成的功力,却被她侥幸跑了。这一次,你觉得你还能故伎重施吗?” 绿姬生生吐出一口血来,捂着胸口道:“我早知你雪狼王漠安修为了得,不想却到了这般境地,连我鬼愁涧的见神党神见魔挡魔的天墙现,都能被你轻易打破!我不甘心!” “不甘心又如何,你马上就会变成一块鼠皮。”漠安邪魅的笑道。“我拿它做什么好呢,要不给阿漓做一条御寒的围巾?不好,又臭又骚,直接一把火烧了干净。” “你!”绿姬又气又怕,又吐出一口血来。 言毕,又暗自懊悔,自己这番话说得太绝,绿姬怕是要拼死一搏了。 漓潇离漠安较远,离绿姬却偏近。 果然,那绿姬见一招不成,索性右手一展,幻出灵剑,拿出鱼死网破的架势,直直的冲身边的漓潇刺去。 漓潇显然还未从方才的悲伤中走出来,当黑色的灵剑扑面而来时,已经躲闪不及,只得绝望的闭上眼睛。 意料之中的痛苦并没有到来。 只是听见一阵沉闷的利剑穿透皮肤的声音。然后是身体被打飞后撞击到气墙又狠狠落地的身影。 她睁开眼睛,华寅宸痛苦的倒在地上,胸口上插着绿姬的灵剑,紫色的华服被鲜血渲染的一片湛蓝。 绿姬远远的倒在地上,一阵抽搐之后,慢慢的和柳小姐的尸体分离,变回一只硕大的仓黄色的黄毛老鼠精。可能是因为死去的时间有些久远,柳小姐的身体有些腐烂,散发着臭味,片刻之后,许是受不了强烈的阳气,又嗞嗞嗞冒着青烟,转眼又化作灰烬。 漓潇顾不得恶心,蹲下身抱住华寅宸,流下两滴晶莹剔透的清泪,一滴落在他卷卷翘翘的浓密的睫毛上,一滴落在他好看的薄唇上,说着嘴唇裂开的缝隙滚落到他嘴里。 “烟儿,对不起,我不能杀了她给你报仇,我做不到……”他神色有些迷离。强烈的痛楚让他神志有些昏迷,已经将漓潇误认作苏烟。 第三十八章 华寅宸之死 漓潇又想起苏烟的那句话:这世上的男子有三种,一种多情,一种无情,一种专情。多情的劳心,始乱终弃,无情的伤心,不解风情,多情至极,便是无情,无情至极,便是多情。她苏烟要找,便要找这世间最专情的男儿,一生一世白首不离。华寅宸便是这世上难得的专情之人。 虽然不甚赞同,但她却也打心眼里欣赏过苏烟的这番见地。 但是,未经人事便香消玉殒的苏烟一定不会知道,若是那个最专情的男儿钟情于你,你便是这世间最幸运的女子,若他心心念念想的是别的女子,那他对于你,便会比无情之人或专情之人还要绝情。 遇见华寅宸,之于苏烟,是幸,之于她漓潇,却是不幸。 漠安的药效极好,伤口已经愈合的十分利索。可是,她依旧觉得心口在疼。 漓潇第一次开始正视自己对华寅宸的情感,补偿也罢,愧疚也罢,感动也好,各种幌子下的接近,终究还是产生了不该有的那一丝情绪。 那不是自作多情,是飞蛾扑火。 不得不说,绿姬的这步棋下的很妙,她时时刻刻在她耳边说着华寅宸的种种好,用尽法子让她去关心华寅宸,心疼华寅宸,接近华寅宸,无声无息在她心中种下一棵情种,久而久之,那颗种子已经开始悄无声息的潜移默化。 不得不说,绿姬很聪明,这的确是对于漠安的惩罚。看着自己一直默默守护千年的女子爱上别人,却无能为力。他爱她漓潇也好,只为报恩也罢,那种被夺去最珍视之物的空虚落寞感总都是苍白而赤裸裸的。 她不能让绿姬奸计得逞。哪怕阴谋的种子已经结果。 她抬头看看漠安,果然,他儒雅而风流的脸上,除了有她被华寅宸所伤的疼惜和愤怒,还有失落和疼痛。 绿姬虽然已经被打回原形,却还能口吐人言。她尖锐而锋利的笑让漠安眼里有了杀气。 “雪狼王,我早就说过,虽然我不能杀了你,也不能杀了漓潇,但我可以让你疼。”硕大的黄毛老鼠的声音尖锐而刺耳。 “那又如何。”漠安忽而灿烂的笑了,飞过去将漓潇护在身后,一步步逼近它,道:“我也早就说过,你马上就是一张鼠皮。” “这也在我的计划之内。苏烟陌如玉虽然因你而死,却并非你亲自出手,他们的死都无法让你万劫不复,但是我,虽然不是灵长类,可我是修行之人,而且我从不邪修,你杀了我,自己也终将万劫不复!”巨大的黄毛老鼠最一张一合,吱吱吱的笑声让人不胜厌恶。 漠安继续向它逼近着,浑身煞气。 漓潇却瞬间清醒了不少。 她知道自己不能劝,很明显愤怒已经让他丧失了理智。越是在这个时候,他越是听不进去劝。 她放下华寅宸,从后面紧紧抱住漠安。彼此熟悉的味道让她有些恍惚。 也让漠安慢慢镇静下来。 “安,放它一条生路,送到茅山吧。”她轻轻道。 漠安停下脚步,闭上眼睛用力的感受着这片刻的不属于自己的温存。 “道长来了,道长来了!”漓潇听见气墙外传来不知是谁的喊声。气墙外的人的确听不到里面的人的谈话。但气墙内的人却能听见外面的声音。 方才绿姬突然被漠安一记掌力打回原形,众人从未见过如此大的黄毛老鼠,惊吓之余,跑得跑,散的散,有胆子大些的,还在继续围观着。 总之,大昌国第一公子陌如玉一掌制服黄毛老鼠精的奇事已经迅速在街头巷尾流传开来。 这让在邻街面馆里用餐的柳倾城闻讯而至。 不知是谁喊了声——道士来了,道士来了!静观的人群们自觉的让开一条道来。 “也罢,也罢。”漠安终于松口。 前一个也罢留了绿姬一命,后一个也罢却是对于漓潇和华寅宸之间丝牵缕接的情愫有感而发。 柳倾城看见眼前无比亲密的两个人,不自觉的神色一凉。 他的漓潇,他躲不开、忘不掉的漓潇,此时此刻正抱着另外一个男人。更让他心疼的是,当她转过身来,她的胸前大片的血渍开出了大朵的曼陀罗花。 她怎会受伤,因何而伤,何人所伤!柳倾城默默想着,紧握的手里一片汗意。 看眼前这情形,应该是眼前这只黄毛老鼠精无疑了。 漠安反手一挥,无形的气墙又消失于无形。 柳倾城走到两人身边拿出茅山收妖的紫金宝葫芦,对准硕大的黄毛老鼠。 “道士,我和漠安的恩怨,你休要多管闲事!”黄毛老鼠怒道。 如果说一切正在有条不紊的照着极北冰魄的计划进行,那么,柳倾城的出现,绝对是意外中的意外。它自己,将会被带到茅山镇压在镇妖塔内,化尽戾气,暗无天日,直至此生了结,投入轮回。 蝼蚁尚且偷生。何况大仇未报。 它想大喊,想让世人都知道漓潇和漠安就是两只让他们闻风丧胆的千年老妖,让世人都唾弃他们。可再也发不出声来,感觉头晕目眩,身体在慢慢缩小,身上的能量也在慢慢流失,紧接着它被一道强大的吸力吸到了一个黑漆漆的地方,渐渐地失去意识。 第三十九章 殇融冰 制服了绿姬,三人又将目光投向倒在血泊里的华寅宸。 漓潇眼泪扑簌簌流了下来。 漠安拍拍她的背,以示安慰。她蹲下身,看见华寅宸面色苍白,眉头紧皱,好看的薄唇因疼痛而紧抿着。她试试鼻息,时有时无虚若游丝。 “他活不了了。”漠安终于狠下心肠说出残酷的事实。 “你胡说!”漓潇吼道。 “他没胡说。”柳倾城蹲下身,仔细试探着他的脉搏,开口道:“虽然他内力深厚,但受了绿姬的幻灵剑拼死一击,即使是修行之人,也会受到重创,更何况一个凡人。” “不会的!”漓潇使劲摇头。 “华寅宸,你给我起来,你不是要报仇吗,你起来杀了我呀,你起来呀!!”漓潇泣不成声。她拍拍他的脸,晃晃他的身体,摇摇他的胳膊,依然无济于事。 “安,他是为了救我才会这样的,你救救他,你一定有办法的!” 漠安摇摇头。 “那你把你的那些灵丹妙药都拿出来,一定会有办法的!”漓潇仍不肯放弃。 漠安依然摇头。心内却一阵疼痛。两世了,她终究还是更在乎别人,哪怕他一直在她身边静默守候,她能给他的,永远都只有 依恋,而没有爱情。 他从乾坤袖里拿出一颗黑色的药丸给华寅宸服下,道:”我只能保住他的最后一口气,并让他三魂六魄不散。对不起,阿漓,我救不了他。” 漓潇抽泣着,不再多说什么。 她终于看到漠安那张双受伤的眸子,一阵不忍。也许,是自己紧张过了头,又另他伤心了。 怎么会觉得是又让他心疼了呢,漓潇自己都被自己心里的这个“又”字惊诧了。 对了,同样的眼神,在另一个和他那么相似的融冰身上,她也是见过的。 那是她第一次爱人,却是爱上别人,为了求他解除婚约。“师兄,一只灵狐的一生有三万年那么久,如果不能和相爱的人在一起,那又有什么意义。 “那我呢?”融冰的笑依旧很暖。 “你永远是阿漓最好的师兄。” 在她说出那句话的时候,融冰的眼神也是和此刻的漠安一样吧。心里的伤,他们都太善于隐藏,但是他们的眼睛出卖了他们。 不同的是,那时候的融冰,她其实是爱的吧,只是那爱太熟悉太容易得到,如细水长流一般,而被她所忽视。 所以当水镜月出现的时候,那种波涛汹涌的心动,才会让她义无反顾,任性的离开他伤害他。 但是千年之后再想起,失去水镜月,和失去融冰箱那是一种完全不一样的心情,前者伤心欲绝,后者却是痛彻心扉,仿佛失去了自己。 如此看来,她真爱的,其实是融冰,而不是水镜月。即使是同样死在她面前的华寅宸,她也只能是揪心的疼,她甚至在他死后还能冷静下来去阻止漠安杀了绿姬,还能在这个时候想起这种种,可见,在她心底,华寅宸还不及漠安。 也许,对于华寅宸,她也不是真的爱吧。 那漠安呢? 她不知道。 但是她忽然明白,融冰永远只有一个,哪怕她依旧可以对无数个男子动心,真正能让她难以释怀的,也只有融冰。 第四十章 生死渊(一) 但是她忽然明白,融冰永远只有一个,哪怕她依旧可以对无数个男子动心,真正能让她难以释怀的,也只有融冰。 “安,生死天定,你尽力便好。”漓潇道。 她已经伤透了融冰,并害得他魂飞魄散,不能再让融冰一般的漠安左右为难,或是寒心。 漠心疼的看着她。她的眼神中有一丝决绝。 “苏小姐,华寅宸被老鼠精的幻灵剑所伤,不仅身体,只怕连魂魄也受到了重伤。要不是陌公子方才的保魂丹,这会儿怕是……”柳倾城道。他不似漠安,不知晓漓潇的过往,,不知道漓潇此时内心的纠结。 “我们知道。可我们别无他法,爱莫能助。”漠安道。 “也不是没有办法。”柳倾城道。“我前两日在一个山洞里巧得一本失传已久的上古书籍,上面记载了让凡人三魂归体,起死回生的办法。” 见漠安和漓潇的神情都有了些光彩,他又道:“瘣寰草晒干磨粉,再以三界之水煎熬送服便可。” 漠安苦笑道:“三界之水倒是不难,可那瘣寰草据说长在生死渊,就连好多神仙都没见过,何况我们!再说了,我们连生死渊在哪都不知道!抛开那些远的,他这半口气,能不能吊到那个时候也是个问题!人间生死,自有天命,我们怎能扰了秩序!” “或许他阳寿未尽呢!”柳倾城道。 “不可能!”漠安说着,将手放到华寅宸胸口,调理真气探寻着他的真元 一张张面孔从他眼前掠过,他猛的睁开眼,吃惊的说道:“怎么又是他!” “谁?”漓潇问道。 “我们回去再说。”漠安见围观者众多,恐人多口杂。便欲带了几人回陌府再从长计议。 他拍拍手召开两个暗卫,让他们先带了华寅宸回去。 “慢着!”龙天吟一队侍卫迎面匆匆赶了过来。 漠安摇着折扇,悠悠的睥晲着带队的龙天吟。 “王爷!”他赶到华寅宸身边,满眼担忧。 “你不用喊,他快死了。”漠安道。 “来人,将这三人给我拿下!”龙天吟见华寅宸伤势惨重,昏迷不醒,怒喝一声。 方才他听到有人来禀告,说是王爷出事了,所以带了人匆匆赶来,一路上也听人说了绿姬的事,但他总觉得这事事出蹊跷,一定是有人从中作梗。 妖孽伤人,这世上哪有那么多的妖孽!夜邑王府的平安郡主,怎么会是黄毛老鼠精!这肯定是有人从中作梗,而凶手,十有八九就是素来和华寅宸不和的陌如玉。更何况,自家王爷的身份是何等尊贵,宁可错杀千人,也决不能让一人逍遥法外! 至于柳倾城,区区一个道士而已,成天和天下首富混在一起,谅来不是为名便是为利,死了也没甚可惜。 而苏烟,那可是王爷心尖子上的人,王爷为了她,不近女色。,吃尽苦头,受尽煎熬,她却一直不识好歹,还一而再的寒了王爷的心。王爷要是能救回来算她命大,救不回来,就是有十个苏烟也不够给王爷陪葬的。 “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之下,龙副将这般颠倒黑白指鹿为马,可真是让我们这些平民百姓寒心。”漠安悠悠道。 柳倾城淡淡一笑,看着龙天吟,又刻意看了漠安身后一眼,道:“龙将军,莫须有之事,你可要三思而后行啊!” 龙天吟顺势一看,陌如玉身后已经有大批的花痴女们排了长长的队,大有一番母鸡护小鸡的姿态。 “龙将军,我愿意作证,陌公子不仅和此事无关,还出手打死了老鼠精!”一个浓妆艳抹的矮胖女人挺身而出。 “我也愿意作证!” “我也愿意!” “我也愿意!” …… 此起彼伏的声音让龙天吟头痛欲裂, 一阵风从漠安身后吹过来,浓浓的各种脂粉味让对峙的几个人有些作呕。 龙天吟想逃。俗话说,好男不跟女斗,更何况是和一大群女子。更何况,他是要明目张胆的颠倒黑白。 可作为堂堂御林军统计,声名赫赫的夜邑王的副将,他太需要一个实实在在的台阶。 第四十一章 无殇公主 “无殇公主驾到!”随着一声尖锐细长的喝声,一撵紫粉色的华轿款款落在几人身边。紧接着,一抹鹅黄色的俏丽的身影轻快的跳下轿子。 众人见了礼,那公主叫人起身,自己却只是浅笑,眼睛如弯月一般,额角明黄色的花钿有些醒目,十三四岁的模样,嘴角甜甜的上扬着,纯真无邪而明媚的笑意仿佛随时能甜透人的心底。 漓潇却分明闻到了一股浓重的妖气。 柳倾城皱皱眉,眼中一片冷意。 漠安亦是皱了皱眉,神色间有一丝担忧。这小妮子,真是胆大包天了,明知道这里有道士,还敢如此明目张胆的招摇过市,这分明是往枪口上撞啊。 “龙将军,本公主一出宫就听说荣华街上天下第一公子陌如玉降伏了一个黄毛老鼠精,特地跑过来凑热闹,你也过来看热闹啦?”无殇公主道。 龙天吟摇摇头,面色凝重。 “怎么了?”无殇的声音有些好奇。 龙天吟不语,默默的看着一侧倒在血泊里的华寅宸。他的双唇因为失血过多而显得苍白,胸口的幻灵剑早就随着绿姬被收服而一齐消失。 无殇似是这才发现华寅宸的一般,惊呼一声“三哥!”扑倒在华寅宸身上,嚎啕大哭起来。方才还明媚如春的一个人,现在却梨花带雨,几度哽咽,看得人好不怜惜。 “龙将军,三哥这是怎么了?”许久,她才抽噎着开口。 泪眼楚楚,我见犹怜。 “公主和夜邑王果真是兄妹情深啊,这王爷前脚出事,公主后脚就赶来了。”柳倾城道。在他潜意识里,这个化身为无殇公主的妖孽,一定是和那绿姬一伙的。他们的最终目标,不是漠安,便是漓潇。 可他再看看漠安,却从漠安的神色中看到了一些其他的情绪。担忧,意外,还有一丝的躲闪。便又彻头彻尾改变了自己先前的这种想法。 是了,这个来路不明的妖精,不是来讨命债的,而是来讨情债的。 可无论如何,不管她是谁,若是她害人性命,那他也是决不姑息的。 华无殇大大的泪汪汪的眼睛无辜的看着他。别人眼里看似无辜的神情在他看来却充满了挑衅。 “卑职赶到时,王爷已经是这样了。”龙天吟低头道。 “难道是他们伤了三哥?”华无殇冷眼看着漓潇和柳倾城。 “王爷为了保护我而被老鼠精所伤。”漓潇道。不管她来头如何,有这么多人作证,即使是高高在上的公主,谅她也不能拿他们怎么样。 “那老鼠精何在?”华无殇道。 “老鼠精已经被陌公子打回原形,被柳道长收了。”漓潇回道。隐隐约约间,她总觉得这位突然驾到的假公主对她有些不友善。 “这么说,空口无凭喽?”华无殇的眼中闪过一丝狡黠,挑衅的看了漠安一眼。 “围观众人,亲眼所见,民女又岂敢乱言!”漓潇道。 “好吧,那大家都听着,谁愿意随本公主进宫面圣,还苏小姐一个清白?”华无殇环视周围,开口道。 众人惊出一身冷汗。 寻常百姓家,进一趟官府已是胆战心惊,若是要进宫面圣,那更是提心吊胆,一个不小心,弄不好自己和全家的脑袋都要飞了。 故而虽然众人亲眼所见,但也没一个敢出来作证。 “苏小姐,看到没有,不是本公主冤枉你!虽然你说是众人都可作证,可没一个人愿意站出来!那就麻烦你随我去宫里走一趟,跟我皇兄说个明白了。”华无殇声音不大,也不严厉,却听得众人心头泛起一阵冷意。 再笨的人都看得明白,华无殇这话,不是针对陌如玉,也不是针对柳倾城,而是实实冲着苏烟来的。也不知这苏小姐哪里得罪了当朝圣上最宠爱的无殇公主,总之,看来苏烟这一次是惹上**烦了。 漠安一个头两个大。 这小妮子,想法设法为难漓潇,是非得逼着自己开口了。“启禀公主,草民愿意作证。”漠安拿下折扇,上前一步,敛色道。 华无殇干咳两声,背着手,绕着漠安转了一圈,道:“你又是谁?” “在下陌如玉。”漠安无奈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