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我是生意人 第一章我是生意人 明,万历年间。 西北,同喜镇。 第四条小街,同喜客栈。 清秀少年落座在客栈角落,纤细的手指不时搓动手中的小铃铛。铃铛很旧,早已发不出声音,常年的揉搓将上面的颜色也磨掉了。如此破烂,却被那少年小心的捧在手心,如视珍宝。 少年的目光时不时的扫向门口,像是等待着什么人。 突然,几道高大的人影出现在门口,径直朝着少年走了过来。 少年抬头,眼中闪烁着紧张与兴奋的光芒。 一行人来到他面前,一共十一人,都是提着兵刃满脸横肉。领头的刀疤脸坐在少年对面,也不说话,拿起桌上的酒壶大口喝了起来。 “事情办完了?”少年问道。 刀疤脸身手示意让他闭嘴,将酒壶里的烈酒喝光,发出一声舒爽的叹息。 刀疤脸不紧不慢的道:“有些小麻烦。” 少年赶忙问道:“怎么了?” 刀疤脸笑着,两根手指来回揉搓,道:“你给的银子,还差那么一点。” 少年道:“之前不是商量好了二百两,我已经全部给你了。” “二百两是我们八个人的价格。”刀疤脸指着身后的手下,道:“为了帮你把事平了,我又找了几个帮手,这价钱嘛,自然也要涨一涨。”说话间,刀疤脸的双眼紧紧的盯在了少年腰间的钱袋上。 少年犹豫了下,道:“我身上的银子也不多了,你还要多少?” 刀疤脸伸出一根手指,道:“一百两。” “一百两?”少年惊呼,道:“我哪有那么多银子?” 刀疤脸笑道:“你身上不是还有些值钱的物件吗?去当了不就有钱了。” 见少年还在犹豫,刀疤脸接着道:“你这活可不好干,兄弟几个是要出去拼命的,加个一百两,算便宜的了。” 少年沉默了阵,突然道:“那这件事不用你们办了,把银子还我。” “给出去的银子,哪有要回去的道理?”客栈内突然响起一阵大笑声。一帮人用玩味的眼神看着少年,好像听到了世上最有趣的笑话。 柜台后,客栈老板也跟着露出一个隐晦的笑容。心中暗叹:“这初出江湖的小子,真是什么都不懂,哎,今天破财是跑不了了,小子,你可别犯傻,连命都不要了。” “你这是什么意思?”少年恼怒一声,拍案而起,一脸的怒气。只是在旁人看来,显得他越加稚嫩。 刀疤脸自然不会被眼前这个嫩雏吓到,不动声色的道:“我说的很明白了,你只要再拿一百两,兄弟几个就去帮你把仇报了。要是没钱,你可以去凑。” 少年再怎么不韵世事,此时也看明白,自己是被当成肥羊了。“你们不守规矩。” “规矩?”刀疤脸轻笑,看向少年的目光中满是轻视。道:“守不守规矩也得分人啊。” 少年气的涨红了脸,右手不自觉的朝腰间摸去。 刀疤脸见状也不在乎,道了一声:“怎么?想动手啊?” 话音刚落,他身后的十个人便齐齐拔出了腰间的砍刀,凶神恶煞般的盯着少年。 “哎,几位爷消消气,凡事好商量。”客栈老板见了,赶忙出来打圆场。 不料这刀疤脸却真的不守规矩,一点面子不给,厉声道:“没你的事,别来掺和。不然我连你的店一起砸了。” 一句话,便把客栈老板吓得不敢往前一步。 “跟你这样的雏儿,还讲什么规矩?”刀疤脸瞟了少年一眼,目光始终落在少年腰间的钱袋上。自从查清了这年轻人的底细,他就起了歪心思。一个没背景的小子,孤身一人来到偏远小镇,身上还带着大把的银子,不宰他宰谁? 客栈老板的心在狂跳,这要是在自己的店里闹出了人命,以后这招牌还怎么打出去? 慌忙之际,又有两位客人光临。 “来壶酒,来盘花生,再来一斤牛肉。”走在前面带着斗笠披着风衣的高大男子进门大叫道。在他身后,跟着一个白衣男人,比前面那人矮上半头,走起路来一上一下。朝他的脚看去,便能发现这白衣男人竟是个跛子。 “客官里面请。”客栈老板下意识的招呼一声,当他的目光落到那白衣男人手上,脸色突然一变。 白衣男人手中提着一把比他的衣服还要雪白的剑,光从剑柄剑鞘就能看出绝非凡品。 再看他的面相,竟是男生女相,长得非常俊俏,若不是脖子上的凸起,定会被人认成是女子。 二人找了个桌子落座,高大男人便和客栈老板攀谈起来,言谈举止都是标准的江湖人。而那白衣男人,则默不作声的自己倒了杯茶喝了起来,目光却是不动声色的瞟了角落里那群杀气腾腾的壮汉一眼。 “什么情况?”高大男人此时也注意到了骚乱,问道。 客栈老板苦笑道:“小事,小事。” 高大男人哦了一声,不再询问,开始挑着盘子里的花生米吃。 一旁的白衣男人突然一动,只见他左手从怀中掏出一沓皱巴巴的纸,一张一张的翻了起来。 客栈老板好奇的瞟了一眼,发现他手中的纸竟然是官府贴出的通缉告示,突然想到了什么,冷汗直流。 “是他。”白衣男人终于开口,声音很是好听。他将一张告示摆在桌子上,推到高大男人面前。后者拿起告示,仔细对比了好几次,重重的点了点头。 “还真是,运气不错。”说着,高大男人突然站起身,朝着角落就走了过去。 “哎?客官……”直觉告诉自己,马上就会有大麻烦了,客栈老板赶忙开口阻拦。没等他说完,一柄雪白的刀柄突然出现在眼前打断了他的话。桌子旁,白衣男人左手握紧剑鞘,那只有些跛的右腿朝前探出了一步。 “兄弟们,初次见面,我叫狼枪。” 就在刀疤脸准备动粗将眼前的嫩雏榨干之时,狼枪的呼声突然传来。众人齐齐扭头,用凶恶的眼神看着徐徐走来的高大男人。 狼枪的目光一直落在刀疤脸身上,他走过来,也不把自己当外人,竟直接坐到了边上,道:“相遇就是缘分,不如这样,我牵头,咱俩做笔生意怎么样?” “生意?”刀疤脸上下打量着狼枪,从这人的神色行动来看,应该是懂路子的江湖人。他倒也给了狼枪几分面子,忍着怒气道:“什么生意?” 狼枪将手中的告示送到刀疤脸面前,道:“你看啊,这是你吧?上面写了,送交官府不论生死,赏银三百。” 刀疤脸愣了愣,告示上面画的通缉犯确实是他没错,但这个人单枪匹马的过来说这话,葫芦里卖什么药? 刀疤脸道:“兄弟,几个意思?” “是这样。”狼枪收起告示,解释道:“咱俩做笔生意,只要你给我六百两,我今天就当没见过你,怎么样?不吃亏吧。” 刀疤脸耐着性子听完,突然一咧嘴,露出了不屑的笑。“你小子,吓唬我呢?我还以为怎么回事,原来是个脑子有问题的傻子。”此言一出,身后的是人纷纷大笑。 “哎,小子。说了半天,你不是捕快,就带着一个帮手,就敢来跟老子要钱,找死是吧?”刀疤脸突然收起笑容,脸色一变,恶狠狠的道。 说话的功夫,已经有两人悄悄摸到了狼枪身后。面对十一个杀气腾腾的壮汉,狼枪却是不慌不忙,道:“看兄弟你的意思,这生意你是不打算做了?” “我不做,你能怎么着?” 狼枪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道:“真可惜,六百两赚不到,我只能赚这三百两了。”说完,他用手指点了点桌上的告示。 “你找死!”刀疤脸突然大喝一声,狼枪身后的二人突然出手,两把砍刀朝着他的背部就砍了下去。 千钧一发之际,狼枪却不管身后二人,双手在桌子底下一扣,双臂用力一把将桌子掀翻。 视线被桌子挡住的刀疤脸只看见两道鲜红的血迹喷涌而出,刚想开口叫骂一声活该,可当桌子倒地,出现在他眼前的却是毫发无伤的狼枪和两具正要倒下的无头尸体。 砰砰两个倒地声过后,拎着剑的白衣男人从狼枪身后走了出去,雪白的剑身上还沾着猩红的血迹。 咸湿的气味瞬间充斥在整间客栈内,躲在角落里的少年强忍着令人作呕的气味,用惊恐的眸子盯着一黑一白两个人影。 “生意谈黄了。”狼枪叹气一声,突然将目光投向了那少年。只听他道:“小兄弟,初次见面,我叫狼枪。相见就是有缘,不如我牵个头,咱俩做笔生意怎么样?”不等少年回答,他看向刚爬起身,一脸惊愕的刀疤脸,接着道:“我帮你把他们解决,你给我……一百两。” 少年此时满心的惊恐,根本没法回答他的问题。 “你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了。”狼枪自顾自的说着,又看向远处躲在一旁满脸慌乱的客栈老板,大声道:“老板,放心不会给你惹麻烦的。对了,我叫狼枪,要不要咱俩也做笔生意?我帮你把今天这事平了,你给我二百两。我有钱拿,你也不用摊上人命官司。他们是通缉犯,到了衙门那,你也有个交代。怎么样?” 客栈老板愣了愣神,不过他也算是见多识广,经历的多了,也没那么害怕。他很快就平复了心情,道:“可以。” “太好了,这样的话……一百两、二百两、三百两。”狼枪的手指在少年、客栈老板、通缉告示上一一点过,咧嘴一笑。“正好六百两。” “你他妈的!”此时的刀疤脸已经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在看到狼枪那副得意的神色,看自己的眼神就像看着粘板上的肉,当即怒火中烧。“上,弄死他们!” 剩下的齐齐拎着砍刀朝狼枪和白衣男人围了上去,却是没人敢先出手。同伴的两具无头尸体还倒在那,像是诉说着什么。 “上!他们就两个人,怕什么!上!” 刀疤脸的怒吼点醒了他们,对啊,他们就俩人,我们有九个人,有什么可怕的?顷刻间,九人眼中杀机尽显。 狼枪摘下斗笠丢在一边,右手从背后一摸,摸出一把亮铮铮的斧头。朝着身旁白衣男人说道:“二呆,干活了。” 听到狼枪叫自己二呆,白衣男人俊俏的脸上闪过一抹不悦,随后,他便将这份不悦发泄在了眼前这九人身上。 噼里啪啦。 客栈内突然响起一连串的打斗声,中间夹杂着闷哼与惨叫。 声音吸引了不少路人,他们凑在门口,探着脑袋朝里面看去。这一看,却令他们吓得脸色惨白,浑身哆嗦,冷汗不住的往外冒。有几个心理素质差的,直接吐了起来。更有甚者,当场昏死过去。 只见客栈角落里,鲜红的血泊染了一地,残肢断臂、头颅身躯散落,正好能凑成十具尸体。 狼枪和二呆站在血泊中,前者浑身沾满血迹,斧头也已经染红。后者则恰恰相反,一身白衣整洁如初,为了不让鞋子沾到血迹,还特意踩在了凳子上。 刀疤脸握刀的手不住的颤抖着,看着一脸笑容,朝自己走来的狼枪,完全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 两个人,只有两个人,竟然杀了自己十个手下!这是人能做到的事吗?不,不可能,他们不是人!是恶鬼!是妖魔! 啪的一声,砍刀脱手掉在地上。比刀先落地的,是刀疤脸的膝盖。 没等狼枪走过来,刀疤脸就砰地一声跪了下去。磕起了响头。 “英雄,大侠,你放了我吧。我求你,你要钱是吗?我有,我都给你,你饶我一命,别杀我,别杀我!”刀疤脸掏出钱袋,像供佛一样送到了狼枪面前。 狼枪拿起钱袋掂量了下,朝身后的二呆显摆道:“还不少。” 二呆神色平淡,一脸的不在乎。 倒是所在角落里的清秀少年见到那钱袋,突然上前一步,可看着遍地的尸体,回想起刚才二人如屠夫杀猪狗般利落的动作。下意识的忍住了冲动,神色复杂的看着那钱袋,欲言又止。 少年的小动作被狼枪看在眼里,他扭头问道:“小兄弟,有什么问题吗?” 少年犹豫了下,鼓起勇气道:“那里面有二百两,是我的钱。” 狼枪挑挑眉,朝刀疤脸问道:“他说的是真的?” “是……是真的。”刀疤脸哪里还有胆子撒谎,连连点头。 “哦。”狼枪的表情突然扭曲,看着钱袋里白花花的银子,像是与恋人天人永隔般不舍。他从里面挑出一百两银子,对少年道:“这是我该得的。”说完,便把钱袋扔了过去。 少年接住钱袋,一脸茫然,他怎么都想不到,这个叫狼枪的男人竟然真的把钱还给了自己。 “大侠,大爷,爷……钱我都给您了,放了我吧。” 狼枪低头俯视着他,突然咧嘴一笑,问道:“你知道江湖人最讲究什么吗?” “……”刀疤脸张着嘴,半天打不出个所以然。 狼枪道:“不知道吧,我也不知道。不过我是生意人,知道生意人最讲究什么,你知道吗?” 刀疤脸傻傻的摇了摇头。 狼枪正色道:“诚信。” 话音刚落,那把锐利的斧头便从天而降。 咔! 人头落地。 “下个月吃喝不用愁了。”狼枪轻松的笑着,将刀疤脸的人头装进了一个布袋里。 二呆在一旁提醒了一声:“你还欠着钱呢。” “我知道。”答应了一句,狼枪起身走到了柜台前,在那里,客栈老板早就准备好了二百两银子。 “大侠好本事。”见狼枪走过来,客栈老板递上银子,嘴上赞叹着。江湖上的所谓高手他见得多了,但大多是些吹嘘起来的有名无实之辈。像这二人一样,以二敌十还面不改色的,才真称得上高手二字。对狼枪,他此时是由衷的钦佩。 “客气客气。”狼枪随口答应着,一把将银子拽到手里,沉甸甸的感觉入手,心情都变得舒爽起来。 “报官吧。”留下这么一句,狼枪和二呆,一黑一白两道人影便离开了客栈。临走前,狼枪还非常讲道义的留下了几两银子当成店内损坏的赔偿。 因为客栈里的异动,本来还算热闹的街道瞬间冷清了下来,狼枪二人一出来,更是连一个人影都没有了。无数双眼睛透过自家窗户的缝隙,或惊恐或好奇的盯着他们。 “还老太婆八十两,还杏儿十两,还老赌四百两……还能剩不少,老天开眼……二呆,听说听雨楼新来了一个花魁,老哥请你去乐呵乐呵。”狼枪一路细数着银子,眼中冒着绿光。 二呆跟在他身后,虽然跛脚,走的却不慢。听到狼枪叫自己,二呆皱起了眉,脸色阴沉,懒得搭理他。 客栈门口,清秀少年扶着门走出来,心还在狂跳不已。 “小兄弟,回家去吧,你年纪太小,还不是出来闯荡的时候。”客栈老板的声音传来。今天要不是狼枪他们横插一杠,自己这条小命恐怕就要交代在这了。 “我没有家。”少年喃喃一声,看着远处一黑一白两道人影,突然心一横,悄悄跟了上去。 第二章 贵公子与臭流氓 第二章贵公子与臭流氓 狼枪是个混蛋。 所有人都知道他是个混蛋,他自己也知道自己是个混蛋,他也知道其他人知道他是混蛋。 但他就是不改。 三年前,自称狼枪的混蛋来到了大风镇。 这个身材高大满脸胡须的小眼睛外地人很快就在大风镇定居了下来。事实上,他是被收留的。他住在酒馆的地窖里,每天邋里邋遢,也不干活。镇上的居民都看不起他,不少人都劝酒馆的老太婆把他赶走。 老太婆只说了一句话。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出门在外都不容易。” 于是,狼枪厚着脸皮,被人指着脊梁骨明嘲暗讽的活了两个月。 直到那一天,山上的强盗们光临了大风镇。 在所有人都担惊受怕手足无措的时候,狼枪站了出来。 一个人,一把斧头,砍翻了整整二十多人。 从那天起,人们看狼枪的眼光变得敬畏起来。所有人都清楚,这个人,不一般。 从敬畏到鄙视再到无可奈何,一共用了半个月时间。 虽然救了小镇,但狼枪还是那个混蛋狼枪。事实上,在和镇上的百姓熟络之后,他的混蛋行径变得越加臭名昭著。 买东西不给钱,没钱就借,有钱了就逛青楼、赌坊,遇见漂亮姑娘那双猥琐的小眼睛就开始打转…… 从面相、气质到谈吐举止,狼枪和二呆完全是两个世界的人。他们俩走在一起,就像一个臭要饭的死皮赖脸的黏着一位富家公子一样。 至今人们都想不通,这么一个混蛋是怎么和二呆混成朋友的。 朋友,朋友? 狼枪和二呆是朋友吗? 如果问二呆,他肯定不会承认他们俩是朋友。至少狼枪一天到晚叫二呆这个名字的时候,二呆不把狼枪当朋友。 “下次再敢这么叫我,我就砍死你。”这是二呆在心里默念了无数次的话,只是每次他都能忍住拔剑的冲动。 狼枪救过他的命,这是他欠狼枪的。 可能是觉得自己这样整日的游手好闲也不是个事,狼枪开始干活了。他游走在大风镇附近,专门找那些官府通缉犯的麻烦。对此,更多人认为他仅仅是忍受不了没钱的苦日子。 经过一系列非常操蛋的事情之后,二呆加入了,单枪匹马的赏金猎人变成了二人组合。不出半年时间,大风镇周围的强盗恶匪就被他们俩清理的干干净净。 没了强盗就等于没有了经济来源,没有经济来源就代表着狼枪再也不能逛青楼喝花酒。于是狼枪慌了,他苦思冥想了许久,终于决定不单把目标放在赏金上。于是,他摇身一变,从赏金猎人变成了一个生意人。 一个混蛋生意人。 狼枪做生意从来不问缘由,只有三句话:做什么?什么时候?多少钱? 雇佣他的人千奇百怪,从街边卖肉的到大富豪应有尽有。 一年多来,他几乎什么脏活都干过。绑票、投尸、逼供、苦力、护卫……只要钱给足,就没有他办不成的事。而在这些生意中狼枪最喜欢的,是杀人。 不是因为他喜欢杀人,而是因为杀人实在是太简单了。时间、地点、杀谁,弄明白就动手,完工之后有大把的银子拿。工具只需一把斧头,实在是一本万利的好买卖。 生意人狼枪和他的帮手二呆很快就闯出了名堂,大风镇内外,有什么搞不定的事来找他们就对了。甚至连官府都将一些棘手的逃犯交给他们对付。 白花花的银子飞进狼枪的钱袋里,紧跟着又以更快的速度飞到了听雨楼老鸨的钱袋里。 有钱之后狼枪最喜欢做的是分别是赌和逛青楼,十赌九输,二者相比,他更喜欢逛青楼。 听雨楼上一片欢声笑语,狼枪手里搂着一位丰乳肥臀的美艳女子,嘴上吹嘘着自己如何如何教训了之前遇到的恶人,殊不知在多少人眼里,他才是最大的恶人。 二呆拿了把椅子坐到窗边,轻抚着手中的剑,有时候风吹进来,他还要敲一敲那只跛掉的右腿。从头到尾,他都没搭理狼枪一眼,好像根本没看见那对正在调情的淫男荡女。 身材傲人的美艳女子拨开一粒葡萄送进狼枪嘴里,媚眼如丝,却是朝着窗边的白衣男人看去。很明显,和这个张扬的粗鲁男人相比,她对那个一脸淡漠,长相如女子一般的跛子更好奇。 一双大手揽上了她白皙的肩膀,女人身子一顿,突然见到狼枪瞟了她一眼,又冲着二呆眨了眨眼睛。 她心领神会,端起盘子,扭动着火辣的屁股朝二呆走去。狼枪拄着脑袋,盯着她的背影,深深的叹息一声。“作为花魁来说虽然惜怜也很不错,不过要说身材……还是这个更好。” “贱妾媚娘,见过公子。”名叫媚娘的女子扭动着腰肢来到二呆面前,将盘子放在窗沿上,纤纤细指拨开葡萄,学着伺候狼枪的模样送了上去。 二呆却正眼都没瞧她,自己从盘子里拿出水果小口吃了起来。 媚娘见了,心中越发好奇。自她进入听雨楼成为花魁之后,这是第一个不被自己美貌动容的人。之前见到自己的人哪一个不是那副德行?心头想着,媚娘瞟了狼枪一眼,后者果然正咧着大嘴做痴迷状。 将葡萄含进嘴里,一双媚眼上下打量着白衣男人,酥酥的声音随即响起。“不知这位公子,高姓大名?” 二呆淡定的吃着水果,没吭声。 身后的狼枪却是替他答道:“他叫二呆。” 此言一出,媚娘呆了呆,看着二呆,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二呆?公子怎么会取这样的名字?” “那个就说来话长了,还记得那是在两年前,我在这……”狼枪不紧不慢的说着,眼看就要把二呆的老底揭了,突然,他竟然闭上了嘴。 窗户前,二呆歪了歪脑袋,满是杀气的眼睛正死死的盯在狼枪身上。相信只要狼枪再多说一个字,二呆就会拔剑追着他砍上几条街。 “公子来媚娘这许久,媚娘却没伺候公子,望公子恕罪。”媚娘说着,突然跪坐在二呆身下,探出手,轻轻按摩着他的右腿。 二呆看向狼枪,却得到了一个羡慕的眼神。但别说,让她这么一按,这条腿竟然难得的放松了下来。 “公子的故事,能与媚娘说说吗?” 二呆不答。 “公子喜欢什么曲子?媚娘唱给公子听。” 二呆不答。 “公子难不成……是嫌弃媚娘吗?” 美人抬起眸子望着二呆,声音微颤,眼眶里已经开始泛起泪花。那处处可怜的模样,让狼枪都有了一种冲上去一把将她搂入怀中的冲动。 可二呆还是不理她。 见自己的看家本领都拿他没办法,媚娘心里一颤。“都这样了他还是没动静,该不会是有龙阳之好……不喜欢女人吧?” 看着二呆那张堪称俊美的脸,媚娘更加坚定了内心的想法。突然,她的目光落到了二呆手中那把雪白的剑上,当即双眼一亮。她还从没见过如此洁白的物件,之前那些富家公子送给她的珍珠首饰,在那把剑面前都黯然失色。 “公子的剑好漂亮啊。”媚娘说着,手上竟忍不住好奇,朝剑柄摸了过去。 啪! 椅子突然倒地,那个一直沉默不语好似没有感情可言的男人突然站起身,右手死死的抓住了媚娘的手腕。 “啊……公子,疼……”二呆的力气很大,抓的媚娘忍不住叫痛。 他松开手,媚娘白皙的手腕已经变得红彤彤的。她捂着手腕,心里暗暗叫骂。“这个臭男人,一点不懂得怜香惜玉。” 待她抬头望去,美艳的脸上突然露出一丝惊恐。二人低头冷冷的看着她,那张冷冰冰的脸上,第一次有了感情,愤怒的感情。 “二呆!” 狼枪的声音突然响起,二呆抬头看了他一眼,恢复了冷漠的模样,也不理会倒在地上的媚娘,一瘸一拐的走出了房间。 “这是什么人啊,真是的。”媚娘埋头抱怨一句,她怎么都没想到,自己一个小小的动作竟然会引来这么大的反应。 “疼了吧?来我给你吹吹。”狼枪几步跑过来,一脸心疼。 忙活了好一阵,手腕上的红晕才淡了下去。 “我们俩是这的常客,有些事我得先提醒你。”狼枪将美人一把抱起,朝床榻走去。 媚娘靠在结实的胸膛上,小声问道:“什么事?” 狼枪轻笑:“我呢,是个随便的人,怎么来都行。不过那小子就不一样了,别看他平时跟个死人一样冷着脸,脾气大着呢。尤其是两样东西,千万不要乱碰。” 媚娘瞪着大眼睛问道:“哪两样?” 狼枪道:“一个是他的剑。” 媚娘又问:“另一个呢?” 狼枪道:“另一个是他的伞。” “伞?”媚娘不解的皱了皱细眉。 狼枪笑道:“时间长了你就知道了。” 说着,他将媚娘轻轻放在床上,双眼盯在那双忽隐忽现的玉兔上,忍不住吞了口口水。“你要是想听故事,我可以慢慢跟你讲。” 狼枪顺势就要往床上爬,突然,一只玉指点在了他胡子拉碴的下巴上。 媚娘盯着眼前的高大男人,小声道:“爷,我是妓。” 狼枪呆了呆,一拍脑袋,咧嘴大笑。“瞧我这记性,差点把这事忘了。哎……”叹了口气,他老老实实的从床上撤了下来,拿起一旁的琵琶递给媚娘,道:“既然是妓,那就唱支曲子给爷听听。” 媚娘浅笑,接过琵琶正坐在床沿,十根玉指搭在弦上,嘴唇微张。 房间里传出一段动人的小调,狼枪双眼紧闭,沉醉其中。 “好。” 一曲过后,狼枪轻喝一声,床上佳人听了,面带桃花。 就在这时,门外突然响起一阵骚动。 “这位公子,您不能这么闯进去,哎,公子!” 老鸨的话还未说完,房间门突然嘎吱一声被打开,一道人影钻了进来。 “狼爷,这……”老鸨扶着门框,气喘吁吁。 狼枪盯着那人看了看,突然咧嘴一笑,开口道:“没事,这是我的朋友。” “哦,是朋友啊,我说呢。那,狼爷您玩的开心点。”老鸨一脸笑容的关上门,临走前还不忘瞪闯入的那人一眼。 狼枪看着走来的人影,脸上笑容更盛。 “狼枪。”那人走到狼枪面前,一脸凝重道:“你还记得我吗?” 狼枪笑道:“当然,我对跟自己做过生意的人,从来都是记在心里的。” 媚娘下了床,倒了一杯酒水递给了狼枪口中的朋友。酒水下肚,那人却眼睛一瞪,干咳了起来。 “那是烈酒,喝不惯吧。”狼枪轻笑一声,玩味的看着眼前的人。此人正是几天前在同喜镇被围攻的那个少年。 连喝了好几杯茶水,少年才缓过劲来。他强忍着胸口的燥热,正视着狼枪,道:“我要和你做生意。” “说来听听。”狼枪也有些好奇,这个跟了自己好几天的少年到底想做什么。 少年脸色低沉,道:“帮我杀个人。” 狼枪道:“谁?” 少年道:“我不知道他的真名,我只知道他叫白虎。” “白虎。”狼枪念叨一声,回想了一下,道:“没听说过这个人。” 少年道:“他是逃犯,十几年前就逃走了。” 狼枪道:“你知道他在哪?” 少年猛的点头,狠狠的道:“我知道。” 狼枪道:“有他的画像吗?” 少年赶忙掏出一张告示,却是破破烂烂。 狼枪扫了一眼,道:“这是十一年前的告示,他可能早就变了样了。” 少年咬牙道:“我能认出来,只要见到他,我一定能认出他……我永远不会忘记,他的那双眼睛。当年他杀了我全家十九口人……” “我对你和他有什么仇怨不感兴趣。”狼枪突然打断了他,道:“我只需要知道,他在哪,有多少帮手,他实力如何以及……我的报酬是多少。” 说了半天,到最后还是一个字:钱。 少年皱眉,犹豫了一阵,便将身上所有值钱物件一个不落的掏了出来。“这里还有一百多两银子,还有这些首饰,拿去典当也能换个一百多两。求求你,帮我报仇!”似是怕狼枪不满意,少年竟跪在了地上。 狼枪摇了摇头,道:“小兄弟,你好像还没弄清楚。我们现在谈的不是报仇,是生意。既然是生意,就有个价钱。按你的说法,这个白虎杀了十九个人还能跑了,绝对不是善茬。你的这些银子,不够。” 少年赶忙道:“那你要多少才肯出手?” 看他那副焦急的模样,狼枪终于弄明白为什么他会被当成羊羔宰了。当即叹了口气,伸出了一根手指,道:“一千两。” “一千两?” “一千两!”狼枪加重语气,告诉了少年自己没有开玩笑。 “可我现在没有那么多银子。” 狼枪晃了晃手指,道:“那就跟我没关系了,你去抢也好,去借也好,我不管。我只要一千两,少一个子儿都不行。” 少年低下头,满眼绝望。在这偏远的小镇,他找不到比狼枪更好的选择,就算找到了愿意帮自己的人,谁又能保证不会和上一帮人一样害自己呢? “没有余地了。”少年心中喃喃一声,突然抬起头,双眼中闪烁着凌然。只见他伸手从脖子上解开了什么,随后,一根细绳被牵了出来。细绳的末端,挂着一颗翠绿圆润的宝石。 “这是我们家的传家之宝,至少值三千两,只要你帮我!” 狼枪仔细打量了一阵,嘴角挂上了贪婪的笑。少年见了,知道他动心,连忙又道:“我有个条件。” “讲。” 少年收起宝石,双手紧紧握拳,指甲都陷进了肉里。他的双眼布满血丝,他的表情无比愤恨,这一刻,没有任何言语能够形容他那颗满是仇恨的心。 “我要亲手砍了他的脑袋。”少年咬着牙说道,声音冰冷,语气中除了愤怒与憎恨再无其他。 媚娘在一旁听了,竟打了个哆嗦。这个少年看上去最多十六七岁,为什么会如此愤恨?到底要经历什么,才能让一个清秀如他的少年露出那种恐怖的表情。 狼枪依旧淡淡的笑着,在他眼里,眼前悲愤的少年只是一只龇牙咧嘴的幼犬,连牙都没长好就想着咬人,早晚要把自己的狗命搭进去。 “不过……”狼枪勾了勾手指,少年赶忙把告示递过去。看着上面的画像,以及画像旁边赏银一千二百两的字迹,狼枪眼中冒出了绿光。 “你的条件我可以答应。” 少年猛的抬头,正好瞧见狼枪朝自己伸出手。少年握住那只满是老茧的粗糙大手,站了起来。 “你答应了?”少年小声说着,似乎还不敢相信。 狼枪笑道:“当然,生意嘛,只要钱到位了,没有什么不能商量的。成交。” “成……交……”少年呆呆的重复着两个字,右手紧紧的捏住了绑在手腕上,早已不能发出动静的铃铛。 “爹,娘。孩儿要为你们报仇了。” 第三章 野镇 第三章野镇 西北是很荒凉的,越靠近嘉峪关,这种荒凉就越发荒凉。 荒凉,荒凉,还是荒凉。 黄沙,烈风,再无其他。 没有贸易,没有水源,这种恶劣的环境下,几乎没有城镇能够在此立足。 但凡事,都有例外。 三十里外,一个不知名的小镇子映入眼帘。两匹快马在大地上掠过,留下一连串马蹄印。 “就是这?”黑马上,带着斗笠一身黑衣的男人开口问道。 “恩。”一旁的少年答应一声,双眼落在小镇的入口,久久不能移开。 两具已经风干的尸体被手腕粗的麻绳缠住脖子,高高吊起。风一吹过,便如那八月的麦子般左右摇晃,似是诉说着这个小镇的不平凡。 “你的那个帮手,他真的不来吗?”看着那两具凄惨的尸体,少年有些心慌了,转头遥望了眼身后黄沙,小声道。 狼枪淡笑,道:“他也有自己的事要办,我又不是他爹,让他干啥就干啥。对了。”他扫了眼少年,又道:“你真的能确定那个白虎在这破地方?要是找一圈没找着,钱我可以照样拿的。” 少年犹豫了下,道:“我花了很多钱才买到的消息,应该……不会错。”说话的时候,他也没什么底气,经历了几天前的那件事,他便明白了,人在江湖,不能轻易相信别人。 “这没心眼的小子。”心里捣鼓了句,狼枪的嘴角露出一抹笑意,最好那个白虎真的不在这,骑马跑一趟就要银子拿,这种好事可多少年都碰不上一次。 “进去吧。”狼枪招呼一声,拍马而入,少年紧跟其后,双眼还略带忌惮的看着头顶的干尸。 令狼枪有些惊讶的是,这个孤零零的小镇里面竟然别有一番天地。一条街道,木屋土屋各在两旁,客栈马厩是应有尽有。他看向远处,竟然还看到了一间三层高的小楼。 这样一个偏远的地方,没有朝廷官员管辖,竟然弄得如此有规模,实在令人叹为观止。 惊叹之余,狼枪注意到,从进入小镇开始,就有什么人暗中盯着他们。突然,街道角落里猛的钻出好几道人影,朝着狼枪他们就围了上去。 狼枪并不慌张,连一旁的少年也是如此。因为朝他们冲过来的,是一群穿着破烂衣裳的孩童。 这群孩子一共九人,年纪最大的是一个女孩,估摸着也就十三四岁,年纪最小的,也不过五六岁的模样。 “大爷,饿了吧,来我们家,我们家有好吃的。”那个年纪最大的小姑娘用瘦弱的身子拦住了狼枪,手指着街边一家土屋,兴奋的叫道。 一旁还有一个十一二岁的小男孩也跟着喊起来。“大爷,我们家还能住店,能喂马,来我们家吧。”说话的功夫,他那双闪着亮光的眼睛始终停在狼枪身上,竟是充满了崇敬。 “来我们家,来我们家。”剩下的那几个年纪较小的孩子也叽叽喳喳的叫嚷起来。 这儿孩子从大到小有一个算一个,都是面黄肌瘦,一看就知道是常年吃不饱饭的可怜人。可此时拦在狼枪面前的他们,眼中却充满了希望,见到狼枪好像见到了救命稻草一般。 少年在马上看的心疼,小声道:“咱们就过去吧。” 狼枪道:“你是雇主,你说了算。”他倒不怕遇见黑店,还没见过哪个黑店为了劫道特意养这么一群孩子。再看孩子们指向的土屋,更是小的可怜,估摸着连藏个人都费劲。 二人下马,在孩子们的簇拥下进了土屋。 土屋内只摆放着三幅桌椅,上面都沾满了灰尘,椅子上布满了坑坑洼洼的虫洞,以狼枪的体格,坐上去都要冒着将椅子压垮的风险。 “爹,爹!有客人了!”年纪最大的女孩高兴的招呼着。 “哎,来了,爷,来了。”后厨传来一个卑微的声音,一双干枯的手掀开门帘走了出来。 见到来人,少年突然捂上了嘴,瞪大了眼睛。 那人是个驼背,后背上拱起一个大包,走起路来一上一下,和他一比二呆简直就是正常人。真正令少年惊悚的是这人的长相,整张脸像是被烧开的油煎过一般,奇丑无比。 那人一瘸一拐的跑到狼枪面前,因为狼枪实在太过高大,他站直了身子也只能到狼枪的胸部,只能拼命撇着头,用卑微的口吻问道:“爷,饿了吧,小店能做些吃的,您要不要来点?” 狼枪还没说话,一旁少年的肚子已经不争气的叫了起来。 狼枪道:“来两碗面就行。” 驼背有些为难,摆出一副比酷还难看的笑脸,道:“爷,咱们家面不多,您看要不……疙瘩行吗?” 少年道:“随便,先上两碗顶顶饱。” “哎,您稍等。”驼背老汉弯了弯腰,紧忙跑进了后厨。 “二位爷坐,坐。”年纪最大的小姑娘搬出一把椅子,朝袖口吐了吐口水,十分认真的擦了几下。 二人落座,那些孩子却没有离开,事实上,这屋子小的他们根本没有地方可以走。八双大眼睛眨啊眨的,又好奇又畏惧的盯着他们。 很快,那个负责把马安顿好的男孩回到屋里,也加入了孩子们的队伍中。但和其他孩子不同的是,这个男孩看向狼枪的目光中没有惧怕,只有崇拜。 “你们都是他的孩子?”被孩子们盯得浑身不自在,少年便与他们攀谈了起来。 “回爷的话,我们都是。”年纪最大的小姑娘小心翼翼的道,生怕自己哪句话说错惹恼了这两位爷。 少年问:“你们的娘呢?” 小姑娘答道:“我们没有娘,我们都是被爹捡回来的。” 少年一愣,看着这群孩子,就好像看到了多年前无父无母的自己,突然心一揪,半天说不出话来。 “你问完了?”狼枪插嘴道。 少年点点头。 狼枪看向那小姑娘,咧嘴一笑,道:“你是一直住在这个镇子上吗?” 小姑娘点头,道:“我从小就住在这。” 狼枪道:“那你知不知道,最近几年有没有外地的人来这定居的?就是拿着兵器,舞刀弄枪那种。” 小姑娘还没答话,一旁的小男孩就抢先说道:“有!人还不少呢!”见狼枪望向自己,小男孩又急忙道:“他们都是来投奔张老爷的,过的日子可好了。” “张老爷?” “对,张老爷管他们吃喝,他们就帮张老爷抢地盘,可威风了。”小男孩眼中闪烁着憧憬的光芒,好像给那位张姓老爷效力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事。 狼枪调笑一声,道:“你好像很喜欢那位张老爷,给我说说,他是什么人?” 小男孩道:“张老爷就是管我们这片的,谁不听话就跟那俩人一样,吊在外面。”他指着小镇入口的方向,接着道:“我以后长大了,也要跟着张老爷。” “你胡说什么!”听到小男孩的最后一句话,小姑娘突然大叫一声,瞪着小男孩,教训道:“他们那么欺负爹,你怎么能说这种话。” 小男孩撇撇嘴,一脸不屑,道:“你们管他叫爹,我可没管他叫爹。哼,要不是他没本事,用得着我们遭这份罪?” “你!你!”小姑娘气急,指着小男孩,又不知道该说他什么,只能一个劲的你你你。 小男孩也是来了火气,道:“你什么你,告诉你,等我长大了,我也要跟那些人一样给张老爷干活,吃好的喝好的,住木头屋子。我可不想跟那个窝囊废一样,受一辈子欺负。” 啪! 清脆的巴掌声在土屋内响起,小男孩捂着脸,眼眶微红,狠狠的瞪了小姑娘一眼,便头也不回的冲了出去。 小姑娘呢,也有些慌了神,感觉到还有两个人看着这出闹剧,她手足无所的道:“二位爷,对不起,闹笑话了,对不起对不起。” 狼枪摆摆手,道:“没事,对了,那个张老爷的手下,都住在对面的木屋里是吗?” 小姑娘道:“是,他们平日都住在那,有时候,张老爷也会来看一看。” “爷,趁热吃。”这时,驼背老汉端着热气腾腾的面疙瘩走了出来,一脸赔笑。 “谢了。”狼枪答应一声,没着急动筷子,又问道:“那个什么张老爷手底下,有没有一个叫白虎的人?” 听到这话,驼背老汉顿时一愣,正要大吃一顿的少年也停住了动作,紧张的看着他。 驼背老汉压着声音,犹豫的问道:“爷,您问这个干嘛啊?” “做生意。”狼枪淡淡一声,掏出一小块碎银摆在桌上,道:“告诉我,这就归你了。” 驼背老汉还在犹豫,身后的小姑娘看到银子,却是两眼放光,急忙道:“有,有一个外号叫白虎的,他……”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驼背老汉瞪了回去。“爷,这银子我不要,您就当没听见,不是她说的,行吗?”他看向狼枪,用恳求的语气说道。 狼枪心中暗暗思量,看来这个张老爷势力不小,连提起他的手下都这么害怕,连钱都不挣了。 正准备将银子收起来,突然,土屋的门被人从外面一脚踢开,几个拿刀带剑的男人冲进屋子,看着屋内被吓得躲在驼背老汉身后的孩子们,每个人脸上都带着玩味的笑容。 “瘸子,你他妈真是给脸不要脸。”一个青年迈步走进,不由分说,指着驼背老汉破口大骂。 “小张爷,您……”驼背老汉挤出笑脸,刚想说些什么,就被那青年一脚踢翻在地。 “滚,小爷的名号是你能叫的嘛?我说,你是不是他妈的腿瘸脑袋也跟着瘸了?” “是,小的错了,错了。”驼背老汉从地上爬起,顺势跪在地上,艰难的仰着头。 青年指着驼背老汉,又道:“瞅你那没出息的样子,说吧,这个月的水钱能不能给?”说话的功夫,青年的目光落到了后面的小姑娘身上,看着那一脸倔强的女孩,嘴角微微上扬。 驼背老汉丑陋的五官挤在了一起,道:“小的现在真的没攒够钱,能不能拖延几天?” 青年冷笑,道:“拖延几天?都他妈拖延你几个几天了?告诉你,我干爹可是发话了,这个月叫不出水钱的,全都从镇上赶出去。” 驼背老汉苦苦哀求:“不行啊,出去了我们咋活啊?我求求你们,再给几天,几天就行?求你们,求你们了……”说着,就冲着小张爷磕起了头。 对此,小张爷全当没看见,目光在那小姑娘身上打着转,道:“算了算了,我发发善心,这个月水钱给你免了。” “真的?谢谢!谢谢!”驼背老汉的头磕的更响了。 小张爷冷笑,突然话锋一转,道:“不过,你得交出一样东西。” 驼背老汉一愣,道:“啥……啥东西?” 小张爷的手指了指小姑娘,道:“把她交给我们。” 小姑娘听了,吓得赶紧躲在驼背老汉身后,双手死死的抱住他干瘦的胳膊,一脸惊恐。“爹!” 驼背老汉紧忙道:“不行啊,我闺女不能给你们。” 小张爷皱眉,道:“又不是你亲生的,养这么大了,也该报答报答你,这样吧,我做主,你把她交出来,往后三个月的水钱你都不用给了。” 驼背老汉还是摇头:“不行,不行。” “你他妈的,真是给脸不要脸。不想交人,就把水钱给了。你有钱吗?”看着驼背老汉那茫然的模样,小张爷冷哼一声,道:“没钱吧,没钱就交人,要不就滚蛋。没有别的出路。”说罢,他给旁边几人使了个眼色。几人见了,欺身走上来,拉着小姑娘就往门口拽。 “爹!爹!” “放手,你们放手!”驼背老汉一把扑上去想要拉住女儿的手,随后就被一脚踢翻在地。 “死瘸子,不识好歹,你们给我好好教训教训他。”小张爷得意的笑着。 几人走上前,对着想要爬起身的驼背老汉又是一阵拳打脚踢。 饭桌后的少年见了,猛的站起身,一脸怒气。 从一进门,小张爷就注意到有两个不认识的外地人在这,要不是看狼枪体格太大不好招惹,他定要从这二人身上也榨出点油水来。此时见到少年起身,当即厉喝一声,道:“干什么?想出头啊?” “狼枪!”少年当然想管一管这发生在自己眼前的不平事,可看着那几个拿着刀剑的人,心里也有些害怕,便转头看向狼枪。 狼枪一脸不解,道:“干什么?” “你快去管一管啊!” 看着一脸激动的少年,狼枪无奈一笑,说出了三个字:“凭什么?” “你……”少年怎么也没想到狼枪会说出这种话,而他对这句话,却无可奈何。 看他还是一脸不忿,狼枪接着道:“你好像还没弄明白咱俩之间的关系,你我做的是生意,你出钱我帮你办事,仅此而已。” “在你眼里是不是除了钱其他的一切都不重要?” “可以这么说吧。”狼枪淡淡应道:“你要是想多管闲事我不拦着你,不过你得先把那石头给我,省的你被人弄死了我没钱拿。” 少年盯着狼枪那张冷漠的脸,此刻他终于看清了这个男人的丑恶嘴脸。“你这样,也有脸说自己是江湖中人吗?” 狼枪笑道:“我本来就不是江湖中人,我只是个生意人。而且我可以告诉你,哪怕是个江湖人遇见这事,都不会管。” 少年冷笑,道:“不可能。” 狼枪挑了挑眉,道:“生意讲究的是诚信,江湖讲究的是道义,这俩玩意其实差不多。像他们,一个给水,一个给钱。要是哪天我给了你水,你却没给我钱,我自然要收拾你,这是天经地义的事。再说,咱们俩是外地人,这里发生的一切,都是他们自己的事。他们的事,关你屁事?关我屁事?” 少年沉默了下来,这个问题,他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土屋很快就恢复了平静,小姑娘被拽了出去,不知道会遭遇什么。驼背老汉捂着脑袋爬起身,看向门口,浑身颤抖着。在他身后,那些尚不懂事的孩子们哭成一团瑟瑟发抖。 狼枪几口将面疙瘩消灭,起身道:“走吧。” “干什么去?”少年没好气的问道。 “当然是去找白虎啊。”狼枪指着门外街对面的木屋,淡淡道。 听到白虎二字,少年的脸色大变,青一阵紫一阵,双手微微颤抖起来。 “汤做的不错,多少钱?”狼枪在驼背老汉身旁停住,问了一句。好一阵没有答复,他便将那块小碎银扔在了地上,道:“把找的钱顺被好,一会儿我回来拿。”说罢,他便大步走了出去。 “哎,你们干什么的?”街道另一头的木屋前,几个家丁打扮的人提着木棍,见狼枪和少年徐徐走来,大声喝道。 狼枪道:“几位兄弟,我叫狼枪,是外地来此做生意的。能让我进去吗?” 等他走近了,几个家丁才发现眼前这黑衣男人长得实在是高大威猛,声音也小了些,道:“我们这可不是想进就能……” 话还没说完,什么东西就被狼枪抛了过来,家丁身手接住,发现是两块碎银,立刻换上了一副笑脸,道:“好说好说。” “谢了。”木门打开,狼枪领着少年迈步走了进去。 等木门再关上,那几个家丁便攀谈起来。 “就这么放他进去,不会出什么事吧?” “能有什么事,估计也是外地人闯江湖来投奔张老爷的。” “应该是,再说了,他们就俩人,还能翻天啊。” “走,一会哥几个喝酒去。” 他们万万想不到,这天,还真就翻了。 第四章 小镇的霸主 第四章小镇的霸主 少年和狼枪刚走进木屋,便又无数道异样的目光投向了二人。在这个偏僻的小镇,任何外来者都会吸引所有人的注意,尤其是狼枪这种身材高大的人,走到哪里都注定是瞩目的存在。 木屋分两层楼,通往二楼的楼梯被四个中年男人把守。剩下接近二十多人四散在屋子里,有的喝酒吃肉、有的划拳打赌,更有甚者,怀中还抱着年轻的美女。和对面那些破破烂烂好像随时都会倒塌的土屋相比完全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各位兄弟们好啊,介绍一下,我叫狼枪,是来这里做生意的。这位是……你叫什么来着?”狼枪此时才发现自己还不知道这位雇主的名字。 少年有些害怕的躲在狼枪身后,明显是被屋子里这些气势汹汹的人吓到了。小声鼓囊道:“陈楼。” “这位是陈楼。”狼枪又介绍一句,那副嘴脸好像和屋子里的所有人都是许久未见的老朋友一样。 听到狼枪的开场白,几个人凑在一起小声嘀咕了起来。看狼枪的模样就不是初出江湖的菜鸟,他来这里的目的是什么呢? “狼枪?”坐在人群中间手拿着酒壶的一人念叨了一句,突然放下酒壶站起身,其余人见了,纷纷闭上了嘴。 这人名叫郭金,跟随张老爷已经有年头了,平日里这木屋第一层就归他管。 郭金带着浓浓酒气一步三摇的走到狼枪面前,扬头说道:“你就是狼枪?” 狼枪笑道:“正是。” 郭金道:“我听说过你,最近几年你很出名。” 狼枪听了,忙做受宠若惊状,道:“是吗?没想到我竟然这么有名。” 郭金道:“我听过你做的行当,说吧,来这要干什么?” 狼枪道:“当然是做生意。” 郭金挑眉,道:“做生意?狼枪,你不会不知道这个镇子是谁的地盘吧?” 狼枪道:“听说了,是张老爷的地头。” 郭金道:“知道就好,在张老爷的地盘,没有他的同意,你做不成生意。你混到现在也不容易,赶紧走吧。” 狼枪伸出手做宣誓状,道:“办完了事,我立马滚蛋,绝对不给兄弟您还有张老爷添麻烦。” 郭金瞟了他一眼,再开口时言语已是毫不客气。“狼枪,别他妈给脸不要脸。你做的是什么生意你我心里有都有数,在这里惹麻烦,别说张老爷,我第一个弄死你。” 此言一出,郭金身后立刻有几人猛的起身,手已经搭在了兵器上,大有狼枪再出言不逊就群起而攻之的架势。 狼枪叹了口气,无奈的道:“好吧,谢兄弟提点。”说完,便拉着陈楼转身离开。 就在二人即将推开木门时,一个低沉的声音突然从二楼响起。 “等一下。” 狼枪猛的停住脚步,转头看去。就见二楼楼梯口正站着几人,领头的人他不认识,是个年约五十,气定神闲的人。从第一眼看到那人,就会让人不由自主的想到两个字:体面。 狼枪想到的不是体面,他想到的是另外两个字:真大。 原来那中年人平凡无奇的脸上,长了一个硕大无比的鼻子,左侧还长了一颗带毛的黑痣,令他看上去无比滑稽,狼枪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忍住没有笑出声来。 在那中年男人身后跟着两人,一个壮汉双手插在胸前,怀中捧着一把硕大的环刀,脸上挂着凶狠的表情,好像不这样做别人就不知道自己是狠角色。 另外一人就眼熟了,竟是刚才对驼背老汉连踢两脚,飞扬跋扈的小张爷。 此时的小张爷紧紧跟在那大鼻子男人身后,脸上根本没有嚣张跋扈的神情,只能看到顺从和丝丝畏惧。从他对此人的态度来看,那大鼻子男人自然就是管理着这个小镇的张老爷了。 叫住了狼枪后,张老爷缓缓走下楼梯,一路走下,一楼的人们无不露出敬畏的表情,恭声道:“张老爷。” 对此,张老爷却视若无睹,一直以来,他的目光都聚集在狼枪身上。 狼枪不喜欢他的眼神,他的眼神里充满了欲望、野心和自负。 “你是狼枪?”张老爷走下楼梯,立刻有人搬来一张椅子,他徐徐坐下来,冲着狼枪问道。 狼枪答道:“正是。” 看他那副泰然自若,丝毫不把眼前这二十多人放在眼里的神态,张老爷不但没有恼火,反而一脸的赞赏。“不错,不错。”他点点头,道:“我从他们嘴里听过你的事,你帮很多人处理过麻烦。” 狼枪道:“生意,生意而已。”语气谦虚,脸上却是露出了得意的神色。 张老爷笑了笑,道:“你在外面干活,能赚多少钱?” 狼枪小眼睛一转,微微思索了一下,道:“少的时候一百多辆,多的时候上千两吧。” 张老爷道:“你现在做的生意,能赚多少?” 狼枪微小道:“一千两。” “一千两?哼,一千两。”张老爷听了,不屑的笑了笑,一千两在他眼里只不过是冰山一角而已。只见他伸出两根手指,淡淡道:“你的那个生意不要做了,过来帮我办事吧。从这里往南十里地,有一个集市,你帮我把集市里那帮人的头儿干掉,我给你两千两。” “爹,上次失手是我大意了,下次一定……”身后的小张爷突然插了句嘴,有些焦急的说着。可话刚到一半,就被张老爷一个眼神给瞪了回去。 张老爷开口,冷冷的道:“这件事,你还要脸提?” 一听这话,小张爷好像被吓坏的小狗一样,缩着脖子低下头,不敢再言语。等张老爷回头,他却将恶毒的目光投向了狼枪。 “你事办不明白让老子训了,瞪我干啥?”狼枪感受到小张爷的目光,心里说道。 训斥完儿子,张老爷又换上了一脸笑容,道:“考虑一下吧,像你这样在外面飘着,终归不是个事儿。帮我办事,以后你就是我的人,别说一千两,一万两都有你的份。” 此言一出,不止小张爷,屋子里的其他人也都震惊不已。想当初他们来投奔的时候,那可是跪在地上求着张老爷收留的,这个狼枪何德何能,竟然能让张老爷亲口说出这番话? 狼枪无视了众人或羡慕或嫉妒的目光,抹着下巴上的胡茬,竟然真的考虑了起来。身后的少年见他这样,心里一下没了底。回想接触的这段时间,狼枪所表现出来的一切都和诚实守信扯不上关系,最关键的是,狼枪是一个非常贪财的人,要是他真的动了心……想到这,少年不自主的向后退去,就当他准备推开门夺路而逃的时候,狼枪开口了。 “不行啊张老爷,我做生意一直是诚信为先,收了人家的钱,就要把事情办妥。要不这样,等我把这单生意做完,咱俩再谈?” 什么? 他!他竟然拒绝了张老爷? 众人齐齐用不可思议的目光看着狼枪,心想这人莫不是傻了。小张爷却是在心中冷笑,胆敢当面不给干爹面子,这个狼枪今天是死定了。 心头各有想法的众人将目光移向了张老爷,后者听到狼枪的话之后的反应,却是大大出乎了他们的预料。 只听张老爷大笑一声,道:“哈哈哈,好!我果然没看错你,诚信,诚信最重要。不讲诚信的人,在江湖上是混不了多久的,狼枪,我很欣赏你。” “不敢当不敢当。”狼枪挠着头,也是笑出了声。不过和张老爷不同的是,他之所以笑,是因为张老爷鼻子上的黑痣上一抖一抖的毛。 笑声过后,张老爷脸色一变,突然换上了一副严肃的面容,道:“你想做完自己的生意,很好。不过有件事我必须告诉你,这里是我的地盘,任何事都得按我的规矩来办。我这人很简单,只要求两点。第一:任何人都不许骗我;第二:任何人都不能在我的地盘闹事。这两点,哪怕是我的亲儿子犯了,我同样不会放过他。不然,外面那两个就是榜样。狼枪,你可别辜负了我的心意啊。” 狼枪听得是连连点头,道:“明白明白,谢谢张老爷,谢谢张老爷。” 看着面带笑容,一片祥和的二人。小张爷心头突然有了一种危机感,狼枪这个人他多少也是听说过的,据说此人本事很大,曾经单枪匹马砍翻了一伙强盗。但小张爷对此是不信的,在他看来,有关狼枪的一切都不过是吹嘘而已。尤其是现在,当察觉到干爹对待狼枪的亲近态度时,这种危机感越发强烈。 “不行,要是真让他入了伙,以后怕不是要踩在我的脑袋上。”心里想着,小张爷悄悄用手肘碰了碰旁边那个捧着大刀的壮汉。 壮汉扭头,便看到小张爷冲自己眨了眨眼,接着用怨毒的目光投向了狼枪。 壮汉当初是小张爷带进来的,早已是他的心腹,立刻理解了小张爷的意思。就在狼枪准备离开之际,他突然开口说道:“张老爷,他一个外来的,随随便便就入了伙,不太好吧?” 壮汉的身影立刻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本来他们还琢磨是谁这么不开眼触张老爷的霉头,当看到说话的人时,便都释然了。除了小张爷之外,最被张老爷看重的人就是他了,在张老爷心里,这人的话还是有些分量的。 张老爷转头问道:“怎么,我的决定你不服?” 那壮汉赶忙道:“小的不敢,只是,他带这个人突然来这,张嘴就说自己是狼枪,可是口说无凭,没有证据啊。” “就是,他说自己是狼枪他就是了?我看他八成是来行骗的。”小张爷在一旁帮腔道。 张老爷听了,微微考虑了下,看向狼枪的目光也变了变。只听他道:“你听见了,有人对你的身份有异议。你最好证明你就是狼枪,不然,我的规矩你是知道的。” “这……”狼枪一脸的为难,在旁人看来他已经是漏了怯,立刻有人起哄道:“白虎老哥说的对,起码他也得证明一下自己的身份才行!” 狼枪身后,少年的脸色突然大变。他看向那个站在张老爷身后捧着大刀的男人,清秀的脸上一阵铁青。 就在这时,狼枪向左迈出一步,将少年挡得严严实实,道:“可是,身份这种事该怎么证明呢?” 小张爷抢着说道:“很简单,外面不是传的,狼枪能一个打好几个吗?只要你能把这屋子里的人打倒,就算你是,爹,您说呢?” 张老爷看着狼枪,问道:“你行吗?” 狼枪道:“这……以后要是真在一起了,低头不见抬头见的,不太好吧?” “狼枪,你不是怕了吧?” “什么狼枪?我看啊,他就是个骗子。把他拉出去吊死拉倒!” 见狼枪认怂,屋子里的人齐齐笑道。 张老爷的脸色也变得冰冷了起来,一旦狼枪是骗子的身份坐实,那么今天外面便又要多一具高高挂起的尸体了。 狼枪无奈叹了口气,道:“好吧,不过既然要打,能不能让我来挑人?” 张老爷道:“可以。” 狼枪咧嘴一笑,手指左右虚晃起来,摇了半天,最后落在了那个被称作白虎老哥的人头上。 “就你了。” 听到狼枪的话,小张爷心里笑开了花,暗中给了白虎一个眼色,后者心领神会。本来还琢磨着该怎么弄死你,你小子竟然主动送上门来。“小子,知道爷爷我是什么人吗?”白虎迈步走出人群,双手握紧大刀,一脸凶狠的笑容。 狼枪道:“听刚才的兄弟说,你叫白虎。” 白虎道:“知道就好,告诉你,爷爷我这把刀杀的人比你见过的都多,找上我算你小子倒霉。别废话了,来吧。”说着,举刀就要砍过去。 狼枪却是伸出手,大喊一声:“慢!” 白虎没成想他会来这么一出,愣了一下,讥笑道“怎么?现在知道怕了?晚了!” 狼枪淡笑,道:“你看你都拿兵器了,我能不怕吗?这样,我准备一下,行不?” 白虎没好气的道:“你他妈快点!” “哎,哎。”狼枪一脸笑容的答应着,转身开始解身上的黑袍。因为他是背朝众人,所以除了少年之外,没有任何人听到他接下来的话。 “是他吗?” “什么?”少年一时没反应过来,当他抬头仰望,看到狼枪那双充满杀气的眼睛,这一刻,他突然浑身一哆嗦,想起了什么。 狼枪压低声音,道:“你不是说看眼睛就能认出他吗?是不是他?” 少年双眼无神,一脸焦急的回想,却是在做无用功。“我……我不知道。”半天,才憋出这么一句。 狼枪叹了口气,少年的反应早在他意料之内。 “哎,你他妈有完没完了?” “好了好了。”他扯着嗓门叫了一声,将黑袍交到少年手中,接着右手向后一摸,掏出了一把锋利的斧头。 转过身,看着一脸杀气的白虎,狼枪迈出一步微微弯腰,摆出了进攻的架势。 虽然气势上来说白虎压制着狼枪,但他也没有被冲昏头脑,不管这个狼枪是真是假,他的体格也在那摆着呢,这一战不会打的很容易。 这一点白虎想到了,小张爷想到了,在场所有人都想到了。 他们没想到的是,这一战打的过程竟然是那么的……简单。 没错,简单。 狼枪和白虎的交手可以用两个字来形容,碾压。碾压的狼枪,被碾压的白虎。 从头到尾,白虎只砍出了一刀。看似威力惊人,实则破绽百出的一刀。 就连狼枪都没想到,那个扬言自己如何如何的人,会用出这么一招。 狼枪在与人单挑这方面是很卑鄙的,攻击下体、插眼睛、扬沙子……多埋汰的阴招他都用过。在和白虎交手之前他已经在脑子里想出了十几种应对方法,正因如此,当他轻而易举的躲过挥砍,脚下一绊将白虎绊倒,然后一斧头砍断他握刀的手时,他还没有反应过来。 这就结束了?我还以为起码要挨个几刀的。 刹那间,屋子里传出了杀猪般的嚎叫。白虎捂着右手,痛的在地上来回打滚。狼枪这一斧子砍的并不深,断手处还剩了一丝血皮,血淋淋的右手耷拉着,看上去十分瘆人。 在场的很多人都呆住了,他们都是见惯了血的江湖人,自然不会因为这样的小场面而失神,他们震惊的是,这一切发生的都太快了。 一招,就一招白虎就让人家砍断了右手。这……是狼枪太厉害吗?不对啊,从刚才那一幕来看,明显是因为白虎太废物才会如此的。 没等人们从震惊中缓过劲来,狼枪再次动手。只见他走过去,用脚制止了白虎的翻滚运动,沾着一片血红的斧头停在白虎额头,冰冷的声音随之响起:“你真的是白虎?” 恐惧,此时白虎的内心只剩下了恐惧,对狼枪的恐惧是那么强烈,强烈到让他忘了右手的痛楚。 “说,你是不是白虎?”狼枪晃动着斧头,道:“我最后问一遍,你要是不说,我就用这把可爱的小斧头开了你的脑袋。说,你……” “我不是!”没等狼枪问完,白虎就瞪大了眼睛,大声道:“我不是白虎,我……我是冒充的,别杀我,别杀我。” “我就知道。”狼枪深深的叹了口气,瞟了门口神色复杂的少年一眼,将斧头拿开,起身看向了张老爷他们。突然咧嘴一笑,道:“张老爷,现在我证明我的身份了吗?” 张老爷的目光却不在他的身上,而是死死的盯着地面上的白虎,那种目光和看死人无异。 其他人见了张老爷那副阴沉的脸色,心里都是一紧,他们都知道这种表情代表了什么。 “你说你不是白虎?”张老爷开口说道,话是问的白虎,脑袋却是一偏,看向了身后的干儿子。 小张爷也处于震惊的状态,他完全不敢相信,平时那个总是吹嘘自己如何如何过去杀过多少人的白虎竟然在狼枪手里连一招都走不了。当他感受到张老爷的注视,突然背脊一凉吓出了一身冷汗,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指着白虎骂道:“爹,孩儿也是被他骗了,当初才带他回来的!爹,你要相信孩儿啊。” 张老爷脸色阴沉,足足看了已经吓得流出眼泪的儿子好一阵,这才开口道:“我最恨别人骗我。”说着,他的手轻轻抬了抬。 人群中突然有两人拿着粗实的麻绳走了出来,白虎见了,吓得魂不附体,连连求饶:“张老爷,张老爷我错了!您放过我吧,您放过……” 话刚说到一半,那两人已经走上来,拉着他的裤腿,如同拉着猪狗一般,推门拽出了屋子。 外面的求饶声很快就消失了,那两人走回屋子,手里的麻绳和白虎已经不知去向。 少年壮着胆子探出头,朝着外面看去,只见小镇入口,那两具干枯的尸体已经多了一个伴。 第五章 我是白虎 第五章我是白虎 从白虎断手到被吊死,不过短短一炷香时间,可这段时间可并不好过。尤其是对小张爷来说,每一刻都是煎熬。而更令他恼火的是,打破这种煎熬的却是这件事的始作俑者。 狼枪擦干净斧头上的血迹,朝着张老爷又问了句:“张老爷?我……” “我知道你是狼枪了。”张老爷打断了他的话,看向狼枪的眼神却是变得复杂了起来。他可是老江湖,哪怕一句话不对劲都逃不脱他的耳朵,而就在刚才,他清楚的听到狼枪质问白虎的身份。 张老爷冷冷道:“你刚才问他是不是真的白虎,狼枪,你怎么知道他是假的?” 众人一听,齐齐看向狼枪,他们也很想知道,狼枪是如何知晓白虎身份的。 狼枪轻松的道:“我以前听说过白虎,据说他身手很不错,杀了不少人。可刚才那个……太嫩了。” 对他这个回答,张老爷并不满意,接着道:“这屋子里那么多人,为什么你单单只挑了他?或者说,要不是听到他叫白虎,你是不是就不会挑他了?” 狼枪挑挑眉,心里有些惊讶。“这张老爷好毒的眼力。”知道今天要是说不清楚可能会出大事,狼枪索性将真话说了出来。 狼枪道:“不瞒张老爷,我这趟来做的生意,就是杀一个叫白虎的人。” “他就是你的雇主?”张老爷说着,撇头看了看狼枪身后的少年。 狼枪道:“没错,这小子挺可怜的,小小年纪,一家人就被白虎杀光了。” 张老爷道:“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狼枪竖起了大拇指,道:“张老爷真是明白人,狼枪佩服,佩服。” 张老爷收起了冰冷的目光,笑道:“既然这个白虎是假的,你和他的生意就算结束了,现在能跟我谈一谈了吧。” 狼枪道:“白虎虽然是假的,但生意还没完。这个是假的,说不准真的就藏在这,拿了他的钱,我就得把事办到位了。您说呢?” 张老爷道:“应该。” 狼枪咧嘴一笑,拿起黑袍穿上,道:“这儿要是没我什么事,我俩就先走了,很高兴认识张老爷您,有空一定和您做笔生意。”说着,拉着少年迈步就要离开。 突然,张老爷开口叫住了他。 “等等。” “张老爷还有什么吩咐吗?”狼枪转头问道。 张老爷笑道:“是不是只要确定白虎不在这,你的这笔生意就算完了?” 狼枪点头,道:“您说的一点不错。” 张老爷哈哈一笑,道:“好,我帮你查这个人。正好我也想看看,是谁这么有本事,能藏在我的眼皮底下。” “那可太谢谢了。”狼枪笑着答应,又指了指门口,道:“那我们?” 张老爷挥挥手,道:“去吧。” “哎。”狼枪答应着,带着少年离开了木屋。 张老爷看着狼枪的背影,嘴角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狼枪,你最好是我的人,不然你休想走出这个镇子。” 心里想着,张老爷站起身,在众人恭敬的注视下走上了二楼。 小张爷紧随其后,像一只斗败了的公鸡,大气都不敢喘一口。进了二楼房间,张老爷便自顾自的端起茶杯喝了起来,好像根本没看见身后的干儿子。 实在受不了这种压抑的气氛,小张爷仗着胆子开口道:“爹?” “恩。”张老爷答应一声,却是头也不抬,懒得看他一眼。 小张爷身上冷汗直流,他不只是张老爷的干儿子,还是他的心腹,帮他做过不少丧良心的勾当。一直以来,除了张老爷之外,这个镇子他就是天。可就在刚才,一个能威胁到他地位的人出现了。 “狼枪!”心里狠狠的念着那个该死的名字,小张爷嘴上却是哆哆嗦嗦害怕的道:“爹,那个狼枪两次驳您的面子,要不要儿子去收拾收拾他。” 张老爷道:“不必,再说,凭你收拾得了他吗?” 小张爷吃瘪,整张脸青一阵紫一阵,嘴上道:“爹,那狼枪到底哪里好了,目中无人,根本就没把您放在眼里,您为什么还那么欣赏他?” 张老爷放下茶杯,盯着自己这个干儿子看了看,他突然发现,这个儿子竟然是那么的愚蠢。“你知道为什么你爹我混了这么多年,还是只能在这种小地方称王称霸吗?” 小张爷缩着脖子道:“儿子不知。” 张老爷手掌突然用力,将茶杯捏成了粉碎,狠狠的道:“因为我手底下养的都是一群废物。”他抬头看着小张爷,加重语气道:“要是多有几个他这样的人帮我,别说这破镇子,整个嘉峪关都是我的!” 小张爷被他吓得不敢答话,心里却是一万个不服。 张老爷恢复了平淡的表情,道:“你去把那个驼背的人找来。” 小张爷不解的问:“找他作甚?” 张老爷笑道:“狼枪不是找白虎吗?我就送一个白虎给他。” 没过多久,驼背老汉就毕恭毕敬的站到了张老爷面前,之后二人说过什么话,也就只有他们自己才知道了。 太阳渐渐落下,夜幕降临。 狼枪捧着一晚面疙瘩,有滋有味的吃着。一旁的少年却是满脸愁容,怎么也吃不下。遇见的白虎竟然是假的,要是白虎真的不在这个镇子上,那该怎么办?狼枪肯定要收钱的,没了钱,以后他该怎么报仇?想着这些,他一个十七岁的孩子,眉头却皱的比老人还难看。 “大侠,大侠!”白天那个挨了巴掌的小男孩跑进屋,满眼崇拜的做到狼枪面前,一口一个大侠的叫着。 狼枪对这个称呼似乎很喜欢,每听一句就得意的咧着嘴。“怎么,有事找我啊?” 小男孩连连点头,道:“大侠,我听说了,外面那个没了手的人就是你打赢的,你实在太厉害了。”夸了狼枪好一会,他才眨着眼睛,狡黠的道:“大侠,你能不能收我为徒啊?” “收你为徒?” “是是是!求你了,我想跟着你,学功夫。”小男孩一脸兴奋的道。 狼枪笑了笑,道:“我连自己都养活不起,哪有钱带着你到处跑?” 小男孩忙道:“没事,我可以去赚钱!我能养活自己!” 狼枪道:“你为什么这么想学功夫?” 小男孩道:“练会了功夫,以后就没人敢欺负我了,谁欺负我我就跟你一样,砍了他们。”说着,还像模像样的拿起一只碗挥了起来。 狼枪一脸调笑的看着,小男孩耍了几个把式,见狼枪看着自己,赶忙问道:“怎么样?我能跟着你学功夫吗?” 狼枪开口,却将话题扯到了别的地方,只听他道:“你在外面就听说了这件事?” 小男孩不明白他话中的意思,一脸迷茫的道:“对啊。” 狼枪道:“没别的事?” 小男孩道:“没有,真没有。怎么了?” 狼枪指了指一旁年纪还小的孩子们,道:“问问他们吧。” 小男孩转头问道:“怎么了?出什么事了?”他扫视了一圈,突然双眼一瞪,从椅子上跳下来,忙问道:“姐呢?她人呢?” 一听到姐这个字,孩子们立刻眼圈一红大哭起来。“姐姐……姐姐被坏人抓走了……” “你说什么?”小男孩大惊,一时无法接受愣住了。 后厨的门帘被掀开,听到哭声的驼背老汉拐着腿走出来,看到小男孩,立刻露出笑脸道:“回来了,吃了吗?” 小男孩看到驼背老汉,突然眼睛一红,抄起桌子上的碗朝着他就砸了过去。“我姐呢!你说,我姐哪去了!”碗摔光了,干脆就冲上去用拳头开始打。 驼背老汉捂着脑袋,任由小男孩殴打。“咱家没钱买水……小张爷他们才……” “你还说!你还说!”小男孩边哭边打,眼泪鼻涕满脸都是,最后实在没力气了,便站在原地,指着驼背老汉边哭边骂。“你个老废物,窝囊废!窝囊废!” 驼背老汉一脸泪水,小男孩的骂声远比拳脚打在身上更令他痛苦。 小男孩一见,哭的更凶了。“你还有脸哭!你快去把我姐弄回来!我要我姐回来!” 眼前的闹剧闹得饭桌上的少年越加心烦意乱,他赶忙起身,一声不吭的进了那间只有一条土炕的“雅间”。 小男孩闹了好一阵,甩下一句“窝囊废,我自己去救她”。便又一次冲出了门。驼背老汉艰难的弯腰,哆嗦着将地上的碗盘碎片捡起,脸上已是老泪纵横。 狼枪将少年那碗面疙瘩也造了个精光,看完了戏,又饱饱的伸了个懒腰,正要打算去休息。突然,驼背老汉开口叫住了他。 “爷,能来一下吗?” 狼枪停住脚步,道:“有事?” 驼背老汉哆哆嗦嗦的道:“有,爷,求你了,来一下。”说着,他拉开了后厨的门帘。 狼枪也没多想,弯腰进了后厨。所谓后厨,也不过是一口大锅加几个已经见底的空坛子而已。 狼枪道:“怎么了?有什么事说吧。” 驼背老汉几个深呼吸,扬头望着他,道:“爷,你是不是来这找白虎的?” 狼枪一愣,道:“你怎么知道?” 驼背老汉没急着回答,而是走到一个小角落,跪下去,开始用手刨土。等他再站起来,手中已经多了一把满是尘土的弯刀。 他一脸认真,直视着狼枪的眼睛,道:“我……我就是白虎。” 看着眼前这个哆哆嗦嗦,连刀都拿不稳的畸形怪胎,狼枪无奈一笑,道:“你是白虎?” “对,我就是。”驼背老汉急忙道:“爷,我知道你是来杀我的。我知道自己这次是躲不开了,我愿意把这条老命给你。不过,临死前我有件事要求你。我的那些孩子,命都不好,没了我他们活不下去的。我求你,能不能给他们找个家?学门手艺,以后好养活自己。”说话间,驼背老汉已经有了哭腔,他看着狼枪,一脸的卑微。 狼枪上下打量了他一眼,道:“张老爷让你来的吧?” 驼背老汉急忙道:“不,不是,跟张老爷无关。我真的是白虎,爷,你……” 他的话还没说完,狼枪就打断道:“张老爷也真是的,找替死鬼也不找个能看得过去的。就你这样,连刀都拿不稳,你说你是白虎?撒泡尿照照镜子吧。” “爷,我真的是,有此刀为证。” 狼枪已经有些不耐烦了,挥手道:“弄把破刀就行,那天底下谁都是白虎了。我知道你不容易,但人在江湖就是这样的,要么你挺着,要么你就豁出去干他娘的。不过看你这样,也只能挺着了。”狼枪把话说的很难听,驼背老汉憋了半天,实在是想不出该说些什么才能说服狼枪相信自己。 狼枪又道:“回去告诉张老爷,他有他的规矩,我也有我做生意的规矩,别整这些没有用的。”说完,他不再理会驼背老汉,转身离去。 驼背老汉看着手中的弯刀,深深叹了口气,这一刻,五十多岁的他看上去像个老人。 本来以为驼背老汉弄这么一出已经够荒谬了,当狼枪拉开门帘回到那间“雅间”,更荒谬的一幕出现了。 他发现了他的秘密。 不,是他发现了她的秘密。 出现在狼枪眼前的不再是那个一脸倔强的少年,而是一个头发垂下,面容清秀双眼通红的……少女? 见到狼枪突然进来,陈楼手忙脚乱的将头发盘起,用斗笠盖了起来。 “什么情况?”狼枪眯着眼,此时的他方才注意到,眼前这个“少年”的胸部竟然有隐约的起伏。再回想起进来时见到的那张脸,那绝对不是属于男人的脸,当然,二呆除外。 “你进来怎么都不敲门的!”陈楼有些慌张的质问道。 狼枪回头瞅了眼门帘,道:“你管这叫门?”转头再看一脸绯红的陈楼,嘴角爬上了戏谑的笑。 “你是女的?” “我不是!”陈楼急忙说道。 狼枪道:“你真不是女的?” 陈楼故作镇定,道:“你看错了。” 狼枪想了想,道:“兴许我真看错了,算了,不管了,睡觉。”说完,他突然一屁股坐在土炕上,将陈楼挤在了墙边。 狼枪的大体格占了大半的地盘,陈楼只能缩着身体,背对着狼枪。 很快,他就转了过来。因为他感觉到,狼枪很不老实。 这人,竟然用手掐自己的屁股?! 陈楼红着脸,那是一种在黑夜中都能看到的绯红。狼枪紧闭着眼睛,好像已经睡着了一样,但双手却一点都不老实,有意无意的就朝着他的胸部摸过去。 陈楼没办法,只能用胳膊挡在胸前。 他能清楚看到狼枪脸上那副色色的笑容,当即明白,这人已经知道了自己其实是女儿身。明明知道了,却装模作样的来占便宜,这个人,真是可恶。 心里将狼枪骂了无数遍,但回到现实,陈楼却拿他一点办法没有。自己这么瘦小,狼枪那么高大,孤男寡女同处一室,要是狼枪真的色心大起做出出格的是,自己怕是连反抗都做不到。 好在狼枪的动作也仅限于占便宜而已,在陈楼一番认真防备下,似乎也没了兴趣,真的打起了呼噜来。 本来就心烦意乱的陈楼被他的呼噜声吵得更加睡不着觉,只能傻傻的看着头顶那片土黄。 “爹,娘。”她心里呼喊着,抬起左手,看着系在手腕上的铃铛,只觉得心突然一痛。 “我想你们了。” 第六章 紫金铃铛 第六章紫金铃铛 夕阳西下,大风呼啸着卷过芦苇荡,吹得小女孩手腕上的铃铛上下摇摆,风声中,一个清脆的声音徐徐响起。 芦苇荡上,十几个人四散而开,每个人脸上都挂着紧张焦急的表情,似是在寻找着什么。 “紫楼,出来吧。爹错了,爹再也不逼你学刺绣了,跟爹回去吧。”陈父带着丝丝哭腔朝着芦苇荡大喊,旁边的人们也呼唤着她的名字。 “紫楼妹妹,我们都想你了。” “紫楼别躲了,出来吧。” 高耸的芦苇荡将小女孩陈紫楼挡的严严实实,女孩怕的浑身哆嗦,即便听到家人的呼声也不敢说话。 “在这!”有人听到了微弱的铃铛声,立刻招呼一声。 陈家上下十八口齐齐跑过来,拨开一片片芦苇,终于找到了那个浑身脏兮兮的小女孩。 “紫楼……”见到孩子,母亲当即泣不成声,冲上来就要抱住她。 突然,陈紫楼身后的芦苇荡中传来一阵异响。 一把刀从陈紫楼身后刺出,属于她母亲的血喷了出来,溅在了她的脸上。 母亲带着她无法理解的痛苦表情倒下来,到最后,她都没能再抱一抱这个宝贝女儿。 后来陈紫楼才明白,这就是死亡。 “陈浩,有人买你全家的命!”一道人影从陈紫楼身后的芦苇里冲出,拿着沾满鲜血的刀冲进了人群。 刹那间,惨叫声不断。 陈紫楼最后看到的,是被刀抵住脖子的父亲。在生命的最后,他看着自己,眼角泛出泪花。 “紫楼,快逃。” 咔。 仿佛从地狱中传来的声音进入到陈紫楼耳中,她能清楚看到,滚烫的血液从父亲的脖子上喷涌而出,而后,父亲的双眼没了神采,倒了下去。 从头到尾,陈紫楼就站在那里,看着家中的哥哥姐姐叔叔伯伯父亲母亲一个个倒下,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夕阳最后的光辉照耀着大地,芦苇荡上,那个拿着刀的男人缓缓走来。 陈紫楼看不见他的脸,她只能看见,那双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双眼。那双眼睛,她记一辈子。 大风吹过,铃铛声再次响起。 男人俯视着她,举起手中的刀,却半天都没能落下。“我有个孩子跟你一样大。”他突然开口,道:“今天我不杀你,要是以后你想报仇,就来找我吧。记住,我叫白虎。” 白虎,我记住了,我不会忘的。 我会杀了你,哪怕付出一切,我也要杀了你。 十一年过去了,手腕上的铃铛已经发不出声音,但她心中复仇的火焰从未熄灭。 十一年,我放弃了一切,变卖了所有家产,就是为了你。 白虎,白虎!!! 土炕上,陈紫楼猛的睁开眼,呆呆的看着头顶的一片漆黑。她伸出手抚了抚脸颊,擦掉了睡梦中流出的眼泪。 十一年来,她每天都要做噩梦,可今天的梦却那么真实。她清楚的记起了父母家人被杀时的惨状,记起了那个人的眼睛。 什么东西压在了胸口,令她呼吸的很困难。低头看去,却发现是狼枪的一只大手正用力的抓在自己的胸脯上。陈紫楼身子一激灵,连忙将他的手拿下去。 “醒了?”一旁突然响起了狼枪的声音。 “恩。”陈紫楼答应一声,突然反应过来。狼枪并没睡着,所以他的手……这王八蛋是故意的。 她顿时感觉很屈辱,却无可奈何。现在她唯一能依靠的人就是狼枪,若是狼枪能帮自己报仇,就算真的把身子给了他又如何。 狼枪翻身,面朝着她,见陈紫楼正盯着手腕上的铃铛发呆,道:“这东西对你很重要吧。” 陈紫楼没想到他会突然跟自己聊起来,答应了一声:“恩。” 狼枪淡笑,道:“我过去也认识一个总是对着死物发呆的人,你猜后来怎么着?” 陈紫楼道:“怎么?” 狼枪道:“她死了,自杀,死之前被人轮着强暴了一夜。” 陈紫楼皱眉,瞪了狼枪一眼,道:“你跟我说这个干什么?” 狼枪道:“就是提醒提醒你,人要是总挂念着过去的那些破事,容易活不长。” 陈紫楼看着他,黑暗中,狼枪那双小眼睛竟是那么明亮。她开口问道:“狼枪,你是不是真的没有在乎的东西?” 狼枪道:“当然不是,我在乎我爹啊。” 陈紫楼道:“你爹?” 狼枪道:“没听过那句话吗?出门在外,钱是爹。我对我这个爹可是十分孝顺的。” “我就知道,这个人没救了。”心里叨咕一声,陈紫楼不再理他,转身背对着狼枪。又像是想起了被他捏屁股的事,又转了回来,警惕的盯着狼枪。 看着如临大敌的陈紫楼,狼枪忍不住发出了笑声。他也就是想占占便宜过过手瘾,要说霸王硬上弓那种事他是不会做的。他虽然是混蛋,但还没混蛋到那种地步。 “笑什么?你不用睡觉啊?”陈紫楼涨红着脸,道。 听到她的话,狼枪却收起了笑容,道:“我可不能再睡了,要是再睡,明天能不能起来就两说了?” 陈紫楼皱眉,问道:“你什么意思?” 狼枪道:“外面有人。” “什么?”陈紫楼猛的坐起身,紧张的朝门帘外望去。 狼枪平淡的道:“不用这么紧张,还不知道他们是来干什么的。说不定是张老爷不放心咱们,派来监视的。不过也有可能……” 陈紫楼忙问:“可能什么?” 狼枪翻身,将斧头放在手边,道:“可能是来要咱俩的命的。小事,不用往心里去,你接着睡。” 睡你大爷!把这事告诉我你让我怎么睡?陈紫楼的心开始狂跳,紧张的看着狼枪,问道:“你有办法对吗?” 狼枪顿了顿,道:“一会他们要是冲进来,你找个地方躲起来。要是我打不过他们,就招呼你跑,咱俩出去找两匹马,说不定能跑的掉。” “你打不过他们?”陈紫楼用疑问的口气重复了一变。 狼枪无奈一笑,道:“你当我是什么?神功盖世的大侠?我他妈也是人,打的时间长了会累,让刀砍了会受伤。” 陈紫楼看着狼枪,隐约能见到他额头上淡淡的伤痕。第一次相遇时,狼枪和二呆两个人杀了十一个壮汉,从那时起,她就不自觉的将狼枪当成了天下无敌一般。此时狼枪开口,她才想起来,这个男人也是活生生的人,是和她一样的血肉之躯。 仿佛是上天要验证狼枪的话一般,外面突然响起了砰的一声,那是门被踢开所发出的声音。 外面闪出了淡淡的火光,一连串脚步声随即响起。 “瘸子!瘸子!赶紧给老子滚出来!”小张爷迈步走进来,手里还拎着一个人。 那个扬言要自己把姐姐救出来的小男孩被他抓着头发拖进土屋,小男孩脸上是鼻青脸肿,浑身上下裸露在外的皮肤也都是青一块紫一块,一眼就能看出他遭受了多么凶残的暴打。 “爷,来了,来了!”驼背老汉撩开门帘小跑着奔出来,嘴上还在奉承着。当他看到满身伤痕的小男孩,那张丑陋的脸突然扭曲的不行。“二儿,老二你怎么了?”他哭喊着,一把朝小男孩扑过去,随后就再一次被踢翻在地。 小张爷把奄奄一息的小男孩丢在地上,骂道:“瘸子,你他妈长本事了,敢让他来我家里偷东西。” “偷东西?没有,没有啊爷。我儿子绝对不会偷东西的,爷。真的。”驼背老汉趴在地上,满眼泪水的看着生死不知的小男孩,大声疾呼。 小张爷冷哼一声,道:“不会?你知道我抓到他的时候他说什么吗?他说他要把姐姐带走。瘸子,我要没记错,他姐就是你那个闺女,现在应该是我的东西。你还敢说他没偷?” 驼背老汉整个人缩在地上,根本不能更不敢反驳小张爷的话。 小张爷接着道:“你打的什么鬼心思别以为我不知道,今天那个狼枪一定也是你找来对付我爹的吧?” 听到这句话,里屋的狼枪突然起身,拎着斧头埋伏在了门帘旁边。“一会儿你机灵点,别让人砍死了。” 炕上的陈紫楼听了,颤抖的从腰间摸出一把小匕首,躲在了角落里。 门外,没等驼背老汉答话。小张爷再次开口,道:“今天就让你知道知道,跟我爹作对会是什么样的下场!”说完,他一抬手,身边拿着火把的七八个人就一股脑的冲进了屋子里面。 土屋很小,要搜到狼枪他们轻而易举。下一刻,一声惨叫就响了起来。 “在这!” 一声招呼下,几人拔出刀剑,冲进了狼枪所在的房间。一阵巨大的打斗声响起,伴着凄惨的叫声,在这个夜晚演奏了一幕序曲。 小张爷听着里面刀兵相向的声响,嘴角挂上了冷笑。“任何人都别想骑在我脑袋上,你是狼枪也不行!” 要想除掉狼枪,保住自己在干爹心中的地位,只有今晚这一个机会。为了杀死狼枪,他带出了二十个一等一的刀手,你狼枪本事再大,也绝活不过今晚。 驼背老汉向前爬了几步,哆嗦着摸了摸少年的头。他这一动作被小张爷看在眼里,看着眼前这个像虫子一样的驼背,他只觉得恶心。又是一脚踢出,将驼背老汉踹的老远。 “滚!老子看到你就恶心。”小张爷眼珠一转,冷笑道:“正好,今天连你这个废物一起收拾了。” 守在他身旁的几人突然抽出刀,脸上都挂着屠杀猪狗一般的表情。 “爷……就不能……给条活路吗……”驼背老汉蜷缩着身体,忍着痛抬头哀求着。 小张爷冷笑,道:“你这样的废物还想要活路?告诉你,今天不光你,你收养的那些小畜生也都得死。对了,你知道你那闺女被我送去哪了吗?”眼看着驼背老汉越来越痛苦,小张爷的心里却觉得舒畅无比。 “你闺女命好,去过好日子了。每天有吃有喝,什么都不用干,两腿一张等着客人上门就行。我记得她好像才十四岁吧,哎,不少贵人就喜欢她这个岁数的。你放心,有时间,我也会去给她捧场的,饿不死她。”小张爷大笑着说道。低头看了眼尚有一息的小男孩,表情一变,厌恶的道:“行了,我也玩够了,杀了他吧。” 身旁一人举起手中刀,朝着小男孩的脑袋狠狠的劈了下去。 血溅了出来,惨叫声随即响起。 砍刀掉在地上,刀柄上还握着一只断手。 那人捂着喷血的手腕,满眼惊恐的看着眼前的驼背老汉。 刀。 在驼背老汉手里,有一把刀。 一把沾血的弯刀。 刀光一闪,血如泉涌! 砰地一声,人头落地,无头尸体抽搐了下,重重的倒了下去。 旁边的两人见了,下意识的挥起砍刀,朝着驼背老汉杀去。 眨眼间,刀光闪动。 血肉横飞,残肢断臂掉在地上,闷腥的气味令人作呕。 那两个人也倒了下去,浑身上下布满了恐怖的刀口。 小张爷呆呆的站在门口,瞪大了眼睛,根本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 “你……是……谁?”他下意识的问着,眼前这个人,还是那个自己欺负了十多年的窝囊废吗?“你是谁?你到底是谁?” 倒在地上的小男孩微睁开眼睛,看着那个拿着弯刀的驼背老汉,看着那张完全不认识的脸,双眼闪动着异样的光芒。 “你可以欺负我,苦我受,怎么都行。但你不能伤害我的孩子!”握刀的手还在哆嗦着,这把刀他已经很多年没碰过了,他本以为自己这辈子都不会再拿起它。可他错了,这是他的命。 “来……来人!里面的人都出来!”小张爷惊慌不已,一屁股坐在地上,朝里屋大吼。 轰! 土墙突然被撞烂,一人连滚带爬的逃出来,没走出几步,一把斧头就落在了他的脑袋上。 红色与白色融合在一起,喷溅而出。 狼枪大口喘着气,在他身后,陈紫楼扶着墙,双腿颤抖的走出来。里面的屋子,躺着几具血肉模糊的尸体。 “什么情况?”狼枪拔出斧头,抬眼看着门口脸色惨白的小张爷。又扫了眼地上的三具尸体,最后将目光落在了驼背老汉身上。 啪! 狼枪伸出左手,狠狠的给了自己一个嘴巴。 “哎呀,你瞅瞅我,看走眼了。”他淡淡说着,迈步来到驼背老汉身后,后者转身,用一种冷漠到极点的眼神看着他。 狼枪咧嘴,笑了出来。道:“现在咱俩能商量商量刚才的事了,你说呢?白虎!” 白虎! 陈紫楼的心猛的一紧,看着那个曾卑躬屈膝逆来顺受的驼背老汉,突然瞳孔一缩,那双眼睛,她认得!她一辈子都忘不掉。 这一刻,她好像听到了十一年前,在那个芦苇荡里响起的铃铛声。 第七章 白虎 第七章白虎 “等爹闯出名头,就带着你们娘俩去过好日子。” 留下这么一句话,男人离开了家乡。 他混的并不好。 他是个刀客,只会杀人。江湖上最不缺的就是杀人的刀客,没有人脉没有后台的他很快就沦落到与乞丐无异。 直到那一天,有人来到他面前,问他:“想要口饭吃吗?” 他点头。 那人又问:“会用刀吗?” 他又点头。 半个时辰之后,填饱肚子的他来到了一条巷尾。在静静的等待下,两个富家打扮的中年人走了出来。他们没有理会那个蹲在街口的乞丐,一路有说有笑的走着。 很快,他们就再也笑不出来了。 弯刀进入了他们的身体,白刀子进红刀子出。 看着倒在脚下的两具尸体,他呆了许久,心口狂跳不止。那是他第一次杀人,为了一碗白饭。 成为江湖上人人畏惧的刀客,是四年之后的事。 一路走来,杀了多少人他已不记得了。唯一有印象的,是他最后一次出手。 陈家上下十九口人,全部葬身在他的手上。当他举起刀,准备结果那个小女孩的性命时,他迟疑了。 他突然想起,自己还有家。 他放过了那个女孩,全当是给自己积阴德。 他本是不相信天理循环,因果报应的。 后来他信了。 当他带着满贯家财回到老家,看到的不是等待自己的妻女,而是血海地狱。 村子不知被什么人袭击,全村人被剁成了肉块。他翻找了整整五天,连妻女的手指头都没找到。他想报仇,却发现不知该找谁。这一刻,他突然明白了自己杀人后,被杀者的家人是多么的痛苦。 老天并不打算轻易放过他,之后的几年,他受了天底下最大的苦。 疾病找上了他,把他从壮汉变成了瘦弱的驼背、瘸子。 意外找上了他,毁了他的脸。 他默默忍受着,在他看来,这是老天爷开眼,对自己的惩罚。 他远走他乡,在这荒凉的西北定居。为了赎罪,他先后收养了九个孩子,为了孩子们,他磨平了自己的棱角,变成了现在这幅卑躬屈膝的模样。 他一直在忍,谩骂也好,殴打也好,他都能忍。只要忍下来,回头再看自己的孩子们,他就觉得很幸福。 直到有一天,有人要伤害他的孩子。 他,不忍了。 他拿起了那把埋藏多年,几乎生锈的弯刀。重新握刀的那一刻起,他不再是父亲、不再是一个逆来顺受的人。 他是杀人者。 他是白虎! “现在咱们能商量商量刚才的事了,你说呢?白虎!”狼枪拎着斧头走来。 白虎转头冷冷看着他,沉默了半晌,道:“狼枪,你说的对。江湖就是如此,要么挺着,要么豁出去跟他们拼了。”他看着手中的弯刀,又道:“我现在已经没了退路,只能去跟他们拼命……” 狼枪突然开口打断了他的话,道:“那可不行!”他指着身后的陈紫楼,道:“她出钱买你的命,还有个要求,就是要亲手砍了你的脑袋。你可不能死在别人手里,不然我的生意可就泡汤了。” 白虎撇过头,看着狼枪身后的陈紫楼。 陈紫楼也在看着他。 四目相对,白虎的眼神微微一变。他不光看到了那个小姑娘眼里浓浓的恨意,还看到了那个系在她手腕上的铃铛。 眼前的陈紫楼和十一年前那个无助的小女孩重叠在一起。 “是她。” 是她,她来找自己报仇了。 白虎曾经想到过无数次,当有人来找他寻仇的时候自己会是什么模样。可他想不到,当事情真的发生,自己竟然有那么一丝解脱的感觉。 该来的总会来的,疾病也好,毁容也好,都是他的命。 现在他的命来找他来了,只能认命。 门口传来一阵响动,趁着狼枪和白虎说话的功夫,小张爷已经遛出了门。极度的恐惧下,他的双腿已经吓得不听使唤,只能用手扒着地,拼了命的往外爬。 突然,一道人影来到身前,挡在了门口。 小张爷仰着头,看到了白虎那双冷冰的眼睛。 “啊!!!” 他突然发出震天的哀嚎,弯刀寒芒一闪,砍断了他的双手。小张爷在地上打着滚,不住的讨饶。 白虎再次举起弯刀,就在他准备将这个欺辱了自己多年的人送下阴曹地府的时候,狼枪突然出手,一把将斧头扔了出去。白虎反应迅速,躲过了斧头,再看狼枪已经来到了小张爷身旁。 狼枪笑着,道:“他现在可不能死,他死了,我麻烦可就大了。” “狼枪!狼枪,救我!我给你钱!你帮我杀了他!杀了他!”小张爷靠在门口,光秃秃的手腕上还冒着鲜血,他看向白虎,咬着牙,恨不得冲上去将他活活咬死。 小张爷的话刚说完,狼枪就动了,却是伸出手,照着他的脸就是一巴掌。狼枪的力气之大,直接将小张爷的牙都打掉了几颗。“我说让你多活一回,又没说不弄死你。”狼枪冷冷的道,这小张爷好像忘了,他刚才还张口闭口要杀了自己,现在反过来求狼枪,真把自己当天王老子了? 小张爷被狼枪这一巴掌打了个七荤八素,险些昏死过去。只得阴狠的看着狼枪,嘴上却不敢多话了。 白虎握刀的手紧了紧,他自然是不会让小张爷活着的,留着他,是祸患。 就在这时,街道上突然响起了一连串的马蹄声。远远望去,就见一大帮手拿火把的人骑马而来,领头的正是张老爷。 他得知小张爷带着人擅自行动,便立刻赶了过来,可紧赶慢赶,还是慢了一步。 离着老远,张老爷就看到了拎刀站在门口的驼背老汉,再看一脸痛苦没了双手的小张爷,立刻怒火大盛。 “抓起来!”他一声令下,身后便飞奔出六匹马,每匹马背上都坐着一个拿着套绳的人。马匹掠过,朝着白虎就撞了过去。白虎翻身躲开,刚想挥刀,突然,一条绳子挂在了他的身上。 巨大的力量袭来,拉着他在地上滚了好几圈。没等白虎将绳子隔断,又有两条绳子飞来,将他彻底捆了起来。 张老爷纵马行来,却是没理会被制服的白虎,一双眼睛落在小张爷和狼枪身上,来回看着。 “爹!爹救我!他们要杀我,救我!”小张爷见到救星来了,连断手的痛楚都顾不上,言语不清的叫着。 张老爷没管他,看向狼枪。 狼枪咧嘴一笑,打着招呼道:“张老爷好啊。” 张老爷阴沉着脸,道:“这是怎么回事?” 狼枪一把将小张爷摔在地上,用脚踩着他的脸,笑着道:“巧了,这事我也想问问张老爷您。如您所见,您这个儿子不太听话,大半夜的带人来杀我,我留着他就是想问一问,这件事是他自作主张,还是张老爷您指使的?毕竟咱以后还有机会一起做事,现在要是闹出误会就不好了。” 张老爷听着狼枪的话,脸色冰冷到了极点,被他盯着的小张爷只感觉如坠冰窟,连求救的话都停在了嘴边。 狼枪见他不表态,又道:“要是这件事是您指使的,我也没什么话说,大不了往后老死不相往来。不过,要是跟您无关,那就是您的这条狗不顾您老的面子。我记得张老爷您的规矩第二条,是谁都不能在您的地盘惹事对吧?”狼枪说着,脸上露出了玩味的笑容,道:“我真想见识一下,在张老爷您的地盘,是不是真的没有例外。” “哦?”张老爷冷冷道:“要是没有例外,又如何?” 狼枪笑道:“我喜欢守规矩的人,为守规矩的人做事,我会很放心。” 张老爷一听,嘴角一撇露出笑容,道:“这么说,你是答应以后跟着我了?” 狼枪道:“那就看张老爷您的规矩,有多硬了。”说完,他把脚从小张爷身上拿开。 得到自由的小张爷却没有急着逃到干爹的庇护下,他扬头看着张老爷,从他的眼神里竟看到了浓浓的杀意。 “爹……别……别杀我……” 张老爷直接无视了他,朝狼枪问道:“那你的生意怎么办?” 狼枪指着五花大绑,正被拳打脚踢的白虎。道:“我已经找到了。” 张老爷转头,惊讶的看着这个在镇子上居住了多年的驼背老汉。“他是白虎?” “对,他就是。”狼枪答应着,将斧头捡了起来。 张老爷下马,走到白虎面前,冷眼看着他。张老爷怎么也想不到,这个被他吩咐假冒白虎去送死的驼背老汉,竟然是真的白虎。他盯着白虎,道:“你也算是把不错的刀,可惜不能为我所用。我说过,在这个镇子上任何人都不能骗我,我的规矩,谁都不能坏。”话音刚落,三匹马突然开始狂奔,拖着白虎朝小镇入口跑去。 爹不会杀我的,他和狼枪才认识多久?我伺候了他这么多年,他不会杀我的,不会的……小张爷颤抖的想着,期盼着干爹能看在父子之情上留自己一命。 张老爷转头冷冷的看着他,一个字都没说,只是做了个手势,随即,一条手腕粗的绳子套在了他的脖子上。 “爹!爹!别杀我,别杀我……”小张爷突然晃着脑袋大吼起来,裤裆里湿了一片。 眼看白虎和小张爷都被拖到小镇入口,张老爷朝狼枪说道:“既然以后你要跟着我,正好来见识一下,违抗我的人会是什么下场。” 狼枪道:“那自然好,等我穿上衣服。”说着,他转身走回土屋,伸手朝陈紫楼要他的斗笠和黑袍。 突然,一直手握住了他的裤脚。 狼枪身子一顿,低头看去,就见那个已经没了半条命的小男孩正哆嗦着身体,一只手死死抓着他的裤子。“救……救我爹……”小男孩抬头,眼角竟然留下了两行血泪。 “求你,大侠……救我爹,别让他死…..” 狼枪无奈的叹了口气,蹲下身子,道:“我不是什么大侠,只是个拿钱办事的生意人。” 小男孩瞪着眼睛,狼枪的声音入耳,仿佛一把把刀捅着他的心。 “你以为我为什么大老远来你们这个破地方?我来这,就是为了杀你爹的。”说完,狼枪站直身子,狠狠的将男孩的手甩开。当着他的面穿好了衣服,走出去观看着即将执行的死刑。 陈紫楼紧跟在狼枪身后,当她从小男孩身旁走过时,她看到了小男孩那满含仇恨的眼神。 鬼使神差的,她竟然开始想起白虎死之后,他收养的那些孩子会怎么样。 会死吧,没有大人照顾,这些孩子一定会死吧。 那个叫白虎的人,是他们的爹。 “喂,你不会是心软了吧?”狼枪注意到陈紫楼的异常神情,低声问道。 心软,我心软了吗? 陈紫楼并不知道,她看向那小男孩的眼神,就像当年她的父母看向自己一般。 “爹!爹!”门口传来孩子们的哭声,陈紫楼听在耳里,痛在心上。 小镇入口已经聚集了五六个人,他们手里拿着同一条绳子,齐刷刷的看着行来的张老爷他们。 “爹!爹!”小张爷见到张老爷,拼了命的用膝盖往前爬,后面的人猛的拉紧绳子,他的脖子一抻,脸一下子憋得通红,不住的咳嗽起来。 张老爷脸上挂着冷笑,说了一声:“吊起来。” 几人听了,用力拉起绳子向后拽去。 小张爷正咳嗽着,突然觉得脑袋一昏,双脚已经离开地面。绳子在他的脖子上越勒越紧,小张爷翻起了白眼,双腿胡乱的蹬着。 张老爷看向狼枪,笑着问道:“狼枪,怎么样啊?” 狼枪摸了摸胡子,竟然真的思考了一下,道:“有点低了吧,能把他吊得再高点吗?” 话音刚落,小张爷就被拉到了最高点,没一会功夫,他就停止了挣扎。 “漂亮,漂亮。”狼枪抬头看着,拍手叫好。 张老爷目光一转,落到了白虎身上。“该轮到你了。” 白虎知道自己今天必死无疑,他不怕死,他怕的是自己死了之后他的孩子们没人照顾。只听他挣扎着冲狼枪大喊:“狼枪!求你了,帮帮我的孩子们!求你!求……” 他的话突然憋了回去,绳子飞快收缩,布上了小张爷的后尘。 “爹!” 哭喊声突然响起,火光照耀下,那个被打的半死的小男孩竟然拖着身子跑了出来。他跑到白虎脚下,拼了命的用瘦小的肩膀托着白虎的脚。 “老二别管我,你快走!”白虎老泪纵横,嘶哑的喊着。 “不走……不走!”小男孩大喊,脸上还挂着红色的泪痕。 张老爷一脸笑容的看着眼前感人的一幕,道:“真是父子情深啊,来,再拉高一点。” 众人听了,将白虎拉的老高。 “爹!”男孩感觉到肩上的沉重消失,抬头大哭。 白虎看着他,一脸欣慰。 你叫我爹了…… 白虎闭上了眼睛。往昔发生的一切在他眼前掠过,最后,他看到一群人正伸出手,将他拉入无底深渊。他们的脸是那么清楚,就像当年自己杀他们的时候一样清楚。就在自己即将被拉入深渊之时,一双手伸了出来,拉住了他。 是他的孩子们。 我窝囊了这么多年,让你们吃了这么多苦,对不起。 不要怪爹离开你们,爹身上有太多的罪孽,就算是死也无法洗净。 老天啊,若你真的有灵,听一听我这将死之人的话吧。 下辈子,我愿做猪狗任人宰割,只求你能开眼,救救我那些可怜的孩子们。 第八章 我不喜欢你的脸 第八章我不喜欢你的脸 老天是有眼的吗? 老天如果真的有眼,不是应该国富民强人人自律,无人受灾苦无人起歹心吗?可这世界并非如此,万历年间不是,天顺年间不是,洪武年间不是。 明朝不是,元朝不是,宋朝唐朝,往前算上千年,都不是。 所以老天无眼。 老天无眼,所以他只能听听别人的祈求抱怨,却改变不了任何事。 从古至今,改变事的条件只有一个。 人。 一撇一捺,念作人。 劳作靠的是人,打仗靠的也是人。 一个人若是想要改变些什么,只能靠自己,就算靠不了自己,也别把念头打到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上。你应求的不是神,不是天,而是人。 很明显,白虎并不明白这个道理。当他面对死亡,将最后的希望寄托在老天爷身上时,就注定了他将死在今晚。 只是,不是死在现在。 “喂,他撑不了多久了,我得先问明白,是不是这样我也有银子拿?”狼枪低头望了眼陈紫楼。 陈紫楼一直仰着头,神色复杂的看着那高高挂起即将窒息而死的白虎。听到狼枪的话,她微微一怔。问:“什么?” 狼枪道:“你不是说要亲手砍了他的脑袋吗?我就是想问问咱俩谈的条件还算不算数。” 陈紫楼转头看着已经开始翻白眼的白虎,停顿了一下,哆嗦着嘴唇开口道:“我要亲手杀了他。” “明白了。”狼枪淡淡一句,突然转头对着张老爷叫道:“张老爷,能不能把他放下来?” 张老爷瞟了他一眼,道:“狼枪,你这是什么意思?” 狼枪指了指陈紫楼,道:“没什么,就是我们俩谈的条件是我找到白虎,然后让她亲手砍了他。” 张老爷道:“他坏了我的规矩,就得死在我手里。” 狼枪道:“那就麻烦了,我这边也答应了人家,不好违约啊。” 二人的几句对话,令气氛突然变得紧张了起来。张老爷扭头瞪着他,道:“狼枪,既然你已经是我的人,就得按我的规矩办事。这次我就原谅你,要是你再敢对我无礼,别怪我翻脸不认人。” 狼枪陪着笑脸道:“知道了知道了,谢谢张老爷。”话虽如此,他却突然拉着陈紫楼向前走去。陈紫楼也有点蒙,根本弄不明白这个男人打算做些什么。 在所有人的注视之下,狼枪的右手朝身后摸了摸,竟然掏出了一把刀,一把弯刀。 “狼枪!你敢!”看到狼枪准备挥刀的动作,张老爷满脸怒气大喝一声。 狼枪就像没听到他的话一样,用力将弯刀抛了出去。弯刀打着转,将白虎头顶的绳子割断,伴着一声闷响,白虎狠狠的摔在了地上。 “爹!”小男孩一把扑到白虎身上,用手撕、用牙咬,将绑在白虎身上的绳子解了下来。 白虎剧烈的咳嗽着,没来得及看自己的儿子,而是将目光投向了正缓缓走来的狼枪。感激、疑惑、畏惧等感情此刻全部融入了他的眼神之中。 “为家人报仇,取人脑袋这种事,还是应该自己动手才行啊。”狼枪微微弯腰,一脸阴险笑容的说着。 “狼枪……”白虎声音微弱,刚要说些什么,狼枪却没理他,站直了身子,转头朝着张老爷看去。 狼枪……他救了白虎?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这是放着大富大贵的好日子不过去自寻死路啊。 所有人都用震惊、不解的目光看着狼枪,他们无法理解,你一个普普通通的刀客来到张老爷的地盘,人家张老爷给足了你面子,为什么还要和张老爷作对? “狼!枪!”阴沉的低吼从张老爷口中传出,他瞪大了眼睛,恶狠狠的看着狼枪,整张脸因为愤怒而扭曲。“你在干什么!” 狼枪脸上依旧挂着笑容,只听他道:“这还看不出来吗?我在打你的脸啊。” 疯了!绝对是疯了!听到这句话,张老爷身后一行人看向狼枪的目光都与看疯子无异。 狼枪却是毫不在意,他看着张老爷鼻子黑痣上那颗因为愤怒而剧烈抖动的毛,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实在忍不住了……”狼枪左右捂着肚子,嘴上道着歉,右手却将斧头摸了出来。 见他此举,众人齐齐一怔,紧张的将兵器拔了出来。 “狼枪你疯了吗?”张老爷已经愤怒到了极点,多年来,他从没对一个人如此包容,他甚至为了得到狼枪杀了自己的干儿子。这个人竟然敢辜负我?为什么?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张老爷牙齿咬的咔咔响,一字一顿的问出了心中不解。“为什么?” 狼枪一边结下斗笠和黑袍,一边答道:“要说原因的话……首先我是个讲诚信的人,答应了要让她亲自报仇,就一定要做到。刚才我也问你,但是你不同意我也没别的办法。第二,我虽然喜欢守规矩的人,但我讨厌让我守规矩的人。第三嘛……”他伸出手,点了点自己的鼻子,笑道:“我不喜欢你的脸。” 沉寂,狼枪的声音消失后,整个小镇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众人的目光齐聚在张老爷身上,等着他下令将这个目中无人的混蛋砍成肉酱。 “呵呵,哈哈哈哈……”愤怒到极点的张老爷突然笑了出来,笑声中充满着杀意。“狼枪,像你这样的人只可能有两种结局。要么大富大贵,要么不得好死。你个傻子,选错路,今天,我一定要你不得好死!”笑声过后,张老爷阴沉的大吼一声,身后众人一起冲出,将狼枪包围了起来。 “不得好死?”狼枪玩味的重复了一句,用几乎蔑视的目光扫视了一圈。每次单枪匹马对付多人的时候,他总是能响起曾经杀伐的日子,和当初相比,这群人根本算不了什么。 狼枪的目光落在张老爷身上,调笑一声道:“试试看啊,大鼻子。” 听到大鼻子三个字,张老爷仿佛被刺到了痛楚一般,脸已经气的变形。“杀了他!” “躲起来。”留下这么一句,狼枪突然迈开步子,迎着二十多把刀剑,一脸兴奋笑容的走了过去。 刀客们一脸紧张,小心翼翼的摸到狼枪周围,试探着迈出几步,却没人抢先出手。狼枪的实力他们是见识过的,在他受伤或体力耗尽之前当出头鸟,是要没命的。 “你们在磨蹭什么!”张老爷的怒吼声从背后传来,对方只有一个人,自己的二十多个手下竟然不敢出手,气的他额头上青筋暴起。“杀了他!赏银一千两!” 一千两! 听到这句话,一帮人眼中翻出了绿光。重赏之下必有勇夫,终于,在白花花银子的诱惑下,有人挥出了手中的刀。 血溅了出来,那人身子一倾,倒在了距离狼枪五步的位置。在他的头上,插了一把刀,一把弯刀。 狼枪还站在那做着准备抡斧头的动作,出手的人自然不是他,那出手的人是谁呢? 众人朝狼枪身后看去,他们看到驼着背的男人正伸出一只手,那把刀,是他扔出来的。 白虎将小男孩推到身后,艰难的爬起身,一瘸一拐的走了过来。他的双眼冰冷无比,始终盯这人群之后那个骑在马上的大鼻子男人。 “我还以为你已经嗝屁了呢。”狼枪侧过头看着他,咧嘴调笑一声。 白虎走到他身边,弯腰将弯刀从四人头上拔出,狠狠的甩了甩上面的血迹。“狼枪,我这条命是你的了。杀我之前,能让我做最后一件事吗?”白虎紧握着弯刀,阴狠的说着。 狼枪道:“当然可以,我还正愁一个人收拾他们很费事呢。”他扫视周围,那模样好像是一匹冲入羊群的饿狼。 “不过……”目光停在满身伤痕的白虎身上,狼枪又道:“可别把自己弄死了,还有人等着找你报仇呢。” “我知道。”白虎喃喃一声,转过头神色复杂的看了眼陈紫楼。等他在将脑袋转过来,那张臭脸上的双眼中已经没有丝毫感情。 话都说完了,现在只剩下一件事能做。 杀人! 杀! 杀! 杀!!! “杀了他们!” 二十多个刀客一拥而上,刹那间,刀光剑影闪动。 黑夜,西北,小镇。 生死一线的死斗在这里打响,没有手下留情,没有光明磊落。这里的人使用的是最阴险最卑鄙的杀招,他们不是江湖侠客,他们是刀客,杀人的刀客。杀人的刀客,不讲究招式,只讲究杀人。 杀人者生,被杀者死。 无数人向往的江湖,也就这么回事。 弯刀在悲鸣,斧头在咆哮。 这将是你最后一次拿起屠刀,杀吧,杀个痛快吧! 尸体,遍地的尸体。 鲜血洒满大地,将脚下的黄沙染成一片绯红。 “废物!废物!全都是废物!”张老爷在内心里怒吼着,就在刚才,他亲眼看到狼枪将他最后两个手下的脑袋锤烂。二十多人,就这么死光了。 “呦,张老爷,没人帮你卖命了。”狼枪擦掉脸上的血迹,喘着粗气道。 身旁不远处,白虎拖着破烂不堪的身体,正朝这张老爷缓缓走去。他的胳膊被砍了好几刀,阴森白骨暴露在外,颤抖的手上,那把弯刀已经崩刃。 “狼枪!我不会放过你的!”这些手下是张老爷最大的资本,没了人,他的势力很快就要不保,这些年来他所害过的人都会来找他寻仇,西北已然没有他的容身之处。这一切,都拜这个人所赐。 “我很想知道,你打算怎么不放过我。”狼枪冷笑着,缓缓移动到右边,这个距离下,只要张老爷敢骑马逃跑,狼枪就能扔出斧头砍断他的脖子。 张老爷竟然露出了笑容,阴沉的笑容。“你以为老子混到现在靠的只是钱吗?”说着,他突然翻身下马,拔出了腰间的砍刀。 “我要亲手杀了你!”张老爷恶狠狠的说着,刀锋直指狼枪。 狼枪并没有将他的话当回事,眼前这人已经五十多岁了,不论是力量还是体格,自己都占据绝对的优势。只见他突然把脚尖往沙子里一插,猛的抬腿一踢,一大片沙子扬起。同时,狼枪手中斧头朝着张老爷的头就砍了过去。 一道刀光闪过,狼枪的肩头突然出现一道血痕。剧痛刺激着他的神经,狼枪下意识的跑开,和张老爷拉开了距离。 他的想法并没有错,张老爷和他相比,年纪、力量都是弱势。但狼枪想漏了一点,经验。 在江湖上闯荡了二三十年的张老爷面前,狼枪不过是个初出茅庐的菜鸟而已。 先用沙子佯攻,尽可能破坏对方的视线,然后下杀手。狼枪这百试不厌的一招在张老爷面前第一次失了灵,代价是肩头的一道伤口。 此刻,狼枪终于正视起眼前这个年过半百的对手来。 “别以为自己杀过几个人就了不起了。”张老爷摆开架势,阴冷的说道:“你现在用的招,老子多少年前就用过了,和我打,你还太嫩!” 狼枪老实的听着,一副受教了的神情。幸亏他的体质属于皮糙肉或那种,肩头那一刀只受了皮外伤。一个交手间,他就已经知道这个老东西并不好对付。他算漏了二人之间经验的差距,但现在张老爷也算漏了一个东西。 狼枪嘴角一撇,笑道:“你说的倒是没没错,要是你再年轻个十几岁,说不定我真的不是你的对手。不过……谁说要和你单挑了?” 话音未落,一道刀光突然在张老爷身后闪过。察觉到危险的张老爷赶忙挥刀抵挡,但,他晚了一步。 弯刀划着弧线,直到深深陷入他的骨头方才停住。这一刀直接砍断了张老爷的左臂,连带着砍进了他的胸口。 鲜血从断裂的血管里喷出来,在沙子上点缀出一片花海。 “你这个该死的东西!”张老爷感受到左臂的剧痛,两只眼睛快要瞪出眼眶一般,右手突然刺出。 咔! 刀锋从白虎的背后捅了出来,顿时血流不止。 “去死吧!去死吧!”张老爷怒吼着,扭转着砍刀。 白虎的肚子被砍刀刺穿,但此时的他却仿佛感受不到疼痛一样,只见他的右手哆嗦着松开了弯刀,然后两只手一起握在了张老爷的右臂上,不让他把砍刀抽出来。 你,跟我一起死吧。 一道人影突然出现在二人身旁,眼角余光望去,就见狼枪正转动着斧头,满脸笑容的盯着自己。 “狼枪!狼……枪!”张老爷嘴里吐着血,双眼瞪得如野兽一般。 狼枪淡淡的笑着,重复着刚才张老爷说过的话:“要么大富大贵,要么不得好死……你确定只有这两条路吗?我怎么觉得,还有第三条路?” 说完这句话,狼枪突然挥起斧头。 啪的一声,名为张老爷的无头尸体向后一倾,倒在了血染黄沙中。 别人给的路走起来有什么劲?我只走我自己的路。第三条路,我杀出来的血路! 啪! 继张老爷之后,身受重伤的白虎也摔在了地上。此时的他浑身上下没有一块完整,无论狼枪下不下手,他都必死无疑了。 “爹!”小男孩大呼一声,连滚带爬的跑到白虎身旁,双手捂着他肚子上还没拔出来的砍刀,却根本阻止不了血液向外喷涌。 白虎用尽最后的力气,颤抖着探出手,轻抚着小男孩的头发,留下了两行热泪。 旭日东升,太阳自敦煌冒出了头,温暖的照耀着这对父子。 “我求求你……别杀我爹……”小男孩抬头恳求。 狼枪俯视着二人,淡淡道:“要杀他的人,不是我啊。”说着,他抬头看向前方。 太阳之中,一个瘦弱的身影从地上捡起一把刀,走了过来。 狼枪迎面走过去,道:“抓紧时间,他活不了多久了。” 陈紫楼表情呆滞,颤抖着解开脖子上的细绳,将宝石交到了他手中。狼枪接过宝石,对着太阳打量了一阵,脸上顿时挂上了满意的笑容。他望了眼陈紫楼,问了一句:“等你报了仇,要我送你回去吗?不收钱。” 陈紫楼摇了摇头,握刀的手紧了紧,不再理会狼枪,一步步朝白虎走去。 小男孩突然从地上抓起一把沙子,打在陈紫楼身上,后来干脆冲过来抱着她,用牙咬她的手。 握刀的手被咬的流出了血,但陈紫楼没有放手。 这一切,狼枪只扫了一眼,便不再放在心上了。他找了一匹马,骑上去,迎着阳光离开了小镇。 身后传来的哭声,不知是小男孩的,还是陈紫楼的。 那一刀,陈紫楼有没有砍下去? 狼枪不知道,他也不在乎。 江湖就像是一片大森林,有的人是兔子,有的人是老鼠,有的人则是狐狸,是狼。 狼枪虽然叫狼枪,但他不是狼,他是老虎,是熊,是处于食物链最顶端的掠食者。 老虎是不会在乎兔子的痛苦的。 很残忍,但很合理。 这,就是江湖。 第九章 花魁与乞丐 第九章花魁与乞丐 媚娘懒懒的倚在窗前,纤细的手指探出窗子,感受着大西北的暖风。 凭着身子脸蛋和堪称一绝的小曲,她成为了这听雨楼的花魁。但媚娘并不开心,因为从此之后,她连个说话的人都没了。 平时没有客人上门,她唯一的消遣就是看着窗户下面的那条街道。无数人来,无数人走,唯有她,像一只关在笼子里的鸟,只能原地踏步。 后来她遇到了那个叫狼枪的男人,虽然他和其他客人一样,会色眯眯的盯着自己的胸脯,也会在她身上占便宜,但不知为什么,媚娘竟然唯独不讨厌这个男人。 因为从狼枪的眼神里,她能感觉到两个字,尊重。很少,但是确实有。 除了他之外,媚娘还没见过会尊重妓女的人。 狼枪很喜欢听自己唱曲子,更喜欢在自己面前吹嘘卖弄,时间久了,媚娘逐渐有些喜欢上了和狼枪在一起的日子,有他的时候,总是不会无聊的。 可媚娘最近还是觉得无聊了。 狼枪已经好几天没来过听雨楼,听妈妈说他是出去做生意了。于是,她又回到了窗户前,呆呆的看着外面的世界。 嘈杂的街道上,行人如流。各路商贩叫嚷着,有些和气生财,有些则为了几文钱吵得面红耳赤。几个农家妇女指着听雨楼的窗口,毫不掩饰的叫骂着不要脸。 媚娘只当没听见,媚眼如丝,从街的这一头飘忽到另一头。 突然,她的视线停在了一个男人身上。 面容清秀好似少女,黑丝之下穿着一身白衣,左手拿着一把雪白的剑,右手捧着一把伞,走起路来一高一低一上一下。正是几天前被狼枪带过来的名叫二呆的男人。 看着这个不爱说话,一脸冷冰冰的男人,媚娘不自觉的握了握手腕,仿佛还能感觉到他留给自己的疼痛。 她的双眸不由自主的落在二呆身上,好像整个街道上只剩下这个跛子一人。当二呆从听雨楼之前走过时,他竟然抬头朝自己这边望了一眼。 媚娘撇嘴轻笑,挥了挥手。 二呆一脸冷漠,就跟没看到她一样,扭过头继续走着。直到离开街角,他都没回头再看媚娘一眼。 “怪男人。”媚娘有些生气的抱怨了一声。他竟然真的对自己不动心吗?她默默想着。就连狼枪也要拜倒在自己的石榴裙下,为什么唯独你对我这么冷淡? 她突然想起了自己要碰二呆的剑时他那张可怕的脸,又想起狼枪对她说过的话。 “有两样东西是不能碰的,一个是他的剑,一个是他的伞。” “他的伞?”媚娘微微愣神,刚才二呆路过的时候,手里好像就拿着一把伞。 西北这地方是很少下雨的,走在路上拿着伞只有一个作用,避暑。 可是他并没有打开伞,而是当做宝贝一样,捧在了手里。“一个破伞而已,有什么好的。”媚娘噘着嘴喃喃自语道,心中对二呆却是更加好奇了。 关于二呆的故事,她是之后听狼枪酒后说起的,故事的源头,却是另一个人。 一个和她一样拥有着花魁头衔的女人,她的名字,叫做惜怜。 那是在两年前,狼枪刚刚闯出点名字之后,隔三差五的手里有了银子就要往听雨楼跑。当初听雨楼的花魁,就是惜怜。 惜怜是个很漂亮的女人,她不仅漂亮,还善解人意知书达理。相传,她曾经是某个大家族的小姐,家道中落后逼不得已才做了青楼行当。 当时狼枪最喜欢最享受的时刻,就是将头枕在惜怜的腿上,听着她唱小曲。 惜怜来这里的时候,身边跟了个十几岁的丫鬟,这个叫杏儿的小丫头可是叫狼枪吃了不少苦头。因为她,狼枪整整小半年时间,除了把惜怜的大腿当枕头之外,愣是一点便宜都没占到。 惜怜待人亲切,没什么心眼,把听雨楼的每个人都当成自己的家人一般。时间久了,其他人也被她的真诚打动,和她的关系不是亲人胜似亲人。最后,就连听雨楼的管事都准许她和杏儿一起外出。虽然只能在附近的一亩三分地转悠,却是多人青楼女子羡慕不来的。 与人为亲之外,她还有那么一丝的多愁善感。对其他人的遭遇,她总是表现的比当事人还要认真。她会为别人的开心而开心,亦会为别人的悲伤而悲伤。按狼枪的话说,这要是放在外面,自己能把她忽悠到床上一千次,理由都不带重样的。 狼枪在惜怜身上花了不少钱,狼枪后来又从惜怜手里借了不少钱。嫖客用从妓女手里借来的钱来嫖妓女,古往今来,只此一家。因为这件事,他被杏儿抓了整整两个月的小辫子。 街边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个乞丐,一个很奇怪的乞丐。 狼枪敢用性命担保,那乞丐是个男人,可他却长了一张比女人还要漂亮的脸。他来到大风镇后,就在听雨楼下面安了家。整天坐在角落里,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镇上有很多小混混平时以欺负乞丐为乐,但这个乞丐却从来没人来招惹,也许是因为他手里攥着的那柄剑。 也有人把他当成了落魄的刀客,上门来找他做事,但他还是低着头没有动静。一来二去,众人便把他当成了哑巴。 狼枪曾经跟人打赌,能让乞丐开口说话,然后他就输了十两银子。 狼枪做生意的时候,他坐在那里。 狼枪来听雨楼开心的时候,他坐在那里。 狼枪开心完了深更半夜准备离开的时候,他还坐在那里。 乞丐好像成了路边的一块石头,除了野狗之外,再没有活物搭理。 他开口说的第一句话是对惜怜说的,那是乞丐来到大风镇的一个月后,他靠在墙上,嘴唇干裂双眼无神,也不知多久没吃喝过东西了。烈阳高照,暴晒着整片大地。他浑身无力的坐在那,若不是那只左手还紧紧握着剑鞘,怕是要被当死人处理了。 就在乞丐快要去见阎王的时候,一道阴影落在了他头顶。入眼所见的,是一把油脂伞。 打伞的人正是惜怜,她满眼同情的看着这个可怜之人,将手上的一碗粥递到了乞丐嘴边。 乞丐微微张口,小口吮吸了起来。他吃的很慢,每吃几口就要停下吞咽。太长时间没吃东西的结果,就是胃变得极其敏感,每咽下一口粥,他的肚子就像刀绞一般疼痛。 惜怜就蹲在他身前,毫不在乎乞丐的肮脏与气味,静静的喂他吃完了那碗粥。 临走前,惜怜将她的伞留给了他。 当她转身回到听雨楼时,耳边突然响起了一个微弱的声音。 “谢谢。” 第十章 两情 第十章两情 狼枪和惜怜相处了美好的四个月时光,至少他自己是这么认为的。 四个月之后,听雨楼的头牌不再接客了。狼枪猜想,也许和一个月前遇到的那位公子哥有关。 “那位进京赶考的秀才公子要给我们小姐赎身呢。”后来,狼枪碰上杏儿的时候,小丫头满脸笑容的说道。 “是吗,要赎身了。”一想到以后再没有柔软的大腿给自己枕了,狼枪心头满满的不舍。 杏儿口中那位秀才公子哥是外地来的,狼枪见过那个人,看上去文质彬彬斯斯文文。据说,惜怜和他第一次见面,二人就一见钟情。苦于惜怜人在青楼身不由己,秀才又是个穷书生没什么银子,于是,秀才承诺等他进京赶考取得功名,就回来帮惜怜赎身。 为了帮秀才凑齐进京所用的路费,惜怜把自己所有的家当都给了他,换来的是一句等我回来,和一个梳子。 那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梳子,大街上随便花几十纹钱就能买到,她拿在手里,却如视珍宝。 狼枪最后一次和惜怜见面时,她正扶着窗沿,遥望着京城方向。那双被期待柔情充满的眸子不时望向自己的双手,在她手中,拿着那把梳子。 惜怜不再抛头露面,每天给乞丐送饭的任务就交到了杏儿身上。惜怜在的时候,乞丐每天都能喝到一碗热粥,不能顶饱,却也能吊着他一条命不至于活活饿死。 见每天给自己送一碗粥的人变了,乞丐也没多问什么,依旧喝着粥,临了说一声谢谢。这一声谢谢,是他一整天唯一说过的话。 以前喝完了粥,他要么低头盯着手中的剑,要么双眼无神的发呆。可自从惜怜不见之后,他的目光就一直停在了听雨楼上。 江湖上有一种人,叫做浪子。 名字很好听,但处境很悲惨。 想要当浪子,最重要的是有钱。如果你没钱,那你就不能自称浪子,最多说自己是一个流浪的人。 以浪子为基础,衍生出了两种职业。一种叫刀客,帮人护卫走镖赚些闲散银子,然后再以浪子的身份游历江湖。另一种叫乞丐,很大程度来说,如果你从浪子变成了乞丐,就很难从乞丐再变回浪子了。 呼延讼是个浪子,曾经是。现在,他是个乞丐。在他看来,即便当乞丐也好过自己过去所做的勾当。至少在这里,不会有人逼自己拔剑。 来到大风镇三个月,呼延讼记住了两个人。一个是名叫狼枪的高大壮汉,一个是名叫惜怜的青楼花魁。 之所以记得狼枪,可能是因为他一身无法掩饰的杀戮气息,但呼延讼始终认为,之所以记得狼枪,是因为他实在是太烦人了。有一次狼枪和别人打赌,一天之内能让自己开口说话,然后他就带着两坛酒坐到自己旁边,一个人自言自语了整整一天。 呼延讼的耳朵都快炸了,狼枪却还是话不绝口。一天过去,狼枪输了赌约,临走前还指着自己骂了一顿,让他有一种拔剑砍人的冲动。 而他记得名叫惜怜的青楼花魁,是因为一碗粥,一碗救命的粥。 惜怜不在的日子里,呼延讼是通过杏儿得知她的生活处境的。每次说起自己小姐,小丫头脸上都挂着又可怜又可爱的笑容,她也乐得和这个乞丐分享自己心中的喜悦。 “听说那位公子考上了举人,很快就要做官了……” “我苦命的小姐,吃了这么多的苦,终于能过上好日子了……” “那位公子马上就要回来娶小姐了……” 说起这些话的时候,杏儿总是笑中含泪。呼延讼静静听着,喝完碗里的粥,说了一声谢谢。 仅此而已。 后来那个秀才真的回来了,虽然没有考上进士,但举人的头衔在这种偏僻小镇已是极少见的。 他带走了惜怜,呼延讼在角落看着她脸上的笑容与泪水,第一次露出了淡淡的笑。 很快他就笑不出来了,因为惜怜离开后,他又过上了那吃了上顿没下顿的苦日子。来时便是如此,现在只不过是打回原形罢了,呼延讼很淡然的接受了自己的处境。 之后的一段时间,他总能听到关于惜怜的一些传闻。有时说她生了个大胖小子,一家团圆。有时说她被人家嫌弃出身,赶出了家门。反正都是些闲言碎语,他也没放在心上。 直到那一天。 不知为什么,听雨楼的气氛变得很诡异。里面的妓女都苦着脸,有的不知想到了什么,还会突然哭起来。 中午,狼枪和往常一样来听雨楼找乐子。得到的回答是今天不开张,追问之下他得知,惜怜死了。 尸体是在镇子外面发现的,听说死时的模样极其恐怖,连官府的人都不敢去收尸。 狼枪出了听雨楼,一脸淡然的朝着小镇外面走去。 呼延讼跟在他后面,一手拿着剑,一手拿着伞。人们此时才发现,这个来到大风镇三个月的乞丐是个跛子。 当狼枪来到小镇外的时候,杏儿正在用双手在地上挖坑,用来埋人的坑。 在她身边,躺着一个被埋的人。 曾经貌美如花的女人此时已经面目全非,裸露在外的双臂上布满了伤痕,狼枪能一眼看出来,那是被鞭子打出来的。 杏儿的小脸上也带着伤,她好像没看到狼枪走过来一样,拼了命的用手扒着地,指甲破烂手指磨得出了血,但她没有停下。 狼枪蹲下来,凝视着双眼失神惨不忍睹的女人。突然,他伸出手,拉开了女人的衣服。 入眼的,是更多的伤口。 究竟是多狠毒的人,才会对这般温玉一般的女子下如此重手? 狼枪的手渐渐下移,落在了惜怜的裤子上。 一旁的杏儿突然冲过来,拉着他的手,拼命的摇头,像是在恳求着什么。 狼枪不管她,拉开了裤子向里面看去。 之后所见的一切,狼枪这种粗人根本找不出语言来形容。他帮惜怜穿好了裤子,脸上还是那副淡淡的笑容。 狼枪道:“入土为安,也得有个棺材。” 他一只手抱起惜怜,一只手拉着杏儿,慢慢走回了大风镇。 乞丐呼延讼看着这一切,他看到了近乎崩溃的杏儿和满身伤痕的惜怜,狼枪在她的裤子下看到了什么,他不知道。 后来,又有一些风言风语传进了大风镇。他才知道,惜怜被强盗抓去,折磨了整整一夜。这一夜里,像她这样的美人会经历什么,不用想也知道。 第十一章 生意 第十一章生意 是夜,月朗星稀。 狼枪扔下铁锹,坐在地上喘着粗气。旁边,杏儿趴在打开的棺材上,泪珠不断滴落。“小姐……小姐……”她咬着嘴唇轻呼,多希望躺在里面的那个人能睁开眼答应自己一声。 狼枪起身走到棺材旁边,注视着里面的女人,和杏儿不同的是,他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经历了过去的那段日子,已经很难有什么事会让他觉得伤感,更不要说流出眼泪。 “差不多行了,再放几天就臭了。”见杏儿拉着惜怜的手一脸不舍的样子,狼枪开口道。 杏儿轻轻的松手,忍着泪退后一步。狼枪顺势将棺材盖好,接着双手拉住绳子,将棺材拉进了挖好的深坑中。 等他开始往里面填土,杏儿再也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等这座孤坟慢慢垒起,小丫头的眼泪也跟着流干了。 “狼枪。”她突然哽咽着,拉着他的衣袖,小声说道。 狼枪扭头看着她,问:“怎么了?” 杏儿抬头,哭红的眼睛里竟闪烁着浓浓的杀气。“帮小姐报仇……求你,帮小姐报仇!” 狼枪摸了摸她的头,微笑道:“五百两。” 杏儿猛的抬头,不可思议的看着他。 狼枪笑着道:“帮她入土为安,算是我们之间的情分。帮她报仇,谈的就是生意了。” 杏儿一脸迷茫,道:“我……我没有银子。” 狼枪道:“没银子,就没得谈。” 杏儿突然拉住他的手,像是抓着最后的希望。她急忙道:“我会赚的,我以后赚的钱都会给你,求你了,狼枪,求你……你要是想的话,我……我的身子……也给你……” 狼枪一脸无奈,拉开她的手,道:“我要你的身子干什么?五百两,少一个子儿都不行。” 杏儿彻底绝望了,她明白了眼前这个男人的铁石心肠,自己是无法劝动他的。“好……五百两。”她握紧了拳头,像是做了什么决定。 第二天一早,小丫头就守在了听雨楼门口。“让我接生意吧。”她对听雨楼的管事如此说道。 一个年仅十三岁的女孩,能接什么生意?别说,还真有。不但有,而且价钱还很到位。 但管事拒绝了她,他不想让这个十三岁的女孩经历那能把人逼疯的一切。更重要的是,他听说了杏儿急需钱的原因是什么。 没过多久,狼枪来到了听雨楼,他是被请过来的。 一进去,听雨楼从管事到妓女,整整三十多人已经聚在一起等候多时了。杏儿站在他们中间,双眼通红。 “这是什么意思?”狼枪望着眼前的一桌子酒菜,再看那些神情阴郁的妓女们,一时有些蒙,他实在是搞不明白这些人闹这么一出是想干什么。 管事请狼枪落座,好吃好喝之后,拿出了一块包裹放在了狼枪面前。包裹打开,里面是大大小小的碎银子,加在一起,正好五百两。 狼枪愣了愣神,抬头看着管事,等着他发话。 “外面的人都说,婊子无情,放他娘的屁。”管事张口骂道,他看向狼枪,一脸凝重。“干这一行的,都是苦命人。不敢奢求日后大富大贵,只求将来能有个安稳的家就足够了。惜怜是我们这儿最好的姑娘,也是全天下最好的姑娘。她……不应该受这份罪的。这里有五百两,是我们这些姑娘一起凑的,全当是为她……狼枪,我们都知道你本事大。我们求你,帮惜怜报仇,还她一个公道。” 狼枪静静的听着,目光从一个又一个梨花带雨的妓女身上掠过。他拿起装满了碎银的包裹,不知为什么,区区五百两在手里,竟变得无比沉重。 这是他在妓院吃过的最难吃的一顿饭,狼枪心里想着。谁又能想到,一群下九流的妓女皮条,也有如此深情大义的一面。 他转身走到门口,晃了晃手中的包裹,淡淡的道:“等消息。”说完,他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妓院里传出一阵抽泣声,直到狼枪回来为止,这座听雨楼都没有开张过。 出门的时候,狼枪突然发现,那个坐在角落里的乞丐竟然不见了。 与此同时,三条街外,呼延讼来到了一家衣裳铺子前。 “去去去!哪来的臭乞丐,滚远点,别坏了老娘的生意。”店主人见到他,急忙冲出来赶人。 呼延讼不理会她,将剑柄上挂着的玉摘了下来,伸手递给过去。 店主人将信将疑的拿过来,仔细打量了一会,突然面露喜色,道:“呦,原来是贵人啊。来小店有何贵干?是要裁衣服,还是?” 呼延讼指着一件白衣,喃喃道:“买一件衣服。” 店主人满口答应着,将衣服取下送到他面前。他却站在那里,也不接衣服,纹丝不动。店主人见了忙问道:“客官还有什么吩咐的吗?” 呼延讼道:“能不能帮我弄盆水?” 店主人道:“好说,您是想洗洗身子吗?到咱们后院去就行。” “多谢。”呼延讼淡淡一声,瘸着腿走进了后院。 等他从衣裳铺子里走出来的时候,仿佛变成了另一个人。黑丝白衣,配上那张清秀的脸,看上去就像一个二十出头的姑娘。若不是他走起路来还是一瘸一拐,谁能想到眼前这人就是那个坐在听雨楼下整整三个月的臭乞丐? 店主人是个四十多岁的妇人,此时见到如此俊俏的男子,一时失了神。呼延讼望着她,道:“找我一顿饭的钱就行。” 店主人这才回过神来,取出一块碎银交到他手里。临走了,还要望着呼延讼的背影,呆了好一阵儿。 “来碗面。” “好嘞,客官稍等。” 呼延讼坐在街边小摊前,也不理会周围人惊奇的目光,吃光了面,留下银子,便转身离开了。 白衣男子打着伞,慢慢的,慢慢的走出了大风镇,朝着一个方向一瘸一拐的走去。 饭已经吃饱,衣服穿在身上,身子已经洗干净。 剑在左手,伞在右手。 好了,该做事了。 第十二章 斗金 第十二章斗金 大风镇东方八里地外,坐落着一间小客栈。 名为客栈,但做的却不是酒水饭菜的生意。客栈是以掌柜的名字命名的,名叫斗金客栈。斗金是个女人,取这个名字,是因为她做的行当能日进斗金。 年近三十的女人摇着扇子,高耸的胸脯上呼扇呼扇着起伏,另一只手就拿起碗,将里面的烈酒一饮而尽,好不自在。 狼枪坐在她对面,小眼睛瞟在斗金的胸前,强忍着上去抓一把的冲动。 斗金见他那副色坯模样,反而骄傲的把胸脯挺得越加高耸,嘴上道:“你可是稀客,说吧,来找我干什么?” “想你了。”狼枪咧着嘴笑道。 斗金道:“别贫,有买卖先说买卖。” 狼枪道:“好吧。这附近有伙强盗,有人出钱让我收拾了他们,你知道他们在哪吗?” 斗金探出一根手指,道:“一百两。” 狼枪挑了挑眉,道:“这么贵?” 斗金道:“值这个价。” 狼枪付了钱,把银子交给斗金手里的时候,他的心在滴血。 “他们住在北边,从我这出发走一天就到了。”斗金收了钱,起身从账房里拿出几张纸放在了狼枪面前,上面画着几个人的画像。只听她接着道:“他们有三十多人,那个秃头是老大,另外几个是他手下最厉害的刀手。” “这个也是?”狼枪指着其中一张画像问道,画像上的人只有一只左手。 斗金道:“别小看他,这人的刀很快,我手下有好几个人都死在他手里。狼枪。”她突然招呼一声。 “恩?” “你我也算是朋友,劝你一句,别去。”她淡淡说道。 狼枪调笑道:“怎么?担心我啊?” 斗金道:“我担心以后碰不上你这样愿意花大价钱买消息的冤大头。” 听她嘴硬,狼枪也不接话,将桌上的画像收起,起身就要离开。 斗金突然又道:“你的雇主给你多少钱?连命都不要了。” 狼枪停在门口,回头给了斗金一个奇怪的笑容,随后又给了她一个奇怪的答案。 “这事跟钱关系不大,我找他们,也是有私心的。” 斗金不解的道:“私心?你?” “我怎么了,我就不能有私心吗?”狼枪撇着嘴道:“走了。” 望着狼枪渐行渐远的背影,斗金又喝下了一大碗酒,风韵的脸上泛起淡淡红晕。她很想知道,能让狼枪这个男人起私心的,究竟是什么事,亦或是什么人。如果是人,她太想知道是什么人了。 客栈里熙熙攘攘的又来了几个人,都是她的常客,不是来接生意,就是来谈生意的。和这些刀口舔血的江湖人打交道,她早已驾轻就熟。 送走了最后一位客人时,天色已经晚了。斗金张罗伙计收拾,正打算关门大吉。就在这时,一个人白衣男人走了进来。 那人是个跛子,走起路来一上一下,双手分别那和一把剑和一把伞。看到来人的脸,店内伙计们无不为之愣神,闹不清楚这人究竟是男是女。要说他是男人,可他长得也未免太漂亮了些。说他是女人,他长得又太高了。 那人走进来,就直接往谈生意的位置一坐。众人见了,不知该赶人还是留人,齐齐看向了老板娘。 “客官,小店已经关门了,有什么事明天再来吧。”斗金缓缓走过来,淡淡说道。看到那人的脸,也微微一愣,她还是第一次见到长相如此清秀漂亮的男人。 呼延讼坐在那里一声不吭,丝毫没有离开的意思。 斗金的目光从他的脸移到了他的手上,和那张脸相比,这双手就粗糙的多了,手指关节、手掌上长满了老茧,一看就知道是常年练剑所致。当看到他的剑时,斗金的眼神变得凝重了起来。 行走江湖,用剑的人总是不寻常的。而像他这样,用这样一把好剑的人,绝不简单。 “帮个忙行吗?”呼延讼突然开口,平淡的问道。 斗金坐到他对面,发现这个男人的目光一直盯在自己的双手上。她开口道:“既然求我帮忙,就不该这么防着我。” 呼延讼没答话。 斗金又道:“之前没见过你,外地来的?” 呼延讼没回答她的问题,自顾自的说道:“几天前,有伙强盗在这附近开了张,他们在哪?” 斗金见他这幅冷冰冰的态度,道:“我为什么要告诉你?这种惹麻烦的消息,要花钱买的,小子,你第一天出来走江湖啊?” 呼延讼道:“我没钱,不过我可以帮你杀人。” “杀人?”斗金轻笑,指着周围的伙计,道:“他们都可以帮我杀人。” 呼延讼道:“我能杀他们杀不掉的人。” 斗金又仔细打量了眼前这个男人一眼,嘴角爬上了一抹笑容。“你刚才说,要找一伙强盗?” 呼延讼道:“是。” 斗金道:“你找他们做什么?” 呼延讼道:“我欠了个人情,要还。” 斗金道:“我确实知道他们在哪,按规矩,你应该付给我一百两。不过,知道你没钱,我可以破个例。那伙强盗到底做了什么,你把知道的前因后果都告诉我,我就把我知道的消息告诉你,怎么样?很公道吧。” 呼延讼沉默了一阵,突然道:“能喝口水吗?” 斗金亲自为他倒了一碗酒,一脸期待。 热酒下肚,驱散了寒意。呼延讼深吸了一口气,说出了这半年来最长的一段话。 客栈的伙计们听着他口中的故事,都为那个女人惋惜不已。 呼延讼离开的时候,天已经黑了。万里星空中,一道流星划过,转眼即逝,就和那个女人一样,出现在别人的生命里,带来了刹那的美好。 斗金捧着双肩守在门口,一直看着那个瘸腿男人彻底消失,嘴角露出了淡淡的微笑。 “狼枪,我还真是看不透你。”她喃喃一声,念出了那个男人的名字。 做她这一行,三教九流的人都有所接触。想要做好,只有一个要求,眼力要够毒。一个人坐在那,你要第一眼就看出他所需所想,看懂他是什么样的人,这样日后才好供你拿捏。 她看懂了刚才那个白衣男人。 可她看不懂狼枪。 第十三章 相遇 第十三章相遇 “这什么破天。” 狼枪趴在沙丘上,扬头骂了一句。 平时闷热无比的大西北,今天突然变了脸,天空中乌云密布,空气潮湿的不行,一副风雨欲来的架势。 狼枪所在位置下风口的地方,扎着一座城寨,里面不断传来男人的笑声和女人的哭声。 “不好弄啊。”狼枪打量着城寨,深深叹了口气。按斗金所说的,里面差不多有三十多人,还有几个实力高强的刀手,自己一个人确实没什么胜算。 本来放火是个不错的注意,可老天爷却跟他开了个玩笑,细雨绵绵,淋湿衣服的同时也将他放火的念头浇灭了。 狼枪静静趴在地上,脑子里不断想着对付下面那些人的方法。 正面冲突绝不可行,狼枪曾经估计过,自己身体状态最好的情况下最多同时对付二十个普通刀客,打赢他们,自己也得没半条命。 冲进去杀了他们老大,抢匹马逃走也不是不可行,不过一旦自己失手被围,就只有死路一条。 “真他妈麻烦。”心里叫骂着,狼枪开始埋怨自己当初干嘛要接这个生意。“我是不是该找个帮手了。”狼枪自言自语道,总这么一个人遇上棘手的事还真不好处理。 雨越下越大,滋润着这片贫瘠的大地。 狼枪不想被滋润,但他只能干挺着。 城寨里亮起了火光,喝酒叫骂调戏之声丝毫不见减弱,看这个架势,他们是想玩上一整晚。 狼枪可等不了那么久,大雨、寒冷、饥饿感会让他的身体变得迟钝,他做的生意,是不允许他变迟钝的。 “拼一拼吧。”狼枪念叨一声,拿出了斧头,刚准备起身朝城寨摸过去,突然,一道身影出现在城寨前。 大雨下,那人一袭白衣,撑着一把伞,手提三尺青锋,一瘸一拐的朝城寨走去。 不知为什么,狼枪总觉得那人有点眼熟。 城寨里的人都在风流快活,根本没人把守门口。耳边渐渐响起男人粗鄙的笑声,中间掺杂着女人或淫乱或悲惨的叫喊。呼延讼双眼冷冰,比打在大地上的雨还要冷,左手紧了紧,捏着剑鞘。 剑虽在鞘中,却已是戾气逼人,就和握剑的人一样。 就在他的瘸腿即将迈入城寨的瞬间,一个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呼延讼转头,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 “这位兄弟是来找人的,还是来杀人的?”狼枪轻声说着,斗笠下露出淡淡的笑容。 呼延讼没答话,抬了抬手中的剑,算是回答了他的问题。 狼枪道:“如果是来杀人的,正好我也是,要一起吗?”看着那张清秀的脸,他突然一愣,问道:“咱俩以前是不是见过?哦!!!” 他突然一拍脑袋,目光落在呼延讼手中的剑上,再看他头顶的伞,狼枪这才想到了他的身份。 眼前这人,竟然是那个坐在听雨楼下的乞丐。狼枪的眼神微微一变,道:“原来是你啊,换了身衣服我差点都没认出来。看你这杀气腾腾的样,怎么?来帮惜怜报仇的?” “这是我欠她的。”呼延讼第一次对狼枪开口说话。 狼枪做惊讶状,道:“你会说话啊,我还以为你是哑巴呢。”说话的功夫,他那双小眼睛一直上下打量着。 狼枪可不是在没话找话,从见到呼延讼第一眼开始,他就在估算这人的实力。从他的步伐来看,瘸腿并没给他带来什么影响,一定是有过苦练过的。愿意在自己的瘸腿上下功夫的人,一定是很有执念的人,呼延讼的话也证明了这一点。 “一碗粥就能让你卖命了?” 呼延讼转身不再搭理他,全当没听见。 狼枪死皮赖脸的凑过来,道:“既然咱们俩是为一件事来的,不如合作?” 就在这时,城寨里走出三个男人,喝了一晚上酒刚准备小解,突然,其中一人发现了站在城寨口的二人,立刻大喝一声:“哎!干什么的!” 狼枪一脸笑容,高声道:“兄弟,我们是路过的,这雨太大了,能不能让我们进去避避雨?” 他本想着忽悠过去别闹大了,可没料到在他说话的同时,呼延讼已经动了。 只见呼延讼走进城寨,无视了那几人的驱赶叫骂,将伞收好放在了地上,然后,他拔出了剑。 虽然已经喝昏了头,但这几个也不是不长眼的傻子,一见呼延讼杀气腾腾的走来,立刻明白了什么。三人随手抄起身边的砍刀,朝着呼延讼就砍了过去。 狼枪在门口安静的看着,正好趁着这个机会,看看这个瘸子到底有多少斤两。 事实证明,狼枪的眼力还是有些不够毒。他没能估算出呼延讼的斤两,他只知道,反正很重就是了。 从出手到将三人斩杀,只用了一剑。 极快的一剑。 躲开砍刀的同时,呼延讼周身一转,手中宝剑化成一条弧线。剑锋之上滴落一抹鲜红,前一刻还生龙活虎的三人突然眼前一黑,摔倒在地。在他们的脖子上,画着一道剑痕。 “高手啊。”狼枪心里暗暗说道,和自己不同,这人的招式身法是经过勤学苦练才有所成的。从他躲开砍刀到出手斩杀三人,堪称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出手没有丝毫犹豫,杀完人脸上的神情也没有丝毫变化,一看就是经常杀人的老手。 这样的一个人,怎么会沦落到来大风镇当乞丐? 狼枪心里疑惑,但他现在没工夫再想这个问题。杀了三人之后,呼延讼不做停留,瘸着腿走到了火光明亮的房子前,推门走了进去。 “这小子真是不要命了。”狼枪暗道一声,他虽然剑术不错,可就这么大大方方的杀到人家面前,无异于送死。 “帮帮他?”狼枪想着,又很快打消了这个念头。他的目光被城寨二楼的光亮所吸引了,那是唯一一个没有传出欢声笑语的房间,火光下,似乎有一个人在看着什么。 城寨内突然响起了一连串声响,女人惊慌的叫声、男人愤怒的低吼、刀剑的嘶鸣混杂在一起。 狼枪没有去帮呼延讼,他的算盘很简单,要是呼延讼有本事将他们杀光,自己就坐收渔利。凭他的本事,就算被杀了,估计也会带上不少人陪葬,自己再出手把剩下的人解决掉。 第十四章 欠债 第十四章欠债 热闹的城寨突然安静了下来,喝酒的人、赌钱的人、抱着女人开心的人都齐齐屏住了呼吸,将目光落在了那个推门而进的瘸腿男人身上。 他的手里有把剑,上面带着血。 “喂!你他妈哪来的!”有人叫骂了一声,周围的人放下手中的酒菜赌具,将手摸在了刀柄上。 呼延讼一声不吭,视线从在场每个人脸上扫过,凡与他对视之人,都觉得背脊一凉。 秃头的首领、独臂的刀手……斗金口中那几个需要防备的人都到齐了。 “问你话呢!你他……”叫骂之人大声嚷着,拎着刀朝他就走了过来。当他走近呼延讼五步距离时,一道剑光突然闪过。那个妈字,他到死都没能说出口。 滚烫的鲜血溅在地上,那人瞪着呼延讼,那眼神好像还不敢相信自己已经是一具尸体。就这样,倒了下去。 瞬间的宁静过后,屋子里响起了阵阵拔刀声,三十多人猛的窜出,将呼延讼包围了起来。 面对杀气腾腾的众人,呼延讼毫不动容,眼神依旧冰冷的盯在那个秃头男人身上。 感受到他满含杀气的注视,秃头推开怀中的女人,起身道:“又一个不长眼的刀客,这个月这是第几个了?” “第四个。”一旁的独臂男人把玩着弯刀,一脸玩味的道。 “真是弄不明白你们这些刀客,为了钱连命都不要了。”人群分出一条路,秃头徐徐走来,望着呼延讼不屑的道:“让你来杀我们的人,给你多少钱啊?一百两?二百两?” 呼延讼开口,没有回答秃头的问题,自顾自的道:“五天前,你们劫走了一个女人,她叫惜怜。” 秃头闻言,嘴角一撇,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似是还在回忆与惜怜那一夜温情的舒爽。他啧啧道:“是我们干的,她可是个上等货,可惜不听话,不然我的舍不得弄死她。怎么?有人花钱让你帮她报仇啊?” 呼延讼的眼神冷到了极点,颤抖着问道:“谁碰过她?” 秃头突然大笑一声:“你看你这话问的,你应该问,谁没碰过她。那天晚上她可是把我的兄弟们挨个伺候了个遍,是不是啊兄弟们?” “是!” “那娘们可是骚的紧啊。” “我弄了她两次。” “那是,老舒服了。” 众强盗们回忆起那天晚上的风流,无不露出淫乱得意的笑容。 秃头看着脸色越发阴沉的呼延讼,笑道:“我这些兄弟都碰过她,你能怎么样啊?” 呼延讼的回答很简单,他身子一动,将那只瘸掉的右腿往前迈了一步。 “弄死他。”秃头男人猛的大喝一声,众人收起笑容,十几道刀光朝着呼延讼砍去。 刀光之中突然闪过一道剑光,眨眼即逝。剑光过后,站在呼延讼周围做着举刀动作的人齐齐停了下来,血从他们的脖子断口喷涌而出,如雨点般溅在了他的白衣上。 砰砰砰砰砰…… 七八个人头落在地上,滚转了几圈,用瞪大的眼睛看着那白衣男人。 “老二。”秃头见状赶忙看向身旁的独臂男人,后者微微点头,突然脚下一动,躬身冲了上去。 人群中突然窜出一道极快的刀光,呼延讼能清楚看到出手的是一个独臂男人,这人,就是这些人里面最厉害的刀手。 砰! 一把剑突然出现,和弯刀拼杀在一起。独臂男人一愣,似是没想到自己的刀竟然被拦了下来。还没回过神,那把剑突然出现在他眼前。这一刻,独臂男人脑海中突然出现了一个字。 死! 独臂男人猛的后退,等他站稳脚步,浑身上下已经被冷汗浸湿。 脸上突然流出了什么,独臂男人用手背擦了擦,看到了一片鲜红。受伤了,我竟然受伤了?可我明明已经躲开了才对,要是我再慢一点……不用再想,只要他再慢那么一丁点儿,地上那几个人头就是他的下场。 “兄弟,你剑术不错。不如以后跟着我们吧。”独臂男人收起满脸杀气,略微颤抖的说道:“你接这趟活不就是为了钱吗?跟着我们,保证你有花不完的钱。” 呼延讼冷眼看着他,道:“我不是为了钱来的。” “不为钱?”独臂男人一脸的不敢相信,道:“兄弟别开玩笑了,那个叫惜怜的娘们是个婊子、妓女,你为她的事来,不是为了钱,还能因为什么?” 满是鲜红的剑锋突然刺出,在在场每个人眼前指过,冰冷的声音随即响起。“我欠她一个人情,你们,欠她一条命。” “你真以为凭你自己能杀的了我们吗?”独臂男人脸色大变,恶狠狠的叫道:“看你有点本事,本想给你条活路,你偏偏要找死,兄弟们!砍他的腿!”他早就看出眼前这人是个跛子,只要伤了他的腿,他就是粘板上的肉,想怎么砍怎么砍。 手下这帮人都是见过血光的刀手,可不会被眼前这几颗人头吓到,一听独臂男人的话,齐齐出手,朝着呼延讼的下三路就砍了过去。 呼延讼脚下一动,虽有一条瘸腿,动作却快的惊人。他边退边打,一边防范着那独臂男人的弯刀,一边躲避着挥砍。与此同时,他手中的宝剑化作一条毒蛇,每次出手必取一条人命。 桌椅被掀翻、刀剑在嘶鸣,加上是不是传来的痛苦哀嚎在这个雨夜奏响了一曲名为杀戮的挽歌。 能听到这首歌的人只有两个,一个是二楼外面的狼枪,一个是二楼里面火光照应下的人。 听到楼下传来的打斗声,屋子里的人猛的起身,推开门刚要往出走,突然,一记闷拳自大雨中挥出,一拳就将他打回了屋子里。 那人倒在地上,扭曲着身体,双手捂在鼻子上,血液不断从手指缝隙中涌出。这一拳力道惊人,直接打断了他的鼻梁,只觉得一股窒息感直冲头顶,痛得他惨叫不已。 啪,啪。 门口突然出现一道人影,湿漉漉的走了进来。 被打断鼻梁的人吓得浑身发抖,拼了命的往后挪,嘴里乌拉哇啦的布置在说些什么。好不容易逃进了里屋,借着火光,他才看清打自己的人究竟长得什么样。这一眼,却看得他丢了三魂没了气魄一般,愣在了当场。 那人跟着他走进里屋,扫了眼桌子上的书籍,淡淡的笑着。“本来还打算介绍一下自己,现在不用了,小子,还记得我吗?” 那人缩在角落里,不敢答话。他当然记得,这人是惜怜在听雨楼的姘头,狼枪。 第十五章 君子 第十五章君子 “狼……狼枪……你……你怎么会来这?”那人捂着鼻子,言语不清的道。 狼枪淡笑,道:“呦,举人大人还记得我,真是小民的荣幸啊。”说话间,他又看了眼桌子上的书。火光照耀下,几个字清晰可见。 子曰:“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 君子? 狼枪瞟了眼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的男人,嘴角爬上一抹狞笑。 好一个君子。 狼枪用手指点了点那本论语,学着上面的话说道:“子曰:‘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可我大老远来找你,你好像不高兴啊。” 那人傻傻的望着他,双眼之中满是恐惧,哪里还有心思回答他的话。 狼枪见了,又道:“我还想问你,你怎么会在这?” “我……我……”那人我了半天,却是半句后话没有。 “对了,有件事不知你知不知道?”狼枪一脸笑容的说着,火光映照下,他的那张笑脸却好像地狱恶鬼一般狰狞。“惜怜死了。” 听到惜怜的名字,那人傻傻的点了点头。 “我很想知道,你们夫妻俩遭难,惜怜死了,你却能在这读圣贤书?”狼枪说着,突然向前迈出一步。 那人像是被他这一步吓得丢了魂一般,突然冲到窗户边,推开窗子大喊:“来人!有人要杀我!快来人!快来人!” 他歇斯底里的喊着,得到的回应却是狼枪从背后踢来的一脚。 男人被他直接从窗户上踹了出去,砰地一声摔在泥泞里。他哀嚎着爬起身,还没弄明白自己这一摔断了几根骨头,就被眼前的三具死尸吓得又是一阵嚎。 啪。 狼枪从二楼跳下来,稳稳的落地。等他抬头时,脸上的笑容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愠怒。 眼前这个被几具尸首吓得魂不附体的男人,是惜怜的丈夫。是曾经的秀才如今的举人,是那个抢走了自己每天都能枕的雪白大腿的人。 惜怜死了,他却活着,活的比他曾经还要好。为什么? “为什么惜怜死了,你却活着?”狼枪迈步走到书生身旁,冷冷的问着。 书生不敢直视他的双眼,扬头看着城寨里的火光,大声呼喊道:“救我!大当家的!快救我!” “别喊了。”狼枪指着火光中乱成一团的人影,喃喃道:“他们忙着呢,没工夫搭理你。说,为什么惜怜死了你却活着?为什么?” 书生吓得直打颤,被打歪的鼻子一阵酸麻,眼泪鼻涕流了满脸。他拼命地摇着头,似是在乞求着什么。 狼枪盯着他,冷冷的道:“你不肯说?” 书生只顾摇头求饶:“狼枪你别杀我……你不能杀我……” 狼枪舒了一口气,道:“我当然不会杀你,我要杀的是他们。”他指了指后面的屋子。 书生听了连滚带爬的起身,跪在狼枪身前,一副感恩戴德的模样。“谢谢,谢谢,谢谢。” 狼枪俯视着他,道:“不用谢,我不会杀你,我只想从你嘴里讨一个说法。为什么惜怜死了,你却活着?” 书生抬起头看着他,被狼枪那种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恐怖目光注视,令他比死还要难受。 他还是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没法回答。 砰! 屋门突然被撞开,秃头男人捂着受伤的胳膊冲出来,迎面撞到了狼枪身上。 “杀了他!快杀了他!”秃头此时已经吓得失了神,竟然把狼枪当成了他的手下,指着从门口缓缓走出的男人大喊着。 狼枪抬头看过去,入眼的是一个拿着长剑,走路一瘸一拐的红衣男人。 在他身后的屋子里,一个个缺胳膊少腿的尸体倒在血泊中,其中那个最厉害的独臂刀客,此时已经成了无臂刀客。要他命的,是脖子上的那一剑。 一个人,一把剑。 来时一身白衣,走时满身血红。 “都让他杀光了?”狼枪望着屋子里宛如人间地狱般的惨状,心头一惊。凭良心讲,他自认为对付不了屋里那三十人,而这瘸腿跛子竟然以一己之力杀光了他们!这种事说出去,绝不会有人相信的。 虽然将这些强盗们杀得只剩那秃头一人,但呼延讼也并非平安无事。他那一身血红中不止有强盗们的血,还有他自己的血。 后背、左臂、小腿都中了一刀,胳膊那一刀尤其严重,整条左臂血流不止,早已失去了知觉。 如此重伤下,他却好像感受不到疼痛一样,一步一步的向前走着。 “快杀了他!”看着仿佛死神一般的男人缓缓走来,秃头赶忙拉着狼枪的胳膊大吼。 下一刻,他的秃头就被狼枪按在了泥水里。 “兄弟,商量一下,他的人头归我,怎么样?”狼枪冲着呼延讼轻笑一声。 呼延讼好像没听到似得,目光流转,落在了跪在一旁的书生身上。当他看清那书生的脸,冷漠的脸上表情突然一阵变化。 诧异、疑惑、愤怒、仇恨。 短短一瞬间,他的脸上就闪过了这四种神情。 似是被泥水冲走了心中的恐惧,秃头男人竟然恢复了神智,看着狼枪拿出斧头,他赶忙喊道:“别杀我!兄弟,你别杀我,只要你放了我,我把所有钱都给你。你想怎么样都行!” 狼枪按着他的脑袋,斧头在他眼前晃了晃,道:“正好,我有件事想知道,你能告诉我吗?” 秃头听了连连点头,道:“行,只要你不杀我,怎么都行。” 狼枪松开手,退到一边指着书生道:“你认识他吧?” 秃头赶紧点头。 狼枪又道:“既然你认识他,那你应该也认识他妻子吧?” 秃头愣了愣神,恐惧的看了呼延讼一眼,没敢回答。 “有这么一件问题,他不肯说,我希望你能说实话。”狼枪接着道。 “这个问题很简单,说,一对夫妻被劫走了。几天之后,妻子死了,丈夫却活着,你能告诉我为什么吗?” 秃头双眼一怔,明显没想到狼枪竟然会问这么一个问题。他瞟了书生一眼,后者脸色惨白,双眼无神。他又看了眼狼枪,看着他手中泛着寒光的斧头,老老实实的张开了口。 第十六章 她这样的女人 第十六章她这样的女人 秃头口中的故事很长,从一个月前书生找到他们,一直讲到了将惜怜劫走的那一天。 在狼枪耳中,这个故事很短。 简单来讲,就是一个没能考取进士功名的书生苦于没有积蓄,找到了这群强盗,把自己的漂亮妻子送给了他们,换取了钱财食物。 “就这样?”狼枪听完他的话,表情依旧平淡。 秃头哆嗦着点头,道:“就这些,我都已经把知道都告诉你了,你……” 咔! 求饶的话刚到嘴边,头顶突然传来一股莫名的压迫感,秃头只觉得眼前一黑,什么都感觉不到了。 “本来想把你脑袋砍下来的,看你这么听话,给你留个全尸吧。”狼枪俯瞰着头顶开了一条大口子的秃头男人,淡淡的说着。解决完这人,他视线一转,落在了旁边的书生身上。 书生看着缓步来走的狼枪和呼延讼,满眼惊恐,仿佛向他走来的并不是两个人,而是两只张牙舞爪的暴怒野兽。 狼枪来到他面前,问道:“他说的都是真的?” 书生低头不敢直视他,没有答话。 狼枪加重了语气问道:“我问你话呢,他刚才说的是不是真的?” “是!!!” 短暂的沉寂之后,书生突然嘶吼一声。他猛的站起身,双眼瞪得老大,朝着狼枪吼道:“我又没逼她!是那个女人自愿跟我走的!” 狼枪冷眼瞧着近乎歇斯底里的书生,冷笑一声,道:“我没记错的话,你之前进京赶考的盘缠也是那个女人给你的吧?” 书生听到这话,像是人扯掉了最后一块遮羞布一样,慌张的道:“我说了那都是她自愿的,我没逼她!别说的好像我在乎她那些脏钱一样,她的脏钱是怎么来的我都知道!” 听着他这番话时,狼枪的表情就像在路边看被屠宰的猪一般。那副看不起人的神情令书生越加疯狂,他指着狼枪,大声叫道:“只不过说了几句可怜她的身世之类的话,她就感动的不行,说到底,她就是一个没见识的妓女而已。我可是苦读圣贤书的文人,以后我要到朝廷做官的!她那样的女人,还妄想让我明媒正娶,简直就是在做梦!” “所以,为了你那伟大的理想,就骗了婊子的钱?”狼枪脸上的笑容越发狰狞。 “我没有!我说了那是她自愿的!”书生指着狼枪,整张脸扭曲起来,用他所能发出的最大声音叫嚷着道:“你不用在这指责我,演什么正人君子啊?你不也就是个嫖客吗!你来这,弄得好像是你心疼她帮她报仇一样,结果你不还是为了钱吗!”书生突然指着里面屋子,眼中燃起了希望的火苗,接着道:“你要钱,他们有,他们抢来不少钱,我知道他们放在哪。钱都给你,你放我走,将来我做了官,一定会报答你的。” “钱?”听到这个字,狼枪的表情微微一变。 书生见了,脸上露出了生平最大的笑容。“果然,一提起钱来就变脸了,我就说嘛,他们这种人,怎么会为了那样一个女人做到这种地步。”他心里默默念着。 然而狼枪并没有走进那间屋子,他只是淡淡看了一眼,便转过了头,道:“我的确是为了钱来的,不过除了钱之外,我还有那么一点私心。” “私心?什么私心?” 狼枪淡淡笑着,道:“回答我一个问题,我不杀你。” “好!你问,你问!”一听狼枪答应留自己一命,书生满脸喜悦,顾不上鼻子传来的酸痛,连连点头道。 只听狼枪说道:“在你心里,惜怜是个什么样的人?” 书生愣住了,他微微张嘴,却是半天都没能说出一个字。 狼枪像是早就知道他会这般,自问自答的说道:“是个婊子吧?按你之前的说法,她在你心里一定是个没见识没风度,特别好骗的臭婊子,对不对?” 没等书生回答,他又自顾自的道:“知道在我心里她是什么样的人吗?”他望着一脸迷茫的书生,诡异的笑了笑,接着道:“其实和你差不多,在我看来她也是个婊子。还有点傻,别人说什么她就信什么。她没什么见识,像您这种有理想有抱负的伟人,她连了解的资格都没有……不过,对这个婊子,我有一点认识的比你稍微清楚一些,那就是……她这样一个婊子,若是爱上了一个人,生生世世,至死不渝。” 狼枪的声音逐渐冰冷,比雨水打在鼻子的伤口上还冷。 他冷眼看着书生,眼神中满含的杀意。 “要是爱错了,就是万劫不复。” 说着,狼枪的右手慢慢伸出,雨水打在了斧头上。 “等等!你答应过,你说过你不会杀我的!”书生的腿已经站不稳了,他胡乱挥舞着双手,满眼恳求。“你说了你不杀我的,你不能杀我,我以后是要做大事的人!你不能杀我!” 狼枪淡淡笑着,抬了抬斧头,道:“别怕,吓唬吓唬你,我狼枪说话一向算数。更何况,我接的生意只是杀了这些强盗,与你无关。” 书生那张扭曲的脸一阵变化,从惊恐到充满希望。狼枪一脸玩味的看着他,就在书生眼中希望的火种再次燃烧起来的瞬间,他说出了一句话。 “他是你的了。” 什么?他在说什么?他…… 当书生看到大雨下那个手提着剑,一瘸一拐的朝自己走来的红衣男人时,他才悟出了狼枪那句话的意思。 “别!别杀我!我不想死!为什么?为什么非得杀我?就为了那个妓女吗?为了那样一个女人值得吗!你……” 三尺青锋穿心而出,那个你字后面的一切,都被留在了那颗被刺穿的心里。 临死前,书生第一次那么清楚的看到呼延讼的眼神,竟然是一种非常平淡的眼神。最后听到的,是呼延讼的声音。 “这是你欠她的。” 啪,啪。 两个声音一前一后响起,书生倒在了大雨中,浑身抽搐了几下,便到阎王殿去考取功名了。 呼延讼后退了几步,伤势、大雨、还有他心底的那份执念终于击倒了这个男人。 惜怜的欢声笑语突然出现在耳畔,听着她的声音,仿佛连大雨落地的声响都弱了下去。他好像又看到了那个蹲下身子,喂自己喝粥的漂亮女人。 “欠你的人情,我还了。” 呼延讼喃喃一声,闭上了眼。 大雨拍打脸颊的感觉突然消失了,他慢慢睁开眼睛,看到了那把熟悉的伞。只是那个打着伞的人不是惜怜,而是一个满脸混蛋笑容的男人。 “兄弟,要做笔生意吗?” 第十七章 二呆 第十七章二呆 “你剑法很不错,在哪学的?” “你叫啥?” “又哑巴了?” 酒馆地窖里,呼延讼躺在硬邦邦的木板上,耳边是狼枪没完没了的问话。如果不是实在没力气了,他一定会冲上去把狼枪的嘴缝起来。 伤口的麻木感,激战后的疲劳,加上地窖里满满的酒气令他昏昏欲睡。但半个时辰过去了,呼延讼一直没能睡着,都拜狼枪所赐。 “水来了。”小姑娘的声音突然响起,杏儿端着一盆热水下到了地窖里。 狼枪见到她,一脸惊奇的问道:“你怎么在这?” 杏儿没理他,似乎还在为狼枪死要钱那件事生气,她拧干毛巾,开始小心的帮呼延讼擦拭脸上的血迹。 “她一个小姑娘家,没依没靠的,总不能留在那种地方吧?”外面突然传来一个老人的声音。 狼枪扭头冲外面喊道:“啥意思?以后她也住这啊?那我咋整啊?” “她又不跟你住一起,你住地窖,她和我一起住。”老太婆没好气的道:“还有,你刚才带回来那人是怎么回事?可别给我惹麻烦,不然我……” “知道,让我滚犊子。”狼枪接着她的话说道。 外面老太婆的话锋突然一转,道:“对了,听说你做了一笔大生意,听雨楼给了你五百两。那你这段时间住在这的房钱,酒水饭钱是不是该结一结了?” 一听朝自己要钱,狼枪两步冲出地窖,叫道:“你不是说这地方让我住着吗?” “那时候我以为你就住几天,谁能想到你个不要脸的一住就好几年,别废话,拿钱。不然就滚蛋。” “那个啥……商量商量,少拿点……”狼枪挤出笑容,宛如街边小贩般讨价还价起来。外面随即响起了一老一小数百回合的拉锯战。 呼延讼这才舒了一口气,刚想闭眼眯一觉,突然,什么东西滴在了自己手心。睁开眼看去,就见小姑娘哆嗦着嘴唇,眼眶里闪动着泪花。 杏儿认识眼前这个男人,她记得那把剑,那把伞。 看着他手脚上血淋淋的伤口,杏儿心中的那道伤口仿佛也被刺痛了。 “你和狼枪……帮小姐报仇了,是吗?” 呼延讼点了点头。 “谢谢,谢谢……”杏儿咬着嘴唇,强忍着没哭出声。她突然端起水盆,冲了出去,路上还撞到了刚破财的狼枪。 “什么情况?你跟她说啥了?”狼枪抖搂着被打湿的衣服,朝呼延讼问道。 呼延讼懒得理他,忍痛转了个身,背对着他准备睡觉。 狼枪却好像故意不让他休息一样,坐在旁边的酒桶上喋喋不休道:“我看你身上除了那把剑也没啥值钱的,以后打算怎么办?还去当乞丐啊?你别不吱声,我这有份好活,吃喝不用愁,偶尔还有钱赚。闲着没事我还能领你去听雨楼潇洒潇洒,怎么样?有没有兴趣?你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了啊。哎,还不知道你叫啥呢?” 呼延讼闭目养神,全当没听见,可接下来狼枪说出的话险些没把他气的拔剑砍人。 “不说话?是不是不说话?你要不想说我就给你起名了啊。”狼枪抚着自己那满脸的胡茬,思索了一阵,突然说出了一个令人震惊的名字。 “二呆?” “二呆?” “二呆你能听见吗?以后我可就这么叫你了。” 呼延讼紧闭着双眼,看似平静如常,但那两道缠在一起的细眉却深深出卖了他。 “忍,欠他一条命呢,忍,忍……” “我去给你抓点药,到时候从你工钱里扣了。我走了啊小二呆。” “忍……忍……这王八蛋!我的剑呢!”呼延讼猛的翻身,腿上立刻传来阵阵剧痛,他却好像感觉不到一样,转着脑袋开始找自己的剑。等他找到的时候,却发现自己想砍的那个人已经没了影子。 “呼……呼……”几个深呼吸后,呼延讼终于平复下了自己的心情。 能把令南方江湖闻风丧胆的玉罗刹气成这幅模样的,世上只此一人。 大风镇外,乱葬岗。 狼枪拎着两包草药,一脸轻松的走来。惜怜的坟前,有一个人来的比他还要早。 “你来干什么?”杏儿红着眼睛,攥紧小拳头问道。 狼枪淡笑,道:“她都是我埋的,我还不能来看看了。”说着,他从怀中掏出一块木牌,插在了那座坟包上。 “埋你的时候着急,也没弄个好碑,你先用这个对付对付,有功夫爷给你换个体面点的。也算是,这半年没白躺你的腿。”狼枪淡淡的说着,好像那个女人正拿着琵琶坐在自己身前倾听一样。 杏儿傻傻的看着那块小木牌,眼泪再也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直到这一刻,她才清楚的认识到,那个自己在世界上唯一的依靠,不在了。 狼枪就站在那里,看着杏儿把自己哭成个泪人。然后背着她,回到了酒馆里。 “有空爷再来看你。”狼枪回头看了眼,淡笑着说道。 时光荏苒,两年的时间很快过去。站在惜怜坟前的人,也变了。 十五岁的杏儿已经成了美人坯子,她守在墓碑前,说着这一年来发生的趣事。然后捧着琵琶,弹着小姐生前最喜欢的曲子。 曲终,人未散。 一瘸一拐的白衣男人缓缓走来,手上打着伞,站在杏儿身旁,只是看着,一言不发。 “二呆哥。”杏儿打了个招呼。 二呆点了点头,算是回应。 耳边突然传来马叫声,抬眼望去,就见一道黑色人影纵马奔来。 “吁。”勒住缰绳,名为狼枪的男人下了马,来到了二人身边。 “你不是去做生意了吗?这么快就回来了?”杏儿问着,突然瞪大了眼睛,指着狼枪的肩膀,紧张的道:“你……你受伤了?” 狼枪无所谓的道:“小伤,没事。”说着,他向前一步,大不敬的踩着坟包,拍着那块他亲手立下的墓碑,一脸笑容道:“惜怜,爷今年又来看你了,想没想爷?”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杏儿拎着耳朵拽了下来。 “疼疼疼……这小丫头片子啥时候会这么一招。”狼枪捂着耳朵,心里想着,突然翻身上马。 杏儿忙道:“你这就要走了?” 狼枪笑道:“有你们俩陪她,我在不在都行。走了。”说罢,他一挥马鞭,狂奔而去。 不到半个时辰之后,狼枪便出现在了听雨楼内。 媚娘惊喜的望着这个身上还带着杀伐气息的男人,等着他讲起在外面的故事。出乎她意料的是,狼枪反常的没有吹嘘自己如何如何,只是闷头喝着酒,听自己唱曲子。那个和他形影不离的白衣男人,也出奇的没跟来。 一曲过后,媚娘终于忍不住心中的好奇,问道:“那个叫二呆的今天怎么没跟你来?” 狼枪打了个酒嗝,道:“他有事要忙……我怎么觉着……你对他好像有意思啊?” 媚娘推了他一把,道:“爷真会说笑话,谁会对他有意思?像他那样冷冰冰还不会疼人的男人,谁要是嫁了他,那可是倒了八辈子霉了。” 喝多了的狼枪突然来了兴致,道:“正好趁今天他不在,要不我跟你说说他以前的事?” “好啊好啊。”媚娘一脸期待。 狼枪又拿起一壶酒,顺势躺在她的腿上,道:“让我屡屡,恩……要说二呆的话,得先从一个叫惜怜的姑娘开始说起……” 第十八章 逃亡的女人 第十八章逃亡的女人 “我在这开店十多年了,来的客要么是杀人,要么是找人杀人。像你这样的还是第一次见。” 斗金客栈里,丰乳肥臀的老板娘将桌上的金条捏起,小心的咬了一口,随即露出满意的笑容。 在斗金面前,坐着一个蒙着面纱的女人,她穿着普通,出手却极为阔绰。客栈里的其他人看着桌上的三根金条,接着不由自主的将目光移到了女人怀中打着补丁的包裹上。女人取金条的时候,包裹里传出了哩哩啦啦的响声,一听就知道里面绝对还有不少金子。 若不会怕坏了斗金客栈的规矩,这帮子人恐怕早就出手强抢了。 “我要出嘉峪关,得找人护送。”女人紧张的说道。 斗金轻笑,心想这人真是不懂江湖凶险,今天她露了财,用不了多长时间她这只金丝雀的动向就会传遍附近六个镇。离了她的客栈,这只小鸟能飞出一里地就算她运气好。 斗金晃了晃手中的金条,道:“你想找多少人?” 女人道:“不用太多,我不想太暴露……一定要信得过的人才行。” 斗金道:“我介绍的人都信得过。不过你也得告诉我,你到底想要多少人?” 女人犹豫了下,试探着问道:“三四个?总之,总之人越少越好。” “越少越好是吧,那就得找好手。”斗金说着,伸手指向门外,道:“从我这出发,往东边走十四里,三角筒子,找黄大麻;往北二十里,铁沙子镇,找刘勇;最近的是西边,八里地那边有个大风镇,找狼枪。他们是我知道最好的刀客,而且,绝对信得过。” 蒙面女人望了眼门外,大风吹起,一时间飞沙走石。比这种恶劣天气更令人胆寒的,是周围那些若有若无的注视。女人的直觉告诉她,她的处境已经很危险了。 她看向斗金,恳求道:“你能带我去找他们吗?我可以给你钱。” “不必,你给的已经够多了。”斗金答应一声,抬手招呼道:“大牛。” “哎!”一个粗犷的声音随即响起,名为大牛却长得一副五短身材的中年汉子小跑着过来,斗金抬手甩出一块银子,大牛稳稳接住,一脸笑容笑道:“掌柜的有啥事尽管吩咐。” 斗金道:“带她去找人。” 大牛道:“哎……找谁啊?” 斗金看向蒙面女人,道:“你想找谁?” 蒙面女人道:“最近的就行,越快越好。” 斗金指着西边,道:“大风镇,找狼枪。” “好嘞,保证把人带到。”大牛大笑一声,招呼蒙面女人道:“咱走吧。” “现在就走?”蒙面女人看着外面的风沙,犹豫道。 大牛一脸的不在乎,道:“这点风不算啥,正好往西边刮,咱还能顺风。” 蒙面女人也不好再说些什么,她毕竟是一个外地来的人,对这里的天气不甚了解。对着斗金道了声谢,便小心的捧着包裹,跟在大牛后面出了屋子。 本在客栈里避风的人们对视了一阵,刚要起身准备跟上去,突然,斗金走到了他们面前。 “人是从我的店里走出去的,护卫的人也是我派的,你们要是砸老娘的招牌,老娘就让你们喝西北风喝到死。都听明白了吗?” 斗金一脸和气的说着,那双媚眼却如刀般锐利,她的声音变成了一股狂风,从在场的每个人心头刮过。 平日里看着眼前的尤物,众人无不是吞着口水,下面支起了帐篷。但从来没有人敢对她有哪怕言语上的放肆,因为他们都清楚在西北惹到这女人会是什么样的下场。 曾经有一个不怕死的,占了斗金的便宜,结果他刚走出这客栈,就被人乱刀砍成了肉酱。而那些出手的人,只不过是想送斗金一个人情而已。 似是回想起了那位大兄弟的悲惨死相,众人齐齐赔笑,说着误会之类的话,收起了歹心。 风沙很快就弱了下来,到了晚上,天地变得异常安静。 这份难得的寂静很快就被打破了,打破这一切的,是个眼角上有道刀疤的男人。 “你就是这儿的老板娘吧,自我介绍一下,我叫马四。”那人走进客栈,直接坐到了最里面的位置,朝着斗金露出自信满满的笑容。 “马四。”斗金坐到他对面,上下打量着眼前的男人。 年不过三十,中等身材,眼角的刀伤还没长好,明显是不久之前才留下的。再看一左一右挂在腰间的两把短刀,斗金突然想起了什么,望着马四的眼神变了变。 斗金道:“听说一个月之前,闫家的二老爷金盆洗手,可当天晚上就让人杀了。是你干的吧?” “是。”马四毫不犹豫的答道,说话的功夫,他轻轻摸了摸眼角的伤口,似是回忆起了那天晚上的刀光剑影。 斗金盯着他的双眼,道:“你做这件事,不合规矩。” 马四轻笑,道:“规矩?谁定的?我怎么不知道?” 斗金道:“没有规矩不成方圆,没有规矩,就容易乱套。” “乱点还不好?”马四突然大笑一声,道:“这世道乱了,你我这样的人才好发财,老板娘你说呢?” 斗金双臂抱在胸前,眼神凌厉,道:“你来这想干什么?” 马四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推到她面前,道:“见过这个人吗?” 斗金扫了一眼,道:“我回答问题可是要收钱的。” 话音刚落,一块元宝就落在了桌子上。 “能告诉我了吗?”马四道。 斗金拿起元宝,细细打量了一下,突然脸色一变。她将元宝背对着马四,问道:“马四,你这是给我送钱,还是让我送命?” 马四道:“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斗金厉声道:“少装蒜,别以为你磨烂了字老娘就认不出,这是官银。” 马四满不在乎的道:“官银又怎么了?你路子那么广,把它融了不是照样能用嘛。” 店内的气氛突然变得紧张了起来,账房、跑堂悄悄摸到了二人周围,手中都握着锋利的兵刃。他们的动向马四早就感觉到了,他不慌不忙,一脸的平淡笑容,双手却搭在了两把刀柄上。 就在马四做好了大开杀戒的准备时,斗金突然抬了抬手,客栈的人见了,又悄无声息的退了下去。 “看来你打算做这笔生意了。”马四将双手放在桌子上,道。 斗金将元宝高高抛起,又稳稳接住。如此几个来回之后,才开口道:“我不放心你,想从我这得到消息,得留下自己的路子。马四,你到底是哪路人啊?” 马四淡淡道:“衙门六扇开,有理没钱莫进来。” 斗金抛接元宝的动作猛的一停,眼神凝重,道:“你是朝廷的人。” “算是吧。你拿我当拿钱办事的普通刀客就行了。”马四淡淡一声,指着桌上的画像道:“现在能说了吗?” 斗金收起银元宝,道:“白天见过一个蒙着面的,跟她有几分像。” “她去哪了?”马四的声音突然变得沉重起来。 斗金道:“往西八里地,大风镇。” “谢了。”马四收起画像,起身离开了客栈。 “呼。”听到外面响起马叫声,斗金才趴在桌子上,深深舒了一口气。回想一下,除了第一次遇见狼枪之外,已经两年多没有过这样紧张的感觉了。 客栈的伙计们齐齐围上来,问道:“掌柜的,那小子哪路的?” 斗金拿出元宝,盯着上面已经磨烂的字,道:“六扇门。” 六扇门?! 此言一出,伙计们无不震惊,幸好刚才掌柜的制止了他们,不然可就闯下大祸了。 “掌柜的,这六扇门的人,跑到这大西北做什么?不会给咱们惹上麻烦吧?”有人不放心的问道。 斗金道:“这破地方,天高皇帝远的,朝廷都懒得管。我看他也就是为了赏钱来的……”话虽如此,但掂量着手中的元宝,斗金总觉得有些心慌。 “去,找人把这个融了,给老娘打副镯子。” 第十九章 生意上门 第十九章生意上门 “二呆,咱俩认识两年多,生死过命的交情。非得闹到今天这一步吗?”狼枪盯着架在脖子上的剑锋,低沉的说着。 二呆阴沉的站在他面前,手中三尺青锋只差毫厘便可取了这王八蛋的狗头。 “我放在床底下的银子哪去了?”二呆开口,冷冷的问道。 狼枪看着他的眼睛,一脸真诚的道:“你说这话什么意思?难道我会偷你的钱吗?我是那样的……是是是,我是我是,是我干的。轻点轻点,要死要死……杏儿!杏儿!”话刚说到一半,剑锋便在他的脖颈上划了起来,原本一脸刚毅的狼枪顺便变成了怂货。 听到呼救声的小丫头冲进地窖,看到二呆正用剑比划着,赶忙跑上来抱住了他的胳膊。“二呆哥快住手!你们怎么了?有话好好说啊!” 二呆阴沉的道:“我的钱哪去了?” 狼枪歪着脑袋,尽最大可能躲避着剑锋,嘴上嘟囔道:“昨天还在我手里,今天……应该在媚娘手里……杏儿拦着他!” 听到银子的下落,二呆气的挥剑就要砍,要不是杏儿拼命拦着,西北江湖名声响当当的狼枪怕是要死在自己人手里了。 趁着杏儿拦住二呆的瞬间,狼枪趁机逃到了地窖入口,换上了一副猖狂的面孔叫嚣道:“瞅你那点出息,才一百多两那么心疼。等爷把那块石头卖出去,爷还你二百两。” “就是就是,狼枪有了钱会还的,二呆哥你别生气了。”杏儿连连点头道。 二呆将剑收回剑鞘,瞪了狼枪一眼,突然看向杏儿,道:“半个月之前你是不是丢了个镯子?” 杏儿一愣,傻傻的点了点头。 “他偷的。”二呆冷冷一声。 此言一出,杏儿呆了呆,猛的转头看向狼枪。从小丫头的眼神中,狼枪看到了阵阵杀气。 “狼!枪!” 地窖里响起了小丫头愤怒的娇喝,随即,高大威猛无人能敌的狼枪便被一个十五岁的小姑娘拎着擀面杖打出了地窖。一炷香之后,脑袋上鼓了一个包的狼枪对天发誓,一定会十倍偿还,小丫头这才消了气。 看到狼枪吃瘪,老太婆在一旁开怀大笑。继狼枪之后,二呆、杏儿也暂住在她这里,有了这三个年轻人,日子也变得热闹起来。最有趣的,当属狼枪管不住自己的手被抓现行之后被二呆和杏儿教训的场面,真是百看不厌。 “杏儿又打她男人喽!” 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欢笑声,十几个孩子凑在一起,一脸欢笑的看着酒馆里上演的闹剧。 杏儿涨红着脸,提着擀面杖就追了出去,边追边嚷:“谁是我男人,让你们乱说,让你们乱说。” “狼枪不是你男人,杏儿不就没人要了吗?” “杏儿没人要!杏儿没人要!” 被追打的孩子们四散而逃,还不忘回头对着杏儿做鬼脸。本来打算回酒馆的杏儿听了,又几步追了上去。 “逃过一劫。”狼枪捂着脑袋上的包,看向老太婆,道:“整碗酒喝。” 老太婆伸出手,道:“银子。” 狼枪舔着脸道:“先欠着,等我那块石头卖出去了,银子少不了你。” 老太婆却是不买账,道:“不给钱就没酒。” 狼枪翻遍全身,只找出了几枚铜板,别说酒了,买点水都不够。正在他盯着酒坛流口水之际,救星突然找上了门。 “狼枪,有人找你。”五短身材的汉子走近酒馆,话还没说完,狼枪突然噌的一声窜到他面前,眼中冒着绿光,道:“大牛,有银子吗?借点。” “啊?又借?”大牛下意识的捂着自己的荷包,这两年下来,狼枪从他们这些伙计手里借的钱都够再开一间斗金客栈了,现在听到他说借这个字,大牛就不自觉的打冷颤。 狼枪一点都不客气,直接上手,道:“又不是不还你,等我的银子到手了,我还你双倍,三倍!” 威逼利诱下,大牛腰包里的银子还是落到了狼枪手里。 “啊~~~舒坦。”将碗中的酒一饮而尽,狼枪闭眼叹息一声,一脸的享受。 睁开眼,这才发现大牛身后还跟着一个蒙面人,狼枪眉头一挑,问道:“你刚才说有人找我,就他?” 大牛点头道:“啊对,给你整的我差点把正事忘了。她有生意找你,掌柜的介绍来的。” 一听生意二字,狼枪那双小眼睛立刻闪出了绿光。“来来来,坐坐坐,千万别客气。” 顾翠萝小心翼翼的坐下,面纱下那双灵动的眼睛上下打量着面前的男人。相比起刀客,她更愿意相信这个叫狼枪的人是个卖苦力的。 “说吧,什么打算?需要我做什么?你能付多少银子?”狼枪一脸笑容的说道,说话间,一双小眼睛不留痕迹的在顾翠萝怀中的包裹上扫过。 面前的蒙面人几个深呼吸,开口却是传出了女人的声音。“我要出嘉峪关,你能送我出去吗?” 狼枪道:“嘉峪关啊,远是远了点,不过只是护卫的话没问题,得把你送到哪?”话虽然说的很正常,可在知道雇主是个女人之后,他的眼睛已经开始不老实起来。 顾翠萝道:“出关就好。” 狼枪点点头,道:“简单,你能付多少钱?” 顾翠萝双臂紧了紧,捧着包裹问道:“你要多少?” 狼枪扶着额头,另一只手在桌子上画着图,道:“我算算啊,光是送你出关的话,三百两就够了。不过你得先付二百两定钱,而且路上要是遇上了什么事,我可是要涨价的。” 顾翠萝点点头,道:“好。”说着将手伸进了包裹,下一刻,一根亮闪闪的金条出现桌子上。 狼枪盯着金条,愣是半天没敢上手。在西北这破地方,有现成银子就不错了,她从哪弄来的金子?狼枪神色复杂的瞟了她一眼,将金条拿起来放到嘴里咬了一口,那模样和斗金几乎一模一样。 “是真金。”狼枪擦了擦金条上的口水,心里嘀咕着。 顾翠萝紧张的道:“怎么样?我们能走了吗?” 狼枪道:“现在就动身?” 顾翠萝道:“越快越好。” “好吧。”狼枪耸耸肩,回头喊道:“二呆!!!出来干活了!!!” 第二十章 三人行 第二十章三人行 顾翠萝有些愣神的望着缓步走出的白衣女人……男人?看他的身形,应该是男人吧。可是他长得也未免太……漂亮? 为什么一个男人会长这么漂亮的一张脸?为什么他会叫二呆这种傻乎乎的名字?这样的人怎么会和狼枪这种……野蛮人混在一起?诸如此类的问题在顾翠萝心中浮现。 直到二呆坐到她面前,清楚看到他脖子上的凸起,顾翠萝才确定眼前这人确实是个男人。 二呆只是淡淡瞥了她一眼,便自顾自的倒茶喝了起来,全当其他人不存在一般。在场的人除了顾翠萝,包括大牛在内对此都已经习惯了。 狼枪敲了敲桌子,将失神的蒙面女人惊醒,开口问道:“你有马吗?” 顾翠萝回过神来,摇了摇头。 狼枪淡笑,伸出手掌,道:“再拿五十两,给你买匹好马。” 在大风镇,五十两足够买三匹好马了。对他这种无耻的骗人行径,屋内众人都投来了鄙夷的目光,只有被宰的肥羊单纯的又将一根金条交到了狼枪手中。 “干什么干什么?那么瞅我干啥?人家着急出关,我不得多买几匹好马吗?”感受到众人的目光,狼枪扯着嗓子嚷道。犟嘴的结果是鄙视的目光变得更加强烈。 狼枪一脸笑容的接过金条,心里不禁惊呼:“看不出来她还真是只肥羊,身上连银子都没有出手就是金子。” 关于这位雇主的身份他倒是没多想,狼枪做生意的原则很简单,四个字:拿钱办事。 只要你的钱给足了,什么都好商量。至于你的过去啊,经历啊,身份啊,有没有仇人啊,家里死过多少人啊等等等等,不好意思,跟我没关系。 “走,领你去买马。哎,大牛你人都带到了,回去吧回去吧。”狼枪起身,发现大牛正一脸笑容的看着自己,忙道。 “那个……刚才你跟我借的钱……”大牛一边说着,两眼盯在了狼枪手中的金条上。 狼枪紧忙将金条收起来,道:“你看你那点出息,我能欠你钱不还吗?这样,先还你点。”说着,狼枪将之前翻找出来的铜板塞进了大牛手里,没等他反应过来,就领着顾翠萝一溜烟逃开了。 “这……”看着手中的铜板,大牛是欲哭无泪,辛辛苦苦跑一趟还搭进去十几两,这活干的着实憋屈。 二呆走到他身边,对这位同样被无赖狼枪迫害的人给予了同情的注视,低声道:“一百两,我帮你杀了他。” 大牛苦笑,道:“算了算了。”接触的久了,他也知道这是二呆难得的玩笑话。 听到大牛拒绝,二呆失望的叹了口气。大牛看着他的眼神,突然感觉二呆刚才没开玩笑。 是的,他没开玩笑,起码刚才他是真心实意的想一剑劈死狼枪的。 人送到了,大牛也没多待,火急火燎的又离开了大风镇。不知是躲着他还是怎么的,大牛前脚刚走,狼枪就正好牵着三匹马回到了酒馆。 “大牛怎么走了,你看,我这刚弄到银子想还他,可惜,可惜。”狼枪抛接着买马剩下的银子,一脸真诚。 二呆突然冲过来,凭空将银子夺走。狼枪愣神的功夫,他已经认认真真的数了一遍。“还差三十两。”二呆将银子收起来,转头对狼枪说道。银子到手,他对狼枪那深深的怨念也消失无踪了。 “这两个真的是附近最好的刀客?”顾翠萝在门口看着,突然觉得自己找错了人。 “走吧。”狼枪突然走到门口开口说道。 顾翠萝愣了愣神,道:“现在就走?” 狼枪道:“你不是说自己着急吗?” 顾翠萝道:“你们不用准备一下吗?” 狼枪笑道:“有什么好准备的,这片都熟的不能再熟了。”说着,他走出门将马牵到门口,道:“从这出发,二十天就能把你送出去。放心,我狼枪做生意靠的是诚信,只要你不找死,我保你平安无事。” 听到狼枪说出放心二字,顾翠萝心里是一万个不放心。但现在自己已经没有别的办法,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狼枪将一匹枣红色的马牵来,问道:“会骑马吗?” 顾翠萝摇了摇头。 狼枪一拍脑门,“这茬忘算了,白花钱。”心里想着,他纵身上马,朝着顾翠萝伸出了手,一脸真诚笑容道:“上来吧。” 望着狼枪满是诚意的双眼,顾翠萝很是感动,于是她头也不回的走到了二呆面前,道:“我还是跟他一起吧。” 狼枪的手和他的笑一起僵住了,扭头正好看道二呆推着那蒙面女人上马,当即心里一酸。“推她屁股的那个人应该是我。” 二呆翻身上马,坐在顾翠萝身后,双手牵着马绳,正好将她环抱起来。似是因为他那张女人脸,顾翠萝竟然没怎么抵触。 狼枪又羡慕又嫉妒的看着,当他和二呆对上眼的时候,二人竟然用眼神完成了一种交流。 狼枪:“你瞅啥?” 二呆:“瞅你咋地?” 狼枪:“小白脸。” 二呆:“傻大个。” 狼枪:“欠你的钱是不是不想要了?” 二呆:“你试试。” 狼枪:“.…..” 二呆:“.…..” 狼枪:“闹笑话呢别当真……” 交流的最后,狼枪完败。 于是,如斗败的公鸡般垂头丧气的狼枪牵着另外一匹黑马,跟在胜利者二呆身后。三人三马,就这么离开了大风镇。 就在狼枪离开两个时辰之后,一张陌生的面孔出现在酒馆前。 眼角有一道伤疤的男人翻身下马,点了壶酒一边喝一边打听着一个蒙面女人的消息。 “以为自己出了大明的地界就安全了?真是个蠢女人。”得知确实有个蒙面女人来过,还在这酒馆里雇了人打算出嘉峪关,马四心里暗笑一声。 出了嘉峪关,外面还有茫茫戈壁和恶劣的天气在等着。就算她挺了过去,走上了丝绸之路,难保不会被哪个地缝里钻出来的异族人抓到。 她现在就是一块会走路的银子,走到哪都会被人惦记上。与其便宜了别人,还不如进了我的腰包。马四如此想着,翻身上马,顺着狼枪三人离开的方向,一路跟了上去。 第二十一章 萝卜 第二十一章萝卜 从大风镇出发,先后经过武威、张掖、酒泉便可到达嘉峪关。中途要路过大大小小二十多个乡镇,只要身上的钱富裕,根本不用考虑粮食酒水等问题。唯一隔绝较远的是张掖到酒泉的一顿路,那里常年刮大风,时不时地就起沙暴,村庄坐落下去,不出一月就会被埋了。 这段路狼枪走过两次,如果不出意外,三天时间就能走出去。为了保险起见,他买了五天的口粮,头也不回的踏入了这片死亡禁区。 似乎是不想让狼枪的银子白花,进入这片禁区才一天半时间,大风就吹了起来。风势越演越烈,飞沙走石,险些将三人连人带马一起吹走。 幸好西北这地方别的没有,窟窿多得是。顶风走了能有两里地后,狼枪终于找到了一处天然屏障,三人当即扑了进去。 “这沙尘暴一时半会停不了了。”狼枪倒出鞋里的沙子,一旁,二呆翻出干草料喂着马。等他将马匹安顿好,狼枪已经生起了火。 顾翠萝坐在火堆前,看向二人的目光尤为复杂,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她对狼枪的看法已经彻底改观了。此人虽然是个不讨喜的无赖,但确实有两把刷子,一路上不论是遇到歹人发难还是恶劣天气,他都能驾轻就熟的应付过来。如果他不总用那种色眯眯的眼神看着自己,她一定会觉得狼枪是个有本事的好男人。 “吃东西。”淡淡的三个字在耳畔响起,顾翠萝回过神来,就见一只长满老茧的手伸到自己面前,手中拿着一块肉干。 “谢谢。”顾翠萝接过肉干,轻轻谢着,心里不禁感慨万千。这么漂亮的一个人,竟然长着这样的一双手,行走江湖,真是件苦差事啊。 肉干几乎没有味道,上面还沾着沙子,如果不是饿坏了,顾翠萝绝不会对这东西下口。狼枪和二呆就不同了,吃的是津津有味。 “你就不能把那玩意摘了?吃起来不费劲吗?”看着不断重复掀面纱、用力咬下一块肉,艰难吞咽这套动作的顾翠萝,狼枪开口提醒道。 顾翠萝顿了顿,手指在面纱上停了停。狼枪见了,赶忙道:“对嘛,你说你长得也不丑,一天到晚挡着干啥。” “不用理他。”一旁的二呆突然说道。 看二呆帮自己解了围,顾翠萝投去了一个感谢的目光,心里突然回想起来,狼枪是个能人不错,不过他是个色鬼这件事也是可以坐实的,以后可不能乱听他说话。 虽被二呆一搅和,没能见到美人容颜。但狼枪并不气馁,挪着屁股朝顾翠萝身旁凑去,嘴上问道:“那个啥,还不知道姑娘叫啥呢?” 顾翠萝一边躲着狼枪,一边道:“小女姓顾名翠萝。” 狼枪道:“脆萝,清脆的萝卜,好名字,好名字。” “是翡翠的翠。”顾翠萝苦笑一声,躲在了二呆左手边,后者正用一种看傻子一样的眼神注视着狼枪。 感受到二呆的目光,狼枪撇着嘴道:“那么瞅我干啥?” 二呆开口道:“你这辈子是没见过女人吗?” 狼枪指着他道:“咋没见过呢,尤其这两年天天见。”说完,他眉头一挑,玩味的道:“二呆,你说你要真是个女的该多好,白天咱俩浪迹天涯,晚上咱俩也有事干。” 二呆吃肉干的动作猛的停住,狼枪见了赶忙往后窜了好几步。按照以往惯例,此时二呆应该拔剑相向了。可出乎他预料的是,这次二呆并没有出手,而是一直盯着他看。 被二呆盯着心里发慌,到了嘴边的“闹着玩”三个字愣是没说出口。 二呆突然开口道:“狼枪。” 狼枪吞了口口水,答应道:“啊。” 二呆伸出左手,拇指和小指并在一起,其余三指向上一伸,淡淡道:“我对天发誓,早晚有一天我他妈要砍死你。” 说完,他便不再理会狼枪,自顾自的吃了起来,好像刚才的事根本没发生过一样。 说真的?吓唬我?应该是吓唬我呢吧。 狼枪眯着小眼睛,盯着二呆琢磨了好一阵,在确定二呆不会暴起砍人之后,才重新坐回到火堆旁边。 顾翠萝看着二人,面纱下的表情极为惊奇。在她的认知里,二呆是个话很少的人,除了狼枪,他极少和别人说话。别人和他说话,也是最多你说十句,他回一句“嗯”“啊”就算答复了。万万没想到,从他嘴里还能说出脏话来。 “这算是他们俩关系好吗?”顾翠萝心中疑问着。 “萝卜姑娘芳龄几何啊?”狼枪突然挑眉问道。 “萝……萝卜……”顾翠萝微微一愣,尴尬的道:“小女年方二十。”见狼枪张口又要问话,顾翠萝赶忙先下手为强,接着道:“狼枪大哥今年大多了?” 狼枪道:“嗯……我算算。” “算算?他连自己年纪都不知道吗?”顾翠萝想着。 狼枪摆弄着手指,嘴里不知念叨着什么。突然,他瞪大了眼睛,道:“我去,我都三十了。哎二呆我都三十了。” 二呆抬头,给了他一个关我屁事的眼神。 三十?看着狼枪那副惊讶的嘴脸,顾翠萝心里不禁苦笑。狼枪也就长得跟三十这个年纪沾点边,平时言谈举止丝毫看不到三十岁的男人应有的成熟。倒是二呆,看上去年纪轻轻,却好像老人般成熟稳重。 似是怕狼枪再向自己问一些奇怪的问题,顾翠萝接着岔开话题道:“听狼枪大哥的口音,有点像北方人。” 狼枪道:“在北方待过几年。”说着,他看向顾翠萝的眼神微微一变,道:“萝卜姑娘是南方人?” 顾翠萝下意识的摇了摇头。 却听狼枪又道:“不是南方人,说话却带着点南京口音,你从京城出来的?” 顾翠萝的脑子猛的嗡了一声,一脸的不可思议。看着狼枪那转瞬即逝的狡猾目光,她突然感觉背脊一凉。这时她才发觉,不知不觉间自己已经被这个男人的粗俗外表所蒙蔽了。 “小时候在京城住过一段时间。”顾翠萝解释道。 “哦,我说呢。”狼枪淡笑道,心里清楚这位萝卜姑娘是有意隐瞒身份,也不再多问,伸了个懒腰道:“啊~~~困了,我先睡一会。二呆你放风,困了喊我起来。” 顾翠萝咬两口肉干的功夫,狼枪的呼噜声就响了起来。 “休息吧。”二呆道。 经过长途跋涉,顾翠萝本就疲惫的不行,在火光温暖的照耀下,很快就进入了梦乡。这是她逃出京城以来,第一次能踏踏实实的睡一觉。 第二十二章 暗斗 第二十二章暗斗 “这破天可算消停了。” 狼枪一脚踩在厚实的沙土上,感受着闷热的空气,露出了舒心的笑容。沙尘暴持续了整整三天三夜,他们的粮食和水已经见底,要是再拖几天,就得杀马充饥了。 食物和水还能撑一天左右,他和二呆少吃点能顶两天,足够他们赶到能补给的地方了。 三人三马重新出发,朝着西方飞奔而去。 越过一个沙包,后面是另一个沙包,此起彼伏仿佛没有尽头。 经过一天的飞奔,终于在日落之前赶到了酒泉地界,远远望去,一间打着招牌的小客栈坐落在漫天黄沙之中。 “老大,那娘们该不会走了别的路吧?” 客栈内,十几个灰头土脸的汉子占了整个二楼。下面的人盯着他们腰间挂着的兵器,议论纷纷。 “想出嘉峪关,必须过酒泉。这儿是进入酒泉的必经之地,绕着走就得碰上流沙。再说,我就不信她还能不吃饭不喝水了。”被人以老大称呼的男人抬头,露出一脸的麻子。 “老大,看见人了。”守在二楼窗户前的人突然大声道。 麻子脸眉头一挑,问道:“多少人?” “两个,不是,是三个。哎?怎么看着眼熟啊?”那人眯着眼,看着渐渐走近的人马,疑问一声。 当那三人走到离客栈百步的距离,他才看清了来人的身形,不由得一声惊呼:“老大老大!熟人!” “谁啊?” “狼枪。” “噗。”到嘴的酒猛的喷了出来,麻子脸咳嗽着问道:“谁?” “狼枪。” “你他娘的没看错?” “他那体格整片西北也没几个,认不错。再说,那二呆就在他旁边。”那人解释道。 麻子脸眉头紧皱,道:“不是说他们三个人吗?还有一个呢?” 那人道:“蒙着脸,看身形是个女的。” “妈的。”麻子脸心里暗骂一声。“早听说那娘们雇了几个人,可别是这王八蛋。” “老大,怎么办?” 麻子脸没好气的道:“试探试探,看跟着他的是不是咱们找的人。” “要真是……” “准备一下,我先跟他商量商量,要是狼枪不给面子,就动手。”说着,麻子脸连干三大碗酒,锐利的目光看向紧闭的门。周围的手下们分散开来,磨刀霍霍。 咔。 客栈门被推开,狼枪、二呆、顾翠萝三人前后走进。看到蒙面人紧抱在怀里的包裹,一楼里有不少人眼中都闪过了贪婪。可当走在最前面的那个高大男人摘下斗笠露出脸之后,众人齐齐将贪念压了下去。 “是他吗?” “人高马大,身边跟个瘸子,应该是他。”带着刀剑的人三两成群,暗暗嘀咕着。 “辛苦了爷,来点什么?”跑堂小跑着凑过来。 狼枪捂着咕咕叫的肚子,道:“肉有什么肉?” 跑堂道:“牛羊马都有。” 狼枪道:“一样来二斤,再来两坛酒。” 没等跑堂答应,二楼突然传来一个声音。“这位兄弟点的都算我的账上。” 狼枪抬头看去,只见一个满脸麻子的男人正望向自己。 “呦,黄大麻,怎么在这啊?”狼枪咧嘴一笑,径直走上了二楼。二呆领着顾翠萝紧随其后,面纱下的脸微微愣神,黄大麻?那不是斗金提起过的人吗?是他们的朋友? “真是巧了,咱俩得大半年没见过了吧?嫂子还好吗?生了吧?”狼枪一屁股坐到黄大麻身边,好像二人是多年未见的朋友一样嘘寒问暖,顺带着将桌子上的酒一饮而尽。 黄大麻笑道:“还行,给我生了个小子。” “恭喜恭喜啊。”狼枪赶忙抱拳道。 二人寒暄了好一阵,酒菜都上齐了,狼枪才把话题往正路上带。“你不在三角筒子,跑这来干啥?” 黄大麻道:“有个活,你呢?” 狼枪道:“巧了,我也是。” 黄大麻压低声音,道:“知道我接的是什么活吗?” “我管你?”狼枪将羊肉塞得满嘴都是,顺手将一盘肉放到另一张桌子上,二呆和顾翠萝也饿得不行,大口吃了起来。 黄大麻深吸一口气,搂着狼枪的肩膀,二人的脑袋贴在一起,道:“狼枪,咱俩也算是有交情的,话先跟你说明白,免得伤了兄弟的心。” 狼枪擦着嘴,道:“说吧。” 黄大麻从怀中掏出一张画像,给狼枪看了一眼,道:“这是不是你带着的人?” 狼枪瞟了眼画像上的女子,道:“我哪知道,没见过正脸。” “没见过正脸字你总认识吧?”黄大麻说着,点了点画像旁边的顾翠萝三字。“到底是不是?” 狼枪盯着他的双眼,道:“是不是能怎么的?” “狼枪。”黄大麻的声音突然低沉起来,抓着肩膀的手微微用力,道:“有人出大价钱,让我把她抓回去。” 狼枪道:“巧了,她也出了大价钱,让我把她送出去。” 黄大麻不声不响的瞟了眼顾翠萝,道:“你这只羊有多肥?” “不是,你这到底什么意思?”狼枪拿开肩膀上的手,问道。 黄大麻伸出五根手指,道:“我的那只羊至少有这么沉,你把她交给我,事办成了,分你只羊腿。” 狼枪摩擦着胡茬,小眼睛在顾翠萝和黄大麻之间扫了几个来回。感觉到他眼神不对,顾翠萝的心狂跳了起来。从和黄大麻坐在一起,狼枪的一举一动就给她一种非常不好的感觉。再看坐在二楼看上去安静无比,实则暗藏杀机的众人,顾翠萝的身子不自觉的颤抖起来。 就在这时,一只温暖的手突然扶住了她的肩膀,二呆夹着一片肉放在顾翠萝的碗里,小声道:“没你的事,不用怕。” 一个莫名的信任感突然涌上心头,顾翠萝不再哆嗦,面纱下灵动的双眼紧盯在狼枪身上。 狼枪低着头,道:“你着急宰羊啊?” 黄大麻道:“不是我着急,是这羊到底是谁的还不知道,我不先下手,就怕让别人吃了。” 狼枪顿了顿,道:“这样,你跟我一起,我先把她送出嘉峪关,你再把她抓回来。咱俩都有肉吃,行不行?” 黄大麻的脸色突然阴沉了下来,冷冷的开口道:“不行。” 看着神色不悦的黄大麻,狼枪突然咧嘴一笑。“明白了,喝完这碗酒,不谈交情,谈生意。”说着,将一大碗烈酒一干而尽。 黄大麻阴沉着脸,也喝下了酒。 酒碗落下,本来分散在二楼的十几个人缓缓起身,朝狼枪他们走了过来。 “二呆,把咱们的羊看紧了,一根毛都不许掉。”狼枪大笑一声,右手向背后摸去。 二呆左手握着剑鞘,将顾翠萝护在身后,右手摸到了剑柄上。 二楼突然变得异常安静,一楼看热闹的人见了,也屏住了呼吸,等着看好戏。 眼看两伙人就要开打,千钧一发之际,客栈门突然被一脚踢开。 踹门的声响立刻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几十双眼睛的注视下,一个腰间揣着双刀,眼角有一道刀疤的男人走了进来。 第二十三章 明争 第二十三章明争 “辛苦了爷,来点什么。”跑堂小跑着凑上来问着,突然,一张女子的画像映入眼帘。 马四一手搭在刀柄上,问道:“见过这个人吗?” 跑堂扫了眼画像,陪笑道:“咱们小店一天来往不少人,哪能记住。” 马四手腕一翻,拿出一块碎银,又问:“能想起来吗?” 跑堂为难的道:“爷,小的不是这意思,是小的真没见过。” 马四收起画像,道:“那这几天有没有蒙着面的人来过?” 跑堂猛的一愣,下意识的朝二楼看去。 马四见了,目光上移,正好看到了黄大麻和狼枪一行人,蒙面的顾翠萝自然也没逃出他的眼睛。 “有人来跟你抢肉吃了。”狼枪瞥了眼黄大麻,笑道。 黄大麻望着马四,眉头紧锁,他在西北混了十几年,从没见过眼前这人。 感受着客栈内几十双复杂的目光,马四撇嘴一笑,突然道:“各位西北的兄弟们,自我介绍一下,我叫马四。今天来这,是为了抓一个人。我跟了她很久了,或许现在她就藏在你们中间。”马四的双眼扫视整间客栈,最后落在了二楼那个躲在白衣女人身后的蒙面人身上。 看着马四那双锐利的眼睛,顾翠萝的身子猛的一颤,下意识的抱住了二呆的胳膊。 马四见状,脸上的笑容更盛。双手搭着腰间双刀刀柄,爬着楼梯朝二楼行去。边走边道:“要是她真的在这儿,我希望有人能把她交出来,省的咱们还得舞刀弄枪,怪麻烦的,怎么样?”话说完,人已经来到了二楼。 “站住。”黄大麻的手下的刀客见他举止如此狂妄,火气大盛,厉声叫道。 马四却好像没听见一样,无视了周围蓄势待发的刀客们,径直朝着二呆和顾翠萝走去。 “老子叫你站住!”刀客怒喝一声,伸手就要拉他的肩膀。 嗡~~~ 马四随意的一个转身,二楼突然响起一道凛冽的拔刀声。待声音消逝,马四的左手正做着将刀入鞘的动作,而那名刀客的手则停在了半空。 短暂的沉寂之后,刀客的手腕突然裂开一道血口。那刀客赶忙拽起袖子,将伤口捂住,没一会,袖口就被鲜血染红。 其他刀客见了,齐齐拔出兵刃,却被黄大麻一个手势制住。内行看门道,黄大麻也是用刀高手,自然能看出马四刚才那一刀不但快,而且力道拿捏的极为准确,他那个手下的伤看上去血流不止十分吓人,却没伤到筋骨。看来这个叫马四的,还不想跟自己撕破脸皮。 短刀入鞘,马四的眼里依然没有周围的杂碎们。打从刚才开始,他的眼中,就只有两张桌子旁边的四人而已。 马四走过去,一屁股做到二呆对面,和这个持剑的白衣女……“男的?”看着二呆脖子上的凸起,马四微微一愣,随即将目光投向了紧张无比的蒙面人身上。从身形来看是个女人,应该就是顾翠萝不会错了。 “这位兄弟以前没见过,不知是哪条路上的?”黄大麻突然开口问道。 马四道:“大路朝天,各走半边。” 黄大麻冷笑,道:“看来兄弟眼神不太好,步子跨得太大,走到了别人的路上都不知道。” 马四瞥了他一眼,道:“那真是对不起了,麻烦兄弟你换一条路走。” 砰! 黄大麻突然拍案而起,怒视着马四。刚才马四手下留情,他还以为是向自己示好,没想到现在竟然这样不给自己面子。 马四的双手握紧刀柄,脸上依然挂着自信的笑容,好像自己才是人多势众的一方。“你是自己跟我走,还是等我动手?”虽是看着黄大麻,话却是说给顾翠萝听的。 顾翠萝沉默不语,二呆能感觉到,那双保这自己胳膊的双臂正在瑟瑟发抖。 二楼的气氛瞬间凝固,只能听到沉重的呼吸声。 就在这时,一张大脸突然凑到了马四面前。 “敢这么跟我老大说话,你小子活腻了是不是!”狼枪拍着黄大麻的肩膀,满脸的嚣张跋扈。 黄大麻被他这么一弄,当场愣了神,我什么时候成你老大了? 还没琢磨明白,就听狼枪指着马四叫嚣道:“出去打听打听,这片地界惹上我老大是什么下场!信不信我老大一刀就剁了你!”说着,狼枪突然旁边一人手上抢下一把刀,硬塞进了黄大麻手里。 要是再弄不明白他耍的是什么鬼主意,黄大麻就不用在西北混了。任凭狼枪的大手在后背拍上十几个来回,双腿就是稳稳不动,想让我和这姓马的结梁子,自己跑路,你小子做梦。 马四坐在原地,看着狼枪跟黄大麻暗中较劲,突然指了指黄大麻和二呆,道:“别演了,傻子都能看出来你们不是一路人。” 他老早就发现二楼这伙人看似相处的十分安逸,其实是两伙人,狼枪耍的小聪明自然骗不过他。 包括二呆在内,一帮人看狼枪的目光就跟看傻子一般。狼枪尴尬的又从黄大麻手里把刀拿下来,还给了它的主人。 从狼枪站起身,到这出短暂的闹剧结束,马四的双眼就没从他身上移开过。整个二楼,能给他带来压力的只有黄大麻、二呆和狼枪三人,而这三人中,狼枪给他的压力最大。 从狼枪身上,马四能闻到一股杀伐的气息。那种气味,不是杀一两个、十几二十个人就能沾上的。只有手上沾了成百条人命,才会给人那样的感觉。 正是因为这三个人的存在,马四才一直忍着没有动手。 二楼,酒桌前。 狼枪、马四、黄大麻,各怀鬼胎的三伙人突然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氛围之中。 “还看什么看!等着店被他们拆了!还不快去找李大人!”客栈掌柜一把拉过正看热闹的跑堂,压着火气骂道。 跑堂忙点着头,悄悄从后屋摸了出去。 楼上,马四和另外两人对峙着。黄大麻突然开口打破了平静,指着顾翠萝道:“马兄弟,刚才事就当没发生过,你是要抓她是不是?” 马四道:“没错。” 黄大麻道:“我也是。” 马四嘴角一撇,笑道:“哦?看来咱们俩走的是同一条路。” 黄大麻道:“咱们俩在这争,可别最后让羊顶了。” 马四道:“那你说这羊该怎么处理?” 黄大麻道:“先下了锅,等能吃了,怎么分再商量,怎么样?” “可以。” 马四淡笑着答应道,话音未落,二人凌厉的目光便齐齐落在了一旁插不上话的狼枪身上。 “妈的。”狼枪脸上笑嘻嘻,心里叫骂着。最坏的情况发生了,自己现在成了羊。 第二十四章 交锋 第二十四章交锋 黄大麻手下的刀客们包围而来,彻底堵死了下楼的路。 二呆用剑鞘护着顾翠萝,盯着马四的双手,慢慢的站起身。顾翠萝吓得大气都不敢喘一口,缩在二呆身后,惊恐的看向狼枪。 “狼枪,我最后再问你一遍,交不交人?”黄大麻厉声问着,右手摸到了刀柄上。 狼枪挤出一张笑脸,左手伸到饭桌下,同时右手抓住了背后斧头,道:“要是今天咱俩闹起来,不算翻脸吧?” 这句话一出口,狼枪的态度已经表露无遗。黄大麻深深叹了口气,道:“刚才你不是说过了,现在谈的是生意,和咱俩的交情无关。” 狼枪闻言轻笑:“明白了,那就好,那就好!” 话音未落,狼枪左手突然一动,一把将桌子掀翻,同时猛的踹出一脚。实木制成的饭桌被他一脚踹飞,朝着马四就压了下去。遇此同时,锐利的斧头凭空一劈,逼开了身侧的黄大麻。 咔!咔! 两声脆响自二楼传来,被狼枪踹飞的饭桌突然停住,两道刀光穿透实木,饭桌另一头,马四双臂用力一拉,只听咔嚓一声,厚实的饭桌竟被生生撕成了两半! “动手!” 黄大麻避开斧头,大喝一声。周围的刀客们早已准备多时,一听老大给信,一个个抽刀上前。 再看狼枪,虽被马四撕开饭桌的动作惊了一跳,一瞬间的愣神之后,手中斧头朝着那手持双刀的男人就劈砍了过去。要说之前黄大麻能躲开,是因为狼枪念在二人有交情留了手,此时对付马四这个外人,他可不会留情。 马四一直关注着狼枪的一举一动,此时见他攻过来,连忙起身踩着椅子翻身一跃,躲开斧头的同时,手中双刀朝着顾翠萝横砍而去。 嗡~~~~ 刀剑交鸣的声音在马四耳畔响起,顾翠萝身前,二呆手中宝剑直立,剑锋半出鞘,正好挡住了刀锋。 “滚犊子!” 身后突然传来狼枪的低吼,一只大手抓在了马四的脚踝上,随后便被狼枪狠狠的甩了出去。 砰! 马四的身躯直接撞碎了二楼的扶手,背后传来一阵疼痛感,飞在半空的刹那间,马四突然挥动双臂,双刀咔咔两声没入房梁之上,这才避过了摔下去的危险。 虽然没能一击解决马四,但狼枪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二呆!”只听他头也不回的厉喝一声,便纵身一跃,从散架的扶手处跳了下去。 砰地一声,狼枪稳稳落地,就在他站稳身子的同时,二楼上,二呆挥剑逼退众刀客,不顾顾翠萝的惊呼,一把将她扔了下去。 地转天旋后,一阵结实的触感突然袭来,两只有力的臂膀稳稳接住了顾翠萝。还没等她从刚才的惊慌中回过神来,一道白影从天而降,二呆也跳下了二楼。 “走。”狼枪低沉一声,都没将顾翠萝放下,就这么抱着她转身逃了起来。 一楼的人们此时都被这些人的动作惊得说不出话,根本没人拦路,三人冲出门,朝着马厩狂奔而去。 马四在房梁上晃了一下,这才落在地上,他不顾背后传来的痛楚,飞快的追了上去。 二楼的黄大麻等人倒是比他聪明些,知道狼枪想要逃走必须骑马,众人直接打烂了二楼的窗户,抄近路朝马厩奔去。 客栈掌柜看着被打烂的窗户扶手,气的捶胸顿足。却拿这些江湖刀客一点办法没有,只能盼着官府的人快点到。 “把他们的马全放跑了。”狼枪自然也知道今天能不能逃走马是关键,朝二呆叫道。 二呆点着头,脚步奇快的超过狼枪,直指马厩。 从客栈门口到马厩却要绕一段路,二呆速度虽快,却还是慢了一步。马厩房顶上,黄大麻已经带人堵着了。 “老大,真动手吗?”看到二呆奔来,众刀客齐齐看向了黄大麻。 想到委托自己做这桩生意的那位雇主的身份,黄大麻深深的叹了口气,道:“这笔生意不能坏了,动手!” 十几个刀客纷纷从马厩顶蹦下,提刀朝二呆走去。 黄大麻手下的刀客不同于常人,都是身经百战的好手,之前那位被马四砍伤了手腕的刀客也是吃了没防备的亏。二呆深知眼前这帮人不好对付,却毫不犹豫的提剑冲了上去。 原因嘛,很简单,相比起这十几个刀客,他玉罗刹更不好对付。 “他一个瘸子到底怎么跑这么快的?”狼枪在后面看着二呆和那些刀客战在一起,不禁感慨一声。 就在这时,怀中的顾翠萝突然发出一声惊呼。眼角余光中突然闪过一道寒光,狼枪反应极快,一把缩起脖子转过身,用身体将顾翠萝保护了起来。 寒光一闪而逝,待狼枪抬起头,他的脸上已经多了一道细长的血痕。 “体格得这么大反应倒挺快。”通往马厩的路上,手持双刀的男人挡在中间,左手的短刀上正有一滴血滴垂落。若不是狼枪及时躲避,他这一刀下去,这大块头的半张脸已经没了。 狼枪舔着流到嘴边的血,咧嘴露出了凶狠的笑容,看的怀中美人一阵失神。 “还记得之前咱们商量好的吗?遇到事得加钱。”狼枪突然开口说道。 顾翠萝赶紧点头。 狼枪又道:“带你从这离开,一千两。” “好……”顾翠萝哆嗦着嘴唇。 狼枪又是一笑,将顾翠萝放下,解开黑袍,同时右手一伸,将斧头拿了出来。 “我拦住他,你去找二呆。”说着,狼枪迈开步子,径直朝马四走去。 “兄弟,都是出来混饭吃的,大家各退一步,一起把这碗肉吃了,怎么样?”马四的目光在狼枪和顾翠萝只见扫视了几个来回,低沉的说道。从二楼的交手,他就能看出来眼前这个男人不光力气大,脑子转的也很快。跟这种人,能交涉就要尽量交涉。 狼枪咧嘴一笑,道:“我没有和别人同吃一碗肉的习惯。” 马四耍了耍双刀,道:“吃独食,小心噎死啊。” “噎死总比饿死好。”狼枪淡淡说着,二人之间只剩不到十步的距离。 “好,那就看看,咱们俩今天谁死。”见狼枪那副架势,摆明了是要跟你干一仗,马四也不再费口舌。再说,他和狼枪真要拼命,谁死还不一定呢。 第二十五章 交锋(二) 第二十五章交锋(二) 狼枪停在了马四面前五步的位置,马四的双刀只比他的斧头长上几寸,短兵相接,较长的一方总是占优势的。好在狼枪生得高大,手臂比马四要长不少,五步,正好是二人攻击距离的极限。 双眼与马四对视着,不敢有丝毫大意。右手紧握斧头,同时左手下垂,做了一个快走的手势。 后面的顾翠萝见了,捧着包裹,极为小心的朝马厩跑去。 马厩前,二呆已经打伤了四五个刀客,他下手很有分寸,只伤了胳膊,令他们无力举刀,此时正和黄大麻交战在一起。 顾翠萝刚抬脚,马四便向左垮了一步,手中双刀向前一拦,意在威慑。 狼枪紧随其后,也跨出一步拦在马四面前,挡住了他的视线。 一阵脚步声传来,就见顾翠萝离二人远远的绕了个圈,朝马厩跑去。 马四瞟了她一眼,眉头紧锁,随即将目光落在了狼枪身上。要是自己贸然去抓顾翠萝,就要冒着被他偷袭的风险。要抓顾翠萝,必须先解决掉狼枪。 心里想着,马四脸色微变,眼中杀近尽显。 反观狼枪,虽然看上去一脸笑容,心里也不好过。他不知道这个叫马四的人底子究竟有多深,只能看出他的刀很快,丝毫不弱于二呆的剑。 “不能跟他玩实诚的。”狼枪默念一声,微微弯腰,左脚晃动着,将脚下的沙子聚成堆。 就在马四提刀冲来的瞬间,狼枪的左腿猛的踢出,大片沙子扬起朝马四拍去。 马四的反应也不慢,左臂抬起挡在面前,挡住沙子的同时,借着刀身看清了狼枪挥起斧头的动作。 刹那间,二人的位置发生了互换。 狼枪的斧头落空,同时,胳膊上传来了微弱的痛感。撇头看去,左臂的袖子已经被刀锋划出一道口子。 二人第一次交手,看似是马四占了小小上风,但此时他的心却在狂跳。“这人好快的反应。”他刚才那一刀,本应该径直砍断狼枪的左臂才对,可鬼使神差的,竟然被他躲了过去。 狼枪转身,站在刚才马四所在的位置,二人冷眼对视着,都没急着再次动手。 高手过招,生死一线间,容不得丝毫大意。 马厩前,二呆一边保护着顾翠萝,一边和黄大麻等人苦战。刀剑交鸣声不绝于耳,反观狼枪和马四,却好像两个鏖战中的棋手。双方都在算计对方下一手会用什么招,自己又该如何应付。 马四上下扫视着狼枪高大的身躯,脑子里飞快的琢磨着得胜的方法。以他的速度,只要保持不断移动,想办法伤到他的四肢,再抹了他的脖子,这是最稳妥的办法。唯一忌惮的是,就算躲开了斧头,他还要小心狼枪空出来的那只手,就在不久前,那只手像扔石头一样将他甩出了客栈二楼。体会过狼枪超人的力气,马四有理由相信他能单手掐断自己的脖子。 马四想打败狼枪,需要不断的躲闪,找准机会一击毙命。狼枪则恰恰相反,他完全可以拼着受伤的风险,想办法贴近马四周身,斧头也好、拳头、膝盖、脚也好,只要他能打中马四一下,就足够废了他半条命。 体型、力气,这是狼枪的优势,也是他的弱点。 双方对此都心知肚明,正因为如此,他们才会在事关生死的单挑中保持可怕的冷静。 他们俩在这费尽力气想着阴死对方的办法,倒是把远处的看客们急的够呛。客栈门口,一大帮人冒出头,玩味的看着马厩前的大战。 狼枪和马四短暂的交手吸引了不少人,但随着时间推移,却迟迟不见他们再动手。 客栈掌柜看着狼枪与马四对峙,心里不禁松了口气。“你们在这拖上一天才好呢,等官府的人到了,定要让你们成倍的赔偿店里的损失。”回头看了眼二楼被打烂的座椅扶手,客栈掌柜心里一阵肉痛。 似是老天也同情这位横遭祸害的掌柜,将救星飞快的送到了客栈前。 “妈的,他们怎么来了。”狼枪突然皱起了眉,目光越过马四,看向远方。 约莫两里地外掀起了漫天尘土,狼枪眼里惊人,能清楚看到沙尘中飞快奔来的马队,以及马上之人穿着的朝廷官服。 转瞬间,二十多匹高头大马冲破沙尘,将客栈整个包围了起来。 整个客栈内外突然变得异常的安静,连二呆和黄大麻等人都停止了打斗,神色复杂的看着马上的人。 “谁报的官?”骑在一匹黑马上的大胡子壮汉来到客栈门前,语气傲慢的喝了一声。 客栈掌柜挤出人群,凑上去笑着道:“李大人,是小的报官。” 李姓捕头瞥了他一眼,不耐烦的道:“发生了何事?速速道来。” 客栈掌柜苦笑着指了指马厩方向,道:“大人,着火了。” “着火了?”李捕头挑眉,扭头看过去,这才看到剑拔弩张马四、狼枪等人。“抓起来。”见众人手中都拿着兵刃,李捕头心头大喜,正愁这半年来没什么功绩,老天开眼,让他遇见这档子事。 西北的刀客不少,本领大的大有人在,但纵使在江湖上有通天的本事,也不会有人蠢到和朝廷作对。以黄大麻等人的刀法,足以轻松砍翻这二十几个捕快,但他们还是选择了乖乖放下兵刃。 “老大怎么办?”手下们齐齐看向黄大麻。 黄大麻道:“老规矩,都盯紧点,狼枪那小子脚底下全是油,别让他滑了。” 西北的朝廷人和江湖人平时交际是很广的,遇上什么事,说上两句好话,道明了自己是哪位衙门县令的熟人,再塞点银子,也就过去了。 这些不摆上台面的规矩,只要是个混的久的都知道一二。狼枪自然也明白,他不但明白,而且精通此道。 “大人!”没等捕快们纵马围上来,狼枪便一把丢掉斧头,一脸委屈的朝李捕头扑了上去。“大人您可算来了,可得给小民做主啊!” 两个捕快见长得跟头熊一样高大的男人扑上来,竟一时慌了神,没拦住狼枪。于是,摆着一张苦瓜脸,好像受了天大委屈的狼枪就这么跑到了李捕头面前。 “大人,我们是路过做小生意的,他们这些天杀的强盗,抢了钱不算,还要祸害我两个妹妹,求大人做主啊~~~”狼枪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叫喊着,右手却突然一动,将什么东西塞进了马鞍里。 李捕头冷眼看着这个长得就像强盗的人喊冤,直到狼枪的右手动了动,他的脸色才微微一变。悄悄将马鞍内的东西拿出来,掂量了下,随即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第二十六章 交锋(三) 第二十六章交锋(三) 李捕头收起银子,看向狼枪的目光变得和善不少,道:“放心,有本官在此,定不会让你等小民蒙冤。”说着,他扫了眼马厩前的黄大麻等人,厉喝道:“大胆匪类,竟然在本官的辖区犯案,来人啊,把他们都给我抓回去!” 马蹄声带起了沙尘,将黄大麻和他的手下们包围了起来。 黄大麻一个眼神,示意手下不要抵抗,同时也挂着笑脸,走向李捕头,道:“大人,误会了,误会了。我们也是商队,和这位兄弟一起要走的时候起了点冲突,手底下兄弟脾气不太好,动了粗,让这位兄弟误会了。” 李捕头身前的几个捕快半路拦住了他,黄大麻赶忙拱手抱拳,左手在上,三根手指微微翘起。一脸笑容的道:“大人,真的是误会。” “误会?”李捕头看着他伸出的三根手指,心头大喜,弄不到功绩,弄些私货也是不错的。不过,这点钱还不能填饱他的胃口。只听他道:“看你的样子就不像好人,带着这么多兵器,说自己是商队,你当本官是三岁小孩,随便你糊弄的吗?” 黄大麻一听赶忙道:“大人息怒,小民哪有那个胆子。我们真的是商队,三角筒子的张捕头可以作证。”话说完,黄大麻微微伸出的手指也从三根变成了五根。 “哦,你和老张认识?”李捕头迟疑了下,他们这些在西北衙门任职的人多多少少都有些交情,既然是熟人的朋友,又这么上道,他也不好撕破脸皮。 现在李捕头最需要的是找个台阶下,于是他扭头看向了狼枪,道:“他说的可属实?” 从黄大麻和李捕头的对话,狼枪就知道栽赃嫁祸是没戏了,只好回道:“回大人的话,兴许真是小民太害怕了,慌了神。” “既然是误会一场,这件事就此作罢,以后在老子的地盘都给我老老实实的,别惹事,听见了吗?”李捕头厉声喝道。 狼枪和黄大麻齐齐答应,二人对视一眼,目光交流错综复杂。也不知这两个老流氓是怎么心有灵犀的,竟然同时将不善的目光落到了马四身上。 归根结底,狼枪和黄大麻是有交情的,不论是最开始商量还是撕破脸皮动手,双方都给对方留了一线。可马四就不同了,对他们俩来说,这个独行的刀客才是真正的敌人。 “大人,那个人并不是我商队的人,刚才和这位兄弟闹误会,他却跑过来掺和,恐怕是有歹心。”在李捕头的授意下,捕快们放黄大麻来到了马前,小声的嘀咕道。 李捕头看着马四,道:“有这种事?” 狼枪怎么会放过这种机会,落井下石的道:“是啊大人,刚才就是他胁迫小民把银子都交出来,还要祸害我两个妹妹。要不是他,小民也不至于误会这位兄弟。” 李捕头听到这话,嘴角一撇,一脸威严的朝马四道:“本官最恨趁火打劫的小人,你,说你呢!还不速速投降,可免皮肉之苦。” 马四扭头看着他,一脸的平淡,嘴角甚至有一丝笑容。不知为什么,狼枪看到他的笑脸,心里猛的咯噔了一声。 李捕头本来还琢磨着怎么从马四手里榨出点油水,可等了半天,却不见他有什么动静。 再看着马四那双眼睛,平淡之中竟然带着一丝讥讽之意。李捕头立刻红了脸,怒气冲冲的道:“好你个刁民,竟敢藐视朝廷,来啊,给我抓起来,带回去严加审讯!” “遵命!”离马四最近的捕快大喝一声,伸手就朝他的衣领抓去。 就在那捕快将要得手的瞬间,马四突然凭空一脚踹在了马肚子上,马儿痛的一声嘶鸣,向后连退了好几步,顺带着将捕快摔下了马。 众捕快见了大怒,齐齐抽出兵器,将马四团团包围了起来。 “大胆!来人!将此贼就地正法!”李捕头也气的够呛,指着马四大吼。 狼枪和黄大麻见了,心里冷笑,在西北最忌讳的就是与朝廷关系不好,马四这一脚下去,直接将关系不好四个字踢成了结仇二字。就算他今天能从李捕头手里逃出去,往后这大西北也没有他的容身之处了。 面对众人的包围,马四脸上的笑容却更加浓郁,看的狼枪和黄大麻莫名其妙。下一刻,马四用实际行动告诉了他们,想借官府的手阴我,就是在自掘坟墓。 只见他将双刀收回鞘中,左手在怀里掏了掏,再一出手,一道令牌破空而出,朝着李捕头飞去。 李捕头也算是有些手段,还以为马四是用暗器偷袭自己,刀鞘一挡便将令牌拦了下来。令牌掉在马身上,露出了本来面目。 李捕头本想趁机嘲讽一番,却听到马四叫道:“睁开你的狗眼看清楚。” 李捕头愣了愣神,将那令牌拿了起来。 狼枪和黄大麻一直注意着他,当看到李捕头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惨白时,直觉便告诉他们,大事不好了。 李捕头握着令牌的手在发抖,望向马四的目光也变得充满畏惧。他纵马前进,没走出几步就跳下了马,一路小跑着来到马四面前,叫骂着赶走了正要抓人的捕快们,这才恭恭敬敬的将令牌递到马四面前,一脸谄媚的道:“下官有眼无珠,认错了大人,求大人饶了小的这一次,求大人开恩,求大人开恩。” 捕快们看着态度大转弯的李捕头,都变成了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一个个神色复杂的看向马四。 狼枪却反映迅速,感觉事情可能有变的瞬间,他已经给了二呆一个手势,此时二呆已经牵着他们的马,领着顾翠萝出了马厩,随时准备逃走。 马四接过令牌放回怀中,只是冷眼瞧着,一句话都没说,看的李捕头心里是七上八下狂跳不止。 “你一个捕头,官威倒是不小。”马四突然开口说道。 此言一出,李捕头吓得是魂不附体,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浑身上下都被冷汗浸湿。“大人……小的……小的错了,小的该死……”实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李捕头只能重复着这两句话,双手不断的扇着自己的嘴巴。 第二十七章 分胜负 第二十七章分胜负 “这几个是我要抓的人。”马四懒得搭理他,淡淡的说着,手指指向了一脸尴尬笑容的狼枪。 李捕头一听,好像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般,赶忙道:“是,小的马上把他们抓起来。”随即看向手下的捕快们,喝道:“还愣着干什么!没听见大人的话吗!赶紧把他们抓起来!” 捕快们搞不懂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还是老实的驱马将狼枪和黄大麻围了起来,马厩前的二呆等人也没能幸免。 看着李捕头那副见了祖宗的模样,狼枪深知坏事了,但他也没胆子和官府作对,老老实实的当了阶下囚。 “大人,您看?”李捕头满脸谄媚,只求这位大人能把自己放一个屁放了,若是他生气追究起来,那后果……一想到这,李捕头的头顶顿时留下一阵冷汗。 马四掏出几块银子,丢在李捕头脚下,道:“今天的事就当没看见过,明白什么意思吗?” 李捕头赶忙应道:“小的明白,小的明白。大人放心,小的一个字都不会往外说的。” “明白就好。”马四道:“拿着银子请兄弟们去喝茶吧,这儿没你的事了。” 李捕头巴不得赶紧离开这是非之地,千恩万谢的捡起银子,刚要溜走,却听马四又道:“等等。” “大人有何吩咐?”已经跑出几步的李捕头又小跑着来到马四面前,笑着问道。 马四道:“给我留几副枷子。” 半柱香之后,来时气势汹汹的捕快们灰溜溜的跑了回去。客栈里的人也看出来马四不是一般人,纷纷躲了回去,没人再敢看外面的热闹。 马四牵着马站在客栈门口,身后跟着被枷锁扣得死死的狼枪和二呆,顾翠萝则被结结实实的绑住了双手栓在马鞍上。 “为啥就扣我俩?”狼枪看着自由身的黄大麻等人,泪流满面。 身后,二呆平淡中带着怨毒的眸子一直盯在狼枪身上,看的他背脊发凉。 想我呼延讼七岁练剑,十八岁打遍江南江湖无敌手,玉罗刹之名何人不知和人不晓。谁又能想到,如今竟会落到今天这步田地。千不该万不该,唯独不该认识狼枪这王八蛋。 回想起狼枪给自己取的惹人嘲笑的名字,回想起这两年来的种种,回想起狼枪刚才那句“祸害我两个妹妹”,二呆是怒从心头起。于是他眼一横心一狠,用那只瘸腿狠狠的踹了狼枪一个狗吃屎。 狼枪和二呆的“内讧”吸引了马四的注意,甩了一句“老实点”之后,他的目光重新落到了黄大麻身上。 后者看向马四的目光尤为复杂,相比起马四的身份,他更在意为什么马四不将自己也抓起来。 马四打消了黄大麻的顾虑,只听他道:“回去告诉你的雇主,人是我带走的。有什么牢骚,叫他去刑部去发。” 听这个口气,好像是知道自己身后那位雇主的身份一般,黄大麻心头一紧,突然有了一种不好的直觉。不知不觉间,自己似乎惹上了天大的麻烦。想到这,他不由自主的看了眼同病相怜的狼枪,后者正用一种可怜巴巴的眼神望着自己。 “不好意思了兄弟,这件事我可不敢再掺和了,你自求多福吧。”眼神给狼枪传递了这样一个讯息,黄大麻便带着人灰溜溜的离开了。 狼枪、马四、黄大麻,客栈二楼的三方势力以一种谁都想不到的方式分出了胜负。 马四在客栈又逗留了一段时间,买了足够支撑七天的口粮,这才领着狼枪三人踏上了归途。 客栈掌柜站在门口,遥望着渐行渐远的身影,老泪纵横。 到最后,二楼的窗户还是没人赔。 重新走在满是黄沙的路上,狼枪心中翻江倒海,感慨良多。就在几个时辰之前,他刚刚从那片要人命的沙海中走出来,而现在他又要走回去,而且是实实在在的“走”回去。 艳阳高照,黄沙肆虐。 六十斤的枷锁套在脖子上,双脚也被夹上了镣铐,每走一步只能迈出半步的距离。狼枪皮糙肉厚力气大,倒是不在乎。可苦了二呆,他本就有残疾,如今整整六十斤的重物压在身上,只觉得右腿有千斤重,每迈出一步都带着丝丝酸痛。 以二呆的性格,当然不会把痛苦摆到脸上,他默默忍受着,同时将这股痛苦化成了怨毒的目光,直直的投向了狼枪。 “他让人给你上的镣,你别瞪我啊。”狼枪对被自己坑惨了的二呆却没有半分愧疚之心,直接将罪魁祸首四个字甩到了马四头上。 一路上,除了短暂的眼神交流之外,狼枪和二呆连一句话都没说。此时的处境,保存体力是最重要的。二人看着前面高头大马的马四,心里琢磨着应对之法。 天色渐渐黑了下去,大漠中起了沙暴的势头,为了躲避沙暴,众人钻进了一处窟窿里。此时,一行人已经连续走了两个多时辰,顾翠萝一进去便跌倒在地,累得眼睛都睁不开了。 马四将顾翠萝靠在沙壁上,喂她喝了几口水,便将目光转向了狼枪和二呆,这两个人该如何处理也是个问题。 狼枪见了,赶忙挤出笑脸。“兄弟,哦不,大人!大人打算什么时候放了我们啊?” 马四道:“放了你们?我什么时候说过要放你们?” 狼枪道:“您看,大人您要抓的人都抓到了,带着我们俩吃干饭也没用不是。要不您就发发慈悲,把我们俩放了吧,省的我们跟着耽误了您的事。” 马四笑道:“好,那我就发发善心,你走吧。” “啊?”狼枪愣了愣神,回头望着外面黄沙滚滚,立刻换了一副面孔,道:“小的愿意追随大人,回大风镇之前绝不离大人半步。” 马四忍不住笑出声,一旁二呆看向狼枪的眼神满是鄙夷。 “知道你护送的是什么人吗?”马四将干粮和水递给二人,同时问道。 狼枪双手捧着干粮吃着,嘟囔道:“不知道,我做生意从来不问雇主的事。”说完,他又补了一句:“大人放心,我们之前就当是来这转悠一圈,什么人什么事都没见过。” 见狼枪如此上道,马四会心一笑。 顾翠萝此时已经缓过了劲,正好听到狼枪的话,双瞳猛的一缩,畏惧的看着马四的背影。 第二十八章 雇主 第二十八章雇主 顾翠萝的心在狂跳,看着背对着自己的马四,她突然有了种从背后捅他一刀的想法,可她却没有那个胆子。她只是个普通女人,面对强过自己的人与事,逃避才是最好的选择,就像当初她从京城逃出来一样。 事到如今,自己已经落到了马四手里,很快就会被抓回京城,到时候等待自己的,将会是无休止的折磨。 “不,我不能回去。”回想起京城内的种种,顾翠萝心底生出了无尽的畏惧。“不行,我得想办法。”她惊慌的想着,目光游移,最后落到了狼枪的身上。想从马四手里逃出去,狼枪和二呆是她唯一的依仗。可他会帮我吗? 会不会已经不重要了,狼枪就是她最后的希望。 马四开始拿出柴火生火,后背依旧毫无防备的对着顾翠萝。 狼枪和二呆靠在另一头的沙壁上,正享受着难得的休息。顾翠萝突然高高的举起了被捆住的双手,吸引着二人的注意。 狼枪察觉到她的动作,抬头看去,正好与顾翠萝满是恳求的双眸对上。一切尽在不言中。 “别费劲了。”马四突然开口说道,火光照应着他冷漠的脸,使眼角上的那道刀痕越加狰狞。 顾翠萝的手缓缓落下,她当然知道马四的这句话是说给自己听的。 果然,马四扭头望了她一眼,又道:“落在我手里,就别想着再跑了。你要是不死心,可以问问他们,看他们会不会帮你。”马四一直注意着狼枪和二呆,当他看到狼枪眼神变幻,就猜到了缘由。 顾翠萝又惊又惧的盯着马四,面纱下的樱桃小口颤抖不已。 “你不问是吧?好,我替你问。”马四说着,看向狼枪,又问道:“如果她求你,你会杀了我然后再帮她逃跑吗?” 狼枪毫不犹豫的道:“当然不会。” 顾翠萝身子一怔,双眸落寞的扫了眼沙窟里的男人们,这次,连一向很照顾自己的二呆都没反驳。“萍水相逢,本就不该奢望他们为我如何。这次……是真的躲不过去了。”顾翠萝心里一阵酸楚,缓缓低下了头。 而马四却好像要她彻底死心一般,又追问道:“为什么你不会帮她?” 狼枪叹了口气,道:“只有傻子才会为了钱得罪朝廷。” 马四自信的笑了笑,回头朝顾翠萝说道:“你听见了,没人会为了你得罪朝廷的。” 回应他的是无声的沉默。 一整个晚上,顾翠萝的头都没抬起来一下,等到第二天,她的双眸已经变得黯淡无光。 属于马四的夜晚是在防备与警惕中度过的,虽然狼枪把话讲的明明白白,但他绝不会因此放松警惕,只要有一点风吹草动,马四就会惊醒。这是他常年在外闯荡养成的习惯,这个习惯让他不用担心有头睡没头醒。 狼枪和二呆却恰恰相反,两个人闷头大睡一觉到天亮。 狼枪此时是真真的不想从马四身边离开,起码到达下一个镇子之前,他是死也要死在马四身边的。理由很简单,身上挂着个这么沉的大枷子,脚上还有镣铐,就算他们两个人一起上也打不过马四。逃跑就更别提了,他们刚刚进入沙暴区域,没有食物和水,加上脖子上挂着这么个东西,不饿死也得累死。看起来马四抓了他们,其实就现在的处境来说,马四就是他们的保护神,离了他,一天都活不下来。 就这样,四人分别度过了漫长和短暂的夜晚,重新踏上了旅程。 与此同时,在大漠的另一边,通往三角筒子的路上。黄大麻率领的一行刀客们停住了回程的脚步,拦住他们的,是一支由两百多人组成的马队和他们手里的弓箭。 率领着这些人的不是别人,正是之前委托黄大麻抓顾翠萝的雇主。令黄大麻震惊的是,之前那位威风凛凛气势逼人的雇主,此时竟换上了一副毕恭毕敬的模样。他恭敬的对象,是坐在马队中央的马车里的一个人。 “按你的话说,那女人已经被一个叫马四的官差抓走了?”听黄大麻将之前事情的经过讲完,马车里的传出了一个尖锐的声音,似男非男似女非女。 “回大人的话,正是。”黄大麻却没心思理会那声音是男是女,他扫视一周,眉头紧锁。眼前这二百人行动整齐,看似分散实则井井有序,根本不是寻常江湖人所能及。再想起之前那位雇主的身份,这些人的来历便能猜个一清二楚了。 “该死,怎么惹上了这么个大麻烦。”黄大麻心里暗骂一声,脸上则做出了他所能做出的最卑微的表情。 “知道了,跑这一趟辛苦你们了,之前商量好的报酬不会少了你们的。”马车里的人开口说道。 黄大麻浑身一激灵,赶忙道:“能为大人效力,是我们这些贱民的福分,小的不敢要报酬。” 马车里的人道:“说好的事怎么能反悔呢?你等先回去,我会派人把报酬送过去的。” 一听这话,黄大麻好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道:“大人发话了,小的不敢违背,小的们先行告辞。”说罢,便带着手下们逃命般朝三角筒子方向狂奔而去。 一个蒙着脸只露出双眼的人策马来到马车旁,冷冷的问道:“公公,真要放他们走?” 马车里再次传出不男不女的声音,语气冰冷到了极点。“你说呢?” 一听这话,之前雇佣黄大麻的那人当即吓出一身冷汗,坐在马上是瑟瑟发抖。 “下官明白了。”蒙面人淡淡一声,调转马头一个挥手,即刻有五十人策马奔出队列,朝着黄大麻所在的方向追了上去。 没过多久,远处就响起了阵阵利箭离弦的破空声和人仰马翻的惨叫。 第二十九章 朝廷的脸面 第二十九章朝廷的脸面 西北荒漠难得的平静中,突然响起了一阵沉闷的挖掘声。高耸的沙包后面,一帮人正用刀剑挖着一块深坑。几十个人一起动手,很快就完成了工作。 马匹行到深坑前,身上拦腰捆着一条绳子,绳子的另一边挂着被穿起来的尸体。其中一人满脸麻子,身中十几箭,正是黄大麻。 十几具尸体被扔进深坑里,随后便被结结实实的埋了起来。其实他们本不需要如此麻烦,就算放着黄大麻他们的尸体不管,大漠的风沙也会将他们掩埋。但常年的习惯告诉了这些人,任何一点小小的纰漏都可能酿成大祸。 “郑公公,都处理好了。”远处,蒙面人策马来到马车旁,恭敬的说道。 马车里被称为公公的人淡淡道:“之前他说,抓走顾翠萝的人叫马四。刑部在外的官差里有这个人吗?” 蒙面人从怀中拿出一本书,仔细阅览一阵,道:“回公公,确有此人。” 郑公公道:“他什么来头?” 蒙面人读着书上的字,道:“此人祖上是世袭百户,到了他父亲那一辈,家道中落,百户的位子被人占了,他父亲郁郁而终。刑部里有他的长辈,看他可怜,就让他当了个官差。他十八岁就在西北任职,八年里抓获逃犯三十九人。” “倒是有些本事。”郑公公淡淡道:“他就没什么靠山?” 蒙面人道:“要是有靠山,他也不至于在这西北待八年。” “说得有理。”郑公公夸赞了一声,随即又问道:“刚才风大没听清,跟顾翠萝一起被抓的那俩是什么人来着?” 蒙面人道:“听那姓黄的说,一个叫狼枪,一个叫二呆。名字一听就是绰号,应该只是混江湖的刀客而……” “等等!”马车里,郑公公的声音突然变得紧张起来,他拨开马车车帘,盯着蒙面人的双眼,厉声问道:“他们俩叫什么?” 蒙面人乖乖答道:“一个叫狼枪,一个叫二呆。” “狼……枪?”车帘里那双冰冷的瞳孔猛的一缩,一个男人欠揍的嘴脸突然出现在他的脑海中。 巧合吗?是那人也用狼枪当做外号?不,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难道,真的是他? “郑公公,您没事吧?”被称作文敬的蒙面人是郑如意的心腹,跟随多年的他第一次见到郑公公露出那样的眼神,一时愣了愣。 郑如意撂下车帘,声音又如往常一般冷漠,道:“文敬。” “属下在。”文敬应道,多年的习惯告诉他,一旦郑公公用这种语气叫自己的名字,一定是有什么重要的事要说。 只听郑如意接着道:“抓人的时候注意点,那个叫狼枪的,要活口。” “小的一定谨记。”文敬恭声道。 当初郑如意收他的告诫过他,只听不问,不该知道的,就算不小心知道了也要让自己忘掉。只有这样,才能在自己手下扎根立足。多年来,文敬一直将这段话放在心里。狼枪这个人对他来说,只不过是一个马上会忘掉的名字而已。 “那,马四和那个二呆?”答应一声过后,见郑公公没了后话,文敬试探着问道。 郑如意道:“你说呢?” 文敬赶忙道:“小的明白了。” “文敬。”郑如意突然又唤了他一声,声音变得柔和了许多。 文敬道:“小的在。” 郑如意道:“顾翠萝这件事,你怎么看?” 文敬稍微愣了愣,随即道:“是,小的以为,顾翠萝必须由我们亲手压回京城,方可……” “问你怎么看,没问你怎么处理。”郑如意打断了他的话。 文敬道:“小的……小的目光短浅,看不出什么。” 马车里没了动静,文敬骑马守在旁边,也不敢出声。半晌,马车里突然响起了郑如意的笑声:“哈哈哈哈,文敬啊文敬,知道我最喜欢你哪点吗?” 文敬道:“小的不知。” 郑如意道:“你这个人,从来不自作聪明。就算你知道自己聪明,也不让别人知道自己的聪明。你知道有多少人,一辈子戎马功绩,就毁在太聪明这点上。” 文敬道:“公公抬爱了。” 车帘中突然伸出一只瘦弱的手,朝着文敬勾了勾。文敬见了,赶忙把耳朵凑上去。 第三十章 路漫漫 第三十章路漫漫 西北的天气是捉摸不透的,时而狂风大作,时而云淡风轻。 在这里走江湖的人可以不懂江湖规矩,没关系,可以慢慢学,最坏的下场不过是丢几根手指。可要是摸不清应对这荒漠的法子,小命可就保不住了。 一行四人中,除了顾翠萝之外都是混迹江湖的老手,不论是人还是这千里荒漠,他们都能应对自如。 但现在他们想死,热的想死。 要说西北最不受欢迎的天气,狂风、沙尘暴都排不上号。最能要人命的,恰恰是天上的那轮太阳。 狂风过后,万里无云。 大太阳高高挂起,暴晒着这片本就贫瘠不堪的土地。 马四、顾翠萝、狼枪、二呆,四人依次走成一纵,慢悠悠的向前走着。阳光猛烈,四人的嘴唇已经发干,喉咙里有一种说不出的灼烧感。 水和食物都被马四把的死死的,除非真是撑不下去了,否则他自己都舍不得喝一口。一天时间里,除了顾翠萝之外,唯一碰过水的是马四座下的马。 天色渐沉,几乎是转瞬之间,西北又刮起了冷风,冰冷的空气令四人精神一震,行进的速度竟然快了不少。 就这样,马四领着三个累赘在与老天爷的较劲中连着走了整整四天。 见风势又要大了,马四便找了个避风的斜坡安顿了下来。狼枪和二呆一屁股坐在沙子上,累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还有两天。”狼枪抻着脚脖子,扭头望了望远处一棵从沙子里冒出头的树,计算着他们行进的距离。一想到再走两天就能回到他生意赌博逛青楼的小生活,狼枪就忍不住咧嘴笑。 生意虽然黄了,但高低是保住了自己的小命,不算亏本。 如此想着,狼枪撇头看向了坐在另一头沙子上的顾翠萝。面纱遮挡看不清她的神情,双眼中也没了神采,一路的劳累使她的精神变得恍惚,整个人犹如行尸走肉一般。但和身体的痛苦相比,顾翠萝的心正承受着更加痛苦的折磨。 狼枪突然好奇起来,朝廷为什么一定要抓这么一个柔弱的女子?之前的试探下,狼枪已经认定顾翠萝是京城中人,甚至有可能是宫里的人。就算她是出逃的宫女,人家都跑到西北这破地方了,用不着紧咬着不放吧?思来想去,狼枪还是没想通马四为什么一定要把顾翠萝抓回去。 身边突然传来了急促的呼吸声,扭头看去,二呆正在慢慢的使右脚向上抬,每动一下,他便要倒吸一口凉气,头顶也开始流出冷汗。 每到刮风下雨的日子,他的瘸腿就会传来阵阵酸痛,时间久了,二呆便习以为常。可现在六十斤的枷锁挂在脖子上,所有的压力都落到了双脚,加上这几天的长途跋涉,令他的腿变得极其敏感,任何微弱的动作都会带来钻心的痛楚。 “大人,大人。”狼枪突然叫道。 “怎么了?”马四没好气的答应着。 狼枪道:“我兄弟腿不好,能不能给他那枷子下了,让他揉会腿?” 马四扫了眼二呆,入眼的是一张惨白的美人脸,那副我见犹怜的模样任何人见了都会生出一种冲上去将美人拥入怀中,彼此许下海沽石烂生死不离的冲动。如果二呆不是男人的话…… “等下。”马四在周身四下翻找,又在马鞍上下摸了个遍,最后得出结论。“钥匙丢了。” 狼枪张着大嘴愣了愣,半天憋出来一个字。“啥?” “钥匙丢了。”马四甩了他一句,又道:“兴许是之前让风刮掉了。” 二人对视着,半晌,狼枪转头冲二呆说道:“完了兄弟,天要亡你。” “滚。”二呆疼的眼角直抽,恨不得现在就冲上去狠揍狼枪一顿,这一激动,右脚又传来一阵钻心的酸痛。 “要不我给你揉揉?”马四点起了火堆,火光照应下,显得二呆的脸色越加难看。他走到二人面前,试探着问道。 狼枪十分认真的看了看他那双孔武有力的手,又看了眼二呆的小细腿,头摇得像拨浪鼓一般,道:“不劳烦大人了。” 就在这时,女人的声音突然响起。“让我看看吧。”说话的正是顾翠萝。 第三十一章 昏暗的黎明 第三十一章昏暗的黎明 马四摸到沙壁前,竖起耳朵听着,一片寂静的黑暗之中,再次响起了一阵微弱的马叫声。不大,但他听得清清楚楚。 “有人来了。”二呆的声音突然响起,转头望去,黑暗中正有一对明亮的眸子看向自己。 “你也听见了?”马四压低声音问着,证明不是自己产生了幻听。 二呆点点头,道:“离这儿差不多一里,数量很多。” 马四眉头一皱,天还没亮,怎么会有这么多人骑马赶路?还是在这片鸟不拉屎的破地方。一股危险的感觉萦绕心头,让他的心躁动不已。 “马贼?还是商队?不行,得赶紧离开。”从那一阵阵的马叫声中能听出对方人数众多,若是遇上了他们起了歹心,怕是连还手的余地都没有。马四现在手里捏着的顾翠萝可不单是朝廷悬赏的重犯,正是他东山再起重整家业的依仗,他绝不允许有任何的差池。 “冲咱们来的,要走的话得赶紧。”狼枪突然睡眼惺忪的说道,和马四、二呆一样,他也灵敏的捕捉到了远处传来的马叫声。不止如此,从那断断续续的声音中,他还听出对方正朝着他们所在的方向敢来。 马四果断的做出了决定。“走。” 说完,他直接抱着顾翠萝将她丢在了马上。等顾翠萝从迷迷糊糊中回过神来,马四已经收拾好了行李,牵马准备上路了。 “大人,这时候我俩就别跟着了吧?托您的后腿啊。”狼枪几步站到马四面前,挡住了他的去路。 马四将一壶水囊和几块肉干丢到狼枪手里,道:“够你们撑的了。”说着,就要牵马离开。 不成想,狼枪却没有让路的意思,一手抓着水囊和干粮,另一只手点了点枷子,道:“大人,这东西……” 马四不耐烦的瞥了他一眼,左手突然出刀,短刀插入钥匙孔旁边,在距离狼枪心口一寸的位置停下。紧接着他手腕一别,只听咔的一声,枷子上出现了一道裂痕。 马四道:“我要往南走,你要是碰上了他们……” “知道,就说您往东边去了。”狼枪笑着道。 “谢了。”留下这么一句,马四便牵马朝着南方行去,临走前,他还把斧头和二呆的宝剑留了下来,算是对狼枪答应指错路的答谢。很快,马四和顾翠萝就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这破东西,还挺结实的。”狼枪憋着一口气,额头上鼓起了青筋,双臂用力一拉,只听被马四砍出的枷子裂缝处传来咔咔的脆响。在第三次用力拉扯之后,狼枪终于将枷子撕成了两半。 “哎呦,这脖子,啊~~~爽。”狼枪来回扭着脖子,近乎呻吟的叫着。重获自由后,他拿回了自己的宝贝斧头,帮二呆把枷子卸了下来,随后又开始处理二人脚上的镣铐。 等他们将身上的束缚统统扯下,已经是半个时辰之后。天边冒出了点点光晕,给这个荒凉的世界带来了暖意。 光的照应下,却显得他们所处的世界越加黑暗。 狼枪听着越来越近的马叫声,道:“离咱们不远了。奇怪,按理说他们骑马过来,应该早就到了。” 二呆如同老友重聚一般抚摸着自己的宝剑,听到狼枪的话,他微微皱眉,道:“他们是一路扑过来的。” “扑过来的?难不成真是冲咱们来的?不能吧,我之前说也就是吓唬吓唬那姓马的。”狼枪撇了撇嘴,心想这事难道真让自己说中了? 二呆突然念出了一个名字:“顾翠萝。” 狼枪顿了顿,道:“有可能,我就纳闷了,她到底什么来路,这么多人围着她转。当初真应该……算了,问了更麻烦。咱走吧,这趟生意做的,真他娘的亏。”说着,狼枪将肉干塞进衣服里,拎着水囊走出了沙壁。 二呆本来紧跟在他身后,可没走几步,却突然停了下来。 “咋了?腿又疼啦?”狼枪扭头问道。 二呆从地上抓了一把,让沙子缓缓从手中溜走。“东南风。”他喃喃一声,眼中突然闪过一道寒光,右手摸到了剑柄上。“附近有人。” 第三十二章 都是名字惹的祸 第三十二章都是名字惹的祸 远方,旭日东升。 对狼枪来说,这并不是一个好消息,在与那几个人的对峙中,黑暗一直是他和二呆最好的帮手。而现在,阳光洒满大地,将他的身姿暴露出来。似是在提醒他,你的身份,你的过去,你的生意,是见不得光的。 狼枪的心开始慌了,他之前高声呼喊是为了判断对方的具体位置,可那些人却从头到尾没有搭理他一下。 为什么?听不同他话里的意思?可能性不大,能被当做探子往外派的人怎么会不了解西北的江湖话。 唯一的解释,便是对方猜出了他的想法。 “麻烦了。”狼枪暗道一句,弯下了腰,后退着走下了沙包,他的双眼从未离开眼前的茫茫戈壁。每一个视觉死角,都可能藏着一个随时会拿刀冲出来的人。 狼枪左侧百步外,二呆躲在沙壁后,探出眼睛从侧面看着那片土黄。风并不大,但有些地方的沙子却往下动了动,那是人走过之后留下的痕迹。 那些人正在朝狼枪那边靠近。 二呆紧握住剑柄,宝剑如雪,亦如他呼出的寒气。 要说正面摆开架势拼杀,就这几个人狼枪和二呆根本不放在眼里,可一旦双方都在暗处,就要格外小心了。 狼枪是人,二呆是人,那些藏在暗处的家伙也是人。人是脆弱的,中了刀会受伤,伤势太重就会死。这一点,他们都很清楚。 没有刀光剑影,没有花里胡哨的对打拼杀,他们只是躲在沙子后面,冒着死亡的风险前进着。每迈出一步,都好似半只脚踏进了鬼门关。 “他们还真沉得住气。”狼枪摸着斧头藏在沙丘后面,耳边是微弱的风声,阳光从他背后照耀过来。这是他专门找的一个好位置,太阳刺眼,如果有人从对面冲过来,会吃亏。 蛰伏在对面的几个人似乎并不着急,迟迟没有冒头,狼枪和二呆也只好继续等待。 时间过了多久?似乎很长,似乎又很短。狼枪不知道自己已经在沙子上待了多久,他的注意力彻底集中在了眼前死寂的荒漠上。漫长的对峙之中,他突然生出了一个想法:“他们迟迟没有露头,是在等待着什么。” 很快,狼枪就知道了他们等待的是什么。 远处突然掀起了滚滚沙尘,伴随着马儿的嘶鸣,朝着这边奔腾而来。 “完了。”狼枪的心猛的咯噔一声,从掀起的沙尘看,来的是一批人数众多的马队,再看他们的速度,马上就会赶到他们这。 身后是茫茫戈壁,人家有马,一路颠着都能轻松追上他们。 无路可走。 面对眼前的绝境,狼枪果断的开辟了一条路。 “夜黑风高瞎了眼,差点认错了马王爷,小的有眼无珠,还望几位爷别计较。”狼枪一边大喊着,一边高举斧头走到了明面上,他环视四周,将斧头丢在了地上,又道:“小鬼千条路,只求一字生。” 狼枪的声音消失在风中,短暂的寂静之后,某处沙包后响起了一个声音。“另一个人呢?” 狼枪两根手指搭在嘴边,吹了个口哨。 沙壁中,一道白色的身影缓缓走出。 “兵器!”沙丘后的人又喊道。 狼枪使了个眼色,二呆左手一甩,剑鞘没入了十步外的沙子中。 这时,周围才先后冒出几个人头,狼枪看了不禁心惊,一共五个人,最近的距离自己不到五十步。那人找的位置及其刁钻,若是交起手来,他会占得先机。 “这几人行事的做派,不像是江湖人……那是藤甲盾吗?”当看到走在最前方的二人手中的东西,狼枪的瞳孔猛的一缩。他赶忙调转视线看向另外三人,两个拿刀的紧跟在后,剩一个背着长兵器的人殿后,看模样应该是枪。 狼枪的心猛的一颤。“不会吧?” 那种刀他认识,五人走近之后摆出的阵势,他更是熟悉的不行。 戚家刀,鸳鸯阵! 上一次见识到这种阵法,还是在六年前,他和戚家军并肩作战,对付的,是一个叫丰臣秀吉的小矮子。 这一刻,过去的记忆如跑马灯一般在他的脑海中浮现。 耳边突然响起高昂的马叫声,庞大的马队奔驰而来,似是因为他们,周围的风都变得萧瑟了起来。狼枪遥望着那些人骑马的姿势,喃喃一声:“这次可惹上大麻烦了。” “怎么了?”二呆问道,这是他第一次知道,狼枪也会露出这种打从心底里惊慌的表情。 狼枪极力平复着自己紧张的心,重新挂上了标准的生意式微笑,对已经走到面前的五人说道:“几位大爷,小的有眼无珠冒犯了,对不住对不住。” “你们俩干什么的?”站在最后提着枪的蒙面人问道。 狼枪道:“我俩本是给商队做护卫的,说出来也不怕您笑话,遇上了马贼,商队全废了。我们俩拿了点银子,跑出来的。” 那人上下打量了狼枪和二呆一眼,从他们刚才的应对到现在举止,确实是江湖人做派。便问道:“见没见过三男一女?” 狼枪装作愣了愣,回想了一下,恍然大悟道:“见过见过,昨天碰到过面,一个女的蒙着脸,是吗大爷?” “对,就是他们,往哪走了,多远?!”闻言,提枪的男人语气变得激动了些,若是他们找出了马四等人的踪迹,那可是大功一件。 狼枪敲着脑袋想了想,道:“那个……好像是往东边走了,走了有一阵了,我们昨天晚上碰上的,小的还提醒他们说半夜走容易出事,他们还不信。” “东边?那不是回京的方向,想绕远路躲开我们?不应该啊,他怎么知道我们追上来了?”听到狼枪的话,那人心里立刻出现了许多疑问,根本没有起疑。 狼枪见了,心里暗笑。脸上做出卑微的神情,道:“大爷,我们能走了吗?” “滚吧。” “谢谢谢谢,谢谢大爷,谢谢大爷。”狼枪赶忙点头哈腰的道谢,小心的跑过去把斧头和宝剑捡回来,将剑递给二呆的功夫不忘说一句:“二呆,还不赶紧谢谢人家大爷。” 二呆接过宝剑,拱手抱拳道了声谢。二人转身正要离开,突然,提枪男人的声音再次响起,语气冰冷而锐利。 “你管他叫二呆?” 二人的脚步猛的停住。 “那你应该就叫狼枪了。”说着,他突然抓紧了长枪,厉喝一声:“抓起来!” 话音未落,身前四人已经动身,两左两右,盾牌在前长刀在后将狼枪和二呆包围了起来。 狼枪这下彻底傻了,他们怎么知道我叫什么的? 没等他想明白,二呆已经拔出了宝剑,同时开口道。 “你他妈就不能少说两句。” 第三十二章 破阵 第三十二章破阵 “别着急动手,这是鸳鸯阵你对付不了。”狼枪小声说了句,扭头陪笑道:“大爷怎么说翻脸就翻脸,是不是误会什么了?” 本想着搅混水趁机抽身,但对方却根本没给狼枪机会。持枪男人不答话,长枪紧紧跟在盾牌后面,只要领头的藤甲盾贴近,两侧刀手出击的同时,他也能以长枪远距离杀伤敌人。 进可攻,退可守,便是戚家军鸳鸯阵的恐怖之处。 按说鸳鸯阵正常是由十二人为一队,除去盾牌兵、刀兵、长枪兵之外,还有狼筅手以狼筅掩护盾牌兵前进,只是狼筅太长不便携带,尤其是在这荒漠之中更是无用武之地。 五人组成的鸳鸯阵虽然不完整,但对付两个拿短兵器的江湖人还是绰绰有余的,正因如此,狼枪才让二呆不要擅自出手。 对方不但不答话,反而越靠越近,暴露在外的眼睛泛着凛凛寒光。远处,沙尘越来越猛烈,甚至能清楚听到马队奔来的马蹄声。 “拖住他们,我把那领头的解决了。”狼枪心里着了急,知道已经没商量了,只好奋力一搏。 二呆抽出宝剑,微微点了点头,从左侧饶了开来。他这一动,左边的盾牌手也调转了方向,时刻将盾牌对准二呆。锋利的戚家刀隐藏在盾牌之后,随时准备暴起伤人。 军人和江湖人的差距在这一刻暴露无遗,对方只是几个普普通通的士兵,摆出了一个看起来笨拙无比的阵势,但二呆却找不到可以攻破的弱点。 二呆不断的移动,吸引着左侧盾牌兵和刀手的注意,等待着狼枪的动作。 “有个新兵。”狼枪仔细观察着鸳鸯阵,五人配合很是默契,看似没有破绽可寻,但狼枪却找出了这阵型的缺点。 如果眼前的鸳鸯阵是由五个经验丰富的老兵组成,二人绝没有应对的方法,狼枪却发现,面对着自己的那名盾牌手动作僵硬脚步沉重,明显是紧张所致。 人紧张的时候,动作会变慢,反应却会过激,这个新兵,就是鸳鸯阵的弱点。 “真他妈世事难料,看了那么多年鸳鸯阵,今天用到我头上了。”狼枪自嘲的笑了笑,眼中突然闪过一道精光,只见他身子突然一动,手中斧头朝着盾牌狠狠的砍了下去。 那名盾牌手奋力一挡,只觉得传来的力量好似巨石砸来一般巨大,双臂被震得发麻。即便如此,他却是稳住了身子一步没退。 如果是经验丰富的盾牌手,此时应该马上向前压,逼退贴身的敌人,给身后的刀手留出攻击的余力。但这个新兵慢了一步,就这一步,足以令整个鸳鸯阵溃败。 狼枪的全力一击令整个斧刃都陷进了藤甲盾之中,一击过后,他却没有将斧头拔出来,而出趁势松手,脚下不停,整个人朝着盾牌撞了上去。 比拼力气,这新兵哪里是狼枪的对手,直接被撞得连连后退,连带着身后准备出刀的刀手也被撞了个踉跄。 而就在狼枪出手的瞬间,二呆已经以比他快上数倍的速度挥出了宝剑。剑光闪电般,一下又一下的劈砍在盾牌上,同时,他脚步飘动,躲避着盾牌后冒出的刀光。 面对狼枪和二呆的同时进攻,鸳鸯阵中心的枪兵必须做出选择,很不幸,他出手对付的人是二呆。就在他刺出第二枪的那一刻,耳边却传来了一阵闷响。 此时此刻,狼枪已经冲破了盾牌兵的防线,一脚将盾牌兵踹飞,反手一拳打在正要爬起来的刀手脸上,那刀手只觉得脑袋一震,天旋地转之后,便没了意识。狼枪顺势将他手里的刀捡起来,朝着枪兵就杀了过去。 那枪兵怎么也想不到,百战百胜的鸳鸯阵竟然被眼前这个江湖刀客攻破,一时失神。但他不愧是久经沙场的老兵,眼看狼枪即将杀到面前,立刻横起长枪和他拉开距离。 一个简单的动作,狼枪便能看出这人是个老兵,和他纠缠下去不过是浪费时间,他突然调转方向,朝着另外两人奔去。 左侧的盾牌兵和刀兵要对付和兔子一样灵活的二呆已经用了全力,哪里还能应对突然袭来的狼枪,一个交手间便被击溃。 “留着命。”狼枪喊了一声,二呆停在半空的剑这才没落下来。 瞥了眼仅剩的枪兵,凭他一人已经没法对他们造成威胁。远处的马队距离他们还有一段距离,以狼枪对西北地势的了解,应该能躲开这些人。 狼枪舒了一口气,抬脚将身边的盾牌兵踢晕,冲着二呆道:“走。” 说完,他转身就要去取斧头,就在这时,一只手突然按住了狼枪的脑袋,一股沉重的感觉袭来,直接将他压了个跟头。狼枪半跪在地上,二呆的右手抓着他的头发,整个人正是压在了他背上。 在二人身前五步的沙子里,有什么东西冒出了头,狼枪能认出来,那是箭矢的尾羽。 “不会吧?”狼枪盯着那截尾羽,一股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不只是鸳鸯阵,连弓箭手都有?而且用的还是……辽东的箭! 二人慢慢扭头,在他们身后,十几匹骏马屹立在旭日之下,其中一人手中正握着一把硬弓,阳光照应,光彩逼人。 “大人!他们就是要找的人!”那枪兵见到突然出现的众人,赶忙高声喊道。 握弓之人扫了眼倒地的四人,又扫了眼狼枪二人,沉声道:“怎么回事?就他们两个,就破了你们的鸳鸯阵?” 枪兵眼中露出羞愧之色,他也想不明白,为什么鸳鸯阵稀里糊涂的就溃败了。 就在这时,马上的人突然分成两边,一辆马车穿了过来。车帘撩起,一个瘦弱的人影站了出来。 “对这鸳鸯阵,他可能比你们还要了解,破就破了,也怨不得你们。”那人说着,转头看向狼枪,露出了笑容。 “我没说错吧?辽东铁骑兽字营百夫长,狼枪。” 那人又补充道:“对了,现在在你的名号前面应该加一个前字。”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狼枪身上,二呆也是一样,他看着狼枪,眼中满是疑惑。 狼枪脸上的表情凝固了,他傻傻的看着马车上的人,天地间仿佛只剩下了他们俩。 突然,他的嘴角微微一撇,狠狠的闭上眼睛再睁开,似是不相信眼前的一切。 半晌,狼枪的脸色露出了笑容,一种发自内心的没有任何杂质的笑容。 “郑如意?” 第三十三章 老朋友 第三十三章老朋友 狼枪眯起眼睛,抻着脖子向前看着。眼中,是一张干瘦的脸。 “郑如意?真是你?不是……你怎么跑这来了?”狼枪忍不住笑出了声。 马车前,郑如意望着狼枪,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听到他的话,郑如意开口道:“很久不见了,狼枪。” 狼枪正要答应,却见郑如意又跟了一句:“抓起来。”这句话,是对身边那个拿着弓的蒙面人说的。 蒙面人一抬手,身后十余人便策马奔出,其中二人手中拿着绳索,直接套在了狼枪和二呆身上。二人并未反抗,是因为其他的人正拿着弓箭做瞄准状,如此情况,狼枪二人哪怕有半点异动定会被当场射成刺猬。 狼枪任凭双臂被捆住,目光始终落在郑如意身上,从这位老朋友的眼神中,他看到了犹豫。 等到被绑到郑如意面前时,狼枪心里已经琢磨明白郑如意犹豫的是什么。 西北,万里黄沙,艳阳高照。 两百人的马队一刻不停的向前摸索着,他们行进的速度并不快,因为要搜查每一个可能藏身的地方。 队伍的最后方,马车停在了一处避风口,地上用盾牌兵器叠起了几个“桌子”,上面摆满了肉干粮食,甚至还有几壶酒。 五花大绑的狼枪坐在桌子前,看着上面的山珍海味,不禁吞了吞口水。 郑如意从马车里走出来,手中拿着两个酒杯,命人将其中一个放在了狼枪面前的桌子上。笑道:“松绑。” “公公,此人武艺不凡……”文敬候在郑如意身边,小声说道。 郑如意看着狼枪,淡笑道:“无妨。” 看着郑公公脸上的笑容,文敬微微愣了愣,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郑公公如此喜悦。他应了声是,便走过去解开了狼枪身上的绳索。 “给他也解了吧。”狼枪晃着被勒出红印的手腕,瞥了眼一旁的二呆。 文敬望了眼郑如意,得到许可后便又解开了二呆。 “这儿没你们的事了,都下去吧。”郑如意说道。 转瞬间,避风处只剩下了郑如意、狼枪和二呆三人。 听着那个不男不女的声音,再看他走路的动作身段,二呆便知晓了眼前这人的身份:太监。不过相比起这个阴阳人,二呆更在意之前从他嘴里说出来的那个称呼。 “辽东铁骑兽字营百夫长。”二呆的视线慢慢移动,落在了狼枪身上。“难怪他能一眼就认出鸳鸯阵。”他心里想着,相识两年多,他和狼枪对对方的过去都不闻不问。知道今天,他方才知晓狼枪过去原来是兵,而且还是军中当官的。 “他们俩认识。” 狼枪和郑如意对视着,双方眼神中不知在交流着什么。他们俩对视了多久,二呆就在原地观察了二人多久。半晌,郑如意率先开口打破了平静,说出的话却令二呆怒气横生。 只见郑如意探出手指,点了点二呆,问道:“你女人?” 狼枪费了这辈子最大的努力,才没顺势答应这句话,憋着笑道:“不是,这位……算是我兄弟吧。” “兄弟?”郑如意愣了愣,仔细打量了二呆一眼,这才发现那一袭白衣竟是个男子。不由得心生赞叹,世上竟有如此绝美的男人。 看着二呆脸上慢慢凝聚的怒气,郑如意也知道了为什么狼枪会突然憋住笑,赶忙把话题一转,道:“饿了吧?吃东西吧。” 狼枪也不客气,一屁股坐在地上,抓起桌子上的肉干就啃了起来。还不忘对二呆说道:“你也吃,不用客气。” 四天的长途跋涉,加上刚才的打斗已经耗尽了二呆的力气,看狼枪那副狼吞虎咽的模样,他的肚子也不争气的叫了起来。 第三十四章 老朋友(二) 第三十四章老朋友(二) 随着酒杯落在盾牌上,一阵微弱的兵器交碰声突然响起。 “为了一个江湖刀客跟我翻脸,至于吗?”郑如意脸上的笑容逐渐凝固。 “我什么脾气你还不清楚吗?能和我做朋友的,少。所以我很在乎这份交情。”狼枪淡淡道,他瞥了眼沙坡后面,又道:“我还没说你呢?五六年没见面,你就这么招待我?” 沙坡后,一直静静等待的文敬怒瞪了一眼发出声音的部下。有伏兵这件事,狼枪他们已经心知肚明。“藏不住了。”文敬心念一动,将箭搭在了弦上,只等郑公公下令将那叫狼枪的男人射成马蜂窝。 命令迟迟没有传来,沙坡的另一头响起的是郑如意的笑声:“他们又不认识你,也是怕我出事。” “是吗?我怎么觉着,要是我刚才说错一句话,他们就得冲出来弄死我啊?”狼枪笑道。 郑如意盯着狼枪,喃喃道:“知道我最讨厌你哪点吗?” 狼枪摇头,道:“不知道。” 郑如意道:“你最招人烦的地方,就是你小子杀熟。对外人客客气气的,对熟人反而不给面子。” 狼枪道:“拿你当朋友才不给你面子,换别人你看老子搭理他吗?” 二人对视一眼,突然一起笑了出来。笑的是那么真诚放肆,好像之前那段紧张的对话根本没说过一样。 “苦了你了兄弟,平时跟他一起混,没少吃苦头吧?”郑如意突然转头,笑着对二呆说道。 回应他的是二呆冷漠的注视。看到二人从对峙到大笑,二呆已经懒得理清他们的关系了,现在的他只想着该如何脱身。 感受到二呆冰冷的目光,狼枪收起了笑容,对郑如意道:“我说,饭都吃完了,该让我走了吧?” “别急啊。”郑如意打起了太极拳,道:“你就当帮我一个忙,告诉我,马四和顾翠萝往哪边走了,行吗?” 狼枪道:“行,你都开口了,能说不行吗。”他指着南方,说出了马四的踪迹。“现在我能走了吧?” “你那么着急干什么?”郑如意却抓住了他的手,干瘦的手掌都没狼枪的手腕粗,却死死拉住了眼前的壮汉。 狼枪苦笑着叫道:“你又干啥?” 郑如意道:“这么着急走干什么?你我六年多没见面,留下来叙叙旧也好啊。”说着,他拿起了盾牌上的酒杯。“从朝鲜回来的时候,兽字营还有七八个兄弟,到了今天,就剩下两个了。这杯酒,就算我替白羊和山虎敬你的,这你总能喝了吧?” 狼枪接过酒杯,一饮而尽。 “白羊,山虎。”狼枪念着熟悉的名字,一高一矮两个跟班的身影突然出现在他的脑海里,他们的脸是模糊的,只有嘴露出来,正在笑着。 狼枪坐在沙子上,深深叹了口气。“我都忘了他们俩长什么样了。他俩现在混的好吗?看你这样,他们应该也次不到哪去,对了你现在是几品官?” “四品。”郑如意答应着,也坐了下来,又为狼枪倒了一杯酒,感慨着道:“白羊跟山虎一个在兵部一个在辽东,一个从三品一个正三品,可比我有出息多了。” 狼枪问道:“他俩现在好吗?” 郑如意摇着头,道:“好个屁,翻脸了,拉帮结派的搞党争,现在成了死对头。都怨你。” “跟我有啥关系?那以前在我手下的时候他俩就不对付。”狼枪撇嘴道。 郑如意道:“要是有你镇着,他们俩谁敢冒头?” “我就当你夸我呢。” “走一个?” “走一个。” 二人举杯。 郑如意道:“狼枪,跟我回去吧,朝廷里有很多人都想再见到你。” 狼枪道:“比如?” 郑如意道:“比如,皇帝陛下。” 皇帝这个词狼枪并不陌生,为了这个人们口中的皇帝,多少兄弟葬身沙场,却只能皇帝一展笑颜,说一句朕的天下如何如何。或许对全天下的人来说,皇帝代表着至高无上的全力与威严,但在狼枪眼中,皇帝,两个字而已。 郑如意接着道:“我出宫之前,还听皇帝陛下说起你。” 狼枪道:“真的假的?他还能记住我?” 郑如意道:“陛下说,当初要不是那个小小的百夫长违抗皇命,朝鲜那一仗还不知要打多少年。现在想起来,还真是多亏了他。” 狼枪突然道:“等会,我问你啊,朝廷是知道我没死吗?” 郑如意道:“之前只是怀疑,我们曾回去找过你的尸体,结果一无所获。后来朝廷有人弹劾李如松总兵,就经常把你拿出来说事……怎么样?跟我回去吧,以你的功绩,做个总兵轻而易举。” 狼枪道:“算了吧,我都习惯在外面自由自在的日子了。” “你真的不想回去?”郑如意加重语气问道。 狼枪搭住他的肩膀,二人之间的距离拉近,用只有他们才能听到的声音说道:“郑如意,别睁眼说瞎话了。别说朝廷里没人想我回去,就连你也不想我回去吧?” 郑如意没有反驳。 狼枪又道:“我当初从尸体堆里爬出来,用了一年的时间才想明白一个道理。” “什么道理?” “我们这些人拼了命,保住的不过是某些人的面子。为了这个面子,不管是死一万人还是死十万人,他们都不在乎。既然是要保面子,我为什么不保一保自己的面子?之前的二十四年,我是为了别人的面子而活。往后,我要为自己而活。” 郑如意突然移开了目光,这一刻,他竟不敢直视狼枪的双眼。 “我要是听你的话回去了,会搞得很多人没面子,到时候丢了脸不说,我的命也保不住。”狼枪松开了手,接着说道:“我连女人都没玩够呢,谁他妈跟你回去。” 郑如意仰头望着他,他突然觉得自己不认识眼前的男人。 “你要真是这么想的,那就太好了。”郑如意笑着道,笑容中有种说不出的轻松,像是卸下了压在身上的重担。 第三十五章 信邪 第三十五章信邪 “今日分别,你我今生不会再见了,狼枪,保重。” “你也是。” 留下这么一句话,狼枪和二呆翻身上马,朝着大风镇的方向飞奔而去。 水、食物、马都是郑如意送的,按他的话说,这是为他和狼枪的交情做的最后一件事。在朝廷里,人与人之间很难有真正的交情的,来来往往,靠的是利益与权势。 当年被分到辽东当参军,郑如意本是抗拒和厌恶的,他一个宫中太监,和那些沙场上冲锋陷阵的莽夫怎么可能混的来。谁又能想到,多年以后,能和他说得上有交情的,恰恰是这些人。 郑如意不但放走了狼枪,更保证,不会把见过狼枪这件事透露出半个字。一来是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二来,是因为他和狼枪一样,也在乎这份交情。 一望无际的荒漠之上,两匹骏马飞驰而过。马上坐着一黑一白两道身影,二人一路无话。 实在憋得受不了了,狼枪打开了话匣子,问道:“你就不想问问老哥我以前是干什么的?”说话时的嘴脸,摆明了是想显摆炫耀一番。 二呆没有给他炫耀的机会,答道:“不想。” 用不着开口问,就从之前狼枪和那个太监的对话中,二呆便已经将他过去的身份猜的八九不离十。 狼枪是辽东铁骑,而且是官员,曾经在朝鲜打过仗。这场战争在明朝可谓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简单来说,就是一个叫丰臣秀吉的小矮子妄图吞并明朝,要打大明必先取朝鲜。于是,倭国、朝鲜、大明在那片万里之外的土地上打了一仗。 结果是拥有十几万大军的倭国被辽东铁骑和戚家军组成的明军打的溃不成军。 这场仗打起来的时候,二呆的腿还没瘸,对那些上阵杀敌的将士们,他心中是无比尊敬和憧憬的。 狼枪的出现彻底打破了他心目中明军的形象,百夫长都这个德行,手下的兵肯定一个比一个混。 回想起和狼枪在一起时忍不住吐脏话的自己,二呆突然觉得心慌,和这王八蛋处的时间长了,就连自己都被他带坏了。 “以后有机会,得一脚把他踢开。”二呆看向狼枪,心里想着。 二呆不理他,狼枪便只能自己在心里想事。和郑如意分别之前,他旁敲侧击的问了问关于顾翠萝的事,对这个朝廷派重兵抓捕的女人,他好奇不已。郑如意却很直接的告诉他,这事不能说。不能说的事,一定见不得光。 可思来想去,除了身怀龙种被逼出宫这种狗屎套路之外,他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理由能让一个四品太监带着辽东军和戚家军跑到这大西北抓一个女人。 “想不明白,费劲,不想了。”狼枪狠狠的拍了拍脸,朝廷的事早已与自己无关,躲还来不及,掺和个屁。他伸手从怀中掏了掏,拿出了金条。这趟生意虽然做的多灾多难,起码钱还是弄到了一点,一会儿回去点一桌酒菜,再让媚娘给自己揉揉肩,哎小生活美滋滋。 有了马,穿过这片戈壁就变得简单多了,奔走了两个白天之后,终于见到了小镇的影子。在这里补给一下,快马加鞭不出七日就能回到大风镇。 入了小镇,二人便找了一家熟悉的客栈住了进去。 以往狼枪来这件客栈,眼熟的人都会主动打招呼,奇怪的是,这次二人进来,客栈内认识的不认识的都瞧了他们一眼,便凑在一起小声嘀咕着什么。 “狼爷,二爷,一路辛苦。”客栈的跑堂见他们走进,赶忙跑上来招呼。 二人落座,狼枪扫视一周,问道:“什么情况?” 跑堂苦笑道:“可能是他们认错人了,狼爷别往心里去。” “认错人?”狼枪一脸蒙圈,道:“你在这跟我俩扯什么犊子呢?能不能说点我能听懂的?” 跑堂一脸难堪,看向了掌柜。客栈掌柜瞪了他一眼,跑堂告了声罪急忙退了下去。 “哎?我还没点菜呢。”狼枪招呼一声,却见客栈掌柜走了过来。 那掌柜和狼枪也算熟络,凑到他耳边小声道:“狼爷,您都回来了,之前那笔买卖应是做完了吧?” “你瞎打听啥呢?”狼枪挑眉道。 客栈掌柜左右敲了敲,压低了声音道:“昨天小店里来了一男一女,那女的是被绑来的,也是蒙着脸,跟狼爷你当初走的时候领着的……有几分像。他们应该都看错了,狼爷您出马,还能失手么。” 狼枪脸上的表情渐渐凝固,道:“我就愿意听你说话,我出马了那还能有岔纰吗。”找回了面子,狼枪抬头扫了眼客栈二楼的房间,又问道:“你说的那俩人,现在还在这儿吗?” 客栈掌柜面露难色,道:“在啊,可愁死我了。您是不知道,那男的进来的时候身上插着箭,弄得我店里满地血,也弄不清他是哪路来的,我要是报官了吧,小店的名声就要坏了,哎。”他重重叹了口气,突然眼中精光一闪,道:“要不,狼爷您帮个忙?把这位爷请出去?” 狼枪伸出一根手指,道:“十两。” “十两怎么够,狼爷您出马,怎么着也得二十两啊。”客栈掌柜转忧为喜,自从那俩人住在这他就一直担惊受怕,带伤来投店的他不是没见过,可身上插着箭的这可是头一遭,要不把他弄出去,天知道会惹多大的麻烦。 狼枪又道:“你先把饭菜给我上了,等我吃饱了马上帮你把这事平了。” “好嘞您稍等,这顿算我请的。”客栈掌柜一脸笑容的退了下去。 狼枪仰望着二楼,指尖敲了敲桌子,道:“二呆,你信邪吗?” 二呆瞥了他一眼,没答话。 狼枪接着道:“不管你信不信,反正我是信了,这他妈都能让咱俩撞上。” “不一定是他们。”二呆开口道。 狼枪道:“这还有啥不一定的,那摆明了是他俩。这样,我去马厩瞅一眼,你盯住了。”说着,狼枪起身走出了客栈,一路绕到了马厩前。 等他回来的时候,桌上已经摆满了酒菜,狼枪抓起一块牛肉塞进嘴里,嘟囔着道:“那马屁股我认识,是那匹马。”毕竟曾跟在它屁股后面走了好几天,认不错。 二呆道:“你还想掺进去?” 狼枪狼吞虎咽道:“没事,郑如意他们不还没追过来吗。再说,咱俩跑这一趟,那女的钱还没给够呢。” 第三十六章 久别重逢 第三十六章久别重逢 客栈二楼有一条长廊,用于住店的房间左右排列,多数是用于过夜,白天是很少住人的。此时在二楼的客人只有两个,便是在长廊尽头房间里的一男一女。 房间内,蒙面女人坐在床上,手脚紧缚。 带着一道刀痕的双眼紧盯在她身上,似是怕她耍花样,更是分散自己的注意力。 “啊……哈……”马四倒吸一口凉气,血迹从他的肩膀滴落,在地板上点缀出斑斓的花朵。 在他的手中,握着一支沾满血迹的箭矢,箭头上还带着刮出来的血肉。 马四已经想不起来自己是怎么从那些人的追击中逃生的,他只知道自己逃了出来,顾翠萝还在他手里,这就足够了。 顾翠萝看着马四将身上的箭矢一个个硬拔下来,每拔出一箭他便要承受皮肉离身之痛,可马四却一声都没吭。半柱香时间过去,马四将肩膀、大腿和后背的三支箭全部拔出,脚下的地板也已经被鲜血染红。 “你这样伤口会烂的。”见马四撕开几块布条就往伤口上缠,顾翠萝忍不住开口道。 看着马四因失血和伤痛变得惨白的脸,顾翠萝接着道:“你得先止血,然后处理伤口。” 顾翠萝记得,马四背后的那一箭是为她挡的。用这个理由,她可以说服自己帮他。朝廷的人已经追上来了,无论如何,她都逃不脱的。既然如此,就在生命最后的时间里做自己最想做的是吧。 顾翠萝是个大夫,她只想治病救人,病人是谁,不重要。 “我可以帮你。”顾翠萝说道。 马四犹豫着,他不相信这个女人,但她所说的却都是实话。 手在发抖,连将刀握紧的力气都用不出来。后背的伤口在隐隐发麻,衣服贴住了皮肤,将二者粘在一起的是他的血。肩膀和腿上的箭伤倒还好办,可背后的伤口是他没法处理的,更何况那个伤还是最严重的。 “别耍花样。”马四慢慢走到顾翠萝面前,松开了她手上的绳子,靠着窗沿缓缓坐下,右手搭在刀柄上,算是一种威胁。 “你得把衣服脱了。”顾翠萝看着他已经被血水染湿的后背,开口道。 马四忍着痛将上衣脱了个精光,露出精壮的上身,上面遍布着各种各样的伤痕。烧伤、剑伤、刮伤……还有一些顾翠萝认不出来的伤口,根本无法想象能够承受这些的人命该有多硬。 箭矢射在了风门穴下两寸的地方,箭矢锋利,直接贯穿了马四的皮肉,若不是被骨头卡住,这一箭足以要了他的命。 顾翠萝突然下了床,跪下来在床底找着什么。客栈床底下多会放一个铁盆,里面放着烧着的柴火,用作取暖用,那些带着炙热的木炭可以用来止血。 可这里是西北,京城那些讲究的东西,这里的人见都没见过,床底下的铁盆自然也是没有的。 顾翠萝站起身,道:“得让他们送些炭火上来,不然没法帮你止血。” 马四立刻大喊道:“小二!” “来了爷,您有什么吩咐?”门口走来一道人影。 马四道:“给我端些炭火上来。” “好嘞,爷您稍等。”那人答应一声,便退了下去。 用来等待的时间总是漫长的,房间里一片寂静,顾翠萝望着门口,马四盯着顾翠萝。这一刻,鬼使神差的,二人竟然都想到了同一个问题。 值得吗? 一个弱女子,冒着没命的风险,从锦衣玉食的京城逃出来,到了这面朝黄土背朝天的鬼地方,只为了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值得吗? 一个在外生活了八年,已经习惯了刀口舔血牛鬼蛇神生活的人,为了重振家业四个字,在这荒凉的西北与天斗与人斗,值得吗? 顾翠萝闭上了眼,待她重新睁开眼,双眸中已经没有了疑惑。她觉得值得。 马四却没想明白。 门口又出现了人影,手里端着什么,叫道:“爷,您要的炭火来了。” 马四道:“放门口就行了。” 那人却道:“那可不行,小的还是给爷送进去吧。”说着,他伸手推开了门。 出现在门口的并不是客栈跑堂,而是一个熟悉的高大身影。 直到那个面似佳人的白衣男人跟着走进来,马四和顾翠萝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 二呆关死了门,狼枪将铁盆放在地上,里面的柴火冒着点点星芒。“我说你要这玩意干什么,伤的不轻吧?”狼枪瞟了眼地上的血迹,再看马四一脸虚弱的模样,咧嘴笑道。 “你出卖我。”马四咬着牙,握刀的手却不受控制的发抖。 狼枪道:“可别这么说,咱俩又没交情,说出卖过分了吧。再说,那些人什么来头你应该也清楚,我是为了自保。” 马四冷冷的望了望二呆,又看向狼枪,道:“你们俩现在……是转头帮他们了?” 狼枪坐下,倒了一杯茶,喝着道:“我要说不是,我们来这只是巧合,碰上你们俩也是巧合,你信吗?” 马四道:“那你现在是怎么个打算?” 狼枪道:“我接了个生意,客栈的掌柜怕你们俩给他惹麻烦,让我把你们请走。不过看你这样,一时半会是走不动了。没关系,我可以等。”说话间,他突然目光一转落在了顾翠萝身上,道:“顾姑娘,又见面了。” 顾翠萝没答话,对狼枪这个人,她已经无话可说。 他们不是一路人。 “说实话我还真有事找顾姑娘,就是吧,那个……”狼枪开口说着,做出了银子的手势。 “你答应过,把我平安送出嘉峪关。”顾翠萝突然说道:“现在你看我在哪?你看我平安吗?你还有脸朝我要钱?” 狼枪愣了神,他怎么也没想到那个一路上弱弱柔柔的女子竟然会突然发起了脾气。见他吃瘪,二呆在一旁露出了笑容。“该。” “我现在身无分文,要钱没有要命一条。”既然发了脾气,索性一发到底。顾翠萝瞪着狼枪,双腿一动,却是跳了几步,将地上的铁盆端起来,又一下下跳到了床边。眼中满是倔强,动作却很是滑稽。 狼枪这般无耻的人,顾翠萝已经不想再和他有半分交集。只想着不管他说什么浑话就当听不见,可狼枪接下来说的话,却令她犹如九雷轰顶一般愣在了当场。 “京城那些人抓你,不是为了你的钱,看他们那样也不想要你的命。除了钱跟命,你是不是还有其他的宝贝?” 第三十七章 狼心 第三十七章狼心 “你怎么知……”顾翠萝的话说到一半突然止住,狼枪现在很可能是在诈自己,想从她嘴里套出话来,之前她就吃过一次亏。 “你忙你的不用管我。”狼枪指了指脸色难看的马四,接着道:“要是不愿意听就当我放屁。” 顾翠萝将手缩进袖子里,飞快的拿起一块炭火,没等手指感受炙热,便一把按在了马四背后的伤口上。血肉与火星交织在一起,发出“呲呲”的声响。 无法用言语形容的痛楚席卷而来,汗水如瀑布般流下,即便如此,马四竟依然咬紧牙关没发出半点声音。 炭火离身,伤口处已经被烤的乌黑一片,皮肉与灰融合在一起,血这才止住了。 顾翠萝帮马四止血的同时,狼枪正在桌子前喋喋不休。“抓你的是朝廷中人,直接从京城出来的,一路跑到这大西北,一定是为了什么。你也是从京城出来的,但你不是宫女,宫女出逃是带不出那么多金子的。你精通医术,但太医院不收女人,加上当今皇帝沉迷不死神药……我猜一下啊,要么你是怀了皇帝的种,要么你是带着长生不老药逃出来的,你选一个吧。”最后的两种结论狼枪是胡乱说的,即便有那么多的依据,他还是猜不出顾翠萝的身份。 顾翠萝的耳根在发麻,马四能感觉到她帮自己包扎伤口的时候手在瑟瑟发抖。狼枪的声音仿佛一个铁锤,一次次的敲打着她的神经。她别过头,不让狼枪看到自己惊慌的神情,道:“你怎么会对京城这么了解?你到底是什么人?” 狼枪笑道:“一个生意人而已。”他又道:“能让朝廷派出精锐跑到这么远的地方抓人,顾姑娘,你又是什么人啊?” 顾翠萝道:“关你什么事!” 狼枪笑了,笑容中带着一抹阴狠。“本来我做生意是从来不管雇主的身份的,你和朝廷的恩恩怨怨我也懒得知道。不过,这次是例外。”他站起身,朝着顾翠萝迈步走去。 尽管全身都没了力气,但马四还是握住了刀。他的双眼,却越过了走来的狼枪,落到了正朝右边侧出一步的二呆身上。马四的心飞快的跳动着,若是没有伤势他兴许能与二呆拼一拼,可现在,剑比刀快。 “你知道为什么我要破例吗?”狼枪走到床边,一脚踢开拦路的铁盆,直接无视了马四,目光阴沉的盯着顾翠萝。 朝廷都得罪了,难道还怕了这个莽夫吗?避无可避之下,顾翠萝鼓起勇气抬头倔强的仰视着。听到狼枪的问话,顾翠萝哆嗦着道:“因为你永远不会为了钱和朝廷作对?” 狼枪摇摇头,道:“错了。” 他弯下腰,压低了声音,道:“记不记得那个满脸麻子的人?” 第三十八章 药引 第三十八章药引 公元1573年,明神宗朱翊钧继皇帝位,改年号万历。 从万历继位到现在已经过了三十一年,三十一年里,朝堂上的张居正改革实行一条鞭法……民间某个不起眼的小屋子里,长着小胡子的男人拿起了笔,写下了《本草纲目》四个字……遥远的朝鲜土地上,五万明军与十四万倭军展开了惊天动地的大战…… 经过了整整三十一年的动荡,大明终于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万历站在宏伟的紫荆城头,看着被自己攥在手心里的天下,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三十一年,他从当初那个不韵世事的少年变成了如今的老人。 他的母亲李太后死了、权倾朝野连皇帝都无法撼动的张居正死了、就连那个在弹丸之地妄图气吞天下的对手丰臣秀吉也死了。 万历还活着,他不但活着,还打算一直活下去。 于是,在位三十一年后,皇帝陛下突然犯了之前历代皇帝犯过的错误——长生不老。 不老,不死。 永远站在世界的顶端,将一切都操纵在自己手中,在这种诱惑面前,几乎没有人能把持住自己的本心。 无数江湖术士蜂拥而来,他们带着自己的“神器宝物”“仙丹妙药”,一头扎进了北京城,做着一步登天的美梦。 梦终有醒的一天,就像他们玩的把戏总会被戳穿一样。谎言被揭穿的下场,便是死无全尸。 一帮人来,一帮人死,又有一帮人来,又有一帮人死。 在无数次希望又无数次失望之后,皇帝终于对这些号称有神鬼相助的江湖骗子失去了信心。神仙帮不了自己,就只能靠凡人了。皇帝转过脑袋,将目光放到了另外一批人身上。 这些人的名字叫大夫。 这下可把那些太医院里把把脉抓抓药喝喝茶的老头子们急坏了,皇帝下了旨意,命令他们找到长生不老的药方。 师父当初没教过啊,这可咋整? 咋整?硬整。 于是,几十个两鬓斑白的老头子开始整日东奔西跑。也不管药材听说过还是没听说过,也不管这几种药凑在一起会有什么副作用,反正也不是皇帝陛下先吃,先弄出个小球球送上去再说。 名为“长生不老丹”的小球球送进宫里,会先让那些太监吃了,反正他们烂命一条,吃出个好歹也没人在乎。要是有幸真吃到了长生药,就能永远当皇帝的狗腿子,也算是几生修来的福分了。 替皇帝陛下试吃,得到的赏赐是黄金百两。 太监们大多都没拿到那笔金子,从太医院开始研究长生不老丹药开始,一共送上了一百零五颗小球球。一百零五个太监吃了,一百零五个太监翻了白眼。在用十一位太医的脑袋杀鸡儆猴之后,太医院的老头子发誓一定认真研究,不再把药材瞎揉在一起就往宫里送。 此时的朝堂上分成了两派,一派认为皇帝陛下不应该沉迷长生耽误朝政。另一派则认为,皇帝陛下就是我的爹,爹让干什么儿子就干什么。于是,除了太医院每天加班加点的工作之外,还有一帮人以远超他们的工作精神奔波在追求长生不老的路上。 努力总是能得到回报的,在这些人中,一位侍郎竟然机缘巧合的得到了一副药方。他将药方私藏了起来,命令自己最亲信的人制作,再由他带进宫献给皇帝。 依照惯例,这副药应该先由太监先吃。就在所有人都等着看笑话时,不可思议的一幕出现了。那个太监不但没有翻白眼,反而精神抖擞,过了十几天,他竟然奇迹般的长出了胡子。 皇帝大喜,封赏了那个侍郎,并命他继续进贡。 那个侍郎的名字叫顾赢,帮他做药的那个人是他死去弟弟的女儿,他的亲侄女,顾翠萝。 亲人是永远不会背叛自己的,顾赢这么想,但事实并非如此。 万历三十一年四月份的某一天,顾翠萝偷了千两黄金,带着药方逃出了京城。 至此,故事结束。 而对这个故事的三位听众来说,故事才刚刚开始。 第三十九章 药引 第三十九章药引 “二呆,你去哄哄别让她哭了。” “不去。” “兄弟,你哄不哄她都没事,能把剑先拿开吗?” 宝剑入鞘,一直抻着脖子的马四这才松了口气。三个大老粗对视了一眼,又看向了埋头痛哭的顾翠萝,齐齐犯了难。 就在这时,抽泣声突然停止了。三人的注视下,顾翠萝抬起红通通的双眼,几个深呼吸后颤抖着道:“我不是想独吞那药方,我是……想毁了它。” 顾翠萝能不再哭已经是天大的好消息了,狼枪赶忙接话问道:“毁了它?为什么?” 顾翠萝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喃喃道:“做那副药最重要的是药引,它的药引很特别,是一种肉。” “肉?”狼枪微微愣神,确实没听过拿肉当药引的。“什么肉?” 顾翠萝猛的闭上眼,泪水顺着脸颊滑落,她哆嗦着嘴唇,以最大的勇气直面那黑暗血腥的真相。 “药方上写的是……点子肉。”她颤抖的说着,声音中满眼内疚与痛苦。 听到最后那三个字,狼枪和马四当场怔住了。只有二呆不明所以,问道:“点子肉是什么?” “人肉。”马四低声答道。 握剑的手猛的一紧,没等二呆缓过劲来,耳边又响起了狼枪的声音。 “这是北边的话,老人叫桶子、女人叫圈子、男人叫方子……点子肉,是小孩的肉。” “是……是孩子的肉……我当初就是用这双手,把他们……啊!!!”顾翠萝环抱着手臂,手指因为用力而泛白,她大叫一声,不知是因为愤怒还是什么。 砰! 一声闷响从床上传来,顾翠萝的头与床沿狠狠的撞在了一起,顿时,鲜血四溅。就当她准备再来撞上去的瞬间,三个男人同时扑了上来将她按在了床上。 撞击加上强烈的刺激令她昏死过去,昏迷前,狼枪看到她的嘴唇在颤抖。 “我都做了些什么……” 狼枪心中突然冒出了一种名为愧疚的情感,朝廷的抓捕、大漠的风沙、良心的谴责都没能将这个女人打倒,可就在刚才,他三言两语的就击垮了她心中最后的防线,在那颗本就千疮百孔的心上重重的捅了一刀。 二呆小心的帮顾翠萝包好了伤口,狼枪在一旁紧张的道:“怎么样?” 二呆道:“应该没伤到骨头,血已经结痂了。” 第四十章 十面埋伏 第四十章十面埋伏 选择要良心的马四将要面对的是绝境,身中三箭流血过多,现在的他需要的是修养而不是长途跋涉。顾翠萝这个烫手山芋更是不好处理,带着她的话被朝廷的追兵抓捕只是时间问题,可若是放了她,以她现在的精神状况天知道会做出什么傻事。若不是无路可走,他也不会把注意打到狼枪身上。 马四能想到的,狼枪自然也能想到,所以他才果断拒绝了马四。 郑如意的追兵随时会追上,这里不能久留。心里如此想着,狼枪起身道:“反正这事儿跟我没关系了,你们爱怎么着怎么着吧。二呆,咱们走。” “狼爷?没事吧?”门口突然传来跑堂的声音,想必是听到顾翠萝之前的叫声担心而来。 狼枪随口道:“没事。” 跑堂隔着门又道:“狼爷,咱们楼下来了些人,说是您的朋友。” “朋友?”狼枪心头一紧,手掌停在了门口。“他们有多少人?跟你说话的长什么样?”狼枪沉声问道。 跑堂道:“人可不少,光进屋的二十多,长相……小的没敢仔细看。” “糟了。”狼枪背脊一凉,突然觉得自己今天得倒大霉。当即眼珠一转,道:“你下去跟他们说,我已经翻窗户走了。” “外面都是我们的人,你走得了吗?”门外突然传来了另一个声音,随即听到跑堂赔笑:“爷,您……” 话刚开口,门外突然跳出一道人影,手中利器横空划过。 鲜红的血迹溅在门上,宛如落山的夕阳般耀眼。夕阳下,那人影擦拭着手中兵刃。 砰。 什么东西摔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音。 狼枪大退一步,掀翻桌子挡住了门。二呆也拔出了宝剑,神情凝重。 门外的人影却并没有急着冲进来,将跑堂的尸体拖到一边,便站在门口等待着什么。 “我去窗户看看,你盯着。”狼枪说了一声,弯腰朝着窗户摸去。他背靠着墙根,用斧头勾住窗户轻轻拉开。就在窗户出现缝隙的瞬间,一道凛风突然从外面吹来。伴随着嗡的一声闷响,半截箭矢没入了地板中。 窗外随即响起了斥责声:“大人有令务必活捉,不许下杀手,放箭的时候都注意点!” 第四十一章 我还有招 第四十一章我还有招 文敬的脸色在听到那四个字后变得异常难看,他怎么也没想到,这个叫狼枪的竟然二话不说直接开骂。一肚子的火气现在也只能憋着,只等郑公公发话,他一定要好好教训一下这个目中无人的家伙。 “回去跟他说吧。”见文敬站在门口没动,狼枪又招呼一句。 “好,稍等!”文敬阴狠的说了一句,转身下了楼梯。 房间里,狼枪拍着胸脯,对二呆说道:“咋样,兄弟对你不错吧?” 二呆面无表情道:“你是骂痛快了,现在咱们都得死。” “不是大哥对你这么好你就连句谢谢都没有。”狼枪瞪着小眼睛。 二呆扭头盯着门口,不再理他。他这辈子都不会对狼枪说出这两个字,太丢人了。 见二呆眼中满是凝重,狼枪突然咧嘴笑道:“不用担心,我有招对付他们了。” 二呆瞥眼道:“什么招?” 狼枪神秘一笑,将目光投向了床上。那种目光与抬高价钱买东西的奸商一模一样,看的马四浑身一激灵。 “你要干什么?”马四狐疑的问道。 狼枪一脸“真诚”笑容,道:“朝你借点东西。” “不借行吗?” “不行。” 说完,他撸起袖子,一脸怪笑着朝马四走去。 一楼,文敬下了楼梯,小跑着来到郑如意身边,道:“公公,他说……” “不用说了,那么大的嗓门,隔着几条街都听见了。”郑如意放下茶杯,抬头凝视着二楼,半晌,他叹息道:“动手吧。” 文敬迟疑道:“都杀了吗?” 郑如意道:“你说呢?” “小的明白。”文敬答应一声,挥臂做了个手势。一楼的众人纷纷祭出兵刃,奔上了二楼。 就在跑在最前面的人准备一脚将房门踢开时,门的另一侧突然传来了一声惨叫。 惨叫声过后,随即响起了一连串噼里啪啦的嘈杂。 “别进来!谁要进来我现在就杀了顾翠萝!”狼枪的吼声自房间内传来,门口那人抬脚的动作猛的一停。 众人愣了愣神,离楼梯最近的人赶忙转头,朝一楼的文敬投以询问的目光。 楼下的郑如意刚拿起茶杯,听到狼枪的吼声,嘴里甘甜的茶水突然变得苦涩起来。“我都忘了,还有这么一招。”郑如意无奈苦笑,自己酿下的苦果,到头来还是要自己尝。 文敬此时也没了主意,他们此次出京为的就是抓顾翠萝,要是带一具尸体回去,可没法交代。“公公?您看?”看到手下人望过来,文敬低头向郑如意请示着。 郑如意没理他,而是起身离开座位,朝着二楼楼梯走去。众人见了,连忙分出一条路。 二楼房间里,狼枪拿斧头在地面上轻轻拖动,马四之前流下的血迹还没干,来回几下,斧头上便沾满了鲜血。床上也被他弄得破破烂烂,血迹四溅。他拿着斧头往那一站,活脱脱一个血洗鸳鸯楼的武松。 一旁,二呆极不情愿的在地上打了个滚,一身白衣立刻变得血迹斑斑。 一切布置妥当,只差最后一步。 狼枪走到床边,单手将顾翠萝抱了起来。跟着无视了马四怨恨的目光,从他的大腿伤口上活生生挤出血抹在了顾翠萝脸上。马四疼的咬牙切齿,却不能发出半点声音,因为他现在已经是个“死人”了。 将门口挤得满满当当的人影突然分开,一个相对瘦小的影子出现在门口。“那个女人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我保你不得好死。” 听到郑如意的声音,狼枪咧嘴笑道:“郑如意,你不用吓唬我,我跟她大不了一命换一命。你就惨了,人没带回去,药方也丢了,到时候你和你手下这帮人都得给我陪葬。” 郑如意语气一沉,道:“你果然知道了。” 狼枪道:“你要是不追这么紧,我还真对这件事没什么兴趣。行了,没用的废话就别说了。” 郑如意道:“你想怎么样?” 狼枪道:“我还能想怎么样?我想活,你能让我活吗?” 郑如意道:“顾翠萝还活着?” 狼枪道:“现在还活着,一会儿就不一定了。” 郑如意道:“好,把她交给我,我让你活。” 第四十二章 来而不往非礼也 第四十二章来而不往非礼也 没一会功夫,一匹又瘦又小的马背着尚未苏醒的顾翠萝朝远处慢悠悠的走去。马四在窗户前探出半个脑袋,看着马儿渐行渐远,心头泛起一丝不忍却又无可奈何。 狼枪说的对,现在的局面下他们能活下来就应该烧香拜佛了。 “麻溜的赶紧走,郑如意那老狐狸指不定啥时候就反悔了。”狼枪和二呆跑到马厩,牵出两匹快马。他一步跨上马背,不忘回头盯着远处,生怕郑如意会突然发难。 这一看,却令狼枪脸色大变。 郑如意所在的位置地处于客栈下坡,从狼枪这边看过去,人数动作一览无余。 “二呆,你之前看的时候他们就那么多人吗?”狼枪紧张的问道。 二呆道:“嗯。” 狼枪眼珠一转,冲着旁边窗户道:“哎,你碰见他们的时候杀了他们多少人?” 客栈内,马四正扶着墙想外走,将顾翠萝送上马之后,狼枪和二呆便直接撇下了他。对此,马四是又无奈又愤恨。怎么着咱们也是刚刚一起经历过生死,别的不说,就看在老子借你那么多血的份上也该拉我一把吧。此时听到狼枪的问话,马四的脾气也上来了。“杀你大爷,老子跑都来不及!” “你没跟他们动手?” “我他妈倒是想!” 开玩笑,一里地开外直接拿箭射你,动手?不存在的。 “不应该啊。”狼枪眉头紧皱,又仔细的眺望了眼。远处,郑如意的马队正缓缓行来,马上就要和顾翠萝接触。 狼枪可是清楚记得,郑如意手底下带着两百多个精锐,可现在一眼看过去,下坡那边顶天一百五十人。 另外的五十人去哪了? “不好!”危险的感觉瞬间涌上心头,狼枪来不及解释,大喝一声:“走!”说着,马鞭一拍,朝着和郑如意相反的反向狂奔而去,二呆催马紧随其后。 “王八蛋,以后别让我碰见你。”马四此时已经从后门走出了客栈,看着二人逃命的背影,只能暗骂一声。 耳边传来马蹄践踏大地的声响,马四探出脑袋,入眼的是滚滚沙尘。“我也得赶紧走。”他暗道一声,忍着痛朝马厩跑去。 下一刻,他终于明白了为什么狼枪要问自己那个问题。 就在马四手忙脚乱的解缰绳时,地面上突然出现一道人影,那人影拖得老长,一看就是太阳从照在特别高的地方出现的。 马四一直紧绷着神经,突然出现的影子自然逃不过他的眼睛。在看到那影子的一瞬间,他的脑海里浮现出了两个字。 高处? 高处! 他心头一紧,就在此时,照应在地面的影子突然拿出了什么东西。马四当机立断,一下扑进了马厩中。几乎是同一时间,一道嗖的破空声在耳畔炸响。 一支羽箭贴着他的脖颈飞过,噗嗤一声射进了黑马的脖子上,黑马悲鸣一声,脚下不稳,轰然倒地。漆黑的瞳孔中,似乎倒映着一个人正拿着弓箭站在客栈楼顶俯览众生。 郑如意确实走了,但他走的并不干净。二呆仔细探查四周,却想不到,伏兵就安排在他们的头顶。 马四躲在梁柱后面,骚动的马匹帮他提供了掩护,不至于被人从暗处一箭致命。 第四十三章 后悔 第四十三章后悔 月色下,一条长龙朝着东方缓缓行去。龙首由二十个轻装上阵的探子组成,每到一处,他们都会先行一步探查地形、打探消息。左右两侧各有五十名全副武装的军士,他们腰挎兵刃身负弓箭,凛凛寒光如龙爪般锐利。 一路走来,不知有多少心怀歹意的强盗埋伏过来,却又被吓得望风而逃。 和龙首龙爪反差极大的是这条长龙的尾巴,三匹马拉着三个囚笼,里面关着三个狼狈不堪的人。 “哎,他们走多久了?”狼枪颠簸着身子,朝二呆问道。 二呆闭着双眼,道:“三个时辰。” “三个时辰,天快亮了。”狼枪抬头看去,夜幕中星光璀璨,弯月如钩,正朝着大地尽头坠落。 一个晚上的时间,马队已经穿过了小镇,朝着东方越走越远。 杀人的好天气,杀人的好时间。现在砍了他们的脑袋,随便挖个坑一埋,等到了第二天风沙刮起来,神不知鬼不觉。可狼枪现在却待在囚笼里,活的好好的。“这老王八蛋又想干什么?”狼枪不由得在心中猜忌,郑如意是不是又打着什么鬼主意来阴他了。 其实他的担心完全是多余的,郑如意之所以没杀他并不是因为他另有所图,更不是因为他还顾忌和狼枪的交情。郑如意不下令是杀了狼枪,是因为……他忘了。 能让郑如意把狼枪这位老朋友抛在脑后的,是一个名为顾翠萝的女子。 马队最中心的位置,马车在众多精锐的保护下缓缓前行。车帘拉开,一只干瘦的手探了出来。“水。” 一人赶忙解下水袋递过去,干瘦的手缩回马车里,将水袋交到了一双比他还要瘦弱的手上。 “跑这一趟也没带什么好吃的,你就着水先吃着吧。”说着,郑如意又掏出两块干粮递了上去。 在他对面坐着的,正是刚刚苏醒的顾翠萝。 顾翠萝的双眸惊慌的抖动着,她接过了水和干粮,却没有吃喝,哪怕肚子痛的如刀绞般。 郑如意一脸淡然,道:“放心吃吧,没毒。侍郎大人交代过,要是抓到了你,切不可动刑,更不能让你有性命之危。” 第四十四章 不后悔(二) 第四十四章不后悔(二) 郑如意入宫的时候还是个孩子,若不是命好遇到了干爹,早就饿死街头了。 干爹是御膳房的一个小太监,为人老实又没什么心机,混了十几年还是个干苦力的。为了让郑如意入宫,他生平第一次给人送了黑钱,因为这事,他苦恼了好长时间,得空就跟郑如意说,虽然做了太监,但不能忘了人之根本,做事要勤勤恳恳脚踏实地。郑如意听了,似懂非懂的点头。 十五岁的冬天,郑如意开始了在宫内的生活,他跟着干爹一起在御膳房出力,虽然辛苦,却也能苦中作乐。 郑如意的笑容是在十年后消失的,御膳房出了岔子,皇帝发了怒。御膳房的主事为了自保,随便找了几个替死鬼交差,这些人中,就有干爹。 只消二十下便可将人活活打死的庭杖,在干爹身上来回打了八十下,送回来的时候,已经不成人形。 那天,郑如意明白了,脚踏实地是会被压死的,想要不步干爹的后尘,必须爬到高处。 于是,二十五岁的郑如意一夜之间仿佛换了一个人。他勾结那些刚刚入宫根基未稳的小太监,陷害了御膳房主事,随后又将他们灭了口。这时郑如意才发觉,原来自己在耍阴谋搞诡计方面有如此天分。 一年时间,心狠手辣的郑如意就从御膳房的小小苦力,摇身一变成了某位大人的心腹。 郑如意本以为余生都要在阴谋权势的腥风血雨中度过,直到那一天。 朝鲜派人求救,倭国大名丰臣秀吉举兵来犯,水陆并进共十四万大军。侵入朝鲜后兵分七路,由当时名声赫赫的贱岳七本枪率领,一路高歌猛进,不休十日,便已攻破朝鲜七道防线中的六道。 作为朝鲜的主子,大明朝自然不会任凭宵小放肆,皇帝一声令下,明军入朝鲜,和倭军宣战。 当时第一批进入朝鲜土地的,便是由辽东总兵李如松率领的辽东铁骑。李成梁李如松父子据守辽东多年建功无数,尽管如此,皇帝对他们的态度却是若即若离。时而嘉奖、时而训斥,皇帝想当如来佛,把姓李的当做孙悟空。 辽东军入朝鲜,已经是将在外,若姓李的有反心,京城不保。 为了摸清李如松的动作,朝廷明里暗里派出了几百名官员打入辽东军中。郑如意就是其中之一,他不但入了辽东军,还被分配到一支最精锐的部队中担当监军。这支部队,便是兽字营。 辽东防线,主要防范的是山海关外的游牧民族,如蒙古、女真。明军擅步战,遇到马背上长大的游牧骑兵,说好听的是撤退,不好听的是逃跑。 第四十五章 不后悔(三) 第四十五章不后悔(三) 因为在朝鲜战场上立下的功劳,郑如意被提携为四品主管太监,那年他还不到四十岁。 一个不到四十岁的人,却像个老人。他的眼中没了光泽,言谈举止像是木偶,但这影响不了他是皇帝陛下最喜欢的软刀子。 自张居正死后,万历皇帝才彻底把握了朝政,童年时候他见证了朝廷官员手握大权的局面,皇帝说的话是不算数的,朝廷的一切都要张居正点头,甚至连他的生母李太后也要说好话。因此,万历皇帝从小就对大臣十分抵触。他不相信这些只会喋喋不休告诉你这些不能做那些不能做的老头子,他相信的是那些只会点头称是的太监。太监成了皇帝手里的刀,郑如意便是这些刀子中最锋利却又最不起眼的一把。 顾翠萝带着长生不老药方逃离京城,如此大事下,郑如意这把刀又一次出鞘。但他没想到,刀锋所指的竟是六年不见的老友。 “唉……” 记忆在这一瞬间停顿,马车中,郑如意望着外面掠过的无数沙丘,深深叹息一声。 在他对面,疲惫的顾翠萝竟在颠簸的马车上睡了过去。 郑如意伸手轻轻摘掉了她的面纱,露出一张温润尔雅的脸。手指在顾翠萝的脸颊上划过,又放在了自己的脸上,一股粗糙的摩擦感传来。 “老了,老了。”郑如意暗叹一生。 自己在这般年纪的时候,还是个不知人心险恶的孩子,而眼前这女子却在与整个朝廷为敌。 郑如意的心躁动了,因为他知道,错的是朝廷。 猛然间,竟想起了干爹说的话。 “咱们虽然做了太监,但绝不能忘了人之根本,在这儿干活要踏踏实实,脚踏实地做人,千万不能做对不起自己良心的事。” 良心……干爹,儿子早就没良心了。 因为没了良心,儿子才有今天的地位。可是……没良心的感觉,让我想哭。但我不能,哭了,就可能引来成群的恶狼,他们会时刻盯着,等待时机将我撕碎。我不能成为他们嘴里的肉,我只能当龇牙咧嘴的狼。 可狼如果也有感情该怎么办? 一边是皇命难违,一边是朋友的性命……干爹,儿子该怎么办? “对自己的兄弟下手,我狼枪没那么厚的脸皮。” 耳边突然响起一个声音,郑如意听了,愣在当场。 半晌,身后的拳头缓缓舒展,郑如意望着沉睡中的顾翠萝,露出了笑容。 属于人的笑容。 顾翠萝醒来的时候,第一眼看到的便是郑如意的笑脸。她下意识的缩着身子,打起精神,提醒自己千万不能中圈套。 只听郑如意道:“天快亮了。”说着,他拉开车帘,远方,一抹光晕忽隐忽现。 顾翠萝瞥了眼窗外,没吱声。 郑如意迟疑了一下,还是开口说道:“现在把药方交出来,我可以留你一命。” 顾翠萝咬紧牙关:“我宁愿死。” 郑如意轻笑,道:“傻孩子,如果是狼枪,他会随便编一个方子,反正我也不知道药方里有什么,糊弄过去就好。” 顾翠萝瞪大了眼睛,突然觉得郑如意像是变了一个人。 郑如意从怀中掏出纸笔,递到顾翠萝面前。道:“把药方写下来。” 顾翠萝呆呆的接过纸笔,双眸中满是疑惑。他是什么意思?难道是……怎么可能? 似是看透了她心中所想,郑如意又道:“趁我没改主意,写。” 第四十六章 新的开始 第四十六章新的开始 “这破事算是完了?” 顾翠萝搀扶着马四起身,遥望着远去的马队,刚去几天的惊险历历在目,谁能想到他们竟然能活下来。 “啊,结束了。”狼枪叹息一声。 二呆牵着郑如意留下的马走来,把缰绳递给了狼枪。“去追。” 狼枪道:“啥?” 二呆满眼阴森,道:“我的剑还在他们手里,给我追回来。” 狼枪挠着头,尴尬的道:“我刚才都跟他那么煽情的告别了,再追上去要东西多没面子啊。” 此言一出,二呆眼中顿时杀气四起,一把抓住狼枪的衣领,道:“拿不回我的剑,我就把你脑袋拧下来。” “去就去呗,吓唬我干啥,整的跟我怕你似的。”狼枪拍下他的手,大喝一声,随即翻身上马,屁颠屁颠的向着马队追了过去。 半柱香后,又屁颠屁颠的跑了回来,回来时不止带着二呆的剑,连马四的双刀也顺带拿了回来。当然,更不会忘记自己心爱的小斧头。 拿回了宝剑,二呆的脸色终于好看了些。狼枪深叹一口气,庆幸保住了自己的脑袋。转头望去,却见顾翠萝和马四正望着自己。狼枪瞥了眼二人,道:“你们俩往后什么打算?有地方去吗?” 顾翠萝摇了摇头。 马四则一脸郁闷,要说这趟下来最吃亏的就是他了,弄了一身伤不说,抓到了人还不能交出去。最关键的是,自己惹了朝廷的人,在刑部那一官半职估计也要玩完了。 “郑如意回去一述职,估计你这官也当不下去了,看你身手不错,以后跟着我混吧。”郁闷之际,耳边突然传来了狼枪的话,马四抬头瞥了他一眼,道:“跟你混?凭啥?” 狼枪一脸自豪道:“有钱一起分有酒一起喝,闲着没事就带你上青楼!不信你问二呆!” 感受着马四的注视,二呆不情不愿的点了点头。 得到了“老实人”二呆的答复,马四毫不犹豫的做出了决定。“我干了。” 狼枪又看向顾翠萝,问道:“萝卜姑娘有什么打算?” 顾翠萝迟疑着,半天没开口。一想到以后不用再过那种提心吊胆的日子,她反而有些不习惯。有什么打算?以后该去哪?这些她从来没有去考虑过。 “我……我不知道。” 看着一脸茫然的顾翠萝,狼枪叹息一声,道:“二呆,我记着大风镇没医馆吧?” 二呆道:“没。” 狼枪咧嘴一笑,道:“那正好,萝卜姑娘要是没地方去可以跟我们回去,开间医馆起码吃喝不愁。” 顾翠萝双眸一软,明显动了心。二呆见了,无奈的摇头,他可不相信狼枪会突然这么好心。 三个月之后,当狼枪连哄带骗的把顾翠萝行医赚来的二十两银子揣进口袋时,二呆知道自己没看走眼,狼枪这人,果然是个实打实的混账无赖王八蛋。 狼枪他们回到大风镇的时候,可把老太婆和杏儿吓了一跳。当初走的时候不是说送人家出关吗?怎么回来的时候人没送走还多了一个? 酒馆地窖里,马四在二呆躺过的木板上躺了一个多月,在顾翠萝的精心治疗下,身体已经完全恢复。在这一个月里,顾翠萝和杏儿成了要好的姐妹。而马四则在见到狼枪因为偷钱被杏儿拎着擀面杖追着满街跑之后,进行了深度的自己检讨。 “完了,老马家的颜面要被我丢光了,爹,孩儿不孝啊……不是……当初我眼睛是让狗吃了吗?怎么就答应跟他混了?” 马四捶胸顿足之际,二呆不声不响的走到了身边,淡淡道:“你觉得这人怎么样?” 马四道:“不怎么样,我当初真该一刀砍死他。” 话音刚落,二呆突然用力抓住了他的肩膀,马四暗道一声说错话了,正准备解释说的是玩笑话,就见二呆一脸真诚的道:“我们现在是朋友了。” 成为朋友的二呆和马四遇到了一个问题,这个问题来自把他们俩聚到一起的人。 “我觉得咱们三个应该起个外号。”狼枪提议道。 “二呆?” “没兴趣。” “马四?” “你是老大你说了算。” “好,那就这么定了,就叫狼枪大爷和他的两个小跟班。你们觉得……”话音未落,狼枪的脸就被二呆和马四按在了桌子上。 “那你们说叫啥好听点?”狼枪捂着脸嘟囔道。 马四抵着下巴,认真思考着道:“你姓狼我姓马……”他略微迟疑,看向二呆。 二呆冷声道:“别带上我。” 马四挠了挠头,这取名字确实是件难事。 见马四半天没放出一个屁来,狼枪拍板道:“就叫狼枪大爷和他的两个小跟班了,就这么定了!你俩打死我都改不了,我说的!” 西北,斗金客栈。 风骚老板娘望着桌对面的三人,俏唇微张。“狼枪大爷和他的两个小跟班?”她望向二呆和马四,惊奇道:“取这种名字你们俩都不打死他?” 二人无奈叹气,顾左右而言他,明显不想在这件事上纠缠下去。 斗金轻笑,又看了眼马四,问道:“你怎么和他们俩混到一起了?” 马四道:“说来话长。” “哎哎哎,正主在这儿呢。”狼枪敲了敲桌子。 斗金这才将目光放到他身上,道:“说吧,找我干什么?” 狼枪道:“接活。” 斗金道:“你来我这接活?这可是头一次。怎么?大风镇现在太平了?” 狼枪撇嘴道:“俩月我赚了十四两,你说太平不太平?” 斗金笑道:“活我这是有,就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干。” 狼枪道:“什么价?” 斗金抬起玉臂,竖着两根手指,接着手腕一翻,用手心对着狼枪的同时手指也变成了五根。 狼枪眼中冒出了绿光,道:“干啊,都这个数了凭啥不干。” “别急。”斗金道:“这只羊这么肥,肯定也不好杀,好不然你以为能轮到你吗?” 狼枪道:“有多难杀啊?” 斗金道:“其实也不是多难杀,就是……远了点。” “远了点?”狼枪微微愣神,道:“多远?” 斗金道:“天津。” 第四十八章 吃饭和打架都要速战速决 第四十八章吃饭和打架都要速战速决 到达天津地界之后,狼枪他们并没有急着到门派里打探消息,而是一头钻进了衣裳铺子。此时已经是十一月份,天寒地冻。常年生活在西北的三人身上就两层衣服,可是被冻得够呛。 “不行,这趟就是抢我也得抢几百两银子回去。”狼枪哈了口气,掂量着越来越轻的钱袋,认真道。 “接下来怎么办?”马四凑上来问道。 狼枪道:“找个地方先吃一顿,顺道打听打听那破门派在哪。” 天津繁荣,街边人群熙熙攘攘,小贩、卖艺之人遍地走,偶尔还能看到一些拿着兵刃衣着整齐的人,想必是当地哪个门派的弟子。奇怪的是,这些人皆是行色匆匆,脸色一个比一个难看。 狼枪找了一处小酒馆,刚一落座,就听到旁边有人在小声嘀咕着什么。仔细一听,谈论的竟是门派被盗取宝剑之事,门派中人埠口不言,无关百姓却兴趣满满,看来那门派搞出的套路很是受用。 “辛苦,三位来点什么?”酒馆跑堂上前问道。 狼枪挥手甩出两块碎银,道:“早就想尝尝天津的包子了,先上三屉。” 跑堂收着银子,陪笑道:“听爷口音是辽东那边的吧?您真是有口福,咱们这是天津地界最正宗的狗不理包子,吃完了保您是回味无穷。对了,您不喝点什么?” 狼枪道:“老烧有吗?” 跑堂道:“有,小的这就帮您热热,去去寒,您稍等。” 不一会儿,跑堂便将热气腾腾的包子端了上来。 “吃了天津的包子,这趟也算没白来。”狼枪说着,将包子整个塞进了嘴里,呜呜囔囔的竖起拇指。“香。” “爷您慢用。”跑堂说完刚退一步,突然被一双大手拽住。 “你等会。”狼枪好像拎鸡崽子一样抓着跑堂,左手掏了掏,又拿出一小块碎银塞进了跑堂手里。 跑堂迷糊道:“爷,您这是?” 狼枪道:“跟你打听个事。” 跑堂道:“您说。” 狼枪道:“听说最近这片有点不太平。” “您指的是?”跑堂来回打量了狼枪三人一眼,突然明白了什么,压低声音道:“三位也是冲着那赤剑来的?” “赤剑?啊,差不多。”狼枪被他这么一带,声音也低了下来。 “你俩说话就说话,整那么小动静干啥?”马四塞着包子道,别说,这天津的包子确实好吃。 跑堂的声音又低了一分,道:“这位爷您不知道,最近这地界都乱了套了,那盗剑之人说什么以血祭剑,弄出了好几条人命,官府到现在都没抓到人呢。” “以血祭剑?”狼枪眉头微皱,瞥了眼二呆,后者听了也是微微愣神。 跑堂又道:“瞧见外面那些人了吗?那都是天海剑堂的弟子,满城满城的找那贼人呢。” 向外瞧去,门口果然站着七八个蓝衣负剑之人,赶巧的是,他们也正朝这边看过来,竟和狼枪对上了眼。 “什么情况?”狼枪微微一愣,从地方的目光中,他感觉到了一股敌意。 果不其然,见狼枪望过来,那几人相互之间嘀咕了什么,其中一人点点头跑开,剩下的则进了酒馆,径直朝狼枪他们走来。 “几位爷辛苦,来点……”跑堂见了,赶忙迎上去,却被为首之人一把推开。 狼枪瞟了眼包围而来的天海剑堂弟子们,抱拳道:“兄弟们好啊,我叫狼枪,初来乍到,还望多多照顾。不知几位过来是想尽地主之谊请我吃饭呢?还是想谈生意呢?谈生意的话,我是很欢迎的。” 他话说了一大堆,那些人却好像没听进去一般,目光齐齐落在了背对他们的二呆,或者说二呆手中的剑上。 “你,把剑交出来。”领头之人低沉一声。 “不是,这就是天津门派的待客之道吗?”狼枪抬高嗓门道。 话音刚落,就听一名弟子指着狼枪喝道:“你闭嘴!二师兄,这几人鬼鬼祟祟的,定与那盗剑之人有干系。” 盗剑之人?狼枪听得脑袋发蒙,这种门派手段市井小民信了也就罢了,怎么连你们门派里面的人都信? 被称作二师兄的人一脸阴沉,双眼从未从二呆身上挪开,冷冷一声:“把剑交出来。” 桌子前,马四双手搭在刀柄上,眼神在狼枪和二呆身上来回扫视。他毕竟是这个团队中的新人,狼枪、二呆的行事风格习惯他尚不清楚,要打还是要谈,只等招呼就好。 狼枪的右手已经握在了斧头上,他虽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但看这个架势对方是不想善了的。以他和二呆、马四的身手,说对付郑如意的军队那是吹牛,可要收拾这么几个臭鱼烂虾还是轻轻松松的。 就在这时,一直不声不响的二呆开口了。 “我不是你们要找的人。” 二师兄眼睛一眯,道:“把剑交出来,若是我们认错了,定会向阁下赔罪。” 话音刚落,二呆突然站起身,吓得背后除二师兄外的天海剑堂弟子齐齐抽出了剑锋。 “剑在我手里,自己来拿。”二呆冷冷一声,转身走出酒馆。那些天海剑堂弟子竟没有阻拦,狼枪和马四也没弄明白,就见二呆停在了门口。那几个天海剑堂弟子齐齐看向领头的二师兄,二师兄眉头一紧,也走到了门口,对着二呆抱拳行礼。 “二呆这是玩啥呢?”狼枪撇头问道。 “我瞧着像是要干仗。”马四一边说着一边将最后一个包子塞进嘴里。 “干仗?二呆不得把他脑袋拧下来?”狼枪轻笑一声,突然眼睛一愣,一巴掌拍在了马四的肩膀上。“包子呢?我就问几句话的功夫你全给我造了?” “你不吃赖谁,别说,这包子确实不错。”马四舔着嘴唇,意犹未尽的道。 狼枪扭头冲着已经吓得愣神的跑堂叫道:“哎,再给我来两屉。” 话音刚落,门口突然响起一阵急促的呼声。 “二师兄!” “二师兄你没事吧?” 狼枪转过头,就见一袭白衣徐徐走来,身后,一众天海剑堂弟子正搀扶着那位二师兄艰难站起。 “打完了?”狼枪愣神道。 二呆点头。 第四十九章 出事了 第四十九章出事了 天海剑堂弟子们搀扶着二师兄,看向二呆的目光满是惊讶与畏惧,和狼枪不同,他们可是将刚才那一幕从头到尾看在眼里的,正因为如此,他们才会露出那种见了鬼的表情。 二师兄可是掌门亲传,是门派弟子中实力仅次于大师兄的人,天津众多天赋异禀的高手中也能排得上号。一直以来,他都是其他师弟师妹们奋斗的目标。可就在刚才,他们的目标败给了那个长得就娘娘腔的人,他不但败了,还败的那么快,那么惨,对方甚至连剑都没拔。再仔细一看,他……他竟是个瘸子? 一个瘸子,只用一只手就打败了门中第二高手?这种事情说出去谁会信? 假的!肯定是假的!一定是这混蛋耍了什么阴招! “二师兄,他是不是用了暗器?” “师弟这就帮你报仇!” 本来还满脑袋浆糊的二师兄一听有人要为自己出头,赶忙将那人拦了下来。只一个交手间,他便已经知道那个面如女子的人是个真真正正的高手,他这样的人,可不是在门派里学了三招两式就能对付的了的。 虽然输给了二呆,但这位二师兄还是很会找面子的,只听他十分豁达的起身抱拳道:“阁下功夫超群,在下学艺不精,甘拜下风。” “不过。”他话锋一转,又道:“我虽不是你的对手,却也不能让你就此离开。”说着,张开双臂在门口一堵。其他弟子见了,纷纷效仿,把酒馆的门死死封住。 “不是……我们几个是刨你家祖坟了是咋地?这前脚刚到天津,没招过谁没惹过谁,你整这出是啥意思?当我们好欺负啊?”狼枪拍桌而起,斧头泛着凛凛寒光被他握在手中。 他这一起身,门口的人们方才发觉这人长得人高马大,加上狼枪那满脸横肉和此时怒气冲冲的眼神,让人看着就觉得心里发怵。二师兄见了,更加确信自己的判断没有错。 就在此时,门外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二师兄回头一看,心头大喜。只见门前已经聚集了百余名身着蓝衣的弟子,将酒馆围了个水泄不通。 一年轻女子从人群中钻出,看上去只有十四五岁的模样,跑到门口道:“二师兄,盗剑之人何在?” “小师妹。”二师兄苦笑,正要开口解释。小师妹却已经从他身边走过,来到了酒馆里。 “就是你们吗?”小师妹冷眼瞧了瞧狼枪三人,最后将目光凝聚在二呆身上。“你夺我门派宝剑,残杀武林豪杰,罪不可赦。还不赶快束手就擒!” 看着这只发怒的小猫对自己咆哮,狼枪脸色一变,和蔼的道:“小妹妹你谁啊?叫啥名啊?” 小师妹冷哼一声,道:“小贼听好了,我叫秦白月,我爹是天海剑堂掌门秦海。你现在乖乖投降,兴许我爹高义,能留你……” 狼枪突然打断道:“你等会,你爹是天海剑堂的掌门?” “不错。”秦白月骄傲的回道,她根本看不出,狼枪那张亲切的笑脸之下隐藏的诡计。 酒馆里突然响起一阵噼里啪啦的响声,外面的人因为被二师兄他们挡住看不到里面发生了什么,而二师兄他们则瞪着大眼张着大嘴。 “二师兄?”门口的弟子们惊声呼喊,因为他们正看到门派第二高手一脸畏惧的后退。 当狼枪一手拎着秦白月走出酒馆,人群立刻炸开了锅。 “禽兽!快放开小师妹!” 众人愤怒的吼着,一些人已经拔出了剑锋,却因为顾忌小师妹的安全不敢上前。他们完全没有去想,为什么小师妹被那人抓的时候二师兄他们没有阻止。 因为阻止不了啊……二师兄的心在滴血,小师妹就那么走到人家面前去叫嚣,那拿斧头的壮汉直接就给她拎起来了,我真是想救,可我真是有心无力啊。 狼枪朝着包围圈扫视一周,发现这些人年纪都是二十上下,他清清嗓子,道:“有没有说话定硬的?出……”话音未落,秦白月的小手就照着他的脸拍了下去。狼枪顿了顿,伸直了胳膊。秦白月的手够不到他了,便拼了命的用脚去踹,弄得狼枪半天没说出一句整话。 “二…呆……帮我……制住……这丫头。” 二呆一脸冷漠:“不。” 狼枪无奈,扭头看向马四,却见那姓马的正捧着自己刚点的包子又吃了起来。“马四……你他……妈……给我……留……” 在第十次被秦白月踢到下巴之后,狼枪怒火中烧。只见他突然胳膊一甩,将秦白月抗到了肩上,然后当着所有人的面,朝着她的屁股就拍了下去。 啪啪的脆响在酒馆门口炸响,顷刻间,诡异的一幕出现了。本来躁动的人群突然没了声响,只能听见秦白月微弱的抽泣声。 气氛顿时尴尬到了极点,在包括自己的两个小跟班在内所有人的鄙夷目光注视下,狼枪重新将秦白月拎起来,正色道:“小丫头,你要是还打我,我还打你。” 秦白月双脚腾空,两手捂着屁股,眼泪汪汪的点点头。 在与秦白月达成口头和平协议之后,狼枪清了清嗓子,大声道:“咱们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我们仨刚到天津,和你们没恩没仇的,用不着整这么大阵仗吧。” 人群一阵哑火,他们也是听说找到了盗剑之人才追过来的,谁能想到啥都没干呢小师妹就被人家擒了。现在是打不敢打,说也不知道从何说起。 “不好了!不好了!”街角处突然传来一阵马蹄声,一人一马飞奔而来,马上之人穿着的正是天海剑堂的衣服。 双方正处于无话可说的尴尬地步,突然见到这人冲出,齐齐将目光望了过去。马上那人瞧见狼枪抓着秦白月明显愣了愣,再看到脸色难看的二师兄,紧忙道:“二师兄,出事了。” 听到出事了三字,二师兄脸色大变。“难道又……” 马上之人立刻验证了他的猜想,道:“半月桥底下又发现一个,是……是铁环门副门主。” “什么?”二师兄的脸瞬间惨白。 马上之人又道:“师父吩咐,叫你带着师兄弟赶紧过去。” 二师兄几个深呼吸,看着狼枪等人表情一阵纠结。无奈道:“这位兄弟,小弟有眼无珠得罪了,还望海涵。今日小弟门中有急事,改日必定登门谢罪。还请放了我师妹。” “这小暴脾气我想留着她似得。”有了台阶,狼枪顺势就下了,手一松,小猫便赶忙逃回了人群中。 一大帮人在二师兄的带领下,乌央乌央的消失在街头。 狼枪回头一步冲进酒馆,从马四手中抢回了仅剩的几个包子。又冲着被吓傻的跑堂问道:“哎兄弟,半月桥在哪?” 第五十章 赤剑之殇 第五十章赤剑之殇 “就现在看来,天津好像不太欢迎咱们。除了包子。”三人走在拥挤的街道上,行人看到二呆手中宝剑,无不露出惊恐之色。马四接着道:“我总觉着这事不简单,你确定咱们要掺一脚?” 狼枪道:“咱大老远从西北跑过来,来都来了,咋地也得弄点肉吃啊。”回想起天海剑堂对他们的恶劣态度,狼枪眼色一沉。“这破门派就是条瘦死的羊,我也得从身上刮两块肥肉下来。” 按酒馆跑堂所指一路行去,周遭环境逐渐变化,街边的商贩行人变成了身着各色服饰的门派弟子,两边的商铺也变成了一个个挂着招牌的武林门派。唯一不变的,是人们看向二呆的眼神。警惕中带着浓浓敌意,令狼枪忍不住好奇二呆以前是不是在天津干过啥。 大道尽头是一片池塘,一条半月拱桥横跨在上,桥上挤满了人。仔细看去,最里面的人身着蓝衫,正是之前匆匆离去的天海剑堂弟子。 “走,挤进去看看。劳驾让让,让让。”狼枪咧嘴一笑,甩开膀子就往人群里挤了进去,本就拥挤的人群中突然冒出这么一位主,顿时被挤得东倒西歪。离得近的张口正要骂,抬头看到身高九尺壮硕如牛的狼枪,愣是把脏话憋了回去。 “二师兄,你看。”眼尖的弟子发现了狼枪,惊慌的招呼一声。 二师兄抬眼,看到拥挤的人群中钻出来的大块头,心头一紧。“他们怎么跟过来了。” 天海剑堂这群人中第一个发现狼枪的却不是他们,而是屁股还在发麻的秦白月。小姑娘看到狼枪那张脸,浑身一哆嗦,捂着屁股躲到了一个打扮仙风道骨的中年男人身后。“爹,就是他打我。” 中年男人正是天海剑堂的掌门,秦海。 平时对女儿万般宠爱的秦海此时却好像没听到秦白月的话一样,只是瞟了眼狼枪他们,便不再理会。此时的他面临的是各大门派和官府的双重压力,哪里还有心思去给女儿出气。 赤剑出世,以血祭剑。 短短两个月时间,已经死了七位有头有脸的门派人士,而就在刚刚,第八位受害者浮出水面。 狼枪挤到人群中间,也没怎么管那些天海剑堂的人,冒头的瞬间,他的注意力就被人群包围的那具尸体吸引了。 那人浑身湿透,四肢肿大,明显是在水里泡了很多天才被捞出来的。再看他的死相,可用恐怖二字形容,鼻子、耳朵、嘴唇都被人割了下来,双眼外凸,眼角的皮肤被鱼啃得稀烂,整张脸都没了人样。 “秦海!”另一侧的人群突然分开,一个年约五十的中年男人气势汹汹的跑到秦海面前,指着鼻子吼道:“先是林家兄弟,后是紫龙派的三位长老,现在我铁环门副门主也死于赤剑之手,你打算如何交代!” 中年男人身后,一个衣着华贵的妇人猛的冲出,扑倒在尸体上。“你个没良心的,你这么走了,让我们孤儿寡母的怎么活啊……” 秦海脸色一阵铁青,道:“刘门主,这件事,小弟一定会给你一个交代。” “你交代个屁!”刘门主大骂一声:“从你立派开始,那赤剑就一直行杀戮之事,如今已有两月,不说你抓到他,你可曾见过他的面目?” “这……”秦海脸色难看到了极点,门中弟子都在看着,今天这脸可丢大了。 就在这时,人群中突然传出一个讥讽之音:“不用问了,肯定是连那盗剑之人的面都没见过。” 秦海一眼望去,脸色阴沉。“吴勃!” 被叫做吴勃的是一个手拿折扇一脸笑意的男子,见秦海望过来,他奸笑一声道:“你有什么可喊的?要说发火,轮也轮不到你。有功夫瞪我,你不如好好想想该怎么收拾你这个烂摊子。” 秦海冷哼一声,转头对刘门主正色道:“刘门主,小弟对天发誓,一定会抓住那贼人,还副门主一个公道。” 吴勃突然上前一步,道:“你觉得刘门主会信你吗?不说刘门主,现在天津哪家门派敢信你秦大掌门啊。” “吴勃,你阴阳怪气的,说这话是什么意思!”秦海怒喝一声。 吴勃笑道:“没什么意思,就是好奇,你们门派丢了剑,整整两个月,没见过剑没见过盗剑的人。却死了不少其他门派的人,刘门主,你说这里面会不会?” 秦海的脸色阴到了极点,他与这吴勃本就不对付,现在自己糟了难,这混蛋说这种话摆明了是想埋那最后一锹土。他看向刘门主,厉声道:“刘门主切不要听他妖言。” 吴勃心头冷笑,赤剑之事乃是老天爷要亡你,姓秦的,你就认了吧。他心头想着,正要再开口扰乱视听,突然,扑在尸体前的妇人惊呼一声:“你干什么!” 被她这么一叫,半月桥上所有人的目光齐齐凝聚了过来。然后他们就看见了一个带着斗笠的高大男子正当着所有人的面摆弄着铁环门副门主的尸体。 “你是何人?竟敢对我贤弟尸身无礼!”刘门主见了,怒从心头起,抬手一拳就朝那人砸了过去,手腕上顿时传来一阵叮叮当当的响声。 铁环门之人修炼拳法,会在手腕上佩戴八条铁环做兵器用,铁环厚实,用尽全力的一拳足以将碗口粗的树干打断。 就在人们以为半月桥上又要多一具尸体之时,一道拔刀声破空而来。下一刻,刘门主的身子连退三步。众人见了,皆心惊不已。 刘门主本人更是蒙了,待他回过神来,看向双手,顿时瞪大了眼。只见手腕铁环之上,从左至右划出了一道刀痕。刀痕之深,只差分毫便可将铁环斩断。 半月桥上瞬间寂静无声,所有人都瞪着眼睛,看向那个正将短刀收入刀鞘中的男人。 “你在那瞅啥呢?”马四收回短刀,抬脚踹了踹狼枪的屁股。 狼枪扭头道:“我看看他怎么死的。” 话虽这么说,但在马四看来,狼枪那粗鲁的动作除了侮辱尸体之外唯一的解释就是他正在那具尸体上翻银子,而且他总觉得狼枪能干出这种事来。“你能看出来个屁,起来。”马四又踢了狼枪一脚,狼枪让出位置,他便蹲下身子,仔细在尸体上打量了起来。 第五十一章 天狼神教大弟子 第五十一章天狼神教大弟子 半月桥上的各门派弟子还沉浸在刘门主被击退的那一幕中无法自拔,天津大小门派几十上百家,铁环门在其中也算名声在外,可刚才那是什么情况?刘门主竟然被一个无名小卒打退了? 当然,也不是所有人都被吓蒙了,比如包括秦海、吴勃在内的一众门派长辈都是将刚才一幕看在眼里的。虽然那挎着双刀的男人有偷袭之嫌,可就刚才那一刀来看,如果一对一交手,刘门主也绝不是他的对手。众人忍不住好奇,天津地界什么时候跑出来这么一位高手? “师父,刚才就是他们……”天海剑堂二师兄此时凑上来,在秦海耳边耳语一阵。秦海听着,眉头紧皱,双目在人群中来回扫视一圈,最后落在了二呆身上。 “那人用的是何门何派的剑法?”听徒弟说和那女相之人交过手,秦海连忙问道。 二师兄面露愧色,道:“徒儿学艺不精,只在他手里走了一招,他……他没拔剑。” “没拔剑就打赢了你?”秦海一惊,眼神变得提防起来。剑客、刀客,还有那个带着斗笠的壮汉,这三人之前从未见过,恰巧今日铁环门副门主的尸身被发现,他们就冒了出来,实在蹊跷。 “师父,要不要我们趁现在将他们抓起来?”二师兄提议道,此时桥上挤满了人,纵使有以一敌百的本领也无处施展。 秦海心思一沉,道:“别轻举妄动,待为师摸清他们的来历。”说罢,上前一步冲着狼枪拱手抱拳。“这位小兄弟,在下天海剑堂掌门秦海,不知阁下是?” 狼枪横了他一眼,道:“你就是那个什么天海剑堂的掌门?瞅你挺斯文个人,怎么教出那么不讲道理的徒弟?” 秦海道:“阁下和本门之间是有误会,肖云,还不赔罪。” 二师兄肖云挤出笑脸,拱手道:“之前多有得罪,还请海涵。” 徒弟告了罪,秦海接着试探道:“听小兄弟你说话,不是本地人吧。” 狼枪当然清楚他话中意味,伸手甩出斗金给他的悬赏,秦海接过一看,眼中警惕之色方才缓和了不少。“原来是赶来相助的义士,秦某未曾远迎,小兄弟见谅。” “没事没事。”狼枪咧嘴一笑,走到秦海身旁,小声嘀咕道:“我说秦掌门,你这是怎么回事?弄个名头立脚,怎么还搞出人命了?” 秦海摇头苦笑,道:“小兄弟,此事……还是以后再说吧。” “这位兄弟,天津的水有多深你还没摸清呢。看你初来乍到的奉劝你一句,不该管的闲事少掺和。小心看走了眼,人财两空。”吴勃在一旁突然说道,他眼力也不差,一眼就看出狼枪他们是走江湖之人。而且和那些故作凶狠的人不同,这几个人是有真本事的。他倒是不信说有这几个人帮忙秦海就能翻身,但还是要说上两嘴。姓秦的不痛快,他就开心了。 秦海怒火中烧,无奈如今火烧眉毛,只能强压火气等着和吴勃秋后算账。 “秦海,他们也是你的人?”刘门主突然厉喝一声:“杀我兄弟,还要辱他尸身!秦海,你当真要与我铁环门结仇不成!” 秦海赶忙道:“刘门主,小弟绝无此意。小弟可以对天起誓,铁副门主之死绝与本门无关。” 狼枪在一旁听着,暗叹那叫吴勃的说的倒是不假,这地方的水不但深,还很浑。“整点银子赶紧走人吧。”从看到那个肿大的尸体起,狼枪心底就涌起一股要倒霉的念头,事到如今,他只想从这位秦掌门身上榨出点油水好回西北过年。“哎,你瞅半天了,看出啥了?”他踢了踢马四,问道。 马四起身小声道:“在这儿说?” 看他这样是有发现啊,狼枪眼珠一转,冲秦海道:“秦掌门,我这位兄弟好像弄出了些料子,您看?”说着,他瞟了眼吴勃他们。 秦海立刻道:“还请几位到寒舍一叙。肖云,你留在这,等官府的人来。”说完,转头冲刘门主抱拳道:“告辞。” 还未走出半月桥,就听吴勃的声音从背后传来:“秦海,你做过什么大家都心知肚明,没有的东西你就是把天王老子请下凡,他还是没有。” 秦海脸色阴沉,吓得女儿秦白月都不敢近身。“走!” 天海剑堂一行人浩浩荡荡的离开了半月桥,走过两道街,便进了一间诺大的宅邸。狼枪抬头看着牌匾上大大的秦府二字,心里十分羡慕,暗叹一声这开宗立派就是有油水。 进了宅邸,一众弟子齐齐退去,秦海领着狼枪三人来到接待客人的正门,道了声海涵便进了大院。等他回来的时候,身后还跟了两个年过花甲的老者。 其中一位老者神色不善的打量着狼枪三人,冷声道:“这就是你请来的人?满身匪气,怕不是打家劫舍之流。秦海,你的眼力怎么越来越差了?” 秦海恭敬道:“二叔,这几位小兄弟确实是有真本事的。” “真本事?”二叔冷笑,道:“好,我就瞧瞧他们有什么真本事。先告诉你们,要是让老夫看出你们是来行骗的,定要你们爬着出去!” 秦海看向狼枪,苦笑道:“小兄弟,我二叔脾气就是如此,莫要见怪。” “没事没事。”狼枪满不在乎的道,嘴上骂我两句真的没什么,无非要钱的时候加个几百两而已,小事,小事。 这时,一直默不作声的另一位老者开口道:“你们是从哪来的?是哪门哪派的人啊?” 狼枪眉头一挑,看来在这天海剑堂真正能拍板拿主意的是这两位。一眼就能看出来,这两位是个顶个的老顽固,还仗着自己辈分高在这卖老。要是不弄出点名号出来,怕是他们都懒得看自己一眼。 于是狼枪迈出一步,双手抱拳冲向西北方,道:“回前辈的话,晚辈狼枪,是西北天狼神教鬼谷真人座下大弟子。” 此言一出,两个老者齐齐一愣,天狼神教鬼谷真人?什么玩意?没听说过啊。可是……西北那片他们也没去过,不知道他说的是真是假。 “原来是天狼神教的人。”二叔开口道。 狼枪一脸惊讶,道:“前辈难道与师尊相识?” “年轻时有些渊源,那时你还没出生呢。”二叔一脸平淡道。 马四在一旁正准备拿起茶喝,狼枪一开口,险些没让他把茶水喷出来。正暗骂着你小子鬼话连篇张嘴就来,没想到那边竟然接茬了。“都这么死要面子吗?”他小声问二呆。 二呆道:“嗯。” 第五十二章 真相 第五十二章真相 “后生,你有何办法抓到那贼人,说来听听。”秦家二叔没有因狼枪是“故人”弟子而态度好转,反而语气变得更加阴沉,从狼枪那双小眼睛里,他看到了戏谑,当即明白这小子刚才是随口编了胡话来骗自己,可现在已经把话接过来了,也不好翻脸。 狼枪挠挠头道:“也不是能抓到那人,就是从那个……什么门来着?哦对了,铁环门副门主身上找到了些线索。” 秦家二叔冷声道:“什么线索?” 狼枪转头看着马四。 马四之前是朝廷的官差,除了抓人砍人之外追踪验尸之类的活也没少干。他回忆起在尸体上的发现,开口道:“他死了得有十多天了,手脚筋都被挑断,还有他的血……” “还有他的血也被放干了,是吗?”秦家二叔突然开口打断道。 马四应道:“没错。” 秦家二叔道:“还有别的发现吗?” 马四道:“没了。” “没了?”秦家二叔眉头紧皱。 “没了?”狼枪一脸懵。 “啊,没了。”马四淡淡道。 秦家二叔瞟了眼尴尬的狼枪,道:“这就是你天大的发现?” “我就说有发现,没说是天大的发现,天大是你说的。”狼枪挤出笑脸道。 “牙尖嘴利。”秦家二叔冷哼一声,对秦海道:“秦海,这几人帮不了我们,给他们些银子,送客吧。”说完,拂袖而去。 秦府门前,狼枪呆呆的看着手中的一两纹银。“他是不是……” “他拿你当要饭的。”马四接着狼枪话说道,一旁,二呆微微点了点头,似是同意秦家二叔的看法。 狼枪扭头冲马四道:“你是真就看出那点玩意吗?” 马四道:“就一个死人撇那,你还指望我看出个万里长城来啊。” “那咋整?这点钱都不够咱一顿饭的。”狼枪叹息一声,掂量着手里的银子,满脸郁闷。 辽东铁骑是整个明朝最富裕的部队,金银财宝不算,连土地都由个人拥有。身为辽东铁骑中的官员,狼枪之前那些年过的是土皇帝一般的日子。现在他流落西北做起了江湖生意,过去的一切都成了过眼云烟,唯独花钱大手大脚这毛病还跟着他。再加上喝酒赌博逛青楼,几百两在他手里也就能花个把月的功夫。 当初他找二呆当自己的帮手,缘分是一方面,也是琢磨这么个闷声不响的人应该花不了多少钱。狼枪是万万没想到,二呆这个人在花钱这方面有时候比他还凶。 狼枪的钱都花在了享受上,二呆的钱则花在了他的剑上。每隔一段时间,就要让铁匠打磨保养,一整套工程下来,分到二呆手里的那点银子就见光了。加上现在又多了个马四,干什么都多了一人份,花销变得更紧张了。 “真是一分钱难倒英雄汉呦。”狼枪扬天长叹。 “马四。” 马四心中正骂着狼枪不要脸,突然听到二呆招呼自己,道:“怎么了?” 二呆道:“那人是流血死的吗?” 马四道:“还真不是。” 狼枪凑过头来,道:“你不是说他手脚筋被砍了,血也流没了吗?” 马四道:“确实如此,不过,他不是因为流血死的。”说着,右手拇指抵住心口,道:“要他命的是心口这一剑,一剑穿心干净利落,是个高手干的。” “你等会,我有点乱。”狼枪扶着额头道:“你的意思是,有人先杀了他,然后把他扔水里了。” 马四道:“啊。” 狼枪道:“那人都杀了,还砍他手脚干什么?” 二呆突然道:“放血。” 狼枪微微一愣,回想起关于那被偷盗的所谓赤剑的谣言,当即明白了什么。 秦家要开宗立派,先放出谣言宝剑被盗,可能他们当初的打算是随便弄把剑就说人已经抓到了,到时候徒弟银子都有了,也不会留人诟病。可计划赶不上变化,在他们将谣言散播出去之后,还就真有所谓的盗剑之人出来了。那人借着谣言四起的机会,杀了人,砍手脚放血也是故意为之,为的是把矛头引向秦家。 “他们家够倒霉的。”马四说道。 狼枪咧嘴一笑,道:“要真是倒霉还好了,就怕这瘟神是别人请来的。” 马四道:“你是说这事是有人故意坑他们。” 狼枪道:“像。哎呀,要真是有人故意的,这钱可就不好赚了。” 马四道:“你还指望从这事里捞钱呢?” 狼枪道:“不然咋办?这片咱也没认识人,不想招从他们手里弄钱,咱仨游回去啊?年过不过了?听雨楼还去不去了?” 听雨楼三字入耳,马四硬是把劝说的话憋了回去,狼枪这个人还是挺厚道的,起码说话算话,说带你逛青楼就带你逛青楼。 “那你打算怎么整?抓人啊?”马四问道。 狼枪道:“抓人呗,你能把他找出来吗?” 马四道:“难。” 狼枪道:“你把当初抓我那本事用出来啊。” 马四撇嘴道:“抓你?抓你我一路打听就行了。这小子要是一直忍着不动手,我可没办法。” “闹心。”狼枪嘟囔一句,道:“先找个地方住,看他露不露马脚。”事到如今,也只能先这样了。 找客栈的这段路,却不是那么好走的。 “有人跟着我们。”三人混迹在人流中,二呆突然小声说道。 狼枪道:“几个?” 二呆道:“不清楚,三四个吧。” “四个。”马四应了一句,正巧三人走过街角,立刻改口道:“五个了。” 狼枪咧嘴一笑,道:“来的好。” 马四道:“来者不善,有啥好的?” 狼枪道:“你别这么想啊,万一是来给咱们送钱的呢。” 马四道:“送上门的银子,你敢要吗?” “我敢要啊。”狼枪满眼赤诚,拍着马四的肩膀道:“你在西北打听打听,只要银子给到位了,没什么事是我狼枪不敢干的。” 马四斜眼瞧着他,道:“当初谁跟个孙子似得求我放了他的?” 狼枪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半天憋出一句:“这趟活干完我多分你一份,你把这事忘了吧。我求你了,马哥!四哥!马四哥!” 第五十三章 天 第五十三章天 一阵威逼利诱加认怂之后,马四终于答应对过去的事闭口不提,也算了了狼枪一桩心事。之后的几天,三人分别混迹于周边,日夜查探。可那杀人者好像知道他们在找自己一样,始终没有露头。眼看着钱袋一天天瘪下去,用不了几天,他们就得去啃树皮了。 危难关头,一个救星找上了门。 不到十岁的小男孩敲开了狼枪的门,将一个小包裹交给了他。狼枪不明所以,打开包裹的瞬间,眼中冒出了惊喜的光芒。包裹里面装着十两纹银,不多,但足够他们吃几顿好饭了。问那小男孩是谁让他来的,他只是摇了摇头便离开了。 第二天,房门再次被敲开,还是那个孩子,还是包裹,包裹里还是放着十两纹银。 狼枪虽然弄不明白怎么回事,但还是不要脸的收下了。 直到第五天,事情发生了变化。包裹里除了银子之外,还多了一封信。那是一封邀请函,宴请狼枪三人到本地一家大酒楼吃饭。 落笔,吴勃。 “吴勃?我记着是那天挤兑秦海的那人吧?”狼枪想了想,手拿折扇的人影浮现在脑海。 马四皱眉道:“我怎么觉着这像是鸿门宴。”他看向窗口,又道:“这几天一直跟着咱们的人应该也是他派来的,之前一直没动静,现在突然找上门,怕是已经摸清了咱们的底。” “管他呢。”狼枪道:“人家请咱们吃饭,不去不合适。” 马四道:“万一他又歹心怎么办?” 狼枪道:“那就我自己去,你们俩暗中跟着,我跟二呆以前经常这么干。” 马四道:“那得先把外面那些人甩开。” 狼枪笑道:“你俩遛他们不轻飘的吗,是不是二呆。” 二呆道:“嗯。” 马四也点头同意,对他来说,不声不响的甩开一群市井人物,轻而易举。 当晚,狼枪率先离开了客栈,一路打听着朝信上写的苍云小楼行去。一直守着客栈的监视者们立刻分出了两个人一路跟随,剩下的人则死死的盯着客栈。狼枪出门没多久,马四和二呆也先后走出了客栈,监视的人又分成两波。可令他们震惊的是,跟着马四和二呆七拐八拐的,竟然把人跟丢了。尤其是那个瘸子,不知怎么回事走起路来比跑的还快。 甩开身后之人,马四和二呆各找一路也到了苍云小楼,等他们到的时候,狼枪已经在顶楼和吴勃谈笑风生了。 “狼枪兄弟初到天津,为兄一直未尽地主之谊,贤弟不要见怪。”吴勃端起酒杯笑道。 狼枪回道:“不敢不敢,小弟初来乍到,有什么做得不对的,还请吴兄多多担待。” 凉风瑟瑟,满天星辰,明月垂于天际。目光所及,城中一片恬静。如此夜色,别有一番风味。若没有那两个昧着良心称兄道弟的人,会更有风味。 “狼枪贤弟的大名,愚兄早有耳闻,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吴勃赞颂道。 狼枪道:“什么大名,同行给面子而已。” 吴勃道:“贤弟过谦了,愚兄说的可不是场面话,你狼枪的大名,如雷贯耳,何止西北啊。” 狼枪微微一顿,放下酒杯道:“吴兄知道我是从西北来的了?” 吴勃道:“贤弟不要误会,不是愚兄要摸你的底,到了愚兄这种地步,什么事都得小心些,你应该明白的。” 狼枪笑道:“明白,当然明白。那今天吴兄请我来,应该不是单单吃饭这么简单吧。我就直说了,要是有用得着小弟的地方尽管开口,只要我能做到,绝无二话。” “好!痛快!”吴勃拍手叫好,道:“我就喜欢与贤弟这般痛快的人相交,既然贤弟这么痛快,我也不说暗话了。只要贤弟你不再插手赤剑这件事,秦海给你多少,愚兄加倍。” 狼枪把吴勃的话又过了一遍,心道还真让自己猜着了,赤剑之案还真是有人坑秦家。嘴上道:“好说好说,吴兄都开口了,小弟决不再插手赤剑之事。”什么都不干就有银子拿,这种好事他当然不会拒绝。 “好,贤弟果然痛快!愚兄敬你一杯。”吴勃笑道,拍了拍手,立刻有两人抬着个小箱子走了上来。箱子打开,狼枪双眼突然冒出了绿光。 “贤弟,不知这些,够是不够?”吴勃自信满满的道。 狼枪连连点头,道:“够,够了。吴兄要是没什么别的吩咐,小弟就先告辞?” 吴勃道:“愚兄酒量不佳,不能远送,贤弟别见怪。” “吴兄客气了。”狼枪说着,一把将箱子捧了起来。“告辞。” “慢走。”看着狼枪的背影,吴勃的嘴角挂上了一抹阴狠的笑容。 江湖刀客,果然都是些头脑简单之辈,这银子就当在你手里保管一阵,到最后,还是要回到我的手里。早告诉过你,天津的水,可不是你说淌就能淌的。 就在这时,楼下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一人慌慌张张的爬上楼梯,和狼枪擦肩而过,来到吴勃身边耳语了一阵。吴勃的脸色猛的一变,由晴转阴。 “吴兄,怎么了?”狼枪的声音突然响起,抬眼望去,他正用无比真诚的目光看向这边。 “没什么。”吴勃挤出笑脸道。 “那小弟明天就离开天津,告辞了。” “慢走。”吴勃又道了一声,双手在背后捏成了拳头。待狼枪离开,他终于忍不住心头火气,怒喝道:“废物!怎么会把人跟丢了!” “小的也不知,前几天跟的好好的,今天就……”那人解释着,抬头看到吴勃冰冷的视线,吓得闭上了嘴。 “狼枪,我还真是小看你了。”吴勃走到窗口咬牙道。 “小看了人家?还不是你自己没本事?”女人酥软的声音突然在夜色中传来,吴勃听到,只觉得背脊一凉,折扇入手打开,隐藏在扇叶中的十二根铁钉寒光尽显。 啪嗒,啪嗒。 身后响起了水滴落下的微弱声响,吴勃缓缓转过头,入眼的是三具尸体和一个带着面具的人,他的手里握着一把剑,一把通体血红的剑。 “我的人你也敢杀!”吴勃厉声道,看向面具人的目光却满含畏惧。 “不会咬人的狗,杀了就杀了,你那么生气干嘛?”芊芊玉手搭在面具人肩头,随后,女人妖艳的笑脸探了出来。 看着那张美艳的脸,吴勃却生不出半分邪念,他十分清楚眼前的女子虽是美人,更是蛇蝎。 “你领着他来这,究竟想干什么?”吴勃冷声道。 “给你传个话。”女子道:“狼枪可以为我们所用,不要去招惹他。” 吴勃皱眉道:“这是龙主的意思?” 女子笑道:“是龙主的意思,某些人的银子,怕是要真送人了。”笑声中,二人消失于茫茫夜色。留下吴勃恨得咬牙切齿,却无可奈何。 对他而言,龙主的意思,就是天的意思。 人,不可与天斗。 第五十四章 他是男的 第五十四章他是男的 “他就这么让你把银子拿回来了?”客栈内,马四呆呆的望着桌上的箱子,如是说道。 狼枪从箱子里拿出两块元宝,相互敲击间发出悦耳的声音。“啊~~~舒服~~~”狼枪闭着眼一脸享受。 “这得上千两了吧。”马四抬手摸了摸,冰凉的触感下,他还是觉得自己在做梦。“他就这么让你把银子拿回来了?”他又问了一遍。“没让你帮他做事?” 狼枪道:“他就说让咱别管赤剑那事了。” 啪! 一只手突然出现将箱子关上,抬眼望去,二呆脸色阴沉。“有诈。” “我感觉也是。”马四跟着道。 狼枪道:“说来听听。” 二呆道:“门派相争,外人不许插手。外人不懂规矩,会先警告一次,如若不听,断手。” 狼枪道:“南边?” 二呆道:“南北皆如此。” 马四道:“他现在给银子,是想稳住咱们,等着秋后算账?” 二呆道:“有可能。” 狼枪道:“那咋办,到手的银子,总不能还回去吧。” 二人看向他,马四道:“你问我俩?我俩还想问你呢,打算怎么办?” 狼枪贪婪的道:“要我说就很简单了,拿钱走人。” 拿钱走人,好办法,不过…… “那姓吴的能让咱们就这么走吗?”马四道。 狼枪道:“所以咱们得赶紧啊,趁着现在天还没亮,出城。” 天边探出一抹光晕,城中起了薄薄一层霜雾。公鸡报晓,街边小贩陆陆续续的出摊。一片安宁祥和之中,三道人影带着千两白银,朝着城外飞奔而去。 等天亮了,他们也出了城,随便买两匹马跑到大运河,一路回到西北,吃喝玩乐把年过完,这就是狼枪心中的计划。 可惜的是,计划的第一步就遇到了麻烦。朦朦胧胧间,高大的城门隐约可见。眼看出城只在举手间,突然,二呆和马四猛的停下了脚步。身后狼枪也是一顿,道:“怎么了?” “小心。”甩出这么一句,二人便没了动静,霜雾之中传来一阵刀剑出鞘的凌冽声。 狼枪察觉到不对劲,斧头入手,悄悄走到了二呆身边。 微弱的脚步声从前方雾中传来,伴随着淡淡的血腥味,一个带着面具的人影逐渐出现在三人面前。 “哎!”马四突然叫了一声。 “啊。”狼枪答应着,他明白马四那声哎代表着什么,因为他看到了那面具人手中血红的剑。 将天津武林搅的鸡犬不宁之人,狼枪他们找了他这么久,万万没想到,有心栽花花不放无心插柳柳成荫,竟在这儿碰上了。 “看他这样是想弄死咱们。”马四双刀在手,低声道。 狼枪挑眉,道:“一打三?他有这本事吗?” 要说比武切磋,兴许有人能应对他们三人联手。可若是搏命,狼枪有必胜的把握。 不知那面具人有何底牌的情况下,三人没有贸然出手,而那面具人也在走到十步之外时,停了下来。双方对峙间,时间匆匆而过。 见那面具人一直没动静,狼枪不耐烦的道:“兄弟,要想开杀戒你可找错人了,我这儿有一刀一剑一斧头,随便拎出来一个就能干死你。不过我答应过别人,不插手你的事,把路让开,我们井水不犯河水。” 面具人却好像根本没听到一般,不为所动。 “别跟他废话了,杀了他走人,不然天就亮了。”马四低沉道。 见那面具人丝毫没有让路的打算,狼枪无奈叹了口气。叹气的原因却是自己现在不得不离开天津,不然拿这人的脑袋去天海剑堂,肯定又能换不少银子。 “这么急着走干什么?” 就在狼枪三人准备大开杀戒之时,一个女子的声音突然响起,狼枪耳朵一立,立刻察觉声音是从那面具人身后传出的。 他还有同伙? 狼枪朝二呆使了个眼色,二呆心领神会,不声不响的朝面具人左侧绕去。没等他走出两步,那女子的声音再次响起:“可别说我没提醒你,若是我们出了意外,你们三个都得被扔进大运河喂鱼。你也不想自己拿了钱却没命花,对吧?狼枪?” “她认识我?”狼枪愣了愣神。没等他反应过来,就听那女子接着道:“我来这,是有一桩生意介绍给你。” “生意?”狼枪道:“你和这杀人凶手是一路的,我凭什么信你?” 女子道:“十一,退下。” 面具人好像傀儡一般,迈步后退消失在茫茫霜雾之中。原本站着的地方,走出一位披着白袍的妖艳女子。女子露头,冲着狼枪妩媚一笑,笑容中似乎带着一种魔力,令人如痴如醉。 出乎女子意料的是,传闻中吃喝嫖赌样样沾边的狼枪在见到自己绝美的容颜时,竟表现的十分平淡。是传言有误,还是……正当她疑惑不解时,眼角突然闪过一道人影,女子下意识的瞟了一眼,就一眼,便明白了为何狼枪会有如此反应。 “狼枪大哥行走江湖,身边还带着如此佳人,不怕招人惦记吗?”女子面向二呆说道。心头却十分不解,我夸你长得漂亮,你干嘛那么瞪着我?恩?狼枪怎么在笑?有什么好笑的! 狼枪用尽力气捂着嘴,尽量不让自己笑出声。解释的工作则交给了马四,他指着二呆,道:“你别看他长这样,他是男的。” “他是……”女子俏唇微张,盯着二呆半天说不出话来。心头像打翻了的五味瓶,什么滋味都来了一遍。震惊、疑惑、惊奇、嫉妒……一直以来,她对自己的容貌有着十足的自信,多少少年英豪门派栋梁拜倒在自己的石榴裙下。可当她看到二呆,就好像杜鹃旁边开出了雪莲,将花儿的美艳彻底比了下去。 然后你告诉我这雪莲是个男的? 你告诉我他是个男的?? 带把的男的??? 男的????? 若不是这女儿之身和矜持二字的束缚,她恐怕会冲上亲手验明正身。 “别乱了心智,龙主还有吩咐呢。”女子几个深呼吸,将心头的疑惑压了下去。道:“现在你能相信……别笑了。” “我尽力。”狼枪答应一声,却根本控制不了自己。如果不是二呆冲上来给了他一脚,估计他能直接笑抽过去。 女子看在眼里,满眼无奈。她这一句话,之前紧张的氛围是荡然无存,而且看这个架势,她再怎么努力再怎么正经,那氛围也回不来了。 第五十五章 潜龙宗 第五十五章潜龙宗 在被二呆用剑抵住喉咙之后,狼枪终于忍住了笑,转而将注意力集中在面前的女子身上。“比斗金的小点,不过也算极品了。”狼枪小眼睛一眯,在女子周身上下打量了一遍,最后落在了那双高耸的山峰之上。 看着狼枪露出一副色相,女子轻舒了一口气。“对嘛,这才是男人该有的样子。”唇上道:“现在你能相信我了吗?狼枪?” “相信相信。”狼枪连连点头道:“不知姑娘怎么称呼?” “雪妍。”女子答应一声,又道:“小女子今日前来,是奉龙主之命,请三位去往潜龙宗一叙。” 先是吴勃,现在又不知从哪冒出来个潜龙宗,一个个都心怀鬼胎。看刚才都架势,那戴面具的人也是受他们控制的。他们不了解的事太多了,要是再搅和下去,很可能让这摊浑水淹死……反正银子到手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狼枪脸上一副色鬼样,心里暗自琢磨。 见他半天没动静,雪妍又道:“龙主还在等,几位请随我来。” “等会等会。”狼枪突然摆手,拍着胸脯道:“我们有点急事,不能久留,那个什么龙主的好意我们心领了。” 雪妍道:“什么事?” “额……”狼枪眼珠一转,做深情状,道:“我最爱的女人要嫁给别人了,我得回去把她抢回来。” 狼枪的声音消失在霜雾中,三人齐齐看着他,眼神复杂。 “咋了?这么瞅我干啥?”狼枪尴尬的道。 “说这话你自己信吗?得什么样的女人能看上你?”马四小声嘀咕道。 狼枪脸一横,刚要还嘴,远处雪妍突然开口道:“龙主不点头,你们谁都回不去。”说话间,她妖艳的嘴角挂上了自信的笑。 狼枪也在笑,带着挑衅意味的笑。“那要是我非要走呢?” “你走不了。”雪妍轻笑一声,突然抬了抬手。 一把血红色的剑自霜雾中刺出,伴着凄厉的剑啸,面具人再次出现在雪妍身前。 “想拦住我们,他还不是个。”狼枪狂妄的笑道。 “他不行,他们呢?”雪妍淡淡一声,周遭突然响起了一阵剑鸣。 狼枪脸上的笑容凝固了,马四和二呆突然转身,双刀与宝剑直指前方,背靠狼枪成三角之势。 黑暗褪去了外衣,光明洒满大地。霜雾渐渐消散,街道重新露出了面目。 血红的剑,不止一把。 戴面具的人,不止一个。 雪妍口中的十一,并不是那面具人的名字,而是他的排行。 而现在,将狼枪三人包围的人足足有十四人之多。十四个人,每人手中都握着沾满血气的剑。十四个人,都是杀人凶手。 双方对峙间,雪妍开口道:“还请狼枪大哥,别让小女子为难。” 突然出现的面具人再次证明了这片地界的水远比狼枪想象的深。能在马四和二呆的防范下不声不响的接近,这些面具人的实力绝非寻常门派之人可比,若是真打起来,狼枪他们未必能占多少便宜。如此情况下,狼枪果断的选择了服软。 “抢婚嘛,也不是什么大事,哪天都能抢。龙主那是说见就能见的吗?雪妍姑娘,劳烦带路。” 雪妍轻笑,又一挥手,除十一之外,所有面具人飞快退到了街头巷口之中。“随我来。” 雪妍带路,三人跟着七拐八拐的来到了城东一处嘈杂的街区。此时天刚蒙蒙亮,而那道街却已经人声鼎沸。见到雪妍,街道中人纷纷笑脸相迎点头问好。这些人中门派弟子、江湖刀手、普通商贩应有尽有,可说得上鱼龙混杂。而这些人对雪妍无不是尊敬有加,眼神中更是带着一丝畏惧,不知是对她,还是对她身后的那位龙主大人。 “过去只有我抓别人,让人这么牵着鼻子走还是第一次。” “你会习惯的。” 警惕四周的同时,马四和二呆小声说道。而走在他们身前的狼枪正眯着小眼睛观察着雪妍走路的姿势,半晌,他喃喃一声:“还是个黄花闺女。” 雪妍领着三人来到一栋简陋的铺子前,铺子主人笑盈盈的迎上来。“雪姑娘来了,公孙老爷在后院等着呢。” 到了后院,入眼可见的便是一群十四五岁的孩童,一个个扎着马步,瘦弱的手臂上挂着满当当的水桶。孩子们毕竟年幼,挂着那么重的东西,没一个能把手臂伸直的。即便如此,却没有一人将水桶放下。二呆看着那些咬牙切齿坚持的孩子们,眼神微变。 “这就是你说的那潜龙宗?”狼枪的注意力则放在了门口那块满是虫孔的牌子上,上面以毛笔写着潜龙宗三字,他不懂书法,根本看不出这三字写得苍劲有力入木三分。 狼枪看到的,无非破旧的院落、苦练的孩子、以及写着字的破烂招牌。 连一个看得过去的门面都没有,和之前去过的秦府相比那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龙主,会在这种地方? 雪妍没回答狼枪的话,她只是笑了笑,笑容中带着说不出的蔑视。谁说大门大派就必须冠冕堂皇?面子修的再好,没有底子,始终是徒有虚名而已。可笑的是,如今成为武林支柱的,竟然就是这些有名无实之辈,令人唏嘘。 “龙主就在里面,请。” 后院有一个背光的草屋,门是打开的,跟着雪妍走进去,却发现里面竟然人满为患。 人群分成了两派,将狭小的草屋挤得满满当当。两派之间怒目而视,似是有深仇大恨一般。 二呆神情微变,眼前的画面如此熟悉,令他忍不住想起了当年。当年,也是这般,两派人相互指责,却不敢造次。一切的一切,都要由那个统领着一方武林的人来定夺。 而现在掌控一切的人,是那个坐在木凳上,一身补丁,正就着咸菜咽干粮的老者。 草屋内一片寂静,两派人都有说不完的道理,但在老者吃完早饭之前,他们都不敢打扰。 两鬓斑白还带着点罗锅的老者咽下最后一口干粮,又将一大碗带着茶渍的凉水喝光,这才打了个哈气,懒懒的道:“说吧,又怎么了?” 第五十六章 龙主 第五十六章龙主 “公孙先生,我儿赵宽前日外出历练,撞见了林家公子调戏民女,我儿仗义,上前阻止。谁料到,那姓林的如此狠毒,竟将我儿打成重伤,现在还昏迷不醒。大夫说了,就算能活过来,下半辈子也只能拄拐活了。公孙先生!求您为我儿做主啊!”左边老者失声痛哭。 公孙先生点点头,瞟了右边人群一眼,朝领头的中年男人淡淡问道:“林掌门,赵掌门说的可是真的?” 林掌门赶忙道:“公孙先生,您千万听他信口雌黄,这是姓赵的恶人先告状。我儿光明磊落,怎会做那欺男霸女之事。” 赵掌门气急,指着林掌门的鼻子道:“你!你休要狡辩!你那儿子是什么品行人人皆知。公孙先生,此事有不少人亲眼见证,求先生查实,还我儿一个公道!” 林掌门冷哼一声,道:“哼,你如此自信,是不是那些所谓见证早已被你收买!公孙先生,这明明是这姓赵的有意嫁祸与我!” “又是这种破事儿。”公孙先生叹息一声,草屋内突然寂静无声。他左右看了看两位掌门,道:“你说的好像是真的,你说的好像也是真的,我该信谁啊?” 赵、林二位掌门心头一紧,闭口不言,安静等待着后话。 只听公孙先生道:“林掌门,你家公子调戏民女,可是真的?” 林掌门急忙道:“子虚乌有之言!” “哦。”公孙先生点点头,又问道:“你家公子打伤了赵家公子,可是真的?” “这……”林掌门哽咽了一下,哪怕是官府问起来,他都敢绝口否认。但此时,在这个穿着破补丁衣服的老者面前,他没这个胆子。 “怎么不说话啊?”公孙先生又问了一声。 林掌门大汗淋漓,小心道:“我儿确实和赵公子有些冲突,但……那只是同辈切磋而已。” “同辈切磋。”公孙先生念叨一声,转头看向赵掌门,道:“他说的可是真的?” 赵掌门抹着眼泪道:“同辈切磋,哪有下如此重手的,当日若不是有好心人相救,我儿……我儿怕是已经没命了……” “哦,是这样。”公孙先生淡淡道。 林掌门擦拭着额头冷汗,紧张的说不出话。另一旁,赵掌门满眼悲痛,恳求得到公正的裁断。 公孙先生闭目沉思了一阵,道:“林掌门,你家公子与人切磋,却下重手,坏了武林的规矩,念在他年幼无知,只废他一双手脚,你服不服?” 林掌门突然脚下不稳,只觉得耳边一阵轰鸣。半晌,他推开扶住自己的人,两手抱拳道:“公孙先生有理,在下信服。”相比起调戏民女的罪名,切磋下重手已经算是轻的,废了手脚……便废了吧,起码,林家的香火保住了。 公孙先生道了声好,转头对赵掌门道:“你儿学艺不精,与人交手落了下乘。林家公子下重手,我已给了他教训。自此,你两家互不相欠。往后,不许报仇、不许结怨、不许再将此事翻出来。你服不服?” 赵掌门一脸悲愤,却只能咬着牙对公孙先生抱拳行礼,道一声:“先生有理,在下信服。” 公孙先生摆摆手道:“那好,此事到此为止。” “谢先生,在下告辞。”两位掌门都没从公孙先生这里得到自己满意的结局,但这,就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他们心里不服,却不能不服,更不敢不服。 只因为这老者除了公孙先生之外,还有另一个称呼。 龙主。 龙主说的,便是他们要做的。所有违背这一原则的门派,都消失了。他们不想消失,他们还想着名扬天下千古流芳,所以他们要和其他数百个门派一样,听从龙主的话。 草屋内一下变得空荡荡的,公孙先生收起碗筷,将桌子擦得干干净净。接着拿出三个茶碗放上,挨个倒满了茶。抬头时,狼枪、马四和二呆已经走到了面前。 雪妍站在三人身后,对公孙先生恭敬道:“龙主,狼枪他们带到了。” “好,你先下去吧。” “是。” 草屋的门被雪妍关上,屋内变得暗了许多,更显得照进来的阳光是那么的耀眼明亮。 “坐。”公孙先生招呼一声。 三人落座,皆用复杂的目光看着这个看似普通的老人。 从这个貌不惊人的老头子身上,他们能感觉到截然不同的东西。 二呆感觉到了压力,比当年面对南方武林首脑还要强的压力。马四感觉到了强大的气场,老者只是坐在那,普普通通的一个动作,却令他紧张万分。至于狼枪,则在看到老者的瞬间有了一种亲切的感觉。 那种感觉叫官威,狼枪并不喜欢那种感觉,有官威的人,都不是好东西,包括他自己。 “狼枪是吧?老夫复姓公孙,你可以称我公孙先生,也可以称我龙主。”公孙先生淡淡说着,将茶碗推到三人面前。三人都注意到,他褶皱的手上长满了厚厚的老茧,连关节处也是如此。只有经过几十年如一日的磨练,才会有如此修为。 狼枪抱拳道:“晚辈狼枪,是西北天狼神教鬼谷真人座……” 瞎话还没扯完,公孙先生就抬手打断了他,道:“我知道你是谁。”说完,他瞟了眼二呆,道:“我也知道你是谁。你也一样。”公孙先生的目光最后落到马四身上。突然笑了出来:“老夫很好奇,是什么让一个刀客、一个官差还有玉罗刹携手来此。” “玉罗刹?”狼枪眉头一挑,好奇的道:“前辈说的是二呆?” “二呆?”公孙先生微微一愣,调笑一声:“你现在叫这名字?” 二呆眉头紧锁,没有答话。 “前辈莫非认识他?”狼枪问道。 公孙先生摇摇头,道:“不认识,只是听说过一些关于他的传闻。”他看向狼枪,又道:“你难道不知道他的过去?” 狼枪道:“不知道,我也懒得问他。” 公孙先生闻言,笑道:“不提也好,是老夫多嘴了。” 狼枪话锋一转,道:“不知前辈急着见我们,所为何事?” 公孙先生道:“老夫有一桩生意,想交由你做。” 第五十七章 最佳人选 第五十七章最佳人选 “生意?”狼枪巧笑道:“前辈的生意,该不会和那赤剑有关吧。” 公孙先生道:“正和此事有关,你且听我细细道来。” “哎哎哎,打住。”狼枪赶忙阻止道:“前辈,千万别把你们这片的事说给我听,晚辈不想知道,也不想蹚这摊浑水。” 公孙先生笑道:“你已身处这浑水之中,蹚与不蹚,还是你说了算的吗?” 狼枪道:“前辈手下高手辈出,用得着我们吗?” 公孙先生道:“这件事,非你不可。” 狼枪疑问道:“为啥?” 公孙先生道:“老夫要做的这件事,将会彻底改变天津武林,这种事,不能让本地人来干。” 狼枪道:“那外地人多了去了,那么多人里找出几个愿意卖命的刀客不难啊。” 公孙先生却是摇了摇头,指着门口道:“进来的时候,看见那些练功的孩子了吧?” 狼枪虽不明白他为何突然这么说,也只能顺着话茬道:“啊,看见了。” 公孙先生露出笑脸,笑容中带着满满的自豪与慈祥。“里面个儿最高的那个是老夫的孙子,别看他年纪小,心可野的很。从懂事起,就一直说要仗剑走天下,做那江湖第一人。老夫问他,你要做那第一人,凭的是什么?你猜他怎么说?他说,凭拳头,凭手中的刀。哎,到底是孩子,不懂江湖凶险。你们应该是清楚的,行走江湖,从来不是靠刀剑。行走江湖,靠的是这个、这个、跟这个。”他伸出手指,在自己的脑袋、眼睛和嘴唇上一一点过。 “有这三样东西的人,我才能放心让他帮我做这件事。”公孙先生突然话锋一转,又说回了生意上。他指着狼枪,道:“你就是我要找的那个人。” 这算是在夸我吧。狼枪暗暗想着,嘴角挂上了自恋的笑。 公孙先生又道:“那些摆架子耍把戏的话,就不和你们说了。老夫可以保证,做完这件事,你们可以平安离开天津。离开的时候,那箱子里的东西,会多一倍。” 话说到这份上,若是不答应会如何,已经不需要讲出来了。 狼枪掂量了下箱子的分量,无奈一笑,随后冲着公孙先生点了点头。 公孙先生道:“你答应就好,先听我……” “前辈,你们那些事还是别说了。就告诉我,做什么、什么时候、做到什么程度就好。”狼枪再次打断道。 公孙先生有些不悦,道:“你这小子怎么这么心急,就不能听老夫讲讲故事吗?” 狼枪道:“故事听得多了,未必是好事。” 公孙先生顿了顿,突然开怀大笑:“哈哈哈哈,好,好。”他连道两声好,接着伸出两根手指。“这生意有两条路,走哪一条,你自己选。第一条路,你帮我杀几个人。” 狼枪拍手道:“简单,谁?” 公孙先生道:“你见过的,秦海。” 狼枪道:“可以,前辈想让他什么时候死?” 公孙先生道:“今晚。” 狼枪刚要点头答应,公孙先生突然道:“不过,你要杀的不止他一个人。” 狼枪道:“那是几个?” 公孙先生道:“秦家上下十六口,还有天海剑堂一百二十二名弟子。”说出这话的时候,公孙先生的神情就像踩死一群蚂蚁一般平淡。 狼枪却做不到这种平淡,杀一人是生意,杀十人也算生意。可杀人全家,就是作孽了。“我选第二条路。”狼枪毫不犹豫的说道。赚钱,他良心还是要的。 公孙先生脸上波澜不惊,似是早已猜到狼枪会选第二条路。“第二条路,我要你上门挑战天津名声最大的十八家门派。你要赢,不但要赢,还要赢得漂亮。” 此言一出,最震惊的莫过于二呆,他满眼疑惑的看着眼前老者,根本想不通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狼枪倒是不在乎这里面的玄机,答应道:“这个更简单,就单挑打赢他们就行了呗?那赢了之后,他们不会翻脸吧?” 公孙先生笑道:“不会,他们会从门中挑一位有头有脸的人出来宴请你们,吃完饭,这事就了了。” 狼枪扶着胡茬,琢磨道:“十八家门派,那得打到啥时候?” 公孙先生道:“离这儿最远的,不过一天路程。至于需要多久,就看你们的本事了。” “打完十八家门派,让我们走,还得给我们银子。前辈贵为龙主,说话可得算话。”狼枪重头捋了一遍,小声道。 公孙先生笑道:“老夫保证,说到做到。” “那好。”狼枪一拍大腿,道:“这生意我接了。” 公孙先生道:“十八家门派,我会让雪妍列出来交给你,回去等着就好。” 狼枪起身道:“那我就回去等着了,前辈,告辞。”说罢,捧起箱子就往门口走。马四起身紧随其后,刚到门口,二人脚步突然一停。转身望去,二呆却还坐在那一动不动。 “二呆,走了。”狼枪招呼一声,回应他的是二呆孤寂的背影。 “你们先走。”二呆冷冷的说道。 “怎么回事?”“不知道,从一进门他就怪怪的。”狼枪与马四对视一眼,都弄不明白二呆这是怎么,只好开口道:“我俩在门口等你。” 草屋的门被打开,再被关上。屋内,只剩下了二呆和公孙先生一老一少。 “你留下,是有话想跟老夫说?”公孙先生淡淡道。 二呆道:“是。” 公孙先生道:“说吧。” 二呆道:“前辈认识我?” 公孙先生道:“将南方江湖搅得不得安生的玉罗刹,你的威名,多年前就传到北方来了。进入难得一见,也算是开了眼界,你若是女儿身,必是江湖第一美人。” 二呆听到他最后一段话,眉头紧锁。这种调笑的话若是从狼枪嘴里讲出来,二呆定会提剑砍他几条街。 此时,公孙先生也像是打开了话匣子,又道:“你原名不是呼延讼吗?怎么改叫二呆这种名字?” 二呆一脸冷漠,道:“此事,还请前辈不要问。” “好好好,不问。”公孙先生笑着答应,从二呆的神情中,他能看出关于这个名字,绝对有一段不堪回首的往事。 第五十八章 问题 第五十八章问题 “晚辈有一事不明,望前辈赐教。”二呆调转话题道。 公孙先生道:“问吧。” 二呆凝重道:“前辈为何,要亲手毁了这一方武林?” 天津富强,武林门派林列。作为此地龙主,这位公孙先生拥有至高至上的权势。从刚才裁断两方门派就能看出,无论他做出的判决是否公平,只要他开口,底下的门派只能低头顺从。而他让狼枪所做的生意,无异于亲手点燃大火,将这片繁荣昌盛的景象焚之一烬。二呆想不明白,他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 公孙先生看出了他心中疑虑,他瞥了瞥头,看着二呆略微变形的右脚,沉重的道:“为了不让在你身上发生的事再发生在别人身上。” 二呆似是被雷电劈中一般,浑身一震。 就听公孙先生又道:“更是为了整片武林的未来。” 二呆道:“前辈何出此言?” 公孙先生淡笑,问道:“你今年多大了?” 二呆愣了愣,道:“二十八。” 公孙先生喃喃道:“二十八,南边出事的那一年,你二十四?” 二呆道:“是。” 公孙先生又问道:“你几岁习武?几岁初有长进?几岁方有小成?” 二呆回忆道:“晚辈七岁习武,十五岁方知剑术精妙,二十岁略有小成。” 公孙先生听了,满意的点点头,道:“二十岁便已小成,难得,难得。你有个好师傅。”说着,他起身朝墙角走去,在一垛稻草中翻找出一把尚未开锋的剑。 “来,与老夫比划比划。”公孙先生来到二呆面前,兴奋的说道。 二呆起身,缓缓拔出宝剑。 “你的腿,不会碍事吧?”公孙先生问了一声。 二呆道:“不会。” 说罢,草屋内突然响起一阵兵刃交锋的碰撞声。 “哎?怎么打起来了?”“我瞅着不像干架,闹着玩呢吧。”狼枪和马四趴在门口,从门缝里看过去,就见二呆和公孙先生一个交手后飞快分开,接近着,双方开始了一次又一次的试探。 高手过招,往往一击便可分出胜负。第一招,是最强的。若最强的一招都没能打败对方,接下来定会有一场苦战。不单是肉体之间的抗衡,更是心理和精神上的博弈。 “马四,你说二呆能打过他吗?” “那老头都多大岁数了,二呆让他一只手都能赢。” “我看有点悬,咋看着二呆现在有点吃亏……要不咱俩赌一下。” “行,我压二呆赢,五两银子。” 这边狼枪和马四刚刚设下赌局,屋内的二人便缠斗在一起。一场斗智斗勇的较量,以公孙先生的剑停在二呆头顶、二呆的剑悬在他脖子上告终。 “这算谁赢了?”门口的二人闹不清楚了。 二人分开,公孙先生大口喘着气,无奈苦笑:“老了,打不动了。” 宝剑归鞘,二呆敬佩道:“前辈剑法高超,若年轻十载,晚辈定不是对手。” 公孙先生却是挥手道:“输了就是输了,哎,英雄出少年,羡慕啊。”说着,他将剑搁置一旁,坐回木凳上,锤着腰道:“以你现在的剑术,同辈之中难有敌手,就没想过回去?” 二呆不想回答这个问题,只是道:“前辈还没回答晚辈的问题。” 公孙先生苦笑,道:“你知道,现今天津地界,能和你一较高下的人有多少吗?” 二呆道:“晚辈不知。” 公孙先生伸出手掌,道:“不过一手之数。”言语间,带着说不出的失落。“哎,想我天津人才济济,天赋异禀之人数不胜数。可一细想,却没几个有真材实料的,可惜,可叹啊。” “还记得老夫年轻时,天津的门派还没有这么多,那时候,也就七八个门派,弟子不过几十,但每一个弟子拉出来,那都是有真本领的……可等老夫上了岁数,一切都变了。懂个一招半式,弄出点名头便可以建宗立派。武林,成了他们敛财的工具。尤其是最近几年,各大门派乌烟瘴气,过去那些有真本事的人走的走、散的散。一个人死了,一门功夫便失传了……那时候老夫就想,不能再这样了,再这样下去,老祖宗留下的东西,就都要被我们败光。老夫要改变这一切,就从秦家天海剑堂开始。” 他平静的说着自己的雄心壮志,这一刻,他不像是一个年过花甲的老者,倒像是个年轻人。 “所以,前辈要毁了这一切。”二呆喃喃道。 公孙先生手握成拳,一字一顿的道:“破而后立,往后的天津,我要每一个后生都像你一样,有真本事。这样,九泉之下,我也有面目去见历代的龙主了。” 派出杀手搞出多条人命,将赤剑之事弄假成真,不惜将整个武林的覆灭为代价,只为撕开那层看似光鲜的外衣,还武林一个未来。这,便是他要做的事。 手段并不光彩,但在那个结果面前,任何不光彩的手段都是可以原谅的。 这是一件绝不能外传的事,一旦事情败露,他龙主的位置一定会被推翻。这么久以来,公孙先生一直将这个秘密深藏心中,可是今天,他却说了出来,说给一个第一次见面的武林后生听。许是因为他清楚,二呆也好、狼枪马四也好,都不会把这件事泄露出去。他们是真正的江湖人,懂规矩。 说起来,还真要感谢老天爷。若不是他将狼枪他们送来,公孙先生的计划不知要多久才能实现。 “你的问题,老夫已经回答了。”公孙先生深深叹了口气,眼中神采消散,又变回了那个穿着补丁衣服的平凡老人。他看着二呆,喃喃道:“去做吧,就当是帮老夫一个帮。” 二呆神情肃穆,拱手对公孙先生抱拳行礼。道了声告辞,转身离开了草屋。 一大清早逃离天津的计划失败了,狼枪、马四、二呆三人怎么跑出去的,就怎么跑回了客栈。进门就看桌子上摆着个信封,打开一看,白纸黑字写着各个门派的名字、地址。 不多不少,十八个。 第五十九章 踢馆 第五十九章踢馆 第一天。 “胆大包天之徒,竟敢来我单刀盟放肆,好,今日就让你们开开眼界,好好认识认识北方的刀!” 砰! 啪! 噼里啪啦! 三个回合,单刀盟大弟子战败。 城北红月楼,吃饭。 第二天。 “打败了区区单刀盟,就以为自己天下无敌了不成?竟敢来挑战青堂。老夫今日就叫你们知道天高地厚四个字该怎么写!” 砰! 啪! 噼里啪啦! 七回合,青堂四长老战败。 城南醉仙居,吃饭。 第三天。 “红帮大弟子韩秦!请赐教!” 砰! 啪! 噼里啪啦…… 吃饭…… 第四天。 “虎爪门……” 砰…… 吃饭…… 第五天…… 第六天…… 第十三天,夜。 十三个人将两张八仙桌围的满满当当,一个个脸色阴沉,有几个脸上还挂了彩。若是平时见到他们如此狼狈,定要笑话一番,此时却没那个心情,五十步笑百步,丢人。 大厅后走出一人,身材肥胖步履懒散,几步走到主人位子上落座便已气喘吁吁。见他出现,周围人群齐齐起身,各朝胖男人抱拳行礼,眼神中满是敬畏之色。 胖男人摆摆手,众人齐齐落座,只听他深叹一口气,道:“那三人中,为首之人的身份我已查清,一个江湖刀客而已,之前一直在西北,没找过武林门派的茬子。”胖男人微微停顿,扫视众人,问道:“他们踢馆之时,可曾留下什么话?” 众人面面相觑,口风一致道:“并未留下什么话。” 一人又道:“他们是懂规矩的,晚上吃饭,准时到。可到了饭桌上又什么都不说,吃饭就走。” “是啊。”旁边一人符合道:“那个叫狼枪的话倒是不少,可油嘴滑舌说的都是些废话。哎。”回想起饭桌上狼枪那副狂吃海喝的嘴脸,他羞愧的低下头,到现在都不敢相信,竟然输给这种人。 “他们也没四处宣扬?” “没有。” “奇怪。”胖男人抵着下巴认真道:“他一个江湖刀客,不为名不为利,为什么要找武林门派的麻烦?” “薛掌门,现在可不是想这个的时候。”青堂堂主突然起身道:“天津有头有脸的门派,他们已经打了十三家,要是再没人出头,至天津武林的面目于何地?” 众人期盼的目光齐齐落到胖男人身上,他叹息一声道:“大伙的意思,薛某明白。可,在座各位门中弟子加起来,快有两千人了吧,两千人中都挑不出一个能对付他们的人,我这小门小派,怕也出不了这个头啊。” 胖男人话虽说的谦逊,可在这些门派掌门耳中,字里行间无不带着蔑视。十三个大门派,两千多名弟子,一个顶梁柱都挑不出来。该说弟子学艺不精,还是说你们这些当师傅的都是废物? 众人闻言,脸色齐齐憋得通红。那几个亲自出马却被打的鼻青脸肿的掌门更是连头都抬不起来,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 看着眼前这帮人羞愧难当的脸,胖男人心头冷笑。“公孙先生说的还真是不错,天津武林,早晚要毁在这些人手里。” “薛掌门莫要取笑兄弟们了。”红帮帮主挤出一丝比哭还难看的笑脸,道:“那三人一天挑战一个门派,如此猖狂,若薛掌门你再不出头,恐怕……恐怕这事就要传到龙主耳朵里了。” “十三天,本地最有名号的十三个门派都一一打败,你们还指望公孙先生不知道这事吗?”胖男人拍着扶手,言语中带上了一丝怒火。 红帮帮主连忙道:“正是因为龙主已经知晓,所以兄弟们才来此,求薛掌门出山呐。要不然,龙主若是动了真火,这……兄弟们就完了。” “求薛掌门出山。”十三人齐齐起身,抱拳恭声道。 看着众人低声下气的模样,胖男人嘴角挂上了扬眉吐气的笑。他拍了拍自己的大肚腩,道:“薛某现在这幅样子,各位兄弟也看见了,真是有心无力。” 众人一听,焦急的犹如热锅上的蚂蚁。 胖男人把胃口吊足了,又开口道:“不过,既然各位开口了,薛某也不会坐视不管。明日,我儿薛峰会替薛某上门挑战。若是我儿也败了,薛某也无能为力了。” 听到薛峰二字,众人面露喜色。早听说这薛胖子的儿子是武学奇才,小小年纪便已经习得薛胖子毕生本领。有他出马,定能将那三人击败! 这一晚,好多人都睡不着觉。 待到第二天,一大清早,乌泱泱的人群便将那间客栈堵了个严实。 “在下薛峰,斗胆前来,向三位讨教一二。”众星捧月一般的男子提剑喝道。 客栈窗户打开,探出一张满是胡茬的脸。 “咋还找上门来打了?”狼枪俯视下面一个个人头,迷迷糊糊的道。 马四在一旁道:“找上门还不好,省的咱们跑一趟。” 狼枪伸了个懒腰,打着哈欠道:“轮到谁了?” 马四道:“昨天我上的,前天二呆上的,你说轮到谁了?” 狼枪突然捂着头做痛苦状:“不行我昨晚上喝太多了,你替我上吧。”没等马四拒绝,他便一下钻进了被窝里,呼噜声瞬间响起。 马四和二呆一齐走到床边,照着狼枪的屁股就是一阵踹。可这条狼好像变成了死狗一般,就是没动静。 “王八蛋。”二人齐声道。 这小子是指望不上了,只能在他们俩之间挑一人下去应战。二呆喃喃一声:“我去吧。”便提剑下了楼。 “傲山剑派薛峰,请指教。”薛峰抱拳行礼,猛的抽出宝剑,剑锋出鞘,虎啸龙吟。 “请。”二呆眼神微变,这个薛峰和之前交手的门派弟子明显不同,要认真对付。 众人屏住呼吸,静静等待着薛家公子为武林找回面子。 剑啸声中,两道身影缠斗在一起。 人群寂静无声,一个个瞪大了眼,根本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 第十四天。 砰砰砰! 啪啪啪! 噼里啪啦噼里啪啦噼里啪啦! 交手四十四回合,傲山剑派少掌门薛峰,战败。 当晚,城西九霄亭,吃饭。 第六十章 搏命与切磋 第六十章搏命与切磋 “这次的对手不简单啊,能跟二呆照亮这么长时间。” “你咋又活了呢?”马四推开突然凑过来的大脸,斜眼道。 狼枪舔着脸道:“巧了,酒劲过了。”说罢,便探着脑袋向下看去。 底下人头攒动,给客栈门口留出一块空地,两道剑光忽隐忽现,交鸣之声不绝于耳。 “这小子有点真本事啊。”狼枪赞叹一声。 马四道:“他报名号说是什么傲山剑派的。” 狼枪扶着胡须道:“难怪。” 名单上的十八个门派中,有五个门派特别花了些笔墨,要狼枪他们严加防范,这傲山剑派便是其中之一。 “他们整这些门派不应该各有所长吗?怎么我看着这小子跟二呆的剑法差不多啊。”看着二呆和薛峰打的有来有回,狼枪忍不住问道。 马四想了想,道:“天下武功千条路,归根结底,不过一横一竖。” “呦,看不出来你小子还能说出这么有水准的话。”狼枪轻笑一声,指着下方又问道:“哎,你说他们俩谁能赢?” 马四道:“二呆。赌一下?” 狼枪却道:“不赌。” 客栈门口,双剑再次交锋,一人倒退三步险险停下,众人见了皆倒吸一口凉气。 薛峰冷眼向前望着,握剑的手不住颤抖。交手到现在,以他的体魄都已经喘起了粗气,可那面如冠玉的男人却脸不红气不喘。相比起体力,这人的高超剑术更令薛峰震惊不已,还好这人右腿残疾,自己还能凭着身法纠缠一阵。 周围人的叫好声也变了味道,薛峰听了暗暗苦笑,难道你们看不出来我压根就不是他的对手吗? “爹说的不错,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今日真是长见识了。”薛峰心头暗道一声,再次提剑发难。明知必败,也绝不能退缩。 楼上,狼枪见薛峰的动作,笑道:“这小子倒挺有种的。” 马四摇了摇头道:“他步伐已乱,坚持不了多久了。” “哎,马四。”狼枪突然招呼一声。 马四道:“说。” 狼枪道:“你说,要是你跟二呆动手,你俩谁能赢?” 闻言,马四把注意力集中到二呆身上,半晌,他开口道:“切磋还是搏命?” 狼枪道:“切磋。” 马四道:“我。” 狼枪笑道:“那要是搏命呢?” 马四略微迟疑,道:“还是我。” 狼枪道:“为啥啊?” 马四道:“他是个瘸子。” 狼枪道:“他这也算瘸子?跑起来可比我快多了。” 马四道:“跑的再快,他也是瘸子。” 狼枪道:“那你意思他要是不瘸,你就不是个了呗。” 马四横了他一眼,倒没否认。狼枪的问题他曾经也想过,当初他和狼枪交手就没分出胜负,若真要拼命,二人也在伯仲之间。三人中,理应最强的二呆因为右腿残疾,反倒是较弱的一方。当然,这只是以命相搏的情况下。若是比武切磋,狼枪应该是垫底的。 说到底,这是一个功底的问题。 二呆出身武林门派,学的是有招有式的剑法。马四虽然不是正经门派出身,但也练就了祖传的刀法。唯独狼枪,是纯纯正正的野路子出身,一身武艺是从战场上一次次搏命冲杀中练出来的。拼命,他可以靠着不择手段心狠手辣取胜,可要是双方堂堂正正的交手,他就不是对手了。 狼枪心里也清楚这一点,所以他只管自己叫生意人、刀客,从来不说自己是什么武林中人。 听着马四的认真回答,狼枪提起兴趣道:“那你说我要是跟他打起来,谁能赢。” “必须二呆。”马四想都不想的道。 狼枪急道:“凭啥啊?” 马四斜楞他一眼,道:“他踹你一脚就跑你能追上吗?” 狼枪一时语塞,仔细一想好像还真是这么回事。半天憋出两个字:“妈的。” 见他吃瘪,马四露出得意的笑容。这一刻,他理解了二呆看着狼枪被杏儿追着满街打时露出的笑容中的寓意。 “对了。”马四问道:“二呆的腿是怎么回事?”顾翠萝帮他治伤的时候曾提起过,二呆的腿是后天才断的,对此马四一直很好奇,迫于刚刚上狼枪的贼船,没好意思问。现在狼枪提了一嘴,他便提出心中疑惑。 没想到的是,狼枪听到这个问题,突然脸色大变,拍着马四的肩膀道:“这事你私底下跟我说就说了,千万别当他面问。” 见狼枪如此慌张,马四疑惑道:“为啥?” 狼枪道:“我以前喝多了也问过他这事。” 马四道:“然后呢?” 狼枪道:“然后他就生气了,不是咱平时闹着玩那种,他是真生气了……反正我是好几天没敢再撩闲他。” 马四听了,忍不住好奇,就二呆那张脸,再生气又能怎么样,能把狼枪吓成这幅德行。 “薛公子!” 就在这时,下方突然传来一阵惊呼,低头看去,薛峰手中宝剑立于半空,距离砍中二呆还有一臂差距。而另一边,二呆手中的剑锋已经停在了薛峰脖颈前,再进一寸,便是一条人命。 “得罪了。”二呆淡淡一声,宝剑入鞘。 薛峰松了口气,抱拳道:“技不如人,甘拜下风。” 跟随薛峰一同来的同伴中走出一人,高声道:“少侠好本领,今晚我家公子在九霄亭备下宴席,还请几位赏脸。” 说罢,便带着薛峰离开了。此时,围观众人才如梦初醒一般,看向二呆的目光如看着洪水猛兽一般。 二呆无视了众人的目光,回到了客栈里。 人群中突然爆发出一阵低语,凑在一起嘀咕的都是些年轻一辈的弟子,除了震惊之外,言语中还带着对狼枪三人的敬仰之情。各门派的领头人听了,怒火中烧,一番训斥后,便带着门派弟子悄悄离开了。 “二呆!刚才马四说他能吊打你。” “我他妈啥时候说了!”马四一巴掌拍过去。 二呆却好像没听见一样,道:“底子要平事了。” 狼枪和马四停止了打闹,道:“连着被干了十三家门派,轮也轮到他们了。” 二呆微微皱眉,道:“公孙先生跟我说过,这里能和我平分秋色之人,有五个。” 狼枪道:“五个,意思剩下的都是硬茬子呗。” 说着,他拿出名单,啐了口唾沫将傲山剑派四字抹去。“还剩四个,清风观、柳门、叶家拳馆、铁衣门。” 马四探头道:“往后这几个,都不好对付。” 狼枪道:“捏了那么多软柿子,也该跟硬茬子碰碰了。” 第六十一章 宴席 第六十一章宴席 “少爷,老爷招呼您进去呢。”老管家慈祥的说着,他在薛家伺候了几十年,薛峰更是他从小照顾到大的,二人关系亲如爷孙。得知薛峰上门挑战落败之后,他赶忙跑去劝薛掌门,意想不到的是,自己的儿子被打败了,薛掌门竟然没有发怒。这可是件稀罕事,别看薛掌门平时对谁都挺客气,对这个儿子却是严苛的不行。 见薛峰紧张的要命,老管家道:“少爷别怕,我刚才看老爷好像没那么生气。您跟他好好认个错,没事的。” 薛峰挤出一抹笑容,一个深呼吸,迈步走近了大厅。 大腹便便的薛掌门正品着茶,见薛峰进来,他瞟了一眼,道:“你败了?” “儿子学艺不精,给爹丢人了。”薛峰没有二话,直接跪在薛掌门面前认起了错。 薛掌门放下茶杯,道:“战胜你的人是谁?” 薛峰道:“三人中用剑的那人。” 薛掌门眉头一皱,道:“那个瘸子?” 薛峰抿着嘴唇,道:“是。” 薛掌门重重的叹了口气,薛峰听了,垂下头不敢直视。 “你与他过了多少招?”半晌,薛掌门又问道。 薛峰应道:“四十四招。”他双眼盯着地面,等待着父辈的教训。 “四十四招,四十四招。”薛掌门重复着。每说一句,薛峰便要哆嗦一阵。他在天津武林可谓久负盛名,同辈之中鲜有敌手,如今上门挑战,却被一个不知哪来的瘸子打败,实在是丢人。 薛峰已经做好了接受惩罚的准备,可令他意想不到的是,薛掌门念叨“四十四招”这几字的语气竟然越来越欣喜。他不明所以,仗着胆子抬头瞟了一眼,就见薛掌门拍着肚子,一脸骄傲。 见薛峰瞧过来,薛掌门笑道:“起来吧。” “可是爹,儿子……”薛峰愣神,根本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薛掌门突然问道:“知道那个瘸子的来路吗?” 薛峰摇头道:“儿子不知。” 薛掌门道:“为父也是刚刚查清,你输给他,不丢人。起来吧。” 薛峰缓缓起身,一脸不解,道:“爹,那人究竟是?” 薛掌门道:“还记得四年前,江南那片出的事吗?” 薛峰道:“儿子记得。” 薛掌门神秘兮兮的笑着,道:“既然记得,你现在就应该知道他是谁了。” 薛峰微微愣神,突然恍然大悟,一脸惊奇道:“爹的意思……难不成他就是……” “玉罗刹。”父子二人齐声说道。 “一人一剑登高楼,人去,楼空。”薛峰喃喃一声,心中激动不已。他怎么也想不到,今日与他交手的,竟然就是那玉罗刹。 “登楼那件事之后,玉罗刹就销声匿迹了,怎么会突然来此?还要挑战天津武林?”薛峰忍不住问道。 薛掌门摆摆手道:“这点为父也不清楚,只知道这件事的主使并非他。” 薛峰疑惑:“不是他?” 薛掌门道:“你今日前去挑战,可曾见过一个身高九尺的汉子?” 薛峰道:“见过,就在客栈楼上。” 薛掌门道:“他叫狼枪,挑战本地门派,就是他领的头。” 薛峰道:“他与武林有何冤仇?为何要这样?” 薛掌门道:“他要是真与武林有冤仇倒简单了,这个狼枪之前是西北的刀客,专门做见不得光的生意。在大西北待得好好的,突然来天津踢馆,奇怪的很啊。” 薛峰震惊道:“爹是说,有人在背后指使他们!” 薛掌门脸色突然一变,阴沉道:“这只是为父的猜测,切不可乱说。” 薛峰道:“儿子明白。” 薛掌门抬头望了望天象,道:“我已飞鸽传书,请柳门、叶家拳管和铁衣门来此商讨,到时你把和玉罗刹交手的细节一一道来。” 薛峰点头称是。 正午时分,三大门派先后到达薛家府邸,除了掌门到此,门派中最得意的弟子也一同跟来。 几位门派掌门凑到一起,寒暄之余,无不感叹这半年来武林的多灾多难。 天海剑堂开宗立派,本是件好事,结果弄假成真,搞出个什么赤剑来,搅的天津武林人心惶惶。这头赤剑的事还没解决,又冒出狼枪他们三个茬子,二话不说,上来就是一顿打。 上门踢馆,一家两家也就算了,你一天打一家一打就是十几天,摆明了是不把天津武林放在眼里,欠收拾! 面对狼枪这个外敌,相互之间还有些嫌隙的四大门派枪口一致对外,决定协力将这件事解决。 当天晚上,狼枪兴致冲冲的到了九霄亭,本打算如往常一样胡吃海喝再拍屁股走人。可到了地方才发现,这顿饭好像不是那么容易就能吃到嘴里的。 请客的薛家人已经恭候多时,可除了他们之外,还有一些人也到了饭局。 薛家派出的人是薛峰,身为薛家公子,这顿饭理应由他出面。薛峰身旁还有三人,一男两女,男子在左,女子在右。 狼枪一进门,小眼睛就盯在了那两位女子身上,客套话全交给马四去说,自己就在那喝着小酒,琢磨着如何占便宜。 被他色眯眯的眼光注视着,那两位女子做出了完全不同的表现。年龄稍大一些的媚眼如丝,不断的向狼枪三人敬酒。年纪小的那个则冷哼一声,撇过头去,懒得瞧他一眼。 饭桌上,马四和二呆的眼神交流就没断过,傻子都能看出来,对面这几个来者不善,尤其是薛峰左手边的男子,看着狼枪的目光好似要喷出火来,可能是因为狼枪正对着那两位女子抛媚眼。 酒过三巡,本该如梦如幻。可不知为何,今天这酒却是越喝越精神。 “光是喝酒,无趣!”薛峰左手边的男子突然拍着桌子喊道。 不停向狼枪敬酒的女子顺着他的话道:“张鲁师兄若觉得无趣,师妹吟首诗来,与众位同乐,如何?” 张鲁却道:“吟诗作对,那是穷酸秀才们做的事。我等是武林豪杰,自然要用武林的方法取乐。”说话间,他扫视狼枪三人,眼神中满是挑衅之色。 第六十二章 比试 第六十二章比试 “那依张师兄的意思,该如何取乐?” 张鲁道:“习武之人,以切磋为乐,几位兄弟既然能来这吃饭,想必都是有本领之人,张鲁斗胆,想与几位比试一番。”说罢,挑衅的瞧了狼枪一眼。 “哦?那你想怎么比?”张鲁已经捅破了窗户纸,狼枪却一脸轻松,漫不经心的道。 张鲁见了心头冷笑,暗道一声一会儿定要你这狂妄之徒吃到苦头,便端起了酒杯,手臂伸直,道:“在下就站在这儿不动,一炷香之内,若能从我手中将此杯夺去,便算你们赢,如何?” “有意思。”狼枪咧嘴一笑,突然拍了拍马四的肩膀,道:“上。” “上你妹夫,他摆明了找你的麻烦,老子可不帮你背这个锅。”马四斜了狼枪一眼,目光交流道。然而他还没来得及拒绝,狼枪又故技重施,趴在桌子上打起了呼噜。 提出比试本就是想触狼枪的霉头,却没想到这小子二话不说把锅甩给了另外两人。张鲁心生怒气,道:“你这是看不起张某吗?” 回应他的是狼枪的呼噜。 张鲁眉头紧皱,看向马四,道:“他怕了,若你们俩不能从我手中将酒杯夺去,这场比试就算你们输了。” 马四和二呆冷眼看着那摊趴在桌上烂泥,如果薛峰张鲁他们不在场,二人一定会冲上去暴揍他一顿。倒不是因为狼枪把这个烂摊子甩给了他们俩,而是因为……狼枪把这个烂摊子甩给他们俩的理由。 这叫张鲁的人五指短粗小臂精壮,一看练得就是外家功夫,别的不说,力气绝对大。这样的对手按理说就应该由狼枪对付,可他却选择了避战。避战的原因并非如张鲁所说是他怕了,以马四和二呆对这货的了解,八成是因为……那两个女子。 他们三个人,薛峰就带来了三个人,一番介绍下得知,这三人分别是铁衣门、柳门、叶家拳管的弟子。现在张鲁突然发难意思还不明白吗,这三个人是专门找来对付他们的。如果张鲁败了,就会轮到那两名女子出手。 马四和二呆可以把命堵上,等要对付那俩女子的时候,狼枪这王八蛋一定精神的很。 “你想的倒挺美。”马四嘴角露出阴狠的笑容,双手抱拳,就要开口认输来个同归于尽。 就在这时,一直和张鲁唱双簧的女子突然开口道:“光是分个输赢也有些无趣,师妹提议,给这场比试加些筹码如何?” “好!”张鲁轻喝一声,道:“若是你们从我手里将杯夺走,就算我铁衣门败在了你们手下。不过,若是你们输了,便要离开天津,今夜就动身!” 马四认输的话咽回了肚子里,输了,刚才喝下的就成了送行酒了。 女子接着道:“几位可要抓紧时间,一炷香哦。”说话间,张鲁胳膊一抬,酒杯对准了马四和二呆。 “请。” 马四无奈叹了口气,伸手朝酒杯抓去,随即脸色一变。他这一下虽是试探,也用了六分力气,却连张鲁的一根手指都扳不动。 瓷质的酒杯被他拿在手里,以张鲁的力气,可以将其轻而易举的捏碎,可他现在五指发力,却能令酒杯完好无损,张鲁对力道的掌握堪称恐怖。 马四双手并用使足了力气,还是不能将酒杯拿出哪怕一寸,他都没办法,相对瘦弱的二呆就更不用上手了。 “再装死咱仨就得滚回去了。”马四照着狼枪屁股踢了一脚,后者这才装模作样的伸着懒腰坐起来。马四指着张鲁道:“来,该你动手了。” 张鲁闻言,得意的瞥了眼狼枪。这人虽然长得人高马大,但比拼力气,他还未必能在自己身上占什么便宜。“来吧。” “一炷香可要过去了。”女子调笑一声,身旁年纪稍小的少女一想到这么简单就能将狼枪他们赶走,也难得的露出了笑容。 狼枪此时却一脸轻松,他看着马四,道:“你咋没想明白呢?” 马四不明所以:“啥?” 众人的注意力集中到狼枪身上,只听他笑道:“他不是说了吗,就把那酒杯从他手里整出来就行,又没说必须让你硬抢,你换个招不就行了。” 话还没说完,狼枪突然拍桌而起,右手从背后一掏,锋利的斧头竟朝着张鲁的手腕砍了过去! 张鲁万没想到狼枪会突然出手,一时愣神被抢了先机。眼看他的手腕就要被斧刃砍断,说时迟那时快,众人身前的饭桌突然一动,竟是那两名女子合力猛推。饭桌撞在狼枪的身上,斧头歪了些许,张鲁一把将胳膊拉回来。只听咔嚓一声,斧头重重砸下,力量之大竟直接将饭桌砸的塌了下去。 薛峰等人飞快起身,脸色阴沉的盯着狼枪,一旁,张鲁看着自己的手,再看塌陷下去的桌子,怒火中烧。“刚才要是躲闪不及……这混蛋!”他面目狰狞,迈步就要朝狼枪冲过去。 就在这时,狼枪突然摊起双手大声道:“哎!哎!别生气别生气!误会!误会!” “你他妈管这叫误会?”张鲁指着倾斜的桌子骂道。 狼枪陪笑道:“确实是误会,你那么生气干什么?我本来也没打算真要砍你。”说着,他伸手朝右边指了指。 张鲁等人看过去,齐齐惊在当场。 众人的注视下,二呆静静坐在饭桌前,手中正拿着一个酒杯小口抿着。 “你!”张鲁愣了愣神,木讷的看着自己的手。 “怎么样?我们赢了吧?”狼枪的笑声在耳边响起。 “是!你赢了!”张鲁抬头,满眼怒火的瞪着狼枪。狼枪则发扬了一贯臭不要脸的风格,摊开双手做无辜状,好像差点被剁手的人是他一样。 “你早知道他会这么干?”马四抽空朝二呆问了一声,事发突然,就连他都没注意二呆趁乱将酒杯夺了过来。 二呆淡淡道:“这种事他在老赌那没少干。” “他能活到今天真他妈是奇迹。”马四不禁感慨一声,换成别人做这种事,早被人打死了。 这一刻,马四终于在他们三个身上找到了一个共同点:命硬。 第六十三章 缠手 第六十三章缠手 狼枪这一斧头下去,碎掉的不只桌子,七人之间微妙的氛围也跟着碗盘一起摔了个稀碎。张鲁、薛峰等四人并肩而立,看向狼枪的目光中满是敌意,显然,狼枪的解释他们并不能接受。 “让你小子乱来,一会挨打我可不帮你。”马四抱怨一句,双手却不自觉的搭在了腰间双刀上。 “你跟我出去,咱们再比一场!”张鲁指着狼枪怒喝道。 狼枪苦笑,刚要拒绝,没成想薛峰身边的女子却先开了口。“张师兄。” 张鲁扭头与她对视一眼,目光交流下,突然想起了什么,随即瞟了眼二呆手中的酒杯,不甘的低下了头。 不论狼枪用的是什么卑鄙手段,酒杯都被夺走了,他自己夸下了海口,就要自己受着。 铁衣门,败了。 “我张师兄脾气便是如此,几位莫要见怪。”那女子劝下了张鲁,又抱拳朝狼枪三人道。说的虽是道歉之语,眼神却是不善。她扫视三人,又道:“不过,几位虽是胜了,却有取巧之嫌。莫说张师兄,连我这个小女子,也是不服。” “对,不服!”年纪稍小的女子帮腔道,比武切磋向来讲究个光明正大,出手偷袭算什么好汉?心里,对狼枪这个一脸色相看着就不想好人的家伙更生厌恶。 狼枪摊手道:“那两位妹妹想怎么办啊?” “若几位不嫌弃,我姐妹二人也想来讨教一二。如何?”女子一边说着,还有意无意的向狼枪抛了个媚眼,也是知道这色坯肯定吃这套。 果然,狼枪马上拍手叫好:“那自然好啊,不知两位妹妹,谁先来与我切磋?” “谁要与你切磋!”年纪稍小的女子突然站出来,冷哼一声便看都不看狼枪一眼。她探出细指,点在了二呆身上,道:“我要和你比!” 二呆瞟了她一眼,没吭声。 狼枪赶忙道:“他出手没轻没重的,万一把妹妹你打伤了多不好,还是和我比吧,哥哥我有分寸的。”说话间,全然不顾一旁马四的鄙视目光。 那女子却是理都不理他,径直走到了二呆面前,死死盯着那张温玉一般的脸。在狼枪羡慕的注视下,开口道:“就是你赢了薛峰师兄?” 二呆微微点头。 “你我光明正大切磋一番,不许用下流手段!”女子指着狼枪道。 二呆重重点头。 女子脸色稍微好看了些,光是看二呆这张脸,应该就不是耍阴谋的小人。她撇过头,瞧了眼二呆的右脚,眼神微变,又道:“我也不会占你便宜。”说罢,抓起旁边椅子放在二呆对面,坐下时,二人近的连膝盖都能碰上。 “和刚才一样,你胜了我,便是胜了叶家拳馆。若你输了,离开天津武林!叶家拳馆,叶小红,请指教。”女子抱拳道。 光是看到叶小红拿椅子,二呆就猜到她要做什么,只见他将宝剑悬于身后,朝她回了个理。 四目相对,抱拳的手慢慢松开,手腕相互缠在了一起。 “这是玩啥呢?”狼枪凑上前,不解道。 “这叫缠手。”一旁的柳门女子解释一声,见狼枪闻声望过来,她犹豫了,犯不上跟这人解释,再说他也未必听得懂。这三人中,唯一明白武林门派内道的就只有那白衣男人了。便道:“看着便是。” 狼枪回头之际,二呆与叶小红已经缠斗起来,两人四手仿佛化作四条毒蛇,相互纠缠不休,稍有机会,便朝着对方咬上一口。 “背直肩低,手法迅猛,叶师妹不愧是叶家拳馆最有天分的弟子。”张鲁瞧见了,忍不住感叹一声。 薛峰在一旁也是惊讶不已,光是手上功夫,怕是连自己都不是叶小红的对手。越是这么想,他看向二呆的目光便越惊恐。“玉罗刹果然不是浪得虚名,不光剑术远超于我,连拳脚功夫也不逊色。” “奇怪。”柳门女子心生疑惑,她与叶小红自幼相识情同姐妹,叶小红有多大能耐她最清楚。叶家拳馆传授的是刚猛拳术,女儿之身难以练成,幸得叶馆主教徒有方,加上叶小红天赋异禀,学会拳法的同时还将女子特有的“柔”融入到拳法中。 叶小红的拳法,刚柔并济,经常令人什么都没搞明白就败下阵来。可如今,那白衣男子竟然一上来就和她斗得旗鼓相当。攻击、防备、破招、拆招、躲招、变招……一个交手间,其中门道千变万化。如此苦战下,那白衣男人竟表现的游刃有余,任凭叶小红如何强攻,都能将其招式一一化解。 按理来说,男女交手,若是纠缠,女子必败无疑。男人先天在体力和气力上便占据绝对优势,可现在二人已经斗了几十招,却还是不分胜负。配上二呆那张脸,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两个女人在玩闹。 “难道他故意收了力?”看着四只手臂锁在一起,柳门女子心中突然冒出这么个想法。就刚才那招,若是二呆强攻,以叶小红的力气根本不可能挡得住。想到这,柳门女子看着二呆的目光变得复杂起来。“明明是个正人君子,还有如此本事,怎么就跟这种人混到一起了?”双眸瞟向狼枪,心头纳闷道。 不过现在可不能纠结这件事,一想到叶小红很可能要败下阵来,柳门女子黛眉微皱。叶小红再输,天津几大门派的脸面,就要靠她来争了。 狼枪的恐怖力气刚才已经见识过了,哪怕无招无式的一拳也不是她能受得了的。至于那腰间挂着双刀的人,没亲眼见他出手过,倒更令人心生忌惮。 柳门女子心头正想着应对之法,突然,一阵惊呼打断了她的思绪。回过神来看去,只见二呆和叶小红面前各停了一只手。 叶小红手成鹰爪,已经抓在了二呆的喉咙上。而二呆的手指则微微弯曲,两指停在叶小红面前,在场的都能看出来,若他手指伸直,此时叶家拳馆的天才弟子便已成了瞎子了。 “平手?”薛峰疑惑道。 “怎么能算平手呢?”张鲁扯脖子道:“要是搏命厮杀,这小子已经是死人一个了,怎么看都是叶师妹胜了!” 薛峰转念一下,确实如此。玉罗刹最多取了叶小红的眼睛,可自己也逃不掉被扯断喉咙的下场。 赢了,我们赢了! 可为什么,明明赢了却总觉得心里发慌?薛峰突然想起了那个一人一剑登高楼的故事。他忍不住自问,如果刚才那两人真是在搏命,谁会活?谁会死? “不带这么玩赖的吧?要真说拼命,这小妹妹都让他弄死多少次了。” 薛峰猛的抬头,顺着声音看过去,狼枪嚣张的嘴脸中带着满满的自信。 第六十四章 我会对你温柔的 第六十四章我会对你温柔的 “哪有什么要是如果,就现在看,明明是叶师妹胜了!”张鲁反驳一声。这可是将狼枪他们赶出去的好机会,之前自己托大输给了狼枪,弄到现在得两个女子出马,万一她们输了,自己可就成罪人了。现在抓住了机会,哪怕狼枪说的话没错,也绝不能撒口。 狼枪哪能吃这种亏,扯开嗓子就要胡搅蛮缠,可话还没说出口便被马四打断了。“看。” 众人的目光又回到了二呆和叶小红身上,就见二人已将满是杀招的手收了回来。 四目相对,二呆依旧平淡如常。叶小红心头却是翻江倒海,刚才交手她已使出全力,而二呆却处处留手。她心里已经明白,自己不是二呆的对手。 “为何不用全力?你我都是习武之人,你这样做,是羞辱于我!”叶小红怒斥一声。 二呆淡淡道:“你让我一条腿,我让你半分力。” 叶小红沉声道:“我不需要你来让!再比一次!” “哎!你们自己说的啊,再比一次!二呆,该怎么办你心里有点数啊。”二呆还没答应,狼枪就已经跳了起来。 张鲁等人见了,只得无奈叹息。这叶小红虽是女儿身,但比男人还要争强好胜。说出的话泼出的水,收不回来了。 看着近在咫尺的倔强女子,二呆劝说道:“你不是我对手。” 叶小红一脸不服气,道:“再比一次!” 她当然知道自己的实力比起二呆来相差甚远,但一个门派传人的骨气不允许她接受让来的胜利。叶小红选择和二呆全力一战,哪怕会败,惨败。 二呆此时也看明白,眼前这丫头虽然是屋子里年纪虽小的,却也是最傲最有骨气的。此刻,叶小红在他眼中不再是一个女子,而是一个真正的对手。 四手再次缓缓交织在一起,感觉到二呆眉宇间的变化,叶小红的身子不由自主的颤抖,习武之人的本能作用下,莫名的兴奋起来。这种兴奋被张鲁他们看在眼里,又高兴又无奈。高兴的是,经过这一战,不论胜负,叶小红都在习武之路上迈出了一大步。而无奈的是,这一战,她必败无疑。 四条毒蛇再次吐出信子,满眼的怒火,恨不得要将对方生吞一般。和刚才不同的是,二呆座下的毒蛇已经摇身一变化成了巨蟒,无需毒牙咬中,只凭着强壮的身子便可以将敌人活活绞死。 一番交手后,二人的手又一次锁在了一起。只是这次,二呆没有收力。 座下的椅子突然向后倾斜,砰地一声,重重摔在地上。叶小红慢慢爬起身,强忍着胸口的闷气,双手抱拳对二呆施了一礼。等回到张鲁他们身边,才坚持不住倒在椅子上,大口大口的往外吐气。 “这该是我们赢了吧?”狼枪不合时宜的来了一嘴,果不其然得到了众人的怒目。 确定叶小红没受什么伤,柳门女子方才松了口气。在狼枪期待的目光下,开口道:“是你们赢了。几位已经赢了铁衣门和叶家拳馆,应该不介意耽误些时间和小女子比试一下吧。” “不介意不介意。”狼枪挤开马四,满脸笑容道。等了这么长时间,为的就是这句话。“你们俩好好歇着,放着我来。”他朝马四和二呆嚷了一句,随即不怀好意的对女子道:“不知这位妹妹打算怎么跟我比试啊?” 柳门女子轻笑,道:“放开手脚切磋一番如何?” 狼枪拍着胸脯保证道:“可以可以,妹妹你放心,哥哥我一定会手下留情的。” “说话可要算数哦。”柳门女子媚眼如酥。 “算数算数。”狼枪连连点头。 就见柳门女子嘴角一撇,露出一抹得意的笑。转身走到门边推门而出,留下声音道:“屋内不方便小女子施展,请来外面一战。” 狼枪紧跟而出,马四和二呆他们也跟了出来。 十二月的夜风吹来,小池塘上结下了一层薄冰。众人出门来到扶手边,就见柳门女子和狼枪已经到了楼下池塘前。狼枪空着手,反观柳门女子,不知从哪里弄出一根十尺长的木棍。 “柳门,莫蕾。请指教。”柳门女子照例行礼,礼毕,右脚突然在木棍上轻轻一踢,只听“嗡”的一声,十尺长棍划出一道弧线,稳稳停在狼枪面前。莫蕾腰杆挺直,纤细的双臂将棍子死死撑住,又给狼枪抛了个媚眼,道:“哥哥可别忘了刚才说过的话,要对妹妹手下留情啊。” “妹妹你放心,哥哥我一定会对你很温柔的。”狼枪一脸笑容答应下来,丝毫没将面前的棍子当回事。 楼上的二呆见了,眉头一皱。“蠢货。” 马四闻言,问道:“怎么了?” 二呆冷眼瞧着一脸淫笑的狼枪,又仔细看了看莫蕾踢棍的动作,低声道:“看着吧,有苦头给他吃了。” 话音刚落,下楼便传来“啪”的一声脆响。放眼望去,就见狼枪甩着胳膊龇牙咧嘴。“妹妹力气不小啊。” 二人第一次交手,狼枪想着拨开长棍欺身,没成想那棍子就像长了脑袋一样左摇右晃,一个不注意,便朝着他的脑袋扫了过来,幸亏狼枪反应不慢,用胳膊挡下了这一招。接虽接了下来,小臂却疼的够呛。 长棍尽头,莫蕾淡笑着,两手各持中后端。腰臂不动,伸出的大半截棍身便也不动。 马四稍微看出了些门道,轻叹一声:“这姑娘好强的力道。” 十尺长的木棍,若是寻常男子拿着,另一端肯定也是哆哆嗦嗦的。可到了莫蕾手中,这十尺长棍却出奇的听话。要它静,便如杨柳青风。要它动,便如藏龙出海。 女儿之身有如此力道,只能用恐怖二字形容。 吃到了苦头的狼枪也认真了起来,不断走动寻找机会。莫蕾则以不变应万变,脚下一步未动,手中长棍却始终盯在他面前。莫说沾到莫蕾的衣襟,就连接近她五步之内都难如登天。 第六十五章 大枪 第六十五章大枪 “若是用本门兵器,莫师妹已经断了他一只胳膊,胜负已分,为何还要和他纠缠?”张鲁愤愤然道,虽说看着狼枪被打很是痛快,但更重要的是将他们三人赶出天津。 已经回过气来的叶小红瞧了眼深深陷进饭桌里的斧头,道:“他没拿兵器,莫师姐自不会占他便宜。” “哼,给他拿了兵器又如何?”张鲁嘴上不服,可转头看了看被砍成两半的桌子,说话的声音顿时小了不少。 莫蕾持棍靠的是长年累月练就的力道,而狼枪靠的是一身蛮劲,若他此时手中真有兵器,对打起来,莫蕾一定会吃亏。 马四竖着耳朵,听着叶小红他们的话,好奇道:“他们说的本门兵器是啥?” 二呆眼睛微眯,道:“枪。” “枪?”马四喃喃一声,再看莫蕾手中已经不是一条木棍,而是一杆磨得铮亮的长枪。 枪尖锐利,可轻而易举的穿透血肉。两侧的利刃稍微沾上,便是皮开肉绽。刚才打在狼枪胳膊上的那一下,足以废掉他半条胳膊。 “这小子不能阴沟里翻船,输给她吧?”短短几个试探下,狼枪已经处于下风。马四见状,心里没了底。 二呆道:“说不准。” 下方,就见狼枪向身侧跨出一步,莫蕾以不变应万变,脚下不动,手中长棍却瞬间在狼枪肩、腰、膝、脚四处一一点过。莫蕾手中长棍化作毒蛇吐信,狼枪稍有破绽,变要上去咬一口,看的张鲁等人连连叫好。 枪者,兵中之贼也,需数十年如一日持之以恒的修行方可小成。一枪在手,十数人不可近身。一横一竖间,崩点劈扎圈挑拦拿招式千变万化。与擅枪者交锋,能应对已不容易,能摸清其门路者不过寥寥几人而已。 狼枪出身辽东铁骑,战场厮杀,会先以三眼神铳远距离杀敌,再纵马贴身肉搏。入江湖后,凭着一身蛮力和多年征战的经验,加上他心狠手辣不择手段,和江湖上的刀客交手也占了不少便宜。但现在和莫蕾正面交锋,他却是有劲没出发,从头到尾被人家牵着鼻子走。加上辽东铁骑平日骑马作战,下三路本就没什么根基。比起脚下步法,和莫蕾相比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于是,狼枪一路追,莫蕾一路退,棍子打在狼枪身上发出的“啪啪”脆响此起彼伏,可双方之间的距离却不见拉进。 楼上的二呆微眯着眼睛,无视了如猴子般上蹿下跳的狼枪,将注意力全部集中在了莫蕾身上。就见莫蕾以腰运身,周身力道集中到一点,瞬间爆发。长棍在空中画了一个圆,无数虚影中,一记中平枪闪电般钻出,重重点在狼枪腰腹,叫痛声随即响起。 见到刚才那一招,二呆握剑的手不由自主的紧了紧。万没想到,薛峰带来的三人中,实力最强的竟是个女子。以她的枪法来看,莫说狼枪,就算是他和马四前去比试,也要纠缠好一阵。 兵刃相向,短兵器天生就劣势。宝剑也好短刀也罢,要对付持枪之人,都必须想尽一切办法切枪贴身,而枪术最难对付的一点便是切不进去。 除去切枪之外还有一个办法,就是把握机会折断枪杆。狼枪虽然空着手,但凭他的力气,要折断木棍还是轻而易举的,毕竟比起正宗的白蜡杆来,木棍还是太不结实了。莫蕾明显也知道这一点,手中长棍始终和狼枪保持着距离,不给他任何反击的机会。 “她手里要是拿着枪,这小子得让人捅死一百次。”看着狼枪被莫蕾当猴耍,马四在一旁都觉得丢人。 张鲁此时也叫出了声:“小子,我劝你赶紧认输吧,省的丢人。”说话时,脸上写满了四个大字,扬眉吐气。 莫蕾一棍逼退狼枪,心里暗叹这男人真是皮糙肉厚,她一棍的威力自己是清楚的,普通人挨实诚了,两下就倒。狼枪虽被自己打的狼狈不堪,但动作却不见慢。“不行,打的太久我的气就不够用了。”莫蕾心里想着,嘴上笑吟吟的道:“哥哥,妹妹我耍这棍子累死了,哥哥心疼心疼妹妹,认输了吧。” 若是放在平时,狼枪说不定色迷心窍真就答应了,但现在这场比试可不仅仅是一场比试那么简单,要是他输了,就等于要和那一箱箱白花花的银子挥手告别。他是喜欢女人,但相比起女人,银子在他心里的地位更重。毕竟女人嘛,上青楼转一圈什么样的都有了,实在不行不还有二呆呢。银子可就不同了,嘴上说的天花乱坠,归根到底也是个屁,狼枪一直坚信,到手的银子才是银子。 “话说妹妹你打我这么长时间,咱俩好像连什么算胜负都没定呢。”狼枪退后两步,捂着稍微发肿的胳膊道。 莫蕾淡笑道:“简单,你我切磋,打到其中一人站不起来为止,除此之外,还可以认输。”这里她耍了个心机,将胜负条件定的如此极端,一来是防着狼枪耍心眼,二来则是她早看出狼枪是个色胚,让他抡起拳头打自己,估计他还真下不去手。要是狼枪真的狠心下手,那他打女人的名头就坐实了,到时候稍微煽风点火,群情激奋,天津容不了他。 前有明枪,后有暗箭,莫蕾已利于不败之地。 狼枪倒没想那么多,他的那点心眼全用来琢磨如何保住即将到手的银子了。“得赢,还不能把她打换了......”狼枪暗暗琢磨着。莫蕾想的倒是没错,狼枪从来不出手打女人,何况是这种有姿色的美女。当然,拍屁股除外。 “怎么办怎么办?”狼枪脑筋飞快转着,小眼睛开始在周围撒摸起来。 “嗯?”他眼睛一瞪,似是发现了什么。 “嗯......”手指摩擦着胡茬,开始沉思起来。 “嗯!”猛的一拍手,像是做了什么决定。 莫蕾见了,打起十二分精神,在她的计划中,这一场比试不论是赢是输,她都会是最后的胜利者。可不知为何,自刚才开始她的心就在发慌,似乎是因为她看到了狼枪脸上的奸诈笑容。 第六十六章 湿身 第六十六章湿身 狼枪一脸奸笑着,迈开步子围着莫蕾转起了圈。莫蕾以静制动,左脚为发力点,慢慢扭动腰肢,手中长棍时刻点在狼枪面前。 “这小子又在耍什么花招?”见狼枪没有急着进攻反而围着莫蕾绕圈,张鲁心里莫名的不安。不只是他,在场的人都弄不清狼枪这么做的意图是什么,难不成想凭体力累垮莫蕾?那也不应该这么转着圈浪费自己的力气啊。 “他是不是又想到啥骚主意了?”马四问道。 二呆微微点头,以他对狼枪的了解,现在狼枪心里一定是有了对付莫蕾的办法,只是这办法是什么,他也一时猜不透。 楼下空地上,莫蕾神情专注,将所有注意力都放在了狼枪的双脚上,只要他有一丝异动,定会被长棍扫上一击。狼枪就这么绕着她转了足足半盏茶之久,脸上的笑容越来越盛,看的莫蕾心里发慌,却想不出他在打什么鬼主意。 “哎!你小子有完没完了!要么就像个男人一样上去打,要么你就赶紧认输!别磨磨唧唧的!”张鲁看不下去,大喝道。 狼枪横了他一眼,道:“人家妹妹都没吱声,你个手下败将哪有你说话的份!” “你!”张鲁气的脑袋冒烟,恨不得冲下去代替莫蕾和狼枪真刀真枪的干上一仗。没等他还以颜色,就见狼枪紧盯着莫蕾奸笑一声:“妹妹,生病了可别怪哥哥。” 莫蕾还没想明白他话中意思,狼枪突然脚下一动,径直朝着莫蕾冲了过去。 莫蕾来不及多想,以腰御身,抬手一棍就朝着狼枪的膝盖扫了过去。狼枪身形一顿险险躲过,莫蕾趁机向后退出一步。然而令她没想到的是,狼枪连身子都没稳住,就一个饿虎扑食冲了上来。莫蕾只好故技重施,又是一棍。狼枪这次躲都不躲,抬手挡了下的同时脚下生风,那架势好像打算就这么一路冲过去一般。 “还以为他想出了什么好主意,原来是要硬闯。”张鲁不屑的道。 一旁薛峰和叶小红见了,不禁疑惑,狼枪弄了这么半天,就为了硬闯?不,绝没有这么简单,他一定有其他的目的。 莫蕾此时可没时间想这些,全神贯注,手中长棍若舞梨花,不断点在狼枪身上。同时,她身下一动,且战且走,狼枪不断逼近,她便不断后退。只是她要兼顾步伐与枪法,后退的速度要比狼枪慢上不少。 “他到底想干什么?”马四问道,照这么看,狼枪冲到莫蕾身边只是时间问题,只不过到时他也得伤痕累累了。若是一开始就这么拼,这场比试早就分出胜负了,何必拖到现在。狼枪这个人的脑子里除了银子女人就剩下心眼了,怎么会做这种蠢事? “嗯?”二呆突然低沉一声。 马四听了,赶忙问道:“看出啥来了?” 二呆顿了顿,嘴角突然挂上了淡淡的笑容,道:“原来如此,他赢了。” “咋滴他就赢了?”马四满脸疑惑。 二呆道:“看着吧,马上就要分出胜负了。” 马四闻言,扯着脖子向下看去,生怕错过了细节。心里还是想不明白,怎么的就稀里糊涂的要赢了? “糟了!”薛峰突然一声惊呼。 放眼望去,就见一直边退边打游刃有余的莫蕾突然停住了脚步,并不是因为她累了,而是因为她已经无路可退。 身后三步,便是结着薄冰的池塘,身前,狼枪距离她只有五步之遥。 此刻,莫蕾终于明白了狼枪之前围着自己转的原因。她被狼枪吸引了全部注意,全然没发觉,狼枪是在故意找角度,为的就是把她逼到这个位置。 “莫师妹!”张鲁紧张的叫出声,此时莫蕾已经无路可退,等狼枪贴身上来,莫蕾定不是他的对手。 “倒是挺聪明。”看着越来越近的狼枪,莫蕾心中暗叹一声,手中长棍一垂,放弃了抵抗。“我倒要看看你是不是真的下的去手!”狼枪将她逼到了绝路,她又何尝不是给狼枪设下了陷阱。只要狼枪对自己出手,她便有无数种方法将他赶出天津。 “来,动手吧!” 狼枪一步上前,巨大的身子直接将莫蕾整个笼罩了进去。左手前伸,眼看就要将她的脸蛋整个抓住。 莫蕾露出了笑容,她等的就是这一刻。 狼枪的大手整个抓了上来,但想象中的痛楚却没有出现,袭来的,是双脚离地的悬空感。 莫蕾脸上的笑容僵住了,低头看去,狼枪没有出手打她,而是抓着她的衣领将她拎了起来。猛然间,突然想起了之前狼枪的那句话。 “生病了可不要怪哥哥。” 生病?难道他想! 莫蕾的思绪被粗鲁的打断,狼枪一手抓着她,突然猛吸一口气,一跃而起,朝着冰冷的池塘就跳了过去。 啪! 薄冰碎裂,水花四溅。 寒冷席卷周身,水中,莫蕾瞪大了眼睛,周遭黑暗无比,唯一可见的,是狼枪鼓着腮帮子的脸。 不出手打自己却能让自己站不起来......原来还有这种办法。 时间在这一刻变得无比缓慢,她和狼枪在水中对视,狼枪在对她笑。莫蕾却笑不出来,因为她已经憋不住气了。 扑通扑通。 气泡从她嘴中漂出,莫蕾的脸开始涨红。 “混蛋!差不多行了,你想淹死我吗?”她狠狠的瞪着狼枪,意识逐渐模糊。 昏迷之前,她看到狼枪的脸越凑越近,随后,什么东西贴在了自己的嘴唇上。 “莫师妹!”“师姐!”张鲁等人看着二人摔进池塘里,急的从楼上直接跳了下来。池塘并不深,但此时夜黑风高,根本看不清里面,只能见到点点水泡。时间慢慢过去,却迟迟不见狼枪和莫蕾的影子。就在薛峰撸起袖子打算入水捞人的时候,异变突起。 碰! 一道身影猛地钻出水面,月光下,狼枪环抱着莫蕾,湿漉漉的脸上挂着得意的笑。他无视了张鲁他们怨毒的目光,搂起莫蕾的细腰,手臂一阵晃动。只听莫蕾喉咙里传出痛苦的咳声,连吐了好几口池水,方才缓过劲来。 “师姐,你怎么样?”见莫蕾渐渐回复了意识,叶小红赶忙跑上来,一把推开了狼枪,将自己的外套披在了莫蕾身上。 莫蕾轻咳了一阵,双眼终于能看清东西,当看到狼枪时,她出离愤怒了。 “师姐?没事吧?”叶小红关切的问道。 莫蕾心头燃起了泄火,足以让她忘记寒冷。 没事? 怎么可能没事? 输了比试,差点被淹死,更重要的是...... 本姑娘失身了! 第六十七章 光明大道 第六十七章光明大道 “阿嚏......这个混蛋,本姑娘一定好好跟你算这笔账。”莫蕾抽了抽鼻子,心里暗暗念道。回想起昨夜狼枪对自己的所作所为,因为受凉而泛红的脸颊上又浮上一抹红晕。幸亏他们当时是在水中,狼枪轻薄自己这件事没被张鲁他们看见,不然自己的名声可就坏了。 一想到狼枪那副得了便宜还卖乖的笑脸,莫蕾心头的邪火便又燃了起来。 “蕾儿,蕾儿!” “师父。”莫蕾回过神来,答应一声不再想狼枪。 满头白发的老者漫步走来,伸手在莫蕾的额头抚了抚。手背传来微微的热度,老者脸上的担忧褪去,变成了一副严厉的模样。“各位掌门都在,认真些。”老者小声叮嘱道。他哪里知道,徒弟之所以失神不是因为病,而是因为那个害她生病的男人。 莫蕾强打起精神,道:“是,师父。” 老者转身落座一旁,在他身边,铁衣门、叶家拳馆、和傲山剑派那位胖乎乎的薛掌门并排而坐,每个人脸上都是忧虑。 薛峰、叶小红和张鲁站在莫蕾身边,一个个低着脑袋,不敢抬头看自己的师父。尤其是张鲁,三人中只有他是因为托大而败,从头到尾一拳都没抡过,白白将铁衣门的名声送给了狼枪他们。现在他站在那,心头狂跳,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师傅们望着一脸愧疚的弟子,心里无不感叹,败给玉罗刹算是预料之中,可万没想到和玉罗刹一起的另外两人也那么厉害,三个门派未来的顶梁柱一齐出马,竟然连一场都赢不了。 四位掌门相互对视一阵,无奈的叹息一声,事到如今,说什么都没用了,只能等龙主来做定夺。 说来真是可笑,堂堂天津武林几百年的根基,竟然连三个来踢馆都外地人都收拾不了。掌门们心头想着,对龙主当初说过的话越加认同。 “现在的人,只在乎穿在外面的那层衣服漂不漂亮,却不在乎衣服下面的骨头血肉了。要是有一天出来一个人要把你这身衣服扒了,你却连手都还不了,这天津武林岂不是毁了?” 当初听到这句话,没几个人往心里去,现在一想,真乃至理名言。因为......如龙主所言,那个扒你衣服的人出现了。 思绪万千之际,薛府老管家突然小跑着上来,大声道:“老爷,公孙先生到了。” 薛掌门精神一震,紧忙道:“快去请,不,我亲自去请。”说着,他跳下椅子,一路奔出了大厅。不一会儿,薛掌门便又气喘吁吁的跑了回来,在他身边,多了一个衣着朴素的老者,正是天津武林万人敬仰的龙主,公孙先生。 “薛掌门最近功力有长进啊。”公孙先生来到大厅,随便找了个凳子坐了下来,同时对薛掌门调笑一声。 薛掌门苦笑,拍着自己的肚子道:“公孙先生,您就别笑话薛某了。”以他现在这幅身材,能跟着公孙先生一路跑到这大厅就已经很不容易了。 此时,另外三位掌门也走了上来,抱拳齐声恭敬道:“公孙先生。” 公孙先生还礼道:“许久不见,几位别来无恙。” “托您的福。”四位掌门应道。 公孙先生瞟了眼一旁正眼都不敢看自己的小辈们,道:“说吧,何事需老夫来此。” 薛掌门道:“公孙先生运筹帷幄,想必已经知道了。” “老夫不知道!”公孙先生突然低沉一声,盯着四位掌门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说,仔细说!” 四人苦笑,知道公孙先生这是动了真火,也是,三个人干翻了十几个门派,这种事换到谁头上,这火都得烧个几天几夜。 无奈之下,四人只得将这件事的前因后果一一道明。谁又能想到,这一切背后的主使,正是这位仔细倾听的龙主大人呢。 “他们打赢了几家门派了?”公孙先生深吸一口气,冰凉的问着。 薛掌门苦着脸道:“算上我们四人,已经胜了十七家门派。” “十七家门派?十七家门派?”公孙先生突然冷笑道:“天津武林有头有脸的门派一共才十八家,这几人要是再把清风观那帮道士赢了,不就等同于打败了整个天津?” 闻言,薛掌门等人低下了头。 公孙先生扶着胡须,一脸悲愤道:“上代龙主将天津武林百年基业交与老夫手中,想不到,竟会沦落到如此地步,九泉之下,叫老夫如何面对列祖列宗啊。” “此事绝非公孙先生之过!”铁衣门掌门厉喝一声,道:“武林至此,都怪那些有名无实却坐拥荣华之人!这些混账,狗屁本事没有也有脸开门收徒,害的多少年轻人学不到真功夫。”说到气头上,他一拍桌子,道:“天津武林迟早毁在他们手里,公孙先生,您当初说的话我一直记在心里,若您要整治天津武林,铁衣门定当马首是瞻!” “傲山剑派愿为龙主效劳!” “柳门愿为龙主效劳!” “叶家拳馆愿为龙主效劳!” 另外三人抱拳行礼,齐声道。 公孙先生面色平静,心里则激动不已。他早就想将这股武林歪风驱散,无奈这些门派实在太多,集结起来也是一股不小的力量。现如今他出师有名,还有四大门派鼎力支持,只需轻轻开口,便能给天津武林一个光明的未来。 “哎。”公孙先生叹息一声,道:“也好,武林的世道,是该变一变了。” “公孙先生,那三人该如何?”薛掌门问道。 “是啊。”柳门门主附和道:“若是清风观也敌不过他们,该如何是好?” “这件事,由老夫全权处理。”公孙先生道。 众人听了,都服下了定心丸,由龙主亲自出马,收拾个小小的狼枪还不是手到擒来。只需将狼枪他们赶出天津,再将武林整顿一番,前方,便是光明大道。 公孙先生环视众人,在他眼中出现的是武林的未来和希望。 为了这一切,不论使用什么样的手段都是值得的。 “差不多,也该让赤剑露面了。” 第六十八章 血剑 厮杀与哭嚎慢慢弱了下去。 夜很静,静的没有一丝人气。漫天飞雪,皑皑而下,不消多时便将倒在血海里的人掩盖了起来。 一个人站在秦府大院里,脸上带着面具,一张笑脸的面具,此时却越发狰狞。他的手中握着一把剑,红色的剑,也不知是剑身本就鲜红,还是被血染成这副模样。 秦海手中也有一把剑,一把颤颤巍巍的剑。 他没了左手,断臂处血如泉涌,右手也被削断了一根手指。他的眼中满是畏惧,还带着一丝丝的疑惑。 为什么?为什么秦家要遭此劫难?明明是随口编出来的赤剑,为什么就变成真的?为什么偏偏是我们? 如果龙主在这儿,他也许会回答秦海的疑问。他会说:“秦家没有做错什么,但老夫也没有做错什么,老夫要做的事会让武林变得更好,而秦家,便是迈出这第一步不可或缺的跳板。” 秦海手中的剑还没落下,在他断气之前,他绝不会让剑落下。因为在他身后,躲着这世上他最爱的人,他不能倒下。 “爹......”秦白月躲在父亲身后,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写满了惊恐。 “月儿不要怕,爹不会让贼人伤害你的。” 大雪纷飞,在小女孩头顶织上了一层薄纱。秦白月盯着前方的面具人,不敢将视线移开。一旦她移开视线,看到的就会是平日里对自己百般疼爱的亲人,他们倒在血泊中,脸上的表情是那么吓人。 啪啪啪。 什么人自墙外翻出,脚踩在血水中,发出令人心悸的声响。 秦海瞪大了眼,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 带着面具的人变成了五个,他们手中,握着五把红色的剑。“你们......你们到底是......” “天海剑堂已经肃清了。”那些面具人没有理会秦海,在他们眼中,这对父女已经是两个死人了。 “怎么?下不了手?”几人走过来,对着将秦家上下血洗的面具人说道。 “......”他没搭话,面具下传来沉重的呼吸。 “算了十三,你退下吧。剩下的事由我们代劳。” “不。”他突然开口,颤抖着声音道:“让我来。”他说着,迈开步子朝秦海父女走去。在离他们十步远的地方,他突然伸手摘下了自己的面具。 面具下,是一张青年流泪的脸。 看到那张脸,秦海怔住了。“为什么?为什么是你?” “大师兄......”秦白月的大脑一片空白,她没法相信,将家人们残忍杀害的人竟然是那个老实有礼的大师兄。 “为什么!我收留了你,教你本领,你是我第一个弟子,我拿你当亲生儿子看!为什么!究竟是为什么啊!”秦海突然暴怒,剑指者青年,脸上青筋暴起,誓要从这个欺师灭祖的不孝徒弟口中要一个说法。 青年微微开口,却没发出一点声音,最后,他还是将话咽了下去。“你不用知道,就算知道,你也理解不了......师父,我最后叫您一声师父......上路吧。” 青年的话说完,挥舞起了手中的剑。一招过后,秦海的右手被斩断了。他敌不过自己的大弟子,因为青年用的是他从未见过的剑法。血色的剑光一闪而过,剑锋所指,飘雪亦被斩断。伴随着秦白月的惊呼,深深刺入秦海的胸口。剑身穿胸而过,血水顺着剑尖滴落,在雪地上点缀出片片花海。 秦海脚下不支,双膝无力的跪了下去,他哆嗦着脑袋,用尽最后的力气抬起头看着青年,就和多年前青年向他拜师时的姿势一样。“放过......月儿......”他不清不楚的说着。 青年没有答话,他手腕一番,剑锋转动,猛的拔出。鲜血四溅下,秦海倒在了地上,眼中逐渐失去了神采。 “爹......”秦白月小小的身子跌倒在地,双手抓着秦海的衣裳不断的摇晃。 一道黑影笼罩而来,秦白月木讷的抬头,看到了眼中满是犹豫的青年。他的手在抖,背叛师门,将师父全家残忍杀害,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的时候他的手也未曾发抖过。可现在,当他提剑指着自己看着长大的小师妹时,他的心乱了。 “十三,快点动手,官府的人不知什么时候会到。”一面具人提醒道。 青年猛吸一口气,带着飘雪的空气被吸进肺里,好想连同他的心也一起冰冷了起来。然后,他举起了剑。 “走了二呆呆,没啥好看的了。”一条街之外,高楼顶上站着三道人影。头发肩膀上满是白雪,也不知他们到底在那站了多久。 公孙先生来信,要他们连夜赶往清风观,事成之后有额外的三百两银子拿。没成想刚一启程,就撞见了赤剑血洗秦府。 狼枪亲眼瞧着秦家上下被害,直到被自己打屁股的秦白月头顶悬上了一把剑,冷酷如他也看不下去了。 “二呆?”狼枪转身欲走,却见二呆站在原地,神色复杂。他瞟了眼二呆的手,握着剑鞘的手指泛白,明显是在用力。 “咋了?你不会动了啥恻隐之心吧?”狼枪张开问道。认识二呆两年多,见他这样还是第一次。“二呆。”见二呆眼神微变,狼枪道:“不是咱们该管的事。” 狼枪的话似乎点醒了他,二呆轻轻叹了口气,转身一瘸一拐的下了楼。 是啊,不是你该管的事。呼延讼啊呼延讼,难道你忘了自己的腿是怎么瘸的了? “他怎么了?”马四和狼枪并肩跟着二呆身后,小声嘀咕道。 狼枪挠头道:“我哪知道,以前也没见他整这出。” 马四道:“从碰见那个公孙先生开始他就一直不对劲。” “嗯,你说的一点儿都对。”狼枪摩擦着胡茬,皱眉道:“完了,他这一下给我整紧张了总感觉要出事。” 马四道:“你想没想过,等事办成了,万一那个公孙先生翻脸不认人怎么办?” 回想起公孙先生对秦家所做的事,狼枪到嘴的那句“放心”憋了回去。对待武林同道尚且如此,更不用说他们三个外地刀客了。 “那公孙老头要是真玩个卸磨杀驴......不行,得想个后路。”狼枪心里暗暗想道。 第六十九章 认输 第六十九章认输 到达清风观已经是第二天卯时,日落西方天际微亮,古朴的道观前围满了人,穿着五花八门的衣裳,每个人脸上都写着凝重。包括被狼枪他们打败的十七家门派在内,天津武林大大小小数得上号的门派都围聚在一起,等候着那三个人的到来。 “大家快看!” “他们来了!” 人群中响起一阵呼声,众人的目光集中在一点,只见视线的尽头正有三道身影缓缓而来。看到那三道人影,人群中不少人都倒吸一口凉气,心怦怦的跳动。所有人都清楚,如果连清风观也不是这三人的对手,那天津武林就再也没有脸面可言了。 “嗯?” “怎么回事?他们怎么不动了?”又是一阵呼声响起,目光所及之处,那三人突然停下了脚步。而他们止步的理由,是这些人做梦都想不到的。 “二呆,马四,有件大事我必须现在跟你俩说一下。” “听着呢。”马四答应一声,难得见狼枪没有扯皮,别说,认真起来的狼枪还真有点当老大的样子。 “那个啥……”狼枪望着远处黑压压的人群,凝重道:“我想拉屎。” 马四愣了愣神,看着一脸认真的狼枪,半晌,开口道:“我想整死你。”话音未落,一旁的二呆已经拔出了剑。 狼枪夹着屁股避开二呆,满是胡茬的大脸微微涨红。“这两天大鱼大肉吃的太好了,肚子有点受不了。你这不能怨我,人有三急控制不住的。” 马四指着远处的人群道:“人家一帮人在那等着呢,你半道来个人有三急?你不要脸我们还要脸呢。” “憋着。”二呆一脸杀气,这清风观方圆十几里连棵树苗都没有,无遮无挡的,干点什么事都让人家看在眼里。狼枪脸皮厚过城墙可以不在乎,他可接受不了,与其以后传出去,堂堂玉罗刹跟着这么一个货来招人笑话,不如现在就弄死这王八蛋。 狼枪脸上写着七个字,我很急,真的很急。 马四和二呆脸上则写着两句话,你敢脱裤子,我俩就活剐了你。 在三急和性命之间,狼枪选择了后者。 于是,在远处人群的视线中,这三人停了一阵,不知说了些什么,就再次朝着清风观走来。令人不解的是,领头的那个高大男人走路的动作越来越奇怪。 随着三人走近,人群瞬间安静了下来。一身披道袍的白发老者拂袖而出,朝着三人应了上去。 “贫道玉峰子……”白发老道迎面而来,见三人临近,刚开口报上名号,突然,高大男人猛地上前一步,一把抓住了他的肩膀。 身后众人见了,立即炸开了锅,怒道:“这小子好生卑鄙,竟然一上来就偷袭玉峰子前辈。” 被狼枪抓着肩膀的玉峰子也一脸懵,以他的修为,虽被偷袭,但施展本门功法,也可从狼枪手中脱身。但他并没有这样做,因为从这个男人脸上,他看到了前所未有的真诚与恳求。 “道长!”狼枪满含泪光的说着,恨不得挤出两滴眼泪以示真情。“求你个事。” “这位施主,但说无妨。”玉峰子道。 “茅房在哪?”狼枪眼中闪烁出希望的光芒。 “道观后面就是……” “多谢道长!大恩大德无以为报!”狼枪大喝一声,撒丫子朝道观飞奔而去,留下玉峰子听那风中喧嚣。 “他这是?”玉峰子转头看向马四和二呆,刚想问这是怎么回事,就见马四一脸“我不认识那傻子”的神情,道:“道长,晚辈马四,初到贵地,想与门中高手切磋一二。” 玉峰子这才回过劲来,想起这几人是来踢馆的,便拂袖道:“二位施主请随贫道来。” 二人跟着玉峰子,一路朝清风观正门走路。 围在清风观之前的人群分开一条路,这些人里,有不少身上还带着他二人留下的伤,此时再见,无不对二人怒视。唯有一人面上虽看着他们,心里却在想另外一个人。 “那个混账,又在耍什么鬼主意。”莫蕾心里暗道。 “莫师姐放心,清风观的师兄们一定会好好教训他们,给武林出一口恶气。”叶小红凑过来道。 莫蕾心不在焉,附和着说了几句,心里盘算着该怎么让狼枪给自己一个交代,无论如何,不能让他白占了便宜。 清风观大门敞开,玉峰子领路,将马四和二呆带了进去。各派掌门也一一迈步而入,留下众弟子在外等候。闲言碎语自然少不了,以张鲁为首的一众人等开始在语言上对狼枪他们发起了猛烈攻击,之前被打败的门派便借此机会正名,说什么轻敌啦被偷袭啦受凉啦云云,放眼望去,武林一片欣欣向荣之景象。 观内出奇的安静,一道人影翻墙而入。听到门口弟子们的声讨,办完大事后怕被围殴的狼枪选择了翻墙而入。一落地,便吸引了观内所有人的注意。 得知狼枪突然离开的原由,众门派掌门的脸色越加难看,一想到将天津武林逼到这种地步的竟然是这样的烂人,众人皆是觉得无地自容。 狼枪根本不在乎他们的想法,舔着脸走的二呆身旁,问道:“什么情况?还没打呢?” 马四和二呆横了他一眼,还未答话,玉峰子上前一步道:“三位施主为何而来贫道已明了,修道之人不喜凡尘之争,若几位施主执意切磋,贫道便代替清风观......”玉峰子顿了顿,目光在一众掌门紧张凝重的脸上一一扫过,叹息一声,说出了最后两个字:“认输。” “什么!”众人无不心惊,忙劝道:“道长,清风观可是天津武林最后的希望啊,怎能不战而降?请道长以武林为重!” “请道长以武林为重!”一干人等齐声道。 玉峰子拂尘轻挥,道:“贫道已开口认输,便不能反悔。不过......”众位掌门激愤之际,玉峰子突然话锋一转,朝着狼枪道:“三位施主今日只是胜了清风观而已,天津武林并未认输。” 众人闻言皆没了头脑,清风观已是最后的希望,除了清风观,谁又能站出来为武林找回面子? 各位掌门所想玉峰子已然心了,他已经将自己该干的事做完,无需再解释什么,接下来的事,就交给他吧。 咔~~ 玉峰子身后的门突然被推开,一只布满沧桑的手扶门而出。 咔。 又是一声响,穿着补丁衣裳的老者将门轻轻关好,在所有人震惊的注视下走到了玉峰子身旁。 看到那老者,在场众人无不倒吸一口凉气,尤其是被狼枪打败过的门派掌门,只觉得背脊发凉,双腿不住的打起了哆嗦。 “公孙先生。”玉峰子微微俯首,对身旁之人称呼道。 这时,人们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百余人齐齐抱拳行礼,恭敬的念出了那个名字:“公孙先生。” 第七十章 一切顺利 第七十章一切顺利 公孙先生的突然出现令在场百余名武林掌门心惊胆寒,尤其是被狼枪他们打败的那些门派掌门,一个个脸色铁青,心口飞快的跳动。 踢馆这件事,由本地武林门派自己解决是一回事,由本地武林门派的统领出面解决就是另一回事。现在龙主亲自出面,不论这件事以何种方式收场,之前被打败的那些门派也吃不到好果子。以公孙先生的性子,绝不会轻易放过他们。一想到这,众门派掌门无不恶寒,却也无可奈何,都是些活了半辈子的老油子,自己有多少斤两心里还是有数的。 心惊之余,不少门派掌门暗自庆幸,还好当初狼枪他们没找上自己,躲过一劫不说,运气好的话,以后还能在本地十八家大门派中占有一席之地。 众人心里暗自打着小算盘,他们哪里能想到,这件事之后,别说十八家,本地能打出招牌的门派能剩十家就算烧了高香了。这一切,都拜他们敬畏的龙主和那三个外地人所赐。 “道长刚才说的话是啥意思,我咋有点整不明白呢?还有这位是?”狼枪的声音突然响起,打破了清风观的沉寂。三人一齐看向公孙先生,脸色如常。在弄清这老头要干什么之前,装不认识就对了。 公孙先生开口道:“老夫复姓公孙,只是个小门派的小掌门而已。”他突然抱拳施礼,朝狼枪三人道:“三位少侠年少有成,天津武林与你同辈之中无人能敌。老夫生长于此,见不得天津被人踩在脚下,所以今日厚着这张老脸,来向三位少侠讨教。” 说话的是狼枪和公孙先生,听在耳里的是在场的其他所有人。看到一个将近七十岁的老人向三个晚辈施礼请教,人们义愤填膺,恨不得回到十八岁那年苦练功夫,好为武林争一口气。悲愤之余,更多的是后怕。公孙先生成名多年,剑术超群是人所共知的事。可他毕竟是个老人,拳怕少壮,若是连他都败了......众人根本不敢再往下想。 他们的担忧其实是多余的,这一战,公孙先生不可能败。只要他能提的起剑,狼枪就有一万种办法输。 就在刚才,二人眼神交流下,狼枪已经明白,自己离拿着银子逍遥快活的日子不远了。 “你们这地方真是没有人了,让一个老头出面,哎,我可告诉你老头,一会儿你要是有什么好歹,可怨不得我们。”狼枪张狂的道,戏都演到这个份上了,不如顺水推舟送公孙先生个人情。 “老夫以一辈子名声担保,哪怕今天老夫躺在这,天津武林也绝不会难为你们。”公孙先生应道,心里暗道这狼枪果然有眼力见,自己没看错人。 果然,狼枪的话激起了名为愤怒的滔天巨浪。在场众人无不以生平最恶毒的眼神瞪着他,若不是公孙先生在场,他们恐怕会不顾武林规矩冲上去狠揍他一顿。 有公孙先生在,狼枪也不怕犯众怒,再说他现在唯一要做的便是尽自己所能的招人恨,只听他道:“那就别墨迹了,赶紧打完我还急着回家过年呢。老头,要不你就跟那道长一样直接认输得了,留着小命过年不好吗?” 公孙先生道:“年自然是要过的,不过想要老夫认输,绝无可能。”说罢,他迈步走到众位武林掌门之前,抱拳道:“哪位掌门肯借兵器与老夫一用?” 众人本就群情激愤,此时闻言,立即炸开了锅。“公孙先生,用我这把惊天紫龙剑!”“镇派之宝,愿借与先生!”“用我这把!用我这把!” 公孙先生扫视一周,从名声不大的掌门手中取下一柄剑,转身道:“三位少侠,请。” 怒目下,狼枪三人跟着公孙先生一起走到了清风观中心空地。 天津突然下起了鹅毛大雪,老人提剑稳居风霜之中,宛如一尊巍峨的神像。 “老头,你真要跟我们打?”狼枪取下斧头,最后问了一遍。 公孙先生眼中满是坚毅,道:“请。” 狼枪冷笑,看向身旁二人,道:“谁上?” 话音未落,马四和二呆便一齐出手将他推了出去。狼枪和公孙先生之间搞得那点鬼主意二人也已心领神会,这种费力不讨好的活也该轮到这臭小子干了。 狼枪来到公孙先生身前,笑道:“老头,我可动手了。” 公孙先生从容道:“请。” 狼枪一点都不客气,拎着斧头就劈了过去,势大力沉的一击被公孙先生躲开,直接将身后的石桌削掉了一角。 众人见了无不倒吸一口凉气,这一斧头的威力别说是人,就算是一匹马被砍中也要丢了脑袋。心惊之余,对公孙先生的敬仰之情宛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一个快七十岁的老人,竟然还有如此反应如此速度,唯有恐怖二字能形容。 公孙先生手臂绷直,剑锋时刻指着狼枪咽喉,表面上一脸淡然,实则心里也不好受。按他的计划,若是对付二呆或马四,他可以再卖一波苦肉计,刀剑留下的皮肉之伤不算什么。可对付狼枪,他必须要万分小心,狼枪手里那可是斧头,威力比得上钝兵器。与人交手,要真是杀红眼了,刀剑砍在身上都没什么感觉,可斧头锤子这种东西要是挨着边,就直接去见阎王了。 为了把戏演的真真的,狼枪并没有急着强攻,而是有模有样的相互试探。二人对峙间,脚下不断移动。趁着背对众人的功夫,公孙先生连忙使了个眼色,狼枪立刻明白,这公孙老头不想把戏演的太长。 好好好,你给钱你说了算。 狼枪脸上摆出一副不耐烦的神情,又是一记猛劈,只是这次出手,他在身侧留下了一处严重的破绽。 公孙先生把握机会,避开斧刃的同时剑锋在狼枪脖子上轻轻一点。 二人相交而过,狼枪突然半跪在地,左手捂住脖子,满脸震惊。 “怎么回事?” “怎么又不动了?” 众人疑惑之际,薛掌门挺着肚子道出其中玄机:“公孙先生胜了!” 胜了?公孙先生胜了? “公孙先生胜了!”短暂的沉寂中,不知是谁领头喊了一声,顷刻间,清风观内响起了震天的欢呼声。一帮四五十岁的老油子相互道喜,满眼自豪的同时,看向狼枪等人的眼神中也带上了讥讽之色。你们不是厉害么?不是能吗?再狂一个看看啊! 公孙先生心里已经翻江倒海,却不能表现出丝毫喜悦之色,他冲着狼枪抱拳,淡淡道:“承让。” “承让。”狼枪咬着牙,一脸不忿的说着,心里暗叹这出戏总算演完了。 狼枪输了,公孙先生胜了。 外地来踢馆的人输了,天津武林胜了。 一切都按着公孙先生的计划在进行。 第七十一章 意外来客 第七十一章意外来客 众位掌门生平第一次明白什么叫扬眉吐气,叫好声不绝于耳。 喜悦声中,狼枪摆出了极其难看的表情。演戏演全套,该打的打了该输的输了,接下来只要狼狈而去,迎接他的便是美女环绕风风火火过大年的生活。 “小子,知道天津武林的厉害了吧!”“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滚蛋,以后别让我们在天津见到你!”之前被狼枪打败的掌门总算出了一口恶气,讥讽之言不绝于耳。 狼枪听在耳里怒火中烧,倒不是因为这些人的话,他们的冷嘲热讽狼枪一点不往心里去,狼枪生气的是,在这阵嘲讽中混上了两个年轻的声音。 “你咋整的,一个老头都打不过,废物,渣。”马四在一旁帮腔道。而二呆也难得的露出了笑容,顺势也补了一句:“废物,渣。” “你们俩是不想好了。”狼枪心里暗道一声,脑海里已经计划好了该如何克扣分给二人的银两。 按狼枪的想法,该干的活他已经干完,接下来拿钱走人就好,可事情的发展却超出了他的预料。 百余名掌门之中,也不是所有人都满脸喜悦的。柳门门主、叶家拳馆馆主、铁衣门门主、傲山剑派薛掌门和玉峰子这五人便是例外,见狼枪被公孙先生打败,几人不见喜悦,反而脸色凝重。 与其他掌门不同,他们五个知道公孙先生接下来要做什么,他做的这件事会对整个武林产生多大的影响。但他们也不知道,他们以为的他们以为不是他们以为的。狼枪踢馆,公孙先生出山,都只不过是一场戏而已。而他们也和其他人一样,被公孙先生蒙在鼓里。 之前公孙先生和狼枪交手,五人心里也是捏了一把冷汗。见公孙先生得胜,五人相互对视了一眼,个中含义尽在不言中。 是时候了。 玉峰子轻挥浮尘,迈步走到人群前,高声道:“众位,且静一静。” 清风观立刻安静了下来,一干人等满眼期待的等着将狼枪他们赶出天津。 玉峰子神情肃穆,转身朝公孙先生施礼道:“公孙先生,挑战武林之人已败,按规矩,应该由您亲自逐出天……” 话音未落,就听公孙先生开口道:“这件事一会再说。”说着,公孙先生来到狼枪身边,双手抱拳道:“小兄弟,你小小年纪就有这等本领,老夫佩服。只凭三人便可将大半天津武林击败,这等启事,老夫有生之年也是第一次见。今日交手,令老夫明白了一件事,老夫斗胆,请三位少侠做个见证。” 寂静之中,公孙先生的话传到了每个人的耳朵里,所有人屏气凝神,安静等待着公孙先生的后话。 狼枪自然知道这公孙老头要做什么,老实答应道:“老头,哦不是,前辈,前辈既然都胜了,有什么事吩咐一声就好,晚辈愿效犬马之劳。”说话间,一股子莽夫气扑面而来,谁能想到,这么一个粗人身上长了一个满是窟窿的心。 公孙先生道了声谢,默默看向了齐聚在一起的众位武林掌门,一个转身间,浑浊的双眼已经变得凌厉无比,扫到谁身上,谁便觉得如坠冰窟。此时众人才想起来,赢了狼枪也不见得是一件好事,收拾完外地人,就该收拾本地的了。 “天津武林,数百家门派,却被三个年轻小辈一一击败。想我天津武林百年基业,何时受过这等屈辱?今日一战,老夫勉强一胜,若是老夫败了,该如何?若是明天老夫便下了黄泉,再有人来天津讨教,该如何?把你们的眼珠子都抠出来,好好看看自己教的徒弟,再好好看看这三位少侠,你们还笑得出来吗?!”公孙先生一字一顿的说着,将这些年来心中的怒火毫无保留的宣泄了出来。 掌门们站在他面前,一个个低着脑袋,好像在私塾被先生训斥的孩童一般。 “公孙先生这是想干什么?”这个问题出现在每个孩童的心里。是,天津武林丢了脸。是,身为龙主你也应该生气。可人家踢馆的人还没走呢,就这么当着外人的面把这些掌门骂的狗血淋头,这要是传出去以后这门派还怎么立足? 公孙先生给了他们一个答案,教徒弟教成这个鸟样,还他妈想立足?滚!有多远就给老夫滚多远! “武林至此,都怪老夫统领不力。当年上任龙主将大任交于老夫手里时就曾警戒过老夫,开宗立派,应实事求是,切不可让武林变成那街边饭馆,有样好菜就打敢出招牌。老夫当时年轻,未能理解其中深意。今天老夫明白了,天津武林沦落至此,都是些只会做两三样破菜的伙夫所害。老夫今日以龙主之名宣布,即日起,包括老夫的潜龙宗在内,所有门派都把招牌砸了!” 公孙先生的话宛如晴空霹雳般,将众位雷了个外焦里嫩。砸了招牌,无异于丢了饭碗。经过今天这件事,往后他们再想开宗立派可就难了。 “公孙先生这是何意?此举岂不让南北武林同道耻笑?”不知哪位掌门忍不住发声道,一人领头,支持声便熙熙攘攘的传开了,毕竟大家都是吃这饭碗的,关键时刻还是很团结的。 公孙先生厉喝一声:“现在知道惹人耻笑了?若你们中有人能做这武林的顶梁柱,今日何须老夫到此?想再将招牌挂出来?可以!”他突然伸手指向狼枪三人,道:“开宗立派之掌门,若能在他们任意一人手中过上五十招,招牌,不用砸。”末了,公孙先生冷冰冰的道:“此事老夫不想再提第二次,觉得自己在天津站不住脚的,趁早给老夫滚出武林。老夫的话说到这,你们,服不服?” 服不服?当然不服啊,可是……谁敢说呢? “公孙先生有理,柳门信服。”人群中突然传出一个声音,随着这句话,又有四人站了出来。 “公孙先生有理,铁衣门信服。” “公孙先生有理,叶家拳馆信服。” “公孙先生有理,傲山剑派信服。” “公孙先生有理,清风观信服。” 在场众多掌门之中,名声最响的五家门派都站好了队。其他人又能说些什么呢?不管你到底服不服,都得服。 “好!”亲眼看着整个武林向自己低下了头,公孙先生总算能舒了一口气。“你们记住,从今天起,天津武林每个后生晚辈入了门派,都要学到真东西。哪怕武林只剩下百人十人,也得是有真材实料的百人十人!就算明天老夫就死了,这条规矩也不能变!” 漫天飞雪,见证了武林的蜕变。 就在这时,众人头顶突然传来了一个声音。 “好!” 一个好字,中气十足,好似惊雷般响在众人耳畔。 清风观内所有人都被这声好吸引了过去,抬头仰望,就见一书生打扮的男子坐在房檐上,左手持笔右手携纸,正一脸兴奋的写着什么。 “就算只剩百人十人,也得是有真材实料的百人十人,真是好句,我得记下来。”男子小声嘀咕道。 “小子!你是何人!竟敢擅闯武林重地!”下方传来一阵怒喝,本来今天就够丢人了,现在又有不知好歹的臭小子来我们脑袋上拉屎,真当我们好欺负的吗? 男子猛的抬头,朝着众人露出了阳光般的微笑。 “晚辈石斌,见过天津武林的各位前辈。” “我们管你是谁!快给老子滚下来!”人群又是一阵爆喝。 “哦,是。”男子十分老实的答应一声,双手未动,以腰腹之力猛的一扭,整个人便从房檐上跳了下来。落地时,竟是一声未发。 “我去,有点本事啊这小子。”狼枪见状,扯着二呆的衣裳惊呼。若是平时他有这般举动,早被二呆一脚踹开十丈远了。可这次,二呆没有上脚。 他看着那名叫石斌的男子,眼中写满了惊愕。 第七十二章 危机 第七十二章危机 见石斌直接从房檐跳下来,众位掌门无不暗暗心惊,从房檐到地面起码五六丈的距离,这种高度跳下来,竟能一步不退稳如泰山,如此身法绝非一朝一夕能练出来。看他的打扮不过是个穷酸书生,怎么会有这等身手? 未等众人反应过来,石斌已经走到了院中央,收起纸笔,十分懂事的抱拳施礼。“晚辈今日来此,实有要事相报,如有冒犯之举,望众位前辈莫要怪罪。” “有要事相报?”玉峰子上前一步,威严道:“听你的口音,不是北方人吧?” 石斌恭敬道:“回前辈的话,晚辈是江南人。”说话间,他突然扭头,冲着狼枪他们三人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你认识?”马四小声道。 狼枪摇了摇头,道:“我哪有功夫认识江南那撇的人,哎,二呆你不是江南人吗?你认识吗?” “从没见过。”二呆心不在焉的答应一声。 “怪了。”狼枪嘀咕一声,刚才石斌是摆明了冲他们三个笑的,难道是看中了二呆的容颜?嗯,还真有这种可能。 胡思乱想之际,身前的玉峰子再次开口,朝石斌问道:“看你的身手,也是武林中人,今日来我北方,究竟有何事?” 石斌道:“是这样,晚辈同几位师兄弟游历天下,正巧昨夜来到这天津地界。来时路上,晚辈也听说了一些事。” “什么事?”玉峰子沉声道。 石斌眼神凝重,道:“赤剑。” “赤剑!” 这二字一出,清风观内立刻响起了阵阵低语声。这大半个月来被狼枪他们踢馆踢的五迷三道的,连这件危害武林的大事也忘到了脑后。 狼枪也被石斌这一句话震得心里发颤,转头看去,刚才还威风八面的公孙先生此时满脸的惊愕。“妈的,不能这种时候出岔纰吧。”狼枪忍不住暗骂一声,他这头的活都已经干完了,只需坐等着拿钱走人就好。这时候有人上门拿赤剑说事,难保不会牵连到自己。 “赤剑是我天津武林自己的事,与你何干?”玉峰子眉头紧皱,怒斥一声。 石斌道:“晚辈也不想插手此事,不过缘分至此,偏偏叫晚辈撞见了。” 玉峰子道:“到底发生了何事?少拐弯抹角,速速道来。” 石斌道:“昨夜晚辈同师兄弟们来到贵宝地,恰巧撞见了那赤剑行凶。” “什么!”沉稳如玉峰子听闻此事也脸色大变,周围武林掌门更是炸开了锅。自赤剑出世以来,不知杀害了多少武林人士,整个武林早已怒火中烧,却苦于赤剑行踪飘忽,这么久以来连个影子都没见过。如今这江南来的书生却说自己撞见了赤剑行凶,实乃天赐良机。 “你可看清了他的长相?”有人急切的问道。 石斌道:“看清是看清了,只是……不知前辈问的是哪个人的长相?” 他这一句话好似瓢泼大雨,将众人心头的怒火浇灭。“哪个人?”人们面面相觑,弄不懂话中含义。 “是这样的。”石斌解释道:“昨晚赤剑行凶之时,晚辈一共碰见了五人。晚辈杀了三个,逃了一个,活捉了一个。” 石斌的话传到在场众位掌门耳中,也不过是惊雷炸响。可传到公孙先生和狼枪耳中,那便是九霄雷霆齐落,雷的二人连渣都不剩。 “你说,你活捉了一人?可是真的?”公孙先生第一次对石斌开口。 石斌道:“晚辈绝无半句虚言,知道各位前辈来此,晚辈便先行一步,师兄弟们压着那人随后就到。”说着,他深深叹了口气。“哎,可惜,十几口人命,只能救了那孩子。” 狼枪此时已经把前因后果都捋明白了,石斌口中的昨晚赤剑行凶之事,和他们所见到的恐怕是同一件事。只不过是一前一后,狼枪他们前脚刚走,后脚石斌就冒出来把秦白月救了。救人也就算了,还弄死了几个面具人,弄死也就算了,还他妈活捉了一个?这要是把公孙先生供出来…… “准备准备,咱们得跑路了。”狼枪对马四和二呆叮嘱一声,公孙先生要是倒台了,他们三个也跑不了。 “前辈,若是没有其他事,晚辈就先走了。”狼枪来到公孙先生身旁小声道。 公孙先生心里已经乱成一团,见狼枪走来,突然计上心头。“赤剑本是天津武林一患,今日江南同道帮天津除去这祸患,老夫感激不尽。”他抱拳对石斌赞许一声,又看向狼枪,道:“与小兄弟交手,实乃人生一大幸事,若要离开,怎有不送之理?”说着,便做了个请的手势。 狼枪顺势朝清风观门口走去,公孙先生紧随其后。背对众人的瞬间,突然用只有二人能听见的声音道:“帮老夫将那人灭口,你要什么老夫都给你。” 狼枪道:“该得的银子还没到手,再跟你做生意,我心里可没底。” 公孙先生道:“老夫若是倒了,你们三个出的了天津吗?” 狼枪横眉道:“吓唬我?” 公孙先生道:“杀了他,该得你一个子都不会少。” 说话间,二人已经走到了门口,狼枪推开门,回头道:“前辈莫要再送,晚辈就此告辞。” 出清风观大门的时候,狼枪他们受到了热烈的送别。几百人的冷嘲热讽下,他们三人默默离开了。 “莫师姐,你怎么好像不高兴啊?”见狼枪三人狼狈而去,叶小红是满脸的兴奋,转头却见莫蕾黛眉紧皱,连忙问道。 莫蕾挤出笑脸,道:“高兴,那个傻大个子被收拾了,师姐当然高兴。” 天津武林胜了,莫蕾确实很高兴。可当看到狼枪三人走出来,她却高兴不起来了。不是因为之前被狼枪轻薄,而是被吓得。 门外众多武林弟子中,有真材实料的不过一掌之合,经历过搏命厮杀的更是少之又少。莫蕾算是幸运,曾和师父一起行侠仗义,见过血。 正因如此,她才会被吓到。 狼枪走出来的时候,冷漠的脸上写满了两个字。 杀气。 第七十三章 小命第一利益第二 第七十三章小命第一利益第二 “他刚才跟你说什么?”远离清风观十里之外的小路上,狼枪三人并肩而行,二呆一如既往的没动静,这话也只有马四来问。 狼枪小眼睛一眯,两条眉毛拧成了麻花。撇嘴应道:“那老王八蛋想拉咱哥几个下水。”说着,狼枪眼中的杀气越发浓郁,入行这么久,从来都是他宰别人,像今天这样被人捏小辫子逼着干活这还是第一次。要不是看在那公孙老头岁数大了,高低上去一巴掌乎死他。 “他怎么个意思?”马四问道。 狼枪道:“被活捉那个不是一会儿往清风观来嘛,他的意思,是想让咱们半路帮他灭口。” 马四撇嘴一笑:“倒是个妙招。” “妙个屁。”狼枪啐了口唾沫,道:“你没听刚才那姓石的小子说嘛,公孙老头手底下的人让他弄死三个,还抓住一个。咱也不知道他那师兄弟到底几个人,真要动手,指不定谁吃亏呢。” 马四耸耸肩道:“那你打算咋整?” 狼枪轻轻叹了口气,道:“先到路边猫着,看情况再说吧。要感觉能弄过,就动手。要到清风观那头就这一条路吧?”说着,他左右扫了扫,心头已经在琢磨哪里能设下陷阱了。 就在这时,一直没动静的二呆突然开口。“不能动手。” “啊?”狼枪和马四齐声疑惑道。 二呆抬眼看着二人,重复道:“不能动手。” 狼枪道:“为啥?” 二呆道:“不动手还有机会走,动手了,咱们走不掉。” “为啥啊?”狼枪将大脸凑了上来。 二呆后退一步,避开了狼枪的胡茬,道:“秦家的那个小姑娘认识你。” 狼枪一时语塞,脑筋一转,立刻明白了二呆的意思。秦白月是昨晚赤剑血洗秦家时唯一的活口,既然要把活捉的那人带到清风观,没理由不带上这个悲惨的受害者。而就在不到一月之前,狼枪还打过她的屁股,除非那小姑娘被吓傻了,否则一定会将他认出来。 二呆接着道:“想灭口又想保住自己,除非你连那小姑娘一起杀了。” 狼枪微微愣神,猛的转头看向马四。“咋办,我下不去手。” “别看着我啊,你下不去手我就能下去手似得。”马四忙道。 三人做的是见不得光的生意,平时难免会做一些丧良心的事,但凡事都有个度,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姑娘,刚刚死了全家,这要还能下得了杀手,和禽兽有何区别。 如此一来正如二呆所言,灭了口,公孙先生那边好解释,他们三个就完了。 “这他妈的……”狼枪骂了一声,却是半天没有后话,眉毛和小眼睛拧在一起,那模样好像一个受了委屈的孩子。事实上,他的确受了委屈。辛辛苦苦踢了大半个月的馆,惹了一帮人恨不说,还要提防雇主会不会阴自己一手。好不容易活干完了,就等拿钱走人,半路又杀出个石斌。现在自己和公孙先生的小阴谋随时会暴露不说,之前说好的银子也未必能拿到手。 憋屈,真他娘的憋屈。 “你可别整这出了,给谁看啊?赶紧拿主意,咋办。”马四在一旁说道:“你当初不是定的狼枪大爷和他的两个小跟班吗,你这当大爷的关键时候得定硬啊。” 狼枪无奈,只得叹息一声,狠心道:“这还扯什么犊子了,赶紧跑吧。”虽说拿不到公孙先生的银子很是心痛,但也没办法,人生在世,有些东西总是要放弃的。起码他们不是一无所获,之前吴勃给的一箱银子还在手里,大手大脚过个年是足够了。 “哥几个溜了溜了,公孙老头你自求多福吧。”狼枪远望着清风观冷笑一声,也算是出了口气。 三人绕开了大路,朝着客栈的方向飞快离去。赶巧不巧的,半路上还真瞧见了石斌的那些师兄弟们。 三男一女,腰挂三尺青锋,座下四匹骏马,一路行来,怎一个意气风发了得。正如二呆所说,秦白月也和他们在一起,而那个被活捉的赤剑杀手,则被绑住双手吊在马后。 看着那人的狼狈模样,狼枪突然想起了当初在大漠里被马四牵着走的自己。啊……真是不好的回忆。 “嗯?”感叹之际,狼枪突然疑惑一声。那几人的衣服并不干净,似是沾上了血,可那颜色却不像是昨晚留下的。“这是怎么回事?” 很快,他的疑惑就得到了答案。狼枪三人在暗处,那些人在明处,双方一个擦肩,便朝着相反的道路远去了。然而这一切却未就此结束,往前走了没多远,狼枪便看到了遍地的血迹。地面上有两道血痕,明显是拖拽人体所致。再往前几步,出现在狼枪眼前的便是一群带着面具,满身血迹的人。 “是他们。”狼枪暗道一声,心里已经琢磨明白刚才这里发生了什么。石斌曾说过,昨晚血洗秦家的人中还逃了一个,逃走的这个肯定要把消息告诉雪妍他们,而雪妍则和公孙先生想到了一起,打算来个半路灭口。 “那几个江南人有两下子。”马四数了数,带着面具的人一共十二个,每个人身上都带着大大小小的伤,而之前见到的那些人却是毫发未伤。十二个人围攻四人,却被打成了这幅模样,那四个江南人的实力可见一斑。这要是换成他们三个,还真未必能占到什么便宜。 “这事是彻底瞒不住了,赶紧溜吧。”狼枪低沉一声,三人绕了个圈避开面具人,朝着客栈方向一路逃去。半路买了马车,回到客栈,换马再往大运河方向跑。眨眼间,三天时间匆匆而过。等狼枪他们已经能远远眺望到大运河岸时,一段流言传到了他们耳边。 流言总共有两部分,一:公孙先生解决了赤剑之事,凶手于所有武林掌门面前,自尽了。二:公孙先生整顿了天津武林,大半没什么底子的门派都关了门。 “什么情况?”狼枪一脸懵。“那老王八蛋台没垮不说,戏还能照唱?” 马四道:“人家活那么大岁数,说不定就有几张底牌呢……哎,你又想干啥?”马四突然紧张的道,他认得狼枪此时的表情,那是他要阴人的表情。 “干啥?那老头还欠着咱们一大箱银子呢。”狼枪恶狠狠的道:“要是他垮台了还好说,现在他平安无事,我必须让他把这笔钱吐出来。” 马四忙道:“你疯了吧?之前咱撇下他自己逃命,他心里不定怎么恨你呢,你还想回去找他?” 狼枪笑道:“此时非彼时,当初我们跟他坐同一条船,船要沉了咱肯定得跑啊。现在不同了,他在船上坐的稳稳当当,让咱兄弟几个游回西北,没那么便宜。他要是客客气气的把银子交出来,这事就到此为止,要不然,我就在他那船底下再钻一百八十个洞,我让他从大运河一气儿沉到西湖去。” 一番话听下来,马四十分透彻的理解了小人得志这句成语的寓意。 而狼枪,则一脸幸福。 哎呀,有别人的把柄抓在手里的感觉,真好。 第七十四章 大师兄 第七十四章大师兄 那年他十六岁,带着满腔热诚拜入秦海门下,他是秦海的第一个徒弟,往后的十多年,他被称作大师兄。 秦海对他很好,供他吃住教他剑术,他为人老实本分,教他一招便日夜苦练一招,日积月累,他的剑术隐隐有追赶上师父之感。突然有一天,秦海不再传授他剑术了,他想了两天,明白了教会徒弟饿死师傅这个道理。没关系,他是个老实人,不在乎这些。只要能置身于武林,哪怕做一名无名小卒也好。 时间一年一年过去,秦海座下的徒弟也多了起来,他生平第一次被人以尊敬的语气称呼大师兄。 徒弟多了,秦海对他的要求便也多了起来。身为大师兄,很多事他不能做,很多事又必须由他来做。没关系,他是个老实人,愿意报答师父。 唯一令他在意的是,师父禁止他与其他人比武。人在武林,比武切磋是常有的事。他想不通,自己苦练了剑术多年,为何不能一展头角,为门派争光? 在他二十六岁那年,他知道了问题的答案。那年,他有幸见到了柳门与傲山剑派比武切磋。那一战,令他明白了为什么秦海禁止他与人比武。和傲山剑派使用的剑术相比,秦海教给他的连皮毛都算不上。苦练多年又有何用?以此剑术与人交手,不过是自讨苦吃罢了。 师父为什么不将剑术精髓传授与他?他不明白。直到后来,他明白了,不是秦海不教,而是连这个师父也只会这些皮毛而已。 十年苦练,十年青春,毁于一旦。 可他并不怨愤,他是个老实人,养育之恩莫不敢忘。 本以为此生便这样碌碌无为的度过了,但老天似乎有意栽培,他遇见了一个人,一个复姓公孙的老人,武林中称他为,龙主。 机缘巧合的,他成了龙主的手下,得到的,是一本真真正正的剑谱。自那天起,他抛弃了过去十年来苦练的一切,开始学习真正的剑术。 对龙主,他感恩戴德,心里发誓愿为龙主做任何事。 很快,他报恩的机会就到了。 天海剑堂开宗立派,赤剑被盗之事传的沸沸扬扬,身为本门大师兄,他比谁都清楚,所谓赤剑,不过是编出来骗人的玩意。可龙主却找到了他,告诉他,赤剑是真的。哪怕不是,也要让它变成真的。于是他带上了面具,拿起了那把红色的剑。他有了一个新的名字,十三。 赤剑成真了。 两个月,八条人命。 他第一次知道,血这种东西一旦粘在身上,不是那么好洗的。 第一次杀人,心慌手抖。再往后,便没什么感觉了。 他并不觉得愧疚,因为他清楚,这么做是为了什么。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给武林一个崭新的未来,都是为了不让其他的年轻人和他一样,把美好青春浪费在华而不实的三招两式上。为了这个目标,他甚至可以把剑对准养育自己多年的师父。 一夜之间,秦家上下十六条人命都成了他的剑下亡魂。他摘下了面具,最后叫了秦海一声师父,然后亲手了结了他的性命。当他再次举起手中的剑,指向小师妹的时候,他迟疑了。 他不该迟疑的,如果他的心够狠,说不定就不会撞见那些江南来的人。他的同伴也不会死,而他,也不会被抓住。 被绑在马后一路奔走,他的身体已经到了极限,每迈出一步,双腿便钻心的痛。但他不在乎,相比起肉体的痛楚,内心的煎熬要剧烈万倍。 愧疚感牢牢捆住了他的心,这一刻,他愿意承受所有的痛苦,只求小师妹别用那种眼神看着他。 离清风观越来越近,他的心飞快的跳动起来。按时间推算,龙主此时应该已经成功了。 他绝不能被抓进清风观,哪怕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令事情败露,之前所做的一切努力便都前功尽弃了。可他现在这幅模样别说反抗,连走路都费劲,该怎么办? 唯一的希望便是之前逃走的那位兄弟能带人来救自己,可就在刚才,这捋希望的火苗也化为了泡影。十二个人一齐围攻,却根本不是那四个江南人的对手,莫说救人,就是杀了他灭口也做不到。 他们赶到了清风观,在无数人震惊疑惑的注视下,迈步走了进去。迎接他的,是仇视的谩骂和龙主紧张复杂的眼神。 “狼心狗肺的畜生,秦掌门待你如亲生骨肉,你竟做出这等大逆不道之事!”“此等孽畜留着作甚,别拦着我,让我将其手刃了!”“快说,你的其他同党都是谁!” 无数个声音在耳边环绕,他已分不清谁是谁,谁又在说什么话。 猛的,周遭突然安静了下来。 眼前走来一个人,他抬头看去,认出了面前的老人。 “你借赤剑之事,谋害武林同道,可知罪?”公孙先生冷冷的道。 “晚辈……知罪。”他小声应道。 公孙先生轻叹一声,道:“你还有多少同党,都是谁,背后何人指使?” “没有什么同党。”他轻轻摇头,道:“也无人指使,所有的一切都是我一人所为。”他抬起头,和公孙先生对视着,二人眼中各写了一个字,一个是杀,一个是死。 公孙先生厉声道:“你以为不说老夫就查不出来吗?赤剑一事,老夫定会查个水落石出!” 话音未落,人群突然一阵惊呼:“公孙先生小心!” 噌! 清脆的剑鸣在清风观内响起,带着坚毅与愧疚,天海剑堂的大弟子倒了下去,他的身子不住的抽搐,鲜血从脖子上喷涌而出,将周围的白雪染成了赤红色。 一个被捆住双手,满身伤痕的人,就算冲到面前又能如何。公孙先生理应有无数种办法制服他,可他却选择了拔剑。 他必须这么做,公孙先生清楚,倒下的那个人也清楚。 这天以后,曾将天津武林搅得不得安宁的赤剑再也没出现过。 第七十五章 天阁 第七十五章天阁 狭窄的小巷里,五六个衣着体面的中年男人一脸陪笑着走出门。随着门砰的一声关死,几人脸上的笑容也瞬间凝固。 自踢馆一事之后,龙主便对整个武林进行了一场大清洗,像他们这种没什么能耐的小门小派也没能幸免。三天之内,天津武林大大小小五十多家门派都摘掉了招牌。 看着破旧招牌上的潜龙宗三字,几人唉声叹气,龙主下令莫敢不从,门派这块肥肉从碗里溜走,往后只能另谋出路了。 “恭喜龙主大计已成。”潜龙宗内,雪妍一脸欣然,算上刚刚送走的这批人,天津武林便已经有七成门派关了门,剩下的都是有真本领的门派,龙主计划的光明未来指日可待。 公孙先生却没表现出都喜悦,只是嗯了一声,皱眉道:“十三的事办的如何了?” 一想起十三,雪妍的心境也由晴转***:“交代下去了,不会有人把十三的身份说出去,对外也传开了,赤剑之事的凶手于所有武林掌门面前自尽,江南那几个人也答应了不会乱说。”徒弟反目残杀师父全家,这种事传出去对武林影响极差,将他的身份隐藏起来,也算是对十三有个交代。 公孙先生点头叹息一声,道:“找个时间,把十三好好安葬了。” 雪妍答应道:“是。” “对了。”公孙先生又道:“狼枪他们还没找到?” 雪妍道:“他把小命看的比什么都重,早就跑没影了。龙主为何一脸担忧?” 公孙先生阴沉着脸道:“生意做完了却没拿到钱,你觉得他会善罢甘休吗?” 雪妍道:“难道他还敢回来?” 公孙先生道:“他这种人,只要足够多的利益摆在面前,就是阎王爷的胡子他都敢上去拔。” 话音刚落,大门突然砰地一声打开,一个十四五岁的小男孩小跑着进来,将一封信递到了公孙先生面前。“爷爷,刚才有个人鬼鬼祟祟的,在宗门旁边留下了这个。” 公孙先生接过信封打开一看,满是皱纹的老脸瞬间变得阴冷无比。雪妍忙使了个眼色,小孙子见了没敢吭声,又小跑着退了出去。 “龙主,信上何事?”雪妍紧张的问道。 公孙先生将信递给她,道:“说曹操曹操到。” 雪妍接过信,读着上面潦草的字迹,脸色越加阴沉。“这个家伙!”雪妍暗骂一声,眼中杀机四伏。道:“龙主,我杀了他?” 公孙先生摆手道:“算了,他既然敢回来,一定留了后手。” 雪妍犹豫道:“您打算去见他?可他若是耍什么花招。” 公孙先生道:“无妨,堵住他的嘴,我也好安心。” 当天下午,城北街边。 公孙先生穿着他那身打着补丁的破旧衣裳,手里拎着个小包裹,穿过闹市来到了一家再平常不过的包子铺。最里面的位置,已经有人等候多时了。 “你还真敢回来。”公孙先生落座,笑着对带着斗笠的高大男人说道。 男人抬起头,露出一张满是胡茬的脸。“公孙先生好手段,那种绝境都能转危为安,我当晚辈的必须得回来恭喜啊。再说,我还有东西放在您这不是。”狼枪笑着道。 公孙先生语气突变,阴沉道:“你回来,不怕我灭你的口?” 狼枪满不在乎的道:“不能不能,您是什么人啊,哪会为了那么点银子跟我们这些下九流的人过不去。是吧?” 二人对视,齐齐冷笑。 “说的不错。”公孙先生淡淡一声,将手中包裹放到桌子上,道:“我需要一个保证。” 狼枪看着包裹,眼中冒出贪婪的光芒,道:“什么保证?” 公孙先生声音冰冷,一字一顿的道:“拿了银子,永远离开天津,不许回来。往后如果我听到任何不该传出来的话,就算你们三个逃到天边,我也会杀了你们!” 公孙先生的威胁其实是多余的,狼枪一向有自己的行事原则,收了钱,自然不会多嘴。他笑着答应一声:“那是自然。”便伸手接过了包裹。一股轻盈的感觉入手,打开一看,里面是一沓厚厚的银票。“告辞。”银子到手,狼枪一句废话没有,直接走人。 看着狼枪离去的背影,公孙先生眼神微变,淡淡的杀机掠过,转瞬间又恢复如常。如果可以的话,他当然想让狼枪永远闭上嘴,可狼枪这小子也是聪明人,他独自邀约,让玉罗刹和另一个同伙躲在暗处,为的就是警告他,就算杀了狼枪,他的那点事也会在天津传开。 “小聪明倒是不少。”看着狼枪消失在巷口,公孙先生嘴角画上一抹冷笑。“用不着老夫出手,自然有人会替老夫收拾你们。老夫倒真想看看,你个西北的刀客,如何对付江南天阁之人。”一想到以石斌为首的那帮江南人,公孙先生心里也是一阵后怕。这些人突然冒出来,重创了他的手下不说,更是险些坏了他的大事。对这些人,公孙先生心里十分愤恨,明面上却要把他们当成恩人百般招待。 暗地里,公孙先生也探了探这些人的底,查出来的消息却令他震惊万分。这五个以石斌为首的江南人出身天阁,天阁在南方武林本是个小门派,弟子寥寥无人知晓。然而四年前发生的一件事,却令这个门派一举成名,成为了南方武林万人敬仰的存在。 那件事也传到了北方,名为登楼。 做那件事的人,名为呼延讼。 江湖人称,玉罗刹。 无数个巧合在此相撞,轰鸣巨响下,燃起了名为权利的熊熊烈火。以狼枪的性格,有着火的苗头,他一定会第一个躲得远远的。但这次他没躲开,因为火焰,就在他的身边。 天津城外,破庙。 一路奔逃的狼枪生怕留下痕迹,连马都没买,跑到破庙时他已经累了个半死。马四按照之前商量好的,早买了三匹快马在此等候。按计划,他们应该连夜赶往天津码头。但他们却迟迟没有动身,因为二呆不见了。 “他不是跟你一起在这等吗?” “你不是怕出事让他半道去接你吗?” “我啥时候说过这话啊?” “那二呆跟我这么说的。” 二人大眼瞪小眼,心头有着同一个疑问。 “这小子跑哪去了?” 第七十六章 天阁(二) 第七十六章天阁(二) 是夜,月黑风高。 北方的冬季异常寒冷,尤其是下过一场大雪之后,寒风呼啸,吹得沈冰的小脸红扑扑的。 “师兄,他真会来?”漫长的等待中,小姑娘被磨得没了耐性。以往这个时候,她应该在躺在天府温暖的被窝里,抱着黑白两色的猫舒舒服服的睡一觉。可现在,她却和四个大男人在小树林里喝东南风。之所以受这种苦,都是因为那个她只闻其名却未见其人的男人。 石斌停下纸笔,回头瞧了眼树干上被剑砍出的奇怪标记,道:“他都留下标记了,一定会来的。”说着,他突然低下头,又开始写着什么。 “师兄,听师妹一句劝吧,你在写诗这点真的没什么天赋。”沈冰将小脑袋凑上来,看着石斌苦思冥想后写出的诗句,无奈叹息道。 石斌眼露怒气,用笔杆子将师妹的脑门顶开,道:“去去去,你师兄我满腹才华,岂是你个小丫头能懂的。” 沈冰噘着嘴,十分不屑的切了一声。“天津晚上真是冷,这什么诗啊,三岁小孩都写的比你好。” 石斌听了抬起笔杆就要教训这个不懂风雅的小丫头,另外两名子弟在旁偷笑,却不敢叫沈冰瞧见,天阁弟子中,谁没吃过这小魔女的苦头,也就是石斌这位师兄不惯着她,偏偏也就是在石斌面前,这位小祖宗能收了神通。 啪! 打闹之际,一道落地声突然响起。负责在树顶望风的天阁弟子稳稳落地,冲四人低声道:“他来了。” 众人闻声色变,年方十七的小魔女沈冰换上了一副面孔,稚嫩的脸上杀气纵横。而身为几人领头的石斌却一脸从容,眉宇间甚至带着一丝期待与慰藉。 月光下,一道白色的身影渐渐走来,他走路的动作很怪,一上一下一瘸一拐,速度却不慢,不消多时,便来到了众人面前。 见到来人,除石斌外的四人眼中都布满了惊奇。早听说这位名不见经传的师兄拥有一张堪比女子的脸,平时被其他师兄们吹得是天花乱坠,如今见到真人才知道,师兄诚不欺我。 来人在离众人十步位置站下,抬眼扫视众人,目光阴冷毫无情感,唯有在看向石斌时,眼神中方闪过一抹动摇。 “师弟。”石斌率先开口打破了平静。 “师兄。”来人淡淡应了一句,然后便没了后话。 石斌挤出一丝尴尬的笑脸,道:“还是不愿意说话?” 来人沉默不语。 石斌道:“你跟我得有三四年没见过面了吧,这些年过的怎么样?” “好,你呢?”他答道。 “我啊,还是老样子,你知道我的,师兄我是个天生的诗人,舞刀弄剑这种事不适合我。”石斌突然迈步走来,从怀中掏出一沓白纸黑字。“你看看,这些都是师兄这几年来的成果。” 他竟然还真若有其事的看了起来。 “师兄的作品怎么样?李太白在世也不过如此吧?”石斌一脸期待。 他细细品读,半晌,冷冷的道:“还是那么烂。” 石斌笑容微僵,一把将诗句抢回怀里,嘴上道:“你跟那小丫头一个德行,根本不懂什么风雅。”突然,他像是想起了什么,回头指着身后紧张的四人道:“这几个你不认识吧?帮你介绍一下,林平、林起这是两兄弟,韩文京,这都是你走之后入得门,是咱师弟。”石斌伸手点向三人,最后落在了沈冰身上。“这位得着重介绍一下,沈冰,咱小师妹,也是师父收的最后一个入室弟子。” 沈冰突然挺直了腰板,像是孔雀开屏一般,对着那个长相比女人还女人的男人用力炫耀着。 她的努力纯属徒劳,因为那个被她视为对手的人根本没将她放在眼里。这一刻,他的所有精神都放在了石斌的最后一句话上。 “你说最后一位入室弟子,什么意思?”他冷冷的说着,声音竟有些颤抖。 石斌深吸一口凉气,道:“师父他……过世了……就葬在大师姐旁边,你认识地方,有时间……回去看看吧。” 他心跳加快,握剑的手指因为发力变得惨白。半晌,他缓缓开口,有气无力的道:“我知道了。” 石斌叹息一声,搭着他的肩膀,道:“说实话,真没想到能在这见到你。”感叹之余,他突然话锋一转,道:“好了,重逢的话先说到这,咱们说说正事吧。” 石斌退后一步,凝视着自己的师弟,还是那张笑脸,还是那种语气,可在旁人看来,他好像瞬间变了一个人。 “师兄我这次出来,一共是为两件事,第一,师父临终前有令,将本门剑术北传。师兄来这,就是想找个徒弟,圆了他老人家的愿。这第二嘛,就和你有关了。” “我?” “对,就是你。”石斌点头道:“你可能不知道,这几年,咱们天阁在南方武林可是一步登天,大半个江湖都听咱师父的话。师傅过世之后,他们也愿意听从下一任天阁阁主的号令。本来按师父的意思呢,是想让我来干这个,不过……我你还不知道吗?散漫惯了,撑不起这重担。所以呢,咱们天阁的下一任阁主,就轮到这小丫头头上了。” 天阁阁主之继任者,只能从入室弟子中挑选,石斌不愿意干,另一人被逐出江南,唯一的人选,便只剩下这个十七岁的小丫头。故事到此,一切平安无常。可石斌接下来说出的话,却将几人推上了悬崖边。 石斌道:“人选是定好了,可是想要继任阁主,还必须要有一样东西。” “天阁剑佩。”未等石斌开口,面前之人便抢先一步说道。 “不错。”石斌拍手道:“没有天阁剑佩,就不能继任阁主,这是祖上定下的规矩。而师父早在十年前就将天阁剑佩给了你,所以……佩呢?”他视线下移,扫向那把雪白的剑,突然脸色大变。印象中,那枚引无数人向往侧目的玉佩一直悬挂在师弟的剑柄上,师弟将那玉佩看的比生命还重要。可现在,剑柄之上空空如也。 “佩呢?” 第七十七章 天阁(三) 第七十七章天阁(三) “你别不吱声啊,师父给你的剑佩呢?改揣兜里了?”石斌急忙问道,面前师弟却一脸不好开口的模样,看的他一阵心慌。“别说你整丢了别说你整丢了千万别说你整丢了。”石斌心里默念道。 “剑佩……被我卖了。” “啥?”石斌当场怔住,张大了嘴半天说不出一句话。另外四位天阁弟子闻言,也是神色大变。他们这次外出游历的目的就是寻找四年前被逐出江南武林的师兄,取回天阁剑佩,好让沈冰顺理成章的继承天阁阁主之位。本以为这趟出行会花上个三五年时间,谁能料到刚一到天津就遇见了他们要找的人。可还没来得及高兴,你就跟我说剑佩没了?还是让你给卖了? “师弟,东西要是让人偷了就偷了,你被偷也不是什么稀奇事,不用死要面子。”石斌拍着师弟的肩膀苦笑道。 “卖了。”他重复道。 石斌的笑脸瞬间凝固,怒火在他的眼中熊熊燃烧,他看似玩世不恭,但对教养自己的门派却情深义重。“师父亲手交给你的信物,你说卖就给卖了?”他开口说道,语气变得阴沉。 “抱歉。” “卖给谁了?能找回来吗?”石斌强忍住火气道。 “两年了,我也不清楚。” 石斌这下彻底绝望了,两年前卖出去的东西,天知道到现在已经倒了多少手了。两年前在西北,现在可能在大兴安岭,这叫他上哪去找? “你……”石斌手指微颤,这一刻,他十分想要自己这个师弟知道,搞诗词歌赋的人也是会爆粗口的。 小树林突然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在等着石斌做决定,月光照耀而下,他的脸上写满了纠结。 沈冰一直仔细观察着,当看到石斌犹豫的眼神,她便知道,师兄心软了。 “师兄。”她突然跑上前来,朝石斌道:“为何不将最后一件事也告诉他。” 石斌无奈叹息一声,道:“你两个师兄这么多年没见,就不能让我们多聊一会儿吗?” 沈冰厉声道:“我知道师兄念及旧情,不过我还是要提醒师兄,机会只有这一次,切不可错失。” “知道了。”石斌答应一声,转眼望向眼中尽是不解的白衣师弟,道:“听不懂我俩说什么吧?师兄给你解释一下。继承阁主之位,需是入室弟子还得有天阁剑佩,这你是知道的。不过在今天,这也只是成为天阁阁主的方式之一。我不是说了吗,这几年天阁在南方江湖地位斐然,事是好事却也有不不好的地方,为了迎合外面那些门派,天阁改变了很多东西……” “师兄,不用和他拐弯抹角,直说就好了。”沈冰突然开口道,她在一旁听石斌讲了半天,却一直没讲到重点上,实在是没了耐心,便抢先一步道:“除拥有天阁剑佩的入室弟子外,凡能提玉罗刹呼延讼人头来见者,亦可任天阁阁主。” 东南风骤止,可包裹在众人心头的寒冷却不见消融,相反,变得越加阴寒。 “凡能提玉罗刹呼延讼人头来见者,亦可任天阁阁主。” 这句话在呼延讼耳边来回飘荡,他微微皱眉,看向师兄,眼中满是怀疑。可石斌无奈的目光却告诉他,这是真的。他不但告诉呼延讼这是真的,还告诉了他这为什么是真的。 “探花郎君,你不可能忘了吧。”石斌开口道。 呼延讼的双眼中突然爆射出阴狠的光芒,他永远不会忘记这个名字,四年来,每当右脚传来钻心的痛,那个人的脸便会清晰一分。 石斌接着道:“师父过世后,他和江南其他门派一起立下的约定,不管是不是天阁弟子,只要……” “知道了。”呼延讼突然打断了他的话,冷漠的目光在石斌和沈冰脸上一一扫过。眼角余光下,另外三名天阁弟子已经悄然来到了身侧。 “师兄想杀我?” 石斌一声不吭,看了眼身旁杀气腾腾的师妹,无奈叹息一声,他怎么也没想到,事情竟然会发展到这种地步。 沈冰道:“天阁阁主让我来做,总好过便宜了外人。更何况,你将本门信物信手贩卖,是为不忠,我身为天阁代阁主,理应为师门”说话间,右手缓缓搭在了剑柄上。一旁,林平、林起和韩文京更已抽出了宝剑,小树林里骤然响起一阵凛冽的出鞘声。 “师兄,若我今天死在这,替我向师父上柱香。”呼延讼喃喃一声,左腿后退一步,右脚脚尖对准沈冰。只听“嗡”的一声剑鸣,宝剑出鞘,净如白雪。 沈冰一个深呼吸,道:“在师门修行时,总能听师兄们夸奖说呼延讼师兄剑术超人,今日正好让师妹领教一下传说中的玉罗刹,到底有几分斤两。”说罢,右臂猛的一挥,手中宝剑如蛟龙出海,迎面刺向呼延讼脖颈。 这一剑放在寻常武林人士眼中已是快的不可思议,知道这一剑出自一个年仅十七岁的小姑娘,更是会惊掉了下巴。 可在呼延讼眼里,沈冰的这一剑速度有余力道不足,且准头差了不是一点半点。对付普通刀客也许能占到便宜,可用来对付他,便是自讨苦吃了。 嗡~~~ 双剑交鸣之声骤响,沈冰的剑被隔空拦住,再进不了分毫。沈冰银牙紧咬,调转剑锋,由刺转斩,直取呼延讼左臂,却不出意料的再次被拦下。 天阁剑法以灵动迅猛著称,同门交手,只能用电闪雷鸣形容。眨眼的功夫,二人已经交手三十多招。却是沈冰主攻,呼延讼主守。以一敌五,绝无胜算,对同门师兄弟下杀手,呼延讼也下不了那个狠心。为今之计,只有一个逃字,可他右腿残疾,从他们手中逃走的希望微乎其微。如此,便只剩下最后一个办法。 话说回来,这招还是跟狼枪学的。 呼延讼之所以没急着进攻,其一,是提防身侧三人偷袭与他。其二,刀剑无眼,若不小心伤了沈冰性命,便是与自家门派结仇。他不想伤了沈冰,是因为沈冰正是他从这险地脱身的唯一办法。抓住机会以她为质,此乃两全之法。 第七十八章 天阁(四) 第七十八章天阁(四) 沈冰与呼延讼交手之际,林家兄弟和韩文京分别守在两侧,却也没急着插手。来时路上沈冰已对三人叮嘱过,若真遇见了玉罗刹先由她一人应对。身为天阁阁主唯三的入室弟子之一,在她小小的心中早已将这个从未见过的师兄当成了自己最大的对手。 从小到大,从师父师兄口中说出呼延讼这个名字时,无不是夸赞有加惋惜不已。直到师父过世,对那个被逐出江南的徒弟依旧念念不忘。沈冰知道,不论自己多努力多有天分,在师父眼中她永远比不上那个人。 “师父,今天徒儿就会证明,谁才是您最优秀的弟子!” 抱着那股渴望证明自己的狂热,沈冰毅然决然的和呼延赞展开了这场看似公平的对决。 一旁,石斌后退几步靠在一棵树下,眼看着师弟师妹双剑相向,身处两难之境。眼见二人过招即将破百,石斌突然闭上了眼,叹息一声不再看下去。 四年未见,师弟的剑术比起当初竟退步了不少,看来当年那件事对他的影响还是太大了。古往今来,多少武林豪杰因爱因恨耽搁了修为。光是见血一事,便毁了无数少年天才。肉体的伤很容易好,可心里的疤痕,永远都在。心性受损,武学上便再难有所建树。 思绪当头,石斌双眼紧闭,无奈叹息一声。怎么就学了武功了?要是我天生就是个读书人该多好。用不着经历腥风血雨,自然也不用经历这同门相残却无可奈何了。 一股冷风突然吹过,猛的,石斌的耳朵微微抖动,传入他耳中的剑鸣声突然多了起来,不用多想,定是另外三位师弟出手了。 呼延讼虽面似佳人,但确实是真真正正的男子;沈冰呢,连女人都算不上,只能算个丫头。 呼延讼年过二八;沈冰过了年才十七。 呼延讼修习天阁剑术二十一载;沈冰三年前才拜师。 拼力气、比剑术、博经验,小魔女都占不到半分便宜。这一战,在场的所有人都知道她必败。唯一的区别是,沈冰实在二人交手七十招之后才醒悟的。 七十招之内,她已使出了浑身解数,可任她用出多精妙的变招,呼延讼都像是未卜先知一般,轻轻松松的将其破解。整整七十招,他就那么站在那,一步都没动。 江湖上有这么一句话:“你现在玩的都是老子当初玩剩下的。”话说的很粗鲁,但确实符合现在的意境。沈冰心里一万个不服,也不得不承认,自己不是这位师兄的对手。 一对一已经分出了胜负,接下来,该要你的命了。 呼延讼突然发觉自己小瞧了这位师妹,剑法之中已暗蕴天阁剑术精髓,论起武学天资,她也许还在自己之上。而随着时间推移,二人交手的招式越来越多,沈冰身上暴露出的破绽竟越来越少。留下的破绽,也只够呼延讼伤她,却不给他任何欺身抓人的机会。 沈冰也察觉到事情不对,按说以呼延讼的实力,五十招之内便可取胜,为何要拖延至此?不行,事已至此绝不能有半分差池。沈冰暗道一声,朝旁边三位师兄递了个眼神。 韩文京三人蓄势待发多时,见沈冰望过来,三人不带丝毫犹豫同时出手。剑鸣呼啸间,三道利刃两左一右朝呼延讼攻去。 正面,沈冰同时出手。 四剑齐出,呼延讼再不敢托大硬挡,手中宝剑拨开迎面来的一剑,同时脚下一动猛退而去。 四人联手扑了个空,没有丝毫犹豫,紧追而上。三个方向同时袭来四道剑锋,以呼延讼的实力也无法安然应对。几个格挡间,肩膀小臂已落下了伤痕。更可怕的事,他根本逃不出四人的夹击,天阁剑术大都搭配灵动步法传授,比起速度来,天阁弟子都是半斤八两,谁都比谁快不到哪儿去。可呼延讼却有一个致命的软肋,他的右腿。 剑啸声骤止,他背靠树干,一身白衣已是破烂不堪,数不清的伤口正往外冒着血。沈冰等人搭着剑架,小心翼翼的向他包围而去。 以一敌四,还是太勉强了。 今天,便是我呼延讼的死期了吗?到头来,玉罗刹竟是死在自家同门手中……当初真不该听狼枪的话,都已经走了,还回来干什么? “嗯?”呼延讼愣住了神,嘴角突然上扬,惨淡一笑。 江南武林容不下我,同门想杀我,世上再没我的容身之处……小时候师父教导修习剑术时说过,做人一世容易,做人一世也难。人之一生,会遇到无数挫折坎坷,也会遇到各种各样的人。你要学会扫清面前的障碍,也要学会包容你不喜欢甚至憎恨的人。 呼延讼没学会第二点,当时他的年少气盛的心包容不了太多,他犯了大忌,武林容不下他,他被赶出了江南。而现在,师出同门的师弟师妹们要他的脑袋。 活了二十八年,师父走了、怜惜走了、唯一剩下的那个容得下自己的人,竟然是狼枪那个混蛋…… “死在这也好,至少以后不用听那王八蛋喊那破名了。” 笑容如花瓣凋零,他剑指沈冰,眼中寒光尽显。 四人目光凝重,都知道这将是他的最后一搏。“等我坐上阁主之位,会帮你在祖阁外修座坟的。呼延师兄,安心上路把。”沈冰喃喃一声道,这一刻,四人看向呼延讼的目光中满是敬重,许是因为他们知道,这个人曾经做过什么。 远处,石斌慢慢睁开了眼,突如其来的安静在他脑海里代表着又有一位至亲会离开自己了。 天空突然飘来一朵乌云,保护一般将光华的月光完全遮掩了下去,黑暗之中,四道剑光缓缓抬起。 就在此时,石斌的耳朵突然抖动,他猛的转头看向左边。漆黑的树林后面,传来了马蹄声。 “这种时候什么人会来这里?”他心中疑虑万分,然而没等他再多想哪怕一个问题,另一个声音猛然在他耳边炸响。 “二呆!躲开!” 第七十九章 一面倒 第七十九章一面倒 小树林中突然响起的震天吼声令沈冰四人微微失神,还没捋明白二呆是谁,一道巨大的黑影突然从天而降!仰头望去,竟是一匹黑马凌空跃起自左边杀出,黑马之上,一道亮光猛然闪过。 四人几乎想都没想,同时躲避,寒光在空中画了个圈,带着一声渗人的“呼”声稳稳停下。四人稳住身形,紧盯着突然出现的一人一马,不敢有丝毫松懈。 东南风吹起,乌云退散,皎洁的月光洒满大地。 策马之人微微扬头,斗笠下,一双小眼睛满含杀气。沈冰与他四目相对,阴冷的目光令小丫头不寒而栗。那种眼神和呼延讼不同,那是一种真的“老子不开玩笑,分分钟弄死你个小崽子”的眼神。 “这位兄弟,这是我们同门之间的家事,与你无关,识相的就别蹚这浑水。”韩文京低沉一声。话音刚落,就见策马之人突然伸直胳膊,手中斧头对准了自己。 “你跟我说话呐?啊?!”锋利的斧头倒映着月光,马上之人微微撇头,一脸的嚣张跋扈。 看他那副讲不了道理的嘴脸,韩文京也懒得再废口舌,转头和师弟师妹对视一眼,四人微微点头,小步包围而上。 人腿怎么也跑不过马腿,这人的样子怕是专为救呼延讼而来,事到如今,绝不能让马在跑起来。想到这,四人手中的剑锋齐齐下移,指向马小腿。 黑马似是感知到危险,四蹄不住的踏地。马上之人却紧握缰绳镇定自若。“你连个招呼都不打跑到这破地方来,想咋地啊?”他转过头,略带怒气的说道。 呼延讼皱着眉从马屁股后面一步一步的往外挪,尽最大努力让自己的脸能远离带着屎的马尾巴。在他的不懈努力下,终于守住了内心的圣土。听到来人的话,他没好气的道:“这是我自己的事,与你无关。” “你是我小弟,你的事就是大哥的事。”马上之人扯着脖子道,转头瞥了瞥正朝自己摸来的四人,突然冷笑一声,翻身下了马。 四人见了无不心惊,心道他不但不跑,竟然还敢下马。 那人却一手拎着斧头,一手摘下斗笠,大步上前。“不用整这么紧张,怕我跑啊?放心,大哥不带跑的。就你们几个小崽子,刚才都动手了是吧?”他扫视一圈,满是杀气的目光好似刀刃在四人脸上一一划过。 “都记住了,我叫狼枪,下辈子投胎再遇见老子,有多远就他妈给老子滚多远。至于你们这辈子呢……”狼枪高声说着,高高举起了手中的斧头,道:“看见这个了吗?一会儿,老子就要用这把可爱的小斧头给你们几个小崽子全剁了!” 四人心底突然一紧,刚才他骑着马没发现,这人生的竟跟头熊一样又高又壮,长成这样,就算不会武功,一拳头下来也够要他们半条命了。对付此人,必须万分小心,以四敌一,未必没有胜算。 然而下一刻,他们的算盘就被砸了个稀烂。砸烂算盘的,是两把短刀。 月光忽明忽暗,瞬间,一道身影突然自右后方杀出,寒光凛冽,直取韩文京后脖颈。 “师兄小心!”林平站在韩文京对面,发觉来人急忙惊呼。韩文京反应不慢,腰马齐动,脚下一滑,避开致命一击的同时反身挥出一剑。然而他的这一剑尚未成型,剑柄护手就被什么东西拦住,再难动半分。细细望去,竟是一把一尺长的短刀被人倒握在手,刀根正正好好的卡在了护手位置。用剑者,一旦此处被制,便是他人刀俎我为鱼肉,再想脱身可就难了。 沈冰等人也万没想到这大个子竟然还有同伙,一时失神。偷袭得手的马四哪会放过大好机会,左手短刀卡着剑柄,右手刀锋接连向韩文京脖颈逼去。韩文京兵器被制,只能不断后撤,可二人几乎贴身,他再灵活无法将马四的攻击全部躲开,没几下,下巴和肩膀便都开了花。 见了红,另外三人这才反应过来,刚想冲上前帮师兄脱身,但另一尊庞然大物也已经等候多时了。 狼枪大步一甩,锋利的斧头朝着林平就削了过去。危难关头,林平却做了个错误的决定,面对狼枪的全力一击,他竟没有躲闪,而是立起剑身想要抵挡。 一声脆响响彻云霄,三尺青锋应声而断,林平整个身子倒飞而出,落了地便再也没站起来。 “哥!” “师兄!” 惊呼炸响,弟弟林起满眼怨毒,提剑便上誓要为兄长报仇。一旁,沈冰颤颤巍巍跑过去守在林平身边。看着血泊中的师兄,泪水夺眶而出。狼枪的一斧头下去,力量之大直接砍崩了剑身不说,连带着使他握剑的右手手腕关节错位。斧刃虽没砍中脑袋,也在他的胸口留下了一道血痕,如此重伤若不得及时医治,只有死路一条。 短短一瞬间,一条鲜活的生命便失去了光彩。和之前一心想着不伤同门只求逃走的二呆不同,狼枪和马四是抱着大开杀戒的觉悟的。对这些人,他们无需留情。 武林人与江湖刀客之间的差距,在此表露无遗。 真动起手来,不会跟你废话,不会去装好人。杀你,就杀你! 沈冰咬着银牙,满眼狰狞的站起身,她手握宝剑,正想为师兄报仇。一抬头见到的,却是狼枪活生生掰断了林起的胳膊,林起惨叫着瘫倒在地,而狼枪则毫不犹豫的举起了手中的斧头。 一股深深的无力感突然涌上心头,这种距离,她救不到自己的师兄。难道就要眼睁睁看着……她满眼泪花,握剑的手微微颤抖。 就在斧头即将落下的瞬间,一道剑鸣声突然响彻天地。 危险的感觉刺激着狼枪的神经,他下意识的护住侧脸,顷刻间,痛楚自小臂传来,顷刻既逝。等他放下胳膊再看,刚才被自己掰断胳膊的小子已经被拖出了好远,可救人之人却不见踪影。 狼枪来不及多想,转头大喊一声:“马四!” 另外一边,马四已经将韩文京逼入了绝境,右手手筋不知什么时候被挑断,剑锋无力的跌落在地,整个人脸上正是血肉模糊。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护住自己的脖子要害,保住一条命。 就在马四将要出手了结他的性命时,狼枪的喊声突然传来,跟着声音一起来的,还有身后的剑鸣。 第八十章 让他们走 第八十章让他们走 剑啸入耳,声音轻灵有力,一听便知这一剑不但快,而且力道惊人。马四尚未摸清这些人的剑招路数,不敢回身硬拼,索性丢下韩文京朝身侧弯腰一翻。等他再满身霜雪的站起时,韩文京已经被来人单手拖到了十步之外。 “怎么是这小子。”看清那人,狼枪和马四都愣了愣神。 以超人剑术逼二人转攻为守,再以迅雷之势将林起及韩文京救下之人,正是之前从未出手的石斌。 认出石斌,狼枪瞬间摸不清头脑了,再仔细看看,这帮人不就是当初活捉了公孙先生手下的那帮人吗?二呆什么时候和他们结仇了?“马四干掉的那个小子刚才好像说过什么同门,难道二呆和他们早就认识?”如此一想,第一次见面时石斌那个突然的笑容可有的解释了。 现在的石斌却是再也笑不出来了,二呆和沈冰他们一路打到最后,离他足足百步之远,加上狼枪半路杀出也吓了他一跳,一前一后这么一耽搁,等这位师兄敢来救场的时候,他三个师弟都只剩下半条命了。 从狼枪和马四手里救下了人,石斌的神经越加紧绷,他全神贯注,将所有精力都放在了这两个满身血腥味的煞神身上。他们走路的方式、他们挥舞兵器时的动作、他们与人敌对时的眼神,一切的一切都在告诉石斌:这是两块难啃的硬骨头。出手狠辣,招招要人命,切不择手段,这两个人都是杀人不眨眼的主。 “糟糕了。”扫了眼倒在地上身受重伤的三位师弟,石斌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三个师弟身上的伤都很重,送医慢了,轻则手脚残废重则必死无疑。可这荒郊野岭的离天津城足足十几里远,现在他还要想办法对付那两个人…… “可恶!”石斌暗骂一声,朝小师妹招呼一声道:“师妹!剑!” 沈冰听了,急忙凌空一掷,手中宝剑打着旋划出一道弧线,最后被石斌稳稳接在手中。兵器入手,石斌的心里这才稍微有了底。他刚才偷袭狼枪和马四时,用的是隐藏在笔杆子里的一小段剑身,凭这小玩意可应付不了这两个煞星。 石斌凌空一刺,剑肩平于一线,直指打算靠近的狼枪。同时分神对沈冰喊道:“师妹!带你三个师兄走!” 沈冰还没来得及点头,狼枪突然咧嘴大笑:“你想的咋那么美呢?欺负完人就想跑啊?我告诉你,就你们几个,今天谁都走不了!”说着,便已经拎着斧头气势汹汹的朝石斌杀去。 “快走!”石斌大喝一声,随即满眼凝重,将注意力全部集中到接下来的恶斗中。狼枪又多大本领他刚刚亲眼见证过,和他交手,绝不能有半分松懈。更何况,除了狼枪之外,还有一个马四要对付。 若在平时,以一敌二虽不能胜,至少自保没问题。可对付他们俩……八成要没命。 事到如今,能拖延一刻是一刻! 石斌目光坚毅,只求自己能坚持到沈冰他们逃出这片树林,哪怕只有小师妹逃走也好。 二人的距离越来越近,他甚至能看到狼枪眼中喷涌而出的怒火,杀意在两个人脸上蔓延,他们几乎同时向对方扔出了丢魂的锁链,一场拉锯战在小树林里展开。锁链勾着他们的魂魄,他们唯一要做的,就是想尽一切办法用尽一切手段,把对方拉入阴曹地府。 有那么一瞬间,石斌甚至觉得自己能先杀了这个大块头。天阁的剑术和步法用在这个人身上异常的奏效,二人交手不过数招,他便已经在狼枪身上留下了两道伤痕。尽管对狼枪而言,不痛不痒。 石斌身法超人,总能在最要命的关头避开狼枪杀招,而对一些狼枪故意暴露出来勾引他的破绽,石斌也是全当没看见,他心里也清楚,一旦离狼枪太近稍微沾上他的拳脚,自己的这点优势就荡然无存了。 而他之所以能牵制住狼枪,最大的原因是马四没有插手,可惜,他现在根本没法空出心思来猜测为什么马四没有来砍自己。那双眼睛只要从狼枪身上移开哪怕一瞬,可能就再也看到任何东西了。 马四没有插手,是因为狼枪的一句话。“就你们几个,今天谁都走不了。” 当着我们的面让那小姑娘走,你当我马四是死人啊? 石斌牵制住了狼枪,狼枪何尝不是拖住了他?马四的目标从来不是石斌,从二人交手的那一刻起,他的双刀就已经对准了那个背着受伤的师兄艰难行走的小姑娘身上。 “哎!” 一声悠长的呼声突然在飘荡在小树林上空,激战中的二人听到那声音齐齐一愣,下一刻,狼枪露出了得意的笑。 “别他妈嘚瑟了,把那破剑给我扔了!” 狼枪一脸狂妄的笑容,伸手点了点,示意他往后看。石斌连退五步和他拉开距离,慢慢扭过了头,下一刻,他整个人都僵住了。 不远处,小师妹正朝他缓缓走来,一把利刃正架在她脖子上,另一把则抵住了她的后腰。 “师兄……”沈冰浑身颤抖着,发出的声音细如蚊蝇,毕竟是个十七岁的孩子,当死亡降临在她头顶,第一时间想的便是能依靠的人。可那个她能依靠的,却也因为她,只能任人宰割了。 “把你那破剑给我撇了。”狼枪指着石斌又是一声。 石斌闭上双眼,握剑的手慢慢放松,还没来得及听到剑锋落地的嗡鸣声,一股巨大的冲击瞬间袭来。他只觉得脑袋像是被马车撞过一般,啪的一声摔倒在地,一股咸湿味道自嘴里蔓延开来。“噗……”石斌用胳膊撑住身子,转头吐出一大口血。 这次体验之后,他算是实实在在的明白了让狼枪牟足了劲打一拳是种什么样的体验。正因如此,不久之后他才会说出这么一句话:“你拿出你当初揍我那劲头揍那小子就对了。” 但其实石斌错了,狼枪打他的这一拳并没有使出全力,狼枪的出发点是,一拳打死不解恨,太便宜你小子了。 “能躲是不是?是不是能躲?你再躲一个我瞅瞅!再多一个给我瞅瞅!这家伙给我这胳膊砍的!”狼枪几步走到石斌面前,晃悠着被他砍得伤痕累累的胳膊,一边嚷嚷着,抬腿照着石斌就是一顿连踢带踹。 什么样的人能够他那种体格的人这么打,没几下石斌就丢了半天命,狼枪这才算出了气。“行了,揍你都给我揍累了,废话也不跟你说了,你就记住下辈子躲着我走就行,上路吧。”说着,狼枪手中的斧头高高举起,略微停顿,最后猛的劈下。 “师兄!”沈冰吓得惊叫起来,双眼不自觉的紧闭。 黑暗中,什么声音都没有,安静的可怕。她吓得不敢睁开眼睛。 打破黑暗沉寂的,是狼枪充满疑惑的声音。 “二呆,你这是干啥?” 她慢慢睁开眼,惊喜的发现师兄还活的好好的。等她将目光移向狼枪,突然两眼一瞪,和马四一起愣住了。 狼枪的斧头离石斌也就一尺远,斧头之所以没落到石斌身上,是因为一双满是血迹的手正死死抓着狼枪的胳膊。 那双手的主人叫呼延讼,在狼枪这,他叫二呆。 “二呆,你这是干啥?”狼枪低沉一声,一双小眼睛里满是疑惑不解。 “放他们走。”二呆呼着凉气,声音微颤。 “啥?”狼枪嚷嚷一声。 “放他们走!”四目相对,二呆加重语气重复道。 接下来狼枪的表情变化只能用三个字来形容:好气啊。 你都让人整成这德行了,还上赶着当什么好人?逗我玩呢吧?你他妈绝对是逗我玩呢。 二呆的眼神却在说,他是认真的。 尽管有一万个不愿意,但狼枪还是收回了斧头。“马四。”他招呼一声,一旁的马四虽说也是给整懵圈了,还是双刀一松,放开了沈冰。小丫头连滚带爬的跑到石斌身旁,泣不成声。 “你到底怎么回事?一声不吭就走了,得亏了马四找着你在树上留下的标记,要不你今天是不是就得死这儿?”狼枪单手扶着二呆,略带怒气的道。 马四也赶过来道:“我说这一阵你怎么不对劲呢。”他回头扫了眼石斌他们,道:“他们到底什么人?跟你有仇?有仇还是别留着了。” “这是我自己的事,你们俩别管。”二呆喃喃一声。 狼枪和马四对视一眼,知道二呆倔脾气又上来了,便不再多问。“你看着他,我过去一趟。”将二呆扶上马,狼枪叮嘱一声。抬脚便又朝石斌走去。 二呆见了,急忙道:“狼枪!” “我知道!不动手!”狼枪吵嚷道,声音吓到了沈冰,小丫头见他走过来,一把抓起地上的剑,可那张被泪水洗过一遍的小脸再面对狼枪时已经做不出多凶狠的表情了。 狼枪直接无视了她,离着老远就开口对地上的石斌道:“别装死了,我有事问你。” 话说石斌的体格也是坚挺,让狼枪那么一顿打,受的全是皮肉之伤,精神却不见模糊。听到狼枪的话,他在沈冰的帮助下艰难的点了点头。 “你们认识二呆是不是?”狼枪开口问道。 石斌此时说不出话,便用手点了点小师妹,沈冰急忙道:“他……他与我们师出同门,是我师兄。” “师出同门?”狼枪愣了愣神,他怎么也想不到二呆和这些人竟有这么一层关系。既然认识,当初却不相认,也不提起,看来二呆这门派不咋地啊。“既然是同门师兄弟,你们整这出是什么意思?”狼枪接着问道。 “和你……很难解释清楚。”沈冰吞吞吐吐的,总不能让她把天阁的规矩和前因后果从头到尾给狼枪将一遍吧。 “行了你也不用解释了,你就告诉我二呆那小子以前是干啥的就行了。”狼枪满眼狂热的道,难得有机会,正好打听打听,说不定还能挖到这小子以前的黑历史。 “呼延师兄以前……”沈冰没辙了,呼延讼在天阁的时候她还没拜师呢,哪知道他过去的事。 狼枪却好像抓到了金元宝一般。“你等会,呼延师兄?他姓呼延啊?还是姓呼叫呼延?” 沈冰道:“应该是……姓呼延。” “他姓呼延那他全名叫啥?”狼枪急忙问道。 俗话说,男子汉大丈夫一口唾沫一个钉,他这满嘴钉子还没落地,一把剑突然自背后杀出,啪的一声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狼枪微微一愣,转头看去,入眼的,便是二呆冰冷的双眸。 “不是让你看着他吗?你就这么让他过来了?”狼枪冲着慢悠悠溜达过来的马四嚷道。 马四耸肩做无辜状,道:“他说回去之后从他那份里分我三百两。” “分你三百两你就让他过来了?” “啊。”马四毫不犹豫的答应道。 “你个……”狼枪眼睛一瞪,刚要开骂,突然觉得脖子上的剑锋在发力,他赶忙顺着力道后退,嘴上道:“二呆、二呆!我错了,不问了!不问了行了吧!” 经过不懈努力,二呆终于守住了自己的过去。 看着狼枪向二呆讨饶,沈冰忍不住怀疑刚才发生的一切都是幻觉,可怀中只剩半条命的师兄却在提醒他,或许在自己人面前那个男人是条怂狗,但在敌人面前,他即是虎狼。 “用马把他们驮回去,应该都能保住命。”二呆喃喃一声,转身离去,留下呆呆的沈冰一脸不可思议。 “得了,马你也给他们留下了,你说你本来走道就费劲,再瞅你现在这样,不骑马你打算咋走?我们俩把你背回西北啊?”狼枪在一旁撇嘴道。 二呆理都没理他,径直走到马四面前,开口道:“背我。” “啊?”马四被他整的一愣。 “背我,我给你加钱。”二呆十分自然的道。 马四皱起了眉,道:“我马四就是穷死,死外边,从这儿跳下去,我也不会背一个男人!” 二呆:“我那份分你一半。” …… “真轻。” 第八十一章 末日降临 第八十一章末日降临 马四是幸运的,因为和狼枪背上的两麻袋银子相比,二呆那点分量根本不算什么。 狼枪倒不是显摆自己力气大,他也没办法,公孙先生当初给他拿的是大把的银票,他要住在南京北京还好说,可在西北那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压根就没有钱庄,买卖全靠真金白银,他那些银票到了西北,擦屁股纸都不如。没办法,只能先去钱庄把银子换了,买了药买了马还剩足足两麻袋,只能一路扛到大运河。 这一路走的是惊心动魄,怕被天津地界的武林人士认出来揍一顿,怕二呆的仇家会找人来赌他们,更怕半夜睡觉的时候有三只手出来顺东西。直到两只脚都踏上了船,狼枪才松了一口气。 小船不远跑,要回西北必须坐大船。大船要挣钱,人不满不走,愣是在原地飘了三天三夜。 船上的人鱼龙混杂,串亲戚的百姓和跑生意的商贩居多,携刀带剑的多是请来的护卫,像狼枪这样的散人也就十几个。然而就在这十几个散人中,马四察觉到了不对劲。 “看见那个人了吗?个儿不高,蒙着脸那个。”三人缩在角落吃饭的工夫,马四突然小声说道。 狼枪伸了个懒腰,趁机朝马四示意的方向瞧了一眼,道:“看见了,咋了?” 马四道:“从出天津就跟着咱们,怕咱们发现半道还特意换了两身衣服。” 狼枪挑眉道:“你咋知道呢?换衣服了你还能认出来?” 马四道:“他换了衣服又没换鞋。”高低当了八年官差,眼力这方面马四从没出过差错。 狼枪收起了玩笑之心,脸色微沉,道:“就他自己?” “就他一人。”马四点头道,突然小声道:“别回头,他看你呢。” 狼枪嚼着干粮,皱眉道:“妈蛋,就不能让我平平安安回家过个年。这人几个意思?想干啥啊?” “要是连他想什么都能知道,我还用得着在这跟你扯犊子吗?”马四没好气的道。 “是不是冲你来的?”狼枪突然看向二呆。 二呆淡淡一声,道:“不是,他从没正眼看过我。” “二呆说的没毛病。”马四接话道:“从头到尾就没把我俩放在眼里过,就盯着你一人。” 狼枪眉头紧锁。“我?不是我啥时候招惹过这么个人啊?” 马四往船帮上一靠,一脸看好戏的眼神,道:“那谁知道了,在客栈的时候又不住一块,谁知道你是不是大半夜跑出去祸害良家妇女让人记恨了。还真备不住,你能干出这事来。” “滚犊子。”狼枪撇嘴骂道。 就在这时,马四眼神微微一变,压低声音道:“他过来了。” “啥?”狼枪愣了愣,还没反应过来,一旁的二呆突然向后挪了好几步,将狼枪身边的位置让了出来。 眼角余光看到了什么,狼枪眉头紧锁,转头望去,就见那蒙面人毫不客气的一屁股坐到了身旁。 “兄弟,咱们认识吗?”狼枪扯着嗓子问道。 蒙面人缓缓抬头,却是狠狠的瞪了狼枪一眼。就在狼枪那句“你瞅啥”即将脱口而出的瞬间,蒙面人开口了。 “哥哥记性这么不好,这才几天,就把妹妹忘了?” 声音轻柔,宛若秋水,主要这语气总觉得在哪听过。狼枪的小眼睛眯成了一道缝,苦苦思索着。 那蒙面人倒是干脆,不拐弯不抹角,说完话便将脸上的布条层层摘了下来。 马四和二呆一直盯着他的双手,本来还提防这人突然掏出什么暗器来,可当二人看到那张熟悉的脸,心中的戒备瞬间烟消云散。再看狼枪,整张脸此时就是一个字:懵。 狼枪彻底懵了,这个马四口中跟了自己一路的人赫然便是当初被他扔进池塘里淹了个半死的莫蕾。 “莫姑娘……在这都能碰到,真巧啊哈哈。”狼枪一边说着,一边把脑袋往后仰,心里已经做好了随时躲嘴巴的准备。在他看来,莫蕾一路跟着自己,要么是看上他了,要么是想报当日之仇来揍他。前面那个要么是不存在的,这过来肯定是来揍人的。 然而莫蕾接下来说的话,却比被胖揍一顿更令狼枪害怕。 “哪里巧了,我……就是来找你的。”说话间,竟带着一丝娇羞。 狼枪的心已经在发颤了,心里苦苦哀求姐,咱别这样呗。嘴上道:“找我?莫姑娘真能说笑。” “当初管人家叫妹妹,占了便宜了,叫人家莫姑娘…..哼……”莫蕾咬着嘴唇愤愤一声。 话音刚落,船舱里突然响起一阵异响。 “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马四和二呆齐齐挑起了眉,两根手指被雷劈了似得在狼枪身上点来点去。 狼枪让她这句话惊掉了下巴,半天没合上嘴。看着莫蕾那一脸受气小媳妇般的神态,狼枪意识到,如果处理不好,今天他将死无葬身之地。 “闭嘴!” 他暴怒一声,以雷霆之势止住了靡靡之音。随后毫不犹豫的抓住莫蕾的脖领儿,摆弄鸡崽子一般将她拎了出去。 “你俩把银子看好了……不许偷听!” “老大你放一百八十个心,兄弟绝对不带偷听一个字的!”马四拍着胸脯,义正言辞的答应下来。然后没等狼枪走出三步,两颗脑袋便探出了船舱。 “莫姑娘,咱们俩只见绝对是有误会。” “我知道,之前一直觉着你这人不靠谱……后来一想,其实你也挺好的。” “不是,我不是说这个。”狼枪的脑子已经乱了套了,大姐,你说话就说话,别老那么害羞行不行?整的好像我已经把你咋地了一样,完了,这边路过的看我眼神已经不正常了。怎么办怎么办?这要是让二呆跟马四……王八蛋!我就知道你们俩得偷听,等着,老子处理完这小女,回去就砍了你们俩的狗头! “我的意思吧,就是啥呢?就是吧……莫姑娘你……对咱们俩的关系好像有什么误会。”狼枪憋了半天,总算把支支吾吾的把话说了出来。 “能有什么误会,那天你都那样了……”莫蕾娇羞的低下了头。 狼枪好像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般,急道:“对嘛,你看啊,我这个人色迷心窍,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然而他的话还没说完,救命稻草就被莫蕾抢过来扔进了火堆里。“所以说,以后有我管着你,可不许再那样了。” 马四,二呆,我错了。你们俩谁行行好,一剑剁了我的狗头吧…… 第八十二章 走你 第八十二章走你 “我们几个老家在西北那块,地方贼破!” “我们可以搬到天津啊,我跟师父求求情,不会找你麻烦的。” “那什么……我是刀客,你懂吧?就是那种出了门指不定能不能回来那种。” “我知道,那你……那你以后好好种地,你要是不会,我让家里拿嫁妆帮你做些生意。” 嫁妆二字入耳,狼枪整个人都跟着哆嗦起来,什么情况?这女的怎么就黏上他了呢?还有那满满小媳妇的既视感是怎么回事?当初在饭桌上她可不是这样,挺正常一人,怎么变这样了? 爱情会让人变傻,盲目的爱情更是如此。 “来你别低头,你好好瞅瞅我,认真瞅瞅!就我这样的,真不是什么好东西。莫姑娘你长得貌美如花的,出身还那么好是不是,你还懂武,什么样的好男人你找不到,你犯不上跟着我是不是。”狼枪语重心长的解释着,眼中满是诚恳,只求莫蕾能明白一个道理。 你面前这人就是一滩烂泥,还是不想上墙那种。 莫蕾低头不语,狼枪见状微微松了一口气,心道一声总算把话听进去了。然而这一口气还没松完,就愣是让狼枪又倒吸了回去。 只见莫蕾缓缓扬头望向他,双眸中的柔情娇羞全然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暴怒。 狼枪挤出笑脸,道:“莫姑娘你说是不是这么个道……” 话没说完,就被莫蕾冷冷的打断了。 “闭嘴。” 说着,莫蕾突然伸出玉手,一把薅住狼枪的脖领子,狼枪让她那一脸冰冷吓得一跳,没敢反抗,老老实实的弯下腰,把脑袋送到了莫蕾面前。 “狼枪,你什么意思?拿我当什么?”莫蕾语气冰冷,瞪着狼枪发慌的小眼睛道:“我偷偷从师门跑出来就是听说你回来了来找你,我怎么那么贱啊?是不是?” 以莫蕾现在的眼神,自己要是不否定应该会死的很难看吧。狼枪眼珠一转,头摇的像拨浪鼓一般。 “那你刚才说那么多是什么意思?占了便宜就跑,不想负责是不是?” 狼枪抿着嘴唇狂摇头,目光最后定格在那两个伸出船舱的人头上。 “救我……” 和狼枪对上了眼,马四和二呆瞬间读懂了他眼神在说的话,然后,二人果断的移开视线,开始欣赏这蓝天绿水山峦白雪。 “老子刨了你们俩的祖……”狼枪气的五官都变形了,可马四吹着口哨,二呆听着口哨,全当没看见。 就在这时,莫蕾的声音再次传来。“那本姑娘现在就在你身边了,你打算怎么办?” 狼枪木着一张脸,脑子一片空白,半晌,憋出了四个字。“回...家…过…年?” 莫蕾脸上的怒气瞬间消散,嘴角上扬淡淡一笑,道:“这还差不多。”说着,松开了狼枪的衣领,反手搂住了他的胳膊。 不好不好不好不好不好不好不好不好不好! 出事了出事了出事了出事了出事了出事了出事了! 要死要死要死要死要死要死要死要死要死!!!!!!! 狼枪已经意识到,他所面临的将会是三十年来最大的危机。一旦处理不好,这辈子就算废了。他杵在原地,遥望着滔滔江水,脑子里飞快的想着办法。 祸不单行,就在狼枪身陷险境之时,一个嘹亮的声音突然在河岸响起。 “起锚!” 起锚?起什么锚?狼枪还没反应过劲来,就感觉脚下一沉,眼前的大运河水开始慢慢向后退去。 船开了。 “不行不行,这要真一路跟我到了西北,老子下辈子就完了。老子还没喝够花酒,还没逛够青楼,怎么能让一个小女子制住!”事发突然,却也让狼枪下定了决心,无论如何不能让莫蕾跟着自己。 可是……怎么办呢?打又不能打,看她之前那架势现在动起手来指不定谁揍谁呢。狼枪现在是肠子都悔青了,你说当初非得得得嗖嗖占那点便宜干啥? “等会儿!”后悔之余,狼枪突然灵光一闪。他调转眼珠看向岸边,随后重重的点了点头。 “那个莫姑娘……不是,蕾蕾。”他低头招呼一声。 “嗯?”听狼枪如此称呼,莫蕾略带娇羞的抬头。 狼枪一脸温柔,笑着道:“你要跟我回去,跟老家也得告个别吧。” 莫蕾眼神一暗,思乡之情溢于言表。狼枪见状心头大喜,搂住莫蕾的肩膀,带着她朝船尾走去。一路说道:“这事家里人你告诉了吗?” 莫蕾微微摇头。 狼枪叹息一声,道:“那怎么行,整的跟我骗你私奔一样,过完年回来,咱可得多买点好吃好喝回去赔罪。” 莫蕾笑着点了点头,心中暗暗窃喜,这狼枪平时看着死不正经,认真负责起来也蛮讨喜的。 说话间,二人已经走到了船尾。遥望着渐渐远去的码头,狼枪道:“蕾蕾,跟家人告个别吧。” 莫蕾深吸一口气,看向天津方向,道:“爹,娘,师父,蕾儿要离开家乡一些时日……”回想起自己的父母师父,眼泪控制不住的往下掉。 而狼枪此时却在估算着距离,觉得差不多以后,他猛的低头,满脸心疼的搭住了她的肩膀,莫蕾转头一笑,顺手就叫搂住狼枪的胳膊,就在这时,异变突起! 只见狼枪右手突然发力,一把抓紧了莫蕾的后脖颈,竟将莫蕾整个拎了起来。同时左脚往前一跨右脚一蹬,右臂略微停顿,使出了浑身力气向前一抡…… 一声嚎叫在莫蕾耳边炸响。 “走你!” 在无数人的惊叹声和注视下,莫蕾竟被他就这么扔了出去! 女性柔弱的身子如被风吹落的秋叶,在空中划出一道完美的弧线。人们的目光紧盯在她身上,从左至右,短暂的沉寂下,只听“砰”的一声,摔进了大运河岸。 “哎呦!出事了!”船上立刻响起一阵惊呼,一帮人围过去抻着脖子往岸边看,有好心的则叫起了救人。 “别吵吵了!”一个经验丰富的船工叫出了声,道:“这船都没开多远呢,那边的水也就五六尺深,连个小孩都淹不死。” 果然,船工话音未落,落水的女子已经冒出了头。 “狼枪!你混蛋!”莫蕾咳嗽一声,发泄的胡乱拍打着水面,眼中满是怨恨。“你别让本姑娘抓到你!要是有一天你落到本姑娘手上……” 远处,狼枪站在船尾,见莫蕾钻出水面平安无事,他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突然觉得下体一紧,一股不祥的感觉涌上心头。“不行不行,以后这天津是绝对不能来了。”他嘀咕一声,弯腰消失在人潮之中。 第八十三章 刀剑 第八十三章刀剑 晚上,狼枪抱着两麻袋银子睡成了死猪。不知是因为晕船还是受不了狼枪的呼噜,马四一直没能睡着。 走出船舱,带着咸湿气息的风迎面吹来,马四缩了缩衣领,来到白衣男人身旁座下。月光下,白衣男人高举宝剑,一双桃花眼在剑锋之上慢慢游移。 宝剑如雪,轻盈有力。美中不足的是,经过常年使用,剑锋上已经留下了大大小小数不清的豁口。懂剑的人都能看出来,这是把好剑,可惜,没多少时日了。 二呆扬头望着手中宝剑,眼神中闪烁出一股淡淡的哀伤。 “我记着狼枪说过,你的银子都砸在剑上了,这把剑一定对你很重要。”马四小声说道。 二呆放下胳膊,将剑置于膝盖上,手指轻抚着刻在剑身上已经有些模糊的字,淡淡道:“我离家时身无一物,唯有此剑做伴。” 马四打量着剑身上的字,辨认道:“惊……鸣……这是剑的名字?” 二呆点点头,道:“十八岁时,师父取得。” “好名字。”马四轻笑道:“惊天动地,一鸣惊人。” 闻言,二呆只是笑了笑。 惊天动地,一鸣惊人……师父,徒儿让您失望了。 “真羡慕,我这两把刀是祖上传下来的,也没个名,就叫刀。”马四拍着腰间刀柄,玩笑道。 行走江湖,刀剑虽然都属于很常见的兵器,地位却截然不同。 刀者,凶器也。携刀之人,多地位低下,为了一碗饭拼个你死我活的大有人在。像这样的人是买不起更用不起剑的,剑带在身上,更多是代表了一种象征。出门在外手里有把剑,外人见了便要敬三分,讲一句体面。 那些名声在外的铁匠,也都喜欢把心血花在打造剑这种兵器上。一来,是造一把好剑确实难如登天,成功打造出绝世好剑者,如欧冶子、干将莫邪等无不是留名千古。二来,是因为剑这种兵器确实卖的比其他兵器贵。 一为名,二为利。 一代代传下来,剑,也在冥冥之中悄然成了兵器之王。 身为兵器,最大的悲哀莫过于明明是兵器,却和王羲之的字、唐寅的画一起被摆在了某位有钱人的豪宅里。落了灰、生了锈,也不能出一次鞘。这是剑的悲哀,也是习武人的悲哀。行走江湖之人,哪一个没想过仗剑三万里,在那刀光剑影爱恨情仇中走上一遭。可一旦迈出了第一步,往后的路该怎么走,那条路又通向哪里,谁也不知道。 出发的时候,他们踌躇满志,要做那天下第一人。可用不着到终点,只需走到一半他们就会发现,路上有无数个你,这些“你”凝聚在一起,变成了一片汪洋,你突然发现自己也成为了其中一部分,你想要反抗却无能为力。你忍耐着,随波逐流。看到上面的水变浑变暗,最后消散无踪。回头,又会看到新的河水融入进来。无数人来,无数人走,而这片汪洋却永远存在。 二呆也被那片汪洋淹没过,但现在他已经从中脱离了出来,他坐上了一艘名为狼枪的小船,小船载着他,对他说:“你就老老实实跟大哥混,有大哥一口吃的就绝对饿不着你小子,只要大哥这船不翻,谁都他妈动不了你。” 四年前,二呆离开江南,是被驱逐,也是对自我的一场放逐。他浑浑噩噩的过了两年,把自己折磨的不成人形,最后到了西北。而现在,他坐在回西北的船上,穿着他喜欢的白色衣服,手里握着师父赐名的惊鸣剑,身边,有一个说得上是他朋友的人。 这就够了。 按狼枪的话说就是:“有地方住有饭吃就不错,你还想咋地?也不心思心思以前你混得那个熊样。” 对狼枪,二呆心里其实是…… “二呆你就让我摸摸……我就试试你到底男的女的……”一段模糊的声音伴着呼噜声自船舱响起,化成一道惊雷,打断了二呆的思绪。 他缓缓扭过头,就见船舱内的狼枪正一手搂着麻袋,另一只手在胸口的位置连揉带掐。满是胡茬的大脸上,一副舒爽的神情。 二呆的眼神瞬间冰冷。 “这王八蛋,还是杀了算了。” 心想着,二呆猛的站起身,提着宝剑一路登登登的就冲了上去。幸亏马四反应快,好说歹说拦住了他,不然今天狼枪的骨头和二呆手里的剑必须得断一个。 月落西方,旭日东升。 狼枪伸着懒腰打着哈欠,睡醒第一眼看到的,是马四淡淡的黑眼圈。 “咋地,晕船没睡好啊。” 马四横了他一眼,晕船是真的,没睡好也是真的。但老子没睡好不是因为晕船,是因为你个王八蛋。你他妈睡得倒是香,知不知道要是没有我二呆早就弄死你小子一百遍了。 “你得给我加钱。”甩下这么一句,马四倒头便睡。 船只颠簸加上一夜未眠,诸多状态加身,这一觉直接睡到了黄昏。夕阳的余晖打在船上,头顶红云,脚下是滚滚河水,别有一番意境。 刚睡醒的马四却来不及欣赏这美景,他扫视着船舱外面的人,眉头紧锁。 “醒了?吃东西?”狼枪递过来一块干粮。 马四却理都没理他,伸手指向船舱外的一群人,问道:“之前船上没这几个人,他们怎么上来的?” 狼枪回想道:“中午时候靠了次岸吧,咋了?二呆刚让人揍完,你可别说你的仇家也找上来了。” 马四压根没心情开玩笑,他将那几人上下打量了一阵,又调转视线在另一波人群里寻找着什么。 狼枪此时也察觉到他的异样,问道:“咋了?” “要出事。”马四喃喃一声,皱眉道:“看见他们穿的鞋了吗?” 狼枪向外面瞥了眼,道:“看见了。” 马四解释道:“那是六扇门的官靴。” “六扇门?”狼枪听了愣了愣神,看向那几人的目光也变得复杂起来。“穿官靴不穿官服,这是几个意思?” “要杀人的意思。”马四喃喃道。 第八十四章 六扇门 第八十四章六扇门 刑部、大理寺、督察院,合称三法司。这三个部门直属于皇帝,分别行监禁、审理、调查之事。三法司之下各省州道府皆设立衙门,合称六扇门。 马四曾是其中一员,负责西北贫瘠地区的巡逻追捕,对六扇门里面的勾勾当当,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北边地区不比西北,尤其是山东天津这一片,官府富得流油,外出抓人,那都得穿官服骑大马,从哪儿路过都必须让当地百姓看到朝廷的威风。可这几个人却隐藏身份混进船上,眼神举止都十分谨慎,若不是马四眼力毒,还真发现不了他们。 能让六扇门如此谨慎小心的,如果是事那一定很麻烦,如果是人那一定很危险。 在马四的一番官府知识小科普之后,狼枪也意识到船上正隐藏着不知名的危险。 “前脚差点折在天津,后脚上了船也不太平。老天爷,我就想扛着我这两麻袋银子回家过个年,用不着这么折腾我们吧。”狼枪在心里对天老爷抱怨了一声,随即招呼二呆和马四凑在一起商量,三个脑袋瓜围成一圈,最后得出结论:能躲就躲能混就混,绝对不瞎掺和任何闲事。 之后的几天,三人一直缩在自己那一亩三分地,不显山不露水,只求平平安安回西北过年。 这几天,大船一路顺风顺水,那些隐藏身份的官差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动作。一切安安稳稳,无风无浪。可不知为什么,马四的心底总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船沿大运河一路向西,途径大小码头四十余处。自官差上船开始,所经码头无不是有官府之人把守,对上下船只的人严加盘问,似是在寻找什么人。上了船的官差也没闲着,两天时间,船上有多少人,什么来路都查了个一清二楚。像狼枪这种身份不明的,就暗地里派人监视,时间一长,是个聪明人就能察觉出情况不对。他们应对的方式和狼枪一样,所在船舱里,敬而远之,以观后事。 “头儿,你说咱们前后这么忙活两个多月了,连那人的影子都没见着,他是不是已经跑出这片了。”年约二十四五的青年官差不耐烦的说道。 被称呼为头儿的中年男人拍了拍小兄弟的肩膀,笑着道:“怎么?烦了?” 没等青年急着辩解,一旁年龄稍大些的男人便抢先调笑道:“他哪是烦了?他是急了,着急回去找他那刚过门的小媳妇儿呢。” “是吗?”中年男人重重的拍了拍他的肩膀。青年挠了挠头,露出了男人都懂得的笑容。 中年男人笑着道:“没点出息,往后日子长着呢,有你小子享福的时候。” “头儿,能不能真让小赵说着了?这船再往前开几天都能到江苏了,码头也让兄弟们封住,这都抓不住他,能不能是人就不在这?” 小赵忙点头道:“李哥说的是,我就这意思。” 中年男人叹了口气,语重心长的道:“不管他在不在这,该干的事咱们就应该做好,你们当朝廷的饭是那么好吃的吗?小赵,告诉兄弟们,船到岸之前都给我留住了神,要是出了差错,你也不用回去找你媳妇儿了,咱几个都得脑袋搬家。” “知道了头儿。”小赵答应一声,满脸严肃的退了下去。 “对了李肃。”中年男人转头瞟了眼昏暗的船舱,小声道:“那几个人的底细查清了吗?” 李肃摇头,道:“从咱们上船,那几个人就没露过面,感觉是在躲着咱们。我估计啊,这几个手里都得有几条人命案子,要不等到了下个码头,找几个兄弟上来……” “不用。”中年男人挥手打断道:“留心抓大鱼,小鱼小虾用不着咱们动手,要是惊到了那条大鱼,可不是你我能担当的起的。” “明白。”李肃答应道。 一想起那条大鱼,中年男人的眼神变得沉重起来,他是附近四省最好的渔夫,不管大鱼小鱼吃素的吃肉的他都能轻松摆平。可这次要抓的鱼比他之前抓到的所有鱼加在一起还要强壮,一个不小心,说不定他就会被连人带杆拽进河里。到时候鱼能不能抓到不说,自己能不能平安上岸都是未知。 “唉。”中年男人叹息一声,看向一望无际的河水,心头思绪万千。 李肃询问一声,道:“头儿,那我也?” 中年男人道:“嗯,去盯着吧。” 船尾处,两个官差正站在当初狼枪扔莫蕾下船的位置,官差也是人,忙里偷闲常有的事,二人低头向下看着,大船飘过河面,荡起层层涟漪。 “哎,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一人叹息道。 另一人道:“快了,咱们最多过江苏,等浙江那边的兄弟们接了班,就没咱什么事了。” “哎,俩月了,刚出来的时候我还挺高兴,这么长时间总算碰上个大案子,结果呢?跟着头儿白忙活两个月。你说头儿也是,人家大理寺跟督察院都没说话,他就把这案子给拦了,破了还好说,要真没抓到人,整个刑部衙门都得跟着吃瓜落。” “你可少埋怨几句吧?让头儿听见了收拾不死你。” “哎呀他在船头那呢,听不见啊。” “我能听见。”第三个声音突然自背后传来,吓得二人一激灵,回身就要拔刀,但一看到来人,二人齐齐松了一口气。“李哥啊,吓我一跳。”“李哥你这走道没动静真是一绝。是不是?”“啊?啊……是,是。” 李肃瞥了二人一眼,道:“少拍马屁,你这话要是传到头儿耳朵里,这官靴你也不用穿了,回老家种地吧。” “李哥李哥,高抬贵手,高抬贵手。”之前抱怨的人急忙赔笑道。 另外一人也开口道:“李哥,这小子嘴碎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多少年的兄弟了,您担待担待。” 李肃道:“跑这趟兄弟们都遭了不少罪,难免有些不满,这次就算了,不过以后这种话少说,咱们头儿最烦的就是抱怨。” “多谢李哥,多谢李哥。”抱怨之人千恩万谢道,这管饭虽难吃了些,但毕竟是个铁饭碗,多少个人盯着呢。也是这李哥心肠不坏,换了别人抓住这个把柄,不狠宰你一刀绝不算完。 “对了李哥,这都快到江苏了,那条鱼还没露面,头儿有什么打算啊?”另一人凑上前来问道。 李肃叹了口气,喃喃道:“头儿的脾气你们也知道,就俩字,死等。” 闻言,二人也只能无奈叹息,死等,那就等吧,谁叫他们是四省神捕成万安的手下呢。 六扇门里谁不知道,成神捕能有今天,一不靠关系,二不靠上炮。只靠两个字:本事。 成万安最大的本事,就是能忍。 第八十五章 大鱼 第八十五章大鱼 李肃口中的“东西”似乎被他的声音吓到了,开始飞快的游动起来,它身处黑暗的水底,船上的三人无法看清,只能通过水面突然泛起的波动判断那东西的动向。 它绕过船尾,向左侧游动而去,李肃等人紧跟而上,目不转睛的盯着正冒出气泡的水面。可以看出,那东西的动作越来越小,渐渐的,水面归于平静,似是什么都没发生。 “鱼?”喜欢抱怨碎嘴那人松了口气,看向李肃二人。 李肃满脸凝重,心里也琢磨着是不是自己太紧张了。身旁人道:“应该就是条大点的鱼,撞到船了吧。” 李肃盯着水面,见半天都没点动静,正要将刀入鞘,回身的功夫,一道刺耳的声音突然炸响。这次不只是他,连另外两人也听的真真切切。三人齐齐扭头,向船的另一侧看去,声音正是源自那里。 那声音很奇怪,像是什么东西挠在木板一般,刺耳无比。 李肃三人对视一眼,小心迈步向前走去。随着三人走近,那声音便越来越清晰,刺耳的嘎吱嘎吱声中,还带着轻微的喘息,声音粗野宛如猛兽。 “小心!”李肃低沉一声,手中刀锋对准了前方船栏。 死一般的沉寂中,什么东西突然扒住了船栏,月光如炬,照应着李肃他们惊异的脸。 那到底是什么?看着像是条胳膊,可是……那“胳膊”上面却布满了鱼鳞似得黑色鳞片。三人哪里见过这种场面,当即吓得愣住了神。 啪! 又是一声响,另一只长满鳞片的胳膊伸了出来,这次能清楚看到,那“东西”和人一样长着五根手指,只是和人相比,它的手指更像是野兽的爪子,尖锐、有力。 爪子扣在船栏上,猛的一用力,余下的整个身体如鲤鱼跃龙门,一跃而起,却没能冲破云霄化身为龙,而是如待宰的鱼虾一般,狠狠的摔在了船上。然后,便没了动静。 “李哥……”碎嘴之人招呼一声,声音微微颤抖,明显吓得不轻。李肃虽面色沉着,但哆嗦的双脚已经深深出卖了他。为官多年,多凶恶的暴徒多血腥的场景他都见过了,哪怕亲眼看到婴孩被放到猪槽里啃得残缺不堪,也不及此时的心惊肉跳。 一个最简单的疑问环绕在李肃心头,出现在他们面前的这东西,是人?还是其他什么东西? 乍一眼看上去,这东西应该能算得上人,有手有脚,脑袋上和他们一样有着黑色的头发……可李肃怎么看,都觉得这东西不是人。 那东西赤裸着上身,但却看不到一处肌肤,后背、胸口、胳膊甚至脖子上都长满了漆黑的鳞片。说他是人,却更像一条长成人形的鱼。 一条死鱼没什么好怕的,如果他真的死了的话。 那怪物一动不动,李肃便仗着胆子往前迈了两步,刀锋始终对准它,左手一伸,抓着一旁用来撑杆的木叉,远远的怼了怼怪物的头。 “死了?”见那怪物一点反应没有,另外两人凑上来紧张的问。 “你们俩小心看好了,我去叫头儿。”李肃凝重的道。说完,大步朝船头跑去。 “头儿!出事了!” 船头,成万安正琢磨着该如何给刑部的上司一个怎样的交代,心烦意乱之际,就听李肃着急忙慌的跑来。见他那副惊慌的模样,成万安心里一紧,忙问道:“慌什么!出什么事了?” 李肃喘着粗气道:“头儿,刚才突然冒出来个东西,这……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你去看看吧。” 成万安闻言神色一变,李肃带路,二人朝着船尾飞奔而去。一路上,李肃还将事情的经过大致描述了一遍。就在他心惊肉跳的回想那怪物爬上船的画面时,一声惨叫突然从船尾响起。 二人此时已经临近,听到声音急忙抽出兵器向前冲去。 然而好像是老天爷和他们作对一般,原本平静无比的河面突然掀起了波涛,大船随着波浪上下起伏,二人死死抱住船栏,这才没被掀飞。 过了好半天,大运河终于恢复了平静。成万安喘着粗气,正要迈步向前,突然,远处有什么东西顺着夹板滚了下来。啪的一声,那东西撞在了船帮上,停止了滚动。 月光照耀,成万安脸色猛的一变,如钟馗附体一般,凶狠狰狞。一旁,李肃更是被吓得脸色惨白。 滚到二人脚边的东西,赫然是一颗人头! 一颗没了半张脸的人头,剩下的半张脸好似见了鬼一样惊恐,脖子上血肉模糊,不见骨头。 人头不是被刀剑斩下的,而是……被什么东西用可怕的力量硬生生扯断撕下来的! 见此惨状,成万安没有害怕畏惧,相反,他暴怒不已。额头上青筋暴起,拎着刀便冲到了船尾。李肃虽被吓得不轻,但也紧跟而上。 眼前的一切,还不足以击败他。 击败他的,是到了船尾时,看到的场景。 血,整个船尾都是血。 除了血,就剩下了肉。 人肉。 那个长满鳞片的怪物坐在血肉里,正对着成万安和李肃,李肃第一眼看到的,是它抓着一只手,然后张开嘴,将仅剩的两根手指咬断,吃了下去…… 怪物!吃人的怪物! 李肃的身子不住的颤抖,握刀的手已经失去了知觉,另一只手把着船舱,这才没有因为腿软而倒下。为官多年,他从未见过如此恐怖的东西,眼前这个食人的怪物,到底是什么? 此时,坐在血泊中正享受着大餐的怪物也发现了二人,他缓缓抬头,不见丝毫慌张。月光温柔的洒在他的脸上,他有眼睛、鼻子、嘴巴,光是从长相来看,他是个人。可随着目光下移,沾满了血的漆黑鳞片引入眼帘,使人不住怀疑,他真的是人吗? 怪物瞪着眼睛,望着成万安和李肃。李肃突然觉得连呼吸都变得无比沉重,下一刻,他的心猛的提到了嗓子眼。 那怪物慢慢站起身,从残肢断臂中捡起一条腿,他看了看那条断腿上穿的鞋,又看了看成万安穿的鞋。然后,他露出了笑容。 “六扇门的人。” 什么?李肃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瞪着眼睛,不可思议的看着那怪物,大脑一片空白。 他……说话了? 是的,那个食人的怪物,说话了。 那个你们日思夜想的大鱼。 上钩了。 第八十六章 祖白风 第八十六章祖白风 不止杀了他两名部下,还食人肉饮人血,饶是心思沉稳如成万安也被面前这个长满鳞片的怪物吓了一跳。再听这东西口吐人言,竟知道他们的身份,心中更加疑虑。 “你究竟是什么东西!”成万安手中刀锋一指,低喝一声。 浑身鳞片的怪物突然咧嘴冷笑,随手将断腿丢到一边,锐利的指甲在胸口的鳞片上敲了敲,开口道:“三法司那帮老东西为了找我都快把大运河挖烂了,你说,我是什么东西?” 成万安突然脸色大变,一个名字浮现在他的脑海里。“你就是祖……” “祖白风。”怪物冷冷的念出自己的名字,随即冲着成万安和李肃发出一声狂笑:“三月之内,连杀兵部、刑部左右侍郎,大逆不道之罪人,正是我,祖白风!”说话时,祖白风又一次回想起了那几个侍郎匍匐在自己脚下求饶的模样。这一刻,他记起了将他们的脑袋捏碎时的感觉,一种无法形容的舒爽。 人害怕的往往都是未知的东西,而听到那怪物道出了自己的身份,李肃浑身一个激灵,竟没那么害怕了。祖白风这个名字,早就牢牢印在了他的心里。 杀害朝廷命官,藐视法纪。对此人,贴出的告示上写的很清楚,一旦遇见绝不可放过,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刚才被祖白风吃人的场面吓得丢了魂,哪里有功夫细看他的长相,稳住心神后才发觉,此人确实和告示所画有七分像。虽然没那么怕了,但一看到祖白风胸口四肢上密密麻麻的鳞片,李肃还是有些心慌。告示上画的就一个人头,谁能想到真人会是这种模样?他这幅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莫不是施了妖法?除此之外,李肃再也想不出合理的解释了。 感受着李肃望向自己时的惊悚眼神,祖白风心思一动便猜出了缘由,指着自己脖子下的鳞片冷笑道:“看你们好像挺怕这东西的,出来之前,三法司的老东西应该什么都没告诉你们吧?” 成万安懒得去深究他的话,长刀一横,摆出个攻守兼备的刀架,厉声道:“有什么妖言,去刑部大牢里说吧。” 祖白风好像听到了世上最好笑的笑话一般,狂笑道:“该说你老眼昏花,还是当官当傻了?你难道看不出来……算了。”他突然话锋一转,冰冷的道:“我也犯不上跟一个死人废话。” 这头祖白风的话刚说到一半,成万安突然弓着身子一个箭步奔袭而来。对这些罪大恶极的亡命之徒,成万安一直秉持着要么打服要么打死的行事准则,手中长刀寒芒一闪,刀锋直指喉咙。 成万安虽然年近半百,但速度力道丝毫不弱于年轻人,这一刀又快又狠又准,若是中了,定会叫祖白风尸首分离血溅当场。 然而祖白风却站在原地不躲不闪,眼看刀锋刹那间便到了面前,就在这时,他动了。只见祖白风十分随意的抬起左手,护住了自己的脖子。 刀锋一闪而过,二人身影交错,只听“嗡”的一声闷响自刀尖传来。 “头儿!”李肃的惊呼随即响起,成万安眼角余光一撇,就见祖白风抬起了右手,如虎狼般锐利的指甲已经对准他的眼睛。 成万安赶忙脚下一跃,从自己部下的血肉上翻滚而出。 “呼…呼……”成万安吐出一口白雾,一个交手间,他的心已是狂跳不已。他紧了紧刀柄,目光停在祖白风那一身的鳞片上,眉头紧锁。 手腕传来的阵痛刺激着他的神经,刚才那一刀确确实实砍中了,可刀刃命中的一瞬间,传来的手感却好似砍在岩石上一般。“他身上的鳞片竟如此坚固。”成万安瞥了眼刀身,砍中祖白风的刀刃部分竟隐隐有了崩裂的痕迹,暗道一声糟糕。 祖白风轻笑一声,手掌将身上鳞片拍的哗哗作响,道:“别白费力气了,别说你那把破刀,就是拿出火铳来也伤不了我一分一毫。” 成万安没理会他,一双眼睛死死盯住了祖白风的项上人头。 祖白风却早已料到他心中所想,指着自己的脸道:“砍我脑袋确实是个好主意,不过,你有那个本事吗?” “一对一,的确胜算颇微。”成万安喃喃一声,突然脸色一沉,喝道:“对付你这种罪大恶极的亡命徒,也用不着多光明正大。动手!” 话音刚落,只听“嗖嗖嗖嗖”五道破空声呼啸而至。祖白风只看到四道黑影铺天盖地而来,随即手腕便传来了沉重之感,低头望去,就见他的双臂已分别被两条套索牢牢套住。套索的尽头,赫然是李肃和包括小赵在内闻声敢来的另外三名官差。 四人抓紧套索用尽全力向后拉扯,祖白风双臂受制,胸前门户大开。 成万安抓住机会,一跃而起,刀锋自上而下,直取祖白风首级。 面对如此险境,祖白风却不见丝毫惊慌,脸上仍旧挂着一幅笑脸。只见他以腰运身,右腿向后猛退一步,被拉开的左臂突然发力。另一头抓着套索的小赵二人只觉得千斤力道袭来,任他们磨破了手掌,也无法抵挡这股力量,当场被拽了个狗吃屎。 成万安万没有想到这满身鳞片之人竟还有如此惊天怪力,眼看祖白风以手臂护住脑袋,怎奈刀已出手,只能猛劈下去。 刀刃与鳞片相接,只听“砰”的一声脆响,刀身竟应声而断。 漆黑的鳞片猛的挪开,祖白风满是杀气的双眸显露出来,四目相对,成万安脑海里突然浮现出一个“死”字。危险的感觉遍布周身,源头,是祖白风那长着五颗锐利指甲的右手。 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怖力量自祖白风右臂传来,套索一瞬间从李肃手中脱落,将手掌磨的血肉模糊。 李肃不顾痛楚与心中对祖白风的恐惧,用尽气力惊呼一声。“头儿!!!” 呼声在大运河上空来回飘荡,最后被凉风吹散。 风并不大,可吹在李肃身上,却令他如坠寒冰地狱。他瞪大眼睛,甚至停止了呼吸。眼前出现的,是令他永远无法忘记的画面。 一只手伸进了成万安的胸口,从背后伸了出来。沾满了鲜血的手上,紧握着一颗还在跳动的心。随着那颗心被捏成粉碎,成万安也永远的闭上了眼。 第八十七章 人要是倒霉 第八十七章人要是倒霉 日出东方,象征着一天的开始。 平时这个时候,住在大运河附近的都已经早早起床,趁着天微微亮出船收第一波网了。但在这一天,渔夫们平静的生活被打破了,河水中掺杂了淡淡的红晕,整个河岸飘荡着刺鼻的腥味。收网之时,更是发现鱼群中掺杂了什么东西,渔夫细细看去,突然瞪大了眼,脚下一软险些摔下船。大运河畔,骤然响起可怕的惊叫。 官府的人到达的时候,已经在鱼群中发现了三只胳膊两只脚,从残肢的衣服颜色来看,这三只胳膊源自三个不同的人。 当地捕快立即封锁了现场,在河里仔细打捞,没用多大功夫,就又捞出了几双手脚和两颗已经被鱼咬烂的人头。 杀人分尸,弃尸河中,算得上本地十几年来的大案了。然而还没等官府查清究竟死了多少人,一个毛骨悚然的发现令所有人背脊发凉如坠冰窟。之前捞上来的残肢中,有人穿的是官靴,这些被分尸之人,是他们的同僚,六扇门官差! 消息上报,立刻引起了轩然大波。从知县到知府,到最后甚至惊动了镇守太监和巡抚,一道道令书传下来,整个沿河地区霎时间风雨飘摇。 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当天下午就有消息传来,埋伏在常州附近的兄弟们拦下了一艘大船。不过,说是他们拦下来的,实则是这艘船主动靠岸报的官。 船头是个五十多岁的精明商贩,在这条河上已经跑了二十几年,从几条小帆白手起家,变成开得起大船的富人。这二十几年来,杀人越货、拦路抢杀、刀光剑影,不论多凶险的场面他都司空见惯了。就是这样一个看惯了刀与血的人,在报官时却支支吾吾精神恍惚,一想起早些时候在船尾看到的惨状,他身上的骨头都软了下来。并不是他胆子小,那种场面,任何人见了都会吓得失魂丢魄。 这个世上,每时每刻都在死人。有被杀的人,就一定有杀人者。可杀人,一刀、一剑,足矣了。 可昨夜的那个杀人者,不一样。 他不光杀了他要杀的人,还撕碎了他们肚子,掰断了他们身上的每一根骨头,砸烂了他们的心肝。那副场面,怎一个惨字了得。 究竟是什么样的人会做出这等非人之举?又或者说,能做出这等非人之举的人,还是人吗? 官府并不在乎这些,官府只想抓人。凶案现场既然是船尾,那凶手就一定还在船上。毕竟,绝没有人能在方圆上千里的运河之中来去自由。 在找到凶手之前,这艘船上的每一个人都是凶手。而嫌疑最大的,便是那个长得人高马大,贼眉鼠眼满脸胡茬,一看就不像好人的家伙。 “官爷,小的真的冤枉啊。” 这是狼枪被关进大牢前说的最后一句话。 生平第一次,狼枪吃起了牢饭,一个人。他端着掉了半截茬的饭碗,抬头凝视着小窗,月光透过窗子洒进来,那么的温柔。这一刻,狼枪的内心只有四个字能形容。 欲哭无泪。 人要是倒霉,真是喝口凉水都塞牙……他妈的。 “老子这次真是啥都没干啊,老子……老子为了不惹事连看都没出去看一眼,怎么就被逮进来吃号子了?再说为啥就抓老子一个!”一想起白天遭受到的区别对待,狼枪就气不打一处来。 什么叫一看你就不是好东西,抓起来? 什么叫看你们俩这样也不像为非作歹的人? 一个人是好是坏那是能通过长相判断的马? 然而审讯的官员对他点了点头,说:“对啊。” 俗话说得好,相由心生。二呆那副长相,认出他是男的叫小白脸,认不出他是男的那就叫绝美佳人。马四呢,跟二呆比算长得粗野。但往狼枪身边一站,那就是绝对的本分人。再看狼枪呢?满脸胡茬不修边幅,一对小眼睛有事没事左瞄右瞄,怎么看怎么像犯罪分子。这幅长相也确实符合相由心生这个说法,毕竟,他不是什么好人。 不是好人,不代表人就是我杀的啊,狼枪大喊冤枉。但有用吗?当然没用。 最令狼枪心痛的,是他那两麻袋白花花的银子也一起被当地知府揣进了兜里,不出意外,是弄不回来了。 一没银子二没证据,你怎么证明你是冤枉的? 狼枪此时唯一的希望,就是大牢外面那两兄弟了。“二呆,哦不对,二爷,四爷,咱们可是过命的兄弟,这回可全靠你们了。” 二爷和四爷并不急着想办法把狼枪从大牢里弄出来,毕竟这二位爷现在的日子也不好过。因为长相问题,狼枪被关进了大牢,按官方的话讲,他是嫌犯。而马四和二呆,就是嫌犯的嫌犯。在凶手没伏法之前,他们要和船上其他六十多个长得不那么坏人的嫌犯的嫌犯关在一起。狼枪在牢里,怎么说都是个单间,他们俩可没那么走运了,六七十个人挤在一间房里,只能用脏乱差三个字来形容。 这头,狼枪指望着两兄弟来救他。那头呢,两兄弟自身难保。两边又联系不上,只能隔着两道墙大眼瞪小眼。 以马四对官府做事的了解,他们应该很快就会被释放,毕竟六七十个人就是六七十张嘴,留着他们除了浪费粮食屁用没有。可三四五六天过去了,却根本不见要放人的意思。 其实官府早就打算把他们放了,一个县衙连知县带捕快也就二三十人,养着他们一天,顶两三个县的粮食开销,时间长了官府也负担不起。可就在知府打算放人的时候,一个消息传了上来。捞出来的死者身份查清了,其中一人姓成名万安,乃是朝廷赐封四省神捕,官居五品。 这下可坏了事了,小官差的命没人在乎,死了也就死了。可现在死的是成神捕,朝廷命官,光天化日之下,残杀朝廷命官,手段如此残忍,如抓不到真凶,朝廷的脸面何在?朝廷的威严何在? 还想放人?你放一个试试。要是因为你们的疏忽把真凶放跑了,官服不用穿,也不用想着回家种地,等死就行了。 第八十八章 出去再说 第八十八章出去再说 “唉~~~兄弟们都睡了吗?到底是哪位大哥动的手,就认了吧行不行?求求你啦,可别在这整景了,都忙,都着急回家过年呢。” 昏暗的大牢里,一个带死不拉活的声音徐徐响起,吵得左右邻居心烦意乱。 “你可把嘴闭上吧!”终于有人忍不住火气,破口大骂道:“我看人就是你个王八犊子杀得。” 一张满是胡茬的脸突然贴在门柱上,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嚷道:“去你大爷的,老子那天听着动静就知道得出事,特意连瞅都没瞅一眼。” “你说没瞅就没瞅,被逮进来的谁他妈瞅了?”那人脾气也是暴躁,立刻回击道。 “是啊是啊。” “我那天睡着了,都不知道这事。”旁边的邻居们纷纷响应,证明着自己的清白。 “小犊子,别以为老子不知道你打的什么注意,告诉你,老子早就怀疑是你干的了。瞅你长得那样,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之前和狼枪对骂的人高声道。 狼枪一听怒火中烧,你可以诬陷我,但不能侮辱老子的长相。他怒喝道:“你好,你长得像好东西,不他妈也得在这撅着吗!告诉你,不用嘚瑟,等哪天官爷没耐心了,手指头给你一夹,老子就看你个王八蛋到时候认不认!” 话虽如此,但其实狼枪心里清楚,真正的凶手根本不在这牢里。他现在只求明天一早上牢头就领人冲进来,随便找个倒霉蛋来个屈打成招,他也好早点脱身。 似是老天有眼,狼枪心里刚一念叨,这头大牢的门突然打开,牢头皱着眉走进来,扯着嗓子叫道:“吵什么!都吃饱了是不是?再吵老子明天喂你们吃猪食!” 他这一嗓子下去,大牢内瞬间寂静无声。镇住了这些阶下囚,牢头却没急着离开,而是一个转身,嘴角一撇,变戏法一般换上了一副谄媚的笑脸。只听他道:“大人,前面那几个就是在船上抓的人。” 牢头那认爹一样的语气一听就知道,一定是某位大人物来了。不知,是福是祸啊。 狼枪竖起耳朵听着,一个沙哑的男人声音自大门口传来。“这儿没你的事了。” 牢头急忙点头道:“小的明白,小的明白。”说着,弯腰而去,砰地一声,牢门紧闭。 大牢内响起一阵脚步声,低沉而稳重,每一步踏在石板上,都令人心里颤上三颤。 那人负手而来,在牢门前停住身形,低声道:“过来。” “啊?”牢房中人微微一愣。 那人道:“离近点,让我能看清你的脸。” 虽闹不清这人要做什么,但为了明天不吃猪食,牢房中人还是老老实实的凑到了门主前。 那人却没理他,喃喃一声道:“是他吗?” “不是。”女孩轻灵的声音从背后传来,男人二话不说,朝下一间牢房走去。这时才能发现,在他身后,还跟着一个小姑娘。 小姑娘个子不高,看上去十二三岁,嫩的能掐出水的脸蛋上满是从容,俨然一副小大人的模样。 前面男人走到哪,她便小腿一倒跟到哪。 男人低声问话:“是他吗?” 小姑娘抬头眨着大眼睛,在牢门前灰头土脸的囚犯脸上停了一阵,开口道:“不是。” 男人便继续走,小姑娘紧随其后。 终于,二人来到了最后一间牢门前,狼枪的大脸已经贴在门柱上,等候多时了。见男人走来,狼枪赔笑道:“大人,小的冤枉,求大人给小的做主。” 狼枪的话还没说完,另一个声音突然响起,只听之前就和狼枪对着骂的那人高声道:“大人!大人!您别相信他,这犊子绝对就是杀人凶手。您看他那长相,他那体格,就这些人里除了他谁能干得出那种事来。” 狼枪心头怒火中烧,老子还弄你,你丫的上脸了是不是!等着,等着啊!狼枪心里叫骂着,脸上做着无辜的表情。 牢门前,男人依旧冷漠一声道:“是他吗?” 狼枪赶忙蹲下身子,恨不得把胡子贴在小姑娘面前。小姑娘眼珠一转,回想了一下,摇了摇头道:“不是。” 男人二话不说,转身便走。 眼看小姑娘也要跟着一起消失在视线里,狼枪着了急,赶忙道:“哎!大人!人真不是小的杀得。大人!大人!” 脚步声越来越远,狼枪一拍大腿,突然改口道:“我见过那个人!” 脚步声戛然而止,男人又是一个转身,这次,他的步伐又急又乱。 “你刚才说什么?”男人走到牢门前,语气中带着一丝无法掩饰的激动。 狼枪道:“大人,我见过那个凶手,我……我能帮您抓住他。” “哎,你个瘪犊子,刚才不还说那天啥都没瞅吗?”旁边又响起一声高呼。 狼枪抬手一指,破口大骂道:“王八羔子你等着,老子一会儿出去了第一个打死你!”说完,变脸一般扭过头,赔笑道:“大人,小的真的能帮您抓住他。” “我凭什么信你。”男人冷冷道。 狼枪深叹一口气,勾了勾手指示意男人附耳过来。男人将信将疑,向前一步。狼枪压低声音,小声道:“被杀的那几人,是六扇门的官差,那凶手行凶之后往那跑了,小的知道。” 听到六扇门三字,男人脸色惊变,眼中的怀疑略微消散。“他逃往哪里?”男人问道。 狼枪哪知道那凶手跑哪去了,但为了从这牢里脱身,只能硬着头皮道:“小的是外地人,不认道,到了地方!到了地方小的绝对能认出来!” 男人将信将疑,却也没其他办法,为了帮成大哥报仇,只能选择相信这个人。“若骗我,你会死的很难看。”他对狼枪威胁一声,随即高声道:“来人啊。” 门口的牢头早就等候多时,推门而入,道:“大人有何吩咐。” 男人指着狼枪道:“这个人我有用。” 牢头赶忙小跑着过来,翻找出钥匙打开牢门。 “走。”男人低沉一声。 可狼枪却没回应,而是站在原地,一脸谄媚的笑道:“大人,小的能不能求您一个事?” 男人转头阴冷的望过来,狼枪紧忙道:“就一件小事,小的办完了,绝对用尽心力帮大人将真凶捉拿归案。” 男人冷声道:“什么事?” 狼枪咧嘴一笑,指着旁边一间牢房,道:“大人能不能让小的跟里面的兄弟说几句话?”说着,瞥了眼一旁的牢头。 牢头愣了愣神,得到那位大人首肯后,方才找出钥匙,走过去将牢门打开。 狼枪一脸单纯的笑着,走进了牢房。下一刻,整个大牢响起了杀猪般的惨叫。 随着叫声渐渐弱下去,狼枪重新走出了牢房,用外套擦了擦拳头上的血,一脸舒爽的道:“大人,咱们走吧。” 第八十九章 妖怪 第八十九章妖怪 “还没到吗?” “快了快了,小的记着差不多就是这片。”狼枪陪笑着答应一声,抻着个脑袋煞有其事的左顾右盼。心里暗暗叫苦,出官府的时候正好瞧见二呆他们和其他人关在一起,本打算想个办法把这兄弟俩弄出来,再找机会跑路。可把他放出来那位大人却根本不给他机会,前脚出了大牢,后脚就把他扔到了船上。 十几艘小船排成一列,顺着大船来时的路线就折了过去。每艘小船上都有配有六名全副武装的官差,刀枪弓箭应有具有不说,连火铳都配上了。这架势,不知道的还以为要出征打海盗呢。 这阵仗一出,直接将狼枪半路逃跑的念头打消了。坐在船头瞧着滚滚河水奔涌,小心肝扑通扑通的跳,出了狼穴又入虎口。“这可咋整?” 两杆火铳就在屁股后面对着自己,这要是找不着凶手,估计就得到大运河里喂鱼了。没办法,明知找不到也得玩命找。 “这撇?不对,不像啊。应该是再往前点。”狼枪自言自语着,心头琢磨着保命之法。 随着时间推移,船队行驶的越来越远,从正午到黄昏,仍旧一无所获。身后的中年男人冷眼看着狼枪在那耍猴戏,眼神越发阴沉。 男人名叫韩大海,刑部五品主事。他的另一个身份,是成万安的结拜兄弟。 得知成万安惨死的消息,韩大海昼夜奔波马不停蹄一路从北京赶到临近江苏地界,眼都没合就接手了案子。坐在小船上,疲倦之感不断涌来,又被他心中的愤恨悲凉驱散。 “大哥,兄弟发誓为你报仇!”韩大海暗暗发誓,心中复仇的火焰越烧越旺。 狼枪只觉得背脊一阵阴凉,紧张的咽下一口唾沫。“不能这么整,这么整我不废了吗。”他暗道一声,小眼睛来回扫视,最后将目标放在了岸边一处芦苇荡里。 时间差不多能对上,距离河岸也没多远,说杀完人之后游到那边也说得通。道我给你指出来,抓不抓得到人就是你们的事儿了。 狼枪心里小算盘一打,转头指着芦苇荡大声道:“大人!找着了!就是那边,我那天亲眼看见那人跳下船往那边游过去的。” 韩大海心头一喜,手臂轻抬,船队立刻掉头朝着芦苇荡行去。 “上了岸全力盘查,所有房屋土地,就是一颗树洞也不许放过!还有,贴出告示,让百姓一个一个认!”韩大海立于船头厉声喝道,一旁小船纷纷响起“遵命”的回应。 “还有你!”韩大海转头看向狼枪,沉声道:“跟着我的人一起上去,耍花样会有什么下场,用不着我提醒你。” 行行行,你人多你说了算。狼枪心想着,脸上只能堆着笑脸连连点头称是。 韩大海遥望着远处芦苇荡,心里正计划着如何手刃杀兄仇人,突然,一双小手从背后伸出,拉着他的衣袖轻轻拽了拽。韩大海低头,就见小姑娘躲在他身后,一双大眼睛看着左边,眼神中隐隐有害怕之色。 韩大海赶忙问道:“怎么了?” 小姑娘指了指远处,小声道:“有人跟着我们。” 狼枪在一旁听见了,忍不住好奇扭头望过去,视线的尽头果然有一艘小船飘在水面。小船离他们很远,只能分辨出上面站着一人。 韩大海眼神一冷,问道:“他跟着我们多久了?” 小姑娘道:“不知道,刚看见。” 韩大海又道:“能认出他吗?” 小姑娘微微眯起眼睛,摇头道:“他蒙着脸。” 狼枪闻言心里一惊,隔着这么老远都能看见那人蒙面?“这小丫头眼力够好的。”狼枪暗道一声,换成是他就算那小船再靠近几里地怕是都发现不了。“难怪连出船都要把这丫头娘带在身边。” 韩大海做了个手势,立刻有一船官差掉头离队,朝远处那艘小船行去。自己则率领着船队继续前进,不休多时便靠了案。四十多人分成两组,分别找了一个方向盘查而去。狼枪不但被韩大海亲手压上了岸,还得到了领路的奖励:镣铐。毕竟体格在那摆着,不把他铐起来韩大海也没法放心。 看着这帮人忙前忙后,狼枪心里暗道一声不好。韩大海明显不是那么好忽悠的,这要是没抓到人,回过头来还得找自己算账。他不由得有些后悔,早知如此,还不如在大牢里撅着呢。 然而令狼枪意想不到的是,通缉的告示刚贴出去,就有当地村子的村民找了上来。 “官爷来帮咱们抓妖怪了!”五六个年轻力壮的小伙搀扶着一位两鬓斑白的老人,远远赶来,每个人脸上都挂着喜悦的笑容。 “你们见没见过这个人?”同行的官差见这几人赶过来,拿出告示问道。不料那老人却看都不看,上来就往地上一跪,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了起来。嘴上絮絮叨叨的念叨着什么“青天老爷为我们做主啊”“帮我们把妖怪抓住”之类的话。 官差被弄得没了主意,朝韩大海投以询问的目光。 听到那老人的话,韩大海心头一紧。“妖怪?”他走上前,朝老人道:“别喊了,我们既然来此,就一定会为你们做主的。” 老人感恩戴德,直呼村子有救了。 韩大海问道:“到底发生了何事?细细道来。” 老人颤颤巍巍的站起身,却没急着答话,而是指着村口方向,道:“官爷们来看一眼就知道了,这两个多月,那妖怪可把我们村子祸害的够呛啊……”说着,又忍不住哭了出来。 那几个年轻人搀着老人在前面领路,官差们紧跟其后。 进了村子,众人脸上神情齐齐一变,尤其是狼枪,差点把眼珠子都瞪了出来。 韩大海捂着小姑娘的眼睛,抬头看着一片狼藉的惨状。 整个村子上空,弥漫着一股刺鼻的血腥味。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定居在大运河畔的小村子,缺少耕地,养家糊口全靠捕鱼和养牲畜。 可此时出现在韩大海眼前的,并不是肥硕的猪牛,而是一堆倒在滩滩血泊中,缺蹄子少耳朵的牲畜尸体。 “官爷,您看看,那妖怪把我们这祸害成什么样了。村子里除了人,就没几个活物了……”老人满是哭腔的道。 看着眼前这幅惨状,韩大海心中突然激动万分,能做出这种事的,很可能就是杀人分尸的凶手。他立刻下令搜查小村,不许放过任何线索。 众人忙活开来,狼枪就被锁在了一眼井水旁,此时他心中的震惊程度丝毫不弱于韩大海。“老子就随口指了个地方,不能这么寸吧?” 第九十一章 捉妖 第九十一章捉妖 那黑影远远听到猪崽的惨叫,并没有急着靠近,而是躲在房屋阴影之中,探出半个脑袋小心翼翼的打量着周围。 除了猪崽子的嚎叫声外,村子上下寂静无比,一种近乎诡异的寂静。之前来这个村子,每次都会被人群拿着鱼叉木棒打出去,可今天,任那猪崽叫的震天响却丝毫不见人影。一股危险的感觉涌上心头,村民们口中的妖怪暗暗犹豫了下,最后还是被肚子传来的饥饿感打败。 妖怪探出身子,蹑手蹑脚的朝那只猪崽子摸了过去。 韩大海压低身子,锐利的目光透过草垛紧盯而去。惨叫声中,一道黑影出现在所有人眼中。 黑影身上披着一层破烂的袍子,盖在脑袋上看不清样貌,从身形来看,应该是个人。 官差们屏住了呼吸,临近的几人齐齐看向韩大海,等待着他的命令。 韩大海眼中闪烁着复仇的怒火,却并没又发作,为保万无一失,他必须沉下心,等待这个所谓的妖怪放下戒心,一击制敌。 妖怪越走越近,来到小树前,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就扑倒了猪崽。他一手按着猪头,另一只手微微颤抖,月光下,可以清楚的看到妖怪的指甲有如野兽一般厚实、锐利。将这个村子的牲畜活生生撕碎的,就是这双手。 见那妖怪专心致志的模样,韩大海当即明白机会来了,猛的冲出草垛爆喝一声:“动手!” 说时迟那时快,二十多个官差如神兵天降,四面八方的冒出了头,手中弓箭火铳齐齐对准了小树前的黑影。 妖怪被突如其来的众人吓得一屁股跌坐在地,他左右看了看,突然扔下猪崽拔腿就跑。没等妖怪跑出两步,一条套索从天而降,精准的套住了他的脖子。 “抓住了!”那官差握着套索,脑子里已经忍不住再想该如何邀功,然而下一刻,不可思议的一幕出现了。一股巨大的力量突然袭来,直接将那官差拽倒在地不说,连带着还将他拽了老远。 见此一幕,韩大海心中也是震惊不已,当即不顾抓活口,厉声喝道:“放箭!” 话音刚落,只听两道破空声在耳边炸响。两枝箭矢迎面射来,除非那妖怪真会妖法,不然绝不可能躲开。事实也的确如此,锋利的箭头径直命中了妖怪胸口及小腹。可随后传入韩大海耳中的却不是痛苦的呻吟,而是两声道沉闷的“铛铛”声。 箭矢好像射在了坚硬的岩石上,和妖怪接触的瞬间便箭身一弯弹飞了出去。 要说这些官差也是反映迅速,见此奇景只是微微愣神,便毫不犹豫的拉弓射箭。又是一阵破空声响起,可结局却并未改变。 那妖怪抱着两条胳膊护住脑袋,箭矢射在他的后背、胳膊上,立刻步了前面那两枝箭的后尘。 狼枪躲在角落里瞧见这一幕也是瞪大了眼睛,这么近的距离一箭下去老虎的脑袋都能射穿,可那妖怪竟然啥事没有。“不能真这么邪性吧。” “砰!” 震惊之时,小村中突然响起一声巨响,吓得狼枪一个激灵,这种声音他已经六七年没听到过了。 眼看弓箭奈何不了那妖怪,官差们心里一狠,不用韩大海下令,手中火铳便喷出了火光。 妖怪突然身子一倾,啪的一声倒在地上,众人见状心里齐齐松了一口气,别说你是妖怪,就是天王老子结结实实的挨了这一下也得上阎王爷那打报告。 最难过的当属被妖怪拖着跑的那位仁兄,本想立个头功,却被活活拽了十几丈远,丢脸丢到家不说,两手虎口也被磨出了血。“他妈的,这回去得让人笑话死。”官差暗骂一声,松开套索正要爬起身。就在这时,地上的套索突然抽动了一下,官差狠狠眨了眨眼,一脸的不敢相信。“不会吧?这……中了一枪还活着?” 不只是他,在场的所有人都陷入了深深的震惊之中。二十多双眼睛的注视下,那妖怪竟然颤颤巍巍的重新站了起来!不光站了起来,还撒腿就跑,丝毫不见受伤之象。 韩大海最先反应过来,从身边官差手中抢下火铳,抬手对着妖怪就是一枪。但这次那妖怪明显有了防备,压低身子弯腰一躲,同时脚下一个转弯,找了处阴影便钻了进去。 “追!”韩大海额头上青筋暴起,一大帮人带着弓箭火铳要是能让这妖怪跑了,他刑部主事的位子就不用坐了。 官差们这次没有丝毫迟疑,紧追而上,断断续续的枪声远远传来。 “你们俩留下保护小然。”韩大海对身边两个官差说了一声,也拎着火铳抬腿追了上去。 各户人家抱着孩子躲在被窝里,时代捕鱼为生的人哪里见过火铳,只当是官爷们会用法术除妖。刹那间,小村又恢复了寂静。 被唤作小然的小姑娘轻手轻脚的跑到小树前,解开了绳子,捡回一条命的猪崽却不懂礼数,连声谢都不说,扭头就跑。 那两个官差见了,无奈的叹了口气。毕竟是个小姑娘家家,心善的很。让这么一个小姑娘整天跟着他们打打杀杀,兄弟们也是于心不忍,可没办法,寻人破案少不了她的记性和眼力。 “小梦,外面危险快回来。”官差轻道一声。 小梦却好像没听见一样,呆呆站在原地,目光看向黑漆漆的村口。她能看到,黑暗中正有什么东西在靠近。 “小梦。”官差又招呼了一声。 这次小梦倒是十分听话跑了回来,她躲到官差身后,小手紧紧抓着他的衣袖。 “他来了。” “什么?”官差微微一愣,低头询问道。 小梦稚嫩的脸上写满了惊恐,一双大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村口,颤抖着道:“那个人跟来了。” 官差皱眉道:“那个人?谁?” “在船上就跟着我们的人。”小梦喃喃一声,突然将脸埋进了官差身后。 狼枪靠着墙根,正无聊的琢磨小姑娘的话中含义。突然,村口传来一阵如野兽般粗野的呼吸声。声音微弱,却传到了每个人耳中。 狼枪身子一个激灵,汗毛直立。下意识的扭头看向村口,黑暗中,一道人影缓缓行来。 两名官差警惕万分,将全部注意力都放在了那人影之上,躲在身后的小梦又说了什么,二人都没听清。 狼枪听清了。 小梦说了两个字。 “快逃。” 第九十二章 打不过 第九十二章打不过 黑影进了村口,由远及近徐徐走来,临近些方能发觉,此人周身上下竟是湿漉漉一片,好像刚从河里爬出来一般。 “站住!”官差突然厉喝一声,另一人已拉开硬弓,箭在弦上。 二人满脸警惕,随时准备暴起伤人,那黑影却好似故意挑衅般,不但没有停下,反而脚步越来越快,朝着几人飞奔而来。 拉弓的官差毫不犹豫的松开了弓弦,只听嗡的一声颤动,箭矢暴射而出快如闪电,弹指间便已射中了黑影的胸口。 “砰”的一声闷响骤然响起,墙角的狼枪突然张大了嘴,满脸的不敢相信。之前弓箭在那妖怪身上吃瘪可以说是妖法作祟,可刚才发生的一切又该作何解释? 箭矢射中那黑影,却是箭尾一颤,在官差诧异的目光下弹飞在地。 黑影飞奔而来,速度奇快,刹那间便已靠近至十步之外。就连狼枪都在一旁能清楚看到他湿淋淋的头发下那双泛着红色的眼睛。 “小然躲开!”官差大喝一声,向前一步,腰间长刀早已出鞘,身旁另一人也已抽出箭矢搭在弦上。 “喂!别和他打!”狼枪突然站起身大喝一声,即便实在朝鲜的战场上面对岛津义弘这样的强敌,狼枪都没有一丝畏惧,可就在看到黑影那双红色的眼睛时,他的心猛地一颤。见那官差抽出刀,他下意识的提醒一声。 官差哪里会听得进他的话,抬手一刀自下而上朝黑影胸口砍去,出手的同时,另一名官差也松开了手。 黑影对二人的攻击视若无睹,直冲冲的就撞了上来,就在他迈出最后一步的瞬间,黑影猛的一个转身,将毫无防备的后背暴露在刀锋与箭矢之下。 刀箭几乎同时命中,又同时在刹那间停下,在狼枪眼里这一刹那过的很快,但在那两个官差眼里,这一刹那却无比缓慢。 二人的脸色一阵变化,双眼瞪得如铜铃,眼神中写满了惊异与对未知事物的恐惧。 刀锋看破了黑影的衣服,暴露在月光之下的,却不是人的皮肤,而是一片片如鱼鳞一般的漆黑鳞片! 刀锋与箭矢重重的击打在鳞片上,箭矢尾羽微颤,结实的箭身仿佛被强大的力量挤压一般,碎成了无数木渣。和箭身一起碎裂的,还有官差手中的刀。 在那一片片漆黑鳞片面前,他手中的长刀就和一截树枝般脆弱,二者稍微一接触,树枝便“啪”的一声碎成两半。 黑影转身的动作还在继续,握着断刀的官差还没从震惊恐惧中反应过来,眼角余光中突然出现一团黑影。他的眼珠下意识的向左移去,看见的,是如鞭子一般向自己抽来的手臂。 啪! 啪。 两声闷响。 第一声响,黑影的手臂重重的抽在官差的脖颈上,声音之大,直接将官差脖子断裂的声音都掩盖了下去。第二声响,官差的身子倒飞而出,落地时,已是三丈开外。 狼枪的呼吸在这一刻停顿了,低头看去,官差的尸体就在离自己五步外,脖子正以诡异的角度扭曲着,半张被打烂了脸面朝着自己,左边的眼珠都突了出来。这样的死相狼枪见过很多次,大多是死在重锤等钝器之下,生生用拳头将人打成这幅模样的,闻所未闻。 第九十三章 激战 第九十三章激战 血腥味越来越浓烈,刺激着狼枪的神经。急促的脚步声在他耳边炸响,抬眼望去,只见黑影凌空跃起,半空中,锐利的指甲对着狼枪的脑袋猛砸下来。 狼枪脚步受困无法躲闪,索性双臂一抬,链着手腕的镣铐绷成一条线护在头顶。 黑影的手臂狠狠砸在镣铐之上,狼枪手腕一沉,双膝猛的弯曲,同时脖子一歪。 剧烈的疼痛自左肩膀传来,眼角余光能瞥见黑影的指甲深深扎进了狼枪的衣服里。 如果不是狼枪反应快弯下身子卸去了大半力道,这一下足以废了他半条肩膀。 与这等强敌贴身交手,绝不能有丝毫犹豫,狼枪来不及品尝肩膀带来的痛苦,以腰御身,双腿猛的发力,借着起身的力道高举双臂。黑影力量虽大,也比不过这股反弹而来的力道,整个人往后倒退一步,胳膊一颤松开了抓着狼枪肩膀的指甲。 狼枪趁势出手紧追一步,两手抓着镣铐,照着黑影的脖子就套了上去。镣铐缠在脖颈之上,立刻化成了一条绞杀猎物的蟒蛇,狠狠的收缩着身子。狼枪有信心,以他的力气,眨眼的功夫便可以将那黑影活活勒死。 黑影此刻也意识到了危险,身子下意识的向后退去。狼枪怎会让他如愿,用尽浑身力气高举双臂。黑影脚下一空,身子已经离地一尺高。 强烈的窒息感瞬间涌来,黑影整张脸憋得铁青。 狼枪咬紧牙关,手上力道越来越重。 黑影张大了嘴,喉咙里传出痛苦的咳声。突然,他血红的双眼中闪过一道精光,本在胡乱挥动的双手突然朝狼枪的胳膊抓去。 “妈的!”狼枪心里暗骂一声,腰腹猛的发力一扭,带着黑影一起撞破木墙摔进了破屋里。 脏乱破旧的地上,两只猛兽嘶吼着扭打在一起。趁着那黑影喘不过气,狼枪又将镣铐在他脖子上缠了一圈,自己也绕到了黑影身后。狼枪的手腕已经被镣铐磨烂了皮肉,他也无暇顾及。此时的他满脑子想的只有四个字:不能撒手。 以黑影那满手的锐利指甲,撕开自己的手腕轻而易举,若刚才狼枪反应慢上半分,他的双手已经废了。 可现在,狼枪的双手就怼在那黑影的脖子后面,除非那黑影长出第三只手,否则绝无办法从狼枪手中挣脱。 黑影拼命的挣扎着,三十年来,狼枪第一次在比拼力气上吃了亏,被黑影背着在地上来回翻滚,时不时的还要往墙上撞上几下。 狼枪强忍着疼痛,手上力气丝毫不放松。这是一场力量与信念的比拼,胜者生,败者死。 黑影扑腾了半天,动作渐渐慢了下来,狼枪能感觉到他的呼吸正在慢慢变弱。 狼枪微微松了口气,心中已然认定自己胜券在握。就在这时,一股恐怖的力量突然从镣铐上传来,狼枪浑身一紧,双手拼了命的往后拽。可镣铐不但没有紧缩,反而一点一点向前滑去。 一番挣扎下,黑影也明白了狼枪已经变成了狗皮膏药,怎么扯都扯不下来。紧缩的镣铐令他的喉咙如滚烫的油浇下来一般,窒息感更是令他几近昏厥。眼看着一只脚已经踏进了阎王殿,绝境之下,黑影采取了本能的反抗。他伸手抓住了脖子上的镣铐,死命的往下拽。 “这王八蛋就不知道啥叫累吗!”狼枪紧咬着牙关,疯狂跳动的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较了这么半天的劲,本以为这黑影已经力竭了,谁成想竟然还有这么大的力气。 咔……咔…… 一阵微弱的声响突然传入狼枪耳中,声音无比刺耳。“这声音是……不会吧……”狼枪暗道一声不好,歪头看去,就见那黑影两手各抓着一截铁环,用力的上下拧着,刺耳声音的源头正是那两截紧绷的铁环。 黑影一声低吼,两截铁环连接的部分出现了道道裂痕,伴随着“啪”的一声脆响,坚固的镣铐竟然被他徒手掰断了! 狼枪此时根本来不及惊讶,镣铐崩断,他的双手也恢复了自由。当即抓着黑影的头发往墙头撞了过去。 “你!” “他妈!” “的!” “给!” “老子!” “死!!!” 伴随着狼枪的阵阵怒吼,黑影的脑袋与墙面发生了十几次的亲密接触。可最后墙都被撞烂了,黑影不但没听狼枪的话去死,还抓住机会发起了反击。 狼枪脑袋一撇躲过黑影的胳膊,反手一拳砸了下去。倾尽全力的一拳,直接将黑影打进了满地烟尘中。 可奇怪的是,动手打人的是狼枪,发出痛苦呻吟的竟然也是他。“这他妈到底是什么玩意……”狼枪低吭一声,低头看向右拳。整个手背高高肿起,血肉模糊。 刚才那一拳明明打在那黑影的下巴上,可狼枪却有种鸡蛋碰石头的感觉。他的拳头是鸡蛋,那黑影是石头。 身下突然传来异动,低头看去,就见那黑影双手撑着地面正要站起来。狼枪心一狠,右臂一甩,挂在手腕上的镣铐一阵旋转,将他的右手缠成了一个铁球。 老子今天就要看看你个王八蛋的骨头有多硬! 砰! 砰! 砰! 又是一阵渗人的闷响从屋内传来,每响动一下,躲在屋外的小然便要跟着哆嗦一阵。她并不知道,自己听到的每一声响,都代表着狼枪那缠满铁链名副其实的铁拳又一次将黑影的人头狠狠砸进地里。 屋内的闷响戛然而止,一道人影弓着腰走出,吓得小然一下将小脑袋埋进了草垛里。借着草垛缝隙向外看去,第一眼见到的,是一条满是血迹的铁链。 “小丫头,丫头?跑了?”那人影左右张望了下,轻声招呼道。 听到那声音,小然脸蛋上的惊恐瞬间消散,她微微探出头,认清了人影的长相,随后冲出草垛,一路小跑着冲过去抱住了这个在危险之时挡在自己身前的叔叔。 刚才那一番苦战下来,狼枪已经累得站都站不稳了,被小然这么一抱,当即脚下一软跌坐在地。见小姑娘不知所措的样子,狼枪嘴角一撇,笑着道:“没事没事,让叔缓缓就好了。”说着,撇头看了眼那两个官差的尸体,道:“丫头,一会你可得帮叔说话,整明白的叔是好人。” 小然轻轻点了点头。 狼枪心中窃喜,有了这个人情,回头说不定还能把自己的银子弄回来,这趟力气也算没白出。正想着呢,一旁的小然突然有些不对劲。 “怎么了?”狼枪紧忙问道。 小然颤抖着嘴唇,突然拉着狼枪的衣服,想把他从地上拉起来。 狼枪扭头,顺着她满是恐惧的目光看去,就见满是锐利指甲的手扒住了门框,一颗人头慢慢慢慢的探了出来。 “这他还能活着?”狼枪小眼睛一瞪,满脸的不可置信,他打人打到自己的胳膊都快断了,可那黑影竟然还能动。 狼枪用尽力气站起身,二话不说,一手抱起小然,朝着村外就逃了出去。现在的他已经累得连拳头都握不动了,不会蠢到再和那打不死的黑影单挑。 黑影缓缓走了出来。狼枪的铁拳将他的脑袋砸出了不知多少口子,鲜血直流。可这黑影却好像感觉不到痛苦一般,对身上的伤口不管不顾。 他伸手将身上破烂的衣服撕的粉碎,蒙面的黑布也已被狼枪打没了影。漆黑的鳞片暴露在外,月光照应下映着凛凛寒光。他抬起头,望着狼枪逃走的方向,迈步行去。 第九十四章 妖怪的真面目 第九十四章妖怪的真面目 微风轻轻吹过,一条条芦苇弯下了腰,月光下,一道人影冲出芦苇荡,写满惊恐的双眼向后望了一眼。漆黑的夜色中,一道火光突然亮起,转瞬即逝。 眼中的火光尚未消散,耳边便又响起了一声雷鸣般的巨响,那人影当即吓得抱头鼠窜,慌不择路的奔逃起来。 急促的脚步声开始在芦苇荡里回想,十几个拿着弓箭火铳的人飞奔而过,将一路上的芦苇统统踩垮了腰。 “大人您看。”一人突然停下,指着地上的脚印开口道。 韩大海蹲下身子,左手在脚印上轻轻划过,湿润的泥土中掺杂了一种异样的粘稠,定睛望去,手指上沾染了一抹鲜红。 “血。”韩大海喃喃一声,露出了狰狞的笑容。 一旁的官差惊呼道:“那妖怪受伤了。” 韩大海紧了紧手中的火铳,冷眼瞧着妖怪逃走的方向,狠狠的道:“你跑不了了!告诉兄弟们,给我抓活的!” “大人有令,活捉妖怪!” “大人有令!活捉妖怪!” 一声声呼喊回荡在大运河畔,最后一个听到这句话的官差深深叹了口气,将空洞的枪口从那妖怪头顶挪了下来。 “告诉大人,妖怪抓住了!”那官差大喝一声,三步并作两步跑到一旁,两手死死握住了绷紧的套索。 韩大海赶到时,入眼见到的便是手下用四根套索制住了那妖怪的手脚,每根套索都由三四个官差协力向外拉。那妖怪嘴里嘶吼着,手脚不断的挥舞,然而每挣扎一下,手脚上的套索便会缩紧一分。他的苦苦挣扎,也只是在浪费自己的力气罢了。 韩大海一脸阴冷的走到妖怪面前,倒握着火铳,二话不说朝着妖怪的脑袋狠狠的砸了下去。伴随着“砰”的一声闷响,妖怪脚下一沉,无力的跪倒在地。 沾着血迹的火铳被扔在地上,拔刀声骤响,韩大海一手提着刀,另一手抓着妖怪的头发向后一拽。这一刻,他终于看清了这个村民口中的妖怪的脸。 一张女人的脸。 韩大海神情一怔,他怎么也料不到,他们二十多人废尽气力才抓住的所谓妖怪,竟然是个年轻女子。 她会是杀害成大哥的凶手吗?韩大海不禁怀疑。他从京城一路赶过来是为了复仇,但他并没有被仇恨冲昏头脑。他不会放过真凶,也不会错杀无关之人。 刚才那一火铳直接将这女子打的几近昏厥,此时她双眼空洞浑身无力,意识也早已模糊了。看她这幅样子,只能抓回去进行审问了。 “带回衙门。”韩大海低沉一声道。两名官差走上来,拿出套索将女子捆了个结实。 早就领教过这女子的恐怖力气,谁都没法保证她会不会半路醒过来扯断绳子顺带着让哪个倒霉蛋去阎王爷身边站岗。一众官差只能将套索留出一截,几个人轮班拖着她向前走。 回去的路上,韩大海的心都是乱的。 人现在已经抓到了,可这女的要是只祸害了那个村子却并非是杀害成万安的凶手那该怎么办?如果这女人是真凶,那那个三法司协力抓捕的祖白风又跑到哪去了?太多的谜团无法解开,令他倍感焦虑。 前面开路的官差突然停下了脚步,一人跑过来,紧张的道:“大人,前面有个人,看着像是给咱们领路的那个。” “他?他怎么会在这?不好!”韩大海突然眼睛一瞪,大喝一声:“抓住他!” 话音未落,远处突然响起一阵呼喊。 “大人!大人!哎呦我可算找着你们了。”狼枪高声呼喊着,心里总算松了口气。看着几个官差朝自己跑过来,竟觉得倍感亲切。“大人……”狼枪挥手招呼一声,可话还没出口,那几人已然冲上来将他按在了地上。 韩大海紧跟而来,见狼枪双手镣铐断开,暗道一声不好。冲上来厉喝道:“你怎么会在这!小然呢!” 狼枪亲吻着大地,手指着身后断断续续道:“那边…就…我后面……” 众人太阳望去,这才发现小姑娘竟然就跟在狼枪身后。看到官差们,小然当即眼眶一红,跑上前来一把扑到了韩大海怀中,放声大哭。 韩大海紧忙道:“你没事吧?” 小然点点头,哭的更凶了。 韩大海眼神一冷,如看着尸体般的目光投向狼枪。感受到他眼神中的杀意,狼枪急忙道:“丫头,咋回事跟他说明白了。” 小然擦着眼泪,断断续续的将之前发生的事讲了出来。 韩大海听得心惊肉跳,不由自主的望向身后被五花大绑的女子。“弓箭射不透身体,岂不是和这女人一样?”他眼珠一转,扫向狼枪,厉声问道:“你和那人交手了?” 狼枪连连点头,一张笑脸就差把我是好人四个字写上去了。 韩大海让部下放开了狼枪,又问:“那人可有什么特别之处?” 狼枪苦笑,道:“别的不知道,反正他很抗揍就对了。”说着,伸出已经肿成一座小山的右手,道:“光是揍他就把我手整成这样,回头他真是屁事没有。” “大人,会不会是这妖怪的同党?”一旁官差推测道。 韩大海心中暗暗点头,力大如牛、刀枪不入,这两人简直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说他们没有关系,鬼才回信。 “叫兄弟们打起精神,还有一场硬仗要打。”韩大海命令道。 “大人?那小的?”狼枪陪着笑脸小心问道。 韩大海瞥了他一眼,道:“此次你立下功劳,本官会论功行赏。” “小的哪有什么功劳啊,怎敢劳烦大人……哎?对了,小的确实有件事得求大人帮个忙,您看?”狼枪笑眯眯的道,救下了小然,也就有了和韩大海讨价还价的筹码。多了狼枪也不想,只求韩大人能帮忙让那县太爷把自己的两麻袋银子吐出来。 韩大海冷冷的道:“回去再说。” 话音刚落,衣袖突然拽了拽。韩大海低头道:“怎么了?” 小然躲在他身后,看着远处黑漆漆的阴影,哆嗦着道:“有人来了。” 韩大海立刻精神一紧,抽出腰间长刀,同时低声问道:“能看清他在哪吗?” 小然轻轻点头,凝视着黑暗,突然浑身一激灵。“不是那个人。”她急忙说道:“不是害死高叔叔他们的人。” 韩大海微微愣神,道:“来的是谁?” 小然小嘴微张,说出了那个早就贴满各乡各县的名字。 “祖白风。” 第九十五章 复仇之火 第九十五章复仇之火 “祖白风!”韩大海惊呼一声,万没想到竟会在这时撞见他。“他在哪?”小然探出手,顺着手指方向看去,果然有一道人影迎着月光走来。 “捉拿此贼,不计生死!”韩大海低喝一声,众官差屏气凝神,该搭弓的搭弓,该填火药的填火药。 一阵微风拂过,狼枪吸着鼻子嗅了嗅,浓郁的血腥味扑面而来。“来者不善啊。”狼枪喃喃一声,偷偷摸摸的退到了众官差身后,大敌当前,官差们懒得搭理他,二十多双眼睛杀气腾腾的盯着正一点点靠近的人影。 刺杀刑部兵部两位侍郎,后又从锦衣卫和六扇门的追捕下安然逃脱,祖白风早已成了三法司的心头大患。今日若能将其抓捕归案,不论生死都是大功一件。 韩大海挥手让小然躲起来,凝视着阴影中忽隐忽现的人影。抓人立功在他心中远没有为结拜兄弟报仇雪恨来得重要,在他的心中总有一种感觉,成大哥的死绝对与祖白风脱不了干系。 人影越来越近,一只脚踏出阴影,来到了洁白的月光之下。 韩大海突然倒吸一口凉气,身后一众官差们亦瞪大了眼。这一晚上遇见的怪事已经够多了,而这个男人的出现,再次令他们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和那年轻女子相比,这个祖白风更像一只妖怪。 他赤裸着上身,脖子以下全都被漆黑的鳞片覆盖,简直就是一条成了精的鱼妖。 走出阴影,祖白风也远远瞧见了蓄势待发的官差们。“追的够紧的。”祖白风舔了舔嘴唇,冷笑一声,迈步行去。 “他过来了。”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官差们暗地里小声嘀咕着,他们身为六扇门中的精锐,平时联起手来就是对付老虎猛兽都不曾惊慌,但此时他们却慌了神,他们不知道自己面对的到底是怎样的存在。是人?还是怪物? 狼枪轻手轻脚的挪到了紧后面,抻着个脑袋瞧了一眼,也被祖白风那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吓了一跳。看着祖白风身上那一片片漆黑的鳞片,狼枪眉头微皱,猛然想起之前被他狠揍一顿的那人身上好像也看到了这种鳞片。“老子中邪了?”狼枪暗暗疑惑,要么是自己中了邪,要么就是这两人施了妖法,否则根本无法解释这一晚所发生的事。 “恩?”脚下突然碰到了什么东西,狼枪一个踉跄,稳住身形低头看去,这才发现自己脚底下正躺着一个被五花大绑的年轻女子。 “这就是那个妖怪?还挺漂亮的。”狼枪眯着眼睛瞧了瞧,喃喃自语道。 小然突然走到他身边,拽了拽狼枪的衣袖,低头望去,就见小丫头伸手将什么东西递了上来。狼枪接过,竟是一把钥匙。“你帮我要来的?” 小然轻轻点头。 狼枪轻笑一声,欢喜的点了点小然的脑门。“谢了。”解开了脚镣,狼枪心里的石头终于落了地,这回再遇见什么危险,起码逃跑的时候能迈开步子了。 “这些人能摆平他吗?”庆幸之余,狼枪心思一沉,暗暗疑惑。他之前和那黑影交手,自己的手都打烂了,回头那黑影跟没事人一样。韩大海这边看上去人多势众,但要真和祖白风打起来,可说不准谁胜谁负。 狼枪的右手已经没了知觉,体力也所剩无几,现在只能盼着韩大海他们能打赢这一仗,不然他又得累死累活的逃跑了。 “祖白风,你谋害朝廷命官,罪不可赦,本官劝你乖乖束手就擒,保个全尸!”韩大海厉喝一声,身旁官差们齐齐抬手,弓箭火铳一致对准了二十步开外的男人。 祖白风停下脚步,冷眼扫了扫众人,轻蔑一笑,道:“保我全尸?就凭你们手里那点东西,我就是站在这让你们打,你们又能奈我如何?”说着,祖白风拍了拍胸口,鳞片相撞发出啪啪的脆响。 韩大海阴冷的道:“看来你是想跟我们动手了。” 祖白风笑道:“别说我瞧不起你们,就凭你们手里这几把破弓破火铳,想对付我?找死。” 悠长的“死”字在风中徐徐飘荡,二十多双紧张的视线投向韩大海,等待着他的命令。 一片死寂之中,韩大海满含杀气的声音突然传来。“动手之前,我有件事要问你。” “都要死的人了,废话倒不少。”祖白风冷笑一声,道:“说来听听。” 韩大海道:“十日之前,在这附近路过一条客船,船上有六扇门官差七人……” “哦,你说那几个人啊。”祖白风突然开口打断道:“我杀的。” 话音未落,只听“砰”的一声巨响,韩大海手中的火铳枪口一抖,炸出一道火光。 祖白风瞳孔紧缩,双臂在额头前一挡,强烈的冲击感随即席卷双臂。即便是他在如此近距离下火药产生的强大冲击下也站不住脚,身子向后一倾,右脚向后一步踩进泥泞之中,方才稳住身形。 “告诉过你,没用的。”双臂露出一道缝隙,祖白风狂妄的笑着。 韩大海整张脸都扭曲了起来,眼神冰冷到了极点。杀兄仇人就在面前,他根本无法控制那股燃烧在心中的复仇之火。“杀了他!”嘶哑的怒吼声下,官差手中的火铳齐齐爆发出震耳的声响。 祖白风双臂抱着脑袋,任凭弓箭弹丸打在身上,双脚在冲击力的巨大作用下向后滑出两三丈远。弓箭与弹丸如暴雨般袭来,却根本无法穿透漆黑的鳞片,正如祖白风之前所言,站在这里让你们打,又能如何? 破空声慢慢减弱,最后消失无踪。 狼枪远远看着,暗道一声不好。一番进攻下来,官差们的箭矢和火药已经消耗一空,接下来他们将要面对的,将是一场血腥的白刃战。贴身搏杀,这二十多人未必够祖白风打的。 “你们打完了?该我了。”祖白风冷笑一声,甩了甩胳膊,脚下猛的发力,整个人如离弦之箭爆射而出,锐利的指甲化作虎爪,目标直指韩大海。 “兄弟们,为民除害诛杀逆贼!”韩大海爆喝一声,抽出兵刃。一众官差齐声怒吼,拔刀而上。 第九十六章 以一敌众 第九十六章以一敌众 二十多名官差一拥而上,刀锋如腊月飞雪,砍在祖白风周身鳞片上,引出一阵叮叮当当的清脆声响,那是手中兵刃垂死的嘶鸣。 “不妙啊。”狼枪领着小然躲在远处,盯着前方乱作一团的战场,暗道一声。 人群之中,祖白风稳如一座大山,任你风吹雨打,我自巍然不动。刀刃加身,他视若无睹,唯有刀锋向自己脖颈脑袋砍来,方才腾出双手用以保护。 众官差都是久经杀场的老手,一来二去便摸透了祖白风身上的鳞片不是他们手中兵刃能攻破的,刀路齐齐变化,向着上三路攻去。刀光接连闪过,此起彼伏。 众人合力围攻,瞬息之间便已挥出了数百刀,如此强攻之下,祖白风不但不见颓败之势,反而泰然自若应对自如。 官差眼中,这人好像突然长出了八只手臂一般,布满漆黑鳞片的手臂上下挥舞,将袭来的所有刀锋全部挡下。官差们只觉得自己倾尽全力的一刀砍在了岩石上,手腕剧痛虎口撕裂不说,手中兵器也已是崩刃的崩刃卷刃的卷刃,更有甚者,刀身直接断成了两半。 百试百灵,连那力大如牛的妖怪都能制住的套索也在祖白风身上失了效果。五六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方才套中他的胳膊,可祖白风只是随手一挥臂膀,众人只觉得绳子上传来千钧力道,被拽了个东倒西歪。 之前听说这祖白风逃出了锦衣卫布下的天罗地网,刑部麾下的官差们还暗暗偷笑,私底下在锦衣卫脑袋上冠上了“废物”二字。现在轮到他们亲自出手,这才知道不是锦衣卫大兄弟废物,而是这祖白风太妖孽。 “啊……我…我的手……”震天的刀鸣声中突然传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哀嚎,祖白风手臂一甩,刹那间鲜血四溅。 官差倒退两步摔倒在地,左手抓着右肩膀痛苦的嚎叫,断臂出血如泉涌,隐约间还能看到森森白骨。祖白风恐怖的力量下,他的胳膊竟被活生生拧了下来。 见识到祖白风的恐怖手段,众官差无不心惊肉跳,齐齐警惕的后退一步,生怕一个不甚步了之前那位仁兄的后尘。 又惊又怕的目光聚集在祖白风身上,眼神之中满是恐惧之色。身为刑部官差中的精锐,他们早已习惯了出生入死,死并不可怕,他们怕的是白白送死。 和祖白风搏命,就是白白送死。 祖白风可以站在那里任由他们砍杀,而他们呢,只要一个不甚被那双长满鳞片的手臂沾到边,就是非死即残。这场搏杀中,他们看不到胜利的希望。 韩大海看出众人心思,他深知军心不可乱,当即厉喝一声:“不要慌!今日我等诛杀此贼,朝廷必有重赏!”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韩大海一句话,直接让众人将退却之心抛到了九霄云外。 “我们这么多人,还怕他一个吗!”众人心中暗暗想着,手中刀锋再次指向祖白风。 祖白风冷眼扫视众人,阴笑道:“重赏?你们有命拿吗?”说着,突然脚下一动转守为攻,一步上前,右臂化成一条黑鞭,朝着身旁一人抽了上去。 刹那间,又是一场大战敲响。 韩大海持刀不断在祖白风身后游移,稍有机会,便对着祖白风脖颈就是一刀。可祖白风就像背后有眼一般,每每都能将刀锋挡下。几刀下来,韩大海双手虎口已然崩裂,血流不止。 韩大海此时只恨自己是肉体凡胎,不然,他定会化身猛兽将祖白风撕成碎片,食其肉饮其血,方可泄心头只恨。 然而这一切,都只能是臆想。 摆在韩大海面前的现实是,他和这些手下们根本无法制服祖白风。甚至于,在这场人数差距一面倒的战斗中,孤身一人的祖白风竟然慢慢占据了上风。 常言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韩大海他们一路劳顿至此,又和村民口中的妖怪斗了一夜,哪里还是这刀枪不入的祖白风的对手。 仇人就在眼前,他却无可奈何。韩大海满目狰狞,牙齿咬的咔咔响。他发誓要为兄长报仇,却也见不得手下兄弟白白送死。 痛苦的哀嚎传入耳中,祖白风的恐怖力量下,官差们开始出现了伤亡。 “大人!此贼有妖术护身,我们恐怕不是对手。不如先走一步,再议计策。”眼见官差兄弟们一个个倒在祖白风的魔爪之下,有人惊慌失措的劝说道。 祖白风突然狂笑一声:“老子最喜欢杀六扇门的狗,今天你们一个都跑不了!”说着,一拳打断了身旁官差的脖子。 “大人!” “大人,走吧!”一众官差退到韩大海身边,无不是满眼惊恐,握刀的手都在颤抖。此时在他们眼中,祖白风已不是通缉告示上的逃犯,而是一个抬手间便可取人性命的妖魔。 第九十七章 乱 第九十七章乱 阴影中,一双小眼睛在祖白风和突然出现的黑影之间来回扫视着。“完了完了,这不死定了吗。”狼枪喃喃一声,撅着屁股往后又挪了几步。 光是一个祖白风就将韩大海他们打的束手无策,现在这黑影又冒出来,看他俩这一身黑,摆明了就是一路的,在狼枪看来,韩大海已经与一具尸体无异。 小然躲在狼枪身下,小手紧紧抱着他的腿,身子不住的颤抖着。狼枪早早伸手捂住了她的眼睛,可是听到官差们的悲惨叫声,小姑娘仍是满心恐惧。 “丫头,一会叔领你回去,别出声啊。”狼枪弯下腰小声耳语道。韩大海已经是死路一条,他唯一的出路就是带着小然逃到衙门,有这小丫头在,他也不至于再惹上不必要的麻烦。 小然虽吓得不行,心中却不忘他人,颤抖着嘴唇道:“韩……韩大伯……” 狼枪无奈叹了口气,他现在满脑子都是怎么保住自己这条小命,哪管得了韩大海,实在不行,只能用强的将这丫头带回去了。 若是让小然心心相念的韩大伯知道狼枪正打算扔下自己不管,他不但不会怪罪,反而会道一声谢。从他拔刀的那一刻起,韩大海已经做好了和祖白风同归于尽的打算,只是他万没想到,自己的手下在撤退之时竟会惨遭毒手。 前有祖白风,身后那黑影也越来越近,韩大海此时已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为今之计,只有拼死一战。韩大海心中一狠,突然跃出一步,就见刀光一闪,划作一轮弯月,直逼祖白风咽喉而去。 祖白风抬臂一挡,刀锋猛击在鳞片上,“啪”的一声弹开。 韩大海趁势右跨一步来到祖白风身侧,刀刃在空中微微一顿,便由砍为刺,刀尖直指祖白风左眼。 祖白风脖子一歪,眼珠于咫尺间避过刀锋,同时,一双手臂如黑色的鞭子般甩起,奇怪的是祖白风并未出手攻向韩大海,而是将双臂护在身前,摆出了防卫的动作。 “哎?”远处,狼枪突然惊呼一声。远远望去,黑影如饿狼扑食般飞扑而来,锐利的指甲沾着斑斑血迹,竟是朝着祖白风抓去。 这一刻,一个疑问充斥在狼枪的脑子里。 “他们俩不是一伙的?” 四条漆黑的手臂化作四条巨蟒,凶狠的缠斗在一起,狼枪的疑问也借此得到了答案。 砰!砰! 黑影与祖白风撞作一团,沉闷的声音在韩大海耳边炸响,撞击带起的劲风吹在他的脸上,痛如刀割。野兽般的喘息声随即传来,瞥眼望去,黑影血红的眼珠中不见一丝情感。 祖白风的声音随即响起,就见他以双臂制住黑影双手,冷笑道:“老老实实看家护院多好,跑出来咬什么人啊?” 黑影嘴里发出愤怒的低吼,手上力道越来越重。祖白风额头上青筋暴起,和黑影暗暗较着劲,力量之大直接令二人双脚深深陷进了泥泞的土地之中。 黑影的突然出手完全超乎了韩大海的意料,微微愣神间,他立刻意识到这是为结拜义兄报仇的绝好机会。满含杀机的一刀横扫而来,直取祖白风项上人头。 危险关头,祖白风右脚横跨一步,脑袋一歪。 刀锋划过,刹那间,一股清凉的感觉自脖颈传来。似是在告知整个世界,这个满身鳞片的怪物和所有人一样流着红色的血。 鲜血从弯月形的伤口中涌出,瞬间将脖颈染成一片鲜红。 一击得手,韩大海不做丝毫犹豫,反手又是一刀。然而祖白风此时已做好了防备,肩膀一抬以肘挡下刀锋的同时左脚闪电般踢出。这一脚结结实实的踹在韩大海胸口,有如千斤巨石砸下,手脚顿时没了力,长刀脱手还未落地,韩大海已经倒飞出三丈开外。 剧烈的疼痛席卷而来,整个胸口如被撕碎一般,五脏六腑都挪了位。一股暖流自体内涌出,韩大海歪头“噗”的一口,吐出了足足二两血。 小然本被狼枪连忽悠带骗的往外逃,听到异动猛地一回头,小姑娘眼力超人,正好远远瞧见韩大海口吐鲜血。当即惊呼一声:“韩大伯!” 狼枪暗道一声不好,刚想伸手将小然抱起来,小姑娘却先他一步挣开了手,拼了命的朝韩大海跑去。 六扇门的官差已经死了个精光,这小丫头要是再出什么事,他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狼枪心思一顿,赶忙追了上去。 一片混乱之中,谁都没有发现一旁的土地上正有一双眼睛紧盯着这一切。 泥泞之中,被五花大绑的女子慢慢睁开了眼,她的意识尚未清楚,眼前一片模糊,耳边响起的,是官差们死前惨烈的哀嚎。 “恩……啊……”脑袋传来的痛楚刺激着她,女子慢慢恢复了神智,脑海里唯一记起的,是自己被抓住时的画面。看着捆在手脚上的绳子饶了不知多少圈的绳子,女子眼神猛的一变,惊慌不已。 “韩大伯!”小女孩的呼声突然传入耳中,女子下意识的闭上眼装作昏迷的模样。一小一大两个脚步声从她身边掠过,四周没了其他声响,女子才敢睁开眼睛。目光随着那高大男人奔跑的方向看去,小姑娘扑倒在地,扒着那高大男人的裤腿,满眼泪花的请求着什么。 视线再向后望去,两个扭打在一起的黑色身影映入眼帘。 女子的双眸猛的一缩,遥望着那两人身上的黑色鳞片,深深的恐惧瞬间笼罩在心头。 时间在这一刻变得无比缓慢,她的记忆深处不断有什么东西冲破层层阻碍,出现在她的眼前。 烙铁…火钳…剜肉刀…针线…… 女子的身子不住的颤抖着,一股突如其来的力量席卷全身,她似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手脚一般,拼命的挣扎着。在这股力量面前,那一道道绳索显得那么脆弱。只听啪啪一阵闷响,结实的绳索竟被她生生挣断。 女子站起身,强忍着头痛,疯子般的向后逃去。 她不知道自己要去哪,也不知道未来该如何,她只知道,逃,要逃。她不能被抓住,与其回到那个人间炼狱之中,她宁愿死。 第九十八章 倒了血霉 第九十八章倒了血霉 韩大海倒在泥泞之中,眼前一片漆黑,他的手脚已没了知觉,唯一能感觉到的,只有胸口传来的森森剧痛。“大哥……小弟…无颜见你……”嘴唇微微颤动着,发出连他自己都听不到的微弱声响。 突然间,急促的脚步声在耳边响起。什么人跑了过来,猛的扑到在地,小姑娘哀求的声音映入耳中。 “韩大伯……大伯……”小然守在韩大海身边,一双小手惊慌的抓住了他的胳膊。 “小然……快走……走……”韩大海听出小然的声音,用尽力气说着,可一股气却停在了咽喉,怎么都发不出去。 就在这时,又有一阵脚步声响起。狼枪后脚跑了上来,警惕的瞧了眼缠斗在一起的两团人影,连忙捂住小然的嘴。“小点声……” “大叔……求求你救救大伯……”小然挣开狼枪的手掌,仰头哀求着。 狼枪低头扫了一眼,看着韩大海,脑海中下意识的闪过三句话:“没救了。”“等死吧。”“告辞。” 他现在哪有功夫管韩大海的死活,祖白风和那黑影不管哪个活下来,要收拾他们就是一根手指头的事。狼枪心想着,抱起小然就往回跑。刚走没两步,手上突然传来剧痛,本就肿的老高的右手背又遭到了怀中小丫头的毒手,小丫头二话不说上去就是一口,突如其来的钻心痛楚痛的狼枪一激灵,小然趁机从他怀中挣开,又哭哭啼啼的跑到了韩大海身边。 狼枪对着手背哈了口气,转头瞪着小丫头,低声道:“丫头,你要这样叔可不管你了。” 小然只顾着抽泣,全然没理会狼枪。 前方突然传来一声暴怒的吼声,抬眼望去,就见祖白风骑在黑影背后,两手抓着黑影右手臂一顿一顿的扭动着。恐怖的力量之下,黑影的手臂生生被他拧成了一个诡异的弧度,漆黑鳞片之下的骨头都不知断成了几截。 本以为黑影能和祖白风较量一段时间,没想到这么快就败下阵来。再看小然,两腿一跪就守在了韩大海身边,大有同生共死之相。狼枪心头暗道一声糟糕,以小丫头现在这样,绝对不会老老实实跟自己逃命,这附近荒无人烟,她闹出点动静隔着一里地就能听个真亮的。 自己现在什么鸟样狼枪心里也有数,累得半死不说,右手也跟废了没两样,要是被祖白风追上,妥妥的小命不保。狼枪心想着,一狠心咬了咬牙,转身迈步而逃。 然而刚跑出没多远,狼枪突然又停下了脚步。不断回荡在耳边的,是小姑娘越来越微弱的哭声。 狼枪转头用眼角余光看了一眼,月光下,小女孩绝望的哭泣着。这一刻,他好像看见了二十年前那个从尸山血海中爬出来的小男孩。 “妈的……”狼枪咬牙骂了一声,脚下猛的一动,却是朝着小然跑了过去,嘴里还不断的念叨着:“他妈的他妈的他妈的!老子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 狼枪一步冲到小然身边,没等小姑娘反应过来,便已大手一挥将她扛在了肩上。转头又瞧了眼韩大海,见他还有进出的气儿,狼枪一咬牙,又是一挥手将他也抱了起来,反身就冲一处阴影钻了进去。至于远处的祖白风,他是看都没敢看一眼, 对韩大海来说,这一瞬间短暂又漫长。他身上的伤到底有多严重,会不会致死尚不明了。但被狼枪扛在身上跑起来的那一刻,他意识到,自己八成是要没命了。 他看不见东西,眼前一片漆黑。而随着胸口传来那无法言喻的剧烈痛楚,他的意识也渐渐黑了下来。 韩大海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是两天之后的正午。他躺在简陋的屋子里,小然趴在床边睡得深沉。他呆呆的望着房梁,脑子里昏昏沉沉的,用了好久才逐渐恢复了意识。 “我还活着。”韩大海心道一声,想着转头看看四周,却根本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脖子以下全然没了知觉。 “官爷,饭菜都好了,您尝尝。”老人的声音自屋外传来。 “知道了,放这吧。”一人答应道,声音很是熟悉。 “官爷有什么吩咐,只管招呼一声。”那老人轻笑一声,放下碗筷离开了。 “这当官是好啊,老子当初在辽东吃饭咋没人管我叫军爷呢?”一道人影跨过门槛走进屋,韩大海用眼角余光望去,就见狼枪走到床边,手里掂量着从自己腰间扒下来的六扇门令牌。 “丫头,醒醒,吃饭了……嗯?”狼枪轻轻拍了拍小然的脑袋瓜,又瞧了眼韩大海,突然愣了愣神。“醒了?”狼枪惊叹一声,暗道这位爷命也是够硬,挺了两天竟然真让他挺过来了。 “韩大伯!”小然睡眼惺忪的爬起来,揉了揉眼睛,抬眼瞧见韩大海已经苏醒,当即高呼一声,喜极而泣。 韩大海口不能言,只能慢慢眨着眼睛,算是在安慰在他床前守了两天两夜的小姑娘。 “别咋咋呼呼的,人刚醒你再给他伤到了。”狼枪拍了拍小然的肩膀,小声道:“去外面把饭端进来。” 小然擦了擦眼泪,连连点头,满脸笑容的跑出了屋。 狼枪随即坐在床边,手中令牌在韩大海眼前晃了晃,道:“这玩意得先借我用用,没了它,我糊不住这家人。” 韩大海眨了下眼。 狼枪接着道:“能说话吗?” 韩大海微微皱眉。 “知道了,这样,我说,官爷你听着。”狼枪点了点头,深吸一口气道:“官爷,小的我跟之前那事真的没关系,我就是个生意人,坐船回老家,赶上这事了。您要是信,就眨一下眼睛。” 韩大海眨眼。 狼枪接着道:“这地方挺偏的,我琢磨那个黑不溜秋也不知道叫啥的玩意一时半会找不过来。这两天我看看能不能弄艘船,把咱们弄回去。” 韩大海眨眼。 狼枪又道:“回去之后,还请大人能看在这份情面上,放小人一马,小的没别的想法,就像平安回家过个年。” 韩大海眨眼。 狼枪吐出一口浊气,心里的石头总算落了地。 韩大海亦是如此。 此时的他们并不知道,一场更大的危机,即将来临。 夜色将至,大运河畔,两艘小船靠了案。 船上走下共六人,皆是披着黑袍看不清相貌。六人上了岸,便两两一组朝三个不同方向飞奔而去。 半个时辰之后,其中两人停下了脚步。 二人齐齐低头看去,脚下,是一具长满了鳞片的无头尸体。 “是啸天。”其中一人喃喃一声,血红的双眸中满含杀气。 “祖白风干的。”另一人道。 “除了他还能是谁……祖白风!这次看你还能往哪逃!”那人狠狠一声,迈步向前奔去,另一人紧随其后。眨眼间,便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第九十九章 河中异物 第九十九章河中异物 收留狼枪的是一家三口,爷爷奶奶带着孙女住在两间简陋的草屋里。刚见到狼枪的时候,还将他当成了杀人越货的贼人,老夫妻吓得不轻。 韩大海重伤昏迷不醒,狼枪没办法,只能先拿了他的令牌,冒充起了官差。山野之人民风淳朴,一听是官老爷上门,赶忙脚前脚后的招呼起来。不单管了狼枪吃喝,还专门将一间草屋腾出来供他们居住。 有了落脚之地,狼枪面对的麻烦便只剩下了一个祖白风。不管是走陆路还是走水路,都得带着韩大海和小然绕一大段路,一想到这,狼枪心底就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总觉着自己前脚一出门,后脚就得碰见祖白风这个煞星。 时间不等人,韩大海的伤势越来越糟糕,每天除了昏睡就在咳血,没有大夫医治,恐怕撑不了几天。 狼枪犹豫再三,做出了决定。 夜渐渐深了,狼枪顶着漫天细雪一手牵着小然,一手抓着绳子蹑手蹑脚的走在通往大运河畔的小路上。韩大海躺在木板上,绳子来回绕了十几圈,将他和木板捆作一团。 “这总不能再让人堵着吧。”狼枪呼出一口凉气,暗道一声。深更半夜,天上还下着雪,还能赶上啥寸事儿?老子就不信了。 两个时辰后,狼枪三人平安无事的来到了大运河边。然而狼枪还没来得及高兴,就被眼前的一幕惊住了。 细雪、大河、渔网、芦苇……一切如常,好像什么都在,又好像缺了什么东西。 狼枪只觉得自己的脑仁在嗡嗡作响,他当然知道缺了什么。 缺什么? 缺船。 他妈的缺船! 你一个成天靠打鱼过活的破地方,河边没船?老子一脚给你射你家祖坟里去! 狼枪肚子里憋着一股火无处发泄,只能在心里生闷气。“没招了,等天亮吧。”他叹着气喃喃一声,身旁小然突然抓着他的手,指着远处道:“那边有船。” “那边?哪儿?”狼枪抻着脖子看过去,所见之处皆是白雪皑皑,再往远了看,就是一片漆黑。 “就在那。”小然说着,抓着狼枪的手顺着河岸走去。 狼枪一手牵着小然一手拖着韩大海,心中不禁疑惑,这小丫头的眼睛到底怎么长的,隔着一里地之外的东西都能看的清清楚楚。 跟着小然走过去,果然有一条小船停在岸边。却是船身破损,一大半沉了底,想坐这艘船回去是不可能了。 “这不是他们的船吗?”离近一看,狼枪不禁眉头一皱,这艘船赫然就是韩大海他们来时乘坐的其中一艘。“不对啊,来的时候我们在上游,这船怎么会飘到这来?” 心里正疑惑着,小然突然又拽了拽他的胳膊,低头一看,就见小然伸手指着河水。奔涌的河水中,一截船尾冒出了头,顺流而下漂去。 狼枪一眼就认出,那艘船也是他们来时乘坐的。“难道有人专门把船都毁了?”一想到这,狼枪心中猛的一紧。之前碰见那些什么妖怪啊黑影啊,都可以说是巧合。可现在船被毁掉,摆明了是有人不想让他们离开,要真是这样可就麻烦大了,对隐藏在这片河岸的危险狼枪一无所知,现在更是敌暗我明,吃尽了亏。 “找个地方先藏着吧,等天亮了,找个渔船再回去。”狼枪叹了口气,左右瞧了瞧,找准了一处长满芦苇的高坡,正要迈步走去,裤腿突然又被小然抓住。 “我的小祖宗,你可别告诉我又有人……还真他妈有啊……”狼枪扭过头正不耐烦的说着,突然脸色一沉,看着顺流而下的河水,小眼睛一眯,将小然护在了身后。 远处,一团黑影漂在水面上,缓缓向下游漂来。比黑影先来到狼枪眼前的,是河水中的那抹鲜红。 “血?”狼枪喃喃一声,警惕的盯着漂来的黑影。黑影顺流而下,不偏不倚的撞在船头停了下来。 狼枪示意小然离远点,自己则探出一步,小心翼翼的靠近。黑影的真面目浮出水面,是个人。 狼枪过去也干过杀人抛尸的事儿,倒没觉得有什么,可当看清这人的长相,狼枪脸上的神情顿时怔住了。 河里的这个“人”,在几天前还有另外一个称呼,妖怪。 “还没死。”狼枪伸出左手在“妖怪”脖子上按了按,见她还活着,反手抓住身上衣裳就要往外提。所谓人人喊打的妖怪,在他眼里也只是一个面容姣好的女子罢了。有美女遇难若是不救,就算狼枪答应,他裤裆里那第三条腿也不答应。 “我去……怎么这么沉……” 手抓着衣领往上一拎,狼枪突然脸色微变。以他的力气,百余斤重的大锤也能抡的起来,此时将一个女子捞出河里竟觉得有些吃力。 “出来!”狼枪暗喝一声,手臂猛的一用力,哗啦一声将女子拽到岸上。 “不能是老子虚了吧……不能啊……”狼枪瞧着微微发颤的左手,心里咯噔一声。他赶忙弯下腰,忍着右手的痛将女子懒腰抱起,手臂顿时传来沉甸甸的感觉,掂量一下,得有一百三四十斤重。 一百三四十斤……二呆也就这么沉。 “大叔。”正疑惑着,小然突然跑到狼枪脚边,双眼望向上游,惊慌的道:“有人过来了。” 狼枪倒是一点不见慌张,这丫头每次拽自己裤子翻来覆去就那么两句话。不是有人来了,就是她又看见啥东西了。 来! 来! 来! 都他妈来! 惹不起老子还躲不起吗! 芦苇荡里,狼枪撅着屁股趴在地上,细雪打在身上,不一会儿便与周围融为一体。 河岸上出现两道人影,围着岸边搜寻了一阵,一无所获下,向着更下游的位置飞奔而去。 狼枪躲在芦苇中暗暗观察,小然趴在他的胳膊下面,捂着小嘴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见二人离开,狼枪微微松了口气,但又怕对方杀一个回马枪,愣是在原地趴了小半个时辰才敢露头。 眼前白雪皑皑,耳边大河滔滔。 百无聊赖之中,狼枪的脑海中又闪过了之前的问题,一想到自己抱个女人都费劲巴拉的,狼枪的心跳刹那间跳得飞快。 “不是我的事不是我的事,一定是她太沉了。”狼枪心里念叨着,可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她一个女人,长得也不胖,怎么会这么沉? 心想着,狼枪忍不住伸手向身旁女子摸去。抓着她的小臂抬了抬,果然比寻常女子的手臂沉的多。 “恩?”突然,狼枪眉头微皱,手掌隔着湿漉漉的衣服抓上去,竟有僵硬之感。狼枪歪头望向昏迷的女子,猛的想起了那天晚上弓箭射在她身上却被弹开的一幕。 第一百章 鳞 第一百章鳞 那天晚上将韩大海等人击败的男人也是刀枪不入,火铳也奈何不了他。之前袭击狼枪和小然的黑影也是如此,二者身上都有着诡异的鳞片。 心想着,手指在女子小臂上轻轻滑动,一股微弱的层次感隔着衣袖传入指尖,那感觉就像刮在鱼鳞上一般。“难道她也是……”狼枪心头疑惑,手掌上移抓着女子衣领,慢慢往下扯。 衣领慢慢褪去,雪花落在白皙的脖颈上,转瞬即逝。狼枪瞧着女子白嫩的肌肤,眉头轻挑,手上微微加力,将衣领往下又拽了一大截。 锁骨香肩尽收眼底,好一番春色。狼枪不禁暗暗感叹老天爷对他还是不错,东躲西藏之际还能看到如此美景。 “我这样是不是有点禽兽?”狼枪猛地想到,低头一眼,身下小然看向自己的眼神都变得怪怪的。狼枪赶忙收起了色眯眯的表情,有模有样的道:“丫头,大叔在调查大事,闭眼睛别看。” 小然听话的闭上了眼,狼枪连忙又将女子的衣领往下拉了拉。“左右也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不看白不看。”狼枪心里念叨着,一双小眼睛朝着忽隐忽现的双峰瞟去。 眼见玉兔渐渐冒了头,狼枪的嘴角不由自主的勾起一抹淫笑。然而下一刻,他的手猛然停住,脸上的笑容也跟着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惊愕诧异。 暴露在狼枪眼中的,并非两只娇俏可人的白兔,而是一排泛着凛冽寒光的黑色鳞片。 狼枪脸色一怔,看着那鳞片猛然想起了月光下那两道满身漆黑的人影。 “她和那两人一样?”狼枪心头暗道,左手抓着衣领猛的一拉,女子瞬间衣不遮体,纤细的身躯一展无遗。 看着眼前伊人的胴体,狼枪却起不了一丝色心,此刻,他的眼中只有深深的震惊。 一块块鳞片顺着女子的身躯蔓延而下,不论是小腹、肋骨还是那双**,皆被鳞片密密麻麻的覆盖,一眼望去,宛如一条修炼成精的大鱼。 “原来如此。”狼枪喃喃一声,手指顺着鳞片向下摸索,坚硬厚实的感觉自指尖传来。这一刻,他终于解开了心头疑惑。“难怪她这么沉。” 厚实的鳞片附着在皮肤之上,就像在人身上套了一层坚不可摧的盔甲,重量自然也会随之增长。 知道自己的身子骨没毛病,狼枪总算松了口气。庆幸之余,他又想起了那两个漆黑的身影。其中一个,被自己缠着铁链打了几十拳却还能健步如飞。另一个,更是凭借一己之力将二十多个全副武装的六扇门精锐逼上了绝路。 “这些人刀枪不入,原来靠的是这个。”狼枪轻抚鳞片,指甲在上面轻轻敲了敲,微弱的“叮叮”声传入耳中。 狼枪眉头微皱,暗道一声:“铁?” 说着,两指捏住一块鳞片微微用力,鳞片好似生长在女子身上一般,一动不动。“不是穿在身上的?”狼枪满眼惊愕,他怎么也想不明白,这些铁质的鳞片是怎么出现在人身上的。 第一百零一章 围捕 第一百零一章围捕 “辛苦了,你这趟丢的鱼,朝廷一定会好好补偿的。” 撑船的船夫连连点头,赔笑着道:“不辛苦不辛苦,能为大人办事是小民的福分。”话虽这么说,撑船的双手却在微微颤抖。一大早上出船,网还没下呢就被这五大三粗的壮汉拦了下来。船夫心里骂了自己无数遍,几千里的大运河摆在那,干嘛偏偏挑这个地方下网,遇上麻烦了吧。 捕鱼为生的荒野村夫,大字不识一个,哪里认得狼枪手中令牌是真是假。看狼枪长得那副凶神恶煞的模样,他一个小小渔夫也不敢招惹,只能信了他的话,让这位“官爷”上了船。 一路上,船夫心里都是战战兢兢的。穷**计富长良心,越穷苦的人往往越有心眼,这也是对自己的一种保护。船夫细细琢磨下,心里咯噔一声,暗道自己这是遇到歹人了。 哪听说过朝廷官差外出还拖家带口的?女人小孩也就算了,还把一个躺在木板上半死不活的人弄上了船,而且那女人自打上了船,一双眼睛就四处乱瞟,惊慌的模样好像怕被什么人追上一般。 河畔附近就那么几个村子,有点什么事不出三五天就传遍了,前两天刚听说有一帮官差去隔壁村子抓什么“妖怪”,结果死了几十个人。“呀……这人不会是官府通缉的逃犯吧……”船夫心想着,看向狼枪的目光越发慌乱。 小船顺着下游一路行去,小然靠在狼枪背后,照顾着又一次陷入昏迷的韩大海。女子坐在船头,正从衣服上撕下一条黑布包扎着大腿的伤口。 狼枪百无聊赖的坐在船中央,小眼睛又惊异有好奇的望着女子。回想起昨夜所见,他不禁暗暗感叹一声世界之大无奇不有。 女子本就紧张不已,被他这么一盯着,显得越加慌张。 狼枪轻轻开口,道:“我叫狼枪,这丫头是小……” “小然。”小姑娘的声音自背后传来。 “哦对了,小然。”狼枪轻笑一声,冲女子问道:“你呢?” 女子盯着河面微微迟疑,小声道:“我……不记得了。” “不记得?”狼枪道:“姑娘连自己叫什么都忘了?” 女子咬着嘴唇,沉沉的点了点头。 狼枪眉头一挑,接着问道:“那姑娘还记得老家在哪吗?” 女子摇头。 狼枪抹着胡子道:“姑娘的口音我好想在哪听过……这是啥地方来着?哎呀,一时半会想不起来了。”这倒不是狼枪在胡掰,女子说话带着的一小股方言他确实听着耳熟,可就是想不起来在哪听过。 “算了,不想了。”狼枪扶了扶额头,套近乎道:“那姑娘该如何称呼?” 女子微微迟疑,道:“随恩公喜欢。” 狼枪眉头一挑,笑道:“那就叫你小鳞儿,怎么样?” 鳞字入耳,女子脸色突然惊变,耳边莫名响起两个声音。一个尖锐,一个低沉。 “这东西弄到他们身上,还挺漂亮的。”尖锐的声音说道。 “哪看出漂亮了?这弄得一个个跟条鱼一样,满身的鳞片子。”低沉的声音说道。 “你管这叫鱼?鱼有这么好看的鳞吗?”尖锐声音发火道。 “不是鱼是什么?”低沉的声音问。 “是龙。”尖锐声音转怒为喜,笑吟吟的道:“天子的宝贝,怎么能是普普通通的鱼呢?当然是龙啊。” 第一百零二章 围捕(二) 第一百零二章围捕(二) 听着军官的话,一旁的船夫当即吓得腿都软了,一下子跌坐在地,脸上写满了悔恨与畏,心里早将自己骂了个狗血淋头。 “官爷!小的瞎了眼误会了官爷!您大人不计小人过,放过小的吧。”见狼枪四人被几名官兵毕恭毕敬的请上船,船夫不由分说,两腿一跪便磕起了头。 “下官江苏水师百户齐大犹,参见大人。”年轻军官迎上来恭敬施礼,凌厉的目光在狼枪四人身上一一掠过,眼中闪过一抹疑惑。 “这人可是得罪了大人?”齐大犹瞧了眼船夫,接着道。 一听这话,船夫当即吓没了三魂七魄,脑袋在甲板上磕的哐哐响,连连求饶道:“官爷饶命!官爷饶命啊!” 狼枪轻声道:“没事,闹了点小误会。”说完,冲着年轻军官咧嘴一笑,讨巧的道:“那个军爷,还有您也误会了,小的不是六扇门的人,这位爷才是。” 顺着狼枪手指方向看去,见着昏迷的韩大海,齐大犹一眼就认出,韩大海脚上穿着的是正经的朝廷官靴,再从他的外貌一估计,年龄也正好能和刑部主事这一职务对上。如此一来,齐大犹便打消了心中疑惑。 “那你是何人?”知道狼枪并非朝廷官员,齐大犹说话也不再客气,沉声问道。 狼枪道:“小的就是个平头老百姓,帮这位官爷做点事儿,领个道啥的。” “领路?”齐大犹低沉一声,走到韩大海身边轻呼道:“大人?大人?” 韩大海一点反应没有,齐大犹连忙蹲下身子试了试鼻息,见他气息尚在,年轻军官刚松了口气,手掌顺势探向韩大海胸口,这一接触,顿时眉头紧锁。“怎么会受这么重的伤?”齐大犹质问道。 狼枪苦笑道:“这就说来话长了。”说着,不声不响的瞟了眼身旁女子,鳞儿紧张的打着摆子,大气都不敢喘一口,对这些穿着军服的人有一种莫名的恐惧。 齐大犹发觉了,只当是山野女子没见过世面,没放在心上。 “来人,带大人好生歇息。”齐大犹轻喝一声,转头对狼枪凝重道:“到底发生了何事,细细道来。” 狼枪现在只想着把麻烦甩给这帮军爷,连忙眉飞色舞的讲了起来。一边讲着,还不忘提醒小然证明自己的清白。 齐大犹对着小姑娘本不在意,一听说她是跟着韩大海从京城里出来的,立刻竖起了耳朵。 “成万安?莫非是朝廷钦封的四省神捕?”听闻韩大海是为帮成万安报仇才执意来此,齐大犹心里一惊,成神捕的大名在兵部水师那也是响当当的。万不能想到,堂堂神捕最后竟会落得一个死无全尸的下场。 船上一众官兵也都竖起耳朵仔细听着,不时撇头低语,整整一船人全然一个没有注意到站在狼枪身旁那女子的异样。 狼枪唾沫横飞的讲着,从尸体被发现到他领着韩大海等人来此追凶,再到村民拦路,眼看着就要说到捉“妖怪”这件事。鳞儿浑身不住的哆嗦着,双手狠命的握成拳,好让别人发现不了她指甲的异常。脚下不自觉的向后退了退,随时准备跳下船去逃之夭夭。 狼枪嘴上说着,心里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捉妖这件事再往下讲,不就把鳞儿给卖了吗?可话已至此,他也不能随口胡编,万一小然来一句“大叔你记错了”,到时候怕是自己也要跟着倒霉。狼枪心头苦笑,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往下讲。 听着那“妖怪”竟刀枪不入,连火铳打在身上也毫发无伤,船上众兵士无不倒吸一口凉气,如听天方夜谭。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突然自船舱响起,跟着传来一声惊呼:“报!” 抬眼望去,就见一小兵飞奔而来,气都没喘好就拜在齐大犹脚下。“报大人,那位大人醒过来了!” 小然一听,瞬间转忧为喜,叫了一声韩大伯便迈开小脚奔向了船舱。齐大犹一个眼神,船舱守卫也不敢阻拦,小丫头满脸喜悦的跑了进去。 “你二人在此候着。”齐大犹甩了一句,便将狼枪二人丢在原地。韩大海已醒,狼枪对他来说便已无足轻重了。 齐大犹走到船舱前,又冲着一旁守卫低语一声,迈步走了进去。他前脚刚进,后脚便有七八名甲士挎着刀走上前来,将狼枪和鳞儿包围了起来。 “这小子岁数不大,心思倒是挺重的。”狼枪暗道一声,老老实实的缩在了原地。 鳞儿却没法像他一般安稳,此时满脑子都想着该怎么从这逃出去,连腿上的痛楚都忘记了。 船舱内,齐大犹顺着木阶慢慢走下,就见小然已扑在韩大海身边抹着眼泪。发觉有人走近,韩大海微微偏过头,看着身穿军服的年轻男子,心里总算的松了一口气。 年轻军官走上前,恭声道:“江苏兵部水师百户齐大犹,参见大人。不知大人为何会受此重伤?” 韩大海撇头瞧着这个“大”字辈的年轻人,轻轻点了点头。手指微颤,碰了碰守在身旁的小丫头。 小然心领神会,开口解释道:“韩大伯现在说不了话。” 微微愣神间,齐大犹忽然发觉韩大海正瞪大眼睛看着自己,嘴唇微颤似是要说些什么,右手也抬了抬,手指做了个握笔的动作。 齐大犹突然一惊,高声道:“来人!拿笔墨!” 船舱外立刻传来阵阵脚步,一小兵小跑着将笔墨纸带了进来。 韩大海握着笔,颤抖着在纸上写下了一个“祖”字。 齐大犹望着湿润的字迹,脑海中立刻闪过一个名字。“祖?莫非是……祖白风!?” 韩大海眨了眨眼,手腕又是一动,写下了一个“女”字。 齐大犹见了,疑惑道:“大人是说,那祖白风假扮成了女子?”刚说完,就见韩大海眉头紧皱,齐大犹连忙改口道:“那就是……此时和一个女子有关?” 韩大海微微点头。 齐大犹突然想到了什么,小声道:“大人上船时,身边还有一男一女,大人说的可是那女子?” 韩大海眼中闪过一丝精光,齐大犹见了,立刻明白过来,高声道:“来人!将外面那两人给我绑了!” 第一百零三章 围捕(三) 第一百零四章 围捕(四) 第一百零四章围捕(四) “大人放心,小的一天之内,定将附近最好的大夫请来。”小兵抱拳说了一句,转身下了船。 跟着他一起下船的,还有一个名叫狼枪的男人。 将鳞儿压入船牢,又安顿好了刑部上司后,齐大犹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狼枪撵下了船。什么领路之功救命之恩,对齐大犹来说毛用没有。知道了那么多不该知道的,不收拾你就好不错了。 狼枪站在岸边挨着冷风,仰头望着船头,心里早将齐大犹骂了几百遍。老子拼死拼活当了好几天的狗腿子,合着到你这就成了白忙活了。 这还不算,最严重的问题是韩大海和小然还在船上,回到了衙门谁能帮他证明清白?到最后指不定二呆马四没救出来,倒把自己也搭进去了。 “这个小崽子,老子在辽东砍鞑子的时候你还在吃奶呢。娘的,水师的人都一个熊样。”狼枪心中叫骂着,无奈的跟着小兵脚步离开了河岸。 过去的,便过去了。以前的狼枪再怎么风光,那也是以前的事。现在的他只是个平头老百姓,总不能撸起袖子上去跟当兵的讨价还价,那不是找死吗。 “哎,这下咋办啊?”穿过芦苇草丛来到大路上,脖子一扭眼睛一瞪,左右两条路都望不到尽头。狼枪叹息一声,再次体会到了人在他乡的苦涩。 好在他除了砍人之外最擅长的就是适应坏境,说白了就是一个字,混。 想在一个地方混起来,首先要有白花花的银子。 狼枪现在没钱。 “得先整点钱。”狼枪暗暗计划着,随便选了个方向大步走去。 这一走,就是足足两个时辰。 两个时辰后,已经饿得眼冒金星的狼枪终于发现了一家茶摊。 眼看天色渐沉,茶摊老板已准备收摊回家了。突然瞧见一个九尺壮汉不要命的冲过来,还以为是遇见了劫道的,吓得脚都软了,本想求一声“小本生意养家活口,壮士放我一马。”不成想那壮汉却一屁股坐在凳子上,拍着桌子嚷嚷着:“还有啥吃的,都端上来。” 茶摊老板张着嘴,好半天才回过劲来,合着这长得跟画上的钟馗连相的壮汉不是来抢钱的,是来给自己送钱的。 “真不巧客官,我这得收摊回家了。”茶摊老板陪笑着道。 狼枪手指点着桌子,不容置疑的道:“今天这顿饭我要是吃不上,你就别想走。”他这一天一夜没吃东西,又是划船又是赶路,晚上再不来一顿垫垫肚子,估计后半夜就能给狼枪饿抽过去。 见狼枪犯浑,茶摊老板焦急的道:“客官,我这小摊子一天就卖那么几屉包子馒头,下午就没剩了。您发发善心,别为难小的,行吗?” “没吃的了?” “真的没剩了。” 狼枪抿了抿嘴唇,瞧茶摊老板那模样也不像说谎,无奈挥了挥手。 茶摊老板见了刚要道声谢,却听狼枪挥着手说道:“吃的没了喝的总有吧?” 茶摊老板一愣,道:“茶水还剩个底儿。” “茶水多少钱一碗?”狼枪问道。 茶摊老板道:“两文钱一碗。” “哦,两文钱啊。”狼枪顿了顿,又道:“凉水有吗?” 茶摊老板道:“凉水?凉水倒是剩不少。” 狼枪又问道:“凉水多少钱一碗?” 茶摊老板笑道:“这凉水哪还能要钱。” “哦,凉水不要钱啊。”狼枪松了口气,左手一伸探着五根手指道:“来五碗。” “啊?”茶摊老板愣了愣神,见狼枪一脸认真,才认定自己没听错。 “五碗凉水,您稍等。”茶摊老板轻道一声,心头暗道没想到竟然是个穷鬼。 第一百零五章 围捕(五) 第一百零五章围捕(五) 来人赤裸着上身,脖颈之下不见一丝肌肤,漆黑的鳞片附着其上,和昨夜在鳞儿身上所见如出一辙。这般如妖魔似得身躯,除了祖白风还能有谁。 风从身后吹来,狼枪不禁打了个冷颤。千算万全,没算到自己竟然会在这种时候遇上这个煞星。一股浓郁的血腥味刺鼻而来,源头便是那双长满锐利指甲,泛着红晕的双手。 狼枪眉头紧锁,心提到了嗓子眼。暗骂一声老天爷都跟自己作对,若是风顺着祖白风吹,他早就能闻到血味逃之夭夭了。 祖白风冷眼瞧着紧张不已的狼枪,开口道:“没听见吗?水!” 狼枪稳住心神,道:“这摊子不是我的,要喝水的话,那应该还有点剩。” 顺着他手指看去,就见之前被毛驴踩破的木桶正歪在路边。祖白风走过去顺手一拎,直接用嘴对着木桶将剩下的水一饮而尽。 清流滑过喉咙,一股轻松之感蔓延全身,祖白风舒心的抿了抿嘴唇,开口道:“站住。” 远处,正准备悄悄跑路的狼枪身子一顿,转头笑道:“怎么了兄弟?有事您说话。” 祖白风脚下一动,眨眼间便已来到狼枪身前,抬头望着这个比自己高整整一头却满脸怂相的男人,冷冷的道:“你见过我。” 狼枪急忙道:“没有没有,绝对没见过。” 祖白风伸出指甲敲了敲胸口的鳞片,道:“既然没见过,那为什么你见了这东西却不怕?”说着,祖白风手掌猛的紧绷,五根手指弯成了虎爪。被六扇门追捕,往外走还有兵部水师堵住去路,如此绝境下更不能留有后患。 不怕?你那只眼睛看出老子不怕的?老子现在哭的心都有了。狼枪心中暗暗叫苦,嘴上哭天喊地的求饶起来,什么好话赖话家乡话一股脑的往外崩。 一股带着茬子味的方言入耳,祖白风脚步猛的一顿,看向狼枪的目光中闪过一抹惊疑。 “你是辽东人?”祖白风突然问了一句。 狼枪微微愣神,没弄懂他怎么会突然问这个,点点头道:“啊。” 祖白风上前一步,仔细打量着狼枪,脑海中突然出现一道人影,竟与眼前的男人完美重合了起来。 “我见过你。”祖白风喃喃道。 狼枪一听暗道一声糟糕,虽说救下韩大海那天夜黑风高的,可难保这人是不是跟小然一样眼力超人,要是被认出来,他就是有一百条命今天都得赔进去。紧忙道:“没有没有,兄弟,咱俩今天必保是第一次见。” 祖白风却打断了他的话,道:“不,我绝对见过你。”他微微停顿,疑问道:“你是不是……去过朝鲜?” “兄弟你记错了,我哪去过……”狼枪下意识的说着,突然脸色一凝,眼中写满了惊异与疑惑。 祖白风收起杀心,接着问道:“我问你,老家在哪?” 狼枪喃喃道:“宣府。” 祖白风哦了一声,拍着胸口鳞片,淡淡道:“义乌。”说着,后退两步坐到了凳子上,顺势一脚又将一条凳子踢到狼枪面前,满含杀气的脸上竟挂着一抹笑意。 “坐。”祖白风抬了抬下巴。 狼枪一屁股落座,瞪着一双小眼睛,两个人隔着五步远在那大眼瞪小眼。 半晌,祖白风开口问了一声:“辽东铁骑?” 狼枪微微点了点头,承认了自己过去的身份。同时,心里不断的回想着祖白风口中的那个地名。 “义乌……义乌不是……”狼枪突然瞪大了眼睛,这一刻,他终于理解了祖白风那抹笑容中的含义。 “你是……戚家军?”狼枪疑问一声。 “是。”祖白风扬头看着家乡方向,嘴角上扬,挂着自豪的笑。 狼枪重重的舒了一口气,之前由紧张震惊疑惑筑起的高墙瞬间坍塌土崩瓦解。 见他这幅模样,祖白风的笑容越加轻松了些。“你叫什么?” “狼枪。”狼枪应道。 “狼枪……兽字营的?”祖白风念叨一声,恍然大悟道:“难怪我觉得你眼熟,攻下平壤之后,就是你们来接的手。” “接手?”狼枪开口道:“接啥手?那平壤本来就是我们打下来的。” 祖白风道:“平壤城门是吴惟忠总兵率戚家军攻破的。” 第一百零六章 围捕(六) 第一百零六章围捕(六) 天色渐渐沉下,十二月的寒风迎面吹在狼枪和祖白风的脸上,冰冷刺骨。但此时二人并未感觉到丝毫寒冷,因为他们的眼中正燃烧着熊熊烈火。 平壤城门到底是戚家军攻破的还是辽东铁骑攻破的?就这个问题,二人展开了激烈的讨论,在一句句“你他妈”“臭狗屎”“瘪犊子”等诸如此类的亲切问候声中,二人达成了初步共识:戚家军比辽东铁骑早一步攻进了平壤。 之所以会有如此结论,是因为狼枪在一刹那间深刻认识到了极为重要的一点。 “我现在好像打不过他……”看着祖白风那双长满了锐利指甲的手,再看一眼自己肿成山包的右手,狼枪十分识相的选择了认怂。 至此,辽东铁骑与戚家军之间的口水战以祖白风的轻微优势获胜。 祖白风独自享受着胜利的喜悦,他开心的笑着,全然不见那一晚杀人时的阴狠、毒辣。 身为战败者狼枪与他对视一眼,竟也嘴角一撇,笑出了声。 薄薄夜色中,两个大男人面对面坐着,笑声不断。 狂傲、洒脱的笑声中,带着淡淡的孤寂、悲凉。 笑声渐渐消失无踪,狼枪打量着对面的男人,目光向下移去,落在了那一身比深夜更加漆黑的鳞片上。 “你身上那到底是啥玩意儿?”狼枪抬着下巴问道。 祖白风低头看着身上的鳞片,脸上的笑容渐渐凝固。“你觉着像什么?”他反问道。 狼枪道:“看着像盔甲。” “猜对了。”祖白风应了一声,张开双臂,周身鳞片暴露无遗。他开口道:“这叫九龙鳞甲。” 狼枪凝视着眼前的一片片漆黑,喃喃道:“这东西不是穿在身上的吧?” 祖白风望向双臂,道:“不是……”他顿了顿,眉头紧皱,似是回想起了什么不好的记忆。半晌,道:“九龙鳞甲,百年寒铁所铸,水火不侵,刀枪不入。佩戴此甲之人,需先受火烙之苦,毁其肌肤,去其血肉,再将鳞甲一片片缝于身躯之上。待这人恢复之际,鳞甲便会与血肉融为一体。甲不离身,无人可敌。”他淡淡的说着,语气中不带一丝情感,好像说出这句话的不是他,而是其他什么人一样。 狼枪安静的听着,心头的疑惑渐渐解开。 话音落下,二人又是一阵无言。 打破寂静的依然是狼枪,他看似随意的问道:“你……怎么搞成这样的?” 祖白风垂下双手,深深吸进一口凉气,五脏六腑传来一阵冰冷,抑住了那颗躁动的心。 本以为直到死的那一天,都不会有人问自己这个问题,不成想有人问了。问的人,竟然是辽东铁骑,造化弄人,造化弄人啊。 第一百零七章 围捕(七) 第一百零七章围捕(七) “你不烤一下吗?”背风的破庙里,狼枪抓着烤熟的兔子腿,却半天没能咬下去。 对面,祖白风满嘴血腥的啃着兔肉,咸湿的血腥味扑面而来。“生的吃习惯了。”他淡淡一声。 血的味道与熟肉的飘香融合在一起,刺激着狼枪的鼻子,小腹传来阵阵抗议声,狼枪再经受不住诱惑,狼吞虎咽的啃了起来。若是让他知道祖白风不止兔肉生吃,连人肉都品尝过,不止这口饭他还能不能咽的下去。 黯淡的火光下,祖白风凝视着黑暗,突然抬手指着一个方向,问道:“那边的河岸去过吗?” 狼枪瞧了眼,道:“白天我就从那走过来的。” 祖白风道:“有船?” 狼枪道:“三艘,水师的船……”他顿了顿,疑问道:“冲你来的?” 祖白风点点头,道:“嗯。” 狼枪吗擦着嘴,问道:“你到底犯了啥事,连兵部水师都派人来堵你。” 祖白风道:“杀了两个人,兵部和刑部的侍郎。” “侍郎?”狼枪微微一愣,六部侍郎十二人,个顶个都是正三品的朝廷命官,权倾天下连皇帝都可以制约的“内阁”成员中,不少人都是从侍郎一步步爬上来的。要真如祖白风所说,他杀了其中两人还能活着逃出来,真可谓奇闻也。 “难怪连水师的人都派出来了。”狼枪拇指刮着胡子,小声道:“那你现在什么打算?跑?” 祖白风摇着头道:“四省水师把大运河围瓷实了,水路根本出不去。往外走,现在遍地都是六扇门的人。” 狼枪道:“那你都死路一条了还让我帮啥忙?” 祖白风瞥了他一眼,低沉道:“我出不去,他们也抓不住我。让你帮忙,是有别的麻烦。” 狼枪道:“啥麻烦?” 祖白风指着身上鳞片,道:“知道这东西为什么叫九龙鳞甲吗?” “因为一共有九个?”狼枪猜想道。 “猜对了。”祖白风道:“戚家军兄弟里只有我撑了过来,我也是第一个变成这样的。在我之后,他们又从东厂、锦衣卫和教坊司挑了人,把在我身上做的事不知又做了多少遍。从京城逃出来的时候,变成这样的连我在内,一共有九人。” “九人。”狼枪喃喃一声,瞟了眼右手,高高鼓起的手背微微胀痛。“那天晚上那人应该就是……”他暗道一声,突然眉头一紧,想起了白天时候年轻女子无助的眼神。“难道她也……” 祖白风的声音打断了狼枪的思绪,只听他接着道:“水师和六扇门的人都好应付,但他们不一样。” “等会儿。”狼枪突然道:“他们?啥意思?剩下那八个人都出来抓你来了?” 祖白风点点头,道:“几天前我杀了一个,应该还有七个人在这。” “都在这?”狼枪问道。 祖白风道:“都在这。” 狼枪一时无言,二十几个官差一齐围攻都不是祖白风一个人的对手,回头你告诉我像你这么吊的还有七个? 祖白风道:“水师和六扇门的人都好应付,但那七个人不同,单独遇见了还好,要是同时对付两个……”说着,尖锐的指甲在脖子上来回抹了抹。 狼枪道:“不是,那你现在这样刀枪不入的都整不过他们,我能顶个屁用?” 祖白风道:“你不是说那边有三艘水师的船吗?” 狼枪道:“啊,咋了?” “水师战船上都配有火炮。”祖白风低声道,曾是戚家军一员的他对明朝水师的部署了如指掌,得知有水师战船停在岸边,他心底便已经有了计划。 狼枪撇嘴道:“咋地,我还能给你偷门炮出来啊?” 祖白风道:“不用,我可以把水师引上岸,到时候你潜入船里,弄一箱火药出来就好。” “火药。”狼枪喃喃一声,眼中精光一闪。弓箭火铳兴许伤不到这一身的鳞甲,可要是离近点被火药炸伤,隔着鳞甲就能将人的五脏六腑震碎。 在战争兵器面前,所谓坚不可摧的九龙鳞甲,也不过是硬一些的鸡蛋罢了。 话虽如此,狼枪还是有些犹豫,万一动手的时候除了岔子,祖白风倒是能安然脱身,自己怎么办?“非得这样吗?”狼枪道:“给我点时间,说不定我能有办法把你弄出去。没必要拼死拼活的吧?” 微弱的火光映着祖白风略微惨淡的脸色,他轻轻开口,道:“我没多少时间了。” 见狼枪一脸不解,祖白风伸手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头,扔给狼枪,道:“掰断它。” “逗老子玩呢?”狼枪捡起石头,想都没想的甩了回去。一掂量就知道这块石头的分量,他力气再大,也不可能徒手将其掰断。 祖白风接住石头,也不多话,只是对着狼枪晃了晃,接着两手拇指在石头上用力一按。手腕猛的一弯,只听“喀吧”一声脆响,点点碎屑飘落在地。 等石头再一次扔到狼枪面前时,已经分成了两半。 第一百零八章 围捕(八) 第一百零八章围捕(八) “我要死了。” 祖白风轻声宣判着自己的生命走到尽头,语言间全然不见与韩大海对峙时的狂野,亦没有狼枪问他是否是戚家军时,他答那一声“是”时的自豪。 狼枪静静望着他,火光下,是一张带着半分无奈半分欣然的脸。 对祖白风而言,相比起带着这一身融进血肉的鳞甲活下去,死,倒是一种解脱。 朝鲜血战,两千多个无法安眠的夜晚,每天做的事除了杀人,就是提防被人杀。祖白风早已习惯了面对死亡,所以他毫不惧怕,他怕的,是死之前没能做该做的事。 “懂得将玄铁铸成鳞甲附于人身上之方法的人都以被我灭了口,但也不能保证他们会不会再研究出来。”祖白风开口道:“我死之前,一定要把剩下的那几人全部杀光。” “杀了他们就好使了?”狼枪道:“朝廷找到了尸体,不照样该干嘛干嘛。” 祖白风道:“所以要用火药,把他们炸的尸身都不剩。” 狼枪皱了皱眉,道:“那你呢?” 祖白风轻抚着双臂上的斑斑鳞片,满眼坚毅的道:“反正我已经时日无多,到时候拼上这条命,拉着他们一起见阎王。” 狼枪张着嘴,似要说些什么,却半天没吭声。他知道,对一个一心求死的人,说什么他也不会在意了。 “为啥非得这么拼啊?”狼枪岔开话题,问道。 祖白风想了想,道:“开始的时候,是为了报仇。” 狼枪道:“现在呢?” 祖白风道:“现在……现在是为了救人。” 狼枪道:“你都自身难保了,还能救谁?” 祖白风道:“救那些可能变成我这样的人。毁了所以的九龙鳞甲,以后也不会有人变成我这般模样……怎么了?”他突然问道,眼前,狼枪脸上正挂着奇怪的笑容。 只听狼枪道:“你让我想起一个人。” 祖白风道:“谁?” 狼枪道:“一个女的,我几个月之前认识的。跟你一样,从京城逃出来的,为了一堆跟自己啥关系都没有的人,连命都不要了。你跟她挺像的……”他伸了个懒腰,一头倒在枯草上,透过屋顶的破洞看着点点繁星。叹息一声道:“仁义啊。” “仁义。”祖白风喃喃说着,低头看向手臂,漆黑的鳞片泛着凛凛寒光,野兽般锐利的指甲镶嵌在手指上,上面还带着斑斑血迹。“这两个字我可配不上。”他突然说道。他之所以这么做,绝非出于仁义。他是为了救人,也是为了救自己,是为了对那个河面映出的怪物倒影说上一句,你还是人。 “对了。”狼枪突然开口道:“你说的剩下那几个穿着什么九龙鳞甲的人,你都认识吗?” 祖白风回过神来,道:“见过,怎么了?” 狼枪道:“有女的吗?” 祖白风道:“有一个教坊司的,你怎么知道?” 狼枪道:“之前碰见过一个,我离老远看着像女的,好像让水师抓起来了。就是我跟你说的那三艘船。” 第一百零九章 围捕(九) 第一百零九章围捕(九) “大人。” “她招了吗?” “没有,问她什么都说忘了,开始还求着我们放她走,家伙事一上完,她连个字都不说了。”负责审讯的官兵神色怪异的应道。“大人,这女子身上有些古怪。” “我知道。”齐大犹冷冷一声,区区女子力气却可比七八个水师军士,还有那一身刀枪不入的妖法,说她没古怪谁都不能信。 “她身上是否穿了软甲?”齐大犹问道。 官兵一脸尴尬的道:“这,小的不知。她毕竟是个女子,这脱人衣服的事……” “知道了。”齐大犹打断道:“这儿没你们的事了。” 官兵连连称是,弯腰进了船牢,没一会,便领着七八个撸着袖子的小兵走了出来。 齐大犹眼神冰冷,从昏暗的船牢门口向里望去,点点火光的映照下,映出女子苍白的脸。他微微低头,迈步走进,阴冷的潮湿感扑面而来。 踩水声由远及近,惊醒了沉睡中的小鱼。 鳞儿的双臂被铁链捆住高高吊起,足足二十斤重的石坨套在脖子上,压迫着胸口令她难以呼吸,悬空的双脚上更是吊着两块人头大小的铁球。 听到踩水声,鳞儿身子猛的一惊,大腿传来撕心裂肺的痛楚打破了混沌的梦境,将她拉回了残忍的现实之中。 她的脖子已经僵住没法抬头,只能看到一双军靴慢慢走来。耳边,响起一个冰冷的声音。 “你一介女儿身,何必受这种苦。”齐大犹走到鳞儿身前,上下打量着,开口道:“气势你只要把自己的身份,还有祖白风的去向招了,马上就能吃到一顿饱饭睡一个好觉。这种事,没必要一个人来扛,你一个人也扛不起。”他伸出手,撩开鳞儿蓬乱的头发,慢慢低下头。四目相对,他看到的是哀求与深到骨子里的畏惧。 “我真的…不认识那个人……放了我吧……”鳞儿虚弱的说着。 齐大犹脸色一冷,深深叹了口气,手掌一动来到鳞儿脖颈上,五指一捏,将石坨拎了下来。然后走到一边,从木墙上摘下一块更大上三分的石坨。 骤然轻松的鳞儿还未呼几口气,脖颈上突然传来一股比刚才更加沉重的力道,下巴顿时抵在了锁骨上,发出微弱的痛苦呻吟。 齐大犹往身后凳子上一座,冷眼瞧着她,道:“硬撑没好果子吃,劝你再寻思寻思,我这别的东西没有,就刑具齐全,现在对你还算客气,你要是接着嘴硬,别怪我把对付倭寇的招用在你身上。说,祖白风躲到哪去了。” 鳞儿深深低着头,没有发出半点声音。 齐大犹怒上心头,道:“好,就看是我这的铁钉硬,还是你的骨头硬。”说着,随手从一旁刑具中挑出一把铁锤,跟着铁锤一齐被挑出来的,还有一根一掌长的铁钉。 “今天正好让我见识见识,你是怎么个刀枪不入。”齐大犹冰冷的说着,铁钉按在了鳞儿肩胛骨位置,手中铁锤一挥。 船牢内顿时响起一声悲鸣。 第一百一十章 小偷与囚犯 第一百一十章小偷与囚犯 “你在水里面那么长时间都不带喘口气儿的吗?” “你哪来那么多废话。”祖白风沉声说着,将两具水师军士尸体堆在了狼枪身上。远远望去,小船上尸体纵横,加上天黑影响视线,根本无法发现在这四具尸体之下还躲着一个大活人。 狼枪缩在船底,一手将面对着自己的死人脸推开,心里暗暗惊叹这戚家军的可怕水性。他憋住一口气最多能在水里待个半盏茶时间,祖白风倒好,一个猛子扎进去就再没露过头。他在岸边等了小半个时辰,等来了祖白风,也等来了巡逻的一艘水师小船。船上四人,早已成了祖白风的手下亡魂。 “哎,你小子可定点儿硬,别到时候他们下船来搜我就废了。哎,哎!小王八犊子!说话!”身下传来波动之感,狼枪知道这是祖白风在推着船前行,急忙扯着嗓子招呼道。 祖白风大半身子沉于水中,不能更不想接他的话,手下不断加力,身子如鲤鱼摆尾一般不断晃动,几百斤重的小船如树叶一般顺流而下。 狼枪缩在船底,琢磨着要是祖白风没能将水师的人引走的话他该如何脱身。 也不知过了多久,船身突然剧烈的晃动了一阵,似是撞到了什么东西上。“砰”的一声闷响之后,小船停了下来,一阵骚乱声随即入耳。 “眼睛瞎了!乱撞什么!都当了多少年兵了船都停不好。”负责接应的军士叫骂着,随手甩下一片麻绳织成的大网。本想着等这几个巡逻的小兵上了船再好好教训他们一顿,却不成想下面半天没得回应。凝神再一看,当即惊出一身冷汗。 “敌袭!敌袭!”军士高声呼喊道。整个战船都被他的呼声惊醒,急促的脚步声在甲板上的炸响,火光迅速点起照亮前后,顷刻之间,几十把火铳弓弩齐刷刷的抵在了战船左右。 躲在尸体下的狼枪屏住了呼吸,静静聆听着上面发生的一切。 “水里有东西!”伴随着一声惊呼,火铳漆黑的洞口冒出耀眼的火光,震天的强盛随即响起。 战船上又是一阵骚乱,突然,众人像是被什么东西惊到一般,瞬间安静了下来。 狼枪借着缝隙向上仔细看去,见无人注意,赶忙将尸体推开翻下小船,悄悄游到船尾阴影处躲了起来。 “留下十人看守,剩下的随我一起下小船,绝不能让他逃掉!”齐大犹的喝声猛然响起,打破了寂静。 连接在战船左右的十余艘小船瞬间坐满了人,在齐大犹的指挥下朝着河岸飞快划去。 狼枪撇头望了一阵,直到小船队在他眼里没了影子,才深深松了口气。 留守的十人分散在三艘水师战船上,心里庆幸着捞到了个好活。两个资历不深的新兵被老兵指使着下了船,将死去水师兄弟的尸身背了上来。一帮人围着四具尸体,又是一阵惊呼,感叹其死状之惨。没有任何人能发觉,除他们之外的第十一人已经悄悄摸上了船。 “还得找炮室。”狼枪从尾巴上了船,念念叨叨的找了起来。 齐大犹所率三艘都是苍山船,在战船中以轻快娇小行进迅猛著称,遇敌交战时以弩箭火铳为主要进攻方式。在这种苍山船上一般只会安放两门佛郎机,也就是火炮,炮室就在船头两翼位置。 祖白风身为水师第一戚家军的一员,对船身构造自是了如指掌,早早便将炮室位置告诉了狼枪。此时狼枪要做的,便是想办法躲过留守水师的眼睛,潜入炮室将火药偷出来。 避开这些眼线倒不难,战船这么大,留守的水师也不是背后长了眼睛,十个人看三艘船哪能看的过来。趁着他们下船捞尸体的功夫,狼枪已经轻而易举的摸进了船头位置。而真正的麻烦,也出现在他的面前。 除非遇到强敌战船,否则苍山船水师是极少动用佛郎机杀敌的,大多数时间炮室的门都锁的死死的,每隔一段时间才会打开检查炮弹火药是否受潮。很不幸,现在出现在狼枪面前的就是两道锁死的门。 “这也不能硬砸啊。”狼枪愁眉紧锁,强行破门必定发出声响,他可不但赌这十个人都是聋子。 “要是有东西别一下就好了。”狼枪暗暗心道,小眼睛开始在四周萨摩起来。正对面一道船门正好打开,里面隐约闪烁着点点火光,赶忙小跑着钻了进去。 船舱之中别有洞天,木墙上挂满了各种刑具,三步一个烙铁五步一个火钳。“这船上还有拷问的地方。”狼枪心道,暗叹一声找对了地方。正琢磨着哪个东西够长够硬能将炮室的门别开,突然,一阵微弱的喘息声自船舱深处传来。 狼枪猛地一机灵,左手下意识的从墙上取下一把铁斧,定睛向前望去,摇曳的火光中,一道人影忽隐忽现。“是她?”狼枪突然瞪大了眼,出现在他面前的赫然便是白天时候被抓起来的鳞儿。 “这帮水师噶次花花倒是不少。”狼枪轻道一声,将挂在鳞儿脖子上的石坨摘下。鳞儿身子微颤,发出一声微弱的呻吟。 “鳞儿?”狼枪小声招呼道。 鳞儿颤抖着歪过头,凝视着眼前的男人,嘴唇微颤。唇齿之中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但狼枪却好像听到了女子绝望的哀求。 狼枪右手拦腰抱住鳞儿,左手一伸,将铁链从木方上取了下来。鳞儿身子一倾,倒在狼枪怀中。“我能做的也就这些了。”狼枪贴着鳞儿耳语了一声,将她扶到凳子上坐好, 鳞儿耷拉着脑袋,眼神中满是感激。 狼枪将鳞儿脚上的铁球扯下,将斧头放在背后,随手又挑了两条铁刺。边挑边道:“现在船上没几个人,你能跑多远跑多远吧。”说完,头也不回的出了船舱,左右瞧了瞧见四下无人,赶忙跑到炮室前,将铁刺别到了门锁的缝隙之中。 第一百一十一章 追兵 第一百一十一章追兵 铁刺顶端深深插进缝隙,狼枪左手把着另一头,右胳膊环抱其上,使足了力气往下压去。一阵嘎吱嘎吱的刺耳声中,铁锁硬生生被他从门上别了下来。 炮室门打开,狼枪旁顾左右,欺身而进。 炮室里漆黑一片,狼枪在里面摸索着,手掌在一个个或尖锐或冰冷的东西上抚过。“喷筒、佛郎机、这是啥?哦,火砖。”他喃喃细语,眼睛逐渐适应了黑暗。看着眼前这些可以轻易将人炸的粉身碎骨的兵器,心里竟生出些许亲切之感。 “都多少年没碰过这玩意了。”狼枪拍着佛郎机,目光在一地的木箱上一一扫过。“找着了。”铁刺将木箱嵌开,四颗人头大的漆黑圆球映入眼帘,一旁,散落着同样颜色的粉末。 狼枪咧嘴一笑,一把将木箱抱起来,蹑手蹑脚的摸出了门。 战船上阴风阵阵,远处依稀闪烁着点点火光。狼枪见火光渐进,知道是留守水师正往这走,赶忙将门轻轻关死,从战船另一侧朝船尾行去。远远看着,就见一个九尺壮汉手里捧着个箱子,踮着脚尖弯着腰一步三摇的往前跑,狼狈的模样好似一只偷鸡的黄鼠狼。 “哎哟我去,吓死老子了。”终于到了船尾,狼枪躲在阴影里猛的输出一口气。东西已经到手,就差该怎么弄出去了。 一想到这,狼枪又犯了难,火药这东西沾了水就废了,他又不能光明正大的弄艘船划走,无奈之下,又偷了一面盾牌,顺着网绳下了船,将木箱放在盾牌上,勉勉强强能漂得起来。受伤的右手正好扶着木箱,双腿抵在船身上猛的发力,悄无声息的游出了老远。 “真他妈费劲,等这破事办完了,老子高低狠宰你个兔崽子一顿。”狼枪嘴里骂骂咧咧,左胳膊在水面一阵划愣,看着河岸越来越近,一直悬着的心可算落了地。 狼枪哪里知道,他的所作所为,早已被一人看在眼里。 战船之上,守在韩大海身边的小姑娘被枪声惊醒,便再也未能入睡。齐大犹早已带兵追击而去,战船之上寂静无声,但小然却听到、看到了奇怪的一幕。 黑暗中,一道高大的人影偷偷摸摸的撬开了门钻了进去,过了一阵,又抱着什么东西跑了出来。小丫头躲在船舱里,看了个真真切切。尽管夜色昏沉,她还是认出了那人是曾救过她和韩大伯的大叔。 小丫头根本搞不明白大叔深更半夜跑回来干什么,悄悄看了一阵,见他要一副着急要走的样子,赶忙跑出船舱想打声招呼,可一双小短腿哪里有狼枪跑得快,眨眼间就被甩开。小丫头有些急了,便满船奔走找人求助。 水师看守不耐烦的被小丫头连说带拽领到船沿,顺着她手指方向一看,当即吓出了一身冷汗,心道这小姑娘没说瞎话,还真他妈有人偷东西偷到朝廷头上了。手上也不客气,抬起火铳对准水面上的人影“砰”的就是一枪。 幸亏夜黑风高,加上那水师看守瞄的也不太准,弹丸biu的一声射进了狼枪身侧水面。 狼枪还做着该如何拿这份人情要挟祖白风的美梦,突然听到这么一声,差点吓得淹进水里。转身抬头一看,就见战船上站着一大一小,大的那个将手里的东西捣鼓了一阵,猛的一抬。 “我去你大爷的!”看到一大一小中的那个“小”,狼枪立刻明白过劲来,千算万算,偏偏忘了还有这个隔着一里地照样能把你有几根胡子看的一清二楚的小丫头在。 见小然身边那人又抬起了枪口,狼枪不敢犹豫,手脚并用飞快的游了起来。 水师留守手指一动,又是一声巨响撼动云霄。狼枪下意识的把身子全部沉进水里,直到声音消失才冒出头。“傻了吧!就你们那破玩意,能打这么远吗?我去你……”狼枪回头叫嚣着,却见船侧正有几人顺着网绳攀下,脚底下正好有一艘小船接着。当即闭上了嘴,手脚飞快的扒拉起来。 可狼枪游得再快,还能快的过船吗?更不要说他还要顾着盾牌上那箱火药,眼看着二者之间距离不断缩小,狼枪心头暗骂着,心中已经做好了拼一下的准备。 船上几人分工明确,两个拼了命的划,两个拼了命的瞄准,只要狼枪进入射程,定叫这太岁爷头上动土的王八蛋尸沉江海。 然而就在小船距离狼枪只有不到八十步距离时,异变突起! 一直长着锐利指甲的手如鬼魅般伸出水面,一把抓在了船沿上,划船的小兵见了还没来得及惊呼,那手便突然向下拉去,一股恐怖的力量席卷而来,载着五人的小船瞬间被那股力道掀翻。 狼枪远远瞧着,还没弄清怎么回事,突然看到一道诡异的波纹自翻船处涌现,朝着自己慢慢游来。 水面上渐渐浮现出半截身子,狼枪定睛一望,突然舒了一口气。 关键时刻将小船掀翻救下狼枪的,赫然是刚刚被他放走的鳞儿。 鳞儿缓缓游到狼枪身边,湿淋淋的头发披肩而散,苍白的脸上满是疲倦与痛楚。刚才掀翻小船已耗尽了她最后一丝精力,游到狼枪身边,完全是靠着意志力在硬撑。此时精神一松懈,整个身子都失去了知觉。 狼枪见鳞儿神色异样,刚忙腾出左手接住她。“哎,哎。”他轻呼一声,鳞儿脖子一歪,瘫倒在狼枪怀中,已是昏迷了过去。 如此情况,狼枪只能咬紧牙关,背起这个看似苗条实则足足有一百二三十斤重的美女,朝着河岸慢悠悠的游了过去。 追出来的水师兵士们一个接一个钻出水面,看着翻噶的船,又看了看手中被水打湿的火铳,再看一眼远处只剩下米粒大小的人影,是欲哭无泪。 上朝廷的船偷朝廷的东西最后还把朝廷的追兵弄翻了船,这件事要是传到齐大犹耳朵里……想到这,几人不禁一阵恶寒,当即也不管手里的家伙能不能用,甩开膀子追了上去。 第一百一十二章 扬名 第一百一十二章扬名 上了岸,狼枪便随便找了一片芦苇钻了进去,芦苇地里泥泞不堪,进去再出来的功夫,足以将自己的足迹隐藏起来。不但如此,他还在相反方向扔了一只鞋用以混淆视听,把后路扫干净了,方才背起鳞儿向着和祖白风说好的地方行去。 一路石子繁杂,虽说狼枪一脚的老茧,却还是扎的脚心止不住的痛,不禁有些后悔,应该把鞋留着的。 “哎,这出来一趟,鞋都混没了。”狼枪自嘲的笑了笑,猛然想起站在船上矮小身影,又是叹息一声:“那小丫头不会认出我了吧……那他妈还用说么,她那眼睛,必保的认出我来了。这可咋办啊。”一路走来,狼枪在心底不断琢磨着合理的解释,不求骗过韩大海齐大犹,忽悠忽悠小然也行啊,不然等回到衙门,谁能证明他的“清白”。 “清白……”他突然念叨一声,扭头瞧了瞧鳞儿,又低头看了眼装满火药的木箱。 貌似……老子的清白之身没得了…… 绕了两段路,又走错了两段路,前后用了一个多时辰,狼枪这才回到昨夜烤火吃兔肉的破庙里。祖白风还没到,他只好将鳞儿安顿下来,自己一屁股坐在木箱上老实等待。 天际尽头,一抹温红徐徐浮现,狼枪打着哈气,眼睛一眯,凝视着东升的旭日。 阳光之下,一道人影出现在地平线尽头。那人黑发红眼,脖子之下一片漆黑,远远望去犹如穿着一身盔甲一般。 “墨迹!”离得老远,狼枪便扯着嗓门大叫一声。 祖白风大口喘着粗气,一夜奔逃纵是他也觉得疲倦不已。远远听到狼枪的叫声,当即眼睛一横,刚想还嘴骂回去,却看到狼枪屁股下的木箱,当即眼中精光一闪,到嘴的脏话愣是咽了回去。 “到手了?”祖白风来到庙前,低声问道。 狼枪将箱子拍的啪啪响,笑着道:“老子亲自出马,还有办不成的事儿吗?”说着,起身将木箱打开,指着里面的火药道:“就这些,够你死一百回了。” 后半句话祖白风全当狼枪在放屁,伸手在火药上轻轻抚摸,心口久违的飞快跳动起来。 “只剩下把他们聚到一起了。”祖白风喃喃心道一声,眼角余光突然发觉不对劲,抬头望去,破庙中除了他和狼枪之外,竟还躺着一从未见过的女子。 “她是谁?”祖白风凝声问道。 狼枪打着马虎道:“半路碰见的,在路边差点冻死,我就给带回来了。” 祖白风瞥了他一眼,道:“你会这么好心?” 狼枪做惊恐状,道:“说啥呢你?老子可是好人。” “扯犊子。”祖白风学着狼枪的辽东口音说道,当下也没把鳞儿放在心上,两手捧起木箱,对狼枪道:“走吧。” 狼枪愣神道:“干啥去?” 祖白风道:“还得找个地方把火药布置起来。” 狼枪道:“那你自己去呗。” 祖白风停下步子,见他望过来,狼枪又道:“瞅啥啊?啥事老子都得帮你干,饭用不用老子帮你吃?哎一提吃我想起来了,你身上有银子没有?” 祖白风冷声道:“没有。” 狼枪道:“我一寻思你也不能有,就这样还‘走’,走啥啊?跟着你吃生兔子啊?我告诉你啊,老子已经好几天没吃一顿好饭了。” 祖白风懒得和他扯皮,甩了一句爱来不来,便转身走了。 狼枪赶忙道:“哎,我咋找你啊?” 祖白风头也不回的道:“子时,还是这。”说着,找了个树多的地方钻了进去,眨眼间没了踪影。 气走了祖白风,狼枪神色复杂的看向鳞儿。之所以帮鳞儿隐藏身份,一是不想看见好好一朵花被祖白风拧了,二是顾及昨夜她救下自己一命。当然,还有最重要的第三点,出门在外,身边跟着个美女总是好的。虽说鳞儿那一身的鳞片,便宜是占不到什么了,但起码看着舒服啊。 狼枪蹲下身子,双手在鳞儿周身摸索了一阵,别说,竟然还真摸出了几块铜板。“身上有钱,为啥非得去村里祸害畜生?”狼枪疑问一声,突然想起了昨夜祖白风说过的话。 “仙丹……”狼枪喃喃一声,鳞儿有这般常人难敌的力量,定是如祖白风所说是服用仙丹所致。她祸害牲畜,应该也是为了吃生肉喝生血来维持药力。 但这也说不通啊。祖白风不是说,剩下穿有九龙鳞甲的人都被派出来杀他了吗?狼枪在心中自问自答,半天没想明白前因后果,索性将这些谜团抛诸脑后,将所有精力放在了时下最大的麻烦上。 “早饭该从哪去弄?”狼枪掂量着铜板,苦思冥想着能以几枚铜板吃一顿饱饭的法子。 不论是偷是骗,是给钱还是不给钱,先找到吃饭的地方才是正事。深喑此道的狼枪背起鳞儿,顺着大道一步一个脚印的走去,他走的无比用力,似是每这么迈出一步,他的脸皮就能厚上一分。而事实也确实如此,正午时分,当狼枪和刚刚苏醒的鳞儿当着十几个一脸惊异的百姓的面吃下十一屉馒头然后又喝了两大碗米粥之后,他将仅有的四枚铜版“啪”的摔在桌子上,理直气壮的喊出了两个字:“算账!” 当天下午,一个长得贼高贼壮领着个长得挺漂亮的女人的贼不要脸吃饭不给钱就跑的无耻混账就在这荒郊野外偏僻之地传开了名。 而这时,人人喊打的长得贼高贼壮领着个长得挺漂亮的女人的贼不要脸吃饭不给钱就跑的无耻混账正坐在树墩上,和身前的女子瓜分着从路边摊子顺手牵羊偷出来的馒头。 第一百一十三章 老大 第一百一十三章老大 “脖子还疼呢?”九尺壮汉一口啃下大半个馒头,嘴里乌拉哇啦的问着。 坐在他身前的女子小咬了一口,吃惯了生肉,现在品尝着白面做成的粮食,竟有些吃不惯。听到狼枪问话,女子左手托住脖子,勉强点了点头。换做常人昨夜被那般苦苦折磨,早就脖子一挺去见阎王爷了,鳞儿自己都不清楚昨天晚上到底是怎么撑过来的。 记不清多少日夜的奔逃生活令鳞儿异常紧张,尽管知道这个时候根本不会有人出现在这片小树林,她还是忍不住小心的四处观望,生怕再如昨日一样被人抓起来。 惴惴不安的模样被狼枪看在眼里,将他也影响的做贼心虚起来。“那个,鳞儿?”他轻呼一声。不料眼前女子竟真的望了过来,似是下意识之中已把鳞儿认作了自己的名字。 狼枪轻声问道:“记起来什么了吗?” 鳞儿眼光黯然,低眉摇了摇头。 狼枪还不死心,追问道:“还是啥都想不起来?老家在哪?之前从哪边过来的?” 鳞儿始终低着头,一问三不知。 “是不是得刺激一下她才能想起来点啥?”狼枪心里念叨一声,突然改口问道:“那那些玩意是怎么到身上的,你也忘了?” 闻言,鳞儿突然身子一顿,双手下意识的捂住胸口,满眼慌乱的看着狼枪。若不是狼枪对她有救命之恩,恐怕这时候她已逃之夭夭了。 “你……大哥,你怎么知道……”鳞儿颤抖着嘴唇道。 狼枪抬手示意她别怕,撒谎道:“昨天晚上你昏过去之后我不小心瞅着一眼,真是不小心瞅着的。” 忘记一切宛如新生婴孩一般的鳞儿显然不是不要脸的狼枪的对手,两句话便被唬住。“这些……我也不知道怎么会这样……”鳞儿细声说着,慢慢拉起左臂衣袖,附在肌肤上的漆黑鳞片映入眼帘。 “果然跟那姓祖的一样。”狼枪暗道一声,瞧着鳞儿的胳膊突然眉头一紧。“我瞅瞅。”他低声说着,抓起鳞儿的手,一双小眼睛在手臂上仔仔细细的观察起来。 第一次和男人有这等亲密接触,鳞儿显得有些不知所措,呆呆的抻着胳膊,体验着名不副实的“肌肤之亲”。 狼枪左手握着鳞儿的小瘦胳膊,喃喃一声道:“袖子再往上撸点。” 鳞儿老实照做,将袖子堆成了一团。 冰冷坚硬的百年寒铁愣是被狼枪的大手捂热,他凝视着出现在视线中的雪白肌肤,心中疑惑不已。“你身上都是这样吗?”狼枪问道。 鳞儿乖乖应道:“不是,这块,还有这,这,都没有。”说着,手指在左臂手肘、右腿小腿一一点过,跟着撸起了右手的袖子。 狼枪撇头看过去,鳞片遮住了她大半手臂,而手腕至手肘之间,依旧保有着白皙的皮肤。 “这是咋回事?”狼枪眉头一挑,脑海里浮现出祖白风的影子,清楚记得祖白风的上半身完全被鳞片所覆盖,一丝缝隙都没有。怎么到了鳞儿这就变了样? “不能是铁不够了吧?”狼枪玩味的想道。 “大哥,大哥?你怎么了?”鳞儿见他脸色阴晴不定的,小心问了一声。 狼枪回过神来,道:“哦没事,我傻了一下。”他顿了顿,又道:“那你以后有什么打算?啥都忘了,不好生活吧。” 鳞儿垂下脑袋,黑发遮住了那双迷茫无助的眼。 生活?她或许会写会认这两个字,但此时的她,根本无法理解这两个字。 “我……我不知道……”鳞儿细声说道。 狼枪见她一副悲伤的模样,想要开口安慰一声,却不知该说什么好。半天就憋出一句:“没事儿啊,你瞅老哥我这个熊样,不也活的好好的。” 鳞儿微微抬头,瞧见狼枪故意摆出一副怂包的表情,扑哧一声笑了笑。 “大哥。”她轻呼一声。 狼枪应道:“啊?” 鳞儿道:“还不知道你叫什么。” 狼枪咧嘴一笑,吹嘘道:“我叫狼枪,在西北那嘎达混得,道上的兄弟们给面子,都叫我一声狼爷。” 鳞儿念叨一声:“狼枪,狼枪大哥,西北在哪?什么是道上?” 见她一脸懵懂,狼枪趁机拍着胸脯一通猛吹,前脚还吃着撬食,后脚就成了在西北说一不二咳嗽一声十里地都得颤三颤的人物。 鳞儿静静听着狼枪口中的西北、江湖、门道、规矩,眼中满是憧憬,这一刻,全然忘记了被追赶、折磨的痛楚。 “狼枪大哥,你说,我……我能在你们的道上混起来吗?”鳞儿学着狼枪的语气问道。 狼枪微微一愣,刚想说你一个连娘们都算不上的小姑娘家混什么混,可一想起她那一身刀枪不入的鳞片和能顶八个他的力气,要是她再练点功夫啥的,估摸着就是二呆马四加上他一起动手也不是个。想到这,到嘴的话又憋了回去。 “你啊,嗯……要是跟着个好老大,说不定能吧。”狼枪扒拉着胡茬,十分认真的道。 “老大?”鳞儿喃喃一声,突然惊喜道:“我记得,大哥你刚才说过,在西北你就是老大。那,以后我就跟着你,好不好?” “啊?”狼枪一下子傻了眼,一时语塞。 鳞儿见了还以为是嫌弃自己,赶忙苦苦哀求起来。 第一百一十四章 记忆 第一百一十四章记忆 “这软软的还挺好吃的,老大,你们天天都吃这个吗?”“沙尘暴?什么是沙尘暴?”“二呆是谁啊?”“原来睡觉的地方叫青楼啊。”刚刚认狼枪做老大的鳞儿好似打开了话匣子一般,接连不断的问题搞得狼枪口干舌燥,问的问题也是五花八门,狼枪则言无不尽的一一回答,只不过,从他嘴里冒出来的答案无一例外全都变了味。于是,馒头成了有钱人才吃得起的美食,青楼成了平时睡觉的地方,而那位二呆,则成了几近下人一般的存在。 感受着鳞儿满是憧憬崇拜的目光,狼枪将下巴仰上了天,突出一个扬眉吐气。“对嘛!这才是手下应该对老大的态度嘛!真该让二呆马四过来学着点。” 狼枪每回答一个问题,鳞儿嘴角便弯上一分,满脸笑容的,沉浸在了狼枪描述的西北江湖之中。 瞧着她那副天真烂漫的模样,狼枪心中不禁暗暗叹息。看鳞儿的长相差不多也有二十岁了,这般年纪,心性却如孩子一般。难以想象之前的苦日子她是怎么熬过来的。 “该不该让那姓祖的小嘎次知道这事?”狼枪心中暗道。之前鳞儿被抓完全可以说是被他出卖,好在她心性单纯根本想不到那。之后二人又相互救过对方性命,在狼枪看来,他与这相识不过几天的女子已有了情分。既然有了情分,就不好再出卖人家第二次了。更何况现在人家认了你当老大,有些事就更没脸去干了。 目前他所知道的是,鳞儿确实是祖白风所说七人中的一人,但不知怎么回事失了忆。而且她身上的九龙鳞甲也不完整,其中因果不得而知。 以祖白风那臭脾气,只要知道了鳞儿身份,绝对啥话不问上来几下死手,这两个人呜轩起来,估计狼枪光拉架就得搭进去半条命。 “啊……嗯……”微微呻吟入耳,鳞儿欢喜的脸颊布上一层阴郁,左脚脚尖轻点着地面,不住颤动。 狼枪回神看去,道:“腿疼了?” 鳞儿咬着嘴唇,点头道:“嗯。” 狼枪扭头看了眼天边,火烧过的云彩泛着斑斓光芒。“天快黑了,咱们走吧。”他喃喃说着,背对着鳞儿两腿一弯。 鳞儿傻傻的看着他,不知所以。 见她半天没动静,狼枪转头道:“上来啊,你那腿还能走道吗?我背你。” 鳞儿这才颠着左腿站起来,有些畏手的搭住狼枪肩膀,轻轻靠了上去。 狼枪顺势起身,向和祖白风约定好的破庙方向走去。 二人的身子紧紧贴在一起,鳞儿将脑袋靠在狼枪肩膀上,嘴角挂着淡淡笑意,一股暖流涌上心头。 被老大背着的感觉,好熟悉。鳞儿心里念叨着,脑海中猛然浮现出一副模糊的场景。清风拂煦,小桥流水,小女孩牵着男人的手,叫着“爹爹背我”。男人答应着,将她小小的身躯背起,走到小桥边,逗着河里的鱼玩。男人的脸模糊不堪,只能瞧见他的笑,世界上最温柔最真情的笑。 第一百一十五章 报酬 第一百一十五章报酬 刚走进破庙,狼枪便闻到了一股咸湿的血腥气味。祖白风靠着墙闭目养神,嘴角还带着淡淡猩红,不必都说,定是又用不知道是牛羊马还是人的血肉开了荤。听见脚步声,他目光一厉,抬眼瞧见是狼枪进来,一双绷直的手爪方才放松下来。 “你倒是来得早啊,东西藏完了?”狼枪两步走到祖白风身边,轻笑一声道。 祖白风道:“早就准备好了。”说着,从身后掏出什么东西丢了过来。 狼枪伸手接住,定睛一看,竟是一条火折子。“给我这玩意干啥啊?”狼枪问道。 祖白风起身道:“我得去把他们引出来,同时对付七个我可能没机会引爆火药。” 狼枪掂量着火折子,道:“咋地,最后还得老子亲手送你上路呗?” 面对狼枪的调笑,祖白风这一次却没有反骂回去,而是阴沉的道:“麻烦你了。” 见他如此认真,狼枪也没了斗嘴的兴趣。将火折子收进怀里,道:“你打算怎么引他们出来?” 祖白风冷声道:“这你不用管,到时候你手脚麻利点,送我们一起下阴曹地府就行了。”说着,迈步出了破庙。 狼枪紧跟而上,二人借着夜色向西一路行去。一路无话,走了小半个时辰,周边景色一阵变化,左边山包环绕,右边河岸芦苇随风飘摇。 祖白风突然停下,指着不远处山包中的一处拗口,道:“东西就埋在那底下,后面那颗枯树下面有引线,火药炸了之后山上应该会有石头掉下来,炸不死他们也砸死他们…..要是……”他顿了顿,第一次用平和的目光看着狼枪,道:“要是到时候我死了他们还有活口,看着情况要是行的话,你受累,送他们一程。” “到时候我就自己看着办了。”狼枪眺望着山间枯树,轻声道。 “谢谢了。”祖白风喃喃一声。 “你说什么?”狼枪突然道。 祖白风道:“什么什么?” 狼枪道:“就刚才你说那仨字,我没听清,来再说一遍。” 祖白风瞧着他那副蹬鼻子上脸的模样,缓缓开口,甩了一句:“乖儿子。” “哎你他妈……”狼枪一听自己吃了亏,气的张嘴要开骂。 祖白风却根本不给他机会,学着狼枪的语气,扯着嗓子打断道:“咋地,想干一下啊?老子快死的人了,不在乎手里再多条命。” 这一刻,狼枪终于体会到了二呆见着自己耍浑的心情。手指着祖白风点了半天,最后开口道:“就你这个熊样活该死无全尸,不用你嘚瑟,等着,等着啊,那几个人死不死老子不管,老子到时候高低炸死你个王八犊子。” 一番对骂间,之前略带悲壮的气氛顿时荡然无存。 二人并肩站着,遥望着枯树,脸上,挂着无以言语的淡淡笑容。 “谢谢了。”祖白风突然念叨一声。 狼枪头也不回的道:“生意,不用谢。” “生意。”祖白风重复了一声,道:“要是生意,你这次可亏本了,除了这条命我现在一无所有。” 狼枪皱眉道:“你还真一点银子都没有啊?铜板给一个也行啊。” 祖白风道:“我就有这一身铁,你要能把它弄下来,都给你了。” 第一百一十六章 行动 第一百一十六章行动 狼枪与祖白风会合,轻描淡写的将鳞儿的事搪塞了过去,二人便开始着手于接下来的计划。 “天亮之后我会到附近人多的地方弄点乱子,他们耳目众多,一定会发现的。” “然后你把那几个人引过来,再然后就,砰!”狼枪接着祖白风的话道。 祖白风轻轻点头,虽然计划简单切漏洞百出,但在这种绝境下,最简单的往往就是最有效的。其他身着九龙鳞甲的人并不知道暗地里会冒出狼枪这么一号人物来帮自己,以七对一,他们稳操胜券定会放松警惕,祖白风便可轻易将他们引到此处。 “那水师那边怎么办?”狼枪突然问道:“被当狗遛了一晚上,不咬你一口这口气不带咽下去的。” 祖白风眉头微皱,狼枪所言甚是。水师之人虽然奈何不了他,却极有可能打乱他的计划,水师官军人多势众,也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祖白风沉思之际,狼枪轻轻松了口气。他估计的倒是没错,水师那帮人肯定不会就此善了,但原因可不是因为被祖白风遛了一晚上,而是因为他从船上偷了一箱火药出来。 当兵沿河巡逻,极有可能遇到水匪刁民,几个小兵死了就死了;被当狗遛了整整一夜虽然可气,但只要没坐实祖白风的真实身份,这口气他们也只能受着。这两件事,并不足以令齐大犹贸然出兵上岸。 真正能让水师不顾一切出兵的,是丢了火药这件事。 小小一箱火药,看似微不足道,却可以要了全船将士的命。在朝廷的战船上丢了东西,颜面有失事小,要是因为这箱火药捅出什么乱子,砸在齐大犹脑袋上的就不止失职二字那么简单了。到时候,不止他小命难保,全船人都得跟着一起吃瓜落。 而事实也正如狼枪所想,夜里,齐大犹领着十多船筋疲力尽的水师兵士败兴而归,憋着一肚子火气正没处发泄,另一个噩耗便在他的心口重重来了一拳。 炮室门被撬开,丢了一箱火药? “废物!朝廷养你们有个屁用!”祖白风怒不可遏,当场将留守十人打了个半死扔进船牢。等人往船牢一押,又一个噩耗传来,之前关在牢里那女的没影了。 看着丢在地上的石坨铁球,年轻气盛的水师军官只觉得脑袋瓜子嗡嗡的,心口一阵发闷,好像有什么东西堵在上面,一口气是吐吐不出咽咽不下。 六个时辰之前,老天爷把天大的功劳送到了他面前。然而就在六个时辰之后,又稀里糊涂的从他手里拿走了。 从大喜到大悲,只有六个时辰。 他妈的六个时辰! 齐大犹一拳砸在船沿上,一口牙要的咔咔作响。“谁干的……让我抓到,我一定活剐了你!” “大人,这可怎么办啊?人逃了事小,这火药要是出了岔子,咱们可就……”齐大犹的副官已经彻底慌了神,他怎么也想不到带兵追击的功夫,船上竟然出了这么大的乱子。 齐大犹此时虽是怒火攻心,却没被愤怒冲昏头脑,压下心中火气低声道:“传令下去,把这件事压下去,凡是知道此事的,都给我把话烂在肚子里。还有,叫人做顿饭,修整之后你带人留守,我亲自带人上岸。” 副官惶惶点头,事到如今,只有这一个办法了。只盼望能尽快将火药寻回,千万不要惹出事端才好。 “我这就去。”副官应了一声,赶忙退了下去。 齐大犹扭头望着河岸,年轻的脸狰狞无比,眼中满是杀意。全然没有发现,身后的船舱里,正有一个小女孩一脸犹豫的望着自己。 船舱门口,小然探着脑袋,看向齐大犹的目光带着丝丝畏惧。昨夜,她真真切切的认出了从船上溜走的人影正是狼枪,可小丫头却没有将这件事说出来,只因那个满脸胡茬的叔叔救过她和韩大伯的命。在小然心中,大叔是好人。 狼枪做梦都想不到,当初他抱起那个小丫头时,救得竟然是自己的命。 遥远的东方升起一轮新日,鲜红的光照耀在大运河上,安详、恬静。 齐大犹感觉不到一丝安详一毫恬静,寒冷尚能让他的心保持冷静,可突然传来的甘暖,却令他的心倍感焦躁。 “传令!”他突然厉喝一声,周遭水师兵士顿时从睡梦中惊醒,竖起耳朵等待着他的命令。 “把饭带上,上岸再吃!现在随我一起,追敌,杀贼!”齐大犹一字一顿的道。 不休多时,才回来不到两个时辰的小船队再次出发,笔直的划到了河岸。四十多个手持火铳弓箭的官兵下了船,在年轻军官的率领下杀气腾腾的摸进了芦苇荡。 与此同时,十四里地之外的大运河岸,六名身着黑袍的人相聚在一起。 “怎么样?有线索吗?” “咱家围着这破地方转了不知多少圈,连那姓祖的影子都没撞见。” “先别提祖白风的事了。”一人突然凝声说道。 “不提他还提谁?咱家就是为了他来的。”之前说话的人应声道。 “你闭嘴!”那人低喝一声,转头看向其他人,道:“我怀疑啸天不是祖白风一个人杀的。” “你说什么?难不成还有人帮他?” 第一百一十七章 诱饵 第一百一十七章诱饵 对于生活在沿河地区的百姓来说,最近两月真可谓是多灾多难。先是妖怪肆虐祸害村落,后有无名尸体抛尸荒野,朝廷的军爷们守着运河通道,却迟迟不见他们为民除害。邻里村落诚惶诚恐,生怕哪一天倒霉事让自己撞到。 然而天不随人愿,越怕什么就越来什么。一身漆黑的妖怪出现在光天化日之下,一把大火险些将小村夷为平地。村中男人们好容易鼓起反抗的勇气也被那妖怪刀枪不入的妖法给扼杀。好在那妖怪只是一味破坏并未伤人,只要人还安在,村子便不会散。 无家可归的村民们带着仅剩的牲畜家当,投奔向附近相交甚好的村落,也将妖怪出没的消息带了出去。 一传十,十传百。 不到半日时间,妖魔肆虐的传闻便已在家家户户房梁上回响不绝。 而随着齐大犹所率水师搜查至此,妖魔作祟之事也传进了他的耳朵里。年轻的水师军官机敏的看透了村民口中过度夸大的妖魔嘴脸,心里已经认定,所谓妖魔定与前天夜里袭杀自己手下的黑影是同一人。当即下了命令,在周边日夜查探,如遇歹人不计生死就地正法。 一个个手持火铳弓箭的士兵散布开,给这个被惊慌恐惧笼罩的小村带来了浓郁的肃杀之气。 齐大犹想不到的是,早在他来此之前,已经有另一批人先他一步知道了关于妖魔的消息。 寒风中,六道人影在泥泞中飞速奔走着。遮挡着全身的黑袍之下,是一片片比黑夜更深沉,比刀锋更凛冽的漆黑鳞片。 “咱家就说嘛,那姓祖的身上没有仙丹,逃出来也撑不了多久。” “他大白天的跑出来抢生肉生血,定是仙丹药力反噬于他,倒是省了我们的事。” “药力反噬之时,也正是最危险之际,切不可大意。”跑在最前方的黑袍人低沉一声,突然身子一弓,两腿如坠地的箭矢般猛的停住。 身后五人见状,亦刹住脚步。 “找到了!”领头之人弯腰在地上一抹,众人侧目望来,就见他从泥地之上捡起一截不知是猪还是牛的肉块。那人将肉块放在鼻子下闻了闻,皱眉道:“还很新鲜,他没跑多远!” 其余人闻言精神一紧,五道杀气腾腾的目光扫视着周围。 “左边是一片山包,右边就到运河下游了,他会往哪边跑?”一人凝声道。 “要咱家说,三个三个分开追便是了。” “公公说得有理,以三敌一,对付祖白风足够了。” “好。”为首之人应声道:“我们三个去右边,记住,若是祖白风和张瑶在一起,切不可贪功,跟紧他们,等人齐会合再出手。” “咱家知道了,锦衣卫的人就是啰嗦。”被唤作公公的黑袍人甩下一句,化作一道黑影奔进了左侧小路之中。 领头之人心生火气,骂了声死太监,六人分路而驰。 “不可贪功?是怕让咱家抢了你的功劳吧。哼。等着瞧,姓祖的要是让咱家遇上,定要让你血溅五步。”黑影奔驰之际,东厂出身的公公心里恶狠狠的念叨着。“等咱家立下大功回去,一定让你这条锦衣卫的狗好看!还有当年阉割咱家的,把咱家从东厂挑出来的……你们都给咱家等着,咱家死都不会让你们好死!” 似是老天爷开眼一般,东厂公公的复仇大计尚未完善,追捕的猎物竟已然冒了头。 山间小路一旁,祖白风正拿着生肉啃食着,远出传来的阵阵脚步他全当没听见,直到三道黑影冲出头来,方才猛的起身,做出一副惊异的模样。 “老天有眼!祖白风,你终究还是落在咱家手里了!”看到路旁那满身黑鳞的男人,东厂公公微微一愣,下一刻,突然狂喜的大笑一声。仿佛出现在他面前的并非一个人,而是一把足以令他攀登至权利顶峰的阶梯。 三道人影顿时如饿狼扑食一般凶狠的向祖白风追去,祖白风自知不敌,丢下肉块转身便逃。 三人脚下生风紧追不舍,就这么一个追一个逃,向着远处的山包飞奔而去。 与此同时,隔着两座小山的山顶上,狼枪露出半个头,瞧着远处家雀大小的三个黑点,略微迟疑,又抻着脖子向更远的地方望了望,喃喃一声:“去了鳞儿应该还有六个,怎么就来个仨?” 祖白风此刻也在想着这个问题,奔逃之际,他不时回头看一眼,见身后追击之人始终只有三个,不由得心中一紧,暗道一声人算不如天算。 他本打算以自身为饵,将余下七人引至埋藏火药之处来个同归于尽,自此世上再无九龙鳞甲,伤兵兄弟们大仇得报。可出乎意料的是,他费尽心思留下踪迹,却只引来的三人。 三人,人数虽不多,却足以要了祖白风的命。 眼看着距离那颗枯树越来越近,祖白风心中翻江倒海,拼死一战,他定不是这三人的对手,可火药只能引爆一次,若是用在他们三个身上,那另外四人该如何? 心想着,祖白风咬了咬牙,突然改变路线朝另一方向逃去。 远处,狼枪躲在枯树后,俯视着下方。心思一动,当即明白了祖白风的顾虑。 “什么破事都他妈得出点茬子,以后出门老子真得随身带本黄历。” 第一百零八章 失心 第一百零八章失心 冷风吹进岩壁,鳞儿缩了缩身子,期盼而又怀疑的向外看去。天色陷入深沉的黑暗之中,周遭一片诡异的寂静,唯一听到的,只有呼啸的风声。 腿很疼,身子很冷。但她没有离开,她按着老大的话,老老实实的在山间缝隙中等待着。 “老大救了我,还给我馒头吃,他不会害我。”她一门心思想着。脑海中,不断出现那个满身漆黑的人影。 鳞儿不知道那人是谁,但她能看出来,那个人和自己一样。 他是谁?怎么会和我一样?老大和他在一起要干什么?一个个疑惑萦绕心头,她拼命想着,却发现自己根本得不到答案。 “我到底怎么了……我又是谁?”鳞儿喃喃说着,拨开衣袖,比黑夜更加漆黑的鳞片映入眼帘。 我到底是谁? 鳞儿? 鳞儿是老大取得名字,叫鳞儿之前,我又是谁? “啊……”她突然呻吟一声,痛苦的抱着脑袋,学着狼枪教她的动作揉着穴位,可脑袋传来的痛楚却还是那么强烈。 夹杂在这股剧痛之中的,是一段段破碎不堪的记忆。 穿着飞鱼服的锦衣卫闯进了家门,将小女孩从父母身边夺走……高耸的楼门上挂着教坊司三个大字……惨叫声……血……针线将什么东西缝在了身上…… 每当一段记忆涌出,脑海中的痛楚便要加剧一分。鳞儿咬牙坚持着,额头上冒出一阵冷汗,最后在痛楚与记忆交织出如梦如幻的世界中迷失了方向。 一个声音突然在耳畔响起,久久不去。 “祖白风谋害两位侍郎大人已经逃出了京城,他过去是戚家军,现在又有九龙鳞甲护体,六扇门锦衣卫那帮子人根本对付不了他。这世上能将他制住的,也只有你们几个了,此去切记要小心行事,万不可被人知晓了你们的身份,万不得已时,灭掉所有人的口。” “九龙鳞甲……祖白风……”她喃喃念出两句话,眼前突然一黑,脑袋一沉昏了过去。 带着微弱痛感苏醒之时,天已经亮了。 鳞儿迷茫的望着周围,当目光落在手中的斧头上,突然想起了什么,急忙扶着岩壁起身,走出了阴影。温暖和煦的光迎面而来,她迎着光明,看向远处的小山包,眼中满是期盼恳求。 “别丢下我……”鳞儿心中哽咽着,傻傻的站在原地,多么希望下一个瞬间,路的尽头会出现一个人,一个愿意陪着她讲故事的人,一个不会拿东西打她的人,一个愿意收留自己的人。 路的尽头什么都没有出现,她心中的期盼渐渐变成了怕。怕老大骗了她,怕她又被丢下,怕自己又和昨晚一样在黑暗中,孤独一人。 站的时间久了,左腿痛的几近麻木,但她依然站在那,双手捧着那把号称传了三百多年的传家斧头,那是她的希望。 太阳向着西方徐徐坠落,万丈光华之下出现了一道人影。 鳞儿的双眸猛地一颤,嘴唇微微抽动,不知在哭还是在笑。 她挪动左腿,迎着那人缓缓走去。突然,她的脚步停下了。 出现在她眼前的,并非九尺高的人影,而是满身漆黑。 第一百一十九章 失心(二) 第一百一十九章失心(二) 就在四人剑拔弩张,即将在山间小路上上演下一场血雨腥风之时,令所有人惊异万分的一幕突然出现。 山间阴影中走出了第五道身影。 四人之前的对话鳞儿一字不落的听着,仙丹、反噬、祖白风……随着这些声音涌现在鳞儿的脑海,一段段破碎的记忆也跟着浮上心头。望着小路上的四人,竟生出一股莫名的熟悉之感。 “祖白风……他就是祖白风……那他们?”视线瞥向另外三人,瞳孔突然一阵收缩。这一眼,正好看到那被祖白风换做死太监的人解下黑袍。 一排排交替纵横的鳞片映入眼帘,鳞儿的心猛然一紧。这些人和自己一样!那他们会不会知道我是谁? 渴望知道真相的情感充满了内心,她忘记了恐惧与危险,抱着斧头一步步的走了出去。 将所有精力集中于将可能时刻爆发的厮杀中的四人一开始竟没注意到这个走起路来一深一浅的小女子,当他们察觉到异样,齐齐将目光瞟向路边时,皆是一脸的不可思议。 “她是教坊司的那个,早就在这埋伏好了吗?其他人呢?”祖白风将鳞儿当成了另外三人的同伙,提高警惕的同时,目光飞快的扫视了一周。只求剩下的三人也在此地,他好将其一同引到埋伏火药之地来个玉石俱焚。 祖白风的心思都放在了鳞儿身上,全然没有发现论起难看来,另外三人脸上的神情比他更甚。 “张瑶,你果然和祖白风同谋了。”东厂公公狠狠咬牙,狠毒的眼神中竟带着一抹忌惮。包围着祖白风的二人暗道一声麻烦了,脚下缓缓移动着,保证自己能够同时面对鳞儿与祖白风。 路边,鳞儿缓步走来,听那东厂之人开口,脚下一停。“张瑶……我叫张瑶。你们认识我。”她颤抖着说道,言语间又是惊喜又是迷茫。 东厂公公冷笑一声,道:“哼,你不用跟咱家装糊涂……” 话刚说到一半,却听一旁黑袍人开口打断道:“怎么?你不记得自己是谁了?” 鳞儿闻言,傻傻的点了点头。 东厂公公微微一怔,猛然想起那条锦衣卫出身的狗说过,张瑶遇见了他却好像完全不认识他。“难道是仙丹药力反噬把她的脑子弄傻了?”东厂公公暗道一声,嘴角突然挂上狰狞的笑。 张瑶是不是真的傻了不重要,重要的是,现在她出来不是来帮祖白风的。 本来还琢磨着要是他们俩联起手来,光凭他们三个人还真没法对付,现在倒好,省了事了。 一个眼神间,三人脚下一动,前后封死了祖白风的退路。 刚刚得知自己名字的鳞儿还没从喜悦中回过神来,突然见他们不理自己了,赶忙求问道:“大哥你知道我叫什么,那你能不能告诉我我家在哪?我爹我娘呢?” 出身东厂一脸杀气的干瘦脸听到“大哥”二字,好似自己那第三条腿重新长出来一般,下巴扬到了天上。乐呵呵的道:“咱家……大哥我就喜欢你这么会说话的,有什么想知道的,等我们擒下了这逆贼,我都告诉你。” 还没来得及听鳞儿道一声谢,一道破风声便抢先一步在东厂公公耳边炸响,随着风声袭来的,是祖白风那双野兽一般的爪子。 鼻孔流出的鲜血告诉了祖白风,在此每拖延一刻,他的身体便要虚弱一分,知道自己时日无多的戚家军旧部心思一横,决定从这三人手中拼出一条血路。 若是放在半年前,祖白风的这一爪子下来足够将这位东厂公公拍死个十遍八遍,但现在大家都有九龙鳞甲护体,谁怕谁啊! 面对祖白风的全力一击,东厂公公是不躲不闪,双臂一横护住脑袋,就这么硬生生的接了下来。 接下来的后果,便是整个人向后摔了足足十丈远,模样虽狼狈,却是毫发无伤。“祖白风,你当真以为我们杀不了你吗?”东厂公公爬起身,怒嚎一声,身子突然如离弦之箭般爆射而出。 眨眼之间,一场超越了凡人的大战轰然爆发! 鳞儿远远躲了起来,惊慌失措的看着四人缠斗起来。 正当她不知如何是好之际,脚下突然传来一阵触感。鳞儿低头一看,正好就见一块小石子打在腿上。顺着石子方向望去,一个熟悉的人影映入眼帘。鳞儿突然露出笑容,挥手喊了一声老大。 远处,手里抓着一把石子的狼枪赶忙做了个禁声的手势,鳞儿见了赶忙闭上了嘴。“过来。”狼枪做着嘴型,手上招呼着。 鳞儿急忙贴着山脚以最快的速度跑了过来,躲在暗处的狼枪一把将她抓到自己身边。“没事吧?”狼枪小声道。 鳞儿摇着头,脸上喜悦的道:“老大,我知道我叫什么了,我叫张瑶……老大?” “啊?” “我叫张瑶。” “哦,好听。”狼枪随口应付一声,小眼睛紧盯着远处,明明就是四个人打架,却给人一种两军交锋的压迫感。 “完了,姓祖的要折了。”那头祖白风一个打三个,摆明了撑不了多久。狼枪一咬牙,低声骂道:“戚家军出来的有一个算一个,都他妈脑瓜子有刺,炸六个是炸,炸三个就不是炸了?这下给自己玩进去了吧。”嘴上骂着,心里正琢磨着该怎么将祖白风从险境中救出来。 看出老大现在没心思搭理自己,鳞儿不再多话,乖乖的躲在狼枪身旁。心中暗暗疑惑着老大和那个叫祖白风的是什么关系。 “我可去你妈的吧,这就算上二呆马四我们仨也不够他们揍的啊……”狼枪心头暗骂一声,光是瞧着祖白风和另外三人身上的九龙鳞甲就觉得头皮发麻。不由得暗暗叫苦,刀枪不入也就算了,一个个力气还那么大,太无赖了吧。 “哎?”狼枪突然念叨一声,低头看向一旁的鳞儿。 刀枪不入,力大如牛。 鳞儿不也是吗。 “老大?”狼枪诡异的目光看的鳞儿有些不自在,小声询问道:“怎么了?” 第一百二十章 失心(三) 第一百二十章失心(三) 根本不明白何为表忠心的鳞儿只能自己理解,老大这是有事要她帮忙,傻傻的点了点头。 狼枪喜笑颜开,小眼睛开始在周围撒摸起来。山路不宽,却也能容得下两辆马车并驾,想借此逃跑纯属做梦。唯一的退路,便是群山之间狭窄的缝隙,只要能逃进去再将退路封死,便有周旋的余地。 心里拿定了主意,狼枪指着最近的一处裂隙道:“一会儿我领着那小子跑进去,你随便弄点石头树啥的把道堵死了。能行吧?” 鳞儿瞧着只能容下一人前行的缝隙入口,微微点头,嘴唇微张刚要说些什么,却听狼枪念叨一声:“好样的。”说着,随手拿过鳞儿手中铁斧,竟直接走了出去。 “老大!”鳞儿轻呼一声,狼枪挥手指了指裂缝,头也不回的冲着前方战场走了过去。鳞儿顿时紧张万分,心想着不能给老大添乱,悄悄摸到裂缝旁边,按狼枪的话开始寻找足够将入口完全堵死的石头。 “哎!你们几个!干啥呢!” 一个听着就欠揍的声音突然响起,出乎意料的竟然令远处那四个可以轻易将骨头捏碎的人停止了打斗。 “哪来的山野村夫,想要命就赶紧滚!”全神贯注的东厂公公被那声音吓了一跳,回头一看迎面走来的竟是个面目可憎的壮汉,看他手里拿着斧头,只当他是跑出来砍柴的百姓,怒斥一声便不再理会。 没成想,这砍柴的樵夫却是不依不饶,扯着嗓子喊道:“你个小麻杆跟谁俩说话呢!告诉你们几个啊,这片地方是我家的,想在这疙瘩干仗得给我银子,听见没有。” 三人只当他脑子有毛病,杀气一横便要继续围杀祖白风。这头刚要动手,一块石头突然凭空飞来,不偏不倚的砸在东厂公公的头上。一身漆黑鳞片的太监捂着头哎呦一声,手掌松开一看,已然见了血。 “跟你们说话呢没听见啊!拿钱!不给钱就滚到别地干去,别再我家地里干仗!”嚷嚷声再次传来,东厂公公猛的抬头,整张脸已经气成了青紫色。“找死!”牙齿咬的咔咔作响,下一刻,整个人便爆射而出,锐利的指甲朝着那骂骂咧咧的二傻子掏了过去。 剩下二人则好似全然不知,两双眼睛死死盯在祖白风身上,在他们看来,那砍柴的已经是一句尸体了。然而下一刻传到他们耳边的,却是东厂公公的惨叫声。 眼见杀招转瞬而来,狼枪眼中突然精光一闪,原地一个懒驴打滚躲开。 一击未中,那东厂公公愣了愣,心里正疑惑着,突然看到一把斧头迎面向自己劈来,急忙抬起双臂护住脑袋。奇怪的是,斧头的沉重感竟迟迟没有传来。 东厂公公疑惑一声,双臂露出一条缝向外看去,就在这时,一把掺杂着泥水与石粒的沙子突然从缝隙中甩了进来。“啊!”东厂公公痛叫一声,只觉得眼睛里倒了五味瓶一般火辣辣的疼。看不清周围之下,只能胡乱挥舞双手向后退去。 阴招得手,狼枪顺势左手大臂一甩轮圆了胳膊,掌中斧头猛然脱手,打着旋儿朝祖白风左侧黑袍人飞去。 此时二人已经听到声音察觉到异样,见迎面飞来一记斧头,当即来不及多想,双臂在身前一并。斧刃与鳞片狠狠撞在一起,只听“铛”的一声脆响,斧头便啪的一声掉在了地上。 从狼枪突然出手到斧头落地,不过短短一瞬之间,但最祖白风来说,这一瞬间足以让他扭转局势。 挡下斧头的黑袍人手臂尚未落下,一股寒风突然在耳畔刮响。危险的感觉刺激下,急忙用手臂护住脖颈。然而他还是慢了一步,手臂动起来的刹那间,一股无法言喻的恐怖力量便如倾盆大雨般倾泻在他的脖子上。清脆的“嘎巴”声在脑海中响起,强大的力道作用下,黑袍人连一声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便被打飞,在地上滑了十几丈远方才停下。 另一黑袍人反应虽不慢,却也没能阻止同伴被祖白风一拳打断脖子,只能同时出手,锐利的爪子拍向祖白风后脑。这一下若是打中,足以将祖白风的脑袋直接拍碎。然而祖白风却早有准备,借着出拳力道顺势往地上一倒,紧接着原地一个翻身,右腿向上一踹。没料到他还有这么一手的黑袍人被踹中小腹,向后退了五六步才险险站住。若不是祖白风倒在地上无处发力,这一脚下去纵使他有九龙鳞甲护体,也能将黑袍人的肝胆踹出个好歹。 祖白风爬起身,见黑袍人还能站稳,眼中杀机弥漫。可恨的是,他刚要冲上去补上一记杀招之时,脑袋突然又是“嗡”的一声,眼前景象顿时模糊起来。 药力的反噬已经严重到影响他的视觉,脚下步伐也变得虚浮起来。 “过来!”迷迷糊糊之间,突然听到一道熟悉的声音。 肩膀突然被什么人架住,拉着他就开始跑了起来。 祖白风知道来者是何人,厉声道:“放手!我能杀了他们!” “杀你大爷!”狼枪叫骂一声,奔逃的同时不忘回头瞥视。 不远处,被他用沙子迷了眼的东厂公公流了半天眼泪,睁开眼看到的第一幕便是狼枪领着祖白风逃命。再看他那两个同伙,已是一死一伤。 “你……”东厂公公哆嗦一声,气的连骂人都不会了。见狼枪顺势要逃,急忙追了上去。 令他没想到的是,狼枪二人并未一溜烟逃开,而是一头扑进了山间裂隙之中。东厂公公见了心头冷笑,暗道跑进这窄地方等于断了自己的退路。却没成想狼枪前脚跑进去,后脚便有一块一人高的大石头砸下来,堵死了入口。 东厂公公脚下一听,抬头看着石头,心里犹豫不已。其实他完全可以费些力气从石头顶上跳下去,问题是,跳下去之后呢? 眼睛的刺痛提醒着他,石头对面的人不是只会抡拳头打架的莽夫,要是他们没急着逃,而是等在石头后面阴自己一手…..想到这,东厂公公恨得是咬牙切齿,却不敢贸然行动。只能爬上一旁山包,借着光朝里面看。石头后面空无一物,告诉了他你可以放心了不会有人扬沙子了。却也在说,祖白风已经不知道逃到什么地方去了。 第一百二十一章 失心(四) 第一百二十一章失心(四) 扛着祖白风在狭窄的裂缝中奔走多时,见迟迟没有追兵,狼枪这才松了口气。 “你真是有毛病。”让祖白风靠着岩壁坐下,狼枪开口道:“把他们几个整过去炸死不就完事了,非得往外跑,得亏是老子机智,不然你小子现在就得跟孟婆要汤喝了。” “老大。”鳞儿气喘吁吁的追了上来,她左腿本就有伤,追上狼枪他们可是累的不行。 “鳞儿。”狼枪招呼一声,却见鳞儿神色复杂的盯着祖白风看,当即心头一紧。之前忙着救祖白风,把这茬给忘了。现在他们俩碰了面,千万不要弄出乱子才好。 “老大,他……”鳞儿喃喃一声。 话音未落,坐在地上垂着脑袋一言未发的祖白风突然开了口。“这就是你瞒着我的事。” “啊?”狼枪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道:“你说啥呢?” 祖白风头也不抬的道:“我被困在这地方两个多月了,从来没见过狐狸。” 狼枪心思一沉,暗道原来这事他一直没忘,眼神开始在祖白风和鳞儿之间游移。 “你不打算杀我吗?”祖白风突然冷声道。 “啊?”狼枪习惯答应一声,才明白不是再跟自己说话。 “以你的本事,现在动手,这傻大个拦不住你的。”祖白风接着道。 鳞儿喃喃应道:“我……不明白。”她突然神色一惊,似是想到了什么,呼吸变得急促起来。急着道:“大哥,你是不是跟他们一样,也认识我?” 见祖白风不吭声,她恳求道:“你能不能告诉我我到底是谁?求你了。” 祖白风低垂着头,半天没有回应。 鳞儿在一旁由期盼变得失落,哽咽着,好似马上就要哭出来。 狼枪一脚踢在祖白风小腿上,道:“哎,跟你说话呢?倒是瞅人家一眼啊。” “我很想。”祖白风轻轻一声,缓缓抬起了头。 鳞儿突然捂着嘴,眼中满是惊愕。狼枪在一旁,也皱起了眉。 祖白风睁着双眼,猩红的眼珠上泛起了一层淡淡的白。两道细长的泪痕自眼角流下,红色的泪,血泪。 “这是仙丹的药力在反噬。”祖白风喃喃道:“我看不见了。” 狼枪瞧着他那副模样,只能无奈叹息一声,一屁股坐到了祖白风身边。 “那你琢磨,你还能活多长时间?”狼枪问道。 祖白风略一思索,道:“几天吧。” 狼枪道:“那你现在是啥打算?” 祖白风仰起头,好像他还能看到无边无垠的蓝天一般。“杀了他们。”他说道。 “行。”狼枪淡淡道:“瞅你这熊样到时候还得老子帮忙,哎,我就说戚家军比不过我们辽东铁骑吧。” “放你娘的屁。”祖白风淡淡的道。 狼枪一拍大腿,脸上阴霾一扫而光。“杀人归杀人,有件事你得先办了。”说着,他站起身,将鳞儿领到祖白风面前,道:“你认识她对吧?” 祖白风点点头。 狼枪接着道:“一个小姑娘,浑身上下整的跟你一样,跑到这破河旁边吃苦受累,本来命就够苦了,现在又什么都想不起来,连自己姓啥叫啥都不知道。这要再被你弄死,不合适吧?” 祖白风沉默不语。 狼枪又道:“你都要死的人了,肚子里那点东西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藏着掖着干啥,告诉人家得了呗。” 说着,狼枪拍了拍鳞儿肩膀,道:“鳞儿,有啥不知道的问他就行了,他要敢不说我帮你揍他。” 鳞儿轻轻坐到祖白风身前,小声道:“大哥,你……” “你叫鳞儿?”祖白风突然道。 “啊,鳞儿是老大帮我取得名字……刚才那些人,他们说我叫张瑶。”鳞儿赶忙说道:“大哥,他们没骗我,对吧?” 祖白风轻轻点头,道:“你确实叫张瑶。” 鳞儿兴奋的笑起来,忙问道:“那大哥,我…我家在哪?我爹娘他们呢?” 祖白风脸色微变,低沉道:“你还是不知道好。” “没几天活头的人哪来那么多事。”狼枪在一旁招呼道。 祖白风道:“这是为了她好。” “大哥,我求求你告诉我吧!”两只颤抖的手握在祖白风臂膀上,得知祖白风知道自己的过往,鳞儿根本控制不住激动的心情。 祖白风下意识的推开鳞儿,微微叹息一声,开口道:“你是从教坊司里被挑出来的。” 狼枪眉头一挑,教坊司的名号他在辽东时就有所耳闻。京城内,要是朝廷大臣犯下罪行,轻则流放重则砍头。男人下了地府倒是痛快了,家中女眷却要受苦余生。关押这些女眷的地方,便是教坊司。如按祖白风所言,莫非鳞儿父亲曾是朝中大员? “你爹,名张允修。”祖白风接着道。 “张允修。”鳞儿跟着念叨一声,刚想开口问爹爹现在何处,身旁却有一人抢先开口。 “张允修?”狼枪疑问一声,道:“她爹是张允修?那个张家老五?那她爷爷不就是……” “对。”祖白风深深呼出一口起,说出了那个不容人提起的名字。 “张居正。” 狼枪被这个名字吓得合不拢嘴,复杂的目光投向鳞儿,半天连眼都没眨一下。 张居正?鳞儿是张居正的孙女?真的假的? “不是,你咋知道的?”狼枪忙问道。 祖白风道:“这件事在京城不算秘密。” 狼枪往岩壁上一靠,彻底傻了。 终于能插上话的鳞儿赶忙问道:“老大,你认识我爹和我爷爷吗?” 狼枪摇着头道:“你爹的名号我是听别人说的,不过你那个爷爷……天底下有谁不知道他?” “爷爷,我爷爷是很好的人吗?”鳞儿欣喜的问道。 狼枪道:“咋说呢?好坏我不知道,我就知道就算往后几百年,他张居正的大名,也会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听到老大如此评价自己的爷爷,鳞儿高兴的笑了起来。她是那么的开心,乃至根本看不出狼枪看向她的目光中包含着一抹不忍。 第一百二十二章 失心(五) 第一百二十二章失心(五) 张居正何许人也? 说实话,狼枪一介无名小卒,是没法评价他的。 三十年来,狼枪除了在军中征伐之外,唯一做的事便是活着,活的舒坦。 而张居正穷其一生,也只做了一件事。和狼枪一样,活着,活的舒坦。 唯一的不同是,狼枪只顾着自己的好。 而张居正,是要让百姓、让天下活的舒坦。 从小小乡县中的一个秀才,到进士,到礼部尚书、武英殿大学士兼太子太保,再到权倾天下的内阁首辅。 整顿朝纲、改革土地,天下百姓无不欢颜。 这样的人,足以称得上好人二字。 可张居正是好人吗? 他把持朝政之时,整个大明俨然成了他的一言堂,就连当时年幼的皇帝都要受他斥责。他心系天下,却也心怀贪念,家中珍宝数不胜数。出行返乡一次,坐的是三十二人抬的娇子,这般排场,比皇帝更甚。 这样的张居正得到的是天下百姓的爱,却也得到了一个人的恨,皇帝的恨。 万历十年六月,辉煌一生的张居正去世,享年五十八岁。 死后,因贪污受贿、安插党羽等十余宗大罪被判抄家,长子张敬修自尽,次子张嗣修充军,家中老小皆受其害,可谓家破人亡。 张居正是好人,也是坏人。 这样的人,能评价他的只有历史。 正因为他是这样的人,狼枪在得知鳞儿的身份时,才会那般反常。 毕竟,狼枪平时接触的都是些三教九流的人。以前在辽东,顶头上司也不过是个总兵而已。可现在出现在他面前的,是曾经统御着这片天下的人的子孙,任谁遇见这种事,一时半会都缓不过来。 “那老大你知道我爷爷和我爹现在在哪吗?他们还好吗?” 鳞儿惊喜的声音将狼枪拉回了现实,他低头望去,看着那张满是期盼的单纯笑脸,突然道:“我饿了,哎姓祖的你是不是也饿了?” “啊……”祖白风拉着长音应道,心想着这小子又要搞什么鬼。 狼枪拍了拍鳞儿肩膀,笑道:“去这片看看,瞅瞅有没有啥能吃的弄点回来。” “老大……”鳞儿一脸懵懂,还没开口追问便被狼枪拎了起来。 一边将鳞儿往外推,狼枪还一边忽悠道:“你不知道吧,那姓祖的一饿了跟你一样就啥都忘了,你想让他告诉你事儿就赶紧弄点东西喂饱他。我俩在这等你啊。” 犯起混来的辽东人哪里是鳞儿能应付的了的,只能满脸委屈的听了狼枪的话,跑出去找吃的去了。 “呼,这可咋整啊。”弄走了鳞儿,狼枪坐回到祖白风身边,烦躁的道。 “我刚才说了,不告诉她比较好。”祖白风开口道。 狼枪道:“我以为她爹最多就是个跑腿的主事啥的,那谁能想到能是张家那老五啊。”说完,叹息一声道:“哎,这一会儿咋跟她说啊?你全家都死光了,她不得哭死啊。” 祖白风突然道:“你是把她给睡了吗?” 狼枪猛的撇头,道:“说啥呢你?” 祖白风道:“除非是你把她睡了,不然我想不通你为什么对她这么好。” 狼枪微微一愣,半天没想出话来反驳。他和鳞儿认识不过几天时间,虽说相互救过对方性命,但按以前狼枪的性子,最多也就能做到不坑你。可现在,他正在全力帮助和保护鳞儿,就连他自己也解释不通为什么会这么做。 “你是把她睡了吗?”祖白风竟然又问了一遍。 狼枪道:“没有,哎我之前咋没看出来你小子心里这么埋汰呢?就你这样的活该你眼睛瞎。” 祖白风自嘲的笑了笑,随即脸色一沉,道:“小心点。” 狼枪道:“小心啥?” 祖白风道:“她。” 狼枪道:“鳞儿?” 祖白风道:“鳞儿,张瑶,随便你怎么叫。” 狼枪不解道:“她有啥可小心的。” 祖白风道:“现在她把一切都忘了,在你看来,也许她只是一个可怜的小姑娘。可要是有一天她变回了原来那样,你就知道该小心什么了。” 狼枪道:“原来那样?她原来啥样?” 祖白风回忆一番,道:“野狗。” 狼枪望了他一眼,道:“今天从你嘴里是听不到好话了。” 祖白风自顾自的道:“她现在什么都记不得也好,不用与她为敌,也能省我不少事。对了,你过来的时候,发没发现其他人?” 狼枪道:“没有,就他们三个追你,没别人。” 祖白风道:“刚才有一个受了我一拳,应该站不起来了,那就是外面还剩俩,另外还有三个没露面。”说话间,双手不自觉的握成了拳头。 狼枪道:“不管你现在想啥招呢,都想明白点,要再让人围了老子可不救你。” “不会有下次了。”祖白风的声音突然冰冷,泛着淡白的猩红双眼中满含杀气。 “答应我一件事。”他突然说道。 狼枪道:“说。” 祖白风道:“我死之后,带张……带鳞儿离开,永远别让朝廷找到她。让这个什么九龙鳞甲,永远消失。” 狼枪撇头瞧着祖白风一脸坚毅,半晌,喃喃道:“这还用你废话?” 周遭突然安静了下来,两个男人背靠着岩壁不再说话,脸上都挂着淡淡的笑容。早在六年前,他们便已经习惯了对方的冷嘲热讽,当时两帮人对骂的场面才叫一个空前绝后。六年后的今天,当他们再次相遇,不但习惯了相互谩骂,更习惯了骂声过后这难得的平静。 “老大,我找了一圈,就找到这几个果子。祖大哥……你……”鳞儿悄悄走了回来,怀中捧着几颗绿油油的果子。她看向祖白风,一脸的自责,显然是把狼枪的话当了真,以为祖白风吃不饱便不会将实话告诉她了。 祖白风虽看不见,却能听出鳞儿声音中的委屈,开口道:“这小子说话不顶放屁,你不用信他。鳞儿,你靠近些,祖大哥把知道的都告诉你。” 鳞儿惊喜不已,急忙凑了上去。 之后的一炷香时间,狼枪惊奇的发现,在胡编乱造方面祖白风也是一把好手。 在祖白风口中,鳞儿的过去平凡、普通,她那位人尽皆知的爷爷张居正,也成了一名手艺精湛的木匠。虽然得知爷爷去世后鳞儿还是很伤心,但至少她不会带着对朝廷的恨活下去。 第一百二十三章 失心(六) 第一百二十三章失心(六) 夜色渐渐阴沉,狼枪垫了口肚子,领着一瘸一瞎找到一处避风地安顿了下来。 寒风将至,山间缝隙中回荡起天地的嘶吼。祖白风之前给狼枪的火折子派上了用场,淡淡黑烟飘起,温暖的火苗随之燃起。 狼枪又从外面捡了大把的枯叶,撒在地上往里一钻,感受到手脚传来的淡淡温暖,这才放下心来。在西北闯荡这几年,狼枪深深明白了相比起漫天肆虐的沙暴,夜晚的寒冷要危险的多。 摇曳的火光映着鳞儿满是笑容的面孔,她就这么笑了一路,笑的脸颊都有些酸痛,却还是忍不住表达出心中的喜悦。有记忆以来,她从没这么开心过。 那些寒冷的夜晚,她从来都是独自一人,忍受着寒风,嘴里吃着的是偷来抢来的生肉。而现在,她烤着火,缩在树叶搭成的小床上,听着爹娘的故事,这种日子,是她曾连想都不敢想象的。 夜渐渐深了,鳞儿带着甜甜的笑,轻轻睡去。 有人却睡不着,也许对鳞儿来说明天代表着美好与希望,但对狼枪来说,明天代表的是艰难和困惑。 “哎,睡着了吗?”狼枪从身上扯下一把树叶丢进火种,凝视着火光喃喃道。 祖白风的声音随即传来:“没。” 狼枪扫了眼鳞儿,压低声音道:“你现在这样还能当鱼饵吗?话说在前头,那俩人应该已经记住我了,明面上我干不了啥事。” “我知道。”祖白风淡淡道:“不用你出面。”他顿了顿,开口问道:“他们既然已经找到了我,肯定不会善罢甘休,从这到埋火药那地方有多远?” 狼枪琢磨了下,道:“出去绕一圈,顶多走半天时间。” 祖白风道:“半天足够了,等明天……咳咳……”声音突然停下,胸口传来一阵沉闷,祖白风猛的咳嗽一声,手掌不自觉的捂住嘴,一股粘稠的触感接踵而来。 “喂……” “我没事。”祖白风立即说道,将嘴角血迹擦干,好像没事人一样继续说起了他的计划。 外面的颜色渐渐淡了下去,隐约能看到晴朗的天空。狼枪叫醒了鳞儿,趁着天色微亮,三人启程向裂缝的尽头行去。在狭窄泥泞的山缝中走了约莫一个时辰,终于见到了广阔的蓝天。 “舒坦。”狼枪伸着懒腰,贪婪的吸了一口清凉,心中暗暗感叹,活着真好。 “我们出来了吗?”祖白风眼不能视,却能感觉到眼前的黑暗没有那么阴沉了。 狼枪答应道:“啊,出来了。” 祖白风道:“他们应该在找我们,快走吧。” 三人相互搀扶着,消失在山间小路的尽头。 与此同时,在山的另一头,祖白风口中的他们已然集结。 看着倒在地上被打断了脖子的黑袍人尸体,同穿着黑袍的锦衣卫冷冷一声:“祖白风逃就逃了,怎么还能被他再杀一人?” 东厂公公此时也没了反驳的心气,揉着发痛的眼睛道:“刚才不是说了嘛,他不是单独一个人,他有帮手。” 锦衣卫黑袍人厉声道:“我要没记错,你刚才说过,张瑶什么都不记得,根本没有帮他。” “不是张瑶。”和东厂公公一同行动的黑袍人道:“是另外一个不认识的男人,若不是他突然窜出来,昨日我们定可将祖白风擒获。” 锦衣卫黑袍人道:“另一个人?在这种地方他从哪找来的帮手?” “那谁知道啊。”东厂公公嘀咕一声。 锦衣卫黑袍人瞪了他一眼,随即问道:“那人长什么样?往哪跑了?” 黑袍人略一回忆,道:“他差不多有九尺高,很壮,一脸胡茬,我离他很远,具体长相就认不清了。”说着,看向了东厂公公。 锦衣卫口中的死太监赶忙道:“别看咱家啊,咱家刚动手就被他偷袭,迷了眼睛了。” “废物。”锦衣卫冷哼一声。 东厂公公气的头冒青烟,却也没法顶回去,毕竟这次确实是因为他自己大意才闯下了祸,只能将这笔账先记在心里。 锦衣卫转头又问道:“他们逃向哪里了?” 黑袍人指着一旁裂缝,道:“钻里面去了,这种山包里面全是岔路,追不上的,不过他们要走出去更费劲。” 锦衣卫沉思一阵,道:“围着这片山包分头追,记住,遇到祖白风不许出手,发令箭通知其他人。这次谁要是再出岔子,别怪我不顾情面,回去告他一状。”说着,狠狠的瞪了一旁死太监一眼。 “他怎么办?”另一人手指指向地上的尸体。 锦衣卫瞟了眼,冷冷的道:“拆下九龙鳞甲,人随便找个地方扔了。” “拆了?这玩意连着咱们的皮肉,怎么拆?”东厂公公扯着尖嗓子道。 锦衣卫阴沉的道:“连着皮肉,就把他的皮给我扒下来。” 感受着他阴狠的目光,东厂公公心底竟有些害怕,嘴上也没了硬气,道:“你那么看着咱家干嘛?” 锦衣卫道:“你闯下的货,你自己收拾。”说完,一声令下,四人一齐行动,朝着四个不同方向奔去,眨眼间便消失无踪。 东厂公公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是被阴了一手,跳着脚的叫骂起来。骂了好一阵,火气才消了。他缓缓转过身,蹲下身子对地上尸体说道:“你是祖白风杀得,皮是那锦衣卫的王八蛋让咱家扒的,以后成了鬼要报仇就去找他们俩,千万别来找咱家。”一边说着,他一边解开黑袍,锐利的指甲顺着尸体的脖颈下滑,噗嗤一声刺进了鳞片边缘。鲜红的血喷涌而出,溅在他的脸上,东厂公公忍着恶心,五根手指深深插进了尸体皮肤下,猛的一撕。刹那间,血液如滔天河水般喷涌。 东厂公公嘴上哎呦哎呦的叫着,手上却不见停顿,将那一身鳞片连皮带肉的从尸体上扒下来时,血都已经流干了。 看着自己那一手血腥,东厂公公心里又恶心又怨愤。“你等着,咱家翻身的那天,一定要你死的比他惨百倍千倍!” 第一百二十四章 失心(七) 第一百二十四章失心(七) 大运河畔附近的山包并不高耸,攀爬起来倒是容易,但山包又多又杂高低不均,站在山顶向下望,视线几乎瞧不见平地。要想知道一座山包后面是什么,只能卖力气绕过去。 身负九龙鳞甲的五人虽有仙丹药力相助力大无穷奔走如飞,却也逃不脱凡人之躯,围着十几座山包跑了一圈又一圈,累得跟狗一般喘着粗气。 幸好苍天有眼,他们的努力没有白费。 渐渐暗淡的夜空中,星星火光冲天而起,宛若流星逆天而过,于万籁苍穹间绽放,开出一串耀眼的花朵。 清脆的嗡鸣声随即传来,出身锦衣卫的黑袍人猛的抬头,遥望着天际中逐渐消散的花朵,猩红的瞳孔中闪烁出一道精光。当即不顾自己正身处离地十丈高的地方,双脚发力凌空一跃,啪的一声落在地上,没等身形站稳,便急忙朝着开花方向飞奔而去。 放出那道流星的黑袍人早已在山间的阴影中等待多时,同伴一个接一个赶来,他率先领路,绕过了半山腰。 黑夜之下,五双复杂的目光齐齐盯住了坐于岩石之上的身影。 见那人顶着寒风而坐却一动不动,锦衣卫忍不住小声问道:“是他吗?” “我一直盯着,绝对是祖白风错不了。” 锦衣卫眉头紧锁,一股莫名的不安涌上心头。“我离着几里地都能看到令箭,他没理由发现不了,现在却在这等着我们……这姓祖的到底打的什么算盘?” “之前帮他逃走那个人呢?还有张瑶,怎么不见她?”另一人小声道。 放出令箭的黑袍人道:“我找到他的时候他就一个人,可能是药力反噬的太严重,被扔下了吧。” “对对对,那疯狗一样的张瑶都被弄得什么都记不得了,祖白风出了京城得有两个多月没吃到仙丹了。他看不见令箭,是他瞎了聋了也没准。”憋了一肚子闷气的东厂公公急忙道,此时他最恨的除了那使阴招害自己丢了脸的大个子,就属那姓祖的了。 “还等什么呢?煮熟的鸭子还能飞了?”见锦衣卫一脸阴郁迟迟没下令动手,东厂公公催促道。 锦衣卫横了他一眼,道:“你这么急,第一口就你去吃吧。” 东厂公公微微一愣,心道他会这么好心把功劳让给自己?这里面一定有阴谋,哼,想阴咱家,你小子还嫩着呢。嘴上道:“咱家在宫里拜的可是岳飞,怎么能不讲忠义独吞功劳呢,这鸭子要吃,也得咱家和你们一起吃。” “老狐狸。”锦衣卫心里冷哼一声,转头盯着远处岩石上的祖白风,就这么看了得有小半个时辰。别说东厂的这位公公,就连旁边的黑袍同僚也沉不住气了。 “他不会是死了吧?”一人开口说道。 “坐在那那么长时间了也不动地方,要么是死了,要么是想动却动不了。”另一人应道。 四双眼睛看向锦衣卫,等着他发话。 这么长时间,的确没察觉到什么异样,锦衣卫悬起的心也咽回了肚子里。“一起动手。”他低沉一声,阴狠的道:“先不要杀他,废了他的手脚,我们还得从他嘴里问出张瑶的下落。” 四人点头答应,就见锦衣卫一个手势,五道黑影突然从山腰窜出,鬼魅般向远处那块岩石冲去。 坐于岩石之人明明听到了响动,却毫不在意一般,依旧坐在那里一动不动。按计划,他本该尝试着反抗好彻底打消这些人的疑心,可奈何越来越差的身体已经不允许他这么做了。 他孤身坐在岩石上,听着一道道脚步声越来越近,双臂和四肢突然被人抓住,足以令人发疯的痛楚随即传来。 感受着无法形容的痛,他却只是颤抖着牙齿,一声都没有吭出来。 已经变形的手脚无力垂下,他身子一歪倒在岩石上。耳畔传来了一阵低沉的声音:“他还活着。” “看他这样,是被药力反噬的撑不住了,连手都抬不起来,难怪张瑶要把他撇下。” “祖白风。” 风声中,一人念出了他的名字。 那声音冷冷问道:“张瑶,和那个帮你的人,逃到哪儿去了?说出来,我会看在大家都遭了这份罪上,给你一个痛快。” 失明的双眼轻瞥向远处,望着那名叫义乌的家乡方向。 “动……手……吧……”他喃喃说着。 锦衣卫掐住他的喉咙,阴狠的说道:“你想死,怕是没那么容易。你杀了两部侍郎,这笔账,好多人等着跟你算呢。要是我把你抓回京城,保证你下辈子活的猪狗不如。说,张瑶呢?” 祖白风的脸憋得青紫,他颤抖着张开嘴,开口,依旧那三个字。 “动手吧……” “不识好歹。”锦衣卫怒骂一声,转头道:“拿一粒仙丹。” 一人随手一扔,锦衣卫接过一颗圆润的小珠子,硬是塞进了祖白风嘴里。“能好死,偏要去挨那千刀万剐的苦,好,我就成全你。” 他并不知道,祖白风那六个字,不是对他说的。 呼啸的北风中,突然传来一阵“刺啦刺啦”的微弱声响。 “什么声音?”众人察觉到异样,齐齐撇过头。 阴沉的黑夜中,点点星芒如长蛇游水,向着他们蜿蜒而来,最后在祖白风身下的岩石间消散。 一股刺鼻的气味突然从地底传来,锦衣卫皱着眉头闻了闻,瞳孔猛的一缩。丢下祖白风转身就欲逃走,然而就在他迈出第一步的刹那间,脚下的土地,裂开了。 轰!!! 震天动地的巨响打破了夜的沉寂,漫天泥沙混杂着血肉如雨点般飘落,洒满大地。山包之上,无数松动的石块被这声怒吼震得吓破了胆,轰隆隆的滚下,直至硝烟散尽,方才停歇。 成片的石块之后,山腰的枯树旁露出一张满是胡茬的脸。一双小眼睛微微颤动,他望着底下被血水与泥土打湿的土地,喃喃一声:“姓祖的,一路走好。” 第一百二十五章 失心(八) 第一百二十五章失心(八) “我还以为你有啥好主意呢,你这不就是等猪撞树上呢吗?”夕阳余晖下,狼枪对坐在岩石上的祖白风如是说道。 鳞儿和祖白风一个腿脚不利落,一个眼睛看不见,半路上还要时刻警惕那些刀枪不入的黑袍人,出了山间裂缝到埋藏火药地点这段路他们生生走了两个多时辰。 到达枯树下面的时候,祖白风的身体已经到达了极限,他的手脚虚弱无力,就连听觉也变得是好是坏。祖白风清楚自己时日无多,而面对那些人狼枪也没什么办法,只得孤注一掷,将自己当做诱饵暴露在半山腰上。 狼枪瞧着他一副要死不活的模样一阵无语。“你就没想过,要是他们没一块过来咋办?你那点火药顶天炸到这。”说着,他走出十步之外,用脚跺了跺地面。 祖白风没接他的话,淡淡道:“你管那么多干什么,到时候点你的火就完事了。” 狼枪一时语塞,扯子嗓子道:“也就是你现在这样,不然老子高低一嘴巴子乎死你。”一边说着,他一边拉着还不明白发生何事的鳞儿爬上山包,躲进了那颗粗壮的枯树后面。 “老大,祖大哥这是要做什么?”鳞儿眨着懵懂的双眸,小声问道。 狼枪没好气的道:“作死。” “什么是作死?”鳞儿学着狼枪的口气道。 狼枪道:“作死嘛,就是不活了。” 鳞儿突然急了,道:“那怎么行?祖大哥!”她呼喊着,起身便要往外跑。 狼枪一把拉住她的胳膊,然后便被鳞儿拽了个狗吃屎,从地上爬起来,一边吐沙子一边回忆起来,自己忘了鳞儿力气比他大这回事儿了。 “老大你没事吧。”鳞儿赶忙将狼枪扶起来。 狼枪轻声道:“没事没事,那什么,你不用劝他,那小子自己想死,你劝也劝不住。” 鳞儿探头望着岩石上一动不动的男人,眼角闪过一抹泪花,无法理解的道:“为什么啊?” 狼枪拉着鳞儿,二人背靠着枯树坐下,沉声道:“他自己想死,哪来那么多为什么。” 鳞儿抹着眼泪,不明白的摇了摇头。 狼枪轻轻叹出一口气,道:“你祖大哥把你爹娘,还有你过去的事都告诉你了,可偏偏不把这玩意跟你说明白,知道为啥吗?”他伸出手指,隔着衣服敲了敲鳞儿的肩膀。 鳞儿自是知道狼枪口中的这玩意指的是什么,急忙道:“对啊,祖大哥身上也有这东西,还有那些人也……”她突然停下,双眉紧皱,银牙紧咬,两手按在了太阳穴上。 狼枪见了道:“脑袋又疼了?” 鳞儿点着头,道:“我……我想起了一些事,可……又记不清楚。” “想不清就别想了。”狼枪抚了抚鳞儿的脑瓜,道:“有些事想起来,未必是好事。就说我,我就从来不想曾经被箭射中过屁股这事。”说着,似是回想起了当年的痛,脸色阴郁的在身下揉了揉。 鳞儿还是一脸懵懂。 狼枪轻声道:“在你们身上发生的,绝对不是好事,你能忘掉已经很幸运了。像他。”他指着祖白风,道:“就是因为忘不了以前的事才整成今天这样的。” 鳞儿低头思索,抿着嘴唇道:“可……我总能想起来一些过去的事……” 她的话还没说完,狼枪突然伸手在她的脑袋上敲了敲,道:“我又没让你忘了。” “可是,老大你不是说过去的事忘了才好吗?”鳞儿捂着额头,可怜兮兮的道。 狼枪一阵无语,掐着鳞儿的脸蛋,道:“你咋就这么一根筋呢?我现在是跟你说过去吗?我是跟你说以后。” “以后?” “对,岁数不大老想着以前那些糟心事干啥?你得把眼光放在以后,寻思寻思自己以后该怎么办。”狼枪总算舒了一口气。 “以后该怎么办……”鳞儿小声重复着,微微低下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狼枪不再多话,守在她身旁静静看着。心中暗暗感慨,眼前这个年纪还不到二十岁的女孩可能是这世上最凄惨,却又最幸运的人。 家中长辈酿下的祸端,却要她来承受。小小年纪就被送进教坊司,日子一定很不好过。好容易长大成人,却又遭受这般劫难,弄成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狼枪没法想象如果是他经历了这一切,会变成什么样子。估计,会和现在祖白风半斤八两,也许比他还要疯狂。 悲惨如鳞儿,却又这般幸运。天晓得在她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令她忘记了之前的一切,让鳞儿宛若重生一般再次接触这个世界。 这不单单是狼枪口中所谓的“把眼光放在以后”,这更是一个机会,一个改变自我的机会。 一个进过牢狱的人,往后不管走到哪里都会被指指点点遭人防备,但在他的心底,也许早已洗心革面。一个青楼女子,忍辱负重存下银子为自己赎了身,却也免不了他人的白眼讥讽。一个年少无知做过坏事的孩童,离乡多年经历风吹雨打,终于明白自己的过错,可当他回到家乡,邻里却如见虎豹,避之不及。 他们想要的,不过是一个机会。 多少人一辈子,都没有这样一个机会。 鳞儿可以是一个满心被仇恨支配的人,也可以是一个单纯善良,过着普通日子的人。 她很幸运,因为她已拥有了改变的机会。 “老大,我以后……会怎么样?”鳞儿突然小声问。 狼枪低头看着那双期待与惧怕并存的眸子,咧嘴一笑,道:“跟着老大混,那必须是吃好的穿好的…听雨楼就不领你去了……等老大有闲散银子了,帮你在西北买间屋。等有哪家小小子眼光好看上你了,得先过老大我的眼,我们家鳞儿这么水灵,可不能便宜了臭鱼烂虾。” 听着狼枪的调笑,鳞儿脸颊上突然浮上一抹红晕,少女怀春,谁都逃不掉的。 天空渐渐暗淡,点点星光洒满苍穹,一轮弯月坠落天际。 恍惚间,一颗流星自地面徐徐升起,泛着萤火般的光芒,于万籁苍穹间绽放。 狼枪仰头望着天边的花火,脸上的笑容突然消散。 四周突然静的可怕,也不知过了多久,枯树之前,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狼枪的心扑通扑通的跳动,等待着什么。 他等来的是一句话。 三个字。 动手吧。 火折子猛的划开,暗红的光点落在地上,化作一条毒蛇,蜿蜒而去。 刹那间,天崩地裂。 第一百二十六章 失心(九) 第一百二十六章失心(九) 泥泞与血肉混杂在成块崩碎的岩石之下,黯淡的红晕顺着山坡向下流淌,滋润着干枯的杂草。残留的火药味道中混着刺鼻的血腥味,闻起来甚是厌恶。 “姓祖的,一路走好。”狼枪从枯树后走出,望着一地硝烟喃喃说着,随即伸手按住了想要跑出来一探究竟的鳞儿的脑门。“在这待着,不许看。”狼枪沉声说道,眼前这幅场景,对鳞儿来说太过刺激了。 “还得帮他处理后事,之前真应该让姓祖的出去抢个几百两当报酬。”狼枪皱着眉抱怨一声,低头寻找了一阵,弯腰从地上捡起一块棱角分明的石头,迈步走进了滚滚尘烟之中。 鳞儿按着他的话,背靠着枯树不敢探头去看一眼。一声沉闷的声响自背后传来,声音不大,鳞儿听了却莫名的一哆嗦,那是石头将人头砸的稀巴烂发出的声音。 “别的不说,你们命是真硬啊。”狼枪微微喘气,左臂猛地用力,将被红白两种颜色浸透的石头拔出来,转头又开始在遍地石头中翻找起来。 满身漆黑的躯体出现在他面前,狼枪不得不感叹一声这九龙鳞甲真是好东西,离得这么近被火药炸到,竟是毫发无损。 被火药波及的几人中只有两人当场死去,其中一人还是被掉下来的石块砸中脑袋才死的。无奈之下,狼枪只好履行当日的承诺,用手中的石头送他们走了最后一程。 “还剩俩。”他踩到石块上四下扫视,寻找着剩下那两个可能留着一口气的家伙,同时也在找寻着祖白风的影子。可能的话,他是想给祖白风搭座坟的,当然,如果那小子还有全尸的话。 尚未散落的烟尘和四处散落的石块遮挡住了狼枪的视线,视野受阻的同时,他还要提防着随时出现的危险,毕竟他要用石头挨个敲到阴曹地府的可是连火药都可能杀不死的人。 他将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寻找和屠杀上,丝毫没有发现危险正悄然而至。 当狼枪察觉到大事不好之时,他已经脚下一滑,捂着右胳膊摔到了地上。 右臂传来无比熟悉的疼痛,宛若将他拉到了征战多年的沙场上。他撇头看去,眼前浮现一道细羽,视线下移,细羽连接着的是一根细长的木头。 狼枪猛的惊醒,脑海中闪过一声惊奇。 “老子中箭了?” 深更半夜,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破地方,狼枪在这块儿拿火药炸人就已经够奇怪的了,怎么会有人拿着弓箭突然出现? 急促沉闷的脚步声自山下传来,狼枪来不及多想,起身便逃。 “老大,有人来……老大你没事吧?”察觉到异样的鳞儿探出头,见狼枪胳膊上插着什么东西,急忙惊呼道。 “没事。”狼枪咬牙说着,随手将箭矢拔了出来。幸亏射箭之人离他有些距离,箭头穿透了狼枪的衣服,扎进肩膀时已没了多少劲力,硬拔出来也只是飙了点血,并未伤及筋骨。 “怎么这头也有人?”狼枪拉着鳞儿本想从左边山腰离开,不料没跑出几步,前方竟也出现了些许人影。一道道火把的亮光蜂拥而来,顷刻间便将山包照亮。 四面八方都出现了火光,狼枪心里暗骂一声,情急之下只得带着鳞儿又躲到了那棵枯树之下。 “大人!这里有尸体!” 一声惊呼传来,狼枪心头猛的一紧。“大人?不会是水师那帮人吧?”他俯下身子,接着枯树阴影探出半个脑袋,瞧了一眼火光,便急忙将脑袋缩了回来。嘴上骂道:“妈的,真是他们。” 一旁鳞儿听到“大人”二字,突然身子一颤,糟糕的回忆涌上心头,双手不自觉的抱住了狼枪的臂膀。 “这都是什么东西?”遍地碎石前,火光映照着齐大犹那张凝重的脸。 自上岸之后,他亲自带队不分昼夜的搜索,可还是晚了一步,当听到那震天的爆炸声时,他吓出了一身冷汗。正想着若是他船上丢掉的火药给百姓带来了灾祸自己该如何交差,等带人赶到爆炸地点,紧悬的心才得以放下。 火药在山上引爆,算得上是最好的状况。可齐大犹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眼前出现的奇异场景再次令他绷紧了神经。 地上那些满身漆黑的尸体好像一个个无法解出的谜团,齐大犹凝视着排列有序的黑色鳞片,一时间,连盗走火药之人是谁,他是死是逃,为何要在此引爆之事都忘了个一干二净。 齐大犹蹲下身子细细看去,突然眉头一皱。地上这具尸体手掌焦黑,看似是被火药炸死,但真正要了命的却是头上那块被什么东西砸出的血洞。 “难道这附近还有别人?”他突然想,转头喝道:“刚才中箭那人在哪?” 水师军士们翻找一阵,一人道:“回大人,这里只有六具尸体,无人中箭。” “果然。”齐大犹冷冷一声,起身环视四周,道:“山一共就这么大,他跑不了多远,搜!” 一众士兵立即四散开来,枯树后,狼枪用后背顶着树身,恨不得在树上撕开一条缝钻进去。 “你们几个,树后面也去看看。” “妈的!”狼枪暗骂一声。 脚步声越来越近,手臂上传来微微痛感,紧张之下,抱着狼枪的鳞儿手中也没了轻重。 鳞儿之前被齐大犹抓住过一次,要是再被发现肯定凶多吉少。自己和她在一起,也是难逃一劫。狼枪暗暗想着,心道自己也许能跟齐大犹周旋一下,打打马虎将这件事糊弄过去。 “你躲在这,千万别出来。”狼枪低语一声,未等鳞儿反应过来,他已经翻身出到枯树外。 “军爷军爷!”迎着高高举起的弓箭与枪口,狼枪高声求饶道:“别动手别动手,我,我,前两天上船上那个。” 水师军士们哪管那么多,上去就将狼枪按在了地上,拿起绳索困了个结实,方才压到齐大犹身前。 “又是你。”齐大犹拿着火把照了照狼枪的脸,冷冷一声道:“你怎么会在这?” 狼枪舔着脸笑道:“不瞒大人,小的也是听见了动静,寻思能不能跑过来顺点东西。” 齐大犹厉声道:“顺点东西?那你躲什么?” 狼枪苦着脸道:“大人冤枉,小的是被刚才那一箭射怕了,哪里知道是大人您……” 他的话还没说完,一旁突然跑来一个小兵,满脸惊异的道:“大人,有几个还活着。” 齐大犹身躯一震,“还有活口,在哪?” 那小兵指着一处道:“就在那石头底下,三个人,嘴里还有气。” 齐大犹眉头一紧,道:“马上将他们弄出来!” 众兵士齐声称是,一帮人撸起袖子抬起了石头。齐大犹走近看着,全完没有发觉到狼枪脸上的震惊。 第一百二十七章 失心(十) 第一百二十七章失心(十) “一!” “二!” “起!” 十余个水师士兵齐声爆喝,一人高的巨石撼动一声轰然倒地。 人群散开,齐大犹走了进来,低头凝视三个倒在地上昏迷不醒的人。从地面的焦黑来看,他们所在的正是火药爆炸的位置,如此近距离被火药吞噬,这三人却没落得粉身碎骨的下场。不用细想,一看便知道是托了那一身漆黑鳞片的福。 “这个人是……”齐大犹眉头一紧,朝其中一人细细看去,被烟雾熏黑的脸看上去甚是熟悉。“告示!把朝廷通缉的告示拿来!”瞳孔猛的一缩,齐大犹大喝一声。 一个小兵匆忙跑来将告示铺开,齐大犹握着火把,目光在告示上的画像和那人长相细细对比起来。 半晌,他凝声道:“果真是他。” 声音因兴奋而微微颤抖,大难不死必有后福,齐大犹追查火药本是为了自保,他做梦都想不到,自己竟然会在这深更半夜荒郊野岭的地方捉住朝廷通缉的要犯,祖白风。 “将这三人一并带回去,动作都给我小心点,他们要是半路出了事,你们都得跟着陪葬!”齐大犹恶狠狠的说道,眼前这三个人此时在他眼中早已不是人,而是一条足以让他出人头地一步登天的台阶。 水师士兵们小声称是,抬着龙椅一般将三人扛在肩上。 人群从狼枪面前走过,他清楚看到三人中就有祖白风,事发太过突然,歪脑筋如他此时都没了主意。 齐大犹撇头瞧见了狼枪,他心中虽狂喜万分,却没被冲昏头脑。那个被自己赶下船的人会这么巧深夜听到爆炸声出现在此?齐大犹心中一万个不信,自打第一眼看到狼枪,他对这个人的态度就只有怀疑。 “将他也带回去。” 火光连绵,化作一条火蛇,蜿蜒下山,朝着大运河彼岸行去。 鳞儿躲在枯树后,眼看着熊熊烈火变为点点星光,方才从树后爬出来。冷风吹过,鳞儿打着摆子,遥望着远去的人群,惊慌的抿着嘴唇。 “老大被他们抓走了,怎么办?”她无助的四下张望,最后发现,没有任何人能够帮自己。唯一能帮她也愿意帮助她的人,现在正需要她的帮助。 “老大……鳞儿来救你了。”她拍着胸脯喃喃一声,跟着脚印向山下走去。 东方亮起一道光晕,温暖的照耀在河岸上那帮疲惫的大老爷们身上。自上岸以来他们就没睡过一个安稳觉,如今这帮人里能保持着清醒的应该只有两个。一个是刚刚立下大功前程似锦的齐大犹,另一个,便是闷头苦思脱身之计却越想越怕的狼枪。 狼枪很少害怕,他参过军打过仗,砍过人头,也曾无数次险些丧命。常人兴许会畏惧万分的事在他眼里往往不值一提,但作为一个血肉之躯的平凡人,狼枪也会害怕。比如二呆一脸死了爹的表情拔剑的时候,或是老赌带着二十多个打手来找他要赌债的时候,亦或是杏儿拿着擀面杖喊他的名字的时候。 而现在狼枪害怕的程度,足以媲美以上所有的事加在一起。 他害怕,不是因为自己可能要没命,而是因为自己可能要没命但却没有办法。 行踪诡异,身份成疑,凶案现场被抓了个正着,光是这些加起来就够狼枪喝一壶的了。更可怕的是,等他喝完了这壶,回到船上还有一桌子山珍海味在等着伺候。 偷走火药、放跑犯人、私下与朝廷重犯同谋,以上罪名随便拎一个出来都够把狼枪砍上个十遍八遍的。 狼枪现在只能祈求祖白风他们三个半路集体咽气,加上船上那眼力超人的小丫头突然哑巴了,再加上齐大犹突然善心大发,这样他兴许!兴许能保住一条小命。 “玩大了玩大了……”三艘水师战船映入眼帘,狼枪心底一沉,暗道自己当初就应该在县衙大牢里睡上一年半载,何苦来蹚这摊浑水。 “老实点!不然有你好果子吃!”押着狼枪的小兵厉喝一声,按着狼枪坐到了河边小船上。十余艘小船齐齐行驶,朝远处战船靠去。 一炷香之后,水师将士们回到了船上,忙活了好几天的兄弟们躺在硬邦邦的木板上,前所未有的觉得木头竟然比棉花还软。那三个浑身长满了漆黑鳞片的怪人则被送进了船舱里严加看护。至于狼枪,则回到了他曾到过的地方。 “军爷,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说吗?没必要非得这么弄,是吧?” 比狼枪矮了一头多的小兵跳下凳子,理都没理他,打着哈欠离开了。 狼枪忍着脖子的痛左右瞧了瞧,熟悉的船舱,熟悉的墙壁,就连挂在自己脖子上的石坨都是那么熟悉。就在几天前,这些玩意伺候的还是一个刀枪不入的奇女子,风水轮流转,今天到了他头上。 石坨的重量下,狼枪的头不得不低垂下来,高高挂起的双手撕扯着右臂的箭伤,保持着这姿势的每一刻都成了一种煎熬。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设计这船牢的人也许没想过有一天会有个身高九尺的壮汉搬进来,从地面到顶板也就十一二尺高,狼枪这幅体格往上面一挂,脚还能将把的沾地。 船牢外渐渐沉寂了下来,外面越安静,狼枪的心里就越没底。“不能在这等死。”他暗道一声,眼角余光瞥了瞥,见四下无人,急忙腰板一挺,左脚踩着右脚跟,将右脚从鞋子里抽了出来。捆着双腿的锁链逐渐松了些,右腿再用力一抬,锁链便哗啦一声掉了下去。 接着他抬起右脚,开始去够一旁的凳子,只要能踩在上面,他就可以试着把脖子上的石坨摘下来,到时候再搞定手上锁链就容易多了。 然而狼枪的计划刚刚实行到第一步,船牢门口突然出现一道人影,吓得狼枪赶忙把腿缩了回来。嘴上道:“那个,军爷,有什么事能把小的放下来再说吗?小的一定知道啥说啥。有啥事咱商量着来,您说……”他的声音突然停住。低头看去,出现在眼前的并不是凶神恶煞的水师士兵,而是眨着一双大眼睛,眼神犹豫中带着一丝担心的小丫头。 第一百二十八章 失心(十一) 第一百二十八章失心(十一) 见是小然走近,狼枪急忙道:“丫头你怎么来……你来的正好,帮叔把凳子拿过来。” 小然抬头犹豫的望着他,小声道:“那天晚上我都看见了,大叔你来船上……偷东西。” 狼枪的心猛的一紧,低声问道:“那,你跟他们说了?” 小然摇了摇头道:“没有,我没告诉别人。”她仰头凝视着狼枪,抿着嘴唇道:“大叔,他们说你是坏人。” 狼枪暗暗松了一口气,小然没将事实告诉齐大犹,他偷东西的事就没法坐实,既然东西不是他偷得,那从船上逃走的犯人自然也跟他没关系了。 “丫头,有件事我现在必须得说了。”狼枪缓缓开口,神色黯然的道:“其实,那天晚上你看见的不是我,那个人……是我弟弟。” 换做任何一个人都能看出来狼枪这是在胡编乱侃,但此时站在他面前的是一个年纪不过十二三岁的小女孩,除了眼力远超常人之外她和其他孩子没有区别,单纯、善良、容易受骗。 “你那天看着的人是不是跟我差不多高,长得也挺像,就是眼睛比我小点?”狼枪接着忽悠道。 小然皱起眉头,细细回忆起来。 “爹娘,儿子不孝啊……您二老临走前让我照顾好二弟,可他跟着我是书念不起饭吃不饱,现在还学坏了去偷人家的东西……儿子真是没用,愧对您二老啊……”没等小然回忆起那张黑暗中的面孔,身前的高大壮汉突然悲惨一声,嚎啕大哭起来。 小丫头被他吓了一跳,手足无措的道:“大叔,你…你别哭啊……” “丫头你别劝我。”狼枪开口道:“他会犯下这种大错都是因为我管教无方。”他挤了挤本就不存在的眼泪,又道:“弟债兄偿,若是我这条命能让他改头换面重新做人,我死一百次都值了。” 一听到狼枪嘴里念出的“死”字,小然顿时慌了神,急忙道:“大叔你别怕,你不会死的,我现在就去告诉他们,那天晚上不是你偷的东西。”说着,抬脚就要往外面跑。 狼枪赶忙开口叫住了她,道:“丫头丫头,回来回来。” 小然迟疑了下,还是走了回来。 狼枪哭丧着脸,感动的道:“丫头啊,这世上也就你知道心疼叔。你不用去了,上船的时候那些军爷就说了,我这次肯定是死路一条。你就算跟他们说实话,他们也不会信的。” 小然眼中顿时冒出泪花,哭腔道:“大叔……那怎么办啊?你救了我,还救了韩大伯……我不想你死…..” 狼枪道:“丫头,你要是真想救我,就帮大叔一个忙行吗?” 小然连连点头。 狼枪心中大喜,若不是他现在双手被吊着,定会冲上去抱着这小丫头狠狠亲上几口。 稚嫩的小手第一次接触到冰冷的铁器,哆哆嗦嗦的拿着小刀爬上凳子,刀刃在手指粗麻绳上来回划动起来。 一阵微弱的“刺啦刺啦”声响中,猛的掺杂进了一声巨响。麻绳断裂,石坨乓的一声掉在地上,险些砸扁了下面那十根俏皮的脚趾头。 狼枪惊出一身冷汗,撇头望着船牢门口,见半天没人进来方才松了一口气。看来水师的人现在一门心思都放在祖白风他们三个身上,没抽出功夫来提防狼枪这个阶下囚。 “啊~~~”狼枪晃悠着脖子,满脸的舒爽。 身下,小然颤抖着道:“大叔,然…然后怎么办?” “你先下去。”狼枪咧嘴一笑。 小然小心的跳下凳子,狼枪双脚立即踩了上去。他站直身子,脑袋几乎顶在了船牢顶板上,双臂微微弯曲,将铁链从倒钩上摘了下来。 “钥匙好像在刚才那水兵身上……算了,出去找个铁匠帮忙拆了拉倒。”他暗暗念叨一声,还是决定先走为妙。 “丫头,谢了。”狼枪坐在凳子上,抚了抚小然的额头。“一会儿叔就得逃命了,你等他们追我再出去,记住啊,要是有人问,千万别说你来这见过我。”狼枪沉声叮嘱道,他可不想一个十来岁的小女孩因为救了自己而惹上麻烦。 走到牢门边,借着阴影向外看去,甲板之上只有寥寥几人把风,睡眼惺忪的模样好像下一刻就会睡死过去。 既然贴身被火药爆炸吞噬却还能留一口气,保不准他们会不会再来个回光返照,到时候只要齐大犹够聪明,绝对会查到自己头上。 相比起被困在船上等死,狼枪更喜欢放手一搏。他深吸一口气,左手扶在半掩的门上,轻轻一推。 牢门缓缓打开,一道亮光照射进来。狼枪迎着光,突然身子一顿,一脸惊愕的向后退去。 光芒中,漆黑的枪口伸进船牢。 齐大犹的声音骤然响起:“水师船牢的门就算钻进一只苍蝇也逃不过我的眼睛,更何况是一个孩子。”他一边说着,一边走进船牢,脸色阴沉,冷冷一声道:“你果然有问题。” 狼枪心思一沉,已想明白发生了何事。小然能进这船牢,定是齐大犹故意为之,为的便是试探自己。 “妈的,太长时间没在军中混,现在的年轻人心眼都这么多了?”狼枪心中暗暗苦笑。眼珠一转,瞥了瞥黑漆漆的枪口,尽可能的放平呼吸,开口道:“军爷,咱就直说了吧……放小的一马,你说啥是啥。”他微微一顿,又道:“要是没有用得着小的的地方,那……能让小的喝口酒再上路吗?好多天没碰,有点馋了。”他无奈的说着,犹如落败的公鸡一般放弃了挣扎。但那双手却悄悄抓紧了手腕上的铁链,只要齐大犹起一丝杀意,这条铁链变会化作毒蛇咬在他的脖子上。 齐大犹此时并不知道狼枪正琢磨着绑了他作人质以此要挟水师官兵,他现在满心想的,是另一件事。 一件足以令他一步登天,却也可能令他万劫不复的事。 “你还有点用。”他冷冷一声,挥手下令道:“带走。” 第一百二十九章 失心(十二) 第一百二十九章失心(十一) 祖白风,朝廷头号在逃重犯,凡能捉拿此贼者,不计生死,皆赏金欠两,加官进爵。 天大的功劳砸到头上,齐大犹心里早已笑开了花。可当他将祖白风三人押会战船验明身份之时,他心中的花突然枯萎了。 三个人,脖子以下都被坚硬无比的鳞片包裹,那东西看着像盔甲,却是长在他们身上一样根本脱不下来。 祖白风是朝廷逃犯,另外两人呢?齐大犹忍不住想着,从他们身上的鳞片来看,这两人应该是祖白风的同伙,但验身的结果却大大出乎齐大犹的预料。 两人中较瘦的那个,身下无根,竟是个太监。 一团疑云萦绕在齐大犹心头,朝廷是无际大海,其水之深是他无法想象的。这件事他弄好了,便可如龙入海纵横驰骋。但若是没弄好,就是船翻人亡。 太监、逃犯、还有一个身份不明之人,他们三个背后会不会有一座山?若是有,这山有多高?会不会因为这件事引得山崩,砸烂自己的船? 齐大犹越想越疑,越疑越怕。老天爷把机会送到了面前,他必须抓住,可这机会背后是荣华富贵还是刀山火海?他并不知道。 祖白风三人身上伤势尚不清楚,看他们的样子恐怕撑不了多久,从这三人口中探得消息已是妄想。万般无奈之下,齐大犹只能将目光放到了另一人身上。 那个叫狼枪的人先是救了刑部主事和那个小姑娘,从船上被赶下去没几天,却又出现在爆炸现场。这一切绝不可能是巧合,他一定知道些什么,甚至,他还参与其中。 狐疑之际,副官突然赶来,耳语了一阵。齐大犹眼中精光一闪,道:“别拦着她,让她进去,派人守着船牢,切记,小心隐蔽。” 副官连忙退下,齐大犹嘴角画上一抹笑意。 正愁没办法叫你就范,机会便自己送上了门。 船牢门前,两队水师士兵手持着火铳守在两侧,静静等待着。 牢门突然微微一动,缓缓推开。 顷刻间,一众士兵猛的动身,火铳齐齐对准了站在门口的高大男人。 齐大犹出现在士兵们身后,拨开众人迈步走进了进去。 船牢内,顿时响起一个无奈的声音。 “军爷,咱就直说了吧……放小的一马,你说啥是啥。”那声音顿了顿,又道:“要是没有用得着小的的地方,那……能让小的喝口酒再上路吗?好多天没碰,有点馋了。” “你还有点用。”齐大犹的声音随即传来。 “带走。”他一声令下,身后两名士兵便冲进船牢,将那高大男人押了出来。 齐大犹冷眼瞧了瞧前方不知所措的小姑娘,冷声道:“把她带回去,不许再出舱门一步。”说完,转身离开了船牢。 甲板上,一众士兵押着高大男人出了船牢,向着船尾飞速行去。 狼枪的心扑通扑通的跳动着,不用冒险一搏甚好,但显然自己已经陷入另一场危机之中。齐大犹不下杀手,一定有原因。“难不成是那姓祖的醒了?还是另外那俩?”他苦苦想着,这三个人不管哪个苏醒过来,对他来说都是天大的噩耗。 当狼枪被押进船舱,看到躺在木板上的三人时,方才松了口气。三个人,有一个算一个,脸色都难看的跟死人一样,指不定啥时候就咽气了。 “天助我也。”狼枪心头暗道一声,这三个人不醒,他只要咬死自己与此事无关,齐大犹就没有理由杀他。 “这三人,你应该认识。”齐大犹迈步走进船舱,来到狼枪身旁沉声道。 狼枪连连摇头,道:“军爷,小…小的不认识他们,真不认识。” 齐大犹道:“既然不认识,昨夜你为何会和他们一起?” 狼枪连忙道:“哎军爷军爷,小的可没跟他们一起,小的是睡在旁边山洞里面,听见动静才跑过去看看的。” “什么动静?”齐大犹突然厉声问道。 “小的也不知道,就听见轰那么一声,那家伙动静还挺大的。”狼枪想都不想的答道。 齐大犹闻言,脸色微微一沉。 “小样,还给老子挖坑。”狼枪脸上谄媚,心里暗道。他已经在齐大犹手上吃过一次亏,自然要时刻防备,就像刚才,哎,我就说我听见动静了,但我也不知道是啥动静。为啥不知道?因为老子就是个小老百姓,根本不知道啥玩意叫火药。 “你之前说你去那是为了顺点东西。”齐大犹又道。 狼枪道:“啊,就是……一文钱没翻着呢,就挨了军爷一箭。” 齐大犹冷笑一声,道:“你到那只翻了钱?” 狼枪连连点头。 齐大犹道:“那为什么昨夜我带人搜查的时候,尸体脑袋上开了个洞?我记得很清楚,那种伤口,是被人用石头砸出来的。” 狼枪顺着他的话道:“军爷说的是,小的也看见了,挺吓人的。” 齐大犹心思一沉,狼枪这幅油盐不进的熊样,根本弄不清他的话里有几分真几分假。正想着,狼枪突然恍然大悟的道:“哎我想起来了,我以前见过跟身上他们差不多的人。” “你以前见过?在哪?”齐大犹立即问道。 狼枪道:“就前几天,小的把刑部那位爷还有那个小姑娘救出来那天,那人跟他们差不多,身上也这样。” 齐大犹眉头一皱,本以为狼枪会透露些线索,却是旧事重提。 狼枪讨好的笑着,咬紧口风置身事外,他的目的已然达到。多这么一句嘴,为的是提醒齐大犹,我可曾救过你们朝廷的人。你是个当官的体面人,总不能恩将仇报,回头来祸祸恩人吧。 齐大犹转头看向木板上的三人,心头疑云密布。狼枪虽能自圆其说,但他的话未必可信。救过刑部主事的命倒是真的,但齐大犹根本不在乎,他现在唯一在乎的,只有自己的前途。 见他那副犹疑的模样,狼枪心中暗笑一声。“老子当初在辽东也是当官的,跟我玩,你小子还嫩着呢。” 现在的局面是,祖白风他们三个随时会咽气,狼枪自己有韩大海和小然做后盾,只要他不撒口,脏水就绝不会泼到自己身上。最坏的结局,也就是受些皮肉之苦,断几根骨头罢了。 狼枪暗暗想着,心头已然开始展望未来。 然而就在这一刻,一声异响突然在船舱内响起。 倒在祖白风身旁的那人身子一颤,微弱的咳嗽一声。 声音入耳,狼枪和齐大犹皆是一愣,紧跟着浑身上下汗毛竖起。齐大犹猛的一步窜到那人身旁,小心翼翼的在脖颈上一抚,眼中顿时冒出精湛的光芒。 狼枪眼睁睁瞧着,若不是身后还要几杆火铳对着自己,他定会现场演绎一下什么叫杀人灭口。 都被炸成这个熊样了,就不能老老实实去阎王爷那报个到? 他满眼的惊异,耳边唯一能听到的,只有扑通扑通的心跳声,盯着那人的双眼连眨都不敢眨一下。 满身漆黑鳞片的男人脖子一抽,又是一声轻咳。紧闭的眼皮微微颤动,在狼枪和齐大犹的注视下,睁开了一条缝。 狼枪的心仿佛停止了跳动一般,此刻,千言万语,汇成一句话。 “我去你妈的。” 第一百三十章 失心(十三) 第一百三十章失心(十三) “别醒别醒,千万别醒。”狼枪心里忐忑不安的念叨着。 然而事与愿违,那人缓缓睁开了眼,无神的双眸中浮现出一抹神智。他嘴唇微颤,似是在说些什么。 齐大犹连忙附耳过去细细听着,突然调转目光,双手在那人身上一阵摸索,没用多大功夫便从焦烂的裤腰里搜出一个小口袋。 瞧着从口袋里倒出的小药丸,齐大犹眼色一顿,犹豫了下,还是取出一粒塞进了那人的嘴里。 “那就是他们吃的仙丹?”狼枪在一旁瞧见,心中暗道。 黑白相间的药丸入口,那人的脸色顿时好了许多。齐大犹脸色一怔,万没有想到这么一粒小东西竟有如此功效。惊讶之余,他猛的一挥手,看押狼枪的水师士兵中立刻奔出两人,手持着火铳对准了身下满是漆黑鳞片的男人。 “你们……是水师的人?”男人瞧着顶在自己头上的漆黑枪口,喃喃一声。 齐大犹微微一愣,沉声道:“你是谁?” 男人倒吸一口凉气,虚弱的应道:“锦衣卫北…司……百户……刘圭。” “锦衣卫?”齐大犹脸色一凝,质问道:“如何证明?” 刘圭哽咽一声,道:“京城六部,皆可作证。” 齐大犹脸色阴沉了下来,没有皇帝命令,武将入京可是诛九族的大罪。要想验明刘圭的身份,只能将此事层层上报,可若这么做,那这功劳指不定就让谁抢去了。“先从他嘴里撬出话来。”他暗暗想着,指着躺在刘圭右侧的人道:“他呢?” “谁?”刘圭小声道,身上伤势之重已令他连头都动不了。 齐大犹道:“身上跟你一样,是个太监。” 刘圭道:“东厂番子,叫张鹏。” 齐大犹道:“既是东厂和锦衣卫的人,为何不在京城奉职?” 刘圭道:“奉命出京,擒拿……”他突然顿了顿,眼中闪过一道精光,似是想起了什么,呼吸急促的道:“除了我二人,有没有一个手脚断掉的人活着?” 齐大犹冷冷道:“你说的若是朝廷重犯祖白风,你左手边就是。” 刘圭紧忙道:“他在这?他还活着?” 齐大犹扫了一眼,道:“还有一口气。” “那就好。”听闻祖白风就在自己身边,刘圭终于松了一口气。 齐大犹盯着身下这个满身鳞片的怪人,不禁疑问道:“你们身上是怎么回事?” 刘圭道:“朝廷机密。” 齐大犹眼色一沉,瞟了狼枪一眼,道:“还记得昨夜发生了什么吗?” 刘圭回忆道:“我五人擒拿逃犯祖白风,中了他的陷阱。他好像……用了火……”他的声音突然沉闷,脸色变得异常难看,整张脸憋成了青紫色,本就泛红的双眼中血丝密布。 “噗……”一口泛黑的血从刘圭口中喷出,血迹中甚至带着一些碎肉末,难以想象那身漆黑鳞片之下的身体已经被火药炸成了什么模样。 “快传大夫!”齐大犹赶忙喝道,狼枪满嘴胡话,眼前这人成了唯一的线索,他必须想尽一切办法保住刘圭性命。 船舱内顿时乱了起来,一众士兵进进出出,将一个两鬓斑白的老者带了进来。 狼枪靠在一旁木墙上,瞧着那老者在刘圭身上一通摆弄,心头暗暗窃喜:“连肝都快吐出来了,没救了,要听我的就随便整两副药喝死他完事。” 刘圭苏醒时可把他吓得够呛,眼瞅着就要说起昨晚爆炸的事,谁能想到他会突然犯了病,狼枪此时只能感慨老天爷对自己还是不错的。 经过名誉河岸周边各镇的老大夫的精心救治,出身京城锦衣卫的刘圭刘大人两腿一蹬,又一次昏了过去。黑色的血从他的鼻孔、嘴角不断渗出,整张脸也变得黑紫,若不是鼻尖还有进出的气儿,任谁都看不出这是个活人。刘圭九成死透了,悬在狼枪头顶的利剑也收回了鞘中。 “保不住他的命,唯你是问!”齐大犹冷哼一声,起身看着一脸死相的刘圭,狠狠叹了口气。 这人若是说谎还好,可他说的若是实话……出京抓人的锦衣卫死在了自己的船上,这种既不好听又不好说的事很可能给自己引来大麻烦。 “军爷,他脉象羸弱,五脏六腑皆受重创,老夫实在是没有办法,还请军爷开恩啊。”老大夫看着那身坚硬的鳞片,纵是他有回天之术也无处施展,只得下跪求饶。 “这人看来是救不活了。”齐大犹心想着,轻轻挥了挥手,道:“罢了,请出去,送他回家吧。” 一旁副官心领神会,拎起老者走出了船舱,一路上,老大夫千恩万谢。然而走出船舱没多久,狼枪便听到了一声惨叫,什么东西落水的声音随即响起。 回头再看齐大犹,正凝视着手中口袋里的药丸,好像根本没听到外面的声音一般。狼枪不禁暗道一声:“倒是心狠手辣。” 唯一的线索断了,这三人的伤势也不是世俗医术能治得好的,齐大犹的心宛如巨石沉入海底。 愁眉之际,他将视线放到了手中黑白两色的药丸上。如大夫所说,刘圭五脏六腑皆受重创,可刚才服下一粒小药丸时他却好似回光返照。这么一粒小东西,竟有如此奇效?亦或者,这药丸其实是毒药,刘圭本意便是要自尽? 他心头想着各种可能,突然抬起头,目光投向靠着墙边看戏的狼枪。 被他这么一看,狼枪只觉得浑身上下一个激灵,一股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 齐大犹缓步走来,开口道:“你救过朝廷官员的性命,我姑且信你。” “谢军爷。”狼枪应道:“那军爷,小的是不是可以滚了?” “别急啊。”齐大犹冷笑一声,道:“既然肯献身救人,相比你定是个热心肠,正巧,我要请你帮个小忙。” 狼枪苦笑道:“军爷神通广大,小的能帮什么忙啊。” 齐大犹笑道:“你太自谦了,这个帮只有你能帮。”说着,两指捏起一粒药丸送到狼枪嘴边,道:“张嘴。” 狼枪向后抻着脖子,道:“军爷,这……” 火铳突然顶在他的后脑,打断了狼枪的话。 “张嘴。”齐大犹又道一声,语气已是冰冷到了极点。 无路可退之下,狼枪只得老实的张开了嘴。 黑白两色的药丸进了嘴里,又在齐大犹的威胁下咽进了肚子。 虽然没仔细嚼,但说实话,感觉味道还不错。 第一百三十一章 失心(十四) 第一百三十一章失心(十四) 狭小潮湿的船舱,紧紧捆在手上的铁链,不远的门口,十几个水师大兄弟轮着班的看守监视。狼枪唯一庆幸的,是起码没有再次被吊起来。 小腹传来一股难以言喻的炙热感,一路向上,燃烧着他的喉咙。齐大犹饿了他整整两顿,但现在狼枪却没有丝毫饥饿感,恐怕是逼他服下的小药丸起了作用。 狼枪试过将药丸吐出来,可不论是将手指伸进喉咙还是用力殴打自己的肚子,都没用。 “老子不能让这玩意吃死吧……”他掐着微微肿大的脖子,提心吊胆的想着。能被那锦衣卫随身携带的药丸,肯定是祖白风提起过的仙丹。有祖白风这个前车之鉴摆在那,狼枪对什么力大无穷顿时没了兴趣,只求别跟姓祖的一样瞎了眼就好。 “就吃这么一粒,应该没啥事。”他安慰自己道。 门口响起一阵脚步声,伴着不清不楚的低语。狼枪知道这是看守又换班了,连忙道:“哎,外面的兄弟行行好,我快饿死了,送点吃的进来呗。” 看守们早已被齐大犹授意,不许和舱内之人有任何联系,半天没有回应。 狼枪叹息一声,齐大犹不好糊弄,本想着能不能这群大头兵身上找出机会,现在一看也泡了汤。 “这王八蛋摆明了弄老子。”狼枪咬着牙根,心道等老子出去不狠狠阴你一手老子就不叫狼枪。 喉咙的灼烧感越来越强烈,狼枪赶忙关心起自己的小命来,连掐带揉的弄了好一阵。“老子不会在这破地方哏屁了吧?”他唉声想着。 狼枪心中最完美的死法是左手拿着酒壶,右手搂着美女,赤裸着身体躺在暖红色的床上,脸上带着极度舒爽的笑容离开人世。而现在呢?没有酒,没有女人,甚至连暖红色的床都没有,要是死在这种地方,做了鬼岂不是要被辽东的那群王八蛋笑话死? “不行不行,咋地也不能死在这啊。”狼枪念叨一声,突然脸色一怔,嘴上喃喃道:“死在这?” 嘴角上咧,露出一抹阴险的笑容。他猛的起身,走到船舱门口,象征性的清了清嗓子,大吼一声:“来人啊!”一边喊着,他一边用力砸门。 门口的看守被他吓了个半死,嘴角叫骂着,没理会狼枪。 狼枪却是不依不饶,狠狠砸着们,生气凄惨的喊道:“我的肚子……来人啊!救命啊!我要死了!!!” 看守闻言脸色一变,齐大犹早有军令,不得令此人有丝毫差池,连忙拿出了钥匙。 “等等!”另一人突然阻止道:“大人说过,此人极其狡诈,这定是他的诡计。” 钥匙在锁孔猛的停住。 狼枪心里暗骂着,使出了生平最惨的叫声,同时细心的令声音越来越小,砸门的动作也跟着小了起来。 看守听了,心底又不安了起来。“他要是真出了事,咱们兄弟俩可完了,你忘了,之前守船的兄弟丢了东西,被大人……”他没敢再说下去,想起那些人被折磨的惨状,忍不住打了个激灵。 另一人略微思索,点头道:“你在这看着,我去禀报大人。” “好。”看守答应着,独自一人守在船舱门口。 离去之人却是迟迟不见归来,看守的心莫名不安了起来。转头贴着舱门细细听去,里面竟没了声响。 冷汗雨点般在额头落下,他深吸一口气,右手拿起火铳,左手钥匙插进了锁孔。 船舱门嘎吱一声打开,看守猛的后退几步,火铳对准了门口。视线向下看去,就见狼枪趴在木板上。 “喂,别装神弄鬼的,快起来!”看守小心的道。 地上的男人没有回应。 看守突然慌了神,远远的用火铳怼了怼狼枪的脑袋。“难不成真死了?”看守心慌道:“不行你可不能死,你死了我就要挨板子了。”心想着,赶忙上前一步,伸手就要拽狼枪的衣领。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看守抓住衣领的瞬间,倒地的男人突然向前一窜,一双大手抓住了他的脚踝。 看守下意识的后腿一步,可双脚被制,这一步非但没退出去,反而令自己身体后倾,砰地一声摔倒在地。身下顿时传来一股怪力,将看守一把拉进了船舱内。 门口响起一声深沉的闷响,下一刻,狼枪探出头左右瞧了瞧,见四下无人,方才走出船舱。临行前,转头对从头到尾一枪没开,现已昏倒在木凳上的看守士兵告诫道:“你说你听别人的话多好。”说完,他微微一愣,接着皱眉道:“我他妈也是,当初就应该听马四的话老实待在西北。” 他转头瞧着漆黑的夜空,喃喃一声:“省的掺和这些破事。” 抱怨完,狼枪踮起脚尖,过街老鼠一般小心的贴在木墙上,朝着船尾逃去。 他并未来得及想,为何齐大犹已将他关押,看守却只有两人。更为曾想,那个前去禀报齐大犹的士兵为何迟迟未归。 “大人,那人已经从船尾逃走,正往北边游去。”战船之上,齐大犹听着手下士兵的话,嘴角上咧挤出一丝冷笑。 “他会带我们找到张瑶?”他转头轻道一声。 齐大犹身旁,面无人色的东厂太监张鹏张公公讨好的应道:“当然,他和张瑶都是祖白风的同党。”一想起张瑶和那个用沙子迷了自己眼睛的混账,张公公气的咳嗽起来。 “公公一定要注意身体,能不能捉拿张居正的孙女,还要劳烦公公您呢。”齐大犹小声说着,随手将一粒药丸抛出,张公公赶忙接过服下,惨白的脸色方才好了些。 “不敢不敢,齐大人日后功成名就,能记得咱家就好。”张鹏讨好的说道,心里却已经将齐大犹骂了几百遍。 昨夜爆炸之时幸亏自己反应快躲到了刘圭身后,若不然,现在恐怕也落得个吐血身亡的下场了。 大难不死,却没有后福。 一想到一个小小的水师百户竟敢审问自己,张公公就气不打一处来,若不是顾忌自己身上伤势也不轻,所有仙丹现又都在齐大犹手中,他早就一巴掌将这姓齐的小崽子拍死了。 “等咱家身上的伤好了,定叫你小子好看!”张鹏恶狠狠的想着,全然忘了当齐大犹以仙丹要挟自己时,那个将所有事全盘托出的自己有多没骨气。 战船前,齐大犹凝视着远处河岸,冷笑不已。 和那个权倾天下的张居正的孙女相比,一个祖白风算得了什么呢? 第一百三十二章 失心(十五) 第一百三十二章失心(十五) 一个人想要出人头地需要的是什么? 实力、计谋、城府,当然最重要的,是要有一颗吞食天地的野心。 齐大犹有实力,有心计,有雄心。更重要的是,他还年轻。年轻人,总归会气盛的。 齐大犹冷酷深沉的外表下,隐藏着不为人知的愤怒。 大明朝廷,军政腐败已是人所共知。若不是于谦、夏言、王守仁、张居正等历朝历代之人在朝野崩坏之时挺身而出,这大明王朝,恐怕早已分崩离析。 齐大犹便是这种制度下的牺牲品,明明才华横溢满心抱负,却因为诸多原因而郁郁不得志。他是个明事理的人,因此他从不憎恨将自己的功劳占为己有的上司。他只是愤怒,愤怒自己不能对抗这一切。 “如果有一天有一步登天的机会摆在我面前,我一定会死死抓住,不论付出任何代价!”齐大犹曾暗暗发誓,他要凭着自己的本事,成为万人敬仰的人上人,就好像他天生便该如此一般。 二十四岁的一个夜晚,一步登天的机会终于出现在他面前。 光是一个祖白风便可让自己一夜翻身,坐上一省总兵的位子,若是抓住了祖白风的同党,被皇帝无比憎恨的张居正的孙女……齐大犹瞧着越来越近的河岸,冷冷的笑着,双眼中闪烁着光芒,好像已经看到了未来那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自己。 “所有探子都乔装成普通百姓,发现狼枪和张瑶立即禀报。抓人的时候注意点,那个狼枪是死是活我不管,但张瑶一定要抓活的!”小船靠岸,齐大犹立于船头高声说道。 身后水师官兵们奔上河岸四散而开,竟有百人之众。 此时此刻,已经沦为猎物的狼枪正倒在一处芦苇荡里,双手扒着泥土,猩红的双眼瞪得溜圆,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低吼。 “他奶奶的,这破药怎么还后反劲……”半个时辰后,浑身虚脱无力的狼枪喃喃说道。仙丹药力发作后的影响比他想的要严重的多,光是那么小小一粒,便让他满心杀戮的欲望,险些失了神智。幸亏药力发作时他人在岸上,若是在运河里发作,他早已成了河下鱼群的美味佳肴。 “动……动弹啊!起来!”狼枪咬紧牙关,心头念叨着,额头冒出豆粒大的汗珠,然而耷拉在泥泞里身躯却不见回应,莫说手脚,就连指头都没动一下。 狼枪心里猛的咯噔一声,除非战船上包括齐大犹在内那一百多人都成了瞎子,否则自己逃走之事肯定已经暴露。以齐大犹那狠辣的性子,绝不会放过自己,恐怕现在已经派人上岸搜查了。 “这要是被他抓回去不得被剁个三千多刀……”狼枪有些后怕的想着,脑海中的疲惫瞬间消散。立刻集中全部精力控制着自己站起来,然而他的努力实属徒劳,脖子以下的身躯在这一刻好似不属于他一般,纹丝不动。 时间一刻刻过去,眼前的天空从黑暗到昏沉,从昏沉再到朦胧,最后从朦胧变成了湛蓝。 “天都他妈亮了。”狼枪撇头看着自己的双手双脚,声音沙哑的念叨着:“四位大哥,你们倒是挪个地儿啊。” 名为左手左脚右手右脚的四位大哥摆明了没把他当回事,依旧躺在泥泞中睡着觉。 “完蛋,这回老子是真没招了……去他妈的,死就死吧,正好舒舒服服睡一觉。”狼枪无奈的闭上双眼,紧绷了一夜的神经突然放松,几乎是闭眼的瞬间便沉沉陷入了梦乡之中。 水师的官兵探子们本已经定好了一项毫无破绽的搜寻计划,只要依计行事,那叫狼枪的男人就算长了翅膀都逃不出他们的掌心。然而令所有人意想不到的是,他们都计划还未实施变已被破坏。 破坏计划的人正是他们搜捕的目标之一,狼枪。 往北方搜寻的那两三拨人几乎是同时发现了躺在芦苇荡里睡觉的男人,那种难听的呼噜声,想不被发现都难。 十几个人或近或远的隐藏起来,盯着狼枪瞅了足足半个多时辰,最后才不得不承认,原来那家伙没有耍阴谋诡计,他是真的就是在睡觉。 “这下怎么办?”众人突然犯了难。 若是狼枪遇见他们撒腿就跑,那反而简单了。探子们可以用各种办法跟踪尾随,直到发现狼枪的另一个同党时再出手一举擒下。而现在,在狼枪引出张瑶之前,他们不能贸然行动,只能苦哈哈的守在一旁,眼看着狼枪做白日梦。 捕捉到狼枪踪迹的消息早早传到了齐大犹耳边,本着放长线钓大鱼的原则,他命令部下隐藏踪迹,不许打草惊蛇。 不许打草惊蛇,意味着在张瑶出现之前,水师探子们要一直忍受狼枪那声音巨大又富有节奏感的呼噜。本想堵着耳朵忍一忍就过去了,却没成想狼枪好像上辈子是活活困死一样,呼噜声从日出打到快要日落,水师探子们都困得一个个打起了哈欠,他还是不见醒。 早就收到消息的齐大犹为了隐蔽行踪,只带了几个伸手好的部下和那位东厂的张公公赶了过来。当他看到芦苇荡里的那个人,这才明白为何探子们传回的消息都是统一的“一切尽在掌握之中”。 “他这么睡了多久了?”齐大犹皱眉问道。 一旁探子小心道:“快有四个时辰了。” “四个时辰?他就这么一直睡觉?” 探子也是无奈,只得低下了头。 “奇怪。”齐大犹喃喃一声,心道这人为何会如此反常。“难道是因为那粒药?”他突然想道,转头低语一声:“张公公可有什么高见?” 张鹏立刻应道:“咱家不明白,齐大人说的是?” 齐大犹随手从怀中掏出一粒药丸,在张鹏贪婪狂热的目光下开口道:“昨日张公公苏醒之前,我以狼枪试药,给他吃了这个。” “什么?”张鹏突然大惊失色,哆嗦着道:“你你你……你给他吃了仙丹?” “不错。”齐大犹答应着,眼见着张鹏的脸色从惨白憋成猪肝色,好奇道:“公公为何如此惊慌?” 张鹏拍着胸口,眼珠一阵收缩,试探着道:“齐大人,给他吃了几颗?” 第一百三十三章 失心(十六) 第一百三十三章失心(十六) 齐大犹眼神微变,记下了张鹏神情变化,道:“一颗。” “一颗,呼,还好还好。”张鹏顿时放下了心。 齐大犹轻笑一声,道:“张公公还未回答我的问题。” “这……”张鹏眼珠一转,指着远处睡大觉的狼枪道:“这应该是药力发作了,第一次吃都是这样的。” 齐大犹将药丸放于阳光之下,赞叹道:“哦?这药还真是神奇。”说话间,眼角余光瞥向张鹏,接着话锋一转,道:“公公刚才,管它叫仙丹?” 张鹏身子一顿,道:“咱家刚才……说错了,说错了,这就是随身带的疗伤药。” “哦,是疗伤药。”齐大犹喃喃一声,嘴角划出一道冷笑。“这几日我水师兄弟有不少人都受了伤,这疗伤药正好可以为我所用。” 听着齐大犹的话,张鹏的脸上已经没了人色。 齐大犹一眼便看破了他,两指捏着药丸在张鹏眼前左右晃了晃,嘴上小声道:“到底是疗伤药还是其他什么东西,我劝公公再仔细想想。” 见齐大犹那副笑容,已然看穿了自己隐藏的秘密,张鹏心里将齐大犹骂了几百遍,嘴上只能服软道:“可……可能真是咱家记错了。” 齐大犹自信一笑,将药丸收入怀中,回头一个眼神,周遭水师官兵立刻躲到五十步开外。方才开口道:“说吧,这药到底是什么,容我提醒公公一句,想清楚了再说话。” 张鹏咬着牙关,心里一万个不情愿,奈何身怀重伤,若齐大犹不再将仙丹给予他,不出十日定会步了刘圭的后尘。在活下去的欲望面前,什么骨气秘密都不重要了。 一盏茶过后,口干舌燥的张鹏狂喜的扑倒在土地上,手中抓着一把泥土,将湿润的泥土层层拨开,看到掌中的黑白两色的圆球,险些哭了出来。“咱家的命算是保住了。”他哀声想着,将药丸咽进了肚子。 不远处,意气风发的水师军官站在萧瑟风声中,凝视着芦苇荡里打着呼噜的狼枪。 以外物之力,竟可令人力大无穷,若一次服下多粒,药效便可不断增强,是服用者不知何为疲惫、痛苦。如此神奇之物,称之为仙丹毫不为过。虽然服下药丸会带来很严重的后遗症,但只要能按时服用,便无后顾之忧。 他现在手中仙丹的数量足足有二三十颗,只要自己计划得当,五年,不,十年之内,天下间将无人能与我匹敌! 齐大犹的眼中闪过一抹狂热,在统治级的力量面前,男人是没有抵抗力的。力量,便是权势。力量,便是财富。力量,就是一切。 他手中紧握的,就是力量。 “祖白风、狼枪、张瑶……”他缓缓念出这几个名字,接着不着痕迹的瞥了眼身后的张鹏。这四人都服下过仙丹,很可能是自己前进路上的绊脚石,不论现在对自己是否存在威胁,都要铲除。 “出来吧。”齐大犹心里想着。“出来吧,张瑶,没有了你们,我齐大犹将无敌于天下。”他握紧双拳,眼中闪烁出狂热的精光。 夕阳彻底落了山,弯月当空,繁星点点。 呼噜声尚在耳边,吵得忙活了三四天的水师士兵们苦不堪言。 齐大犹那颗沉稳心也在那没完没了的噪声中烦躁了起来,距离功成名就只差一步,迈出这一步所需要的时间,对他来说太过漫长了。 水师士兵们忙着交班监视,不受信任的张鹏也被齐大犹专门找了六人严加看守,放眼周遭,竟无一人可言语。齐大犹只能在内心里,将曾经梦想过的宏图伟业一遍遍的说给自己听。 远处,张鹏在六柄空洞枪口的瞄准下乖乖坐在地上,不时捂着胸口趴在地上,苍白的脸上冒出豆粒大的汗珠。一双怨毒的眼睛,时刻盯在前方的水师军官身上,满脑子想的都是该如何从他手中夺回剩余的仙丹,以及之后要如何报复这不知天高地厚的齐大犹。 “哎呦!”死寂的夜空中突然响起一声尖锐的痛叫,熟睡的士兵们纷纷惊醒,抓着兵器下意识的朝声音方向望去。 众人的目光下,张鹏的脑袋从地面猛的抽出来,沾满泥土的脸上写满了愤怒。他双手抱着后脑揉了一下,放到眼前一看,手掌中已是血淋淋一片。回头再看背后,一块拳头大小的石头跌在地上,一角沾满了血迹。 “谁啊!谁!哪个狗娘养的干的!出来!”张鹏捡起石头,瞧着上面的血迹,满心的委屈在这一刻爆发出来。咱家可是堂堂东厂的人,让一个水师小官呼来喝去的就够丢人了,现在又要受这种气……张鹏猛的起身,用尽浑身力气将石头抛出百丈,却又因为动气而痛苦的跌倒。 “咳咳……偷……偷袭算什么!有种出…咳……咱家非扒了你的皮……”他抽动着身子,边咳嗽边骂。 齐大犹突然出现,皱眉瞧了眼接近歇斯底里的张鹏,冷声道:“让他闭嘴。” 水师士兵们方才反应过来,三五个人往张鹏身上一扑,又是拽手又是捂嘴,废了好大力气才让他消停下来。 齐大犹转头望了眼,见狼枪并未苏醒,心里松了口气,随即眼神一寒,阴冷道:“怎么回事?” 一水师士兵连忙道:“回大人,小的们按规矩看守此人,不知从哪飞过来一块石头,然后就……”他突然害怕的停住,眼前,齐大犹一张脸已经阴到了极点。 “不知道从哪飞过来的石头?”齐大犹阴沉一声。 那水师士兵连忙改口道:“小的记错了,是…是从那边飞过来的。”说着,右手指向身后。 齐大犹撇头一望,脸色一凝。 眼前是一片平地,左边环山右边临河,无遮无挡。隔着这么远,这块石头是怎么飞过来的?他捡起石头,凝神想着,突然瞳孔一缩,下令道:“把所有兄弟叫起来,留一队人看守,其余人跟我一起走。”说着,一个健步飞奔而出。 河岸边顿时热闹了起来。 第一百三十四章 失心(十七) 第一百三十四章失心(十七) “果然是她。”河岸平地前,齐大犹停住身子细细看向脚下。 湿软的土地上印着一道一寸深的脚印,从大小判断,来人应是个女子。“哼,想把我们引走好救人,想的倒是简单。”齐大犹冷哼一声,脚印归属何人已无需言语。 “大人。”一众官兵这时才追赶而来。齐大犹顺着脚印方向一指,沉声道:“顺着前面枯树林给我一寸一寸的查,记住,抓活的,谁要是坏事,我唯他是问。” 随着齐大犹一声令下,水师士兵们拖着疲惫的身体钻进了枯树林中。 望着手下们离去的背影,齐大犹的心猛的跳动起来。抛开张瑶已有时日未服仙丹,身有暗疾不说。就算没有被反噬,她一个什么都不记得的小女子,哪里能对付得了五六十个水师士兵。再依张鹏所言,她腿上还受了伤,如此一来连逃跑都绝无可能。 功成名就的一步,马上就要迈出去了。他暗暗想着,嘴角攀上一抹自信的笑。 就在此时此刻,孤寂的夜中突然传来一道急促的声响。齐大犹被那声音一惊,猛的起身,待他扳直腰板的刹那间,那声音已经由远及近由小为大。夜幕中,他的眼中清楚的闪过一道阴影。 砰! 胸口像是被受惊的牛马撞到一般,尚未感受那股沉闷的痛楚,齐大犹的身子已经倒飞而出,在地上滑了五六丈方才停下。 “噗。”齐大犹侧脸吐出一口红痰,右手赶忙摸向腰间,却是空空如此。 耳边骤然响起一道凛冽的拔刀声,齐大犹扭头看去,就见一道锋芒颤抖着对准自己。凛冽的刀光下,映出女子故作镇定的脸。 那女子实在不是个好戏子,齐大犹一眼便看出隐藏她内心深处的恐慌。“把人都引走,在树林里绕一圈出来,真正的目标其实是我……”他支撑着身子,望着那张熟悉的面孔,喃喃道:“还算有点小聪明。” 鳞儿一步来到他身前,两手抓着刀柄,刀身因惊慌而颤抖不已。“把…放了老大!”她威胁的说着,刀尖像模像样的捅了捅齐大犹胸口的盔甲,却因害怕划破了他手臂的衣袖。 若是平时看到这般破绽,齐大犹早已翻身夺刀,但之前被鳞儿那股蛮力生生撞倒,他已伤了筋骨,只能咬牙硬撑着,拖延时间等待手下士兵救援。“老大?哦,你说狼枪啊。”齐大犹凝声道:“他是朝廷囚犯,我为何要放他?” “老大不是,他是好人!”鳞儿急忙辩解道。 “好人?”齐大犹冷笑一声:“祖白风是朝廷通缉的要犯,狼枪有同谋之过,他会是好人?” 鳞儿哪里辩的过他,哑口无言之际,只得装出一脸凶狠状,刀架在齐大犹脖子上,威胁道:“放了他。” 颤抖的刀锋在齐大犹的脖颈上划出一道细小的伤口,北风吹过,阴寒之气顿时席卷全身。然而他却是不慌不忙,反问道:“不然呢?杀了我?” 看着鳞儿一脸慌张,他冷冷一笑,道:“你没这个胆子。”说着,顺势往地上一躺,高声道:“方圆十里都是我的人,我死了,你和你那个老大就等着千刀万剐吧。” 话音未落,一旁枯树林中顿时传来一阵喧嚣之声。鳞儿下意识的看过去,眼中满是惊慌。 “我赢了。”齐大犹冷笑一声,只等手下闻声敢来,张瑶将无路可逃。 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除了所谓的小聪明之外,他又一次低估了鳞儿,如果再给他一次机会,齐大犹一定会仔细回想一遍张鹏口中的那条疯狗在面对险境时会做出什么疯狂的举动。 刀锋闪着寒光猛的落下,半截刀身深深插进湿软的土地里。 齐大犹扭动着身子,头顶发髻散乱一团,原本自信满满的面庞被深深的惊异取代。刚才鳞儿突然发难,若不是他反应及时,现在已成了无头尸体。 鳞儿一把将刀身抽出,再次对准了齐大犹。“放了他。”依旧是刚才那三个字,但此时,这三个字的分量已经截然不同。 意识到眼前这个女子确实能狠下心来砍了自己,齐大犹终于也紧张了起来。嘴上道:“好,好。” “大人!”一众水师士兵钻出枯树林,远远瞧见齐大犹被人用刀指着,连忙惊呼。 “别过来!”用不着鳞儿开口,齐大犹便已下了止步令。 “你不是想救他吗?送我过去,用我和狼枪交换。我保证,只要你放了我,我就让你们离开。”齐大犹小声劝道。 鳞儿此时根本管不了那么多,她一路跟着水师队伍,从河岸游到水里,再从水里游回河岸,等待了那么长时间,只为将老大救出来。之后的事,她从未想过,亦如她遇到狼群之前那样。 “我得先站起来,小心点刀。”齐大犹喃喃一声,忍着胸口闷痛慢慢起身,将脚下一团黑发踩进泥泞,灰头土脸的转过身背对着鳞儿,缓步朝芦苇荡行去。 鳞儿紧忙跟上,手中刀锋按在齐大犹脖颈上,生怕他半路跑了。 “我很想知道,之前那几天狼枪到底干了些什么,弄得你能为了他拼命。我要没记错,当初要不是他,你也不会被我抓住。”齐大犹右手扶着胸口,一步一步挪着,嘴上喃喃道。 声音消失在夜空,无人回应。 齐大犹又开口道:“小心些,别被他骗了。你可是朝廷的人,知道吗?你叫张瑶。” “我知道。”鳞儿应道:“老大和祖大哥都告诉我了。” “都告诉你了?”齐大犹冷笑一声,道:“他满嘴没有一句真话,能告诉你什么?你是什么身份,你爹,你爷爷都是谁,你知道吗?” 好像是要证明些什么,鳞儿开口应道:“我当然知道,我爹是张允修,我爷爷叫张居正。” 齐大犹皱眉道:“他告诉你的?” 鳞儿道:“对,老大不会骗我的。” “既然都知道了,你心里也应该明白,就算从这逃走又怎么样?皇帝恨张首辅恨到死了都要拉出来鞭尸,会放过你吗?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你又能逃到哪儿去?” “你说什么?鞭……”鳞儿声音一颤,呵斥道:“你……你骗我,我不会信你的,快走。” 齐大犹察觉到她言语间的异样,冷笑一声。“你不知道这件事?呵呵,还说狼枪没骗你?” 第一百三十五章 失心(十八) 第一百三十五章失心(十八) 身后又一次没了回应,搭在脖子上的刀微微颤抖,齐大犹感受着那股阴寒,知道自己的话已经起了作用。 “爷爷他只是个木匠,怎么会……”鳞儿喃喃一声。 “木匠?”齐大犹微微愣神,随即笑道:“木匠?张居正张首辅是个木匠?哈哈哈,狼枪啊狼枪,你可真是会编瞎话。” “张......首辅?” “对,首辅。”齐大犹道:“知道首辅二个字代表什么吗?你爷爷在世的时候,可是连皇帝的面子都不给,要不是这样,你们张家也不至于落得个家破人亡。” “家破人亡……” 齐大犹的声音在脑海中挥之不去,鳞儿突然抿着嘴唇,破碎的记忆伴随着剧痛汹涌而来。 刹那之间,她好像穿越了万籁苍穹。 脚下,尸骸遍地,血流成河。 “爹爹…娘亲……”小女孩哭泣着呼唤,一路走过,留下一串血红。 “我不知道狼枪是怎么跟你说的,但我可以告诉你,他说谎了。”齐大犹小声说着,抚着胸口的右手悄悄伸进怀中,两指掐住了一颗黑白两色的药丸。 鳞儿一脸呆滞,双眸由暗转明。 “你骗我。”她坚持着。 齐大犹道:“这件事又不是什么秘密,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你不相信,一会儿见到狼枪你自己问他。” 说话间,二人已经走近芦苇荡。身后,一众水师士兵远远包围而来。 “大人!”留守原地的士兵们亦发现了异样,紧忙端起了弓箭火铳。 “把东西都放下!”紧张之下,鳞儿手上失了力道,刀锋在齐大犹脖子上一沉,吓得水师军官急忙大吼。 水师士兵们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齐大犹又是一声怒喝:“都聋了吗?把东西放下,让开路!还傻站在那干什么?想我死吗!” 此言一出,士兵们终于听懂了话,火铳弓箭散落一地。 “去把狼枪弄过来。”齐大犹下令道。 “大人,他还睡着。” “弄醒他!”齐大犹爆喝一声,心里暗骂自己这帮手下怎么都这么蠢。 “怎么回事?张瑶?”保守伤痛折磨的张公公此时也回过神来,瞧见齐大犹披头散发的样子,心头还没来得及窃喜,便被身后握着刀的鳞儿吓了一跳。 还未弄清究竟发生了何事,就听远处传来一阵清脆的啪啪声,转头望去,只见两个水师士兵正一左一右架着狼枪的胳膊,还有一人撸起袖子抡圆了胳膊,卖力的扇着嘴巴。 也是苦了这三位兄弟,狼枪那大体格本就够他们呜轩半天,又有药力作祟怎么叫都不醒,只能出此下策。别说,这招还真有用,来回打了十几巴掌,狼枪已有苏醒之状。三人想不到的是,狼枪做完了美梦,对他们来说确实噩梦的开始。 一个三十多岁的大老爷们,睡着觉被人抡圆了嘴巴打醒了,第一反应当然是还手打回去。狼枪自然也不例外,脑子还没弄清到底发生了何事,手底下却一点不犹豫。 等他回过神来,鼓着微微发肿的脸向下看去,那三个倒霉蛋已经瘫倒在地口吐白沫了。 “啥情况?”狼枪一脸懵。 远处,齐大犹阴沉着脸,厉喝一声道:“把他弄过来。”一声令下,剩余的士兵们一拥而上。 “哎?我能动了?哎?他们什么时……”微微愣神的功夫,狼枪已被人群淹没,被浪花推到了齐大犹眼前。 “放开他。”齐大犹命令一声,随即小声道:“我们说好的,交换。” “好样的。”狼枪被押过来见到齐大犹,先是被他披头散发的狼狈模样一惊,在看他被鳞儿用刀抵着,眼珠一转,立即想明白发生了何事。 见鳞儿轻轻点头好像要答应些什么,狼枪急忙高声道:“鳞儿!” 鳞儿闻声看来,狼枪接着道:“他是啥意思?拿他换我?” 鳞儿点了点头。 狼枪突然咧嘴一笑,齐大犹见状心里猛的一沉,一股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 “先别跟他换!”狼枪高呼一声,随即晃悠着手腕上的铁链,对齐大犹道:“先让人把这玩意给老子卸了。” 众士兵齐齐看向齐大犹。 “刚才应该让人把他舌头割了的。”齐大犹心中暗暗后悔,低沉一声道:“你们听到了。” 士兵中立刻冒出一人,哩哩啦啦的拿出一把钥匙,找了半天,方才将狼枪手腕上的铁链卸下。 “现在可以交换了吧?”齐大犹冷冷道。 狼枪甩了甩手腕,笑道:“可以是可以,不过是我可以过去,你不能过来。” 齐大犹脸色一沉,道:“我看你这觉还没睡醒。” 狼枪道:“都这种时候就别说那没有用的了,你是什么人大家心里都有数,让你回来,翻脸不就得弄死我们俩。不如这样,你跟着我们走,什么时候我们安全了,什么放了你。” 齐大犹冷笑一声,道:“你知道我是什么人,我更知道你是什么人。” 狼枪道:“那就是没得谈了,大不了一命换一命。” 齐大犹道:“你那么怕死,舍得跟我换吗?” 狼枪道:“我没退路,你有,咱们俩现在谁怕,啊?” “好,算你狠。”齐大犹低沉一声,对手下士兵点头道:“放他过来。” 时刻准备将狼枪放倒在地的士兵们这才收起杀心,狼枪脸上挂着得意的笑,大步向前走去。 “不是想知道他有没有对你说谎吗,你最好现在问,省的他以后编好了话骗你一辈子。”齐大犹用只有他和鳞儿才能听见的声音说道。 鳞儿闻言神色微变,看向狼枪的目光中闪过一抹茫然。 狼枪一步跨到鳞儿身旁,第一件事便是从她手中将刀接过来,本来在齐大犹脖子上颤颤巍巍的刀锋顿时变得沉稳起来。“让你那些手下都往后退,火铳弓箭都不许带。” “老大。”鳞儿突然招呼一声。 狼枪撇头道:“咱们先往东走,找到艘船再……”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听鳞儿喃喃问道:“我爷爷到底是谁?” “啊?”狼枪微微一愣,万没想到这种时刻鳞儿竟然会问这种问题。 鳞儿仰头凝视着他的双眼,道:“我爷爷,还有我爹,他们到底是什么人?” 第一百三十六章 失心(十九) 第一百三十六章失心(十九) “你又问这个干啥……”狼枪心头不解,突然扭转视线看向齐大犹,不用说,肯定是这小子使了坏。 虽然背对着二人,齐大犹还是能感觉到狼枪的注视,冷笑着道:“看我干什么?她问你又没问我。” “一会儿再跟你个小犊子好好算账。”狼枪狠狠一声,转头对鳞儿道:“先走,之后我再跟你细说。” 鳞儿却是后退一步,双眸颤抖着,喃喃道:“他说的是真的,我爷爷不是木匠……老大…你骗我……” “鳞儿。”狼枪赶忙招呼一声,道:“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先走要紧。” “你当然着急走了。”齐大犹突然开口道:“偷盗军资,谋害朝廷命官,与通缉要犯结党,这些罪加起来,你就是有一万个脑袋都不够砍的。” “这有你说话的份吗?”狼枪手腕一抖,刀身啪的一声甩在齐大犹侧脸,眼角当场干开一道口子,鲜血直流。“小崽子你给我消停的,再多一句话,我就让你脑袋搬家。”狼枪狠狠威胁道。 齐大犹却毫不在意,眯着流血的右眼,冷笑道:“你也就嘴上发发狠了,杀我?你敢吗?睁开你的狗眼好好看看,自己是个什么处境。” 狼枪心思一沉,刀锋横在齐大犹脖颈前,撇头扫了眼。漆黑的夜幕中,数百道目光齐聚而来,前后左右无处不在。 齐大犹接着道:“我活着,你兴许能走掉,我死,你就等着被剁烂了喂鱼吧。” “多谢提醒。”狼枪咬牙说着,抓着齐大犹衣领向后退去,同时道:“鳞儿,走。” 鳞儿站在原地,一步未动。 “鳞儿。”狼枪又招呼一声。 几乎同一时间,齐大犹也开口道:“他骗你一次,就会骗你第二次。让你走无非是想接着利用你,你想清楚。” “你他妈闭嘴!”狼枪狠狠一声,一拳将齐大犹打了个踉跄。 “我爹,我娘,所有的家人…都死了。”鳞儿带着哭腔说着,猩红的双眸中血丝密布,看向狼枪的目光中,那份深深的信任正在一点点土崩瓦解。“老大,这就是你跟我说的,忘掉反而更好的事……血海深仇…我怎么能忘!” 狼枪又给了齐大犹一脚,方才应道:“朝堂上的事皆是如此,今天权倾天下,明天可能就死了都没处埋。你爷爷你爹他们过得就是这样的日子,这种仇不应该让你来背,鳞儿,你有机会过不一样的生活,别犯傻。”这是狼枪三十年来最真诚、最有耐心的一段话,他是那么的真诚投入,乃至于根本没注意到被他一脚踹倒的齐大犹正从怀中掏出什么东西,吃进了嘴里。 “不一样的生活……”鳞儿眼角流出一道泪痕,脸上却在笑,绝望的笑。“我现在这幅样子,能过什么样的生活?”她颤声说着,狠狠撕开上衣,漆黑的鳞片暴露在茫茫夜幕之中,冰冷、阴寒、毫无生气。 “在西北买间房,成家,就跟别的女孩一样。”刹那的沉默后,狼枪轻声开口。 “我能吗?”鳞儿凄惨一笑。 狼枪沉沉点头,道:“能。”他顿了顿,露出笑容。“有老大罩着你呢。” 鳞儿心口猛的一颤,抿着嘴唇,眼中满是泪花。“老大……”她喃喃开口,话音刚落,突然被一声狞笑打断。 “别做梦了,你觉得你们能逃过今晚吗?”齐大犹背对着二人,缓缓站直身子。 狼枪闻言,二话不说抡起刀背就拍了过去,不能杀你,揍你出出气也好。为了不闹出人命,狼枪还特意留了半分力。 然而就在刀背即将落到齐大犹身上的一瞬间,异变突起。 之前还被狼枪揍的东倒西歪的齐大犹猛地转身避开刀背,速度快到留下一道残影。左手两指闪电般捏在刀身上,只是微微一用力,锋利的刀身便如啪的一声崩断。 突如其来的意外令狼枪一时失神,待他回过神来,齐大犹已经一步冲到面前。简简单单的一拳打来,却将狼枪这个九尺大汉打的倒退五六步摔在地上,整张脸憋的铁青,五脏六腑痛的犹如刀绞一般。 狼枪捂着肚子,用尽了力气方才从地上爬起,满眼不可思议向前看去。 齐大犹凝视着双手,脸上挂着狂热的笑容。“这就是仙丹的威力。”他喃喃一声,心中亦是惊奇万分。只是服下五颗,之前被鳞儿撞伤的痛楚便消失无踪,浑身上下热血沸腾,好似体内的血肉都在燃烧。 “只要有这个,天下还有谁能阻挡我?哈哈哈哈!”齐大犹狂笑一声,冷漠的目光投向一脸震惊的鳞儿。高声喝道:“我说过,你们逃不过今晚的。来人!将张瑶给我拿下!要活的!” 漫天的脚步声骤然踩响。等候已久的水师士兵们蜂拥而上,数不清的刀光刹那间便将鳞儿淹没。 “至于你,狼枪。”齐大犹回身一暼,见着狼枪忍痛站起,当即阴狠一笑。“明年的今天就是你的忌日。” 话音未落,齐大犹已如离弦之箭一般爆射而出,化作一道黑影朝狼枪飞奔而去。几乎是眨眼之间,便已跑出了十步之远,鼓着青筋的拳头照着狼枪的额头挥了过来。 吃过一次亏的狼枪哪里敢再被他打上一拳,急忙挪动身子避开拳风,同时借着身高体长的优势挥出一记重拳。 沙包大的拳头结结实实的打在齐大犹脸上,水师军官脑袋一垂,手掌抚了抚微微肿起的侧脸,抬头时,竟一脸笑意。“你这拳头不行啊,怎么软绵绵的,呸。”说话时,看狼枪的目光和看一具尸体没什么两样。 “这王八蛋是怎么了,哪来这么大的力气……”狼枪揉着肚子,一张大脸扭曲着,当他看到夜色下齐大犹那双带着淡淡猩红的双眼,突然背脊一凉。那种眼睛,他只在祖白风和鳞儿身上见到过。“难道他吃了那个破药?不对啊,我也吃了,也没他这么猛啊。”狼枪暗暗心道,他哪里知道齐大犹刚才趁着自己不注意一口气咽了五粒仙丹。五倍的药效加在一起,哪是他这个睡了一整天的人能比的。 “别白费力气了,现在的我你根本不是对手。”齐大犹阴狠的笑道:“狼枪,乖乖受死吧!”说着,迈开步子向狼枪走去。 就在这时,一阵痛苦到极点的惨叫声突然响起。半空飞过什么东西,啪的一声摔在狼枪和齐大犹身前的泥泞中,仔细看去,那飞来之物赫然是一只白骨森森的断臂! 齐大犹猛的停下脚步,和狼枪一起向断臂飞来的方向看去,只一眼,二人便被惊出了一身冷汗。 若世间真有地狱,那出现他们眼前的,便是地狱。 第一百三十七章 失心(二十) 第一百三十七章失心(二十) 鳞儿到底是怎么忘记过去的?她自己也无从知晓。可能是出船时发生了意外伤到了头所致,亦或是服下仙丹的药力反噬所致。相比之下,第二个可能性要大的多。 仙丹在发挥奇效令服用之人力大无穷不知疲倦的同时,也在日夜伤害着他们的身体。一旦长时间没能服下,压抑在体内的药力变回千百倍反噬而来,祖白风便是活生生的例子。而即便守着规矩按时吃药,也未必能保证自己平安无事,因为仙丹影响着的不单是他们的身体,也深深影响着服用者的精神。 性子差的人吃了,会变得更加狂躁。阴狠之人吃了,会变得冷血无情。祖白风是如此,齐大犹是如此,就连只服下过一粒的狼枪亦是如此。 在这些极度危险的人中,有一人被其他所有人忌惮。 那个人便是鳞儿。 她不暴躁、不嗜杀、不阴毒、不狠辣。仙丹的药力下,在她心底里被无限放大的,只有对自己那近乎偏激的保护。 她失去了父母家人,小小年纪被送到教坊司吃苦受罪,挨打挨骂,冷嘲热讽只是家常便饭。那颗幼小而脆弱的心灵,早已千疮百孔。 她活着那小小的悲惨世界里,像一条流浪的野狗,忍受着风吹雨淋,饥饿殴打。直到有一天,她学会了亮出獠牙。在野狗的世界里,保护自己最好的方法,便是在别人伤害你之前,去伤害别人。 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鳞儿忘记了自己还有獠牙这回事。她遇到了狼枪,感受到了温暖、快乐。 直到这一夜,记忆的碎片在她的脑海中一块块拼接。当她回望四周,眼前,是一群冒着凶光的狗。它们狂吠着,一股脑扑上来,撕咬着她。 她必须保护自己。 而保护自己的代价,便是再一次成为呲牙的疯狗。这一刻,她忘记了一切,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在别人伤害自己之前,去伤害别人。 一声声凄厉的犬嚎响彻夜空,但鳞儿根本无暇顾及,她听不见周遭的凄厉,也看不见脚下那尸山血海。她只顾着咬死眼前的敌人,然后松开獠牙寻找下一个目标。周而复始,好像一个没有尽头的轮回。 然而这道轮回却被打破了,唤醒那条疯狗的,是一个男人的呐喊。 “鳞儿!” 谁?谁在叫我? 鳞儿?谁是鳞儿?我?不,我是张瑶……我是张瑶……我也是鳞儿…… 血红的双眸刹那间恢复了神智,她懵懂的眨着眼睛,像刚出生的孩童一般,彷徨的望着这个世界。 “鳞儿。”男人的声音再次响起。“把那人放下。” 放下?放下什么? 她满心疑惑,缓缓低下头。 手中,是一颗比生生扯断的人头,写满恐惧的脸上,一双眼球突出眼眶,正瞪着自己。 鳞儿吓得失声惊叫,将人头扔下,然后,她看到了自己的手。 一双沾满了血腥的手。 她吓得脚下一软,啪叽一声坐到血水中,眼前的一切都变得清晰起来。 尸体,遍地的尸体倒在自己脚下。残肢断臂,白骨森森,皆是出自她手。 “不……不是我……”鳞儿颤抖着嘴唇,根本不敢想象自己杀了人,很多很多人。 远处,齐大犹一脸诧异的看着这一切。不过和狼枪一个交手的功夫,自己部下竟被屠戮的只剩下十几人。余下之人也已吓破了胆,一个个或瘫软在地,或弃兵器而逃。他们是朝廷水师将士,上阵杀敌连眼都不会眨一下,可此时他们对付的不是海盗贼匪,而是一个披着女子外衣的妖魔。这不是在战斗,这是在送死。 趁着齐大犹愣神的功夫,狼枪赶忙奔出,跨过遍地尸身来到鳞儿身旁,扶着她的肩膀,沉声道:“鳞儿,没事吧?” “我……我没想杀他们……”鳞儿颤声说着。 “别看了。”狼枪低语一声,用身体挡住了鳞儿的视线。同时横着眼睛,防范着一旁的齐大犹。 “一群没用的废物。”齐大犹很快便从部下的惨死中回过神来,他皱眉阴沉一声,随即杀气腾腾的望向狼枪二人。“罢了,还得我亲自出手。”说话间,双眼颇为忌惮的扫了眼鳞儿,心头想了想,右手又从怀中掏出三粒药丸吞了下去。 躲在远处的张公公见了,甚是心痛。“小崽子你可留着点,要是让你吃光了,咱家可就活不成了。” 狼枪瞧着他的动作,心中暗暗念叨一声不好。之前他想的果然不错,齐大犹真是吃了那个什么仙丹才会突然力大无穷。“这下可麻烦了。”狼枪暗道一声。几天前他靠着地利还能与那身怀九龙鳞甲的黑影纠缠一阵,拼尽了全力也只能险险逃走而已。现在他身后无墙头顶无瓦,还要顾着腿上有伤的鳞儿,除了拼死一战没有丝毫归路。 而最大的问题也就在于此,现在的齐大犹,他打不过吗? 吃下仙丹后的药力他早在祖白风身上见识过了,能徒手将石头掰成两半的恐怖力量,这要是脖子肋巴挨上一拳,估计就站不起来了。 鳞儿的精神几近崩溃,此时只能缩在狼枪怀中瑟瑟发抖,也不能指望上她。 “火铳!火铳呢!”手掌扶着冰冷的鳞片,狼枪眼睛突然精光一闪,齐大犹虽然服下了仙丹,但他身上可没有九龙鳞甲护体,一枪下去照样能要了他的命。 他连忙调转视线,四下搜寻,然而齐大犹之前下令活捉鳞儿,水师士兵们都是持刀而来,将火铳留在了原地。 “该死!”狼枪暗骂一声,扭头看去,离自己最近的一杆火铳也有足足四五十步之远。 同一时刻,齐大犹也已看清楚狼枪心中所想,自不会让狼枪如愿。当即脚下一动,拳头带起劲风猛砸而去。 狼枪连忙从地上一抓,拎起一具瘫软的尸体向前一抛,紧接着抱起鳞儿,调转方向狂奔而出,左手前伸,直指身前火铳。 前路被阻,齐大犹不得不先一拳将迎面而来的尸体打飞。然而就这么一瞬间的停顿,狼枪已经奔出了十几步远。临近的一刻,脚下一滑摔倒在地,再爬起来时,手中已握紧了一杆冰冷的火铳。 第一百三十八章 失心(二十一) 第一百三十八章失心(二十一) 狼枪扑倒的一刻,齐大犹亦紧追而上。只差不到十步,他便可以将那混蛋的脑袋锤烂。 就在他迈出倒数第九步的瞬间,一道震天的枪声骤然响起。伴着震天动气的巨响,齐大犹身子一倾,摔倒在地。 “呼…呼……”冒着硝烟的枪管渐渐下移,露出狼枪紧张万分的脸。“差一点…还以为死定了呢。鳞儿,你咋样?没事吧?”他轻呼一声。 鳞儿在身旁爬起,轻轻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没事。 “没事就好。”狼枪松了口气,挣扎着正要站起身。就在这时,眼角余光突然浮现一道慢慢站起的人影,狼枪转头望去,小眼睛顿时瞪得溜圆。 十步之外,齐大犹半跪在地支撑着身子,两手抓着胸前盔甲猛的用力,坚固的盔甲便被他撕成了两半。精壮的肉体暴露在外,右胸口焦黑一片,脓血正不断往外流。常人若是被受了这等重伤,定会当场痛的昏死过去,然而在仙丹药力的作用下,齐大犹却感受不到一丝一毫的痛苦。他随手擦了擦胸口的血迹,右手从撕碎的盔甲上翻找了一阵,几颗带着血迹的药丸入手,毫不犹豫的吞了下去。 黑夜中,一双满是杀气,阴冷到了极点的猩红目光突然袭来,死死盯住了狼枪。下一刻,齐大犹便顶着足以要了自己半条命的伤势一步冲出。 狼枪急忙翻身,双手朝一旁另一把填充着弹丸的火铳够去,然而这一次他可没那么幸运了,齐大犹先他一步贴身而来,一脚踢在狼枪胸口,九尺大汉顿时像被马车迎面撞过一般,身子一滑向后滚了五六圈方才停下。 “老大……”鳞儿惊呼着,连滚带爬的跑来,扶着狼枪的身子。 “咳……”狼枪倒在鳞儿怀中,脑袋一歪,一口老血吐在九龙鳞甲上。 “别白费力气了,我现在就是神!你拿什么跟我斗?”齐大犹的狂笑声传来。 狼枪微眯着眼,瞧着放慢步子渐渐走来的“神”。 散乱的头发,猩红的双眸,魔鬼一样的笑容。这样的神,可真让人敬畏不起来。 “肋骨好像断了…..”狼枪双手撑着地面试着站起来,可他的身体却根本不允许他这么做,只是动动左手,整个左半身骨头就好像要碎掉一样。身子猛的一颤,再度倒在鳞儿怀中。 “倒不是个坏死法。”瞧着鳞儿惊慌失措的脸,狼枪竟有些想笑。能死在女人怀中,也算是如了他的愿了。 然而老天好像跟他作对一般,就在狼枪闭上双眼,打算好好享受最后的温香时,鳞儿突然双手一动,将他轻轻扶在地上。狼枪睁开眼看去,就见一道矮小的身影挡在了齐大犹面前。 “张瑶,你都自身难保了,还想护着他?”齐大犹冷笑一声,撇头瞧了眼狼枪,道:“我真的很想知道,他到底给你喂了什么药,难道你忘了,他骗了你?” “我……我没忘,我…我把所有事都记起来了。”鳞儿喃喃开口,恐惧迷茫的双眸中闪过一抹坚毅。“我记得我爹是谁,我爷爷是谁,还有……我是谁。” “都不重要了。”齐大犹冷冷一声,道:“想起来了,你又能怎么样?” 鳞儿道:“重要,很重要。”她垂下头,深情的望了眼狼枪,目光中,带着一丝爱意。 家人般的爱。 狼枪喂她吃下的,是齐大犹难以理解的,名为关怀的致命毒药。 “我是张瑶,我也是鳞儿。”她对狼枪喃喃一声,笑着道:“老大,要是能活过今晚……带我走吧,去西北。”这句话说完,她便消失在狼枪的视线中。 “螳臂当车,不自量力。”凝视着向自己冲来的鳞儿,齐大犹阴冷一笑。 狼枪倒在地上,耳畔,传来了阵阵沉闷的打斗声、摔倒声。“张瑶,好听吗?”他心头想着,浑浊的双眸渐渐恢复了神智。“还是鳞儿好听点,毕竟是我取的名……哎,老子都打算琢磨怎么投胎下辈子能过好日子了,非得说那种话,还让不让人死了。”他暗暗念叨完,右手突然砸在地上,咬紧牙关,忍受着钻心的痛楚坐了起来。 耳边顿时传来一声痛苦的惨叫,抬眼望去,不远处,满身泥泞的齐大犹一脚踩着鳞儿胸口,手中握着刀,刺穿了鳞儿没有鳞片保护的手掌。 听着鳞儿痛苦的叫声,齐大犹满脸的舒爽。“你很久没吃过药了,感觉一定很清楚吧,是不是很疼啊?”齐大犹狂笑着,松开握剑的手,又道:“你先在这慢慢享受吧,等我把你那个老大的脑袋拧下来,再来陪你,放心,用不了多长时间。” 话音刚落,身后突然传来一股破风声,齐大犹反应迅速,脚下一动,与狼枪擦肩而过,后者身子一歪,再次摔在了地上。 “命倒是挺硬。”瞧着要拿脑袋顶着地方能坐起的狼枪,齐大犹嘲讽道:“你要是够聪明,就应该用剩下那点力气给自己一个痛快。” 狼枪身子一歪坐在地上,撇头看着齐大犹,脸上竟挂着一抹笑容。“先别嘚瑟,今天谁死还不一定呢?” 狼枪的话在齐大犹耳中无异于天大的笑话。“哈哈哈哈,你脑子是吃药吃傻了吗?看看你现在这幅德行,能把我怎么样?” “你一定觉得,自己现在天下无敌是吧。”狼枪却没有回他的话,而是自顾自的说道:“被火铳打成那样,也不知道疼,是挺厉害的,说实话,你看我,我现在都快疼死了。”他自嘲的笑了笑,突然伸出右手,手中,握着一把带血的刀。 “会哭会笑,知道开心知道疼,这也算是人之根本吧?你可能以为,自己现在不知道疼了牛的不行,我告诉你,知道疼可是一件大好事……”他顿了顿,皎洁的目光扫向齐大犹右臂,在齐大犹疑惑不解的注视下喃喃一声,道:“就像现在。” “我看你是疯了。”齐大犹根本听不明白狼枪刚才那一番前言不搭后语的话到底什么意思。 “疯了的可不是我。”狼枪立刻回道:“低头看看吧。” 齐大犹微微一愣,狐疑的垂下头,双眸突然一缩,脸色瞬间惨白。 肩膀下,空荡荡的。 脚下掉着一只手臂,断处,血如泉涌。 刚刚狼枪那一下,砍断了他的手,但他却不自知,因为他根本感受不到痛。 “你……”齐大犹当场怔住,眼前突然模糊起来。 狼枪咧嘴笑道:“有跟我唠嗑的功夫,你还是想想该怎么止血吧。不过你听我说了这么久,血估计也流的差不多了,估计用不着你止血,一会儿它自己就停了。” “你……狼…枪……”齐大犹满脸狰狞,咬牙阴狠一声,上前一步,左手抓向狼枪。然而他也只迈出了这一步,这一步之后,便身子一倾,啪的一声倒下,双眼渐渐失去了神采。 狼枪松了口气,强撑到现在已是极限,若齐大犹再坚持一阵,估计先倒下的就是他了。“疼死了。”他哀嚎一声,无力的倒在泥泞中。 “老大!老大!”鳞儿急切的呼声顿时传来。 “活着呢。”狼枪半死不活的应了一声。 鳞儿忍痛将刀身从手掌抽出,跑到狼枪身边,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狼枪虽然还有进出的气儿,但此时光看他的脸色,离死也不远了。“老大……”鳞儿一时手足无措,想动又不敢动,突然,她好像想起了什么,连忙跑到一旁,从齐大犹撕碎的盔甲上翻找着。等她跑回来时,手中已然多了两粒黑白两色的药丸。 掰着狼枪的嘴将仙丹服下,不休多时,药力开始发挥作用,狼枪的脸色方才有所好转。 “老大,你没事吧?”她焦急的问着。 “没事。” “真的没事?” “没事……能不能别这么抱着我,你这身东西蹭的我脸疼。” 第一百三十九章 归心 第一百三十九章归心 旭日东升,光华万丈。 大运河岸,一高一矮两道身影相互扶持,慢慢登上一艘小船,飘摇而去。 “你手不疼吗?不然换我划吧。” “没事的。”鳞儿微笑着,紧了紧狼枪披给她的衣服,右手把着船桨轻轻用力,小船船尾顿时掀起一阵涟漪。 “话说,那个仙丹你给我吃了几个?”狼枪靠在船头,轻问一声。 鳞儿想了想,道:“两个吧。” “两个。”狼枪念叨一声,突然眉头一紧。“之前齐大犹那王八蛋也给我吃了一个,这就是三个了……哎呦,这玩意不能上瘾吧?”一想起祖白风被药力反噬时的惨状,狼枪心底便毛骨悚然。 “不会的。”鳞儿应道:“只是吃了三粒的话,调养些日子就好了。” 狼枪顿时松了口气。“那就好那就好。”他微微一顿,神色复杂的瞟了眼鳞儿,试探着问道:“祖白风他们离了这药就不行,他们是吃了多少?” 鳞儿淡淡道:“一月三次,一次五粒,应该有很长时间了。”“我吃了快半年。”她补充一句。“加起来…有一百粒了吧?” “那你……” “我也不知道自己还能撑多久。”鳞儿小声说着,清秀的面庞上,却带着淡淡的笑容。在经历了诸多痛苦和折磨之后,她对死亡早已有了全新的认知。在生命的最后时刻,她遇到了能够给予自己关怀的人,她开心的笑过,这便足够了。 狼枪瞧着她那副生死看淡的模样,眉头一挑,嘴上道:“回头我领你去萝卜那看看,她医术高超的,备不住能琢磨出解药啥的。” “萝卜?”鳞儿微微愣神。“怎么会有人起这样的名字?” “我给起的。”狼枪自豪的道:“好听吧?” 鳞儿轻轻点头。 狼枪接着笑道:“萝卜以前那可是整长生不老药的主,啥病都会治。” “长生不老药?”鳞儿眨着眼睛,不可思议的道:“真的有这种药?” “那,有是有,有没有用那就得等了。”狼枪玩笑道。 鳞儿被他浮夸的表情逗得噗嗤一声,狼枪见了,露出舒心的笑脸。“我跟你讲过我那俩跟班吗?”他突然问道。 “跟班?”鳞儿摇了摇头。“什么跟班?” 狼枪道:“就狼枪大爷跟他的两个小跟班,二呆、马四,我没跟你说过吗?” “没有。” “想听吗?” “想。” 小船顺流而下,随着河水缓缓流淌。船上,高大男人唾沫横飞手舞足蹈,船尾握着桨的女子认真听着,时而惊奇、时而欢喜。 就这样,二人一个说,一个听,不休多时,小船已行出了几十里。 “到了。”船头,说了一路的狼枪抿着发干的嘴唇,抬头望着笼罩而来的巨大阴影。 空荡荡的水师战船映入眼帘,为了抓获他和鳞儿,齐大犹将所有的兵力都投入进去,三艘水师战船几乎无人守卫。 “你先找个地方躲起来。”狼枪嘱咐一声,忍痛从船头站起,仰面望着越来越近的水师战船,眼中满是凝重。 包括齐大犹在内,来抓他和鳞儿的水师士兵差点死了个干干净净,幸好此处地势偏僻,齐大犹等人的尸体估计要等上几天才会被发现。趁着事情没有败露,他必须抓紧时间将最重要的一件事做了。 狼枪可没有忘记自己是干什么来的,帮着韩大海指路,趁机溜须拍马,抱着韩大海的大腿把二呆和马四救出来。如果可能的话,再把他那两麻袋银子弄回来就更好了。 从出航到今天,不过短短十天左右时间,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光就狼枪来说,他所经历的事就够疯狂的了。从一个投机取巧的阶下囚变成朝廷命官的救命恩人,再从朝廷命官的救命恩人变成了被水师追捕的逃犯,最后的最后,他踩死了那群跟屁虫,回到了意外开始的地方。 齐大犹已死,此事除了狼枪和鳞儿之外,只有天知地知。趁着战船上的看守尚不知情,狼枪必须通过韩大海的信任来想办法脱身,回到县衙把那两个倒霉蛋接出来,然后头也不回的扎进西北,这辈子都不往外走了。 这是狼枪心底最基本的计划,虽不完善,但大致思路是对的。具体的事,临场发挥便好。 狼枪清了清嗓子,高呼一声:“喂!船上的军爷!遛根绳子下来呗!” 声音消失在大运河上空,无人回应。 “喂!有人吗?吱一声!”狼枪又喊道。 战船之上依旧一片死寂。 “不能出事了吧!”狼枪的心猛的一颤,这要是韩大海和小然出了事,他可就一辈子都说不清了。 心想着,狼枪转头示意鳞儿继续向前划,小船贴着战船,最后停在了船尾。狼枪一手扒着船尾落下的绳网,磨磨唧唧的翻上甲板,小眼睛四下扫视,见甲板无人,方才捂着肋巴一阵叫痛。 不放心他的鳞儿这次并没有听他的话,紧随其后登上了甲板。“老大,哪都没人。”狼枪行动不便,鳞儿便成了他的耳目,四下巡视一番,却发现船上空无一人。 “奇怪。”狼枪心底隐隐不安,以齐大犹的心机,就算倾巢而出,也一定会留下防守之人守卫战船,怎么会一个人都看不到呢? “船舱里面呢?”狼枪问了一声。 鳞儿一步从船帆上跳下,一间间船舱看过去。 “老大!”她突然惊呼一声,狼枪紧忙闻声赶去。站到鳞儿身旁朝前方船舱内一看,顿时一脸震惊。 舱门前,靠门坐着一个他熟悉的人,韩大海。 背靠着舱的男人脸色惨白,双眼紧闭,已是虚弱到了极点。“大人,韩大人?”狼枪轻声招呼道,手掌在韩大海肩头轻轻摇了摇。 韩大海缓缓睁开眼,浑浊的双瞳瞟了瞟狼枪,嘴唇微动似是要说些什么,却是一个声音都没发出来。 “韩大人,您怎么在这?其他人呢?”狼枪小声问着,保险起见横跨一步挡在鳞儿面前,令韩大海无法看清她的长相。 “大叔!”韩大海尚未开口,女孩的声音突然从他身后传来,狼枪愣神的功夫,就见小然从韩大海身侧窜出来,一把抱住了他的腿,痛哭不已。 狼枪彻底被眼前这一幕整蒙了,没有士兵的战船,倒在门口的韩大海,加上哭成泪人的小丫头……这到底是怎么了? “小然,别哭了,大叔在这,来跟叔说,到底怎么了?”狼枪耐心的问道。 小然却是呜咽着,半天没说出个所以然,狼枪能听懂的,便是留守的水师士兵们扔下了他们不管了。 不同于辽东,大明水师军纪严明,渎职逃窜者一旦被抓获只有死路一条。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令他们不顾性命也要离开? 小然现在这幅模样是问不出个所以然了,狼枪只好耐着性子,一边安慰着小丫头,一边给了个眼神示意鳞儿进船舱内看看。伤心到极点的小丫头哭的痛彻心扉,只知道狼枪大叔身边有个人走了进去,却全然没有发觉那人便是几日前被抓住的“妖怪”。 没一会功夫,船舱内便响起了鳞儿急促的脚步声。“老大!”她跑到门口,惊慌的不知该如何开口。“老大,里面……祖大哥他……” “祖白风,这小子又弄出什么幺蛾子了?”狼枪心思一沉,抱起小然跨过门口双眼紧闭不知是昏是醒的韩大海,奔进船舱内。 入眼见到的,是祖白风的尸体。 看着船舱内的布置,狼枪方才想起,这间船舱,是齐大犹用来安置祖白风他们的。就在不久之前,他曾在这里被服下一粒仙丹。那时,祖白风的嘴里还吊着一口气儿。 而现在,祖白风却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不是因为伤势过重,也不是因为药力反噬。祖白风变成了尸体,是因为他的脖子上多了一道细长的刀痕。 狼枪突然明白了什么。 手脚被打断,命不久矣的祖白风。会走近这间船舱,在这样的他的脖子上来上一刀的人,只有一个。 狼枪好像明白了刚才韩大海口中要说却没说出的话。 “兄弟,我为你报仇了。” 看着祖白风凄惨的死相,狼枪一阵沉默。 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千古不变的道理。自打选择走上这条路开始,祖白风自己也该想过会有这般结局。死在寻仇的人的手上,算是他最好的归宿了。 “祖大哥……”鳞儿抿着嘴唇,眼角泛起泪花。 狼枪拍了拍她的肩膀,凝视着祖白风,脑海中不由得回想起当日他二人对骂时的场景。“哎。”半晌,他叹息一声,什么都没说,一手拉着鳞儿,一手抱着紧闭双眼不敢看的小然走出船舱。 “大人,水师出事了,齐大人命我将你先送回县衙,以保安全。”狼枪在韩大海耳边耳语着,也不管他听见还是没听见,扛起他便下了船。 载着四人的小船漂离而去,顺着河流,消失在运河尽头。 “挡着脸,这小丫头眼力贼毒,别让她认出你来。”小船上,狼枪趁着小然不注意,撕下一块衣袖交给鳞儿遮住了脸。随即深吸一口气,脑子里飞快的编着故事。 将韩大海和小然从战船上弄出来,计划便已经成功了一半。剩下的,便是如何让他们俩心甘情愿的帮自己说话了。 相比起昏迷不醒,醒了也不好骗的韩大海,丫头小然明显好忽悠的多。最重要的是,不管狼枪编出的故事是多么的破绽百出,小然一定会相信。因为这个大叔不止一次救过自己和韩大伯的命,他是好人。 尽管诱骗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女孩为自己做假证是一件十分不堪的事,狼枪也有那么一丝丝的自责,但为了保命,那份自责刹那间便被他那城墙般厚的脸皮压成了粉末。 顺着来时的路七绕八绕,终于在黄昏时刻回到了码头。 鳞儿听着狼枪的话先躲了起来,而狼枪则背着韩大海,手牵着小然,以一副英雄般的形象…….重新被关进了大牢里。 二进宫的时间并不长,在小然诚恳的证明下,衙门捕快很快便将狼枪放了出来。出狱的狼枪本打算试着把自己的银子弄回来,然而强龙压不过地头蛇,当地县衙的知县连脸都没露,就派人把他和二呆、马四赶到了码头。一通威胁下,狼枪知道,自己的银子算是要不回来了。 “这可咋整,没钱咋回去啊。”码头前,狼枪望着从二呆和马四口袋中搜刮出来的几块铜板,泪流满面。 二呆瞧着狼枪破衣烂衫,右手发肿,脸上还带着淤青,不由得问道:“你这是……” “你咋整的?让人打成这样?”马四没有二呆那么含蓄,嘲笑着问道。 “可别提了,老子差点死在外面。”银子弄不回来就够闹心的,再一提起之前发生的种种,狼枪的脸瞬间耷拉的比长白山都长。 “老大!”鳞儿的呼声突然响起。 二呆和马四敲着快步跑来的人影,齐齐皱起了眉。“老大?跟你说的?”二人看向狼枪。 狼枪满脸自豪的道:“那还能是跟谁说的。” 说话间,鳞儿已经来到三人身旁。 二呆和马四眼看着鳞儿摘下黑布,露出清秀的面庞,脸色顿时阴沉了下来。 “你又从哪家拐出来黄花闺女?赶紧给人家送回去。” “这刚从牢里出来,你也是真没记性。” 狼枪对二人怒目而视,一时半会也解释不清,只能甩了一句:“你俩懂个屁。” 鳞儿瞧着二人,心头不禁疑惑,他们怎么能这么骂老大呢?跟老大说的不一样啊。处于礼貌,她还是打招呼道:“我是鳞儿,你一定是马四哥哥。” 马四一愣,道:“啊……我是。” 鳞儿微笑着,转头看向二呆,道:“那你一定是二呆姐姐。” “啊,我……”二呆习惯的答应着,突然语气一顿。“谁跟你说我是……”他疑问一声,突然脸色一变,杀气腾腾的看向狼枪。 第一百四十章 归途 第一百四十章归途 “仙丹?” “九龙鳞甲?” “刀枪不入,力大无穷?” “还让你干死一个?” 听着狼枪口中玄乎其玄的故事,二呆和马四反应出奇的一致。“这小子怕不是脑子让人打傻了。” “回去找顾姑娘看看,实在不行开个瓢,说不定还有救。”马四拍着狼枪的肩膀劝道。 狼枪攥着被二呆掰断的小指,大声道:“瞅瞅你俩那点见识,以后出去别说是跟大哥混的。鳞儿。”他招呼一声。 “哎。”鳞儿应道。 狼枪点着下巴,道:“给这俩小子开开眼界。” 鳞儿点了点头,右手抓住左衣袖,缓缓向上拉去。 漆黑的鳞片暴露在外,二呆见了眉头紧锁,眼中尽是惊奇。一旁马四更是惊掉了下巴。“你这个就是那个什么九……九啥来着?” “九龙鳞甲。”狼枪扯子嗓子道。 “真的假的?”好奇心的驱使下,马四抱着试试看的态度,对鳞儿道:“那个,我碰下行吗?” 鳞儿顺从的点了点头。 马四便伸出手,两只在鳞儿手腕的鳞片上轻轻一捏,脸色顿时一阵变化。“还真挺硬的。”他憋足一口气,手上微微加力,两只指尖变得泛白。虽比不上狼枪,但马四双手上的力道也是不小,徒手拎起百十来斤的东西轻轻松松,然而在鳞儿那身坚硬的鳞片面前,却犹如蚍蜉撼树一般。 “这小子好像没编瞎话。”马四甩着发痛的手,一脸惊奇的道。 二呆赞同的“嗯”了一声,同马四一起好奇的打量起鳞儿来。 感受到两个大老爷们的目光,鳞儿有些慌了神,求助的看向狼枪。 “你俩差不多行了,那么愿意瞅来瞅我啊。”狼枪开口道。 “瞅你?”二人回过头来,马四道:“你有啥好瞅的?” “老子差点就死在外面,你们俩能不能像个人。”狼枪展开双臂,一副老子很难过老子需要安慰的模样,那副欠揍的表情看的二呆差点没忍住再去掰断他一根手指。 鳞儿在一旁一声不吭的瞧着三人,嘴角一弯,露出一抹浅笑。不知为何,光是站在一旁听他们三个说话,却有一丝暖流涌入心头。 鳞儿隐约记得,这种熟悉的感觉,叫家。 “话说,银子都让那当官的吞了,咱们怎么回去?”马四将话题挑到了正路上,之前在天津赚的银子都孝敬给了知县老爷,现在他们三个加上鳞儿凑一起就是五个字,穷的叮当响。 没银子,回西北都是个问题。 “话先跟你说在前头,我是肯定不会帮你干抢船那样的脏活的,太掉价了。”见狼枪欲要说话,马四率先开口道。 狼枪当即义正言辞的道:“说啥呢?咱是本本分分的正经人,岂能做出那种强盗行径。” “你?你还算人?”马四心里一万个不相信,以他对狼枪的了解,他绝对能做得出这种事。 “怎么回去?”二呆也低沉一声问道。 狼枪眨着精明的小眼睛,皎洁一笑,道:“我都想好了,咱几个先走路找个大点的镇子,然后再找个宽敞点的地方,再然后呢,就开始整钱就行了。” 马四道:“整钱?怎么整?” 狼枪道:“卖艺啊。” 马四道:“卖艺?” “哎呀不用你动手,到时候你跟二呆负责收银子就行了。”狼枪接着道。 听闻不用自己抛头露面丢人现眼,马四心里松了一口气,却也疑惑这小子又在打什么鬼主意。道:“那到时候卖艺卖啥啊?卖你啊?胸口碎狼枪?” 狼枪咧嘴一笑,小眼睛扫到鳞儿身上,看的她心里一激灵。 “老大……我能帮什么忙吗?” 狼枪道:“你知道金钟罩铁布衫吗?” …… 一日后,临近小镇前。 马四掂量着手中沉甸甸的铜板碎银,撇头瞧了瞧一脸茫然的鳞儿,又瞧了瞧满眼冒绿光的狼枪,道:“我还是觉得胸口碎你能赚的多点。” “有银子回家就不错了。”狼枪甩了一句。“对了。”他突然说道:“这地方有没有卖书的地方?” 马四问道:“你要买书?” 狼枪道:“不是我买,杏儿平时总说想读点书,我寻思这正好快过年了,买几本给她带回去……主要是,走之前答应过她了,我要带不回去,那小崽子肯定得发脾气。”感受着马四怀疑的目光,狼枪还是说了实话。 “南边有一间。”一直默不作声的二呆突然开口。 狼枪赶忙拿着银子奔了过去。 集市边,鳞儿与马四、二呆并肩而立,突然觉得莫名的紧张。除了狼枪之外,她还从未和其他人单独相处过,正犹豫和应该说些什么,忽听一旁白衣男人淡淡开口。 “鳞儿是吧?” “啊,是。”鳞儿小心答道,掌心微微发抖,生怕自己一句话说错会像老大一样手指被干断。 “狼枪之前说的真是真的?”二呆突然问道。 鳞儿不知他为何这么问,只能点头称是。 二呆眉头微皱,沉默了一阵,道:“以后他要是欺负你,找我们俩。” 鳞儿眼角一颤,惊奇的看向二呆,后者凝视着前方,瞧都没瞧她一眼,反倒是马四轻笑着,小声道:“他就这样,习惯就好了。” “恩。”鳞儿轻轻点头,笑着道:“谢谢二呆哥哥。” 这时,狼枪也捧着几摞书跑了回来。“哎呦我去,费老劲了。” 马四应了一声,道:“你都买啥了?” 狼枪却是发出一声怪笑,晃悠着手中书籍,道:“好东西。”说着,神秘兮兮的凑到马四面前翻了翻。 “啥好东西,不就是三国,西游…..”马四起初还不以为然,看到一半时,声音却突然一变。“金瓶梅?”他压低声音,双手不由自主的伸过去,却被狼枪一把躲开。 “老子还没看呢。” “你个五大三粗的认识几个字?让我先看了回头我讲给你听。” “老子不认字老子看图,用得上你?” 鳞儿在一旁瞧着二人你争我夺,不解的问道:“二呆哥哥,什么是金瓶梅啊?” 二呆沉默了一阵,道:“佛经。” 就这样,狼枪带着几本佛经,在二呆和鳞儿的陪伴下,一路提防着马四,朝着码头方向行去,一行人踏上了归途。 第一百四十一章 老子回来了 第一百四十一章老子回来了 回乡的路途远比来时慢得多,来时,周遭景色转眼即逝,离开时却恰恰相反,兴许是记忆中都未曾见过诸多美景,鳞儿显得很是兴奋,话也变得多了起来,问这个问那个,好不新奇。出乎意料的是,一遍遍不厌其烦的回答她问题的,竟然是平日里话最少的二呆。原因,则是另外两个臭老爷们正围着一本佛经勾心斗角。 之前重重糟心的经历,都化作过眼云烟,消失在尘埃之中。正如狼枪对鳞儿所言,过去的是,未必要记在心里,忘了它,也许能获得更好的生活。 没心没肺的狼枪很快便能忘记过去经历的一切,正如他忘掉在辽东从军的时候曾被箭射中过屁股一样。但不是每个人都和他一样看的那么开,比如出京捉拿祖白风,却先被迷眼后被火药炸,好不容易保住了一条小命,却要被一个水师小官呼来喝去的某位东厂公公。 那天晚上,张公公躲在夜幕中,眼看着水师百人被张瑶屠戮殆尽,齐大犹被狼枪斩断手臂流血而亡。直到这两位煞星离开,他才拖着虚脱的身体爬出来,沐浴在温暖的阳光下。就连他自己也没想到,自己竟然能逃过一劫。 “仙丹!仙丹!”从惊慌中回过神来,张公公立刻意识到自己的小命还没完全得救,急忙跑到齐大犹的尸体旁边翻找起来,废了好大力气,才从泥泞的土地中翻出两粒黑白两色的小药丸。 将药丸服下,暂且保住性命的张公公在经历了生死一线间之后,对生命明显有了全新的认识。“自己往外跑还是太危险了,得找个靠山。” 凭着仙丹药力的支持和寻找靠山的意志,他一路北上,竟然奇迹般的回到了京城。 一个突然进京的太监自然逃不过京城锦衣卫和东厂等机关单位的眼线,张公公前脚刚踏进京,后脚便被逮了个正着。 关在大牢里的张公公连连喊冤。“我要见厂公,我有要事禀报!”他禀报的要事,自然是祖白风被抓生死不明、张居正之孙女张瑶下落不知的事。 张鹏临死也不知道,他回到京城后本可如计划一样,将秘密禀报上司,以此来求得重用。但千不该万不该,他不该在上报的事中提到一个名字。 狼枪。 大牢内,张公公等来的并非东厂厂公,而是另一个瘦弱的太监。 来探望张公公的太监,名叫郑如意。 跟郑如意前后脚来的还有一人,来人身着武将盔甲,满脸横肉,光秃秃的脑袋上,一道刀疤纵横而下,直到嘴角。 张公公隐约记得,他曾在服侍厂公时见过这名武将。 武将的名字叫林白,是皇帝陛下赐封而来。他还有另外一个名字,白羊。 这张脸配上这个名字,显得有些格格不入,却是很少人知道,放在六年前,白羊也是个颇为俊俏的汉子。若不是朝鲜一战他以一敌百杀出重围,也不会落得这幅模样。 “狼枪……你确定自己没弄错?”林白隔着牢门冷眼问着,身后,郑如意将身形隐藏在阴影中,一双眼睛凝视着白羊的背影,不知在想些什么。 “小的绝不会弄错,就是狼枪。”张公公好像抓到救命稻草一般,拼了命的点着头,殊不知,这不单没能救了他,反倒将他往黄泉路上推了一步。 “他长的什么模样?有多高?”林白接连问道。 张公公踮起脚尖比划着道:“得有这么高,五大三粗的,眼睛很小,恩……看样子,三十多岁。” 林白突然沉默了下来,他低头沉思了一阵,忽然扭头看向郑如意。“是他。” 郑如意沉沉点了点头。 林白脸色一沉,突然迈开脚步走出牢房,郑如意紧随其后,留下张鹏在牢中苦苦哀求。 “你有什么打算?”大牢阴暗潮湿的路上,二人一前一后走着,诡异的沉寂中,郑如意的声音率先传来。 “上报朝廷。”林白冷冷一声。 郑如意眼色一沉,道:“皇帝陛下知道了,他就是死。” 林白脚步一停,冷冷一声道:“狼枪违抗皇命,死有余辜,难道不对吗?” 郑如意脸色如常,平淡道:“你我,山虎都曾共事与他,将他挖出来,我们也要跟着见光。” 林白道:“若是其他什么事,你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去了,可他拐跑的可是张居正的孙女,陛下对张家是什么态度你是清楚的,若隐瞒不报,就怕死的是我们。” 郑如意淡淡一声,道:“既然不报,陛下便不会知道,陛下不知道,我们为何会死。” 林白顿了顿,道:“可事已经传出去了……” 郑如意打断道:“死人不会乱说话,负责通报的人共有十三个,今晚,城中就会有十三具无头尸体。” 林白道:“那他怎么办?他是东厂的人,你动了他,麻烦就找上门了。” 郑如意道:“我若不动他,那才叫麻烦上门呢。”说着,他回头瞟了眼昏暗的牢房,声音冰冷的道:“狼枪、张瑶、九龙鳞甲……这样的事让这种小虫子记在心里,皇帝陛下也不会开心的,你说呢?” 林白沉默了一阵,半晌,开口道:“郑公公说的有理。” 二人又迈开步子,这次换成郑如意走在前,林白走在后。二人跨过牢门门槛,也不告别,只是个选了一条路,分道而行。 走到拐角处,郑如意慢慢停下脚步,回头瞧了一眼林白的背影。喃喃一声,道:“我已帮不了你,自求多福吧。”说着,转身没入拐角,消失在大牢之中。 当天夜里,京城中便离奇出现十几句不明身份的尸体。同时,大牢内,白天刚被抓进牢中的张姓太监自尽于牢中,死后,扒皮。 远在西北的狼枪根本不知道万里外京城中的风起云涌,此刻的他一脚踩在干燥的沙子上,心底里从未如此怀念眼前漫天风沙的鬼天气。 “这破地方,老子回来了!” 第一百四十二章 债主上门 第一百四十二章债主上门 “你这一身是怎么搞得?”斗金客栈里,风骚老板娘黛眉微挑,好奇的询问着。 坐在对面的高大男人深深叹息一声,指着周身伤势,道:“这是让人踹的,这块被打了一拳,右手是打人打的。”见斗金指了指夹着木板的左手,又是一声叹息。“这是二呆掰断的。” 斗金将酒碗倒满推出,问道:“狼枪,你去天津一趟,怎么搞成这样?” 狼枪接过酒碗一口吞下,道:“你可别提这事了,一想起来我就脑瓜子嗡嗡的。” “好。”斗金答应一声,一看狼枪那副狼狈的样子,这趟生意一定做得很不顺利。“说吧,为什么来找我。” 狼枪突然精神一振,眼中闪烁着绿光。道:“我之前给你那个宝石咋样了?卖出去没有?” 斗金托腮道:“倒是有几个客人有兴趣,不过他们都觉得你的价太高了。” 狼枪道:“三千两,高吗?” 斗金道:“三千两现银,往这边运都要运上几十天,西北有多少野路子你又不是不知道,万一出点意外,可没地方去说理。” 狼枪扣着胡茬,一脸郁闷。只要现银不要银票,这是当初他定的条件,没成想最后却坑了自己。 斗金瞧着狼枪一脸囧相,道:“你急着用钱?” 狼枪连连点头,一脸谄媚的道:“借我点?” 斗金妩媚一笑,道:“上次你从老赌的赌场欠了三百两,到今天都没还吧?” “老赌?”狼枪愣了愣神。 “你该不会把这件事忘了吧?”斗金道:“你不在的这段时间,他可是满西北的在找你。” 狼枪的脑袋砰地一声贴在桌子上,一脸的生无可恋。“让老子死了算了。” 斗金好奇的道:“到底怎么了?” 狼枪嘟囔着道:“二呆、马四都追着老子屁股后面讨债……还有个老赌……啊~~~~缺钱的日子真他娘的不好过。” 斗金笑着道:“银子我不会借你,想弄钱的话,我可以帮你介绍几笔生意。” 狼枪伸出被掰断的手指,头也不抬的道:“你瞅着我现在这样能干活吗?” “那我就没办法了。”斗金轻声道。 狼枪晃了晃脑袋,小眼睛在一步之外的傲然双峰上瞄了瞄,吞了口口水道:“要不,我给你当上门女婿吧?” 斗金淡淡一笑,道:“送客。” 下一刻,狼枪便被一脚踹出了客栈门口。 “对了,过年好。”客栈里传来斗金的祝福。 “好……好,好个屁。”狼枪答应着,拍拍屁股起身上马,消失在漫天风沙中。 大风镇,小酒馆里。 杏儿瞪着一双大眼睛,蹲在地窖入口,一眨不眨的向下盯着。 地窖里,二呆和马四各站左右,鳞儿躺在二人都曾躺过的木板上,右臂衣袖上卷,和黑色鳞片交接的手腕处,正搭着一双玉葱般的手指。 “脉象有些乱。”顾翠萝闭目感受着指尖传来的淡淡触感,半晌,轻声开口道:“我先给她开一副调养的方子,修养些时日,兴许能有所好转。” “谢谢萝卜姐姐。”鳞儿小声开口。 顾翠萝嫣然一笑,道:“我比你也大不了几岁,不必如此客气,叫我翠萝就好。” 鳞儿点点头,双眸游转,看向地窖入口。守在那里的杏儿见她望过来,赶忙躲在一旁,过了一会,有忍不住心中好奇,探出半个脑袋看过来。 “马四哥哥,老大呢?”四下张望却不见狼枪,鳞儿紧忙问道。 马四随即眉头一皱,没好气的道:“那小子现在躲我们还来不及……”见着鳞儿眼色变得担忧起来,他赶忙改口道:“没事没事,他出去忙,一会就回来了,你先歇会,睡一觉。” 鳞儿老实的点点头。 “顾姑娘。”马四压低声音,示意顾翠萝上去说话。 “顾姑娘,她身上究竟是怎么回事?你能看出来吗?”二人爬出地窖,马四小声问道。 顾翠萝道:“她的病症很奇怪,我一时也……” “我不是问这个。”马四打断道:“她身上那些鳞片,狼枪说那叫九龙鳞甲,你见识广,可曾听说过这东西?” 顾翠萝摇头道:“从未听过。”见马四脸色忧虑,她问道:“怎么了?” “奇怪。”马四喃喃一声,道:“狼枪跟我们分开一趟,再回来就把鳞儿带上了,她什么来路什么身份都没跟我们提起过,我怕他带回个麻烦。” 顾翠萝劝道:“别想太多了,鳞儿看着人挺好的,不会惹乱子的。再说,说到麻烦,我才是最大的麻烦。” 马四立刻意识到说错了话,急忙道:“顾姑娘,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知道。”顾翠萝淡笑一声,道:“我只希望,我们能好好的。你,我,狼枪,二呆,都好好的。” 马四被她的笑容美得一怔,忽见二呆走出地窖,正和杏儿一起看向这边,急忙换上一副严肃的神情,道:“顾姑娘说的有理。” “那,我先回去了。”顾翠萝道。 马四答应一声:“好,顾姑娘慢走。” 二呆走到马四身边,瞧着顾翠萝远去的背影,突然开口道:“你喜欢……” “没有。”没等二呆把话说完,马四便厉声打断道。 二呆瞥眼瞧着硬撑着一张认真脸的马四,把到嘴的“水浒还是西游记”咽了回去。 “哎,刚才我看萝卜过去,她是不是来这看过鳞儿了?”狼枪突然走进酒馆里,大笑着问道,豪爽的模样好像完全不记得自己还欠着两个跟班的“饷银”。 “看过了。”马四答应一声,随即抓紧机会转移话题道:“弄到银子了?” “哎呦,鳞儿是不是又难受了?我得去看看。”狼枪甩下一句,推开马四一头钻进了地窖里。 马四瞧着他那副无赖的模样,恨不得上去揣上一脚。二呆在一旁喃喃一声:“你想杀他的话,我的剑可以借你。” “改天。”马四一声冷笑。 地窖下,狼枪守在刚刚睡着的鳞儿身旁,忽然觉得背脊一凉。 “狼枪!!!给老子滚出来!!!” 酒馆外突然传来一声沉闷的怒吼,急促的脚步声随即从大堂响起。 二呆和马四扭头望去,就见十几个凶神恶煞的壮汉在一个中年胖男人的带领下冲了进来。 见来者不善,马四的双手悄悄扶到了腰间双刀上,然而一旁的二呆却突然探出手示意他不要冲动。 那中年胖男人见着二呆,竟换上了一副笑脸,熟人一般打起了招呼。“二爷,过年好啊。” “过年好。”二呆应了一声。 胖男人撇头看向马四,试探着问道:“这位兄弟是?” “马四。”二呆手指着马四,又指向胖男人,道:“老赌。” 见马四一脸不明所以,胖男人拱手抱拳道:“原来是四爷,初次见面,以后咱们还要打交道,望四爷多多指教。” “不敢不敢。”马四答应着,心里默默盘算,这胖男人看起来和二呆他们的关系不一般呐。老赌……老赌?以前好像总能听狼枪和二呆提起,每次提起时,狼枪的脸色都跟闪了腰一样难看。 “二爷,狼枪在这吗?”打完了招呼,老赌话锋一转,说起了正事。 地窖里,狼枪听到这句话吓得浑身一哆嗦,心里不断默念:“说我不在说我不在说我不在说我不在……” 地窖外随即响起二呆的声音。“他在底下呢。” “我去你大爷……” 狼枪心里还没骂完,就听外面响起一声爆喝:“狼枪!!!出来还钱!!!” 巨大的声音直接将鳞儿吵醒,迷迷糊糊的,见着狼枪正守在自己身边,当即欢喜一笑。“老大!” “嘘……”狼枪急忙捂住她的嘴。 地窖入口突然探出一个胖乎乎的人头,正好瞧见这一幕,老赌脸上一怔,询问道:“绑票?” 狼枪摇了摇头。 “哦,我还寻思你又有生意了。”老赌恍然大悟,随即换上一副愤怒的模样,道:“赶紧还钱!” 狼枪挤出一张笑脸,道:“老赌,咱们这么多年的兄弟了……” “还钱!” “这大过年的……” “还钱!!” “你看我都受伤了……” “还钱!!!” 狼枪忍着杀猪般的吼声,两步冲到地窖入口,和老赌几乎脸贴脸,恳求道:“不是不还你,手头真得紧,商量商量,你再拖延几天。” 老赌眯着眼睛,冷哼一声道:“几天?” 狼枪舔着脸道:“恩……俩月?一个月一个月,十天十天!十天总行了吧!”见老赌一副要发火的模样,狼枪赶忙改口道。 “十天……不行。” “你他妈的差不多行了!”狼枪突然来了火气,拉着老赌的衣领,顶着那张肥脸,道:“老子这趟出门一个子没捞到,手指头还被干断了,你个老王八蛋就不知道体谅体谅。” “在赌场欠了三百两,一欠就是半年,你个小王八蛋倒是体谅体谅老子啊。”老赌毫不示弱的怼了回去。 “我体谅你妹夫啊,你在赌场一天进账上千两,缺老子这点子儿吗?” 老赌闻言,突然收了声,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狼枪见了眉头一挑,道:“咋了?” “我现在还真缺你那几百两。”老赌喃喃开口道。 狼枪松开他的衣领,道:“咋了?出事了?” “啊。”老赌答应一声,小声道:“老哥我现在浑身上下,就剩个几十两碎银子了,再过几天……可能连饭都吃不起了。”说话间,脸上竟有苦相。 “你?”狼枪满脸不信,老赌在大风镇可是说得上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人物,这才几个月没见,会落魄到这种地步?可看他那副模样,倒不像在说谎,再说他也没必要编瞎话来骗自己。 “到底咋了?”狼枪问道。 老赌脸色突然一变,一脸的伤感。 地窖外,马四看着那撅在地上的大屁股晃荡晃荡的钻进地窖里,眼神复杂到了极点。 地窖内,狼枪和老赌并肩坐在楼梯上,老赌用衣袖擦着眼角,边哭边说着什么,说的是老泪纵横。 狼枪在一旁听着,神情也是一阵变化。 “所以,你被嫂子撵出来了?” “可不是吗。”老赌晃悠着肚子道:“你说,咱们做男人的,在外面有个三妻四妾的那不是很正常的吗?你看三角筒子那黄员外,一个大的六个小的,你再看看老哥我,到现在就有你嫂子一个女人,这么多年,够对得起她的了。她呢?我就提一嘴说娶个小的,就翻脸不认人了。狼枪,你说她是不是太过分了。” “啊……算是吧。”狼枪一阵无奈,拍着老赌的肩头道:“不过我说你也是,嫂子那性子这么多年还没琢磨透?那家伙发起火来我都害怕,你还跟她俩稚气,那你不擎等着挨收拾呢吗。” “可是。”老赌不甘心的道:“可是我确实挺喜欢那小女子的……狼枪,你得帮我。” “帮你?”狼枪惊呼一声,道:“我咋帮你?” “帮我劝劝你嫂子。” “不不不不不不,不去,绝对不去,我还年轻,我还不想死。”狼枪急忙拒绝道。 老赌拉着狼枪的衣服道:“狼枪,咱俩还是不是兄弟。” 狼枪道:“只要你不让我还钱,你就是我亲哥哥。” “那就帮哥哥劝劝你嫂子。” “.…..我还是想办法还你的钱吧。” “狼枪!大风镇只有你能帮老哥了!”老赌突然抱住狼枪的胳膊,怎么都不撒手。 当着鳞儿的面,狼枪恨不得一脚将这死胖子射出去,奈何自己现在一身伤,老赌的吨位也在那摆着,只能放弃使用武力,转而用语言迷惑道:“老赌你先松手。” “你先答应帮我的忙。” “我真的不好帮。” “帮我把这事解决了,银子不用你还了。”老赌突然抬头,一脸凝重的道。 狼枪脸色一变,明显动了心。 老赌见状,又道:“老哥要是这把岁数还能再拜次堂,一定给兄弟准备个大红包。” 感受着老赌真情实意的目光,狼枪坚毅的点了点头,拍着他肉呼呼的手道:“哥哥,这件事就交给弟弟吧。” 第一百四十三章 墙头草 第一百四十三章墙头草 老赌的媳妇李氏是个很平常的女人,身材不高也不矮,长相不丑也不美,光凭外貌来讲很难让人一眼记住。然而就是这样一个普通女人,却将能在大风镇呼风唤雨的头牌赌头治的服服帖帖。对这个媳妇,老赌是怕到了骨髓里。 李氏有三个不是秘密的秘密,脾气倔、能喝酒、会打架。如果在赌场门口瞧见一个中年妇女靠在门框前,左手拿着酒碗一杯接一杯狂饮,同时还能腾出功夫徒手捏碎几颗核桃吃,不用怀疑,那一定是她。 身为一个男人,老赌是曾经努力为自己争取过家中主权的。代价,便是被李氏那开镖局的娘家兄弟用刀架着认错。有了这一次教训,老赌在李氏面前便如老鼠见了猫一样,彻底没了脾气。 但也不是没有好事,老赌这么多年走过来,从一个平头百姓一跃成为大风镇响当当的赌场老板,李氏那群舞刀弄枪的娘家人也是出了不少力的。 私底下,老赌的那些大舅子小舅子对他也是敬仰有加,毕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李氏是什么样的人兄弟们心里都清楚。让她在外面折磨老赌,总好过放她回来祸害家里。 家人也好,邻里也罢,李氏的风评似乎总是不太好。 但在狼枪看来,这位嫂嫂除了脾气大了些之外,绝对算得上地地道道的好人。毕竟除了李氏,还没人花钱让他去十里地之外给流浪的孤儿送一口饭。 依狼枪的经验,只要自己不是运气太差遇上李氏发脾气,他有十成把握能活着走出来。 “呼。”心里琢磨着,不知不觉间已经走到了老赌的家府前,瞧着门匾上“邓府”两个金光闪闪的大字,狼枪紧张的吐出一口气。 “狼枪!老哥看好你!你一定可以的!”远处拐角,中年胖男人捏紧了拳头,对着狼枪信心满满的挥了挥。 砰砰砰。 三声敲门下,府门漏出一条缝,家丁拖着身子满眼疲惫的瞄过来,就见一张笑嘻嘻的大脸杵在门口。 “你是……狼爷?”家丁回想了下,突然惊呼一声打开了门。没等狼枪开口,就急着道:“真是老天爷有眼,我家夫人昨日还提起狼爷您,今天您就来了。” 狼枪满心不解,“提起我?闲着没事提起我干啥?” 正想着,就听那家丁高声招呼一声:“快去请夫人,狼爷来了!” 府中顿时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狼枪在门外听着,心中越发纳闷。又不是来给你们送银子,这么着急做什么? 丫鬟和家丁的簇拥下,一中年妇人快步走来,离着老远便挥手招呼着:“狼枪兄弟来了。快进屋快进屋。” 狼枪还没弄懂到底这是什么情况,便被一群人围着请到了内厅,丫鬟前后进了几遍,八仙桌上便摆满了糕点茶水。 “狼枪兄弟,听说你前一阵子去天津了,那地方怎么样啊?早上吃了没有?来尝尝,这是我家新聘的厨子做的。”李氏将一盘酥糕推到狼枪面前,热情的说着。 瞧着府中上下都如此客气,狼枪的心突然没了底。“她不会已经知道老赌去找我了吧?这东西能吃吗?不会下毒了吧……” “哎呦,我才瞧见,你这身上,怎么弄成这幅模样?”瞧见狼枪脸上微微肿起的伤,李氏惊呼一声。 “小伤,没事。”狼枪应了一声。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李氏拍了拍胸口,做放心状。随即撇嘴一笑,高兴的道:“我就说嘛,这大风镇就属你狼枪算有良心的,还知道来看看我。” “应该的,应该的。”狼枪咳嗽一声,道:“那个,嫂子,我听说你跟老赌俩人……”他的话突然停住,双手不自觉的抓着凳子往后挪了两步。一旁,李氏的脸色如天翻地覆一般,上一刻还满面笑容,此时却已阴云密布。 “你都听说了?”李氏冷冷一声。 狼枪点着头道:“啊……” “哎,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李氏突然叹息一声,扶着额头黯然道:“天下的男人都一样,没一个好东西,当年他追求我时说的多好啊,从一而终不离不弃,这才过了三十年,就上赶着要娶小老婆了。哎,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说着,将手边酒壶拿起,摘下瓷盖,扬头一口,半壶酒直接进肚。 一旁的丫鬟垂着头,浅笑着对着口型,和李氏说话的时机竟分毫不差,天知道狼枪没来之前李氏已经将这些话说过多少遍了。 “那个,嫂子,就这件事呢……我觉得吧。”狼枪小声开口,本想着先探探口风,却不料话还没说完,一旁李氏突然暴起,将酒壶按在桌角手腕一拧,瓷质酒壶瞬间碎成了八瓣。 “负心汉!王八蛋!”李氏痛骂一声,下一刻又梨花带雨的趴在桌子上嚎啕大哭起来。 丫鬟们早已见怪不怪,悄悄将酒壶碎片收拾好,便又站回到李氏身后。倒是狼枪被她吓得不轻,支支吾吾的半天没憋出一句话来。 “狼枪兄弟。”李氏猛的起身,又将狼枪吓了个激灵,眼泪都来不及抹掉,央求道:“大风镇我只能信得过你了,这次这个忙你必须得帮我。” “帮忙?”狼枪微微一愣,怎么你们两口子闹矛盾都找我帮忙? 李氏开口道:“老赌一定是被那个狐狸精迷了心窍了,狼枪兄弟,你发发善心,帮我把那狐狸精揪出来。” 狼枪道:“这……不太好吧?毕竟是你们的家事,我一个外人,这……再说也不必要闹成这样,一定有办法解决的。” “说的也是。”李氏喃喃一声,神色黯然的转过身,从袖口掏出一把两寸长的匕首。“狼枪兄弟不肯帮忙,我只能亲自出手,阉了那老王八蛋。” 狼枪只觉得下体一紧,赶忙一把将匕首夺过来。道:“这办法还是算了吧。” 李氏坐回凳子上,一句话也不说,只是双眼无神的盯着狼枪,看的他心里一阵发毛。 半晌,李氏喃喃开口,道:“狼枪,老姐姐只能靠你了。” 瞧见李氏终于能听进去话了,狼枪赶忙劝道:“其实这种事也不算太麻烦,老赌他毕竟是男人嘛,这三妻四……” 啪。 一寸长的金条莫名出现在李氏手中,啪的一声拍在桌子上,狼枪的眼睛瞬间瞄在了金条上,到嘴的话硬生生噎了回去。 “帮帮忙吧。”李氏喃喃一声。 “忙……也不是不能帮,只是小弟我一个外……” 啪。 又是一声脆响,桌子上的金条变成了两块。 狼枪大嘴一张,接着上一句话道:“人……人生在世,助人为乐是基本,金银对小弟来说只是些身外之物,就算没有这些金条,小弟也一定会帮这个忙的。”说着,手指微动,悄悄将金条揣进了怀中。 “就知道狼枪兄弟你最有良心了。”李氏顿时破涕为笑,道:“事成之后,一定有大礼相送。” “客气了,客气了。”狼枪快乐的笑着,道:“不知嫂子到底打算让我?” “把那小贱人找出来。”李氏微笑着道。 “然后呢?”狼枪道。 李氏脸上的笑容越加浓郁。 “弄死她…..不不不,太残忍了,还是打断她一条腿,然后把她干远点吧……算了你还是弄死她吧。” 府门外,狼枪怀揣着沉甸甸的今天,背负着神圣而又伟大的使命,一步一步走到了拐角。 等候多时的中年胖男人紧忙窜出来道:“怎么样?她怎么说?” “嫂子给了我一把刀,让我阉了你。”狼枪俯视着老赌那张圆嘟嘟的脸,笑道。 “跟你说正经事呢,你开什么玩笑?”老赌埋怨一声,突然瞧着自家府门脸色一变。“哎呀,这事她未必干不出来。”心想着,看向狼枪的目光亦变得提防起来。 “你刚才说的,是真的假的?”老赌后退一步,双腿一夹,保护着自己的命根子。 滑稽的模样逗得狼枪胡须乱颤,终于忍不住道:“假的。” 闻言,老赌只是拍着胸口,暗暗感慨媳妇还是念及夫妻一场的情分的。“那她到底咋说的?”老赌紧忙问道。 狼枪道:“嫂子说……” “你要再敢说笑话,我就花钱让二呆把你手指头全干断。”才反应过来生气的老赌指着狼枪的鼻子道。 狼枪声音一顿,开口道:“嫂子的意思呢,是要么你这辈子别回家出去跟你那小妾过,要么呢,你就老老实实回家来,她就当这件事没发生过。” “这……”老赌顿时陷入了两难境地。 “你自己慢慢想吧。对了,欠你的银子,回头把找的钱送到我那,咱俩两不相欠了啊。”狼枪甩了一句,同手伸手在怀中一摸,将一块金条扔进老赌手中,没等他反应过来,人已走出几十步远。只留下一个潇洒的背影。 老赌捧着金条愣在了当场,怎么也想不明白狼枪这穷鬼是怎么突然弄到金条这种抢手货的,这玩意就是自己家里也才二三十个……他低头看着,突然眼角一抽。 等会儿……这块金条怎么看着这么眼熟?这他妈不就是老子家里的吗? 他回过神来,撒开腿便追了上去。 酒馆里,热火朝天。 外出一个多月的狼枪他们终于回来,正好赶上临近过年,老太婆和杏儿一齐下厨,弄了一大桌子菜。 不懂做菜的马四忙里忙外的打着下手,偶尔用惊异的目光看向颠勺颠的正起劲的二呆。他怎么也没想到,二呆竟然还会做饭这么一手。一张比女人还女人的脸,手里耍着十几斤重的锅,真是一副奇景。 倒是顾翠萝,身为女子却不懂厨艺,只能趁着众人做饭的功夫去地窖里为鳞儿把脉。 “上面怎么了?”听着地窖上不断传来的刺啦刺啦声响,鳞儿忍不住好奇的问道。 “做饭呢,一会儿就有好吃的了。”顾翠萝笑着应道。瞧见鳞儿眼中满是期待的涟漪,顾翠萝又道:“一起上去看看?” 鳞儿惊喜的笑起来,却又犹豫了。“我还是在这等老大回来吧。” 顾翠萝淡淡一笑,瞧着鳞儿,就好像见到了当初的自己。“没事的。”她轻抚着鳞儿的秀发,道:“以后就算狼枪不在,也有我们照顾你。” 鳞儿眼角微颤,抿着嘴唇不知该说些什么。 顾翠萝道:“走吧。”说着,站起身子,朝鳞儿探出了手。 鳞儿微微点头,伸手一捏,地窖内顿时传来一声惊呼。 “怎么了?”马四提着双刀第一个冲到地窖入口,抬眼就瞧见顾翠萝捂着手蹲在地上,鳞儿守在一旁手足无措,满眼的自责。 听见马四的声音,顾翠萝抬头挤出一抹笑容。“没事。”说完,扭头望着鳞儿,道:“我还以为狼枪是逗我玩呢,你力气真这么大啊。” “对不起,萝卜姐姐。”鳞儿眼角泛出泪花。 “没事没事。”顾翠萝耐心劝道,从随身药箱里找出几味药材往手上一抹。“看,没事了吧。”为了让鳞儿安心,她强装出一副淡然的模样。 “狼枪回来了!”外面突然传来杏儿的轻呼。 鳞儿闻言,当即脸色一喜,两步冲出地窖。顾翠萝见了,无奈一笑。 “都给老子闭嘴!”酒馆里,九尺壮汉踩在凳子上,一声爆喝将阵阵嘈杂压了下去。 寂静之中,一块金条从他怀中缓缓抽出,闪烁着夺目的光芒。 “今天店里的人,有个算一个,酒钱我都垫了!” 酒馆里顿时传来一阵叫好声。 “吃团圆饭了。”杏儿端着一大碗汤走来,小手抓着狼枪的裤腿,将他从凳子上拉了下来。二呆、老太婆、顾翠萝、马四、鳞儿也一个个走出来,转瞬间,桌子上便摆满了热气腾腾的饭菜。 “吃饭吃饭!”一点力都没出的狼枪撸着袖子,叫的比谁都欢。 “脏死了!去洗洗,不然不许你吃!”杏儿一脸嫌弃。 “狼枪!!!”门外,突然传来老赌的怒吼,众人抬头望去,就见中年胖男人气喘吁吁的跑来,挥着手中金条,上气不接下气的道:“你......你从哪…偷…偷来的……” 狼枪道:“哎,你可别瞎说,这可不是偷的,这是嫂子给我的。” “她给你?”老赌眉头一紧,心里琢磨了一阵,突然想明白了什么。指着狼枪骂道:“你个小王八蛋,吃里…扒外的……出来!我要跟你单挑!”话音刚落,圆滚滚的肚皮突然发出一声响。 狼枪忍着笑意,道:“大过年的,打打杀杀不好吧。再说你也打不过我。一起吃点?” “给老子腾个座。” 酒馆里,一张小桌,一**集在一起的人。喝着酒,吃着饭。吵着嘴,骂着架。 明明是形形色色各不相同的人,脸上却都洋溢着同样的笑容。 第一百四十四章 集市风波 第一百四十四章集市风波 大风镇往东十七里地外,远远望去一副新疆人打扮的狼枪蒙着脸混迹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一双小眼睛在所有能见的女子身上上下瞄着。 老赌在外面找了姘头这件事在大风镇也不算什么秘密,稍微打听下便能顺藤摸瓜找到此处集市来。 集市每年年初开始热闹,一直持续到四月,新疆、明朝和西北境外的一些民族在此地进行着商业贸易。贸易的内容以丝绸、食物、物品的交易居多,私底下也会有一些见不得光的黑暗贸易,如走私私盐、倒卖军火、买卖奴隶之类。 狼枪要找的人,便被隐藏在这片表面的繁荣之下。 “找着了。”角落中,狼枪的双眼紧盯在一个五短身材,头戴黑色纱巾的人身上。 “朋友,还有存货吗?”狼枪起身走到那人身旁,也不看他,只是喃喃细语一声。 那人听了,上下打量了这身高体壮的男人一眼,轻轻点了点头,伸出两根短粗的手指在腿上轻轻一划。 “上等货?”狼枪横跨一步,手腕微动,悄悄将一块碎银扔进那人手里。 侏儒顿时眼角一弯,手掌在胸口啪啪拍了两下,身后帐篷的门帘突然拉开,一个衣着暴露、一身小麦色肌肤的女子探出头,和侏儒用不知什么语言交谈了一句,便一脸欢喜的伸出手,拉着狼枪的胳膊将他拽了进去。 一进了帐篷,顿时有十几双复杂的目光投射而来。 两块巨大的铁柱置于帐篷左右,十余条细长的锁链绑在上面,锁链的尽头,连接着一条黑色的皮带。而皮带,则套在一个个年轻貌美的妖艳女子的脖子上。 见到狼枪走进,那些女子无不露出欣喜的神色,满心期待着自己能被买走。 狼枪不由自主的在这些女子暴露的肚脐、双峰上盯了一阵。身旁的异域女子也不老实,搂着他的双臂有意无意的刺激着他的敏感部位。 在一众期待的注视下,二人横过帐篷,拉开门帘,走进了一间相对宽敞些的房子里。 比起刚才经过的帐篷,这件房子明显布置的细心的多,四张暖红色的床铺并排而靠,两名少女倚在兽皮之上,正相互调笑着。见着狼枪二人走进来,少女急忙分开,各自回到自己的床上,狼枪身边的异域女人一个眼神,二人便晃动着自己性感的身子,搔首弄姿的模样看的狼枪险些把持不住。 “行行行行,够了够了,够了!”感受着下体传来的胀痛,狼枪赶忙挥手打断了二人,再这么看一会儿,估计正事都不用办了。 那两名少女微微愣神,齐齐看向那异域女子。 “客人,她们俩是这最好的了。”异域女子嘴角轻挑,凑到狼枪耳边细语一声。 “恩,确实不错。”狼枪点头说着,迈步走到床边,瞧着仰视自己的二女,问道:“都能听懂话吧?” 二女齐齐点头。 “那就好办了。”狼枪搂着那异域女子往床上一坐,手上占着便宜,嘴上问道:“你们俩,谁是成一双?” 此言一出,异域女子脸色一变,和左手边少女一起看向另一边。 狼枪右手处,少女俊美的面容微微一怔。“客人,您……”她小声开口,还未说完便被狼枪打断。 “认识老赌吧?”狼枪轻声问道。 听到那个名字,少女的双眸猛的一缩。狼枪见了,知道自己找对了人,接着道:“我来这就想告诉你,老赌答应你的事办不成了。你不用想着能被他买回去过好日子。看你年纪不大,好心提醒你一句,下次老赌再来这,你最好自己拒绝他。不然,你就等着从这被抬出去吧。” 话音刚落,一把锋利的匕首突然抵在了狼枪的咽喉。眼角余光望去,就见在他手下被占了无数便宜的异域女子眼神冰冷。“客人要是来捣乱的,那你可惹错人了。”她冷冷一声。 感受着匕首在脖子上带来的冰冷,狼枪低声道:“捣乱谈不上,只是替别人传一句话而已。” “话传完了,你可以走了。”异域女子冷哼一声。 狼枪老实的探着双手,从床上缓缓站起,在匕首的威胁下一步步退了出去。 床上的少女望着他离去的背影,突然眼角一抽,一串眼泪夺眶而出。 “她到底是哪人?”被赶出去的狼枪一手轻抚着脖子,另一手五指颤动,怀念着掐在那异域女子屁股上的美妙触感。 “事办完了?”矮他一头的蒙面人突然从背后出现,搭着腰间的双刀小声问道。 “啊,办完了。”狼枪答应一声。 马四借着缝隙朝帐篷里的女子们瞧了瞧,道:“你插手别人的家事,不怕老赌跟你翻脸?” 狼枪道:“那老王八蛋一年跟我光翻脸就得翻五六次,都习惯了。再说他翻脸了能咋地?家里也不是他说了算。”说着,也和马四一起向帐篷里看去,欣赏着女子们的美妙肉体的同时,嘴上道:“再说了,他要知道这事他谢谢我还来不及呢。得亏今天是我在这,要是他媳妇在,这小集市都得让她拆了。” “有那么夸张吗?”马四满眼怀疑,一个四五十岁的女人发起脾气来也就能摔摔打打一哭二闹三上吊呗,还能翻天不成? 见他不信,狼枪无奈苦笑,道:“你是没见过她发飙,三个我都捂止不住,哎,也是苦了老赌了。对了,鳞儿呢?” 马四道:“跟着二呆瞎转悠,在那边。”说起鳞儿,马四的眼神变得奇怪起来。“你打算就这么一直带着她?” “咋了?”狼枪不以为然的道:“就她那身力气,你跟二呆随便教她点套路,回头打你们俩不跟玩一样?” “她不适合跟咱们一起。”马四直言道:“她年纪还小,心太善了。咱们一天天这样就算了,别把人家姑娘再给毁了。” 狼枪调笑一声,道:“看不出来你还挺怜香惜玉的。” “老子是正人君子,你当老子跟你一样呢?”马四挺着胸脯道。话还没说完,身子突然一个踉跄,就见一道身影从马四和狼枪中间猛的钻出,飞快的向前奔逃而去。 身后,随即传来一阵急促的吼叫。 “抓住他!抓住这个小偷!” “正人君子,你表现的时候到了。”狼枪调笑一声。 “正人君子也不是什么闲事都管的。”马四拍着裤腿的土,刚说完,突然双手在腰间一摸,瞬间脸色大变。跨在右手边的短刀,没了。 “我的刀!”马四惊呼一声,赶忙双开膀子紧追而去。 “哎,打一顿就行了,别闹出人命。”狼枪大声提醒了一句。眼前堆满了商贩的小路刹那间乱成了一锅粥。 混乱中,女人冰冷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 “别动。” 一声轻喝间,狼枪周身不知不觉间竟已聚集了六七个人,清一色的蒙面女子,手中都捏着锋利的匕首,分别卡在了狼枪的手腕、后腰、脖颈上。 “往后退,想活命就别出声。”耳边的女子再次开口,横在脖子上的匕首向后一用力,狼枪便不得不跟着她一起向后退。 “各位美女,咱们是不是有什么误会?”狼枪边退边说着。 “闭嘴,再说一句话,我割了你的舌头。”身后女子又是一声冷哼。 众女带着狼枪一路后退,悄然拐进了一处角落。 阴影下,狼枪背靠着墙壁,一脸惊异的向前瞧着。那副震惊的模样,连抵在自己喉咙前的匕首都忘了防范。 趁着人群混乱挟持他的共有六名女子,光是看她们暴露在外的眼睛就能看出她们并非大明人。领头的女人尤其特殊,红发碧眼,眼角长着两颗小小的泪痣。光是此般长相,倒不至于令狼枪如此惊异。狼枪震惊的是,眼前这个红发女人竟然能够平视自己。 狼枪身高九尺有余,别说女人,就是男人中和他身高差不多的都少得可怜。而眼前的这个女人,竟然只比他矮了不到半头,一个女人有这般体魄,放到哪里都数得上异类了。 被狼枪那双小眼睛看的浑身不舒服,红发女人二话不说,手一伸抓着狼枪的头发将他按在墙壁上,匕首抵着喉咙,狠狠的道:“说,谁派你来的。” “轻点轻点。”二人脸颊贴的极近,狼枪瞧着那双近在咫尺的金色眸子,道:“大风镇,金家赌场的老板娘。” “撒谎。”红发女人狠狠一声,手下微微用力。 狼枪急忙道:“哎哎哎,不带这样的哎,让我说我说了,你别不信啊,你这一句不信咱还怎么谈条件。” 红发女人道:“谁要跟你谈条件。” 狼枪道:“这是做买卖的地方,大家都是生意人,生意人嘛,不谈条件谈什么?” “说得好。”拐角深处突然传来一声轻叹。“阿历,放开他。”阴影中走出一位黑发蓝眼的美人。 “可是这个人……”红发女人犹豫一声。 “不要紧的,他不会乱来的。”那女人转过头,性感的嘴唇对狼枪轻轻一笑,道:“你说呢?狼枪。” “姑娘认识我?”喉咙前的匕首缓缓挪开,狼枪松了口气,疑问一声道。 “在西北做买卖,免不了听闻狼爷大名。”高挑女子轻轻走来,玉指在狼枪脸颊一挑,揭开蒙面的黑布,轻声道:“你比画上画的要好看些。” 画上?狼枪眉头一挑。未等他细想,高挑女子已然开口,手指点着胸口,道:“还未介绍,小女子姓柳,单名一个夏字。” “好名字。”狼枪顺嘴夸奖一声。小眼睛在柳夏周身上下瞄了瞄,一旁被唤作阿历的红发女子见了,顿时脸色阴沉。 柳夏却是毫不在意,轻声道:“不知狼爷能否告知,您带着人今日到此,所谓何事?” 狼枪无奈一笑,道:“我要说我是帮着正房出来撵狐狸精的,你信吗?” 柳夏道:“为何不信,不知狼爷口中的狐狸精,是谁?” 狼枪道:“成……” “成一双?”只听一个姓氏,柳夏便猜出了名字。 狼枪哑口无言,点头嗯了一声。 柳夏眼神微变,喃喃一声道:“狼爷要杀她?” 狼枪急忙道:“没有啊,只是替雇主传几句话而已。” “那太好了。”柳夏道:“狼爷放心吧,这件事我会帮您办好,保证不会让您为难。” 狼枪道:“那可多谢了。” 柳夏道:“不必,要说谢,也是小女子要谢谢狼爷才是。” 狼枪道:“谢我?” 柳夏点点头,突然又摇摇头,道:“其余说是谢,倒不如说,小女子要先跟狼爷道声歉。” 狼枪被她说的摸不着头脑,这一会儿又道谢一会儿又道歉的,到底是什么情况?算了不管了,此地不宜久留。他心想着,刚要开口推脱告辞,却不料柳夏突然上前一步,凝视着他的双眼,低沉一声道:“狼爷,对不住了。” 说着,突然踮起脚尖,双臂环抱而来。嘴唇上传来一股湿热,狼枪的小眼睛猛的一缩。两手搭着柳夏的双肩,想要推开,却又有些不舍。正犹豫着要不要顺手再占点小便宜,忽然,狼枪的脑袋嗡的一声,眼前竟模糊了起来。 柳夏松开双臂,迷离的双眸转瞬间变得阴沉起来,细指擦去嘴唇上的余热。眼前,身高九尺的壮汉突然脚下一软,啪的一声坐在地上。 “带走,和其他人关在一起。”柳夏冷冷一声。 两女推来一辆二轮车,阿历憋足一口气,双臂一抬将狼枪抬上了车。轱辘在黄沙土地上微微捻动,在一阵刺耳的嘎吱嘎吱声中,消失在拐角尽头。 “阿历。”送走了狼枪,柳夏又是一声低语。“将另外三个人也抓来,小心,别弄出太大动静。” 阿历答应一声,悄然离开。拐角处,只剩下了高挑女子一个人。“师父,保佑我。”她手腕微动,从怀中掏出一块黑色的勾玉,凝视着,喃喃细语。 第一百四十五章 牢友们 第一百四十五章牢友们 “又来一个。” “我当是谁呢,这不是狼枪嘛。” “不是说他跑外地去了吗?啥时候回来的?” “哎,醒醒,别睡了。” 耳畔游荡着数人的调笑声,狼枪微微睁开眼,下意识的左右瞟了瞟,除了几个似曾相识的人影之外,所见最多的便是漆黑冰冷的铁笼。 “不是吧,又来?”狼枪心里咯噔一声,重新闭上眼,劝说自己是在做梦。自我暗示了好一阵,方才睁眼,然而周围的人依然在,困住自己的铁笼也依然在。 跑天津一趟,被官府关被水师关,好容易回到了西北,还没来得及享受花天酒地的美好生活,老子就又他妈的被关起来了?“老天爷,我去你姥姥的。”心底暗暗骂着,狼枪坐起身子,认真瞧了瞧围在身边的几人。 除了靠着铁笼一袭黑衣的女人外,剩下三个无一例外都是熟人。 “刘勇、老谭、陈疯子。”他一一念出三人的名字。“你们怎么在这?” “跟你一样,被擒了。”三人中年纪最大,鬓角已有些许泛白的老谭开口应道。 “被擒?为啥啊?” “我哪知道。”老谭无奈的耸了耸肩膀,叹息一声道:“我跑集市这送个东西,刚出手,那帮小妞就围上来了。” “我也是。”一旁披头散发看上去有些邋遢的年轻人接话道:“帮人讨债,没招谁没惹谁,那帮小娘们就把老子弄进来了。你呢?” 狼枪道:“我更惨,就帮人传个话。疯子,知不知道这是啥情……” 话音未落,就听铁笼外传来嘎吱一声,一道强光照射进来,光辉下,两个蒙着半张脸,异发异瞳的女子徐徐走近铁笼。二人手中各拎着一块木盒,里面装着热气腾腾的饭菜,两女将木盒放在铁笼外,便无视了狼枪的花言巧语,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别说了,没用,她们听不懂。”陈疯子扯子嗓子道。 狼枪满脸无奈,本打算先填饱肚子,手刚往外铁笼外一伸,却听一直没什么动静的刘勇突然开口。“饭里有毒。” 狼枪的手猛的一停,回头看去,老谭和疯子都一脸真诚的点了点头。 见狼枪一面蒙圈,老谭解释一声,道:“倒不是什么猛毒,就是麻药而已,不过剂量应该不小,上次疯子吃了半碗饭,直接睡了两天。” “这帮臭娘们,下个药都没轻没重的。”疯子在一旁骂着,也证明了老谭所言不假。 狼枪缩回手臂,努力整理着头绪,脑子却是乱成了一锅粥。“谁能跟我解释一下?咱们这条路跟集市这块向来是井水不犯河水,现在这是怎么个情况?” “到底怎么回事我们也不保准,不过在这这几天,我们也差不多把事情想明白了。”老谭解释一声。 刘勇接话道:“你之前在外地,应该还不知道集市这一阵发生的事。” 狼枪道:“啥事?” 疯子道:“老孙头死了。” “啥玩意?”狼枪一脸震惊。“老孙头死了?他咋死的?” “那谁知道了。”陈疯子撇嘴道:“反正他就是死了,咱都知道的,之前几十年这片集市一直归他管,官路野路也都给他面子,他这一死,就全乱了套了。” “是啊。”老谭开口道:“老孙在的时候,外邦人也好,咱大明人也好,里子面子他都拿捏的住。现在就不行了,外番小妞一个个都翻了天。” “不是,这事跟她抓咱们几个有啥关系啊?”狼枪皱眉道。 “你着啥急啊,这不给你讲呢。”老谭耐心道:“本来吧,老孙死了之后,集市的地盘分成了三份。干黑活的一份、干红活的一份、剩下的就全归那些外番小妞管了。然后也不知道这帮小妞使了啥手段,把干红活的这帮人给收了,这两帮人一联手,直接把剩下那个踹下船了。” “那你寻思人家能乐意吗?肯定得想招找回来啊。”陈疯子接话道:“但是现在吧人家人多势众,打是肯定打不过了,再说老孙头定的集市做生意不能见人命的规矩都几十年了,他们也不敢去触霉头。明面上弄不过,只能暗地里下手了。” “他们在斗金那定了个活,高价买几个人头。”老谭道:“本来这件事跟咱们是没关系的,这是人家的家务事,只要有点脑子的就不可能接那个活。” 狼枪眉头一挑,苦笑道:“然后是不是有个脑子缺弦的把这活接了?” 三人齐齐点头,刘勇道:“敢接这种活的,要么是不要命的,要么就是真有这个本事的。” 此言一出,四人齐齐对视一眼。西北的“生意人”中,除了之前惨死的黄大麻之外,最有本事的几个都在这凑齐了。 “原来如此。”狼枪摸索着胡须,道:“那这么看他们也是知道怕了。” 陈疯子道:“不怕也不能把我们关在这。” “那,这活到底是谁接的?”狼枪突然皎洁一笑。 闻言,老谭、陈疯子、刘勇三人脸色皆是一变,相互对视间,嘴角齐齐挂上了虚伪的笑容。 既然那活肯定是有人接了,那接活的人,有没有可能就在他们之中呢? “话先说在前头啊,老子之前快俩月都在天津呢,这的事跟老子狗屁关系没有。”狼枪说着,目光不断在三人脸上游移。所见之处,皆是假的不能再假的笑脸。 大家都是在西北混出名头的老鸟,装疯卖傻算是基本招式了。并不宽敞的铁笼突然间安静了下来,随着时间一点点推移,这种寂静也变得越发诡异。 直到那一刻,也不知过去了多久,相互猜疑的人们突然心有灵犀般的齐齐将目光投向了靠在铁笼角落,从头到尾一言不发的女子身上。 “对了,这位美女是哪的?之前咋没见过呢?”狼枪上下打量着那黑衣女子,故意提高声调问。 “三角筒子的。”陈疯子应道:“黄麻子走了之后,她在那出的名,就这一个月的事。叫……叫什么来着?” “沈飞鸿。”刘勇沉声说道。 如果接下那单活计的人真的在铁笼内的话,五人中最没有嫌疑的自然是之前远在天津的狼枪,相反,最有嫌疑的人,便是这位冷冰冰的沈姓女子了。 听到四人谈论起那个惹来麻烦的接活人,沈飞鸿却是面不改色,狼枪他们齐刷刷的盯着自己看,她也是一不答话二不吭声,只是闭着眼,好像周遭发生的事与自己全无干系一般。 见她半天没点回应,四个大老爷们也觉得没什么劲,陈疯子领头,重新将话题转移到了狼枪身上。 “哎,我说你这往外地跑一趟,咋把自己整成这个熊样?”陈疯子打量着狼枪侧脸还未消去的淤青,忍着笑道。 一旁老谭也惊异道:“我才发现,你这让人揍得不轻呀。” 陈疯子一屁股坐到狼枪身边,一脸期待的道:“来,跟哥几个说说,让谁打成这样的。” 狼枪道:“没谁,就上外边跟水师的人干了一架。” “水师?当兵的水师?”陈疯子一脸震惊。 狼枪道:“那可不咋的,我一个打一百多个。” “你可拉倒吧,你也就吹牛能顶一百个。”陈疯子立刻换上了一副面容,不相信的道。 一旁刘勇突然问道:“你自己回来的?” 狼枪道:“不是啊,二呆马四都跟我一块回来了。” “他们人呢?没跟你一起被抓吧?”陈疯子和老谭突然凑了上来。 狼枪道:“没有,我之前跟他们分头办的事。” 老谭急忙问道:“他们还在集市?” 狼枪点头道:“在。”他自然知道三人此时在想什么,自己离奇失踪,二呆马四定然会察觉到,以他们俩的心思本事,也许能找到这里也说不定。 “说了半天,你们几个的手下呢?”狼枪突然问道。 闻言,三人脸色齐齐变得难看起来,一个个瞧着狼枪的模样,就像是瞧着别家孩子吃糖的穷小子一般。 “这年头好帮手多难找啊。”老谭感慨一声。 陈疯子接话道:“你当所有人都跟你一样,运气那么好有二呆那样的高手跟着?” 狼枪道:“不是……我认识你们这么多年,你们咋地连个小弟都没有吗?” “没本事的小弟养着有屁用。”陈疯子道:“除了黄麻子有家有业的,你见谁出门在外身边跟着一大帮人的?再说,干咱们这行的,光人多没用。” “说的是啊。”老谭道:“小子,你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像二呆那种实力的剑客,放在镖局那都是当大爷供着的,我就想不明白,你一天天穷的叮当响,他怎么就一门心思跟着你呢?” 狼枪顿时把脖子扬到了天上,傲气道:“那你不看看咱狼爷是啥人,我告诉你老谭,我就是晚出生几年,我要跟戚继光他们一辈人,那就没有啥戚家军了,到时候那就得叫狼家军。” “你可要点脸吧。”刘勇无奈一声,狼枪那副得意忘形的模样他都没眼看了。 狼枪却是真真正正的得意忘形起来,往铁笼前一靠,自信满满的道:“等着吧,我那俩手下用不了多长时间就能把咱哥几个弄出去。” 话音刚落,就听铁笼外又是嘎吱一声,强光照的四人睁不开眼,两只手齐齐挡在额头前,方才能隐约看到进来的人影。 脚步声中,夹杂着一阵异响,好像木轱辘转动的声音一般。 听着那声音,陈疯子率先开口,道:“得,又是哪位大哥被擒进来了?” 木板车被四名蒙面女子推近,铁笼门咣当一声打开,数把匕首抵在门口,防范着狼枪他们的同时,将木板车上的人卸了进去。 “这又是谁啊?没见过。”四人急忙凑上去。 “刘勇你认识吗?” “我也没什么印象。” “狼枪?” “狼枪?问你话呢,认识这小子吗?” 众人的声音再次回响在耳畔,狼枪听在心里,却一万个不愿意回答他们的话。 躺在地上的,赫然是刚刚被他吹上了天的两个手下之一,马四。 狼枪的脸火辣辣的疼,自己前脚刚吹完牛皮,回头就被牛粪砸了头,这打脸的速度未免太快了。 “哎,兄弟,醒醒。”老谭晃了晃马四的肩膀,后者于一阵恍惚间猛地睁开眼,身下一滚,人已经来到三步之外,双手放于腰间,一脸警惕的看着周围。 “兄弟别紧张,自己人。”老谭小心劝道。 马四的目光在三人脸上一一扫过,直到看见狼枪,心底的戒备方才消散。而这时他才发现,放在腰间的双手空无一物,低头望去,传家之宝的双刀已然没了踪迹。 “兄弟,怎么称呼啊?”不知马四身份的三人轻声问道。 马四却是没理会他们,抬头凝视着狼枪,一字一顿的道:“你他妈又惹着谁了?” 三人微微一愣,顺着马四的目光望去,就见狼枪满脸的尴尬。 “天地良心,这回这事真是跟我一丁点关系都没有。”狼枪解释一句,随即问道:“你不是追那小偷去了吗?咋也被整进来了?” “中计了。”马四叹气道,想他当了八年官差练出一副毒辣的眼力,什么风吹草动蛛丝马迹都逃不过他这双眼睛,可千算万算,没算到今天竟然会在一群女人手里翻了船。 听着二人对话,刘勇三人也明白狼枪和马四关系不一般。刚要发问,却被狼枪呜呜嚷嚷的敷衍过去,拉着三人把刚才说过的话跟马四又说了一遍。五人的声音传到一旁的沈飞鸿耳朵里,化作一团嗡嗡作响的苍蝇,烦的冰美人都皱起了眉,探出手指堵住了耳朵。 铁笼内,五个脑袋凑成一团,思绪着一个相同的问题。 “现在怎么办?” 对刘勇、老谭和陈疯子来说,这个问题着实严峻。但对狼枪和马四来说,这个问题还没严峻到那个份上。在外面,还有一根救命稻草可以指望。 “二呆,你可千万争点气啊,大哥这脸能不能保住就全靠你了。” 第一百四十六章 夜思 第一百四十六章夜思 集市北方的小茶楼是喧嚣尘世中难得的僻静之地,茶楼并不大,不过两层楼,三四张木桌,十几张椅子。茶碗茶壶摆放其上,皆被擦拭的不沾一丝灰尘。跨过门槛步入,第一眼瞧见的,便是悬挂于账房前的一块黑匾,上面有某位孙姓老者亲手提的四个大字。 和气生财。 凡是来此喝茶的,都是些名副其实的“买卖人”,在此谈论的大多也是些经商之道、物价高低,外面那些让人看着就心颤的刀光剑影到了这里根本摆不上台面。 人有人道,鬼有鬼道。如不同道,便各走各路。若同处一路,不管你是人是鬼,都要按着定好的规矩往前走,只有这样,前方的路途才会少些坎坷。在西北稍微呆久点的人,都知道这个道理,也愿意守这个规矩。 时光荏苒,茶楼跟随集市一同经历了数不清的风霜雪雨。几十年过去,茶楼依然是那间茶楼,但坐在里面喝茶的人,却已是换了一批又一批。 今日的茶楼比往日更加寂静,夕阳的最后一丝光华照耀进门,映着柳夏美艳的面容,空荡荡的大厅里只有她一人,指尖在木桌上轻轻敲击,手边茶杯上的热气渐渐弱化,若一会儿她等的人还未到,这杯茶便要凉透了。 集市外,天边忽然出现一道阴影。男子身跨白马,一路缓缓走进,进了集市后,七拐八拐,轻车熟路的来到了茶楼前。 他翻身下马,左脚从门槛上迈了过去,尚未站稳,一道倩影便扑进了他的怀中。 “你怎么才回来。”柳夏紧紧拥抱着他,似是责怪的说着,湛蓝如星空的双眸中却并无怨气,反而满眼的温情。 男子解下灌满风沙的头巾,俊朗的脸庞上露出一抹柔和的笑。“半路刮了一阵风,耽搁了些时间,让你担心了。” 柳夏婉约一笑,拉着男子令他坐在椅子上,将那杯尚有余温的茶递到了男子嘴边。 男子抿下一口,柳夏守在一旁,脸上挂着真情的笑。男子见了,不由得也露出笑脸。二人就这么相互对视着,似有千言万语却无从说起。 到最后,还是男子先开了口。“我已经把价钱提到了两万两,但斗金她还是不肯透露是谁接了那单活计。” 柳夏闻言,笑容渐渐凝固,随后化为一抹阴郁。她坐到男子身旁,凝声道:“今天大风镇的狼枪来了。” 男子眼色也是一沉,道:“狼枪,之前听师父提起过,他可是出了名的硬骨头,最好不要招惹他比较好。”说话间,却见柳夏神情有变,男子声音一顿,不禁道:“柳儿,你该不会……” “我已经将他抓住了。”柳夏沉声应道。 男子早已猜到,对此并不震惊,开口劝道:“听说他之前几个月一直在外地,这两天才回大风镇,接活的人应该不是他。” 柳夏道:“万一是他呢?” “万一不是呢?”男子耐心说着,语气中带着一抹忌惮。道:“你忘了师父曾经告诫过我们,不要和西北那几个有名号的刀客结怨。他们都是杀人不眨眼的禽兽,为了银子什么事都干得出来。柳儿,你这样是在引火烧身。” 柳夏脸色微寒,冷冷一声道:“狼枪、刘勇、谭奎、陈子锋,西北最好的刀客现今都在我手里,只要我想,一根手指就能将他们按死。” “柳儿。”男子神色复杂,将柳夏的玉手握在怀中,叮嘱道:“我们不是这么做事的。” 柳夏道:“玉衡,别傻了。除了这样,我们还有其他路可以走吗?” 苏玉衡嘴唇微微张开,却是什么都没说出来,只是深深叹息一声。 “你会跟我一起吗?”柳夏突然开口问道。 苏玉衡撇头凝视着她,坚毅的道:“无论以后如何,我都会永远在你身边。” 柳夏碧蓝色双眸中的阴郁突然一扫而光,取而代之的慢慢的爱意,正如此时的苏玉衡。 就在二人鼻尖轻触,双唇即将吻到一起的刹那,一声急促的呼喊突然打破了这美好的一幕。 蒙着面的异邦女子突然出现在茶楼门前,用一种听不懂的语言说着什么,柳夏的神色亦在女子的声音下变得阴沉。 苏玉衡听不懂异邦语言,但从柳夏的表情他足以看出,一定是出了很严重的大事。“怎么了?”他关切的问道。 柳夏黛眉紧皱,凝声道:“阿历出事了。” 说着,人已经迈步飞奔而出,苏玉衡紧随其上,蒙面女子领路,三人在集市狭窄的路口一通奔驰,终于在越过一处拐角之后到了地方。 “阿历!”柳夏突然惊呼一声,奔到墙边,于遍地的血水中捧起了红发女人虚弱的脸。 阿历在几名女子的扶持下勉强坐好,小腹、右肩各有一处深深的伤口,鲜红的血迹遍布全身,比她的头发还要鲜红。见到柳夏赶来,她急忙开口道:“狼……咳咳……狼枪的那个同伙……他发现我们了。” 柳夏按着她小腹的伤口,带着哭腔道:“你先别说话,快,快去找大夫!”话音未落,沾满血迹的手突然紧紧抓住她的衣袖,抬眼望去,就见阿历双眸阴沉,哽咽着道:“小心……他还在这……”说完这句话,便脑袋一垂昏死过去。 柳夏的心猛的颤动了,她令人照顾好阿历,脑海中开始不断回想阿历说的最后一番话。她银牙紧咬,五指狠狠的捏成拳,双眸扫向一旁几个同样身怀伤势的女子,阴冷的道:“打伤阿历的那个人长得什么样子?” 其中一人紧忙应道:“他穿一身白衣服,用剑,右腿有些跛,长相……很漂亮。” “是二呆。”苏玉衡突然出现在柳夏身旁,小声道:“他是狼枪的帮手,名气很响,外面有不少人说,他比狼枪更难对付。” “不止他一个。”另一名女子又道:“那人身边还有跟着一个女的,她……她……”一想起跟在那白衣男子身边的年轻女子,她的声音不由得颤抖起来。 柳夏厉声道:“她怎么了?说!” 女子提起勇气道:“她好像会用什么妖术,我们的刀子根本刺不透她。”说着,从地上捡起一把断裂成两半的匕首,递给了柳夏。 “这人又是谁?”柳夏打量着匕首,沉声问道。 身旁苏玉衡略一思量,却也没什么印象。他小声道:“狼枪的帮手一直只有二呆一个,什么时候多了一个,我也不清楚。” “不止一个。”柳夏皱眉道:“下午时候,我们又抓了一个男的,他也是狼枪的人。” 苏玉衡道:“我找人查一下,看看这几个人是什么来路。” “好。”柳夏答应一声,随即双眸冰冷的环视一眼周围,厉声道:“天黑了,附近没有落脚地方,他们跑不远,把那个瘸子给我找出来!” 集市角落里,顿时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近及远,最后消散无声。 这处集市是他们的地盘,每处街道每个角落都深深印在他们的脑海中,按柳夏猜想,最多到午夜时分,她便可以帮阿历报这一箭之仇。然而出乎她意料的是,集市的姑娘们暗地里找了整整一晚,却是一无所获,没有人知道那个一身白衣面如桃花的男人藏在了哪里。 如果这些异邦姑娘们在明朝地界呆的足够长,也许她们能听说这样一个词:灯下黑。 最危险的地方,往往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一身白衣右腿有些残疾的剑客并没有躲在某个地方,相反,他领着刚从惊险中回过神来的鳞儿,大摇大摆的在集市中心找了家店铺过了夜。 “二呆哥,那些是什么人?为什么要动手打我们啊?”黑夜中,躺在床上的鳞儿悄悄探出头,看向坐在椅子上闭目养神的白衣男子。回想起白天时分那漫天血雨的恐怖模样,鳞儿心中忍不住有些害怕。 二呆将宝剑抱在怀中,眼也不抬的回了一句:“不知道。”说是不知道,但其实他心底多多少少也猜到了什么。按照以往的经验,如果他和狼枪来到一个从没到过的镇子上,却突然被当做杀父之仇一般对待,那么只有一种可能,那便是那个贪财又好色的混蛋招惹了什么人。 “二呆哥,老大和马四哥怎么没来找我们啊?”鳞儿忍不住又问。 二呆道:“他们可能有事要忙,你不必担心。” “哦。”鳞儿应了一声,傻傻的望着房顶,半晌,又开口问道:“老大什么时候会回来啊?二呆哥,你说老大会不会遇到什么危险了?他不会有事吧?” 二呆深吸一口气,耐心道:“明天我领你去找他。” “真的!”鳞儿急忙道。 “真的。”二呆说着,又补了一句:“快睡觉吧。” “恩。”鳞儿答应一声,却因为高兴而更难以入眠。 “二呆哥?” “快睡觉。”二呆的语气略微严厉了些。 鳞儿撅了噘嘴,翻身抱着被子,不知在想些什么。 木椅上,二呆缓缓睁开双眼,神色复杂的朝床上望了一眼。脑海中不禁回想起白天发生的一幕,一堵人头厚的土墙,被这姑娘用身子一撞竟塌了一大块。之前听狼枪说起什么仙丹、九龙鳞甲,还当是他有意帮鳞儿隐瞒身份编出来的瞎话,现在看来,所言不虚。 也亏得是鳞儿心性善良,若这身本事被其他人得到,难保不会成为危害一方的祸害。鳞儿的身份狼枪一直未提起过,以二呆的性子,狼枪不说,他自然也不会过问。可现在亲眼瞧见鳞儿那一身超出凡人理解的力量,二呆也忍不住生起了好奇之心。 要是她学会了功夫,岂不是天下无敌了?不,打架或许可能,但要杀人,她心太善,绝下不去手。但也不一定,成天跟着狼枪这种人混在一起,多好的人都能变坏了。 胡思乱想之际,念头又回到了狼枪身上。“狼枪啊狼枪,你又惹了什么麻烦了?” 铁笼里,打着呼噜睡着大觉的狼枪怎么也想不到,这一夜,有多少因为他睡不好觉。 皓月当空,一枚黑色的勾玉正对着天际,映出的光彩比月光更加明亮。 “柳儿。”一声轻呼自身后传来。 柳夏凝视着勾玉,头也不回的道:“告诉我阿历没事。” 身后,苏玉衡淡笑一声,道:“她没事,二呆动手很有分寸,不会有生命危险。” “那就好。”柳夏喃喃一声,心头终于松了一口气。 苏玉衡走到她身旁,见她手握勾玉,不禁淡淡一笑,手腕翻动间,一枚同样大小的白色勾玉落在手中。 黑白两色在星空下缓缓重合,宛如破镜重圆一般,变成了一块完整的圆。 “玉衡,我只剩你了。”柳夏额头一歪,靠着苏玉衡的肩膀,凝视着黑白两色勾玉,黯然说道。 苏玉衡撇头望着她,忍不住用手拨顺她被风吹乱的头发。 “玉衡……”她喃喃一声,突然颤抖起来,泪水划过脸颊。“我好怕。” 苏玉衡搂过肩膀将她拥入怀中,任凭她的泪水打湿衣襟,低语一声道:“我在这,什么都不用怕。柳儿,我发誓,只要我还活着,就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 柳夏微微仰头,碧蓝色的双眸中闪烁着晶莹的泪珠。“玉衡,我们没多少时间了。”她喃喃说道。 “我知道。”苏玉衡道:“南边四镇已经同意了我们的要求,明天我出发再到东边跑一趟,只要说服剩下三家商队,我们就不用这样担惊受怕了。” “玉衡……谢谢你……” “瞎说什么呢?”苏玉衡轻笑一声,再度将爱人拥入怀中。 明月与繁星点缀着他们,黑白两色的勾玉亦如他们,交融在一起,不愿分离。 这一刻,没有任何人能在打扰他们。 这一刻,世上所有美好的光彩都黯然失色。 这一刻,没有任何人能看得到,那隐藏在柳夏充满温情爱意的湛蓝色双眸之后的,深深的恨意…… 第一百四十七章 暗流 第一百四十七章暗流 破晓的第一道光打在陈旧却干净的客栈上,客栈门从里面打开,小二边打着哈欠边将一扇扇门卸下。随着阳光照射进来,客栈内顿时充满了温暖,新的一天,就此开始。 比太阳更早苏醒的二呆站在门口,低头凝视着,忽然弯下腰,从地上捡起一张字条。 字条是被什么人从门缝里塞进来的,打开一看,上面用很漂亮的字迹写的满满当当,具体意思是:外面很危险,别轻易出门。 跟着字条一起被塞进来的,一张十两面值的银票。 不论什么时候,好字和银票在西北都是奇迹稀有的存在。二呆心头不禁泛起疑云,留下这段话的人是谁?他为何要警示自己?或者,这是另有预谋的圈套? 他冷眼瞧着手中纸条,心头正沉思着,门外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一道人影走到门口,轻声道:“爷,醒了吗?咱们店里早上有热乎的大饼,小的给爷带上来了。” 二呆一听是小二的动静,隔着门道:“不必了,下去吧。” 门口小二却是站在原地,轻声说道:“二爷,您还是尝尝这饼比较好。” 二呆脸色猛的一凝,右手握住剑柄,左手将门推开一道缝隙,向外看去,就见一个跑堂打扮的男子满面笑容的站在门口,手中,竟真的端着两块热气腾腾的饼。 二呆打量着这男子的同时,他也顺着缝隙向屋里面看着,瞧见门缝里那张绝色佳人般的面容,他脸上的笑容更盛了些。嘴上讨好的道:“二爷,麻烦了。” 屋门嘎吱一声打开,客栈小二端着饼走进来,将饼放在了桌子上,随后竟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掰下一小块饼自己吃了起来。 二呆见了,也不觉得奇怪,随手将门关好,缓步走到床边护着熟睡中的鳞儿,跛掉的右脚脚尖对准了椅子上的男人。 男人津津有味的吃着饼,瞧见二呆动作,轻笑一声,道:“东西你看了?” “你是什么人?”二呆淡淡一声道。 客栈小二打扮的男人嘴角一撇,神秘的笑了笑,道:“我是什么人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是来帮你的,这便足够了。” 二呆道:“帮我?” 男人道:“不错。” 二呆道:“我有什么需要你帮的?” 男人道:“狼枪已经一整天没露面了,你就不想知道,他到哪去了?” 二呆道:“哪儿?” 男人微微一愣,似是没想到他会问的如此直白,随即道:“说实话,我也不知道。不过我知道是谁抓了他。” 二呆道:“谁?” 听着二呆这样一个字两个字的问,问的还如此一针见血,一点不拐弯抹角,男人不禁哑然失笑,自己准备了一夜的那些话看来是用不上了。“外面传的不假,二爷还真是惜字如金。”他开口道:“想要我告诉你也可以,不过,二爷也得帮我一个忙。” 二呆道:“说。” 男人道:“帮我杀一个人。” 二呆道:“谁?” 男人道:“她叫柳夏,是个外邦女人,也是集市里那些外邦人的头头,狼枪就是被她抓住的。” 二呆道:“老孙头立的规矩,集市不得见人命。” 男人道:“我知道,再说,柳夏整日被那些外邦人护着,也不是那么好杀的,所以才要找二爷您这样的高手出马。当然……”他顿了顿,换上一副精明的笑容,道:“事成之后,在下还会为二爷备上一份厚礼。二爷,您看,如何?” 二呆盯着他的双眼,道:“若我不做呢。” 男人脸色一凝,道:“若二爷不肯帮忙,在下自然也没话说,只是,狼枪是死是活,难道二爷不在乎吗?”话音未落,男子眼色突然变了变,眼前那一袭白衣,面如冠玉,却取了二呆这样傻的名字的男人突然露出了淡淡的笑容。 那是一种无法形容的笑,带着一丝无可奈何,又好像实在嘲笑自己,而更多的,却是一种绝对的自信。 “鳞儿,鳞儿。”二呆突然不再理会他,转头叫醒了鳞儿。“该走了。” “二呆哥……哦……”睡眼惺忪的鳞儿爬起床,晃晃悠悠的跟着二呆走到了门口。 椅子上的男人突然急了,道:“二爷难道真的不管他的死活?” 二呆脚步一顿,低声道:“狼枪就是一只打不死的苍蝇,扔到哪他都能活的下去。我们的事,就不劳你操心了。还有,劝你以后最好离我远点。”他的声音突然阴沉,左手轻轻一挥,纸条和银票掉落在地。“我最讨厌受人要挟。”说着,带着鳞儿一齐出了门。 二呆的身影消失的刹那,椅子上的男人猛的身子一瘫,呼吸变得沉重起来。刚才二呆语调变化的瞬间,他仿佛感受到脖子正被一把利刃抵着,只要自己再说错半句话,那把利刃便会毫不犹豫的割断自己的喉咙。“果然是高手。”他感叹一声,双手把着桌子站起身,调整了下呼吸,将屋内一切收拾妥当,方才疾步离开。 “谈的怎么样?”一楼账房前,一白发老汉正低头打着算盘,听见楼上传来的脚步声,头也不抬的道。 “他没答应。”男人走到老汉身旁,到了一碗酒自顾自的喝着,又道:“不过也没拒绝。”最后,他总结道:“他应该还是不相信我。” “出门在外,太相信别人不是什么好事。”老汉依旧埋头对着账,声音沙哑的道:“这后生倒是谨慎。” “大伯,那咱们怎么办?找别人?”男人小声问道。 老汉思索了一阵,道:“算了,先猫一会儿吧。狼枪、刘勇他们都被抓了,这件事,怕是一时半会也没人再敢做、能做了。” 男人道:“可眼看时限就要到了,柳夏那小娘们这几天可是拉拢了快十个镇子支持她。” “急什么?”老汉沉稳的道:“一个外邦女人,没根没底,别看她现在爬的高,只要有一点机会,咱就能让她一辈子翻不了身。”说着,语气一沉,道:“比起那小丫头,咱还是应该注意注意那姓苏的小子。” 男人道:“苏玉衡?都让那小娘们迷了心窍,跟人家穿一条裤子呢。这小子也是没点心思,老孙头辛辛苦苦打下的基业,他拱手就让给一个外人了。” “打江山容易,守江山难。”老汉叹息一声,道:“忍一忍吧,等东边的几家说了话,到时候再做定夺。” “知道了大伯……呦,几位爷里面请,是打尖还是住店啊?”男人应了一声,忽见几人走进客栈,一个转身的功夫,脸上的凝重便被讨好的笑容代替。 “二呆哥,刚才那是谁啊?我好想听你跟他说起老大了。”客栈外的街道上,鳞儿小声问着。见二呆没理自己,她又问:“咱们这是去哪?是去找老大吗?” “恩。”二呆答应一声,脚下却是一路朝着集市外行去。 “二呆哥,咱们怎么出来了?”一路跟着二呆,眼看着就要走出集市外,鳞儿赶忙停下脚步拉着二呆的手问道。 二呆本是懒得跟她细细解释的,可手腕被鳞儿那么一拉,竟是难以再迈出一步。他眉头微皱,脚下暗暗加力,身后鳞儿确实纹丝不动。在和鳞儿的较劲以失败告终后,二呆终于放弃了硬拽着她往前走的想法。 “跟我走。”他回过头,装着什么事都没发现的模样说道。“马上就回来。” 他倒没有忽悠鳞儿,在离开集市不过二十步之后,二人便调转脚步,顶着风又走了回来。紧接着没过多久,二人竟又走了出去,依旧是往外走了二三十步,便又一次走回了集市。 鳞儿跟在二呆屁股后面来回瞎晃荡,心里有十万个问题却没开口发问,她也不傻,自然看的出来,二呆哥现在有重要的事要做,没时间搭理自己。虽说,平时没事的时候他也不怎么理自己……. “八个……十一……十二……十六……”二呆心底默默数着,双眼在渐渐热闹起来的集市里来回扫视着。 不到半个时辰的时间,冷清的街道便被各种商贩挤得满满当当。黑发黑眼大明人、异发异瞳的外邦人、贩卖布匹陶瓷的小贩、倒卖奴隶武器的黑商……形形色色千奇百怪的人聚集在一起,讨价还价好不热闹。而就在这些人中,有那么一些人却没将目光放在买卖上,十几双眼睛越过层层人海,紧盯在那一袭白衣的男子以及跟在他身后的姑娘身上。 白衣男人突然从集市离开时,那些目光亦齐齐跟着他飘荡到了茫茫沙漠中,然而出乎意料的是,那白衣男人走了没多远,竟突然折返而来。紧接着,他又突然离开,又突然回来,来回几次,不知到底在干什么。 直到他们的双眸和白衣男人冷漠的目光交接在一起的刹那,这些人方才醒悟,那白衣男人只是往里往外走了几步,竟已经发觉甚至捕捉到了他们的踪迹。 “他发现我们了,怎么办?” “干脆直接动手抓住他们。” “不行,那男人剑术高超,昨天阿历姐差点死在他手里。” “我听说了,他身边那人是个妖女,还会用妖术。” “别瞎说,那都是编出来吓唬你的。” “可是……” “现在是闹的时候吗?你们两个,快去报知柳夏,就说他已经察觉了,问问她该怎么办。” 拥挤的人潮中,两个蒙着面的女子悄悄没入拐角,消失无踪。却不成想,她们的一举一动,皆被一双凌厉的目光看在眼里。 “不能走。”几步引出跟踪者的二呆倚靠着集市入口的墙壁,皱眉沉思着。光是明面上被他发现的人就足足有十六个之多,隐藏在暗处的人又有多少,根本无从察觉。若是贸然离开集市,恐怕会招来狼群。如今,在集市最现在的地段待着,方才是最保险的。 集市之内不许见人命,当年老孙头立下的规矩,二呆会遵守,这些集市的人自然更不敢违背。但一直守在这里也不是办法,只要天一黑,他们便会成了刀板上的肉。在天黑之前,必须想办法弄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二呆心想着,突然拉着鳞儿找准一个方向,直冲冲的奔了过去。 暗中的监视者们急忙跟上,从小在集市中土生土长的她们对早已对这里的一草一木了如指掌。一边人少又不认路,一边是人多势众外加地利优势,不论怎么想,二呆都不可能逃出她们的手掌。 然而有些时候,太过熟悉未免是一件好事,比如现在。 二呆根本就不需要认路,因为他根本就在乱走。看心情走岔路、看心情拐弯、看心情走回头路,是走到哪看到哪儿。 对集市无比熟悉的人们突然乱了套,明明瞧见那俩人进了拐角,本想着抄近路去堵他们,可到了下一个拐角就愣是死活见不到人了。又不敢追的太紧,生怕闹出乱子惹出麻烦,就这样,一堆人跟着二呆东晃一下西晃一下,没一会儿功夫,竟然将人跟丢了。 “人呢?哪去了?” “快找!” 姑娘们顿时炸开了锅,当即顾不得什么暴不暴露行踪,在集市一角四散寻找开来。 “这人真是讨厌,等找到了,肯定要好好教训教训他。”狭窄的小巷里,长着一双翠绿色双眸的异邦女子气的直跺脚。说出的话,竟是极其标准,甚至带着些许味道的西北方言。 在错综复杂的拐角小巷里来回奔走,对体力也是一种考验,累得喘不过气的小姑娘本想着在小巷里小歇一下,却不料,自己的声音还未消失,身后便有一道凛冽的拔剑声接了她的话。 通体雪白的宝剑自身后探出,重重的搭在了碧眼女子肩膀上。二呆冰冷的声音随即传来:“别动,别喊。” 碧眼女子当即吓得说不出话,精神突然紧绷,双手不自觉的朝腰间匕首摸去。就在手掌接触到刀柄的刹那,一股痛楚突然自后脖颈传来,碧眼女子只见得眼前一黑,世界便安静了下来。 第一百四十八章 冲突 第一百四十八章冲突 “二呆哥,这样行吗?” “恩。” 二呆淡淡的回应声下,蒙面女子缓缓睁开眼,脖颈后尚有一阵麻木感,令她无法将脖子抬直,只能用眼角余光左右瞧着。碧绿的双眸第一眼瞧见的,便是个年轻姑娘一脸疑惑的将一扇大门生生卸下,百余斤重的铁门被她把玩一般卡在了小巷口。 瞧着那堪称诡异的一幕,碧眼女子心底一颤,还没来得及惊讶,一袭白衣突然映入眼帘。她心头猛的一紧,下意识的想要逃开,身子却猛的一顿,方才发觉手脚已被紧紧束缚。 “狼枪在哪?”二呆半蹲在地,对刚苏醒的碧眼女子冷声问道。 碧眼女子声音微颤,道:“我什么都不会说的,有种你就杀了我。”见二呆眼色微变,她故作镇定,讥讽道:“集市不许见人命,这是孙老爷生前定下的规矩,你若是敢违背,就别想活着从这离开。有种你就动手啊,怕了?” 二呆神色不变,冷冷道:“我从不打女人。” 碧眼女子闻言心中一喜,正要以此威胁,却不料二呆这句话后面还有一句。 “鳞儿,过来。” “哦。” 年轻姑娘答应着,两步小跑过来。 “抓着她的手。”二呆道。 鳞儿不解道:“为什么?” 二呆道:“让你抓你就抓。” 鳞儿只得轻轻抓住了碧眼女子被捆住的左手。 只听二呆接着道:“使劲。” 碧眼女子瞧着鳞儿被二呆招呼过来,心里也是十分不解,正琢磨着这小姑娘能有什么手段,一股钻心的痛楚突然从手掌传来,难以言喻的剧痛刺激下,顿时倒抽一口凉气,冷汗直流。 “啊!”碧眼女子惨叫一声,嘴巴突然被二呆用布塞住,一旁鳞儿见她痛苦的模样,吓得赶忙松开了手。身下,碧眼女子的左手已手背发青,五根手指不住的抽搐着。 “说,狼枪在哪。”二呆冷冷一声道。 剧痛之下,碧绿的双眸瞪得如铜铃般,若眼神可以杀人,此时二呆怕是已经死上了几十遍。 碧眼女子嘴里乌拉哇啦的,隐约能听出她在谩骂什么。二呆眼神一冷,右手拇指按在拳头上,在碧眼女子脖颈下三寸轻轻一按,世界顿时清净了不少。 二呆又探出手,在碧眼女子左手轻轻一握,道:“你的骨头碎了,医治的早,还有救。”他摘下堵嘴的黑布,对那双愤怒与惊恐同在的碧绿双眸冷冷道:“说,狼枪在哪。” 碧眼女子嘴唇微颤,似是要说些什么,可最后还是把话咽了下去。 二呆见了,只得眼色一沉,招呼一声道:“鳞儿,另一只手。” “二呆哥,别这样吧。”鳞儿小声劝道,被二呆叫过来时,鳞儿并不知是要她来折磨他人,瞧见碧眼女子满眼痛苦的模样,鳞儿忍不住心软了。 二呆一阵沉默,仔细一想,叫鳞儿用一身蛮力活生生捏碎别人的骨头,以鳞儿的性子,应该也下不了第二次手。虽说如此,二呆自己也没法拉下脸来对一个女子动粗,只能继续装着凶狠的模样,阴沉的道:“你们昨天抓了一个个子很高的人,他在哪?说。” 碧眼女子抽动着嘴角,狠狠的憋出一句:“你去死吧。” 二呆心头无奈,拇指加力,碧眼女子脸色顿时难看到了极点,转瞬间,便因呼吸困难而在此陷入了昏迷。 久未开张的街边医馆突然来了客人,右脚有些跛的白衣男子缓步行来,将昏迷在肩头的异邦女子小心放下。留下一句“治好她的手。”便甩下几块碎银,带着个年轻姑娘消失在人潮之中。 想从这些跟踪自己的女子口中问出消息看来是没可能了,如今摆在二呆面前的路便只剩下了一条。“柳夏。”他喃喃念着那个名字,悄然间,人已鬼使神差的走到一家奴隶贩子店面旁。“看来要亲自会一会这个人了。”二呆心念着,下意识的看向跟在自己身后,正瞧着双手不知在想些什么的鳞儿。 狼枪马四都没了踪影,他一个人行动已经很危险,现在还要带着鳞儿,实在是麻烦。唯一庆幸的,便是鳞儿有能力自保,无需他分心。 “这位爷站这儿半天了,要找点乐子吗?”正想着,店面门帘突然揭开,一个身材高挑,有着碧蓝色双眸的美女缓缓走近,一脸调笑的说道。 二呆心中猛的一紧,虽然他心里一万个不愿意,却不得不承认,自己的长相的确称得上“美人”二字。一身白衣站在人群中,第一眼望过去,谁会看出他是个男人?可眼前这个女子却上来就称他为“爷”…… “这位爷,不想进去看看吗?”高挑女子说着,搭手挽住了二呆的胳膊。“还是说,爷来这种地方,是为了别的什么事?”她语气一顿,温润的嘴唇在二呆耳畔细语一声。 二呆左手腕微动,剑鞘一横令女子无法靠自己太近,嘴上道:“我来找人。” 高挑女子楚腰被拦,眼中惊异转瞬即逝,轻声道:“哦,是这样。正好,小女子从小出生在这,爷要找的人,小女子兴许认识。” “不是兴许,你一定认识。”二呆眼色阴沉,扫视着朝此处包围而来的一众蒙面女人们,沉声说道。 “那可未必,就看爷要找的人,姓甚名谁了。”高挑女子笑着道。 二呆右手朝身后一伸,将鳞儿拉到自己身后,同时道:“柳夏。” “柳夏?”高挑女子脸色一惊,欢声道。 二呆道:“你认识?” 高挑女子道:“当然认识,小女子正好知道她现在在哪。” 二呆道:“哪?” 高挑女子神秘一笑,道:“远在天边,近在眼前。”话音未落,一道寒光突然从她手中闪过,二呆左手手腕猛的一动,剑鞘挡于面前,只听“铛”的一声脆响,锋利的匕首被他一下打飞。 再看眼前,高挑女子已经松开他的手臂,站在了五步之外。“二爷,您可真是重情重义,竟然还敢找上门来。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闯进来。好,我这就送你去见狼枪。”她阴沉的说着,冰冷的神情瞬间取代了笑脸。 “你就是柳夏。”二呆淡淡一声。 “正是。”柳夏答应道。 二呆道:“狼枪和马四在哪?” 柳夏道:“不用问,你很快就能见到他们了。” 二呆道:“他们还活着?” 柳夏道:“应该还活着吧。” 二呆道:“他惹了什么麻烦?” 柳夏道:“没有。” 二呆顿了顿,道:“你和他有仇?” 柳夏道:“也没有。” 二呆道:“既然无冤无仇,你这么做,不合规矩。” 柳夏冷冷一笑,道:“二爷,规矩是人定的。” 二呆道:“你想翻天?” 柳夏道:“你都自身难保了,问那么多干嘛?”说着,她脸色突然一变,阴沉道:“我本来也不想做的太绝,但你伤了我的姐妹,必须为此付出代价。砍掉他的双手!” 等候已久的异邦姑娘们齐齐抽出锋利的匕首,四面八方的朝二呆和鳞儿包围而去。 “保护好自己。”二呆小声叮嘱着,右手缓缓搭在剑柄之上。 匕首的寒光在周围布成了一道斑斓的网,二呆和鳞儿宛如入网的鱼儿一般,就看接下来是鱼死还是网破了。 眼看大战即将爆发,就在二呆准备拔剑的刹那,一道呼声突然从人群响起。 “柳儿!” 苏玉衡一步跨出,拦在了二呆和柳夏之间。 “玉衡,你……”柳夏说着,却见苏玉衡脸色凝重的摇着头。姑娘们一时没了主意,目光齐聚在柳夏身上,见她抬了抬手,方才收起了兵刃。 “在下苏玉衡,是孙老爷的义子。”苏玉衡转过身,拱手抱拳,歉意的道:“此事错全在我们,还请二爷见谅。” 二呆冷眼瞧着这个突然掺进一脚的男子,尚不清楚此人是在真心实意的道歉,还是来给柳夏演红脸的。 “大风镇与集市素无冤仇,你们这般胡乱抓人,是何用意?”二呆淡淡道。 苏玉衡一脸为难的道:“二爷,此事皆由家事而起,有些话,恕在下不能告知。” 二呆道:“你们的家事我也不想知道,把狼枪和马四放了,我们会离开。” 苏玉衡点头称是,后退几步来到柳夏面前,道:“柳儿,听我的话,放人。” “你帮他们?”柳夏凝声道。 苏玉衡道:“柳儿,我跟你说过,不要招惹他们。现在放人,我去说点软话,他们不会将此事放在心上的。”见柳夏一脸不情愿的模样,他又开口解释道:“西北这些刀客没你想的那么简单,尤其是那几个有名有号的,若是真的惹上了他们,以后莫说刀客,就连斗金都未必会再帮我们。” 总是在外奔波的苏玉衡深深清楚,如狼枪、刘勇、陈子锋这般名号响亮的人物的分量有多重。有些天大的麻烦,任你使劲浑身解数都无法解决,可到了他们手里,不过是报一声名号便可了事。西北的这些刀客们最可怕的地方不是他们有多狠辣,而是他们这么多年积攒下来的错综复杂的关系网。 就拿狼枪来举例,若今天真的和他撕破脸皮,那与集市结仇的便不只是狼枪,还有整个大风镇及其镇上的一干赌场、青楼、商贩、甚至百姓。 柳夏将狼枪他们关起来,已然是犯了禁忌,幸而这些刀客也都是精明的生意人,事过之后说些软话谈点条件,差不多也就翻篇了。但现在情况却大不相同,柳夏因阿历受伤之事一时冲动,竟要和二呆大动干戈,苏玉衡要不站出来,怕是要闹到不可挽回的地步。 “柳儿,狼枪绝不可能是接活的人。”苏玉衡小声劝道:“阿历受了伤,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但现在必须忍耐,别忘了,我们还有大事要做。” 听苏玉衡提起那件大事,柳夏的眼神猛然一变。虽被恼怒冲昏了头脑,带归根究底,她不是个会因小失大的人。如今在苏玉衡的提醒下,终于收起了报仇之心。 “知道了。”她喃喃一声,道:“我马上将他们放出来。” 苏玉衡听了,暗暗松了一口气,随即扭头看向二呆,歉意的道:“对不住了二爷,我们这就放了狼爷,还求二爷能在狼爷面前美言,帮小弟说几句好话,小弟定当感激不尽。” 二呆点了点头,可右手却始终搭在剑柄上,直到瞧见饿了一整晚的狼枪和马四在一帮姑娘的簇拥下缓缓行来,握剑的手方才松开。 “狼爷,实在对不住,让您受苦了。”苏玉衡远远迎了上去。 “没事没事。”狼枪挥手说着,突然跨出一步,胳膊顺势掠过苏玉衡肩膀,粗壮的手臂顿时勒得他喘不过气来。同时说道:“整了半天,你现在是这块说话定硬的人了,是吧?” “小弟不……才,能说上几句话。”苏玉衡憋着一口气说着,同时使着眼色叫柳夏不要轻举妄动。 “哦,是这样啊。”狼枪满不在乎的说着,微微松开胳膊。 总算能喘过气来的苏玉衡立即赔笑道:“狼爷,这些姑娘们不懂事,狼爷您别见怪。” “不见怪不见怪。”狼枪高声嚷嚷着,一双小眼睛瞟向了柳夏。嘴上道:“就是吧,你们这关人的地方整的有点差,连觉都睡不好。一晚上给我脖子整的生疼,哎呀,看大夫不知道又得花多少银子。” 瞧着他那副就差伸手管你要钱的模样,马四心里一阵无语,暗道昨天晚上是哪个王八蛋打了一晚上的呼噜。 话说到这份上,傻子都听得出来是什么意思了。苏玉衡当即道:“狼爷不必担心,您放心大胆的去看大夫,有多少花费,都算在小弟的头上。” “那多不好意思啊。”狼枪重重的拍着苏玉衡的肩膀,力气之大,险些将他拍倒在地。 感受着肩膀上火辣辣的痛,苏玉衡心底不禁一沉。完了,这狼枪是要得理不饶人,今天这事,不是单单拿银子能摆得平的。 第一百四十九章 商量点事 第一百四十九章商量点事 “狼爷说的哪里的话,这都是小弟应该做的。”苏玉衡一边说着,一边横跨一步想要从狼枪的手掌中脱身。狼枪却是哈哈一笑,一把揽住他的脖子,将他拽了回来。“那我可就不客气了,哎呦对了,在那乌漆墨黑的笼子里关了一晚上,我肚子都饿了……”说着,勒住苏玉衡的手臂微微加力。 苏玉衡脖颈吃痛,却不敢露出一丝痛楚,他心里深知,若是柳夏见他吃亏,恐怕会当场和狼枪干上一架,那可就一发不可收拾了。“小弟正好知道附近有一家小店做的面汤很不错,狼爷要是不嫌弃,小弟愿意请狼爷好好吃一顿。”他憋着一口气道。 “有人请吃饭,我怎么会嫌弃呢。”狼枪轻笑一声,勒着苏玉衡的脖子就要往外走,却被一众姑娘们挡了个正着。 “看来有人不想让你破费啊。”狼枪色眯眯的目光在众女胸前一一扫过,最后落在柳夏那张冷艳的脸上,淡笑一声道。 苏玉衡眉头微皱,对柳夏使了个眼色。嘴上道:“我和狼爷去吃顿饭,搞得这么兴师动众的做什么?还不让开路。” 柳夏纵是心里一万个不愿意,此时也只得按苏玉衡的话去做,她轻轻开口,说了一串异域话,围成一圈的姑娘们立即让开一条路。 “狼爷,请。”苏玉衡客气一声,在狼枪的挟持下率先走了出去,马四、二呆和鳞儿紧随其后。 “怎么回事?”二呆警惕的注意着周边姑娘们的动作,同时小声道。 他的话自然是问一旁的马四,后者闻言,叹息一声,将双刀紧紧缠在腰上,应道:“别提了,放了一辈子鹰,回头让家雀叨了眼珠子。” 二呆指了指大步走在前面的狼枪,道:“他是不是调戏别人家姑娘了?” 马四道:“这事好像还真跟他没关系,是集市这块自己出的毛病,说来话长……”他顿了顿,瞧着狼枪的背影,眉头微微一皱,道:“先不说这个,你知不知道他现在想干什么?” 二呆道:“讹银子。” 马四道:“没这么简单吧,那小子刚才都已经认瘪了,他还这么不依不饶的。” 二呆赞同的嗯了一声,按照以前的经验来说,从倒霉蛋手里讹了银子就赶紧跑路才是狼枪应该做的事,可今天他不但不走,反而一副事还没完的架势,着实令人感到不安。 “跟他说说吧,刚过两天安生日子,可别再惹麻烦了。”马四叮嘱一声。 二呆轻轻点头,二人突然加快脚步,一左一右来到狼枪身边。“你又想干什么?”二呆喃喃一声问道,好像狼枪胳膊下那个面色发青的男子根本不存在一般。 狼枪道:“干啥?刚才没听见吗?吃饭啊。” 马四开口道:“吃完饭之后呢?” 狼枪道:“之后的事之后再说呗。” “你可消停两天吧。”马四道:“我可不想再因为你瞎搞事整得一身伤。” 狼枪笑道:“你不整的一身伤你哪有理由去找萝卜去?大哥这是在帮你。” 闻言,马四竟是无力反驳,只得冲二呆望了一眼。 二呆道:“我们这次是为老赌的事来的,办完事就走,别蹚浑水。” “你当我想啊。”狼枪扯着嗓子道:“我出来的时候,刘勇老谭陈疯子那都抱着腿求大哥把他们整出去,我都答应了,得把事办了啊。” 二呆微微一愣,道:“刘勇?” 狼枪道:“啊,刘勇、老谭、陈疯子,昨天都跟我关在一起呢。对了,还有个长得挺好看的女的,叫啥来着,沈......哦对,沈飞鸿。” “他们也被抓了?”二呆疑惑一声,目光不由得看向苏玉衡。 “那可不咋地,没想到吧,这集市的人看着不显山不露水的,其实本事大着呢。你说是不是,小兄弟?”狼枪轻笑着,手上又将苏玉衡拍的肩膀发痛。 “这……狼爷也太看得起我们了。”苏玉衡苦笑一声,狼枪刚才的话摆明了是说给自己的听得。难怪他占了便宜却不急着离开,原来是另有打算。 说话间,苏玉衡脚下突然一顿,指着街角一间干净的小店面道:“狼爷,咱们到了。” “掌柜的,先来十碗面汤。”狼枪高喝一声,随即一手将苏玉衡按在凳子上。 店面掌柜招呼一声,十碗热气腾腾的面汤将桌子挤得满满当当。闻着那股清淡中带着丝丝肉味的香气,狼枪一脸陶醉,二话不说撸起袖子就连干了三碗。一旁,饿了一整天的马四也跟着狼吞虎咽,只有二呆和怕烫的鳞儿吹着热气,细嚼慢咽的吃着。一桌子人吃的津津有味,看的苏玉衡自己都有些饿了。 “狼爷……”苏玉衡喃喃开口,却被狼枪挥手打断。“有事吃完了再说。”在苏玉衡看来,这是狼枪在磨自己的性子,但事实上,他是真的饿了。 “舒坦。”风卷残云过后,狼枪拍着圆滚滚的肚子,满脸幸福的感慨一声。待他收起笑脸再次看向苏玉衡时,小眼睛中已然闪烁出精明的光芒。 “吃饱了,咱也该聊聊正事了。”狼枪道。 被扔在一边冷落了好久的苏玉衡赶忙换上一副笑脸,道:“狼爷的正事指的是?” 狼枪笑道:“刚才你不是都听见了吗?” 苏玉衡道:“狼爷说的是刘勇他们?” 狼枪点了点头,道:“你们这边的事我也知道的差不多了,按理说你们的家事我一个外人不该掺和,不过这次,我就得不要脸来掺一脚了。”说着,话锋突然一转,换上一副冰冷的模样,道:“刀客是刀客,集市是集市,我们井水不犯河水,老孙头在的时候便是如此。你们过界了。” 苏玉衡苦笑道:“狼爷,我们也是逼不得已。” “我知道。”狼枪突然换上一副和气的笑脸,道:“小兄弟你也别误会,我不是说你啥,讲大道理这种事这辈子也轮不到我狼枪。我的意思呢,就是跟你商量商量,能不能把刘勇他们几个放了?” 苏玉衡道:“狼爷,有人接了斗金那发出的诛杀令,那个人很可能就在他们之中,若是放了他们,很多人都要死,包括我。” 狼枪道:“那依你的意思,是没得商量了?” 苏玉衡的心扑通扑通的跳动着,生怕狼枪因自己不给面子而发飙。他深吸一口气,凝声道:“狼爷,对不住了。” 出乎苏玉衡意料的是,听到拒绝的狼枪并没有急着发火,事实上,他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那行,就这样吧。回头你跟刘勇他们说一声,告诉他们,大哥尽力了。”狼枪开口说着,语气平淡的好像之前与苏玉衡商量的是今晚该吃什么。 苏玉衡听得一愣,不敢相信的道:“狼爷……真的就这么算了?” 狼枪道:“咋地?还想让我揍你一顿?” 瞧着狼枪那沙包大的拳头,苏玉衡紧张的吞了吞口水,道:“狼爷真会说笑。” 狼枪轻笑一声,道:“说好的你请客,饭钱给了啊。”说完,拍桌而起,舒舒服服的伸了个懒腰,对一旁二呆等人道:“走吧,回大风镇。” 听闻狼枪没有惹事,二呆和马四心头齐齐松了一口气,叫上了鳞儿,四人迈步离开了面摊。 苏玉衡瞧着四人离去的背影,目光流转,在二呆、马四和狼枪身上一一扫过,最后眼神中猛的闪过一道精光。“狼爷,请留步!”他高呼一声,甩下一叠铜板,起身追去,将四人拦了下来。 狼枪淡淡一声道:“有事?” 苏玉衡连连点头,道:“不知狼爷现在可有生意在身?” 狼枪道:“没有,怎么?小兄弟有兴趣做笔生意吗?” 苏玉衡笑道:“能与狼爷这等豪杰合作,是小弟的荣幸。” “低调,低调,心里知道就行了。”狼枪被夸得咧嘴一笑。一旁二呆和马四见他得意忘形的模样,心思一沉,暗道一声糟糕,现今的集市本就乱成了一锅粥,他们若是再和苏玉衡扯上关系,天知道会被搅进多大的麻烦中。 “悠着点,不是什么好事。”马四低语一声。 狼枪闻言也立刻想通了,正想开口拒绝,不料却被苏玉衡抢先一步。“狼爷若是肯帮小弟这个忙,事成之后,小弟愿献上白银千两来做报偿。” 白银千两二字入耳,狼枪的心猛的一抽,眼中顿时放射出贪婪的绿光。二呆和马四见了,皆是无奈叹息一声,事到如今,就是九头老黄牛一起也拉不回狼枪那颗贪财的心了。 狼枪一脸和气笑容,轻声道:“好说好说,不知小兄弟需要我做些什么?” 苏玉衡道:“小弟斗胆,请狼爷先在此留住一时,帮小弟保护一个人。” “柳夏?”狼枪略一猜想,便念出了苏玉衡心中的那个人的名字。 苏玉衡凝重的点了点头,道:“正是。” 狼枪道:“多久?” 苏玉衡道:“十日便可。” 保一个女子十日平安,便有千两白银到手,这种赚翻天的生意狼枪自然不会放过。“可以。”他想也不想的答应道。 “太好了,狼爷请随我来。”苏玉衡一连惊喜,拱手引路道。 行走在拥挤的人潮中,马四用胳膊杵了杵狼枪,道:“那女子坑过咱俩一次,你就不怕这次也是羊入虎口?” 狼枪小声道:“怕什么,这不有你呢吗。”说着,附耳对马四说着什么,马四脸色一阵变化,最后明了的点点头。穿过一个拐角的功夫,紧跟在苏玉衡身后的队伍便由四人变成了三人。 在苏玉衡的带领下,狼枪三人东拐西拐的,来到了一家清净的茶楼前。门口,已有一道倩影等候多时。 见着狼枪他们和苏玉衡一同出现,柳夏的眼色瞬间阴沉了下来。苏玉衡见了,先请狼枪三人止步,自己奔到茶楼门前,细细解释起来。 “狼枪他们是我请来保护你的……你想一想,若那个从斗金手里接活的杀手并不在刘勇他们之中,那该如何?光凭你的那些姐妹,保护不了你的。狼枪他们是西北一等一的高手,有他们在,我才敢放心走……忍耐一下,再给我十天时间,十天之内,我一定会让东边的几个家族也点头答应的……柳儿,我不想你出事……”苏玉衡废了半天口舌,又是讲道理又是打感情牌,柳夏才终于松了口,同意在苏玉衡不在的日子里,由狼枪等人保护自己。 “又见面了。”瞧柳夏往这边望过来,狼枪咧嘴一笑,招呼一声的同时,舌头在嘴唇上抿了抿,似是在回味几天前的那枚香吻。 柳夏已经答应了苏玉衡,自然不会再与狼枪他们起冲突,只当狼枪这人不存在就好。 当天下午,被姑娘们簇拥着请出来的狼枪又被以同样的方式请了回去,只是这次,他的身份不再是阶下囚,而是保护者。 小小的集市内,遍布的眼线却是不少,狼枪前脚刚入了柳夏的门,后脚便有消息传到了各个人耳里。 这些人中,有被从集市赶出去心怀怨愤的复仇者,有距离集市几十里远,等候着结果的商家家族领袖,有隐藏在闹事中,私底下计划着某些阴谋的潜伏者,也有对集市变动持观望态度,随时准备趁火打劫捞一笔的投机者…… 就是这样一群不同的人,在不同的地方,听不同的人讲述着相同的消息之后,露出了相同的诧异神情。 “狼枪帮了柳夏?这件事……麻烦了……” “我说苏玉衡那小子怎么这么放心的往外跑,原来是留了这么一手啊。” “狼枪?我的天,集市真是不拿自己的肉当肉啊,送上门去让人宰。” “狼枪出手了,咱们的计划,是不是要……” “照旧。” “但……狼枪可是出了名的硬骨头,听说就在前几个月他单枪匹马跑到嘉峪关,以一人之力就把那的张老爷给灭了。他身边那白衣剑客也更难对付……” “我说,照旧。” “是……尊主。” 西北一角的小集市上,一场风暴即将袭来。 第一百五十章 孔乾 第一百五十章孔乾 对狼枪来说,护卫实在是一桩轻松到极点的活计。每天找个地方一待,保证柳夏绝不会消失在自己视线范围的同时,还能顺便在这些异域女子身上吃点豆腐,如此好活,平日里是打着灯笼都没处找的。 不知是本身准备工作没有做好,还是怕了狼枪的名头,亦或是接下诛杀令的人真的在刘勇他们之间。四天时间很快过去,那个所谓的杀手依旧没有现身。这千两白银,眼看着就要轻松到手了。 “你小子总算办了件人事。”暗中与狼枪接头的马四在正事讲完之后如此说道。他没有跟着狼枪二呆他们一起保护柳夏,因为最开始,马四是狼枪准备的后手,这记后手防的便是他们要保护的柳夏。幸好柳夏听了苏玉衡的话,没有再与狼枪他们为难,狼枪计划好的那一套里应外合之计也没了用处,索性让马四继续隐藏在暗中,为狼枪他们探听情报。 官差出身的马四眼力毒辣心思缜密,不出一日时间便将集市附近的商铺位置、商贩长相记的一清二楚。谁今天出摊晚了,谁今天举止有异,乃至谁的眼神不对,都逃不出那双带着浅浅刀疤的双眼。 每日正午时分,他便会悄悄潜入与狼枪碰头,将周遭人事讲清楚的同时,再以此要挟一下,逼狼枪把那本金瓶梅赠于自己。 这几日里,集市内外倒是风平浪静,但马四的直觉却告诉他,这很可能是暴风雨前的宁静。十天、一百二十个时辰,白银一千两,这钱怕是没那么好赚的。 果然,在马四隐藏在集市背后的第五个早上,一场异变猛然发生。 初升旭日的光辉下,由六匹骆驼三匹马组成的商队自东方行来,驾轻就熟的进入了集市,六匹骆驼找了个角落安顿了下来。而那三匹马,则在一番寻找之后,停在了茶楼前。 两男一女进了茶楼,二话不说直奔主题,要求见柳夏一面。茶楼掌柜本还想推脱一番,但当他接过那中年男人扔过来的铜板,瞧见上面笔走龙蛇般刻着的“孔”字,突然大惊失色,急忙命人前去将柳夏请了过来。 跟着柳夏一起踏进茶楼门的,除了保护着她的众位姑娘,自然也少不了狼枪他们。 一进门,便瞧见两男一女坐在那,男的温文儒雅,女的亭亭玉立。因遮挡风沙而穿的格外厚实的衣服,亦掩饰不住三人远超常人的气质。 “晚辈柳夏,见过孔前辈。”柳夏来到木桌前,十分客气的施礼道。 孔姓中年男人拱手还礼,道:“客气了,孔某不过是一介商贩,岂能担得上前辈二字。” 柳夏道:“孔前辈过谦了,西北之上,能以一人之力白手起家,只用二十年便成为商界龙头,这等事,晚辈实在是拍马而不及。” 听着柳夏的夸奖,中年男人却不见一丝高兴,而是保持着一副淡淡的笑容,道:“陈年往事,不提也罢。”说着,突然侧过头,向柳夏右侧身后望去。 柳夏心生好奇,不由得也跟着侧目,碧蓝色的双眸中,出现了一个男人高大的身影。 “狼枪。”中年男人淡淡开口,笑着招呼道:“近来可好啊?” 只听远在十步之外的狼枪轻笑一声,回应道:“拖你的福,就断了几根骨头,一时半会儿死不了。” “孔前辈和他认识?”柳夏不禁疑问一声。 中年男人道:“老熟人了,他过去可帮了我不少忙。” 二人坐下,中年男人又道:“柳姑娘还是不要叫我前辈了,听得我都觉得自己老了。我姓孔命乾,若是姑娘不嫌弃,称我一声孔乾老哥好了。” 柳夏道:“这……那就听孔乾老哥的话。”她声音一顿,试探着问道:“还不知孔乾老哥今日来此,所为何事?” 孔乾脸色一变,黯然一声道:“今日来此,是有两件事要做。”说着,轻轻一挥手,身后年轻男子便揭开上衣,从怀中取出一壶封存好的酒杯,放在了桌上。 “孙老爷与我虽只见过两面,但他是我敬重的人,还记得他与我说过,生平最喜欢喝江南的女儿红……这杯八十年陈酿,算是我的一番心意吧。”孔乾轻声说着,手指一抬将酒杯推到柳夏面前。 柳夏接过酒杯,凝重道:“孔乾老哥有此念及,师父在天之灵,亦会含笑。晚辈,拜谢。”说着,起身便要对孔乾施礼。 “不必了。”孔乾阻止一声,脸上哀伤悄然间变成了淡笑。“我还有更重要的事要与你说。” 柳夏道:“请孔乾老哥指点。” “指点谈不上。”孔乾道:“要硬说的话,接下来我要与你说的话,其实更像是威胁。” “威胁?”柳夏黛眉微皱,瞧着孔乾那张满是和气的笑脸,心里突然一紧。 “不错。”孔乾答应一声,道:“我就直说了吧,你和苏玉衡做的事,我很不喜欢。” 柳夏道:“孔乾老哥何出此言?晚辈不明……” “不用装糊涂。”孔乾突然打断道:“是不是觉得自己做的有头有尾天衣无缝?年轻人,别那么自信,你们还嫩着呢。” 柳夏一阵沉默,心头正暗暗琢磨着。就见孔乾忽然起身,两步来到柳夏面前,淡淡道:“我还是个愣头小伙子的时候,这集市便已经在了。几十年过去了,多少高楼倒了台,唯有它在此扎了根。知道为什么吗?” 柳夏轻轻摇头,道:“还请前辈指教。” 孔乾这次没有纠正那声前辈的称呼,开口道:“因为有你,有我,有他。”他指着柳夏,手腕一翻又指向自己,最后向前一伸,指向了一旁的狼枪。“只有我们在,这集市方能从一次次风沙中挺过来,我们,就是它的根。”他喃喃说着,语气中带上了一抹阴沉。“孙老爷尸骨未寒,你们却急着将根斩断一条,实在令人寒心。就凭孔某人对孙老爷的敬重,也不能再放任你们肆意妄为。” 柳夏认真听着,缓缓开口,道:“所以前辈,想做什么?” 孔乾道:“把那条根找回来。” 柳夏神色一寒,一字一顿的道:“恕晚辈,做不到。” 孔乾淡笑一声,两步退回椅子边坐下,道:“没了那条根,这棵树只有死。” “晚辈倒觉得,没了那条烂根,这棵树会活的更好。”柳夏突然开口道。她凝视着孔乾,嘴角上扬,笑道:“不知孔乾老哥,是否已经见了苏玉衡?” 孔乾道:“未曾见过。” 柳夏道:“孔乾老哥若是见了他,便能明白,我们所做之事对集市百利而无一害。” 瞧着柳夏那副自信满满的模样,孔乾心中轻叹一声,道:“你说的,是联合九镇十三家商队的事吧。” 柳夏道:“孔乾老哥果然消息灵通。” 正说着,却见孔乾眼角一眯,嘴角爬上一抹讥讽的笑。“听说了,西北九镇,已经有十家商队点了头。” “既然孔乾老哥都知道,那您也应该明白,只要您与东边另外两家同意,我们便可打通嘉峪关内外所有商路。到时候……” “所以才说你们太嫩了。”孔乾沉声打断道。“就算我和另外两家点头,那又如何?点头,光点头有个屁用。没付诸行动,话说的再好也是空谈。”他手指在桌子上一阵敲点,每敲一下便问一句道:“我问你,最近一月从集市折转的商队有几家?散出去的银子有多少?你手里的银子还够撑多久?三个月还是五个月?等孙老爷这么些年积攒下来的本钱都耗光了,你拿什么维持?” 柳夏被他的一番话问的哑口无言,半晌,抿着嘴唇,倔强的道:“只需九镇商队开始走动,这些问题都将迎刃而解。” 孔乾凝视着她的双眼,道:“你真的要指望别人?”柳夏不答话,他便接着道:“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十三家家族商队,包括我在内,都不会往这里再砸一文钱。别一脸不信,我们有的是理由推脱,我们拖上一日,你便要损失一日的收入。等你没了最后一份作为,这地方,便是我们说拿就拿的了。” 柳夏思绪着孔乾的话,越想,心中就越发阴寒。 “做生意,也要讲究平衡之道。”柳夏沉思之际,孔乾低沉一声开口道:“有风光便会有抑郁,有成功就定然有失败,有人赚干净银子,自然也要有人赚脏钱。想一家独大,就是自寻死路。你以为孙老爷想让做黑活的留在这里吗?他当然不想,但他必须这么做,因为那些人会是他得力的臂膀。而你们,却自断臂膀,把集市逼上了一条绝路……我话讲到这,该怎么做,你自己好好想想吧。”孔乾说着,领着家族两个晚辈迈步朝门口离去。 屋内众人齐齐侧目望着这个赶了几十里路来给柳夏上一课的男人,一个个眼神中都写满了复杂。 柳夏靠在椅子上,精神一阵恍惚,手心、额头已是冷汗直流。她颤抖着嘴唇,拼命想站起来,却发现自己的脚已经软了。“前辈!”她只好不顾脸面,放声高呼。 孔乾脚步一停,转头望了眼。 “前辈,现在可还有回头……”她大声问着,突然声音一停,张开的嘴唇颤抖着,碧蓝色的双眸猛的一缩,如星海一般深邃的深蓝中,倒映出一抹鲜红。 世界在这一刻仿佛停顿了,她傻傻的望着那抹红色,直到耳畔响起一声惊叫,方才从混沌中回过神来。 茶楼门前,孔乾和另一年轻男子倒在血泊中,同行的女子惊吓的叫着,扑通一声坐倒在地。 二呆的剑横在半空,剑尖上,一滴鲜血缓缓坠落。剑锋所指,一个蒙着脸,长着一双黑褐色双眸的异邦女子捂着胳膊,血迹从她的肩膀流下,流过手腕,流过指尖,流过她手里握着的刀,最后滴落在地。 柳夏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没人敢相信。 趁着孔乾回头之际,突然暴起狠下杀手的,竟然是和自己从小一起去长大的姐妹。为什么?她的脑海只剩下这一声疑问。“为什么?你为什么这么做?”柳夏喃喃开口,用异域话问着。 那蒙面女子却是好像没听见一般,噌的一声又从腰间拔出一把匕首。 二呆冷眼瞧着,握剑的手轻轻一点,就在他准备废掉蒙面女子另外一只手臂时,不可思议的一幕再次发生。 只见那女子紧握着匕首,却不是对着二呆,而是朝自己的脖子猛的刺去。二呆瞬间出手,剑尖刺透了她的手掌,然而那女子却已抱了必死之心,向前跨出一步,锋利的匕首顷刻间便划开了她的脖子。 蒙面女子砰地一声倒地,抽搐着身体,几下过后,便没了气息。 亲眼看着姐妹自尽当场,柳夏已然呆若木鸡,她浑身颤抖着,用尽全部力气想要站起来,去抓着姐妹的手,让她告诉自己,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 然而一只大手却将她一把按回了椅子上,她傻傻的撇过头,瞧见的,是满脸凝重,将自己护在身后的高大男人。 茶楼门前,二呆的手指在孔乾脖颈上点了点,随即站起身子,朝狼枪摇了摇头。 “鳞儿。”狼枪阴沉着脸,低呼一声。 身旁鳞儿立刻应道:“老大。” “看好我身后,不许任何人接近她。”狼枪凝声道。 鳞儿道:“知道。”一男一女一大一小一前一后,将柳夏保护的严严实实。 “二叔……二叔!”幸存的孔家女子从惊吓中回过神来,扑到孔乾的尸身上嚎啕大哭。“二叔……表哥……”她失声呼喊着,可身下两个世上至亲的人却再也没能回应。 “柳夏!”她恨恨的望着屋子里的人,双眸突然停在被高大男人挡在身后的柳夏身上。“我二叔好心来此,你竟然下此毒手!孔家不会放过你的!我发誓,一定要你血债血偿!” 多年前,由某位孙姓老者定下的,已经遵守了几十年的,集市内不得见人命的规矩,在这一天,被打破了。 第一百五十一章 危机四伏 第一百五十一章危机四伏 六匹骆驼和三匹马组成的小商队飞奔出了集市,走的比来时要匆忙万倍。集市内,无数双眼睛遥望着商队消失在沙漠尽头,每一张脸上都写满了震惊、诧异。谣言紧随而来,只半天时间便传遍了集市上下,西北商界领头龙的孔家在集市内遭人刺杀,丢了性命。人们听了,心中惊异之余竟还有那么一丝理所应当。规矩就在那里,有意也好无意也罢,总会被人打破的,只是没想到,这一天来得那么快,打破规矩的事,那么大。 孔家在西北商界地位斐然,出了这等事绝不会善罢甘休,等孔家复仇的怒火降临而来,这集市还能否存在都成了疑问。一时间,生活在集市内靠各色生意过活的商贩们人人自危惶惶不可终日。至于那些每天不辞辛苦敢来的人,早已脚底抹油跑了个干干净净,在这件事了结之前,他们是绝不会再踏入集市一步了。 夕阳还未落下,集市的每一条街道便已经如深夜一般寂静。除了三五成群来回奔走的异邦女子外,在没人敢在街上露头。等到午夜时分,更是有几户人家带着行李连夜逃走,俨然一副末日降临的模样。 “大祸临头了……他娘的,就不能让老子消停的把这银子拿了吗。”狼枪坐在窗边,凝视着黑暗中慌乱逃窜的身影,唉声叹气的说着。 柳夏瘫坐在离他十步之外的床上,双臂环抱着膝盖,脸色惨白,每一次回想起孔乾死前说过的话,再回想起那两具尸体倒在自己面前时的模样,碧蓝色双眸中的漫天星海便会跟着黯淡一分。 一旁,二呆和鳞儿分别守着房间两道入口,和狼枪一起形成掎角之势,以确保任何人进这间屋子都要过他们这一关。 “砰砰,砰。” 窗户外传来轻轻的敲响,两长一短。狼枪眉头一挑,探出窗外撇头望去,就见马四脚踩着房檐,一手搭住窗沿,侧身蹲坐着。见狼枪出现,他小声道:“算上咱们,这片也就剩一百多人了。” “跑的倒是快,哎呦,我也想跑……闹心。”狼枪狠狠的吗擦着脸,叹息一声道。 马四之前与东边孔家并无交集,此时见狼枪满脸愁容,不由得问道:“那姓孔的势力很大?” “势力倒不大,就是有钱。”狼枪苦笑一声道:“孔家要是铁了心的报仇,光用银子砸就能砸出五六百人来。” 马四心中一惊,五六百人,集市内贸易最为繁华的时间段,也不过这个数。难怪狼枪这次张口就是要逃,别说五六百人,就是五六百头猪在这跑上个来回都够踩死他们几十趟,在这等数量的敌人面前,他们这些走单蹦的将毫无还手之力。 “人真是她杀的?”马四撇头望向屋里,瞧着床头喃喃问道。 狼枪也回头望了一眼,同时道:“不像,那女的杀完人就自尽了。我估摸着,是暗地里有人阴她。” “借刀杀人。”马四冷冷一声。 狼枪点点头,苦笑道:“这哪是借刀啊,这他妈是借了把金箍辘棒子。一棒子下去,毛都不带剩的。” 马四道:“你打算怎么办?” 狼枪道:“躲、跑、藏,还能怎么办。我现在只求孔家那边动作慢点,让老子把剩下这几天拖过去。” 马四心有顾虑,道:“这事很快就会传出去,那姓苏的小子要是听闻了,自己跑了怎么办。” 狼枪狠狠道:“那他最好天天求着老天爷别让老子先抓着他。”他顿了顿,改口道:“进来暖和暖和?” “不了。”马四道:“北边有动静,我去看看。” “小心。”狼枪叮嘱一声,关上了窗户。回身迈步走到床边,于床头坐了下来。 本来对狼枪一直有防范之心的柳夏只是抬头瞥了他一眼,便又低下头,双眸呆滞不知在想些什么。 “收拾收拾准备找个地方藏起来吧。”狼枪淡淡一声道:“这回真有人来杀你了,人数还不少呢。” 柳夏小声道:“藏到哪去?” 狼枪道:“暗道,地窖,随便。碰不着孔家人的地方就行。” 听到孔家人三字,柳夏脸色越发苍白。“孔乾不是我杀的。” 狼枪道:“你跟我说有啥用,你得跟孔家人说。不过你说了他们未必听,听了,也不会信。” “可是……” 狼枪打断道:“别可是了,我这么跟你说吧,惹上了孔家,你已经死定了。我们在这,最多帮你拖延一阵子,十天时间一到,该死还是得死。” 柳夏双拳紧握,碧蓝色的双眸微微颤抖。她还有事没做,她不想死,更不想死的这么不明不白。 “帮我。”她突然开口道。 狼枪道:“帮你什么?” 柳夏道:“帮我活命。” 狼枪凝视着她,缓缓开口道:“行,今天晚上我就给阎王爷托梦,把你的名儿从生死簿上划了,回来时候用不用顺便帮你带碗孟婆汤?” “你……”柳夏狠狠一声,这种时候,狼枪竟然还拿自己开涮,实在可恶到了极点。 瞧她那副又急有气的模样,狼枪漫不经心的道:“有那功夫生气,倒不如好好想想自己惹了谁,下辈子投胎也好知道找谁报仇。”说着,语气一变,沉声道:“收拾收拾东西,这地方你不能待了,明早就动身。还有,你的那些人都不能跟来。”说完,起身回到了窗户前,望着外面阴森黑夜,深深叹了口气。 明面上的威胁倒是好应付,可暗中的危险他却无力防备。既然柳夏的人中能冒出一个来杀了孔乾,难保会不会有第二个第三个,现如今,整个集市内除了二呆马四鳞儿外,任何人都不能相信。 柳夏将头深深埋进膝盖,耳边,狼枪、孔乾、苏玉衡三人的声音此起彼伏。她聆听着,突然下了床,来到狼枪身边,开口道:“集市地下有一处暗道,直接通到外面。” 狼枪听得一愣,随即道:“那地方有几个人知道?” 柳夏道:“算上我一共三人。”她顿了顿,沉声道:“我们现在就可以出发,不过,我要带上阿历。” 狼枪道:“不行。” 柳夏道:“你信不过我的人,我也信不过你。不让我带上阿历,那我就在这不走了,狼枪,别忘了,我要是死了,你一文钱都拿不到。” 考虑到现今只有柳夏知道地道的位置以及自己朝思暮想的千两白银,狼枪最终还是点了头。 天色微亮之际,两男三女五道人影已来到了后厨一眼枯井旁。柳夏率先爬下枯井,在井壁上一阵摸索,指尖终于碰到一处凹痕。下一刻,黑色勾玉出现在手,与凹痕完美契合,轻轻转动,井壁微微震动,伴随着刺耳的“咔咔”声,一道一人高的小门随即出现。 地道是老孙头十几年前挖好的,四通八达,除了能直接由此出集市百步外,还有不下十道出口,分别连接着集市隐蔽之处,若使用得当,当真说得上来无影去无踪。 五人在一处宽敞的岔口安顿下来,狼枪便借口联系马四先行脱身。“哎呦,疼死老子了。”某堵高墙后,狼枪挣扎着从地底爬出,捂着微微发肿的额头呼道。地道是按常人身形挖的,狼枪和阿历这般体型的人在里面走着,点头弯腰,还是免不了磕磕碰碰。 做好记号,与马四碰面,将地道之事仔细告知之后,狼枪又弄了些水和干粮,方才悄悄钻回地下。 薄薄一层黑暗中,鳞儿靠着二呆的肩膀沉沉睡着。不远处,眼角挂着两颗泪痣的红发女子冷眼望着一袭白衣,小腹的伤口隐隐作痛。一旁,柳夏紧握着拳头,将衣物抓的皱了一次又一次。和她从小一起长大的姐妹,却不惜性命陷害她,每当回想那血腥的一幕,柳夏的心便如坠冰窟。而现在,她非但不能查找出幕后黑手还自己清白,还要提心吊胆的防着孔家人的报复,这一刻,一股深深的无力感涌上心头。 “玉衡,你千万不要有事。”无所依靠之际,柳夏将最后的希望寄托在了苏玉衡身上。心心念念着,芊芊细指在黑色勾玉上轻轻拂动。 勾玉是老孙头在柳夏小时候送给她的,一黑一白,成双成对。相交在一起,便是一轮太极图。出身异邦的柳夏一开始只当这是某种信物,直到后来老孙头教她,这勾玉又叫阴阳鱼,一黑一白一阴一阳,代表着世间平衡生命轮回,当时的她年纪还小,并未理解其中深意,等她明白时,已经太晚了。 “师父……”她心中呼喊着,眼角流下一滴泪花,却干巧不巧的被回来的狼枪瞧见。 “哭了?”狼枪把食物往地上一丢,无视了阿历防备的目光,轻声问道。 柳夏别过头,肩膀擦着眼泪,没有理他。 狼枪不再多话,坐到麟儿身边,闭眼却怎么也睡不着,小眼睛只得百无聊赖的左右撒摸,最后落在了那只矮自己半头的红发女子身上。 尽管地道昏暗,但如此近距离下,狼枪还是能看清阿历那对傲人的双峰。别说,仔细一瞧,阿历的身形竟也十分匀称,该凸凸该翘翘,只是她长得实在太高,骨架大导致乍一眼看上去显得有些胖。但其实她这幅身材若是和柳夏一般高,怕是要比柳夏还要丰满性感。配上她那英气十足的面容,一头火红的头发,两颗小小的泪痣,俨然也是个风情美人。 感受到狼枪的注视,阿历起初并没当回事,直到看清狼枪眼中那色眯眯三个字,方才明白过来。反应竟是出奇的慌乱,用一大段异域话骂狼枪的同时,脸颊竟红了起来。 “别骂了,你骂我我也听不懂。”狼枪轻声劝着,收起好色的眼神,岔开话题道:“话说,你们到底是哪个地方的人?”大明人中,狼枪算得上见多识广的,在辽东行军时,接触过蒙古、女真、朝鲜、倭国,来到西北后,又遇见过新疆、吐蕃的人。但这些人虽长相不一,却都有着黑色的头发、眼珠。像柳夏、阿历这般异发异瞳的人还是第一次见。 阿历闻言脸色一变,英气的面颊上闪过一抹落寞。 “该不会你们也不知道吧?”狼枪猜想道。 阿历眼色黯然,微微点了点头。 狼枪道:“可你们不是会说自己的话吗?” 阿历这才开口道:“话我们从小就会说……只是……很小的时候就被卖到这里来了,我们的故乡到底在哪,没人知道。” 狼枪眉头一皱,这话也不知道该怎么接了。再往下说,岂不是故意揭人家的伤疤。心想着,狼枪老实闭上了嘴,地道里顿时清净了下来。 之后的两天,五人都躲在昏暗无光的地下世界,享受着难得的安宁。每个人心里都清楚,这份安宁下,隐藏着无可阻挡的狂风暴雨。 孔乾的死使整个西北商界陷入了动荡之中,孔家直接对外宣称,愿付出任何代价,誓报此仇。若不是运气好正巧与从集市归来的孔家人擦肩而过,苏玉衡恐怕早已被碎尸万段了。 而受此事影响最大的,当属西北各地的刀客势力,这群游走于刀剑之上,靠杀伐过活的人遍布于苍茫荒漠,其中不乏亡命之徒,为一碗饱饭便可杀人的人,怎能抵挡得了孔家开出的天价。 在商界龙头的名号面前,狼枪的名号已然镇不住场。短短两天时间,西北各地已有十几股人马出发前往集市,少则三五人,多则几十人,汇聚在满天的沙海之中。被磨得锃亮的刀剑虽藏在鞘里,但那股滔天的杀气,却已破空而出,对准了那处已然没有多少人的集市。 同为商界的其他家族也派出了人手,暗中盯着事端发展,稍有机会,便要趁势而起,从中分一杯羹。那曾是繁华与贸易代名词的集市,在无数人眼中,已然成了待宰的羔羊。 第一百五十二章 风起云涌 第一百五十二章风起云涌 随着四面八方赶来的刀客们接二连三的聚集而来,居住在集市里的人数又一次骤减,除了一些柳夏手下的姑娘们和几家愿与集市共存亡的人之外,其余所有人几乎是一夜之间搬了出去。短短几天时间,集市便从堆满人的贸易所变成了一座空城。 这些刀客进了集市后,立刻分布开来,连找带问的搜寻起柳夏的踪迹来。像无头苍蝇一样乱飞了一阵后,却都得到了相同的答案,柳夏不见了。 莫非是怕了跑了?这可怎么办?刀客们顿时没了主意,他们大老远赶过来,就是为了抢在其他人之前拿下柳夏的人头,可现在一大帮子人聚在这,一个个都已经做好为了一口肉大战一场的的准备了,到头来却发现,最关键的肉竟然跑没影了。 刀客们陷入了两难境地,继续在这耗着,说不定柳夏真的已经跑了。可要是就这么走了,那也太吃亏了。 就在这群刀口舔血的莽夫们放松了神经,计划着怎么样使自己有点赚头的时候,远在集市外的一群人却已摩拳擦掌,露出了贪婪的獠牙。 对附近九镇的商界家族来说,柳夏死或不死一点都不重要,除了报仇心切的孔家之外,没人在乎。这些商界家族在乎的,永远是利益。而现在,一块巨大的利益就摆在他们面前。 孙老爷建立的集市已有三十余年的历史,名气、声誉响彻嘉峪关内外,尤其在荒漠之外的外邦异族之中名号尤其响亮。外邦人想与西北通商,直接来此双方协商一场即可。加上集市地处西北中心,是各镇商队走动的必经之地,单是以此,每年创造的利益收入都是多少人无法想象的。 这样一个充满无限可能的地方,让九镇的商界家族们垂涎了多少年,只是忌惮孙老头子的人脉势力,多年来都未敢动集市一根手指头。 可笑的是,孙老爷子几十年的心血,却在短短几个月之间被败的一干二净。先是集市内乱,以柳夏和苏玉衡为首的两派人通力合作,将摆不上台面的黑活彻底赶出集市。接着,二人出动与九镇商界提出合作,意欲在嘉峪关内外创建一条巨大的商界网。 老谋深算的各家族自然满口答应,然而背地里却按兵不动,如一条毒蛇般静静隐藏着身形。直到那一天,商界龙头孔乾于集市内被刺身亡,至此,毒蛇终于亮出来毒牙。 各大家族的人马在刀客们之后汇聚在集市之外,好像一双巨手,将集市牢牢握在了手心。 此时的集市根本毫无抵挡之力,任何一支家族出手,都可轻而易举的将其拿下。而现今最大的问题是,没有人愿意做那只出头年。大家都是打拼了多年的老狐狸,自然都明白,如此情况下,谁敢起独吞之心,定会被余下家族群起而攻之,到最后,得不偿失。 目前来看,最好的结果,是大家和和气气的坐下来谈一谈,看看往后集市的归属怎么分配。这种事需要一个老大哥主动站出来笼络,而悲愤交加的孔家,是最符合这一身份的。 果不其然,孔家的当家人很快便对其他家族发起了邀请,大家聚在一起,吃一顿饭,顺便商量一下眼前的这只肥羊该怎么分。大家和气生财,皆大欢喜。 各大家族自然是欢天喜地的前去赴宴,先是对孔乾的离世表示哀悼,然后找准一块肥肉,咬住就不撒口。 就这样,在一番和气、肃穆的饭局中,九镇商界家族在集市分配一事上达成了共识,大家都有肉吃,那便没什么好争的了。 一切好像便该如此了,然而事情的发展却并没有如他们计划好的一般进行。毕竟,人算不如天算。 集市内,狼枪五人在地道里老老实实的当着缩头乌龟,柳夏盼着苏玉衡早日归来,二人携手共渡难关。狼枪也盼着苏玉衡早日归来,他好拿了银子走人。可问题是,眼看十日期限就要到了,却连苏玉衡的影子都没见到。 随着集市内刀客人数越来越多,马四的踪迹多多少少也被察觉到,索性没几个人认识,还能在此收集情报。 “外面怎么个情况?”地道内,狼枪对刚爬下来的马四问着。 马四应道:“到处都是人,光我见的就得有两百多个。” “姐妹们都没事吧?”未等狼枪发问,一旁柳夏突然关切开口道。 马四道:“倒是没找她们的麻烦。” 闻言,柳夏紧悬的心方才落了地。 “孔家的人还没来?”狼枪接着问道。 马四道:“早就到了,不过没进来,好像是外面来了不少人马,把孔家人拖住了。” 狼枪想了想,道:“应该是其他家族的人,这帮老狐狸,有便宜就想占,颇有我当年的风采。” 地道众人听了,无不嗤之以鼻,能以此为荣的还不要脸的往外说的,全天下也没几个了。 “对了。”狼枪突然压低了声音,揽着马四肩膀走到二呆身旁,道:“我在这底下呆的都记不清了,十天还差多久?” 马四尚未答话,就听二呆淡淡一声道:“两天。” “两天。”狼枪点着头,喃喃一声。突然迈开步子来到柳夏面前,道:“哎,就剩下两天了,你那个相好要是不回来,这银子我可朝你要。” 柳夏抬头瞧着这满心贪念的人,道:“你不用担心,我柳夏欠谁也不会欠你,该得的,你一文钱都不会少。” “那就好。”狼枪咧嘴一笑。 柳夏撇过头,不愿再敲他一眼,一门心思都钻进了如何解决眼前的困境上。正如狼枪之前说的,和孔家解释定是解释不通了。想反抗,自己又没有那个势力。现今之计,唯有保住自己的性命,可……难道真的要将师父几十年的心血拱手相让? 心想着,柳夏眼中突然闪过一抹怨恨。“我太没用了……如果当初再想得深一些……”然而后悔已经晚了,发生的事情都已发生,就像鳞儿身上的漆黑鳞片,马四眼角的浅浅刀疤,就像二呆的腿,就像狼枪的心,怎么都变不回去了。 她紧握着黑色的勾玉,陷入了深深的自责之中。地底的阴寒与近日的疲惫在这一刻突然袭来,她的意识渐渐模糊。 无边无际的黑暗中,她孤身一人,不知该去向何方。隐约间,似乎有一个声音在呼唤,她望过去,死一般的黑暗下,一块白色的勾玉泛着亮光。 她探出手,想要抓紧那道光,可它距离自己那么近却又那么远,远到不论自己怎么努力,都触不可及。 “醒醒。” 耳畔又传来一声呼唤,柳夏身子一颤,猛的睁开双眼,昏暗中,狼枪、马四、二呆的背影拦在地道前,双刀出鞘,凛冽的声音提醒着柳夏,这里是真的不能再真的现实。 “怎么回事?”她下意识的看向阿历。 身高八尺有余的红发女人沉声道:“有人过来了。” 碧蓝色双眸猛的一缩,紧张的看向前方深渊。 嗒嗒嗒…… 一阵微弱的脚步声自地道深处传来,由远及近。三道凌厉的目光紧盯着狭小的地道,就在一道人影自黑暗中探出身形的刹那,双刀与宝剑齐齐出手,眨眼间,便一左一右制住了那人的手脚。 “是你。”狼枪一步上前,认出了黑暗中那张熟悉的脸。未等他再度开口,一道倩影突然自身后冲出,一把扑进了那人怀中。 “狼爷。”那人招呼一声,听声音,赫然是苏玉衡。“二爷,是我,能不能……”苏玉衡环抱着柳夏,脖子不自觉的向后,小声说着。 “自己人。”二呆与马四对视一眼,双刀宝剑同时入鞘。 “你怎么样?没事吧?”苏玉衡紧紧拥着怀中美人,细声询问。 柳夏依在苏玉衡胸膛,沉沉的摇了摇头。 苏玉衡轻舒一口气,抬头望向狼枪,脸色阴郁的道:“狼爷,我离开后究竟发生了何事?” 这个问题倒是简单,狼枪三言两语便解释清楚。听到自家人中有叛徒出卖陷害柳夏,苏玉衡眼色顿时一沉。“既然我已经回来,以后都事便不劳烦狼爷了。”说着,从怀中取出共千两的银票,递给了狼枪。 令苏玉衡没想到的是,尽管狼枪看着银票的眼神已经冒起了绿光,但他竟没有将银票接过去。“先帮我好好存着,说好的十天,这还没到日子呢。” 苏玉衡微微愣神,道:“狼爷果然如外面传闻一样,重信守义,在下佩服。说完,突然探着脖子朝狼枪背后的地道岔路看去,接着道:“我们先借地道出集市,到了外面再做打算。” “你给钱,你说了算。”狼枪轻道一声,苏玉衡领路,众人在狭小的地道中奔走了起来。 集市之外,西边百步距离的戈壁中,厚重的沙子突然一阵陷动,被地道门推着流向一旁。一道警惕的目光探出地面,在周遭仔细的瞧了瞧,轻道一声没事的同时,整个人从地道里爬了出来。 狼枪高大的身子紧随其后钻了出来,然而抬眼瞧见的,却是十几个满身包裹的只露出眼睛都蒙面人。 这他妈叫没事?狼枪心思一沉,看向苏玉衡。 只听苏玉衡解释道:“这几位都是我联系好来此帮忙的帮手,狼爷不必在意。” 话虽这么说,但狼枪却发觉这群蒙面人神色异样,尤其是看向自己和二呆等人时,眼中带着一抹阴冷。 “先往西边走,那里有落脚地方。”苏玉衡在前领路,众人化成一条长蛇,在无边无际的荒漠中缓缓前进着。 “狼枪,不对劲。”队伍末尾,二呆冷冷一声。 右手边,马四瞟了眼周遭,道:“这姓苏的什么意思?” 在地道口等待的蒙面人一共十二个,现今却只有四个和苏玉衡一起行在前方,余下八人全部放慢步调,四左四右走在狼枪等人身边,狼枪走的快,他们便走得快,狼枪走得慢,他们便走得慢。 “来者不善啊。”狼枪心里念叨一声,嘴上小声道:“你们俩觉着,这几位朋友怎么样?” 二呆眼神一紧,目光在八人周身上下扫了眼,道:“三个使刀,两个使长兵器,剩下的看不出来。”他语气一顿,接着凝重道:“都是高手。” “高手。”狼枪念叨一声,冷笑道:“老子也是高手。”说着,脚下步伐突然放缓,退到鳞儿身边,叮嘱道:“到中间来,走慢点。” “哦。”鳞儿答应着。 狼枪扫了眼左右,又道:“一会儿要是打起来,帮忙拉着点他们。” 鳞儿点点头,道:“放心吧老大,我不会给你添乱的。” “呀,小姑娘上道了。”狼枪轻笑一声。 队伍前列,察觉到狼枪离他们越来越远,柳夏疑声道:“玉衡,这是怎么了?他们要做什么?” 苏玉衡头也不回的道:“今天会为了银子帮忙,明天就会为了银子出卖我们,狼枪他们就是这样的人,柳儿,我们现在处境危险,绝不能留有后患。” 柳夏听着,神情一愣,倒不是因为这句话本身,而是因为这段话是从苏玉衡口中说出来的。那个待人真诚,和和气气的苏哥哥,此刻竟然会露出那般阴冷的神情。 同一队伍间,前后两股人马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在末尾的狼枪看来,苏玉衡等人已经只剩下忽隐忽现的残影。 身边八人突然收缩位置,朝狼枪四人贴身而去。二呆和马四的手齐齐搭上了兵刃,亦如那八人一样,气氛突然紧张到了顶点。 就在鳞儿听到微弱的拔剑声而微微颤抖时,人群中突然响起了一个轻佻的声音。 “各位兄弟。”狼枪高呼一声,八人皆被他吸引了注意,冷眼瞧着最高大的身影。 狼枪脸上挂着淡笑,断了一根手指的右手摸向背后,锋利的斧头随即在手。 “都是出来混饭吃的,给点面子呗,不然一会儿缺胳膊少腿的,别说我没提醒你们。” 第一百五十三章 十二煞 第一百五十三章十二煞 走在辽阔的荒漠之上,渐行渐远下,柳夏的心也跟着一起浮躁起来。离开集市容易,可若想再回到那里,甚至说将集市重新掌握在自己手中,却是难如登天。 她撇头看向苏玉衡,正如之前遇到所有麻烦时做的那般,当一切都看似无可挽回时,唯有相信眼前的这个男人。 “玉衡,孔家的人会听我们解释吗?”她小声问道,对曾想着提点自己的孔乾,她心中一直带着敬意,孔乾死后的每一天,柳夏都是在悔恨和自责中度过。对孔家,她打心底里是想郑重道歉并解释下的。 苏玉衡抬着双眼,在前方荒漠中搜寻着什么,嘴上应道:“孔家现在认定是孔乾的死是你我指使,解释是没用的。”他顿了顿,接着道:“现今之计,就看其他家族能不能伸出援手,帮我们渡过难关了。” 柳夏闻言心思一沉,将孔乾当日对自己说过的话小声重复了一遍,道:“玉衡,我们似乎把这些家族魁首想简单了。” “我知道。”苏玉衡却是脸色不变,道:“当初决定与他们联手,便已想到会有这种风险,只是没想到,孔家人会……哎……”他叹了口气,撇头望着远方。柳夏在一旁垂头凝视着脚下黄沙,全然没有注意到身边爱人那复杂的眼神。 “你们看!”紧跟在二人身后一言不吭的阿历突然高呼一声,双手一把将苏玉衡和柳夏拉住,一脸警惕的望向前方。她的个头是在场七人中最高的,视线也是最远,在其他人埋头奔走时,她已看见了远处出现的点点黑影。 苏玉衡踮起脚尖,眺望着远方,突然脸色大变。“糟了,他们发现咱们了!” 此言一出,周边四人齐齐噌的一声拔出兵刃,横跨出一步将苏玉衡挡在身后。 远处,那些看着只有芝麻大小的黑影突然动了起来,在众人的视线下变得越来越大越来越清晰。 黄沙上传来阵阵马匹的鸣叫,柳夏听了心思一沉,双臂紧紧的搂住了苏玉衡的胳膊。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苏玉衡!柳夏!我二叔的仇,今日就由我孔仟来报!”几十匹骏马飞驰而来,眨眼间便将众人围的里三层外三层,一声充满怨恨的娇喝自白马之上传来,抬眼望去,马上之人正是当日亲眼见着孔乾身死的女子。 被如此多的马匹盯上,以苏玉衡等人的脚力是绝对无法逃身的,事到如今,只有拼死一战。苏玉衡一手护着柳夏,一手拔出匕首,冷眼瞧着周围。 “孔前辈虽在我们地头所死,但我可用人头担保,此事不是我们所为!”柳夏忽然高声说道。 白马之上,孔仟冷笑一声,道:“我亲眼所见,是你的手下害死我二叔,你还敢说和你无关!?不必狡辩了,今日,我就要用你们的血,来祭我二叔在天之灵!”说罢,手中马鞭一扬,狠狠道:“杀了他们!” “玉衡……”自知此时绝无生路,柳夏心中已放弃了抵抗,在生命的最后时刻,她紧紧拥住了爱人的臂膀。 然而苏玉衡此时所想的却和柳夏截然不同,他一声冷笑,自信满满的道:“就凭你这些人,就想要我们的命,简直白日做梦!牛煞!虎煞!龙煞!蛇煞!”他高声大喝,身前四名蒙面人突然出手,竟是不退反进,主动朝着一众孔家弟子攻去。 “不自量力,找死!”见区区四人竟敢迎面攻来,孔家弟子们心中皆是冷笑,当即拍马而上。柳夏见了,整颗心已经悬到了嗓子眼。“玉衡,他们……” 未等她的话说完,苏玉衡便打断道:“柳儿不用怕,有他们在,定能保我们平安。”语气中,带着一股毫无根据的自信。 单凭四个人,面对二十多个策马奔来的敌人,难道还能取胜不成?柳夏心中根本不敢想象,然而此刻,唯有相信苏玉衡。 身前,就见蒙面四人兵分四路,于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发起进攻,眨眼间,四人的身姿便被马匹掀起的漫天黄沙遮挡。位于沙暴中央的柳夏根本看不清周遭发生了什么,或者说,她根本来不及看清周遭发生了什么。只因为,一切都发生的太快了。 马匹的嘶鸣响彻天地,和人们的惨叫声一起,汇成了一曲令人不寒而栗的恐怖乐章。 血肉与白骨齐飞,不时有残肢断臂飞过眼前,悄然间,身下周围的土地已然被鲜血灌注,变成了一片红色的沙海。 伴随着那拿着铁锤的蒙面人将最后一个告饶的孔家弟子砸成肉泥,柳夏终于忍受不住视觉与味觉的刺激,在冲天的血腥味道中干呕起来。 苏玉衡侧过身子,搭着柳夏的肩膀,小声劝慰着。不远处,手持着剑、锤、刀、爪四种不同兵器的蒙面人们踏着遍地尸骸,将那匹受惊的白马为了起来。马背上,孔仟低头望着被屠戮殆尽的孔家人,神色复杂到了极点。 “玉衡,别杀她。”眼角余光瞧见这一幕的柳夏赶忙忍着恶心道:“留她一命,或许我们可以借此机会与孔家化解干戈。” 苏玉衡轻轻抚着她的秀发,凝视着那双星空般的碧蓝色双眸,淡淡的道:“柳儿,我们与孔家的仇早已不共戴天,这干戈,怕是永远化解不了了。” “可……这件事确实是有人陷害于我们。”柳夏坚持道。 苏玉衡淡淡笑着,突然松开了手,满眼珍惜的看着柳夏,同时脚下一动,一步一步的向后退去。“没有人陷害我们。”他一字一顿的说着。“杀孔乾的人,是我派去的。” “什……”柳夏双眸一紧,震惊的说不出话来。“玉衡,你……为什么……”她断断续续的问着,满心的疑虑无从解答。突然,她停住了问话,呆呆的望着前方,脸色刹那间变得惨白。 本来包围着白马的四名蒙面人突然转过身,冰冷的目光齐齐落在柳夏身上。 苏玉衡几步退到四人身前,臂弯突然被什么人轻轻挽住。“终于等到这一天了。”孔仟探出头,瞧着柳夏,略带挑衅的笑道。 “你出来的事家中的人都知道了?”苏玉衡轻声问道。 孔仟侧头倚着他的肩膀,道:“按你的吩咐,做的滴水不漏。就差将她的人头拿回去,你个小坏蛋,就等着做孔家的乘龙快婿吧。”说着,突然在苏玉衡脸上亲了一口。 “你们……”柳夏的心突然一阵阵的痛,在阿历的帮助下方才没有倒下。 “我们怎么了?哦,你该不会还看不出来吧?”孔仟轻笑一声,贴在苏玉衡怀中,道:“苏哥哥与我早已情投意合,私定终身了。你那么看着苏哥哥干什么?该不会,你以为苏哥哥会真的喜欢你吧?” 碧蓝色的双眸凝视着苏玉衡,眼中的星河已然没了光泽。“为什么?”她傻傻的问。 “你有你的算盘,我有我的野心。”苏玉衡喃喃道:“我已经受够了被老头子摆布,一辈子在外面当一个跑腿的,往后的事,我要自己做主。” 柳夏心头一惊,眼角泛出点点泪花。“师父……是你干的……” 苏玉衡冷声道:“柳儿,我也不想。那天你真应该在场,好好听听他对我说的话。”他的眼中闪过一抹不忍,却是转瞬即逝,接着道:“我已计划周密,杀孔乾只是第一步,不出一月,集市就又会重新落在我的手上。” “不过,需要一个替罪羊,你猜这个替罪羊是谁?”孔仟接着他的话道,纤纤细指凭空点了点,最后落在柳夏身上。 “你利用我。”柳夏哽咽着,眼角,一道泪痕滑过。 苏玉衡满不在乎的道:“没错,我利用了你。你不也是一样,这么多年来你心里的那点算盘以为我看不出来吗?你,不也是在利用我吗?” “可……”柳夏颤抖着嘴唇,用尽了今生最大的勇气,喃喃开口:“我爱你……” 苏玉衡的心在这一刻猛的抽动,而脸上,却仍是波澜不惊。 孔仟微微扬头,嘴唇贴在他耳边,细细一声。“杀了她,西北商界是我们的。” 苏玉衡重重的呼出一口气,在柳夏近乎恳求的目光中,拿出了白色的勾玉,于半空轻轻松手,那抹雪白便摔进了被血迹浸透的黄沙中。 “十二煞,动手吧。”他喃喃一声,身后四个蒙面人迈步而出,满是血迹的兵刃于半空轻轻摇晃。 “柳儿,我拦着他们,你快逃。”红发女人沉声说着,一把拦在柳夏身前,抽出匕首的手却在瑟瑟发抖。 身后传来扑通一声响,柳夏瘫倒在地上,双眸傻傻的盯着远处地面上那块白色的勾玉。 蒙面人越走越近,苏玉衡突然转过身,凝视着面前的苍茫。 “心疼了?”孔仟轻道一声。 “没有。”苏玉衡道。 “嘴硬。”孔仟淡笑着,紧紧靠着苏玉衡的肩膀,道:“没关系,我会让你忘了她的。” 苏玉衡没有回应,只是望着远方。心中,突然出现了一个慈眉善目的老者,老人一手牵着一男一女两个小孩,满面春光的抬起头,望着眼前破破烂烂的街道、门市,温声道:“从今天起,这儿就是你们俩的新家了。” 小女孩似懂非懂的点点头,而小男孩,则悄悄的撇着眼,好奇的瞧着女孩那双如星空花海般美丽的双眸。 苏玉衡的嘴角突然抹上淡淡的笑,笑容一阵变化,由欣喜到惋惜,由惋惜再到苦涩。 天地突然变得好寂静。 静的苏玉衡有些害怕。怕听到那声惨叫,怕回过头时,那个小女孩不在自己身边。 但他也知道,自己必须面对这一切。他静下心,等待着那一时刻的到来,然而到最后,他等来的却是一个粗野的声音。 “老子就交几个新朋友的功夫,你们这是翻脸了?什么情况?” 听着那声音,苏玉衡的心猛的一紧,他缓缓回头,凝视着柳夏身后。 刺眼的阳光迎面照射而来,光芒下,一把浸满了鲜红血迹的斧头泛着夺目亮光。握着斧头的,是一个身高九尺,面目可憎的壮汉。在他身边,面如冠玉的白衣男子倒提着剑柄,一袭白衣被血染透了大半。另一边,手持双刀眼角挂着一道淡淡刀疤的男人并肩而立。三人身后,隐约能看到一个抿着嘴的小姑娘。 “狼枪。”苏玉衡咬着牙,几乎是从牙缝中将这个名字挤了出来。 “你们怎么可能还活着?我大哥他们呢?”手持大锤的蒙面人高喝一声。 狼枪眉头一挑,道:“你大哥?哪位啊?是被我这位兄弟一剑穿心的?还是被我这位兄弟砍了胳膊的?还是……”他微微一顿,冷笑着抬起左手,一颗死相异常难看的人头出现在众人眼前。 “让我剁了的这个?”狼枪阴冷的笑着,接着刚才的话说道。 “大哥!”蒙面人当即惊呼一声,眼中血丝密布,拎着锤子便要冲上前去,却被身后传来的一声历喝拦下。 “住手!”苏玉衡冷喝一声,那蒙面人身子一顿,转头喊道:“尊主!” “退下!”苏玉衡厉声道。 杀兄仇人就在眼前,那持锤蒙面人竟能忍住心中仇恨,怒视着狼枪退了下去。 “尊主?”听着蒙面人那声,狼枪眉头一挑,心里犯起了嘀咕。 不远处,苏玉衡踏出一步,凝望着狼枪,道:“狼爷果然是西北数一数二的高手,想不到,连十二煞中的八人一起出手,都不是狼爷的对手。” “十二煞?哦,你说他们几个啊。”狼枪说着,用力一甩,将手中人头正正好好的扔在了苏玉衡脚下。 人头落地,苏玉衡却是眉头都没皱一下,冷眼看着狼枪,道:“既然已经撕破了脸,不知狼爷,现在是怎么个打算?” “你们的事老子没兴趣掺和。”狼枪狂笑一声,两步走近阿历身边,大手一揽,将一脸惊异的红发女人搂进怀里。“我肋骨断了,把你借我靠一会儿,他们几个个儿太矮了。”小声在阿历耳边说着,又将目光落在了一脸呆滞的柳夏身上。高声道:“老子的生意还没做完呢。” 苏玉衡眼色一冷,道:“我给你五倍的价钱,你的生意到此为止。” “那可不行。”狼枪拒绝道:“老子行走江湖,靠的是信誉。答应下来的事,咋地也得办了。说保她十天平安,就保她十天平安。二呆,离到日子还差多久?” “不到十二个时辰。”白衣男子淡淡道。 狼枪哦了一声,扭头冲着苏玉衡笑道:“你听见了。” 第一百五十四章 分离 第一百五十四章分离 “十二个时辰之内,老子还得保着她的命。”狼枪轻笑一声,接着道:“这可是当初你提出来的。” “我应该说九天的。”苏玉衡淡淡一声,目光在狼枪、二呆和马四身间游移。他怎么也没想到,同时面对八名高手的围攻,狼枪他们竟然还能平安活下来,甚至反杀了他的部下。苏玉衡哪里能猜到,在两倍于己方的大战中,扭转了局势的竟是那个躲在三人身后的女子。 能位列十二煞的,个顶个都是本领高强的高手,随便单拎一个出来,都能与狼枪斗得不可开交。以八敌四,本该有必胜把握,却没料到,狼枪身边竟然还跟着一个力大无穷刀枪不入的女子。 现今狼枪等人身上虽都受了些伤,也不是苏玉衡领着十二煞四人能对付的了的。考虑到这,苏玉衡的眼色越发阴沉。 狼枪硬撑着肋骨伤痛,一脸张狂的道:“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人就在这,你是要走,还是要打?赶紧拿个主意,老子还赶着吃饭。” 苏玉衡盯着柳夏看了看,虽有满心不甘,却还是开口沉声道:“走。” “尊主,真的放了她?”蛇煞低声询问道。 苏玉衡眼都没抬,道:“我们现在杀得了她吗?放她走也无妨,只要和孔家联手,西北还是我们的。”说着,一脸阴沉的向后退去。 “狼枪,你根本不知道自己惹了谁,走着瞧,你不会有好下场的。”孔仟狠狠的瞪了狼枪等人一眼,搂着苏玉衡的胳膊紧随而去。 二人还未迈出几步,却听狼枪在背后又是一声吼:“哎,等会儿等会儿!” 二人身子一顿,回头望去,孔仟笑道:“怎么,知道怕了?” 狼枪咧嘴笑道:“欠老子的东西还没给呢。”说着,手指对着苏玉衡勾了勾。 “你现在跟我们作对,还想从我们手里要银子?”孔仟嗤之以鼻。“做梦。” 狼枪道:“你就说给不给就完了。” 孔仟道:“不给,你又能如何?” 狼枪道:“我一个小小的生意人,能如何?你们不给,我总不能硬抢吧。”说完,突然话锋一转道,冷笑道:“几位慢走,对了,提醒几位一句,以后走夜路啥的小心着点。别让人……钻了空子。” “你威胁我们?”孔仟喝道。 狼枪道:“威胁算不上,不过也差不多。要是不信,你们可以试试,看我狼枪说出的话,作不作数。” “你……”孔仟黛眉紧皱,却被苏玉衡沉声打断道:“够了。”说着,从怀中掏出面值千两的银票,随手扔在脚下。“狼枪,记着,这银子不是那么好拿的。”冷冷甩下一句,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狼枪几步走过去弯身将银票捡起,银票入手,脸上顿时挤满了笑容,就连肋骨的伤也变得不痛不痒了。 “人都走没影了,别看了。”狼枪起身回到柳夏身边,低头轻声道。 柳夏瘫坐着,低垂着头,没有回应。 阿历半跪在她身旁,双臂环抱着将柳夏拥进怀中,用狼枪听不懂的异域话说着什么。柳夏听着,突然把脸埋进阿历肩头,浑身不住的颤抖着。 听着那断断续续的哽咽声,狼枪一时无话,对哭的女人,他真是一点辙都没有。 “谢谢你们。”阿历抬头冲狼枪说道。若不是他们出现,柳夏和她此时说不定已经…… 狼枪满不在乎的道:“生意而已,都是应该做的。” “老大。”躲在二呆身后,不敢看周遭血肉模糊的鳞儿突然开口道:“我们走吧。” “好。”狼枪应了一声,又道:“还有不到十二个时辰,我可以护送你们,去哪?” 阿历眼色黯然,无助的摇了摇头,离开了自幼生长的集市,她根本不知道前路在何方。 狼枪道:“总不能在这撅着吧,他们回去肯定不能善罢甘休,指不定什么时候就领着人杀回来了。” 话音刚落,柳夏突然从阿历怀中抽出身自,别过头擦干了眼泪,语气颤抖的道:“我知道一个地方。”她仰起头,发红的双眸望着狼枪,接着道:“送我们去黑市。” 狼枪道:“黑市?离这十几里呢,一天可走不到。再说了,你们把人家从集市里赶出来,心里指不定怎么恨你呢,现在去,擎等着让人拿捏。” “送我们去,你要什么我都给你。”柳夏垂下头,喃声道。 狼枪道:“你现在这样,浑身上下翻不出两枚铜板,能给我什么?” 柳夏沉默不语。 “这样吧。”狼枪道:“十二个时辰,能送你到哪就算哪,我已经很讲道义了。怎么样?” “……好……”柳夏喃声答应,在阿历的搀扶下站起身,踏着遍地血肉,一步一摇的向南方走去。 为了躲避随时可能出现的各大家族,六人选了一条相对危险的路线,干热的荒漠下隐藏着无数的流沙,有些流沙威力大到可以将三五只骆驼生生吞噬,若没有常年在沙漠生活的经验,进入此地只有死路一条。 身上有伤的阿历搀扶着身心俱疲的柳夏,两个女人都走的很慢,等到天色黯淡,众人才走了不到五里路。 黑夜将至,视野受限下,众人再不敢贸然前行,找了一处没有流沙的沙包背风,匆匆安定了下来。 “你哪来的饼?”瞧见狼枪从怀中神秘兮兮的掏出干粮,马四疑问一声。 狼枪拍着胸脯道:“从进地道那天我就一直带着,这叫防范于未然。”说着,将大饼撕成了六份。“吃是吃不饱,随便垫一口吧。”狼枪轻轻一声,随手朝一旁的阿历和柳夏扔出了两块。 “多谢。”阿历连忙道谢,将两块饼都送到了柳夏面前。柳夏接过饼,却只是握在手里,不见一丝光泽的碧蓝色双眸低垂着,凝视着身下黄沙。 阿历满心担忧,却不知该如何是好,只能守在柳夏身边,防着她做傻事。 夜渐渐深了,北风骤起。 狼枪四人紧贴着身子黏在一起,背靠着沙包,狼枪和马四各在左右,皆在身上洒满了黄沙。西北荒漠,最要人命的便是那突如其来的,足以将人活活冻死的阴寒。四人必须紧靠在一起相互取暖,方能在寒冷中听过这一晚。 “哎,过来啊,不然冻死你们了。”狼枪高声招呼着。 阿历闻言,急忙拉起柳夏,加入到取暖的行列中。 “把身上都捂住了,好好睡一觉,明天正午,咱们就分道扬镳。”狼枪喃喃一声,翻身搂住了身旁的红发女人,阿历被他这么一抱,当即身子一激灵,脸上泛起微红。却也知道六人必须相互贴身才能保持温暖,只得任由狼枪抱着,自己转过身,以相同的动作拥住了柳夏。没过多久,身后便响起了刺耳的呼噜声。 西北的夜空甚是明朗,明月当空,繁星点点,正如苍穹下那双凝视着这一切碧蓝色双眸。 风吹在脸上,带起阵阵阴寒,她默默承受着,呆滞的面容上不见一丝悸动。和内心的冰冷相比,这股阴寒,根本不算什么。 “我只剩你了。” 她突然想起当初自己说过的话,是了,师父离世,她的世界便只剩下那个男人。可偏偏就是他利用、背叛了自己,伤透了她的心。 苏玉衡离开,集市已是他人鱼肉,自己无权无钱无势。而在不久的将来,唯一能保住自己的人将会头也不回的离开,到时,她便成了那风中残叶,随着激荡飘啊飘,直到最后化为灰烬,消失在朗朗夜空。而她对这一切,无能为力。 迷茫、悲痛与疲惫猛然间侵袭了她接近崩溃的身体,眼前的星光渐渐黯淡,最后被无尽的黑暗吞没。 凄厉的北风还在呼啸,似是要沙包后的六人生生撕碎。 红发女人微微睁开眼,凝视着柳夏的目光中满是悲伤。小时候,因为长得比同龄人高大,被当做妖怪欺负的时候,只有柳夏会站出来帮她。在阿历心中,柳夏甚至比自己的性命还要重要。可现在……她狠狠捏着拳头,暗暗下起决心,绝不会让柳夏就这样烟消玉损。 一夜未眠,远望着天边那轮火红探出头来的阿历轻轻挪动身子,将柳夏从怀中推开,接着转过身,手掌在那个高大的男人肩膀轻轻推了推。 狼枪猛地睁开眼,下意识的将阿历的手狠狠攥住,另一只手已然摸向了身后斧头。 “是我。”狼枪的反应令阿历吓了一跳,连忙忍着手上的痛,小声呼道。 看着映入眼帘的火红秀发,狼枪眼神猛的从杀气腾腾变成了睡眼惺忪。“你睡不着就眯着,弄醒我干啥。”说着,松开阿历的手,倒头便要睡回笼觉。 阿历推着他的肩膀,道:“我有事跟你说。” “睡醒再说。”狼枪没好气的道。 阿历坚持道:“不行,必须现在说。” 狼枪道:“行,你说,我听着。” 阿历小心的回头瞥了眼熟睡中的四人,道:“这里不方便,你……你跟我来。”说着,起身拉着狼枪的胳膊便要往外走。 “行行行,我起来行了吧,哎你慢点,疼疼疼疼。”狼枪拗不过她,一步三摇的跟了上去。 “你能不能帮帮我们?”阿历将狼枪拉到山包的另一头,拉着他的手问道。 狼枪闻言,无可奈何的道:“赔本买卖你会做吗?” 阿历抿着嘴唇,道:“只要你愿意帮我们,帮柳夏渡过难关……我……我就算下半辈子当牛做马,来报答你……” 瞧着万分强势的阿历说着扭扭捏捏的话,狼枪一脸惊奇。 阿历急忙接着道:“我说真的,只要你能帮柳夏……要我怎么都行……” 听到这话,狼枪身子一个激灵,困意全无。轻轻动了动尚未养好的手指,感受到微微痛楚,方才醒悟,原来自己不是在做梦。 “是我听错了吗?你刚才是不是说,怎么都行?” 阿历低垂着头,轻轻点了点。“怎么都行。” 狼枪顿时小眼睛一眯,目光在眼前的红发美人周身游转。半晌,他轻轻开口,道:“脱衣服。” 阿历猛的抬头,一脸诧异。但又随即神色一沉,狼枪这种人会提出这种要求,她心中早已有了准备。颤抖的手解开衣扣,衣服一层层褪去。 旭日的光辉照耀着她几近胴体,两颗泪痣下,火红的脸颊比东升的太阳还要红。 就在她准备解下最后一层薄纱,同时放弃最后一丝尊严时,身前那个一脸色相的男人突然探出手。“就这样吧,我先过个眼瘾就行了。”他小声说着,轻轻按住了阿历颤抖的手。 “你……”阿历望着他,不知所措。 狼枪轻笑一声,道:“乘人之危这种事,我狼枪不惜的做。再说了……”他突然改口,慢慢往沙包上一靠,指着肋骨道:“就算我有那个心,我这个肋巴现在也不答应啊。” 他这么一说,阿历方才想起狼枪身上还带着伤,当即三两下穿好衣服,红着脸坐到狼枪身边,略带关切的道:“你……你的伤,还好吗?” “你看我这样像好吗?”狼枪拖着嗓子道。 “那……你会帮我们吗?”阿历小声问道。 狼枪道:“有什么好处吗?” 阿历脸一红,正要开口。 狼枪见状,连忙补充道:“除了你自己。” 到嘴的话被堵住,阿历哑口无言,只得失落的摇了摇头。 狼枪道:“那就没得商量了,我们这种生意人,唯一的本钱就是这条命,亏一次,可就赚不回来了。而你这桩生意,差不多稳亏。我狼枪烂命一条可以不在乎,但我有兄弟,有帮手,他们怎么跟着我出来的,我就得怎么把他们带回去。要不怎么当老大?” 听着狼枪一番话,阿历的眼神一阵变化,她怎么也没想到,这个人们口中贪财好色毫无人性的狼枪,竟然还有这样重情重义的一面。 “我知道了,我会自己想办法的。”阿历喃喃一声,正欲起身。 狼枪突然拉住了她的手,轻声道:“那个,问你个事。” 第一百五十五章 勾玉 第一百五十五章勾玉 狼枪说着,左手探向怀中,将一颗圆润无暇的白色勾玉拿了出来。 “这是!”阿历见了双眸一紧,惊异的道:“怎么会在你手里?” 狼枪道:“昨天拿银票的时候瞅着一眼,顺手就捡回来了。”瞧见阿历神色异样,又道:“你认识这玩意,正好支个招,看能卖多少银子。” “不能卖!”阿历惊呼一声,抬手便要夺。狼枪见状,抬起胳膊将勾玉拿的老高,一手点着红发美人的额头,道:“干什么?老实点啊,不然老子翻脸无情,就地办了你。” 阿历挣不开他,只得探着手哀求道:“这是孙老爷的遗物,不能卖。” 狼枪道:“老孙头的遗物?那应该是宝贝啊。”说着,眉头一挑,回想道:“我记着柳夏那小姑娘手里有一个黑的,跟这个是一对儿?” 阿历点头道:“孙老爷临走前,将这对儿勾玉分别交给了柳夏和……那个人,这是一种信物,不能卖的。”说着,踮起脚尖两手一伸,又与狼枪呜轩起来。 “我警告你别闹了啊,哎呦,轻点轻点……老实点!嘚瑟!”劝说无用,狼枪索性脸色一横,大吼一声。 阿历被这一嗓子吓得一哆嗦,不再与狼枪撕扯,但双眼仍死死盯着狼枪的手。 “当初柳夏用那黑色勾玉开的地道,姓苏的小子能进去应该是用这白的……老孙头聪明一辈子,临死留下这对儿玉,一定不简单。”狼枪心中暗暗琢磨着,一手抵着阿历额头,将白色勾玉小心收进怀中,突然咧嘴一笑,道:“回去吧。” 阿历执着的道:“你不能卖那勾玉。” “不卖不卖。”狼枪连连答应着,卖死人的东西,太晦气了。更何况,之前他和老孙头也算有一面之缘,勾玉到他手里也算是缘分,不如留着做个念想。 “都醒了,收拾收拾准备上路吧。干啥啊?都那么瞅我?”回到沙包另一侧时,二呆等人已经醒了,狼枪招呼众人出发,却发现众人看向自己的目光甚是奇怪。 “我以前只知道你脸皮厚,没想到你脸皮竟然这么厚。”马四搭着狼枪肩膀小声道:“人家已经够惨了,你还干这种事,真憋不住了你可以花点银子嘛,花点儿,又不丢人。” “你小子说啥呢?”狼枪一脸懵的道。 马四抬了抬下巴,就见不远处,衣衫不整面红耳赤的阿历正小心的扶着柳夏。一旁,鳞儿的目光在狼枪和阿历之间来回游移,不可置信的眼神中带着一丝懵懂。二呆站在她身旁,正小声叮嘱着什么,不用想,一定是叫鳞儿小心些,躲着点某人的魔掌。 狼枪赶紧解释道:“我没碰她。” “兄弟明白,绝对保密”马四却是一脸我懂你的表情,沉沉拍了拍狼枪的肩膀。 “老子真没碰她。” “放心,我们都信你。” “你信你大爷,你那样是信我?哎?柳姑娘,我都说了我没碰她了,别瞪我啊。那个谁,别光看着说话啊。”狼枪憋屈的嚷嚷起来。 阿历却是脸一红,二十多岁的姑娘,早些时候与狼枪之间的事那么丢人,哪里能开得了口。 “别废话了,走吧。”一行人从狼枪身前走过,末尾的二呆冷冷一声。 眼见自己说什么都没用了,委屈的狼枪只得叹息一声,老老实实的跟了上去。 前路旷阔无垠,一眼看不到边际。所幸,狼枪他们只需护送柳夏她们到正午时分,待十日期限过去,便可拿着千两白银回大风镇享清福了。 “早上的时候,你是不是去求他了?”漫长的路途中,沉默了一整天的柳夏突然开口,喃喃一声道。 身旁红发女人脖子一热,抿着嘴唇点了点头。 柳夏细声道:“他答应帮忙了?” 阿历摇头道:“没有。” “那他……有没有……”柳夏喃喃说着,低垂的双眸中遍布着浓浓的杀机。 阿历连忙道:“没有,他没碰过我。” 闻言,柳夏眼色方才缓和了些。 “黑市离这里还有两天路程,狼枪要是不在,我们走不过去的。”阿历愁眉道。光是昨天,若没有狼枪提醒,她们恐怕已经在流沙中永眠了。虽然现在走出了流沙地带,可前方依然隐藏着诸多未知的危险,凭她们两个女子,是挺不过那些即将到来的风暴的。 “他不会帮我们的。”柳夏目光一垂,眼中黯淡无光,低声细语。从小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都背叛了自己,狼枪这种拿钱办事的人,更不值得抱有期望。 阿历的心却有那么一丝动摇,她回想着日出时狼枪那张淡淡的笑脸,道:“我再去求他,说不定他会……” “阿历。”柳夏突然开口道:“你不用去求任何人。”她说着,声音很轻很柔,但听在人心里,却让人感觉到一股莫名的阴寒。“直到死,我也不会再求任何人任何事,阿历,你也一样。记住,往后除了自己,谁也不能信。” 红发女人低头望着那双碧蓝的眸子,心中突然微微一颤,这一刻,柳夏好像变了一个人。她强装笑脸,道:“我相信你。” 柳夏仰头望着她,脸上的冰冷微微消散,惨淡一笑,道:“谢谢你。” 谢谢你,在这最绝望无助的时刻,无怨无悔不求回报的陪在我身边。柳夏心头想着,就算是为了阿历,也绝不能在这里倒下。 “狼枪。”她突然高声呼道。 “啊?”身后传来一声疑问。 “过来一下。”她大声说着,语气中已然没有昨日的绝望、痛苦,取而代之的,竟是一种野心勃勃、意气风发。 走上来的狼枪瞧着那张焕然一新的自信面庞,一时愣神。 柳夏和他并肩走着,淡淡道:“把我们平安送去黑市。” 狼枪道:“我当什么事呢,昨天不是说好了……” 话音未落,只听柳夏道:“你必须帮我们。” 狼枪眉头一挑,道:“凭啥?” 柳夏道:“我可以提出一个你绝对不会拒绝的条件。” “哦?”狼枪好奇的道:“什么条件,说来听听。” “一个秘密。”柳夏道。 狼枪道:“啥秘密?” 柳夏道:“宝藏。” “宝藏!”狼枪眼中顿时泛起绿光。 柳夏点头道:“不错,突厥人的宝藏。”说完,便看到了狼枪极其复杂的面容。“你不信?” 狼枪道:“你这一杆子直接捅到突厥,说实话我有点没反应过来。” 柳夏淡淡一笑,道:“我第一次听师父说起这件事,我也不相信。谁会相信,在那小小集市之下,埋藏着数不清的财富。”说着,手腕一翻,乌黑色的勾玉出现在掌中。柳夏接着道:“这个,就是开启宝藏通道的钥匙,以此为条件,狼枪,你会拒绝吗?” 狼枪眼珠一转,心中暗暗琢磨起来。仔细回想,柳夏的话听着就不靠谱,八成是随口编出来骗自己的。“既然老孙头早就知道集市下面有宝藏,他为啥不动手?”狼枪一针见血的道。 提起孙老爷,柳夏神色黯淡下来,道:“师父说过,富贵金钱,不过过眼云烟罢了。他老人家终其一生,只是想给那些无依无靠的人一个避风港,所以他才会苦心建立集市。” “所以,他就把那些宝藏撇在地底下,一点心思都没动过?”狼枪顺着她的话道。 柳夏道:“我明白你的意思,狼枪,你可能无法理解,但,师父他就是这样的人。”“世上最好的人。”她微微停顿,补充一句道,说话时,嘴角一弯,露出挂念的笑。 “倒像是那老头能做出来的事。”回忆起那个对谁都一脸和气,真心相迎的老者,狼枪轻轻点了点头,心头却并没有因此打消对宝藏一事的怀疑。柳夏早不说晚不说,偏偏要等自己快要离开时说,难免有欺骗之嫌。再者说,柳夏的话中也有不少漏洞。 “我之前看你就是用这玩意开的地道,可那姓苏的是怎么进去的?”狼枪明知故问道。 柳夏哪里知道另一半勾玉此时就在狼枪手中,听他提起苏玉衡,当即眼神一寒,道:“这勾玉是师父临终前留下的,一黑一白,黑色的留给了我,白色的给了……他。” 狼枪道:“意思是这两个勾玉作用差不多了?” 柳夏点头道:“黑白两颗勾玉,都能打开宝藏的第一道入口。不过要想进入更深一层,需要两颗勾玉同时做钥匙。” 狼枪道:“照你这么说,光有一个也不顶用啊。” 柳夏道:“第一层的宝藏随便取那么九牛一毛,便足够你下半辈子衣食无忧了。”说着,黑色勾玉递到了狼枪眼前,又道:“你在外面拼死拼活,不就是为了这个吗?现在机会摆在你面前,狼枪,你一定不会拒绝。我说的对吗?” 狼枪凝视着黑色勾玉,喃喃道:“这件事还有谁知道?” 柳夏道:“只有我。” “只有你。”狼枪调笑一声,道:“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在骗我。” 柳夏道:“骗与不骗,勾玉都是你的。” 狼枪道:“怎么都有的赚,是吗?” 柳夏道:“万一我说的是真的呢?” 瞧着她那副自信的笑容,狼枪不由得也一起咧起了嘴。“失陪一下。”他小声说着,向后连退几步,拉着二呆和马四,三个人头凑在一起商量了起来。 柳夏见了,深深呼出一口气,握着勾玉的手紧紧攥着。 “狼枪知道你骗他,一定不会善罢甘休的。”阿历一直在旁边听着,狼枪稍一离开,便急忙开口道。她和柳夏一起从小在集市长大,孙老爷对她们都如亲生子女一般,可她却从未听说过集市之下有什么突厥宝藏。在她看来,这必定是柳夏迫不得已编造出来的谎话。狼枪这种人是吃不得一点亏的,若是因此招惹了他,怕是得不偿失。 瞧着红发女人一脸焦急的模样,柳夏却是一脸平淡,嘴唇微张,道:“我没骗他。” 闻言,阿历顿时惊得说不出话。没骗狼枪?那宝藏之事,岂不是真的? 柳夏收起勾玉,朝阿历淡淡一笑。她的确没有说谎,宝藏是真的,勾玉是钥匙之事也是真的。不过她所知道的,也仅限于此。孙老爷并没有宝藏入口所在告知与她。匈奴宝藏隐于集市地下纵横数十里,上面有黄沙掩码,要寻得入口,就是没日没夜一寸一寸的挖,运气好也要挖上个五六年。纵使她手握钥匙,也无法打开一个根本不存在的门。 她本想遵守当日答应师父的诺言,将此事深埋在心中,直到死去的那一天,找一个值得信任的晚辈,就像师父告知她一样,将这个秘密传到后世。但现在的她连自己的性命都掌握不住,谈何传承。 “师父,原谅女儿。”她仰望天际,心中暗暗祈求。 万里苍穹下,唯一的一朵云彩随风飘来,遮住了炙热的阳光。 她的眼神也随着阴影一起,变得阴沉下来。“师父,孔乾前辈,柳夏立誓,为你们报仇。”她喃喃说着,朝着前方吉凶未卜的道路踏出了脚步。 红发女人望着她的背影,一阵失神。过去的十几年里,她总是如现在这般跟在柳夏身边。只要柳夏平安,她愿意付出所有。别人都说,柳夏全靠着这个怪物般的女人保护。殊不知,其实一直被保护的人,是她。 可现在,她还是跟在柳夏身旁,明明相距如此之近,却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就好像二人之间隔着千里万里远。 “大美女。”心神恍惚间,狼枪的声音突然传入耳畔。 “大美……”从狼枪的呼声中反应过来,阿历猛的脸颊一红。 就见狼枪一手搭住阿历肩膀,小声道:“我也可以帮你们,不过你得答应我一件事。” 阿历连忙点头,道:“你说。” 狼枪咧嘴一笑,道:“那颗白色勾玉的事,帮我瞒着点。”说完,两步来到柳夏身边,与她交谈起来。 第一百五十六章 黑市 第一百五十六章黑市 狼枪走在前面,满脸笑容的与柳夏说着什么,二呆和马四在后面瞧着,神色尤为复杂。 打心眼里,二人是不相信柳夏口中那所谓宝藏的。奈何狼枪已经起了贪念,就算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他都会去咬上那么一口。当老大的有了主意,二人再多劝阻也是徒劳。再者说,若真是老天开眼,赶上那万分之一的可能,那下半辈子可就吃喝不愁了。有着这么一丝侥幸心理,二人才没有把狼枪打昏一路拖回大风镇,柳夏的条件不过是将她平安送到黑市而已,对狼枪他们而言,不过是多走几天的路罢了。 就这样,和柳夏谈成条件的狼枪领着头,大摇大摆的朝南方行去。 天有不测风云,两天一夜的路程内,狼枪他们便遇上了一大一小两场沙暴,加上随时随地可能出现的流沙地带,这一路走的何其艰难。 所幸,与天斗了十几年的狼枪早已积累了丰富的经验,带着柳夏等人一次次化险为夷,跨过无数艰难险阻,一路向前。 夕阳的余晖下,一道阴影暴露在荒漠尽头,一眼望去,若隐若现。 “总算要到了。”狼枪抻着脖子遥望着那阴影,饱经风霜的脸上露出舒心的笑。身后,柳夏随着他的目光一起瞧着,却是脸色凝重,对她来说,前路等待着的并非和谐安宁,而是另一场危机。 她沉默着,突然心乱如麻。那早已在路上想好的语言也跟着乱了套,等她从头整理好思绪时,那与集市差不多规模的小镇亦彻底暴露在面前。 世间的很多事物是不能以外表来判断的,就像狼枪,乍一眼看上去是那种没头没脑的傻大个,但论起耍心眼使诡计他可头头是道。亦或是二呆,看着是个艳绝天下的冷美人,但其实是个臭老爷们。 眼前这个平平凡凡普普通通的小镇子也是这么个道理,看上去很简单的镇子,实际上却是各种杀手、盗贼、刀客等见不得光的职业聚集的贼窝。 远在集市与斗金客栈开张之前,黑市便已经在西北扎了根,那时的黑市充满了混乱、黑暗。杀戮、偷盗、黑吃黑无处不在,有时候仅仅是一言不合,便要闹出人命。直到后来孙老爷创建集市,花费十余年心血终于将黑市吞并,他给以黑活为生的人们定下了规矩,在不断这些贼人财路的情况下令他们与其他两拨人达成了微妙的平衡。 曾经声色犬马混乱不堪的黑市,就这样冷清了下来,直到二十余年后,孙老爷身死,他的两名义子义女联起手来,将所有见不得光的贼人们赶出了集市,走投无路的他们只得再次回到一切开始的地方。 遥望着越来越近的寂静小镇,柳夏的心开始飞快的跳动起来。带着刺骨寒意的风迎面吹来,似是在低声诉说,这里不欢迎她。 心中暗暗思绪之际,一道阴影突然笼罩在柳夏头顶,抬眼望去,就见一张大手伸到自己面前,那只手的主人正一脸贪婪与兴奋的笑着。“到了。”狼枪轻笑一声,手指对着柳夏勾了勾,个中意思不言而喻。 柳夏眉头微皱,低声道:“我还没进去呢。” 狼枪倒是没表现出有多急,暗道一声一遛弯的流沙地都走过来了,这不差这几步。身下脚步一跨,化身开路先锋朝着小镇入口大步行去。 身后,二呆和马四突然加快了步子,一左一右跟在狼枪身后,三人成掎角之势,将柳夏、阿历和鳞儿三个女子护在了中间。 黑市不同其他地方,三言两语就结下梁子这种事大有人在,而他们护送的柳夏,更是被整个黑市视作眼中钉肉中刺,恨不得除之而后快。如今距离进去黑市只差几步,众人更要打起精神,小心行事。 即便是满心皆被贪欲侵占的狼枪,也本能的转动着小眼睛,目光在入口、两侧、墙壁阴影中等有可能藏人的地方一一掠过。警惕之际,心头突然暗道一声:“奇怪。” 黑市他之前也不是没来过,一到了晚上,基本就会进入灯红酒绿醉生梦死的夜生活,隔着一里地都能听见男人女人们或豪爽或淫乱的笑声,这还是在老孙头在世,大半人马被集市挖走的情况下。现在那些被逐出集市的人手重新回到了老家,黑市理应变得更加热闹才对,可现在这座小镇却安静的出奇,实在是异象。 “老子不会又赶上什么破事吧。”狼枪小声嘀咕着,刚说完,便抬手给了自己一个嘴巴。“呸呸呸,乌鸦嘴。这几个月这么倒霉,轮也轮到老子转运了……”话音未落,脚下突然一停,一双小眼睛死死盯着小镇入口的阴影处。里面,正有一道寒光凛凛发亮。 身后五步开外,二呆和马四也停了下来,二人冷眼扫视着四周,手掌悄悄搭在了刀剑柄上。 “各位兄弟,在下大风镇狼枪,来这吃一口肉,抹完嘴就滑人,绝不给各位兄弟添岔子。”狼枪双手抱拳,冲着前方小镇高声喝道。 高昂的声音消失于黑夜,萧瑟的风声中,传来了一声回应。“原来是大风镇的狼爷,久仰久仰。”那声音微微一顿,又道:“来都来了,何不进来喝一口酒暖和暖和身子再走。” 狼枪道:“多谢兄弟的好意,不过这两天还有好几顿局子要赶,还真腾不出时间来。下次,下次吧。” 那声音却有台阶不下,反而换上一副阴沉的语调,道:“狼爷,您还是考虑考虑,进来喝一杯的好。” 狼枪脸色微微一变,脚下悄悄向后退去。 死寂的小镇中突然出现一道微弱的火光,星星之火刹那间便燎遍了荒原,眨眼间,小镇内外,连带着狼枪身侧四周皆被火光点亮。 小镇入口,一中年男人手持着火把,右臂向里一伸,凛冽的刀光指出了一条路。“狼爷。”他冷冷开口,道:“里面请。” 狼枪挤出一副笑脸,瞥眼瞧了瞧左右,光是拿着火把的人就有一百多个,加上剩下的,足足有两三百人之多。这等人数聚集在一起,却从始至终寂静无声,如此架势,就像是在埋伏、等待着什么人一样。 “他娘的。”狼枪心头暗骂一声,刚才还叨叨着该转运了,转他娘娘个勺子。 现今局面,容不得他不就范,只能先进了黑市,再做解释了。心想着,狼枪不再装客气,大步一迈走了进去。身后众人见了,也不得不咬牙跟了上去。 街道一片昏暗,死一般的寂静中,唯有被风吹乱的火光发出阵阵“呼呼”声。 狼枪和那中年人一前一后走在最前面,淡淡火光映照着他的脸,笑容中写满了防备与疑惑。 “狼爷不必担心。”中年男人率先开口,用只有二人能听到的声音道:“您出去几个月可能不清楚,这黑市,早已从里到外变了样,今时不同往日了。” “看得出来。”狼枪淡淡一声,今夜黑市中人的行事方式,确实与过去反差太大,令他忍不住起疑,自己才出去几个月的功夫,这西北各地方怎么都变了个人似得。 众人走在街上,周遭看似安静无人,但阴影中却有数不清的冰冷目光注视而来。看如今这情况又乱又迷,若自己不及时说明白,只怕是很难脱身了。狼枪暗暗想着,嘴上刚要套近乎,身边中年人却好似看破了他的念头,率先开口道:“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说着微微撇头冲身后被保护的严严实实的柳夏望了一眼,道:“放心,她是她你是你,不会弄错的。” 有了这句话当包票,狼枪才稍微有了底,不过话也不能全信,该提防的还是要提防的。“谢兄弟提点。”他低沉一声,又道:“其实在门口的时候我就该吃肉走人了,劳烦各位兄弟请我来喝酒,实在是太给我面子了。” “狼爷客气了,咱们都是一条路上的,管一顿酒不算什么。”中年人淡笑一声,早已听出狼枪急着抛清关系避开麻烦,若是让他来,自然会卖狼枪一个面子让他趁早离开。无奈的是,现今的黑市可轮不到他来做主,只得耐心道:“狼爷只管放心,见过之后,黑龙自会让你和你的人平安离开。” “黑龙?”狼枪眉头一挑,仔细回忆一番,却没什么印象。“那位黑龙是?”狼枪小声问道。 中年人摆出一副苦涩的笑脸,道:“说来话长,见过了便知道了。”说着,火把一横,将狼枪众人领到了一间二层小楼前。 推开楼门的瞬间,一股热气噗的一声钻出,肉眼可见的热气打在狼枪脸上,温暖的同时竟还能闻到一抹淡淡的花香。 小楼里面雾气缭绕湿气纵横,加上天黑视野受限,根本看不清里面情况。中年人将火把往门口一摆,冲着里面高呼一声:“你要的人到了。”他口中的“你”,想必便是那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黑龙了。 热气中走出一道倩影,上半身竟是几近赤裸,只用一块肚兜遮住那神秘的双峰,看的狼枪眼睛发直。那女子一路碎步来到门前,一双美眸在狼枪等人身上望了望,小声道:“几位公子请随我来。” 生平第一次被人唤做公子的狼枪嘴角一撇,一路跟随时,小眼睛就没从那雪白的后背上挪开过。 随着那女子一路上了二楼,眼前的雾气方才稍微弱了些。二楼正中央隔着唯一一扇房门,那些热气正是从这里飘散出来的。 “公子请。”女子轻呼一声,将房门轻轻推开,扑在狼枪脸上的湿气顿时浓厚了起来,湿气中那股花香也变得十分浓郁。 顺着房门向里面看去,屋内正有三名同样只穿着薄薄一层肚兜的少女围坐在宽大的木桶边,在屋内八盏油灯的照应下,一人提着花篮,将花瓣轻轻撒下。一人拿着木盆,不时朝桶里加着热水。“小姐,他们来了。”见着狼枪出现在门口,三人中没拿东西的小姑娘轻轻一声。 木桶内顿时传来一阵涟漪之声,淡白的雾气中,一道赤裸的背影缓缓探出水面。乌黑湿润的及腰长发搭在肩前,侧身望去,一双雪白的玉兔于雾气中忽隐忽现,如此傲人身姿,比起斗金来亦毫不逊色。 以狼枪的文化水平,根本想不出词语来描述这道背影的美,要非让他来形容,估计翻来覆去也就是“真白”“真大”这两句话。然而出奇的是,瞧着那仙女一般的出水芙蓉,狼枪心中竟然没有念叨这两句,反而眼睛一眯,满脸的凝重。 在狼枪面前出现的,不只是一副足以让任何男兽性大发的身姿,还有一条龙,一条张牙舞爪,飞舞在雪白后背上,顺肩而过,直至手臂的黑龙。 (加班,卡文,赶一起了,心累,睡了。) 第一百五十七章 黑龙 第一百五十七章黑龙 迷人眼眸的雾气中,刺着黑龙的玉背徐徐转身,披肩的发丝间闪过一抹惊鸿,淡淡一撇,便足以令万千豪杰跪倒。 狼枪的眼神猛的一直,身后众人也是脸色一遍,二呆将目光移到别处,而鳞儿则已经羞红了脸。 水雾中,那女子丰唇微翘,仰头望着水桶前的九尺壮汉,丝毫不在意这人盯着自己双峰的猥琐目光,淡笑一声道:“狼枪?” “正是。”狼枪轻声应着,做出一副无比正经的神情,一双小眼睛却不由自主的向下瞟去。满是花瓣的水面映出女子妩媚的上身,若不是花瓣遮挡,恐怕连私处都要被狼枪看在眼里了。 “旁人说狼爷好似巨灵神下凡,小女子当初还不信,今日一见,真是大开眼界。”女子淡笑一声,一双美眸轻轻一撇,望向狼枪身后那一袭白衣。“您一定就是二爷。”她轻声招呼道。 面如润玉的白衣男子轻轻“嗯”了一声,目光却是停在女子肩头,一动未动。 “果然谦谦君子。”女子暗道一声,心头不禁好奇,这等正人君子是怎么上了狼枪这莽汉的贼船。 黛眸微撇,落在眼角挂着一道刀疤的男人身上。“这位爷是?” “马四。” “四爷。”细语如勾,好似能将天下男人的魂儿勾走。女子轻声唤着,目光徐徐游转,最后落在那双满是凝重的碧蓝色眸子上。 “那……你一定就是柳夏了。”女子喃喃一声,语气中却全然不见妩媚柔弱,取而代之的,是令人如坠冰窟的杀意。二呆闻言,手臂一揽,将鳞儿从柳夏身旁拉开,拽到自己身后。狼枪和马四也都精神一振,一时间,屋内所有目光都集中在了柳夏身上。 “我是。”柳夏沉声应道,碧蓝色的双眸紧盯着那赤裸在水雾中的女子。 “我是黑龙。”女子喃喃开口,冰冷的道:“在斗金客栈下诛杀令的人,是我。” 声音与满屋雾气中消散,碧蓝与乌黑,两道目光对视着,屋内明明因水雾而热气腾腾,但此刻柳夏的内心却是冰冷不已。 “那个,容我先问一句。”两女对视间,一个不合时宜的声音突然响起。 黑龙淡淡一笑,道:“狼爷尽管问便是。” 狼枪指着身后柳夏和阿历,道:“你现在是要杀她们吗?要是的话,能不能让她先把说好的雇钱给我。” 黑龙道:“应该的。” 狼枪抬手伸到柳夏面前,手指勾了勾。 柳夏神色凝重,一边将黑色勾玉交出,一边凝视着黑龙道:“我来此可不是为了寻死的。” “哦?那你自投罗网,是为……”黑龙的话突然止住,双眸凝视着狼枪手中的黑色勾玉,改口道:“狼爷,能将那东西借小女子看看吗?” 淡淡一声,听的狼枪骨头直发软,手中勾玉轻轻一掷。 “谢狼爷。”黑龙含笑接过,拿在眼前细细打量,半晌,喃喃一声道:“孙老爷的遗物,你就这么给了别人,就不怕九泉之下,孙老爷寒心吗?” 柳夏心头一紧,道:“你怎么知道……” 话音未落,就听黑龙冷笑一声道:“孙老爷的义女,不是只有你一个。”她望着那双疑惑的碧蓝双眸,调笑一般道:“说起来,你还应该叫我一声姐姐。”说完,便不再理会惊异的异邦美人,转身出浴。 水雾间,傲人胴体亭亭玉立,两名侍女围绕周身,一人梳头一人更衣,待她再度回眸,已是黑发盘起红衣缠身。 “狼爷,小女子有求于你。”黑龙穿过层层水雾,来到狼枪身前轻呼一声,一颦一笑间,竟比之前那赤裸的模样更加诱人。“这东西是义父孙老爷的遗物,不可落于他人之手,还请狼爷割爱,将此物交由小女子保管。” 未等狼枪想好借口推辞,身后柳夏抢先开口道:“你胡说,我自小随师父长大,从未听闻有你这号人。” 黑龙冷笑一声,道:“所以你只能称他为师父,而我,叫他义父。” 师父,义父,一字之差,差之千里。 “义父和集市之事,我一会儿再跟你算账。”黑龙冷冷一声,仰头瞧着狼枪,又露出了醉人的笑容。“狼爷就当随了小女子的愿,可好?” 狼枪低着下巴,一副色迷心窍的模样,在黑龙看来,这人已被自己玩弄于股掌之间。却未想到,狼枪开口第一句话便是拒绝。“我与老孙头也算有点交情,东西在我手里,全当留个念想。黑龙姑娘尽管放心,我一定会妥善保管,绝不会出岔子。” 黑龙心思一沉,怎么都没料到狼枪竟然不给这个面子。难道他……“狼爷,算是小女子求您了。”心想着,黑龙试探着恳求一声,暗送秋波。 诱惑面前,狼枪却是坚守阵脚一步不退,嘴上道:“在谁手里不都一样,在我这,说不定你我还能因为它引出一段姻缘来。”狼枪不要脸的说着,右手朝黑龙手中勾玉探去。 黑龙香肩轻摇,手臂顺势向后垂去。狼枪伸手摸了个空,脸上笑容一僵,小眼睛向下看去,黑龙也是一脸笑意的仰望着他。四目相对,狼枪眼中突然精光一闪,一瞬间,二人好似都看透了对方的心思。 “狼爷不肯割爱,怕不是因为和义父的情意吧。”黑龙低沉一声道:“狼爷是不是知道了什么不该知道的事?”话是在问狼枪,但那双凌厉的眸子却是投向了一旁的柳夏。 听着最后一句话,柳夏脖颈一个激灵,手心顿时冒出冷汗来。“她也知道宝藏的事?”一朵疑云笼罩心头。 “黑龙姑娘在说什么怎么我听不懂?”狼枪装糊涂道。 黑龙淡淡一笑,压低声音道:“小女子在说什么,狼爷心里清楚。”她微微一顿,又道:“东西今天一定会留在这里,狼爷若是肯行个方便,小女子定会记得狼爷的好。还请狼爷……三思。” 狼枪此时已琢磨明白,宝藏之事,兴许黑龙了解的要比柳夏更多。若真如黑龙所言,她也是老孙头的义女,自己现在还在人家的地头上,于情于理,他都没法将勾玉留在手里。反正那白色勾玉还在自己这,不如借花献佛,让这美人欠自己一个人情。 心想着,狼枪咧嘴一笑,道:“黑龙姑娘说的是,之前是我糊涂了。只是不知这东西在姑娘心中,有多大分量?” 黑龙笑道:“只要是小女子拿得出办得到的,狼爷尽管开口。不过。”她话锋一转,看向那双紧张万分的碧蓝色双眸,道:“恐怕现在得请狼爷回避一下,容我们姐妹俩处理一下家事。” 狼枪道:“既是家事,我们这些外人岂敢打扰。” “那就恕小女子不能远送了。”黑龙轻道一声,撇头冲身后侍女道:“叫人备好马,准备干粮酒水。” 侍女点头称是,穿上一层薄衣走到门前道了一声“请”。 狼枪嘴上道着谢,眉头一挑,给身后红发女人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便带着二呆等人离开了屋子。 房门嘎吱一声关死,阿历的心也随之一颤,她将柳夏护在身后,双眸死死盯在那肩头刺着一只龙爪的女子。 “这里没有外人了,该算算我们之间的账了。”黑龙双眸凝视着柳夏,冷冷一声道。 柳夏一手扶着阿历,暗暗示意她不要冲动,同时沉声道:“我来这,是有事要告诉你。” 黑龙道:“说。” 柳夏一个深呼吸,眼色一沉,道:“师父的死另有蹊跷,他是被人害死的。” 黑龙黛眉紧皱,沉声道:“接着说。” 柳夏道:“害死他的人,是苏玉衡。” 听到柳夏口中的那个名字,黑龙却是连眼都没眨一下,好像早已将这个答案了然于心。 柳夏接着道:“他和孔家的人勾结,先害死师父,又杀孔乾嫁祸与我,是为将集市据为己有。” 黑龙静静听着,半晌,喃喃一声道:“你要说的只有这些?” 柳夏微微一愣,全然没有想到黑龙的反应会是这般冷静。 “义父的仇我会报,集市我会替义父讨回来,苏玉衡、孔家一个都逃不掉。”黑龙冷声说着,语气中带着半分霸气半分邪气,令人听了不禁心生畏惧。“你说的这些,并不妨碍我杀你。”她冷眼瞧着柳夏,眼中闪过一抹杀机。 阿历闻言刚要拉着柳夏冲出屋子,却不料柳夏竟抢先一步踏到她身前,沉沉一声道:“我来这不是为了寻死,也不是为了苟活。” “哦?”黑龙眉头轻挑,好奇的道:“那你为什么来?” 柳夏眼神一冷,一字一顿的道:“报仇。”她凝视着黑龙,接着道:“给我个机会,我会亲手割断苏玉衡的脖子,那之后如果我还活着,随你处置。” 黑龙道:“我要是没记错,你和那姓苏的可是青梅竹马的一对儿,我凭什么相信你会下得去手?” 柳夏道:“你怎样才肯信我?” “我想想。”黑龙说着,芊芊细指点着嘴唇,做思考状,道:“要我信你,你得拿出点诚意才行,这样好了。”黑龙语调突然一冷,挑衅一般望着柳夏,道:“留下一只手。” 柳夏脸色一惊,又刹那间阴沉下来。颤抖的右手猛的一动,阿历只听到耳边响起噌的一声响,眼角余光望去,挂在腰间的匕首已经被柳夏一把拔出。她心头一颤,连忙出手抢夺,然而嘴边的那句“不要”尚未喊出,柳夏高高抬起的右手已然落下。 弥漫的水雾中,突然闪过一串鲜红的花朵,坠落在地,花瓣凋零。 “不要!”阿历惊慌的叫声随之响起,高大的身躯直接将柳夏扑倒在地,然而一切都已经迟了。 匕首啪的一声跌落在地,令人发疯的剧痛自手腕传来,柳夏满脸惨白,豆粒大的冷汗瀑布般流下。她颤抖着嘴唇,用尽浑身力气抬着头。 黑龙低着下巴,凝视着地面上与雾水交融在一起的花瓣,半晌,目光才落到那双碧蓝色眸子上。“来人。”她喃喃开口,道:“去把大夫找来。” 第一百五十八章 尊主 第一百五十八章尊主 西北,集市。 西北九镇十三家大商队的家族族长齐聚在简朴的茶楼里,除代替孔乾暂时替孔家当家做主的孔老三之外,所有人脸上都写满了不悦。 费时费力准备了好久,才勉强从锅里划拉到一块肥肉,结果还没吃到嘴里,却被人连锅带肉一并抢走了,任谁遇上这种事,都笑不出来。 瞧着孔老三脸上那得意的笑容,众人脸色越发阴沉,撇过头来,齐齐将目光放到了木桌前那被孔倩紧紧搂着胳膊的年轻男子身上。 一个个不怀好意的目光下,年轻男子却视若无睹,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拱手道:“今日晚辈能得知真相,将柳夏这妖女赶出集市,全凭各位前辈相助,晚辈在此,拜谢。”说着,单膝跪地,对各大家族族长沉沉的低下了头。 在众位商界老狐狸看来,这段敬重无比的话,怎么听怎么像是在骂自己。下了一辈子棋,到头来竟然被这小子当成了棋子,实在可恶。 “贤侄快快请起,孙老爷一生为人光明磊落,我等皆敬佩不已。此等小事,都是我等应该做的。”孔家老三轻笑一声道。 一旁孔倩也拉着苏玉衡手臂,道:“爹爹说的是,玉衡哥哥快起来吧。”说着,眼角余光扫向一众脸色阴沉的叔叔伯伯,道:“只恨没能将那妖女抓回来,当着众位叔伯的面让她一死谢罪……都怪那大风镇的狼枪。” “自己没本事,怪人家拿钱办事的刀客做什么?”一人冷笑一声。 “前辈说的是,都怪我没用,不能替师父报仇。”苏玉衡神色悲痛的道。 “贤侄不需如此,那妖女还能长了翅膀飞了不成,待我回去就发动各地,定会将她生擒。”孔家老三大手一挥道。 众人闻言,皆心思一沉。“看来孔家是铁下心来要和这姓苏的小子穿一条裤子了。往后集市与孔家联手,怕是要压我们一头啊。”“看来得考虑一下商队联合的事了。”十余道目光相互交接,彼此所想皆了然于心。 “那,我们这些老家伙就不打扰了,传出去让人家说我们趁火打劫,实在是没脸。贤侄,告辞。”知道其他家族族长定不会甘心,孔家老三先下手为强,替苏玉衡下了逐客令。 “各位前辈的恩情晚辈记下了,恕晚辈不能远送。”苏玉衡拱手行礼,顺着未来岳父的话说道。 虽满心不甘,但众位家族族长还是先后离开了茶楼。就像之前孔乾说过的一样,行商之道在于平衡二字,一家独大不是什么好事。西北九镇十三家商队,历史最短的也在此做了十几二十年的生意,自然都深蕴此道。总是有再多的不满,十三家商队也不会撕破脸皮,一旦平衡被打破,随之而来的不只是商界暗战,还有明里暗里的腥风血雨,这等罪人,没人敢做。 “玉衡哥哥,我很快回来找你。”孔倩在耳边轻喃一声,随着孔家人一并离开。想到按计划很快就能与苏玉衡宣布成婚,孔倩眼角不禁弯成了月牙。二伯与表哥被苏玉衡指使杀害之事早已被忘到了脑后,就算记起来又怎么样,陷入爱河中的女孩,根本不在乎这些。 苏玉衡站在茶楼门口,遥望着滚滚烟尘渐行渐远,眼色微沉。 曾经热闹繁荣的集市,现今已是一片死寂,商贩行客早已不见,耳畔能听到的,唯有北风的嘶吼。 这真的是他想要的吗?苏玉衡忍不住心想,又很快不再想这个问题。迈出了第一步,便已回不了头。 西方,太阳渐沉。 火红的夕阳将孤独的背影拉的老长,苏玉衡就这么站在门前,很久很久,似是在等待什么。 茶楼顶传来一声轻响,苏玉衡眼色猛的一变,转身走进茶楼,扶着楼梯爬上了二楼。 “看来你已经控制住了集市,干得不错,比我想的要快得多。”二楼窗户前,一道黑袍扶着窗沿,双眼看向远方渐渐黯淡的荒漠。听到消失在背后的脚步声,他头也不回,声音沙哑的轻叹一声。 “托玄尊主的福。”苏玉衡凝重的盯着等待已久的背影,沉沉一声道。 “这件事办成了,你也是天地玄黄四大尊主之一了。”黑袍人道:“与我说话,不必如此拘谨。” 苏玉衡道:“事情还没成。” 黑袍人轻笑一声,道:“你小子倒是懂事。”说完,他突然话锋一转,语气一沉道:“对了,十二煞是怎么回事?他们可都是尊内首屈一指的高手,怎么会一次死那么多人。” 苏玉衡脸色一沉,道:“这件事,玄尊主应该比我清楚。” 黑袍人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苏玉衡道:“十二煞于我,说是辅佐,实则是监视。玄尊主今日来此,怕也是不放心我吧。” 黑袍人身子一震,突然放声大笑。“哈哈哈哈,有点意思。” 黑色的背影缓缓转动,露出一张年约五十,满面沧桑的脸。那张脸虽然在笑,但那双眼睛却挤满了凶光。他冷冷凝视着眼前这个毛头小子,道:“天地玄三大尊主,哪个不是效力多年立功无数,你一个二十出头的小辈,却要与我们平起平坐,叫尊内弟子如何服气?叫老夫如何放心?” 苏玉衡低沉道:“前辈不必费心,等晚辈完成这件事,一定会让尊内众弟子,以及您,心服口服。” “好。”黑袍人轻笑一声,道:“那老夫就擦亮眼睛,亲眼看看你这小子是怎么让老夫心服口服。”说着,走到苏玉衡身边,干枯的手掌在苏玉衡肩头重重一拍,冰冷的道:“你说过的话,做过的事,老夫都记在心里了。这件事你最好办成,不然……你知道下场。”他阴冷一笑,两步迈进一旁阴影之中。苏玉衡再撇头看去,黑袍人已然不见了踪影。 死一般的寂静中,苏玉衡沉沉呼出一口凉气,他迈步走到窗边,向外望去。与那黑袍人不同的是,苏玉衡看向的不是遥远的荒漠,而是他脚下的这片土地。 “地下宝藏的入口就是那里了。”他望着南北方向的一间小商铺,心底暗暗念叨一声。“还差钥匙……”他的双拳突然紧握,眼中带着一种怒意。“为什么就是不肯将钥匙交给我……罢了,只要知道入口,就算没有钥匙,我一样能将宝藏弄到手。” 他抬起头,望着阴暗下来的天际。太阳西下,黑暗彻底吞噬了天地。阴暗的天际黯淡无光,看不到繁星,就连月亮都是朦胧的。 一双碧蓝色的眸子透过窗子向外看着,就如此时的苏玉衡一样。 颤抖着的右手死死扒着窗沿,用力到手指都泛白。就这样一手扒着窗子,用尽了全部的力气,方才冷汗淋漓的坐起身。 “大夫说了,如果再让伤口裂开,你铁定没命。”推门而入的黑龙瞧见这一幕,淡淡一声道。 闻言,那只扒在窗沿上的手终于松开,无力的垂在床上。 “你打算什么时候动手?”她喃喃开口,声音微弱到了极点。 黑龙轻声道:“少则十天,多则一月之后。”说着,碎步来到窗前,双眸向下望去。小镇入口,一条条细长的火蛇四面八方汇聚而来,零零散散的火把慢慢交融在一起,变成了一团光芒万丈的烈火。 “还不够。”俯视着下方那团熊熊烈火,黑龙微微皱起了眉。 苏玉衡有孔家相助,势力不凡。想从他手中将集市夺回,光凭这些人还不够。 这是一段神奇的文字,一小时之后它会变身成为其他东西哦。 这是一段神奇的文字,一小时之后它会变身成为其他东西哦。 这是一段神奇的文字,一小时之后它会变身成为其他东西哦。 这是一段神奇的文字,一小时之后它会变身成为其他东西哦。 这是一段神奇的文字,一小时之后它会变身成为其他东西哦。 这是一段神奇的文字,一小时之后它会变身成为其他东西哦。 这是一段神奇的文字,一小时之后它会变身成为其他东西哦。 这是一段神奇的文字,一小时之后它会变身成为其他东西哦。 这是一段神奇的文字,一小时之后它会变身成为其他东西哦。 这是一段神奇的文字,一小时之后它会变身成为其他东西哦。 这是一段神奇的文字,一小时之后它会变身成为其他东西哦。 这是一段神奇的文字,一小时之后它会变身成为其他东西哦。 这是一段神奇的文字,一小时之后它会变身成为其他东西哦。 这是一段神奇的文字,一小时之后它会变身成为其他东西哦。 这是一段神奇的文字,一小时之后它会变身成为其他东西哦。 这是一段神奇的文字,一小时之后它会变身成为其他东西哦。 这是一段神奇的文字,一小时之后它会变身成为其他东西哦。 这是一段神奇的文字,一小时之后它会变身成为其他东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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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段神奇的文字,一小时之后它会变身成为其他东西哦。 这是一段神奇的文字,一小时之后它会变身成为其他东西哦。 这是一段神奇的文字,一小时之后它会变身成为其他东西哦。 第一百五十九章 婚约 第一百五十九章婚约 “怎么每次受伤的都是你?”大风镇小小的医馆里,顾翠萝轻轻将药材捣成粉碎,以白布缠于伤者肋骨之上,忍不住问道。 未等狼枪答话,一旁偷笑的马四便抢先道:“因为他傻。” “对。”二呆放下送到嘴边的茶水,十分认真的接话道。 狼枪当即破口大骂:“滚犊子。”心头却是暗暗叫苦,萝卜啊萝卜,瞅你这话问的,就好像是老子喜欢挨刀子断骨头一样。老子也不想啊,老子体格这么大,有些伤是躲不开的。 瞧着狼枪那副委屈的模样,顾翠萝掩面偷笑,笑声之后又有些担心起来。“狼枪大哥,以后千万要小心,你现在这身伤,可禁不起太大折腾了。” 狼枪拍着胸脯道:“没事,大哥这体格,再晃悠个十几年不成问题。”说着,突然皎洁一笑,压低声音道:“有功夫管我,萝卜姑娘不如关心关心真需要你关心的人。” 顾翠萝不明所以,道:“狼枪大哥说的是谁啊?” 狼枪咧嘴一笑,伸手刚要指向马四,却被后者抢先一步拉住了胳膊。“当然是二呆了,他那条腿最近好像又有点疼了,麻烦顾姑娘去看看。” 顾翠萝恍然大悟,急忙走到那一袭白衣身旁,不顾二呆“别碰我,不然我砍死你”的目光,抓起微微变形的右脚就是一通捏拿。 见顾翠萝专心致志无暇旁顾,马四松了口气,捂着狼枪的手方才拿开。被憋得半死的狼枪大口喘着气,刚要开口骂人,衣领突然被马四一把抓住。 二人几乎脸贴脸,马四语气威胁着道:“你小子刚才想干啥?” 狼枪道:“帮你忙啊。” 马四道:“帮啥忙?” 狼枪伸出一根手指,点了点顾翠萝。 马四一把将他的手拍下来,道:“我警告你小子别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狼枪咧嘴一笑,道:“急了,哎呦,咋地,还不好意思啊。” “什么不好意思,别瞎说啊。”马四急忙道。 “瞎说个屁呦。”狼枪压低声音道:“镇上三岁小孩都知道你对萝卜姑娘有意思。”说着,大手在马四肩膀轻轻一拍,语重心长的道:“喜欢就去追求,追不到就下春药,这样,只要你点头,哥立马帮你去买……哎哎哎,闹着玩闹着玩……”狼枪突然惊呼一声,两手抓着马四手腕,尽最大可能不让他掐死自己。而马四,则在尽最大可能掐死眼前这不要脸的王八蛋。 一旁的二呆瞧见了,冲着马四重重点了点头,心里默念一声干得漂亮。 闹剧随着顾翠萝转身抓药而告终,没有被掐死的狼枪拿完药交完钱,在两个时不时真心想弄死他的手下的陪伴下踏出了医馆的门。 这是一段没那么神奇的文字,要经过不长也不短的一段时间它才会变身成其他东西。 这是一段没那么神奇的文字,要经过不长也不短的一段时间它才会变身成其他东西。 这是一段没那么神奇的文字,要经过不长也不短的一段时间它才会变身成其他东西。 这是一段没那么神奇的文字,要经过不长也不短的一段时间它才会变身成其他东西。 这是一段没那么神奇的文字,要经过不长也不短的一段时间它才会变身成其他东西。 这是一段没那么神奇的文字,要经过不长也不短的一段时间它才会变身成其他东西。 这是一段没那么神奇的文字,要经过不长也不短的一段时间它才会变身成其他东西。 这是一段没那么神奇的文字,要经过不长也不短的一段时间它才会变身成其他东西。 这是一段没那么神奇的文字,要经过不长也不短的一段时间它才会变身成其他东西。 这是一段没那么神奇的文字,要经过不长也不短的一段时间它才会变身成其他东西。 这是一段没那么神奇的文字,要经过不长也不短的一段时间它才会变身成其他东西。 这是一段没那么神奇的文字,要经过不长也不短的一段时间它才会变身成其他东西。 这是一段没那么神奇的文字,要经过不长也不短的一段时间它才会变身成其他东西。 这是一段没那么神奇的文字,要经过不长也不短的一段时间它才会变身成其他东西。 这是一段没那么神奇的文字,要经过不长也不短的一段时间它才会变身成其他东西。 这是一段没那么神奇的文字,要经过不长也不短的一段时间它才会变身成其他东西。 这是一段没那么神奇的文字,要经过不长也不短的一段时间它才会变身成其他东西。 这是一段没那么神奇的文字,要经过不长也不短的一段时间它才会变身成其他东西。 这是一段没那么神奇的文字,要经过不长也不短的一段时间它才会变身成其他东西。 这是一段没那么神奇的文字,要经过不长也不短的一段时间它才会变身成其他东西。 这是一段没那么神奇的文字,要经过不长也不短的一段时间它才会变身成其他东西。 这是一段没那么神奇的文字,要经过不长也不短的一段时间它才会变身成其他东西。 这是一段没那么神奇的文字,要经过不长也不短的一段时间它才会变身成其他东西。 这是一段没那么神奇的文字,要经过不长也不短的一段时间它才会变身成其他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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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天天他妈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天天他妈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天天他妈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天天他妈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天天他妈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天天他妈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天天他妈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天天他妈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天天他妈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天天他妈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天天他妈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天天他妈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天天他妈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天天他妈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天天他妈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天天他妈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天天他妈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天天他妈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天天他妈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天天他妈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天天他妈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天天他妈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天天他妈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天天他妈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天天他妈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天天他妈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天天他妈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天天他妈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天天他妈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天天他妈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天天他妈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天天他妈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天天他妈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天天他妈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天天他妈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天天他妈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天天他妈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天天他妈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天天他妈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天天他妈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天天他妈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天天他妈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天天他妈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天天他妈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天天他妈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天天他妈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天天他妈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天天他妈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天天他妈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天天他妈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天天他妈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天天他妈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天天他妈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天天他妈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天天他妈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天天他妈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天天他妈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天天他妈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天天他妈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天天他妈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天天他妈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天天他妈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天天他妈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天天他妈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天天他妈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天天他妈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天天他妈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天天他妈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天天他妈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天天他妈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天天他妈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天天他妈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天天他妈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天天他妈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天天他妈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天天他妈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天天他妈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天天他妈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天天他妈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天天他妈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天天他妈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天天他妈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天天他妈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天天他妈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天天他妈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天天他妈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天天他妈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天天他妈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天天他妈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天天他妈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天天他妈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天天他妈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天天他妈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天天他妈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天天他妈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天天他妈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天天他妈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天天他妈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天天他妈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天天他妈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天天他妈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天天他妈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天天他妈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天天他妈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天天他妈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天天他妈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天天他妈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天天他妈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天天他妈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天天他妈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天天他妈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天天他妈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天天他妈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天天他妈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天天他妈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天天他妈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天天他妈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天天他妈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天天他妈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天天他妈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天天他妈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天天他妈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天天他妈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天天他妈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天天他妈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天天他妈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天天他妈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天天他妈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天天他妈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天天他妈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天天他妈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天天他妈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天天他妈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天天他妈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天天他妈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天天他妈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天天他妈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天天他妈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天天他妈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天天他妈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天天他妈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天天他妈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天天他妈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天天他妈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天天他妈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天天他妈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天天他妈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天天他妈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天天他妈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天天他妈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天天他妈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天天他妈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天天他妈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天天他妈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天天他妈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天天他妈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天天他妈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天天他妈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天天他妈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天天他妈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天天他妈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天天他妈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天天他妈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天天他妈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天天他妈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天天他妈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天天他妈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天天他妈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天天他妈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天天他妈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天天他妈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天天他妈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天天他妈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天天他妈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天天他妈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天天他妈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天天他妈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天天他妈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天天他妈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天天他妈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天天他妈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天天他妈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天天他妈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天天他妈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天天他妈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天天他妈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天天他妈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天天他妈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天天他妈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天天他妈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天天他妈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天天他妈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天天他妈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天天他妈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天天他妈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天天他妈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天天他妈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天天他妈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天天他妈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天天他妈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天天他妈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天天他妈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天天他妈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天天他妈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天天他妈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天天他妈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天天他妈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天天他妈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天天他妈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天天他妈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天天他妈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天天他妈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天天他妈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天天他妈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天天他妈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天天他妈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天天他妈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天天他妈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天天他妈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天天他妈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天天他妈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天天他妈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天天他妈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天天他妈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天天他妈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天天他妈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天天他妈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天天他妈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天天他妈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天天他妈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天天他妈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天天他妈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天天他妈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天天他妈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天天他妈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天天他妈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天天他妈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天天他妈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天天他妈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天天他妈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天天他妈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天天他妈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天天他妈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天天他妈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天天他妈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天天他妈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天天他妈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天天他妈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天天他妈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天天他妈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天天他妈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天天他妈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天天他妈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天天他妈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天天他妈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天天他妈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天天他妈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天天他妈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天天他妈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天天他妈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天天他妈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天天他妈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天天他妈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天天他妈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天天他妈加班 第一百六十四章 婚约(六) 第一百六十四章婚约(六) 我爱加班,加班使我快乐,别拉我,我没疯,哈哈哈哈 我爱加班,加班使我快乐,别拉我,我没疯,哈哈哈哈 我爱加班,加班使我快乐,别拉我,我没疯,哈哈哈哈 我爱加班,加班使我快乐,别拉我,我没疯,哈哈哈哈 我爱加班,加班使我快乐,别拉我,我没疯,哈哈哈哈 我爱加班,加班使我快乐,别拉我,我没疯,哈哈哈哈 我爱加班,加班使我快乐,别拉我,我没疯,哈哈哈哈 我爱加班,加班使我快乐,别拉我,我没疯,哈哈哈哈 我爱加班,加班使我快乐,别拉我,我没疯,哈哈哈哈 我爱加班,加班使我快乐,别拉我,我没疯,哈哈哈哈 我爱加班,加班使我快乐,别拉我,我没疯,哈哈哈哈 我爱加班,加班使我快乐,别拉我,我没疯,哈哈哈哈 我爱加班,加班使我快乐,别拉我,我没疯,哈哈哈哈 我爱加班,加班使我快乐,别拉我,我没疯,哈哈哈哈 我爱加班,加班使我快乐,别拉我,我没疯,哈哈哈哈 我爱加班,加班使我快乐,别拉我,我没疯,哈哈哈哈 我爱加班,加班使我快乐,别拉我,我没疯,哈哈哈哈 我爱加班,加班使我快乐,别拉我,我没疯,哈哈哈哈 我爱加班,加班使我快乐,别拉我,我没疯,哈哈哈哈 我爱加班,加班使我快乐,别拉我,我没疯,哈哈哈哈 我爱加班,加班使我快乐,别拉我,我没疯,哈哈哈哈 我爱加班,加班使我快乐,别拉我,我没疯,哈哈哈哈 我爱加班,加班使我快乐,别拉我,我没疯,哈哈哈哈 我爱加班,加班使我快乐,别拉我,我没疯,哈哈哈哈 我爱加班,加班使我快乐,别拉我,我没疯,哈哈哈哈 我爱加班,加班使我快乐,别拉我,我没疯,哈哈哈哈 我爱加班,加班使我快乐,别拉我,我没疯,哈哈哈哈 我爱加班,加班使我快乐,别拉我,我没疯,哈哈哈哈 我爱加班,加班使我快乐,别拉我,我没疯,哈哈哈哈 我爱加班,加班使我快乐,别拉我,我没疯,哈哈哈哈 我爱加班,加班使我快乐,别拉我,我没疯,哈哈哈哈 我爱加班,加班使我快乐,别拉我,我没疯,哈哈哈哈 我爱加班,加班使我快乐,别拉我,我没疯,哈哈哈哈 我爱加班,加班使我快乐,别拉我,我没疯,哈哈哈哈 我爱加班,加班使我快乐,别拉我,我没疯,哈哈哈哈 我爱加班,加班使我快乐,别拉我,我没疯,哈哈哈哈 我爱加班,加班使我快乐,别拉我,我没疯,哈哈哈哈 我爱加班,加班使我快乐,别拉我,我没疯,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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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玉衡无论如何都想不到,当日被自己扔下的勾玉竟然就是宝藏的钥匙,现在黑龙不知怎么弄到了黑色勾玉,若被玄尊主知道自己没有钥匙……他不敢往下想,事到如今,只能硬着头皮走一步算一步,先保住性命再说。心想着,苏玉衡开口应道:“东西被我放在了集市里面。” “在哪?”玄尊主追问一声。 苏玉衡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丝毫不怀疑,只要自己说出了东西所在,玄尊主绝对会要了他的命。“豁出去了!”危难关头,苏玉衡当机立断,开口道:“玄尊主觉得我会说出来吗?” 似是没料到如此局势下苏玉衡还敢这么跟自己说话,玄尊主顿了顿,道:“现在容得你不说吗?” 苏玉衡挤出一丝冷笑,道:“若我不说,玄尊主会如何?杀了我?然后呢?相信她的话?若她说了谎,找不到集市入口呢?玄尊主打断如何向天地二位尊主交代?更何况……”他顿了顿,回身指着集市,道:“现在西北商界十二大家族都在集市内,刚才发生的一切他们都看的一清二楚。如果我死了,他们会将集市交给你吗?” 玄尊主脸色微变,暗暗琢磨着其中得失。 苏玉衡见状,眼中闪烁出一道精光。只要现在能在玄尊主手中保住一命,等他回到集市,自有办法杀掉黑龙夺取勾玉。只要找到保住坐上天地玄黄第四大尊主只为,到那时,这半只脚进棺材的老东西也拿自己没办法。 苏玉衡的算盘打得着实不错,然而可惜的是,他小看了那个半只脚进棺材的老东西。 要做到玄尊主那种位置,两个条件。 一,能谋善断。 二,心狠手辣。 尤其是第二点尤为重要,而千花尊天地玄三位尊主中,若论起心狠手辣,当属玄尊主为尊。 “十二大家族,的确是个麻烦。”玄尊主喃喃说着,抬头望着远处集市。 苏玉衡望着他,突然心头一紧,在那张满是沧桑的脸上,苏玉衡看到了浓浓的杀意。“他要做什么?该不会是想……”他暗暗想着,心头突然冒出一个恐怖的答案。 “你刚才说,现在十二大家族都齐聚在集市内。”玄尊主看向苏玉衡,问道:“家族族长,族中后生应该都到齐了吧?” 苏玉衡一脸呆滞,下意识的点了点头。 玄尊主突然狰狞一笑,道:“那就好。”说着,干枯的手指在集市墙头轻轻一指。 “天辉、天耀。” “属下在。”手持百斤铁锤与戴着一对手爪的两兄妹齐声应道。 “你们知道该怎么办。”玄尊主喃喃一声。 “属下明白。”兄妹二人答应着,身形一动翻身上马,马缰一甩,狂奔而出。身后一众黑袍人紧随而上,朝着远处集市呼啸而去。 集市前,刀客们遥望着黑袍人们猛冲而来,还当做是又要与他们交战,刚亮出兵刃准备血战,众黑袍人却绕过了他们,朝着城门打开的集市奔去。 刀客们见状,满心不解。然而当陆天辉挥舞着铁锤越过土墙,将孔家老管家的脑袋砸成肉泥,他们心中的不解便瞬间被惊恐替代。 集市里面的,那可是西北商界十二大家族,势力之大,足以撼动整个西北。他们随黑龙来此,当着这些人的面找苏玉衡复仇已是冒着极大的风险了,可刚才冲进去的那些人,他们竟然……大开杀戒! 人群中,因认识几个老相识而幸免于难的陈子锋等人看着集市内的疯狂屠杀,满脸的不可置信。“老谭,咱们是不是惹上事了?”陈子锋张大了嘴,半天问了一句。 老谭沉重的点了点头,道:“啊。” 陈子锋又道:“那……现在咋整啊?” 闻言,老谭、刘勇皆是摇了摇头。咋整?谁他妈知道咋整! 集市墙头,本还在幸灾乐祸看热闹的众家族弟子们望着离自己越来越近的黑袍马队,本还以为又能见到两帮人乱战而兴奋不已。然而下一刻,黑袍马队调转马头冲进了集市,那敲碎了不知多少人头的铁锤,落到了他们头上。 还未弄清发生了何事就被夺走了性命的人满街皆是,而且还在不断增加。 家族、势力、金钱……搭建在他们脚下供他们走向顶峰的这一切在最纯粹的暴力面前变得那么的脆弱不堪。 仅仅三十余人,短短半个时辰,竟将集市内外近三百条人命杀得干干净净。 满是喜气的大红灯笼高高挂着,灯笼之下,更为鲜红的血流遍了集市的每一条街道。 苏玉衡站在原地傻傻的看着,他自是看不清里面发生了什么,但那一声声凄厉的惨叫,却在他的脑海中构建出了世间最残忍最血腥的一幕。 孔家完了,十二大家族完了,集市也完了……五年心血,毁于一旦。 “现在应该不会有人妨碍我们了。”玄尊主冷笑着,转头对苏玉衡和黑龙道:“你们两个,可以将宝藏的入口说出来了,今晚就开始挖。还有。”他顿了顿,看向黑龙道:“你的那些人可以离开了,希望这些能堵住他们的嘴。”说着,随手从怀中抽出一沓银票扔到黑龙面前。 “别想着逃。”玄尊主接着道:“你逃不掉的。” 明天放假啦!!!!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明天放假啦!!!!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明天放假啦!!!!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明天放假啦!!!!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明天放假啦!!!!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明天放假啦!!!!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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补章节,改章节,开新坑,再来一次。 补章节,改章节,开新坑,再来一次。 补章节,改章节,开新坑,再来一次。 补章节,改章节,开新坑,再来一次。 第一百六十八章 双刃 第一百六十八章双刃 补章节,改章节,开新坑,再来一次。 补章节,改章节,开新坑,再来一次。 补章节,改章节,开新坑,再来一次。 补章节,改章节,开新坑,再来一次。 补章节,改章节,开新坑,再来一次。 补章节,改章节,开新坑,再来一次。 补章节,改章节,开新坑,再来一次。 补章节,改章节,开新坑,再来一次。 补章节,改章节,开新坑,再来一次。 补章节,改章节,开新坑,再来一次。 补章节,改章节,开新坑,再来一次。 补章节,改章节,开新坑,再来一次。 补章节,改章节,开新坑,再来一次。 补章节,改章节,开新坑,再来一次。 补章节,改章节,开新坑,再来一次。 补章节,改章节,开新坑,再来一次。 补章节,改章节,开新坑,再来一次。 补章节,改章节,开新坑,再来一次。 补章节,改章节,开新坑,再来一次。 补章节,改章节,开新坑,再来一次。 补章节,改章节,开新坑,再来一次。 补章节,改章节,开新坑,再来一次。 补章节,改章节,开新坑,再来一次。 补章节,改章节,开新坑,再来一次。 补章节,改章节,开新坑,再来一次。 补章节,改章节,开新坑,再来一次。 补章节,改章节,开新坑,再来一次。 补章节,改章节,开新坑,再来一次。 补章节,改章节,开新坑,再来一次。 补章节,改章节,开新坑,再来一次。 补章节,改章节,开新坑,再来一次。 补章节,改章节,开新坑,再来一次。 补章节,改章节,开新坑,再来一次。 补章节,改章节,开新坑,再来一次。 补章节,改章节,开新坑,再来一次。 补章节,改章节,开新坑,再来一次。 补章节,改章节,开新坑,再来一次。 补章节,改章节,开新坑,再来一次。 补章节,改章节,开新坑,再来一次。 补章节,改章节,开新坑,再来一次。 补章节,改章节,开新坑,再来一次。 补章节,改章节,开新坑,再来一次。 补章节,改章节,开新坑,再来一次。 补章节,改章节,开新坑,再来一次。 补章节,改章节,开新坑,再来一次。 补章节,改章节,开新坑,再来一次。 补章节,改章节,开新坑,再来一次。 补章节,改章节,开新坑,再来一次。 补章节,改章节,开新坑,再来一次。 补章节,改章节,开新坑,再来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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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飞鸿咬紧银牙,强撑着不让自己倒下。凭一人想与狼枪团伙一战,到底是痴人说梦。二呆、马四随便一人实力皆与她不相上下,而那个狼枪更是称得上恐怖二字,之前的一击,沈飞鸿已经利用子母剑剑身瞬间卸掉了大半的力道,即便如此,她依旧被打飞了足足五丈远。胸口的沉重令她难以呼吸,回复知觉的右臂更是给她带来了撕心裂肺般的疼痛。如此情况下,保持清醒已是她能做到的极限。 “你跟着我们干什么?”狼枪手中斧头一垂,询问道。 沈飞鸿微微开口,却是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二呆拎着子母剑来到二人身边,瞧见与自己斗了几十招不分胜负的竟是个女子,微微皱了皱眉,道:“你们认识?” 马四道:“有那么一面之缘。” 狼枪手指着沈飞鸿,解释道:“顶了黄大麻号子的就是她。” 二呆道:“她为什么在这?” 狼枪道:“这不正问着呢。” “你刚才是不是把她脖子伤着了?我看她刚才想说话半天没说出来啊。”马四突然道。 狼枪道:“没有啊,我那下奔着胸腹走的。” 马四道:“你这下手没轻没重的可没准。” 正说着,雪白剑鞘突然在二人手臂上轻轻一点。撇头望去,就见二呆朝前点了点下巴。 前方,在剧痛与昏沉的苦苦折磨下,沈飞鸿终于坚持不住,啪的一声倒了下去。 马四两步走过去,蹲下身子在沈飞鸿脖颈上抚了抚,抬头道:“还有气儿。” “留她在这也不是事儿。”狼枪回头望了望,冲天的烟尘渐渐弱了下去,看样子火已经烧的差不多了,那些不明身份的黑袍人随时可能出现,果断道:“带上她,赶紧走。” “哪边?”马四背起沈飞鸿,同时问道。 “那。”狼枪伸手指向东南方向一处高坡,那是他来时就早已选好的藏身之地,既能借着天然屏障隐蔽身形,也可清楚的监视集市内外的任何风吹草动。 而令狼枪意想不到的是,那处高坡早已有人捷足先登了。 在沙土间艰难奔走的三道人影一路向高坡敢去,却在即将攀越之时停下了脚步。“马蹄印。”马四眉头一紧,低沉一声道。 放眼望去,通往高坡之后的必经路途上,一串清晰可见的马蹄印映入眼帘。 狼枪蹲下身子,左手成拳放到了被马蹄踏出的凹陷内,随即骂了一声:“他娘的,没完没了了还。”说着,右手伸向背后,握住了斧头柄。 荒漠的叹息从来不曾停止,往后也不会结束。任何在它身上留下的伤痕,都会随着时间消失。而此时此刻,那处凹陷的深度正暗暗证明着,这道伤痕留下的时间并不长。也就是说,骑着这匹马的人,很可能仍在附近。 但丁!尼禄!Devil May Cr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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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二章 宝藏入口(四) 第一百七十二章宝藏入口(四) 超大陆天下第一!!!!!!!!!! 改文改文改文改文改文,更新更新更新更新更新 改文改文改文改文改文,更新更新更新更新更新 改文改文改文改文改文,更新更新更新更新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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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三章 地下宝库 第一百七十三章地下宝库 父亲节了,愿在外奔波的兄弟姐妹们安好。苦逼的泥巴要加班十五小时,心累,抱拳赔礼。 改文改文改文改文改文,更新更新更新更新更新 改文改文改文改文改文,更新更新更新更新更新 改文改文改文改文改文,更新更新更新更新更新改文改文改文改文改文,更新更新更新更新更新 改文改文改文改文改文,更新更新更新更新更新 改文改文改文改文改文,更新更新更新更新更新改文改文改文改文改文,更新更新更新更新更新 改文改文改文改文改文,更新更新更新更新更新 改文改文改文改文改文,更新更新更新更新更新改文改文改文改文改文,更新更新更新更新更新 改文改文改文改文改文,更新更新更新更新更新 改文改文改文改文改文,更新更新更新更新更新改文改文改文改文改文,更新更新更新更新更新 改文改文改文改文改文,更新更新更新更新更新 改文改文改文改文改文,更新更新更新更新更新改文改文改文改文改文,更新更新更新更新更新 改文改文改文改文改文,更新更新更新更新更新 改文改文改文改文改文,更新更新更新更新更新改文改文改文改文改文,更新更新更新更新更新 改文改文改文改文改文,更新更新更新更新更新 改文改文改文改文改文,更新更新更新更新更新改文改文改文改文改文,更新更新更新更新更新 改文改文改文改文改文,更新更新更新更新更新 改文改文改文改文改文,更新更新更新更新更新改文改文改文改文改文,更新更新更新更新更新 改文改文改文改文改文,更新更新更新更新更新 改文改文改文改文改文,更新更新更新更新更新改文改文改文改文改文,更新更新更新更新更新 改文改文改文改文改文,更新更新更新更新更新 改文改文改文改文改文,更新更新更新更新更新改文改文改文改文改文,更新更新更新更新更新 改文改文改文改文改文,更新更新更新更新更新 改文改文改文改文改文,更新更新更新更新更新改文改文改文改文改文,更新更新更新更新更新 改文改文改文改文改文,更新更新更新更新更新 改文改文改文改文改文,更新更新更新更新更新改文改文改文改文改文,更新更新更新更新更新 改文改文改文改文改文,更新更新更新更新更新 改文改文改文改文改文,更新更新更新更新更新改文改文改文改文改文,更新更新更新更新更新 改文改文改文改文改文,更新更新更新更新更新 改文改文改文改文改文,更新更新更新更新更新改文改文改文改文改文,更新更新更新更新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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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九章大漠之下(三) 第一百七十九章大漠之下(三) 改文改文改文改文改文,更新更新更新更新更新。更新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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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章 针锋相对 第一百八十章针锋相对 改文改文改文改文改文,更新更新更新更新更新。更新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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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一章 夺宝 第一百八十一章夺宝 改文改文改文改文改文,更新更新更新更新更新。更新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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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二章 裂变 第一百八十二章裂变 章节被锁定没法改,明天联系编辑 改文改文改文改文改文,更新更新更新更新更新。更新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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