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 穿到古代装萝莉 春风扶柳,阳光和煦。 园中假山错落林立,池塘碧水波光漾漾,奇花异卉争相竞放,好不艳丽! 假山背后,被树枝半掩的角落里,绿草的芳香混合着少女的体香,分外撩人。 “好秋儿,你若是肯老老实实从了我,我也不会出此下策,要怪就怪你太不识抬举……”男人眼睛丝毫不离躺在地上十二三岁模样的少女,只觉得喉咙有些干涩起来。 没想到啊没想到,当初那个干干瘦瘦的女娃儿,如今竟会出落得这般的标致。那弱不禁风的小柳腰,眉眼间的无尽风华,害得他看她第一眼,心就忍不住地骚动起来。 他蹲下身,伸手去摸着那张有些微微泛白的脸,心神不禁有些荡漾:“你放心,等你成了我的人,我就让我娘将你一并抬进门去。反正我也要娶你姐姐,到时候你们两姐妹效仿娥皇女英,说不定还是一段佳话……” 说话间,那手已经不安分地顺着脸颊往下伸去,眼神也变得迷离起来。 情不自禁地抚上那微微隆起的胸口,只觉得身体某个地方就像是要炸开似的。他再不管其他,伸手探下,粗鲁地就去扯女子身上的衣衫。 天空之中,朗朗晴天不知何时被那大片的乌云笼罩,一瞬间狂风肆虐起来。 就听“轰隆隆”一声惊雷猛地劈下,一道银白光芒飞快地划过长空,落在了那一片假山之间。 一只纤白素手一扬,直接往那色眯眯的面门上一戳,缓缓睁开的眸子带着一抹浅淡笑意:“喂,兄台,这一身的骨头,你啃着也不怕硌得慌?” 男人猛然一阵吃痛,捂着眼睛跳了起来,惊愕地看她:“你……你怎么会醒?” 乔以秋抬起手臂嗅了嗅,一脸了然:“哦,还给下药了啊。” 不过这家伙有没有常识啊,迷药居然也敢下这么猛!剧烈惊吓加上药物作用,怪不得这弱弱一身体,直接呜呼哉了。 呵,倒是便宜了她。 男人见她人虽醒了身体却不动弹,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又一次摸了过来:“好秋儿,秋妹妹,表哥是真心喜欢你的,你……” 后面的话噎在了喉咙口,就见乔以秋伸手拔了一株身旁小草,直接给他塞进嘴里:“请你吃大餐,不客气!” “你……”男人眼睛瞪大如铜铃,还没来得及吐出口中青草,就歪倒在了地上,四肢开始抽搐起来。 乔以秋拍了拍身上草屑站起身来,双手轻提起裙裾,伸出那被白色绣花鞋包裹的小巧脚尖来,笑眯眯地蹬了他两脚:“兄台,这草叫飞燕草,只有轻微毒性,你抽啊抽的自然就好了。” 地上男人闻言,只觉得胸口淤了一肚子血。 乔以秋抬头环顾了一下环境,顿时眼睛一亮。 楼台轩榭,回廊曲折,小桥流水,花香满园,赫然是一个大户人家! 再低头看自己—— 十二三岁的年纪,说话声音稚嫩,说明自己至少年轻了十岁呐! 一袭青烟紫绣长裙,盖住刚刚露出的精致绣鞋,说明自己的身份应该不算太低! 一头垂自腰身的墨发犹如锦缎,再加上刚刚男人想要轻薄她,说明长相也差不到哪里去! 呵,没想到她乔以秋英明一世,却顶着天才毒师的称号死在了自己培育的毒药手里,然后又跑到古代来装萝莉! 这人生啊,真他丫的喜剧。 想着,她回过头去,冲着仍在抽搐的男人嫣然一笑:“对了,下回想干什么坏事的时候好好选地方,那些毒花毒草什么的,最容易长在这种不经常打理的角落里了。” 男人刚刚才停止抽搐,听到这句话,整个身子又像是筛糠一样抖动起来。 “快,快点,把这里都围起来,不要让人跑了去!” 假山外面,杂乱无章的脚步突然由远及近匆匆赶来,隐约还能听到隐含怒意的女音。 乔以秋愣了一下,回过头看了眼躺在地上的男人,就见他正恶狠狠地瞪他,眼中还隐有快意神色:“乔以秋,我劝你还是识相点,要不我将事情捅破了去,看姨母是护着我还是护着你!” 乔以秋? 原来这身体的原主人也叫乔以秋啊,正好,连名字都懒得改了。 不过,他后面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他既自称是她表哥,那他口中的姨母,不该是她的娘吗?怎么听他话的意思,自己这个差点被非礼的受害者,处境还要差一点? “大太太,三小姐在这里!”一个语气尖利的婆子声音陡然响起,就听那些脚步声全部一股脑朝这边涌来。 乔以秋没来得及反应,就见周围哗啦啦地涌出一大堆人来,将她围在中间,围了个水泄不通。 几个打头的婆子分开人群,一群丫鬟簇拥着一个华贵妇人走上前来,还没待乔以秋开口,就听她怒声道:“将这贱人给我捆起来,带到凝戒堂去!” 乔以秋微微愣愕了一下,随即眯了眯眼睛。 貌似她的处境,比她想象得还要更差那么一点点啊。 几个婆子上前捆她的时候,她倒是没哭也没挣扎,呆愣愣地出着神,那模样就跟傻了一般。 废话——就她现在这身娇嫩肌肤,挣扎间蹭掉了皮多可惜。 那华贵妇人疑惑地看她了一眼,不禁微微蹙眉。凝戒堂中。 乔以秋被绑在椅子上,坐在大堂正中。 上座之上,绑她来的大太太坐在那里,兀自地品着茶,时不时地扫她一眼。 那眼神就好像是带了刺,一下下扎得人生疼生疼。 而那个非礼她的臭男人,这会儿却悠哉悠哉地坐在那大太太的下首处,正一脸得意地看着她,笑中带着狠意。 乔以秋正努力地消化着从刚才到现在接受到的信息,大概地得出了一个结论——上面这大太太,绝逼不是她亲妈! 正想着,就见大太太猛地将茶盏重重往桌上一放,厉声喝道:“乔以秋,你知不知错!” 乔以秋被吓了一跳,而后点头如捣蒜:“我有错,我知错,太太说我犯了错我就犯了什么错,只是……” 她抬起头来,有些为难地道:“太太能不能告诉我我到底犯了什么错啊,要不别人问我我都不知道怎么说。” 大太太脸上怒意一盛,刚想发作,旁边一位嬷嬷立马拍了拍她的手,摇了摇头。 大太太怒冲冲地偏转过头去,那嬷嬷眯了眼,露出一副尖锐嘴脸:“三小姐,请恕老奴直言。表少爷和大小姐已经确定了婚期,你却用如此阴私的手段陷害表少爷,想要表少爷将你一并纳入府去。这等做法,不仅损了乔府形象,也毁了大小姐的清白,更污了表少爷的名誉,让人想来,都忍不住胆战心寒!” 乔以秋歪着头,将那一字一句听得极其认真。 待那老嬷嬷说完,她反倒是笑了。 敢情她是为了勾引她大姐的未婚夫,自己给自己下药,结果把自己药死了啊? 这帮人,要么就是帮没脑子的,要么就是摆明了要偏袒那位表少爷了。 她继续用庙里老和尚念经的语气,坦白从宽供认不讳:“我该死,我有罪,我脑袋秀逗了被驴踢了,才会拼死拼活地想要染指这种男人……” “你嘀嘀咕咕的说些什么!”大太太伸手一拍桌子,怒斥道。 “哟,大太太为她动什么气?关起来找户人家给抬出去,不就眼不见心不烦了嘛。” 一声娇媚的声音从背后响起,乔以秋心念一动,心中猛地道——有妖气! 她偏过头,就见一个穿戴精致的夫人摇着柳腰走上前来,盈盈地冲着大太太微微曲了膝,脸上笑意盈盈。 在她身后,还跟着一个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女孩子,穿着一身水绿色的锦缎长裙,衬得那整个人亭亭玉立,好似出水芙蓉。 只是那看人的神色,怎么还带着几分幸灾乐祸? 乔以秋瞅了她们一眼,算是明白了——敢情来了两个看热闹的。 大太太看着面前来人,显然有些不悦:“你们来做什么?” “自然是来看看我们最是安分守己的三小姐,怎么有胆子干出这种败坏伦理的事情来啊!” 说着,转过身,伸出那红色的丹蔻,轻轻地摸了摸乔以秋的脸:“瞅瞅,以前还真没发现,三小姐会有这么锐利的眼神,当真人不可貌相。” 因为姐姐怕你指甲划花这张如花似玉的小脸蛋儿啊妖精! 乔以秋偏转过头,皮笑肉不笑地道:“以前没近距离看姨娘,也真没发现姨娘脸上那么多皱纹呢。” 这种打扮得花枝招展的老妖精,不是太太也不会是小姐,那就应该是姨娘没错吧? 话音落,就听一声惊呼,那姨娘慌忙伸手捂住脸,惊恐地望向跟她而来的女子:“二小姐,我脸上……” 乔以夏看了乔以秋一眼,冷着声音道:“姨娘放心,你没有老也没有丑,和从前一样好看。” “不行,我得回去看看……” 从来以色侍君的女子,最注重便是自己的容貌。那姨娘匆匆地和大太太告了退,竟就这么离开了。 乔以夏自然也不多留,临走时候将乔以秋上下看了个遍,轻声从那樱唇中吐出一句话语:“三妹妹多保重。” 乔以秋巧笑嫣然:“二姐姐请放心。” 乔以夏顿时蹙起了眉头,有些许的不解,却又在转眼间露出一抹冷笑来。 反正再怎么辩解,也改变不了结果了吧。 想着,她脚步轻快,紧跟出了凝戒堂去。 ------题外话------ 小九:客官,请问您想要些什么? 读者:你们这儿有什么啊? 小九:腹黑王爷一枚,无良毒师一位,绝世盛宠一堆,请问您是否收藏一个? 002 兄台你疼得爽不爽 “太太?”许嬷嬷看了眼乔以秋,又回过头来,询问似的看向大太太。 这三小姐,怎么好像跟平日里不太一样啊? 以往太太要是说话大声些,她都能吓哭的那种。平日里见到林姨娘,那也跟老鼠见到猫似的。今个儿怎么…… 怎么敢顶太太的嘴,怎么敢一句话就把林姨娘给气了回去? 大太太轻拧眉头,压下心中疑惑,抬头看向旁边男子:“志安啊,你先回去,等你姨父回来,姨母定会要他给你个公道的。” 瞿志安无所谓地耸了耸肩:“我自然知道姨母是疼我的,不过我与春表妹的婚期将近,若是让我爹娘知道了今天的事……呵呵,姨母你也知道,对于我爹来说,诚意伯府的面子才是最重要的。” “志安放心,这件事怎么处理,姨母心里有数。”说着,目光之中冷意一闪,落在了乔以秋身上。 瞿志安起身拍拍屁股走了,经过乔以秋身边的时候,还小声地道:“你若从了我,不就没有如今什么事了吗?” 乔以秋笑脸以对:“哦,兄台,忘了告诉你了,那飞燕草还有一个小小的后遗症,奉劝你以后还是一个人睡好了。否则春心撩动却力不从心,在美人儿面前很丢脸的。” 瞿志安脸色唰地变白,而后又陡然变黑,最后重重地冷哼一声,甩袖而去。 乔以秋垂着头,轻嗤一声,微微勾起嘴角。 飞燕草有没有让人不举的功效不知道,但是她知道,就因为她刚才的那句话,这位表少爷绝对有好长一段时间不敢圈圈叉叉了。 唉,她一句话,要解救多少少女的清白啊! 正想着,就见一个碧衣小婢匆匆地跑了进来,附在那许嬷嬷耳边一阵耳语。 那许嬷嬷听完对大太太道:“太太,老爷回来了,正在您房里呢。” 大太太点了点头,由许嬷嬷扶着起了身:“先把她关在这里,等我与老爷商量之后再行发落!” “是。” 大太太一行人浩浩荡荡地来,浩浩荡荡地去,独留乔以秋一人望着空荡荡的厅堂,有些无语地道:“给个痛快多好啊,心惊胆颤等结果的感觉,最不爽了。” 嗯,尤其她还被绑着,动弹不得。 小强的生命力有多强,她乔以秋的适应能力就有多强。 反正不能动,她干脆歪着头靠在椅背上,睡觉补眠去了。 “小姐,你醒醒,你快醒醒啊……” 强烈的摇晃感让乔以秋头痛欲裂,她皱紧了一张脸,有些受不了地道:“哎呀别摇了,再摇就把我摇死了!” 这句话总算是有些作用,面前的小丫头停了手,有些焦急地道:“小姐,我是来救你的,你快逃吧!” 乔以秋这会儿才算是完全地睁开了眼,目光落在这个看起来比她大不了多少的小丫头身上,轻叹一口气道:“你既来救我,能不能先把我身上的绳子解开。” “哦,忘了!” 小丫头慌慌张张地替她解开了绳索,直接地塞了个包袱在她手里:“小姐你快逃吧,老爷马上就要入京为官了,太太说怕你在京城给乔家抹黑,准备在梁州随便找个人,把你给配出去呢!” 乔以秋接过包袱,轻笑一声:“哦,敢情我那么不受宠啊。” 就这么随口感慨一句,面前的小丫头却嘤嘤哭了起来:“姨娘去得早,小姐从小就命苦。太太那么凶,林姨娘手段厉害,丽姨娘虽然养着你,可是连她亲生的四小姐都护不住,更何小姐你了。只可惜奴婢人微言轻,根本没办法为小姐辩驳两句……” “好了好了,多好看的一个小美眉啊,哭了可就不漂亮了。”乔以秋倒是没管她身世多凄苦,反正她也不会在这里多呆。就是这个小丫头,一哭起来眼泪就跟不要钱似的,倒是弄得她手忙脚乱好一番安慰。 那小丫头抬起头来,泪眼婆娑地看了她一眼,鼓着腮帮子道:“小姐,你是不是被关傻了?眉梅是二小姐的丫鬟,奴婢是香草!” “嘿嘿,我看你哭个不停,跟你开个小玩笑嘛。”乔以秋笑呵呵地圆了话,伸手捏了捏她的小脸,“不哭了?” 香草连忙地用袖子擦了眼泪:“奴婢不哭。小姐是逃脱苦海去了,奴婢应该高兴,不应该哭!” 呵,这小丫头。 乔以秋笑了笑,蹲下身打开包袱,看着里面一堆的金银玉器首饰,那脸上笑容顿敛,抬起头来扫了香草一眼。 “这包袱,是你准备的?” 香草摇了摇头:“小姐你忘了,你的金银首饰全部都是香云姐在打理的。” 乔以秋不动声色地将包袱重新系上:“我要被大太太随便许人的消息,也是她告诉你的?” 香草顿时瞪大眼睛:“小姐你怎么知道的?香云姐说鸣安县有个周县令,都五十多岁了,肥得跟猪似的,大太太要把你许过去当姨娘,可把她吓坏了!” 乔以秋笑了笑,伸手拍拍香草肩膀:“好孩子,以后还是长个心眼吧。” “小姐你……什么意思?” 乔以秋也不和她解释,只说道:“你现在赶紧回自己房里睡觉,别人问什么你一概都说不知道,就算香云问你你也这么说。这事关乎你小姐我的性命,知不知道?” 看着乔以秋那般严肃的表情,香草点了点头:“小姐你放心,奴婢不会出卖你的!” 说着,一溜烟地跑了出去,到了门口,还恋恋不舍地回头看了乔以秋一眼。 乔以秋目送走了香草,将包袱往肩上一系,大摇大摆地出了凝戒堂的大门。 有人给她引开了守门的护卫,有人给她送来了逃命的金银细软,她若是不如那人的意,不是太不给面子了么? 说不定这会儿告密之人已经带着一大群人来捉她来了。 勾引姐夫未遂,还偷了钱财妄图逃跑,这罪名若是扣在原来的乔以秋身上,只怕那可怜的姑娘没被毒死,这会儿也该不堪屈辱撞墙自尽了! 幸亏,幸亏她受的那么多年教育,深刻地让她认识到一个道理——树不要皮,必死无疑。人不要脸,天下无敌。 很明显,面子没有小命重要么。 夜黑风高时候,正适脚底抹油开溜。 奈何现在的乔以秋不是以前的乔以秋,这偌大宅院的复杂地形,着实地让人头疼! 绕来绕去绕了一大圈,结果把她绕在里面,完全找不到出路了。 “我嘞个去,早知道该让小香草画张地形图的。” 刚嘀咕了一声,就听到有人过来的声音,她赶紧地钻进了旁边的灌木丛里,朝着另一边移动过去。 这回运气不错,走了没多久,竟然看见了围墙! “天不亡我。”她笑道一句,而后将裙子撩起来束在腰上,往手中啐了口唾沫,开始爬墙。 围墙比她高出半个身子去,她跳了好多次,才总算跳到了那个高度。 正准备搭腿上去,一道黑影猛地朝她迎面扑了过来,她心里一惊,双手一松,直接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去! 这就算了,那扑来的黑影也紧跟着落下,一声闷闷地重响,竟直接地砸在了她的身上! “呕,我要死了!” 乔以秋两眼翻白,胃里一阵翻涌,差一点以为自己又要一命呜呼了。 好在这回老天爷没那么不给面子,她没一会儿便缓过神来。垂眼往身上一看,砸向她的不是什么东西,竟是一个……男人? “喂,兄台,我忙着逃命呢,你从天而降挡我去路为哪般?” 伸手推了推那裹在黑衣之中的身躯,却一点动静也没有。乔以秋疑惑地收回手来,就看见那五指之间,满满全是猩红的血,还新鲜着。 她心里一凛,来不及多看,连忙抽身出来,赶紧地爬墙。 这回倒是一回就跳了上去,只是再一次准备搭腿上去的时候,一只手猛地伸出,如铁钳一般拉住了她的脚踝! 她回头一看,就见刚刚倒地的男人已经醒来,满面血污看不清面容,却独独看清了那双锐利如鹰隼的褐眸,满满全是霸气和凶狠! 她那脆弱的小心肝颤了颤,连忙地道:“兄台,你中着毒呢,最好乖乖待在那里,不要随便乱动。” “你是大夫?”男人扬眉看着她,眼中狠厉浓烈得挥散不去。 乔以秋还没看到过这样的男人。 一身黑衣凌乱残败,却丝毫不显落魄之意。 说话声音有些低沉嘶哑,却并不算难听。 明明沦落至此,周身的肃杀和凌冽,却反倒是更加地让人心悸。 乔以秋嘴巴一瘪,撇下眉眼,一脸泫然欲泣的表情:“兄台,我不是大夫,我就是一个被逼着嫁给一个糟老头的可怜女子而已。求你放过我吧,一会儿他们追过来,我可就真的完了!” 男人目光落在她背后的包袱身上,紧抿的薄唇如刀削,却是缟素颜色。 乔以秋试探着动了动腿,想要甩开男人的手。那只大手却突然用力,将她一下子给拉了下来! 这回不是男人压她身上,而是她压男人身上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碰到了他的某处伤口,他薄唇紧抿成一条锐利的直线,如同那锋利无比的剑刃。 乔以秋趴在他身上,突地笑了:“兄台,疼得很爽吧?爽就要叫出来啊,你若不叫出来,我怎么知道你爽不爽呢?” 003 杀人灭口 话音一落,乔以秋就后悔了。 眼前寒光一闪,有森然之气掠过,定神之时,她脖子上已经架上了一把巨刀。不说那凛然杀气,就是那重量,也将她的小身板压得一个踉跄。 男人目中带着血色,却利悍霸道,锐利程度不减他手中快刀。 乔以秋心中顿时叫苦不迭,面上神色一换,连忙讨好道:“大侠,我一时口快说者无心,你就当我是个屁,放了吧。” 到底拳头硬才是硬道理,她现在身上没有可以倚仗的东西,当即很识时务地低了头。 然而一低头就看见男子周身纵横的伤口,血肉外翻,红黑交错,她小心肝儿不禁抖了一抖。 “大侠,你确定不包扎一下吗?” 问话之后久久没听到回答,乔以秋心中暗忖,莫不是他受伤太重了,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刚冒出这个想法,就听那威严之声响在耳畔:“不用。” 乔以秋长松一口气,哦,幸好,幸好。 “你是大夫?”男人突地,又将刚才的话问了一遍。 乔以秋眼角一跳,连忙将头摇得像拨浪鼓:“我不是大夫,我真不是大夫!” 她就是一用毒的,害人还好说,救人有难度啊! 这会儿她真心觉得自己嘴欠,刚才要是少说几句,现在不就没什么事了嘛。 男子手一抖,刀风袭人,脖颈间寒意陡盛:“不是?” “哎哎哎,虽说不是,但是粗通医理,处理一下伤口什么的应该是没什么大问题的。”乔以秋眼睛一闭,连忙改口。 “那你看看这个。” 脖子间压迫感一松,乔以秋睁眼,没有看见伤痕累累的男子身躯,却看见了一个约莫三寸长短的小铁筒,这会儿正躺在男子那粗大的掌心里。 哎?哎! 她有些发蒙,没弄懂男人什么意思,却还是伸手拿过那小铁筒。 铁筒偏黑,在月光下反射着银白的金属光泽。外表没什么特别之处,只在中间有一条细细的缝隙。 乔以秋一手拿住一头,正要拧开,却被男人一手给按住:“里面有毒,小心!” 有毒? 乔以秋抬眼看了看男人:“就是你身上的那种?” “嗯。你能不能除了上面的毒,拿出里面的东西?”男人一句话说完,面色一僵,手中寒气凛冽的刀又是一抖。 乔以秋偏着头胆颤心惊地道:“我觉得,大侠还是先担心一下自己身上的毒比较好吧?” 这都什么时候了,连刀都拿不稳了,他还关心那个小铁筒里的东西? 乔以秋想了片刻之后,果断判定——这丫就是个疯子。 “这铁筒中的东西甚为重要,还希望姑娘能够帮帮忙。”男人这会儿戾气收敛不少,然那抿紧的嘴唇更似刀锋,绝不退让。 乔以秋为难地道:“大侠,不是我不帮你啊,我只会治一些小伤小病什么的,这毒我解不了啊!” 边说她边挪动着屁股,往外移开,趁着男人毒气攻心的这会儿,赶紧地远离那危险范围。 男人抬眼望着她,眸中深邃,静似深潭:“你若不能解,却又看了我相貌,那我就只好杀人灭口了!” 不是,你那张被血污了一大半的脸,谁看得清楚你的相貌啊! 乔以秋一时嘴痒,刚想辩驳两句,突地一道电光劈在脑海,让她瞬间清明。 什么?那男人最后一句话说的什么? 杀——人——灭——口! 不要啊!她才刚刚到这里半天啊! 挣扎着刚要爬起来,就感觉背后阴风一阵,一道破空之声划过,她就往前一扑,摔了个狗啃泥。 回头一看,男人在原地并没有动弹一分,只是手中还握着一颗小石子,方向正对着她! “你若再跑,这一颗对准的便是你的眉心。”男人的声音平淡无波,却在一片平静之中暗藏无数杀机。 乔以秋浑身一个寒颤,随即高举双手投降道:“大侠手下留情啊!那铁筒上的毒我会解,我会解啊!” 为了表示忠心加强语气,她这话说得字正腔圆铿锵有力。 只是不知道为何,面前的男人,脸上神色好像更加黑沉了。 乔以秋以为他伤势加重了,正欲上前查看,就听林子外面传来一阵嚷嚷之声—— “林子有人!” “快,将这里围起来,别让人跑了!” 她动作一顿,总算知道男人黑脸为那般了。敢情她偷偷摸摸都溜到这儿了,结果一嗓子又把追兵给引过来了。 现在怎么办? 翻围墙逃走是还来得及,可地上还躺着一个有杀伤力的伤患呢,虽然身体好像不太能动弹了,但是他手中一颗石子就能送她上西天啊! 带着他一起逃? 偶滴神啊,饶了她吧,带着这么高大威猛的男人翻围墙,她很想说臣妾做不到啊! 眼看着脚步声越来越多越来越近,火把的光亮几乎已经将林子外面照得亮如白昼。 乔以秋心中冒出一计来——要不说自己正诚心地在凝戒堂悔过呢,这个男人手拿大刀冲进来将她作为人质劫走。然后她勇斗歹徒,不仅守住自己清白,也夺回家中失窃财物! 这样一来,诬赖她偷财物逃跑的罪名便没有了。乔府家丁众多,也能将这男人制服了去,自己的小命也能保住了。 一石二鸟啊! 先保住小命,逃跑的事情改天再说! 乔以秋心中确定了计划,张口刚想喊人,就感觉自己肩膀上一松,那捆在背后的包袱一下子就被解开了去。 她顺势抬头一看,就见男人“嗖”地一下窜到了树上,手中拿着的,正是她的包袱。 “大侠,你这又是要闹哪样?” “你去引开那些人,我在这里等你回来。”男人鼻头上沁出冷汗,身体靠在树上,那猩红的血顺着树干滴滴答答地流了下来。 乔以秋见此便知道,男人刚才那一跃,几乎用尽了他所有的力气。 她倒是可以趁现在逃跑,可是……她的全部家当啊,这会儿全部到了那个挨千刀的男人手里啊! 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金钱故,二者皆可抛啊! 当然,她现在也可以选择找棵树爬上去。 可这满地的狼藉,男人四处留下的鲜血,只要一众家丁举着火把进来仔细地搜,根本就掩藏不住! 所以唯一的方法,就是她这个诱饵出去,将人引开,保全他。 好好好,好得很,见到有人来的一瞬间就分析了种种利弊,赫然选择了最有利的一种。 这个男人,当真好缜密的心思! 废话,如果心思不缜密,又怎么会发现那个包袱对她的重要性,并且来借此要挟她呢? 她若要一个人独闯天下,那钱财就是必需品。若是身无分文,那铁定寸步难行。 所以那个包袱,她一定得要! “那大侠您挺住,也不要到处乱走,我去把人引开,逮着机会就来找你。” 树上男人闭上了眼睛,并没有理她。 乔以秋安慰自己道:“瞧这人的样子,说不定我再来找他的时候,他就已经一命呜呼了呢。” 这样想着,她往回走自投罗网的步子,都变得轻快几许了。 当然,这自投罗网也是有技巧的,否则她只怕像白天一样,还没来及喊冤,就直接被人给绑了。 瞅见林外火光渐渐逼近,她选了歪脖子树,解了腰带往树干上一扔,利落地打上死结。 同时手中沾染的男人鲜血也不能浪费,胡乱地往脸上一抹,拨乱珠钗,那模样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待到有人大喊一声“人在这里”的时候,她双手握住腰带,垫着脚尖正在往里面套。 “爹,娘,孩儿不孝,今受如此奇耻大辱,不愿苟活于世上,只能来生再侍奉你们跟前了!” 说着,一狠心一咬牙,双手一放,腰带勒住脖子,乔以秋直接就开始翻起白眼来。 索性她时间把握得刚刚好,脚才蹬了几下,就听见有人怒喝有人慌乱,匆匆地来了一群人,将她解救了下来。 脖子松动的那会儿,她心里还想着,等自己真不想活了,一杯毒药了事,可千万别吃饱了撑来上吊啊! “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将三小姐送回房去!” 一道年轻男人的声音响在耳畔,如朗朗清风,却又饱含怒气,惹得乔以秋不自觉地就偏过头去看他。 身躯凛凛,相貌堂堂,一袭青色长衫,衬得来人那般儒雅,却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 乔以秋眼睛顿时就冒了红心——品相俱优的古代男人啊! 就见那男人走上前来,皱眉看着面前血迹斑斑的乔以秋,语带关切地道:“三妹可还好?大哥已经听说了今天的事,你且放宽了心,大哥定会为你讨回公道!” 虾米? 这位优质男人是原来那个乔以秋的大哥? 乔以秋顿时直挺挺地躺在地上,遥望天上朗朗明月,半天才溢出一句话。 “暴殄天物啊!” 004 怎么逃,是个问题 闺阁之中,一道红木彩雕屏风隔断两边视线,好半天,才见一个胡须花白的老者从屏风后面走了出来。 “李大夫,我儿怎么样了?”一个四五十岁的男子上前,眉目威严,面带忧色。 在他身后,还跟着一个十六七岁模样的年轻男子,一袭青袍衬得整个人儒雅万分,却也颇显老成,正是救下乔以秋的乔行洲。 而另一位,便是乔以秋这一世的父亲,乔明堂了。 那李大夫冲着乔明堂一揖首,道:“回大人的话,令嫒身体并无大碍。只是郁气于心,脉象微弱,怕是心病所致。在下只能开上两副调理方子,至于能不能治好……请恕在下才疏学浅,这心病还需心药来医。” 床榻之上,乔以秋勾起半边唇角嗤笑,心说这古代大夫说话就是有技术,自己个儿没瞧出个所以然来,干脆就说一大通有的没的。 用通俗的话讲——这病有点棘手啊,我若是治不好可别怪我。 “有劳大夫了。”乔明堂一颔首,面上表情凝重。 乔行洲忙道:“青舟,带李大夫去账房支取银两,再派人去将药抓来。” “是,公子。”小厮打扮的青舟站在门口并未进来,半躬着身子对李大夫道,“李大夫请。” 送走了外人,乔行洲才看向坐上的乔明堂,沉下面色道:“父亲,三妹这病,只怕是因为中午那事……” “我知道。只是……”乔明堂想着今天中午回到家中,瞿氏对自己说的那番话,脸上浮现一抹为难神色。 乔行洲见此,也忍不住长叹一口气:“三妹妹品行如何,那瞿世子又是何等德行,大家都心知肚明。虽说母亲此举是为了保存诚意伯府颜面,但却将所有罪名都推给了三妹妹,这事做得,的确有些过了。” “怎可这样说你母亲?”乔明堂瞪了乔行洲一眼,见他不卑不亢垂首立于身旁,忍不住就叹了口气,“你母亲这样做也是逼不得已。春儿与那瞿世子婚期将近,这种时候,怎能闹出这种事来?” “那三妹妹……” “好生将养着,等过了这段时间再说吧。”乔明堂挥了挥手,阻止了乔行洲的接下来的话语。 乔行洲唇角微微一动,最终化为恭敬地一垂首:“是。” “走,我们进去看看三丫头。”乔明堂起身往内室走去,乔行洲也紧跟而来。 乔以秋在里面狂抽嘴角——敢情您二位谈论了半天之后,才想起这里还躺着一位要死不活的伤患呐! 赶紧地眉眼一耷,装出一副病怏怏的模样。那微蹙眉头睫羽微颤,还真平添出几分西子捧心的神韵来。 乔明堂走进床榻看到这幅场景,又是一记长叹:“三丫头真是越来越像她娘了。” 乔行洲只挑了眉眼,并未接话。 乔以秋却立马用那颤颤的音调道:“娘……娘……孩儿马上来陪你了……” “傻孩子,爹还在这里,怎么能说这种话!”乔明堂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忍不住摇了摇头。 乔以秋双眼一眨,吧嗒一下,一滴晶莹勒住顺着眼角垂下:“爹……” 这一声,凄婉哀怨,说不清道不尽多少委屈,听得乔明堂都有些眼眶发酸。 “好孩子,爹知道不是你的错,爹不会让你嫁过去当妾的。” 说着好一番安慰,可等他说了好一会儿之后,才发现床榻上人并没有醒,刚才那些,不过是睡梦中的无意呢喃。 乔明堂突地噎住,久久没有说话,好半天才长叹道:“可怜三丫头了。” 乔行洲抬眼看了眼床上女子,又迅速地垂下:“父亲,还是让三妹妹休息吧。” “也好。”乔明堂起身往外走,顿了一下,对乔行洲道,“你母亲只怕正在往这里赶来,你去跟她说三丫头没事,让她宽宽心,明日再来吧。” “是。” 烛光摇曳,纱帐飘飞。 床榻之上,乔以秋听着那脚步声渐行渐远,这才慢慢地睁开眼睛。 那眸中一片盈盈之光,霎那间就消了雾气。 哥哥是个好哥哥,父亲却是个糊涂父亲。 在这家里,嫡母凶悍,姨娘泼辣,父亲糊涂,就连只见过一面的那位二姐姐,瞅着也不像是个好像与的。 哥哥虽好,却不能无时无刻地罩着自己。身为一个弱质女流,只怕最后也免不了被太太随便找个人打发出去的命运。 逃,这是个毋庸置疑的问题。 只是怎么逃,这才是个问题。 乔以秋正发着愣,就听耳边哭声骤起。 她偏过头去,就见香草不知何时冲了进来,眼泪横飞地直接扑倒在了她的床边:“小姐,你怎么被抓回来了?呜呜呜呜,你有没有哪里受伤?呜呜呜,你……” “我很好我没事我长命百岁万寿无疆,你先别哭,我有话跟你说。”乔以秋连忙打断了香草,生怕她哭起来没完没了,也怕她哭得兴起,什么都往外说。 香草有一点还是非常值得夸奖的,那就是说不哭就不哭,收得毫不拖沓。 她抬起手臂,蹭了蹭脸,将泪珠一抹,立马道:“小姐你说。” 乔以秋突地觉得自己脸部肌肉,有些抽得厉害。 顿了一下,她才道:“今天晚上有人去找过你没有?” 香草重重地一点头:“有,香云姐去过。” “问要你办的事情怎么样了?” “唉?小姐都知道啊。” 乔以秋又是一顿,面对着单纯如香草这样的人类,她内心突地有些忐忑:“那你怎么说的。” 香草这时候颇为得意地笑了笑,开口道:“奴婢就说奴婢一直在房里睡觉。香云姐又问奴婢包袱呢,奴婢说坏了,奴婢一直睡死了,可能有小偷把包袱给偷走了,香云姐听到这话立马就急匆匆离开了。” 乔以秋听到这话顿时一喜:“小香草,可以啊你!” 香草不好意思地摸着头,脸色微红:“小姐你不是让奴婢长点心眼吗?” 虽说耍心眼这东西是有技术含量的,但是由这么一个憨直的小丫头耍起来,才更令人信服一点吧。 这样一来,她就不用解释那包袱去哪儿了,逃出去上吊自杀的说法也能圆回来了。 她就说么,按道理既然闹出她偷东西出逃这一出来,背后之人肯定早就等着她了。 可是找到她的时候其他人没出来,反倒是碰见了她的便宜大哥和老爹,也并未谈及她偷东西的事。 只怕是因为香云急匆匆出去告密,说是香草被贼人偷了包袱,背后之人闻言立马派人去捉贼去了,也并未来得及告诉她老爹和哥哥包袱之事吧。 毕竟捉贼捉赃,若是她没有带着那个包袱出逃,这诬赖的作用可远远达不到某些人的预期效果啊。 呵呵,没想到小香草这个傻头傻脑的愣头青,最后却成了点睛之笔。 于是重点来了,谁是操纵这个计划的幕后之人呢? 那还用说! 她多少还占着乔家三小姐的身份,大太太到现在都还没赶过来,只怕不是因为其他缘故,而是因为她正在主持捉贼事宜,忙得不可开交的原因吧。 当然—— 也不排除林姨娘因为今天她的一句话携私报复,暗中动手脚之类的。 综上,嫌疑人有两名,具体是谁还需进一步分析。 作为有仇必报的新一代好青年,害她真凶自然不能逍遥法外。那个叫香云的,只怕得好好地审一审…… 不过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最重要的,还是得赶快溜出去从那个男人手里把包袱取回来。 若是大太太他们捉贼的时候误打误撞把他捉了,那她以后独闯江湖逍遥度日的家当不是没有了么? 想罢,她眸中浮现一抹凝重神色,伸手招香草靠过来:“小香草,你去帮我个小忙……” 附在香草耳边耳语了两句,香草目露不解,却还是信誓旦旦地道:“小姐放心,你要的东西奴婢知道哪里有,奴婢这就去为你取来。” 乔以秋赞赏地点了点头,心中暗道,就是要这种小姑娘才好骗啊! 待到香草出了门去,她立即起身,在衣橱之中找了件偏暗色一点的衣衫换上。 只是换衣途中,她咬牙切齿,眉头紧蹙,面色涨红,愣是凭借自己不二智商,与那诸多衣带奋斗良久,终将那衣衫完整穿上。 “呼,看来以后出去混,还是穿男装比较好。” 穿像她哥哥那样的,一袭长袍,儒雅万分,系上一个玉色腰带,面冠如玉,墨发飞扬,定是说不出的养眼。 想着又不禁一阵摇头一阵叹息,卿本良人,奈何做哥啊! 叹息声音还没消散,就见香草脚下生风地又返了回来,只是手中比刚才多了一个碧叶红花的荷包。 “小姐,你要奴婢找的东西是这个吗?” 乔以秋忙接过荷包打开一看,就见里面装着几朵新鲜白花,漏斗形状,花瓣娇嫩,边缘似乎透着微微紫色,不由一笑:“就是这个。” “这不过是院子里的寻常野花,遍地都是。张伯打理园子的时候都是全部除掉的,小姐你要这个做什么?” 005 你这么阴险你娘知道吗? 面对着香草一双求知欲浓盛的大眼睛,乔以秋略一思忖,想着怎么跟她解释这个高深问题。 想罢,她信手拈起一朵白花,微勾嘴角道:“小香草,你可别小看这些小野草、路边花,任何东西在你家小姐我的手里,都能变成要人命的毒药。” 这话说得相当得瑟,只是那得意神色却在面前那小丫头一片茫然目光之中逐渐黑沉下去。 香草过了半晌才眨动眼睛,一声恍然:“这样啊。” 乔以秋额上青筋一抽,她还不如不解释呢。 “算了,还是正事要紧。” 她一摆手,走到桌边,将荷包中的白花悉数取了出来,又随手拿过一块丝帕将那些白花包住。 旁边香草张大了嘴瞪大了眼睛:“小姐,这云蚕丝帕可是上回二老爷从东齐带回来的啊,你一直宝贝得不得了,都收着不舍得用,怎么……” 噗——怎么一块帕子都那么大来历? 乔以秋不会告诉她,自己不过是刚刚换衣服的时候,顺手在衣柜里拿的罢了。 “好东西就是要拿来用的,放着发霉了被老鼠啃了被小强糟蹋了多可惜。”说着将手帕合拢,用力一捏,就见透明之中泛绿的花汁淋淋沥沥地滴落在早已准备好的茶杯之中。 香草歪着头,不耻下问:“小姐,小强是哪家公子小厮吗?怎么会糟蹋一块手帕呢?” “那啥,”乔以秋直起身拍了拍她的肩膀,目光深重地道,“我觉得这些事不重要。” “那什么重要?”香草抬头望着乔以秋那一双黝黑的眸子,蓦地有一瞬间愣神。 她怎么觉得,她家小姐…… “什么最重要?当然是吃喝玩乐看美男啦。”乔以秋嘟着嘴一通乱扯,手上却没停下。 她一只手拿开桌上冒着一缕白烟的熏香炉盖子,一手将杯中的花汁浇在那香灰之中。 嗤—— 一团白雾冒起,香草出神思绪顿时被打断,凑过身来,疑惑问道:“小姐,你这是做什么?” “给今晚敢来踢馆的同志们备下一份小礼品。”嘴角一扯,一抹笑意从那勾起的弧度斜飞开去。 她将香炉盖子盖好,那炉鼎之上,白色雾团袅绕,只是原本的清香之中,夹杂了一缕不易察觉的异香。 不过是随处可见的醉心花,但若是遇上凝神静气的宁神香,却可以变成吸入即倒的迷药。 乔以秋满意收手,回过头就见香草正低头念叨着什么“踢馆”、“同志们”之类的言语,她额角竖下一排面条汗。 “小香草,别嘀咕了,这屋子里可不能久待,我们快到院子里去。” “可是小姐,你身体不好,又受了刺激,夜晚受不得了凉的……”香草刚唠叨两句,就见乔以秋已经快步走了出去。她一跺脚,也赶紧地跟了上去。 “小姐,你……” “嘘——你想所有人都知道我跑出来了不是?”乔以秋伸手轻敲了一下香草脑袋,见她噙着眼泪瞪大眼睛一脸小狗可怜巴巴的神情,乔以秋就有些哭笑不得。 “好了,你家小姐我现在有重要事情要做,你就好好站在门口,替我拦着那些想要进去的人。” “那……要是拦不住怎么办?”香草有些忐忑。 太太、林姨娘、大小姐、二小姐……乔家上下那么多主子,她不过是一个小小丫鬟,怎么可能拦得住? “拦不住……”乔以秋微微眯起了眼,“拦不住就拦不住吧。” “哎?” 香草又瞪大了眼睛。 那她到底是拦还是不拦啊。 这个问题还没搞清楚,就见乔以秋早已经飞快地溜出老远,她想追上去,却要守着门口,去留纠结不休,让她好一阵郁闷。 乔以秋倒是丝毫犹豫都没有,从自己院子里出来,就直奔那林子而去。 她被救回来的时候留了心眼,一路默默牢记地形特点,所以这回没绕什么路,轻易地便找到了那片林子。 但是才刚进去,她心里就一阵警铃大作,步子一下子放慢了不少。 血腥气…… 很浓的血腥气! 那个男人虽然一身伤口,流血不止,但是绝不可能散发出这么浓重的味道。 她提拧着裙摆,警惕地望着四周。 林子里黑压压的一片,褐色的树干像极了人的躯干,那些伸展的树枝嶙峋,就好像在张牙舞爪向她冲过来一般。 周围静得一点声音都没有,似乎连虫鸣鸟啼都消声灭迹,独留她胸腔里心脏的跳动,在这样静谧的夜里,显得别样清晰。 扑通扑通扑通—— 她脚下步子越来越慢,最后在一血腥浓重处,蓦地停住。 四周并不见什么有什么受伤的人或者动物,只是她那白色的绣鞋上面,突地冒出点点猩红,像一朵朵艳梅绽放,越来越多。 她赶紧收脚,抬头一看,顿时瞳孔一扩,连连退后几步。 树干之上,一抹人形黑影隐匿其中,身旁刀影寒光慑人,一双怒目在夜里都显得尤为显著,杀气四溢。 但若是仔细看,就可见那脖颈处一抹红痕,滴落在她鞋面上的点点血痕,就是从那伤口出流下来的。 一刀毙命,刚死不久。 她抚着胸口深呼吸几口,慢慢地移开步子,绕开那颗树,朝着里面走进去。 越往里面,那种血腥之气便越加浓烈,她几乎不用抬头,便可以肯定,在她身旁的某一棵树上,就挂着一个和刚才那个黑衣人一模一样的尸体。 冷风袭过,树叶婆娑。 似乎连刚才看起来的皎白月光,都被蒙上了一层红色,透着一股子妖异。 乔以秋突地觉得浑身有些发冷,周围有阵阵杀气,不知从何处起。 “要钱,要命,这是一个很严峻的问题啊!” 心里的理智虽然告诉她,此地不妙,速速离去。身体却毫不听指挥,眼睛透过重重密林,仿佛能够看到那个闪闪发光的包袱似的。 她又往前走了几步,却在看到眼前那一幕的时候,喉咙一哑,脚上灌铅,再无力前进半分。 一具傲然风骨,一把嗜血宝刀。 刀身入土半寸,刀背龙纹栩栩如生怒目威严,刀刃黑红模糊血肉难辨。 握刀的手,沾满的鲜血,却根根青筋暴起,丝毫不松懈。 男人半跪于地,差不多整个身子都倚靠在那刀身之上。然那身形岿然,背脊挺直,看不出丝毫落魄之意,坚毅而凌厉。 他的衣衫褴褛,处处伤痕。就连那白色的里衣都支离破碎,血迹斑斑。 他垂下的衣角,随着乍起的寒风翻飞,呼呼作响,霸气张扬。 他的脸如刀削,看不清的五官,在这一刻那般立体。 他的身躯如火淬,无论风霜雨雪,无论刀风剑雨,似乎都不能摧毁一分! 乔以秋愣愣地看着眼前的男人,脑袋竟在刹那间空白,恍惚间不知思绪飘荡在何处。 隔了好久,好久,久到仿佛一个世纪,她似乎才回过神来,不可思议地叹道:“这还是人吗?” 赶紧地跑过去探他鼻息,手还没伸到他的面前,就见一双冷目唰地抬起,携风雷带雨电,径直射入她的眼里。 而与此同时,那入地的霸刀,已经不知何时拔起,稳然架在她的脖子之上。 “是我,是我!大侠你悠着点啊!” 乔以秋脑海里不自觉地想起刚刚看到的那些尸体,又想到了这男人刀上的模糊血肉,只觉得一阵悲从心来。 她错了,她真的错了。她从一开始就不该捣鼓那株破毒草,就不会一命呜呼来到这里,就不会遇到一家子恶婆娘,就不会遇到这个杀神…… 唉?经典台词还没念叨完呢,大侠你把刀收了为那般? “得罪。”男人杀气一敛,收回了刀。 然下一秒,他身体一个踉跄,险些直接栽倒在地上。 乔以秋下意识地就伸手去扶他,结果也不知道按到了哪个伤口,那沁出的血立马就顺着她的指缝,滴滴答答地流了下来。 她额上青筋凸起,忍不住抽了抽:“大侠,你这生命力貌似也太顽强了。” 只可惜这句话飘散在空中,再无人回答了。 纵使是铁打的人,这会儿也晕死了过去。 她将人扶在地上躺好,小跑着出了林子去。再回来的时候,手中已经多了一大把草药。 她放在嘴里嚼了嚼,碎了之后悉数吐出,敷在那血肉外翻的伤口之上,又顺手从衣服上撕扯下一节布条,替他包扎上。 因他身上伤口实在太多,就是这简单流程,乔以秋就重复了无数遍,外穿的衣服撕完了不说,她嘴巴嚼草药都快嚼抽筋了。 然纵使这样,也不过是粗粗包扎了一遍,不让他一时流血不止失血而亡罢了。 乔以秋做完这一切,长呼出一口气,看着地上的男人道:“我能做的我都做了,至于你能不能活,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好自为之吧。” 说完,她拿起男人身旁放着的包袱,就准备离开。 可是一上手,她的脸色蓦然一变。 包袱重量不对! 连忙打开一看,包袱里面就裹了几块硬邦邦的石头,而原本装在里面的金银珠宝,竟是一点也不见踪影! 她忍不住气恼一跺脚:“这臭男人,临死了还算计我一遭!” 这林子那么大,若是她不救活了他,不就永远都无法知道她的那些家当藏在哪里了吗? 她蹲下身子,伸手恶狠狠地戳了一下男人的某处伤口:“喂,你这么阴险你娘知道吗?” 006 看了什么不该看的,莫见怪 直到很多年很多年以后,乔以秋都仍在想,当初她那副小胳膊小腿弱不禁风堪比林妹妹的小身板儿,是怎么一路把一个比自己高出两个头去的大男人给弄回自己房里去的? 想了很久,她终于得出一个结论——有钱能使鬼推磨,有钱能使人变强。有钱能够吃菠菜,有钱能抗人回房。 此言不虚也。 总之,当她无数次以为自己就要扑倒在地永远不起的时候,总有一股神秘的信念支撑着她坚定不移地走下去,直到院门口,香草一声惊呼响起。 “小姐,你这是?!” “小姐,他这是?!” “小香草,别废话了,快过来帮我……” 那一瞬间,她似乎看到了莲花座上普度众生的金光,从天而降播撒在她身上,她差点没忍住热泪盈眶。 万里长征,终于结束了啊! 喝了两大碗糖水,乔以秋才总算是恢复一点气力。 她靠在椅背上,全身放松,四肢瘫软,浑身就像是没有骨头一般。那副模样,似乎连小指头都懒得动一下了。 香草却明显和她截然相反,自从她回来以后,就一直在屋子里走来走去,走得人头晕,却半天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怎么办怎么办?现在该怎么办?怎么办啊……” “怎么办?该怎么办怎么办呗。”乔以秋懒懒地插了一句。 孰不料,这句话一出口,就好像点着了炮仗一般:“该怎么办怎么办,小姐你倒是拿个主意啊。本来香云姐过来奴婢就不知道怎么办好了,结果你出去一趟,还带了一个男人回来,若是让老爷太太知道,我们整个院子里的人逃不了责任不说,小姐你的清白可就全毁了啊!” “本来就毁得差不多了么。”不是中午才诬赖她勾引她准姐夫么。 她这句话说得小声,却还是被香草听个一清二楚。只见那小丫头眉眼一横,竟是一脸凶样:“毁得差不多?什么叫毁得差不多?!小姐你冰清玉洁,洁身自好,在奴婢心里,一直都是最温柔最善良的,怎么能说出这种……这种的话来?” 眼看着小香草说着说着又要开哭,乔以秋揉了揉太阳穴,赶紧接话道:“好好好,这些姑且不论,屋里的两个人,还要不要处理了?” 香草果然一下子就闭了嘴,双手绞着裙角,刚才一怒之下涨红的脸,瞬间就变得忐忑不安起来:“小姐,你刚走不久,香云姐就过来了。她说要给你送药,奴婢拦住不让她进,她还凶了奴婢一顿,然后推开奴婢直接冲进来了。奴婢当时着急,急忙跟进来,却看见……看见香云姐不知道为什么晕倒在地上了。奴婢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就立马去门口等着小姐回来拿主意了。” 这小丫头,还真是什么都误打误撞的。 要是她多在屋子里停留一会儿,指不定这会儿躺在地上的又多一个她了。 乔以秋摇了摇头,目光落在香云身上,一脸意料之中的表情:“你把她送回房去,若她明日醒来问你什么,你就跟她说,或许是她担心小姐安危太过劳累,所以直接晕倒了。” “啊?”香草张大嘴巴,惊讶了一下,却又在转眼间变得坚定,“小姐放心,奴婢明白!” 乔以秋看着她那脸色变幻的小脸,忍不住直乐:“你到底明白什么了?” 香草深呼吸了一口气,这才道:“我娘常说,好人有好报。像小姐这样的好人,菩萨一定会保佑的。所以奴婢想,一定是菩萨显灵了,所以小姐才变厉害了,对不对?” “呃……” 乔以秋眼神有些闪烁,竟有些不敢对上面前那双灼灼望着她的澄澈眼睛。 好人有好报吗? 那为什么一个不曾害过人的善良姑娘陨殁,而她这个直接间接也算作恶不少的祸害却又活过来了呢? 菩萨显灵了吗? 难道是要她替那个可怜女子生活下去,讨回她应有的公道吗? 乔以秋想着,唇角边就忍不住勾起一抹讥笑,也不知道是笑别人还是笑自己。 她冲香草挥了挥手,道:“你也辛苦一晚上了,把香云弄回去之后,也去休息吧。” “那……那个男人呢?”香草目光一抬,看向这会儿躺在她家小姐床榻上的男子,脸上愁云又起。 乔以秋也抬眼望过去,眸光流转,颇为无奈:“他,他还能怎么办,就呆在这儿呗。” “小姐!” 香草说着又要着急,却被乔以秋抢先开了口:“香草,我实话告诉你吧,我和他已经有了肌肤之亲,现在已经是他的人了。如果我现在不管他,那就是谋害亲夫,要被抓去浸猪笼的!可如果这件事让老爷太太知道了,我也会被施行家法,活活打死的!所以,香草,你是唯一知道这件事的人,若是你都不帮我,我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了。” 说着,睫羽一眨,一滴晶莹泪珠垂下。那一身被撕得破破烂烂的衣衫,加上一副垂首抽噎的模样,就好像一朵被风雨蹂躏过的娇花。 霎那间,可怜得紧。 香草听了那番话之后眼睛发直神情呆滞,却又在看到自家小姐哭泣之后立马慌乱地去找手帕:“小姐,你别哭,奴婢帮你就是,帮你就是……” 乔以秋嘴角一勾,接过香草递过的帕子准备擦擦眼泪鼻涕。可看着那手帕,她顿时无语。 这不是她刚刚榨花汁用的那方手帕吗?往鼻子上一捂,她还不直接晕了…… 不过好说歹说,总算是将香草打发了出去。乔以秋望着床榻上躺着的人,心中心思千回百转,叹了口气,终究还是走了过去。 “大侠,我对你够意思吧,为了你的安危,我可是连我都清白都舍了。你总得意思意思,先给点精神损失费吧。” 说着就准备搜身,可是手刚刚放下去,就见她包扎的伤口处一片温润,点点血红浸出,瞬间就晕染了开去。 她眼皮一跳,惊了一下:“不可能啊,都用草药止血了,怎么还流血不止?” 想着,她连忙地碰了碰其它伤口,情况居然一模一样! 连忙搭脉,望闻问切。 这回在屋中,光线好,也有时间,乔以秋决定仔细地再替他检查了一遍。 打来了水,用湿帕子擦去他脸上血渍,逐渐露出一张利如刀削的脸来。 薄唇紧抿,利如刀锋,却是缟素颜色。 鼻梁挺直,双颊微陷,面色沉凝如冰。 剑眉倒竖,眉心紧皱,一脸沉寂肃然。 还有那双眼,那双紧闭的眼,即便此刻看不见,她也忘不掉那幽邃之中的一抹血红,威压逼人。 三分慑人,两分清冷,五分霸气。 乔以秋眼睛发直地看着面前的男人,微微愣神间,手中帕子掉落了犹不自知。 待回过神来,她从最开始就挂着的那张臭脸,这时候才好看一点:“大侠,看在你长得还蛮好看的份上,本姑娘大人大量,就不和你计较那么多了。” “不过我的包袱你是一定要还的!”说着还不忘补充一句。 这回仔细地检查下来,乔以秋瞬间骂娘:“这他娘的是哪个天杀的下的毒?要人死就痛快点,这不是存心折磨人吗?一点毒师的职业道德都没有!” 男人身上一共两种剧毒,一种她在密林的时候就已知晓,尸虫草,后期狠辣,刚中毒的时候却没什么大问题,暂且忽略不计。而另一种毒,虽然不会致命,但是却有一个致命的问题——它能让血液不凝固,只要有伤口,就一直会流血不止! 这种东西说起来也平常得很,用水蛭的唾液便可以轻易提取。她平日里放血疗毒的时候也会用到,谁会想到还会有这用途呢? 如今看来,那男人遍布全身的道道伤口,倒更像是有意而为似的。 一刀致命有什么痛苦?看他满身鲜血,慢慢地流尽,慢慢地死去,这才够解气吧。 一想到那场面,乔以秋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尔后火速地换了身衣服出门,给他配药去了。 好在天然的止血药很多,找起来也并不算难。她在院子里逛了一圈,又找了一大堆的花花草草进来。 叮叮咚咚,茶盏托盘,什么顺手用什么,好一番捣鼓。 止血药物弄好,她又翻箱倒柜找了块白布出来,剪成布条,又要去打清水,替他清洗伤口淤血、和她最开始随便敷上的草药。 这些准备工作做完,她差点又累得趴下了。 哦,还得把男人的衣服给脱了,这一身再穿着,只怕伤口包扎起了也要发炎。 一想到这个,乔以秋周身疲倦顿消,立马来了精神,抓着十指伸向床上男人:“那啥,医者父母心啊,我是为了救你,看到什么不该看的,你莫要见怪啊。” “哇,这锁骨好性感啊!” “哇哇,这胸口的肌肉好硬实啊!” “哇哇哇,瞧着精窄的腰身,完美倒三角啊!” “哇哇哇哇,下面不敢看了不敢看了,少儿不宜非礼勿视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 呼,香草,你真该过来看看,你家冰清玉洁、洁身自好的三小姐啊! 007 白莲花来袭 “小姐,小姐你醒醒啊,你怎么在这儿睡着了?小姐……” “唔,好吵。”乔以秋眼睛未睁,直接抬起双手捂住了耳朵。 然而那魔音好像没有丝毫减弱,反倒是有越来越加强的趋势:“小姐,你是不是病了?你别吓奴婢啊……” 乔以秋微蹙眉头抬起头来,声音慵懒,睡眼朦胧:“好香草,你家小姐我一晚未睡,你就让我趴一会儿吧。” 香草忧心忡忡地道:“小姐,桌上凉,你不能再趴在这上面睡了呀,要不会生病的。” 乔以秋目光扫向那软和的床榻,眼神顿时悲戚起来。 话说她也想睡床上啊,可是上面还躺着一个伤患呢,她睡的时候如果碰到哪里了,第二天还得重新给他包扎伤口,她不是闲得慌么。 “等等……”她吸了吸鼻子,朦胧泪眼突地绽放精光,“香草,你拿吃的来了?” “是朝食,香云姐今天早上说身体不舒服,就让奴婢送过来了。”香草忙把端来的托盘放在桌上,一边往外取着碗碟,一边问,“小姐昨天是不是请了鬼神,让香云姐生病了啊?” 乔以秋正盯着那一碟碟精致的早点发呆,闻言微愣,旋即勾起一边唇角。 什么生病,只怕是把香草支过来,她好去告密罢了。 呵,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如今之计,唯吃饭先! 乔以秋想着就直接伸手去抓,却听香草又是咋咋呼呼地一声惊叫:“小姐,你……你都不洗漱的吗?” “哦,我是看这上面有蚊子,所以伸手把它赶走。”乔以秋淡定地收回手来,面不红心不跳地道。 香草疑惑地朝那些早点望过去,神情颇为疑惑:“刚刚入春就有蚊子了么?” “咳咳,”乔以秋干咳两声,“我去洗漱了。” 洗漱完毕,乔以秋擦干了手,走到桌旁坐下,就见香草已经将盛好的红枣薏米粥放在了她的面前。 她满意地点了点头,指着对面的座位道:“坐下一起吃吧。” “小姐你这不是折煞奴婢么。”香草规规矩矩地站在一旁,脸上写满了郁闷。 乔以秋哑然失笑:“小丫头人不大,规矩倒挺大。” 香草不满地辩驳道:“小姐越来越没规矩了,奴婢自然得把规矩立着。否则……” 她说到一半,突地看见乔以秋微微眯起的眼,连忙惶恐地道:“小姐,奴婢一时口误……” “好了,”乔以秋一挥手,端起桌上的粥慢慢地吃着,神情了然,“你是不是还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小姐……”香草垂下头去,双手又开始不安地绞着衣角。 乔以秋一见她这副模样,就忍不住产生一种恨铁不成钢的感觉来:“香草,你是我的丫鬟。我问你话你都不说,我可就将你打发出去了。” “奴婢说!小姐不要打发奴婢,奴婢说……”香草慌忙地拉住乔以秋的手臂,又在那漫不经意的一个眼色之中慌忙放开。 见自家小姐一副好整以暇的样子,香草深呼吸一口气,开口道:“小姐,今天奴婢去厨房取朝食的时候遇到了在老爷身边伺候的阿武,他说今天早上在昨晚找到你的那片林子里面发现了十几具蒙面黑衣人的尸体,怕就是太太要捉的那伙贼人。” 十几个黑衣人的尸体…… 乔以秋吃了一口粥后抬起头来,若有所思地望向屏风后面的床榻。 伤成那样都能以一挑十几,这个男人有够彪悍啊。 香草看自家小姐面无异色,这才小心翼翼地接着道:“阿武说,小姐和贼人同时出现在那片林子里,实在巧合。听太太的意思,要么就是小姐你里外勾结想要盗取乔家财产,要么就是小姐被贼人偷盗财物的时候顺手掳了去,也不知道失没失清白……” “哦?”乔以秋眉梢一挑,抬眼去看香草。 就见她一副诚惶诚恐的表情,赶忙地补充道:“小姐你莫慌,听阿武的意思,老爷和大少爷是不太相信太太所言的。只要小姐行得正坐得端,没有人能奈小姐何的!” “哦。”乔以秋垂眸轻笑,眸中诡光一闪。 原本以为这消息是晴天霹雳,可香草说完之后,却看见自家小姐该吃吃该喝喝,一点没事人的样子。她心里顿时一惊:“小姐,你不是被吓傻了吧?” “臭丫头,胡说什么!”乔以秋拿起筷子,没好气地敲了一下香草的头。 香草捂着脑袋一脸委屈:“奴婢……奴婢不是担心小姐么?” “三妹,听说你昨天晚上受了惊吓,如今看来,能吃能教训丫头,情况好得很呐!” 一道清冷女音从门口传来,乔以秋循声望过去的时候,就见一群五颜六色花枝招展的女子,已经全部地挤进了屋内。 除开一大堆的丫鬟婆子,领头的是一个身着水蓝色散花裙的女子,约莫十五六岁模样,容颜秀丽,身材婀娜,眉目间飞扬着一丝傲气,正皱着眉头,不悦地看着她。 紧随其后的,身着绿色纱裙的那位,正是昨天见过的二小姐乔以夏。另一个只有七八岁,一身芙蓉色衣裙,美人胚子已颇具雏形,只是神色间怯怯的,虽是小姐打扮,却还没有后面跟着的丫鬟落落大方。 乔以秋只扫了一眼,基本确定来人身份。 领头的那位想必就是大太太的嫡亲闺女、她的大姐乔以春了,除开乔以夏,剩下的一位,应该是乔家最小的小姐乔以冬了。 瞧瞧,同样是小姐,差别咋这大涅? “小姐……”旁边香草已经朝着来人行过礼了,见自家小姐歪着头看着众人一点动作都没有,着急得连忙出声提醒。 乔以秋见香草给自己使眼色使得眼睛都快抽筋了,这才反应过来,连忙伸手抚着胸口做西子捧心状,一脸虚弱地道:“哎哟,大姐,我昨天被吓着了,吓得好惨,一看见人多就心惊胆颤心如刀绞,你看是不是……” 乔以春面色一黑,挥了挥手:“念依、念柔留下伺候,其他的都在外面等着吧。” 说罢,她走到外厅的主座之上,毫不客气地坐下。 乔以夏目光扫过桌面一片狼藉的杯碟碗盏,伸手捂口,轻声笑道:“三妹妹倒是好胃口。” 吓!这个杀人不见血的! 她若真被吓惨了,怎么会有如此好的胃口? 果不其然,刚坐下的乔以春立即甩了一记冷冽目光过来。 香草连忙跪下道:“求大小姐、二小姐不要怪罪我家小姐。我家小姐宽厚,问及奴婢没有吃饭,便叫奴婢一起吃了东西。” 乔以夏又是一笑,伸手虚扶了香草一把:“你这丫头说什么傻话,我不过是随口说了一句,哪有要怪罪你家小姐的意思。” “就是就是,大姐二姐品行高洁,犹如那白莲花一般,怎么会怪罪我这个犹在病中不懂事的妹妹呢?”乔以秋赶紧一把将香草拉了起来,瞪了她一眼。 这丫头该聪明的时候不聪明,不该聪明的时候瞎聪明。 就乔以夏那种白莲花的段位,她冲过去就是给人当踩板的,利用完之后铁定被吃得连骨头都不剩。 “好了,你少说些话,犹在病中就去床上躺着。免得像上次那样,强撑着起床又害了病,反累得我们都被父亲骂一场。” 乔以春端起桌上的茗茶抿了一口,举手投足之间透着一股威严,倒颇有几分大太太的精髓。 乔以秋眼睛往屋里一瞅,又立马地收了回来:“哈哈,大姐说笑呢。我刚刚是有些胸闷头晕,但是看到大姐之后,突感一阵清风袭来,心中百花盛开,竟一时觉得舒畅不少。想必已经无碍,就不用去床上躺着了。” 废话,她床上还躺着一个大男人呢,这一堆冲进去,她昨天随口说的浸猪笼之类的话,指不定就真成现实了。 她这一番话信手拈来说得顺溜,却不防在场的人都被恶心得起了鸡皮疙瘩。 乔以夏款款走到乔以秋面前,脸上笑意愈浓:“三妹妹的口才真是越发好了。” 乔以秋笑哈哈地道:“哪里哪里,差二姐姐还是差太远了。” 乔以夏没有接话,只看着她笑了笑,走到了乔以春面前开口道:“大姐,还是让三妹妹快去休息吧。上次她也说没事,可谁知道竟是强撑着呢?那一次险些要了三妹妹的命,现在想来,我这心里都还直打怵呢。” 乔以秋闻言嘴角一抽,默默地在心里冲乔以夏竖起中指。 这回还没等她开口辩白,就听乔以春道:“念依、念柔,扶三小姐进去歇着!” 008 飞来横祸 念依、念柔一人一边,双手一架,毫不费吹灰之力便将乔以秋给“扶”了起来,朝屋子里走去。 乔以秋也试图挣扎一下,结果发现这二位动作熟练干净利落,将她的手和脚都卡得死死的,明摆着经常干这事儿啊! 她摆脱不得,又不死心地嚷道:“大姐,不是我不想进去啊,是我不敢啊,我屋子里闹鬼!” “闹鬼?”乔以春脸色微变,挥手让念依、念柔暂且停住,“怎么回事?” “那不就是……”乔以秋随口一说哪管那么多,听到乔以春发问,不由得一愣。 旁边香草连忙道:“小姐说她只要躺在床上闭上眼睛,就看见许多的黑影到处飞,吓得她都不敢在屋子里睡。今天奴婢来的时候,就看见小姐趴在桌上睡着,可把奴婢给吓坏了。” 乔以秋欣慰地点头。 果然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看小香草才跟她多久啊,这会儿变得多机智啊。 “这……”乔以春显然犹豫了。 乔以夏扭着腰肢娉婷而来,一手遮颔,柔声地笑道:“三妹妹又在说笑了,这青天白日朗朗乾坤,怎么会有鬼神作祟?” 说着,她像是想到了什么,有些讶异地对乔以春道:“我听说昨晚打劫乔府的贼人好像起了内讧,有人杀了同伙将钱财卷走了。大姐你说,三妹妹看到的黑影,会不会是……哎呀,我也是随便猜测,做不得准的。怕只怕有贼人藏在三妹妹这里,再伺机害人!” 乔以秋听到这儿,胸口顿时一把怒火起,十指紧紧攥成拳头。 她心里默默念道:乔以夏,若我没好下场,黄泉路上咱们一起! 乔以春脸色由慌变沉,冷声冲念依、念柔道:“去外头叫人进来,今天好好地把这里面搜一搜,看看到底藏了什么鬼祟!” 念依、念柔出去片刻,就领了七八个凶神恶煞的老嬷嬷进来,一个个撸起袖子,手中握着棍子,气势汹汹地就冲进了里屋去。 香草毕竟没怎么见过大场面,刚刚还能说上两句,这会儿看这阵势,直接是被吓傻了。 乔以秋站在乔以春和乔以夏身边,眼睛溜溜地转,心里想着一会儿她们发现那个男人之后她怎么把话圆回来;如果圆不会来,劫持谁逃出去比较方便划算。 这一番计较之后,她不动声色地挪动了一下步子,移到乔以春的身后去。 乔以春瞧见她的小动作,声音顿时软了一分:“你别怕,我们那么多人在这儿,不会有事的。” 乔以秋一愣,倒是没想到这乔以春凶虽凶,但是人不坏。 仔细一想也是,人家是乔家嫡长女,根本无需和咱这种身份的庶女争些什么,所要做的不过是端起符合她身份的姿态罢了。 虽然她未来的丈夫人品不咋地,但就冲着她这句话,乔以秋的小碎步就开始朝着乔以夏身边移动过去了。 她和乔以夏个子身材相当,昨日浸了醉心花汁的手帕也在身上,出其不意的话,这丫根本不是她对手。 想着,她眉眼一沉,嘴角勾起一抹几不可见的冷笑。 正专心等着搜查结果的乔以夏突地打了个哆嗦,竟觉得这屋子里有些冷。 那些婆子在里屋一通乱翻之后,这才退出来,冲几个人福了福身子道:“大小姐,三小姐的屋子里并没有贼人藏匿。” 乔以夏双眉压眸,声音降了一个调子:“可搜仔细了?” 那婆子又侧过身,冲乔以夏福身道:“该搜的地方奴婢们都搜过了,除非贼人能上天入地,否则绝无可能搜不出来的。” 乔以春闻言点了点头:“看来是我们多心了,三妹只怕是因为昨天惊吓过度,所以产生幻觉了。” 是啊,她肯定产生幻觉了,要不就是这一群人集体产生幻觉了。 那么一个大男人躺在床上,她们居然说没搜到人?难不成真上天入地了不成? 乔以秋伸手掐了掐自己的脸,痛得“嘶”一声连忙放手,一回神就见乔以春和乔以夏眼神怪异地看她。 乔以春摇头道:“看来还得让人去给三妹抓两副安神的药来。” 乔以秋这会儿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了。 这要命的祸事,算是躲过了? “不过,还有件事,奴婢不知该不该讲。”那回答的老嬷嬷突地又来了这么一句。 乔以秋眉梢一挑。 乔以夏面色转喜。 乔以春沉着脸道:“有话就说,犹犹豫豫的干什么!” 那老嬷嬷走到乔以春旁边,凑在她耳边耳语两句,就见她面色微变,竟直接地往里屋大步走了进去。 乔以秋顿时慌神,连忙跟上。 乔以夏唇角一翘,不慌不忙地走在后面。 闺阁之中,床榻之上,一团血红艳艳,沾染在那素雅床单之上,就像是水墨画中,那一笔红色骄阳。 乔以秋看见那团血迹的时候,脸色刷地白了两分,心里突地“咯噔”一声,沉个没底。 那是……那个男人的血。 “这血?”乔以夏伸出纤纤素手指了指,瞪着一双疑惑杏眼看向她。 乔以秋眼睛一眨,突然捂住肚子,身体软软地倒在了旁边香草的怀里:“那啥,昨晚我肚子痛……” 乔以春面色难看地道:“香云呢?她不是负责三妹的日常起居吗?三妹来葵水了,她都不知道帮着处理吗?” 乔以秋弱着声音说:“香云生病了,从昨天到现在都是香草在照顾我。” “香草还没你大,哪里懂这些?”乔以春一抬头,见香草还在发愣,顿时厉声道,“还不快找床单替你家小姐换了,这……这成何体统!” 敢情刚刚那老嬷嬷报告的秘密情况是这个啊。 乔以秋暗暗地松了口气,脸上浮起一抹娇羞的淡淡红晕:“大姐,我还以为我得什么怪病了。” “三妹莫怕,一会儿我派个老嬷嬷过来教教香草,下回她就知道怎么做了。” “谢谢大姐。” “自家姐妹,何须说这些。” 乔以春回过头看向乔以夏,开口道:“二妹,既然三妹妹无大碍,也没什么宵小鬼魅,我们就走吧,让她好好休息一下。” 乔以夏目光将整个闺房又重新扫了一遍,这才有些不甘心地道:“是。” 乔以秋看着众人离开的队伍,顿时想唱哈利路亚欢送他们的心都有了。 临走的时候,一直跟在她们后面的乔以冬突地拉了拉她的袖子,小声地说:“三姐姐,你这屋子里,怎么那么冷啊。” 她弯腰摸了摸乔以冬的脑袋,笑着道:“傻孩子,不是我这屋子里冷,你是穿太少了。” “是么?”乔以冬面带疑惑地跟在众人后面,也出了门去。 乔以秋直起身子来,伸手一抹额上密密冷汗。 这让她怎么跟乔以冬小朋友说啊,说那不是冷气,那是某人咻咻咻释放的杀气。 众人前脚一出门,香草后脚就瘫软在了房里:“小姐,吓死奴婢了,奴婢以为……” 话还没说完,两行眼泪就啪嗒啪嗒地掉落下来,当真是吓得不轻。 乔以秋伸手一拍她脑袋:“哭什么哭,没出息。” “小姐……”香草一撇嘴,委屈得不得了。 “好了好了,好香草,快去打盆温水来。”乔以秋却没多余的时间哄她,起身朝着屋子里走去。 房间里狼藉一片,就连不知道塞在哪个角落的东西都被扯了出来,当真搜得彻底。 乔以秋却不管其他,直接奔到床边,伸手一敲床板,开口道:“出来吧,她们都走了。” 009 那种关系,哪种关系? 话音一落,就见面前有黑影一闪。 乔以秋不过眨个眼睛的时间,那个男人已经重新躺在了床上。 俊容苍白如霜,薄唇紧抿似剑。 唯有那双褐眸深邃无比,散发的煞气冰冷刺骨,大有要将整间屋子冻成冰窖的趋势。 乔以秋愣愣地看了他一秒,下一秒立马伸长了脖子朝着床顶望了望,有些吃惊地道:“大侠刚刚用的,莫不是江湖之中传说的壁虎功?” “……” 看着男人没有丝毫要回答她的意思,她也不恼,继续道:“你倒是厉害,别人伤成你这样,没个三五天根本不会醒,你居然不过半晚就醒了。” “……” 乔以秋看着那紧抿成一条线的薄唇,心说要不是昨天已经听他说过话了,要不还真以为他是个哑巴了。 想到这里,她不禁叹了口气。 就这男人惜字如金的性格,她想话家常把包袱的下落给套出来,明显就是行不通的了。 “多谢。” 轻飘飘的两个字,突地飘散在半空之中,又突地飘散开去。 “什么?”乔以秋以为自己产生了幻听,连忙地伸手掏了掏耳朵。 就见那男人偏过头去,面色泛黑,牙根紧咬:“多谢相救。” 并不算动听的话,声音还带着一丝黯哑,可这会儿落在乔以秋耳里,却偏偏听得极其顺耳。 好歹人没忘记咱的大恩大德啊! 她唇边绽开一汪梨涡,笑着道:“既然谢,就要有谢的诚意。我为了你连那么难以启齿的理由都说出来了,你怎么着也得表示表示吧?” “等我日后……” 乔以秋连忙挥手打断:“不说什么日后,我就是突然很想知道你叫什么名字而已。” 她凑到他的面前,一张巧笑嫣然的脸,对上一张凝冰带煞的脸,小巧的樱唇轻启:“是真实名字哦。” 他看着她,那目光有如利剑,直直劈入人心底。 她看着他,那笑靥透着清冷,竟也是不闪不避。 春风扶栏,撩动床罩薄纱,吹得两人那如墨的长发,缭乱欲舞。 半晌,才听那低哑得如同裹了冰渣的声音,缓缓扬起:“白承琰。” 白承琰。 乔以秋歪着头在心里将这个名字细细念了一遍,而后扬唇一笑:“来而不往非礼也,我叫乔以秋。” 白承琰眸子微凝,想了下道:“可是姚兴府乔家?” 什么要幸福不幸福的,她就知道她家便宜爹爹是个当官的,他们乔家也算是个大户人家,其他的问她,那不是作死的节奏么。 “大概是吧。”乔以秋模糊地应了一句,眯着眼只顾上下瞅着白承琰的身体,“话说你到底哪儿的伤口裂开了?赶紧给我瞅瞅,我好赶紧给你处理了。” 白承琰不答,只盯着她的眸子,压低的眉宇间闪过一丝讶异:“你当真不知道我是谁?” “你是皇帝王爷天下首富?还是珠宝首饰金子银子?不认识有什么好奇怪的。”乔以秋随口接了一句,蓦然抬头对上那一双紧迫逼人的眼,心里一突,额上冒出点点冷汗出来。 莫不是他白承琰的名头在这里牛叉哄哄家喻户晓,自己不知道反而显得很奇怪? 正忐忑着,就听他又淡淡地开口道:“的确不奇怪。” “哎?”乔以秋摸了摸脑袋,着实没搞懂这个男人在想些什么,“那啥,我怎么觉得你一直在转移话题呢?你的伤口到底在哪儿啊!” 某人不自然地偏过头去:“白某无碍。” “别怕,昨天你全身上下的伤口也是我包扎的,专业技术,值得信赖。” 那脸色不禁黑上一分:“白某无碍。” “哎,在大腿根部啊,好像流了很多血啊。你别动你别动,我拆开看看。” 屋中风暴盘旋,携风带雨:“白某无碍!” …… 香草端着铜盆走进屋里的时候,就看见这样一幅场景—— 她家冰清玉洁、洁身自好的三小姐,这会正伸长了手,抓着十指,在昨晚带回来的那男人身上东摸摸西碰碰,动作限度直逼人心里防线! 再看她脸上表情,龇牙咧嘴,甚至狰狞,就好像要把床上那男人咬成一块一块的,生吞入腹似的! 她吓了一跳,手中铜盆差点掉地上:“小姐!你在干什么!” 乔以秋收了手,看着床上死要面子活受罪、死活不肯让自己检查他大腿根部伤口的男人,有些气恼道:“靠之,昨天晚上该看的不该看的,老娘全看过了;该摸的不该摸的,老娘全都摸过了。你这会儿装什么装呢!” 香草一个踉跄,险些一头栽在门口。 床上某男人身上的寒气一盛,竟把这春色暖阳的和煦天气,弄得跟三九天似的。 “小姐,你怎么……你怎么跟那些调戏良家妇女的登徒浪子一个模样。”香草忙将水盆放下,跑到乔以秋面前,一副心痛不已的表情。 乔以秋目光瞥过床上男人,突地阴测测地笑了下,小声地道:“指不定还真是个良家妇男呢。” 这话说得极其小声,就连站在她面前的香草都没留意,可乔以秋总觉得白承琰听见了。 因为她后背突地发凉,就好像有刀风剑雨咻咻咻飞来,将她凌迟千百遍一样。 忍不住打了个寒噤,她顿时收敛了一些,望着香草,一脸正色道:“香草,我都告诉过你了,我和他是那种关系,没有什么好避讳的。” 香草听到这话,竟小脸一红,低下头去:“是奴婢想岔了。那奴婢就先退下了。小姐你还是……还是悠着点吧。” “你放心,我会的,”乔以秋无比认真地点了下头,“你去门口看着门,有谁过来了,记得赶紧地吭一声。” “哎。”香草远远地应了一声,人早已忙不失迭地退了出去。 “这丫头,害羞个毛线啊。”乔以秋笑着摇了摇头,还没转过身去,身体就蓦地一僵。 后面有暴虐之气骤起:“敢问白某和姑娘,是何关系!” 010 说吧,你是不是嫉妒咱 “骨头太硬的男人呐,就是麻烦。”乔以秋用温水打湿帕子,拧干,慢慢地替床上男人擦着那满头的豆粒冷汗。 她刚刚重新给他包扎的时候,眼睛不自觉地就往那腰下三寸瞥了去,想着昨晚看到的景象,她竟有些微微激动,然后,咳咳,下手重了些。 偏偏这男人是个闷葫芦,居然从始至终咬紧牙关,一声不吭硬生生地挺着,要不是她看见那浑身的肌肉在抽搐,用那张药帕把他捂晕了,只怕这会儿他牙关都要咬碎了,也是不肯哼一声的。 “白承琰啊白承琰,看在咱如此无微不至照顾你的份上,醒来就赶紧把藏包袱的地方老实交代了吧。” 乔以秋将帕子丢在盆里,整个人半蹲在床榻边上,双手支颔,目光直勾勾地看着床上男人,像是要将他从里到外看个透似的。 霸颜冷冽,容色凝冰,剑眉紧蹙,刀唇紧抿。 就连晕了都无意识地流露出这一副警惕姿态来,他的神经是绷得有多紧张。 乔以秋伸手去戳了戳他的脸,那瘦削的脸庞跟他的胸脯一样,戳起来*的。 他颧骨比别人稍高一些,肤色较之寻常男子,也要黑上两分,偏生那样的五官生长在这样一张脸上,却是怎么看怎么俊。 奈何,这样姿态卓绝的男人,偏生配了那样一个闷骚的臭脾气。 乔以秋歪着头看了半晌,才慢悠悠地起了身:“美男啊,果然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焉。” 出了门去,把香草叫进屋来。 这没人找上门来,她可要找上门去了。 “小香草,你去把香云叫来,就说小姐我有急事找她。若她托病不来,你就说我说的,来不了我就让人去抬她过来。” 香草似乎预料到了什么,却还是不太肯定地道:“小姐,香云姐她……” “你先去叫她吧。”乔以秋挥手让她出去,并没有打算解释太多。 香草欲言又止,最后却还是应道:“是。” 待到香草出了门去,乔以秋斜靠在软榻上面,一边吃着桌上的瓜果蜜饯,一边细细地将她到来之后的每一件事情细细地想了一遍。 最初她还以为,这一连串的事件都是大太太在害她,现在想来,好多地方都解释不通。 首先假山之事就不太像大太太的手笔,换谁也不可能设计自家侄子、然后给自家女儿抬一个碍眼的进门去。 再者,今天早上香云生病,没多久乔以春和乔以夏她们就过来了。乔以夏一来就开始发难,字里行间直指她屋里有什么东西。她昨晚忙活一晚上的事情是不可能瞒住,但是若无自己这边的人通风报信,她乔以夏怎么会那么快得到消息? 总之,要知道谁在她背后动手脚,只需“好好”问问她的贴身丫鬟香云,就全都清楚了。 想着,她眼睛环顾一周,结果一眼就瞅到角落架子上那盆花开正盛的水仙花了。 白色的娇嫩花瓣,点点鹅黄花蕊,衬着翠绿的叶子,说不出的惹人怜爱。 乔以秋展颜一笑,不为那娇美花儿,而是为了——它那像蒜瓣的鳞茎。 水仙花有微毒,误食之后会呕吐、腹痛,拿来吓唬吓唬那个小丫头,应该足够了。 她找来剪刀弄了一块鳞茎下来,拿在桌上捣碎了,将汁液滴了些在茶壶里,其余的赶紧毁尸灭迹。 刚做完这些,就听两行脚步声渐行渐近,一抬头,就见香草和一粉衣女子前后而来。 十五六岁的年纪,一张漂亮的鹅蛋脸,眼睛长得水灵灵的,瞅着还挺好看。 一身芙蓉色衣裙,一条玉白丝绦系在腰间,虽然衣料不算上层,但打扮得却相当细致。 乔以秋微微一愣,不自觉地在心里叹一声:美人呐! 怎么这乔家尽出美人啊! 乔以春虽然庄严冷清少了几分感觉,但她五官精致,肤如凝脂,细细论来,长得并不赖。 乔以夏虽然人品不咋地,但是人长得却是尽得她那妖精娘亲的真传,万种风情自在其间。 乔以冬就不用说了,七八岁模样就是个小美人儿胚子了,长大之后铁定是个大美人儿啊。 可这几位她都还有想法,怎么随手拉来一个伺候的丫鬟,都长得这么漂亮啊? 说实话,她刚开始还以为所有丫鬟都是香草那长相的呢。 出神间,香云已经走到她面前来,屈膝行了个礼:“小姐,香草说你有急事找奴婢?” “啊?啊!对,”乔以秋回过神来,指着对面的位置,“快坐下说,你还病着呢,怎么能一直站着。” “奴婢多谢小姐。”香云走到那位置坐下,有些疑惑地抬头看向乔以秋。 一抬头就对上那一双笑意浓盛的眼,不知为何,她竟被这笑笑得有些头皮发麻。 乔以秋见她坐下,转过头对香草道:“香草,你去厨房问问有什么补血益气的东西没,你知道你家小姐来那个了,这会儿体虚。” 香草看着那张面色红润有光泽的脸,忍不住撇了撇嘴。 小姐,你说说谎的水平也比咱高不了多少。 心里虽这样想,面上却还是应道:“是,奴婢立即就去。” 说完,抬起头幽怨地看了乔以秋一眼,颇有些不情不愿地离开了。 乔以秋摇头暗道,小香草,咱这是为你好啊,免得你看到什么血腥场面,产生什么心理阴影。 香云听到这一问一答,有些诧异:“小姐莫不是来小日子了?” “这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女子不都会来么。”说着,随手提起桌上茶壶,倒了杯茶。 水声潺潺,却听得香云有些莫名地心惊,她连忙道:“奴婢该死,什么时候病不好偏偏在小姐这个时候……” “别慌别慌,你都慌了,我可就不知道怎么办好了,毕竟万事都还要倚仗香云你呐。”乔以秋极为认真说着,而后顺手将茶杯推了过去,“先喝口水,镇定一下。” “奴婢多谢小姐。”香云倒是没多想,端起桌上的茶水喝了一口。 “味道怎么样?” 香云皱了眉头,嘀咕道:“这水,这水怎么有一股奇怪的味道?” “哦,因为我加了些东西进去啊。” “什么东西?”香云抬起头来,疑惑地看着乔以秋。 就见她双手支颔,脸上笑容璀璨,眼中却含着一丝彻骨冷意,正直勾勾地望着自己! 那种头皮发麻的感觉再次袭来,香云心里顿时不安起来。 “也没加什么,就是些烂面粉。”乔以秋一脸的无辜,说话声音天真烂漫,“你不知道啊,看着你这张脸长得漂漂亮亮的,咱嫉妒啊!恨不得拿刀子划上两刀,心里才舒坦点。” “小姐!”香云伸手捂着一下刷白的脸,连忙起身到了她身边,“小姐才是天姿国色,奴婢是万万赶不上的!” 乔以秋唇角微勾,语带戏谑:“哦,那就是你嫉妒我了?” “……”香云被这奇怪逻辑弄得一下语竭。 乔以秋起了身,伸出手来,轻轻地划过香云的脸,幽幽地道:“说吧,你是不是嫉妒咱,所以才吃里扒外出卖咱的呀?” 香云只感觉脸上一道道冰冷划过,就好像是有人用刀划过她皮肤似的。那种感觉,让她全身抑制不住地颤抖。 她将双眼一闭,咬牙道:“小姐说什么,奴婢不懂。” “不懂没关系呀,反正这烂面粉无法根解,每月只能以药物暂时缓解。若是我心情好就罢了,每月给你一颗解药。我若是心情不好,你一个月不服用解药,就等着全身溃烂而死吧!” “小姐今日是怎么了?怎么能如此对奴婢……”香云还想狡辩,却突地感觉腹部一阵绞痛,连忙捂着蹲下身去。 乔以秋双手抱臂,居高临下冷眼睥睨:“机会是给你了,你若不好好把握,等一会儿脸上开始出现黑斑了,可就回天乏术、有解药也无用了。到时候你这张如花似玉的小脸,可真就不能见人了。” 香云额上冷汗直冒,直接痛倒在地上,却强撑着爬过来抱住了乔以秋的腿:“小姐!奴婢说,奴婢都说!是二小姐,都是二小姐指使奴婢的,奴婢只是听命行事啊!” 乔以秋眉梢间挑起一抹冷笑:“说说,你都听了些什么命,行了些什么事。” 011 计诈香云 不高不低的调子,却在无形之中透着一股不容置喙的力量。 香云被这倾覆而来的威压弄得有些怔愣,抬头望着站在自己面前的女子,目光诧异而惊恐,就好像在看一个完全陌生的人一般。 她从不知,从不知一个素来温婉的女子,也会有那么气势逼人的一天。 就好像一枚素来蒙尘的美玉,一旦将那灰尘拂开,那耀眼光芒,竟让人有些不敢直视。 她慌忙地低下头去,一五一十地老实交代:“二小姐是一年前找上奴婢的,那时她只是让奴婢每日注意着小姐的动向,随时报告于她。” 乔以秋提着裙摆在软榻上坐了下来,冷冷一笑:“一年前,够早啊。” 香云忙道:“小姐一直严于克己、谨言慎行,所以并未被二小姐抓到错处,奴婢……奴婢也是一时糊涂。” 乔以秋摆了摆手:“别说这些有的没的,昨天到底怎么回事?” “昨天?”香云脸色微变,头垂得更低,“昨天二小姐只是让奴婢把小姐引到花园里去,然后想办法离开。后面的事情,奴婢便不知道了。等奴婢回去的时候,小姐已经被太太抓起来了。” 后面的事情,不用说也想得到了。 给她下药,然后送到那表少爷瞿志安怀里。 就是不知道是乔以夏设计的,还是他们两个合谋的。 不过这也没关系了,反正都是要收拾的。 乔以秋微微眯起眼,突地问香云:“你说我严于克己、谨言慎行,你呆在我身边一年都寻不到一点错处?” 香云答道:“正是如此。” “那就说说,就咱这种性子,怎么就把乔以夏那朵白莲花给得罪了?” 香云又是一愕:“三小姐?你怎么能直呼二小姐名讳?” 乔以秋敛睑道:“你回答就是。” 她总不能说,二姐姐这个词从她嘴里蹦出来,她怕闪着舌头吧。 “是,”香云诺诺地道,“小姐为人谦和,平日里并没有得罪二小姐的行径。若真论起来的话,应该是二小姐问小姐要姨娘留下来那支白玉玲珑簪当生辰礼,小姐当着众姐妹的面拒绝了她的事吧。” 靠之,强要别人东西不成,反倒记恨在心啊! 这人品…… 乔以秋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暗暗嘀咕:“这胸襟这肚量,当真比那针眼还小。” “那今天呢,你也去告密了?”她偏头,斜瞥向香云,继续问道。 香云不敢有所隐瞒,一一道来:“奴婢昨晚看见小姐房中久久未熄灯,并且传来种种怪声,就想小姐屋中可能有猫腻,就去寻了二小姐……” 乔以秋顿时冷笑一声:“你倒是把我出卖得够彻底啊,她拿什么收买你了?” 香云听到那笑,心中发毛,连忙道:“二小姐说如果奴婢听她的话,她出阁的时候就问小姐要了奴婢,以后她做主抬奴婢做姨娘。” 哎,这乔以夏这么大方? 当真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连以后丈夫的小妾之位都拿来收买人心了,段位之高,让人望尘莫及啊。 乔以秋啧啧感慨一番这女人的心机,突地眉色一沉,又问:“那你收好包袱让香草去救我,总不可能也是乔以夏指使的吧?” 守在凝戒堂门口的是大太太的人,乔以夏不可能有那个权力支开那些守卫。 而且为了一只玉簪就恼了她,也不可能拿出那么多金银细软来栽赃她吧。 果然,香云开口证实了她的猜测:“是太太。太太想在乔家入京前将小姐打发了,老爷没准。太太便吩咐奴婢将包袱给小姐,然后再说小姐偷盗财物与小厮私奔,她便能名正言顺地将小姐打发出去了。” 乔以秋垂着头,伸手摸了摸了自己落在桌上的一团模糊影子,无比爱怜地道:“可怜的娃儿,你这些年受委屈了。” 身边被安插着一个碟中谍,家中女人个个都是母老虎。就算再谨慎又怎样,若是别人想害你,照样来势汹汹招都招架不住。 “没事啊,这些年你受的委屈,我会替你一一讨回来的。” 香云偷偷地抬起头来,就看见乔以秋摸着桌子一个人在自言自语,吓得连忙低下头去,心中疑惑更甚。 乔以秋微抬下巴,望着香云,干咳两声,正色道:“那啥,以后我的财产我就自己管理了,你理份清单交给我吧。” 嗯,其它可以推后,这个才是重点。 香云立马从袖中掏出一个小册子来,递到乔以秋的手里:“所有账目都在这里了。” 乔以秋接过账册,也不看平常收支,直接看结余,结果看到尾页那大大的“二两三钱银子”的标注,她顿时瞪大了一双杏眼。 “怎么搞的?咱好歹也是个千金小姐,过得居然那么穷?” 香云解释道:“小姐你一月二两例银,府中和二府几个小姐少爷间的人情往来、还有平日里打赏丫鬟婆子的用度,都从你例银里出,一个月下来,根本不够用。要不是你年初绞了两副以前姨娘留下来的头面,只怕我们连年都过不了。而且姨娘留下的东西,除了那只玉簪,其余的这些年都被当的当,卖的卖,出去得也差不多了。” 乔以秋张大嘴半天说不出话来,好半晌才问道:“那其他几位也过得这么差?” 香云道:“其他几个小姐的例银是和小姐一样多的,但是大小姐有太太补贴,而二小姐,林姨娘那么受宠,得到的赏赐自然也多,四小姐还小,花销不大,而且还有丽姨娘帮衬着,所以也还过得去。” 那敢情这乔府里,就她一个苦逼兮兮? 好吧,那包袱里的东西,打死她都得要回来! “小姐,那解药……” 乔以秋拧着眉,不耐地一挥手:“你中毒不深,每日喝一瓶醋,喝够七七四十九天,那毒自然就解了。” 哪有什么烂面粉,不过是水仙中毒,喝点醋吐出来就没事了。 不过死罪可免,活罪难饶。每天一瓶醋啊,慢慢喝去吧。 “喝……喝七七四十九天?”香云吓得小脸儿又白了几分。 乔以秋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不想喝?” “喝,喝,奴婢喝!”香云连忙地改了口。 乔以秋倾下身子,伸手轻轻划过她的脸,眯眼冷声道:“你若去和大太太和乔以夏告密,知道后果吧?” 香云打了个冷战,忙低头道:“奴婢知道。” 乔以秋起了身,懒懒一挥手:“既然知道了,那就下去吧。” “是。” 乔以秋随手捻了颗梅子放嘴里,微微凝眸,细细想着。 乔以夏得收拾,大太太也不能放过,那个挨千刀的表少爷也逃不掉! 貌似她走之前,要做的事情还蛮多。 “小姐,香云姐的脸色怎么难看成那副样子啊?”香草端着托盘进来,有些疑惑地问道。 “她啊,不是病着么,我让她回去休息了。”乔以秋拍了拍手,坐直身子吸了吸鼻子,“拿什么好东西来了?” “哦,奴婢去的时候厨房里面恰好有鸡汤,奴婢就给小姐拿了一盅过来。” “就只有鸡汤?” “小灶上还炖着人参银耳汤呢,小姐且等着,奴婢去看着火,要不了多久的。”香草将青花瓷的汤盅取出来放在桌上,先替乔以秋盛了一碗,这才起身往外走。 “嗯,记得火候要足啊!” 乔以秋不忘远远地喊了一句,这才端起鸡汤,往里屋走去。 012 臭男人什么的,最讨厌了 所谓的来小日子是假,可某男人全身失血过多却是真,不吃点东西补补怎么成? 乔以秋端着鸡汤进了屋,边走边叹道:“啧,咱怎么这么贤良淑德啊。” 刚说完,就听一声轻咳,她一抬头,就见床上男人醒着,一双褐眸深邃幽深,正目光灼灼地望着她。 “呀,你怎么醒了?”乔以秋微微地讶异了一下,心里暗道,看来那醉心花单独用果然没多大作用。 惜字如金的男人自然没有想要浪费体力回答她这种问题的意思,乔以秋也不介意,走到床边坐下:“我和我丫鬟的谈话,你全部都听到了?” 白承琰俊颜冷凝,微微颔首,算是回答。 乔以秋轻哼一声:“知道昨晚我为什么要逃了吧?本来我都成功了,如果没有你横插一脚的话。” 说完梗着脖子看着他,那脸上就一个意思——咱为了你又重新回到这个龙潭虎穴来,你怎么着也得表示表示吧? 白承琰沉默了片刻,蓦地开口:“就算没有白某,你也逃不掉的。” 乔以秋险些没端稳手中鸡汤:“你说什么?” 白承琰缓缓说道:“你半夜翻墙出去,那时城门已关。你出不了城,就只能在城中落脚。而根据南邺律法,没有身份文牒的人,民居客栈皆不可收留,否则要被处以三年刑期。就算有人肯收留你,那也铁定是居心叵测,不是登徒浪子就是人贩子。” “就算你侥幸躲在哪里度过了今天晚上,但等到天亮,乔府必定会发现你不见的消息。这姚兴府是乔知府的辖区,他只需要立马派人把守城门,并且派人在城中搜查,你出不了城又没地落脚,你觉得你逃出去的几率有几分?” 乔以秋眨了眨眼睛,愣了好半晌才道:“那敢情我还得多谢你咯?” 白承琰敛了下眼睑,遮住眸中一抹流光:“不用客气。” 丫的,这臭男人! “靠之!那我收留你不是也犯法了?”乔以秋顿时冒火,手中的鸡汤差点因为激动洒落出来。 白承琰薄唇微微勾起一个几不可见的弧度,缓缓道:“自是如此。” “靠之!我现在就去告你!” “三年牢狱,白某等你。” “靠之,自己喝,烫死你!” 乔以秋站起身来,将鸡汤往凳子上重重一放,气冲冲地起身走了出去。 “臭男人!臭男人!臭男人什么的果然最讨厌了!” 她虽然不得不承认他说的话没错,可怎么听他说出来,自己就那么想冒火呢? 算了,为了她的全部家当,为了她的美好未来,她忍! 脚步停在衣柜面前,她取了个枕头出来,深呼吸一口气,这才慢腾腾地重新往屋里走去。 刚绕过屏风,就见白承琰半个身子往外半倾,一只手横伸出来,像是在试着去端那放在凳子上的碗。 他牙关紧咬,眸色泛寒,额上汗粒如瀑,如此简单的一个动作,几乎用尽了他所有力气。 乔以秋脚步一滞,倒吸一口凉气,而后怒色浮现眉梢,大步走过去,一手拍开了他的手:“靠之!你还真不要命了!” 白承琰身体重重倒了回去,闭上眼睛深呼吸一口气,似乎才将气息挑顺一些。 乔以秋见他这模样,气就不打一处来,却偏偏得咬着牙去将他扶了起来,将刚拿来的枕头塞在他的背后,没好气地道:“坐起来吃,要不呛死你活该。” 白承琰神色松了松,脸上刚硬的线条化了开来,就好像厚厚的冰凌消融一般,似乎能看到那被冰雪掩盖的真颜。 可最终还是没熬到冰雪消融春暖花开,他脸色蓦地绷住,沉默了片刻,才溢出一句话来:“女子,说粗话不好。” 乔以秋再度抓狂:“靠之!你别得寸进尺啊,咱肯照顾你就算好的了,还敢管东管西,你是我谁啊!” 说话虽然毫不客气,但是喂鸡汤的动作却是极为稳当温柔,没有洒落一滴。 当然不能洒落了!弄脏了又得叫人来收拾,香草一个小丫头怎么忙得过来,一旦弄出什么动静,指不定又得惹来哪个的猜忌。 所以,她还是老老实实地好好喂他好了。 白承琰薄唇开阖,一口一口地喝着鸡汤,目光却落在那张强绷着认真严肃的脸上,眼里有光,淡淡一亮。 一碗鸡汤喂完,乔以秋大松一口气,决定和白承琰好好地进行一场深切而友好地会谈——如果某人好好配合的话。 “你身中剧毒,你自个儿知不知道?”她正了正身子,尽量让自己显得镇定庄重一点。 白承琰面色淡淡的,显然早已知晓:“你能解吗?” 乔以秋弯了一双眉眼,笑容满满:“你问咱算是问对人了。咱敢说,这世间除了咱,就是配置这毒药的都不知道这毒怎么解。” 眉峰斜斜一扬,黯哑的声音有些微讶:“当真?” “比24K纯金还真。”乔以秋伸出手掌,信誓旦旦地道。 说完乍然想到这么现代的词白承琰可能听不大懂,她又补充道:“你这毒叫尸虫草,毒性十分霸道,中毒者十五日必死。人死之后,尸体上会开出一朵蓝色的小花来,所以又叫蓝焰。待你死后第二日,近你身者死,死后第三日,以你为中心,方圆一里内无活物,绝对算得上居家旅行杀人灭口之必备良药……咳咳,毒药。” 而这尸虫草在被培育出来的时候是没有解药的,后来她师父偶然研究尸虫草的时候想出了个解毒的法子,可惜还没研究出来就翘辫子了。 她接手之后,倒是研究出了那至关重要的一味药引——火眼,可惜刚刚看到它开花,她心里一时高兴,大笑三声,结果吸入那花香,然后就被自家苦心巴巴研究出来的心血送上西天了。 想起来,她的死法着实窝囊得很。 不过好在培育火眼的方法她已知晓,想必重新养一株也不是什么难事。 白承琰剑眉压眸,褐眸凝霜,严肃问道:“一里内无活物……当真如此厉害?” “我骗你做什么。”乔以秋翻了个白眼,俯身凑到他的身体上嗅了嗅,“你这毒,中了有四五日了吧?” 白承琰惯性地避开一些,只感觉一阵淡淡的药草香风忽地而来,又忽地离去,那散开的发梢有几根轻轻地拂过他的脸,有些微微地痒。 他微微一愣,就见乔以秋揉着鼻子道:“你身上已经开始出现类似薄荷的香味,且味道很淡,应该有四五日没错了。” “你说得很对。”他闭上眼,而后又陡然睁开,眸色越发黑沉不见底,“这毒,便是那铁筒上的毒。那日是白某慌了神,误着了道。” 说话间,那双手紧握成拳,手背上青筋暴起,竟突地有一股黑色旋风,在屋中乍然而起。 这男人,绝对是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人物,居然也会慌了神? 那小铁筒之中,到底装了什么重要东西? 乔以秋有些奇怪地问:“不能以外力直接将那铁筒打开吗?” 白承琰摇头:“要想以外力打开,只能投炉熔化。” 乔以秋顿时一拍脑袋。 这年头又没有切割机,若是投炉熔化,那里面的东西不也一并毁了么? 白承琰抬起头来看着她,清朗眉宇,黑烁星眸,里面有点点希冀:“乔姑娘,若你能帮白某取出里面东西,白某若还有命,以后定然会还姑娘这个人情!” 以后,以后的事情谁能说得准啊。 乔以秋这会儿完全没把这千金一诺放在心上,收回心思,轻抬眼睑,有些为难地道:“这毒我能解是能解,但是怎么说呢,很麻烦,不是一般的麻烦。” “需要多久?” 哎? 不问要多少珍贵药材,不问要花多少钱,只问要多久? 乔以秋一听这语气,就知道一只肥羊送上门来等着她宰了,她也不客气,直接道:“你这毒我现在不能根解,只能以毒攻毒暂且压制。每三日你就需服用一种剧毒,来喂饱那尸虫草,防止它吸食你的血肉来做养分。这个过程大概要持续三个月左右,再多了你也挺不住。在这期间,我会开始培育解药所需的药引,火眼。至于能不能长出来,那得看你造化了。” 白承琰眉眼一颤,沉默了片刻,才缓缓道:“也就是说,白某现在死不了是不是?” 乔以秋心里突地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你想干嘛?” 013 有兄行洲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乔以秋“嗖”地一下从凳子上跳起来,瞪着一双美目琉瞳,有些不敢相信地看着床上躺着的男人。 他这会儿浑身是伤,被裹得跟个木乃伊似的,居然告诉她,他今天晚上就要离开? 白承琰脸色未改,声音平淡无波:“白某有要事……” “要命都不行!”乔以秋咬着牙,恶狠狠地瞪他,“你这身子,一个人上路就是讨死!而且,你不想打开那个小铁筒了?” 白承琰垂着的眸子“唰”地一抬,里面有光乍现:“乔姑娘能打开?!” 这家伙,好像完全不关心他的小命,却偏偏有心思关心那个小铁筒! 乔以秋眼睛望向别处,明显没什么底气地道:“没试过,谁知道能不能呢?” “烦请姑娘一试!”白承琰将小铁筒拿了出来,被乔以秋一把抓过,揣在了怀里。 “咱自然会好好试试的,不过,”她话锋突然一转,转过头来眯着眼将白承琰全身上下扫了个遍,冷冽一笑,“你确定你这副样子,还能赶路?我看你估计连乔府都爬不出去吧。” 不过是递个东西给她而已,看那冷汗冒的,跟淋过雨似的。 白承琰薄唇紧紧抿成一条直线,透着一股让人胆颤的压迫感,却是不言不语。 乔以秋见此,这才不急不缓地抛出自己刚刚成型的想法来:“不如,你把我带上吧。” “你……”白承琰诧异看她,欲言又止。 “你放心,带着咱绝对好处多多!”乔以秋拍着胸脯保证,还掰起指头开始数了起来,“首先,你这小铁筒,我已经想到办法打开了。其次,我可以让你今晚就下地行走。再来,你已经中毒已经好几天了,必须得开始用剧毒药物压制了。这压制的毒药可有讲究,稍有不慎可是会毒上加毒的。而有我在的话,可以让你每三天就尝到一种新毒药,绝对给你选口感好吃了还想吃的那种……” 乔以秋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床上白承琰的脸色越来越黑,屋中的空气越来越冷。 她打了个冷战,眨了下眼睛,咽了下口水,道:“反正你要走我要逃,你只需把我带出城,到时候桥归桥路归路……” “好。” 哎? 乔以秋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 他刚刚那是答应了? 怕自己听错了,她极为认真地朝着他看过去,就见他那薄唇一起,淡淡道:“今晚就走?” 她一愣之后,唇角一勾,一抹笑靥如花:“今晚就走。不过走之前,我还得去准备一些东西。” “嗯。”白承琰轻轻应了一声,闭上眼睛,开始养起神来。 乔以秋顾不得什么形象了,提拧着裙子,直接地出了门,正好碰见去端银耳人参汤回来的香草。 “小姐,你这是干什么去?” “干坏事去!”乔以秋脸上兴奋得泛光,还不忘交代香草两句,“好好守着门,有人来就吭一声,他知道怎么做的。” “小姐,你这样子,哪里还像个千金小姐啊,哎,小姐……” 香草看着一溜烟没了影的女子,顿时苦了一张小脸。 花园之中,草长莺飞,花团锦簇,百花争艳。 几个打理花圃的家仆仍在细心地呵护着这满院子的奇花异卉,浇水剪枝,驱虫除草,好不忙活。 突地,一个老园丁“啊”地大叫了一声,吓得其余几个仆人赶紧地丢下手中伙计,连忙地跑了过去。 “张伯,怎么了?” “张伯,出什么事了?” “张伯,莫非旧疾复发了?” …… 一群人疾奔过来,就看到张伯张大了嘴,颤颤地伸手指着面前的一株盆栽,抖着声音道:“这唯一的一朵玉堂春,唯一的一朵啊,老爷每天都要过来看一眼的啊,这是哪个天杀的把它给折了啊!” 这会儿,那天杀的还在花圃里继续转悠,嘴里细碎地念叨着:“怎么就一朵玉堂春,明显不够用么。要不再弄点醉心花?那玩意儿当麻醉剂也勉强过得去。咦?这里有居然有香妃草!妙哉妙哉……” 她不知道的是,此时乔府打理园圃的数名家丁,全部手持棍棒,双目充血,守在花园大路小口,正在势要捉到偷花之人呢! “春天里那个百花香,啷哩个啷哩个啷哩个啷……” 她哼着完全不着调的曲儿从花圃的另一头慢悠悠地往回走,一片郁郁葱葱的竹林逐渐显现,园中小径别样幽静。 夕阳正浓,红霞映照竹林,染上一抹艳辉。 而那抹遥遥背对着她的人影,举杯独酌,茕茕而立,如清风明月,霎时地闯入了她的眼里。 她眼睛一眯,乔行洲! “倒霉倒霉倒霉!” 她双手揪住兜着满满一兜子花花草草的裙角,慢慢地朝着后面退了几步,刚转身准备开跑,那男人却像是背后长眼睛似的,突地开口,把她叫住:“三妹。” 靠之! 乔以秋皱着眉头暗骂一句,而后转过身去,笑吟吟地道:“大哥,好巧啊。” 乔行洲此时已经转过身来,一袭品竹色长袍,外罩墨色长衫,如竹影清雅:“三妹倒是……好雅兴。” 说话间,眼神落在乔以秋兜着花草的裙子上,嘴角微微扬起。 乔以秋干笑两声:“呵呵,比不得大哥,对酒当歌,人生几何,潇洒得很。” 乔行洲摇头笑笑,走到凉亭内的大理石桌旁,拿过玉白酒壶,又重新到了一杯:“三妹要不要喝一杯?” “却之不恭。”乔以秋倒是毫不客气,一手兜住裙中花草,一手接过酒杯,仰头,一口饮尽。 乔行洲望着她的动作,目光陡然一厉,又迅速地缓了下来:“三妹不是一向滴酒不沾的么?” 呃,这是暴露了么? 乔以秋手一松,又迅速回神,抓住了差点掉落的酒杯,抬起头冲着乔行洲笑笑:“酒这东西,不可多饮,也不可不会。该推诿的时候尽量推,该尽性时不矫情。大哥,你说是不是?” 乔行洲颔首:“三妹说得有理。” 乔以秋浅浅一笑,手中裙角被握得更紧。 “三妹也不是小孩子了,怎么还跟四妹似的,尽摘这些花花草草玩?”乔行洲伸手摸了摸她的头,脸上扬起一抹淡淡笑意。 乔以秋竟觉得头顶那只手重逾千斤,压得她有些喘不过气来。 她心里咬牙,暗骂一句:老狐狸! 那笑容,像极了一只成了精的千年老狐狸! “喜欢就去做了,难不成摘朵花都犯国法?”乔以秋将裙子拢得更紧,心里犹豫着要不要对这个她感觉还不错的大哥下毒手。 再说了,她现在才多大啊?十二三岁!本来就是小孩子好不好! 好吧,大太太都火急火燎地给她物色好婆家了,就恨不得明天把她给人抬过去了,论起来,的确不小了。 一想到这个,她就觉得自己的牙龈有些痒。 乔行洲笑着摇了摇头:“国法倒是不会犯,不过若是让父亲看到你现在的样子,家法是跑不了了。” 说着,他脱下外罩的墨衫,利落地扑在地上:“用这个装你那些宝贝吧。” 乔以秋低头看着自己裙子高撩露出底裤的样子,陡然间恍然大悟。 在现代她可以吊带迷你超短裙,露出两条白花花的大腿,在这儿只怕露出底衫都是伤风败俗的事。 她将衣裙中的花草抖落在那墨衫上,拍了拍身上的草屑,对乔行洲好感又多了一分:“多谢大哥。” “自家兄妹,就不要说这些了。”乔行洲摇了摇头,突地顿了一下,叫道,“三妹。” “嗯?”乔以秋利落地将那墨衫打上结,毫不客气地将自家大哥的衣服当包裹用了。 打包完毕还没听见动静,她抬起头来,却对上乔行洲一双眸色沉沉的眼,霎时间心中有冷意拂过。 乔行洲却缓缓背过身去,声音幽幽地游荡在空气里:“三妹一个人,还是应该好好照顾自己才是。” “哦,好。”乔以秋点了点头,闷闷地应了一声,心里着实纳了闷。 怎么感觉,这乔行洲好像知道什么似的? 字里行间,言语态度,处处正常,又处处不正常。 想到这儿,她连忙摇了摇头。 不可能,灵魂附身这么玄乎的事,他一个古人,应该不会想到才是。 说她一个人,是因为她亲娘去得早,那可不就一个人么;让她照顾好自己,一定是因为这两天发生那么多事的缘故。 嗯,一定是这样的。 乔以秋一番千回百转之后抬头,就见乔行洲又给自己到了杯酒,语调淡淡地道:“时候不早了,三妹还是早些回去吧。” “那大哥你慢慢喝啊。” 乔以秋早就想溜了,闻言瞬间松了口气,就像是听到大赦一般,忙不失迭地离开。 乔行洲看着她快步离开的背影,嘴角忍不住一抽。 就在那背影快要消失在竹林深处的时候,就见那墨发一扬,沾染点点夕阳碎光。那张清秀小脸转了过来,冲着他一笑:“大哥,我房里的香草还小不懂事,平日里笨手笨脚咋咋呼呼的,你能不能,帮我照顾她一下?” 乔行洲愣了愣,手中酒杯握紧,敛眉点头道:“好。” 乔以秋抬头望了望天上已经出现月牙的夜幕,微勾唇角,展颜一笑。 这春日的夜晚,似乎来得别样的快呢。 014 乔姑娘,请自重! “小姐,你看看你的样子,哪里有一分大家闺秀的模样?” “小姐,老爷最爱这些花花草草,你这样糟蹋,会被骂的!” “小姐,你怎么弄得满院子都是怪味儿啊,咳咳,好难闻!” …… 乔以秋揉着眉心,一脸无奈地抬起头,瞪了香草一眼:“我说大姐,你从我进门开始就一直跟在我屁股后面碎碎念,从屋外念到屋里,从屋里念到屋外,从我身前念到身后,又从我身后念到身前来,你难道就不觉得口干吗?” 香草脚步一顿,叉着腰抚着胸口,歪头道:“貌似还真有点口干。” “那就去给我弄一个小炉子过来,还有砂锅,几个装药的小瓷瓶,再弄点面粉和蜂蜜,存点力气一会儿继续念!”乔以秋低下头去,没好气地甩出一句话来。 香草眨了下眼,问:“小姐你要这些做什么?” 乔以秋再一次抬起头来,冲香草绽开一个大大笑容,露出两排雪白贝齿:“做好吃的,一会儿做好了第一个给你吃。” 香草浑身打了个机灵,起身往外走:“奴婢还是去给你准备东西吧。” 乔以秋轻笑一声,重新埋首在一堆花花草草里,将那些采来的各种花草配成方子,碾磨成汁,粗粗处理。 等香草拿着东西回来的时候,她基本已经将前期工作做完,立马投入到熬制药汁的阶段上去,还趁着空隙吃了满满一碗饭,养足了力气。 一直忙活到子时,乔以秋才把所有的草药制成药丸,分门别类地装在好几个小瓷瓶里,拿小袋子一裹,贴身挂在腰上。 若是香草看到,铁定又是一顿喋喋不休。 亏得其他几个院的丫鬟婆子一直在门外探头探脑地张望,香草气势汹汹地就去拦大门去了,这会儿没空管她呢。 乔以秋趁此机会一溜烟地跑进屋子里,就见床榻之上,白承琰端正静坐,身姿笔直,苍劲若松,显然等候她多时。 “靠之,不过才休息半日,这见鬼的恢复能力!” 乔以秋心中一愕,暗自感慨一句,这才掏出一颗刚做好的药丸,走上前去。 “张嘴!” 白承琰口一开,她立马就将那药丸直接塞进了他的嘴里。 他喉咙一动,将药丸吞吃下腹,并没有丝毫的犹豫。 “你就不怕我给你吃毒药?”乔以秋高高挑起眉眼,直直看他。 “嗯。”白承琰淡淡一应,神色无波。 乔以秋顿时耸了耸肩,很是没成就感。 这男人好无趣啊,还是香草那种傻傻的骗起来才好玩。 “这药是止痛散,有轻微的麻醉作用。我怕你连路都走不了,用量不敢太重,如果你在路上坚持不住了,记得给我说一声。” “嗯。”又是这般简洁地回答,连多说一个字都不愿。 乔以秋转身取了一套粗布麻衣,递到了他的面前:“你以前的衣服不能穿了,我就给烧了。这衣服是我那小丫头的哥哥干农活时候穿的,你就将就一些吧。” 说着,她突地一顿,清眸含笑道:“不过你能穿么?不能穿我可以帮你穿哦。” 面对着乔以秋戏谑的言语,白承琰那副冷峻肃然的表情微微一动,终究还是出现了一丝裂痕。 他伸手接过衣服,声音硬邦邦地道:“白某能行,不劳费心。” 乔以秋盯着他轻笑一声,转身往外走:“我去收拾东西,你动作快点。否则一会儿我进来看到什么不该看的,可不会负责的哟。” 话音未落,屋中的烛光就骤然闪烁了一下,烛心爆出几颗火星,摇摇之后又重新恢复原状。 乔以秋余光瞥见,脸上笑意越甚。 说是收拾东西,其实也没多少好收拾的,衣柜里的衣裙她一件也不带走,只随手取了一套干净的亵衣,方便路上换洗。 只是目光落在一个红漆雕花的小盒子上时,她的手犹豫了一下。 将盒子取出来,打开,里面红绸软底,将盒中的白玉簪包裹住,保护得那般小心翼翼。 那簪白润通透如凝脂,簪头雕着一个含苞待放的花骨朵儿,正是以前乔以秋宁肯得罪乔以夏、也不愿拿出的那支白玉玲珑簪。 这是她娘,留给她的遗物。 她顿了顿,将盒子盖上,往包袱里一塞:“这东西咱还是带走比较好,否则指不定就落谁手里了。” 收好包袱再进屋,白承琰早已换好了衣服。 粗布麻衣穿在他的身上,有些偏小,所以就像穿紧身衣似的,显得十分贴合紧致。也因此,将那宽肩长臂,窄腰长腿,勾勒得线条分明,坚毅硬朗。 纵使没有华服相衬,也能察觉出那比常人更要出众几分的慑人气势。 当真是:不是那人,穿龙袍也不像太子。若是那人,穿粗衣也让人心旷神怡。 横批,美色当道啊! 乔以秋咂着嘴叹道:“啧啧,我这随手招惹了一个怎样的极品啊?” 见那眸色渐黯渐冷,她连忙道:“我的意思是,你气质高贵威猛逼人千秋万代永垂不朽……” 那张紧绷的俊脸再裂一分:“白某还未死!” “哎,口误口误,你一个大男人就别计较这些了。”乔以秋嘟囔两句,低头伸手勾住自己腰带,开始快速地脱起衣服来。 白承琰见此额上青筋再也忍不住抽搐起来,冷冽神情完全裂开:“乔姑娘,请自重!” 乔以秋手中动作未停半分,飞快将衣衫褪落在地:“自重个毛线啊,难不成你还指望我穿着走路都会踩到裙角的大长裙子跟你飞檐走壁翻墙弄瓦?” 忍不住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她从包袱下又抽出一套粗衣来,迅速穿上。 白承琰偏过头去,刀唇紧抿,眉眼里煞气正浓。 乔以秋拿了根丝带将头发一拢,全部扎起,一个俊俏小生的造型便全部完成。 她对着铜镜左右照了照,摸着自个儿的脸道:“哎,这模样出去,也不知道会不会吸引几个大姑娘小媳妇儿,对咱芳心暗许什么的。” 白承琰觉得自己完全听不下去了,起身走到窗边,遥望外面漆黑一片的夜色,眸中黯黑比夜更浓。 乔以秋将包袱药袋往身上一搭,想了想,又铺开纸墨,写了张纸条用镇纸压住,这才满意收手。 “小香草,你家小姐被菩萨变成蝴蝶飞走了,以后自己保重。” 啧啧,看看这说法,多文艺,多委婉,多充满神话色彩,香草那丫头不是说她是菩萨显灵么,这次就真给她显灵一次吧。 “我们快走吧,一会儿香草进来,我们可就走不了了。”她走到床边,伸手去拉白承琰的手,却被他一下避开。 他转过头来,身形更直,棱角更利:“乔姑娘,男女有别!” 乔以秋撇了撇嘴,再去抓他的手:“那你别把我当女人就行了,反正我也没把你当男人过。” 周围陡然有冷空气溢出,那骇人气息止不住地云卷而起,在屋中肆意流转。 白承琰将手一收,直接滑落在乔以秋那盈盈一握的纤腰之上,将她往怀中带了带,咬牙在她耳边道:“既然如此,那这样,岂不是更方便?” 乔以秋一愕间,整个人便跌入一个充斥满男人阳刚气息的怀抱之中。 他身上的味道很好闻,厚实的胸膛很宽阔很有安全感。那长臂坚硬如铁,强悍得让人不能撼动分毫。 在她撞上的一瞬间,她的脑海一片空白,情不自禁地伸手捂紧了胸口,好不让那突然狂烈跳动的心脏,从胸腔里胀破出来。 这是…… 被吓到了吧? 嗯,一定是! 乔以秋连忙做了几次深呼吸,抬起头,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这样子怎么方便了?难不成你抱着我走?” 一线薄唇轻开,一侧嘴角微翘:“自是如此。” 话音落,他足尖一点,竟直接抱着她掠窗而去,眨眼几个纵身,就飞上了对面的屋顶。 一轮圆月高挂,清洌月光洒下,似乎站在屋顶,就能触手可及。 乔以秋摸着被疾风刮过的脸,顿时间傻了眼。 “原来这世上还真有轻功这回事的啊。” 白承琰懒得回答她,直接问:“那片林子在何方位?” 乔以秋乍然回过神来,眼神晶亮,波光潋滟,伸手遥遥一指:“在那里!” 双足临空,衣袂乘风。 一道重合身影在屋顶上疾驰而过,重新回到那片林子,不过是眨眼的功夫。 林子里的黑衣人尸体被误打误撞地当成贼人处理了,可林子之中浓重的血腥味,却还是挥之不去。 乔以秋不自觉地靠近了白承琰一些,只差没整个挂在他身上了。 白承琰垂眸看她,目色柔了一些:“害怕?” 她摇了摇头,一本正经地道:“害怕倒不至于,我怕像昨天你那样,突然来一个人从天而降砸在我身上,所以拉着你,必要时就把你推出去。” 白承琰顿时抿紧唇线,面色比黑夜更沉几分。 藏包袱的地方在一棵高大树木的顶端,那里还吊着一个庞大的马蜂窝,无数辛勤小蜜蜂频繁地进进出出,绝对是她望而却步的地方。 她抽了抽嘴角,有些无语。 没想到这男人算计她就算了,连藏个东西都那么阴险。 等等,马蜂? 乔以秋脸上突地露出一抹诡异笑容,连忙将金银细软收在身上的包袱里,腾出一张绸布来。 “大侠,你用这个,帮我把那马蜂窝取下来!” 白承琰拔腿就走:“做不到。” “那这小铁筒……”乔以秋才刚开口,就见手中一空,那块绸布已经到了白承琰手里。 身形一纵,人便至半空。而后足尖在绿叶上轻轻借力,手中绸布一抖,眨眼功夫,落地时候,马蜂窝已经被包在了包袱里。 “走!” 白承琰低喝一声,一手提着包袱,一手提着乔以秋,健步如飞。 后面,成千上万只马蜂“嗡嗡嗡”地蜂拥而至,紧随其后。 乔以秋伸手指着一处亮着灯火的院子,眼睛亮晶晶的:“往那儿走!” 015 那yi夜 那yi夜—— 乔家二小姐乔以夏的房里,突地传出一声尖叫,惊飞了方圆一里内停留的鸟雀,引叫了四邻八舍看门的大狗,吓坏了好几个正准备偷窃的小贼。 那叫声,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突地而起,直刺云霄。 打盹儿的小丫鬟吓得一个激灵,赶忙地冲进了屋子里。 浴桶中的水还在冒着热气,正在泡澡的乔以夏却已经不见了踪影。而在浴桶上方,正盘旋叫嚣着一大群气势汹汹的马蜂! 小丫鬟赶紧地跑出去叫人,待到她们拿着火把将蜜蜂驱走以后,才总算是松了口气。 “对了,小姐呢?”也不知是谁问了一句。 众人目光环视了一下整个屋子,最后又将目光落在了浴桶里。 就见那冒着热气的水面正咕噜咕噜地往外冒泡泡,乔以夏翻着白眼,从浴桶里面飘了起来。 众人顿时大惊:“小姐!” 待到一番手忙脚乱的施救之后,乔以夏悠悠醒来。睁开眼的第一时间,还没来得及缓口气,就立马起身直奔镜子面前。 那面曾经映照出她如花似玉面容的铜镜之中,这会儿只剩一下肿得已经不见眼睛的大脸,裸露的香肩处也是红肿一片。 又一声尖叫再一次突破云霄,乍然传出,比之前那声更是凄厉百倍! 某小贼第二次失手,差点被抓,边逃边嘟囔道:“今天宜睡觉,不宜出行啊啊啊啊……” 某秋总结:身无彩凤双飞翼,唯有一颗大猪头。 横批,二姐姐保重! 那yi夜—— 某美艳小婢身带香风,摇曳腰肢,悄悄地推开了某表少爷的房门。 媚眼寒春,眼波带水,衣衫半褪,好不香艳。 某表少爷咽了咽口水,暗暗忖道:什么力不从心,本少爷偏不信这个邪! 将伊人往怀中一揽,急吼吼地去袭那软白酥胸,弄得伊人娇笑咯咯,娇喘连连。 半柱香后,某小婢穿好衣服走出门外,轻蔑地瞥了房门一眼,头也不回地离去。 房中,某表少爷看着自己不争气的小弟,顿时间傻了眼。 某秋总结:哎,白承琰你干什么?别遮我眼睛啊,我还什么都没看到呢! 总而言之,不举道路任重而道远,表少爷你自求多福吧。 那yi夜—— 处理了一天公文的乔明堂正准备去林姨娘的怡香院休息,谁曾料,却被林姨娘的贴身丫鬟拦在了门外。 平日里他要是来这院里,隔老远就有人来迎接了,今天这是怎么了? 乔明堂将丫鬟推开,有些不悦地道:“你是一家之主,还是我是一家之主!” 丫鬟见自个儿拦不住人,心里慌了神,连忙地道:“老爷,林姨娘今日来小子日了,不宜伺候!” 乔明堂闻言这才缓和了一下脸色,不管不顾地往屋中走:“无妨,本老爷就是过来休息一下。” 刚进屋中,就见林姨娘躺在床上,被褥将她整个包裹住,连头都没露出来。 乔明堂不禁担忧问道:“可是身体不舒服?” 林姨娘那娇媚的声音,透过被子闷闷地传了出来:“老爷,妾身今日偶感风寒,不宜伺候。要是传染给您,那妾身的罪过可就大了。您今晚还是去太太那里吧。” 丫鬟说来小日子,她却说感染了风寒。 平日里他要是多去大太太那里多呆一会儿,她都要哭着闹好半天。 今日,怎么如此反常? 乔明堂疑心顿起,伸手就去拉那大红绸被:“偶感风寒怎么不请大夫?我倒要看看你病得有多严重!” “老爷!” 林姨娘一声惊呼,连忙拉住被子,可又怎敌一个男人的力量? 被子被拉开,乔明堂脸色一白,连忙退后几步,颤着手指着她的脸,有些惊恐地问:“你这脸,怎么回事?” 林姨娘捂着自己的脸,垂眸落泪,轻声啜泣道:“妾身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刚刚擦了老爷送的那盒香粉,没过多久全身就起了红疹。老爷一定要给妾身做主啊,这一定是有人陷害妾身!” 说着就要靠过来,乔明堂赶紧地又退后几步。 这林姨娘平日里只要垂眸一哭,那模样就让人爱怜不已,真想什么都答应她。 可这会儿看着那满脸密密麻麻的红斑还装伊人垂泪,乔明堂只有一种立马拔腿就走的冲动。 “那个,你先别哭,赶紧地去找大夫瞧瞧。我去太太那里和她商量一下,一定给你查个清楚!” “妾身就知道,老爷最疼妾身了。哎,老爷,您慢点,别走那么快……” 某秋总结:最是那一低头的温柔,恰似一朵食人花不胜鸡皮疙瘩的娇羞。 林姨娘,期待你妖精本色再现,重夺老爷子之喜爱啊! 那yi夜—— 乔明堂匆匆赶到大太太的院子里,茶水都还没来得及喝两口,就见大太太笑容满面地朝他走了过来,挥手将所有丫鬟婆子都遣了出去。 他看着这个从来严肃端庄的结发妻子突地露出这样的表情来,莫名地有些后背发凉,站起身来就要离开:“我突然想起还有一些公文未处理,你先休息,你先休息。” 还没来得及迈出那条腿,就见一只手伸出来,一下子拉住他的胳膊:“老爷,你怎么那么忙?一天不是忙着处理公文,就是忙着去林姨娘那里,你难道就没想到过,奴家才是你的正妻啊!” 这一声奴家,再一次让乔明堂的鸡皮疙瘩抖落一地。 他脸上浮现怒色,一甩袖子道:“成何体统!” 大太太缠了过来,一张妆点精致的脸上浮现两抹红晕,如酒醉酡红。她双眼迷离,嘟着嘴,竟显出一丝小女儿家的娇态来:“老爷你不就喜欢林晚晴那贱女人这副模样么,奴家也行的……” 乔明堂突地觉得这世道一下子乱了,乱得翻天覆地日月无光。 看着一张平日里不苟言笑的脸露出这样的神态来,他只剩满心惊恐,如何能够提得起丝毫兴致来。 “来嘛,老爷,来嘛……” 乔明堂从不知道,他家太太会有那么大的力气,竟拉得他逃都逃不了。 等那两只手将他宽衣解带光溜溜推上床的时候,他看着两只眼睛冒着精光、表情如狼似虎的大太太,竟忍不住浑身颤抖了一下。 不一会儿,嗯嗯啊啊之声骤起。 那一夜之后,乔明堂见着大太太就像见到了豺狼虎豹,有多远躲多远去了。 某秋总结:禁欲太久的妇人开放起来受不住啊,哎呦,瞧那热情似火,瞧那娇声细语,哎哎哎,白承琰不带你这么玩的,又蒙我眼睛!快放开,下面的才是重头戏呢! 那yi夜—— 香草凭借着一股子蛮劲,硬是将四舍八院来打听来张望的丫鬟婆子们全打发了回去。 等她志得意满地回到屋里,准备向自家小姐炫耀一番邀邀功的时候,却发现屋中一点人气儿都没有,早已是人去楼空。 “哎,小姐不会是和那位公子私奔了吧?” 香草顿时被自己这想法吓了一跳,一不留神,余光突地瞥到了桌上压着的纸条上。 她家小姐满腹诗书,才华横溢,平日里闲来无事,也会教她们识文断字,方便记账什么的,所以香草也是认识几个字的。 可等她拿起那张纸条来看了看,顿时傻眼了:“这是写的字?更像是鬼画符吧?” 她翻过来倒过去,横着看竖着看,愣是没看出个所以然来,连忙地拽紧那纸条,就往外跑出去。 她认不出来,可以去找大少爷身边的青舟看嘛。他跟着大少爷看的书更多,都可以写家书了呢。 偷偷摸摸地跑到了前院去,结果青舟在一旁打盹没叫醒,反倒是惊了夜半还在秉烛夜读的乔行洲。 乔行洲见她第一眼觉得有些眼熟,放下书想了想,突地笑道:“你是三妹跟前的香草?” 香草被这一笑笑得魂飞九天之外,晃晃悠悠地转了一圈才回过神来,垂着头红着脸,小声地道:“回大少爷的话,奴婢正是伺候三小姐的香草。” 乔行洲目光落在她拽在手里的纸条上,不禁走进了她一些:“三小姐让你过来,有话跟我说?” 香草这会儿才算是完全清醒,连忙地摆手:“不是!是,是……” 这小姐跟人私奔了,这让她怎么跟大少爷说啊? 乔行洲见她面色为难,也不问她,直接伸手取过那纸条,展开,眉心陡然一皱:“这是?” 香草见纸条到了乔行洲的手里,顿时生出一种一巴掌抽死自己的冲动。 她头垂得更低,只是脸色由红转了白:“这是三小姐的留书,奴婢看不懂,所以来找青舟看看。” “我知道了。”乔行洲面上恢复淡然表情,将那张纸条揉皱,攥在手里。 “哎?”香草偷偷地抬起头看乔行洲,不知他是什么意思。 他思忖了一会儿,开口道:“这张纸条你就当没看到,若是谁问你,你就说一概不知,明不明白?” 香草郑重地点了点头:“大少爷您放心,香草一定当个木头人,关于三小姐的事,奴婢一句话都不会说的!” 乔行洲点了点头,看着小丫头一脸正色的模样,总算知道自家那三妹为何独独要自己护她了。 太傻,太天真。 “太太可能会打你一顿,你且受着,待时机成熟,我会要你来我跟前伺候着。” 能够来大少爷身边伺候,是多少丫鬟修都修不来的福分,更何况大少爷身边从来不要女子伺候的。 香草先是惊,后是喜,再而是一脸纠结,最后是一脸笃然。 她摇头说:“谢大少爷的厚爱,奴婢从进乔府那天开始,就一直伺候三小姐。奴婢早已经在心里暗暗发誓,以后生是小姐的人,死是小姐的鬼,绝对不会背叛她的!” 乔行洲顿时间哭笑不得。 “没让你生没让你死,只是你家小姐不在,托我暂时照顾一下你而已。再说了,你不想见青舟了?” “青舟……”香草目光移到了一旁的门槛上,就见青舟这会儿正倚靠在那里,张大着嘴睡得正香,只怕没流口水了。 她顿时一跺脚:“谁稀罕见他!” 很久之后,某秋总结:哎哟我滴妈,小香草你那么笨,居然还学人早恋,要不得要不得勒! 不过,貌似古代人都是早恋的。 那yi夜,乔府闹了个翻天覆地。 那yi夜,两道影子掠过长空,潇洒离去。 那yi夜,成了一个异世灵魂在这个世界上,新旅途的开启。 ------题外话------ 九九汗颜啊,yi夜居然都属于禁词! 好伐,这个且不说了。 话说(泪眼汪汪回头看亲们),乃们非得偶打滚卖萌求包养,迎风狂跳脱、衣、舞,乃们才肯在评论区留个爪么? 016 大侠,我恐高 是夜。 藏青色的天幕上缀满了璀璨繁星,像细碎的钻石铺成的银河,躺在那无垠的天宇上。 万家灯火、无尽繁华,全都掩埋在了这一片静谧的夜里,只剩下微风轻轻地吹着,不厌其烦地柔柔撩拨。 街道上更夫的声音远远地传来,偶尔会有一声两声的狗吠,除此之外,冷清的街道像个安静的孩子,寂静无声。 而就在这样一个一如既往平常的夜里,一道身形如狂风席卷而来,又如闪电疾驰而去,不过眨眼时间,就如离弦之箭,没了踪影。 城墙之上,几个守城的士兵围在一起,正说着一些低俗笑话,说哪家的小娘子扭起来屁股真好看,说怡红院的花魁花五十两都得不到摸一下…… 谁也不曾注意,那道黑影以多么诡异的速度,旋飞上空,高高掠起,就好像一只行动矫健的猎鹰。 “大侠,这城墙少说也有十几丈高,你确定我们落下去不会摔成肉泥么?” 从那黑影怀中陡然钻出一个头来,玲珑小巧的瓜子脸上,一双杏眼墨瞳瞪得老大,脸上不禁显露出一丝担忧。 一只大手将她的嘴一堵,黑影迅速一掠,一个翻身靠在了外城墙上。 就听那几个聊天的士兵突地终止了谈话,抽出佩刀,警惕性地朝着这边走了过来。 “小张,你怕是听错了吧?” “不可能啊,明明有一个女人的声音的。” “这时候城墙上怎么可能有女人?我看是你听我们说女人,现在整个脑袋里都是女人吧!” “哈哈哈哈……”一堆哄笑声骤起,大家个儿互相推搡着,又重新地走了回去。 小张纳闷地摸着后脑勺:“明明听见了,是女人的声音没错啊……” 而此时,就在他走过的城墙外面,乔以秋死死地咬着自己的胳膊,才强忍住,没让自己叫出声来。 一个男人到底有多么强大的力量? 这个男人,这个叫白承琰的男人,居然在翻身过来的一瞬间里,弯曲着四根手指,挂在那细细浅浅的一条城砖缝里,几乎只用指腹着力! 乔以秋敢打赌,那条缝绝对连尖利的勾爪都挂不住! 这样的动作,根本使不了多少力气。可他不仅要承受他自己本身的重量,另一只手还得紧紧地抱住她! 她目光落在那只青筋暴起的手臂上,那血管盘根虬曲,纷乱错节,紧绷凸起的模样,似乎在下一秒就要爆开一般! 她不敢多说什么,只紧紧地咬着自己的胳膊,来学一分这个男人的坚韧。 “别咬手臂,抱紧白某。”他咬着牙,附在她耳边轻轻开口。 她赶紧依言照做,双手往那腋下穿过,环住了他的腰身,像八爪鱼一样牢牢地挂在了他的身上。 一个生理正常的男人被温软香玉紧紧贴着,那本就严峻的脸色顿时更沉一分,身体绷直硬实得好像一个石雕像。 乔以秋脑袋在他怀里蹭了蹭,寻了一个最佳位置,这才低声地道:“抱好了。” 白承琰闭着眼睛深呼吸一口气,睁开眼的瞬间,有利光乍现。 他低喝一声“走”,抓着城墙的那只手松开,两个人迅速地往墙底掉落下去。 乔以秋看着立马要与自己来个亲密接触的大地,赶紧地闭上眼睛,将脑袋埋在了那宽厚的胸口,心里默默念道:摔成肉泥不要紧,但好歹得保住脸啊,死也不能死得太难看不是? 想得更深远一些,美男怀中死,做鬼也风流不是? 可预料中的重重一摔没来,身体反倒稳稳地停了下来。 男人的怀抱那么厚实那么强壮,好像躲在其中,便可安稳一世一样。 她一颗提到嗓子眼的心脏,总算是缓缓归位。 “你在念叨什么?” “啊?”乔以秋听到说话声,下意识地睁眼去看。 入眼的,便是那张沉凝似冰的俊逸容颜。利眉如剑斜插入鬓,一双星眸沉幽不见底,似乎要把她给吸进去。 “我说美……”她差一点受美男诱惑,就要把心里话脱口而出。亏得多年来强悍的自制力将她从犯错的边缘拉了回来,连忙笑哈哈地道,“我说没有什么事能难倒大侠你啊,你刚刚的动作好帅,我们现在是出城了吧?” 白承琰唇角微微一勾,似笑非笑:“你说呢?” 乔以秋立马环视一周,下一秒,她扑了白承琰一个满怀,将他抱得更紧了几分。 男人宽肩长臂,利悍霸道,静静站在一棵大树的最顶端,在月光下就像一道亮目的光。那灰色的发带随风飘起,在身后划出一道长长的弧线,飘逸潇洒。 在他怀中,同样是男儿装扮的娇小人儿靠在那硬朗的胸膛上,双手环过他的腰,那般亲昵地相依相偎。 月白风轻,良辰美景。 本该是那般和谐的场面,如果没有乔以秋接下来的那句话的话—— “那啥,大侠,我恐高。” 白承琰垂眼瞥了怀中脸色泛白的小女子一眼,脚尖一点,纵身飘落下地。 几乎在落地的同一时间,他的手臂就立马松开,同时出掌一震,把环在自己腰身上的两只手也一并给拍开了。 乔以秋陡然失去了倚靠,直接往后退开一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摔得那叫一个*蚀骨。 她皱紧眉头,十分不雅地揉着屁股蛋儿站起身来,不满地白了白承琰一眼:“你不会是因为刚才我让你取马蜂窝,所以你存心报复我吧?” 白承琰一甩袖,将手背在身后,挺直了腰板:“阴私手段,白某不屑。” 乔以秋双手抱臂,歪着头望着他,不屑冷笑:“呵,你这是在为那些罪有应得的人抱不平咯?” 白承琰摇了摇头:“只是觉得你的做法太麻烦,收效甚微不说,还留下了后患。若是白某,绝不会给敌人反咬一口的机会!” 最后一句话音,如铁锤落地,掷地有声。那锐利剑眉,陡然溢出一丝煞气! 乔以秋眼皮一跳,小心肝一颤,最后伸手顺了顺胸口,这才缓过神来:“乖乖,这才是个心狠手辣的。” 想到乔府小树林里,那些一刀毙命的黑衣人们,她莫名地觉得脖子处有些冰凉。 思绪转了一圈回来,一抬头,才发现那双幽邃褐眸,正在看她,看得她头皮发麻,心里发痒。 “你……你干嘛这样看我?”她连忙地将双手交叉放在胸前,眨了眨眼,底气不足地道。 白承琰收回了目光,只留给她一个挺拔如松的背影,和一句晃晃悠悠飘出的话语:“白某只是想告诉你,如果白某想要报复你,那下一秒,龙牙必会抵上你的脖颈。” “吓!”乔以秋伸手捂住自己的脖子,目光向左瞥向右撇,犹豫着要不要趁现在和这个危险男人分开。 “还不跟上?” 男人的声音再次传来,乔以秋想着他那一身神出鬼没的轻功,识趣地跟了上去,那走路姿势别扭得跟鸭子走路似的。 “催什么催,这不就来了么?” 她鼓着腮帮子边走边忧心忡忡地想:她左拥右抱看遍美景摸遍美男的江湖道路啊,怎么好像一开始就出现了重大偏差呢? 017 晟王爷?王爷?爷? 既然取回了包袱、也逃出了乔家,那某男人的利用价值也就没有了。 乔以秋边走边摩挲着下巴思忖着,这会儿是不是该找个理由和他分道扬镳了? 眸中精光一闪,她左脚套住自己右脚,“哎呦”一声,直接摔到在了地上。 走在前面的白承琰回过头来,拧眉看她:“怎么?” 乔以秋在袖子下的手偷偷地狠掐了自己的大腿一把,一双美目琉瞳立马盈满点点泪光:“我的脚……好像扭到了。” “白某看看。”白承琰两步走了过来,半蹲着身子就要去脱她的鞋袜。 乔以秋赶紧把脚一收,一脸惊诧地看他:“女子的脚怎么能够随便给男人看?你要咱以后怎么嫁人啊?” 说着,以袖遮面,嘤嘤哭了起来。 白承琰脸色难看地望着她的脚踝,半晌才沉着脸咬着牙道:“白某背你去找大夫!” 乔以秋将头垂得更低,低声抽噎道:“大侠还有要事要做,大可不必为咱耽误了行程。你本身带伤,再带上咱,只怕一天也走不了多远……” 这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的长篇大论才开了个头,那个惜字如金的男人显然没耐心听她啰嗦下去了,直接伸手一捞,便将她抱了起来:“这些小心思,你还是少动为妙。” 乔以秋闻言神情一呆,下一秒想以头抢地。 “其实我说的也是实话,对不对啊。先不说我们两个都是伤患,就说说我们两个赶路的可行性吧。你看啊,你不可能一直用轻功对不对?我们按照正常的速度,一个时辰能走十几二十里路,要走多久才能到达你要去的地方啊对不对?其实我忘了问了,你到底要去哪儿啊?唉唉唉,你别不理我啊……” 乔以秋说得口干舌燥,神色萎靡。 白承琰面色分毫不改,熟视无睹。 经过漫长的革命斗争并且失败以后,乔以秋深刻地认识到,他白承琰就是一块冷冰冰的大木头,普通办法对他一点用处都没有! 难不成给他身上撒一把毒粉? 他这会儿正需要服毒来抑制体内的尸虫草呢,毒性越猛烈他身体就越没事儿。 难不成自己真的要苟活在他强大的气场之下,直到他大发慈悲放了自己? 那得什么时候才熬到头啊! 乔以秋只觉得一阵悲从心来,看白承琰的眼神越发凄婉幽怨起来。连带着连带着他抱着她的两只铁臂,她也觉得硬邦邦的硌人得慌。 好在他并没有抱多久,出了城门外的小树林之后,他便将她放了下来,二指放在嘴中一吹。 “嘘——” 一个响亮的口哨响在山野林间,一道黑影从远处如闪电一般疾驰而来,穿过重重密林,越过荆棘草丛,不过几个呼吸间,便已到了眼前。 乔以秋定睛一看—— 皮肤黝黑,锃锃发亮! 墨发飘逸,潇洒灵动! 修长脸型,大大眼睛! 鼻孔粗大,牙口良好! 好一张如花似玉的……马脸啊! 飞奔而来的黑马在白承琰的面前嘎然止住,兴奋地喷着鼻息,原地尥蹄。 白承琰面色一松,伸手摸了摸马儿脑袋:“你没事就好。” 乔以秋听着那柔和几分的话语,看着他那般柔和的动作,瞬间有些恍惚。 这男人,温柔起来的时候也是挺不赖的嘛。 不过这温柔不是对她,也没持续多久,那张冷脸对着她的时候,一如既往地冷若冰霜:“我们走!” 一只手提住她的衣襟,一只脚踩在马镫上,他一个上抛一个翻身,两人几乎同时跨坐在了马背上。 只是一个正襟危坐背脊挺拔,一个根基不稳把持不住,差一点又一头给栽倒在地。 她连忙地胡乱一抓,抓住了马背上的长毛,稳住了身形。一只长臂从后面猛地一捞,勾住她的腰身往上一带,将她重新带回了怀里。 乔以秋面上却没有松一口气的表情,慢慢地摊开手,目光落在了手掌心中,那一小绺马毛之上,眉心顿时一拧。 白承琰靠近她一些,也看到了那缕马毛,神色疑惑:“怎么?” 乔以秋面色严峻,浑身透出一股肃杀之气,将背往他怀里一靠,以最近的姿势,凑到他耳边道:“这马身上有千里香的味道,有人利用这马,来追踪你的行迹。我们必须得弃马……” “不用了。”白承琰耳朵微微一动,听着四周微风起,树叶沙沙摇曳,一双深邃褐眸,忍不住眯起,“他们已经来了。” 已经来了? 乔以秋想伸出头去看,却被白承琰给压了下来。 四周的虫鸣鸟叫似乎一下子全部消失了一般,让这静谧的和黑夜,更加地阴寒。 诡谲气息,随风流转。 骏马不安地骚动着,像是也感觉到了危险的气息。 白承琰慢慢地抬起手,握住背在背后的刀把,五指根根分明,骨节凸起,压抑着一股暗中涌动的力量。 他目光沉静如一潭深不见底的古井,冷冷地扫过那一片暗沉沉的树林,冷喝道:“既追至此,何不现身!” “桀桀,果然还是瞒不过啊!” 一声阴沉冷笑不知从何处传出,似乎四面都有那道难听的声音,一道一道地重合,尖锐而刺耳,刺得人耳膜发疼。 白承琰单手将怀中乔以秋搂紧了一些,低声地道:“闭眼!” 话音落,银光闪。 那握刀的手陡然一动,拔刀而出,银色的光亮瞬间划破长空,发出一声铮鸣,仿若那狂啸野兽的怒吼,仿若那惊天霹雳的轰鸣,一下便将面前的空气斩成两半! 气浪朝两边波及开去,一道裂痕从中间一直延伸到了林子之中。 那些树木陡然间剧烈地抖动了起来,树叶沙沙频繁响动,一道道黑影如鬼魅,从树上无声无息地飘落而下,迅速地围了过来。 不过一瞬,周围已经站满了人影,粗粗扫一眼,竟有百余人之多! 乔以秋偷偷地睁开眼一瞅,当即倒抽一口凉气。 呵,好家伙,这些都是鬼不成?来无影去无踪,一眨眼就将他们围了个水泄不通! 话说,她现在下马对他们说,她是无辜的是被白承琰挟持的,他们会不会放她一条生路? 正想着,就见对面黑衣人一动,让开一条道路,一个穿戴着黑斗篷的男人走上前来,冲着白承琰一拱手,浅浅地行了个礼。 “嘻嘻,在下见过晟王爷。” 晟王爷? 王爷? 爷? 乔以秋瞬间如遭雷劈瞠目结舌,保持那如同石化的姿势半晌。 半晌之后,她捋直了舌头,皱眉垂首,喃喃自语:“他是王爷,他是王爷,他是王爷……那咱要是替他解了毒,不就成了王爷的救命恩人了?王爷的救命恩人啊,那还不吃香的喝辣的,银子大把大把的,帅哥火辣火辣的……哎哟,谁暗算咱!” 乔以秋伸手抓住袭击她脑袋的“凶器”,一枚松果,低喃的调子陡然间拔高,音域横跨三个八度! 018 疑兵之计 这突兀一吼之后,便是久久的一片沉寂。 乔以秋突地反应过来,目光偷偷一扫,就瞅见那一片犀利狠辣的目光瞬间全部落在了她的身上,像是利刃一般,好像要将她浑身上下都扎出一个个血孔来。 她下意识地往白承琰的怀中缩了缩身子,竭力地想要隐藏她的存在感:“看不见我,看不见我,他们都看不见我……” 白承琰凝冰的眸子,微微一抽。 对面黑斗篷口口声声地说着尊称,却没一点尊敬之态。抬眼扫了白承琰怀中一眼,笑呵呵地道:“倒是没想到晟王还好这口。那位小公子,在下这里有礼了。” 后半句是冲着乔以秋说的,她想冒出头去看,却被白承琰死死地压在胸口,力量之大,让她差一点就要窒息。 他开口,语气如钢刃一般冷硬:“三十六追魂军,从风圣关一路追踪到此,英王倒真看得起本王!” “嘻嘻,王爷盛赞,在下一定会转告我家爷的。”那黑斗篷又是桀桀一笑,那刺耳笑声,让乔以秋有种想找个东西把他嘴堵住的冲动。 白承琰将手中长刀一横,刀刃上冷光泛寒,杀气森森! “多说无益,要取本王性命,看你们本事!” 他声音不急不缓,却似那二月飞雪,字字透着冷意。 那黑斗篷不慌不忙地笑道:“嘻嘻,晟王爷也不必如此恼怒,我家爷交代了,若是这次还让您给逃了,那我们就不必追了,立马打道回东齐。” 东齐! 乔以秋虽然刚来,也知道他们国家叫邺国,因为地处南方,因此也多被称为南邺。 这东齐的人跑到南邺来追杀白承琰? 好吧,这个中原因暂且可以以后再说,那黑斗篷说,只要逃过这次,他们就不会再追了? 这个好这个好,一次永绝后患。免得自己跟着白承琰一路上都心惊胆颤的,还不知道有没有命去享以后的富贵荣华。 “不过,”那黑斗篷像是存心的一般,笑嘻嘻地又来了个转折,“在下会把您的行踪透露给京城的那几位,想必就算没有我们,京城里的人,也不可能让您平安回去吧?” 乔以秋双眼缓缓睁大,清澈星眸之中波光盈动,就那么直直地盯着白承琰看。 这丫真的是王爷么?怎么会有那么多人想要他的性命? 白承琰眸色又锐利一分,手中龙牙湛湛有光:“你们还是担心一下,你们有没有命回去吧!” 这句话,携带深厚内力,远远地在林子之中传播开去。 男人周身萦绕的王者霸气,竟让那些黑衣人齐齐地退后一步,一时间你看看我我望望你,都不敢贸然近身。 可是只有乔以秋一个人知道,这个背脊挺俊如松、气势凛然逼人的男人,此刻浑身的肌肉都在颤抖,那冷汗如雨后春笋一般不要钱地往外冒,将胸前背后的衣衫湿透。 她心里暗叫不好。 止痛散的药效已过,他刚才那猛然出刀,不知道扯开多少道伤口,这会儿指不定痛成什么样了! 她连忙地从包袱里找出药瓶来,倒出一颗药丸就要塞进白承琰的嘴里,却被一颗横飞出来的松果击住了手腕。 她吃痛一松,另一颗松果再一次疾飞而来,这次击中的是她拿着药瓶的那只手! 根本来不及反应,手中的小瓷瓶就整个掉落在地上。 “药!” 乔以秋脸色一变,身子一歪,就要伸手去捞,却被白承琰一手被抓了回来。 他几乎咬着牙,才低低地吐出两个字:“别动!” 他已经没有力气再去拉她一把了。 黑斗篷像是发现了什么,有恃无恐的桀桀笑声,再次响起:“勇猛无敌以一敌万的晟王爷啊,您这是怎么了?难不成没用到要靠药物来撑着那条烂命的地步么?” 白承琰单手环过她的腰,紧握住缰绳,褐眸幽深,冰寒刺骨:“抓紧了。” 乔以秋一下子按住他正要起刀的手,低声怒喝道:“你不要命了!” “你是我带出来的,就算不要命,我也得安全把你送出去。” 乔以秋愣愣地看着他,看着他那坚毅的下巴,那如刀削的脸部轮廓,只觉得那番气势,竟比之前更盛几分。 她按住他的手没动,恨恨地道:“靠之,老子最讨厌别人糟蹋老子的药!你别动,这群兔崽子,老子一个人都能收拾!” “你?”白承琰微皱眉头,怒斥道,“别胡闹!” “你?”黑斗篷冷嗤一声,笑得更加畅快了,“欢迎小公子来收拾我们。” “那就如你所愿!”乔以秋虽然看不见那黑斗篷下的一张脸,但是听语气都知道他是怎样一副鼻孔朝天的表情。 她轻哼一声,从包袱中又取出一个药瓶来,拔开塞子冲着那黑斗篷直接扔了过去。 那黑斗篷几乎是惯性出手,直接扔出一枚暗器,将那小瓷瓶击了个粉碎。 “哼,看你不死!” 乔以秋扬唇一笑,黑斗篷才陡然反应过来自己中计了。 那被他击碎的药瓶炸开的瞬间,里面装着的绿色粉末,随风洋洋洒洒飘飘荡荡地扩散开去,瞬间就将一大片人波及。 那黑斗篷瞬间变脸,大喝道:“屏住呼吸,不要吸气!” 屏住呼吸如何能运功提气? 乔以秋双腿一夹马肚,低喝一声:“走!” 那黑马倒是听话,立马扬开蹄子就往外冲,一瞬间便奔驰开好一段距离去。 那黑斗篷看着众人并没有丝毫中毒的迹象,狠狠一咬牙:“该死,疑兵之计!给我追!” 话音还未落,他斗篷随风一扬,从中飞快地窜出一根勾爪,一下勾在了前方的一根树枝上。 他借力一荡,那速度比马儿更快几分,一晃眼就到了乔以秋他们跟前。 “看你们往哪儿跑!” 那黑斗篷大喝一声,另一只手从斗篷里伸出,一个鹰勾直逼白承琰喉咙。 白承琰伸手将乔以秋往前一推,他往后一退,抬刀将那鹰勾一挡,蹦出一道火树银花。 黑斗篷被一下震飞开去,拉住勾爪绳索的手一松,换了一棵树勾住,身体旋飞一圈,又一次将鹰勾直直扔了过来。 “看你往哪儿跑!” 这次喊出这句话的不是黑斗篷,却是乔以秋。 就见她面上笑靥如花,笑得他一阵恍惚,心中暗道不好,就准备收手。 白承琰却显然不给他这个机会,龙牙一挥,将那鹰爪一搅,往这边一拉。他根本来不及放手,整个人就朝着那两人一马扑了过去。 乔以秋早已经将小瓷瓶的瓶塞打开,左右开弓,对准那黑斗篷身上就是一通乱撒。 “痒痒粉、僵尸粉、便秘粉……哦对了,大侠,你不是中尸虫草的毒了么?滴两滴血喂他,让他回去把那英王一起毒死!” 这句话一出来,黑斗篷的身体明显踉跄了一下,握着勾爪的手一松,顿时直直跌落地上。 可惜强行接了那黑斗篷两招以后,白承琰握刀的手已经抬不起来了,只能一咬牙,留他一条狗命,双腿夹紧马肚,赶紧离开。 他那黑马倒是聪明,临走了还一个尥蹄,在黑斗篷胸口踩两脚才离开。 乔以秋看得那才叫一个解气万分:“小黑马,还是你最厉害!” 黑马一甩头上长毛,疾奔而去,跑得那叫一个畅快淋漓。 黑斗篷一口鲜血狂喷而出,挣扎着想要站起来的时候,就见自己周围不知什么时候,围了一大群蛇过来,正“咻咻咻”地冲他吐着红信子。 而他的那群黑衣人手下们,此时正在林子中胡乱狂奔,浑身上下缠满了蛇蝎毒蚁,模样可怖之极。 早已离开的乔以秋听着老远传过来的惨叫,忍不住轻嗤一声:“疑兵之计?咱才不屑用呢。蛇药都不认识,好好享受咱送给你们的大礼吧。” 019 傲娇的男人,傲娇的马 天色灰蒙蒙地一片,启明星迎来黎明,掩去了那多事的一夜。 姚兴府通往京城的官道上,一辆马车晃晃悠悠地行驶着,一匹棕色马儿从后面疾驰而至,追到了马车后面。 “爷!”马上的人一个抱拳,身上一袭黑斗篷包裹住全身,却掩不住那一身狼狈。 车帘未掀,马车之中缓缓地传出一声清冽男声:“还是让他跑了?” “本来属下是可以将他擒住的,但是……” “嗯?” 急于辩解的黑斗篷顿时垂下头去,闷声道:“属下无能,没有取回情报,也没有擒住白承琰。” 预料之中的狂风暴雨没有到来,却听马车之中有声音懒懒传出:“爷知道了,你带着人,回齐国去吧。” 黑斗篷顿时担忧地抬起头,皱着眉望着马车那晃动的帘子:“爷,那您一个人在南邺……” “爷的事什么时候轮到你插嘴了?” 云淡风轻的声音,却让黑斗篷浑身打了个寒噤,头不禁垂得更低:“属下知错。” 马车之中传来一道哈欠之声:“爷困了,你退下吧。” “是。” …… 三月的季节,草长莺飞,阳光明媚。 晨曦的红日在山头露出了一张娇羞的小脸儿,柔和而金黄的光影播撒下来,将一切踱上一层漂亮的光芒,和煦温暖。 水面及膝的河面上,那盈盈波光随着水流冲撞着石块,流转波动,时而化为晶莹透明的水晶花,晶亮耀眼。 乔以秋挽着裤腿站在水中,正费力地拉着黑马的缰绳,哑着声音苦口婆心地道:“黑黑,乖黑黑,好黑黑,你在河里打个滚儿吧,把你身上风骚的千里香味道去一去,乖,听话啊……” 可惜那黑马儿十分地有性格,梗着脖子直挺挺地站立着,就好像在站军姿似的,稳如泰山,岿然不动。 乔以秋顿时叉腰皱眉,着急得喉咙都快要冒出火了。 她抬头不满地朝岸上扫去,岸边的一棵树下,重新处理过伤口的白承琰正在闭目养神,完全没有要帮她一分的意思。 她想发火,不过一想到对方身份,还是不自觉地软了语气:“那啥,王爷啊,你快想个办法呗,它身上的千里香不除,那些人迟早追上来啊。” 白承琰眼睑未抬一分,只缓缓开阖了一下薄唇:“它不喜欢你叫它黑黑,它叫墨枭。” “额,就这么简单?”乔以秋瞠目结舌,不太相信地转过头去,轻轻地叫了一声,“墨枭?” 别说,这次还真有效果,那马儿立马甩了甩头,喷了她一脸鼻息! “呸呸呸,”乔以秋连忙挥着手退后几步,看着一下子活跃起来的黑马儿,忍不住狂抽嘴角,“你一个马儿,学你家主子傲娇个什么劲儿啊。” 说完,她赶紧回过头去瞥了身后人一眼,确定人没听到,这才拍了拍胸口,十分安心地回转头来。 有白承琰指点,这次显然要顺利很多,乔以秋甜甜地叫了几声“墨枭”,那家伙还真躺下了身子,在河滩里面打了几个滚。 只是打滚的时候乔以秋却遭了秧,她站哪儿那马儿就在哪儿。偌大的马儿一滚之下,河水横飞,水花四溅,不出片刻便将她弄成了一落汤鸡。 而相反的,墨枭却是越滚越欢,从河滩上站起来的时候,陡然一甩身上水珠,就见那如墨的长毛,如黑绸一般顺滑,一甩之下,周身水花点点,被阳光一照,就好像处在一副如梦如幻的画中一样。 就连乔以秋也不得不承认,这墨枭的身段,跟他家主子一样,充满了无限张力的美感。 不过欣赏归欣赏,却不能阻止她的满心怨气。 她浑身湿哒哒地就上了岸,气势汹汹地告黑状去了:“王爷,你家马儿欺负我!” 白承琰连动也懒得动,大抵是怕乔以秋继续的喋喋不休,好歹吐出了一句:“那是喜欢你。” “我才不喜欢它!”乔以秋嫌弃地看了眼还在玩水的墨枭,忍不住打了个激灵,“人兽,咱才没那么重口味。” 取过包裹,拿出备用的那套里衣,乔以秋垂眼瞅了愁白承琰,犹豫了一下,还是道:“那啥王爷,我去那块大石头后面换衣服,一会儿你内急的话,别往那儿去啊。” 白承琰将头一偏,浑身冷气一盛,直接连话都不想和她说。 她撇了撇嘴,抱着衣服慢悠悠地走了过去。 然不出半刻,就听见那块大石头背后,突地传来一声大叫,尖锐而拔高的声音,直接变了调! “啊啊啊啊啊——” 白承琰眼睛“唰”地睁开,里面有杀机闪现。几乎不过眨眼时间,他就已经提刀到了那块大石头后面。 “出了何事?”他微眯眼,凛声问道。 然大石头后面并没有追兵追来,也没有野兽出没,只有乔以秋松松垮垮地披着一件里衣,正兴奋地整个巴在那块大石头上,神神叨叨地好像在弄着什么。 白承琰没有听见她回答,心里一沉,伸手按住她肩膀,将她整个扳了过来:“乔姑娘……” 剩下的话梗在喉咙处,再也吐不出来了。 乔以秋身上穿着刚刚换上的里衣,衣带不过随便系着,转身的一瞬间,那胸前一片春光,欺霜赛雪,堪堪便映入了眼帘! 白承琰目光一扫,喉咙一紧,连忙转身:“乔姑娘,发生了什么事?” 乔以秋正在高兴头上,可没注意到白承琰那一副窘迫模样。她高高地举着手中刚刚在大石块上发现的一株半透的浅绿色小草,兴奋地道:“王爷你看我发现了什么?你快看啊……哎,不过让你看一株草而已,你干嘛走啊……” 乔以秋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一头雾水。 白承琰听着她那一句句“你快看你快看啊”,脑海里不自觉地便浮现刚刚看到的场景,脚下生风,离开的步伐越发地快了。 乔以秋耸了耸肩,也懒得去猜想这男人去发什么疯——反正依那闷骚傲娇的性子,咱也猜不到他在想什么啊。 她将湿衣服直接搭在那大石块上晒着,然后喜滋滋地握着刚刚拔出来的那把小草,往回走了去。 “有了这个,今天中午可以美餐一顿了。” 正想着呢,迎面突地刮起一阵大风,携枝卷叶,吹得乔以秋顿时便睁不开了眼睛。 刚惊叹这是何处起的妖风,面前更黑一分,一片黑暗哗啦一下扑过来,将她整个脑袋都包裹住。 等她慌忙地将遮挡视线的东西拿下来的时候,才发现那玩意儿,竟是白承琰的外衣。 大风,戛然而止。 乔以秋捧着衣服,张大了一双清澈澄净的眸子,颇为不解地望着白承琰。半晌之后,她恍然大悟地道:“王爷,你是让我把你这件衣服也洗了对不对?” 白承琰闭着眼睛,眼皮微动,额上隐有青筋暴起:“一个女子,身着里衣,成何体统!” 乔以秋看着自己不露胳膊不露腿,只微微敞开胸口锁骨的模样,不知道自己怎么不成体统了。 倒是他—— 她边穿衣服边腹诽道:“一个王爷,身着里衣,又成何体统了?真是。” 020 怀疑 挖坑,埋刺,填草,铺土,最后放上一把刚刚摘的浅绿色小草。 乔以秋拍了拍手站起身来,满意地看着自己布置的陷阱:“得啦!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话说临走的时候,她怕香草起疑心,都不敢叫那小妮子给准备干粮,后来干坏事干得太哈皮,又完全忘了要去厨房弄干粮的事。 离家出走居然不带干粮,这简直就是她英明神武生涯中的一大败笔啊。 没办法,只有就地取材,自己动手啦。 一转过头,就见白承琰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了她后面。那望着她目光明明灭灭,幽邃深黑,竟让她突地感觉有些冷。 这白承琰,看她的眼神怎么怪怪的? “那个王爷,你是不是饿了?再等一会儿啊,一会儿就有烤肉吃了。”她赶忙解释道。 白承琰没理她,走过去看了她布置的陷阱一眼,冷冷地道:“此处并不是猎物频出的地界,这陷阱也粗陋不堪,你怎么确定一会儿就一定会有猎物上钩?” “因为有这个!”乔以秋从挂在腰上的袋子里取出了一株和陷阱上放置的一模一样的小草,笑着道,“每种动物都有它们喜欢的味道,就像猫薄荷对猫儿有致命吸引力一样。这叫生石草,只要把它的嫩芽挤破,产生的气味,能够吸引方圆一里内的野兔哦。” 说着,她取出一根生石草,直接放在嘴里,嚼着吃了。 白承琰俊眉压目,斜眼看她:“人也可以吃?” “这草有微毒,没事儿最好别吃,”乔以秋又塞了棵在嘴里,吊儿郎当地道,“咱是没办法,必须吃啊。” 她长期接触各种毒药,上辈子就是从小被她师父用毒药喂大的,身体对好多毒素都有了免疫能力。 这辈子这身体就像是一朵纯洁小百花,她要不逐步调理起来,估计就是那些初级的迷香蒙汗药,也能轻易地拿翻她。 “你……”白承琰突地走进一步,欺身过来,一张俊脸突地放大在她的眼前,带着气场强大的压迫感。 乔以秋被他突然的举动吓得退后一步,看着一寸不离的高大身影,她咕噜咽了下口水,弱弱地道:“王爷,你有什么吩咐吗?” 白承琰伸手钳住她的下巴,那指上厚厚地茧疤,磨得她的脸有些微微地发疼。 他眼神冷如万年坚冰,凝固了周围温暖的空气:“你真是乔家女?” 乔以秋有些吃痛,却不敢挣扎,只抬起一双清冽眸子,静静地看着白承琰。 呵,怪不得看她的眼神怪怪的,原来是怀疑上她了。 她蜷起五指,狠狠地捏着自己的大腿,心中重复地告诉自己,“这丫是王爷这丫是王爷”,才忍住没一巴掌给他挥过去。 好好地想一下,从她到这里才多久,遇见他才多久,就差点被侵猪笼、施家法、遭暗杀……如此这般,她都认了,还巴巴地想着怎么替他解除尸虫草的毒。 好吧,就算怀有不纯洁的目的,可是她也是一片良心可昭日月啊,救人一命,收点治疗费总不过分吧? 这丫,这丫居然怀疑她! 她也不知道哪来的勇气,伸出手来,一把将他推开:“你滚!和你那黑黑双宿双飞马不停蹄地滚!老子是不是乔家女,和你有半毛钱关系,老子又不是非得巴巴地跟着你,你搞清楚,是你非得带老子走的!” 这人一激动了,爆粗口、语无伦次纯属正常。 白承琰面色一僵,幽邃眸子里一片漆黑,半晌后里面有亮光泛现,又迅速隐匿。 他转过身去,背对着乔以秋,淡淡言道:“白某希望,永远不会有对乔姑娘刀剑相向的一天。” 说完,不待乔以秋接话,兀自走出了林子去。 那高大背影,在透下斑驳光亮的林子里,留下一抹俊逸如松的剪影。 乔以秋石化在原地,细细地揣摩上好半天,都没弄明白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不过看他那模样,好像不是在怀疑她? 男人,尤其是闷骚的男人,搞不懂啊搞不懂。 乔以秋摇着头找了棵大树乘凉,目光紧紧盯着陷阱,静静地等着猎物上钩。 一切都是浮云,唯有填补肚子才是真理。 不过一炷香的时间,乔以秋便提着一只灰扑扑的兔子走了出来,兴奋地冲白承琰嚷道:“王爷,快,把你的刀借给我一下,我剖一下兔子!” 白承琰手一抖,背上背着的宝刀一震,靠着的那棵大树,上面树叶纷纷扬扬地飘落。 杀破万军的龙牙,拿来剖兔子? 白承琰有瞬间愣愕,抬眼便对上乔以秋那笑眯眯看着他的小脸。 她好像并不觉得借刀是件多么大的事,摊着手那么自然地等着他取刀。 见他犹豫,她还很好心地解释道:“我会把刀上的人血洗干净的。你放心,咱弄出来的东西,保证干净卫生!” 白承琰脸上冷色似乎有些绷不住,伸手一挑,将刀挑起,递给了她:“刀刃锋利,小心使用。” “得嘞。” 乔以秋笑眯眯接过刀,手中一重,差点就将刀砸落在她脚背上去。 白承琰眼明手快,伸手一接,握住刀柄收回龙牙,看着乔以秋一脸窘态羞赧,暗暗好笑。 龙牙是用精钢玄铁所铸的霸道杀器,别说她一个弱女子,就是一个壮汉,若无坚实功底,想要舞动起来,只怕不过半招光景。 他伸手接过兔子:“白某来吧。” “你一个王爷,也会这些?”乔以秋将手中灰兔递到白承琰手里,半信半疑地道。 可当她看着这个杀起人来毫不手软的男人,那般干净利落地剥下兔子皮毛的时候,她头上冒出一排细汗,心中暗道:以后绝对不要得罪这个男人,绝对不要! 捡柴,生火,烤兔子。 白承琰撕下一条兔腿,递给了乔以秋。 乔以秋嘴角抽了抽,碍于咕咕叫的肚子,她还是勉为其难地伸手接过:“王爷,你刀功是不错,不过这烤功,呵呵……” 着实让人,不敢恭维。 “有熟的吃就不错了。”白承琰头也未抬,语气冷气嗖嗖的,那叫一个透心凉,心飞扬。 乔以秋找着没烤焦的部分咬了一口,有些诧异地抬眸看他:“这是什么意思啊?” 就在她耽误的这片刻,白承琰已经将手中的兔腿吃完,将剩余的东西用布袋一装,挂在了身上。 他站起身来,垂眸看了乔以秋一眼:“若你是马革裹尸的将士,若你深入敌后无粮草供给,若你周围连树皮草根都没有,你便知道这话是什么意思了。” 乔以秋愣愣地看了白承琰半晌,又低头看着手中兔腿半晌,突地觉得也不是那么难吃了。 021 没事,咱又不要你负责 吃饱喝足,休息片刻。 乔以秋歪倒在一旁,刚刚闭上眼睛,就被白承琰一只手提了起来,直接扔到了马背上。 “王爷,你这火急火燎的,赶着去投胎啊!” 忍不住抱怨一句,可一抬头,对上那双杀伤力浓重的幽邃褐眸,她就立马闭了嘴,规规矩矩地坐好。 白承琰翻身上马,正着眸色对乔以秋道:“事出紧急情非得已,若有得罪之处,还请乔姑娘多包涵。” 说着,双手环过她娇小的身子,握住了前面的缰绳,一抖之间,策马前行。 乔以秋连忙摆手道:“没事没事,咱又不会要你负责。” 他好歹也是个王爷哎,家里王妃侧妃美妾侍婢一大堆,自己可没兴趣成为那万千争宠大军中的一员。 呃,她是不是说错话了? 怎么感觉后背一阵冰凉,那男人又没事开始放冷气了? “那啥,王爷啊,我既然都扮男装了,你就不要再叫我乔姑娘了,那不是一叫就露馅了么?唔,你以后叫我乔三就好了。” 她赶忙地转移某人注意力,免得这么好的阳光,她感冒就不好了。 白承琰倒是赞同地点点头,补充道:“你也不用叫白某王爷,白某没那么多规矩,你该怎么叫怎么叫。” 乔以秋想了想,无比认真地说:“大侠。” 白承琰额上青筋隐隐抽动:“随便你怎么叫吧。” 此后,两人一马,一路狂奔,疾驰离去。 偏偏乔以秋极有精力,一路上都在听她大声地吼着—— “大侠,你名下的财产大概有多少啊?” “……” “大侠,你家房产有几处马车有几辆啊?” “……” “大侠,你有几个王妃几个侍妾啊?她们受不受得了你这张冷脸啊?” “……” “大侠,你是不是经常对人放冷气,惹人不爽,所以才有人想要迫害你啊?” 白承琰再不管什么男女设防了,沉着一张黑脸,二指在乔以秋哑穴上一拂。 这个世界,瞬间安静了。 …… 夜色,像这世界上最大的帷幕,遮挡住了白昼。 明朗夜空下,苍穹浩渺,繁星璀璨。 凉凉夜风袭过,风吹草低,树叶婆娑。沙沙作响的树林之中,隐见一匹高大俊美的黑马狂奔而出,又疾驰而过。 进京的必经之路上,一个破破烂烂的小客栈,风雨不催地静静矗立在那里,一抹幽黄亮光,隐约从里面透出。 外围木质的栅栏饱受风雨侵蚀,修修补补不知多少回。一棵旗杆立在门口,上面飘摇的酒家旗帜黑乎乎的一团,早已经看不清上面的字。唯有那小酒楼,看起来起来还两分样子,想必之前这里,也曾繁华一时。 “吁——” 白承琰勒住缰绳,座下墨枭喷着鼻息,低低地嘶鸣一声,不耐烦地尥了尥蹄。 他翻身下马,伸手去扶乔以秋:“乔……三,下马。” 他似乎还不太习惯这个称呼,说话间顿了顿。 乔以秋从马背上抬起一张苍白如素缟的小脸来,声音哑得像个老太太似的了:“哦,好。” 这副样子,哪里还有最初闹腾的那欢腾劲儿。 她伸手搭在白承琰的身上,身体一歪,直接软软地倒了下去。 白承琰连忙伸手将她接住,事发突然,动作太快,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他的手伸到了哪里。 等那温温软软的触觉透过手掌穿过来的时候,他的掌心顿时如遭火烧,下意识地就收了回来。 可怜地乔以秋“啊”了一声,从马背上摔了个狗啃泥。 “乔三!”白承琰赶紧地将乔以秋拉了起来,目光在她身上迅速一扫,微微松了口气,“没事就好。” 乔以秋苦着一张小脸,双颊沾灰,头发凌乱,表情凄苦,眼神哀怨,就差给白承琰身上盖张白布,她去卖身葬父了。 她颤巍巍地伸出手来指着自个儿,欲哭无泪:“咱这副样子,像没事人的样儿么?” 果真,男人靠得住,母猪都会上树。 白承琰俊眉一挑:“手断了?” 乔以秋望望天:“那倒没有。” 白承琰眼角一扬:“脚断了?” 乔以秋看看地:“好像没断。” “那身受重伤生命垂危了?”白承琰语气陡然一冷,逼得乔以秋连连摇头。 “多谢大侠关心!咱腰不酸背不疼腿不抽筋,请您放一百二十个心,咱身体倍儿棒吃嘛嘛香……” 一溜的话还没说完,就见白承琰大步朝着客栈里面走了进去。 乔以秋仔细盯着他那把粗布麻衣撑得有棱有角的修长双腿,再看自己因为骑马合都合不拢的O形腿,忍不住又捂脸呜呼了一声。 她觉得她走路,越发地像螃蟹了。 不过想到今晚总算可以躺在床上好好休息一下了,她心里总算是平衡了一点。 跟着白承琰进了客栈,正趴在桌上打盹的小二显然没料到这时候还有人来,那雷声一样大的呼噜,一个接一个,扯得正欢。 “小二……”白承琰正准备开口,却被乔以秋打断了,“哎,大侠,这等小事,我来就好了。” 她一瘸一拐地走到桌子前,伸出食指在桌上敲了敲,轻飘飘地道:“小二哥,你掉钱了。” “哪儿呢,哪儿呢,在哪儿呢!”那小二“蹭”地一下站了起来,左右看了看,这才发现大堂里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两个人,顿时红了红脸,“呵呵,不好意思,让两位客官见笑了。两位打尖还是住店?” 乔以秋笑呵呵地道:“小二哥,你可真风趣,这个时间点,这种地方,你说打尖还是住店?” “哎,小的立马给两位准备一间上房。”那小二立马见机地说。 “嗯,再弄点饭菜送到房里去,有热水没?有也备上一桶……” 小二立马连连应喏,将两人引向了楼上厢房。 乔以秋两条大腿的内侧被磨掉了皮,走路的时候简直就是种折磨,尤其还得上楼梯。 她认命一叹气,抬腿上楼。 突地,后衣领一紧,脚下悬空,白承琰将她整个提拧起来,就像提一个小猫小狗似的,提着“蹬蹬蹬”上了楼。 她转过头去不解地看着他,却只见到他那坚毅硬朗的下巴轮廓:“你走太慢,挡路。” 那不是因为你忙着赶路,咱才弄成这幅样子的么? 乔以秋觉得怪委屈。 022 套,羊入虎口 古色古香的房间,不算大,却还干净。 小二点燃灯烛之后,又立马拉开凳子,挥着肩上的帕子掸了掸,谄媚地道:“客官请坐,客官请喝茶。” “那个大侠,能不能先把咱放下来?”乔以秋泪眼婆娑地回过头去望了白承琰一眼,那眸子上蒙了一层氤氲的雾气,却还是能看见那里面流转的委屈神色。 话说,她被这样提着很没面子不说,关键是脖子都快要被勒断啦! 白承琰眼皮一抽,将她随手丢在那凳子上。 姿势不对,惯性太猛,乔以秋还没坐稳,就直接扑在了桌子上,将小二刚刚倒满茶水的杯盏推落了下去。 眼看滚烫茶水就要洒在小二身上,她赶紧提醒道:“小心!” 那小二刚想伸手去接,听到乔以秋的话,他立马缩回了手,一步跳开,茶盏立马“哐当”落地,碎成一片,茶水也顺着木板缝隙蜿蜒流开。 “呼,”乔以秋长呼出一开口气,“小二哥你身手够敏捷啊。” 那小二蹲下身去捡地上的碎瓷片,笑着说道:“客官说笑了,我们这些打杂跑堂的,哪里谈得上什么身手啊,充其量就是反应快点罢了。再说了,反应慢的,不会招呼客人,掌柜的也不会要啊。” “也是。”乔以秋嘴里应着,眼睛却落在旁边,慢条斯理撩开衣袍坐下的白承琰身上。 她百分之百敢确定,刚才这丫是故意的。 可是故意什么呢? 故意让她出丑?还是故意让她将茶水洒落在那小二身上? 白承琰提起茶壶,重新倒了杯茶推到她的面前,目光扫了她一眼,淡淡地道:“以后做事要小心点。” 我圈圈你个叉叉,明明是你…… 好吧,人家是王爷,这黑锅,咱背! 乔以秋轻哼一声,偏过头不去看白承琰,就见小二已经收拾好了茶杯碎片,站了起来:“二位贵客,小店简陋,若有招待不周的地方,还请二位多担待。” “好说好说,只要别在饭菜里吃出老鼠蟑螂来,咱都能担待的。”乔以秋豪迈地一挥手,笑言道。 小二闻言顿时也笑了起来,冲着乔以秋一点头:“那小的先出去,一会儿就给二位送吃的上来。” 小二一走,乔以秋所有好脸色顿时收敛起来,横眉冷睥白承琰。 他却完全不管她,走到窗边推开窗户往外看了看,又将窗户关上,走了过来。 还不待乔以秋说话,他率先开了口:“我们被包围了。” “什么?”乔以秋刚端起桌上的热茶喝了一口,闻言立马“呸呸呸”地吐了出来。 完了完了,也不知道这茶水里有没有被下药。 白承琰倒是不慌,目色掠过乔以秋,见她喝水之后无恙,竟也不慌不忙地倒了杯茶水给自己:“若你不提醒,刚刚那小二已经习惯性地伸手去接住那茶杯了。后来虽又缩了回去,但那虎口处有茧疤,应是惯用刀剑留下的。” “也就是说,这个客栈就是个套,我们自己个儿羊入虎口?”乔以秋一拍桌子激动地站起身来,结果拉扯到大腿伤处,立马又吃疼地坐了下去。 白承琰望着她,目光微微一凝,随即干咳一声转过身去,背脊像是拿标尺比过似的,挺得笔直。 “你给伤口上药吧。” “上药?”乔以秋愣了愣,旋即一把冲到白承琰面前,伸手就去扒他的衣服,“快让我看看,哪里的伤口又崩开了?疼得难受么?止疼散没有了,你得忍着点……” 白承琰一个诧异间,乔以秋就已经埋首在他的面前忙活起来了,那小脑袋一拱一拱的,布带扎起的头发,在他面前盛开成一朵墨莲。 她离他好近,一歪头一垂眸,就能看见那白皙的脖颈,那长长的睫羽,那张紧张兮兮清秀玲珑的小脸。 “呼,胸口的伤都没事,难不成是腰上腿上的伤口裂开了?”乔以秋立马伸手去扯白承琰的腰带,却被一只手再一次拧开。 白承琰偏过头不去看她,呼吸有片刻加快,却仍强作镇定地道:“白某无事。” 乔以秋摸着脑袋疑惑看着他:“那你又说给伤口上药?” “白某的意思是,给你自己上药!”白承琰搁在桌上的手陡然握成拳头,乔以秋总有一种感觉,好像那桌子下一秒就会被这男人隐忍的怒气给震碎似的。 不过,是她看错了吗? 为什么他的耳朵上有一抹淡淡红晕,那颜色比烂漫红霞更加好看,让她有些看花了眼。 眨了眨眼睛再睁开,依旧是那副冷冰冰的容颜,她心中轻叹一声,果然是自己眼花啊。 “那个大侠啊,外面有人包围着我们呢,随时都会冲进来要我们小命呢。你说我要是脱光光了正上着药,他们恰好冲进来了,那怎么办?” 白承琰将龙牙大刀往桌上一放,铿锵有声:“你放心,有白某在,绝不会让任何人毁了你清白!” 乔以秋顿时沉默地低下了头。 其实她只是觉得,若是敌人冲进来的时候她正在上药,自己要是来不及提起裤子,那不是逃命都要慢半拍么? 这就是现代人和古代人的代沟啊。 “不用上药,真的,我能跑能跳,一点小伤而已,没什么大碍的。”乔以秋边说边起身,挪到了墙壁跟下。 白承琰背着身久久没听到动静,一回头就见她背靠着墙在那里蹭啊蹭,顿时拧起两道俊眉:“你在作甚?” 乔以秋皱起一张小脸,表情纠结万分:“在止痒。应该是今天吃那生石草的副作用,我蹭一蹭就没事了。” 这破身体果然不行,那么一点毒性都受不了,偏偏还在这时候发作。 这下可好,外有敌人虎视眈眈,内有大腿受伤后背发痒。真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船迟又遇打头风啊! 她敢确定,一定是她上辈子坏到没救了,所以这辈子老天爷就来收她来了! 那为什么她死了还能重活一次? 一定是老天爷觉得她死一次还不够,准备再让她死一次呗! 白承琰望着她,褐眸幽黑,手中茶杯紧攥,利悍之气瞬间外漏:“乔姑娘……” “啊?”乔以秋蹭啊蹭,蹭啊蹭,背后却越来越痒,痒得她都想叫白承琰给她挠挠了。 只不过想到那男人臭着一张脸说“乔姑娘请自重”的样子,她浑身打了个哆嗦,还是蹭墙好了。 这“啊”了一声之后再无动静,乔以秋边蹭墙边抬眼望向白承琰:“大侠要说什么?” 023 咱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 这一望,目光接目光,望得她的心都停跳了半拍,呼吸都开始紊乱起来。 屋中烛光柔和,打在白承琰脸上的时候,一片光影一片阴暗,衬得那棱角越发鲜明陡立,如刀削如剑刻,利悍霸道。 她像是被那锋利的目光洞穿,忍不住地别过脸去,只觉得胸口像是波荡着一汪清水,冰冰凉一片。 白承琰目光直直看她,对她哑声道:“乔姑娘,若是白某遇险无力护你……” 乔以秋陡然回过头来,瞠目欲急:“呸呸呸,你仙福永享寿与天齐武功盖世气浪滔天,怎么会发生这种事呢?不许说这么不吉利的话!” 说话的同时,她如离弦之箭,一个丈步冲到白承琰面前,伸手封住了他的嘴,不让他把后面的话说完。 呼,要是他敢把她扔一个人扔在这里,那她一定死活地抱住他的大腿,临死也得拉个垫背的! 白承琰低下眸子,看着那葱白如玉的手指紧贴着他的唇,顿时像吃了呛口的辣椒,那一片区域,*滚烫。 一时之间,他竟也不知道说什么是好。 乔以秋见此赶紧地收回手,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对不起啊,无意冒犯,一时激动一时激动,您别往外放冷气,夜里凉。” 一句话,将那火焰浇灭得七零八落,白承琰依旧面沉如寒冰,冻住了刚刚那霎那的火热。 “乔姑娘,白某的意思是……” “甭管什么意思,咱是你带出来的,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一生一世绝不离开您半步!”乔以秋说得信誓旦旦,并且在心里犹豫着要不要冲上去抱大腿。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想甩下她,没门儿! 白承琰额上青筋隐隐抽动,面部冷峻肃然的表情,像是随时都要濒临崩溃。 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 这种话,她怎么能够随便乱说。 本该是被她气得够呛,可心底又隐隐有些愉悦,白承琰看着又要准备开口的乔以秋,直接二指一拂,将她的哑穴点住。 乔以秋顿时间欲哭无泪欲说无语——白承琰,你他丫的!不带你这么玩的! 白承琰的耳根顿时清静,没有她在耳边叽叽喳喳地瞎嚷嚷,他长呼出一口气,理出了思绪。 “乔姑娘,你听白某说。这地方,是白某有意来的。” 也就是说,他在明知道这里有埋伏的情况下,却还是一头扎进来了? 这家伙,脑袋不是有病吧? “你放心,白某脑袋没病。” 乔以秋瞪圆了一双美眸,有些吃惊。 哎? 她不是被点哑穴了吗?他怎么知道她怎么想的? 白承琰有些无语地看着她,那一脸变幻莫测鲜明生动的表情,让他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乔以秋眨了眨眼,很想问,条条大路通罗马,咳,京城,那些人怎么知道他们的进京路线的? “昨晚遇到东齐追魂军的时候,他们的包围圈堵住了两个路口,只在朝西的方向留了一个薄弱口。”像是知道乔以秋想问什么,他解释了一句。 乔以秋细细一想,也明了几分。 当时情况紧急,他们若是想要冲出去,审时度势之后,必定会选择最薄弱的地方突破。 东齐的人留了那么一个薄弱口,看似破绽,实际却是将他们引上朝西的那条上京路,那就意味着所有人都知道他们的上京路线了! “其实就算他们不逼,白某也会选择这条路。” 为什么? 乔以秋歪着头看他,男人的眸子里,是那般洞彻那般决然的黑。 “此路最近。” 白承琰沉默了一会儿,伸手轻抚桌上龙牙的刀身,最后落在刀柄上,五指骤然紧握,眸色一沉。 “此地乃新元府路和荆州路的交界,从这里开始,上京的官路便只有一条。” 这也就意味着,若是他们今晚能够逃出去,那今后这一路所要面临的情况,就是无数场追杀,无数场暗害? 乔以秋喉咙一松,一句早就忍不住的话脱口而出:“是朝廷里有人和东齐勾结吗?” 说完她摸了摸自己的嘴,一阵欣喜,哑穴解开了啊。 “勾结?”白承琰薄唇轻开,好像在笑,却更加冷冽,“勾结谈不上,只不过他们有着共同的目标,都希望我死罢了。” 呃,这孩子是有多不遭人待见啊。 乔以秋想着自己要不要安慰一下他,却见他陡然转眸看着她,褐眸锐利,灼灼如火。 她脖颈突地缩了缩,莫名地有种不怎么好的预感。 “乔姑娘,若是白某没办法护两人周全,那白某会牵制住他们,送你离开。” 乔以秋美目琉瞳之中精光闪了闪,却干咳一声,掩住自己的欣喜,客套地说:“这怎么好意思,一个人走多没义气。那啥,什么时候行动?” 白承琰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将那小铁筒拿了出来,郑重交到她手上:“一会儿白某自会有法子送你出去,墨枭认得上京之路,你到京之后将这东西交予信国公。乔姑娘,人命关天,这次,当白某欠你一个人情。” 你欠咱的人情欠得够多了,不差这一个——因为能不能还,还是回事呢。 乔以秋接过那烫手山芋一般的小铁筒,脸色臭得跟吃了苍蝇似的,膈应得慌。 她算是明白这男人为什么自投罗网了。敢情他半路就想好了,自己个儿来当诱饵,把追杀他的人都拖在这里,让她一路进京给他当这个替死鬼。 不过—— 她歪着头,着实没想通:“话说大侠,刚刚小二已经见过咱了,你确定少了个人,少了匹马,那些人不会继续派人追?” 更何况以黑黑那健壮的体格,那乌黑亮丽的毛发,那英俊帅气的外表,这世间又几匹马儿能够和它媲美?她骑着它上京,简直就是招摇过市么! 话音落,就听桌上放着的龙牙一颤,发出一声冗长的铮鸣,像是那蛰伏的猛兽,苏醒那瞬间低吼。 白承琰褐眸凛若冰霜,薄唇紧抿,周身猛然迸发出一股强烈的暴虐煞气,凌厉而凶悍。 “我会让见过你的人,全部下地狱。” 一句话,字字带着冷意,预示着又一场惨绝人寰的血腥。 乔以秋想到在乔家林子里,他以刀撑地,浑身浴在血泊之中场景,心里似乎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揪了一下,突然而猛烈的痛,蓦地铺满了心间。 “或许,有其他解决方法也说不定……” 她自己也不确定地低低说了这么一句,没等到男人的回答,却听见敲门声在这时候响起。 “两位客官,小的给送吃的来了。掌柜还叫小的给温了壶热酒,给二位驱驱寒呢。” 乔以秋看了一眼白承琰,见他点头,她伸手拍了拍自己冰凉的双颊,咧开两排白亮的牙齿:“哎呀,小二哥,你再不送来咱都快饿死了!” 急吼吼地去开门,也没让小二进屋,她接过装着酒菜的托盘,冲着小二道:“小二哥,麻烦你给烧两桶热水,赶路赶了好几天了,身上痒得很,想洗下澡。” 说着不好意思地冲着小二笑了笑,那一身风尘仆仆的模样,还真是狼狈得很。 小二目光越过她,往屋里看了看,也跟着笑了起来:“客官稍等一会儿,热水马上就来。” “那就麻烦了。” 乔以秋客套了一下,看着小二身影渐行渐远,她脸上笑容一敛,将门重新关好,上了栓,回到桌边。 024 机关 “顶级蒙汗药,不是毒药。”乔以秋凑到饭菜酒水上闻了闻,轻嗤一声,回过头去看向白承琰,“看来他们想活捉你啊。” “我有他们想要的东西。” 白承琰随意地说着,一边取下随身带着的布袋,从里面拿出今早储存的烤兔肉,分了一块肉多的给乔以秋,他自己个儿拿着肉少的那块,淡定无比地吃了起来。 乔以秋秉着知道越多死得越快的原则,也不多问,接过兔肉,咬了一口。 就这一口,那*的烤肉差点没把她的牙龈给硌出血来。 她稍稍一偏头就看见那几个色香味俱全的炒菜,心中万千草泥马奔腾而过,直让她忍不住泪流满面。 丫的,看得到吃不着哇! 好歹吃了些垫着肚子,总算是恢复了一些力气。只是后背仍旧奇痒难忍,她吃饱之后,立马又跑去蹭墙去了。 白承琰看着她欲言又止,想了想,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乔以秋瞅着他那表情,严重怀疑那别扭的男人是不是在纠结要不要伸出援手,给她挠挠背止止痒。 “别动!” 白承琰突地低喝一声,眉峰一蹙,眸色一黯,大手按住龙牙刀柄,“蹭”地一下起身。 乔以秋身上越来越痒,却被这饱含戾气的声音唬得愣在原地,不敢动弹一分。 “怎……怎么了?”她有些不明所以。 白承琰薄唇紧抿,并没有回答她的打算。只是手上动作飞快,一把将床单扯了下来,手腕转动,飞快地将床单拧成了一股。 被扭成麻花的床单堪比麻绳,白承琰飞身上了房梁,将床单往梁上一套。 乔以秋跟随他的动作抬头望去,顿时哑然,一双眸子瞬间睁大,撑得圆滚滚的。 刚才还没注意,这一看之间,才发现房梁顶上倒吊着一块大铁板,上面像蜂巢似的,密密麻麻地钻了许多小孔出来。 那小孔之中,尖利的箭头闪着银光,上面淬着毒,让那银光有些偏暗,看着更加地渗人。 而不知道什么时候,那箭头已经露出了一小节来,好像随时都会像疾风骤雨一样哗啦啦地砸下。 以这毒箭密布的位置,她有绝对理由相信,她此刻站的位置,绝对能够在片刻间被射成马蜂窝。 刚刚白承琰叫她“别动”,难不成,开启这毒箭的机关,就那么好巧不巧地在她背后? “大侠……” 乔以秋挤出两滴泪花,可怜巴巴地望向白承琰。 白承琰正在将床单拴在那铁板的铁钩上,见她那模样,抿了抿唇线,难得冲她柔声一次:“你别动,很快就好了。” 乔以秋身子僵直,不敢动分毫,脸上表情却越来越难看起来,豆粒汗珠哗啦啦地顺着她的脸往下流。 白承琰将床单一头在另一根房梁上一绕,手中凝力于掌,往前一推,硬生生将那偌大铁板推得偏离开几分。 然而铁板笨重,一条床单根本不够用,一放手,那打结的地方就开始滑动开来。 白承琰趁着这片刻的停留时间,一个纵身跃下,伸出长臂将乔以秋一揽:“没事吧?” 乔以秋深呼吸了一口气,靠着白承琰就蹭了起来:“痒,痒得难受。” “先忍着。”白承琰被她蹭得心烦意乱,忙用手固定住那胡乱扭动的身子,抬头往上一看,心中暗道不好,抱着人一个翻身,在桌上一掠,直接滚落床上。 几乎在他们前脚刚刚离开的片刻,那片区域立马就被密密麻麻的箭雨覆盖。箭头尖利,洞穿桌椅地板,满目望去,一片疮痍。 乔以秋伸手抚胸口:“我滴乖乖,这岂止变蜂窝,简直一秒钟变刺猬啊!” 白承琰耳朵一动,听到外面细微而快速的脚步声,面上杀气陡现:“他们来了。” 这动静一闹出来,基本等于撕破了脸。 那些人也不会耐着性子下什么药了,他俩也不用猜测着他们什么时候会冲进来了。 交锋,一触即发。 乔以秋被白承琰护在床里面,忍不住扭了扭身子。 好痒好痒好痒啊…… 她小心翼翼地扫了白承琰一眼,见他如一尊杀佛似的坐在床边,动也不动,气势凛然,万千杀伐之气自在周间。 她慢慢地往里面挪动了一下,又开始在床里面的墙壁上蹭了起来。 等她又一次蹭到一个突出来的东西、空气中陡然传来一声“咔嚓”之后,她骂人的心思都有了。 圈圈你个叉叉,这谁设计的房子,怎么遍地都是机关啊! “大侠……” 她瘪着嘴可怜巴巴的声音还没出来,就被白承琰打断了:“别出声!” 他眉心拧在一处,俯身在床板上敲了敲,闷闷的声音带着一丝丝回响,听得乔以秋心里一喜:“床板下是空的!” 白承琰伸手抓住她的手腕,冲她道:“离开墙壁。” 乔以秋刚想离开,突地想到了什么,又不敢动了:“那万一底下也是机关怎么办?” 说话间,就听外面突地传来一连串“咻咻”地破空声,无数只火箭划过长空,朝着这屋子射了过来。 白承琰看了看外面,又看了看她,没有说话。 乔以秋却懂了他的意思,耷拉着眼叹了口气。 被火烧死,被机关弄死,早死晚死都得死,早死还早超生呢。 她看着自己被白承琰拽紧的手腕,眼一闭,心一横,迅速地离开墙壁。 只听刚才那声“咔嚓”更响了一些,床板陡然一空,她“啊”地叫了一声,就直直地落了下去。 黑黑长长地一段通道,不知道通向何处。 等乔以秋感觉身子不太轻飘飘的,脑袋不太晕乎乎的时候,才听到闷闷的“砰”的一声,两人掉落在地。 乔以秋浑身上下除了被男人的坚实身板硌得慌以外,并没什么大碍。 她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他整个揽在怀里的,她身量本就娇小,男人的宽肩长臂,将她抱得密不透风,根本不可能伤到哪里。 可是不知道他…… “你没事吧?”乔以秋赶紧地从他身上爬了起来,想要伸手摸摸他的身体。 白承琰却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自己站了起来:“白某无事。” 真的……无事吗? 乔以秋有些担忧地看了他一眼,却看不出男人脸上有丝毫的表情。 但愿是自己想多了吧。 她做了两个深呼吸,抬起头环顾了一下四周:“这是哪里?” 白承琰也不放开她的手,直接拉着走:“看看就知道了。” 这床底机关一路将他们送到了这个地底的天然石缝里,到处都是尖锐的凸起,怪石嶙峋。约摸有十几米深,他们直接从最上面落在了最底部。 底部有蜿蜒曲折的道路,可容一人通过,借着不知道从何处透下来的微光,可以看出有人为开凿过的痕迹。 两人没走多远,就见前面一簇火光陡然亮起,有人声传了过来:“仔细给我搜,一个角落都不要放过!” 025 被发现了 “真是阴魂不散。”乔以秋听见动静,忍不住皱起眉头嘟囔一句。 白承琰双眸微眯,望着那道声音传来的方向,嘴角边露出一丝冷笑:“没想到他也来了。” “谁?”乔以秋回过头望他,却被他整个卷住,像个玩偶似的夹在腋下,几个纵身,瞬间飞掠开老远。 刚刚回到他们掉落的地方,就见上面有火光亮起,应该是有人冲进了屋内,从床板那个入口跳下来了。 乔以秋暗暗着急,白承琰不慌不忙,脚在石壁上一蹬,整个人纵身而上,站立在了一块凸起来的石块上。 那石块并不算大,一前一后站立两个人都还嫌小,白承琰从后面紧揽住她的腰,几乎是身体贴着身体。 白承琰被这姿势弄得有些尴尬,脸上现出一丝不自然的神色来。 乔以秋却没想这些,只想着刚刚白承琰那漂亮的几个纵身飞跃,不禁紧握拳头,暗暗发誓,这辈子什么都可以不学,这逃命用的轻功一定得学上! 白承琰挑选的这个地方虽然不好站,但位置却的确精妙。 不但不容易让人发现他们,还可以看到上面的追兵举着火把一个个地往下跳,也可以看到刚才那头的人是否追过来,视野十分地宽广。 不过在隐约可视人的光线下随便扫了一眼,就能洞察出这么有利的地方来,这男人的眼光可真毒! 乔以秋浑身神经绷紧如弦,不敢开口说话,不敢大口呼吸,生怕自己暴露了行迹。 可无论再怎么忍,她也忍不住扭动起身子,慢慢地在白承琰的身上蹭了起来。 呼,怎么还那么痒啊! “别动!”白承琰几乎是立马警告出声,扶住她腰身的手陡然一紧,力量之大,像是要把她狠狠揉进自己怀里。 他心底陡然冒出一股火,身体瞬间灼灼滚热,像是要将他身体表面凝聚的冷气全部融化一般,烧得他莫名地有些心烦气躁。 乔以秋听到这声低喝,当真不敢再动,只是牙齿咬紧下唇,都快要破出血来。 底下的通道之中,一条火龙从那头燃烧到这头,跳动的灼灼火光,照出了领头人的脸。 疾步匆匆带头而来的,是个四五十岁的中年男子,脸型瘦削,下颌突出,一双深陷的眼睛,透着比黑暗更加压抑的阴鹜。 黑色的锦袍贴身,披风滚着暗红的边,袍角上用暗金的绣线绣着一个鹰头,走动间上下翻飞。 其余众人均是一色打扮,黑色劲衣,暗红腰带,袍角均绣有鹰头标志,看起来整齐划一。 乔以秋这会儿一动也不敢动,就连身后的痒也似乎被忽略掉了。身体僵直的模样,像极了一根木头。 那疾步而走的领头男人突地在他们下方止步,伸手止住了前进的队伍,缓缓地抬起头来,扫了周围一眼。 那目光如勾如爪,似乎只要被他盯住,就再也逃不脱了一般。 当那扫过的视线从旁边划过的时候,乔以秋只觉得自己像是被猛兽盯上的猎物,脸上、心上,冰凉凉一片。 身后白承琰的手松了松,又陡然紧了一分。又厚又暖的掌,隔着衣料熨烫着她的皮肤,火烧火燎,将那冷意全部驱散。 那领头男人环视一周之后,收回了目光,挥手让众人继续前进:“走!就算把这里的石头一块块拆了,也必须把人找到!” “是。” 众人齐整地应了一声,各自分散开,四处地搜寻起来。 乔以秋看着那让人阴冷的男人总算离开,还来不及松一口气,白承琰周身的气息却顿时暴涨,瞬间将她覆盖。 “他发现了。” 他低道一声,揽住她的腰身一个掠身,飞离了他们站立的地方。 几乎在他们离开的同时,那遮挡他们身影的石柱被一股巨大的力一下撞开,气浪翻滚,碎石横飞。 那个原本离开的男人,从乱石之中高高跃起,手中火把将石洞照得透亮,他看着他们俩,一声冷笑:“九王爷,没想到您还活着呐。” 白承琰抱着乔以秋,落在另一块突出的石块上,似刀薄唇轻开:“托三魂左使的福,本王活得好好的。倒是左使大人剩下的七根手指头,不想要了?” “呵,”三魂机械地歪了下头,缓缓地抬起手来,露出秃秃的左手,冷笑声越发渗人,“若是王爷不提醒,杂家都忘了,您还欠着杂家三根手指头啊。” 公鸭嗓子自称杂家,这人……是太监? 乔以秋看着密密麻麻聚拢的敌人,一人一个火把,将这石窟洞穴照得亮如白昼,她眉心忍不住“突突”直跳。 她好像,一不小心就搅合到什么大阴谋里来了。 白承琰周身霸道气息流转,褐眸冷冷睥睨,不怒自威:“想要?自己来取。” 说话间,龙牙宝刀锵琅出鞘,携风斩月,狂风骤起。 三魂双手在眼前缓缓划开,手上机关一动,从袖口中滑出两只尖利地钢爪来,映照得他嘴角边的冷笑,越发狰狞。 “九王爷当真好气魄,身受重伤,还带了个累赘,气势依旧不减分毫。就是不知道,您还能挡得住杂家几招?” 累赘,你才累赘,你全家都累赘。 乔以秋不能和人硬拼,只好在心里默默地用怨念波问候他全家。 “试试不就知道了?”白承琰冷冷地吐出一句话,单手将乔以秋一转,移到了背后,单手举刀,毫不犹豫地一个狠劈而下。 乔以秋赶紧地双手勒住他的脖子,双腿夹住他的腰身,生怕自己被他大力地甩了出去。 “靠之,这感觉,太他丫的刺激了。” 刺激得她头皮发麻,浑身发软,都不敢低头去看下面那深十几米的通道。 这要是摔下去,可真成了肉泥了。 三魂那足有一两尺长的钢爪一抬,挡住那锋利刀锋,利器碰利器,撞出一片银色火花。 他额上青筋一跳,隐有戾色显现:“九王爷还真是,总是出乎人意料啊。” 钢爪往外一推,他趁力避开,脚尖在石壁上一点,又一次反弹了回来,挥爪往白承琰面门上一抓。 白承琰不躲不避,招招都是进攻之势,一把巨刀舞得虎虎生威,威势强盛地直接逼了上去。 乔以秋看得眼花缭乱目不暇接,根本没看懂他们怎么过的招,就见周遭那碰撞的火树银花煞是漂亮,两人目光凶狠,杀气四溢,倾尽全力。 那模样,绝对的不死不休! 026 哼,跟咱斗 两人一个激烈碰撞之后,各自退开。 三魂没料到白承琰受了重伤之后还那么不要命,几乎刀刀都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招儿,刀势威猛,狠辣非常。 他被逼得连退几步,体内的气息被那狠厉霸道的刀气震得有些紊乱起来。 好狠! 三年不见,当初就已经勇冠三军名满天下的白承琰,如今更是霸气沉稳,让人不敢小觑一分。 此人,决不能留! 三魂目光扫过白承琰背上背着的人,眼中一抹阴狠一闪而过,手中钢爪一抖,有幽蓝的光芒闪现。 乔以秋正目不转睛地盯着他呢,见他钢爪顶端冒出幽蓝的液体,立马贴在白承琰耳边道:“他在钢爪上淬了毒,你小心!” 白承琰轻轻点头:“护好你自己。” 乔以秋想说不是有你嘛,可是揽住脖子的手摸到男人胸口处的一片湿润,她就如鲠在喉,说不出话来了。 这男人,还真当他是不死金刚,那么不要命地拼啊! 可是不拼,不拼又怎么办呢? 那么多人虎视眈眈,想要取他性命,他只要有一秒的懈怠,那在这里的,便只会是他们俩的尸体而已。 想着,不由得摇头暗叹:白承琰,你丫好歹也是个王爷,怎么会混得这么差啊? 对面,三魂看了眼套在自己双手上的钢爪,机械地一歪头,冷冷笑道:“九王爷,杂家敬佩你,却也最恨你。无论如何,今日你是走不出这里了!” 乔以秋不动声色地从兜里摸出两个小瓷瓶,目光微抬,扫了三魂一眼,又很快地收了回来。 在她面前用毒,谁走不出这里,还没个定论呢。 白承琰双手握住龙牙,刀锋锐利,蛟龙欲腾,湛湛然让人望而生畏。 他根本不跟三魂多说废话,一步踏开,攻势猛烈,招招欲取人性命。 乔以秋知道,他没有精力再承受更多了,这场战役,必须速战速决! 三魂却好像发现了他的目的一般,不像刚才那般硬拼了,反倒是招招避开,开始防守起来,想要把白承琰耗到油尽灯枯。 白承琰招式凶悍不减分毫,动作却比刚才要慢上半分,三魂嘴角边噙着一抹冷笑,目光却慢慢地移动到了乔以秋的身上。 这个一直被白承琰护着的人,一定至关重要,很有可能是这次的某个关键人物。 白承琰这时候带着一个不会武功的人,简直就是自己找死! 又一次险险地避开刀锋,那力量却震得他两只手臂发麻,他来不及调整,立马就势跃起,跳到白承琰的侧面,将那淬了毒的钢爪,挥向了乔以秋。 “等候你多时!”乔以秋早就瞅见他眼珠子溜溜看着她转了,就知道这丫会打她主意,她不动声色地准备了各种药粉,就等着这一刻,给他尝尝好东西! 然三魂好歹也是个高手级别的人物,瞅见不对劲的瞬间立马闪躲开,钢爪一扫,半数药粉挡开,却还是有小部分沾染在了身上。 乔以秋却被他那一爪带来的劲风扫了个正着,白承琰陡然伸手稳住她的身子,连忙闪躲开,她的头发还是被扫断了一缕。 “好险!” 刚刚只觉得这两人打得热火朝天精彩绝伦,等轮到自己的时候,才知道这一招一式间,夹杂的都是要人性命的力量。 趁着三魂被那些药粉拖住的片刻,白承琰不敢有丝毫停留,龙牙一出,山河一啸,一刀劈开天地的气势,愣是让周遭围着他们的人不敢妄动一分。 他背着乔以秋,脚下轻纵,一路踏着两边的石壁,像光影一样一掠而过。 “还愣着干什么?快追!” 三魂怒吼出声,想要去追,却发现自己的身体有些僵硬起来,就像木头似的,行走都要慢常人半拍。 他倒是没想到,那个看起来毫无杀伤力的臭小子,居然还藏着这么一招! “等活捉了你,杂家要剥了你的皮!” 身后仓促而凌乱的脚步声清晰传来,不用去看也知道追兵有多少。 乔以秋摸着男人一处冰凉一处滚烫的身体,只恨不得这会儿自己多长出两条腿来,自个儿跑,也不用他超负荷成这样。 “喂,你还好吧?” “没事。”白承琰咬着牙,根本不去看左右前后的追兵,手中龙牙,几乎都是惯性出手,刀刀狠厉。 乔以秋这几天不知道听这男人说了多少句“没事”,可就现在这模样,能叫没事? 她心里也着急,却又不知道怎么办好。一路狂奔不知多远,她耳朵一动,眼神一亮:“水声!” 抬头看去,就见这片石壁比其它地方要湿润,且隐有淋淋沥沥的水帘渗出,恰好地滴了一滴在她眉心,沁骨的凉。 白承琰懂她意思,深吸一口气,一个腾飞而起,手中龙牙狂啸出击! 刀刃上还沾着新鲜的血,挥洒间,血珠与水珠交织汇合,破空而来,利悍而出! 只见一道刀影闪过,头顶陡然传来一声轰隆巨响,有细碎的石头开始簌簌落下。 白承琰背着她闪开在一边,那落下的石块越来越大起来,正好砸向那些追过来的追兵。 顿时间,惨叫连连,哀鸿遍野。 突地,又一声巨大的破裂之声,有一线水丝从上面垂落下来,下一秒,却是席卷天地的巨大波涛,狂嚣着倾泻而下! 那般强大的冲力,瞬间将后面追赶而来的人冲得七零八落,即便有漏网之鱼,也被白承琰无情击杀。 乔以秋看了忍不住扬了眉眼:“哼,跟咱斗,回去再喝两年奶吧!” “走!”白承琰改背为抱,搂住她的腰身,借力一跃,冲着那破口处便直冲出去。 男人的怀抱照旧将她护得密不透风,可那浪涛重重,却仍旧砸得她浑身都疼。 她闭着眼睛,还有心思想着,难不成白承琰真是金刚不坏之身不是?他难道不会感觉到痛吗? 一个晃神间,那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陡然消失。 一道银龙从水面破水而出,带起一连串晶莹水花,月光下星星点点,好看得紧。 白承琰抱着乔以秋就势一滚,跌落在草地上,总算是安然着陆。 “这就算逃出来了?” 乔以秋躺在草地上,看着一片无垠星空,忍不住伸手扯了扯自己的脸皮,再一次确认一下。 呼,还真是逃出来了。 没有像预料中那样,让白承琰牵制他们,她一个人逃。这阴差阳错之间,倒是让他们两个人都脱离了险境。 看来她倒是要感谢一下她这具柔弱的身体了。 要不是因为太没用了,又怎么会吃点生石草就浑身发痒?若是不发痒,她怎么会去到处蹭,又怎么会蹭到地底机关呢? 天意啊,果真是天意。 她越想越得意,自得其乐好半天,才发现一个重要问题——白承琰从出来以后,就没了动静! “不会死了吧?” 一想到这里,她陡然间慌乱起来,赶紧翻身起来,去查看男人现在什么情况。 027 想咬你 寒月皎皎,风从水面拂过,吹在人脸上,有些微冷。 乔以秋手指一挑,飞快解开白承琰的腰带,却在看到那血色一片的时候,手一抖,眼睑微颤,不敢有下一步动作了。 这男人…… 这男人,浑身沐血,那些狰狞纵横遍布全身的伤疤,被她包扎了无数次,也裂开了无数次,不仅没有丝毫好转,反倒是越发严重了。 那伤口的血痂和衣料几乎凝结在了一起,她不知道褪下那层衣料,会不会一下子要了他的命。 “呵,我还真以为你是钢筋铁骨,无坚不摧呢。” 她想要嘲笑他一下,可是嘴角却涩涩的,连一抹讥笑都扬不起来。 从自己里衣上撕下一片衣角来,她跑到水边打湿,又跑回来替他清理伤口,如此反复。 若是换做平时,她早就脚底抹油有多远跑多远了。 和这个麻烦男人分道扬镳,也摆脱了被人一路追杀的危险,从此天高海阔,好不逍遥。 可是此刻,她却不知道怀着一种怎样的心绪,那般认真地替他处理着那些随时会要了他命的伤口,忙得满头大汗尤不自知。 大抵……只是不想欠他人情吧。 好歹人家刚才还想以一挑百,拖住敌人让咱先走呢。 乔以秋这样一想,更加坚定了不能把他丢下的想法,用完了身上带着的药,又跑到附近找了一圈,把能用的都一股脑用到了他的身上。 “呼,白大侠,晟王爷,我知道你命大,所以你一定得给我好好的,我还指望好好敲诈你一笔呢。” 说着,她凑过去再探他的呼吸。 他的脸色如缟素,在惨白月光下,如同结上了一层厚厚的冰凌,森冷冰凉。 可是无论看,那眉眼,那张脸,那轮廓,都那么俊美立体,让人看得心口一热。 伸过去的手忍不住轻轻碰了下他那紧抿的薄唇,乔以秋歪着头看他,轻声呢喃:“你怎么就是个王爷呢……” 一句话还没说完,一只手陡然伸出,突地将她一把拽过,压在了她刚刚包扎好的胸口上。 “伤口……”她着急地看着又要裂开的伤口,想挣扎不敢挣扎,白承琰却突地在这时候睁开眼,铁臂牢牢地将她禁锢在怀里。 乔以秋想骂他这时候发什么疯,可是一抬眼,就触上了他温光流转的眼眸。里面潋滟光辉,璀璨万方。 那双深邃幽褐的眸子,从来都如刀锋如冰凌,冷冷一眼,就能让人从头到脚,凉到心里。 可是当他柔和起来的时候,却一下子触在人最柔软的心底,叫人不知所措慌乱万分,好像有什么东西从心底破土而出一般,扎得人有些微疼,有些微痒。 “喂,你醒醒!” 这模样的白承琰的确迷人,一个眼神就足够摄人心魄。可是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他不对劲了,她可不想在这逃命的关键时刻,他又被烧坏了脑子。 可是伸出去想要拍醒他的手,一对上那双悠悠暖光荡漾的眸子,她就实在狠不下那个心了。 她试着挣扎一下,原本以为受伤之后没多大力气的男人,那抱紧她的双臂,却好像钢铁铸成的一般,将她箍得牢牢的,不能动弹丝毫。 他丫的,不会真被烧坏脑子了吧? 乔以秋伸手去摸他的额头,一直盯着他看的男人,终于开了口:“母妃……” “吓!”乔以秋手一抖,吓得连忙缩了回来。 那男人叫她什么? 那男人居然用那么嘶哑低沉、醇厚好听的声音,叫她母妃! 乔以秋觉得这会儿的风好像又强烈了一些,她在风中凌乱。 “那个大侠啊,你看清楚,咱不是……” “阿琰来看你了。” “呃……” “你怎么不说话?” 呃,她能说什么? 乔以秋僵硬地扯了扯了嘴角:“嗨,你好!” 他眉心一皱,眸色一黯,流露出一丝不明情绪:“你叫我什么?” 乔以秋突地感觉背后铁臂又紧了一些,抱得她喘不过气来,她连忙地道:“阿琰,我叫你阿琰。阿琰你好,阿琰再见!” 感觉男人的手臂松了松,乔以秋顿时大松一口气。 他丫的,咱简直太机智了有木有! 那一声“阿琰”,像是一道机关,不知道开启了这个男人哪一道门后的回忆。 他那双夺天地造化般萃灿的眸子,缓缓地闭起,那一直如刀刃般锋利的唇线,竟缓缓一扬,勾起一抹淡淡地笑意来。 于是乎,乔以秋再一次不淡定了。 春风啊,春风吹,草长莺飞,漫天的碧草芳菲。 她看着他,只觉得日月星辉,不及他笑半分。那般风华,绝代无双,让她的心也痒肝也痒嘴也痒。 额,嘴痒是因为,她突地涌起一股邪恶想法,想要扑过去,狠狠地咬那嘴一口。 奈何那笑转瞬即逝,他闭上的眼倏地再睁开,里面冷光一闪,再次恢复默然冷淡的眸色。 “你在做什么?” 乔以秋正在纠结要不要咬,听到这话,漫不经意地道:“阿琰啊,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你笑起来很*啊?” 让她一颗老女人的春心,都忍不住蠢蠢欲动起来。 “你说什么?” 陡然降低到零下几度的森冷语气,顿时将乔以秋从春天带到了冬天。 她再次对上他的眸子,那褐眸幽黑如夜,仿若能够将她整个人洞穿一般,那般犀利的目光,看得她嘴角一抽。 她想,刚才那什么春风啊,桃花啊,一定是她眼睛抽筋了,一定是! 连忙地从他身上爬起来,这回再没受什么阻碍,乔以秋抬头望天空,嘟着嘴道:“那啥,我说今晚月色不错啊……哈哈,哈哈。” 白承琰缓缓坐起身来,目光紧迫逼人,似乎并不打算放过她:“你刚才,说什么?” “……” 乔以秋小脸纠结成一团,不知道该怎么说。 难不成告诉他,喂,刚才咱一时冲动,想要扑过去咬你! 噗,又不是狗。 “阿琰。”他端正地坐直身体,微微垂眸,轻轻地开口。 “唉?”乔以秋歪着头,不解看他。 他叫他自己名字干什么? 白承琰抬起头,看着她一脸懵懂模样,突地有些微恼,却又在转瞬眉头一松,恢复冷冷的表情:“阿琰,以后你就这么叫!” 说着,转过头去,再不看她。 乔以秋点了点头:“哦。” 虽然不知道怎么回事,但她心里还是不禁暗喜一分。 好像她刚刚心直口快冒出的那句话,白承琰并没有注意到呢。 “你刚刚还说了什么?” 男人的声音突地再次传来,隐有厉色。 乔以秋两眼一翻,心中默默流泪。 她说她这会儿想溜,还来得及么? 028 一线生死 在河岸边呆了许久都不见追兵从河底追上来,乔以秋估摸着他们是追不上来了,心情总算是变好几分。 有时候因祸得福说的就是现在,一不留神,就不知道把追兵们甩开了多远。 但是—— “他们还是可以在上京路上设立重重关卡,继续追杀咱们啊!”一想到前途杀机四伏,她就忍不住仰头望天,一声哀叹。 这算不算逃得过初一,逃不过十五? 白承琰将手中烤好的鱼递给她,淡淡地道:“我们不走官道就是。” “你不说只有一条路吗?”乔以秋咬了一大口鲜美鱼肉,边吃边抬头去看白承琰。 这男人也真是厉害,不过才一晚上的休养生息,整个人却像是吃了一大桶满血回魂丹似的,一大早就起来上树摘果下河摸鱼,脸色都没有变过一分。 乍一看,还真就跟没事儿人似的。 如果她不知道内情的话,铁定就被他那仿若铁打钢铸的外表给蒙骗了。 白承琰翻烤着手中河鱼,抬起头来,望向远处一座被缭绕云雾遮住的山峰,目光微眯。 “官道只有一条,小路数不胜数。” “切,不早说。” 乔以秋眨着眼睛回神,长呼一口气,没看到男人眉头上拧着的凝重。 蜀道难,难于上青天。 高耸入云的山峰,如同利剑一般,直直地劈进云霄,半头藏在茫茫一片白雾之中,完全看不到顶。 那山壁,直上直下,几棵稀拉的迎客松从石缝中长出来,却那般弱小,风雨可折。 底下,是万丈深渊。 不知道有多深,就像个张开嘴等待着猎物主动掉下去的猛兽,蛰伏在一片云绕雾缠之中。 当乔以秋翻山越岭走到这里、以为看到一片黎明曙光在等待着她,结果却看到这样一幅场景的时候,她深深地震惊了。 “大侠啊,你昨晚烧坏脑子了吧,这哪儿是人走的路啊?” 蜿蜒崎岖的小路盘旋在半山腰上,宽的地方能容一人通过,窄的地方,直接只有一只脚掌宽,不贴着石壁,根本走不过去! 这种路,就算让神仙来走,神仙的腿也会打颤吧? 更何况跋山涉水一整天,这会儿天都黑了,再走这样的路…… 乔以秋打了个冷颤,忍不住后退一步,却碰到像堵墙似的挡在后面的白承琰。 “新元府多山川,历来是兵家必争之地,也是邺抵御外贼入侵的最后一道屏障。先皇在世的时候下令,从新元府路到荆州路,只许留下一条官道。而没有封锁的道路,只有这一条。” 也就是说,除了这一条路,他们别无选择。 哦,还有一条选择,走官道,把脖子直接伸到人家打好的套上去,死的那叫一个干净利索。 乔以秋咽了咽口水,权衡利弊之下,终于做出了选择:“那啥……我突然想起家里还有点事,就不奉陪了。” 说着转身就走,白承琰也不拦她,兀自从崖壁上扯下一截藤蔓,漫不经意地道:“你知道怎么走出去吗?” 一抬头,就见乔以秋挪着小碎步,又不情不愿地退了回来:“那啥,我突然觉得你一个上路太可怜了,我心地善良,实在狠不下这个心啊。” 那抿成一线的唇角微微翘起,还没让人发觉就立即敛去。白承琰冷冷地道:“抬手。” “干嘛?”乔以秋刚抬起手来,白承琰就将手中藤蔓往她腰上一绕,利落地将藤蔓打上结。 “你放心,有我在,你掉不下去。” “啊?”等乔以秋反应过来的时候,白承琰已经开始拉着藤蔓的另一头,往自己的腰上拴了。 乔以秋挠了挠头,微蹙柳眉:“这样拴着……那万一你掉下去了呢?” 白承琰抬起头来,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突地勾起一边唇角,好像在笑:“你说什么?” 乔以秋心里一“咯噔”,几乎惯性地脱口而出:“我说王爷您仙福永享寿与天齐千秋万代永垂不朽……” 白承琰扯了扯藤蔓,试了试结实程度,率先一步踏上那条让人望之色变的路,转过身朝她伸出了手:“来吧,我想你说的那个万一,应该是不会发生的。” 乔以秋“呵呵”干笑两声,将手放在了他的手上:“那就有劳阿琰了。” 一声“阿琰”,那么自然地脱口而出,好像是熟稔的老朋友,也像朝夕相处的亲人,竟是一点也不突兀。 白承琰突地想到昨晚那片刻的糊涂,眸中波光闪动了一下,而后被那垂下的眼睑遮敛。 “走吧。”他握住她的手,掌中传来的温度,带着微微的暖。 女子的手白嫩而小巧,几乎可以被他整只手抱住。温软如玉,肤如凝脂,他带茧的手指又硬又热,竟有些怕弄疼了她。 乔以秋慢慢地踏上了第一步,倾了倾身子,往下一看,顿时觉得自己的头有些晕。 “别往下看,跟着我走。” 男人的声音如醇酿老酒,让人一沾就有些飘飘然起来。 等乔以秋思绪在天外飞了一圈再回来的时候,她竟已经走出好长一大截了! 看着脚下只有一只脚掌宽的路,她眉心狠狠地跳了跳。 什么叫一线生死? 这就是了。 一脚踏开,一线生,一线死。 生与死的距离,有时候不过才相差几厘米而已。 她亦步亦趋地紧跟在白承琰的身后,提着心吊着胆,即便有藤蔓相连,她也紧紧地拽住了他的手。 好歹真要掉下去,也有个双重保险不是。 明月高悬,硕大的玉盘就好像是挂在山崖上。而那嶙峋怪石狰狞着,映在那圆月之上,就好像是一把利斧劈开一道豁口,深黑可怖。 月下,他们两个,就好像是一个巨人身上的两个小黑点,行走在这陡峭崖壁之间,那般细微渺小。 身旁刮过夜风,呼啸着,呜咽着,好像游荡的孤魂野鬼,在唱着思乡的小调,阴寒森森。 乔以秋走了一段之后,终究还是忍不住开了口:“阿琰,你陪我说说话呗。” 有白承琰护着,走这路倒是不怎么害怕了。可是这一大晚上的,还是在这种地方,连个吭声都没有,真的好诡异啊! 白承琰边走边仔细地将脚下的碎石清理干净,听到她说话,头也没抬:“说什么?” “就说说……”乔以秋食指抵住下巴,歪着头想了想,突地兴奋凑到白承琰面前,“就说说你有几个女人呗!” 029 火眼 白承琰抬眸扫了她一眼,薄唇抿起,完全没有打算开口。 然而周遭的空气却顿时变冷,似乎连吹过的风都夹着风雪,刮得人脸上生疼。 乔以秋缩了缩身子,嘟着嘴小声地道:“不说就不说么,有必要人身攻击么?” 这饭可以乱吃,话可以乱说,冷气可不要乱放啊! “好好看路。”白承琰继续朝前走着,月光倾下,将他那高大身躯拉下好长一道影子,恰好地将她全部遮住。 她撇了撇嘴,不情不愿地“哦”了一声。 “等一下!”又走了没多久,她突地眼神一亮,兴奋地一下子朝前倾了身子去。 大抵是前半段路走得太顺溜,也有可能是太激动了,她居然没意识到她现在走在怎样一条危险的路上,这一脚迈出…… “你做什么!”白承琰被她这突然的举动下了一跳,眼明手快地伸手将她捞了回来,才没让她一脚踩空了去。 乔以秋没去管他眼中浮现的一抹怒色,张大了一双眼睛,眸中袅袅波光一漾,是抑制不住的惊喜:“你看那个!” 她指向的地方,恰在他们斜下方一处平滑的山壁上。偏偏在那垂直陡峭的险地上面,有一点微光发出,如酒醉酡红。 白承琰微凝眸:“那是什么?” “野生的火眼啊!”乔以秋满心欢喜,要不是山崖太多险峻,她估摸着就直接冲过去了。 “要根解尸虫草的毒,火眼才是关键。可惜野生的火眼毒性还不够猛烈,不过有了原草,我铁定能在三个月时间里培育出一株毒遍天下无敌手的东西出来!” 白承琰看着乔以秋那双亮晶晶的眸子,心中有一丝了然:“你让我去取?” 乔以秋摇了摇头。 白承琰微微诧异:“不是?” “不是你去取,是你抓紧咱,咱去取!”乔以秋无比认真地说道。 “不许。”几乎想都不用想,白承琰便直接否决了。 她去取,若是弄出个好歹来…… 乔以秋听到白承琰的拒绝,当即就急了:“可是你的毒……” “你站在这里别乱动,我去取。” “哎,你去取,你知道怎么取吗?”乔以秋慌慌忙忙地拉住白承琰,生怕他乱来,“那火眼难得一见,稍有不慎,你还没弄出来它就枯萎了。再说了,现在的火眼毒性还不够猛烈,对你非但一点作用没有,还会加重你身体的毒性,你这不是乱来吗?” “毒性还不够猛烈,那就是有毒了?”白承琰望着夜色下那一点幽光,微微皱眉。 乔以秋扬起一抹笑:“那是自然了。即便是野生的火眼,只要吸入一点花粉,一样也是可以要人命的。” “那就不要了。”白承琰大手一挥,拉住乔以秋的手就要走。 “哎,怎么能不要呢?你可还等着火眼救命呢,错过这村可就没这店了啊!” 乔以秋一只手被白承琰拉着,另一只手却拉住悬崖边上一块凸起的石头,竟是打算抗争到底了。 “走不走?”他目光冷峻,口气透着寒意。 乔以秋拼命摇头:“不走。” 白承琰额上青筋一跳,望着态度坚决万分的乔以秋,竟发现自己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 平常只要他显露一点怒意,她便立马笑哈哈地识了趣。可真当她固执起来的时候,竟是一分一毫也不肯让。 白承琰转过脸,冷冷地道:“要么走,要么我下去,你自己选。” “我下去!你根本就不懂……啊……”乔以秋拉住的那块凸起一松,石块落了下来。她几乎惯性地避开,这一脚踩出去,可真就下去了。 这次白承琰是背对着她,等听到尖叫转过身来的时候,腰上缠绑着的藤蔓一紧,乔以秋已经垂吊在了半空中了。 “抓紧藤子,别乱动!”他连忙出声,伸手将藤蔓往手臂上一挽,开始慢慢地将她拉上来。 乔以秋却不去看白承琰,目光落在不远处那一点酡红光晕上,心头一喜:“小可爱,姐姐来了。” 脚尖在光滑如镜的崖壁上一点,她拉住藤蔓,像类人猿似的荡起来,划过一道弧线,飞向那长着火眼的地点。 “呼,差一点。” 那荡起的弧度不够,她伸出手去眼看要够着了,却又给像钟摆一样荡了回来。 “再来!” 她深呼吸一口气,双腿用力,再一次高高荡起。 “乔、以、秋!” 一声饱含怒气与暴虐的声音陡然响起,那张俊逸的脸,阴寒得仿若能刮下一层冰霜。 他第一次叫她的名字,最初叫乔姑娘,后来叫乔三。没想到第一次叫她名字,竟是冰天雪地,寒气陡升,杀气腾腾! 乔以秋眼看就要荡过去了,被这声音吓得一个激灵,又荡了回来。 她仰头朝上看去,夜色正浓,男人背光,可是就如第一次见他那般一样,即便在这样的场景里,她也仿若能看见那双眸子里透出的凌厉光芒。 “乔以秋,你再动一个试试!” 他咬牙,眸泛寒光,左手牢牢拉住藤蔓,右手抽出龙牙来,大力往崖壁上一插,额上汗粒如瀑。 乔以秋看了看他,又看了看那火眼,突地低下头去,咬紧下唇,迟疑不决。 火眼,上辈子她和她师父研究了那么久的火眼,好不容易成功了,却被送到了这个地方来。 她若是不见识一下这天下第一的毒药到底有多大威力,她这毒师也就白当了。 更何况,若是没有这火眼原草,她也没办法替白承琰制作解药不是? 所以…… 白承琰看她的模样,心里隐隐感觉不好,左手越发用力,一圈一圈地将藤蔓挽在手臂上,将她一点一点地往上拉。 然而还没拉到一半,手腕突地一重,乔以秋双脚狠狠地在石壁上一蹬,直接地朝那亮光的地方飞扑了过去。 白承琰瞠目欲裂,怒吼出声:“回来!” 乔以秋这会儿一心扑在火眼身上,只当白承琰的话是耳旁风,两眼目光灼灼,目的只为一个。 “小可爱,姐姐今天为你拼了!” 连接着两人的藤蔓,在半途一块凸起的尖利石头上左右拉磨,渐渐地磨破表皮,露出里面白色的茎干来。 白承琰褐瞳紧缩,连忙拔出龙牙,往下面的石壁上狠狠一掷。 右手空出来的瞬间,他双手拉住藤蔓,用力地往上一扯。同一时间,身体却已半悬空中,极速往下坠落! “啊呀!” 乔以秋被那巨大拉力抛到了半空之中,身边寒冷夜风呼啸刮过,那感觉比坐过山车还刺激。 白承琰这会儿却和她整个调了位置,脚尖在他插在石壁上的龙牙刀身上一踩,一个纵身跃起,恰好接住越过抛物线最高点正准备往下落的乔以秋。 “不要碰我!” 乔以秋突地拉细了嗓子,惊恐地尖叫出声。 白承琰眼看着她跌落至他的面前,怎么可能不伸手去接? 铁臂一揽,将那软软的身体搂到怀里,他还没来得及问她有没有事,脑袋突地如被雷击,随即就开始有些晕晕乎乎起来。 耳边似乎还听到乔以秋有些气恼地嘟囔,“不听话的男人真不可爱”,除此之外,便是那仿若永不休止的嗡嗡声,一直穿刺着他的耳膜。 危险…… 脑海里警铃大作,好像有什么危险,无声蔓延。 他觉得头晕欲裂,好想昏沉下去,却有一丝不安因素萦绕心头,纠缠不休。 他这是……怎么了? 030 人工呼吸 “阿琰……” “阿琰……” “阿琰……” 一声声柔情暖润的呼唤,越过连绵的山川河流,穿过一片无尽的苍茫雾霭,仿若从那尚不知事的年纪传来,那般清晰地进入脑海。 那个温柔娴雅的女子,暖暖地笑着,摸着他的头,轻轻地唤着他:“阿琰。” “死阿琰,臭阿琰!你再不醒来,是不是等着咱给你做人工呼吸啊!哼,想得美……” 一声突兀闯进的声音,打破了那些悠悠暖人的时光。 他眉头一蹙,却又在转瞬间,缓缓地舒展开。 女子带着赌气的调子,很容易让人想到她那一副鼓着腮帮子气呼呼的样子,像极那白白软软的小包子。 等等,这声音…… “喂,真不醒啊?看来没办法了,命中注定咱今天要那啥你啊。先说啊,咱这是舍身成仁,你可别找咱要求负责啊……” 这丫头,到底在胡说些什么! 白承琰一双紧阖的眸子倏地睁开,正对上一张莹白如玉的小脸,无限放大在眼前。 她一手抬着他的下巴,一手捏住他的鼻子,深呼吸一口气,鼓着腮帮嘟着小嘴,朝着他径直地凑了过来。 白承琰看着她那光洁如明珠的额头,那小巧玲珑的蒜鼻,那殷红艳艳的樱口,只觉得脑海里某根绷紧的弦,突地在此刻,“啪嗒”一声断成两节。 鼻间萦绕着女子身上淡淡的药草清香,那温软娇躯,压迫着他的胸膛。 他一向淡定从容的眸色,这会儿被夜色渲染得无限黑,又在黑暗之中绽放出一朵朵魅然的曼陀罗。 双唇越来越近,她的鼻子似乎都已经碰到了他的鼻子,脸上皮肤能够感觉到她灼热的呼吸。 他有片刻失神,而在这片刻失神之间,身上陡然一轻,乔以秋已经直起了身子,有些惊喜地看他:“哎,你醒了啊!” “嗯。”白承琰敛下眸子,长长如墨的睫羽遮挡住眼中的那一片深黑。 乔以秋抚着胸口长呼一口气,别过头暗暗庆幸:幸亏咱闪得快啊,要是亲下去了才发现他醒了,咱不是被抓个正着了? 正了正脸色,她才装作没事人儿似的回过头去,见白承琰正抬眼打量周围场景,她忍不住吐了吐舌头。 “那个,先说清楚,咱可不是故意的。是你不听咱的忠告……” “怎么回事?”白承琰环视一周之后,目光落在他们停留的这棵横长出来的小树上,目光沉了沉。 此地离半山腰上的那条小路,不知隔了多远。掉下来的那片刻,他怎么会毫无知觉? “咳。”乔以秋干咳一声,低下头去,开始解自己的衣服。 白承琰头疼地闭上眼睛,又陡然间睁开:“乔以秋!” “哎!”她掀开外面的衣服,露出里面一抹酡红微淡的光晕来,歪着头看向白承琰,“叫我有什么事吗?” 白承琰挑眉看去,唇角微张,竟一时无语。 有谁藏东西会藏在衣服里!他还以为…… 将眼中波光掩藏在一片风平浪静之中,他飞快地扫了一眼乔以秋怀中的东西。 除去光晕,几片修长的叶子和其它野草没什么区别。一根细茎从中间抽出,接了个小小的悬胆果实,细细看去,好像人类的瞳孔。 火红的果实就像是盛怒时眼睛里布满的血丝,那一点红中纯黑,就是眸子聚焦的焦点。 火眼,这名字还真够贴切的。 “你已经采到了?” 不过霎那间,她动作倒是迅速。 乔以秋弯着两泓浅浅月牙,得意一笑:“那是。没想到还是一株成熟的火眼。呼,幸亏没让你去采啊,要不然可就不会那么幸运了。” 她小心翼翼地用布将那一小株草包裹住,藏在了怀里,重新将腰带拴上,藏得丝毫不露。 “怎么?”白承琰揉着眉心,对刚才的事情竟是一点也想不起来了。 乔以秋理了理衣服,抬起头来笑道:“我刚刚说了啊,这种野生火眼毒性不够,对你来说没有益处只有害处。这不,你刚刚闻了一下味道就从上面跌落下来,要不是咱机警,咱们俩可就摔成肉饼化作花肥了。” 的确,这山崖石壁陡峭无比,少有很够攀附的东西,能够遇见这么一棵树,也算得上是他们福大命大。 白承琰再一次打量四周之后,得出结论:“再从这里上去是不可能了,我们下到崖底,看看有没有出路。” “有的!”乔以秋认真地点了点头,“按照惯例,万丈深渊之下,一定是水潭!” “还有这种说法?”白承琰有些微诧。 “有啊,武侠小说里可都是这么演的。”乔以秋说得那叫一个自信满满。 白承琰:“……” “对了,你的刀还在上面呢,不要了吗?”乔以秋突地想到那把她扛都扛不动的龙牙宝刀,忍不住提醒道。 “无妨。”白承琰抬起头看了看那望不见顶的山崖,将刀鞘取了出来,凝力于掌,一掌拍在刀鞘之上。 刀鞘携带千钧力道,狠狠地撞击了一下山壁。乔以秋总有一种错觉,好像山都在动摇起来。 连续这样撞了几次,上面有一道破空声飞快划过,坠落下来。 白承琰伸手一抓,往胸口一横,那湛湛光芒如夜,刀刃上还有敌人干涸的血。 正是龙牙。 乔以秋看得目瞪口呆,好半天才道:“牛掰啊!” 白承琰抿唇不语,纵身一跃,飞快地在旁边崖壁上砍下几根藤蔓来。 这回为了保险起见,他两根扭做一股,如刚才那般一人绑住一头,用力地打了个死结。 完事之后他抬起头来,目色深深地看着她:“这次若是再不听话……” “你放心,要是咱再敢乱来,就让……”她举着手想了想,眼睛一亮,板着小脸十分严肃地道,“就让这棵树断掉,让我摔下山崖,不得好死!” “咔嚓——” 树干断裂的声音陡然响起。 乔以秋僵硬地扭着脖子望向树干根部,眼角狂乱地抽搐起来:“那啥,我还没乱来呢……” 话音未落,就听又一声“咔嚓”声顿起,那棵小树干终于承受不住两人压力,断成了两节。 “走!” 白承琰将刀往下面崖壁上一掷,拉着乔以秋飞快坠身下去,脚尖在那刀面上轻轻一点。 与此同时,他把刀鞘也往下掷了出去,在刀面上停留刹那的时间,他将刀身拔出,往下一扔,身体则往下落,落在了那刀鞘上面。 如此反复交替,竟好像是在下楼梯一般,在走这一步的时候,就已经铺好了下一步路。 再辅以厉害轻功,这下落速度,比自由落体也慢不到哪里去。 乔以秋只觉得脸颊边刮过的风锋利如刀,刀刀割得她脸颊生疼,连眼睛都不敢睁开了。 等能睁开眼睛的时候,脚下已经触到了坚实地面,竟已经到了最底! “靠之,这比孙悟空的筋斗云还方便啊。” 乔以秋由衷感叹一句,正想着要不要拽胳膊抱大腿求白承琰教她轻功的时候,白承琰却将她往身后一拉,手中龙牙未入鞘,月下泛着铁血寒光。 “怎么了?”一个小小脑袋从白承琰的背后冒了出来,疑惑地环视了一下周围。 一片群山环绕,围住了这小小一方山谷。 山谷里草地广阔,鸟语花香。对面不远处的山坡上,还有一片不知名的花海,月色下白嫩一片,像一块上好的云锦丝绸。 这样的地方,说是世外桃源也不为过。 然而就在那散发着泥土与青草芬芳的绿草地上,一个身着朱衣的中年男子躺在那里,身旁流出一大滩血迹,侵染了他身下的土地。 在他身边,一把长剑被他握在手中,剑上血迹未干,显然刚死没多久! 乔以秋眨了眨眼睛,有些咋舌:“这么回事这是?杀人现场?咱不是该掉水里吗?这不科学。” 白承琰没去听乔以秋那不伦不类的自言自语,抬眼望着远处一条蔓延过来的火龙,俊眉压目,眸色里面泛着碎冰:“我们可能,要有麻烦了。” 031 他们是凶手? 老天爷用铁血的事实告诉了乔以秋一个真理:人倒霉了,喝凉水都会塞牙的。 他们现在的情况,大抵如是。 突然冒出的一大群人,二话没说“唰唰”地就跑过来将他们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个个手持凶器,义愤填膺,大有要将他们碎尸万段的冲动。 至于他们为什么有这个冲动却没付诸行动,咳咳,自然是因为白承琰这尊煞神往哪儿一站,身上煞气往四周一放,冷眼一扫间,樯橹灰飞烟灭! 乔以秋躲在其身后,真想高举双手,高呼一声:“王爷威武,霸气侧漏。千秋万代,一统江湖!” 奈何,她还没开口,对方的正角儿就风风火火的登场了。 举着火把的众人连忙闪开一条道路,同时开口:“大小姐!” 一身湖蓝色长裙的女子就那么大喇喇地闯入乔以秋的眼里,还没等她仔细看清楚来人的样子,就听她一声怒喝:“我要杀了你们,替我爹报仇!” 哎,不该这么发展的,咱们是冤枉的啊! 乔以秋来不及喊出来,就见面前一片银光一闪,那姑娘已经举着长剑直刺了过来,刺激了她一双眼。 “阿琰,咱给你个英雄救美的机会,上吧!” 她拍了拍前面男人的肩膀,而后身体一缩,迅速地躲在男人那坚毅宽广的背后。 她之前匆匆准备的那些药粉早就用完了,这会儿她可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和手持凶器的人对上,那不是找死么? 所以,果断地将白承琰推了出去。 而这男人不负众望地挡下了那剑,不过是一个轻轻抬手,就将那女子震得连连退后,最后还是后面的人赶来扶住她,才免得摔倒在地。 乔以秋偷偷地冒出个头,看到此场景的时候两条柳眉忍不住高高挑起:“乖乖隆里咚,对方是娇滴滴的弱女子啊,阿琰你都不会怜香惜玉一点吗?” 白承琰垂下眼睑,斜瞥了她一眼,说话的语气好像裹了冰霜:“在我眼里,只有敌我,没有男女。” 乔以秋撇了撇嘴,小声嘟囔:“骗人,你眼里若是没有男女之分,又何必天天嚷着‘乔姑娘请自重’……” 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说到最后,直接消了声。 她搓着满手臂被冻起的鸡皮疙瘩,打着哆嗦紧了紧衣服,心里只冒出两个字:算你狠! 瞧,被那杀伤力强大的冷气冻得连脑子都不好使了。 对面,蓝衣女子气呼呼地挥开了扶着她的众人,手持利剑,不死心地再次冲了过来:“今天若是不杀了你们替我爹报仇,我史清儿誓不为人!” 乔以秋这会儿蛮佩服这姑娘勇气的,真的,面对着不用一分力就可以把她打得落花流水的敌人,她居然还准备来一次! 然而史清儿再冲到一半的时候突地停住了脚步,伸手一挥,恶狠狠地道:“神弓堂的兄弟们听令,箭阵准备!” “哗啦啦啦——” 一连串整齐划一的动作,刚才举着刀剑不敢逼近的众人一致退后,在他们身后的人上前一步来,全部拉弓搭箭,对准了他们所在的位置。 乔以秋也在这时看清楚了史清儿的模样:漂亮的鹅蛋脸,一双精致的大杏眼。眉毛有些粗,却并不难看,反倒是给她平添一分英气。 她怒目瞪着他们,目光好像一把火,要将他们烧成灰似的,语气更是凶狠毫不留情:“给我把床弩推来,我要亲手杀了他们!” 靠之,古代女子不都是温柔如水杀人不见血的吗?怎么她就那么不幸地遇到一个直接而彪悍的? 而且床弩啊,那个据说能够射杀几百米,要花上百人才拉得动,杀伤力十分恐怖的床弩啊! 乔以秋很想说:姑娘,咱女孩子家家的,那么血腥暴力不好,以后会嫁不出去的。 她伸手拐了拐白承琰,压低声音冲他道:“喂,你好歹说句话呗。” 白承琰的回答很简洁:“说什么。” 好吧,这会儿白承琰总算是学会怜香惜玉了,可结果却让她郁闷得想吐血。 得,还是她自个儿上吧。 从那高大威猛的身躯后面冒出个头来,乔以秋露出一个自认为十分友好地笑:“那个史姑娘啊,你听咱解释一句成不?” “你骂谁死姑娘?”史清儿双手叉腰,英眉倒竖,十分不友善地用眼神凌迟着乔以秋。 乔以秋默了一下。 姑娘,是你姓史啊,咱何其无辜! “史小姐,我想我们之间可能有误会,你能不能听咱解释一下。” 史清儿掀起唇角,冷笑一声:“解释?解释个屁!我要杀了你们!” 乔以秋这会儿确定了,刚才她就是故意找茬的。 对于乔以秋来说,讲道理,那也是分人的。软的不行,那就只有来硬的了。 她清了清嗓子,从白承琰身后走了出来,冷眼扫了史清儿一眼,抬手轻拂衣袖:“你说,是我们杀了你爹?” “这里只有你们两个人,不是你们还能有谁?!”史清儿双拳紧握,怒气冲天,只等床弩送来,便要将这两人送上西天! 乔以秋弯起嘴角,轻声一笑:“史小姐,请问一下,你有什么证据证明是我们杀了你爹?凶器呢?人证呢?难道从这里路过也犯法吗?” “凶器?他手上不是?”史清儿抬手指向白承琰,却在看向他的时候,手微微一抖,不动声色地收了回来。 乔以秋头也不回,半勾唇角,那笑竟有一瞬间冷艳无比:“他刀上的血迹早已干涸,你爹却是刚刚才死。杀你爹的凶器就在尸体旁边,你又何必硬是要把罪名安在我们两个无辜之人的身上?真想为你爹报仇,还是赶紧地找出真凶吧。” 史清儿身形一顿,面色迟疑一分,就见旁边匆匆走来一人,冲她说道:“小姐,老爷是自杀的!” “自杀?”史清儿险些没站住,身旁人赶紧手忙脚乱地将她扶了起来。 她拼命地摇着头,眼睛肿得如核桃一般:“不可能!我爹怎么可能自杀?一定是他们!” 刚刚那丝动摇很快又消失在仇恨的河流之中,史清儿这会儿也不准备等床弩来了,眉色间一抹杀意一闪而过。 “他们杀了我爹,我要他们,血债血偿!” “小姐,你冷静一点,老爷真的是自杀啊!”那报信的老者拼命地拉着史清儿,不让她做出过激的事情来,“若是老爷在天之灵看到小姐这副样子,该有多心痛啊!” “李管家,你知道的,我爹不会自杀的,他不会自杀的……”一提到她爹,史清儿眼圈泛红,直接靠在李管家身上,细声抽噎起来。 像是找到了发泄口,她哭声越来越大,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凄惨至极。 周围一圈人默默垂下头轻拭眼角,好多人红了眼睛。 李管家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柔声安慰道:“小姐放心,这件事,老奴一定会调查个水落石出,绝不会让老爷就这么白白去了!” 说着,目光在周围人身上一扫,最后落在白承琰和乔以秋的身上。 一直缄默的白承琰,这会儿倒是慢条斯理地也开了口:“白某也很想搞清楚事情始末。” 哎,当真是帅哥说话要管用一些吗?还是他英勇正气之姿让人实在是误会不起来? 白承琰说完这句话之后径直地走到史清儿老爹的尸体面前,竟无一人阻拦! 乔以秋捏了捏自己的脸,心说咱也长得不差啊。 李管家看了白承琰一眼,有些惊异:“你……” 白承琰却不管他人如何,朝旁边一人伸出了手:“火把拿来。” 那人愣了愣,也不知怎地,就把火把递到了他的手里。等意识到这人还很有可能是自己大小姐的杀父仇人的时候,白承琰已经拿着火把,蹲在了尸体面前了。 旁边一人推了推那人,有些不解地问:“你干嘛呢你。” 那人望着白承琰的背影,摇了摇头道:“当时也不知道怎么了,突地浑身一激灵,等回过神来,火把已经到他手上了。我……我不是中邪了吧?” “握刀的姿势,用刀的力度,令尊的确是自杀,不可能是别人。”白承琰站起身来,淡淡开口道。 乔以秋看着史清儿抬起头来怒瞪他们,眼看就要发飙,立马跳出来单手支颔做沉思状,颇为像模像样地道:“但是也不排除,有人逼着他自杀。” “在这桃源谷里,谁能逼我爹?”史清儿瞪着身边的人,一个个扫过,“你?你?还是你?” 众人连连退后,纷纷摆手摇头:“大小姐,我们怎么敢……” 史清儿收回目光,落在乔以秋身上,语气低沉如鬼魅,阴冷森森:“还是你?” 乔以秋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嘴角,伸出自己的一双手,在她面前晃了晃:“如果你觉得我这双手有那个能力的话。” 史清儿狠狠地剜了她一眼,转过身,冲李管家道:“管家,去把谷口的断头石落下,不许一人离开山谷!” 李管家应了一声,立马就让人去办了。 不知为何,听到断头石的那一刻,乔以秋的眼皮跳了一下。 “断头石落下,那我们是不是走不了了?” 她问的是白承琰,却是史清儿回答了她:“想走?你们也是嫌疑人,只要我一天没揪出凶手,你们就不许走!桃源谷若是没有人带,你们就算是走一百年也休想离开!” 呵,白承琰一开口,他们的身份瞬间从杀人犯改为嫌疑人了。 其实走不走乔以秋完全无所谓,反正她又不赶时间。真正火急火燎赶着去投胎的,是她旁边这位。 没想到白承琰这会儿却一反常态,十分淡定地道:“若是史小姐不介意的话,我们愿帮史小姐找出凶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