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王爷变成狗 太阳当空照,喜鹊叽喳叫。 人们都说喜鹊叫,喜事到。可李怀远却觉得十分荒谬,他一觉醒来发现自己变成了一只狗。 此刻,它正站在浑浊的、勉强能映出倒影的水坑前鉴赏着自己那与众不同的倒影和那身独特的皮毛衣裳。这是一条土黄色的小土狗,身上脏兮兮的,暗黄色的毛发结在一起,仿佛从出生以来从没洗过澡似的。他越看越不顺眼,越看越狂躁。 为什么会这样?好吧,他承认自己是一个纨绔王爷,不学无术,不务正业,从小喜欢逗猫遛鸟,可是他从来也没干过欺压百姓、调皮民女的无良坏事啊。为什么要惩罚他变成一只狗? 寒冷的北风吹着尖利的唿哨,卷起一片尘土,吹得他睁不开眼。他又冷又饿,还茫然失措。 这是在哪里?我该怎么办?一连问的问题盘旋在他的脑子里。 李怀远扬天长汪,心怀愤懑。 李怀远所在的地方是一条偏僻幽静的巷子,少有人行,狗和猫到有不少。他发觉自己竟能听得懂狗语。这也不奇怪,他变了狗了嘛。 巷子中间的垃圾场旁边,一只瞎了眼的大花狗趴在地上,瑟瑟发抖地说道:“唉,好冷好饿,去哪儿去找吃的啊。” 另一只小黑狗答道:“真羡慕杨家的大黑,那家伙又肥了,杨老板别看人凶,可人就是大方,肯把剩饭给猫狗吃。呜呜,当初要是被收养的要是我该多好,那身肥肉都是我的。” …… 李怀远:“……” 原来,狗的世界也有羡慕和妒忌吗? 听得多了,他也不禁有些好奇,众狗口中的杨老板究竟是何模样。 太阳当空照,喜鹊叽喳叫。人们都说喜鹊叫,喜事到。可杨青叶却觉得十分荒谬。 此时,她正在包子铺里忙着包包子。她的隔壁邻居花小胖噔噔地跑来了。 花小胖红着脸,喘着气,又急又快地说道:“青叶姐姐,大事不好了,你未婚夫和东街的关蓉跑掉了。” 花小胖说完话,眨巴着一双小眯缝眼,静静地在等着杨青叶痛哭流涕,痛骂那对狗男女,她连手绢和陪骂的话都准备好了。 谁知,杨青叶手上的动作停都没停一下,她眼皮也不抬地说道:“哦,他俩私奔了啊,多大点事儿。我还以为是我家大黑跟大花私奔了呢。” 大黑听到主人提及自己的名字,汪汪了两声,摇摇尾巴示意。 花小胖既诧异又疑惑又佩服,最后收起手绢说道:“青叶姐,你的心真大。” 说完,她找了个借口离开了。 街边,向阳的墙根边,站着、坐着、蹲着三三两两的闲人,他们此时正在议论着刚刚发生的大事。 “你们听说了吗?青叶的未婚夫王明东和东街的关蓉私奔了。” “早听说了。造孽哟,可怜的青叶,本来就不好找人家,这下更不好找了。” “要我说,这也不能全怪王明东,青叶这孩子,脾气不太好,哪有关蓉那么温柔。” “你这话说得不对,青叶不温柔,也不是王明东背信弃义的理由。” “……” 众人你一言我一句地说着。他们各抒己见,莫衷一是。 他们说得正热闹时,李怀远从他们面前走过。他在这条街上走了五六个来回,从众人的只言片语中,他拼凑出想得到的消息。 这是青州府治下的端阳县,离京城有三千多里。他低头看看自己那四条毛茸茸的腿,再次仰天长汪。 他正在长叹时,就见大花小黑他们正狼狈地朝他这边跑过来。 它们夹着尾巴一边吠叫一边跑,原来有人在追赶它们。追赶的人是一帮七八岁的半大孩子,那些孩子或是手持弹弓或是用石子砸打这些狗们。街边唠闲磕的大人看见了也不在意更不去制止。 李怀远当人时不觉得这些孩子有多可恨,此时却十分愤懑,它们又没招惹他们,他们凭什么这样对待它们?难道狗的命就不是命吗?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样子引起了那帮孩子的注意,孩子们暂时放过大花小黑它们,开始攻击李怀远。 “邦”地一下,一枚石子打中了它的背部,生疼生疼的。 李怀远十分愤怒,颇有威风地大吼一声:“竟敢袭击本王,你等不想活了。”叫出声来却是“汪汪汪”。 那些孩子见这只不起眼的小狗发威,逗弄的心思更强了,嘻嘻哈哈地继续追着砸它。 就在这时,大花喘着气路过它身边,汪汪叫了两声:“傻狗快跑啊,我们去到杨老板家,这里只有她会管。” 说话间,李怀远背上又挨了一下,他也顾不上发威了,再这样被打下去,他的小命会呜呼的。他只能跟着众狗一起狼狈地离开,且退且吠。 它们在前面跑,众孩子在后面追,一直追到了杨青叶家的包子铺门口。 李怀远并没有见到众狗口中的杨老板,却看到了一只器宇轩昂、油光发亮的大黑狗,它旁边还跟着一只虎斑猫。 一猫一狗,神情严肃地踱步过来。 大花和小黑赶紧上前巴结道:“汪汪,大黑大黑,潘家的那个坏孩子又带头打我们了。” 大黑抖抖耳朵,哼唧了一声,汪汪叫了两声似在示威。 那帮孩子根本不理会大黑,手里握着石子,拉开弹弓仍准备伺机行凶。 就在这时,一个清亮干脆的声音响了起来:“潘小安,你个混球,你爪子又痒了是不是?” 饭铺里冲出一个十六七岁、身穿青布衣裙、手持擀面杖的姑娘。 那些孩子一见了青衣姑娘,登时一哄而散。 众狗们有了依仗,抖擞精神汪汪了几声,然后一起冲女孩摇尾巴。 李怀远站在众狗中,仰头看着这位姑娘,想必她就是众狗所说的杨老板了。 他本来以为对方是个男人,没料到却是个年轻姑娘。她的长相不错,一张心型小脸,眼睛又大又亮,嘴唇红润,身材也挺好,高矮适中,胖瘦得宜,就是表情有些凶悍。 杨青叶瞪着那帮孩子离开,低声骂了一句:“这帮可恶的熊孩子。”然后又弯下腰看着这些狗们,目光陡地变得温柔起来。 她用手摸摸大花的头,捏捏小黑的肉爪,她本来也想摸李怀远的头,但李怀远觉得自己的头不能随便被女人摸,于是便躲开了。杨青叶对这个拒绝她的小土狗略有些不满:“你怎么跟王明东那个怂货似的,扫兴。” 这时,一个长得呆呆笨笨、十一二岁的小男孩子走了出来,大声问道:“姐,锅开了。包子该上屉了。” 杨青叶“嗯”了一声,站了起来。 她进去了一会儿,又走了出来,手里端着一个木盆,众狗一看到盆,顿时欢喜得哼唧起来。 杨青叶用脚踢出个破碗,笑呵呵地说道:“为了庆祝我未婚夫和贱人私奔,姐姐请你们吃剩饭。” 第二章 人与狗 杨青叶把半盆剩饭分装在几个破脏碗里,众狗争抢着去吃。这些狗的吃相各不相同,有的低头猛吃,有的边吃边低声呜呜,警惕别的狗不要抢它的,还有边吃边摇尾巴不忘讨好杨青叶。 最神气的当数大黑,它占据着中间最大的碗,时不时地尝一口别狗碗中的食物,那些狗们敢怒不敢言,纵然不甘心也只得罢了。 眨眼间,碗里的剩饭被狗们一扫而光,众狗意犹未尽,舔着舌头,摇着尾巴,眼巴巴地看着杨青叶,期盼她再给点。 杨青叶端着空盆正要往回走,不期然看到了那只站立在一旁斜睨众狗的小黄狗。 她有些奇怪地“咦”了一声,这只小狗怎么没上前来抢? 李怀远心中愤懑难言,想他堂堂一个王爷,怎么就沦落到跟狗抢食的地步?那饭是剩饭不说,那碗还那么脏,得有好多天没洗了。他怎么吃得下去?可是不吃,他又好饿。 他用十分复杂的目光望着杨青叶,有期盼有等待也有好奇。他以为她会懂得自己的心思,说不定会让他进屋,给他一碗干净的食物。但他没料到杨青叶却浑不在意地自言自语道:“这么好的饭你不吃,肯定是吃翔吃饱了,小脏狗。” 李怀远勃然大怒,他、他怎么会吃那种东西! 一怒之下,他忍不住叫出声,汪呜汪呜,他是不平则鸣,但听在狗和人的耳中却是十足地挑衅。 杨青叶没理会它,但众狗却不依了。 首先表示不满的是大黑。 它神气活现地走过来,伸起爪子狠狠地拍了李怀远一下:“汪汪,喂,你个臭要饭的穷狗,你从哪儿来的?竟然敢冲我的主人叫,还想不想混了?” 其他的狗们唯大黑是瞻,一齐帮着它教训李怀远。 “哼哼,小杂毛,你好样的。” “不识好人心,活该你挨饿。” “滚,别叫看见你,见一回咬一口。” 众狗们龇牙咧嘴,吠叫声此起彼落。 …… 李怀远被狗们孤立排挤了。 他缩在一边,在心底默默流泪。 做人时被众王兄排挤孤立就罢了,变成狗还被狗欺负,这世上还有天理吗? 李怀远正沉浸在自己的悲伤和愤懑中无法自拔,却被一阵诱人的香味给吸引了。 他抬起头来,就见杨青叶和那个呆呆傻傻的男孩子抬着一张破旧而干净的桌子,桌子上放着两大屉包子。包子刚出锅,还冒着热腾腾的白气。 白白胖胖、宣宣软软的包子躺在蒸笼里,散发着好闻的麦香和肉香味。 李怀远情不自禁地吞咽了一下口水,他眼巴巴地仰望着蒸笼,以前他不屑一顾的食物,现在是无比渴望。可是渴望又有什么用? 包子一出锅就引起了过路行人和街坊邻居的注意,有人来买有人来看。 杨家的生意十分不错,熟客很多。杨青叶穿得干干净净,手里拿着一把木制的夹子,旁边放着一叠干净的苇叶和荷叶,有人用叶子裹着,有人直接用手拿着,不停地换着手,边走边吃。 那些人吃得越香,李怀远就越饿。 他不想这么丢人,但又忍不住去张望。 就在这时,良机来了。就听得“啪嗒”一声,有人没拿稳,包子掉地上了。白胖胖、热腾腾的包子就掉在他面前。虽然包子已经被人咬了一口,也沾上了灰尘,可是那毕竟是一个包子啊。 吃还是不吃?李怀远挣扎着踟蹰着,就见那人赶紧弯起腰,飞快地拾起包子,一边拍灰一边斜睨着李怀远道:“幸亏这狗呆,要不这包子就没了。” 李怀远:“……” 那人捧着包子扬长而去。闻讯而来的狗们都在嘲笑李怀远。 “嘿,呆狗,这么好的机会你都不会用。” “要换了我,叼起来就跑,那人顶多骂几句就算了,他总不能抢回去吃。” “就是就是。” 狗们哄然而来,又哄然而散。热闹是它们的,只有孤独和郁闷才真正属于李怀远。 杨家包子铺前,人们来来去去,不多时包子就卖完了。 客人渐渐少了。这时,从街那边来了一个身穿粗布衣服、神色略显憔悴的中年妇人。 她的眼眶红红的,步子迈得飞快。 正在卖包子的杨青叶一见了妇人,就笑着招呼道:“伯母,刚出锅的包子,你快来吃一个。” 这妇人正是杨青叶的伯母朱氏,杨青叶母亲早亡,父亲去年刚病逝,朱氏一家一直尽其所能地帮着这个侄女,可以说,朱氏现在是杨青叶最亲的亲人了。 朱氏摆摆手,说道:“客气什么,我又不是外人。”她打量着杨青叶的脸色,试探着问道:“东街那事,你都听说了?” 杨青叶明白她指的是什么,便不在意地笑了笑:“一大早就有人来告诉我了,多大点事儿,私奔就私奔了呗,我正愁没理由退婚呢。” 朱氏唉声叹气,担忧地说道:“你说得轻巧,以后就知道坏处了。……你说咱老杨家的闺女一个两个地咋都这样呢。” 杨青叶听她话中有话,不禁想起街坊的风言风语,连忙问道:“伯母,你是不是去小枝姐姐家了?”杨小枝是朱氏的女儿。先前她没出嫁时就时常来青叶家帮忙,洗衣做饭打包子,什么都干。即便是出嫁后也时常惦念青叶这个堂妹。可惜的是,她家婆婆厉害,管得紧,她回趟娘家跟防贼似的,小枝这两年回来的才渐渐少了。杨青叶因为太忙,加上不喜欢姐夫和他娘,也很少登门,但她知道小枝过得不太好,也不是一直不好,她刚生下儿子长安时也好过一阵。但随着长安年纪渐大,却仍说话不利落时,婆婆和丈夫的脸色就越来越难看。当面锣背面鼓的挤兑讥讽她,现在估计更过分。 杨青叶的担心不无道理,只是朱氏觉得侄女刚受过打击,就不忍心再给她添堵了,便叹了口气道:“去了,还是那样吧。——你别气着自个了。等你哥回来我跟他商量商量,咱们要向王家讨个说法。” 杨青叶忙说道:“别别,伯母,咱不去。” 她一边给包子盖上布,一边说道:“两条腿的狗不好找,三条腿的男人还不好找吗?” 朱氏还想再劝,不过她也知道,自家侄女是个很有主意的女孩,她说不闹就不闹吧。 朱氏临走时,杨青叶硬给她塞了两个破了皮的包子。剩下的几个,她送给了东邻赵奶奶一个,其余的她就和堂弟杨槐分着吃了。 李怀远仍旧什么也没吃到,他饥肠辘辘,又冷又饿。真个体会到什么叫呼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他在墙角蜷缩了一夜,次日清晨,朝阳升起了,鸟儿叽喳叫。 李怀远伸展四脚,抻了个懒腰,他决定沿街去觅食,再不想办法弄点东西,他就得饿死。 走啊走啊,走到街道尽头。 他突然看到地上躺着一只青灰色的半旧荷包,他用嘴叼了起来,沉甸甸的,再用爪子按一按,是硬的,咬开一点一看,里面果然有铜子和碎银。 李怀远这次想仰天大笑,可见天无绝人之路,他决定用这钱去买个包子吃。 清晨来到,杨青叶新的一天又开始了。她扫院子、打水、洗菜、剁馅。 这时,花小胖又跑过来对她喊道:“青叶青叶,大家都说你姐姐被赶回家了。” 杨青叶正在剁馅的刀不由得一顿,恰在这时,隔壁的赵奶奶带着哭腔喊道:“青叶青叶,我给你大爷抓药的钱丢了,我可怎么办哪。” 第三章 霸道女主人 杨青叶听到赵奶奶的哭诉,不禁也跟着起急。她招呼堂弟照看铺子,自己带着赵奶奶沿街找了一遍,两人仍是一无所获。 赵奶奶的声音里带着满满的凄苦和辛酸:“老天爷这是要俺们老两口的命哟,这可怎么哪。” 赵奶奶跟她老伴只有一个在外乡做事的儿子,以前她家儿子还会三五不时地捎些钱回家,最近几年杳无音讯。老两口只得靠着赵奶奶做些针线,赵爷爷做些零工勉强度日。屋漏偏逢连阴雨,偏偏前些日子赵爷爷又生病了,这下家计愈发艰难。杨青叶念及赵奶奶往日的情义,时不时地去帮衬一下。可是她也不太宽裕,只够自己勉强度日,更何况,她家因为父亲和自己相继生过几场大病,欠了不少外债。 不过,还债没有抓药要紧,杨青叶稍一思索,便说道:“赵奶奶,你别急,抓药的钱我先借你。” 赵奶奶并没想到要找杨青叶借钱,她连连摆手:“好孩子,我只是跟你说说,我没有想着要你你借钱,你也够不容易的了,哪里有钱借我。” 这街上的人谁不知道,青叶这孩子发烧烧坏了脑子,连自己爹娘都快记不得了。直到现在,脑子还是时好时坏,要不,她未婚夫也不会跟人私奔,明面上说是私奔,谁知道私底下怎样,有的人悄悄议论说,这是王明东的娘谢氏故意放两人走的。为什么这样做呢?还不是因为谢氏是个虚伪好面的人,她宁愿让儿子担了私奔的名儿,也不愿意让自家背上背信弃义的名声。私奔可以推说是孩子年轻不懂事,更何况王明东是个男孩子,他又不考科举不当官,等风头过了,他带着媳妇儿子大可以大大方方地回来,爹娘象征性地打骂一阵也就完了。但背信弃义却关系全家的名声。两件事孰轻孰重,一目了然。 赵奶奶一想到杨青叶家的事,眉间的隐忧不觉又加重了。她长长地叹了一声。 杨青叶没有跟着她一起叹气,她转身进屋去把家里的钱拿出来,只留下一些暂时够这几天用的,剩下的拿了出来,只大致点了一下,便一古脑地塞到赵奶奶手里:“赵奶奶,你快拿去给赵爷爷抓药吧,欠田家的钱,我下月再还。” 赵奶奶推脱不要,她就算是要借钱,也会去找别人借。 一个要给,一个不要,两人正在推脱间,其他人闻声也赶了过来。 同情的有之,安慰的有之,也有私下里幸灾乐祸的。众人正议论纷纷。就见街那边的走来了一只脏兮兮的小黄狗。这狗正是李怀远。 他来买包子了! 隔着老远,他就闻到了包子的香味,他如今的味觉十分敏锐,他能嗅出包子里面喷香的油渣和萝卜粉条味,他为什么知道得那么清楚,因为昨天掉在地上的那个被咬了一口的包子馅就是这个味。一想到此,他又险些没出息的流口水。不行不行,他可是个王爷,身份不一般的王爷。 李怀远嘴里叼着荷包,迈着四条小短腿,飞快地朝着杨家包子铺跑去。 包子前照例围了很多人,他们在说着什么,但李怀远的脑子里只有包子包子,其他的什么也听不进去。 他从人们的脚边挤进去,有的人正说得高兴,见来了一条狗就没好气地把他踢到一边。李怀远接连被踢了几下,他气得七窍生烟。但身为一条狗,他奈何不得这些人,只好忍气硬挤上前,他想叫两声,无奈嘴里叼着荷包叫不出声。他只能用两只前爪去抓杨青叶,他抓一下,杨青叶没反应,再抓一下,杨青叶抬脚把他拨拉一边,如是再三之后,李怀远怒了。他今天不是来要饭的,他是来买包子的。杨青叶也烦了,这小破脏狗怎么这样烦。 她正打算用脚把它扒拉到一边去,就见那小黄狗嘴里吐出块什么东西,张开嘴一口咬住了她的裤脚,轻轻地撕扯着。他的本意是想提醒杨青叶注意到自己的存在,他是来买包子的。然而他没料到,他的这个举动引起了大黑的注意,大黑一见到主人被狗咬,一个箭步冲上前,对准小黄狗的屁股就是一口。李怀远痛得叫了一声,回头冲大黑龇牙吠叫。大黑呜呜地低声叫着,一副随时要撕吃他的样子。李怀远拿出平日里的威风派头,可惜他再威风也还是条狗,还是条小狗。他的威慑听在大黑耳朵里是不要命的挑衅。大黑张开臭烘烘的大嘴正要开咬,却被一声清喝制止住了。 出声的正是杨青叶,毕竟这只小脏狗只是咬了她的裤脚,并没有伤到她。要是被大黑咬坏了,她也于心不忍。她只得低头说道:“呆狗,还不快滚。” 李怀远见她终于低头正视自己,赶紧叼起荷包,举起前爪巴在她腿上。两只眼睛巴巴地望着她。 杨青叶先是随意扫了小狗一眼,然后又看一眼,这一次,她终于注意到了小狗口中的东西。 荷包?而且还荷包还很眼熟。 她弯下腰伸手去狗嘴里抢荷包,李怀远赶紧松开了嘴,汪汪叫了两声:“我要两个包子。” 杨青叶举着荷包,惊喜地叫道:“赵奶奶,你快看快看。” 赵奶奶惊呼出声:“啊——这不是我丢的那个荷包吗?” “哎哟,还真是的。” 众人看到杨青叶手中的荷包,纷纷惊叫出声。 赵奶奶手里攥着失而复得的荷包,险些喜极而泣。 “这荷包……”赵奶奶这才想起来问荷包是在哪儿找到的。 众人也有此问。 杨青叶笑笑指着脚边的小黄狗。 众人猛然想起,刚才好像似乎看见那狗嘴里叼着一样东西,只是他们没仔细看罢了。 人们像是才认识这只小黄狗似的,有的弯腰看它,有的蹲下看它。 “哟,这小脏狗竟然会捡钱,了不得。” “估计是瞎猫逮死耗子,馋狗乱咬东西。” “也有可能。” 李怀远被众人围观,丝毫不显惊慌失措。 可是光围观有什么用,包子包子。 这时,杨青叶终于明白了他的心意。她拿出一个破了皮的包子,轻轻掰开,她本想直接扔在地上,蓦地想起昨天这只小狗的异状,便改为放在手心里,弯下腰,将手伸到小黄狗嘴边。李怀远怔了一下,便开始迫不及待地狂吃起来。这包子真香真够味。他吃完之后还不顾羞耻地舔了舔杨青叶的手心。 杨青叶见他吃完,又掰了一块放手心里,李怀远张嘴开吃,就在这时,大黑厚着脸皮凑了上来,李怀远还记着那一口之仇,拼命用身子挡着大黑不让它近前。 李怀远正吃得开心,却听见头顶上有两个声音正在讨论着自己的去处。 赵奶奶说道:“这狗可真聪明仁义,我看它怪可怜的,不如我养了它吧。” 杨青叶道:“你挺忙的,哪顾得上它,不如就放我家吧。反正我家剩饭多,多一条也不碍事。” 李怀远忍不住停了思考,他要去哪家呢。其实也用不着细想,就包子铺这家吧。 想到这里,他连包子也顾不上吃了,伸出两只前爪抱住杨青叶的小腿不松。 第四章 女主人思路广 众人见状不由得哈哈大笑起来。 有的说:“估计这狗也知道跟着你有包子吃。” 有的调侃说:“青叶,你这人就是招猫狗喜欢。” 杨青叶随口道:“还别说,狗有时候比人还可爱。”在她眼里,狗比王明东好多了。 赵奶奶见这小黄狗巴着青叶不放,伸手揉揉它那毛茸茸的狗头,笑着说道:“既然它喜欢你,就让它留在你家吧。” 李怀远听到这话,心下终于松了一口气,也不再紧巴着杨青叶不放了。 杨青叶进屋去净手,然后准备卖包子。 客人一*地来,杨青叶和杨槐姐妹俩开始忙碌起来。杨青叶一边忙着一边跟街坊邻居拉家常,赵奶奶在摊前站了一会儿便又去药铺抓药了。这一次,她生怕钱再丢了,把荷包紧紧攥在手里去。那些邻居仍没有散,三三两两地站在那儿唠闲嗑。 李怀远方才只吃了一几口,仍感觉没有饱,他时不时仰望一下这个新认的主人,心里盼着她再大发善心喂点吃的。但杨青叶这会儿十分地忙,哪里顾得上理会他。 李怀远百无聊赖地在摊子前转悠。这时,大黑又凑上来了。 “汪呜。”它先打了一声招呼。 李怀远假装没听到。 大黑有些不耐烦了,低声呜了一声以示警告:“喂,臭狗,我在叫你呢,你可是在我的地盘上,还想不想混了?” 李怀远扭转身子,把屁股对着大黑。 大黑终于被惹毛了,正要过来给这个不识抬举的臭狗一阵教训,杨青叶及时发现了它的异动,便出声警告道:“大黑!” 大黑一听到主人的声音,赶紧摇动尾巴,不得不收敛了一下。但它还是觉得没面子,临去前龇牙威胁李怀远:“小样儿,你给我等着。” 李怀远无语望苍天,他被一条狗给威胁了。 李怀远亦步亦趋地跟着新主人,不声不响,不吠不叫,主人卖包子,他就踞坐在包子铺前思考人生。 他变成狗前到底做了什么呢?想啊想,他的脑子变得像一锅粥一样乱,对了,终于想起来,他那时好像是跟人拼酒,醉得不省人事,一觉醒来就变成狗了。那原来的自己怎样了呢?可惜这儿离京城太远,什么消息都打听不到。算了,他还是先顾眼前吧。至少先吃饱穿暖,嗯,穿倒不必了,他如今自带皮毛。先吃饱吧,然后再洗个澡。一想到洗澡,他身上又开始痒了。这条狗估计除了淋雨外都没洗过澡,身上说不定还有跳蚤和虱子。不行,他一定得想办法让主人给自己洗个澡。 半个时辰后,杨青叶终于把包子卖完了。姐弟两人开始收拾蒸笼和桌子。 杨青叶去做早饭,她问堂弟杨槐:“你想吃什么?” 杨槐一脸呆滞地答道:“我不想再吃包子了。我想吃点好吃的。” 杨青叶也能理解他,天天吃包子着实也吃烦了。这小家伙平常任劳任怨的,也从不挑吃穿,索性满足他一回吧。 她已做好了出血的准备,便说道:“说吧,你想吃什么?” 杨槐道:“我想吃馒头就咸菜。” 杨青叶无言地看着他,馒头跟包子有区别吗? 她进灶房去热了昨天蒸的馒头和剩粥,又从坛子里掏出一块腌好的芥菜疙瘩,切成细丝,撒上两滴麻油,又加了几粒炒熟了的芝麻。杨槐帮着把饭端上来,两人开始吃早饭。 李怀远吸吸鼻子,嗅着小米粥的味道和麻油的清香,不觉又馋了。 杨青叶看着这只围着她转圈的小狗,便大发善心地找了只有豁口的碗,给它倒了点粥,李怀远此时也顾不得什么自尊不自尊了,至少这碗是干净的,他低头慢慢吃了起来。他在桌子下面吃早饭,杨青叶姐弟俩在上面吃饭,杨青叶的粥只喝了大半碗,剩下的都倒给了李怀远,她甚至还给它夹了几根咸菜。李怀远的心里美滋滋的,他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咸菜。吃完饭再洗个热水澡,那就再好不过了。他正沉浸在美梦中,忽然,那个可恶的大黑出现了。 大黑一看有吃的,立即颠颠地跑了过来,张开臭烘烘的大嘴就来抢食。李怀远可坚决不容它染指自己的碗。情急之下,他叼起碗的边缘拔腿就跑。 大黑气哼哼地在后面追。 姐弟两人正好也吃完饭了,都兴致盎然地看着这两只狗你追我赶。 李怀远被大黑追得无处可逃,最后灵机一动,把碗塞进两个柜子之间只容许他能通过的缝隙中,大黑再不甘也没有办法。 大黑没有抢到吃的,气呼呼地冲着李怀远吠叫:“你有种给我等着。” 李怀远汪汪了两声,以示还击:“这是我的,主人给我的。” 一大一小两只狗,正面对峙着。 最后还是杨青叶呵斥大黑,大黑才不得不委屈地退场。 但是大黑受到了伤害,它垂头丧气地出门找它的狗伴去了。 李怀远没兴趣去找狗们,况且他也不敢找,他怕大黑找他秋后算帐。 他持续地围绕着杨青叶转。 他眼下的目的是洗个澡。为了表示自己身上很痒,他抱着杨青叶的小腿不停地蹭啊蹭。万万没想到,杨青叶见他这样,不禁用古怪的眼神看着他,自言自语道:“你这小脏狗真够色的,你发情就发情,抱着我的腿蹭什么?” 李怀远:“……”他的动作有那么猥琐吗? 最后,李怀远还是让主人明白了自己的意图,杨青叶决定给他洗澡。刚好,锅里有热水。她拿来一个破旧的洗衣盆,倒了半盆水,拎着李怀远扔进去,用皂角给它搓洗。别的狗都怕洗澡,只有它倒是十分享受。 杨青叶先给他洗狗头,再洗身子最后是四条腿。先背面洗,再反过来洗。反过来洗时,杨青叶特意查看了一下,说道:“我猜得没错,这么猥琐果然是只公狗。” 李怀远再次无言以对。杨青叶察觉到小狗抗议的目光,心中讶然,“咦”了一声,恰好这时,门外有人在喊她:“青叶在家吗?” 第五章 做一个有目标的狗 杨青叶听到有人叫自己,赶紧放下小狗,起身迎接。 李怀远全身湿漉漉的,冻得瑟瑟发抖。这个女人也不给自己擦擦,真是太不体贴了。 杨青叶开门一看,见是自己的堂姐杨小枝抱着她五岁的儿子长安。杨青叶高高兴兴地迎上去,杨小枝看着妹妹,凄凉而又欢喜地笑着说道:“我猜你也该忙完了就过来瞧瞧。” 杨青叶道:“我本来打算卖完包子就去看看你和长安的。” 说着,她便伸手去抱长安。 长安虽然已经五岁多了,但仍瘦瘦小小的,抱起来一点也不重。他的神色呆滞,不笑也不闹。 杨青叶抱着长安领着杨小枝进了堂屋,姐妹两人坐下来说话。 两人寒暄几句,杨青叶就开始安慰姐姐:“姐,离开谢家那样人家未尝不是一件好事,他们连自己的亲骨肉都嫌弃,你还能指望他们怎样?” 杨小枝深深地叹息一声道:“其实离了他们家我也觉得解脱了,可是……” 杨小枝的话只说了半截,她不必说,杨青叶心里也明白。大伯家还有一个堂哥,他这个人以前还不错,但是为人懦弱老实,偏又娶了一个泼辣精明的媳妇白春。白春这人怎么说呢,也不是什么大恶之人,但就是太过精明太会算计了。乍交之下感觉还行,但不能久处。杨青叶因为她的原因,连大伯母家的门也登得少了。当初她三叔去世前时,堂弟杨槐本来是托付给大伯的,但自从白春进门后,就一直对他横挑鼻子竖挑眼,杨青叶实在看不过,就让堂弟搬到自家来,杨槐虽然憨傻,性子一根筋,但有一把气力,干活也勤恳。自杨青叶的父亲去世后,姐弟俩一直相依为命。堂嫂容不下杨槐,又怎能容下杨小枝和长安? 她们姐妹俩在说话,李怀远在瑟瑟发抖,湿哒哒的毛沾在身上好难受好冷,可是他的主人早就忘了他。他真想再扑去抱住她的小腿,但又怕她说自己猥琐。怎么办怎么办? 他先是哼唧一声,没人理会。再哼唧两声,这下终于引起了人的注意,是引起了正坐在杨青叶腿上的长安的注意。他挣扎着要下去,杨青叶也没管他,便放他下去玩。 长安慢慢走过去,蹲在地上,跟这个*的小黄狗平视着。 李怀远现在对孩子这种动物早就心生恐惧,他们的恶意有时比大人还要严重。上次围攻他的也是一帮孩子。 长安长久地注视着李怀远,然后慢慢地伸出一根手指去戳他的脸。李怀远偏头躲开了他,他又去戳。连戳了两下,长安见小狗仍在发抖,他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儿,突然想起了什么,忽地站起来,脱去自己身上的夹袄,盖在小狗身上。李怀远先是惊诧,接着心中莫名一暖。长安用夹袄捂着李怀远,还用小手轻轻拍着他。 这时,杨青叶和杨小枝终于注意到了长安的动作。两人惊呼一声,一个跑过来抱起长安,一个迅速剥掉李怀远身上的夹袄。 杨青叶大声训斥道:“这个破狗,不但生性猥琐现在还会脱人衣服。” 杨小枝一边把长安抱到怀里暖和着一边笑道:“青叶,你也真够逗的,狗哪里会脱衣裳,这是长安自己脱了给它的。” 杨青叶一想也是,不觉笑了。她把夹袄还给杨小枝,见上面沾了水,便进去找了一件杨槐的先给长安穿着。接着,她也终于注意到了小狗在发抖,便又找了件旧衣服帮他擦干狗毛。 李怀远四蹄朝天,被杨青叶下上其手地擦拭着。 杨小枝只在杨青叶家坐了一会儿便带着儿子告辞。 从这以后,杨小枝就带着长安在娘家暂时安顿下来。她手上勤快,平常家务活抢着干,闲时就在家做些绣活拿出去卖,帮忙补贴家计。初时,家里尚能风平浪静,时日一长,便不行了。白春开始兴风作浪,先是嫌弃长安太笨,接着又言里言外说小姑子有积蓄不给兄嫂用。朱氏本就是个性格软和之人,渐渐弹压不住,只能劝女儿多多忍让。如此一来,白春便愈发肆无忌惮。 杨小枝在娘家呆不住,又懒得去别人家串门,便时常来杨青叶家做绣活。长安自然也跟着来。一来二去,长安便和李怀远熟悉了。李怀远最喜欢的就数这个单纯善良的傻孩子。 李怀远现在有了新的名字,叫小黄。大黑小黄,李怀远一听就嗤之以鼻。好吧,想当初,他变成狗前,就算是不学无术也不会给家里的下人和宠物取这种名字啊,他的蟋蟀名叫扫北大将军,听听,多威风。这个主人真的是太不讲究了。 李怀远正在低着狗头沉思,长安又拿手指头戳他了。李怀远表达友好的方式不是摇尾巴,他对这种行为深恶痛绝,于是只得用爪子碰碰长安的手,长安以为狗在跟他握手,十分高兴地抓住李怀远的狗爪,一向呆滞的脸上也流露些些许笑容。 一人一狗在玩耍,姐妹两人又在说闲话。 杨小枝一边做针线活一边跟杨青叶说道:“青叶啊,你帮我问问这附近有谁往外赁房子的。” 杨青叶问道:“怎么,堂嫂又给你气受了?” 杨小枝“唉”了一声,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她即便不说,杨青叶也全能明白。她也在飞快地盘算着。 附近倒也有赁房子的,但好的房子价钱不便宜,谢家母子那样的做派,堂姐下堂时肯定带不了多少钱。这房钱是一大开销。但便宜的又太偏远,她一个年轻妇人带着一个孩子住着有诸多不便,这县里的小混混可不少,就拿她来说,若不是有堂弟帮着,再加上她性格泼辣,一言不合敢对人动刀子,那些小混混早找上门上了。堂姐的脾气可不像她,她实在不放心她去外面住。但是……无奈现实逼人。 杨青叶继续盘算着,自家的房子还算宽敞,她家有三间正房,还有两间厢房,她和堂弟一人一间,就算除去做包子的一间房,也有两间空房,倒不如先让堂姐在她家住下来,以后再做打算。 杨青叶在思索着这个现实问题,李怀远也在思考他的现实问题。他现在已经慢慢适应了这个新身份,短暂的迷茫过后,他开始考虑自己的出路。他竖立了一个小目标:他要先做一条不可替代的狗,一条让主人看重的狗。至于怎么实现这个小目标,他觉得自己快有答案了。 第六章 狗王爷的新发现 做为一条狗能干什么呢?他以前除了当王爷什么也不会啊。他只能慢慢想,办法总能找到的。 李怀远低着狗头在严肃的思考。旁边的大黑在吸着鼻子闻他。李怀远一爪子拍过去,大黑闷哼一声,随即龇牙低呜两声以示威胁。 李怀远白了它一眼,起身离开,到外面的墙根处晒太阳继续思考人生。 此时,正值深秋初冬时节,正午阳光正暖,向阳的墙根处也有不少人在晒太阳。这些人多是街坊邻居,他们一边做着活一边闲聊。 他们正说着话,就见一个二十七八的妇人也拿着针线篓过来了。 妇人身材偏丰满,长脸细眼,只是牙齿有些微露,总是合不拢似的。那一双眸子滴溜溜转着,显出一副精明的模样。这妇人正是杨青叶的堂嫂白春。 正在闲聊的众人看到她,便出声招呼寒暄:“过来唠会儿呗。” 白春脸上带着笑:“哎来了,你们都在啊。” 白春笑着走过去,有人给她让了一个小凳子。她坐下来一边做针线一边唾沫横飞地说着东家长西家短的。 有人见她在做鞋子,活得有些粗糙,便说道:“你小姑子的针线活挺好,你怎地不让她做?” 关于小姑子杨小枝,白春正有满肚子的话要说,正好借着这个话头说了起来,她阴阳怪气地说道:“我可不敢使唤她,人家才是家里的姑奶奶、大小姐,别说使唤了,就是我脸上的笑容少一些淡一些,也被人说容不下他们娘俩,这日子可怎么过啊。” 众人听罢,有的暗暗同情杨小枝,也有的人纯粹是闲得无聊,故意拿话引着白春说。 白春越说越来劲,起初还有些克制,后来说个兴头上,嘴便像决堤的洪水似的,没遮没拦。 “你说你嫁了人,能忍就忍呗。说婆家待你不好,可谁叫你不挣气,生了个傻儿子吧,要不,人家得把你供起来。” 李怀远正在思考人生,听到白春这番话,不由得直皱眉头。这个女人的嘴真的太碎了。真想给她一个教训。 白春眉飞色舞地说着,还时不时地停下来等众人附和,她正说得高兴,场面突然安静下来。白春停下来,扭头看过去,就见杨青叶正端着盆站在门口,静静地看着她。 白春初有些尴尬,为了缓解这种尴尬,她赶紧没话找话道:“青叶,你这要做什么去呢。” 杨青叶面无表情地敷衍了一句,白春又自顾自地往下说道:“刚才我跟这大爷大娘说你姐的事儿呢。青叶啊,嫂子是个心直口快的人,我这些话你也提前听着,以后出了阁可好好地过日子,能忍则忍,别动不动就回娘家。你瞧瞧你哥那么窝囊无用,我不还照样跟他过,难道我就没有娘家?这俗话说得好,屋檐底下不能长住人,娘家不能长住女。我不能不替他们着想,也不能不顾脸面,是不是?” 杨青叶淡淡地说道:“嫂子,我不用担心这个问题,因为我没有哥嫂。” 白春被噎得暂时接不过话来。 杨青叶端着面盆进屋去了。这一瞬间,她已决定了,晚上就把堂姐接进家来。 杨小枝带着儿子长安住进了杨青叶家,街坊邻居免不了议论几句。白春也觉得面上不好看,虚情假意地拦着杨小枝道:“妹子啊,我这人你又不是不知道,刀子嘴豆腐心,你回家来,我高兴还来不得及呢,你可别有旁的想法。” 杨小枝不忍哥哥和母亲为难,就笑着说道:“没有没有,青叶说她家宽敞让我过去跟她作伴。” 白春假笑道:“原来是这样啊。槐子人不机灵,她一个姑娘家也确实让人不放心,你去了也好。” 杨小枝笑笑没说话。 杨青叶见了白春仍是淡淡的,不过,两人仍没撕破脸。杨青叶虽然性格泼辣但也有分寸。撕破了脸,她伯母和堂哥怎么办?白春这种人,她只能远离,少跟她打交道。 杨小枝搬进来后,倒帮了杨青叶不少忙。做包子是她早就做熟的了。她做完针线就帮着杨青叶活面、打包子,长安虽然年纪小,但也会帮着干点小活,比如看个火,拿些柴禾之类的。 对于住进小姨家,长安倒是十分高兴。不但有小舅舅和小姨陪他玩,还有小狗狗。他最喜欢这只小黄狗,喜欢到想拿自己的衣裳给它穿,有好吃的给他吃。李怀远也喜欢这个善良的孩子,有时,他会耐着性子陪他玩耍。 长安仍然不会说话,不过也从不胡闹,平常从不跟别的孩子一起玩耍。他能独自拿着一块瓦片玩一整天。 长安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能耐得住寂寞。可是李怀远却不能,他本性好动好玩,当人时从来都坐不住,一念书就头痛。如今变成了狗,他除了咬自己的尾巴还能玩什么? 李怀远觉得狗生难耐,仰天长汪。汪完,他又自己去找乐子。能找什么东子呢?他用狗爪画了个棋盘,以石子为棋子,自己下着玩。他正得玩得高兴,不知什么时候,长安也凑上来了。他兴致勃勃地看着李怀远,时不时地学他用手挪动石子。他专心致志地玩着,仿佛这是世间最重要的事情。李怀远心中一动,或许,他可以试着把孩子往这方向引导一下。这真是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 第七章 下棋的狗狗 下棋叫做博弈又叫手谈,在本朝风行一时,下至平民百姓,上到达官贵人都喜欢下棋。宫里还设有棋博士和棋待诏。 李怀远就一直默默地关注着长安,越观察越觉得教他下棋可行。 他记得王府里有一位先生说过,专心致志、心无旁骛的人做什么都容易成功。很明显长安就是这种人。 再反观他自己,偏偏做什么都是三心二意,耐不下性子。当初,他十分讨厌那些功课,还羡慕寻常百姓家的孩子,觉得他们更自由,如今他再也不这么想,也不知道“他”如今怎样了?可惜这个地方太闭塞,他想打听些什么消息都没有途径。唉,不想了,在变回人以前,先好好当一只狗吧。 从这以后,李怀远时常有意无意地带着长安往大人堆里钻,特别是见到街边下棋的都会凑上去。小长安果然很有兴趣,一看就是小半天。大人毕竟是大人,不会像小孩子那样毫不掩饰自己的恶意,他们对于长安这个孩子大多是同情的,有时也会有种隐秘的优越感,觉得自家孩子再淘气不听话但毕竟是正常的。 大人们带着这种复杂的心情,有时会跟逗长安说说话,每当这时长安就会睁着眼睛呆呆地看着他们。后来不知是谁发现这孩子竟然下棋有兴趣,他们便存了逗弄玩笑的心思指点他几句。像是怎么做眼、点眼、打劫、围、断,怎么吃子和占有空位等等。当然他们下棋的水准极一般的,但对于此时的长安已算不错。对于此,李怀远十分乐见其成,毕竟,做为一只狗他是无法开口说话的,自然也没法直接教长安下棋。说来也奇怪,长安听多了竟也似懂非懂,再加上他本性单纯,一旦对某件事来了兴致,便一心一意地沉浸进去。 这一人一狗很快就成了街上一景,有人再提起长安时,就用调侃揶揄的口吻说道:“哟,老杨家的那个傻外甥正学下棋呢。” “啧啧,将来说不定能成为国手呢,哈哈。” …… 杨小枝也被人拿话揶揄过,她不禁有些气闷。李怀远见此情形,不禁暗暗为长安担心,生怕他的学棋热情被扼杀。可惜他口不能言不能帮他。 不料,杨青叶得知后开导杨小枝道:“长安喜欢下棋就去呗,他不跟别的孩子玩,整天一个人呆着也不好。旁人爱说什么让他们说去。” 杨小枝一听也觉得有理,想想孩子已经这么可怜了,何苦再去约束他。 杨小枝索性不再管儿子了,由他去吧。 小长安没了拘束,越发喜欢往外跑,一见到下棋的就走不动道。大人仍是觉得稀奇,也仍有人出言奚落揶揄。 杨小枝每每都是岔开话题。要是杨青叶听到,往往会把对方噎得说不出话来。 每当这时,狗王爷李怀远就会用钦佩的眼神看着女主人。能把话说成这样也是一种本领。 他有时也想跟她说几句话,可惜他只能汪汪汪,再说不出旁的字眼。 汪呜……李怀远发出一声叹息。 过些日子,便是长安的生日。杨青叶买了一副棋。 杨小枝嗔怪道:“你怎么又乱花钱,小孩子家用石子玩玩就行了,谁还当真了。” 小长安爱不释手地摸着棋盘和棋子,双眼熠熠生辉。 一连几天,长安抱着棋盘缩在角落里认真研究下棋,李怀远趁人不注意就用狗爪子跟他手谈。 长安对于狗狗会下棋这点,丝毫不觉得奇怪,在他心里觉得狗应该会下棋。当然,这个想法,很快被大黑打破了。他去找大黑下棋,大黑差点把咬坏了他的黑子。长安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儿,没想明白便不想了。他又接着玩棋子。 李怀远见长安如此,心便放下了,反正他不会说话,这个秘密可以保留着。 长安经过街上那些闲人的指点,已经知道怎么下棋了。一人一狗趴在地上,你来我往的对弈起来。 长安越下越入迷,连带着李怀远也跟着入迷起来。 两人浑然忘了时间,也忘了周遭的一切。 不知不觉间,天暗了下来,黄昏来临了。 就在这时,李怀远正忽然听到有人在唤他们。 “长安,小黄。”他的主人杨青叶来了。 李怀远吓了一跳,急忙做出一副狗狗应该有的模样。 杨青叶的步子像一阵风似的迅疾,转眼间,她就来到他们身边。 杨青叶惊诧地盯着棋盘,一会儿看看狗一会儿看看长安。不知道是不是她眼花了,她刚才分明看到她家的小黄在下棋。 李怀远察觉出了杨青叶怀疑的目光,心中不觉有些焦灼,为了打消她的怀疑,他只能使出全套的狗本领,摇头摆尾、撒欢、哼唧、抱小腿、叼裤腿。他从未如此羞答答地厚颜无耻过。 李怀远的这番举动还有些效果的。杨青叶本来不确定的疑惑果然少了许多。 她没再往下深究,便对长安说道:“走吧,咱们回家吃饭了。” 长安默默地收了棋盘,紧紧地抱在胸前,跟着杨青叶回了家。 从这天开始,李怀远不得不收敛起来。他怕再被人发现。 没人跟长安下棋,他很是不解,用困惑的目光看着李怀远,李怀远只得装作没看见。 长安见没人陪他玩,便抱着棋盘去找别人下。李怀远也觉得不错,他本想跟着去,无奈却被大黑它们拦住走不掉。 大黑觉得这只小黄狗抢了自己的威风,一直对它很不满,李怀远不想跟一只狗一般见识,平常是能躲则躲,实在躲不掉也有主人帮着。这会儿,杨青叶正忙着打包子,哪有功夫理会它们。大黑便找了机会来挑衅他。 大黑抖一抖油光闪亮的毛叫道:“汪汪,小杂毛,你最近够威风的啊。” 李怀远不得不谦虚道:“哪里哪里,这一带还是大黑哥你最威风,我不过是是混口饭吃。” “汪——我才不信你的鬼话。” 大黑龇着白森森的牙,恶狠狠地威胁道:“我要把你送给狗贩子。” “汪汪。”大黑的伙伴们一起助威。 李怀远孤零零地站在那儿,显得格外狗单势孤。 有人的地方就有是非,他知道。可是为什么有狗的地方也有是非。 被孤立的滋味不好受,看来,他得想办法改善一下自己的处境了。 他正这么想着,突然听见了长安的哭叫声。 李怀远吃了一惊,赶紧甩开大黑去看究竟。 第八章 争吵计划 李怀远听到长安的哭声,顾不得和大黑它们纠缠便撒开四腿跑了过去。 在街角的一处,几个孩子正围着长安。 这些人中有上次用弹弓打过李怀远的潘小安,这次潘小安没有直接参于,他只是在一旁围观。跟长安撕扯的一个孩子看着挺面熟,李怀远想了一想才记起,这孩子叫杨大宝,是杨青叶堂哥的儿子,今年七岁了。这孩子被他娘惯得不像样儿。家里有好吃好玩的都先紧着他。以前长安在他家住时,杨大宝就时常欺负他。 今天两天打架的起因是杨大宝非要长安的棋,长安对别的东西无所谓,但对于这副棋却看得比命还重要。见他来抢,就拼命护着不给。杨大宝抢了几次不遂正要罢手,不料,潘小安那帮孩子刚好经过,潘小安就拿话怂恿杨大宝:“大宝,那副棋是你小姑姑买的,你也有份啊。——你该不会连一个傻子都打不过吧。” 几岁的孩子本就经不起怂恿,更经不得刺激。本来杨大宝对棋的兴趣也不甚大,此时经潘小安一挑拨,就觉得非要不可。 他像一头小牛似的向长安撞过去,长安怀里的棋子撒得满地都是。 长安慌忙去捡,杨大宝用脚踩着不让,长安的性子也被激了起来,两个孩子便厮打起来。 杨大宝一边打一边骂:“傻子,呆子,我打死你,你滚出我姑姑家。” 长安不说话只是一径地打。 两人互有胜负,脸上各自挂彩。潘小安那帮孩子却在一旁喝彩叫好。 李怀远急得上前试图去阻拦两人,不料却被杨大宝踹了一脚,疼得他闷哼一声。 两个孩子先是站着打,接着滚在地上打。 李怀远一看这样不行,赶紧飞奔回家去找人。 杨小枝去买绣品了。杨青叶和杨槐刚蒸好包子,正要开始叫卖。 李怀远用嘴去叼杨青叶的裤腿,杨青叶正忙着哪有心思管狗,轻轻一抬脚,把他拨拉开,低声道:“别闹,我正忙着呢。 李怀远仍咬着不放,两只狗眼里满是焦急。 杨青叶心下一沉,低头问道:“是不是长安出什么事了?” 李怀远松开嘴,飞快地跑外跑去。杨青叶嘱咐杨槐看着摊子,赶紧跟上李怀远。 他们赶到时,两个孩子已经在地上滚得跟泥猴似的。杨青叶把两人分开,分别查看了一下伤势,见并无大碍才放了心。接着又问杨大宝事情的原委。 杨大宝哭哭啼啼地说道:“小姑,我、我也想要棋,长安不给我,还打我。” 长安咬着唇不说话,死死地抱着棋盒。 杨青叶在心底默默地叹了口气,一边是外甥一边是侄子,也真够让人为难的。说真的,大宝小时候,她是很喜欢的。小孩子白白胖胖的,一脸的天真无邪,她时常抱他逗他玩。不过,他越长大越不可爱,性子霸道自私,爱吃独食,堂嫂不以为耻反以为荣,觉得这孩子这样将来才不会吃亏。婆婆和丈夫一管孩子,她就撒泼大闹,并言里言外地讽刺道:“你也不瞧瞧你这个窝囊样儿,整天就知道死干活,三脚踹不出一个屁来。你还想孩子像你一样呢。你愿意我可不愿意。” 朱氏母子性情和软,又觉得过一家人不容易,不愿跟白春争执,渐渐也就不管了。是以,现在的杨大宝在街坊邻居的名声中仅次于潘小安。 朱氏时常叹息,心里又想着这孩子本性是好,将来总不至于太坏,也许长大了就好了。 杨青叶却不这么乐观,一棵小树从小就长歪了,长大了能会自已变直吗?再说什么坏不坏的事,这世上真正的坏人能有几个,总不能只以不坏为标准吧。不过,她只是一个姑姑,还是一个堂姑,人家孩子有爹有娘,哪里轮得了她管。喜欢就喜欢,不喜欢不理便是。 杨青叶轮流劝着两个孩子,她主要在劝杨大宝:“大宝,你看你的玩意那么多,干啥非要长安争一副棋,你又不是多喜欢。行了,今天的事就算了,以后不能再这样了,你要是听话,姑姑给你买好吃的。” 杨大宝对这个小姑是又怕又喜欢,听了他的话情绪本自渐渐平复了。 他抽噎着正要点头,忽然一个尖锐刺耳的声音响了起来:“大宝,我的大宝,你这怎么了?” 白春气势汹汹地过来了。她身后还跟着几个看热闹的街坊。 杨大宝本来哄好了,结果一见了娘,不由得“哇”地一声大哭起来。 白春一手揽着儿子一边指着长安破口大骂:“你这孩子是怎么回事?是不是又下死手打我儿子?” 杨青叶耐着性子解释事情的原委,白春听罢仍是横眉竖眼,继续凶巴巴地指着长安骂:“没良心的小白眼狼,在我家白吃白住那么久,反过来还打我儿子,要你一副破棋怎么了?要你的是看得起你。” 长安被这阵势吓得瑟瑟发抖,杨青叶见了不觉心疼,伸手搂过他,对白春说道:“嫂子,小孩子打架是常有的事,这事本来就是大宝不对在先,你不能这样惯着他。” 白春尖声道:“我惯他了?我怎么惯着他了。我的宝儿在你们老杨家吃没吃好,喝没喝好,摊上一个没能耐的爹,我拿什么惯他呀。” 杨青叶时常听她这么说,都听烦了,直接怼她一句:“嫂子,你别扯别的事,咱们就事论事。再者,我哥一直都这样,他也没蒙你没骗你,这门亲事当初也是嫂子自己愿意的,如今又何必当着孩子的面来贬低他爹?” 白春正要反唇相讥,就见街坊簇拥朱氏来了。 朱氏从白春怀里扽过孙子看了看,又去看看外孙,见两人脸上都是小伤,才放了心。随后又看着白春说道:“大宝娘,小孩子吵嘴打架都是常事,只要不太过份,大人最好别瞎掺和,一个大人冲着孩子大呼小叫的成什么样子?” 白春伸手扯过杨大宝,抱着儿子大哭:“我的儿啊,你好苦命啊,挨了打受了气,没人为你撑腰,娘替你说几句还被人抢白,这个家没咱娘俩的容身之地了,走,咱们回你姥姥家去。” 白春一边哭着一边拉着儿子回家收拾东西就要回娘家。 朱氏黑着脸,也没去劝。杨青叶假装长安说话也不去劝。 白春见没人阻拦,脸上挂不住,竟真的回娘家去了。 白春一走,众人顿时耳根清净。 朱氏看着外孙,满脸地忧虑,深深地叹息着。 晚上,杨小枝卖完绣品回家,听说此事,查看了一下儿子伤势,又训诫以后不可与人冲突之类的,长安仍抱着棋盘呆呆不语。 李怀远从这以后更是寸步不离长安,一人一狗时常在街上闲逛,他有心让长安跟人过过招,但那些下棋的大人都觉得他是个孩子,又是个傻子,谁也没想着跟他下棋。 李怀远想做两件事,一是打破这个僵局,二是威慑群狗。被人孤立很痛苦,被狗孤立也痛苦。想他堂堂一个王爷,难道连只狗都驯服不了吗? 李怀远把前一件事放在心底,先着手实施第二个计划。 第九章 转机 李怀远想震慑群狗,当一个不再被欺负孤立的狗中之王。他第一个对驯服的就是大黑。 大黑膘肥体壮、威风凛凛,众狗以它为尊。因为它,很多小偷都不敢对杨家下手。 李怀远对比一下两人、不,应该是两狗的身板,决定智取大黑。 他观察一下众狗是怎么表示亲近的,它们有的互相嗅彼此的气味,摇摇尾巴,相互打闹。李怀远实在不想屈尊去跟一只狗打闹,于是他侧肩撞了一下大黑,表示自己的亲近之意。 “嘿,大黑,我的饭给你吃了,咱俩以后是朋友对不?” 大黑也侧肩撞了李怀远一下,把他撞得一个趔趄。它斜睨着一双长着眼屎的狗眼说道:“你的本来就该是我的。” 李怀远一时无语。想不到,讨好一只狗竟这么难。唉…… 李怀远正在叹息,大黑却主动示好:“嘿,小黄毛,你去偷肉铺的骨头吧。” 李怀远:“你怎么不去偷?” 大黑甩甩尾巴,一脸傲然:“可是大黑,怎么能干这种事?” 李怀远默默地走开了。不过,他也打听到了,大黑以前也偷过,险些被肉铺老板打瘸了腿。它现在再也不敢偷了。 李怀远讨好大黑未果,便又去找小长安。长安自从和杨大宝打完架后,好几天没出门,只在院子里自已下棋玩。院子里人来人往,李怀远怕暴露也不敢陪他玩,只在旁边晒太阳。大黑一边晒太阳一边咬自己身上的跳蚤。李怀远嫌恶地离得远远的。 不久,大花也来了。 李怀远走过来套近乎:“大花。” 大花从狗鼻子里轻哼一声,李怀远接着又夸道:“大花,你这身皮毛越□□亮了,最近一定吃得很好吧。” 大花被夸得通体舒泰,终于肯正眼看他了:“嗯,吃得还行。最近食物好找些。” 李怀远:“那真不错。”他说着话看着街边三三两两的狗们,突然疑惑道:“你的那些伙伴呢,好像少了几只呢。” 大花不以为意:“我们没有主人,都是到处走的,哪有吃的就去哪儿,可能到别地去了吧。” 李怀远也没多想。令人可喜的是,他跟大花的关系好了许多。大花比大黑的脾气好多了,也更容易讨好。他只需要狠狠夸它就行了。 大花有空就来找李怀远,李怀远每次都捏着鼻子夸大花。大花每次都是兴尽而归。大花有时还带了小伙伴来找李怀远,李怀远对症下药,拼命地夸,狠狠地夸,从狗身上,他也悟出一个道理:原来戴高帽不但人喜欢,连狗都喜欢。所以,他以前被人孤立,不光是因为父王母妃早逝,也多半是因为他出言犀利,总是喜欢一针见血,扎得人都不喜欢他。唉,往事一言难尽啊。 李怀远跟大花它们的关系近了,长安那边也有了进展。事情的起因是这样的:长安每日里都抱着棋盘自己玩。就有喜欢下棋的人手痒借他的棋用一用,长安视棋盘如性命一样,谁也不借。那些人只好笑着说:“那我不借了,我跟你下行吗?”长安盯着那人看了一会儿,默默地点点头。那人觉得稀奇,就试着下几局看看,他料想这个傻子也不会下。 谁也没料到的事情发生了。第一局,那个人输了。那人本来是抱着试试看的心思,自然也不认真,这下竟输给一个傻孩子,这面子上哪里过得去?于是,接下来的几局,他开始认真起来。但是他认真也没用,下面几局,他还是输得多嬴得少。两人的举动引起周围闲人的注意,那些人也都围上来观看。不看不打紧,一看长安这孩子下得有模有样的,不禁吃了一惊,围观的兴致更大了,也有人跃跃欲试。长安有输有嬴,他输也好嬴也好,都似乎全然不放在心上,他享受的只是下棋这件事。 傻孩子长安会下棋还嬴了几个人的事,立即不胫而走,没多久,传得附近的人们都知道了。 第二天,杨家包子铺门口围的人更多了。人们专门来看傻子下棋。 有的人不但看,还要下注。当然,他们都普通百姓,下的注也不大。一般都是几文钱,最多不过十几文。一天下来,长安倒是得了几十文。这件事在街坊邻居中引起了轰动。朱氏也被人叫过来观看。 朱氏静静地笑着,笑容里带着隐秘的骄傲。 杨青叶一边卖包子一边朝长安那边瞧上几眼,由于门前聚得人多,她的包子卖得比往日更快。三屉包子不多一会儿就卖完了。 当天晚上,杨小枝回家后,激动地抱着长安亲了又亲。她笑中带泪道:“谁知我儿傻,你一点都不傻。” 朱氏也道:“怎么会傻,傻子能下棋吗?” 母子俩又是哭又是笑的,朱氏摸着长安的头又道:“你那狠心的爷奶还有你那狠心的爹,早晚会后悔的。” 杨小枝听她提到前夫和婆家,默然不语。 长安看看外婆又看看母亲,默默地把今日得来的钱递了上去。 杨小枝随意数了一数,正要收起来,突然想起什么,赶紧又把钱塞给长安道:“你的棋都是小姨买的,这钱孝敬小姨好不好?” 长安想了一会儿,又慢慢点了点头。 长安把钱递给杨青叶,杨青叶本来没打算要,但长安执意如此,杨小枝和朱氏也在旁边劝着,杨青叶想了想道:“好,那我就收回来,咱们把钱存起来一半,另一半改善伙食好不好?” 长安反应不大,但李怀远却很高兴,早该改善伙食了好吗?包子虽然好吃,但也不能顿顿吃包子啊。而且,对于他们狗们,连包子也不能常吃。 杨青叶和杨小枝带着长安去肉铺买肉,杨青叶挑了两根骨头,一块肥瘦相间的肉。回来时,杨青叶又给长安买了一块糖糕。 大家欢欢喜喜地回家,杨青叶和杨小枝下厨做饭,晚饭是贴饼子,大骨头汤炖萝卜,白菜炒肉丝。 长安坐在掌屋里吃糖糕,他先给拿进去让娘、小姨、外婆尝了一口,又让杨槐尝一口,最后还趁人不注意让李怀远咬了一口。 李怀远虽然只吃了一口,但那丝甜意却直达心底。他以前吃过那么多精致的点心,都不及这普普通通的糖糕。这天晚上,李怀远不但吃上了糖糕,还啃上了骨头。不过,骨头他也不是谁的都啃的。他只吃长安啃过的,好吧,也顺便把主人的也吃了。其他人的,他一概不吃。但是令人奇怪的是,大黑哪儿去了?它为什么没来和他抢骨头? 第十章 威慑群狗(上) 大黑为什么没回来抢骨头?这个问题有点严重,李怀远觉得大黑肯定是摊上了大事。不然,这世上没有什么事能够阻止狗抢啃头。 杨青叶也注意到了,她“咦”了一声,“大黑怎么还没回来?” 杨小枝说道:“养了好几年了,丢不了的。” 杨青叶也没多想,大黑有时喜欢在外面溜达,但通常都会在天黑前赶回来,一会儿就该回家了。 可惜,杨青叶想错了。大黑一直没有回来。杨青叶这才开始着急起来。 她对杨小枝说道:“我出去找大黑。” 杨小枝要陪着她去,杨青叶摆手:“不用,你留下看家。我跟槐子去找。” 她对杨槐说道:“你往东,我往西,咱们快去快回。” 说着话,她顺手提了一盏风灯,同时招呼李怀远:“小黄,走,跟上。” 不用杨青叶招呼,李怀远自己也会跟上。他跟在杨青叶身后,默默地想着,大黑会摊上什么事呢?它是杨青叶养了几年的熟狗,附近的街坊邻居也都认得它,它应该不至于走丢。那它究竟怎么样了呢? 李怀远突然想起巷子里的狗不断消失的事,他不由得悚然一惊,心头涌上一股不祥的预感。以前做人时,他的心地当然也不坏,但对于猫狗之类的没有太深的感情,但当他变成狗时,他深深地理解到狗生的不易,此时想到大黑可能会出事,他不免有一种物伤其类的情绪。以前还想过要收服大黑,震慑群狗,此时,他只想赶紧找回大黑。 天已经黑透了。月光很淡,街上黑乎乎的。杨青叶提着一盏风灯,沿着街巷大声呼唤着大黑的名字。偶尔会引起一些在外流狼的猫狗之类的。李怀远看看这些狗,都是些无家无主的狗,无一例外地,脏兮兮的,瘦骨嶙峋的。他走上前,汪汪几声,用狗语问它们话。 “汪汪,你们看见一只很肥很壮的大黑狗了吗?” “汪,没看见肥黑狗,倒看见一只瘦黑狗。” 杨青叶仍在大声呼唤:“大黑,大黑。” 杨青叶一路呼唤着,李怀远一路问下去。 渐渐地,他们越走越远,越走越偏,他们进入一条巷子人烟十分冷清的旧巷,两边的房子里几乎没有灯火。 一阵冷风吹来,李怀远不禁打个寒噤,他想提醒主人,不能再走下去了,这里很危险。杨青叶很快也意识到了,赶紧停住脚步,她说道:“小黄,我们到别处去找。” 杨青叶转身快步往回走,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他们没走多远,便迎面遇上一个踉踉跄跄、哼着歌儿的醉汉。杨青叶侧过身,低头快步走过。 两人擦身而过时,那醉汉突然住了脚步,嘻嘻笑道:“噫,女人,啊哈哈。”要是白天,杨青叶肯定会破口大骂,狠狠地反击回去。但是在这种时候,对方又是个醉洒的,她只能暂时认怂,装作没听见似的,拔腿便跑。李怀远真想扑上去咬那人几口,但看见主人跑,稍一迟疑也跟着跑,先跑到亮堂有人的地方再说。 那醉汉抬腿便追,别看他刚才还东倒西歪的,如今却是跑得飞快。 杨青叶大声喊叫,可是四周寂静无人。那醉汉眼看着就要追上杨青叶,突然朝前一扑,没扑准,但是一把抓住了她的左脚。李怀远早恨透了这个人,回扑过去,下嘴便咬。杨青叶眼看着跑不掉,发了狠劲,举起手中的风灯对着这人砸过去,那人头一偏没砸到。她又飞抬起右脚,照着他的脸狠狠地踩下去。 “他娘的,臭女人——死狗——”醉汉痛得哇哇大叫,终于松开了手。杨青叶这次用双脚狠踩,踩的同时,手上又摸了块砖头砸过去,这次找到了准头,一砖头下去,那人暂时没了声响,大概是晕了。李怀远又咬了几口,汪汪了两声,示意杨青叶赶快离开。杨青叶也不管这人死活,拔腿就跑。李怀远紧跟在她身后。 一人一狗一路狂奔了一刻钟左右,终于跑出了那条冷巷,大街上仍旧冷清无人,但点点的灯火让人心安许多。 杨青叶像虚脱了似的,心里一阵后怕,她蹲下来抱着李怀远簌簌发抖。李怀远不由得一阵心疼,遇到这种事,哪个女孩子不怕?他那毛茸茸的狗爪子搭上杨青叶的胳膊上,无声地安慰着她。过了一会儿,杨青叶渐渐缓过来,她再不敢往巷子里去了,沿着大街又喊了一阵,找了一会儿,仍没找到大黑,杨青叶不得不回家去了。 回到家里,杨小枝和长安正在悬悬而望。不久,杨槐也回来了,他也没找到大黑。杨青叶反过来安慰两人:“没事,大黑很聪明的,说不定明天自己回家了。”她始终没提在巷子里发生的事。 杨青叶插上了门,叹息了一声,便回房去睡了。 李怀远却始终无法安心,这一次,他没有跟着杨青叶进屋,而是主动自觉地睡在了大黑的窝里,大黑的窝在过道里。等到夜深人静,杨家的人都进入了梦乡,李怀远悄悄起身,他要自己去找大黑。大门已经插上了门栓,它可以踩着东西把它拨开,他随即想到要是拨开了门栓,他又不在家,万一进了贼怎么办。可是不开门,他怎么出去?李怀远是左右为难,最后,他想出了一个办法,在院子里找狗洞。他记得大黑说过,院子里是有狗洞的,大黑小时候常钻,当然现在再也钻不进去了。 李怀远没怎么费力就找到了这个洞,他的身子很轻,很容易就钻了出去。一出了院子,他撒开四蹄跑了起来,一路嗅着气息,遇到狗问狗,遇到猫问猫,遇到耗子也想问,但耗子见了他逃得飞快,估计是怕他多管闲事。 李怀远从城东跑到城西,累得精疲力尽。可是仍没有大黑的消息也没有它的气味。真是奇了怪了。 他又开始在城北转悠,他正低头嗅着闻着,突然,一阵狗语飘入他的耳中:“哎,你们最近都小心些,有人在捉狗。” 有的狗问道:“可是,我听说他们只捉肥狗,因为肉多。” 另一只狗哀声说道:“可是肥狗捉完了,就该捉我们这些瘦的了。” 李怀远不觉精神一震,他迈开步子朝这群野狗走过去。 第十一章 威慑群狗(下) 李怀远跑过去,突兀地插话问道:“汪,你们在说什么?” 说话的几条狗歪着脑袋看了李怀远一会儿,觉得面生,便问道:“小家伙,你从哪儿来的?我们好像没见过你。” 李怀远只好自报家门:“我叫……小黄。”他真嫌弃这个名字,不过还是说了吧。 “我家住在杨家包子铺。” 那几只狗表示没听说过这个地方,不过,它们接着又说道:“虽然我们没去过,但是那里一定是个好地方。”毕竟有肉包子嘛。 李怀远点头,顺着它们的话道:“对对,的确是个好地方,以后我请你们吃包子,肉包子。” 寒暄一会儿,李怀远自觉跟它们关系近了许多,又开始重提刚才的话题。 “我刚才听你们说,有人在捉狗,真的假的?我好怕。” 那几只狗打量了一眼李怀远的身板,笃定地说道:“你放心吧,没人捉你的,你太瘦了,看上去一点也不好吃。” 李怀远:“……”连狗都看不起他。 不过,眼下打听消息要紧,他只好说道:“可是我的一个好伙伴昨天不见了。我很担心它。” 那几只狗果然问起他小伙伴的事,最后听说走丢的伙伴是一个很肥的大黑狗时,它们说道:“肯定是被捉去吃肉了。喏,你沿着这儿往南,再往西,那儿有一家狗肉馆,好多狗都被捉了去那儿卖。” 李怀远道了谢,转身就朝着那些狗指的方向跑去。 离开时,他听见刚才那几只狗在议论自己: “这条小狗挺懂规矩,还不赖,也讲义气。” “可是它去也是送死。” …… 李怀远辛苦地倒腾着四条小短腿,唉,真是腿短觉路长,人矮嫌墙高,他低声长汪,为什么要他变成这么一只小狗?没有威风,咬坏人都咬得不疼。他当人时,也是身材高大肩宽腿长好嘛。汪完,他还得继续赶路。 走啊走,往南,再拐向西,李怀远看着似曾相识的街景,闻着熟悉的气味,咦,这个地方他好像来过。 是的,他和主人来过这里,这里离那条巷子不远。李怀远绕进巷子里一看,那个醉汉竟然还在那里。冬夜天冷,等到天明,他不死也伤了。李怀远可不会发什么滥好心,这种人死了也活该。他想想那时的事,想想杨青叶抱着自己瑟瑟发抖的情形,一股恶气冒出来。他跑过去,用嘴撕开那人身上的棉袄,将他脱得赤条条的,希望他再也见不到明天的太阳。然后转身跑开,继续去搜寻狗肉馆。 狗肉馆并不难找,只需循着气味找下去就对了。 此时,馆子早关门了。 隔着大门,李怀远仍能闻到浓重的血腥味。而且这家馆子没有看门狗,不然,狗一闻到它的气息肯定要吠叫。李怀远猜测待宰杀的狗应该是后院,之所以不养狗是怕狗一起吠叫太吵人。 他围着馆子走了几圈,没有发现狗洞,院墙又高,他无法翻墙进去。李怀远只得在门口徘徊又徘徊。可是徘徊也没用,他进不去啊。他想等到天亮,可是又怕天亮了行动不便,这该怎么办呢? 李怀远一会儿看看大门,一会儿望望围墙。夜已深,四周万籁俱寂,街上黑沉沉地一无所有。夜游的只有猫和耗子之类的东西。 这时,他看见一只猫轻快地跃上围墙,走着墙迈着优雅的步伐,这一瞬间,他挺羡慕猫的,做猫也比狗强。 猫也发现了,两只绿眼睛烁烁闪光。 一猫一狗对视片刻。 李怀远轻汪一声打了声招呼。 那只猫怔了一下,勉为其难地“喵”了一声,算是回应他的招呼。 李怀远厚着脸皮跟它套近乎:“汪,猫大哥,你在院子里看见一只皮毛油光发亮的大黑狗了吗?” 那只猫想了一下,问道:“你问的是不是一只很壮很笨,左耳朵上有白点的大黑狗?” 李怀远一阵惊喜:“对对,就是它。” 那只猫哼了一声,“我上月见过它,它还追着我咬。” 李怀远无语,原来这猫还是大黑的敌人,再次证明大黑的为人,不对,是为狗不怎么样。 李怀远感慨完毕,又接着跟猫找话说,毕竟人家能做到他做不到的事情。 “哦,你也跟大黑打过架啊,说实话我也被它欺负过,这狗又蠢又讨厌,我真不想再见到它。” 那只猫听到李怀远也讨厌它讨厌的,猫步慢了许多,“嗖”一下从下墙上跳下来,落在李怀远不远处,继续跟他闲聊。 李怀远这才看清楚,这是一只大灰猫,大约有三四岁的样子。样子很威风。 灰猫问道:“既然你讨厌笨黑狗,为什么还要去找它?” 李怀远低汪一声:“唉,一言难尽,这年头做狗也不容易。我讨厌它,可是我家主人喜欢它,自从它走丢之后,主人很不高兴。” 灰猫在深有同感的同时,还有着淡淡的优越感:“其实做猫也不容易,不过,我们过得比你们狗类好多了,不像你们狗类总是摇尾乞怜。在我们猫类眼里,人类只不过是我们的仆人。” 李怀远:“……”他怎么觉得这只猫,比他当王爷时还拽。 但是此时需要人家帮忙,他不介意放低狗格,拍拍它的马屁:“是啊,我好想做一只猫啊。这样冬天就可以钻我主人的被窝了。”他这是想到哪里去了。打住打住。 李怀远在心里自我鄙夷了一番,赶紧转回正题:“猫大哥,猫大王,你能帮我一个忙吗?” 灰猫挥爪拍了李怀远一下:“你怎么公母不分哪,叫我猫大姐。” “哦哦,猫大姐,你的威风超越了公母之分,我一时分辨不出。” 灰猫听罢十分骄傲,甩甩尾巴,傲然说道:“你说吧,要我帮什么忙?” “你帮我从里面开一下门好吗?”李怀远说道。 “开门?”灰猫听到这个要求很是惊讶。 李怀远伸出爪子,四爪并用,给灰猫比划着,教它怎么拨开门拴。 灰猫很快就表示听懂了,它轻轻跳上墙,悄无声息地落在了院子里。李怀远赶紧跑到大门口,焦急地等着灰猫开门。 第十二章 新的狗生 大门很高,灰猫的动作不熟练,它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又是抓又是扑又是跳,终于把门拴拨弄开了。灰猫只能拨开却叼不动门拴,门拴“咣当”一声落在地上,在静寂的液里发出很大的声响。灰猫吓了一跳,“嗖”地一下窜上了墙上,李怀远把门推开一条缝隙,提心吊胆地钻进院子里,还好没人发现。李怀远一路循着气味寻找过去,后院有他同类的气息。灰猫迟疑了一下,也悄悄地跟上去看热闹。 李怀远一路低头嗅着,找到后院。院子里果然有一只大木笼子。笼子里关着好几只狗,这几只狗看到有同类进来,没精打采地叫了几声。 李怀远不敢大声,他小声叫道:“大黑,大黑。” 笼子里传来一声可怜的哼唧声。 李怀远赶紧问:“大黑,你怎么了?” 大黑再也不复以前的威风,有气无力地道:“腿瘸了。” 笼子里的几只狗都开始兴奋起来。 “汪汪,我也被打得好惨,你也是捉来的吗?” “汪汪……” 李怀远再三制止:“别叫,别叫,把人吵醒,你们一个都跑不掉。” 那些狗都不敢吭声了。 李怀远找到笼子的门,门是从外面扣上的,利用巧劲拨弄几下就能打开。 李怀远先是用牙咬,再用爪子拨,他的爪子比手笨拙多了。费了一番气力才弄开。 李怀远把门打开,让笼里的几只狗陆续出来,大黑因为伤得太重,最后用三条腿跳出来。 大黑见了李怀远哼哼唧唧地拿头蹭他,以表示友好和感激之意。李怀远轻轻拍它一巴掌,命令道:“不准叫,快点,被人发现就麻烦了。” 但是狗毕竟是狗,它们刚才还听他的话,现在一出了笼子,得了自由,开始得意忘形,叫声难免大了些。这就引起屋里人的注意。 李怀远隐约听到人走路开门的声音。他心中起急,赶紧示意众狗快点离开。 然而就在这时,忽然听到一个年轻男子对另一个人说道:“我怎么听到狗叫声?走,过去瞧瞧,再叫狠狠地打。” 另一个说道:“老板说了,打死也没关系,反正天冷放不坏。” 他们一边说着一边奔后院而来,结果和几只狗劈面相遇。这些狗冲上去就咬,他们来得匆忙,手里还没来得及拿棍子和捕狗的工具。 四五只狗一齐对付两人,那自然不成问题。 两个伙计被咬得惨声大叫,不敢近前。 前面三条大狗开路,大黑在中间,李怀远在最后,一溜烟地跑出了狗肉馆的大门。等到两个伙计拿着棍子和捉狗的网时,它们已经逃之夭夭。 两人追了一阵,只得悻悻而归,只是他们纳闷的是,狗到底是怎么把门拴拨开的,若说有小偷,可是明明没看见人呀,东西也没少。 五条狗,四大一小,静静地穿行在巷子里。大黑仍旧用三条腿跳着走。此时,它见它们终于安全了,才呼哧呼哧地喘着气停下来,“汪,小黄,你真好。没想到竟是你救了我。我以后再也不咬你了。” 李怀远说道:“行了,以前的事咱们不提了,以后可别找我的碴了。” “汪呜,我以后再不会了。” 李怀远侧肩撞了一下大黑,十分豪爽地道:“行了,快走吧,主人因为找你差点被坏人欺负了。” “汪呜,我以后再也不贪吃了。” 另外三条狗,有两条是有主的,一条是野狗,有主的两条狗闻闻李怀远,双方互通姓名。 两狗中一只是白色的,名叫白云,主人是东街的一位书生。另一只是黑白花的,名字叫旺财,家住西街,主人,它说清楚主人是做什么的,大概主人是没主的。李怀远跟大黑也报了名字住址,双方便告辞各自回去。 大黑人口脱险,迫不及待地想回家。但李怀远不建议它回,他自己可以钻狗洞进去,大黑可钻不进去,还不如今晚先找个地方歇息一下,明早再回家。 大黑现在对李怀远心悦诚服,他说去哪儿就去哪儿。于是两狗去了大花它们的住处,说是住处,不过是街边一个背风的墙角。 大花它们见到两狗十分高兴。 “汪,大黑你回来了?” “大黑,大黑,你的腿怎么了?” “你们怎么不回家?” …… 一个接一个的问题抛过来。 大黑又开始痛说他的历险记。 “有人拿着肉哄我,肉里面下的有药,我吃了几气力,他们用网兜住我,把我关笼子里,说明天就宰,呜呜,想我大黑一世威风,差一点就被炖了。” 大花小黑它们轮流安慰大黑。 大黑接着又讲起了李怀远的英雄救狗记。 众狗听罢,顿时对这个瘦瘦小小、又爱发呆的小黄狗肃然起敬。它们收回了先前对他的不当评价,再也没有了孤立之意,纷纷向他示好。 李怀远十分谦虚地表示,以后自己再也不游离在众狗之外了,他要做一只合群的狗。这个临时狗狗帮派表示热烈地欢迎,为了表示自己的诚意,它们把最好的床铺留了出来,即众狗中间的那个地方,李怀远不好拒绝这份好意,只好卧在了众狗中间,只是那气味实在一言难尽。 李怀远煎熬到天亮,然后叫醒睡得正沉的大黑,二人挥别众狗回家去。 杨家此时乱成了一锅粥。杨青叶起床后发现不但大黑没回来,连小黄也不见了。 长安一听说小黄不见了,一向不声不响地他,“哇”地一声大哭起来,怎么哄都不管用。 杨青叶心情十分不好,她的大黑不见了,小黄怎么也不见了呢。明明睡觉时还在院子里呀。估计它从狗洞里跑出去了。 她不由得又想起昨晚的遭遇,心情更不好。不行,她卖完包子要去再找找,不但要找多,还要打听一下昨晚的那个混蛋,先记在心里,以后有机会狠狠地报复回去。 杨青叶怀着沉重压抑的心情开了院门。就见院门口站一大一小,一黑一狗两只狗。大黑和小黄全回来了。 杨青叶心情立即由阴转晴,她大声叫长安:“长安,快来看,大黑和小黄回来了。” 第十三章 狗生如此 长安听到小姨的呼唤声,嘴里啊啊地叫着,立即从屋里飞奔出来,他一看到小黄,双眼放光,激动地扑上去抱住它不松手,断断续续地叫道:“小黄、黄。” 李怀远仰头望着长安,不觉也有些动容,他没料到自己在长安心中的地位竟那么高。原来,自己早已成为了重要的狗。 受到忽略的大黑很不甘寂寞,它瘸着腿一跳一跳地跑到杨青叶面前,不住地用头蹭着主人,哼哼唧唧地低声叫着,似乎在倾诉自己这一晚来所受到的委屈和惊险。杨青叶心中一软,蹲下身来先是温柔地摸摸的头,接着又拿布条给它包扎伤口。她一边包扎一边严肃地训诫大黑:“你听到没有,以后再不准乱跑,不准吃别人给的东西。你不知道自己长得肥招人惦记吗?你看你的狗腿都被打瘸了,记住这个教训了吗?以后要像小黄多学学。” 大黑认真地听着主人的训诫,垂头不语。 杨青叶帮大黑包扎好伤口,训斥了大黑一会儿,又伸手去抱李怀远。 李怀远被摁进了一个温软的怀抱中,她点着他的狗头训斥:“你后半夜跑哪儿去了?你知不知道我很担心,我知道了,你是从狗洞出去的,哼,今天晚上我就把狗洞给你堵上。” 李怀远闻着杨青叶身上特有的气息,心情十分地好。 杨青叶训斥完毕,一边摸着李怀远的脖子一边说道:“也不知是哪个挨千刀的要逮大黑,我要打听出来是谁,决饶不了他们。” 杨青叶的狗立即勾起了李怀远的心事,他昨晚只想着救回大黑,根本没来得想怎么对付那些人,哼,以后他要想办法让那个狗肉馆关张,也省得别的狗遭殃。不过,这是以后的事,他现在还是好好享受一下吧。 但是……他突然觉得身上发痒,该不会大花它们身上的复跳蚤转到自己身上了吧。想到这里,他跳出来杨青叶的怀中,拼命地挠啊挠,结果越挠越痒。实在没有办法了,他只能向杨青叶求助。他用恳求的目光真诚地看着她,嘴里哼哼着,时不时地再抱着她的腿轻蹭一下。为了表示自己是正经严肃的狗,他蹭的时候十分注意姿势。 经过上一次的事情后,杨青叶很容易就理解了李怀远的意图。她很痛快地承诺道:“你怎么那么爱干净,等我卖完包子就给你洗澡。” 说完,她进去洗干净手,就开始揭面揉面,杨小枝在帮着切菜剁馅,杨槐在搬柴禾准备烧火。小长安对于失而复得的小黄十分珍惜,伸手又要抱他。李怀远怕跳蚤跳到他身上,坚决不让抱。长安不解又委屈,不过,小黄不让抱他就不抱。 半个时辰后,杨家包子铺的包子出笼了。摊子前照例围了很多人。 大黑和小黄并排而坐在台阶上,威风地扫视着众人。 有人看到大黑,惊讶道:“咦,大黑找回来了?” 杨青叶笑着答道:“我没找着,是我家小黄找回来的。” 众人笑着夸奖小黄,“这狗一看就不一般。一副机灵样。” “是啊是啊,你看小黄越来越好看。” 众人说笑着,议论着。 这时一个赶车的车夫也跳下来买包子,这车夫也是老熟客了,经常在这儿买包子吃。 人群中有认识地就跟他打招呼。 那车夫一边掏钱一边跟众人说道:“你们知道吗?今天早上,我碰见一件稀奇事。”他话只说一半,故意吊人胃口。 众人很给面子,果然被吊住了,纷纷开口说道:“快说快说,到底是什么稀奇事?” 那车夫清咳一声,慢悠悠地说道:“这大冷天的,竟然有一个人光着身子睡在外面,你说稀奇不稀奇?” 有人忙问:“男的女的?” 车夫白了他一眼:“想啥呢,当然是男的。一个醉鬼。” “哦哦。” 又有人问:“那这人怎么样了?” 车夫道:“我也不知道怎么样了,反正不死也冻伤了。” 李怀远竖着耳朵听着,他肯定这人就是他剥光的那个混蛋。听到这个消息,他感觉十分清爽。 杨青叶把两个包子递车夫,状似不经意地问道:“大哥,这个人是谁啊,你认得吗?” 车夫摇摇头:“我只是路过,不认得。”杨青叶笑了笑,没有再问。 两笼包子很快就卖完了。她让杨槐收拾东西,自己则去给李怀远洗澡。 屋里有现成的热水,她拎起李怀远扔在木盆里,用了皂角不停地搓揉着,上上下下边边角角都给洗到了。 李怀远在享受的同时,也有些害羞。杨青叶这次很靠谱,洗完了没忘记把他的毛擦干。 擦完以后,她用一个旧被褥裹住他,命令道:“不准乱跑,就在这儿待着。不然会生病的。” 李怀远瞪着那双圆溜溜的眼睛望着她,似乎是听懂了。 杨青叶揪揪他的耳朵,起身离开了。 李怀远果然很听话地躺在被褥里,等到狗毛全干了,才一身轻松地走出去。 大黑对于他总是洗澡很不理解,它自以为聪明地给李怀远出主意:“小黄,一看你就是刚来的,我告诉你哦,下次你一看到主人往盆里倒水,你就快跑,她追一阵,追不上就罢了。我今年总共才洗了三次澡,我聪明吧。” 李怀远心里鄙视它,表面上却装得很佩服:“大黑,你真厉害,可是我不像你,我的腿短跑不快。” 大黑被夸得飘飘然:“那就没办法了。我只能帮你到这儿了。这长腿可是天生的。” 总之,从这以后,李怀远的狗生掀开了新的篇章。他在狗中的威望越来越高,众狗臣服,有什么事都喜欢找他商量,李怀远俨然成了狗中之王。不过,他坚决不再接受它们的好意,比如睡中间的那个“好位置”。 在他的筹谋下,狗们联合小灰以及它的伙伴,想方设法让狗肉馆失火,馆子被迫关门。狗们的性命暂时无虞。 自从这件事后,李怀远在杨青叶心中的地位上升不少。杨青叶越来越发现他的与众不同之处,对他越来越宠爱。现在,他已经可以登堂入室,进入她的闺房睡觉了。当然是睡在地上的垫子上。 人总是贪心不足,李怀远此时趴在狗窝里哀声长叹,什么时候才能上床睡觉啊。 李怀远本来只是想想,没想到他的这个愿望很快就实现了。 这事,还得从小长安身上说起。长安的棋艺越来越高,很多人慕名而来跟他切磋棋艺,往往都是败多胜少。一传十十传百,长安的名气越来越大。最后当然然传到了长安的爷爷奶奶耳朵里,老两口终于肯来看这个孙子。还说想他了,要接他回去住几天。长安不肯回,杨小枝也不愿意让他回。杨青叶和朱氏早就对这家人不满,两人抓住这个机会,你一句我一句的,把两人淋漓尽致地讽刺了一番。说得二老有火难发,有气难出,只得悻悻而回。 两人离后,杨小枝喜极而泣道:“我当初离开谢家时就憋着一口气,将来一定会让他们后悔。我只是想想,没想到这么快就实现了。” 朱氏也道:“谁说不是呢。谁能想到咱们长安会有这等本事。你知道如今人们都叫长安什么吗?叫棋呆子。”别觉得呆字就不好,书呆子棋呆子也不是人人都能当的。前面带个“棋”字,身价都不一样了。再说了这孩子今年还不到六岁呢。 杨青叶也替姐姐和长安高兴,当晚,姐妹俩抚今追昔时,杨小枝突然感慨道:“青叶,我自从搬到你家后就转运了。”现在不但长安有了名气,人也开朗许多,看上去也不像以前那么呆了。她的绣活也更好卖了。两人的境况改善不少。 杨青叶笑了笑:“那是姐姐改转运了。”她嘴上说着这话,心里却想起,她家好像也转运了,那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呢。对了,是小黄来到她家后。 晚上,她蹲在李怀远的狗窝前,双手举起他,左看右看也没看出什么稀奇。不过,她十分惊讶这小狗的干净,洗完澡两天了,它的身上还是很干净,毛色比以前好看多了,不再是干枯暗黄,而是柔顺的淡黄色。摸着十分顺滑舒服,它的眼睛又黑又亮,眼角还没有眼屎。杨青叶越看越喜欢,忍不住将他抱在怀里,又忍不住抱他上床睡觉。 杨青叶将他圈在怀里,让他的狗头枕在自己的胸脯上。李怀远的一颗狗心砰然直跳,他枕还是不枕?他不是猥琐下流的狗,这可是主人主动让他枕的,那好吧,还是枕吧,狗哪能拒绝主人呢。他把头放上去,好软好弹,被窝里好舒服好暖和。他李怀远终于过上了梦寐以求的日子。狗生如此,他复何求。 第十四章 狗狗的幸福生活 李怀远的狗生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从此以后,他成了一只幸福快乐的狗狗。 他越长越大,越来越胖,毛色越来越好看。街上的野狗们尊敬他。以前,那些狗们见了他都会警示地呜呜两声,现在见了,则是愉快地打个招呼:“汪汪,小黄。”李怀远也会回应它们几声。 大黑从那次之后,也十分感激他,现在它有什么事都要先找李怀远商量。 “嘿,小黄,主人在炒肉,咱们去偷一块吧。” 李怀远鄙夷地哼了一声,心说道,本王才不干这事呢。 大黑见李怀远不理自己,仍不死心道:“你不去那我去了,你可说我有好事没告诉你哦。” 大黑贼兮兮地过去了,它在厨房门口徘徊又徘徊。 厨房里传出一阵锅铲剐蹭锅底的声音,浓郁的香味一阵阵地飘出来,让人垂涎欲滴。 大黑的口水哒哒地流下来,别说是大黑这只馋狗,就连李怀远这只自以为清高尊贵的狗也忍不住犯馋了。 唉,他已经好久没吃过正宗的炒肉了。 唉,真是世事难料啊。 想当初,他对着满桌子山珍海味都提不起食欲,如今却对着炒肉的香味垂涎欲滴。 想当初,他对着满屋子的美貌婢女都兴趣缺缺,总觉得她们接近自己另有目的,如今却对着某个人心生旖旎。也不对,是她硬把它按在胸脯上的,他可是正经的人,也是只正经的狗。 大黑仍在不停地徘徊着,偷窥着。 杨青叶似乎猜到了它的心思一般,在屋里清喝一声:“大黑,你又想偷肉吃是不是?” 大黑心虚,一听到主人的呵斥,哧溜一下溜跑了。亏它跑得那么快,腿还没好利落呢。 李怀远尽管也被香味吸引,但外表却装出一副十分矜持。 他没有凑近厨房,但也没有溜开。 过了一会儿,动听的炒肉声停止了,杨青叶提着锅铲出来,她看到李怀远仍规规矩矩地坐在院子中间,脸上流露出一丝微笑,招招手:“小黄过来。” 李怀远听话地走了过去,杨青叶从盘子里捏了一块炒肉,放在手掌上给他吃:“这样才乖,不像大黑,老想着偷吃。” 李怀远激动地看着那块香喷喷地肉,吞咽着口水,慢慢地吃了起来。他满心满脸的陶醉,这肉真香,真好吃。就是肉太少了,来不及细细品味就吞下去了。 杨青叶今日是大发慈悲,竟然又给他拿了一块。 李怀远简直是惊喜万分,他一边吃肉一边难以自禁地问杨青叶摇起了尾巴。 他此刻是满心雀跃,满怀欢喜。家里有大黑和他,可是主人却只给他吃,这说明什么?说明他比大黑的地位高,说明他更受宠…… 李怀远越想越高兴,越想越得意。 不行不行,他怎么能这么堕落,竟然跟一只狗争起宠来,太丢脸了。 他可是一个王爷,就算变成了狗身,内里的灵魂并没有变。 想到这里,李怀远渐渐放慢了吃肉的速度,他慢慢地吃着,细细地品着。 杨青叶看着他那副奇怪的吃相,自言自语道:“奇怪,你的举止怎么跟县里的那些公子哥一样。” 李怀远心中一动,啊,难道她是进一步发现自己的不同之处了吗他又是窃喜又是骄傲同时还有些隐隐的担心。 谁知,杨青叶的下一句话立即把他拍回了冷冰冰的现实:“哼,真是世风日下,这年头连狗都喜欢装。” 李怀远差点被肉卡住。 下午的时候,李怀远正卧在门前的草甸上晒太阳。没想到,他救大黑那晚交的猫朋友小灰来了。 小灰先是喵了一声,跟他招呼。 李怀远没听出来,这次,它有些生气了,又喵了一声。李怀远猛地坐起身。就见小灰闭着一双眼睛很气愤地看着他。 李怀远汪了一声:“小灰你来了。” 小灰扭脸:“哼,狗类就是忘恩负义。” 李怀远忙说道:“猫大姐,你错怪我了,我一直很忙就没去找你。” 灰猫见他态度蛮诚恳,原地伸了个懒腰,慵懒地说道:“算了,我原谅你了。” “猫大姐,你真大度。” 灰猫愉悦地接受了,它眯着眼睛,甩甩尾巴,豪迈地说道:“等有一天,我们猫们统治了人们,本猫王一定会封你为平鼠大将军。” 李怀远:“……”原来有野心的不只是人啊。 他先是无言以对,想了想,又决定投桃报李:“等一天,我变成了王爷,就封你为王府里的猫总管。” 灰猫十分看不上也这个职位,更不看好李怀远的野心,千言万语会汇聚成一个“哼”字。 这个话题不投机,李怀远只好说道:“小灰,你吃饭没?” 灰猫两眼睁得大大的,问道:“你想请我吃我饭?” 李怀远说道:“那咱们去捉老鼠吧。” 灰猫眸中的光亮瞬间黯淡下去,兴致缺缺地打了个呵欠:“这年头谁稀罕吃老鼠呀。本猫喜欢吃鱼。” 李怀远再次无言以对,可是他哪里有鱼?他吃块肉都要看主人的心情。其实按理说,灰猫帮了他的忙,他应该请它吃条鱼的,可是他没有鱼也没有钱。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他得想办法挣点钱花。 一个更深沉更严肃的问题来了:做为一条狗怎么样才能挣钱? 李怀远陷入了深深的思考中。 就在他沉浸在思考之中时,就听见身后传来一阵啪哒啪嗒的脚步声。他不用回头就知道是小长安跑来了。 长安抱着一个蓝布包袱,嘴里不停地唤道:“黄黄,棋。”他是在叫李怀远陪他出去下棋。 “汪。”李怀远欢快地应了一声,一跃而起,跟上长安。 长安蹲下来,松开小小的手掌,上面躺着一块炒肉,这是他特意留给李怀远的。李怀远心里一阵感动,他叼起肉正要开吃,就在这时他听见一声猫叫声。他这才想起小灰还在身边。他停下动作,跑到灰猫面前把肉吐给它。灰猫喵了一声,飞快地吞了下去。 长安先是不解小黄的举动,他侧着脑袋想一想,似乎明白了什么,他伸开手想去虎摸小灰,小灰十分警惕地跳开了去,李怀远说这是他的朋友,叫它不要怕。小灰盯着长安看了一会儿,见这孩子眼中没有恶意,而且他又是小黄的朋友,敌意便渐渐打消了。 李怀远又邀请道:“小灰,你去看我们下棋吗?” 小灰甩甩尾巴:“哦,下棋啊,看看也行,等到本王成了猫王后,就一边下棋一边吩咐人去捉老鼠捕鱼。” 第十五章 猫狗齐战地痞 李怀远决定带着新朋友小灰小去看长安下棋,小灰也同意了。 他们刚要一起离开,就见从街那边走来三个歪戴帽子斜穿衣的十五六岁的少年。 李怀远一看这三人的模样,心里就不由得一咯噔。看这帮人的走路姿势就不是什么好东西,脸上流里流气的,一副轻浮样儿。 不行,他要等会儿再走。现在,他可是家里唯一成年的男人——也不对,他现在的身份是男狗。罢了,先不想这事了。 长安见李怀远停住脚步,不解地停下来望着他,小灰也是如此。 李怀远没法对长安解释,只对小灰汪了一声,解释道:“小灰你等一会儿,我怕有人找我主人麻烦。” 小灰一听,眼睛瞪得溜圆,它便和李怀远一起停下来。长安见它们停下也只得跟着停住脚步。 此时,杨青叶正和杨槐一起抬着蒸笼放在桌子上。 蒸笼一掀开,热腾腾地白气便弥漫开来。白胖胖、香喷喷的包子要出锅了。李怀远情难自禁地吞咽了一下口水。大黑不知什么时候又溜回来了,它眼巴巴地仰望着,哼哼唧唧地叫着。 包子一出锅就有人围了上来,有熟客也有过路的行人。那三个小混混模样的少年也笑嘻嘻地凑了上来。 其他人一看这些人,不自觉地远离开些。 李怀远嫌弃地看了这三人一眼,这三人长得没一个是平头正脸的,左边那个是大头细脖,看上去极不协调,右边那个脸长得跟驴脸似的,中间那个更难看,歪鼻子歪嘴,背还驼着,活像一根豆芽菜似的。他们三人很明显地是以中间那个二歪为首。 二歪晃晃悠悠地走上前,垂涎三尺地盯着杨青叶,嬉皮笑脸地说道:“妹妹,给哥哥三个包子。” 杨青叶早看出这些人不是什么好东西,只是她开门做生意,也不好随心所欲地发火,便虎着脸说道:“别乱叫妹妹姐姐的,三个包子是吧,肉的还是素的?” 二歪和他的伙伴盯着杨青叶那嫩生生的脸,垂涎道:“当然是肉的,——好妹妹,你别用木夹子拿,用你那白白的小手给哥哥拿。”他们早有打算,等到她用手递过来包子时,他们就顺手摸摸她的小手。 众人见此情形,有的幸灾乐祸地等着看热闹,有的暗暗替杨青叶担心。 杨青叶本待不欲理会他们,见他们越来越过份,便实在忍无可忍,便把木夹子重重往笼屉里一放,板起脸说道:“你们要买包子便买,不买退一边去,别耽误我做生意,实在闲得紧紧了,回家找你娘去,娘就不在就找爹。” 三人互相挤眉弄眼: “哟,还挺泼辣。” “小心没男人敢要。” “要不她未婚夫怎么能跟别的女人跑呢。” “俺们稀罕你还不领情。” …… 杨青叶听到这些混帐话,顿时气不打一处来。顺手抄起一个扫帚,劈头便打过去。她堂弟杨槐听到动静,拿着火火棍也跑出来去打三人。 李怀远早就等不及了,招呼大黑和小灰:“一起上,咬!” 大黑呜呜地叫着,窜上去对准那个大头细脖混混的屁股一口咬下去。 大头高声惨叫:“我的娘哎——” 李怀远此时也没功夫计较这些人脏不脏,张跑便咬。最厉害的还是小灰,它直接窜上那个二歪的肩,用尖利的爪子挠他的脸。 二歪连声惨叫,挥着手摆着头可就是甩不掉小灰。 现场乱成一团,杨家包子前的热闹引起了街坊邻居的注意,对面的潘小安和她姐也出来了,站在旁边看热闹。左边的赵奶奶闻讯也跑了出来,颤巍巍地也过来帮杨青叶。 这三人被杨家姐弟俩和两狗一猫打得是落花流水,狼狈不堪。此时又见人越聚越多,心下发虚,连滚带爬地往外逃去。他们又觉得这样很没面子,于是且跑且骂:“小娘皮,你给小爷等着——”他的狠话没放完,李怀远又汪了一声,接着伙同大黑和小灰继续猛追不舍。 三人连狠话也不敢说了,跑得飞快,真是恨爹少生了两条腿。其中有一个鞋子都跑掉了。 众人对着他们的背影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杨青叶站在路边,胸脯剧烈起伏。杨槐也是一脸愤然。李怀远和大黑小灰他们站在杨青叶旁边,一副同仇敌忾的模样,看上去十分好笑。 赵奶奶啐骂道:“这些王八羔子,真不知爹娘是怎么教他们的,跑出来恶心人。” 其他人见人走了,也放心地骂了几句。 有人骂小混混,也有人安慰杨青叶。 杨青叶气了一会儿,心情渐渐平复,她还要做生意呢。 杨青叶回去洗了手,重回包子前,像是什么也没发生似的,言笑晏晏地招呼客人。 众人看足了热闹,心里感慨着这姐弟俩的不易,纷纷掏钱买一个两个包子。包子卖得往常还快些。 期间,杨青叶的大伯母朱氏听说此事,也过来看了看,见侄女没事,骂了几句,安慰了杨青叶一会儿便又匆匆离开了。 客人陆续散去,杨家门前只剩下赵奶奶和几个老街坊。 赵奶奶伸手摸摸李怀远的头,一脸慈爱地说道:“小黄真是仁义,还知道跑主人咬坏人。” 杨青叶笑着望了望李怀远,说道:“是啊,养它真养对了,特别聪明。比大黑强多了。” 大黑听到主人当着众人的面贬低自己抬高小黄,心中特别不舒服,哼,要不是小黄是它哥们,它肯定饶不了它。 李怀远生怕大黑妒忌自己,赶紧安慰它:“哎,大黑,你可别生气。你知道的,人就是爱比较嘛。” 大黑依旧意难平,恰在这时,小灰也在一旁甩着尾巴凉凉地说道:“哼,人家小黄就是比你聪明懂事,你这只蠢狗,竟敢追咬本猫。” 大黑满肚子的气没地发,一听到小灰嘲讽自己,便龇牙咧嘴地威胁它。 小灰不甘示弱,弓起背,竖起尾巴,跟大黑对峙。一狗一猫的战争一触即发。 李怀远只好充当和事佬,两边劝和。 他在劝着,杨青叶忙完也跟邻居唠完,便出声喊道:“长安,小黄大黑,进来吃包子。” 大黑也不威胁小灰了,嗖地一下进院了。李怀远迟疑地看看小灰,又看看主人。小灰既盼着杨青叶叫自己进去,偏偏脸上又装出一副“我才不想去”的模样。 杨青叶看着小黄又看看小灰,猛然想起这只猫刚才也帮忙了。便笑着招呼它:“小灰猫,你也进来吧。”小灰迅速跳上台阶,紧跟在大黑后面进院去了。 杨青叶把剩下的几个压坏、破皮的包子,分给长安杨槐两人,又给了大黑和小灰一块。大黑几乎是囫囵吞下去,吃完又眼巴巴地看着主人。 杨青叶没理会它的期待,她正在喂小黄吃饭。 李怀远以主人的手心为碗,斯文地、慢慢地吃着。 大黑恨得牙痒痒,急得哼哼叫也没办法。 李怀远吃完包子,见杨青叶的手心里还有一汪油渍,便伸出舌头动作轻柔地舔干净。嗯,她的手真的是白生生的,掌心绵软圆实。想到这里,他不禁又想起了那三个可恶的人,他要和小灰一起去打听打听那三人的住处,好好地报复一下他们,这帮渣滓竟敢觊觎他的——主人。 李怀远正在沉吟思索时,突然听到门外响起一个陌生的女声:“青叶在家吗?” 杨青叶起初还很高兴,一听到这个声音,眉头不觉一皱,十分不情愿地应了一声:“我在,大娘什么事啊。”李怀远也不禁有些纳罕,这个女人是谁啊。 第十六章 男人与狗 来人正是杨青叶前未婚夫王明东的娘谢氏。杨青叶十分不想见她,但是对方已经上门,出于礼貌她也不好不见。她只得不情不愿地应了一声:“大娘什么事?” 谢氏跨着一个篮子,跨进院门,她今年四十多岁,身量中等,容长脸,年轻时也算是眉清目秀,如今虽上了年纪,比起同龄的妇人身上仍残留些许风韵。 谢氏一进来,李怀远就一直瞪大眼睛观察着她,同时竖起耳朵听两人说话。 谢氏一进门就笑眯眯地夸奖杨青叶:“你这孩子还是这么能干,瞧这样子收拾得多干净。” 杨青叶淡淡地应了一声,请谢氏进来,起身去倒了一杯茶放到她面前。谢氏把篮子放到桌上,一脸内疚而又惋惜地看着杨青叶,长长地叹息道:“其实我早就想来看你,可是又觉得我们家明东对不住你,我没脸来呀。” 李怀远边听边想:原来,这是主人未婚夫的娘啊。哼。 杨青叶平淡地答道:“事情已经过去了。我早已不放心在心上了。” 谢氏赞道:“也亏得是你,要换了别人早就闹得天翻地覆了。我在家常跟你伯说,是咱们家没福气才错过青叶这个能干的孩子。” 她这么一说,杨青叶也就随便一听。她知道谢氏的目的肯定不是来道歉和内疚。 她逮着对方说话的空隙插话:“大娘有什么事直说就是。” 谢氏被杨青叶一语点破,神色略略有些尴尬。她掩饰地笑了笑,接着一脸关切地问道:“也没什么事,我就是来看看你。对了,我听人说,有几个不长眼的小流氓来找你麻烦了是吗?” 杨青叶浑不在意地说道:“哦,也没什么,被我家的狗给赶跑了。” 谢氏大骂道:“这些个挨千刀,我要是在场,非骂死他们不可。”骂完,她又接着语重心长地说道:“青叶啊,你看这些小流氓之所以总找你麻烦,还不是见你无依无靠没人跟你撑腰吗?你小小年纪,人样子长得又好,爹娘不在,家里一个兄弟也不顶用。要我说,你心里可别再想着明东那个混蛋,遇到适合的,该定亲定亲。你有了归宿,你爹娘在地下也得以瞑目,我和你大伯也安心了。” 李怀远抖动一下耳朵,接着听下去。 杨青叶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谢氏。 谢氏早就有备而来,接着说道:“我这边正好有户人家,我是娘家堂弟家的儿子,他们夫妻俩来过咱这边,还见过你,整天价地夸你,这不,就托我来说了。按理说,不该跟你直接说的,可我又知道你是素来是个有主意的人,咱俩又一向亲近,我就先来问问你的意见,你要是有心,我就同你大娘去提亲。” 接着,谢氏便不住地夸她那个堂侄有多好,他父母有多明理。谢氏的堂弟明不明理杨青叶不知道,但她那个堂侄,杨青叶见过几次,长相十分难看,看人总是斜楞着眼,为人也不好,傻奸傻奸的。 杨青叶一听到谢氏竟然把这么个人说给自己,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她此时也顾不得面子不面子了,冷冷一笑道:“大娘说的那个人我见过,我可高攀不起那样的人。既然他这么好,你还是好好留着吧。”说完,她站起身来说道:“我还有事就不多留大娘了。” 谢氏的脸上有些挂不住,她便自已给自己台阶下:“我知道我那侄儿小时候是有些淘气,但这两年你可能没见,可比以前出息多了。” 杨青叶板着脸,盯着谢氏的眼睛问道:“你跟我说实话,是不是王明东和关蓉是不是在外面过不下去要回来了?你是怕我闹,这是提前来给他们铺路来了?” 谢氏的眼中飞快地闪过一丝诧异之色,她随即又道:“你孩子说什么呢,我跟你伯早就发过誓,明东和关蓉要是回来,我们一定打断他的腿!” 杨青叶冷笑道:“你也不必当着我的面如此发誓,他们想回便回,我杨青叶也不是那种喜欢纠缠的人。但是,要是他们以后再妨碍我的生活,先不说我,就是我九泉之下的爹娘也不会让他们好过的。” 李怀远气愤地汪汪两声,声援主人:“汪汪,还有我,本王一定不会放过那家伙。” 谢氏的脸色微微一变,强颜笑道:“罢了,你不乐意也没什么。就当我没说,你忙吧,我回了。”说完,起身就要走。 杨青叶出声道:“等等,把东西拿走。” 谢氏还想虚情假意一番,杨青叶抓起篮子硬塞到她手里。谢氏一脸无奈地收下,转身离开了。 等她出了杨家的大门,杨青叶气呼呼地自言自语道:“一家人什么都是什么玩意啊。” 李怀远汪汪两声:“说得对,说得对。”都什么东西啊,那个王明东是吧,以后有他后悔的时候。 杨青叶见这只小狗像是听懂自己的话似的,心情顿时好了许多,她弯下腰摸摸它的头,又自言自语道:“男人,还不如养条狗呢,至少忠诚。” 李怀远深以为然,男人确实不如狗,狗多好啊。可是他转念一想,也不对啊,他以前也是个男人啊。他还没厘清这个复杂的问题,小灰就过来拍他一爪子,“喂,你不是说带我去看下棋,走不走啊。” “汪,这就去。”李怀远决定以后再思考男人和狗究竟谁好的大问题,他眼下还是先去陪长安下棋吧。 长安的棋艺越来越高,特别是最近,可谓下遍街区无敌手。下一步,他需要更强大的对手。接下来,该怎么办呢?李怀远低着狗头沉思。 第十七章 狗生奇迹 李怀远的最后决定是带长安到县里最繁华的地带跟人下棋。一则筹码更大,二则也能提高棋艺。这边的人多是为了生我没有奔波,下棋也只是偶尔之为,哪有闲心经常下? 李怀远正想得入神,就听见长安啊啊了两声,似乎在唤他。他只得赶紧跟上,小灰和大黑也跟着凑热闹。 街边果然有人一帮闲人在蹲着下棋,也有不少人在背着手围观。他们一看到长安过来,便起哄道:“哟,咱们的棋童来了。来来,你们对上一局让我们瞧瞧。” 果然有人站起来给长安让位置,长安只要见着下棋就迈不动步,那人一让,他就不客气地上去了。他蹲下来,一双眼睛聚精会神地盯着棋盘。 他身边除了看热闹的人外,还有一只灰猫一条黄狗。大黑也来了,但它看不明白,转眼便去找旁边的小花狗玩去了。 李怀远的一只爪子搭上长安的肩上,全神贯注地盯着棋局,灰猫也是,它其实看不明白,心里好奇人族怎么那么无聊,一人拿着一块木头,你敲一下我敲一下的,还没有玩自己的尾巴有意思。不过,它想着等以后猫族统治了人族以后,它难免会闲得跟人一样无聊,提前学一学也挺好。于是,它看不懂也要跟着看。 李怀远看着小灰看得这么入神,就觉得这猫不一般,至少比大黑聪明多了。 几局棋下来,长安仍是赢多输少。 李怀远觉着长安在这条街上已没什么对手了,就开始实施自己的计划。 他和小灰大黑跟着长安往远处走了走,发现县里还算太平。有他们跟着,走得稍远些也没关系。很快,李怀远就觉得自己想得太简单了。那一天,长安又赢了赌注,得了几十文钱。那下注的人说话算到,当即就把钱给了长安,可是他们回来的时候却被小混混盯上了。那几个混混,见长安是个孩子,身边没有大人护着,便一哄而上来抢钱,长安吓得不知所措。李怀远和小灰拼命护着才得以安然离开。但是李怀远被人用石头狠狠地砸了一下,身上闷疼闷疼的,头晕眼花,长安的哭声引起了路人的注意,那几个小混混才不得不赶紧离开。 长安一路哭着,抱着李怀远回家。 他们这副惨状把杨青叶和杨小枝吓了一大跳,两人问长安怎么回事,他又说不清楚,李怀远倒是知道得清楚,但又开不了口。等到杨青叶看到他背上的伤口,以及长安交上的钱时才明白大概怎么回事。 她嘱咐长安以后没有大人陪同,不能再跑远了。 长安也被今天的情形给吓坏了,忙不迭地点头答应。 一连几天,李怀远都觉得头脑昏沉,恶心想吐,他总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都被砸坏了。 杨青叶一得了空就抱着他,给他喂肉粥鸡蛋,时不时摸摸他的狗头,好声安慰几句。换做平常,李怀远早就兴奋得难以自禁,可是此时,他没有力气高兴,连尾巴都不再摇动。他只能有气无力地哼上几句,舔舔杨青叶的手心,表示自己还在活着。 李怀远被打伤了,长安也无心出门,每日趴在家里陪着他。 李怀远卧在地上,他是狗,这种姿势常见的。长安见他这样,也不自觉地跟着他一起卧着,他看着觉得十分好笑。杨青叶和杨槐见了也忍不住大笑。最后连几个邻居都知道了这件事,大家也跟着笑,笑完又觉得长安这孩子果然很傻。 这件事倒也没有什么大的影响,大家一笑而过也就罢了。 李怀远没料到,接下来的一件事却让他和长安名声大噪。 这事说起来也寻常。 李怀远养了几日后,觉得略好了些,又见屋外阳光正暖就和小灰长安到院子里晒太阳。小灰眯着眼睛在旁边打盹。长安百无聊赖就示意李怀远跟他下棋。他们俩以前也玩过,长安喜欢下棋还是李怀远启发的呢。 李怀远正好爪子痒痒,见院子里无人看着,便和长安下起棋来。 长安执白,李怀远执黑,两人聚精会神地开始对弈。他长安无论跟谁下棋都是全神投入,李怀远开始有些分心,渐渐地也开始全神投入。 他一投入就忘了自己是条狗了。 长安更是早忘了。 不巧,这一幕被来借面的邻居看到了,她怕人不信,站在门边看了一会儿,转头便去张罗别人也来看,众人都不信,于是一起结伴进院子来看。等到李怀远意识到不对劲时,一抬眼就见院门口挤满了目瞪口呆的街坊邻居。他的主人端着一盆面,也愣愣地看着他。 人群中先是一片安静,接着,突然哗然起来。 “我的娘哎,我活了六十头一次见到会下棋的狗。” “真是奇了怪了。” …… 有人只是用嘴说,还有不少人开始上手摸。李怀远被人抱起来,一会儿被摸摸头,一会儿被揪揪耳朵,还有人看他的不可描述之处。李怀远羞愤难当。做为一只曾是王爷现在是狗王的狗,应该只能被远观不能被亵玩。他哼哼唧唧地抗议着,还好,他的主人似乎听懂了他的意思,放下面盆,把他接了过去。 杨青叶家这一天注定热闹极了,第一波邻居还没散,第二波看热闹的又来了,第三波也在外面挤,他们都想看热闹,这年头,傻孩子会下棋已经够稀奇了,连狗都会下,那是奇上加奇。 起初,李怀远本来是对此怀有抵触的,但是看到人们这么好奇。一*的人来看热闹,转念一想,也许,他挣钱的机会就要到了。他要是挣了钱,先请小灰吃条鱼。再给主人卖盒胭脂。等钱多了,他,就带着全家上京城,去看看他的身体怎样了。李怀远越想越激动,越想越觉得可行。 狗会下棋的消息早已不胫而走,不到两天时间,几乎全县都知道了。很多人步行好几里路来看热闹,也有不少人骑着马坐着轿子来。他们看看狗,再顺便看看长安,这两个谈资够他们谈很久了。 杨青叶抓住这个机会,赶紧多做些包子花卷来卖。人手不够,她就让姐姐杨小枝留家帮她,还不够又叫赵奶奶来帮忙,最后连左右邻居都叫上了。不但卖包子花卷还卖花生瓜子。 李怀远见看得人多,主人的生意也红火,便安安心心地坐在地上,跟人们下棋。有时跟长安下,有时也跟别人下。 无论跟谁下,他都要先下注。他不会说话,只能用动作表示,他用的是骨头。 他先放上一根骨头,然后看着对方,再看看众人。杨青叶便在旁边解释道:“我家的狗开始下注了。” 众人哄然大笑,接着便有人下注。几文钱的有,几十文的也有,还有少数富家子弟,一出手就是几钱一两的。钱越积越多,杨家一连数日是赚得盆满钵满。 杨青叶累且高兴着,每日里数钱数得手软。她手头有了钱,就把父亲生病欠下的钱要还给田家。不想那田家老家不要钱,却提出要她的狗。 杨青叶语气委婉,但态度很坚决:“田老爷,我多谢您在我爹生病时雪中送碳,可是小黄跟我的家人差不多,我实在不舍得卖掉它。” 田老爷一双精明的小眼睛打量着杨青叶,意味深长地说道:“青叶啊,你年纪小不知道世道的险恶,我说句你不爱听,小门小户人家,有了这等奇货简直就是招祸啊。” 杨青叶也明白这个理儿,可是她还是不想把小黄卖掉,不仅仅是小黄能挣钱,它不会挣钱时,她也舍不得。 杨青叶到底还是还了田家的钱,回来时,她到肉铺了买了一兜子骨头,两斤肉。 她提着东西进家时,李怀远正卧在台阶上,一看到她,情不自禁地摇起了尾巴。 杨青叶放下东西,伸手抱起他,又摸又揉。一边揉搓着一边好声嘱咐道:“你连棋都会下,肯定能听懂我的话吧。你现在不是条一般的狗,以后一定要小心知道吗?千万不能乱跑,要是被别人捉走了,你就再也见不到我了。” 李怀远睁着两只圆溜溜的眼睛望着杨青叶,伸出舌头舔舔她的手。 杨青叶逗他玩了一会儿,便开始下厨做饭。 不多时,厨房里传来了糖醋排骨和炖大棒骨的香味。大黑早已馋得口水直流。李怀远鄙夷地看了大黑一眼,真是没出息。 小灰也鄙视大黑,但是它很快也馋得直吞口水。因为,隔壁赵奶奶送来了一盘炸小鱼。 杨青叶把鱼给长安吃,长安趁人不注意就塞给李怀远一条,李怀远想了想,还是把鱼推到了小灰面前,说好了要请客的。 小灰喉咙里咕噜一声,叼起小鱼,跃到高处,开始慢慢地享受鱼的美味去了。 长安见小黄的鱼被抢了,又给了他一条。这一次,大黑终于忍耐不住了,扑上来叼走了。 长安饶是脾气好也不禁怒了,啊啊地叫着,在替小黄鸣不平。 杨青叶听到叫声跑出来一看,就见大黑在吃鱼,她大喝一声,把大黑吓得夹着尾巴就跑。杨青叶捡起剩下的半条鱼,对长安说道:“不能跟狗吃鱼知道吗?会卡住的。”最后那半条鱼又给了小灰。 李怀远在吃饭时分到了两块骨头,两块排骨。 真香真好吃。看来无论是男人还是狗,只有挣钱了在家里才有地位。 李怀远吃饱喝足,偷偷去洗了狗牙,漱了口。杨青叶用湿布给他擦了四只爪子,然后抱着他回房睡觉。嗯,不出意外地,他又将枕在主人那温香软玉的怀里睡觉。李怀远心里幸福得直冒泡,他觉得自己真是贱,以前当王爷时,鲜衣怒马,锦衣玉食仍觉得不满足,现在,他只要夜晚跟主人一起睡,白天有骨头啃就十分满足了。他不知道是自己变了,还是因为狗性本就比人性更容易满足。 杨青叶把李怀远圈在怀里,一边摸着他的头一边想着这些日子家里的变化。 她对李怀远感慨道:“小黄,你看我说得对吧。狗比男人还强。你看西边那个男人天天赌钱不干活回家还打骂老婆。” 第十八章 新年到,骨头多 盼望着,盼望着,新年来了。 新年到,骨头多。大人忙,孩子闹。 鞭炮噼里啪啦响,大黑吓得躲墙角。 李怀远尽管觉得这鞭炮烦人,但也不至于像大黑那么怂,他抖着耳朵,卧在垫子上沉思。小灰趴在他旁边的垫子上,它趴得烦了,伸出前爪,伸了个懒腰,慵懒地说道:“一年之中,我最喜欢的就是过年了。这时候,那些吝啬的人们总会大方些,很多人家都会有鱼。运气好时,还能吃上几块。” 李怀远仍渲染在思索当中,随意“嗯”了一声。小灰继续说道:“等我成了猫王,就下命令天天过年。” 李怀远听罢,心里暗暗笑了起来。 就在这时,又听见一声猫叫。小灰腾地一下跳起来,眼睛睁得溜圆。 躲在墙角的大黑汪了一声,李怀远抬头看去,就见一只十分威风的虎斑猫走了进来。它目光炯炯地看着李怀远和小灰,满眼的疑问。 大黑向它解释道:“小虎小虎,你回来了,这是主人新收的小黄和小灰。” 这只虎斑猫在杨家呆过几日,但猫可不像狗那么有长性,它们喜欢到处浪荡去。小虎就是这样,三五不时地离家出走,想回就回来。杨青叶开始还找过,后来干脆听之任之。前段时间,它又一走了之,直到今天才溜达回来。小虎本来对杨家没什么归属感,想走就走想留就留。但它看到,家里竟然还有保猫时,它不淡定了。特别是当它看到那只灰扑扑的丑猫竟然坐在自己的垫子上时更不淡定了。 “喵——”小虎发出一声不太友好的叫声。 “喵——”小灰也不甘示弱地回了一声。 小虎弓起背部,竖起尾巴,目光犀利。 小灰的尾巴比它竖得更高,目光比它更犀利。 战争眼看一触即发。 大黑一脸地兴奋,要有热闹看了。 李怀远赶紧居中调停:“汪,大家有话好好说,不要动手。” 他本是好意,谁知虎斑猫斜睨他一眼,喝道:“闭嘴,蠢狗,不要多管闲事。” 李怀远一脸的无奈,他被一只猫给呵斥了。 小灰人道多了,对峙之余还不忘安慰好伙伴一句:“你瞧着,我会替你教训这家伙的。” “喵呜——” “喵——” 大战终于开始了。 两只猫儿不分你我地撕咬在一起,战况十分激烈。 大黑在一旁瞎起哄,李怀远想劝也劝不了。 最后,他只好急中生智,大叫一声:“主人来了!” 两只猫听到叫声,同时停了下来。 主人像是听到他的呼唤一样,竟然真进来了。杨青叶进来拿东西,一看到小虎,不禁惊讶道:“咦,小虎你还知道回来啊。” 接着,她又命令道:“小虎,不准跟小灰打架。小黄,你看着它们。” 小灰高昂着头,慢慢地甩着尾巴,做出一副不屑的样子:“本猫不想跟你一般见识。” 小虎觉得自己受到了挑衅,又发出一声严厉的警告。 不过,双方都没有再动手。 今年是杨家最热闹的一个新年,具体表现在三多:人多,四口人;猫多狗多,两猫两狗;钱多货多,债还完了,家里年货堆成小山。 杨小枝因为长安的事,手头宽裕多了,最近也没再出去找活干,就在家里做做绣活,帮着妹妹干干活。 姐妹俩的厨艺都不错,两人通力合作,每日忙个不停。蒸馒头,打包子,炸酥肉炸丸子,杨青叶还给长安做了很多小吃。什么糖豆、脆三角、小麻花,各式各样的都有。李怀远也跟着沾了不少光。有长安吃的,必定也有他一份。 不但吃得好,还有新衣服穿。他们自己扯的布,杨小枝和赵奶奶帮着做的。家里每人都有。长安的是一件红色的棉袄棉裤,再加上一顶镶红绸边的帽子,整个人像只鞭炮似的。李怀远也有了衣服穿,还是主人亲手做的。李怀远觉得美滋滋的,向大黑炫耀,谁知反而被大黑鄙视了:“哼,小黄你真老实,让你穿衣服你就穿,你瞧我,我才不穿,束得多难受。” 李怀远觉得大黑跟自己根本不在一个境界上,索性也就不理它了。 有了衣服,可是脚还光着呢。李怀远不断地向主人示意自己缺双鞋子,不对,是两双,他现在有四只脚。 为了表示这个意图,李怀远是费了牛劲,他第一次向主人伸出一只前爪。杨青叶以为它受伤了,扒着他的爪子看了好一会儿也没找出伤口和刺,便不再理它。 第二,杨青叶还是没明白。第三次,他怒了。转身钻到床底下找出长安的一只鞋子,汪汪地叫着,比划着,杨青叶先是吃了一惊,继而恍然大悟。这只狗真是成精了。 她瞪着眼睛看着李怀远,左看看右看看,上看看下看看,看得李怀远身上发毛。 完了完了。他的做法太过惊世骇俗了。唉,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狗迥于狗,必遭人疑。 这可怎么办?李怀远伸出爪子摸着一脸,心中一筹莫展。 杨青叶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突然把门关上。回过身,一步步地朝李怀远走过去。李怀远吓得后退一步,他的主人这是想干什么? 嗯,她不会害自己的。想到这里,他的心不觉安定下来,抬眸看着她。 杨青叶走到李怀远面前,蹲下来,注视着他的眼睛说道:“小黄,你该不会成精了吗?” 李怀远故作懵懂地望着她,汪了一声。 杨青叶歪着头想了一会儿,她的狗连棋都会下,想穿鞋又有什么稀奇的呢。真是大惊小怪。她想起老人说的,狗也有智识,有些跟几岁孩子差不多。而且狗跟人一样有聪明也有笨的,她家的小黄就是比别的狗聪明些而已。这么一想,她什么也不奇怪了。 杨青叶最后还是给李怀远做了四只鞋子,狗的鞋子比人的更难做。 当李怀远美美地穿上四只靴子出现在人前时,不由得又引起一阵轰动和众人的围观。 有人觉得稀奇,也有人觉得这样不好。这年头,狗也学起人来了。 李怀远却觉得这样极好,从此以后,他晚上睡觉时不用每天都擦爪子了。 李怀远的小日子过得再美不过,每天吃得香吃得好,睡得着香睡得甜。早上伸伸懒腰抻抻腿,在主人怀里打个滚再睡个回笼觉;起床后吃个包子就着粥,想吃素吃素,想吃肉吃肉;中午,尝口丸子,啃根骨头,想啃哪头啃哪头;晚上,主人算帐,长安弄棋,小灰打瞌睡,小虎挑衅,他想汪谁就汪睡。 享受着享受着,新年过去了。 春天来了。小灰开始叫了,小虎又蠢蠢欲动了。 李怀远正渲染在新年的快乐中时,隔壁那个花小胖又来了。 “青叶青叶,你未婚夫和关蓉回家了。还有,我家的房子租出去了。” 第十九章 隔壁那个情敌 这个花小胖最爱传个小道消息,最爱瞧热闹。李怀远每次一瞧见她,就不由得狗躯一震,双目炯炯有神,这次也不例外。 李怀远先是一怔,接着在心里默默哼了一声,主人的未婚夫,不,应该是前未婚夫回来了?他还有脸回来? 李怀远一跃而起,在青砖上磨磨爪子,一副摩拳擦掌的架势。 小灰正眯着眼睛打盹,突然被李怀远惊醒,它半睁猫眼,轻轻打了个哈欠,懒懒地说道:“喂,小黄,你搞什么鬼?” 李怀远狗脸深沉,语气严肃:“主人的前未婚夫回来了。” 小灰用爪子胡噜一把脸,慵懒地说道:“那是个什么东西?值得这么大惊小怪,我还以为是鱼贩子来了呢。” 李怀远只得严肃地跟小灰解释:“你知道什么,这对主人来说,是件大事。” 他正解释着,小虎慢腾腾地走过来,假装漫不经心地问道:“你们在谈论什么?” 小灰把脸一扭,直接无视小虎。小虎不甘寂寞又问李怀远。 李怀远做为一只王爷狗,自然不能像小灰那样没气度,他对两只猫一起解释道:“主人的未婚夫前些日子发、春,跟着别的女人一起跑了。” 小虎满不在乎地说道:“这有什么,发、春不都是到处跑吗?” 小灰似乎听懂了,它鄙夷地看了小虎一眼,“你不会懂的,人族跟咱们猫族不一样的。” 小虎仍旧一脸懵懂,为了不让小灰瞧不起自己,它不懂装懂。 它挥着爪子问李怀远:“狗老弟,你说怎么办吧?是抓他还是挠他?” 李怀远一脸深沉道:“咱们先去探个路,记住这两人的模样,以后有什么消息好告诉主人。” “行行。”两只猫一起答应。 一狗两猫结伴朝东街走去。它们刚下台阶,就看到街那边驶过来两辆牛车,上面放着书桌、茶几还有几只箱子。一个十七八岁年的青年儒生正跟车夫说着什么。 李怀远觉得这人面生,不禁多看了他一眼。 街边站着三三两两的街坊邻居,正在谈天说地。有人自来熟地跟书生搭话:“哟,年轻人,你是新搬来的呀?” 书生十分和气地道:“我是刚搬来的,以后还要仰仗众位高邻。” 众人见这个年轻人长相儒雅斯文,人又和气,不禁心生喜欢。有人跟他热心说话,有人还上前帮忙搬东西。 书生客气地道:“多谢各位,多谢各位。” 他一边擦汗一边问一个邻居:“请问各位,这附近街上哪家的饭食比较干净好吃?” 大家七嘴八舌地给他出主意:“要说干净好吃,那就数杨家的包子,他们自家吃的跟卖的是一锅出的。” “哦哦,多谢多谢,一会儿我去尝尝。” 李怀远站着听了一会儿,得意地晃晃尾巴,哼,算这些人识相,他家的包子当然最好吃。 他抬着下巴,领着两只猫,浩浩荡荡地向前走去。 王明东的家离他们并不远,只隔了一条街。 李怀远不用费力就找到了王家。 此时,王家的院门关着,里面正闹得鸡飞狗跳。外面有街坊在探头探脑。 李怀远贴着门缝往里头瞧,瞧不清楚,不过,里面的说话声他却听得很清楚。它自变成狗后,耳力大大地变好了。 他听得出来,其中一个女声是王明东的娘谢氏的。另一个瓮声瓮气地中年男声应该是王明东的爹王七的,真是的,叫什么王七,多数一个叫王八多好。 李怀远竖着耳朵听着里面的动静,小灰和小虎嫌听着不过瘾,两猫一前一后攀上了王家的院墙。 他们一家三口也不知道是争执还是在商量。 就听见王七唉声叹气道:“明东,你这次回来了,杨家那边怎么弄?’ 王明东闷声道:“都生米煮成熟饭了,还能咋样?就这样呗。” 谢氏接过两人的话道:“还能咋办,就按咱以前商量的那样。明东,你这几天别出门,先避避风头,过几天,咱们去找关家商量婚事。” 王七道:“对对,先把关家的事办妥了。对了,他娘,咱们要拿多少聘礼?” 谢氏得意地冷笑道:“拿什么聘礼,出了这种事,关家可比咱们急,咱们一个子也不用出。” 王七有些迟疑:“这、这行吗?” 谢氏提高嗓门:“怎地不行?你拿得出钱吗?” 王七弱弱地说道:“拿不出,那就这样吧。” 王明东自始自终都没说出一句话。 李怀远起初很愤懑,如何听完这一家人的话,不禁暗自替主人庆幸,这么混蛋的一家人,不嫁也好。 李怀远正在想着,突然听见一声凄厉地猫叫。他吓了一跳,接着就听见王明东气极败坏的声:“快把那两只猫轰走,我讨厌这些小畜生!” 一家三口开始分别用竹竿和石头土坷垃一齐围攻小虎和小灰。 李怀远恨得直咬牙,这都什么人啊。人与人的差距怎么就比狗与狗的差距还大呢。 “汪汪——”李怀远愤恨之后也开始替两个小伙伴助威。 王明东却拿着竹竿跑了出来,这是李怀远第一次见到王明东,他打量了这人一眼,很公正地说,这人的皮相还不错。身量中等偏瘦,脸庞很周正。但是看上去却给人一种不舒服的感觉。原因是他的那双眼睛和他的表情,他的眼神冷漠空虚,满脸的不耐烦和说不清为什么骄傲的傲气。哼,这家伙跟以前的自己差了二十万九千里。 王明东看到李怀远也是一脸嫌恶,一边打一边骂道:“脏狗死狗,给我滚。” 这时,谢氏出声阻拦道:“明东,你别打了,这只狗是街上的名狗,是青叶家的,你打坏了,她肯定得找你的事。” 王明东一提及杨青叶,也还是一脸的厌恶,嘴里嘟囔道:“她怎么还是不知悔改?” 原来,王明东早就看杨青叶不顺眼了。他嫌弃她抛头露面,总是引得街上的小混混觊觎;嫌她喜欢养猫养狗,他一见到那些毛茸茸的玩意儿就烦。后来诸多原因加在一起,他便决定和关蓉私奔。关蓉多好啊,她简直是个蓬门闺秀,说话细声细语,如无必要,很少抛头露面。最重要的是,他说什么就是什么。 王明东在回来的路上,除了思索回来该怎么办的问题之外,就是杨青叶的现状。他十分肯定地觉得,杨青叶一定会过得非常不好,她被众人笑话议论,一向要强的她肯定会反省自己的不好,不说终日以泪洗面,肯定是脸上难有笑影。她一见到自己,肯定是又爱又恨。当他想到这里时,心中难得涌上一丝对杨青叶的怜悯。 可是可是,事与愿违,王明东一回来就听说,他的未婚妻如今的日子过得十分逍遥自在,养了一只破狗闻名遐迩。连她那个傻外甥也是小有名气地棋童。 王明东一听说李怀远是杨家的狗也不敢打了,他恨屋及屋地骂道:“滚,别再出现在我面前。” 李怀远对他也没好感,他汪了一声:“小子,你走着瞧。” 狗和人对峙了一会儿,然后,狗扬长而去。 李怀远回来时,正好看到刚才那个新搬来的书生正在买包子。 自从书生搬过来后,他一直吃包子,早中晚三顿包子,主人卖花卷时,他也吃花卷。李怀远还敏锐地察觉到,每次他来买包子时,主人都拿拣大个的给他,别问他为什么知道,他才不想说,自从当了狗之后,他对骨头和包子的大小十分地计较、看重。 李怀远心里十分地不爽快,他闷闷不乐地趴在门口。小灰轻轻拍了他一爪子:“嘿,小黄,你最近怎么了?” 李怀远无人可诉,便对小灰说道:“你看隔壁那个书生怎么样?” 小灰歪着头回想了一下,嫌弃地摇头说道:“长得太不好看了。” 李怀远精神一震,双目炯炯地看着小灰,等着它继续说下去。 小灰接着说道:“你瞧他那张脸上光溜溜的,一根毛也没有,也没有尾巴,整天用两条后腿走路。这样的长相,在我们猫界绝对是倒数。” 李怀远心里高兴许多,他压根就忘了,猫的审美能跟人一样吗? 第二十章 消息 春天到,柳条青,菜花黄。越来越多的人来看名狗小黄。 杨家门口经常是车水马龙,水泄不通。越来越多的人来找长安和李怀远下棋。越来越多的人看他们下棋。 会下棋的人攒着一股劲,心想,我难道还比不上狗和傻子吗? 不会下棋的人等着看热闹,他们就喜欢看那些自以为是的人比不过狗和傻子。看到输的人沮丧,他们就暗暗高兴。同时又觉得要是自己学下棋一定比他们强,自个就是懒得学而已。 于是,有钱的用钱赌注,没钱的用嘴赌注。还有不下赌注的,他们就是纯粹来看看热闹,顺便吃个包子。还别说,这包子真不赖。皮薄馅多,肉多菜鲜,素有素的香,肉有肉的味。一传十一传百的,杨家包子铺更是远近闻名。随之闻名的还有杨青叶的美貌。很多人发现这姑娘越长越好看,眉清目秀,唇红齿白,杨柳细腰。更重要的,她人美还不自知。杨青叶倒不是谦虚,她真的没发现自己长开了变好看了。她以为自己还跟以前一样不丑也不俊,她忘了,她是人逢喜事精神爽,钱多腰杆硬。哪怕一个再寻常的人,只要精神气足了,腰杆硬了,能难看到哪里去?何况,她本来底子就好。 杨青叶就像她家的包子一样招人喜欢,不但很多不入流的小混混心痒痒,就连入流的正派青年,隔壁那个书生孟清源也是蠢蠢欲动。每次见了杨青叶,心里就像踹了一头小鹿,咣咣乱撞。 孟清源每日来买包子时,总会有意无意地搭上几句话。 “啊,杨姑娘,今日天气真好啊。” 杨青叶笑道:“是啊,今日天朗气清,风和日丽。” “你家的包子越来越好吃了。” “多谢多谢。” “你家的狗越来越肥了。” “光吃不动能不肥吗?” “你家养了两只猫,老鼠该捉绝了吧?” 杨青叶还没回答,小灰却不乐意了。它现在一般都吃鱼,捉老鼠那是小虎干的事,身为猫王当然不能亲自捉老鼠,就像人族的皇帝王爷不能亲自下田一样。 小灰一不乐意就冲书生吹胡子瞪眼,把书生笑得难以自禁。杨青叶也跟着笑。 李怀远卧在台阶上听着两人的对话,心里头更闷了。他十分不友善地盯着孟清源。 孟清源只觉得这小黄狗的目光像冬天的风刀子一样冷飕飕的,他不冷也直打寒噤。 孟清源对杨青叶说道:“唉,杨姑娘,你家的狗是不是不喜欢我呀?” 杨青叶笑着答道:“那倒不是,这狗很奇怪,经我多日观念,发现它对年轻男子都有敌意。” “哦!”孟清源果然显出一副吃惊的模样。 孟书生还想进一步延伸话题,刚好别的客人来买包子了。他不得不意犹未尽地离开。 李怀远暗暗松了一口气。它颓然地趴在地上,唉,还是当人好。他究竟什么时候才能恢复人身啊。也不知道原来的那个身体怎样了?这个闭塞的地方怎么就没人议论一句呢。 李怀远忧心忡忡地想着这个最重要的问题。小灰看到小伙伴情绪不佳便过来安慰道:“你还在想那个书生的事啊,本猫不早跟你说了嘛,他可比你差远了。你长得虽然蠢了些,可到底还有毛还有尾巴,才不像人那么丑。” 李怀远觉得这个安慰一点也不暖心。他一脸高深地说道:“你不懂,我想当人,想变回王爷。” 小灰嫌弃地看了他一眼,双目炯炯地看着自己的一只爪子慢悠悠地说道:“就你这脑子,绝对是当不了王爷的,你就等我成了猫王当你的平鼠大将军吧。” 李怀远不再说话了,你能指望跟一只猫聊什么呢? 人生真是寂寞如黑夜。 令人欣喜的是,李怀远关心的事第二天就有了一些头绪。事情是这样的:第二天上午,杨家门口依旧有人在跟李怀远和长安下棋。 这次跟以往不同的是,人群中出现了两位气度不凡的年轻公子。这两位虽然身着便装,但一看就是不一样。当然这个不凡是相对而言的,就像杂草中的牵牛花,房顶上的琉璃瓦一样有那么一点引人注目。李怀远根据自己的那点经验一眼便眼看出,这两人的身份有点不一样。 这两人一个十四五岁,神情跳脱,面容略带稚气。另一个稍沉稳些,约有二十来岁。举止稳重,目光略深沉。 稚气少年先跟李怀远对了一局,果不其然,他输了。少年激动得大声叫道:“小舅舅,这狗真是神了。它真的会下棋!”本来来之前,他还以为是人们以讹传讹呢。 沉稳青年笑笑,语重心长地说道:“所以说,有些事情在未证实前不要轻易地下判断。” “嗯嗯。”少年频频点头。接着,他拿出荷包,拿出一两碎银放在李怀远面前的碗里,然后怂恿沉稳青年:“小舅舅,你也过来给狗下一局呗。” 青年摇头表示不肯。少年只得作罢。 两人并未久留,只呆了一会儿便退场了。 他们两人一离开,李怀远就向小灰小虎求助:“你们两个快去跟上他们,闻好气味,等我闲下来再回去找。——晚上请你们吃鱼。” 小灰和小虎一听说有鱼吃,二话不说就跟了上去。 晚上收工时,李怀远果然实践承诺,给小虎和小灰买了两条小鱼吃。 他是怎么买鱼的呢。很简单,他拿了钱给长安,然后领着长安去鱼贩子家门口。长安果然会意,买了两条小鱼,半路上就被小灰小虎分掉了。 小灰吃完鱼后精神抖擞,次日清早,便主动提议要陪着李怀远去找昨晚那两人。 李怀远跟着小灰,至于小虎,它不知道又去哪儿浪荡去了。它最近发春,到处找母猫。而小灰,它觉得自己是要成为王的猫,自然不能随便发情,它要找一个皮毛发亮、四肢健美 、智识超群的。这无论是猫还是人,要求一高就不好办。所以,小灰今年春天一直孤身一猫。它谁也瞧不上,只留一身骄傲。 李怀远猜测得没错,那两人的身份果然不一般。因为小灰领他去的是县衙的路。 到了县衙,身为狗的限制又出现了。他进不去,也不能像小灰那样翻墙进院。 一猫一狗蹲在县衙后院守候。功夫不负有心狗。李怀远守了一个多时辰,终于又看到那两位的“倩影”了。 两人仍是一身便服,不过比昨日又正式些。 他们边走边聊。先是扯些读书上学的事,然后就是天南海北的闲扯。从两人的言谈间,李怀远基本确定,那个面带稚气的少年就是本县知县的公子,那位沉稳青年自然就是知县的小舅子。对了,知县叫什么来着?他一时竟想不起来。 一猫一狗继续跟踪,李怀远生怕对方发现自己,它低着头溜着墙根走。 等啊等,他终于等到两人说到京城的事情。 就听少年说道:“小舅舅,你说咱们县里真能寻到什么奇人异士吗?” 青年说道:“十步之内必有芳草,咱们且去寻寻,万一真有呢。到时若是治好十八王爷的病,姐夫也可以露一露脸,再者就算治不好,也表示他尽了心了。” 等等,十八王爷不就是自己吗?终于有自己的消息了! 第二十一章 狗的心事 李怀远排行十八,他前面有十七个兄弟,不过,活到现在的只有六个。剩下的,不是出生时不幸夭折,就是在成长过程中莫名其妙的病死掉。他的生母出身一般,可是李怀远却平安无事的长大了。他从小就不学无术,就喜欢玩,养蛐蛐、养蜜蜂、养鸟、养马、养花,花样百出,变化多端。 全京城的人都知道十八王爷爱玩,朝中大臣一提起他无不默默摇头。父皇在世时也不怎么喜欢他,觉得这个儿子根本一点也不像自己。出人意料的是,大皇兄却十分喜爱这个弟弟,有什么好吃好玩的都会想着他,父皇责骂他时,他会帮着求情。 至于其他的兄弟,他们的关系很淡很淡。父皇驾崩之后,即位的就是大皇兄。他对其他兄弟猜疑防备,唯独对李怀远这个最小的弟弟仍一如既往的喜欢。李怀远刚满十五就建了府,他就像出樊笼的鸟儿、跑出网的鱼儿一样,天高任他飞,水深任他跃。他玩得废寝忘食,孜孜不倦,突然有一日跟人拼酒,结果一觉醒来穿到了一只狗身上。 唉,往事有多美好,现状就有多悲惨。估计是上天看他太顺遂了,才这么捉弄他。李怀远忍住仰天长汪的冲动,缩着身子勾着头继续听两人的谈话。 从他们的话中,他提炼出两个消息,一,他自从那日喝醉后便昏迷不醒。他魂都没了,能醒才怪。 二,大皇兄也就是当今皇上,对他的病情十分关切,在众御医医治无效的情况下,重金悬赏搜求民间奇人异士。消息一传出,各级官员蠢蠢欲动。就连端阳县的知县也在想着这件事。 李怀远听得太入神,以至于忽略了迎面而来的一条大花狗。那花狗一见了他,便凶神恶煞地汪了一声。叫声自然也引起了前面两人的注意。 李怀远见行踪暴露,又遇上凶恶的大狗,只好掉头就跑。 那两人看到这只狗的背景只觉得十分眼熟,仔细一想便认出来了。 沉稳青年说道:“这狗十分聪明,要是十八王爷醒来,咱们买下来送他倒是不错。他一向喜欢这些。” 少年接道:“是啊,不过我也喜欢,不如咱们问她的主人买下它吧。” 两人的对话李怀远自然没有听到。他此时正被一只凶恶的大狗狂追。小灰和小虎虽然焦急但也是爱莫能助。 李怀远一路狂奔,那只大花狗追着他到了杨家,最后震慑于大黑的威风才不得不夹着尾巴逃跑。大黑乘胜追击,把花狗吓得屁滚尿流才昂首挺胸地慢慢踱步回来。 它回来时还不忘向李怀远邀功:“看吧,你离了我还是不行吧。” 李怀远一记马屁送上:“大黑哥,你的威风不减当年呀。” 大黑一脸骄傲:“那是当然。” 两狗正在说话,就听见杨青叶叫道:“小黄,过来。”李怀远赶紧跑过去。 杨青叶弯下腰训他:“你又跑哪儿去了?早跟你说过不准乱跑你又忘了吗?” 现在小黄的名声越来越大,已经有好几个人向她打听卖不卖狗,杨青叶一直心怀警惕,生怕有人起了歪心思。 李怀远假装知错了,嘴里轻轻哼哼着,用舌头舔了一下她的手。杨青叶就吃他这套,态度不由得软和起来,又伸手摸摸他的狗头和脖子。李怀远享受着来自主人的温存,心里痒痒的暖暖的。这一刻他想的是,即便有朝一日他不再是狗,也想天天舔舔主人的手。下一刻,他又想到,一个男人舔女人的手,这这似乎有些不太好……算了他还是以后再想吧。为了不让自己心猿意马,他决定想一些严肃的事情,比如今天晚上吃什么。这个似乎也不严肃,再换一个更严肃的:他该怎么恢复原样。 首先,他想到的是揭榜,但问题是由谁去接?他主人是做包子的,又不会医术,那榜也不是什么人都能接啊。自己去揭,更不可能。一只狗去揭治病的榜,估计得被王府的侍卫乱棍打死。先撇开这些不提,他们怎么去京城更是个大问题。他又不能开口说服主人带他去。唉,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该怎么办? 李怀远一时想不出什么好办法来,他仍跟以前一样,在家门口跟人下下棋,让众人围观一下,顺便挣点小钱,运气好时多挣些,再顺便给主人带些生意。 杨家的包子越来越好卖了。不但附近的人来买,离得远的人绕路过来买。她一个人忙不过来,就让赵奶奶和杨小枝来帮忙。忙当然不是白帮的,她人大方,给的工钱也足,赵奶奶家的生活得到很大改善。心里越发感激杨青叶,干活也愈加卖力。赵爷爷的身体也好了些,能出来走动走动了。李怀远也见过他几次,这老头倒是挺有意思。 杨家的生活是水涨船高,大人孩子跟她家的包子一样,变得更白更胖更水灵。而大黑更是黑得油光发亮,引得周围众狗妒忌不已。 一切似乎都在向好的方向变化。可是,李怀远有些不高兴。他不高兴不仅是因为自己恢复原身的事情还没着落,而是,隔壁那个书生越来越厚颜无耻了。 他不但天天来买包子,天天跟杨青叶套近乎。前天竟然还画了他的画像给杨青叶。说实话,他画得还不错,把自己的迷人风采画出了七八分。那一双活灵活现的眼睛,那一脸严肃深沉的表情,画得是惟妙惟肖。可是,当看到主人见到此人脸上便笑开了花的模样,他的一颗狗心飞快下沉,脑袋深深地耷拉下去。 李怀远的低落情绪引起了伙伴们的关心。这一日,小灰小虎和大黑凑在一起,由小灰发问:“小黄小黄,你最近好像不开心?” 李怀远本来不想跟它们说,可是一是它们问得紧,二是自己不跟它们说又能跟谁说。 于是,他便唉声叹气道:“有人跟我抢女人。” 这个问题,像是一条鱼扔进了猫窝,顿时引起了热烈的纷乱。 大伙纷纷发表意见。 小虎晃晃脑袋,简单粗暴地说道:“这个时候你还等什么,冲上去狠狠地咬它,咬死它。” 大黑高声附和:“对,咬死它。你跟我说是哪条公狗,我帮你去咬。” 小灰挥挥爪子,淡淡地说道:“你们这些凡猫凡狗,出的都是笨主意,要我说,你还不如拿多根几根骨头给你的心上狗。——对了,你的心上狗是谁?三花还是小花?” 李怀远:“……”对牛弹琴才不是最蠢的,对猫狗说心事才最蠢。可是,他不能说他的心上人是那谁吧。说出来肯定被它们嘲笑。 李怀远忧伤地离开了它们。接着,他又忧伤地出去散了个步。 他走了几步,突然想起了,这几日又没去县衙了。他去看看有什么最新消息。 李怀远没有想到,他刚出门不久,身后就有几双贪婪的眼睛盯上了他。 第二十二章 进击的主人和狗狗 李怀远没有发现自己早被人盯上了。这几个人其实早打起李怀远的主意了。这条狗多好,会下棋的狗,若是捉住卖给那些大户人家还不发笔小财?可惜的是,杨家有凶猛的大黑看门,而且那小黄狗也不乱跑,他们想下手都没机会。不过,功夫不负有心人,他们这几日一定在盯梢,终于逮到这个机会。 李怀远此时正在思考怎么钻进县衙去打听关于自己的消息。他正想得入神,猛然听见身后有脚步声,他回头瞄了一眼,起初以为是过路的人,很快,他就发现事情不对劲。那几个人明显是冲着自己来的。 李怀远拔腿便跑,三人开始紧追不舍。按理,人是追不过狗的。可是这三人明显有备而来,他们还拿着捕狗的绳索、网和麻袋。 他们一边跑一边向李怀远套网,一套不中,再套仍不中。李怀远心情急迫,拼命地倒腾着四条小短腿,使出吃奶啃骨头的气力往前跑。 那三人在后面拼命地追,眼看着就要将这些人甩开,可惜天不助他,巷子到头了,这还是一条死巷子! 那三人脸上带着得逞的狞笑,一步步向他逼近。 李怀远汪汪吠叫着,试图吓退这三人。可惜他狗小没有威慑力,那三人根本不怕他。 李怀远瞅准机会,从中间一人的两腿间哧溜一下钻过去,接着往回跑。 “他娘的。”那人咒骂一声,将手中的网用力剩下前一扔,当头罩着李怀远。 李怀远拼命挣扎着,可是怎么也钻不出去。 网兜被人提了起来,接着再套上麻袋。 李怀远大声叫着,希望能引起路人的注意,可惜,即便有人听到狗叫声也只是奇怪地瞅上一眼,根本无人来管。 麻袋中一片黑暗,他什么也看不见,还气闷,他挣扎也无济于事,只能不停地叫,可是叫得嗓子都哑了仍是没用。 就这样,李怀远被人装在麻袋里,他感觉自己被装上了牛车,然后再坐了很长时间的驴车,他仍在麻袋里,分不清白天还是黑夜,更分不清东西南北。他现在开始冷静下来,反正已经被捉了,再挣扎也没用。当务之急是他要记下来时的路,一找到机会就逃。可是他这样被装在麻袋里是没法看路的,不行,他必须得想办法钻出麻袋。 他前思后想,最后决定装死。于是,他不再叫了,也不再动,直挺挺地躺着,连呼吸都故意变慢些。 过了一会儿,果然引起三人中一人的注意。 那人说道:“咦,这小狗怎么不叫了?” 另一个说道:“也许是叫累了。” 那人又道:“不一定,不会是闷死了吧。” 大家一听不觉紧张起来,这狗可是要拿去卖钱了,死了可怎么办? 他们赶紧扒开麻袋,小心翼翼地去探李怀远的鼻息。李怀远这会儿终于重见了天光。他慢慢睁开眼,有气无力地哼唧了一声。 其中一人说道:“这狗果然被闷坏了,别再装麻袋了。用绳子拴住吧。 “行。” 他们用一根很粗的麻绳拴住了李怀远,然后又下车去找了个木笼子把他装进去,还给他弄点水和吃的。 李怀远知道闹腾也没用,便乖乖地配合他们,该吃吃该喝喝,然后寻找时机逃跑。 过了一会儿,这三人便开始东拉西扯,前面的话无需多听,无非是男人之间互相吹牛皮的话而已。倒是中间提到了他的归宿。 一个说道:“要我说,就把这狗卖给本县的大户就行了?你们非要往远了卖。” 另外两个说道:“你傻啊,这狗如今全县闻名,若是卖得近了,人家原主一听到消息找上门来怎么办?” “找上门就找上门呗,关我们什么事,反正钱到手就行了。” “你说傻你还不爱听,到时两家扯起皮来,闹大了,万一牵扯到咱们怎么办?你可得知道,这不是一条普通的狗,是一个摇钱树啊。” “摇钱树啊,那咱们自己留着岂不更好。咱也摆摊下棋,也天天收钱。” “说得倒也有理,再想想吧。要真那样,咱们得走远些,别让它的旧主人发现了。” “对对。” 李怀远一听说要走远,心里不由得一咯噔。走得越远,他回家就越艰难。先不说认路的问题,别的狗行千里吃那什么饿不死,可他吃什么?他总不能一路偷下去吧。 驴车吱嘎吱嘎地往前行着,离端阳县越来越远,这好像是往西。 他们已经走了一天了,李怀远还是没找到机会。 他也有放风的时候,可是有人牵着绳子,他往哪里逃呢。 一天过去了,两天过去了。李怀远的心越来越焦急。他想家,想小长安想大黑小灰小虎,最想的还是主人。主人发现了他失踪不知得急成什么样子。唉…… 此时的杨青叶真的快气疯了。当她一发现小黄不见了时,她生意也顾不上做了,立即发动所有能发动的人去找。街坊邻居亲戚朋友全都分头去找,就连隔壁那个书生也帮着去找。他们沿着县城的大街小巷找了一整天,问了无数的人,仍没找到小黄。 大家此时心里都明白,小黄这不是丢了,肯定是被人偷了。 说起小黄被偷,这也在他们的意料之中。毕竟那么一只能赚钱的狗,肯定会有人眼红,被偷也是早晚的事。他们叹息惋惜一阵便完了。可是对于杨青叶和长安来说却不一样。长安一个劲的掉眼泪。杨青叶沉着脸不言不语。杨小枝、朱大娘还有赵奶奶一个劲地开导她。 赵奶奶说道:“青叶啊,你也别难过了。这人和畜生就跟人跟人似的,也是讲缘分的。小黄若是跟你们家有缘分,早晚还会回来的。” 杨青叶此时是心乱如麻,她胡乱应付几句,突然抬起头来,斩钉截铁地说道:“我一定要找回小黄,我明天就去县衙报案。” 大家一听她要报案,不禁一脸惊诧。 朱氏先说道:“人丢了报案还不一定找回来,人家官差怎么可能帮你去找狗?” 赵奶奶担忧地道:“你还是别去了,那衙门可不是好进的。万一官老爷说你胡说八道,打你一顿板子,你的名声可就完了。” 其他人一听这话,愈发反对:“对对,你可不能去。” 然而,杨青叶是吃了秤砣铁了心。她当晚就找来隔壁的孟清源,让他帮忙画了十几张小黄的画像,她还让画了一张最大的,然后在上面写一行字,说画上这条狗是自己家的,并让众邻居签字画押证明是她家的。 接着,她又口述这条狗对自己家有多重要,简直把小黄说成了护家安民,养家糊口的顶梁柱狗儿。杨青叶口述,然后由书生代笔书写。她准备明天一早就去县衙。 第二十三章 大家一起行动 杨青叶准备去县衙报案。小灰、小虎、大黑它们也开始行动。小虎和小灰此时也不掐架了,两猫空前地团结一致,它们一起找别的猫们打听消息。大黑则发动大花它们一起去寻找小黄。 这天一大早,端阳县县衙接到了一桩奇怪的案件,有个姑娘来报案,请求衙役帮忙找她的狗。差役又想气又想笑,他们当然不会接此案件。 杨青叶振振有词地说道:“大梁的律法也没规定狗丢了就不能找吧?我的狗可不是一般的狗,它不但看家护院,还会养家糊口,我的狗丢了,我无心做事,我们家没了进项,我们全家早晚都要饿死。你们官府是靠谁养活的,靠朝廷的俸禄,朝廷的俸禄从哪里来的,是我们百姓交的赋税,当官就得为民做主,你们不帮我找狗,我就天天来。” 那帮衙役不觉目瞪口呆,心想这个姑娘真是不一般呐。他人劝退,杨青叶硬赖着不走,衙役被缠得无奈,只得进去禀报江知县。江知县听罢也觉得好笑又好气。 刚巧,江知县的儿子江锦年进来了。他听到有个年轻姑娘要求官府找狗,不禁眼前一亮,好奇地问道:“那位姑娘是不是十五六岁?她家的狗是不是一只会下棋的小黄狗?” 那差役略想了一想,道:“好像是这样,小的当时只觉得她胡闹,也没多问。对了,她还拿着狗的画像,好像是条黄色的小狗。” 江锦年对着江知县笑道:“父亲,这条狗确实不一般,我还亲自去看过呢。”说到这里,他又怕父亲骂自己不好好读书只关心这些没用的,便又补充道:“我跟小舅舅一起去看的,那条狗真会下棋,我都下不过他。” 江知县听罢也是觉得是个奇闻。他沉吟片刻又道:“可我总不能因为一条狗去开堂审案吧,这成何体统?” 江锦年道:“这也好办,让那位姑娘到后堂来好好问问情况。” 江知县一想也罢,听差役的话这姑娘也是个刁蛮的主儿,先听听她的陈诉,安抚安抚她罢。 江知县便让人去把杨青叶叫进来。 杨青叶大大方方地走了进来,见了江知县也不紧张,更不下跪,只是弯了弯腰口齿清晰地说道:“大人,民女名叫杨青叶这……我家那条看家护院、养家糊口的狗被人偷了,民女无心干活、无心吃饭、日不能安、夜不能寐,求大人为民女做主,下令找民女家的狗。” 旁边的衙役大声喝道:“大胆刁民,见了知县大人还不下跪。” 杨青叶不慌不忙地道:“这可是在后堂啊,又没有升堂。这县里谁不知道江大人是为民请命、爱民如子的好父母官。你别咋咋呼呼地损了江大人的好名声。” 衙役:“……” 众人:“……” 江知县无奈地挥挥手道:“罢了罢了,杨青叶是吧,你说说你的狗吧。” 杨青叶呈上小黄的画像。江知县拿过来一看,上面画的其实就是一条普普通通的小土狗。左看右看也看不出有什么稀奇之处,画像上还密密麻麻地写满了名字,什么张三李四王二麻子,不会写字的摁的是手印,以兹证明这条狗是杨家的狗。 江知县先是蹙眉再是抚额。他当了这么多年官,审过偷牛案偷猪案,真还没审过偷狗案。不过,他想起了儿子的话,稍一沉吟便说道:“你找狗心切,本官也不计较你的冲撞之罪了。但县衙也不是什么案子都能立的。这样吧,本官派几个家丁帮你去找找看,能否找到,就看你和那条狗的造化了。” 杨青叶听罢觉得虽然不甚满意,但也只得如此了。何况,有知县的家丁做后盾,她也不怕那些偷狗贩子。 江知县还有一堆事务要处理,哪有闲心跟杨青叶掰扯,他便对江锦年说道:“你去拨几个家丁帮着杨姑娘找狗。” 杨青叶千恩万谢:“多谢青天大老爷,多谢小公子,民女不用太多人,只要十来身强力壮的人就行了。” 江知县无言以对,他家总共才十来个仆人。 江锦年忍着笑,领着杨青叶出去了。 杨青叶一出门就把小黄的画像塞给江锦年,说道:“拜托江公子了,若是能找到我家的狗,我一定重重谢你。” 江锦年笑道:“我也喜欢你家的狗。” 江锦年回去就把让家丁帮忙去寻找,杨青叶也离开县衙,把小黄的画像贴得几条人流最多的主街道的墙上。 众人众猫众狗开始了轰轰烈烈的寻狗行动。 人们见到人就问:“你们看到一只如此这搬这般的小黄狗了吗?” 小虎和小灰见到猫也问:“你见到过那只会下棋的黄毛小狗了吗?” 大黑和它的伙伴们一路低头嗅着气息追踪小黄的踪迹。 小虎和小灰一边嗅气息一边打听。 功夫不负有心狗也不负有心猫。 终于,它们追着小黄的气息一直追到了城外。 杨青叶也一直跟着大黄他们出了城。 她当下就下定决心出城去找。 刚好江锦年和他小久久文若华也来了。 他们还骑着马。杨青叶不会骑马,她雇了一头驴骑着跟上他们。 路上,文若华试探杨青叶道:“杨姑娘,你家有这条聪明异常的狗也未必是件好事,此次若能找到,我劝你还是帮它寻找个好主,姑娘也能得到一大笔钱,岂不是两全其美。” 接着,他又说道:“这条狗其实也有个极好的去处,我听说十八王爷非常喜欢这类奇异之物,若是它能进王府,也是它的造化了。” 杨青叶不好直接拒绝,就怕他一气之下不帮着找了。但也不想松口。因此便装傻充愣道:“王府啊。那一定是极富贵的所在。那个文公子,若是你能帮我找到我的狗,你们就把我送到王府怎么样?” 文若华:“……” 江锦年肩膀耸动,暗暗发笑。 文若华默然半晌,最后才说道:“杨姑娘也是个奇异之人。” 杨青叶笑道:“谬赞谬赞,我也就一个俗人。” 他们循着气味去找李怀远。而此时的李怀远,正在绞尽脑汁想着脱身之计。终于,他逮到了一个机会。 驴车又行了一段路,车上有两人要下去方便,他们顺便把李怀远也带下去,当然是牵着绳子。 李怀远拿出狗狗的习惯,故意在草丛中乱嗅,装作是在寻找如厕之地。牵着他的人虽然骂骂咧咧但也无可奈何。 李怀远转了两圈后,渐渐跟另外两人拉开了一段距离,他突然跑回来,对准那只牵着绳子的手狠咬一口,那人手上吃痛,松开了绳子。 李怀远趁此机会,拔腿就跑。 那三人大呼小叫一起跑过来追。 李怀远跑啊跑,前面刚好有个小村庄,他一拐拐进了村子。 那三人仍紧追不舍,其中最险的一次是,他们险些踩住李怀远拖在身后的绳子。李怀远想停下来把绳子圈在脖子上,但是,他此时没有这个时间,只能先跑为上。 那三人担心驴车,有一人回去看车,另外两人继续使出吃奶的气力紧追不舍。他们越追越急,有一人发了狠劲,捡起一根木头对准李怀远的后腿砸去,李怀远没来得及躲开,一阵剧痛袭来,他惨叫一声,一瘸一拐地接着往前跑。但这次速度慢了许多,眼看着就要追上了。他知道要去错过了这次机会,以后再逃就更难了。他急中生智,决定找个地方躲一躲。 李怀远在村子里七扭八拐地绕着跑,前面正好有几间茅屋,茅屋有个大草垛,草垛旁边有个又黄又瘦的约有七八岁的小女孩正在费力地搓洗着一大盆脏衣服。这么小的孩子却在洗这么一大盆衣服,李怀远此时来不及感慨,他只是用可怜巴巴的眼神盯着小女孩看了看,然后凄惨地哼唧两声。 小女孩停下了搓衣服的动作,歪着头看着,自言自语道:“可怜的狗狗,你的腿怎么瘸了?” 就在这时,李怀远听到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他来不及表示什么,只是轻轻地蹭了蹭小女孩一下,然后转身钻进了草垛,他只希望小女孩能看明白他的意思,不要说出他的去向。 他刚钻进草垛,那两人就找来了。 李怀远隐身在草垛中,紧张地等待着。 第二十四章 重逢 李怀远刚藏好不久,就听见一阵杂乱的脚步声,还有人喊:“这边,这边。”那两个人追来了。 李怀远躲在草垛中,紧张地等待着,一颗狗心突突乱跳。 现在,他只能把希望寄托在小女孩身上了,希望她能明白自己的意思,千万不要暴露他的行踪。 李怀远正暗自紧张着,突然听见一个尖利的女声嚷道:“你不好好洗衣裳,东张西望啥呢。” 接着是小女孩唯唯诺诺的声音:“娘、我正在洗呀。” 两人正说着话,那阵杂乱的脚步声愈发近了。那两个人已经过来了。 他们插话问道:“这位大嫂,你们看见一只拖着绳子的小黄狗了吗?” 女人的语气客气许多:“我刚回来,没看见。” 那两人不死心,又问道:“那这位小妹妹,你看到了一只小黄狗了吗?” 李怀远的心突然提了起来。 那两人又用蛊惑的语气说道:“小姑娘,你若是帮叔叔找到了狗,叔叔给你买好吃的。” “我、我看见……”小女孩期期艾艾地说道。 “看见了是吗?它往哪儿跑了?”那两人迫不及待地问道。 那个女人不耐烦地嚷道:“看到就看到,你他娘的连个话都不会说,听得我心烦。”说完,啪地一声脆响,李怀远被吓了一跳,这是巴掌声。 李怀远又急又气,心说,这个女的肯定是后娘,这孩子也够可怜的。然而他此时最担心的还是自己的命运。 出人意料的,女孩子挨了巴掌并没有哭,她断断续续地说道:“我看到那、那只小狗……”李怀远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觉得自己今天肯定是逃不出去了。唉,也不知道何时才能回到家,主人肯定快急坏了,希望她千万不要因为找她到处乱跑。李怀远越想越沮丧,越想越伤心。 小女孩结结巴巴地终于说出了完整的话:“我看到小狗狗往、往西跑了。” “真的?”那两人半信半疑地问道。 “真、真的。”小女孩用肯定的语气说道。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那两人快步离开了。 两人刚走,那个尖利粗野的女声又响了起来:“小死妮子,赶紧给我洗衣裳,洗完再去打一筐猪草再捡一筐柴火,干不完晚上不准吃饭!” “好的,娘。” 女人骂骂咧咧地离开了。 李怀远又在草垛中等了一会儿,才敢钻出来。 小女孩一看到他钻出来,就举起*的手向他招呼:“小狗狗,你过来。他们走了。” 李怀远看着这个可怜的小女孩,她的脸上有五个清晰的手指印,他又是怜惜又是心疼又是感激。他跑过去用毛茸茸的头蹭蹭小女孩。小女孩刚才挨打时没有哭,这会儿不知怎地,却眼泪啪啦啪啦地直往下掉。 李怀远心里更加难受,嘴里哼唧了一声。 小女孩往四下里看了看,小声对他说道:“小狗狗,你快走吧,你回去找你的主人吧。我自己都没有饭吃,不能给你吃的。” 李怀远自然明白她的处境,好在他此时也不饿。他嘴里咬着绳子,示意小女孩帮他解开。小女孩歪头想了一会儿,便明白了他的意思,很快就帮他解开了绳子。 李怀远彻底解脱了,再看看眼前这几间茅草屋,再看看眼面的一棵大柳树和草垛,将这些深深地记在心里,打算等以后有机会了再来这里。现在,他得赶紧离开了。 李怀远深深地望了一眼这个面黄肌瘦、眼睛大大的善良女孩。然后向东跑去。 …… 那两人正在焦头烂额地找着狗。他们逢人便问。 与此同时,杨青叶他们一帮人也在找狗。杨青叶也是逢人便问。 在一条十字路。双方刚好相遇。 当时江锦年带着一帮家丁在前,杨青叶在后面。那两人先问的是江锦年。 杨青叶在后面听得清清楚楚,她又惊喜又生气。惊喜的是终于有了小黄的消息,生气的是,她断定这两人肯定就是偷狗的。真是冤家路窄,今日他们栽定了。 那两人正在和江锦年打听,杨青叶突然跳了出来,冷笑着问道:“你们问的是不是一条黄色的小狗,左前腿有一点白毛?” “对对!” “对你个头。”杨青叶大骂一声,指着两人吩咐江家的下人:“这两人是贼,赶紧抓住他们。” 那两人先是一愣,接着便对视一眼,他们这倒霉催的刚好遇到了狗主人。 不过,狗又不在他们手中,她有什么证据证明是他们偷的。于是两人便不慌不忙地说道:“这狗不是我们家的,刚好有人问,我们也就顺便帮着问问。我们可不是什么偷狗贼。” 江家的仆人一时也有些踟蹰,他们看看江锦年又看看文若华,不知道该不该上前抓人。 杨青叶一看这些人磨磨蹭蹭地,不禁急了,便大声说道:“你们还愣着干什么?你没看这两人贼眉鼠眼,遇到事又镇定自若,一看就是惯偷惯盗,你们尽管抓,抓错了我负责。” 文若华看了一眼这两人,确实见他们有些可疑,他又看了一眼杨青叶,淡淡一笑,说道:“先把他们带回去吧。” 那两人一看他们来真的,再也沉不住气,撒腿想跑。但是这么多人盯着,他们哪里跑得掉? 几乎不用费什么气力,就把两人摁住抓捕。 两人一边挣扎一边大呼冤枉。 文若华审了几句,他们先是不承认偷狗,最后说捡到了一条狗,再最后又说那条狗自己跑掉了。三句话中只有最后一句是真的。跑自己跑了,他们还是得继续找。 文若华命三名家丁押着这两人先回县衙。他们则继续去找狗。 他们越走越远,天色越来越晚,可是,还是没见到狗的踪影。倒是遇到了一个赶驴车的人。 江锦年说道:“杨姑娘,你看天都黑了,咱们还是回去吧。” 文若华也建议回家明日再找。杨青叶虽然无奈但也只得答应了。 他们行至半路,正好与两猫一狗劈面相遇。原来是小灰带着小虎和大黑它们来找小黄了。 两猫一狗一看到主人,顿时撒着欢儿扑过来。杨青叶也很高兴,跳下驴子,扑上去抱抱大黑又摸摸小灰。 大黑摇头摆尾,小灰也甩了几下尾巴,表示自己很激动。 杨青叶见大黑和小灰追到这里,心中不禁又燃起了新的希望,她问道:“你们说小黄是不是就在附近?你们肯定闻到了它的气味对不对?” 大黑似懂非懂地摇摇尾巴,小灰也差不多。 杨青叶站在路边大声呼唤小黄的名字,她的声音清亮,在空旷的田野中传得很远很远,大黑和小灰小虎也一起跟着主人一起汪汪大叫。 “小黄——小黄——” “汪汪——汪汪——” “喵——喵——” 三波声音次第传了出去。 李怀远正在艰难地跋涉着,他感觉自己似乎迷失了方向,可是又没法问路。他迷茫而不确定地边走边嗅。就在他又饿又累时,恍惚听到了主人的叫声,他起初以为是幻听,可是再仔细一听,似乎还有狗叫声和猫叫声。不,这绝对不是幻听,是真的。它顿时来了精神,一边回叫着一边往循着声音跑过去。 声音越来越近了,李怀远越来越激动。所有的疲倦和迷茫统统一扫而光。他朝着主人的方向奔跑奔跑。 田野中的一条土路上,一条土黄色的小狗在奔跑。 狗和猫沸腾激动了,杨青叶欣喜激动了。 李怀远终于气喘吁吁地跑到了杨青叶面前,杨青叶早伸开双臂等着他,他激动地扑进了主人的怀里,不停地蹭着,哼唧着,似乎在诉说自己的激动和委屈。 杨青叶一个劲地喊着他的名字:“小黄可恶的小黄,你终于回来了。” 江锦年和文若此见状也替这一人一狗高兴,同时又对小黄的表现感到更加吃惊。 小黄这次彻底引起了两人的注意,而他的主人也引起了其中一人的注意。 第二十五章 悠悠狗心 杨青叶抱着失而复得的小黄,摸了又摸,揉了又揉。李怀远窝在杨青叶的怀里,闭眼享受着这难得的安宁与温馨,时不时轻哼一声。 杨青叶因为找到了狗,对江锦年和文若华十分客气。 江锦年少年心性,对这条奇异的狗十分感兴趣,提出要抱一抱。杨青叶大方地把李怀远递给他。 文若华对狗也感兴趣,但毕竟不像江锦年那样。 他此时正跟杨青叶说话。 他问道:“这条狗是一直在你家吗?” 杨青叶实话实说:“不是的,它是自己跑到我家来的,脏兮兮的,别的狗都抢着吃剩饭就它不吃。后来捡到了我家邻居赵奶奶的钱包送回来,我们都觉得它有灵性就收养它了。” 文若华淡淡一笑道:“确实很有灵性。好好养着吧。”他没再提想把它送给十八王爷的事,毕竟王爷还没清醒呢。想这事为时过早了。 一行人回来时,天已快黑了。杨青叶与两人道别,然后约定,明天再来打听怎么审理偷狗贼的事。最后带着两猫两狗高高兴兴地回家去。长安见了小黄破泣为笑,杨小枝和杨槐也十分高兴。 杨青叶刚到家,左右邻居都知道小黄顺利回家了。大家立即涌到杨家看热闹。 他们这时也知道杨青叶真的去衙门告状,不禁暗暗咋舌,佩服这个女孩子的胆气。他们这些平头百姓,见了官员衙役都心里发怵,谁个敢自个儿凑上去?偏偏这杨青叶就敢,而且人家县太爷还真派人去找了,还真找回了。 人们对杨青叶刮目相看不提,对小黄的重要性也多了一层认识。这可是县太爷派人找回的狗,更不一般了。 小黄不但人气大涨,狗气也随之水涨船高。 他安然归来,众狗们都自觉地聚集到杨家门口为他接风洗尘。有狗叼来一个啃过好几回的骨头,还有的拿出一块珍藏的剩馒头。小虎小灰也凑在其中。 大黑正神气十足地讲自己的英雄事迹:“说话那些人怎么也找不到小黄,你们说那些人长两个鼻孔都是出气的吗?找狗不应该趴在地上闻闻气味吗?他们偏不,只知道骑在马上找。幸亏我大黑亲自出马才找到了小黄。” 小灰甩甩尾巴,用一副淡然的语调说道:“人族一直都这么蠢,你才知道啊。你瞧着吧,要不了多久,我们猫族就会统治人族,到时我封你大黑为咬人大将军。” 大黑哼了一声表示不屑。 小虎连声问:“我呢我呢?” 小灰轻喵一声:“你,就凭你见了母猫就跟着跑的样儿,你也成不了气候。” 小虎怒目而视。 李怀远赶紧上前解围:“都别吵,说正事说正事。” 于是众狗开始说骨头,猫开始说鱼。 李怀远趁它们说得热闹,便进屋去瞧一瞧主人和长安。长安看到他要去抱,李怀远只让他抱了一会儿,便硬溜下去到厨房找主人。 杨青叶正在厨房做饭,今晚做的是肉丝面。又白又细的面条在锅里翻滚,再添上炒好的肉丝和青菜,滴上几滴麻油。白的面,翠绿的菜叶,再加上肉香和油香,真是色香味俱佳,明明是简单的饭,闻上去就是那么好吃。怀远一闻到香味,差点流出了口水。他踞坐在灶前的柴堆上,垂涎地望着锅和主人。 杨青叶笑着骂了一句:“小馋狗。”她一边说着一边让长安拿来小黄的专用碗,先给他盛了一碗晾着。 李怀远此时当狗当久了,风度也懒得顾了,跳下柴堆,张嘴便吃,那面条刚刚出口,还十分滚烫,一根热面条粘在他的上颚上,舔不掉咽不下,烫得他直哼唧。 杨青叶又想笑又觉得心疼,只得把手指伸到它嘴里去把面条揪下来。 经过这一番波折,李怀远也不急着去吃面条了。他无精打采地垂着狗头,丢脸,太丢脸了。 杨青叶笑着点点他的狗头,说道:“行啦,这会儿可以吃啦。” 说完,她去叫长安他们吃饭,因为只吃面也没什么菜,大家也没到堂屋去,一人端着一个碗就在灶房里吃了。 剩下的面条再加上白天的剩饭菜,杨青叶全端出去喂那些聚集在杨家的狗和猫了。 他们本来在正在争执,狗与狗争谁的本事大,狗与猫争执继人族之后谁来一统天下。结果一看到杨青叶倒剩饭,谁也不争了,一古脑地都去争食去了。一边吃还一边窥视着别的狗们,生怕对方比自己吃得多吃得快。 李怀远吃饱喝足了,气定神闲地点评这些狗们猫们,他怎么觉得它们刚才那架式特别像朝中那些文武大臣们呢。平常一个个人模狗样,你弹劾我风评不好,你讥讽我出身不佳,一遇功名利禄,争得头破血流。 李怀远感慨完毕,这些狗也用罢晚饭了,它们又吹了会牛才各自散开,各回各窝。 而李怀远也跟着主人回到他的香窝——主人的被窝。 不过,今天遇到点情况。 首先是大黑,这厮自以为找狗有功,竟想登堂入室,妄想获得跟自己一样的待遇,也厚着脸皮进主人的房间。这倒罢了,它那么脏那么大,主人肯定不会让它上床睡。顶多让他卧在屋里,可是小灰就不一样了。它大模大样地钻进被窝,占据了本属于自己的位置。 李怀远先是好声劝退:“下去,这是我的位置。” 小灰瞪圆眼睛,喵了一声:“本猫很喜欢这个位置。” 李怀远忍着怒气:“下去。” 小灰也怒了:“你还想不想当平鼠大将军了。” 李怀远不屑地回道:“本王是王爷。谁稀罕当你的捉老鼠小官。” 小灰生气了,后果很严重。它伸出爪子要去挠李怀远。 还好被杨青叶发现严厉制止了。 “小灰,你到床那头睡去。” 小灰不情不愿地喵了一声。李怀远赶紧擦擦爪子,跳上床占上位置。 他正卧得好好的,一抬狗眼,正好看到杨青叶正在宽衣解带,她要换衣服了,要当着他的面换衣服了。 非礼勿视,非礼勿视。李怀远暗暗说道,赶紧闭上眼睛。 闭了一会儿,他又忍不住睁开一条缝,偷偷地看过去,他的主人此时正穿着里衣在屋里走来走去,那丰满挺拔的胸脯在他面前晃啊晃,纤细的小腰在他眼前扭啊扭。李怀远的一颗狗心怦然乱跳。不行不行了,让他瞎掉算了。 杨青叶换好衣服上来睡觉时,摸到小黄的身体不正常的发热,她自言自语道:“小黄,你该不会是发烧了吧。” 李怀远闭着眼睛哼唧一声。 杨青叶伸手去抱他,他别扭了一下没再像以前那样贴上去。 “好吧。随你。”杨青叶也不管它了,这两天,她着实也累了。不多时便进入了黑甜的梦乡。 李怀远翻了个身子,还是睡不着。 长夜漫漫,无心睡眠。 青青菜叶,悠悠狗心。 苍天大地,他究竟什么时候才能变成人? 第二十六章 美梦与查案 青青菜叶,悠悠狗心。狗心悠悠,睡意迷蒙。 一进入睡梦中,李怀远又恢复了本性,情不自禁、不由自主地向着那软软的温香的躯体靠拢,前爪搭在主人胸前,睡得又香又沉。 …… 次日清晨,李怀远一觉醒来,他发现变回原身了。哈哈哈,他仰天大笑三声。他东瞧瞧西望望,找了面镜子看看自己的模样。他还是那么英俊潇洒,还是那么风流倜傥。才十五岁的年纪身长却有八尺有余,那么高大健壮,气势十足。另外他继承了皇祖父的长相,高鼻深目,轮廓分明。 李怀远正在鉴赏自己的长相时,他曾经的主人杨青叶进来了。一看到他,满脸惊讶且欣喜。 他含情脉脉地看着主人,看得她满脸飞上红云,低头搓着衣角不语。不过,她虽然低着头却暗暗地向他飞送着秋波。非常明显地,那是一见倾心的表示。 李怀远美得心里直翻腾,他就知道自己的长相很招女人喜欢,更知道自己的风采十分迷人。他一直盯着主人看,不知怎地,突然感觉到脸上直痒痒,□□□□的。为什么看人会看得脸痒痒呢,不应该是心痒痒吗?反正他也弄不清楚。可是为了保持风度,他坚决不去挠痒痒。这种时候去挠痒痒成何体统? 杨青叶善解人意地伸出嫩生生的小手来帮他挠脸:“你怎么了?我来帮你挠一挠。” 李怀远心跳如雷,弯下腰,把脸凑过去。你挠吧挠吧,最好全好都挠遍才好。 主人伸出手来慢慢地靠近他的脸庞,可是为什么,她的手变得毛茸茸的。李怀远吓了一跳,大叫一声:“汪——” 这是……李怀远用力地甩了甩脑袋,睁开眼睛一看,房间还是那个房间,他此时还是小黄,还是一条狗,他正躺在被窝里。在他的脸的上方,卧着一只猫,那是小灰,它那毛茸茸的尾巴正有一下没一下地扫在自己脸上。 老天,原来那是一场梦! 李怀远扑楞着狗脑袋,气呼呼地一爪子拍开小灰的尾巴。 小灰怒目而视:“小样儿,你有能耐了是不是?” 李怀远不能真能一只猫计较,他耐心而沮丧地解释道:“刚才我正在着美梦,被你的尾巴扫醒了。” 小灰打了呵欠,问道:“哦,做美梦啊,是梦到骨头了吗?” “嗯。”李怀远才不告诉它自己梦到主人对他一见钟情了呢。 他跳下床,朝外面跑去,看看主人此时在做什么。 他在堂屋里、院子里、厨房里都没找到主人,奇怪,她去哪儿了? 他到院外看看,发现杨小枝和赵奶奶正在帮着卖包子。 赵奶奶一看到李怀远就笑眯眯地说道:“小黄啊,你可不能乱跑,你家主人一会儿就从县衙回来了啊。”李怀远心道,主人又去县衙干什么呢,自己不是找回来了吗? 快到中午时,李怀远终于见到了杨青叶。她不是一个人回来的,那个文若华跟她一起回来。 杨青叶让文若华进屋坐,两人边走边说话。 只听杨青叶气愤道:“那两个人一看就是惯偷,他们绝不可能只偷了我家的狗。” 文若华道:“话虽如此说,可是官府断案讲究的是证据,目前咱们又没证据证明他们偷过别的东西,在本朝律法中,偷狗根本不算案子,知县大人只能训诫一番,打几板子了事。” 文若华说得有理有据,但杨青叶仍是气愤不已。 此时,李怀远也听得明白了。原来,她是为晚天那两个贼去县衙了。 哼,那两个混蛋差一点害得他跟主人分离。他还没找他们算帐呢。 不行不行,他绝不能饶了他们。 李怀远决定亲自着手调查这件事。 他知道那两个人住在本县,还知道他们一个名叫张皮,一个叫王俅,你们听,这俩名字都不是好货。至于另外一个,听说同伴犯了事,吓得逃往他乡了。 但是,李怀远做为一只会下棋的狗,一只身负重任的狗,自然不能随意离开杨家。而且鉴于上次的经历,让杨青叶对它的行踪尤其注意,再三叮嘱他不要到处乱跑。所以,目前来说,他的行动根本不太自由。 有要务在身,但又行动不自由怎么办?李怀远只能差遣别人,不,是别狗和别猫。 他决定与小灰重修旧好。他付出了两条鱼的代价,让小灰彻底原谅了自己。 小灰享受完两条鲜鱼之后,甩着尾巴眯着眼惬意地说道:“你有什么难题尽管告诉本猫。” 李怀远一记马屁拍上:“小灰姐,这件事非你不能办。” 小灰傲然答道:“那是。说吧。” 李怀远耐心地解释了自己的意图:“俗话说,有仇不报非好狗,我想去调查那两个偷我的人,我想去看看他们是不是还偷别的东西了。可是主人总不放心我出门,我只能仰仗你了。” 小灰轻描淡写地道:“我道是什么事呢。原来是这件小事,放心吧,包在我身上。” 李怀远便把自己打听来的地址告诉了小灰。小灰说到做到,这两天带着小虎每日昼伏夜出,仔细侦查。 三天后,它给李怀远带来了最新消息:“嘿,小黄,你真说对了,这两家伙果然不是好人,前天晚上,我见到他们在床底下挖坑,把东西往里头藏,也不知道是什么,我猜藏的是鱼。” 李怀远点点头,说道:“小灰你真厉害,以后我还请你吃鱼。” 这两人肯定是犯了事了,只是他该怎么让他们暴露呢。 李怀远还没想好对策,就听到邻里间流传出两大传闻:一是隔壁的孟书生家被盗了。他一个书生能有什么值得惦记呢。这不说不知道,一传开才知道,原来那书生以前也是书香门第,只不过家道中落,但即便如此,他还有一些祖传的宝贝。后来不知何故搬到这里,不想却还是被人盯上了。另外一个消息,是田老爷家也被盗了。田老爷就是杨青叶以前借债的债主,为人精明但不算刻薄。在本县名声还算可以。 第二十七章 重返京城 李怀远很容易就将两件事联系在一起。期间,他又用几条鲜鱼贿赂小灰去侦查几次,事情已经确定七八分。这两件案子已经报到县衙立了案。江知县已派了衙役和捕头负责查案。 李怀远想的是,他该怎么把案情透漏给官差。当狗也难呐,满腔心事满腔抱负跟谁说? 想吧想吧,办法总会有的。李怀远正在深沉地思索着,却见隔壁那个孟书生正踽踽而来。他面有隐忧,心事重重。 杨青叶见了他便开口安慰道:“孟大哥,事已至此,你也别着急,江知闲断案清明,想必一定会帮你找回东西。” 孟清源叹息一声道:“多谢杨姑娘关心,我就是觉得自己没用,连祖上传下来的东西都看不住,唉……” 他接着说要买两个包子。杨青叶看了看他那略显清减的面容,道:“你也别吃包子。这样吧,一会儿我给你端一碗鸡汤。” 孟清源忙摆摆手:“不,不用。” 杨青叶笑道:“我是送你吃的,别客气。” 孟清源显得更惶恐,不过,他见杨青叶坚持,也不好再推辞了。 杨青叶给他拿了两个包子,又让杨槐给他送了一碗鸡汤。 李怀远看着这副情形,心头酸溜溜的。哼,凭什么给那个书呆子鸡汤喝。该给他才对。 李怀远此时也顾不上深沉思索了,迈着小短腿跟着杨槐去了隔壁。 这个呆子租了一个小院,只有两间房,一间卧房,一间书房,东西就是在书房丢的。听说官差还来过两回查看贼人踪迹,自然什么也没查到。 李怀远本来是怀着找茬的眼光看这书呆子和他的家,这么一看,竟然给他了一丝触动。 对嘛,他可以让小灰偷点贼人的东西丢在孟家,孟呆子发现了肯定会上报官府,官差再顺藤摸瓜,慢慢不就找到了那两人了吗? 他兴奋地直想拍狗腿。 这会儿,他也不吃醋不嫉妒了,掉头,飞奔回家。 他汪了一声,召唤小虎小灰。 小虎先跳下来,接着小灰也懒懒过来了。 李怀远严肃着一张狗脸,正色说道:“小灰,现在我派给你一个任务,你去那俩人家里偷一只鞋子,或是一截袖子来。我自有大用。” 小虎率先答道:“给我一条鱼我就去。” 小灰鄙视地看了小虎一眼:“瞧你那条出息。”然后它猫脸一扬,对李怀远说道:“给我准备好两条鱼,要什么本猫给你拿什么。” 李怀远看看小虎又看看小灰,最后只得说道:“你们各取一样吧。” 当天晚上,小灰去偷了那俩人其中一人的衣袖,小虎叼来了一只鞋子。 李怀远把鞋子放到孟呆子家的墙角处,为了显得很有说服力,他故意把它藏到墙洞里。然后再把那截衣袖扔到院子后面的灌木丛中。 接着,他又想设法让孟呆子发现那只鞋子。孟呆子一直都在帮忙寻找线索,一看到这只鞋子不禁大喜,灌木丛中的那截袖子很快也被发现了。孟清源两样一起全都交给了衙役。 江知县一看案子有了进展,愈发上心。不但加派人手来查案,甚至连他的小舅子文若华也跟着来了。 文若华查勘现场十分仔细,一点点地抽丝剥茧。比如这鞋子和衣服的主人可能是多大年纪,是做什么的。 鞋子是寻常的布鞋,看不出什么,但衣服的料子不错,看衣服颜色样式,主人应该年纪家境不错且年纪不大。但即便知道这些,他仍没有头绪。符合这两样的人太多太多了。 他正蹙眉思索,一低头,刚好与一双好奇且焦急的狗眼相遇。 文若华自然认得这只狗,他看到它那副样子,不禁笑了,好像它也在着急似的。 李怀远此时是真的着急。于是,他趁这个机会捏着鼻子假装闻了闻鞋子的气味,然后在人群中一一嗅去,像是在比对什么似的。文若华看着他这番举动不禁若有所思。他知道这只狗聪明,难道它还会查案吗? 李怀远看看文若华的神情,知道他有些怀疑了,他便趁热打铁,一边嗅着气息一边往西走去。走走闻闻,闻闻走走,像是在寻找什么线索似的。文若华觉着反正此时也没有什么新的线索,干脆跟着这条狗看个究竟。他便让衙役拿了两样证物,一行人不远不近地跟着李怀远的后面。 李怀远一路嗅着把文若华他们引到了那俩贼人的家门口。 文若华低声吩咐了几个衙役一句,便命人上前敲门。敲了好一会儿,才有人来开门。 开门的那人一看到一帮衙役站在自家门口,先是一脸紧张,接着又说道:“几位官爷,你们贵足踏贱地是为何事?”说话时,他又看到了那只小黄狗,便赶紧说道:“官爷,小的真是痛改前非了,没有再偷狗。不信你们看看院里。” 李怀远哧溜一下,钻进门去,直奔小灰小虎说的地方而去。 文若华示意众人跟上,那两人吓得脸色一白,赶紧出声阻拦。但他们哪里拦得住。 李怀远跑到屋里,钻进床底下用爪子刨啊刨。因为地面被刚挖过,还十分松软。他刨得不十分费力。况且,他只是起个带头作用,只是让文若华他们注意到这里就行了。众衙役也发现了床底下有猫腻,他们移过上面的大床,从院里拿过铁锹开挖。挖了两尺来深,果然看见里面有只大铁箱子。 众人惊呼,那俩贼人见事情暴露欲要逃跑,可是前门后门早被人堵得严严实实,此时是插翅难飞。 文若华带着一帮衙役捕快,抬着赃物,押着两个嫌犯,浩浩荡荡地往县衙而去。路上自然引了不少人围观。李怀远是事了拂毛去,深藏功与名。 他悄悄回家找主人去了。 嗯,主人这会儿不见他,肯定想他了。 他猜得没错,他一回到家,就见杨青叶正满脸焦急。他加快脚步,飞奔过去,与主人扑了个满怀。 杨青叶揪着他那毛茸茸的耳朵训道:“你怎么这么不听话,又到处乱跑。” 李怀远在她怀里扭动着,哼哼唧唧地撒娇。 几天后,这个有名的偷盗案子便水落石出了。 原来,这不是一个简单的案件,而一个团伙。这团伙中有名贼人是孟清源的旧相识,他知道孟家有几柄祖传的扇子。至于田家,那是大家都知道他家有钱,当然要先考虑他家。 江知县顺藤摸瓜,一举端掉了这个贼窝。全县百姓得知这个消息,不禁拍手称快。 同时,小黄的名声也更盛一层。这下连江知县都不禁对他刮目相看。还特地召他去县衙。另外,它还得了一两银子的悬赏。而若若华和几个捕头也知晓他的特殊本领,一遇到什么不好办的案子,就请李怀远出马。虽说不是狗到案结,但破案率奇高。 众衙役时不时地请他吃顿骨头,江知县一高兴有时也会给他发点俸禄,自然这俸禄归主人所有。 李怀远愈发得意,他可不是一条一般的狗,是条能赚钱养家的狗。从这以后,狗腰伸得更直,走路虎虎生风。 李怀远再次重登狗生巅峰,闲时在家门口跟人下棋,忙时办办案子。 如今,她的主人已经给他上了户口,这可是本朝独一份。他不但有户口,还有职位。寻常人不敢打他的主意。 不久,他又听闻了一个大好消息:江知县访得了一个医术高超的民间大夫,准备让文若华和江锦年带着他进京去给昏迷不醒的十八王爷治病。而文若华却提出带着李怀远一起去。李怀远听到这个消息激动不已,他终于可以重返京城了,终于可以和自己的原身见面了。 只是,他的主人怎么办?她会同意自己离开吗?或者说,她会跟着一起来吗? 第二十八章 与主人的约定(上) 文若华经过这么长时间的观察,觉得小黄这条狗真的太不一般了,又会下棋又会协助办案,留在这个小县城简直太埋没它了。如果他带着它去京城,哪怕十八王爷一时醒不过来,京城里多的是王公贵族、纨绔子弟。它若是有幸被人青睐,他也有机会让姐夫和自己扬名京城。文若华越想越觉得此事可行。眼下唯一的问题就是征得杨青叶的同意。 这一天,文若华特意来找杨青叶。 他先去陪小长安下了会棋,然后又逗了小黄玩一会儿,趁着杨青叶歇息时,他装作漫不经心地问道:“杨姑娘,若是有人十分喜欢小黄想带走它,你有什么要求?” 杨青叶不假思索地答道:“我不会卖掉小黄的。” 文若华不死心地劝道:“可是你不觉得小黄在咱们这个地方太屈才了吗?” 杨青叶淡然说道:“屈才就屈才呗,我还觉得自己也屈才了呢。还不是继续卖包子。” 文若华一时无言以对。 本来,文若华觉得问题不大。只要他答应给杨青叶一大笔钱就可以搞定她,现在看来,事情还很棘手。当然,他也可以硬抢,但他从来不是这样的人。他的人生刚刚开始,犯不着为了一条狗给自己留下污点。可是就此放弃,他又觉得不甘心。 他稍稍沉吟一下,便坦白道:“实不相瞒,杨姑娘,是我想带走小黄。我想带它去京城。” 杨青叶丝毫也不意外地看了看他,语气仍跟刚才一样坚决:“文公子,虽然我很感谢你帮我找回小黄,但我还是不卖。” 文若华默默叹息着,心说这姑娘怎么这么执拗。 他只得继续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杨姑娘,我也知道你跟小黄的感情很深。不过,我有几个理由,你且听一听再做决定。” 杨青叶听都不想听,可是对方是熟人,而且还帮过她,她又不好驳他的面子,只说点点头道:“你说吧。”她说着话,弯下腰抱过小黄。 李怀远窝在主人怀里,竖起耳朵认真聆听两人的对话。 文若华想了想,说道:“一,我和还有锦年都十分喜欢小黄,我带走它你要比旁边放心,绝不会亏待它;二,我会给你一笔丰厚的补偿,可以免你生活无忧;三,也算是为你解除后顾之忧,随着小黄的名声越来越大,觊觎它的人会越来越多,万一再发生上次的事你怎么办?毕竟不是每次都这么幸运。四,我不但会给你家一笔补偿,还会带上你的外甥一起进京,你想,下棋不比别的,需要与高手对局方能不断提高,长安若想有长远发展,只局限在端阳县是万万不行的。请杨姑娘仔细地想一想。” 杨青叶低头看着小黄,迅速地盘算着,的确,这几个理由说得有理有据,她看得出来江锦年和文若华确实喜欢小黄,他们肯定不会亏待它。小黄留在她家,她也确实时时需要提防别有用心的人,还有长安的前途。随即,她又转念一想,她有做包子的手艺,现在已经可以衣食无忧,小长安的事,她以后可以慢慢打算,从长计议。说一千道一万,她就是舍不得小黄。 她刚要开口回答,文若华生怕她把话说死了,自己更不好办了,便抢在她开口前说道:“没事,杨姑娘可以慢慢考虑,过几天再给我答复也一样。文某还有公事在身,先告辞了。” 杨青叶只好说道:“文公子尽管去忙。” 文若华没有耽搁,说完便起身离开了。 这本来是两人之间的谈话,不知怎地就那么传开了。没有多久,整条街上的人都知道杨青叶要交大运了。 文若华是谁?那可是知县老爷的小舅子啊。 他要买走小黄,说要给一大笔钱。 啧啧,杨家祖坟上是冒青烟了吗? 绝对的,人们仿佛真看到那股袅袅的青烟了。 人们议论纷纷,有羡慕杨青叶的,也有人酸溜溜的,还有人说风凉话。 到了晚饭时,杨家门口便聚集了一大堆人。有人来打探,有人来看热闹。杨青叶的伯母朱氏也,堂嫂白春也来了,她是来送东西的。对着杨青叶妹妹长妹妹短的,嘴上像抹了糖似的,甜得让人不适。白春对长安也是亲切了许多,又是抱又是哄的。长安因为有先前的阴影在,见了她就躲。宁愿抱着大黑也让她抱。弄得白春十分尴尬。不过,她很会给自己找台阶下:“哎哟,长安这孩子就是怕生,连我这个舅妈都怕。不过,也没关系,人只要有一样长处就行了。” 众人呵呵一笑,谁也没有多说。 不但左右前后的街坊邻居都来了。就连杨青叶的前未婚夫王明东也来了。本来嘛,他纯粹是路过这里。见到这么多人聚在杨家门口,也就随意一瞧。这一瞧就瞧见了杨青叶。 杨青叶站在人群中十分醒目,这让王明东吃了一惊。他对杨青叶的印象一直停留在从前:有点呆头呆脑的,说话颠三倒四,脑子好像不太好使。她长期服侍生病的父亲,再加上自己也生病,人憔悴又疲惫,自然好看不到哪里去。如今再一看,简直是脱胎换骨。整个人水润润白嫩嫩的,神态从容自然,落落大方。王明东看着看着,脚步就迈不动了。王明东这番举动,可气煞了一个人。这人就是先前和他私奔的关蓉。关蓉自回来后一直像老鼠一样,不敢上街不敢露面。即便不得不出门,也是匆匆而归。虽然他们小门小户的,不像名门望族那样讲规矩,但是人人一张嘴,议论起来,唾沫星子也能淹死人。更可况,他们两家还没正式成亲。虽然基本上是板上定钉了,但毕竟还没钉上,这钉一天不钉上,她的心就不安稳。 做为情敌,关蓉一直暗搓搓地关注着杨青叶。她本来以为她会整天以泪洗脸,寻死觅活。本来,她对她怀有一丝极淡的愧疚和高高在上的怜悯。谁让这个女人败给了自己呢。可是,关于杨青叶的消息不断地传到她耳朵里,什么她那个傻外甥会下棋啦,她的狗会下棋啦,她对于这些消息,先是嗤之以鼻,接着便想,这肯定是瞎猫碰着死耗子了。她还听人说,杨青叶越变越好看,她又想,就算是这样又怎样,她那么好,王明东怎么会不要她呢。 可是今天,关蓉看着杨家的这种盛况,她的心受到了伤害。杨青叶竟真的变好看了,而且不是一星半点的变化。她左挑右挑,还是挑出了一点问题:她不够文静,不够淑女。再说了,她要真那么好,怎么会被抛弃呢。 紧接着,她看到王明东眼睛发直,迈不动脚步了。她的心受到了最严重的伤害。 她匆匆走过去,歇斯底里地吼了一声:“王明东,你在看什么?” 王明东如大梦初醒,转头看到气得五官扭曲的关蓉,不耐烦地说道:“你瞎嚷什么,我随便看看怎么了。快走。” 然而,两人的争吵声到底还是引起了众人的注意。有好事者便故意大声招呼两人:“哟,这不是明东和小蓉吗?好久没看见你俩了。快过来唠几句呗。” 王明东和关蓉突然被人招呼,只好尴尬地站在那里,局促不安地跟人打着招呼,尴尬地笑着。 也有人对杨青叶说道:“青叶,事情都过去了,你可别再生气了。” 杨青叶看也不看两人,淡淡地说道:“咱们还是接着说我家的狗吧。” 她怀中的李怀远立即声援:“汪——”这就对了。 众人各怀心思地笑道:“哈哈,对对,还是说狗吧。对了,青叶,你家的狗到底卖不卖啊?” 杨青叶答道:“还没想好,说真的,我家的小黄比有些男人还好,至少忠诚。” 在场的众人都听得出来这言外之意,纷纷看着王明东笑起来。要是以前,王明东肯定会勃然大怒。但此时,他望着杨青叶那如花的笑靥,却怒不起来。关蓉受到众人的嘲笑,又遭受了王明东的背叛,气得心头起火。 她也顾不得什么礼节和体面了,低声对王明东说道:“你还站在这里干什么,还不快回家。” 王明东虽然跟着关蓉离开了,但心里头对她的不耐烦不觉又加重了。以前他还觉得她是一个温柔小意的女孩,现在看来也不是啊。又小心眼又多事儿,还动不动掉眼泪。 他的心头不禁生出一股悔意。都怪当年年纪小,以为换个女孩会更好。他压根就忘了,他去年十七今年十八,当年也没小到哪里去。 关蓉和王明东在路上又吵了一架,两人不欢而散。她回到家里越想越气,最后把所有的气都怨到了杨青叶头上。她一定一定要想个办法让她不再那么春风得意。 杨青叶家门口的人渐渐散了。 杨青叶还在抱着小黄沉思。 而李怀远却在主人怀里等着他的决定,他此时也很为难,他也舍不得离开这里。可是不行啊,不离开,他难道要一直当一条狗吗?长痛不如短痛,长离不如短离,与其与主人这样人狗相隔,还不如狠心一搏,若是能让灵魂顺利归位,到时他就可以做很多狗不能做的事,比如更狠地惩罚坏人,比如说报答那位可怜的小姑娘,再比如说报答主人。他郑重地在心里表示,他、他可以对主人以身相许。 第二十九章 与主人的约定(中) 李怀远已打定主意要去京城,哪怕要暂时离开主人也要去,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若是这次不去,谁知下一次要等到哪年。万一他的原身被庸医治死了或是自己西归了。他岂不是要当一辈子狗了。汪呜,绝对不要。 他是这么打算的,可是杨青叶却并不这么想。是的,文若华提出的条件十分诱人,可她还是舍不得小黄。小黄是多好的狗啊,谁能舍得呢。 杨青叶思前想后,想后思前,最后给文若华的答复是:不愿意。 文若华虽然十分失望,但风度还好,也没有强行再劝,更没拿自己的身份压人。 他只是说道:“那好吧,杨姑娘,以后你想通了可以再来找我。” “好的,文公子。” 两人就这么说定了。但李怀远傻眼了。他此时不去要等到何时?不行不行。 思及此,他从主人怀里一跃而下,跑向文若华抱着他的腿不放。 文若华十分稀奇,接着又对杨青叶道:“你看你家的小黄很喜欢我。” 杨青叶也笑了笑,吃味地道:“小黄,到我这里来。” 李怀远尽管心里十分想去,但大事要紧,他还是抱着文若华不放,他不但抱着对方不抱,还睁着一双充满渴望的狗眼望着他,嘴里哼唧着,希望这两人能明白自己的意图。 可是他想错了,完全想错了。 这时,他那可爱的、思路奇特的主人冷不防说了一句:“文公子真是对不住,我家的狗发情了,怎么说呢,我觉得他要是人的话应该喜欢男风。”因为她早发现,小黄对母狗没兴趣。 文若华脸色微红,无言以对:“……” 李怀远:“……” 文若华为了洗脱这个嫌疑,赶紧用力地把李怀远给拨拉开。 然后眼睛看向别处,拱手向杨青叶告辞。他匆匆离开了。留下了坦然自若的杨青叶和欲哭无泪的李怀远。 一切都脱离了计划。文若华好几天没来了。不但如此,大家都也知道了小黄是一条喜欢男风的狗。大黑也隐隐约约地听到了风声,它生怕自己遭受小黄的毒手,便说道:“嘿,小黄老弟,你可别打我的主意。我还是喜欢母的。” 李怀远愤怒地龇牙,别以为狗就没有狗格。 “汪,我公的母的都不喜欢。”我喜欢主人。 大黑表示不信,重哼一声离开了。 柳叶青,菜花黄,春风又来端阳县。可是小黄心凄惶。 主人不但不理解他,还让人误以为他好龙阳,你说谁不伤感彷徨? 李怀远心中失意,狗食渐少。 而杨青叶也因为忙着别的事并没有注意。 这别的事都是什么事呢。 春天来了,桃花开花了。杨青叶的桃花也花了。而且还花开两朵。现在,我们先戳一枝,这一枝是烂桃花。 原来,杨青叶的前未婚夫王明东最近不知哪根筋搭错了,竟然想吃回头草。 俗话都说,男人的本性都不咋滴,总是不珍惜到手,巴望着没到手的。 以前的他觉得关蓉温柔小意,虽是蓬门碧玉却有大家闺秀的风范。如今再一看,什么大家闺秀啊都是装的,心眼比针尖还小,醋劲比醋缸还深。再看看杨青叶,其实人家也不错,说话爽利,性格开朗。关键是她变好看了。而且现在又有名气。她是独生女,这家里的一切不都是他的。 不但王明东改主意了,王家父母的心也动了。王明东得到父母的默许更来劲了。况且,他与杨青叶本来就是订过婚,那是明正言顺。 第一次,他假装来买包子。 他用略带歉意地眼神,深情款款地说道:“青叶,你这些日子还好吗?” 杨青叶眼皮都不带抬一下的,“托你的福,好得很。” 王明东尴尬地清咳一声道:“青叶,我知道我是个混蛋,你恨我骂我都是应该的。都怪我猪油蒙了心,经受不住诱惑。我保证再也不这样了。” 杨青叶连连冷笑两声,没接话。 李怀远看得双眼冒心,他真想冲上去咬这家伙两口。可是又嫌脏,下不了口。于是他便怂恿大黑:“大黑大黑,你去咬这家伙。” 大黑有些迟疑:“能咬吗?都是熟人,咬了人家会来找主人,主人就会打我。” 李怀远指望不上大黑,又去怂恿小灰和小虎,小虎答应帮忙。 王明东仍要继续忏悔,就听见喵地一声,一只虎斑猫扑到他的肩头伸出尖爪就去挠。王明东脸上瞬间被爪出了几条血痕,他疼得大呼小叫,甩开小虎就跑。 左右邻居听到王明东的惨叫声纷纷过来看个究竟。其中,隔壁那个孟呆子也来了。 这个呆子一边买包子一边跟杨青叶搭讪:“杨姑娘,真的太谢谢你了,要不是你家的狗,我家的祖传之物也找不回来。” 杨青叶对他态度和气多了。两人客气了几句。 孟呆子却又道:“杨姑娘,不是我多嘴多舌,那个姓王的不是个良人,以杨姑娘的心性和容貌值得更好的。” 杨青叶笑笑:“是的,我也这么觉得。” 孟呆子状似无意地透漏道:“本人今年十八了,父母在时尚未来及得定亲。——那什么,我先回了。” 杨青叶道:“钱给多了。” 孟呆子不敢回头,远远地说道:“没关系,下回还来买。” 直到他离开,杨青叶才恍然大悟,他的意思是什么。 年方十八,尚未定亲,跟自己年纪相当,他人也不十分迂腐,长得也不错。嗯嗯,值得考虑。 李怀远妒忌得眼睛都绿了。这个王明东被咬跑了,怎么又来了一个姓孟的。是是,他身材高大,玉树临风,还是个王爷又怎样,他现在还是条狗哇。 李怀远很忧伤很难受,无论如何他一定要赶紧变回身。 他在考虑他的难题。 而关蓉已经摔坏了两只碗,她在恨王明东一家人,更恨杨青叶。 她一定要让这人女人付出代价。她觉得讨厌她的人肯定不止自己一个,她需要找一个盟友,她能找谁呢。 第三十章 与主人的约定(下) 文若华仓皇败退,王明东被咬跑了,孟呆子回家了。李怀远卧在原地忧伤彷徨。主人不舍得让他离开,这真是让人欢喜让人忧。喜的是,这正说明主人喜欢他在乎他,忧的是他不离开以后怎么办? 他该怎么说服主人呢?口不能言,爪不能写,这种痛苦真是受够了。 李怀远的那一颗狗心千回百转,一条狗肠愁肠百结,四条狗腿不停地踱步徘徊。 面临着人生最重大的决定,李怀远是茶饭不思,睡眠不香。大黑自以为颇能理解他,便侧肩撞了一下,眨眨狗眼,语气暧昧地说道:“哎,小黄,我知道你肯定是想发情了,走,我帮你找一条最漂亮的小母狗。” 李怀远嫌弃地斜睨了大黑一眼,一脸的高深莫测:“你怎么能懂我的忧伤?” 大黑觉得自己被小看了,黑毛倒竖,反唇相讥道:“都是狗何必装人,你会下棋了不起啊,我也就是懒得学,不然肯定比你厉害得多了。” 李怀远跟一条狗吵架,他继续忧伤着。 大黑气呼呼地离开了。 大黑刚走,小灰又过来了。 小灰自觉比大黑高端得多,它总是站在房顶上思考猫生,当然可以俯瞰众生。 小灰甩着尾巴,一脸深沉地说道:“最近人族越来越不像话了,本来是我们猫族行动的时候,可惜这些没出息的家伙一点都不团结。小黄,你觉得呢?” 李怀远无力地回答道:“我只想赶快变回王爷。” 小灰从鼻孔里轻哼一声:“你就做梦呢。本猫懒得理你。” 小灰慢悠悠地离开了。 李怀远一直忧虑着,吃不好睡不香,对什么都没有兴趣。一天比一天蔫,一日比一日消沉。 杨青叶再粗心也注意到它的变化,她以为它是挑食,变着花样给它做狗食,李怀远还是不感兴趣。他的狗体眼看着消瘦下去。杨青叶赶紧领着它去看大夫,大夫是专门看病人的,只能勉为其难地看了看李怀远,看看头查查尾,再摸摸肚子,最后啥也没看出来。 心怀忧虑的杨青叶领着心事重重的李怀远回了家。晚上,杨青叶抱着依旧无精打采的李怀远,长叹一声说道:“小黄小黄,你到底怎么了?唉,你要是会说话就好了,我也知道你哪儿不舒服。” 李怀远心里说道,我原来就会说话,可是没机会让我变身啊。他用头蹭蹭主人,有气无力地哼唧了一声。 几天后,文若华又来了。 李怀远一看到他不觉来了精神,兴高采烈地迎上去,但文若华看他的眼神有了变化,防备着他窜过来抱着自己。做为一个正常性向的男人,他对有龙阳之好的男人都有防备之心,更何况是狗。那种感觉真的一言难尽。 李怀远看到对方这种疏远防备的眼神,心里燃起一丝怒火。这都什么人呐。想当初,他还是人那会儿,他就算不务正业,没个正行,可也没干出喜好男风这种事啊。他,可是一朵洁白洁白的王中之花。 文若华站得远远地,对着杨青叶说道:“杨姑娘,我明日就要启程入京了,正好路过此时,顺便跟你说一声。” 杨青叶点了点头,说道:“文公子这就要入京了。祝一路顺风。” “多谢。” 文若华说完,又敏锐地察觉到杨青叶似乎面有隐忧,便多问了一句:“杨姑娘可是有什么忧心之事?” 杨青叶听到他问,便顺口说了:“我倒没什么事,就是小黄,也不知怎么了,这几天一直不吃饭,干什么都没精神,也就刚才看到你才有些精神。” 文若华想起那天的话,不禁微微一颤,看向李怀远的目光愈发复杂。 李怀远怒火更大了,为了表明自己的清白,他怒发冲冠,不不,他不是人,连冠都没有,是狗毛倒竖,仰天长汪。 他的这个反应一毫不差地落在了文若华的眼里,他心里愈发奇怪,仿佛这只狗不但能听懂他们的谈话,还能明白他的心思似的。 他低头盯着李怀远看了一会儿,李怀远对他是怒目而视。 文若华见此情形,忍不住笑了笑。他弯下腰,试探着问道:“小黄,你愿意离开你的主人跟着去京城吗?”这个问题,是文若华突然奇想,随口而问,他本就没指望得到回答。 然而这个问题却在李怀远的心中掀起了巨大的波澜,这是多好的一个机会啊,一定必须得把握住。暴露就暴露吧,反正他暴露得也太多了。 李怀远的一双狗眼中渐渐收起了怒气,改而用渴盼的目光看着文若华,尾巴也矜持地摇晃两下,温和地汪了两声。 文若华先是惊讶,接着对杨青叶笑道:“杨姑娘,你看小黄像是同意了。” 杨青叶也是一脸古怪而犹疑地看着小黄,这几天来,它一直都是病恹恹、无精打采的。但文若华一来,它就精神倍增。这究竟是什么缘故?起初她以为小黄真的是有龙阳之好。现在看来并不是,难道它真的能听懂两人的谈话,难道它真愿意去京城吗? 杨青叶心中既诧异又惆怅又不舍,她蹲下来,举起小黄,正视着它的狗眼,认真地问道:“小黄,你真的愿意离开我去京城吗?” 李怀远那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凝视着主人的眼睛,轻轻地点了点狗头。 杨青叶瞪大眼睛看着它,似乎不相信,又问道:“你再点下头。” 李怀远又点点了狗头,那条狗尾巴也情不自禁地摇动起来,丝毫没有矜持也不顾形象。 杨青叶双手举抱着它,怔然不语,不知是被震住了还是被吓住了。 李怀远于心不忍,伸出舌头舔着主人的手指。 好在杨青叶是个心大的人,即便天塌下来她也只会惊讶一会的那种性子。她很快就回复了平静。 她抱着李怀远一边抚摸着他的头一边问文若华:“文公子,你进京后打算把小黄卖给什么十八王爷吗?” 文若华一听这口风,就知道杨青叶的心思活动了,立即答道:“在下是有这个意思。可是十八王爷如今正昏迷不醒。我此次去,带了一个民间高人去试着为王爷治病,如能医好王爷也算是为圣上分忧。等王爷清醒后,再看他的定夺。” 杨青叶不认识十八王爷更不认识圣上,才不管为他分不分忧,她只关心她的小黄能否得到善待。 她谨慎地问道:“文公子,你经常出入京城,想必见过十王爷。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这……”文若华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妄自评议十八王爷。 杨青叶倒没有那么多顾忌,她只好换个了直白的问题:“我想问的是这个人的性格残暴阴暗吗?会不会虐待人和畜生之类?” 文若华还没来得及回答,李怀远已经忍无可忍了。好吧,他承认他是纨绔王爷,他承认自己不学无术,但他的主人怎能将与残暴阴暗虐待人畜联系在一起,人可忍,狗不能忍。 他双目含火含泪,万分委屈地控诉着主人。 杨青叶一看到他的小眼神,心和肝都受到了震颤。 她咦了一声,自言自语道:“我问的是那个十八王,又没说你。你干嘛这样?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跟他是亲戚呢。” 文若华听到这话,吓得脸色都变了。他看看四周,还好没有旁的什么人,饶是如此也被吓得不轻,他沉声制止道:“杨姑娘,当心祸从口出。” 杨青叶也意识到这个问题,赶紧闭口不言。她的这个毛病又犯了。那就是她对于别人畏惧的东西从不当回事。什么皇帝权贵,她没什么感觉。官府县衙也就那样。别人都觉得她是发烧发傻了。好在她平常根本没机会见到这些人,所以也没出什么岔子。 文若华生怕杨青叶再口出惊人之语,便小声将自己知道的都告诉了她:“京城百姓私下里评价十八王爷,说他、说他对蟋蟀、好马、好狗等等都十分礼贤下士。” 这个评价很委婉很高明。明白人一听就明白。杨青叶当然也明白了。 李怀远一口狗血险些当空喷出,什么叫做他对蟋蟀狗马礼贤下士,他不就是喜欢斗个蟋蟀养养马之类的爱好吗?京里那些纨绔子弟还有养娈童戏子歌妓的呢。 杨青叶听到这话大体也放心了。既然她的小黄想去那就去吧,总不能亲眼看着它抑郁而终吧。 她低头看着小黄,伤感地叹息道:“果然,你们这些公家伙对功名利禄都玩命地看重,你想去攀高枝就去吧。我也不拦你了。” 李怀远更加委屈了。谁攀高枝啊,他本来就是高枝好嘛。他不变成人,他们俩以后怎么办啊。难道要他以后钻她和他丈夫的被窝。呸呸,怎么老往这方面想呢。 杨青叶最后还是同意了小黄进京的事。这个消息像长了翅膀似的传遍了大街小巷,不但左邻右舍都知道了,连狗界和猫界都知道了。 人们莫衷一是,看法各异。 “哟,青叶这是交了大运了。不但傻外甥有了大造化,连狗都能爬到枝头了当王府的狗了。” “是呀是呀,这可要大发了,以后再不用卖包子了。” 而狗类的看法是:小黄要去啃王府的骨头了,了不得了。 而小灰的看法是:人类都没眼光,为什么它这样的猫才竟没人看上,却看上小黄这样的。 在各式各样的议论和目光中,还有四道赤红的、妒忌的眼光。 有两道是杨青叶的情敌关蓉的,还有两道是当年拐卖李怀远三人中逃脱的那一个。 第三十一章 离别(上) 李怀远自决定离开的那日,就一直纠结着痛苦着。他真不舍得离开主人,但总这样又不是长久之法。于是,他又盼望着主人能跟着他一起离开。然而,他又知道这似乎是不可能的。杨青叶如今房子住得好好的,包子卖得好好的,她怎么可能为了一条狗离开她熟悉的地方,去到人生地不熟、又举目无亲的京城? 杨青叶不愿意离开,文若华又想实践先前的诺言,要带小长安去开开眼界。可惜的是长安年纪小不肯离开亲人,杨小枝和朱氏也不放心他离开,最后只得作罢。 文若华便准备给杨青叶一笔钱买下小黄,价钱由杨青叶先开。 杨青叶想了想,摇摇头说道:“银子我不要了,这些日子,小黄为了我家也算立下大功劳了,如今不但长安有了着落,我铺子里的生意也好了许多,我不愁吃穿,钱已经不重要了。”说着,她又忍不住蹲下来抱起小黄,一边揉着它的头一边说道:“本来我是不舍得离开它的,可是既然它愿意跟你走,那就走吧。我只希望你能好好待它,等它到京城见过大世面后,若是有天,那个什么十八王爷不喜欢它了,你再好好地把它送还给我就行。” 文若华听杨青叶说得情真意切,心中略有动容,便点头道:“好,我答应你。” 李怀远听完主人的话,心里头犯着酸又带着甜。他委实不想离开主人,可是……罢了罢了,他终有一天还会回来的。 事情就这么敲定了。文若华三日后离开端阳县。在这三天里,小黄自然还留在杨家。 如今的李怀远真的感觉自己受到了王爷般的待遇。众狗羡慕他巴结他,主人疼爱他厚待他,长安舍不得他,街坊邻居议论他逗弄他。 他每天洗得香喷喷,毛梳得滑溜溜的,有太阳时躺着晒太阳,没太阳时吹吹春风。主人一得空,他就往她身上窜,摇头摆尾,又抱又蹭,彼时彼刻,他也顾不得什么王爷的尊严了。 杨青叶自然是十分舍不得离开他,总是抽空陪着他玩。 如今天暖和了,赵爷爷的身体转好,得空也出来晒晒太阳,他也十分喜欢小黄。这会儿,他正对对杨青叶说道:“青叶啊,你真的决定让那个文公子带走小黄?” 杨青叶点头:“是啊,已经答应了。” 赵爷爷用慈爱的眼神看着小黄,轻叹一声,“唉,就这么离开了,还真舍不得。” 杨青叶道:“我更舍不得,可是小黄愿意离开我有什么办法,真是奇了怪了,这狗怎么也会有雄心壮志呢?在我家难道不好吗?一听说什么十八王就狗心活动,不让去还茶饭不思。” 赵爷爷也觉得奇怪,他又看了一眼小黄道:“你别觉得人老了就爱神神叨叨的,我有时觉得你家小黄简直不像条狗,就像个人似的。” 李怀远听得狗躯一凛,心说,赵爷爷真的是人老成精,目光如炬。 他再偷眼观瞧主人,好在主人脸色如常,并没有觉得大惊小怪。 杨青叶起初也觉得小黄有点像人,不过也只是觉得像而已,并没有往深了想。 赵爷爷见她不以为意便也没有多说。毕竟,年轻人总跟老年人的想法不一样。 主人到底是主人,除了陪着他,还有别的事要忙。每到这时,李怀远就跟大黑它们说说话,套套近乎。毕竟,他可能很快就要变回人了,应该听不懂畜语了。这也算是跟一段特殊时光的告别吧。 大黑对小黄的飞黄腾达更多的是羡慕妒忌恨:“汪,你小子要飞黄腾达了,你说你走大运,是不是因为你的名字带有‘黄’字?主人当初要是叫我大黄,说不定我也能去王府。” 李怀远:“……” 大黑长叹一声,用无比向往的语气说道:“王爷府,不用说,那里面的骨头和肉一定很多。要不多久你就能吃得滚圆。” 李怀远终于能开口了,说道:“那是当然。”也不对,再多的肉也不能吃得滚圆啊。他以前可是山珍海味尽着吃,也照旧玉树临风,风度翩翩。 一旁的大花开口道:“我说小黄,你以后发达了会不会不认我们这些贫贱狗友?” 李怀远忙说:“不会不会。” 大花根本不信:“哼,我才不信。以前的小白你听说过吧,他先前也跟我们混一起,后来不知怎地就成了地主家的看门狗了,再看见我们时叫得比谁都凶。还故意当着我们的面慢慢地啃骨头,我们咽口水声越响它就越高兴。我实在瞧不上它那个嘚瑟劲。”大花越说越气愤。 李怀远赶紧撇清:“你等着瞧吧,等我变成了——回了王府,我就让王爷把你召进去,请你们吃肉,想吃多少吃多少。” 大花还是不怎么相信李怀远的保证。 就在这时,一直冷眼旁观的小灰慢腾腾地走了过来,它斜睨着李怀远,轻轻甩了甩尾巴,气派十足地说道:“小黄,你宁愿跟着那个什么十八王爷也不跟着本猫我这个未来的猫王,你瞧着吧,你一定会后悔的。那个王爷再喜欢你也不可能封你为平鼠大将军。” 李怀远伸爪擦了擦狗头并不存在的汗,一脸的哭笑不得。 小灰带着满腹的骄傲和不被理解的孤独走开了,愣头愣脑的小虎跑了过来,冲着李怀远喵了一声:“小黄,你马上就是王府狗了,你的狗垫子和碗也用不着了,俺这种穷猫刚好用得上,能不能都送我?” 李怀远觉得也没什么,就算他以后回来,难道碗和垫子还能再用吗? 小虎的话被小灰听见了,它先是鄙视小虎,这家伙傻奸傻奸的。 李怀远便痛快答应道:“行,我的碗和窝都归你了。” “什么?窝也归它?”小灰大声叫了一声,“那我呢?” 李怀远正不知该如何回答,大黑听见了也过来凑热闹:“那我呢?” 李怀远被吵得脑仁疼,只好说道:“我不管了,主人说给谁就给谁。我说了也不算啊。”两猫一狗一听觉得也是,只好不再争了。 李怀远跟昔日的狗伙伴猫伙伴该话别的话别了,该保证的保证了。他一瞄到主人有空就扑上去。 杨青叶弯腰抱起他,又是亲又是摸的。 李怀远轻声哼唧着,一颗毛茸茸的狗头在她怀里乱蹭。 下回再见面,主人肯定不会让他这么蹭和抱了。 李怀远正在主人怀里可劲地撒娇,突然眼前一暗,一个人影挡住阳光。 杨青叶抬头一看,见此人正是她的前未婚夫王明东。她的脸立即一拉,抱着小黄扭头回家。王明东厚着脸皮跟在后头。 杨青叶觉得让他跟进屋里更不好,还不如索性在人多处把话说明白,因此走了几步又停住了。 她冷冷地看着王明东,淡淡说道:“你有什么话就在这儿说吧,我今日也把话说明白,省得你以后再来纠缠。” 王明东挠挠头,摸摸鼻子,又轻咳一声,才开言道:“青叶,我知道你恨你,你尽管骂我,我该骂。……经过这些日子的考虑,我真的想明白了,我以前真的太糊涂了,我瞎了眼才觉得关蓉比你好。”这些日子,关蓉就像疯了似的,一见面就逼他赶紧娶自己,而她家人呢,既想让他早点娶自己,又想要一笔彩礼。而王家偏偏觉得关蓉名声丧尽,不嫁王家也没得选择,便拿着款儿,不但一个子儿不出,还想要关家倒贴嫁妆,两家整日为这事扯皮。扯得王明东头皮疼,扯得两人的感情也消磨殆尽。这时,他越来越觉得还是杨青叶好。她父母不在了,肯定不会为彩礼的事扯皮,更别提,现在欠债已还清,还有一大笔嫁妆。最主要的是,他看她的人越来越顺眼,反倒是那个关蓉看着也不过是那么回事。 一个不要脸的人总是习惯于不要脸,王明东就是这样,当初背信弃义时也是义无反顾,觉得天下的理都在这边,谁让杨青叶父母双亡是兆头不好,不但烧坏脑子还彪悍不温良。如今他想吃回头草,他又觉得自己是浪子回头金不换,一切都是关蓉引诱他犯的错。 杨青叶早就从邻居口中得知了两家的恩恩怨怨。他们每扯一次皮,她在心里就庆幸一回,幸亏王明东私奔了,不如她还得想法逃出这个火坑。一家人从里到外都烂掉了。 这会儿听罢王明东的话,她心里愈发鄙夷这个人,便冷笑一声道:“你当你是谁,当初想私奔就私奔,私奔完了又后悔。不是好马还想吃回头草,你整天心里都想啥呢。我明明白白地告诉你,我可消受不起你这种歹驴,你也别跟我说你是什么金不换的浪子,这世上有的是不浪的,我干嘛要你这种又浪又蠢娘胎里冒坏水的东西。你以后别来纠缠我,快点滚!” 杨青叶对王明厉声大骂,大黑小虎小灰一齐附和主人,李怀远也暗暗为主人叫好。骂得好骂得妙,这骂词简直呱呱叫。这世上不浪又聪明又英俊的男人多的是,多乎哉?不多也,目前也就发现一个,比如说以前的自己。 王明东被杨青叶骂得灰头灰脸,他有心想反击几句,却见左右邻居都来了,赵奶奶和赵爷爷等人也摆开了架式要来说他,他整个人像放了血的猪似的,软塌塌地离开了。 再说关蓉,王明东一在杨家门口转悠时,她就得到了线人的消息,气得她银牙欲碎。她再次下定决心,一定一定要报复那个杨青叶那个不要脸的女人。 她本来还没想到方法,不料却有一个人主动来找她。 那个人就是三人盗狗团中的一人,这三人结拜兄弟,是的,你没听错,小偷中也有结拜兄弟。人家一起偷一起盗一起坐牢。只不过这个人运气好,那两人都坐牢了,他侥幸逃过一劫,他心里存着怨恨,待到风波平息之后,悄悄潜进城打听,这才得知一切都是那条小黄狗做的祟。他恨透那条狗,也顺带恨上了它的主人。这些日子,他没事就在杨家门口盯梢,他很快就发现关蓉和杨青叶之间的纠葛,便有心利用这个机会为自己找一个助力。他猜得没错,两人果然一拍即合。 关蓉咬牙切齿地说道:“我要杨青叶身败名裂。” 她的盟友说道:“我要弄死那条狗。” 第三十二章 离别(下) 这天下午,买包子的人很多,杨青叶和杨小枝一直在忙,赵奶奶也在旁边帮忙,到傍晚时,杨青叶对赵奶奶说道:“奶奶,你回去给爷爷做饭吧,这有我们两个就够了。”赵奶奶看了看,这会儿顾客确实少了许多,再者家中还有老伴要照顾,便说道:“也行,那我回去了。对了,你们今晚不用做饭了,你爷说想吃手擀面,我多擀一些,你们也一块吃。” 两家这种关系,杨青叶也不跟她客气,便痛快地答应道:“好的,最爱吃你做的面了。” 赵奶奶笑了笑,便解掉围裙回家去了。临走时,还弯腰揉了小黄一下。 李怀远轻哼一声表示回应,然后目送着赵奶奶回家。嗯,这对老夫妻都是好人,他真是越来越舍不得离开这个地方。唉,但愿他的灵魂能顺利回归本体,也许要不了多久他就可以以一种新面目出现在这里了。 如果他以人的身份出现在这里,也不知道他们会是什么反应?真的好想知道。 李怀远正在做白日美梦,小灰走过来挤在他身边沮丧地说道:“今晚又吃面了,好几天没吃鱼了,真扫兴。” 大黑也是一脸生无可恋:“汪呜,看样子今晚啃不了骨头了。” 李怀远鄙视地说道:“你们就知道吃鱼吃肉,其实面条也挺好吃。” 他的话遭到众狗众猫的一致鄙视。 杨青叶卖完包子时,天已经黑透了。赵奶奶见他们忙完,便亲自端来了一盆青菜鸡蛋面。份量足够四个人吃的。 杨青叶接过面跟赵奶奶寒暄几句便进屋了。 四个人开始坐下来吃面,当然,李怀远也分到了半碗,大黑吃的是上午的剩饭。大黑有些不满意今天的饭菜,它探头看看了看小黄的面条,觉得它的也一般。其实大黑的伙食比一般的狗好多了,然而狗心不足蛇吞象。这几日杨青叶稍稍奢侈了些,大黑蓦地由奢入俭,很有些不适应,它恨不得顿顿有骨头。大黑无精打采地吃完碗里的剩饭便去找小伙伴们玩去了。小灰和小虎也不知到哪里去了。李怀远这会只想多和主人呆会儿。 杨青叶吃完晚饭也不能停歇,杨小枝收拾碗筷,她要去活面、洗菜、剁馅明天一早还要蒸包子。 她的袖子撸得高高的,两条不粗不细,匀称有力的雪白胳膊在面盆里挥动着,她的面容在摇曳的灯光下显得比白日里更加柔和迷人,晃花了李怀远的狗眼。 李怀远踞坐在柴堆高处,怔怔地盯着主人瞧。 杨青叶揉完面,一抬头,刚好与李怀远打了个对眼。这狗的眼神怎么那么奇怪,让她心里毛毛的。 李怀远赶紧抖抖耳朵,迅速变换目光,杨青叶再看时,它还是小黄,还是那双狗眼。 杨青叶揉完面,给面盆盖上锅拍,一边洗手一边自言自语:“最近怎么总是胡思乱想的。” 李怀远心中默默说道,你不是胡思乱想,我才是胡思乱想。 这一瞬间,他真的想找办法告诉主人,他不是狗,他是人,还是个玉树临风、人见人爱(这话有待考证)的王爷。可他左想右想、前思后想,还是决定不说了。万一主人不信呢?万一有迷信的人把他当作妖怪呢?再说,他怎么说呢。哦对了,其实可以用爪子写字的,虽然艰难些倒可以写。唉……还是罢了,反正他也要离开了。等到了京城进了王府就好了。他很快就会回来。 杨青叶洗完手,随手抱起柴堆上的李怀远,说道:“来,我再给你洗个澡,明天你就要上路了。” 说完这句话,她情难自禁地打了个哈欠,“今天怎么这么早就困了。” 她一说李怀远也觉得有些困,不过困得不甚厉害。对此,他也不觉得奇怪,因为狗随时都喜欢睡,像他还好些,大黑更是吃了睡,睡了吃。 杨青叶又打了个呵欠,连澡也懒得给它洗了,便说道:“小黄,今天好累,咱们早点睡吧。” 明明是很正常的一句话,李怀远却听得一阵心潮澎湃。他轻轻哼唧一声,算是应答。 杨青叶去关院门,站在大门前大声呼唤:“大黑回来!”她连唤了三声,大黑才匆匆赶回来。杨青叶又唤了一声小灰和小虎,这两俩家伙也不知道哪里去了。但猫不是狗,偶尔不回家也很正常,特别是春天这种发春的季节。杨青叶唤了两声不见两猫的身影也就作罢了。 大黑今天出奇的乖,一回来就往自己位于倒坐的窝里一卧,不像往日里那样死乞白赖地要进屋。李怀远觉得它有些奇怪,他眼风一扫,发现大黑嘴里像含着什么东西,这家伙肯定又翻垃圾堆了,而且还防着自己,想想就可笑,他才瞧不上呢。 李怀远没有揭穿大黑的秘密,他窝在主人怀里跟着她进房睡觉。 杨青叶也着实累了,上了床倒头便睡。李怀远想跟她撒会娇腻歪一会儿都不行。 接着,杨小枝带着长安也去睡了。杨槐也犯了困,哈欠连天地回屋。 整个人杨家早早地进入了梦乡之中。随即,整条街也陷入沉寂之中。李怀远也有些昏昏欲睡。 但是,今晚他不知怎地,总是睡得不踏实。他先是梦见自己因为耽搁太久没变回人身,他的主人嫁了人,就嫁给了那个孟呆子。鞭炮噼里啪啦地响着,身穿新郎吉服的孟呆子被众人簇拥着傻笑着,他还是一条狗,跟大黑一起呆呆地望着新郎。就在他恨得牙痒痒时,他突然醒了。李怀远长叹一声,扑棱下耳朵,在被窝里换了个姿势接着睡。没过多久,他又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的原身正直挺挺地躺在床上,众太医摇头叹息,束手无策,然后一齐跪下对皇兄叩首道:“请陛下节哀。” 皇兄伤心地摇摇手:“抬出去埋了吧。” 李怀远真想大声叫道:“我没死,我没死——”可是他怎么也叫不出声。他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身体被抬出去,被装进华丽的棺椁,尽管,他的灵魂不在身体上,却觉得一阵莫名的憋气,他快被棺材憋死了。 李怀远第二次被惊醒,这次他才发现,自己正被主人柔软的胸脯压得喘不过气来。这、这太那什么了,怎么让人承受得了。 李怀远被压得睡意全无,他在黑暗中精神地竖起耳朵,倾听着主人那轻柔匀称的呼吸声,越听越动听。唉,以后再想听都没那么容易了。这让人怎么承受得了。 李怀远正浮想联翩,突然听到一声异样的响动。他觉得有什么物体落进院子里了,又一想,大黑在倒坐里呢,若是有什么动静,它应该会提前发现早吠叫起来了。他怀疑自己是听错了。 但是,这个怀疑的种子已经种下,它在悄悄地生根发芽,他本想叫醒主人,可是一看她睡得那么沉,而且这一切也有可能是自己的误判,他怕冒然打扰主人的清梦,于是决定自己先去看个究竟。他轻轻地跳下床,再轻轻地拨动门栓,到外面查看情况。此时正值夜深人静,天上月色朦胧。院子里静悄悄的,大黑连他出来都没发现,他跑过去看看,大黑睡得像条死狗一样。他拍了它一爪子,大黑仍没反应。这不应该,绝对不应该。李怀远心中一惊,警觉地查看四周,同时大声吠叫起来。 他刚叫出声,就见院子里的柴堆旁突然窜出一个黑影,他扑上去去咬,就见那人手中寒光一闪,一样利刃刺入他的身体,痛得钻心裂肺,紧接着,一股热热的东西从他的体内涌了出来,那是它的血,他可能要死了。那个黑影怕它的叫声惊醒了旁人,便伸出手来掐他的脖子,李怀远知道这人肯定要对主人不利,大黑睡死过去了,主人睡得那么沉,如果他的叫声没有引起左右邻居的注意,主人的后果将不堪设想。他忍着剧痛在地上翻滚,用尽全部的气力大声叫着,他的叫声是那么惨厉,果然引起了左邻右舍的注意。夜里狗叫很正常,但这么叫绝对不正常。东边的赵爷爷已经开始点灯了,西边的人也开始走动了。 那人开始惊慌起来,他是恨透了这只狗,临跑时还不忘再狠踩它一脚,李怀远的五脏六腑都要被他踩出来了,可是他仍拼着最后一口气,张开嘴,死死地咬住那人的脚指头,用尽最后一口气力咬住不放,这是他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这么狠地撕咬一个人。 他咬着人,没法再叫,但是那人取代他叫出了声。 “啊——”一声人的惨叫划破了寂静的夜空。这一次彻底把人惊醒过来了。 很多人提着灯披着衣服匆匆赶来,大声地敲着院门问怎么回事。沉睡中的杨家众人终于也醒过来了。 李怀远听到的最后一个声音,就是主人的哭喊声:“小黄,小黄……”那声音越来越远,仿佛从天际传来一样。 第三十三章 苏醒的王爷(上) 在生命的最后一刻,李怀远后悔了。他不该那么谨慎,他或许应该想办法告她诉自己的灵魂是个人,还是个男人。他不是真正的狗。主人疼他喜欢他但始终只是把他当作一条狗。如果自己这次魂飞魄散,这个秘密就永远无人知道。主人根本不知道,在她的生命中曾经有一个化成狗形的人一直在默默地关注她。 他越想越难过,越想越后悔。可是此时的他意识已经开始模糊,没有一点气力了,连嘴里那半根臭烘烘的脚指头都无力吐掉。他只感觉到自己那破碎的、粘乎乎的身体被主人抱了起来。 他朦朦胧胧地听到到院中众人混乱的呼唤声,杂乱的脚步声,还有主人的哭喊声:“小黄,小黄……”杨青叶泪水滂沱,不停地呼唤着小黄的名字:“你再撑一会,大夫马上就来了,你再撑一会儿,以后我天天给你吃骨头。” 长安也放大声哭起来,他娘在旁边不停地哄劝他,并同时安慰杨青叶。 李怀远真的好想告诉主人点什么,哪怕在她手上写个字也行啊,让她知道自己存在过也好啊,可是一切都太晚了。 所有的声音都离他越来越远,越来越缥缈,他陷入了最深重的昏睡之中,永远不会再醒来了。 当离杨家最近的大夫打着哈欠提着药箱匆匆赶来时,小黄已经断气了。他的身体还是温的,但已经开始变得僵硬,再也不是从前那软软的、毛茸茸的一团。 大夫摸摸他的身体,无奈地摇摇头:“没救没救了。” 有人开始劝杨青叶:“青叶啊,别难过了,不过是一条狗而已。” 杨青叶没有回应,这不仅仅只是一条狗,小黄根本不是普通的狗。 在这种杂乱的声音中,大黑终于昏昏沉沉的醒过来了。院子里为什么这么乱?发生了什么事了?它用力地扑棱着大脑袋,一脸茫然地看着进进出出的人。然后,它闻到了浓重的血腥味。当它用力挤进人群时,才赫然发现主人正抱着血肉模糊的小黄掉眼泪。大黑很快就猜测出事情的经过:家里进贼了,自己睡死了,小黄为了保护这个家被坏人打死了。呜呜,它为什么会睡得那么死呢。它平常不会这样的。小黄小黄,可怜的小黄。 大黑悲伤的低呜着,低头去嗅小黄的尸体。 这时,人群中传来一声痛苦的哀嚎声:“我的脚,我的脚,大夫你帮我治治。” 发出声音的是那个进院的贼人,他被人押着,痛得死去活来,此时见大夫来了,便试着叫唤一声。 他不叫还好,杨青叶一听到他的声音,这才猛然记起这个罪魁祸首。就是他害死了她的小黄。她此时恨不得跟他拼命,她这么想着还真这么做了。杨青叶放下已经冰凉的小黄,双眼赤红,扑上去对着那个被众摁在地上的贼人一番拳脚脚踢,她常年做活,本来气力就不小,这会儿因为伤心和愤怒更是使出了十成十的力气。把那人挠得满脸是血,打得鼻青脸肿,众人也跟杨青叶的怒气感染了,秉着不打白不打,打了也白打的原则,你一脚我一拳的,直把那人打了个半死不活、奄奄一息,最后还是赵爷爷稍稍理智些,制止了杨青叶和众人,再打下去要出人命的,这人固然可恨但又罪不至死,就算他有死罪也该是官府和律法来判。 杨青叶发泄一通,神智终于稍稍清醒。但这种清醒并不能减少她失去小黄的痛苦。 她清醒之后,开始思考事前的前因后果。 为什么院子里进贼了,守在倒坐里的大黑却没有叫?这个原因也很好解释,大黑肯定被喂了蒙汗药之类的药,大黑嘴馋,它不像小黄那样不吃来路不明的吃食。街坊邻居不管是谁,只要给它吃的它就吃。 还有她自己,她今晚为什么睡得这么沉?她是累,可是平常也累,但却不像今晚这样邪乎。 她想起了赵奶奶给她的面条,她不是怀疑他们,但事到如今,她必须要问个明白了。 杨青叶想了想,问道:“赵爷爷,赵奶奶,你们想想昨晚饭前可曾有人来过你家没有?我怀疑那盆面条被人做了手脚,因为我们睡得格外的沉,什么动静都没听到。” 杨青叶这么一提,赵爷爷想起了什么,突然对杨青叶说道:“青叶,我忽然想起个事,先说给你听一听。事情是这样,前几天关蓉她娘找你大奶奶借了一点盐,邻里之间相互借东西本来就正常,我们也没多想。昨晚我们饭快做好时,关蓉来还盐了。她在厨房里逗留了一会儿,走得时候多少有些慌张。”其实赵奶奶一家因着杨青叶的事十分不喜欢关家的人,但他们毕竟是多年的老邻居,对方上门,也不好直接轰走。 赵奶奶也想起来了,在旁边佐证道:“还有,我下完面后,觉得太淡,关蓉当时就站在灶房里,非要主动帮我加盐。都怪我当时太大意,根本没有多想。”赵奶奶后悔不迭。杨青叶反过来安慰她道:“这不关你的事,不过,你们两位明天要去公堂替我作证。” “这是肯定的。”老夫妻异口同声地说道。 经过这么一番闹腾,天也渐渐亮了。众邻居抬着那个半死不活的贼人,杨青叶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用篮子将小黄的尸体,以及昨晚小黄碗底剩下的一口面条做为证物,再带着人证浩浩荡荡地去县衙告状。 江知县刚睡醒就听见衙役进来禀报说,上次让找狗的那个姑娘又来告状了。这次不知道要找什么。 县令夫人也知道了杨青叶的名号,有些不以为然地道:“这个姑娘也够大胆的,一会儿找猫一会儿找狗的,下回是不是得让大人帮她找相公啊。” 江知县付之一笑,接着整整衣冠,准备升堂审案。 杨家的这个案件震惊了半个端阳县的人。闻到风声的人们早早地挤到县衙门口,等着看热闹。 有人听说小黄死了,认识的不认识的都忍不住叹息一声。 也有人说,这畜生跟人一样,太聪明的都不长寿。 也有人称赞这是真是一条好狗义狗,幸亏捉住了贼人了,要不然,谁知道这个人能干什么,偷点东西还是好的,万一他的意图不在财呢。想想真让人后怕。 江知县升堂之后,才明白这不是上次那种小案,这可是大案,涉及入室偷盗、偷偷投药以及一条狗命和半条人命。 人证,物证俱在,又有众邻居佐证,这案子倒是很好审。 原来,被捉的贼人是上次盗狗团伙中侥幸逃脱的一员。这些人可不是一般的小偷小摸,那些寻常小偷什么都偷什么都拿,而这些人则专门偷人家家里最好最值钱的东西,他们的消息还十分灵通,头脑又灵活,一般是流窜作案,所以暂时没人发现。而且,他们一般只偷东西不劫色,这倒不是他们人品多好,都偷东西了还能提人品吗?因为他们不想惹大麻烦,再者说,钱多了什么样的女人找不着?何必惹出那么大的乱子。 不过这次不同,这次是两人联手作案。牵扯进去的还有一个关蓉。关蓉被传讯时吓得大惊失色。关蓉和杨青叶以及王明东三人之间的关系,使得她有作案动机,而事发当晚,她又去过赵家,这是作案时间,再加上人证物证俱在,她想抵赖也抵赖不了。 那个贼是个惯犯,数罪并罚,被投入大牢,而关蓉也在经过审理后被关入女牢。关家哭天抢地,而王明东家则是吓得不敢出声,王明东在家里对父母道:“你们看我说得对吧,这关蓉就是表面看上去好,险些上了她的当,这样的女人若是娶进家,那还了得。” 这话不知怎地传到了关家人耳中,关家人一腔闷火正愁没地方发,于是果断到王家开撕。他们撕得合情合理,有理有据,若不是王明东三心二意、得陇望蜀,他们家关蓉也不会走到这一步。关家为什么不敢撕杨青叶呢,一是这事他们不占理,二就是大家都知道杨青叶就是个混不吝,人家视衙门跟自己亲戚家似的,说去就去,狗丢了敢去,狗死了也去,杨青叶还放出话来了,她的爱犬死了心情不好,谁个不长眼尽管来。现在谁敢去招惹?关家和王家两家狗咬狗,王明东三五不时地被关家的男丁打一顿,打就打了呗,谁也不说什么,邻居纯粹看热闹。 不但关家人打,杨青叶碰见他,一言不和便和堂弟杨槐又把他打了一顿,挠得是满脸血痕、鼻青脸肿。王明东像风箱里的耗子,两头受气,王家和关家像过街的老鼠,人人喊打。 小黄死了,众人议论了几天渐渐平静下来。唯有杨青叶心情仍十分抑郁,期间,众位邻居都来安慰,孟清源也来过,文若华也来了,对于小黄的死,他显得既心疼又寥落。计划被打断了,但京城到底还是要去的。文若华还没来得及上路。京城里就发生了一件事。那就是,昏迷了好几个月的十王八爷终于醒了。 众太医欣喜若狂,准备赶紧进宫向陛下婉转地邀功。下人们奔走相告,他们心头的石头落地了,王爷再不好也是他们的主人,王爷不在,大家的日子都不好过,连府里的狗都萎靡下来了,没有主人撑腰,勇猛不比往日。 李怀远醒来时,也不知道自己在狗身里还是在人身里,抑或是在这阎王家里,他隐隐约约地感觉自己头顶有只手在晃动,他先入为主地便以为自己还是小黄,那是主人的手,于是就闭着眼睛习惯性地伸舌舔了一下,又轻轻哼哼了一声。 被舔的太医吓得手一哆嗦。众人的下巴险些掉下来,屋里一片岑寂。 第三十四章 苏醒的王爷(下) 李怀远彻底清醒是在两天之后,当他看到头顶的紫金色帐子时,他眨了眨眼睛,这不是主人闺房里的帐子,不对,她房里根本就没有帐子。他盯着帐子看越看越熟悉,这不是自己家吗? 这是什么情况?难道是……一阵狂喜涌上李怀远的心头。 他大声叫道:“汪——” “王、王爷。”李怀远的贴身小斯金钟听到动静第一个赶过来。听到这一声怪异的叫声不禁愣住了。 李怀远看到金钟,再一次确定自己没有眼花更不是在做梦,他在狂喜之余又为自己刚才脱口而出的叫声感到尴尬,他连忙补救道:“本王在叫人,你怎么才来?” 金钟被王爷这么一责问,刚才的怀疑吓飞了一半,赶紧说道:“王爷,我的好王爷,小的和银哨他们这两天都没合眼,就刚才打了个小盹,没听见王爷的传唤,王爷不信请看小的这双兔子似的眼睛。” 李怀远一看金钟的眼睛确实通红通红的,点点头说道:“本王不在的这些日子,你们都辛苦了。” 金钟听到这句体恤下情的话,心里乐开了花,连忙答道:“不辛苦不辛苦,王爷能安然醒来就好。” 十八王爷清醒的消息很快传遍了全府,不多一会儿,管家,丫环,太医陆续前来问安问病。管家又亲自去宫里向圣上禀报这个喜讯。 皇上龙颜大悦,大手一挥,各种补品补药、金银珍玩像流水似地流入王府。 朝中文武适时地拍上一通文雅的马屁,说今上仁德宽容,这拳拳的手足之情,这深厚的兄弟之谊真是让人感动啊。 皇上龙颜更悦,同时,他又在心里暗暗忖度,谁敢再说他对兄弟刻薄寡恩,看看他对十八弟的手足之情;谁敢再说他猜疑兄弟,看他对十八弟的疼爱和关切,简直胜过自己的儿子们。 话说当今圣上为什么独独喜欢李怀远这个兄弟呢?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讨厌和喜欢,是草都有根,是事都有因。这个因呢,看上去比较晦暗能猜,但仔细一想便也清楚明了。因为李怀远纨绔闲散不思进取啊。 在寻常人家,出了这么个兄弟十分让人头痛,因为他不但不为家里做贡献,反而是花父母的钱占兄弟的份额。但若生在皇家,若不是未来的皇帝候选人,你说你那么上进那么能干不是明摆着让人猜疑防备吗?你纨绔就纨绔呗,家里有的是财产供你造,更何况李怀远的纨绔跟史上有名的人物一比那是小巫见大巫,小狗对大狗。 皇上对这个最小的弟弟出乎寻常的疼爱,他的单纯和愚蠢简直让他惊喜。若是他的儿子们出了这么个人物,他还会恨铁不成钢。但对于兄弟,他恨不得他们个个都别成钢。儿子不成器,会让人质疑自己的种子质量,但兄弟嘛,只会让自己的形象显得更高大。 另外还有一层不可告人的原因就是,他通过对李怀远的疼爱以此来证明自己不薄情不寡恩。瞧见没,朕不是无情的人,只因你们不懂朕的心。 而做为既得利者的李怀远,他对这个皇兄的心思一直似懂非懂,似明非明。他的性子有点随他的母妃,——一个出身一般、身体健壮又大智若愚的人。她本是宫女,不是妃子,被先皇偶尔沾了下雨露,就有了李怀远。在别的妃子们绞尽脑汁和肾汁地让儿子在老皇上面前出头露面时,她在自个的宫殿里教导儿子:远儿,你好好地吃,好好地睡,好好地玩。李怀远想不读书就不读书,想掏鸟窝就掏鸟窝。李怀远的个子蹭蹭地长,脑子却不怎么长。 别的妃子鄙夷地、放心地笑着。真傻啊,生在皇家,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又如战场上厮杀,不是你死就是我活。这些人把后宫当成了战场,厮杀激烈,状况百出。李怀远在一边自得其乐的玩。先皇对这个皇儿痛心疾首,时不时蹙眉一下,不过由于他儿子太多,这个痛一下,那个蹙一下,分给李怀远的也没几下。 就这样,李怀远长大了,他的母妃也去世了。母妃临终前把他叫到跟前语重心长地说道:“怀远,你以后继续好好地吃好好地玩,别么早睡女人,太早了对身体不好,个子也长不高,比如你五皇兄。十二岁就那什么,结果比你还矮了一头。”李怀远想起五皇兄那侏儒一样的身高,不由得打了一个冷颤,他才不要那么矮。男人个子太矮就跟女人长得丑一样,没犯错也得承担着满世界的恶意。 李怀远认真地问道:“那我多大可以有女人呢。” 他母亲道:“十六岁吧,越晚越好,但也不要太晚了。” 母亲撒手西去,李怀远哭了几回,身边伺候的人哭了几回,其他的妃子假嚎了几声,便没声响了。她死得不声不响,就跟活着时一样。 前方依旧战况激烈,太子之位自然没李怀远的份儿,他也不惦记,他一心一意地掏蟋蟀,养狗,养马,顺便长长个子。他的个子是众兄弟中最高的,这委实值得骄傲和自豪。李怀远时常感到矮他一头的五皇兄眼中满满的妒意。 李怀远清醒之后,被金钟和银哨扶着在屋里走了一会,僵硬麻木的身体渐渐恢复知觉。 金钟恭敬地提醒道:“王爷,陛下派人来问了几回,您要是能走动,就赶紧进宫问个安罢。” 李怀远点点头,皇兄是肯定要见的。 他扶着两人继续慢慢走动,李怀远双目放空,突然问道:本王今年多大了?” 金钟吓了一跳,反问道:“王爷,您连自己多大都记不得了?” 银哨则随声答道:“小的知道,王爷过完年就十六了。” 李怀远高深莫测地一笑:“母妃说得真准,正好十六。——本王要去找个女人。” 金钟吓得瞪大眼,银哨惊得张大嘴。 两人对视一眼,完了完了。他们的纨绔王爷终于还是要走那些纨绔子弟们的老路上去了。他们不仅担心王爷的身体还担心府里丫头们的人身安全,比如喜鹊百灵黄鹂她们,他们更担心自己的心上人被抢走。 两人心情十分抑郁,不约而同地沮丧着脸。李怀远身体虚弱,又在神游远方,根本不曾注意到二人的异样。 下午的时候,李怀远觉得自己能行动自如了,便带着管家坐马车去宫里求见皇兄。不必说,这又是一副兄友弟恭、温情脉脉的场面。 这个场面结束后,李怀远向皇上解释说想解梦,可不可以请钦天监的监正来。这个小要求皇上自然乐意满足 等到钦天监的监正一到,李怀远就开始一脸严肃地详说自己的梦境:“这些日子,我梦见自己的灵魂离开了身体,一路飘飘荡荡的,然后到了一户人家。这家是卖包子的,家中有一个十七八岁的姑娘……” 皇上沉吟道:“这个梦倒有点意思。”只是梦见个姑娘,又不是梦见飞龙在天。 监正战战兢兢地思忖着,时间掐得不长不短,既不显得他解不出梦又不让人觉得他在敷衍。 他的脸上笼上一层高深莫测的神秘微笑,目光幽深缥缈,不疾不徐地说道:“殿下的梦里有陌生女子出现,情境又如此逼真,说明——”肯定是说明做梦的人思春了。但他哪敢这么说。他只好换了一种方式,道:“殿下正值青春年华,又尚未婚配,说明殿下的姻缘要来了。” 李怀远等的就是这句话,当下便附和道:“对对,本王也是这么想的。” 他的表示太急切了些,引得一旁的皇帝哈哈大笑起来。 李怀远面色略红,他赶紧一本正经地解释道:“这个女人也真是的,她一而再,再而三的出现我的梦境里,骚扰得我不得安宁。对了,还有,她家还有一条大黑狗和一条十分聪明的小黄狗,此次,本王能顺利回魂多亏了这两条狗以及她的主人。” 李怀远的话让皇上和监正神色一凛,皇上点头,示意他继续讲下去。 李怀远早就打好了腹稿,此时说得是头头是道:“我的灵魂出窍后,一直在那条街上飘荡,多数是在那户人家上空,如此飘荡好几个月。就在前几天的一个晚上,就见一黑一白两个影子架着我就要走,那时是夜深人静,我是叫天不应,叫地不灵,就在这万分危险时刻,只听得那家的狗突然吠叫起来,原来是她家进贼了,那个恶贼怕人发现就一刀捅死了小黄狗,那个姑娘也被惊醒,抱着她的狗大哭大叫,把架着我的黑白两人吓得浑身发颤,那两个影子悄悄说,这个姑娘命中将遇贵夫,不可得罪。”李怀远说到这里怕皇兄产生不该有的想法,赶紧又多加一句:“他们还说,此女十分彪悍,不但阳间的人怕她,连他们也要躲着,最后,他们放开了我。胡乱勾取了那小黄狗的魂儿回去交差了。” 李怀远说完,宫殿里一片岑寂。皇上和监正都在沉吟着,一个在想着此事的可信性,另一个在想着怎么解梦。 最后,监正默默擦了擦汗,开始一本正经地解梦:“这一黑一白乃是黑白五常,阴间的鬼差。民间传闻,黑狗和狗血都是辟邪之物,再加上那位姑娘的命格硬,这才使得王爷顺利回魂。” 皇上本想问,你都没跟黑白五常提朕的名号吗?可他又一想,他是人间的帝王,自然管不了阴间的事。 李怀远认真地对皇上说道:“这个女子一直在问臣弟要她的小黄狗,我一闭眼,她就到我梦中来,臣弟被搅得烦不胜烦,就想着干脆去找那个女子,看看怎么报答她。” 皇上点头道:“是该报答,朕这就派人去寻找那位姑娘。” 李怀远忙道:“不,皇兄日理万机,哪能为这等小事分神?而且一切都只是个梦,是真是假都不知道,若是大张旗鼓去寻找,传扬出去反倒对皇兄美名有碍。” 李怀远有理有据地说服了皇上,得到了钦天监监正的一道恰到好处的马屁还有一道圣旨,出了皇宫。在宫中时为保持仪态,他的步伐尚算从容。一出宫,便像了脱缰的狗一样,走得飞快。 一回到府便吩咐他的两个随从:“金钟,银哨,收拾一下,本王要出府去找主人。” 两人一脸惊讶:“王、王爷,您说要找谁?” 李怀远更正道:“你们没听清楚啊,要出府找女人。” 第三十五章 进击的王爷(一) 人间四月芳菲尽,十八王爷在前进。 一程又一程,人不想歇马不敢停。 一天又一天,王爷心中好似滚油煎。 金钟和银哨被自家王爷这种拼命赶路的架式吓住了,金钟赶紧劝道:“王爷,您大病初愈这样可不好。您看这马儿都快口吐白沫了。”他自己都快吐白沫了。 银哨也劝:“王爷,女人多的是,您千万别急。”以前也没见急,怎么一急就一发不可收拾了呢。 李怀远心里真的急。也不知道他离开后家里怎样了?那个贼会不会还有同党?主人会不会伤心得吃不香睡不着?还有一条,主人会不会心里一脆弱被隔壁的书生一安慰就…… 这几个问题折磨他吃不香睡不好,犹如火烧火燎。 金钟和银哨看王爷脸色严肃,也只敢点到为止。接着他们又发现了一个问题,王爷起初说是要找人,他们就以为是大海捞针似的找,现在一看完全不是啊,王爷显然是有目的地,一路直奔着某个方向而去。 两人大眼看小眼,小眼瞪大眼,你朝我努嘴,我朝你挤眼,都想对方去出头问王爷。可是谁也不肯出这个头。 最后,银哨想了个办法,问李怀远:“王爷,金钟让小的问问您,咱们这是要去哪个地方?” 金钟对银哨怒目而视,你想问就问呗,怎么能坑我呢。 李怀远满腹心事才没心思理会这两人的勾心斗角呢。 他想了想,这两人是他的贴身小厮,他以后要做的事想瞒也不可能,既然瞒不住,那倒不如先提前说开了。 可是这要怎么开口既能保持他的高大形象又能说明实情呢。 李怀远沉吟片刻,又开始面不改色的编织谎言:“你们猜本王在昏迷的这些日子都去了哪里?” 金钟道:“王爷在府里睡觉。” 银哨道:“小的不知道。” 李怀远轻咳一声,一脸的高深莫测:“这件事情说事很玄妙,想来你们也不知道。”接着,他把在皇上和钦天监监正的话又拣重点说了一遍。说完他又用笃定的态度道:“本王在梦中就是照着这个路线来的,咱们要去的地方是青州府端阳县。” 两人的心思可不像皇上那样对什么事都持怀疑态度,他们立即信了。特别又有钦天监监正这种人物佐证更显得可信。 金钟先出声惊叹:“王爷不愧是王爷,即便是身体昏迷了,魂儿也没闲着,还去找了个美貌姑娘。” 银哨接着也道:“王爷不愧是王爷,连做梦都能记路。” 两人说罢又对视一眼,彼此心里都松了口气,有地方就好办,就怕不知道在哪里,他们得到处去找。反正端阳县就那么大地方,就算挨个找也费不了多少时间。 就是不知道,他们未来的王妃会是什么样子? 不知她是会像五王妃那样表面贤淑内里嫉妒还是像七王妃那样清高孤傲、目光无尘?还是……算了,反正到时候就知道了。 …… 端阳县,杨家。 春末夏初,阳光正好,可是杨青叶心情很不好。 看看又是一年夏来到,可是她的小黄不见了。 她最近干什么都无精打采,懒得说话懒得笑,做包子都做得无精打采,长安失了最好的朋友,也时常发呆。 杨家不光是主人精神不好,就连大黑和小灰它们也一样。 大黑先是悔不该贪吃,后来也慢慢忘了。小灰觉得没有小黄在旁,它的猫生如雪般寂寞。虽然狗类都很愚蠢,但小黄是个例外。现在小黄已去,再也没有猫狗能理解自己。它好后悔啊,若不是当初自己和小虎贪吃关家的鱼被关蓉弟弟用筛子罩住了,小黄在它的庇护下说不定不会死。世上只有耗子药,哪来的后悔药?这真是它猫生中的一大失误,痛失肱骨之臣的感觉。 二十天后,李怀远带着两个小厮风尘仆仆地赶到了端阳县。 多日连续赶路,连人带马都累得气喘吁吁,委顿不堪。 一进了城门,李怀远看着这熟悉的街道,熟悉的房屋,满身的疲倦不翼而飞,顿觉神清气爽。 他先嘱咐两人:“都记清楚了,从现在起,不准再叫本王王爷,叫李公子。” 两人双眼无神,无精打采地答道:“是,王爷。” 李怀远不满地轻哼一声。 两人受到惊吓,头脑瞬间清醒,异口同声道:“是,公子。” 李怀远点点头,接着又道:“本王还得有个新名字。叫什么好呢?” 他绞尽脑汁也没想出个适合的名字。 只好吩咐两个小厮:“你们愣着干嘛,快帮着一起想啊。” 金钟道:“可是王、公子的名讳岂是小的能说的?” 李怀远不在意地摆摆手:“是我让你们说的,再者不过是个假名而已。” 金钟道:“那王爷想要哪方面的?是文的还是武的?” 银哨道:“什么文的武的,当然是要贵气逼人的。” 李怀远看了看两人:“就要个普普通通的就好。”他想了想,又加了一句:“最好能盖过‘清源’二字。” 金钟虽然不明白王爷为什么一定盖过这两个字,但他还是想了个主意:“这很好办,不就是清源吗?公子就叫李浑浊,再清的源头也给他搅浑了。” 李怀远:“……” 银哨很看不上金钟,他想了想道:“你傻啊,公子哪能叫这个名字。清源,天下的水都发源于高山高原,所以公子叫李高山。” 李高山勉强也能用,但还是觉得不够好。看来这两人是指望不上了。 突然,他脑中灵光一闪,何不叫一个带“黄”字的名字,也好纪念一下死去的小黄。 于是,他说道:“你们说叫李黄什么样?” 金钟和银哨对视一眼,欲言又止。 “你们尽管说。” 金钟只好开口:“小的没听过有名字带‘黄'的。总觉得怪怪的。” 银哨觉得自己略有学问便说道:“依小的说,还不如叫李紫呢。显得更大气。” 李紫,李子。这都什么跟什么。 最后李怀远也不指望这些人了,他叹口气道:“早知道本王、本公子就带几个有学问的随从了。” “可是咱们府里有这种人吗?王爷不都把他们撵走了吗?” 李怀远无言以对,他什么也不想说了。 最后李怀远的新名字敲定了,叫李晃。 李怀远,不,如今该如李晃,带着两个随从在杨青叶所在的那条街上开始晃悠。 到了,到了,终于到了。 李怀远看到那熟悉的大门和院墙,心里不由得一阵激动。 大门半开着,如今中午已过,包子应该卖完了。主人肯定在家歇午觉。唉,想当初,主人心情好时,他也可以跟着一起睡个午觉的。 李怀远两只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杨家的大门口。 金钟和银哨都发现了王爷的异样,便试探着问道:“公子,就是这一家吗?要不,小的直接上前敲门?” 李怀远稍稍回神,敲门?他当然想去,可是又转念一想,现在的他对于主人来说就是个陌生人,直接上门好像不太好。万一主人以为他有用心就完了。 “现在不行。”李怀远断然说道。 主仆三人正在说着话,就听见身后传来一个洪亮的男声问道:“三位,你们是要吃面吗?小店新开张不久,一碗面送一碟咸菜。要不三位客官进来尝尝?” 李怀远转眼一看,就见说话的人是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壮小伙。身量中等,骨骼强壮,五官周正,满脸带笑,全身显得十分干净利落。其实吃面也未尝不可,反正对面的包子也卖完了。李怀远正要答应,就听见屋里一个客人跟这小伙开玩笑:“哟,小周,听说你最近往对面跑得贼勤快,咋样,有进展没?” 李怀远心里一个激灵,对面?对面不就是他主人家吗?这小伙子难不成对主人有不良居心。 那人的话一出,刚才还十分爽利的小周却突然腼腆起来:“别,别这么说。街坊邻居的,互相帮个忙不很正常吗?” “啊哈哈,正常正常。可是你咋不帮人家干活哩。” 小周被堵得一时说不出话来,只好不理会那人了, 他转头继续招呼李怀远三人,“三位,到饭点了,你们要来碗面吗?” 这会儿,李怀远的眼神和神情全变了,他打量了一眼头顶的周记面馆的招牌,再从上到下从左到右的打量了一遍这个小周,不屑地冷哼一声,淡淡说道:“不吃。” 小周被他哼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你不吃就不吃呗,摆出这副眼神这副表情干啥呢。不过,做生意讲究和气生财,他也没跟他计较,转身进店去了。 小周进去了,可是李怀远的心那个堵,堵得水泄不通。 他才走多久,一个孟呆子没搬走,又来了一个小周。哼哼,主人的桃花运够旺的呀。 俗话说,人一生气智商就下降,更可况李怀远的智商也不怎么高。这会儿下降得更快了。他跟小周较上劲了。 于是,他问两个小厮:“这家伙卖面条,你说咱们可以卖什么?” 金钟和银哨顿时傻眼了。他们王府能卖什么?他们从来只知道买东西,哪卖过东西? “快想啊。”李怀远催促道。 不回答是不行了,金钟想了想道:“咱们可以卖、卖银子。” 李怀远冷哼:“真蠢。” 银哨觉得自己比金钟高明些,于是想出一个更高级的招:“咱们可以卖官!” “更蠢。” 第三十六章 进击的王爷(二) 两人接连被否定,再也想不出其他妙招了。 最后金钟一脸沮丧地说道:“可是公子,咱们家除了这两样还有什么可卖的?” 银哨始终想压金钟一头,他说道:“其实也并非没什么可卖的。可以卖古董玉器呀。”他眨着眼睛等着王爷夸奖。 金钟这会儿反应也快了,立即反驳道:“可是咱们现在离王府有几千里远。怎么去运?想卖也卖不了啊。” 银哨一想也是,他白了一眼金钟,轻哼一声没说话。 就在这时,对面有一个人引起了李怀远的注意,此人是谁?孟清源孟书呆是也。 只见他身着一袭灰色儒衫,客客气气地送一个老街坊出来,不用说,那个街坊应该是来求孟呆子帮忙写书信之类的。他以前就经常做这种事。 李怀远心头一团火未灭,另一团熊熊大火又被勾了起来。 他直勾勾地盯着孟清源,本来是初夏艳阳天,可是孟清源冷不丁地打了个冷颤。他看看四周,没看到别的人,只看到对面新开的周记面馆门口站着三个身材高大的年轻男子,中间那个正盯着自己猛瞧。孟清源心中一凛,不禁想起了以往不好的事,这个人不会也是惦记自家祖传的扇子吧?毕竟除此之外,他也没有什么好被惦记的。 孟清源眯着眼睛看了三人一眼,他想把三人的模样记住,以后若是真犯了案也好报官。 李怀远盯着孟清源,孟清源也盯着他。两人隔着一条街对盯了一会儿,孟清源先败下阵来。他关上门进院去了。 这时,李怀远被情敌刺激得又有了新的想法。本朝什么人最吃香?除了皇帝王爷权贵,当然要数读书人。他也不卖什么东西了,他要当一个引人注目、风度翩翩的读书郎。 于是,李怀远带着两人换了个地方商量。他们牵着马站在街边一棵大槐树底下商量对策。 李怀远慢悠悠地道:“我想清楚了,我要扮一个引人注目的读书人。” 金钟吓了一跳,脱口而出道:“公子,您一点也不像。” 银哨则顺着他的话道:“公子太聪明了,这年头读书人多精贵啊,在这个小地方更精贵。” 可是,另一个问题又来了。 李怀远无奈地道:“可是我一看到书就打瞌睡怎么办?” 金钟为了弥补刚才的过错连忙说道:“这有什么,小的不看书也打瞌睡。” 银哨接道:“公子,您装一装总行吧。”还真别说,他家王爷看上去挺像读书人的,身材修长,面容英俊,只要有需要举止也能文雅起来,不知底细的人一看确实很像风度翩翩的佳公子,当然,也只是看上去像而已。 三人就这个问题终于达成一致。接着,李怀远要开始行动了。 李怀远本想让三人分头行动。但银哨可不敢放王爷一人行动,最后改成金钟去书肆买书,半个时辰后,还在老地方汇合。金钟要买什么样的书?当然是最贵最能唬人的书。这可把书肆老板给乐坏了。别人买一本书要磨蹭翻弄半天,一会儿嫌纸张不好,一会儿嫌价钱贵,不正经地嫌□□写得不逼真,假装正经的嫌□□写得太真,更别提还有不少不买书专门蹭书看的。这家伙倒好,一进去,先问哪些书最贵,问罢,指着那一排说道:“就这一排吧,装起来。” 伙计和老板一齐对金钟肃然起敬,说话态度和气许多。 金钟去买书,李怀远和银哨要去找落脚的地方,按照银哨的建议,他们或是去本地最好的客栈,或是去直接本县的县衙。李怀远一个建议都没采纳。按他所想,他最想住主人家,可是目前来说不大可能。别说她家没空房,即便有也不会给他住,因为要避嫌。他只能先住在主人的隔壁。可是主人的隔壁都有人住了。主人的西边住的就是花小胖一家和孟呆子。花家的空房应该没有了。东边就是赵奶奶家。对,就住赵家。赵奶奶人还挺好,这老两口当初就很喜欢他。 银哨把三匹马拴到赵家门前的柳树上,李怀远果断上前敲门,赵奶奶揉着惺忪的睡眼过来开门,“谁呀?” “是我。李晃。” 赵奶奶想了一会也没想出李晃是谁。她开了院门,打眼一看,就见面前站着两个十分精神的小伙子。一个身材高大,面孔英俊,另一个面带笑意,瞧着怪喜庆。 赵奶奶笑着问:“你们两位找谁?” 李怀远笑着说道:“我们找房子。” 赵奶奶一怔,回头看了看自己家那几间年久失修的老房子。他家房子是多,可是,房子破啊,别说往外租了,自己住都不太行,天晴时还好,一到下雨就麻烦了,外面下大雨,屋里下小雨。最近赵奶奶跟着青叶做工,手头有点余钱就跟老伴商量要修房子,他们打算只修东边两间,够他们老两口住就行了。 赵奶奶只得忍痛拒绝道:“我家是有空房,不过都漏雨,不能租给你们。要不你去别人家再问问。” 李怀远却道:“不用,我就看上你们家了。” 赵奶奶又是惊讶又是无奈:“可是我家房子坏了。” 李怀远满不在乎地说道:“坏了没关系,我自己修。” “我们老两口没别的进项,到时钱没法补给你。” 李怀远豪爽地说道:“不用给。” 赵奶奶傻眼了。她盯着李怀远和银哨两人一会儿,觉得这两人也不傻啊,怎么会这样?她拿不定主意,只好叫老伴出来。 赵爷爷应声出来,赵奶奶把事情经过简单地说了一遍。赵爷爷也有些傻眼。不过,他略略一打量面前这两人,虽然这两人有意隐藏了什么,但一看就是富贵人家出来的,不是个缺钱的主儿。但是这年头有钱的人更精,他们为什么非要租自己家的房子呢?赵爷爷思前想后也没想出自己家有什么好惦记的。他家不像孟书生家有家传的宝贝,更没有美貌的闺女,只有两把不中用的老骨头。 虽然自家没有什么可惦记的,可是赵爷爷还是谨慎地问道:“请问这位小哥,你为什么非要赁我家的房子?” 李怀远急中生智:“你家风水好。” 他家风水好?赵爷爷险些笑出声来。好吧,他说好就好。 赵爷爷想了想,又说道:“那,我先领你们看看房子。”要是还不被吓跑,那就租吧。 赵爷爷和赵奶奶把两人领进西边的几间空屋挨间看。 “这是两间空房,平常还好,就是一下雨就漏雨,下得大时,锅碗瓢盆都得用上。” 李怀远看了看房顶,一脸认真地说道:“这房子不错,白天可以晒太阳,晚上可以坐屋里赏月,下雨时坐屋里听雨。” 银哨也在一旁附和道:“对对,这房子好,下雨天渴了不用茶,张嘴就能喝个饱。” 赵爷爷和赵奶奶对视一眼,默默无言。 从两间正房出来,赵爷爷又指着一间厢房道:“这间厢房比较矮,我今年自己刚修的,倒是能放些杂物。” 李怀远点点头,照例表示满意。 赵奶奶又指着一道矮矮的土墙说道:“这院墙塌了一半,比以前更矮了。” 李怀远看了一眼院墙,隔壁就是杨家,两家中间,隔着一个窄窄的过道。可惜杨家的院墙很高,他什么也看不到。他本想踮起脚尖往隔壁看看,但又碍于两位老人在跟前,只能继续假装一本正经。 “这房子我定了。银哨交房钱。”李怀远拍板定钉。 赵爷爷和赵奶奶两人继续傻眼,都这样了还没吓跑? 银哨问道:“这房子一月多少钱?” 两位老人面面相觑了一会儿。 最后由赵奶奶做出决定:“那好吧,你实在想租就租吧,这房子每月你就给五十文钱吧。”这么破的房子她都不好意思收钱。 李怀远反问道:“五十文?” 赵奶奶忙道:“你嫌贵?那就四十文吧。” 李怀远大手一挥:“我给你五百文。不过,我要在中间加道墙——钱也是我自己出。搬走以后都是你们的。” 两人又吓了一跳,五百文?开什么玩笑,这条街上最好的房子也值不了这个价。就算这两人一时犯傻,将来迟早会知道的,到时还不说他们老两口黑心?还有街坊邻居也会说自己狮子大开口。他们虽然穷,但穷得正直。从来没想过乱占别人的便宜。 于是双方进行了一场极有意思的还价,出钱的非要多给,收钱的非要少收。 双方正争得不可开交时,就听见一个清脆的女声问道:“赵奶奶,你们吵嚷什么呢?” 原来是杨青叶听到他们院里有争执声,还以为发生了什么就过来瞧个究竟。 李怀远万没有料到会在这个时候瞧见主人,心里那个激动真是溢于言表,如果他还有尾巴这会儿肯定会不由自主地摇晃起来。 他两眼发直地盯着杨青叶猛瞧,多日不见,他的主人还是那样好看,不过就是精神不太好,面容有些严肃。唉,肯定是上次事情才使得她这样。 李怀远身边的银哨此时也用好奇的目光看着这位姑娘,难道她就是王爷梦中的那位姑娘? 第三十七章 进击的王爷(三) 杨青叶被李怀远这么盯着看,觉得浑身不自在,她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李怀远赶紧心虚地收回目光。不能这么看了,万一被主人误会成登徒子怎么办? 李怀远时而假装看房时而假装看院墙,就是不敢再看杨青叶。 杨青叶也没有再计较,就问赵奶奶怎么回事。赵奶奶就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全部告诉了她。 杨青叶一听不禁觉得荒谬又可笑。难道这家伙是个傻的?她忍不住回头又看了李怀远一眼,看他相貌堂堂,神色正常,也不像是个傻的呀。怎么会干出这样不划算的事?难道说,他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 她跟赵家关系这么好,有了疑问当然要盘查。 于是,杨青叶用审视的目光打量着这两人,开始盘查询问:“请问这位公子贵姓,仙乡何处,来此做什么营生?” 李怀远对答如流:“本人姓李名晃,家住京城,今年十八,尚未娶亲,来此、读书游历。”他故意报大了两岁,原因嘛,就是显出跟她跟相配。 杨青叶又打量李怀远一眼,接着问道:“你家是做什么的?” 李怀远支吾了一下答道:“先父曾在京城做过官。” 杨青叶心道,怪不得这么不把钱当钱。 赵奶奶和赵爷爷一听这人祖上还是个官,更不敢坑人家了。 杨青叶居中调停:“那这样吧,都别争了,这房钱每月二百文。咱们提前说好,他们二老没有进项,你要修房自己修,别想着走时要补偿。我劝你们最好随便修修屋顶就好了。” 李怀远盯着地面,频频点头:“姑娘说得是,那就这样吧。” 杨青叶调停完了就要离开。李怀远眷恋不舍地看着她的背影,想叫住她再说几句,又怕唐突。转念一想,反正以后机会多的是,先装一装,矜持一阵吧。 赵奶奶家的破房子以二百文的高价赁出去了,那人还要自己出钱修房子。 这个消息像风一样吹进了左邻右舍的耳朵眼里。众人都在高谈赵家这是交了鸿运,也有人遗憾为什么这样的傻子自家没碰到。 李怀远初来乍到就引起了众人的注意。很快又有人听说他的一个仆从人书肆里买了几箱子最贵最好的书。原来这是个有钱的书生。怪不得叫书呆子,书读多了就是容易呆,可问题是这人也不像读书读呆的。 李怀远的到来不但引起了众人的瞩目,还引来了猫和狗们的注意。 最先注意他的是小灰。李怀远一看到小灰就笑着打招呼:“小灰小灰,你过来。”小灰好奇地打量了他一眼,觉得此人又装又贱的神情像极了小黄。它顿时来了兴趣,便又过来嗅了嗅,抬头喵喵叫了几声,看它的意思是在向他询问什么。可惜李怀远根本听不懂。 小灰叫了几声无果,便转而去找自己的伙伴们。 它坐在杨家的台阶上召集众猫众狗开始开会。 “本猫告诉你们一个不得了的消息,——小黄成精了,变成人了。” 小虎惊诧地问道:“真的假的?” 小灰斜睨了小虎一眼:“我干嘛骗你?谁骗你谁就是小人。” 大黑凑过来问:“成精的小黄在哪里?” 小灰朝赵家努努猫嘴:“就在他家,就是那个李晃。你们说他怎么堕落成这样子?他变成人的样子好难看,脸上没有一根毛,尾巴也不见了,那身皮毛也不好看。” 接下来,令人惊奇的一幕发生了。 街上的猫们狗们排着队走进赵家,挨个去闻李怀远。 李怀远受宠若惊。他已经英俊得引起猫和狗的注意了吗? 金钟和银哨也觉得稀奇,他们同时又想起主人那个诡异的梦境,顿觉得不寒而栗。妈呀,难道,这些狗们替朋友索命来了吗? 它们这些昔日的伙伴都不太确定这个人是不是小黄变的。 只有小灰却十分笃定:“你们不确定很正常,毕竟你们都没我聪明。咱们以后等着瞧。” 赵家的西屋要大修了。众人谁路过都会过去瞄一眼,每人看了都大摇其头,太奢侈了。房顶用的是最好的青砖,屋里的地面用的是最好的水磨青砖,院子里也铺了一条石子路,而且还移植了不少花木,也不管这时节能否种活。李怀远不但把西边的房子修了,顺带着用剩余的东西把东边的两间给修葺了。赵奶奶和赵爷爷十分过意不去,死活不收他第一个月的房钱,李怀远见两人执意如此,也就不推让了。 房子要大修,屋里自然不能呆。赵爷爷便邀请李怀远先去自家呆着。李怀远谢绝了。他说他要读书,要在门前的柳树下读书。 那大柳树下不但是街坊们聊天唠嗑的常驻地,而且还紧临着杨家包子铺,终日闹哄哄的,能是个读书的地方吗? 李怀远又一本正经地说:“这是闹中取静。一个人若是能在纷闹中读书,那还有什么事做不成的。”这话乍一听也十分有理。赵爷爷也不管他了,随他去吧。 早上,杨家包子铺开张了。热腾腾、白胖胖的包子要出锅了。 李怀远吃过三个包子,然后让人搬张桌子,坐在大柳树正襟危坐看书。 杨青叶家的包子卖完了,他的书也读完了。 中午,包子又开卖了,他又开读了。 这天中午,他正好读到《论语》一节。李怀远早上起得太早,此时困意连连。 他念了一句“宰予昼寝”然后头一点一点地,如小鸡啄米似的,嘴里念念有词:“子曰,子曰宰了我也想睡觉。”他真的趴在桌上睡着了。 李怀远睡得正香,突然察觉到有两道含情脉脉地目光在看着自己,他还以为是主人来了。猛然醒来一看却是小灰正趴在桌上斜睨着他。 他睡眼朦胧:“你在这里干什么?” “喵。”小黄,你装什么装,本猫真懒得瞧你。 李怀远觉得自己似乎读懂了小灰的眼神,他被一只猫给鄙视了。 李怀远觉得自己太没有面子了,于是看着小灰说道:“我告诉你,我现在是王爷了,以后真封你当猫总管。” 小灰眯着眼,尾巴向左摇两下,向右晃两下,好像在说,“你吹吧,你接着吹。” “你不信是吧。”李怀远愤然说道。 就在这时,他眼睛的余光瞥见主人来了。李怀远这几天就在等这一刻。他早知道自己的与众不同、英俊潇洒迟早会引起主人的注意。他立即正襟危坐。 杨青叶站得远远的,看着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李怀远迫不及待地说道:“你是不是有话要对我说?”你有话就说啊,千万不要害羞。 杨青叶微微叹了口气:“本来我觉得咱们还不熟悉,这些话不方便说,既然你问那我就说了。” 李怀远欣喜若狂:“你说你说。”说什么都行。 杨青叶用怜惜的目光看着桌上的书:“你说书犯了什么错,要被你这样拿来装?不喜欢读就别读了。” 李怀远:“……” 李怀远受到了打击,第二天他没去柳树下读书,第三天也没去,因为下雨了。第四天第五天还在下雨。今年夏天的雨水特别多。赵奶奶和赵爷爷都觉得这房子修得太及时了。 因为总下雨,杨家的包子也不在门口卖了,改在倒坐里卖。 李怀远在门口再也看不见杨青叶了。 门口看不到人,就算买包子也只能一天三回。 最近,他的心情很惆怅。 这一日,雨后天晴。 李怀远在院中百无聊赖,他踮脚也看不到隔壁院里。不过,没关系,他可以踩着凳子看。 李怀远踩着凳子伸长脖子往杨家院子里看去。他果然看到了杨青叶,他就像久旱的苗淋到了雨,岸上的鱼看到了水,心情顿觉大好。 金钟和银哨正站在屋檐下用眼神说闲话。 “你看王爷那样儿,跟从前大不一样。” “就看这样儿,咱们府里要大变样。” 李怀远正看得入神,却没提放门口站了一个人:“李公子。” 李怀远一惊,险些摔下来。 金钟和银哨疾扑上来,两人情急之声,齐声说道: “我的王,” “我的爷。” 赵爷爷有些过意不去,忙说道:“摔着没?我吓着你了。” 李怀远连忙摆手:“没事没事。” 接着他又为自己刚才的行为做了个解释:“我方才正在登高远眺。” “哦哦。”赵爷爷笑了笑。 金钟也想替王爷打个圆场,便接着说道:“我们公子在家就喜欢这样,有时还爬屋顶登高望远。”王爷在皇宫时还真是这样。 银哨也道:“对对,我们京城的习俗都这样。” 金钟又画蛇添足地问道:“难道你们这里不这样?” 赵爷爷摇头,实话实说道:“我们这一带只有小灰它们喜欢上屋顶登高望远。” 三人都不说话了。 第三十八章 进击的王爷(四) 赵爷爷回家的时候,脸色开始变得严肃。 他的老眼可没昏花,他一眼就看出那小子是在偷窥隔壁,偷窥什么,当然不是可能是看包子,他在偷看青叶。 事关杨青叶,赵爷爷不得不慎重。他回家就跟老伴商量。 赵奶奶一回到,赵爷爷就一脸严肃地说道:“我觉得住咱家的小子没安好心。他刚才踩着凳子偷看隔壁。” 赵奶奶吃了一惊,想了想,说道:“这家伙长得俊,在这一带算是极出挑,看那副样子肯定是养尊处优,家境也不错,这样的男人不缺女人。青叶虽然好看,但也没到那种是个男人就会惦记的地步。这好像也说不通吧。” 赵爷爷仍然坚持自己的观点:“那也不一定,你可不知道男人,大鱼大肉吃腻了,兴许是想吃包子呢。” 赵奶奶嘟囔道:“可是我觉得这人不像色中饿鬼啊。” 赵爷爷回答道:“那谁知道,反正感觉也不太正常。” 不管怎样,他还是叮嘱老伴提醒青叶多多注意。 赵奶奶到底还是委婉地提醒了杨青叶,杨青叶倒不怎么在意。 她对于那个李晃,就只觉得他又蠢又幼稚。看着他就觉得好笑。 赵奶奶语重心长地说道:“青叶啊,你爹娘不在,你得自个操心自个。依我看,那隔壁的小孟和对面的小周都对你有意,两个都不错,你没事好好琢磨琢磨。” 杨青叶点头:“我正琢磨呢。” 杨青叶真的在琢磨自己的婚事,毕竟她都十八了,也该找一个相公了。 说来也奇怪,她的桃花要么不开,要么一起开。如今花开两朵,她戳哪一朵呢。 孟清源,似乎也不错。 周全有,好像也可以。 杨青叶决定抛个铜钱做决定。 正面是孟清源,反面是周全有。 第一次是反面,她又抛一次,这次是正面,可是她似乎还不满意,想再抛,再抛还是这两个。先放放吧。 杨青叶在琢磨这事。孟清源和周全有也在琢磨这件事。 小周很喜欢来杨家借东西,借得勤还得也及时。每次借还东西时逗留的时间都会略长一些,跟杨槐说说话,逗逗长安,再借机跟杨青叶搭几句话才心满意足地回去。 小周如此,小孟则是每日必来买包子,风雨无阻。 他买包子的时间也比别人略长,东拉西扯地跟杨青叶说几句话。 街坊邻居私下里悄悄议论这件事。他们觉得杨青叶选谁都不错,小孟会读书又不死读书,虽然家境清贫,但也只是暂时的。而小周为人热情周到,又勤快能干,将来也错不了。不但街坊邻居如此,就连赵奶奶和赵爷爷民也是这么认为。 当李怀远听到这些话时,气得心火直往外冒。 那个对面的小周不是借东西吗?他也去借。 他家缺什么呢? 李怀远只得询问金钟和银哨。 “你们俩说说,我去找她借什么东西好?” 金钟每次都先回答,每次都是不假思索:“借钱。” 银哨每次都是后发制人,每次都觉得比金钟聪明:“借包子。” 李怀远对这两个蠢奴无言以对。他自己想出了高明的一招,找长安借棋。他一来就开始跟小长安搭讪,但人家不理会他。他想跟他下棋,他也不动。后来才知道,自从小黄死后,长安有好些日子不下棋了。他不禁欷歔感慨,对这个孩子更加心疼和喜欢。 李怀远去杨家借棋,结果是铩羽而归,长安不借。 好吧,不借就不借。反正他也进去溜达了一圈。 这个真的感谢那个周全有,李怀远从此找到了正当的理由进出杨家。但他借的东西十之七八借不到手,这也怪他不会借。 有一次,他本想借盐,结果一看到主人在炒菜,心一慌,便脱口而出说要锅铲,你想人家正炒菜呢,能借给他锅铲吗? 而且他借锅铲干什么?他家连伙都没开。根本不像小周有正当理由。 李怀远借鉴模仿周全有,失败。 接下来,他决定走孟清源的路子。 因为要借鉴模仿人家,他势必要比以前更关注对方。孟清源被以前的事弄得是风声鹤唳、草木皆兵,李怀远多关注他一分,他的怀疑就加深一分。 两个人明明没什么仇怨,但彼此之间的敌意却在莫名地加深。最后连不明真相的路人都感觉到了。 赵奶奶问李怀远:“小晃啊,你跟小孟怎么了?” 李怀远淡淡地说道:“我跟他不熟。” 一连下了几天雨,好容易雨过天晴,人们都忙着晒晒被子席子衣裳,孟清源把书搬出来晒一晒,他的院子小又被树挡了一部分阳光,他没法只得把书搬到院外晒。孟家原先是书香门第,现在穷得只剩下书了。附近的人看到这么多书,忍不住都会放慢脚步多看几眼。 杨青叶干完活也站在那儿看,别人看孟清源没什么反应。杨青叶一看,他就站在一旁跟她说话。 “青叶,我听说你也认得字是吗?” “有的认识有的不认识。” “这很不错,你想看书,尽管从我这儿借。” “好的。” 李怀远在一旁听得嗤之以鼻,这两人的手法都太老套了,一个借面,一个借书。 做为一个有情趣有品位的王爷,他才不屑于用这种方法。 他要独辟蹊径,想出一个一鸣惊人的法子引得主人的青睐。 当天下午,在杨家门口,李怀远开始晒东西了。 他让金钟和银哨搬来一张躺椅,躺在阳光下,解开衣服露出上半身在太阳底下曝晒肚皮。 李怀远的奇怪举止果然引起了众人的兴趣,很快就有小孩和猫狗围观。 连赵爷爷也好奇地问道:“小晃,你干什么呢?” 李怀远一脸严肃地说道:“我在晒书。” “晒书?”赵爷爷对于文人的事懂得不多,他在找书在哪里。 李怀远指指自己的肚皮说道:“书都在我肚子里。” “哦。” 李怀远优哉游哉地晒着,他觉得自己非常风雅非常有品位。 路过的人都会不由自主地朝他瞄上一眼。说真的,在这条街上,□□上身的男人并不少见,小老百姓也不怎么讲究,天热了,干活又累,干脆就赤着膀子。不过李怀远这是第一次,为了博得某人的注意,他真的太拼了。 李怀远晒着肚子里的书,路过的人越来越多,有男有女,男的还好,有那些性格豪放些的大娘大娘大嫂们也会偷眼观瞧他的身材,她们很有鉴赏眼光,觉得这伙子的身材真好。瘦而不柴,壮而不肥。 这些人看过后,小灰小虎大黑也过来了。小灰斜睨着大伙慢慢地说道:“你们瞧说本猫说得没错吧,他就是小黄变的,不但名字一样,这习惯也跟本猫一样,喜欢四脚朝天晒太阳。” 小虎瞧了瞧,也觉得真有点像。 大黑还是没看出来,但它也有几分信了。 小灰盯着李怀远的肚皮看了看,摇头叹息道:“身为人真可怜,全身上下除了头顶,都光秃秃的没有一根毛。” 大黑盯着李怀远看了片刻,突然用惊悚的语气说道:“老天,不得了,小黄连公狗该有的东西也没了。” 这个问题是个大问题,引起了狗猫们的激烈争执。 有的说应该有,有的说没有。 最后还是最聪明的小灰下了结论:“大体应该是有的。可能长的部位跟我们不一样。” 李怀远晒了一会儿,他觉得自己都快晒成鱼干了,可是主人还是没过来。 他的心里充满怨念,为什么那么多人都路过了,连阿猫阿狗都来了,她却迟迟不来。 他跟她较上了劲,我就不信你不来。 等待着,等待着,主人终于来了。 李怀远心中激动,但表面上仍淡定如水。他内心热烈表面淡然地等待着。 杨青叶慢慢地走了过来。她远远地盯着他看。 李怀远心里早开了一朵花,果然还是被他的标新立异吸引住了。 他设想接下来的场景,应该、肯定是如下: 主人好奇地问:“小晃,你在这儿干什么呢?” 他淡定地答道:“哦,我是在晒肚子里的书。” 主人接着问:“肚子里晒书,好稀奇。” 他回答:“说稀奇也不稀奇,我来跟你讲一讲。” 接下来就是他展示实力的时候了。不错,他以前是不爱读书,确实闲散爱玩,但耳濡目染的东西也不少,七拼八凑地也够用了。 场景想好了,词也准备好了。万事俱备,就差主人来问。 如他所料,杨青叶果然开口了。 她是这么说的:“李公子,天热了,饭菜不能常晒,会坏掉的。”这话乍一听没什么问题,可是仔细一想,问题就出来了。这不是拐着弯讽刺他是酒囊饭袋吗? 李怀远:“……” 第三十九章 一计不成又生一计 五月日头如火灶,晒得人们心燥。李怀远的心更燥。 他装作在读书,杨青叶却说他在侮辱书;他在日头下晒晒书,主人又讽刺他是酒囊饭袋他蠢如猪。这日子真没法过了。他怎么觉得当人还没当狗容易。他还是小黄时,主人很容易就喜欢他了。怎么变回就这么难呢。这样不行,那样也不行。李怀远生平第一次对自己的魅力进行了质疑。 这一日清晨,他用皂荚洁完面后,对着铜镜自我鉴赏,越看自己越顺眼,跟他比,那个什么周全有变成了周没有,那个什么孟清源变成了孟浑浊。他不该质疑自己,他该考虑改变一下方法。 早饭后,十八王爷召集两个智囊团开会讨论。 他郑重其事地说道:“本王觉得自己的方法上出了问题。以至于让青叶误会本王又装又蠢。” 金钟和银哨以目交流。不约而同地想道:不愧是王爷梦中的女人,真是目光犀利啊。京城里的其他王爷们也是这么认为的。当然装是说不上,因为还有人比他们王爷更装。但蠢是跑不掉的。不然皇上为什么喜欢他们王爷?比亲哥还亲。 李怀远正在怀着沉重的心情进行自我反省,不料却见两人挤眉弄眼,他不由得愠怒:“你们两个眉来眼去地干什么?本王正问你们话呢。” 两人这才反应过来,赶紧收回各自的那点小心思,开始一心一意地献计。 依旧是金钟先开口:“王爷——” 李怀远打断他:“叫公子。你又忘了。” 金钟:“好吧公子,小的觉得是不是装得不够狠啊,咱们再放个大招。” 银哨鄙视地瞥了金钟一眼,慢悠悠地说道:“放什么大招?依小的看,先放小招就行。” 李怀远的目光看向银哨,示意他说下去。 银哨见状,愈发得意地说道:“公子,这对有的姑娘需要装强,对有的姑娘可以示弱。让她可怜你同情你。” 李怀远觉得似乎有那么点道理,他不耻下问道:“那你说怎么示弱?” 金钟刚才被银哨压了一头,心中十分不服,这会儿便抢着说:“小的知道,公子您就装落魄。” 银哨嗤笑一声,表示反对。 金钟自顾自地往下说:“您就说,咱们因为修葺赵家的房子把钱花完了。公子的父亲又没有及时寄钱来。” 李怀远淡淡地说道:“父皇都驾崩了还能给本王寄钱吗?” 银哨也开腔道:“公子要是真这么做,不但那位杨姑娘觉得咱们蠢,连街坊邻居也得笑话咱们。”他隐约听说,有人笑话他们不会过日子。租来的房子修那么好,真是钱烧的。 “依小的看,公子不如装病。” 李怀远还没做好决定要不要装病,结果他真的病了。这日起床后便觉得头昏脑痛,四肢沉重。李怀远是一直身强力壮不假,可是他毕竟在床上躺了好几个月,还没彻底痊愈便又急着上路,再加上天气燥热,饮食和居住条件又远不如王府,生病也在预料之中。 自王爷生了病,金钟便一直埋怨银哨是个乌鸦嘴,两人为了李怀远的病不停地跑腿,请大夫,抓药,熬药。 听说他生病,赵爷爷和赵奶奶赶紧过来嘘寒问暖。 赵奶奶说道:“小晃,你说你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李怀远半闭着眼睛,有气无力地答道:“包子。” 赵奶奶真的去给他做了包子,还醒了白粥。李怀远吃着包子就着粥,心里要多苦有多苦。他并不是真的想吃包子,他只是想吃杨家的包子而已。赵奶奶哪懂他的心思。 李怀远生病了,赵奶奶看过,赵爷爷瞧,可是他的主人一次都没来。 富人多金,病人多心。李怀远一生病更多心,他满怀怨念:为什么不来看他,为什么为什么…… 其实脑筋正常的人都想得出来杨青叶为什么不来看他,两人没亲没故的,人家一个姑娘家哪能随随便便就来看他。 李怀远的脑筋以前就很稀松平常,如今更不正常。 他带着这个执念,最后想出一个狠招。 这天下午,他对金钟和银哨吩咐道:“去,抬张竹椅,我要出去晒太阳。” 金钟和银哨抬头看了看外面那白花花的太阳,赶紧力劝,金钟说道:“这当儿日头太毒,公子您怎么这么想不开。” 银哨道:“公子,咱们等太阳落山了再晒吧。” 李怀远倒是从善如流,他等太阳落山后才去晒,晒的是夕阳。就在杨家包子铺的旁边。 此时,杨青叶正忙着卖包子,傍晚的包子又要出锅了。 杨青叶就觉得两道目光时不时地停留在自己身上,她不用看就知道是谁在看她,这个不要脸的。她一得空就回看过去,她一看他,他的目光便飞快地移开,她一不看他,目光又来了。就像这苍蝇一样,拍不死,撵不跑。 中间有一回,李怀远的目光收得慢一些,刚好被杨青叶逮个正着。杨青叶先是怒,接着又悚然一惊,真是奇怪,他的目光怎么那么像她的小黄呢。小黄活着时,就喜欢用这种探究的、好奇的又略带些无奈的目光看着她。她再看过去,李怀远则因为心虚把目光移开了,他装作看天边的火烧云。 杨青叶卖完包子后,并没有立即离开。她站在那儿,用若有所思的目光看着李怀远,然后怀着某种探究的心思朝他走去。 李怀远内心狂喜,表面上仍强作镇定。来了来了,终于来了。他要撑住,要矜持一些。 他故作风流倜傥地摇着扇子。他摇啊摇,杨青叶总觉得像是狗尾巴在摇晃。 不行了,她觉得自己想小黄想出病来了。 真是异想天来,一个人怎么会跟狗像呢。 她总不能这么一直盯着人家看。于是她悬崖勒马,扭头就走。 李怀远没想到她这么快就走,心里悔得肠子都青了,早知道就赶紧搭话了。 “哎,你、你别走啊。”他用无奈的声音挽留道。 杨青叶脚步顿了一下,还是回家去了。 李怀远看着他远去的背影仍在懊悔惆怅。 太阳落山,新月东升。李怀远仍不想动。 风清月朗,凉风送爽。李怀远还在惆怅。 他晒完夕阳晒月亮,晒完月亮就不得不回屋睡觉了。 李怀远惆怅了一整晚,第二天中午,事情有了转机。 金钟激动地告诉他:“公子,那位杨姑娘给您送鸡汤来了。” 李怀远比他更激动,以前皇上赏赐金银财宝也没有这么激动。他盼星星盼月亮,终于等到这一刻。 他揪着金钟问道:“她人呢?”金钟哑然。 银哨揭穿了他:“公子,那鸡汤是杨姑娘送给赵家的。赵家给咱们分了一碗。” 李怀远蔫蔫地答道:“哦。” 银哨于心不忍,于是眼珠一转,急中生智道:“公子您想,这鸡汤早不送晚不送,为什么非在您生病时送。这不是拐着弯送给公子喝吗?毕竟人家姑娘家比较羞涩矜持,不好做得太明显。” 李怀远一听这话,双耳都跟着亮了起来,点头道:“言之有理,这是肯定的。” 他高高兴兴地把鸡汤喝了,顿时觉得头脑清爽许多。 杨青叶本人没来探病。但她家的猫和狗都来了。 是小灰带头来的,小黄生了病了,它这个未来的猫大王怎么可能不来慰问呢。大黑小虎大花小灰一齐挤在赵家门口。 它们不但来,还带来了各自的礼物。 小灰送的是一块鱼骨头,大黑送了一块肉骨头,最惊悚的是小虎,它送来了一只新鲜肥硕的死老鼠。 李怀远主仆三人见此情形不禁目瞪口呆。 李怀远看看小灰又看看大黑,他有一种错觉,它们难道察觉到他就是小黄?可是它们怎么知道的呢。他想了想又觉得道理也说得通,因为有些畜生有着人们没有的灵性和直觉。 李怀远让金钟和银哨收下了这些礼物,只除了那只死老鼠,两人赶紧铲出去处理掉了。 李怀远趁着小厮不在,开始试着和小灰大黑交流。 可能自己因为那段特殊经历的缘故,他现在即便不能全然听懂猫狗的叫声,但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 大黑抢着先说:“汪汪,小黄,你啥时候变回狗呀?” 小虎第二个发言:“小黄,你趁新鲜赶紧把老鼠吃了吧。” 李怀远擦了把泪,真的是无言以对。 小灰甩着尾巴,斜睨着他,慢悠悠地说道:“你不在本猫挺想你的,别猫都理解不了我,猫生寂寞啊。” 来探望李怀远的赵爷爷正好看到了这惊人的一幕。 这个情形很诡异也很熟悉,一群猫和狗围着另一只狗,发出长短不一的叫声,就像人们在交谈似的。 第四十章 山易改,狗性难移 赵爷爷站在门口越看越惊诧,越看越觉得诡异。他正在暗暗思忖,刚好金钟和银哨埋完死老鼠回来了。 两人一齐笑着招呼赵爷爷:“大爷,您有事?” 赵爷爷连忙摆手:“没啥事,我就过来瞧瞧小晃怎么了。”小晃,小黄,这名字听着也像。罢了罢了,人老了容易多想。 李怀远也听到了三人的说话声,不由得心中一紧,心说可别被赵爷爷看出什么来了。 他察言观色,发现赵爷爷面色如常,心也就放宽了。 他笑了笑说道:“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杨家的猫和狗特别喜欢。” 赵爷爷陪着他笑了笑,然后开始询问李怀远的病情,闲聊了一会儿就离开了。 他回家后本想跟老伴唠叨唠叨这事,又怕她也说自己多想,只得暂时将此事压在心底。 李怀远怕金钟和银哨看出什么,想了想便决定将这帮昔日的伙伴领到自己房中。大家哪有不愿意的,立即大呼小叫着一哄而上。 到了李怀远房中,大家东瞧瞧西挠挠,左闻闻右啃啃。既惊诧又羡慕又妒忌。 大黑看了看李怀远的新床新被新席,说道:“小黄,你的狗窝竟然比主人的床还好。又舒服又凉快。” 小虎说道:“是啊,是啊,怪不得你愿意变成人,你现在是不是天天吃鱼?” 只有小灰还在保持着做为猫的优越和高傲,哼,它小灰才不羡慕妒忌恨。做人哪比得上做猫自在?不光猫这么认为,连人自己都是这么想的,它可是亲耳听见孟书生念什么“成人不自在,自在不成人”。 李怀远吩咐金钟去买骨头和鱼招待他的这帮贫贱之交。 新鲜的大块骨头,新鲜的鱼,不限量供应。大伙简直乐疯了。小黄就是好,就是仗义。 大黑它们低头猛吃,话也不顾上说了。全然忘了它们是来探病的不是要吃的。 过了一会儿,屋里遍地狼藉,到处都是骨渣鱼刺。银哨一边打扫一边说道:“公子,您还是跟以前一样喜欢这些小畜生。” 李怀远淡淡地说道:“错,我比以前更喜欢它们。”以前那是当宠物养,现在可不一样,大黑和小灰它们是自己的兄弟,当然是曾经的兄弟。而且当过狗后,更加懂的畜类的不易,也明白了万物皆有灵这一说法,使得他对生命愈发敬畏。 这些狗们猫们,吃饱了喝足了,懒性又犯了。 小灰和小虎毫不客气地跳上李怀远的床,一个占南头,一个占北头,呼呼大睡去也。大黑也想上小黄的新狗窝,可是床太高,它跳了几下也没跳上,只好将就着卧在地上睡了。 猫狗都困了,李怀远仍然精神十足。他生这场病生得值,不但喝到了主人的鸡汤,还得到了主人家猫狗的慰问。这真是个好兆头。 既然有了好兆头,那就要借着这股东风扶摇直上。 因此,他兴致勃勃地留下金钟和银哨。 “你们两个先别走,陪着我闲谈几句。” 金钟和银哨再犯困也只得陪着自家王爷一起兴奋。 “公子请说。” 李怀远觉得接下来的问题有些不那么体面。 他想了想,便换了一种口吻说道:“来来,我今日有闲空,就考考你们。你们说说你们娶到媳妇的小妙招。” 金钟心直口快:“公子,您这话说的小好像有媳妇似的。” 李怀远:“哦,我忘了你们还没有媳妇。” 银哨觉得自己聪明些,他话锋一转,说道:“现在没有,不代表以后没有。公子,不是小的跟您吹,且不说小的靠着王府这棵大树好乘凉,单是小的这英俊的相貌,纯良的秉性,就入了很多姑娘的法眼。” 金钟在一旁听得都要吐了,还英俊的相貌,纯良的秉性,这话他都不好意思用在自己身上,这个家伙倒好意思。 他适时地反戈一击道:“公子,小的可不像某些人王婆卖瓜,自卖自夸。公子回府后可询问府里的那些姑娘,谁个不夸小的憨厚善良,小的有空就帮她们干活,她们有事我来顶上。” 银哨不甘示弱地说道:“就你帮忙了,难道我就没有?我得空就帮忙跑腿,顺便还跟她们买点零嘴。” 两个这就扛上了,谁都觉得自己最好最能吸引女人的注意。一个自夸一个逞能,说得好不热闹。 李怀远只从中提取了几个有用的点:他也可以帮主人跑跑腿,干干活。 说做就做,他站起身就往外走去。 金钟和银哨终止了吹牛和逞能,急声询问:“公子去哪儿?” 李怀远一脸严肃:“今天天不热,我出去走走。” “好吧,小的陪您去。” 主仆三人出了门,在街上闲晃,说是晃,也不过是围着杨家晃。 杨家的红漆大门虚掩着,里面静悄无声。 李怀远在门口伫立良久,久得金钟和银哨都想开口提醒。 恰好就在此时,只听见从院子里传来一阵脚步声,杨槐提着一把雪亮的斧头出来了。 金钟和银哨还以为自家王爷偷窥被人家兄弟发现了,要提斧头砍人。两人一边比划着一边大声制止道:“小子,你可别乱来。你们知道我们是谁吗?说出来吓死你。” 杨槐一脸莫名其妙地看着李怀远:“你不是隔壁的那个李晃吗?你来我家干啥?” 李怀远轻咳一声,故作漫不经心地说道:“哦,我只是路过这里。” 杨槐人不怎么透亮也就没有多想。 李怀远逮着这个机会跟他搭讪:“你提着斧头要做什么呢?” 杨槐答道:“劈材啊,不然还干啥?” 李怀远想起金钟和银哨的话,跑跑腿帮帮忙,展示展示自己的纯良,此刻不正是机会吗? 他劈手夺过杨槐手中的斧头说道:“你去歇着,我来帮你劈。” 杨槐吃了一惊,连忙摇头拒绝:“不用不用,我不累。” 李怀远不由分说地抢步进了院子,一边朝里走一边说道:“你肯定累了。我一看你就累了。别客气,邻居之间互相帮忙很正常。” 金钟和银哨简直被王爷的无耻惊吓到了。 两人用目光交流着,也只有在这时,他们两个才最有默契。 一个说:“说得好,就该这样帮忙。” 一个说:“说得对,这才是好邻居。” 杨槐不知所措地看着一唱两和的主仆三人。 他呆呆地说道:“你们想干就干吧,反正不是我要你们干的。” 金钟和银哨见杨槐同意了,赶紧追上去。 两人都抢着帮忙劈材。但被李怀远严词拒绝了。这活要亲身上阵才显得有诚意。 李怀远亲身上阵,但杨槐却有些不满意。因为他发现这家伙根本不会劈材。 他只好认真教导他:“你劈材也不是乱劈,你得找准木材的纹路劈。” 李怀远觉得有些没面子,便强词夺理道:“没事,我有气力。” 杨槐看了他一眼,呆呆地说道:“谁没气力,我是你怕你用坏我的斧头。那可是我的新斧头,今年才买的。” 李怀远:“……”好吧,你有理。 李怀远在杨槐的教导下开始了生平第一次的劈材。要他说,他的很多第一次都是在杨家发生的,第一次放下王爷的尊严安心当一只狗,第一次放下狗格对主人摇尾巴,第一次……太多第一次了。 李怀远一边浮想联翩,一边心不在焉地比划着,忽然,他听到身后传来那个他梦寐以求的清脆声音:“你们在干什么?” 李怀远拿着斧头的手一偏,划到了另一只手上,左手流血了。 “我的王——” “我的爷——” 金钟平常还好,一到危急时刻就会脱口而出平常最常用的称呼,银哨发现不对,就赶紧堵住他。还好,两人那不伦不类的叫法也没引起旁人的注意。 两人谎了手脚,一个张罗着要回去拿药,一个要帮忙包扎。 杨青叶也跑过来查看他的伤势,还好只是擦破了皮肉,没有大碍,她让杨槐进屋拿些白布、碘酒和药膏来帮忙止血包扎。 这点伤口对李怀远来说算不了什么,他可没那么娇气。不过,这可是飞来艳福。自从他变成人后,这是第一次跟主人离得那么近。她那双白嫩的手正握着自己的手,熟练而轻快地包扎着伤口。在他还是小黄时,他受到了伤,主人也会这样对他。不一样的作品,但是有同样的场景,这个熟悉的场景让李怀远产生了错觉,仿佛他还是小黄,主人还是主人。于是,他低下头情不自禁地舔了一下杨青叶的手。杨青叶的手一抖,她双眼圆睁,柳眉倒竖。 金钟和银哨也看傻了眼,这是第二次了。王爷什么时候有了这种癖好? 周遭的诡异气氛让李怀远从恍惚中惊醒。 清醒之后,他才觉得后果有多严重。 他战战兢兢、结结巴巴地说道:“我不是故意的。” 杨青叶才不管他的道歉,她飞起一脚踹向李怀远,李怀远本来能躲,却故意挨了她一下,反正也不怎么疼。 杨青叶踢了他一脚仍不解恨,愤愤地骂道:“你这个臭流氓,登徒子,我好心好意帮你包扎,你竟敢调戏我。” 她越说越气,弯腰捡起斧头就要砍。 银哨一看势头不好,拉着李怀远就往外跑。 李怀远在前面跑,杨青叶提着斧头在后面追,杨槐反应过来也跟着追。 这几人自然引起了行人的侧目。 人们纷纷互相询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大家都摇头说不知道。 金钟和银哨陪着自家王爷狼狈逃跑,李怀远一边跑还一边回头欣赏杨青叶矫捷的跑姿:“其疾如风,侵掠如火,动如雷霆。” 金钟说道:“我的公子,真难为您这时候还有雅兴。”先帝爷考他功课时也没这么顺溜。 主仆三人在前面跑,姐弟俩在后面追。路人在看笑话。 不但路人看,猫狗也在看,大黑和小灰它样睡醒一觉,见屋里没人就自己跑出来了。它们边看边议论。 小虎叹息道:“可怜的小黄被主人打了。” 大黑接道:“它肯定想偷吃东西被发现了。”它又不像自己那么聪明。 小灰甩着尾巴,以一副指点江山的语气说道:“还是我说得对吧,变成人是没有前途的,他要是有四条腿哪会跑这么慢。” 李怀远用两条腿跑了两条街,他第一次发现自家的主人还真能跑。他病还没好,四肢沉重,这会儿跑的是气喘吁吁,气喘如牛,大汗淋漓。杨青叶追了两条街,气消了不少,见追不上干脆也就作罢,提着斧头掉头回家了。李怀远等了一会儿,也溜着墙根悄悄回到了赵家。出了一身大汗之后,他莫名地觉得身体清爽许多。他的病竟然好了。 第四十一章 嘿嘿嘿 李怀远的病好了,也不知道是舔了一下的缘故,还是惊出一身汗的缘故,反正就这么好了。 身上的病好了,心里的病又犯了。他这些日子做的事全都前功尽弃,主人不但没有好感,反而对他有恶感。这让人如何是好? 李怀远低着头,溜着墙根回到赵家后,开始为自己一时的冲动收拾烂摊子。 他垂头丧气地问道:“你们说这事如何善后?” 金钟双目无神:“道歉吧。” 银哨有气无力:“赔礼吧。” 李怀远长叹一声,赔礼道歉是应该的,可是该怎么赔呢。真是让人为难。 第二天,李怀远亲自去道歉。 杨青叶把他骂了出来。 街坊邻居见李怀远灰头灰脑的出事,便有好打听事的上前打听。 李怀远本为以为大家都知道了,一看这样子,原来自己还没暴露。可是这么丢脸的事他也不说,打死也不说。 他越是不说,众人越是好奇。 李怀远被缠得无法,只得无奈地说道:“我跟她家的狗打了一架。” 众人大失所望,还以为是什么呢,原来是这个。 第三天,李怀远又去赔礼,还是被拒在门外。 金钟和银哨见自家王爷这么憋屈,便自告奋勇代他赔礼。李怀远本来对他们不抱希望,没料到这两人竟然成功了。 两人喜滋滋地说道:“公子,杨姑娘接受我们的赔礼了。” 李怀远又喜又惊,赶紧问道:“我们两个是怎么说的?她是怎么回的,快快告诉我。” 两人面面相觑,一脸为难。 他们越这样,李怀远心头疑云越浓。 金钟为难地问道:“真的要说吗?” 银哨也道:“不如不说的好。” “说,必须要说。”谁知道这两个蠢货出卖了他的什么秘密才换得青叶的原谅?他们不会暴露自己的身份了吧。李怀远越想神色越严肃。 金钟和银哨互视一眼,这种时候不想说也得说了。 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最后银哨先开口道:“公子,千万别怪金钟,小的觉得只有这么说杨姑娘才会原谅公子。” 金钟哭丧着脸说道:“这话确实是我想到的,小的对杨姑娘说,说公子犯这毛病不止一回了,上次在府里还舔了一个大夫的手。” 李怀远觉得一口老血在意念中喷了出去了。 这两个蠢货。怎么能把这件他羞于提及的糗事拎出来呢。 他真想仰天长汪,不,是仰天长啸。 他双目放空,喃喃说道:“完了,本王留在她心中的高大形象崩塌了。” 银哨委婉地提醒道:“可是公子,身材高大跟形象高大是两回事。” 金钟一针见血地道:“公子,发生了这样的事,您在杨姑娘心中还有形象可言吗?” 李怀远眼风一扫,两人吓得抱头鼠窜。 杨青叶是原谅了李怀远的冒失行为,便不代表她完全不意。大概可能是为了他再做出类似的举动,她从那天起开始疏远李怀远。 李怀远经过上次的事情,见到杨青叶再不敢神思恍惚,一看到就打起精神、小心翼翼地应对和讨好。但杨青叶仍旧不理他。这委实让人难过。 金钟和银哨见状,一人一句轮流劝慰: “公子千万别急,俗话说,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是的,您千万别急,狗急它也吃不了肉包子。” 李怀远的心情很不好,老天爷的心情也不好,这些日子晴的时候少,下雨的时候多。李怀远一天到晚地闷在家里,他闲得无事只好读书。金钟和银哨暗地里都说这是王爷读书最用功的一段时期。 李怀远突然又想到,他好像还有一件事没做。 对的,就是曾经救过他的那个小姑娘。他一心一意地想着主人,竟然把她给忘了,真是惭愧。李怀远一想起这事,就立即吩咐金钟去帮他寻找一个人。 他根本不记得那个村庄的名声,只记住了几处关键的地方和景致,反正离此地不远,只要用心访查还是能查得到的。金钟奉命去找人。李怀远和银哨在家等待消息。 然而,李怀远没有等到好消息,却等来了银哨带回来的坏消息。 这日中午,他吩咐银哨去买包子。然后银哨哭丧着脸回来说:“公子,咱们吃点别的,包子卖完了。” 李怀远断然道:“不可能!我明明看到你是第二个进去的,怎么会卖完?” 第一个是孟清源。 银哨说道:“那个姓孟的一口气买了三十个。他说他同窗今日来聚会。” “可恶,实在可恶,连包子也跟我抢。” 李怀远骂完,又觉得不对:“怎么今日才做三十个,以他的经验主人每次都蒸好几屉。” 李怀远的疑惑很快就有了答案,因为赵奶奶早早地就回来了。两家的院墙不高,李怀远的耳力又好,而且老两口因为耳背,说话又大声,隔墙的李怀远将两人对话,听得一清二楚。 赵爷爷惊讶地问道:“怎地这么早回来了?” 赵奶奶答道:“这几日老是下雨,面不够了,恰好送面的那家铺子又有事关门了。只能早早回来喽。”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赵奶奶只是随口一说。李怀远却起了别的心思。主人家有了小小的困难,这不正是他施展身手的机会吗? 李怀远决定去帮杨青叶买面,而且要亲自去买。银哨想替代,他都不让。 “我亲自去跑腿才能显出我的诚意。” 银哨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绳。心说,诚意不诚意地就罢了,您可千万别再惹出乱子就行。 李怀远带着银哨,两人换上一身干净合体的衣服,骑着高头大马,骑了三条街,终于找到了一家卖面的铺子。 铺子的老板是个精瘦的中年人,一双精明的眼睛骨碌碌地在李怀远身下那匹膘肥体壮的马上流转。 李怀远进去说道:“我买五十斤白面。” 老板的眼珠一转,满脸堆笑道:“有好的有次的,您要哪一种?” 李怀远一挥手:“当然要最好的。” 老板说道:“最好的,十二文一斤。” “装上吧。”李怀远说道。 老板心里乐开了花,赶紧让伙计帮忙抬上去,用绳子系紧,李怀远骑上马带着银哨一阵风似的回去了。 李怀远在杨家门口下了马,但并没有立即上前敲门,而是先整整衣裳,深吸一口气,再转身正色对银哨吩咐道:“一会儿要有眼色些,别说杨姑娘不爱听的话。” 银哨嘴里连声答应,心里却想,乱说的可不是我。 李怀远站在院门口踌躇了一下,人家是近乡情怯,他是近主人心虚。 他郑重心事地敲了两下门,没人开,他又敲了几下。 终于有人应了。 杨青叶打着哈欠问道:“谁呀?” “送面的。” 杨青叶开了门,眯着眼打量着李怀远,李怀远对她笑道:“嘿嘿嘿。” 杨青叶:“……” 银哨不忍看到自家王爷这副样子,只得转过头装作没看见。 她站在安全距离外,一脸防备地问道:“你干吗?” “送面。” 杨青叶低头一看,地上确实有一麻袋面。 杨青叶没说话,走过去打开袋子查看,李怀远用期待的目光看着她,这一次她肯定会彻底原谅他。 杨青叶用手抓了一把面分仔细一看,眉头不由得一蹙,问道:“这面在哪家买的?多少钱一斤。”李怀远如实回答。 杨青叶看了他一眼,也没有多说,只吩咐道:“抬上马,送回去。” “啊?哦哦。” 李怀远乖乖地和银哨又把袋子抬了上去。因为有杨青叶在,两人也没有骑马,就这么牵着马走过去。 一路上,他千方百计地想找话说,但杨青叶很明显懒得理他。他怕招她烦也只好噤声不言。 走了一会儿,便折回了那家卖面的铺子。 那个精瘦老板一看到李怀远去而复返,便有些心虚,再看到杨青叶心更虚了。 精瘦老板依旧满面堆笑地走上前来,对两人拱手:“这位官官您还要什么?哟,杨老板,哪阵香风把你给吹来了?” 杨青叶不拿正眼瞧他,只是指着麻袋说道:“金老板,这是面是我亲戚帮我家买的,你自个儿看着办。” “啊,原来是这样。怎么不早说呢。”金老板说着让伙计抬下麻袋,打开看看了面,又问了价钱,然后假装惊讶地说道:“哎哟哟,这肯定是新来的伙计卖的。把好面次面弄混了,我再重新给你们称。” 金老板当面退还李怀远二百十五文钱,另外又多加了八斤面。 李怀远不觉有些傻眼,他怎么这么笨,竟然被人坑了。被坑也没什么要紧,可是不该当着主人的面坑他。他想吼那个老板一声,但又觉得没风度,最后冷哼一声道:“下次再有这种事,本、本公子让人把你的店关了。” 李怀远人高马大,严肃的时候确实有几分气势,他这么一说还真把人给震住了。金老板再三道歉和下保证没有下回。 李怀远揣着一颗沮丧和受伤的心跟着杨青叶回去。到家后,杨青叶把钱补给他。他本不想收,杨青叶却道:“不收,就把面扛回去。” 李怀远说道:“我扛回去干什么?” 杨青叶淡淡地说道:“掺点水,搅浆糊。” “我家没人做稀饭。” “谁让你做饭了,给你洗脑子用的。” 李怀远知道自己又被讽刺了。 他很老实没有还嘴,只是耷拉着脑袋站在那儿虚心接受批评。 杨青叶看着他这副样子,不知怎地,突然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第四十二章 再不能隐藏实力 杨青叶上上下下打量着李怀远,用不确定的语气问道:“我们以前见过面吗?” 李怀远心中有公鹿乱撞,主人为什么这样问?她会不会发现了。如果告诉她真相会怎样?她会不会骂自己神智不清?毕竟这种事谁会相信呢? 李怀远犹豫迟疑,迟疑犹豫,他还没做好决定,就失去了这个机会。杨青叶把钱硬塞给他,扛起麻袋进院去了。 李怀远想跟着进去,可人家明摆着不太欢迎他。况且,两人的关系才刚刚破冰,他又不敢再犯错误。 李怀远怀着纠结的心情回到赵家。赵爷爷正站在门口笑吟吟地看着他。李怀远礼貌地打了个招呼。 赵爷爷说道:“你也去帮青叶买面了?” 李怀远点点头。 赵爷爷说道:“这街上的好几个小伙子喜欢帮她干活。” 李怀远闷闷地嗯了一声。这些人都添什么乱呀。 仿佛是为了验证赵爷爷的话有多正确似的,他的话音刚落,对面的周全有就走了过来,他的肩上也扛着一袋面。 李怀远的心中起着火,眼里冒着烟,用一双包含敌意的目光瞪着周全有。 周全有性格开朗,虽然才搬来不久,但早就跟左邻右舍很熟络。 他远远地便朗声招呼道:“赵大爷,您纳凉呢。” 赵爷爷回了一声:“哎,小周你这是干什么去呀。” 周全有略有些腼腆地说道:“我去买面顺手跟青叶捎了一袋。” “哦哦。”赵爷爷意味深长地笑着。 李怀远越看周全有越不顺眼。他一脸严肃地说道:“把你的面打开我看看。” 周全有觉得这人有些莫名其妙。但他为人和气,又有赵大爷在旁边,也懒得跟他的房客争执,虽然不情愿也只好放下袋子让他看。 他打开袋子,李怀远装得跟行家似的,抓起一把面认真看了看,断然说道:“你这白面买得太次了,都发乌了。你也别送过去了,自个看着办吧。” 周全有用怜悯同情的目光看着李怀远,他微微一笑,说道:“我买的是杂面。” 赵爷爷也凑近看了看,说道:“小周确实买的是杂面。” 李怀远先是一怔,接着便飞快地接道:“我也知道是杂面,故意逗你玩呢。哈哈。” 周全有重新扎紧袋子,扛上肩,瞥了李怀远一眼道:“你自个儿玩吧。我送面去。” 赵爷爷颇有深意地看着两人笑而不语。 李怀远盯着周全有进了杨家,再盯着他出来。还好,他没呆多久,不然,他的心情更不好。 虽然周全有让他很心塞,但好在金钟带回一个略好些的消息。他把那个小女孩带回来了。 金钟说他找了几个村子才找到他说的那个地方,他去那家时,小女孩的后母正准备要把她卖给一户人家做童养媳。 李怀远骂道:“那个妇人真狠毒。” 骂完,他和气地向小姑娘招招手:“来,你过来,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几岁了?” 小姑娘低着头吓得不敢说话。 李怀远看着她那又黑又瘦的模样,心里不由得更心疼。 金钟忙替小女孩说话:“公子,这孩子怕生,慢慢就好了。她叫小玉,今年八岁了。” “小玉。这名字好听。”李怀远让金钟领着她去吃饭和换衣裳。 他家新来个小姑娘,自然会引起隔壁两位老人的注意。赵爷爷和赵奶奶十分怜惜这个可怜的小姑娘,小玉也喜欢跟他们亲近,没几日,话就渐渐多了起来。她这几日也注意到,买她回来的人对她很好,不但不打骂她,还让她吃饱饭,穿新衣裳。她以为他们是买她回来干活的,主人不吩咐,她就自己找活干。金钟和银哨不让干她也闲不住。 赵奶奶小玉如此勤快懂事,越发喜欢她。有一次,她跟李怀远闲聊时说道:“你们家应该雇佣一个年纪大些的妇人来打理家务,小玉的年纪太小了些。” 李怀远道:“我不是让她当丫环。” 赵奶奶随口反问道:“不当丫环,那你买来当什么?” 李怀远一时语塞,他总不能说他是为了报恩吧。 最后只得说道:“我让金钟去找一个亲戚,正好遇到她,觉得她可怜,就把她带回来了。” 李怀远说到这里,突然心头生出一个好主意。小玉跟着他们三人十分拘谨,而且也不太方便。他看赵奶奶和赵爷爷十分喜欢她,小玉也乐得亲近他们。他倒不如给赵家一些钱,将小玉寄养在他们家算了。 思量完毕,李怀远便询问这夫妻俩的看法。 赵奶奶没有立即答应但也没反对,她郑重其事地说道:“我回去跟你大爷商量商量。” 老两口商量着小玉的事情,说着说着不由得叹息起来。他们只有一个儿子,如今又好几年没回来,也不知道是死是活。现在老俩口还能动弹,将来不能动了又能依靠谁。小玉这孩子不但跟他们投缘,而且性子好,心地善良,若是将她养在身边倒也不错。 老俩口商量完毕,便一齐去找李怀远,说他们要收养小玉,当孙女养,户籍也落到他们家,他们不要李家的钱。 李怀远想了想,便依了他们。 赵爷爷和赵奶奶选了个日子,正式认养小玉,再带着去县衙落户。这事虽有些难,但也不是不能办。何况还有李怀远在这儿呢。 赵家新得个孙女,这也是喜事一桩。几家走得近的邻居都送来贺礼庆贺。杨青叶不但送来一篮子吃食,还送来了几件自己的新衣裳,让赵奶奶改了给小玉穿。 小玉十分喜欢杨青叶,混得熟了也开始往杨家走动。令人没想到的是,小玉跟长安倒是十分合得来。长安平常除了跟狗和猫玩,从来不跟其他孩子玩,起初是因为那些孩子总欺负他,后来他下棋有了名气后,那些孩子再不敢欺负他,但他还是不喜欢跟他们一起玩。特别是他最喜爱的小黄死了以后,他更是郁郁寡欢,谁跟他说话也不理。但他却理会小玉。 小玉心思细腻,长安哪怕不说话,她也能懂得他的意思。她陪着玩陪着他蹲在院子里拔草,给狗梳毛,两个小孩一有空就在一起玩。长安的小脸上又恢复了笑容。他又开始了摸起了久违的棋盘。小玉没下过棋,但长安愿意教她。由于小玉的关系,长安有时也会去赵家串门,偶尔也会去隔壁看看。李怀远用了很多办法讨好笼络小长安。好在,他的心思没有白费,小长安终于点头答应教他下棋了。 李怀远起初假装棋艺不精,但下着下着就忘了形。况且人的棋风跟性格一样往往有迹可循。 长安对别的统统不感兴趣,但对下棋之事却十分聪明有悟性。他跟李怀远下了对弈几局之后,心头便产生了一丝疑惑。为什么他跟小黄那么像呢?他看着对面的那个人,仿佛看到小黄趴在那里,用毛茸茸的爪子抓着棋子跟对局。他揉揉眼睛,小黄又变成了人。 他失望而疑惑地看着李怀远,突然哇地一声哭了。 李怀远吃了一惊,他不知哪里得罪了长安。 长安一路哭着跑回家。他怕杨青叶误会,也担心长安,便尾随在身后。 长安哭着躲进屋里,他娘问他,他也不知道,杨青叶问他也是那样。李怀远站在一旁讪讪地解释道:“我就是跟他下了会棋而已,真没怎么着他。” “嗯。”杨青叶倒也没有不分青红皂白地就责怪她。过了一会儿,小玉急匆匆地赶来了。杨青叶让她去安抚长安。小玉进了屋又是哄又是劝的,最后,她出来对大家说道:“长安刚才哭是因为在李哥哥家里看到了小黄,他一揉眼小黄又不见了。”众人听罢,默然叹息。 屋里气氛有些沉重。李怀远心中感慨万端,没想到直到现在他还在惦记着小黄。唉…… 为什么小黄那么轻易就赢得大家的喜欢,做为人就那么难呢。 不管怎么说,李怀远和杨家的关系近了许多。鉴于他的道歉比较诚恳,杨青叶发现其后续再也没有类似的冒失举动。也就忽略掉她被舔的那件事。 再加上李怀远救了小玉,赵家二老有了新的寄托,杨青叶对李怀远多少怀了少许好感。但对于李怀远来说,这还远远不够。 是,心急吃不了热豆腐,狗急吃不了肉包子。可是他可以不急,对面那个小周以及隔壁那个小孟开始急了。 他早已敏锐地察觉到,那个孟呆子买包子买得更勤,那个周全有借东西也借得更频繁。双方当然都知道彼此的心意,再加上赵家那个让人捉摸不透的房客。气氛顿时紧张了起来。 听说,两人都已开始准备找媒人上门提亲了。 李怀远暗暗握拳:看来不能再隐藏实力了。我要放个大招。 第四十三章 我是小黄 那个孟浑浊仍旧天天去买包子,对面的卖面条的周没有没事就来搭话。 听说两人都准备请媒婆上门提亲。李怀远心里那个焦急憋屈。他的焦灼引起了赵奶奶的注意,赵奶奶慈祥地笑着,关切地问道:“小晃啊,你怎么了?” 李怀远随口找了个理由回答道:“没什么。天热心烦。” 赵奶奶可不大信,她一言便戳穿李怀远的借口:“可是这几天很凉快啊。” 李怀远无言以对,这几天好像是很凉爽。 他摸摸鼻子讪讪地笑了笑。 赵奶奶继续关心他的心情:“小晃,你好像跟小周和小孟有点不对付啊,这两人招着你了?” 李怀远忙掩饰道:“我没有啊,我们挺好的。一见面就打招呼。” 赵奶奶了然地笑了笑,那哪叫打招呼,简直是剑拔弩张,彼此说话都打着机锋,真以为她听不出来。 都说人老成精,果然不错。李怀远也不再掩饰了,只能低头默认。 他接着想道,反正已经被识破了,倒不如厚着脸皮向赵奶奶请教一番。 李怀远踌躇了一会儿,十分艰难地开了口:“赵奶奶,我问您老一句,您觉得我跟那两人相比如何?” 赵奶奶眯着眼睛,明知故问:“哪两人?” 李怀远只好说道:“小周和小孟。” 其实李怀远觉得自己肯定远在他俩之上,但听听别人的意见也挺好。 他特意地强调道:“您老对我说实话吧。”奉承的话他听得够多了。 赵奶奶想了想,说道:“既然你让我说实话,那我就说吧。其实你是三人中最俊的。” 李怀远听得两耳一亮,心里乐滋滋乐淘淘晕乎乎。这句实话他爱听。 “不过,”赵奶话锋突然一转:“我们这种人家最讲究实际,男人嘛,只要长得平头正脸,自个看得顺眼就行了。所以你这个优点也不算大优点。” 李怀远:“……您老说得有理,还有呢?” “还有啊,你可不如小孟勤奋谦虚,也不如小周热情周到。” 李怀远:“……”原来他是这么一无是处。以前他从来不是这么认为的,哪怕他不务正业、不思进取,但他仍然是一个好王爷。 唉,这残酷的现实。不知道主人是不是也这么认为? 李怀远耷拉着脑袋,失魂落魄地走开了。 他左思右想,前思后想,还是决定要放个大招,这种时候再也不能隐藏实力了。——他要告诉主人自己就是小黄。 今天雨过天晴,凉风习习,看黄历是个大吉日。宜坦白,宜告白,宜表白。 李怀远整整衣裳,修修容,双眼明亮精神足。他摇着扇子,迈着步,兴冲冲去杨家。金钟和银哨在后面跟着,李怀远淡淡地说道:“一会儿你们就在门口等着,今天本公子讲的话,外人不宜听。” 金钟脱口而出道:“我的公子,您可得注意了,可别像上次似的。”再被追砍三条街可怎么办。 李怀远一记眼刀飞过去,银哨出声骂金钟:“你这个乌鸦嘴,不会说话就别说。” 银哨赶紧笑着补充了几句吉祥话:“公子,小的一大早就听见喜鹊叫,公子一定可以马到成功,心想事成。” “嗯。”李怀远矜持地点点头。人们都说喜鹊叫喜事到。 今儿可真应景。 李怀远迈着高远轻快地步伐走进了杨家。 一进来他就听见厨房里有人在啪啪地剁馅,不用猜,她就知道那是主人。 他走进厨房,不料厨房的门太矮,他砰地一下撞了头。 这个动静引起了杨青叶的注意,她握着雪亮的菜刀盯着李怀远看。李怀远也看着她。难道主人是察觉到了什么,为什么她的眼中满含深情? 杨青叶用充满同情的目光看着李怀远,轻轻叹息一声:“为什么你总是那么蠢呢?” 一句话打破了李怀远的幻想。他看看了上面那低矮的门框,幽幽说道:“我哪里会知道它会这么矮。” 杨青叶一边在案板擦刀,一边问道:“你找我什么事?” 李怀远真的是无言以对,这种时候,你拿着刀合适吗?还是拿着手绢更合适。 李怀远轻轻地摇着扇子,这话该从何说起呢?对对,从小黄说起。 他清了清嗓子,说道:“你家以前有一条狗叫小黄是吧,它会下棋还会看家还会破案,还爱干净。” 杨青叶一听到小黄,心不由得一痛,神情略略有些恍惚。 “嗯,是的。” 李怀远继续道:“这个小黄还喜欢爬主人的床,喜欢睡被窝,这么一只聪明可爱、富有情趣的小狗你都没怀疑过它的来历吗?你不觉得它有时比人还聪明吗?” 杨青叶全盘接受了李怀远对小黄的夸奖,听到最后一句,她十分赞同地点点头:“我一直都觉得它比人聪明。”尤其是比你聪明。 李怀远骄傲地昂起头,谦虚地说道:“谬赞,谬赞。” 杨青叶一脸的莫名其妙:“我夸的是我家的狗,你瞎谦虚什么?” 最激动人心的时刻就要到了。他知道,从此以后,他和主人的关系将进入一个新的转折。 李怀远深吸了一口气,压抑着激动兴奋的心情,故作平静地说道:“其实,我是小黄。” 他说完这句话,紧紧地盯着主人的脸,他知道她一定会错愕惊讶,受到惊吓,没关系,他会抱着她安慰她。 杨青叶面色平波无波,淡淡地说道:“哦,我知道你是小晃。” 哪里出了差错?李怀远想了一会儿才明白,他赶紧解释道:“我说的不是上日下光,带日光的那个的晃,是黄色的黄的。——我是你家的狗。” 杨青叶瞪大眼睛,李怀远的心口砰砰乱跳,他一定要给她反应的时间。不能急,不能急,心急吃不了豆腐皮。 过了一会儿,才听杨青叶冷笑一声:“你的日光晃是谁给你取的名字?” 李怀远震惊错愕:“这、这是什么路子?” 主人询问,他不得不答,只好说道:“是我自己取的。” 杨青叶嘲讽道:“这名字取得好,取得妙。跟你的德性最符合。” 李怀远不知所措,他又犯了什么错? 杨青叶冷着脸把抹布把刀刃上的菜给擦下去,她一边擦一边说道:“我还以为你改了,原来你就是驴改不了拉磨,狗改不了——不行,我不能侮辱我的小黄。” 李怀远觉得事情很不对劲,他再次重复道:“我真的就是小黄。” 杨青叶举着雪亮亮的菜刀上前一步,怒喝一声:“李日光,你为了占我的便宜简直无所不用其极,你说你是狗,你是不是想再舔我的手?老娘宰了你!” 最激动人心的一幕发生了。 李怀远抱头鼠窜,狂奔出院。杨青叶提着菜刀在后面追砍。 金钟和银哨正在门口静等王爷凯旋归来的好消息,没料到却看到这一幕。 两人面面相觑,谁都不言语。 金钟道:“果然还是我说得对。” 银哨道:“你真是个乌鸦嘴。” 李怀远被杨青叶追打,这一回,他不但被主人追,还被情敌追。周全有听到人们的议论,一听到李怀远被杨青叶追着打,二话不说,加入喊打的队伍。英雄救美,就在此时,歹徒横行方显他的本色。孟呆子一脸懵懂地跑出来,一看到周全有都加入追打的队伍了,也毫不犹豫地追上去。 三人在追打,路人吃瓜看热闹,他们是真的在吃瓜,毕竟是夏天嘛。 这些邻居这一次真的是确信无疑。这四人之间的关系不寻常,真不寻常,三个汉子争一个姑娘。 他们对此既惊讶又不解又有些佩服。想不到杨青叶做为一个无父无母又退过婚的女孩竟然这么受人欢迎。他们家的女孩儿还没受到这样的待遇呢。 众人也只是议论闲话一阵便罢了。心情最抑郁的当数王明东一家。王明东一家最近很低调。一家老小像阴沟里的耗子似的,上了不台面,见不得人,走路都溜着墙根儿。关蓉进牢狱了,王明东的婚事也受到了很大的影响。杨青叶见他一次打一次,两人是彻底不成了。附近正常人家的姑娘对他也是退避三舍。这种男人,没成亲前就跟人私奔,私奔了还不想负责,差点把两个女人都害了。他们不求大富大贵只求一个能好好过日子的男人,谁会不长眼地瞧上他?再说,王家又不跟富和贵沾一点边。当然也有行情不好的姑娘愿意嫁进来。但王明是谁?他人品虽渣,但长相还是不错的,而且关蓉也好,杨青叶也好,都是附近小有名气的美人儿。他的眼光一直居高不下,行情却逐步下跌,就这样烂在家里了。 王明东正在家里闷得发霉,忽听到一阵热闹的动静。李怀远竟然跑到这条巷子里来了。 王明东不认识李怀远,可他认识杨青叶以及后面那两人啊。 他看到杨青叶又提着刀追别的男人,心里不由得庆幸,还好被追的不是别人,还好没娶她。 他光看热闹还嫌不过瘾,又嘴欠地说了一句:“唉,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菜刀迫身,颜面何存。呜呼哀哉,幸甚至哉。” 李怀远一看到王明东,拳头便不由自主。他挥着拳头招呼对方,把王明打了个鼻青脸肿。杨青叶本来要追李怀远,但看到王明东这个更可恶的,她搂草打兔子两不耽误,顺便揍了他一顿。 周全有和孟清源追到这里也纳闷,怎么换人打了。他们再一看是王明东,不打白不打,那也一起打吧。 四人揍完了王明东,又该何去何从。杨青叶提着菜刀又把李怀远给追了回去。 李怀远三天不敢出门,再出门,还得溜墙根。金钟和银哨也觉得没脸出门。 李怀远痛定思痛,这个大招又坏事了。呜呼哀哉,做人为什么比做狗还难? 第四十四章 我出男你出女 李怀远万万没料到自己说出真相却落得这样的结果。他躲在家里三天不出门,金钟和银哨也自觉没脸出门。 李怀远长吁短叹,无心吃饭,金钟和银哨争相劝。 一个说:“王爷,您又不是第一次被砍为什么气得不吃饭?” 一个说:“王爷,您不吃饱哪有下回力气跑。” 李怀远:“一个比一个蠢。” 两人都不说话了。 他们想了想只好向隔壁求救,赵爷爷答应他会来劝,赵奶奶也说会给他们煮鸡蛋。 赵爷爷邀请李怀远跟他下棋。李怀远纵然心情不好也不好推辞。 两个人便无声地开始了对弈。 李怀远没有隐藏自己的棋风,他压根就没想到这层。赵爷爷却注意到了,他虽然没有长安那么敏锐,但人老成精,再加上他又十分关注喜爱小黄,所以李怀远的棋风引起了他的深思。棋风相似,有些举止也相似,还有那些猫狗们也莫名地喜欢他,这么多事联系在一起,就不得不让他多想了。 赵爷爷一边下棋一边漫不经心地问道:“你的名字是李晃?” “是呀。” “这个名字可不多见。” 李怀远笑了一下:“是不多见,就是莫名喜欢。”不过,他突然想起了主人对他的称呼,李日光,不由得打了个冷颤,这个日光绝不是太阳光的光。至于是什么,谁知道主人子脑子里在想什么。她还说他假装自己是狗就可以再舔她的手,他怎么就没想到呢。主人不愧是主人,这思路又奇又广。 李怀远正在神游主人,却听赵爷爷又问道:“听说又你被青叶给追着砍?” “……呃。她就喜欢砍我。”李怀远支支吾吾。 “你能说说她为什么砍你吗?” 李怀远顾左右而言他,赵爷爷见他这样也就识趣地不再追问。 他回到家后关上门对老伴说:“我跟你说你可别觉得荒唐,我觉得李晃是小黄。” 赵奶奶吓了一跳,赶紧制止道:“老头子,你可别瞎说。” 赵爷爷无奈地叹息一声,耐心地给老伴分析了一遍,十分坚持自己的结论:“反正我觉得像,以前我就怀疑狗为什么那么像人,现在明白了,他真的是个人。” 赵奶奶仍然不敢置信。 但是第二天,她买了张几张符,贴在隔壁的窗户上,还趴在墙头看半天,什么也没发现,最后她回家骂老头子:“你瞎说什么呀,人家就是人,我看半天也没见他变成狗形。” 赵爷爷不说话了,反正他再说什么也没有用。赵爷爷也不是跟没想过杨青叶说,可他真怕那孩子当他神智不清硬要带他去看病。况且,赵奶奶也再三嘱咐赵爷爷不要瞎说八道。他只好把这个发现默默地埋在心底。 再说李怀远闷在家里几天后,还在想下一个大招。这个大招只是有个雏形,但他总会想周全的,这次不能再像上次那样了。他要计划得周密些再周密些。 他这厢还在紧锣密鼓地筹划着,那厢周家的媒人已经开始上门提亲了,接着孟家的媒人也上门了。众邻居目光炯炯地盯着事情的进展,这真是一家有女百家求,求来求去看叶落谁头。 别人只是围观者,反正看热闹不嫌事大,看赌博不嫌赌得大。但是李怀远却急得上火。 他的大招还没放出来呢,这孟浑浊和周没有竟然开始出手了。这两人简直是一齐跟他作对。 杨青叶同时收到两家媒人的提亲,就说要考虑一下,谁也没答应,但谁也没拒绝。 李怀远焦急地向人打听杨青叶的动向,赵爷爷说姑娘的心事像天上的云,谁也猜不准。赵奶奶说,青叶还在考虑,她说也不准。 李怀远只好问小长安,长安不说话,呆呆地看着他。最后,他灵机一动找小玉,小玉问长安:“长安长安,你跟我说,你小姨会选择哪个当小姨夫好不好?” 小长安眨巴眨巴眼睛,盯着小玉看了一会儿,伸手去拿她的荷包。 小玉说道:“你告诉我,荷包就归你了。” 长安拿过荷包,从里摸了一文钱,然后朝半空一抛,抛完,看看铜钱,还抛。 李怀远以为他在玩,不由得深深叹息一声,谁都指不住,要不他再亲自去探探路?可是他觉得没底气。 小玉见李怀远满脸的失望,便跑过来说道:“李哥哥,长安没有不理你,他刚才就是在回答你的话啊。他说她小姨在抛铜钱。” 李怀远一脸惊讶,“有谁选夫婿是用抛铜钱的?” 他想不通还是想不通,最后他只得向身边唯一的智囊团问计。 “本王考考你们,一个姑娘家遇到两家媒人来提亲,她什么也没说就在那儿抛铜钱,这表示什么?答得好有奖。” 两人一听说有奖,便争先恐后地抢答: 金钟先说:“这姑娘是百无聊赖,小的闲来无事,也会抛石头。” 银哨接着回答:“抛铜钱一般都是在拿不定主意时。” 李怀远满脸疑惑:“可是提亲这么大的事能用这个方法解决吗? 银哨答道:“怎么不能。各人有各人的方法,像王爷您还用做梦找女人呢。” 李怀远瞥了他一眼,看他出策献计的份上不跟他计较。 李怀远挥退了金钟和银哨,恰好小灰小虎大黑来造访。 大黑一上来就问:“小黄,听说你又被主人打了,你又偷吃啥了。” 李怀远实在不想理会这个蠢笨的大黑。还是小灰好。 小虎也挤上来说道:“看来还是小灰说得对,你要是有四条腿,也不至于跑这么慢。看来有时候还是做猫好,我们还能爬树上房顶,谁不追不上。” 小灰听两个伙伴发完言,才轻轻甩着尾巴,才慢吞吞地作最后的陈述:“本猫看你最近神色不对,你说来我们听听。” 对此,李怀远能说什么呢?他总不能向狗和猫去请教怎么讨好主人吧。 一天过去,杨家那边没有消息;两天过去了,还是没有消息,对李怀远来说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 围观的邻居都等得有些着急,人们这两天见面不是问:“你吃了吗?”而是问:“有最新消息了吗?” 他们分成了两派,一派坚决地支持孟书生。 “小孟这人不错,他是个读书人可从瞧不起我们这些不识字的。” “是呀是呀,人长得也周正,将来也是中个秀才举人啥的,青叶可就享大福了。” “反正我觉得选小孟好。” 另一派是拥护周全有。 “要我说,这小周人也挺好,勤谨能干,为人机灵又不油滑,青叶嫁了他也受不了苦。” “对对,我也是这么想的。一个卖包子一个卖面,夫妻俩辛勤把活干,日子肯定过不差。” 李怀远听金钟和银哨转述这些闲话,忍不住问道:“就没有人说我吗?” 银哨忙说:“没有没有。” 金钟接着道:“怎么没有?” 银哨不停地跟金钟使眼色,他做得太明显,连李怀远都发现了。他严肃地看了银哨一眼,示意金钟接着往下说。 金钟迟疑了一下,便继续说道:“他们说,他们说找这两人谁都好,就千万别嫁公子这样的。” 李怀远:“……”他的心受被狠狠戳了一刀。 “为什么会这么说?”他愤怒地质问道。 两人谁也不敢回答他。 尽管民心不站在他这边,但李怀远还是不能就此放弃。 他决定玉管子狠摔,他也去找媒人提亲。 金钟和银哨听说王爷要派媒人去提亲,吓得目瞪口呆。 一个说:“王爷,您别想不开,千不该万不该在挨完砍后又去挨宰。” 一个说:“公子,您可要细思量,上头还有陛下和皇后娘娘,他们怕是不让您擅做主张。” 李怀远淡淡地说道:“她不是在抛铜钱吗?我就再多抛一个,总能拖延一些时日。至于皇兄那边,你们不用操心,山人自有妙计。” 金钟和银哨心道,就怕人家连铜钱都不抛,直接把媒人骂出门。 李怀远在考虑提亲的事,金钟和银哨出去转了一圈,又为他带来最新消息。 “公子,那帮闲人开始设赌局了。有人押周全有,有人押孟清源。” 李怀远随口反问:“有人押我吗?” 两人一齐沉默。 银哨朝金钟使了个眼色,悄悄出门了,过了一会儿又回来,欢天喜地地说道:“公子,有人押您了。还是两个。” 李怀远用怀疑的目光看着两人,默默叹息着。 到吃晚饭时,金钟又回来禀报:“公子,竟然真有人敢押您。” 李怀远十分激动:“是谁?” 金钟摇头:“没来得及问。” “快去问,我要看看是谁。” 金钟快去快回,带回来一个消息:“是赵爷爷押的。” 李怀远拍案大喜:“这赵大爷真是慧眼识珠,我决定了,就找他当媒人。” 第二天上午,李怀远携带重礼登门。 赵爷爷被吓了一跳:“小晃,你这是干什么?” 李怀远郑重其事地说道:“找您老做媒。” “做媒,给谁?” 李怀远昂首挺胸:“是给本人,我这边出男,你那边出女。” 第四十五章 双管齐下 李怀远的话把赵爷爷给震了一下,什么出男出女的,还有这样说媒的? 不过,赵爷爷见过的多事了,这事也没让震惊太久,他就微微笑着问:“男是你,那女是谁?花小胖行吗?” 李怀远当然认得花小胖,那个圆滚滚的总是跑来跑去的传闲话的主人家的邻居。 “不,不是她。是杨青叶。”他赶紧答道。 赵爷爷仍旧笑着打量着李怀远,慢吞吞地说道:“既然要做媒,我就得负责任,要问清男方的家境和品行。” 李怀远点点头:“明白,这是应该的。您有什么问题就问吧。” 赵爷爷思量了一会儿,虽然这小子极力隐藏着,但一个人出身家境如何,还是能从吃穿用度上看得出来一些端倪。不把钱当钱,还有些五谷不分,这出身肯定低不了。当然赵爷爷也没想那么高,他只猜得祖上应该做过不小的官,很大的官,至少比知县大。 他审视着李怀远:“你祖父做的官跟咱们县太爷相比如何?” 李怀远很巧妙地撒了个慌:“……应该比他略大些。” 赵爷爷有些出乎意外,追问了一句:“大多少?” 李怀远面不改色地道:“只大那么一点点吧。” 赵爷爷又问道:“你家兄弟几个?你排行第几?” 李怀远实话实说:“现在活着的有四个,排行十八。” 赵爷爷吃了一惊:“是同父同母?” 李怀远摇头:“不是。” 赵爷爷还在震惊中:“你别怪我说话直,你爹可真是不一般。” 李怀远只好承认:“是不一般。其实我娘当初也不太愿意嫁给我爹。只是世事难料。”他母亲说,她当年想等年龄到了就退役出宫,再找一个本份的人嫁了,谁知道,在她即将出宫时却发生了一件意想不到的事…… 赵爷爷这会儿有些犹豫了,家风很重要,这样的爹,耍流氓不看岁数,生儿子不讲个数,虎父无犬子,若是这李晃将来像他老子可怎么办?他可不能把青叶推到火坑里去。 李怀远察觉到赵爷爷的神情,赶紧辩解道:“我发誓我不是那样的人。”光是空泛地说,他怕赵爷爷不信,便又举出一个实例:“我今年都十六了,还没碰到一个女人。我、我……” 赵爷爷瞥了他一眼,淡淡地说道:“十六没碰到不很正常吗我当年二十六了还没碰到过,直到跟我老妻成亲……咳咳。” 李怀远忍俊不禁,趁势恳求道:“大爷,您就帮我这一回,做不做媒在你,成不成在我。” 赵爷爷又想了一会儿道:“好吧,反正一家有女百家问,我且帮你问问,成不成我可不敢打包票。” “我明白。” 赵爷爷答应帮李怀远去杨家提亲。李怀远自己也开始思谋筹划。这一次,他要保证万无一失,再不能重蹈覆辙。 他沉下心来思考,他以前也没这么笨啊,怎么一遇到主人就变笨了呢。他想来想去,只能解释他对主人的某种感情冲昏了他的头脑。 这次一定要冷静,要周全,势必要挽回在主人心中的形象。 他痛定思痛后,决定来个形象大改造。首先要改造的就是金钟和银哨。 他召两人进屋,义正辞严地训话:“从今日起,我们再不能像以前那样,本王要以一个聪明睿智的形象出现。” 两人你看看我看看你,心里都在纳闷,他们的王爷曾经聪明过吗? 李怀远顿了顿,又着重强调道:“你们也是。” 这句话彻底击溃两人。 银哨哭着喊道:“王爷,您当初挑中小的当随从就不是因为小的聪明啊。” 金钟也跟着哭道:“王爷,你忘了吗?小的可是五王爷和七王爷挑剩下的呀。他们说小的是一副蠢相。” 两人各种哭诉完,又一齐道:“一个人怎么能拿出自己没有的东西呢?” 李怀远:“……” 他吼道:“装,不会吗?装一装不行吗?” 两人见王爷发怒,只好耷拉着脸有气无力地道:“会。” 为了塑造这个形象,李怀远开始努力奋斗。他下棋赢了长安,长安双眼晶亮,激动地指着李怀远,口齿不清地喊道:“黄、黄。” 除了下棋外,他打牌赢了周全有。孟书生不是帮人写书信吗?他也写。还别说,他虽然不学无术,但字写得还不错,而且再不学,写封信还是绰绰有余的。他不但写信,还会写对联。虽然现在没到新年,但免费送的谁不爱要? 继写信写对联之后,李怀远还教长安和小玉学认字,当然,这是他特别愿意做的,哪怕不为了表现的自己聪明和睿智他也乐意做。小玉很聪明学得很快,长安也跟着认识了几个字。只是他言语依旧很迟缓。只能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而且即便往外蹦也得看他心情。 李怀远聪明了好几天,一直没犯蠢。他觉得时机差不多了,就跟催请赵爷爷去上门提亲。在赵爷爷登门的当天,他也在做积极准备。他决定对主人双管齐下。 对于赵爷爷的提亲,杨青叶并不显得太惊讶。这个小子早就对她心怀不轨。 杨青叶本人不震惊,却惊了街坊邻居。前两个还没分出高下,怎么又来了一个?而且这家伙才认识青叶几天?认识几天就被砍两次,就这还敢上门说亲。真不知脑子是怎么长的。 大家拭目以待,静等局势明朗。 赵爷爷登门之上,李怀远寻了个机会,让长安邀请自己去杨青叶家。刚好,那会儿杨青叶不在,李怀远假装跟长安和小玉捉迷藏,捉着捉着他就不见了。两人到处找找不见,便索性一边玩去了。 李怀远藏在哪里呢?他躲进了杨青叶的闺房中。 他站在屋中,看着这熟悉的床,熟悉的柜,还有他的狗垫子,他的衣服,他的窝,主人既没舍得扔也没有送给小虎和大黑,她还留着。 此景此情真是让人感慨万端。 他想着当初和主人在一起时的种种情景,想起那晚自己临死的伤感和绝望,眼眶不由得湿润起来。 李怀远正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之中,根本没注意到有人进来。 杨青叶推门进房,猛然看到一个男人,吓了一跳,大声喝问:“你进来干吗?” 李怀远也是猝不及防,他转脸看着,眼中隐隐带着泪光。 杨青叶看到他这副模样,心中不觉一动。 那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又涌上来了。她绝对以前见过他。 那是在什么时候呢?她蹙着眉头用力地想…… 李怀远看着杨青叶,用平静低沉的声音缓缓说道:“主人,我真的是小黄,黄色的黄。我以前是一个人,因为昏迷灵魂到了小黄身上。” 杨青叶瞪大眼睛,李怀远怕她不信再赶自己出去,他抓紧一切时间说道:“我知道你可能不信,但请让我把话说完。我在去年冬天变成小黄,初变成狗我很不适应,不肯掏垃圾不肯抢剩饭,险些饿死,一天早上我捡了一只荷包来找你买包子,结果荷包是赵奶奶丢的。荷包还给了她,我留了下来。你应该记得,我从不抢大黑的狗食,也想方设法不让它动我的碗,别的狗都怕洗澡,可是我却愿意洗。另外,我还会下棋还会破案。难道你就没有奇怪过吗?小黄只是一条普通的小狗,它要是以前就这么聪明,为什么它的前主人会不要它让他变成野狗?” 杨青叶这一次没有打断他,她睁大眼睛看着他,等着他继续往下说。 李怀远说着说着想起了他们离别时的最后一幕,不觉动情地说道:“离开你的那天晚上,大黑被人喂了带药的骨头,你也喝了带*药的面汤,所以才在那个贼人到来时什么都没有察觉,但是我吃得少,所以药性也轻。当时我觉得不对,用嘴拨掉门拴,来到外面看到大黑躺着不动时,就觉得情况不对,赶紧放声大叫,但那个贼人的刀子捅进了我的身体。我拼尽全力咬住了他的脚指头……” “当你出来时,我已经快不行了。我连你的脸都看不清了,声音也越来越远。你一直抱着我哭。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我苏醒后就往这儿赶,可是我认识你,你却不认识我,我一次次地想引起你的注意,每一次都是适得其反。” 李怀远用平静的声音娓娓道来,他的目光清澈平和,眸中闪烁着希冀的光,最后他又说道:“话我说完了。我发誓没有片字虚假,你做决定吧。把赶出门或是拿刀砍我都行。” 第四十六章 相认 李怀远的声音淡然平静,像是在叙述别人的故事一样,杨青叶先是惊讶再是深思,听到最后,她的眼眶难以抑制地有了泪意。每一个场景都历历在目,每一个情景都仿佛身临其境。别人也许能复述这些事情,但有些是复述不了的,比如说蕴含在其中的感情。 难怪她觉得这个人似曾相识,因为他的目光,他的神态有时候和小黄太像太像了。 可是杨青叶又觉得事情有些不可思议:她的小黄是人变成的,她的小黄变成了人,她不知是该信还是不该信。 杨青叶心乱如麻,神思恍惚。 李怀远耐心地等待着,他知道她肯定需要时间来适应,根本她没有立即把自己赶出去已是一种进步。 就在这时,门吱嘎一声被推开了。原来是长安和小玉回来了。 小玉笑着喊道:“李哥哥躲在这里。”长安也噔噔跑了过来,对着李怀远喊道:“黄、黄。” 李怀远勉强冲两人笑了笑。 杨青叶也伸手摸摸两个孩子的头,说道:“你们两个到外面玩去。” 小玉是个懂事的孩子,听到杨青叶的话就拉着长安哄着他到外面,长安回头看了李怀远一眼,跟着小玉离开了。 两个孩子一离开,李怀远又说道:“我感觉长安好像认出我来了,你没听到他叫我黄黄吗?”黄黄是长安对小黄的专称。 杨青叶仍是一脸若有所思。 没想到,过了一会儿,小灰小虎它们也回来了。两猫一看到小黄和主人在屋里,猫脸上一阵惊讶,大黑也凑热闹硬挤进来。 小虎刚好看到了屋里的狗垫子,它当时想要,可惜它等得猫眼都花了,主人就是不肯给。 “喵,小黄,你快跟主人说说,把你的垫子给我,我这种穷猫用得着。” 小灰才不像小虎只关心鸡毛蒜皮的小事,它只关心重大事情:“喵,小黄,你是不是跟主人说你成精了?” 李怀远不知如何回答,他能听懂猫语,但是不会说呀。 他先点头,再摇头,一脸的无可奈何,表示自己说了但主人不大信。小灰还真的听懂了。 它眯着眼睛沉思片刻,出了个自认为很绝妙的主意道:“这个很简单,本猫教你,你趴在地上汪汪几声,向主人证明你就是小黄。” 李怀远:“……” 李怀远在跟小虎小灰它们互动,一旁的杨青叶也注意到了。他们看起来似乎很熟悉的样子。要知道,小虎和小灰可不是大黑,只要给它吃的,跟谁都熟悉,小灰很骄傲,一般人它都不爱理会。这个李晃却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赢得了小灰的芳心可真让人惊讶,难道…… 杨青叶不想再往下想了,她神色疲惫地说道:“你先回去吧,我现在心乱得很,需要再好好想一想。” “好吧。”李怀远即便有再多不甘,也只能告辞离开。心急真的吃不了热豆腐。 李怀远悄悄地离开了杨家。他一回到家,赵爷爷特意过来 嘱咐他,这几天不要去杨家走动。因为大伙都盯着他们三个看着吧,有什么话可以托媒人去说。不过,李怀远觉得自己该说的话也都说完了,不该说的也说了。他眼下只能听天由命了。 李怀远离开后,杨青叶关上门,在屋里不停地徘徊再徘徊。 李晃就是小黄,小黄就是李晃。 她的内心彻底被这个消息搅乱了。 傍晚卖包子时,赵奶奶没来,赵爷爷过来替代她。 赵爷爷一边干活一边跟杨青叶漫不经心地说道:“青叶,我跟你说个笑话,你听听就好,不信也没关系。” 杨青叶笑道:“我最爱听笑话了,爷爷讲吧。” 赵爷爷笑着说道:“说来奇怪,我跟隔壁那个李晃下棋时,竟然觉得他的棋风像小黄。你说一个人怎么能像狗呢,我怕说出来小李觉得我在骂他。可我真的这么想。” 杨青叶暗自吃惊,她问道:“爷爷您真这么想?小黄下棋也有棋风?” 赵爷爷说道:“当然有,每个人的性子不同,路子也不同。比如有的人缜密,有的莽撞,有的前思后想,有的急急忙忙。” 赵爷爷说罢又悄声嘱咐道:“行啦,咱爷俩说说就好,你可别给别人说,不然人家又该笑话我人老爱瞎想。” 杨青叶笑着点点头。 吃过晚饭后,杨青叶做完家务,洗完澡,穿着轻薄的衣裳躺在床上。她这时才突然想起,以前小黄在时,她每晚都抱着它睡觉,那只色狗每天都把狗脸搁在她胸脯上…… 杨青叶霍然坐起来,咬牙切齿地骂道:“李日光,李小黄,你这个色狼!”不行了,她明天一定要找那家伙算帐。 第二天早晨,杨青叶卖完包子,准备了一些东西,随便找了个借口去赵家。当然,她不是去找赵爷爷和赵奶奶,只是去找那个李晃。 她手里拿着两个包子进了李怀远所住的院子。 她有好些天没来这里了,不得不说,原先的院落已经大大变样,地是青砖铺好的,院子里还砌了几个花坛,那些移种过来的花大半活了,不过如今不是开花的季节,因此只长叶子不见花。 而那道和赵家隔开的院墙上则密密地爬满了豆角和倭瓜的藤蔓。 李怀远不在院里,他的那两个小厮正对坐着,头一点一点地打瞌睡。杨青叶一进来两人就醒了。 金钟十分意外地道:“杨、杨姑娘您怎么舍得来?” 银哨则十分欢喜地说:“我们公子日夜盼着您来,小的这就叫他出来。” 杨青叶不知怎地,一看到这两人就想笑,听他们说话更想笑。 她把两个包子给了他们,正色道:“我是来送包子的。你们出去吃包子,我去找你们公子结帐。” 金钟道:“不,不用,我和银哨给您结。” 银哨狠狠地踩了金钟一脚,金钟这才后知后觉,赶紧说道:“杨姑娘您进去吧,我们两个这就出去。” 两人一溜烟地跑出门去。 杨青叶转身,大踏步进了李晃的房间。 杨青叶进去时发现李晃这厮还在高卧不起,他四肢摊开,呈大字型趴在床上,头还埋在枕头里。 杨青叶看着他,眼前的李晃一瞬间幻化成了小黄。 杨青叶等到李晃变换姿势时,悄无声息地走过去,把手里的符咒啪地一下贴在他脑门上。嘴里轻念道:“变变变。” 李怀远吓了一跳,猛然惊醒。 主人就站在他床前,他以为是自己眼花,揉揉眼睛再看,还是主人。 他伸手揭去脑门的符咒,苦笑道:“你这是干嘛?我是人不是狗妖。” 他说着话,身上盖的薄毯不知不觉中滑掉了。露出精壮的胸膛和腰身。 杨青叶惊呼一声:“你怎么睡觉不穿衣裳?”说完,扭头离开了。 李怀远赶紧伸手去拉毯子,心说,这大热天的,谁睡觉穿衣裳啊。 李怀远飞快地下床,怀着兴奋的心情洗漱穿衣,然后出来见主人。 他出来时,杨青叶正翘着腿坐在客厅里等着他。他一进来,她就斜睨着,一脸冷肃和审视。 她用审问地语气道:“你真是我的狗变的?” 李怀远忙不迭地点头:“千真万确。” 杨青叶用以前命令小黄的语气道:“你叫一声我听听。” 李怀远:“……我现在是人了。” 杨青叶换一个方式接着考他:“那你用四条腿跑一个我瞧瞧。” 李怀远只好无奈地说道:“我现在只有两条腿。” 杨青叶摊手:“那你拿什么证明你是小黄,总不能你说是就是吧。谁知道你是不是为了要舔我的手,才说自己是我的狗。” 李怀远擦擦汗,这次真的是无言以对。 他想了想说道:“我说出几件事或许能够证明我是小黄,有些事情只有我和你能知道,比如你给我做了一个磨牙棒,最后掉床底下了,比如你喜欢把贵重的东西,塞到床头的老鼠洞里,再比如说你以前不好时,会在屋子里吊一只枕头拼命捶打,还有……” 他越说杨青叶越惊诧和尴尬。 她骤然打断道:“行了,别说了。” 她这会儿心里已有九分信了,因为真的有些事情连她堂姐杨小枝都不知道,只有她自己和小黄在场。 好吧,他真是小黄。 李晃就是小黄。 杨青叶慢慢冷静下来,突然想起那个重要的问题,那个她昨晚咒骂今早来兴师问罪的问题。 杨青叶消弭下去的怒火又噗地冒了出来。 “你是人还装作狗睡我的床,我打死你这个色狼!不,是色狗。” 杨青叶一边骂一边找东西要打人。 李怀远一边躲闪一边替自己辩解:“主人有命,做为狗怎能不从?我这不是来以身相许了吗?你要打就在屋里打吧。别追两条街了。” 杨青叶想找扫帚没找到,只好胡乱踹了几脚要当发泄。李怀远也不躲闪,等她发泄完毕,还倒了杯茶奉上。 杨青叶气呼呼地坐下,端起茶杯就喝。 李怀远沉着气,观察着杨青叶的神态,试探道:“既然你已经相信我的话,那接下来,我们来说一说我以身相许这事。” 第四十七章 以身相许 李怀远恬不知耻地说道:“让我们来谈一谈我以身相许的事情。” 杨青叶嗤之以鼻:“你哪是以身相许,分明是恩将仇报。” 李怀远耍无赖:“不管是哪种,反正就是咬定你了。” 杨青叶不置可否,白了他一眼,“别,你可别再咬我,我先回去了。” 李怀远见主人要走,心想这种关键时刻哪能放她走,他挡在她面前,榨出平生所有的聪明和睿智:“我知道你肯定一时难以接受这个事实,也知道你以前喜欢的是身为狗的我,但你要知道,小黄就是我,我就是小黄,我们两者的灵魂都是一样的啊。我刚为成狗时,特别埋怨上天,我也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为什么要惩罚我变成一条狗?现在我终于明白了,老天是为了让我遇见你。你想,天下那么多地方,我怎么就突然来,那么多狗,你说我怎么就变成了你家附近的小黄了呢?所以这是就是缘分。” 杨青叶哼了一声,仍是一脸的不置可否。 李怀远见状,又得寸进尺道:“你现在接受不了没关系,你可以慢慢想。可是你能不能先把那两个人拒绝了,再慢慢想。” 杨青叶断然拒绝:“不行。我就剩下了这两个说媒的了。” 李怀远不甘地说道:“可是还有我呀。” 杨青叶说:“我对你还不熟,就先这样。” 李怀远见硬谏不行,只好来软的。他本想去找一枚铜钱,最好找遍屋里也没找到,只能将就着摸出一块碎银,不容分说地塞到杨青叶手里。 杨青叶吃了一惊:“怎么?你还想用钱砸我?” 李怀远连连摆手:“我砸你干什么,你不是喜欢抛铜钱选夫婿吗?一枚铜钱每次只能选两人对不对?所以我再给你一枚——我没找到铜钱你就把银子当成铜钱吧,你回家抛银子,正面是我,反面也是我。” 杨青叶盯着李怀远看了一会儿,突然将银子抛向半空,李怀远心里一紧张,以为她要扔下银子离开,没想到她一伸手又接住了,然后轻哼一声道:“你的蠢样子已经成功地引起我的注意。” 李怀远既惊又喜:“……嗯。” 杨青叶迈着轻快的步伐走了李家。 杨青叶一离开,金钟和银哨立即围上去。 一个问:“王爷,杨姑娘说什么了?” 另一个说:“公子,这事是不是有戏了。小的先恭贺公子大喜。” 李怀远用扇子敲了一下两人的头,说道:“有戏个头,本王只是争取了让扔抛铜钱带上我这个机会。其他的,唉……” 两人积极为自家王爷排忧解难:“公子,要不要小的再想出个妙招来?” 李怀远连连摆手:“不用不用,你们两个只须静观其变就行。反正她说,我已经成功地引起她的注意。”他自动省略了前面几个词。 金钟和银哨不明真相,金钟翘大拇指赞扬道:“王爷不愧是王爷,真是了不起。” 银哨为了压倒金钟,翘两个大拇指赞叹:“公子您的风采举世无双,谁都比不上。初次出手,震惊所有。” 李怀远被这一通马屁拍得通体舒泰,他矜持地点点头:“别学人家那一套阿谀奉承,本王不怎么爱听。” 金钟和银哨两人对视偷笑。 晚上,杨青叶忙完之后,又开始回到房子抛铜钱。 孟家和周全提亲的事已过了好几天,拖个几天,很正常,再拖下去就显得不地道了。 可是她的主意还是没拿定。 要说喜欢哪个,感觉都差不多。 要说哪个最好,觉得都差不多。 两人一个读书用功,一个勤劳能干。一个谦虚礼貌一个热情周到。 思来想去,还是她的小黄最好。能吃剩饭会看家还会偶尔养养家。心情不好可以训训它,心情好时撸撸狗毛。 杨青叶先抛铜钱,第一次正面,无感,接着抛,反面,还是无感。她想了想又开始抛银子。这银子雪白晶亮,不知怎地,她突然想起了李晃摊在太阳底下晒的肚皮,要说他的肚皮也不是雪白,是古铜色的好像,她也不知道怎么记那么清楚。 杨青叶抛一下,他的肚皮就在眼前闪一下,抛两下闪两下。 最后她忍不住骂道:“这个酒囊饭袋,肯定在银子做手脚了。” 杨青叶自己拿不定主意,就问堂姐杨小枝,杨小枝十分谨慎,她说道:“我觉得都好,你还是自个选吧。”她随即又想起自己的经历,便又问道:“他们三个家里都有些什么人?我知道小孟无家无口只剩他一人,好像周全有还有个老母吧。你嫁人一定得看清楚婆家人的性子。” 杨青叶答应道:“那我再问问。” 杨青叶的伯母朱氏听说侄女的婚事,也主动来出主意道:“依我看,你倒可以招一个女婿上门。” 她堂嫂白春自己硬凑过来劝道:“肯上门的可没几个好男人,我劝你还是别有这个念头。”白春心里打什么主意,杨青叶一瞧就明白了,她冷淡地说道:“这事就不劳嫂子操心了。” 杨小枝的提议让杨青叶对三人的父母家人留了心。 她寻了个机会先向李怀远打听。 要说这孟清源和周全有都是规矩的人,派媒人上门提亲后,两人都自觉选择了回避。 孟呆子这几日连包子都不敢亲自来买,都是拿了钱让邻居小孩帮忙买。周全有见了杨青叶也有些腼腆和羞涩。只有李怀远一个,没事就往上凑,有事更爱往上凑。 他时不时来找长安下棋,来教小玉认字,有时还会找杨槐掰腕子比气力,最让人无语的一次是,他请小灰喝酒,把醉醺醺的小灰抱回杨家。 杨青叶打听他身世也就是在这一回。 杨青叶在厨房里,李怀远在门口。杨青叶盯着案板问道:“那个李晃,我有几个问题想问你。” 李怀远站得笔直,立即答道:“你随便问,想哪几个问几个。” 杨青叶问:“赵爷爷说你是排行十八,我没听清楚,到底是八还是十八?” “十八。” 杨青叶有些惊讶:“你爹妈真能生,我家就只有我一个。” 李怀远擦汗,也不好解释太详细,最好只好说道:“所以你也看到了,我没你聪明。” 杨青叶倒是十分认同这个说法:“说得也是,就我这脑子还是发烧烧过的呢。”意思是我要是不发烧那更聪明。 李怀远忽然觉得他的主人怎么那么像小灰呢。 他忍着笑,接着说道:“你接着往下问。” 杨青叶想了想接着往下问:“你家还有什么人?他们的性子是怎样的?” “这个……”李怀远有些犯难了。他真的不好评价那些亲人,他再三斟酌,只好说道:“我大哥继承了最大的家产,他对别人……我不敢用不敬的词形容,对我倒是挺好。他好像很喜欢我的性格。每次我一犯蠢,他就会对我加倍地好。” 杨青叶侧头想了想,最后下了个结论:“你大哥应该很善良,他是在同情你。” 李怀远:“……也许吧。”反正等以后见了你就知道了。 杨青叶盯着地面沉思片刻,突然抬起头看着李怀远,试探道:“你看你父母都不在了,兄弟也不少。” “嗯。” 她顿了顿又接着说道:“你看我家的房子大不大?” 李怀远看看面前略有些低矮的门头,答道:“挺大。” “所以,你不觉得入赘很合适吗?” 李怀远:“……” 杨青叶察觉到他那奇怪的神情,不悦地问道:“我让你入赘很奇怪吗?” 李怀远擦了擦额上的汗:“不、不奇怪。我就怕我大哥不同意。” 杨青叶毫不在意地说道:“他有什么不同意的,又不是他入赘。” 李怀远吓了一跳,连忙说道:“你可别这么说,要是被人听到了……” “听到又怎么了?” “不怎么。——你家的房子真的很大,可我家的也很大。” 杨青叶觉得问到这里可以收场了,便一挥手,神情洒脱地道:“行了,我问完了,我的提议你可以回去考虑考虑。” 李怀远乘兴而来,败兴而归。 他失魂落魄地回到赵家,走到门口猛然想起,她会不会不只问自己,还会问另外两个?那另外两个万一有人同意了呢?万一呢? 第四十八章 试探敌情 李怀远带着满腔心事进了门。金钟和银哨根本不必问,一看王爷的神情便明白事情进展得不妙。 两人一前一后上前安慰。 金钟朗朗上口:“公子,胜不骄败不馁,一时的挫折没大碍。” 银哨出口成章:“公子风采过人,一定会抱得美人归。” 金钟觉得银哨的话似乎比自己的听上去有学问,下一句也改了口:“对对,公子风采盖人头,才华外溢出。” 银哨直想翻白眼:“什么才华外溢出,那叫才华横溢好不好?” 金钟反驳道:“管他横溢还是竖溢,反正是溢出来了。” 李怀远无奈地看着两人,“能不能不要吵了?” 两人识趣地闭上了嘴。 李怀远长吁短叹,吃不下饭;唉声叹气,躺不下去。 他正彷徨无措时,隔壁赵爷爷来访。 李怀远赶紧起身迎接。 赵爷爷闲话两句,开门见山地问道:“你怎么了?神色不对啊,是不是青叶跟你说什么了?” 李怀远想了想也不隐瞒,便挠头道:“她想让我入赘,但这不大可能。” 赵爷爷闻言不觉吃了一惊,因为他觉得李怀远已经给他交过底了,杨青叶怎么还会这么想?他低头一想,蓦地明白什么:“对了,你是不是没跟她说清楚家里的情况?我当时说得有些含糊,因为你跟我说的也含糊。不如你自个跟她讲清楚,我觉得青叶应该能理解你的难处。” 李怀远频频点头:“这种时候,我是应该跟她说清楚。”说到这里,他不得不正视自己的内心了。或许是他太喜欢两人之前的相处模式,一直都十分抵触暴露自己真实的身份。他总担心一旦身份揭穿,两人的关系就会不复从前。而且,到时候不是杨青叶同不同意婚事的问题,万一她觉得自己被逼迫勉强答应怎么办?最关键的时候,一旦有人知道他是王爷,事情的进展势必会超出他的预料,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一切按部就班。他只是做为一个普通的男人跟什么孟浑浊周全有一齐下场争夺。这可是万分难得的经历是不是? 可是如果他再隐瞒下去,青叶以后知道了难免会觉得他在刻意欺瞒。 李怀远向杨家走去,借口他都找好了。他要借小虎和小灰来捉书房里的耗子。其实他不借,这两猫也经常往他家跑,不光是为了看他,主要是鲜鱼多多,每次都吃了个肚儿饱。 李怀远一出家门,就看见门前的大柳树下的石桌旁围了许多人。 周全有在里面,孟清源竟然也在。 两人不用说也看到了李怀远。 三个相见,虽称不上分外眼红,但气氛也不算融洽。 众人用雪亮的眼睛看着三人,一个个都等着看好戏。 孟清源表面上十分和气:“李贤弟,你也出来纳凉?” 李怀远矜持地点点头。 周全有扬扬手中的牌九:“要不要打会牌?” 李怀远当然想玩,而且以他的牌技说不定能力压群雄,但他知道这不是什么值得夸赞的本事,于是便忍着技痒,淡淡地说道:“我对这些不大感兴趣。” 周全有立即意识到了什么,赶紧说道:“其实我更不感兴趣,平常都忙得很,偶尔才会摸两把。” “哦。” 三人你看看我,我瞧瞧你,气氛十分诡异。 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甚至连正在吃饭的都端了饭碗出来围观。 李怀远虽然不是第一次看见这种场景,但仍然觉得稀奇好玩。 因为正赶上饭点,端着饭碗的人越来越多,最后不知是谁的提议,干脆他们这些没吃饭的一人对一个菜,再出钱打几两酒小酌一番。 “行行。就这么定了。” 于是,有人回家吩咐自家老婆炒菜,也有的去买熟食熟肉,这么七拼八凑的竟也凑了好几道菜。李怀远见他们这么热闹,便也让金钟去买了一只烧鸡一只烧鹅给他们加菜,还让银哨搬了一坛好酒。 这可算是大菜,而且还有好酒,大伙十分兴奋,热情地拉住李怀远非让他坐下喝几杯,赵爷爷也被请了过来。 大伙刚坐定,便有人不怀好意地起哄道:“来,你们三个必须得喝上一杯。” 三人面面相觑。 孟书生先发话道:“大家今日相聚实乃缘分,我敬你们一杯。” 周全有端起酒杯举了一下一饮而尽,李怀远也只好干了一杯。 他们喝了第一杯,那些看热闹的人又立即给他们满了杯。 金钟和银哨一看这情形,不由得想起上次王爷拼酒醉了几个月的事,赶紧出声劝道:“公子,您可得悠着点。” “是啊,公子您要是再像上回那样,小的人头恐怕也跟脑袋分家。” 李怀远一挥手,严肃地制止道:“啰唣什么,本、本人又不是没分寸的人。”他想的是自己上次喝醉变成了小黄,难不成这次再醉还会变成大黑。 正在翘首等待骨头的大黑不知怎地,身上莫名一冷。 李怀远好饮而量浅,几杯酒下肚,脑子便有些昏昏沉沉,一个大黑变成了两个大黑。 金钟和银哨赶紧去搀扶李怀远:“好公子,您赶紧回家歇息吧。” 李怀远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你们慢慢喝。我去借两只猫回来。” 喝成这样,他也没忘了正事。 大家都看着他笑,还没喝醉的孟清源和周全有也跟着笑。 李怀远在众目睽睽之下飘进了杨家。 赵爷爷在身后替他开解:“他屋里耗子太多,要去借小虎和小灰。” 众人道:“小虎确实是捉老鼠的好猫。” 李怀远一进了杨家的院子,小虎和小灰一起迎了上来。 小灰甩着尾巴对小虎说道:“小黄这家伙喝醉了。你瞧他走路的样子,仿佛跟没长爪子似的抓不牢地。本猫喝得再醉走起路来也照样不失猫的风范。” 小虎戳穿了小灰的谎言:“可是你上次喝醉了是小黄抱着回来的。” 小灰一爪子挥过去:“你肯定眼花了,这不可能。” 两猫正争执得厉害,李怀远已经晃到了它们面前。 他睁着迷离的醉眼说道:“小灰,小虎我来请你们去我家。” 两猫当然愿意,有鱼吃谁不愿意? 小虎兴奋地甩着尾巴喵喵叫着:“走吧走吧,快去你家。” 小灰傲然说道:“你都说出口了,实在是盛情难却。” 李怀远一只胳膊抱着一只猫,一双眼睛还不停地往厨房里瞟。 “杨、杨姑娘,你家的猫借我用用。” 杨青叶正在收拾碗筷,头也不抬地说道:“你随便借呗。” 李怀远得寸进尺,进一步提出要求:“那我可以借别的吗?” “你还想借什么?” “借、借我个胆子用用。” 杨青叶:“……” 她抬眼看了看他,这才发觉他喝醉了。 李怀远看看四周,院子里没有人。 他心头涌上一股窃喜,抱着两只沉甸甸的猫儿向前走了一步,望着杨青叶说道:“其实我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我是有正事找你?” 杨青叶脸上一喜:“这么说,你想通了,你同意入赘我家了?” 李怀远真的是无言以对。 这种时候,他必须得说实话了。 他再三斟酌,再三衡量,最后吞吞吐吐地说道:“说起来,我的身份有点吓人。你做好准备要听了吗?” 杨青叶反应平淡:“哦,有多吓人。你说吧。” 李怀远清清嗓子,小声说道:“我父亲曾在京城当过官。” 杨青叶的反应仍是淡淡的,“哦,我还以为多大点事,我爷爷的爷爷也曾经当过官,当得可大了。” 李怀远一脸惊讶:“真的?究竟多大呢?” 杨青叶答道:“大约比县太爷小那么几品吧。” 李怀远暂时想不出比知县还小几品的官到底有多大。那还有品吗? 李怀远想了想,看看四周,院子里只有他们两人,他接着说道:“在京城里人们都称我为……王爷。” 李怀远的声音不大,再加上他喝了酒,舌头有些捋不直,杨青叶把“王爷”听成了“五爷”。 “五爷呀。”她不以为然地说道:“那有什么,人家还叫我姑奶奶呢。” 李怀远是苦笑不得,但心里又莫名放松了,他真的说了,是她自己没听清楚的。 “反正,总之,请你理解我的难处,我不能入赘你家了。——其实我家真的很大。你以后去了就知道了。” 杨青叶唉了一声,倒也没显出多意外。 她淡淡地说道:“不能就不能呗。没关系。我再让人问问别人。” 杨青叶这句话把李怀远吓得酒意醒了大半。 第四十九章 两个梦 李怀远的醉意被杨青叶吓醒了一大半。 他连连摇头:“不不,你别问。” 杨青叶别过头去,慢悠悠地说道:“我的事不用你管。” 李怀远借着酒胆可怜兮兮地说道:“你想想我,我专门从京城赶来。为了你接近你,绞尽脑汁住在你隔壁;为了引起你的注意,还在大太阳底下晒肚皮;我还厚着脸皮请赵爷爷来做媒,为了你取得你的信任,把我的老底都揭了给你。” 李怀远这一把辛酸泪,听着动心,闻着恻隐。连小灰和小虎都有些可怜他。自从小黄成了精,主人对它就没以前好了。不但常常打它,而且再也不抱着它睡了。由此可见,成了精也不一定好,果然当平凡猫有平凡的好处,这是小虎的想法。小灰却在想:小样儿,你这回知道了吧,没有本猫给你出谋划策,你注定要失宠。 两只猫如此可怜李怀远,杨青叶看上去仍然无动于衷。 李怀远满脸地失魂落魄,抱着两只猫回去了。 大柳树下的众人用炯炯的目光看着李怀远和他怀中的两只猫。 有人给他搭话:“我给你讲,你要捉老鼠借小虎就行,小灰从来不捉老鼠。” 小虎听到这句话,颇得自得,小灰听罢,气得圆睁双眼,冲说话人叫了两声,然后看看李怀远,用眼神命令道:“小黄,咬他。” 李怀远敷衍了这些人几句,抱着两只猫往家走去。 他一离开,坐在树下的周全有心思也活络了:“这家伙去借猫,那我要不要去像根擀面杖?” 孟清源在想:“我以后还是亲自去买包子罢。” 李怀远一直在担心杨青叶去问另外两个关于入赘的问题。 杨青叶还没来得及问,就被一件突如其来的事打断了。 因为邻县发生了水灾,许多灾民流落到相对富庶又没有灾情的端阳县。特别是人杨青叶所在的这条小吃一条街流民最多。这些灾民初来的时候,杨青叶和周全有等一些卖饭铺的没少施舍,就连赵奶奶这样的人家也是尽自己所能,拿出食物和来救济。可是,灾民越聚越多,杨青叶他们做的都是小本买卖,哪经得起这么大量的施舍?他们自己还得吃饭做生意是不? 这些灾民大多都是本分老实的百姓,但俗话说,饥寒生盗心,何况这里面的人也不全是本分之人。渐渐地,附近的街坊邻居中时不时传来家里被偷盗的消息,更为恶劣的是还有一户人家的闺女险些被欺侮。众人人人自危,有人就提议去找告诉官府,看看能不能想想办法。 李怀远也是第一次亲眼目睹此事,他第一件想到的就是灾民这么大,官府怎么不发赈灾粮?难道是灾情还没来得上报朝廷? 他向一位看上去十分老成的长者打探消息,那人说他们那里今年春天就开始干旱,麦子歉收,本来指着秋粮多打些,结果一入夏又连降大雨。当然,端阳也下了雨,便他们的地势好些,不像他们那里那么严重。 李怀远思忖良久,觉得自己应该出去走一趟。他要出门,但心里又放下不下杨青叶。她家是卖包子的,本就十分引人注意,再加上家里又只有杨槐一个半大男孩子,根本不济事。万一…… 他想留下金钟和银哨,无奈两人头摇得像拨浪鼓,命令也没用,一命令他们就要死要活。他们被上次那事吓破了胆,若是王爷有个三长两短,他们的小命也就跟着呜呼了。哪敢就这么放王爷独自离开? 李怀远十分地后悔自己出门没多带几个侍卫。唉…… 尽管两人哭天抢地,李怀远还是将金钟拨过去保护杨青叶。两人一看,这样的结果也勉强可以了。还能怎么办?金钟只能乖乖上任。 金钟到杨家跟杨槐挤一家房,他找的理由是他家的房子漏雨。 杨青叶嘴上没说,但心里明白是李怀远的安排,便也同意金钟跟杨槐住一块。 李怀远安排好杨青叶的事,便出门办事去了。 他果然有先见之明,他出门的第一晚,杨青叶家就遭了灾民的抢劫。 直到这时,人们才惊讶于金钟的身手。他看似平平常常,一到打架,往中间一跳,闪绽腾挪,窜蹦跳跃,打得贼人哭爹喊娘。大黑率领小灰小虎,众邻居闻声也来帮忙,把这些众贼吓得四处窜逃。 杨青叶惊魂一定便领着杨槐再去官府报案。江知县也正为灾民的事焦头烂额。报案的不知杨青叶一家,江知县只得让众衙役和侍卫轮流去巡逻。有了这些衙役的巡逻,端阳县的治安略略好了一些。 街上有人巡逻,家里又有金钟和杨槐,杨家暂时安宁下来。 可是她心里总归有些放不下李晃。她向金钟打听他的去向,金钟支支吾吾、含含糊糊,表面说了一大通,其实什么也没透漏。 杨青叶心里既担忧又焦急。他那么蠢谁知会不会出事?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杨青叶当晚就梦见了李晃被人捅了,他的腹部插着一把刀,鲜红的血汩汩流淌。他双眼无神地望着她,发出极其微弱的声音。 杨青叶伸手去扶到,却摸到了黏糊糊的血,她吓得浑身颤抖,大叫一声坐了起来。 金钟一听到叫声第一个赶了过来,站在杨青叶门口连声叫:“杨姑娘,杨姑娘。” 杨青叶喘息几声,擦了一把大声回答:“没事没事,我做噩梦了。” 金钟这才放心地回去。 杨青叶因为这个噩梦,下半夜睡得极不安稳。 次日清晨,她一看到金钟就说道:“我昨晚梦见你家主人了。” 金钟见怪不怪:“那没什么,我家公子几个月前就梦见姑娘您了。” 杨青叶瞪了他一眼:“我是说真的。” 金钟一脸严肃:“小的也是说真的。” 杨青叶叹了口气,真是有其主必有其仆。 整整一天,杨青叶都心神不宁,总担心自己的梦灵验。 果不其然,当天下午,李怀远就被银哨搀扶着回来了。他的头上还包着白布。 杨青叶心中一沉,赶紧上前询问。这才知道,这家伙路上被流民打劫了。 可杨青叶又有疑问,既然金钟功夫那么好,那么银哨武艺肯定也不弱。 李怀远答曰:“他是武艺不错,本人武艺也很高。” 银哨接着说:“可是双拳难敌四手,好汉架不住人多。” 李怀远指着自己的伤头说:“这是被他们用石头砸的。” 银哨带着哭腔说:“他们都说小的和公子长得白白胖胖,一看就是大肥养。” 杨青叶叹息,金钟也叹息。 李怀远又转而问金钟,当他听说杨家一切平安无事时,不由得松了一口气:“还好还好,这帮灾民太可怕了。一定得想办法赶紧让朝廷赈灾放粮。——嗯,我去躺一躺。”李怀远这一躺一天一宿没醒来。 众邻居知道了都来探望,有人拿鸡蛋,有人拿红糖。小灰小虎大黑也来了。 杨青叶没有跟着众人来,她是晚上来的。 她端来了鸡汤,坐在赵奶奶家一通东拉西扯。 赵爷爷先看出来了,站起来说:“我去外面看看。你们接着聊。” 赵奶奶也随后站了起来:“青叶你自个坐,我去去就来。” 小玉最后出来眨巴着眼睛说道:“青叶姐姐,你去隔壁看李哥哥吧。他肯定在等着你来。”杨青叶也不再装了,倒了一碗鸡汤去了隔壁。 她去的时候,金钟和银哨一边熬药一边掰扯: “你说人家都来了,杨姑娘怎么还没来?” “人家毕竟是姑娘家,肯定是害羞不好意思来。” “我敢打赌她一定会来。” “我觉得她不一定来。” 两人正在争执,忽然听见屋里有动静。两人便飞一般地进屋。 “王爷您醒了?” 李怀远有气无力地嗯了一声,仍旧觉得头晕恶心。他酝酿了一会儿才缓缓说道:“银哨,你换身旧衣服,带着东西连夜抄近道去临县——” 他话说到一至,就见银哨不停地对他眨眼。李怀远明白外面有人来了,当下话锋一转道:“去找我那位远亲,让他赶紧上报灾情给……我大哥,我大哥会想办法赈济灾民。快去快回。” 银哨连声答应,态度万分恭敬地接过李怀远手中的东西,小心翼翼地揣进怀里离开了屋子。 银哨与杨青叶迎面相遇,他笑着打了声招呼就匆匆离开了。 金钟还愣在原地,就听得李怀远轻轻咳了一声,他这才后知后觉地明白自己也该离开了。 杨青叶端着鸡汤站在床边,看着李怀远说道:“我的梦果然应验了——我梦见你被人捅了,流了满地的血,一摸还是黏的。” 李怀远幽幽地说道:“你梦的是小黄不是我,我的伤在头部,再说你又没摸我。” 杨青叶:“……”为什么他们两个的关注点总是那么迥异。 李怀远用垂涎的目光看着杨青叶,一本正经地说道:“我昨晚也做梦了,梦见你答应了我的求亲,你说我的梦能不能应验?” 第五十章 主人何时邀我进闺房 “你说我的那个梦能不能实现?”李怀远趁着这个机会厚着脸皮问道。 杨青叶轻哼一声,“你的脸皮比拐弯的城墙还厚。” 李怀远摸摸自己的脸,一本正经地问道:“真有那么厚吗?你摸摸看。” “不摸!” 杨青叶实在不想跟这种厚颜无耻的人对话了,她转身离开了李家。 李怀远受伤了,银哨出门了。杨青叶本来以为金钟会回去,没料到,他只是白天回去照顾,晚上仍被李怀远赶回杨家来。 因为那些流民仍在,即便有衙役的巡逻也难以让人放心。 时间一天天过去,端阳县的灾民倒也没再增多,官府也采取了一系列的行动,像是招募灾民修桥干活,动员县里的富商大户捐银捐粮等,情况略有好转。 杨青叶所在的这条街上也跟着捐了一回,当然,他们都是小本买卖自然不能跟那些富商大户们比,不过是略尽所能罢了。其中又数李怀远捐得最多,他拿出五百两银子给灾民发放路费回家或是投奔亲戚。那些灾民大喜过望,街坊邻居感慨李怀远慷慨大方的同时又觉得他不会过日子。 几天后,银哨安然返回。 银哨一见了李怀远赶紧问道:“公子您的身体怎样了?——事情都办好了。” 李怀远浑不在意地说道:“这点伤算什么,快好了。” 他仔细询问了银哨办事的经过。 银哨水都顾不上喝,赶紧一五一十地说了起来:“王爷猜得没错,邻县那个混蛋知县竟然真的隐瞒了灾情。想必是因为今年是他任期的最后一年,他怕影响升迁才隐瞒不报。” 原来,在大梁上报灾情是要逐级上报的,当地受灾百姓上报知县,知县上报到府城,最后再由知府上报户部。然后再朝廷委派官员组成勘灾小组赴受灾地勘察灾情。这中间稍有延误,便得等上数月甚至半年以上。如果邻县的知县能及时上报灾情,朝廷关于赈灾的旨意应该已经下了,或是赈济钱粮、调粟平粜、或是转移灾民、抚恤安置等等。可是那位知县大为了自己的前途硬是隐瞒不报,着实令人可恨。 李怀远听罢愤愤地说道:“这个狗官,让他滚回家去吧。拿笔墨来,本王写一封书信向秉明实情。” 银哨赶紧去准备笔墨。 李怀远刷刷点点,一气呵成。说完正事,他想了想又加了一句,“臣弟找到了梦中的那位女子,她为臣弟的翩翩风度倾倒,不久当回京,携她拜望皇兄。”信一写完,就让银哨送往驿站。 事情办完,他闲得身上生锈,正要下床活动活动筋骨。却见金钟提着一个食盒喜滋滋地进来说:“公子公子,杨姑娘送吃食来了。” 李怀远两眼放光,迫不及待地说道:“快端上来。” 食盒有三层,上面一层是三个白嫩嫩的包子,中间是香油扮萝卜丝,下面是白粥,闻着清香,看着好吃。 李怀远先尝了一口包子,真好吃,可是他竟然没吃出什么馅的,以前主人没包过这种味道的。 他只得向金钟和银哨询问:“剩下的两个赏赐给你们吃了,你们说说看里面是什么馅的。” 金钟说是小白菜的,银哨坚持说是苋菜馅,李怀远觉得哪个都不像,最后仔细一看,才发现三个包子三个馅。他们三个都没能猜出李怀远吃的是哪种馅。 他满心感动:“主人、啊不,青叶对我真是太好了。”三个包子三种馅,这里面包含着多少情意。可他怎么舍得赐给那两个家伙?李怀远越想越后悔,看向两人的眼神都有些不对劲。 金钟和银哨对视一眼,看着手里的包子实在有些食不下咽。 金钟赶紧邀功,似乎想戴罪立功:“公子,这包子可是小的给您争取来的。当时杨姑娘随口问道,你说病人都喜欢吃什么东西呀。小的赶紧回答说,当然是清爽可口的,比如说包子之类的。杨姑娘过了一会儿就让小的给送吃的来了。” 李怀远人若有所思地“嗯”了一声。 银哨见金钟邀功,心里一急,也赶紧出了个主意道:“公子,您还想吃点什么?由小的再去旁敲侧击一下。” 这个问题值得深思,他还想吃点什么呢?当他还是小黄时,他最喜欢啃骨头。如今,他最喜欢…… 李怀远的眼前闪过一排排山珍海味,众多珍馐佳肴中间,一盘青翠欲滴的青菜叶昂然独立,引得他的味蕾蠢蠢欲动。 他一脸垂涎地说道:“我最想吃青菜叶。” 金钟笑道:“这还不简单?” 银哨却觉得事情不是那么简单,如果只是青菜叶,王爷的眼神为什么那么奇怪?他仔细一想就能明白,此青菜非彼青菜。 银哨大着胆子勇进忠言:“我的王爷,您可别动了歪心邪念,小心杨姑娘还提着斧头满街追着咱们砍。” 金钟不以为然地说道:“你家祖上是卖藕的吧,心眼太忒多,公子说他想吃青菜,你非说他动了邪念。” 两人的争执惊醒了浮想联翩的李怀远,他被银哨戳中心事,不由得脸上一热,便恼羞成怒,死不认帐:“金钟说得对,本王真的是想吃青菜而已。” 银哨暗暗地自打自己嘴巴子,人太聪明了就是不好。这年头上头都喜欢笨的。 银哨便说道:“那么公子,小的这就去跟杨姑娘说一声。” 李怀远想了想又吩咐道:“你要装作漫不经心地提一下,不要显得太刻意。” 银哨频频点头:“是是,明白明白。” 银哨在杨家门口转了一圈,找了个借口进院,又在杨青叶面前转了一圈,最后用漫不经心地语气问道:“对了,杨姑娘,你今天送给我们公子的那三个包子中既不是苋菜馅又不是小白菜馅的那个包子是什么馅的?” 杨青叶:“……”这人怎么说话那么绕。 她想了一会儿答道:“我只是随手给你们拿了三个,我哪知道是什么馅?” 银哨擦汗:“原来是随手拿的。”要是王爷知道了不知该作何感想? 他感慨完毕,又想起自己还有任务在身,于是再次装出一副十分随意的样子说道:“我们公子说他想吃些青菜。” 杨青叶“哦”了一声,“那倒容易,眼下这季节,菜多的是。” 在银哨的暗示下,杨青叶真的炒了一盘青菜给她端回去。 李怀远用复杂的目光端详着这盘菜,端详完毕,再步入院中,望月感慨,难得的诗兴大发,曼声吟道:“青青菜叶,悠悠我心,但为君故,沉吟至今。” 金钟和银哨在屋檐下咬耳朵。 金钟说:“公子自从来这里后,念书的劲头比以前强多了。上次背《儿子兵法》这次又背《词经》。” 银哨用鄙夷的口气说道:“什么《儿子兵法》,是《孙子兵法》好不好?以后多念点书,省得出去丢王爷的人。” 金钟道:“行啦行啦,谁没个口误的时候。” 李怀远又出声道:“天上月亮暗又黄,主人何时邀我进闺房。” 金钟和银哨:“……” 两人想着这话实在是下人不宜,他们要不要回避? 就在这时,从院墙那边扔来一枚暗器直冲李怀远而来。 金钟和银哨几乎同时出声:“有刺客——” 李怀远伸手抓住了那枚暗器,原来是一块土坷垃。 “谁?谁在偷听?”他尴尬地问道。 回答他的又是一块土坷垃,比上一块更大。 金钟和银哨飞身过去查看,两人跃上墙头,向下一看,跟下面那人大眼瞪小眼。 原来,他们的院墙外面就是一条窄窄的过道,夏日的夜晚,穿堂风最是凉爽,杨青叶正拿了席子在此纳凉。 金钟和银哨不约而同的想到了刚才的事,不觉尴尬起来。 两人齐声傻笑起来:“嘿嘿嘿,杨姑娘您也在这儿纳凉啊。这风儿可真凉爽。” 李怀远听到金钟和银哨的傻笑和招呼,就觉大事不好,他被人逮了个正着,这可如何是好? 承认吧,怕她觉得自己心思不纯;不承认,又怕她觉得自己做了不敢认。 真是骑虎难下,委决不下。 第五十一章 汪汪,主人谅我 李怀远正委决不下时,杨青叶却冷幽幽地开口了,她对金钟和银哨说道:“你们两个到外面凉快去,叫那个人给我过来!” 金钟和银哨默默对视一眼,心说,这姑娘好生霸道。不过,一想到他们王爷做的事,他们又蔫了。 两人蔫了吧唧地跳下墙,走到李怀远面前,小声说道:“公子,杨姑娘让您过去。” 要是往常,李怀远听到这话,恨不得借来大黑的尾巴摇一摇。可是此刻,他心里发虚,脚步更虚,根本没胆量走过去。 他含糊不清地说道:“那什么孤男寡女的,万一让人看见了不太好,还是不去了。” 墙外的杨青叶不动声地说道:“你过来,我保证不打你。” 李怀远:“……” 李怀远正在迟疑间,小灰和小虎攀上了墙头,两猫朝他喵喵叫了两声。 小虎很诧异地问道:“小黄,你又干什么坏事了?” 小灰语重心长地劝道:“小黄,干了坏事你就认错。” 小虎扑愣扑愣猫头说道:“看样子小黄不想认错。” 小灰叹息一声:“唉,他变成人后越来越堕落了,现在沾了满身的人气,再这样也下去,他再也不是从前的小黄了。” 李怀远听着这两只猫一唱一和地说他,一脸地无奈。 他一步步地挨进院墙旁边,找了把椅子站上去,趴在上面往院外看去,杨青叶正双手抱胸抬头瞪着他。 李怀远厚着脸皮邀请道:“进、进来坐会儿吗?” 回答他的是一声重重地哼声。 李怀远还想说些什么,突然听见“砰啪”一声,他吓了一跳,借着朦胧的月光往下一看,就见杨青叶在用拳头砸什么东西。 他心中一急,赶紧说道:“你小心砸疼了手,我错了我错了。” 这次回答他的不是哼声,而是吃东西的声音,李怀远再仔细一看,原来他的主人刚才砸的是西瓜。她用拳头砸开西瓜,站在那儿旁若无人地吃了起来。 李怀远不知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他又不敢问,只好一直趴在墙头看着她吃。 杨青叶干脆利落地解决掉了半块西瓜,抹抹嘴,对着上面的李怀远命令道:“把头伸过来。” 李怀远不知道她要干什么,只好乖乖地把脑袋伸了过去。 李怀远只觉得头上一沉,一顶重重的、带着汁水的东西罩在了他头上,那是杨青叶送他的西瓜皮帽子。 杨青叶终于肯开口了:“我本来想给你送个西瓜,送你个头,你这个王八蛋!” 李怀远摸摸头上的冠冕,哭笑不得。 杨青叶一手扯起席子,一手抱着另外半拉西瓜,扬长而去。 李怀远头上顶着西瓜皮,趴在墙头,望佳人兴叹。 小虎好奇地用爪子摁了摁他的帽子,小灰也瞧了一瞧。 两猫一人一齐趴在墙头。 李怀远返回屋里时,金钟和银哨也眼前的情景逗得想笑不敢笑。 李怀远无心理会他们,也没脸让他们出主意,便自个顶着西瓜皮回房去了。他把西瓜皮放在灯光下仔细端详,一边端详一边想着怎么收场。 突然,他灵机一动,大声吩咐金钟银哨:“你们去给我十个大西瓜来。” 两人惊住:“这都晚上了,上哪去买?”但王爷吩咐,他们又不得不去。 街上除了乘凉的人还是乘凉的人,哪有卖西瓜的?没办法,他们只好向邻居去买,打听了一圈,终于凑齐了十个西瓜。 李怀远随手抱起一个放在桌上,又让银哨准备画笔。 他一边构思一边作画,他想在西瓜上画一个英俊潇洒、风度翩翩的男人认错的画,也不知道是西瓜皮太滑,还是他的画技太差,反正总是差那么一点点。第一幅瓜画,画上的男人太丑;第二幅,认错的样子没诚意;第三幅,还是不满意。 不知不觉,月已西斜,金钟和银哨困得双眼呆滞。 李怀远仍在画啊画,他几乎是无意识地在西瓜上画了一只狗,一只小黄狗,小黄狗背上背一根荆条,耷拉着脑袋,摇着尾巴,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让观者忍俊不禁又心生怜意。 李怀远看得精神一振,挥手在上面写下一句话:汪汪,请主人原谅我。 画完这幅西瓜画,他终于放心地去睡了。 次日清晨,杨青叶一开门,一只西瓜连滚带爬地骨碌了进来。 她心里纳闷,仔细一看,竟发现上面另有乾坤。 她看着上面的那只活灵活现、惟妙惟肖的小黄,从前的许多往事一一浮现,心中不由得随之一软。 杨青叶正盯着西瓜发呆,杨槐和长安也发现了,一齐凑过来看。 长安十分喜欢上面的画,不停地叫“黄黄”。杨槐高兴地说又有西瓜可以吃了。 杨青叶把西瓜搬进了自己的房间,对杨槐说这个不能吃。 上午的时候,孟家和周家的媒人先后登门。 左邻右舍也得知了这一消息,都在观望着。 这已经拖了几天,今天该给结果了吧。 关于三人的堵住也下到了最大。 押孟清源的有一半,押周全有的有一半,剩下的寥寥几人押李晃。 李怀远昨晚睡得太晚,上午起来不觉头昏脑胀。 他一听到消息不禁着急上火,赶紧阵阵衣冠去催隔壁的赵爷爷也去杨家问消息。 赵爷爷气定神闲地说道:“急什么,该是你的跑也跑不了。” 李怀远道:“我就是不确定该不该是我的。” 赵爷爷笑了笑,说声:“你自个坐吧,我去摘菜。”他转身往后院去了。 李怀远心里那个着急,恨不得上前拖他老人家回来。可他到底还是不敢,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赵爷爷离开。 李怀远见媒人这么不上心,便掉头回家让争哨去打探消息。 银哨领命而去。 银哨找到杨槐,悄声问:“杨槐,你想哪个人当你姐夫?” 杨槐头也不抬地答道:“谁当都好。” 银哨不死心,又问:“你姐说他们三个哪个好。” 杨槐依旧板着脸:“她说哪个都不好。” 银哨:“……” 赵爷爷转身回了自家后院。 绿油油的菜园子里,杨青叶正在弯腰摘菜。 赵爷爷背着手,踱了几步,一语双关地问道:“青叶,这园里三样青菜,到底哪个是你心头爱?” 杨青叶明白赵爷爷的言外之意,她平淡地回答道:“头两样菜炖汤易烂,包包子太老,觉得他们都挺好,又觉得不要他们也活得了。” 赵爷爷捻着胡须笑道:“那第三个菜呢。” 杨青叶想想那人昨晚的作为,便冷哼一声道:“路边的狗尿苔,都不想把他当菜。” 赵爷爷哈哈一笑:“爷爷是过来人,这种乍一看是狗尿台,仔细看看可能是好菜。” 杨青叶低头想了一会儿,又说道:“我对他顾虑多,看法坏。” 赵爷爷耐心地道:“你说来我听听。” 杨青叶道:“他说他排行第十八,我觉得他爹花他娘瞎。” 赵爷爷道:“你的顾虑我明白,可是你想,种子不能选择自己在哪里开花,人又不能自个选择爹妈。” 杨青叶又说:“他行为有时太怪诞。” 赵爷爷笑着说:“前两个不怪诞,也没见你多喜欢。” 杨青叶一向跟赵爷爷老夫妻处得好,也知道他们是真心为自己好,她真诚地求问道:“爷爷依我看,我选哪个好?” 赵爷爷高深莫测地说道:“我掐指一算,你和李晃最有缘,你们是天定的姻缘。” 杨青叶两眉一弯,“爷爷,您这个媒人可没白请,净为他说好话。” 赵爷爷笑道:“你以后就明白了,有时候真的是千里姻缘一线牵。” 杨青叶一脸若有所思。 赵爷爷又说道:“青叶啊,这种事谨慎是应该的,可是有时也得果断。听爷爷的,别拖了。你平常可是个‘撂地上摔三截,水萝卜就酒嘎嘣脆’的干脆人。” 杨青叶正要开口,突然从院墙上掉下一个重物,“砰”地一声巨响。 一个人从墙上摔下来,摔成了三截,并应该说还是一截。那墙毕竟不高,地上又松软。 这个人就是趴在墙头偷听的李怀远。 其实他也不是特意偷听,他本想再催催赵爷爷,又想顺便看看他是否还在看院,结果一眼看到了杨青叶在那里,两人似乎在严肃地讨论着什么。李怀远凭直觉猜测两人正在谈论杨青叶的婚事。他对这事当然关心。但两人的声音不大,隔得又有些远,于是,他就借着藤蔓的掩护,伸长脖子听,长些再长些,然后身子脱离了墙,整个人伸到了赵家院里。金钟都没来得及去拉他,谁想到他会去偷听呀。 杨青叶和赵爷爷被迫中止了谈话,赵爷爷怔了一下赶紧过来扶李怀远。杨青叶又好气又好笑,无言地看着面前这个人。这就是所谓的天定姻缘?她是不是过年祭天时用了臭猪头,所以老天才这么惩罚她? 第五十二章 因蠢得福 赵爷爷赶紧去扶人,连声问道:“摔坏没有,哪里疼?” 李怀远有气无力地说道:“没有哪里是不疼的。” 金钟和银哨听到动静,情急之下,连大门也不走了,一窜窜过墙来,把赵爷爷和杨青叶唬了一跳。 两人一左一右搀扶起李怀远,一脸地紧张和关切。 “公子,您还能走吗?” “公子,您还能动吗?” 两人搀着人回屋,赵爷爷帮忙去请大夫。杨青叶也跟着三人回了李家。 过了一会儿,大夫就来了。 因为大夫要病人脱了衣服查看伤势,杨青叶不好留在现场,嘱咐了金钟银哨两句便先回家去了。 大夫查看了伤势,见并无大碍,便说道:“年轻人身体壮实,禁得起摔,你休息几天就好了。我给你开些治跌打损伤的药,你涂一涂,让人揉一揉,好得快些。”跌打损伤的药,金钟和银哨自已带的就有,不过还是让大夫给开了些。 送走大夫后,两人一起帮李怀远上药。 金钟一脸愁容地说道:“王爷您说在宫里京里那么险恶的地方都没怎么受过伤,怎么来了端阳县后是灾祸不断,砍伤、伤风、头痛、被打劫,这次又是摔伤。” 李怀远蹙着眉头说道:“这是老天对本王的考验。” 银哨从坏事中找好事,眼珠一转,说道:“王爷,您看您反正伤也受了,罪也遭了,不如就利用这个机会博得一下杨姑娘的同情,女人家最容易心软了。” 李怀远听到这话,双眼双耳一齐亮了起来,亮完又黯淡下去,他耷拉着脑袋说道:“她的心软才不软呢,比谁都硬。”她只有某个部位最软。 银哨越想越觉得这个办法可行,他出门正要去杨家,正好听赵爷爷说杨青叶还在他家摘菜。赵家的菜园子很大,种的菜吃不完,杨青叶开包子铺需要大量的菜蔬,最近时常过来摘菜。 银哨一看到杨青叶就过来套近乎。 杨青叶问银哨:“你家公子怎样了?” 银哨说道:“除了头晕、头痛、腰痛、背痛、腿痛外其他都还好。” 杨青叶:“……”这叫其他都还好?真是有其主必有其仆。 杨青叶跟着银哨进了李家。尽管这个人这么蠢,可是不看心里又有些不落忍,谁叫她是心地善良之人。 李怀远没料到银哨的伎俩竟真的立时见效,他看到杨青叶进来,心下激动,迫不及待地想坐起来,不料牵动了伤口,“嘶”地一声吸了口凉气。为了保持风度和形象,他面上仍是一脸严肃。 杨青叶一看到他这副模样就觉得想笑。 “你说你怎么那么蠢呢?”她开场白就来了这么一句。 李怀远:“……唉。”这叫他怎么回答? 杨青叶又说道:“明明你当狗时挺聪明的呀。小黄可是附近有名的狗。” 李怀远当然听得出来这弦外之音,他赶紧替自己辩解道: “聪明不聪明那得看跟谁比,跟大黑它们比我当然聪明。可是跟……跟你比,就显得蠢了。” 人家都这么直白真诚地夸自己了,杨青叶也不好再进行连续打击。于是,她把话收了回来:“好吧。算你有理。”看来他更适合当狗。 两人的话题有了短暂的中断。 杨青叶有一肚子的问题想问,正在考虑先问哪个好。 而李怀远有满肚的话要说,千言万语又不知先说哪句好。 他又怕自己再犯蠢,总想语出惊人,自个在心里挑挑拣拣也没挑出一句来。 这当儿,杨青叶终于想出一个问题,她问:“你家过年祭天吗?” 李怀远一脸怔然,不知道她这是什么意思,只能实话实说:“当然得祭。我们全家声势浩大的去祭,祈求风调雨顺五谷丰登。” 杨青叶道:“怪不得。我有几次都忘了祭拜了。所以老天爷奖励你,惩罚我。” 李怀远一脸莫名:“嘎?” 杨青叶看他这么蠢,只得跟他说明白:“赵爷爷说咱们是天定的姻缘。” 李怀远心里笑开了花,“说得对,说得对。我跟你说钦天监的监正也是这么跟我说的。” “钦天监是干什么的?”杨青叶没听说过,不懂就问。 李怀远耐心地解释道:“就是掌管天文地理的,闲来无事解解梦,观观天象什么的。” 杨青叶不以为然地说道:“哦,是算命的呀。算命的一般只要给钱都会拣你想听的唠。” 李怀远不跟她争论。在这种关键时刻,他必须要抓紧一切机会展示自己的实力。 展示实力不能太直白,他只好借别人的口来显示自己的好。 “我嬷嬷说将来哪个女人嫁了我,绝对会享福。”这话是真的,她的嬷嬷因为跟错主子受了重罚,后来被贬到他们那里时,脑子都不大好使了。但她对李怀远是一门心思的好。 她时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就是:“这孩子是少有的憨,将来哪个女人嫁了他绝对是捡了宝了。”其实李怀远只听到了前半句,没听到后半句:“当然,要想要更大的荣耀是不可能了。” 杨青叶不甘示弱地接过话道:“我爷爷说哪个男人娶了我是烧高香。” 李怀远目光灼灼地看着杨青叶:“那我现在去烧来得及吗” 杨青叶起身站了起来,“不跟你说了。我看你脑子也摔坏了。” 李怀远有些摸不准她的风格:“你别走啊。”这不聊得好好的吗? 杨青叶走后,李怀远左思右想,绞尽脑汁、肾汁地想,他把他们说的每一句话都翻来覆去地想,得出的结论是这次,他真的没犯什么大错。倒数第二句又含蓄又奔波又不流氓。可是她为什么突然走了呢?想不通,实在想不通。 杨青叶一离开,金钟和银哨又鬼头鬼脑地进来了。 银哨迫不及待地问道:“公子,有谱吗?” 李怀远看了他一眼,垂头丧气地道:“有谱会这样吗?” 金钟和银哨无奈地对视一眼,默默叹息着。 两人一齐劝道:“公子,您睡一会儿吧。” 李怀远着实又累又困,很快他就陷入了黑甜的梦乡。 杨青叶也在他的梦中。她拒绝他了。 无计可施的李怀远最后只好使出一招:“本王是王爷,你跟我回府当王妃好不好?” 杨青叶白了他一眼,不屑地说道:“王爷?我看你就是个王八。”然后她随手扔过一个西瓜,砸得他连滚带爬。 李怀远被砸之后彻底怒了,他狗急跳墙,用权势抢走杨青叶。 杨青叶鄙视地看着他,她说她要击鼓鸣冤,告他强抢民女。 所有的人都鄙视他,主人不理他,连大黑、小虎、小灰也看不起他。 身为一个男人得不到心爱的女人只能用权势强抢,这是多么可悲荒唐。 李怀远被惊醒了。他大汗淋漓、浑身湿透。 金钟听到动静赶紧跑进来问道:“公子,您做噩梦了?” 李怀远看了看外面的天色,问道:“天亮了?” 金钟道:“哪里亮了,这才是下午。公子没睡太久。” 李怀远双眼无神,面色苍白,他有气无力地说道:“金钟,你做好准备,本王可能要用权势娶亲了。” 金钟吓得手一抖:“公子,您梦里又梦见别的女人了?” 李怀远瞪了他一眼:“蠢货。一个都够我受的了。” 李怀远想着梦里的情景不觉又是一阵哀伤。 金钟不知王爷何故如此悲伤,问也问不出所以然,安慰也安慰不到点子上。他只能等银哨回来,可是这个该死的银哨不知又到哪里游荡去了。 终于,银哨回来了。他的脚步声十分轻快,声音里也带着兴高采烈:“公子公子,小的给您报喜来了。” 李怀远恹恹地问道:“都这样子了,何喜之有?” 银哨故意停顿一下,朗声说道:“小的一直潜伏在杨家附近,先是看到周家的媒人出门了,看气色不怎么高兴,应该是遭到拒绝了。” 李怀远一听,心情果然好了许多。 但是拒绝了周全有,还有一个孟呆子呢。 银哨又接着说道:“小的继续潜伏,过了一会儿,孟家的媒人也出来了,看样子也不怎么高兴,应该是遭到拒绝了。” 李怀远听罢更高兴了。可是…… 他接着问道:“那咱家的媒人呢?” 银哨:“……咱家的媒人没去。” 李怀远心想,赵爷爷肯定对他没信心。 他这正这么想着,院外有人在叫他:“小晃啊,你身体怎么样了?我给你道喜来了。” 幸福真是来得突如其来。 这一会功夫,李怀远体会到了从地狱到天堂的转变。 杨青叶答应了他的求亲了。主人答应他了! 狂喜之下,李怀远再也躺不住了。于是,他吩咐两个小厮用竹床把他躺到院外的大柳树下去。 李怀远得意而骄傲地躺在那儿,沐浴着众人惊讶审视的目光。小灰得意地坐在桌子上。大黑也伸长舌头卧在他的床边。 孟清源路过这里,走过来默默地看了一眼,走了。 周全有路走出店铺,站在门口默默地瞪了他一眼,转身回去了。 那边,街上来了一群巡逻的衙役。为首的那个中年人,看到李怀远主仆三人,不由得瞪大眼睛,揉揉眼睛定睛再看。他看了一会儿,悄悄地带着人离开了。 第五十三章 身份暴露 杨青叶拒绝了周家和孟家,答应了李晃的求亲。这一下,街坊邻居们都炸了锅了。 “青叶这是怎么想的?明显是小周更适合过日子啊。” “小孟也不错啊。” “她怎么选了李晃那个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就知道乱花钱的主儿。” 李怀远本来觉得自己中选了,正在自鸣得意,结果一听到这话,不禁来了气。他怎么就四体不勤五谷不分了?他现在六谷都能分清了好吗? 这些人都是什么眼光? 金钟上前安慰:“公子,这些人都不识货,买瓜都拣大的挑。” 银哨道:“你管他们怎么想,只要杨姑娘觉得你好就好。” 李怀远点点头:“说得对。” 这厢,杨青叶的大娘朱氏也听到了消息。她早就知道孟家和周家提亲的消息,也给出过主意,依她看,还是周家好。不过侄女又不是闺女,她只能提议,做决定的还是杨青叶自已。如今听人说,这个侄女竟然选了大伙都不太看好的李晃,她不禁也有些急了,匆匆放下手里的活便赶来了。 “青叶青叶,有人跟我说,你看上了隔壁的那个李晃,是真的还是假的?” 杨青叶正色道:“是真的。” 朱氏叹息一声,反问道:“你到底看上他哪点了?” 杨青叶也怔住了,她总不能跟伯母说,李晃就是她的小黄变的吧。她再一想,除了这点他是否还有别的优点。 “我看上他……”杨青叶慢慢说道:“我看上长得高长得好,我一见到他就想笑。” 朱氏默默叹息一声,这孩子果然还是发过烧,挑男人哪能那么挑。 朱氏道:“男人长得好看又不能当饭吃。再吃人家小孟和小周长得也是眉眼周正啊。” 朱氏见侄女不说话,又接着劝:“而且,他又不肯招赘,你说不定要跟着去他家,到时千里迢迢的,身边一个亲人都没有,嫁在咱们当地多好。” 杨青叶也没有多说,只道:“可是伯母我都答应人家了,总不能反悔吧。” 朱氏忙道:“我当然不是要你反悔,只是……你咋不跟人商量商量呢。”反正她是不大看好那小子。听说他不但天天给长安买点心吃,还给猫狗买鱼买骨头,瞧瞧,这是过日子的人吗? 朱氏对这个未来的侄女婿不满意,杨小枝说不上满意不满意。唯有长安最高兴。至于小灰和小虎大黑它们还不知道内情。 李怀远听从赵爷爷的劝告,不敢再明目张胆地在杨家门口晃。当然,金钟和银哨跑得比往日更勤。他们去干活,送东西。两人自小跟着李怀远过惯了好日子,现在也不得不开始干粗活了,劈材、扛面、扫街样样都来。干完活,他们会带回各种吃食回来。 两人每每都会说道:“王爷,这是王妃赏赐的,您慢用。” 李怀远每次都乐呵呵地吃了。 吃完饭,金钟给他按按肩,银哨给他锤锤腿。李怀远伸展胳膊伸长腿,半闭着眼睛想主人。 他闭着眼睛问两人:“你们说,假如她知道自己要当王妃会是什么反应?” 金钟道:“这还用说,肯定会乐得合不拢嘴。” 银哨道:“那不一定,说不定会惊得合不住嘴。” 李怀远慢悠悠地道:“本王上次喝醉时跟她坦白了,她自己听岔了。你说我是不是要再坦白一次。” 金钟道:“那是必须的,纸里包不住火。” 银哨也道:“王爷还是找机会坦白吧,要是咱们的行踪被人发现了,吓着王妃可就不好了。” 李怀远最终决定要郑重其事地坦白自己的身份。 坦白这种事情,最好找个隐蔽、人少的地方,说不定会有意外奖励之类的,一想到这个他的心就如小狗乱撞,五色的云彩在眼前飘。 李怀远自以为选了个合适的时机、合适的地点。 他打听到杨青叶又来赵家菜园摘菜。 他命金钟和银哨到前头绊住赵爷爷赵奶奶,他自己踩着梯子从墙头缓缓而下。 杨青叶正迎着朝阳背对着他弯腰摘菜,她仿佛背后长眼睛似的,头也不回地说道:“你怎么也来了,我到哪儿你跟哪儿,你说说你是不是又做了亏心事?” 李怀远脚步一顿,他惊讶地道:“你都知道了?” 杨青叶听到他的声音猛一回头,接着从菜丛里传出一声:“汪。”大黑也来了。 杨青叶扫了李怀远一眼,盯着大黑说道:“哦,我知道什么了?我刚才在跟大黑说话呢。” 李怀远:“……” 他站在原地,左顾右盼,手足无措,腿脚不知往何处放。 杨青叶也略有些不自然,她低头只顾摘菜,只有大黑最是兴高采烈,不时地闻闻杨青叶嗅嗅李怀远。 李怀远也凑上去帮忙,她拔葱他也拔葱,她揪荆芥他也跟着揪,他因为心不在焉把几棵荆芥都揪秃了也没发现。 “你刚刚要跟我说什么?”杨青叶问道。 “我、我想说,”李怀远斟酌着词句,试探道:“假如我是王爷,你说会怎样?” 杨青叶慌忙看看四周,见并无别人才放下心来。 她用无奈的目光看着李怀远,道:“并不怎样,你这么你这么蠢当王爷脑袋够使吗?” 李怀远语气坚定:“当然够使,我跟你说再也没有比王爷更容易当的了。什么都不用干,就吃喝玩乐,越蠢人越喜欢。” 杨青叶一本正经地点点头:“听上去挺不错。若是你是王爷,那我岂就不成了王妃了?” 李怀远连连点头:“对呀。” 杨青叶笑了一声,没说话,手下飞快地摘着菜。 李怀远正色道:“我说的可是真的。” 杨青叶手上不停,依旧在摘菜。 摘了满满一篮子后,她提起来就走。 李怀远赶紧去帮她,杨青叶摆摆手:“不用,一点也不重。你回去再睡一会儿,这种话可别说往外说。” 李怀远很快醒悟过来:她不信他的话,还委婉地说他没睡醒。 杨青叶提着篮子往外走,李怀远在后面气急败坏地吼:“我可是什么都告诉你了,是你自己不信的,到时可别说我骗你。” 杨青叶头也不回地道:“听话,小晃,回窝补觉。” 大黑冲他招呼道:“汪汪,你听见没小黄。” 李怀远:“……” 他站在原地愣了一会儿,听到前院有动静,赶紧爬梯子溜走。 来的正是赵爷爷,他看看被撸得光秃秃的菜杆,摇摇头道:“如今的年轻人……” 端阳县县衙。 一个衙役头领正一脸严肃地向江知县禀报自己的重大发现:“老爷,您猜小人巡逻时看到了谁?” 江知县淡淡地问道:“谁啊,逃犯?” 衙役头领赶紧道:“不不,是十八王爷和他的两个贴身小厮。” 江知县吓得腿一软:“谁?你再说一遍?” “十八王爷和他的随从。” “这不可能吧,你确定你没看错?” “没有。小人曾跟随大人去过京城,有幸见过十八王爷。” 江知县“嘶”地一声,他想了想又问:“他好端端地怎么会出现在端阳县?会不会有人刚好长得跟他像?” 那个衙役又道:“这倒有可能,可是总不能连小厮都长得像吧。” 江知县一想倒也是。他的神色渐渐郑重严肃起来。 随即,他又召其他人进来商量询问。 师爷说道:“大人,这倒真有可能,我听人说,邻县的灾情及时上报上去,知府很快就派人来查勘灾情,朝廷的赈济粮也快发下来了。有人私下里议论说,有个神秘人物介入了这件事。” 江知县当然早听说过这件事,他当时还猜测了一番。万没想到这个神秘人物竟会是那个纨绔王爷。但不管怎样,对方到了他管辖的地界,他就必须严阵以待。 …… 赵家门口的大柳树下的石桌上,上面摆着几牙西瓜,两杯薄荷茶。 李怀远和长安吃着西瓜下着棋,中间还时不时帮小灰挠挠肚皮。 杨青叶进进出出,时不时看一眼李怀远,李怀远也时常偷看他,所以他下棋总是输。 树下聚集了不少闲人来观棋。 就在这时,突然,有人跑过来大喊:“快躲开,那边来了一群官老爷。” 众人又是惊奇又是无措。不过,他们谁也没躲,这里是家门口又不是大街上,需要跟人让道。 他们伸长脖子张望着,过了一会儿,真有一群衣饰鲜亮的官老爷模样的人领着一帮人向他们走来。 这为首的官老爷正是江知县,他身后跟的正是县衙的衙役和江家的侍卫。 江知县走到李怀远面前,纳头便拜:“王爷千岁,下官来迟,特来告罪。” 众人都吓得目瞪口呆,满街寂静无声。 正在打盹的小灰好奇又惊讶,它喵了一声,什么王爷什么千岁?叫的好像不是自己。 它心里真是无比纳闷,自己这么聪明绝顶都还没当上猫王呢。小黄那家伙怎么就当上王爷了呢。实在想不通。 大黑歪着头看了看小黄,它在默默猜测肯定是小黄也救了那个带头跪下的家伙,他那么肥,肯定也有人要宰她。 第五十四章 吃个包子冷静一下 “王爷千岁!”江知县来的人跪拜在地。 李怀远暗叫不好,赶紧放下西瓜正襟危坐,一脸严肃。 金钟和银哨也挺直了腰,拿出王府侍卫该有的风范。 李怀远无奈地看着这群人说道:“你们都知道了?都平身吧。” “谢王爷。”众人哗地一下站起来。 江知县躬着身毕恭毕敬地跟李怀远搭话。 众人这会儿终于反应反过来,他们不敢出声说话,只敢用眼神交流: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这个李晃竟然是王爷? 众人手忙脚乱,不知所措。只有小长安仍然镇定如常。 江知县此时已经得知李怀远就住在赵家,他当下便说恭敬地说道:“这个华居委实住不得,王爷请跟下官到县衙去。” 李怀远道:“还是不去了,本王的未婚夫就在附近。” “未、未婚妻?”江知县又被惊到了。 李怀远的未婚妻此时正站在门口,她的包子刚蒸好,正准备开笼卖包子。她看着眼前这一幕惊得站在门口呆立不动。 江知县她是认得的,还去告过状呢。李晃她是认得的,还是未过门的相公呢。可是为什么这两人组合在一起她就不认得了?还什么王爷千岁…… 杨青叶头一次觉得事情太复杂,自己那聪明的大脑都不够用了。 江知县也被惊了,但他只是惊讶了片刻,便恢复冷静。人家大人物是泰山崩于前而面色不改,像这种的至少也是山包崩于前而迅速平静。 江知县快步走到杨青叶面前,弯腰施礼:“……杨姑娘,下官有礼了。” 杨青叶如梦初醒一般,连连摆手,“你先下去。我在思考问题。” 江知县:“……” 众人:“……” 杨青叶看也不看李怀远,转身回屋去了。 李怀远一看暗叫不好,赶紧也跟着进了杨家。 路过江知县时,他用责备而无奈的目光看了看,看得江知县心肝直颤。 李怀远像一阵风似的闪了进去,杨青叶在厨房着里盯着刚出笼的包子发呆。 “青叶。”他好声唤道。 “呃。”杨青叶目光发直。 李怀远赶紧解释道:“我没有骗你,我早说过的了,是你自己不信。” 杨青叶自言自语道:“你先别说话,我要吃个包子冷静冷静。” 李怀远:“……好吧。你吃吧。” 杨青叶随手拿了一个白胖宣软的包子大快朵颐。 李怀远看她吃得这么香,也随手拿起一个:“我陪你一起吃。” 两人一人抱着一个包子,相对而吃。杨青叶吃完一个还觉得不够冷静,于是又拿一个,李怀远也跟着吃了一个。 第二个吃完,她伸手去拿第三个。 李怀远赶紧拦着她:“还是别吃了,免得撑坏了。” 他用温柔的目光看着杨青叶,和气地解释道:“你真的不用紧张,不管我是谁,我都一直是你的小黄。” 杨青叶睁大眼睛看着李怀远,从上到下,从左到右,全部打量一遍,她不确定地问道:“你真的是我的狗变成的王爷?” 李怀远哭笑不得:“不是你的狗变成的王爷,我原来就是王爷,只是后来喝醉了,不知怎地就变成了你的狗。我上次可告诉你真相了,是你自己不信。” 杨青叶双眼发直:“我万万没想到。” 李怀远刚想出声安慰她,不料杨青叶又重复一句:“我万万没想到,” “想不通王爷怎么会那么蠢呢?我以前总以为他们的脑子跟身份一样高不可攀。” 李怀远:“……” “我再吃个包子平静一下。”他说道。 他们两人在屋里吃包子平复心情。 江知县带着一帮衙役和侍卫在门外恭候。许多百姓安静如鸡地呆在一旁悄悄看热闹。 他们交头接耳小声议论。 赵爷爷赵奶奶也在其中。 赵爷爷一脸震惊,赵奶奶张着嘴。 好半晌,赵奶奶才说道:“老头子,这是真的吗?” 赵爷爷说道:“是真的。这个、这个王爷他骗了我。”他明明说祖上做的官只比县官大那么一点点的,这哪叫一点点。不过,他真的实话实说了,他也不敢跟他这么亲近。 其他人震惊过后,开始有人议论杨青叶。 “那青叶岂不是就是王妃了?” “应该是。” “王妃,啧啧,想想就风光得紧,以后青叶以后再蒸包子都得用金笼屉,木夹子也得换成银的。杨槐劈劈材都得用金斧头。” 有人疑惑:“都当了王妃还用得着蒸包子吗?” 有人笃定地道:“肯定得也得蒸。你们没听过戏文吗?东宫娘娘剥大葱,西宫娘娘烙大饼之类的。人家曹大嫂也要亲自下厨给关羽做肉夹膜烙火烧。” “哦哦,这戏我也听过。” 这时一个年轻些的妇人道:“你们这些人都太没见识,我跟你说,当了王妃那可享福了。不到端午也可以吃粽子,想蘸红糖蘸红糖,想蘸白糖蘸白糖。” …… 李怀远到底还是没有跟江知县到县衙,江知县不得不留下了一批士兵保护李怀远,各式各样的家具,各种各样的吃食,源源不断地送进赵家,男女佣人也派了过来。 赵爷爷家门口以前本是人们纳凉休息扯淡聊天的聚集地,结果现在却被士兵重重把守。连大黑都得绕着走。自由了半年多的李怀远多少有些不习惯。他不习惯,杨青叶更不习惯。 小黄变成了李晃也就罢了,李日光转眼间又变成了十八王。想钓鲫鱼做碗汤,一甩钩吊上几十斤的大王八,换谁都承受不了。她都自由惯了,能受得了这种束缚吗? 李怀远觉得什么都没改变,他依旧让金钟和银哨去杨家走动帮忙干活。 可是一切都变了。杨槐一看到他俩就浑身不自在。斧头不让他们碰,水也不让他们挑。 李怀远有时也跑来跟杨青叶说话。杨青叶总是用陌生的眼神看着他。 他说十句她只接一句。这实在让他不知如何是好。 杨青叶本想还跟以前一样蒸包子卖包子。可是根本不行,因为她一下子成了本县的名人,知县的夫人,乡绅的闺女,大户的孙女一拨拨地来拜访她,跟她说话。有人送她绫罗绸缎,有人送她胭脂水粉。一个比一个恳切,仿佛杨青叶不收她们就要活不下去似的。杨青叶当然不能收,无功不受禄,她吃了邻居一个蛋要还人家一碗面,这些人送她这么多,她拿什么还? 被瞬间颠覆的生活和习惯,让杨青叶无所适从又心烦意乱。 她让人去请赵爷爷过来说话。 赵爷爷也跟她差不多,但毕竟年纪大了,见的风波和世面多,因此又比她稍稍淡定些。 杨青叶一脸苦恼地说道:“赵爷爷,你说我该怎么办?我很不习惯。” 赵爷爷慈祥地看着她笑道:“慢慢就习惯了。爷爷相信你,你能吃得了苦也享得了福。” 杨青叶愤然说道:“我被骗了。我开始以为他是个又得好玩的家伙,结果他是个王爷。我买条鲫鱼回来变成了大王八,你说可怕不可怕?” 赵爷爷用眼神提醒杨青叶说话要谨慎,杨青叶不管不顾地说道:“我本来说话就这样,现在还没怎么着呢就让我谨慎谨慎再谨慎,以后我还怎么活?他家规矩一大堆,恐怕我以后吃包子,都有人管着先吃哪层褶。” 赵爷爷也知道杨青叶说的是事实,可是他只能无力地安慰道:“这些也没关系,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 两个相对而叹,赵爷爷略坐了一会儿便告辞回去了。 这一晚,杨青叶又开始扔铜钱了。 正面,反面,反面,正面,扔了十几个来回。 第二天清早,她挎着篮子,穿过层层看守,去赵家摘菜。 摘完菜,她顺便跟赵爷爷说了自己的决定:“爷爷,您不是媒人吗?您就得负责在中间递话。您去跟他说,这门亲事我反悔了。” 赵爷爷吓得山羊胡子一颤,他赶紧说道:“青叶,你是不是在跟我开玩笑。” 杨青叶摇头:“我没开玩笑,这是我想了半宿的结果。您就跟他说,齐大非偶。” 赵爷爷一脸为难,但是他的的确确又是他们俩的媒人,是该在中间传话。 赵爷爷通过几层通报后,终于见到了李怀远。 “爷爷,您来了。请坐。”李怀远一如既往地热情,但赵爷爷难免有些拘束,李怀远见状,叹了口气,也就不强求了。 他和颜悦色地问道:“赵爷爷,您老找我有事吗?” 赵爷爷小心翼翼地说道:“……王爷,事情是这样子的。先前我不是你和青叶的媒人吗?” 李怀远笑道:“对啊,您老一直都是啊。” 赵爷爷十分为难地道:“现在,女方那边让我传话。” 李怀远心中一喜,往把椅子往前拉了拉,问道:“她说什么了?” 赵爷爷额上汗珠渗出:“女方说齐大非偶,她说她反悔了。” 李怀远脸色大变,他霍然站了起来,在屋里走了一圈,说道:“不行,我要吃个包子安抚一下。——我去找她。” 第五十五章 咬住主人不松口(上〕 杨青叶回家后,心情依旧不爽快。她手持菜刀,啪啪剁馅。一边剁馅一边暗暗骂着那个可恶的混蛋。 杨青叶在剁馅,堂弟杨槐依旧在劈材,堂姐杨小枝在做针线。一家人看似仍跟以前一样,但一切又都不一样了。除了长安一如既往地心无旁骛外,谁都是心不在焉。 杨小枝犹豫再三,最后还是开了口:“青叶,那什么,你跟李晃,不,是跟王爷怎么着了?” 杨青叶狠狠地剁一下案板,说道:“没怎么着,我跟他黄了。赵爷爷去回话。” “什么?”杨小枝吓得手一抖,针一下子刺破了手,疼地她“嘶”了一声。 她一边捏着手一边说道:“你可别冲动,这可不是闹着玩的事儿。” 杨青叶沉着脸不说话。 就在这时,门外响起一个怯怯的声音:“青叶,青叶你在家吗?我能进来吗?” 杨青叶一听这声音像是堂嫂白春的,她蹙了一下眉头,说道:“进来吧。” 白春脸上堆满谄媚的笑容:“青叶,你们家我都不敢随便进来了。” 杨青叶冷淡地应了一声:“嫂子有什么事吗?” 白春仍旧笑道:“没什么事就不能来找你了吗?” 杨青叶对这个嫂子观感很一般,再加上心情不好,更懒得搭理她。白春也不觉得尴尬,杨青叶不跟她说话,她就找杨小枝说话,她一会儿勾着杨小枝的肩,一会儿搭着她的背,仿佛她俩多好似的,完全忘了之前的那些龃龉了。杨小枝尴尬地笑着,有一搭无一搭地跟白春说话。白春慢慢地把话题往她最想说的方向引:“青叶……” 白春的话没说完,就听见外面有人高喊:“王爷驾到。” 白春吓得不知所措,转身就往里屋躲。杨小枝虽没有躲起来,但也是局促不安。 李怀远大步走了进来,进来时还把出声的士兵轰回去了。 他的脸上仍挂着跟先前一样的笑容,高声招呼道:“大姐。” 杨小枝结结巴巴,不知该如何回答。 杨青叶替她解了围,让她帮忙去倒茶。杨小枝有了事做,神色自然许多。杨青叶转脸对李怀远说道:“你有什么事?” 李怀远笑了笑,为难地看了看杨小枝。杨小枝正后悔自己没有早躲开,这会儿更是心领神会,忙说:“我去找找长安。” 杨小枝躬身施个礼,低着头快步离开。 屋里只剩下两个,大眼瞪小眼。 杨青叶看着李怀远,他还是那个鼻子那个眼,就是名称由小晃变成了王爷。 李怀远也在看着杨青叶,明明他还是他,为什么一切都变了味道?这可如何是好。 李怀远斟酌了一番,方用温和随性的语调说道:“青叶,赵爷爷跟我说你要悔婚,这是怎么回事?” 杨青叶故作淡然道:“门不当户不对,自然不能婚配。” 李怀远随口接道:“可是你聪明我蠢,咱俩正好相配。” 杨青叶又道:“你蠢,可是你的那些亲戚和满朝文武大臣可不蠢。”不用说,消息一传到京城,势必得此起一番风雨,那帮人肯定变着法子反对。 李怀远道:“其实都差不多。——你把话收回来好不好?” 杨青叶语气坚决:“不收。” 李怀远据理力争:“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你怎么可以先答应再反悔?” 杨青叶争辩道:“我又不是君子,我是女子,别说什么驷马,狗都可以追上。你还敢说我,你先前还骗过我。” 李怀远一脸委屈:“我没骗你,我早说过,是你自己不信的。” 杨青叶一想起这事就来气,睁大眼睛道:“你还说,你第一次故意口齿不清,让我听不清;第二次,你又嬉皮笑脸没个正经,谁会当真。” 李怀远可怜兮兮地辩白道:“我一看你就想笑,哪里还能一本正经?” 本来他这么伏低做小,杨青叶应该心软感动才对,可是她的心刚一软,又倏地变硬了。身为一个王爷,有权有势,年轻力强,哪里都正常的年轻的王爷,他肯对女人这么伏低做小,百般讨好,证明了什么?证明了他肯定在女人身上下的功夫多。 杨青叶越想越气,越气越想,想到最后,大脑已控制不住舌头,她愤愤然说道:“哼,瞧你那赖皮脸,那你那熟练样儿,再结合你以前的名声,你肯定不是个——”不是个好货。 李怀远被骂得一愣一愣的,他哪里就赖皮脸了?还有什么熟练样儿,他要真熟练了,至于这么怂吗? 碍于李怀远的身份,杨青叶再不能像以前那样口无遮拦,只得压抑着情绪,故作平静地说道:“总之,王爷高高在上,民女自觉高攀不上。” 李怀远一脸沮丧:“青叶,你什么不用担心,一切有我。咱们从长计议好不好?” 杨青叶斩钉截铁:“不好,我早已计议妥当。你办完事情赶紧回京去吧。” 杨青叶摆出一副要送客的姿态,李怀远犹如当头一棒,心里完全没了主张。 他苍白无力地辩解道:“我当王爷只是投胎投得好,又不能怪我。你先前看上我,说明你觉得我这人挺好。既然如此,王爷不王爷又有什么关系?身份高了怎么就不好了?要是咱们易地而处,无论你是异族公主还是王母娘娘的外孙女,我都敢娶。” 杨青叶再也听不下去,她又不是什么异族公主。她只是一个卖包子的市井民女。真到了藏龙卧虎的京城,那些人还不踩破她的头?反正这个李日光她是不敢要了。她今日就要把话说清楚。 杨青叶咬紧牙关不松口,一张小脸冷漠又无情。 李怀远不想走也得走。 李怀远失魂落魄地离开了杨家了,杨青叶心神不宁在家里叹息。 这时,里屋的门吱呀一声开了。杨青叶猛一回头,这才想起,里屋还有一个人呢。她想了想,还好两人并没有说什么旁人不宜听的话,脸色随即又平静下来。 白春瞪大眼睛看着杨青叶,不可思议地说道:“青叶,你、你竟然拒绝王爷了!” 杨青叶点点头:“是拒绝了,我觉得我们俩不配。” 白春自言自语道:“可是他可是王爷啊。这可是做梦都不敢想的。” 杨青叶知道她嘴碎,怕她出去乱说,赶紧正色嘱咐道:“我告诉你啊,你可别出去乱说,要是让王爷失了面子,咱们一家人头都得‘咔嚓’掉,你自个想好了。” 白春吓得打了个寒战,连声答应:“我不说我不说,打死我也不敢说。” 杨青叶满意地点点头:“那就好,你赶紧回家去,以后少来。” 白春战战兢兢地回家去了。 李怀远回到家,看什么都不顺眼。他觉得心里苦,有苦又说不出。 第二天,他照例派金钟去杨家。不料金钟回来说,杨青叶一大早地就带着家人走亲戚去了。杨家人去楼空,只剩下了大黑小灰和小虎。这不明摆着在躲他吗?李怀远满腔悲愤,满怀凄苦。 不久,江知县前来李家送人送物。一看到王爷脸色不虞,便出语试探。 虽然李怀远没有明言,但江知县做为过来人很快就了然。 他暗暗道:这个杨青叶真是大胆又不可思议,连十八王爷的婚都敢拒。他正想着要不要采取点手段,帮着王爷实现这个心愿。 李怀远仿佛看出了他的想法,遂正颜厉色道:“江知县,若不是你来添乱,本王也不至于到这种地步,你以后且莫再乱伸手。” 江知县吓出一身冷汗,连声说不敢不敢。 李怀远打发了江知县,自己又在那儿长吁短叹。 天不好,心情不好,使得他无心吃饭。 王爷无心饮食,金钟和银哨慌了手脚,新来的厨子和下人更是不知所措。 金钟和银哨端着饭菜轮流劝。 一个说:“王爷您吃口饭吧,人是铁饭是铁钢,一顿不吃心发慌。” 另一个说:“王爷,天涯何处无芳草,不一定非在隔壁找。” 一个劝:“瓜儿从来不会个个圆,被女人拒绝了不丢脸人。” 李怀远瞪了一唱一和的两人,无力地挥挥手:“都下去,下去,让小灰过来陪本王。”目前小灰小虎大黑都寄居在赵爷爷家。其实也等于寄居在李怀远家。猫和狗可在不乎什么王爷不王爷,它们觉得小黄还是小黄,从来没觉得哪儿不一样。 小灰跳上李怀远的床,喵喵叫了两声,用同情的目光看着他。 李怀远抚摸着小灰那毛茸茸的头,继续长吁短叹。 小灰沉思了一会儿,高深莫测地眯着猫眼,说道:“本猫给你出个主意,你还不如继续当小黄。这样咱们可以一起玩,你也可以继续睡主人的床,总比你现在强。” 李怀远:“……” 不过,他虽然变不成小黄,但是他已经下定决心,一定要咬住主人不松口。 要怎样才能咬住主人不松口?李怀远脑中灵光一闪,妙计出现。 第五十六章 咬定主人不松口〔下) 李怀远苦思冥想,绞尽脑汁肾汁终于想出个妙计。 他立即召来金钟和银哨悄声吩咐,这个计谋肯定是瞒不过他们的。 两人听罢王爷的妙计,下巴都快掉下来了。 金钟惊诧地说道:“小的以为王爷的妙计肯定不一般,寻常人都想不着。” 银哨飞快地接过话:“谁能想到这妙计就是饿自个。” 两人唱和完,又异口同声道:“请王爷三思。” 李怀远大手一挥,一锤定音:“就这么定了。我知道她这个人,来硬的不行,只能来软的。” 金钟和银哨急了,赶紧再劝:“王爷,您尝过绝食的滋味吗?可不是一般人能受的。” 李怀远满不在乎地道:“我怎么就没尝过,有一回我饿了两三天。”那还是他变成狗时的事,他放不下王爷的架子和尊严,不肯找垃圾,不肯跟别的狗抢食,就那么硬撑了三天,幸亏主人收留了他,否则他肯定得上西天。 李怀远说做就做,从这天起,他只喝水不吃饭。第一天饿得肚子咕咕叫,一闻到饭香就两眼放光,但他仍能坚强地挺过去;第二天,还是那样,他饿得两眼放绿光,外加头有点晕,眼有点花,但仍能勉强挺过;第三天,所有人街坊邻居都知道了。当然,他们都不敢随意登门,只能远远地观望议论。这个消息自然也传到了江知县那里。 江知县一听说王爷两天没吃饭,立即吓得魂飞魄散,十八王爷要是在他的治下出了什么差错,他全家老小都别想好活。 江知县立即召集最好的大夫最好的厨子厨娘,浩浩荡荡前去探望。 江天县在床边拜见李怀远,但见他脸色蜡黄,眼窝深陷,双目呆滞无神,说话有气无力。 几名大夫一番望闻问切,他们觉得王爷哪哪都没病。可是这样又说不出口。 于是有人猜测道:“可能因为是夏末秋初,脾胃不和。” 有的人说道:“也有可能是饮食粗陋,不合王爷的胃口。” 还有的说道:“难道王爷有什么心事?” 众说纷纭,莫衷一是。 江知县这官也不是白当的,他怎么着也有点见风使舵、察言观色的能力,他派人私下里打听,又和颜悦色地询问了隔壁赵爷爷夫妻俩,接着又让下人跟金钟银哨套套近乎。答应很快呼之欲出。 又是那个刁民杨青叶!这女子胆子大得没法说。王爷的病就是从她而来。 江知县让人去请这个杨青叶,发现她早已逃之夭夭。其实人家也没逃,她串亲戚去了。 江知县本想带人亲自去接,又把吓着人家姑娘,只好忍着气命令她堂嫂白春立即去接杨青叶回家。白春和朱大娘提着心吊着胆,把杨青叶从她七大爷的二侄子家接了回来。 一路上,白春都在语无伦次地劝说杨青叶:“咱们家的脑袋都快掉下来了,你可能悠着点,千万别说什么悔婚的事了。你傻呀,你要是进了王府,那可有享不完的福。若是有这么个人想娶我……” 朱大娘嘴里哼哼道:“想娶你你能怎么着?” 白春立即满脸堆笑道:“我能怎么着,我也就打个比方,我哪有那个命。” 杨青叶听不进二人的话,她满心满脑子都是李怀远那个大傻瓜。 杨青叶脚在路上走着,心里在暗暗斗争着。 …… 江知县留下一帮大夫和厨子,灰头太脸、长吁短叹地回了家。 知县的夫人文氏见老爷脸色不对,赶紧上前询问。 江知县也不隐瞒一五一十全对夫人说了。 文氏听罢,一边感慨这个十八王爷痴情,一边琢磨杨青叶的想法。 江知县仍是无法理解杨青叶的做法:“这么一个飞黄腾达的机会,多少人做梦都求不来,她竟然往外推拒,真是匪夷所思。” 文氏却道:“老爷,这人过一百,形形□□,这世上什么人都有。我早先就觉得那姑娘有些个,如今看来她真不是一个的个别。依我看,这纯粹是人家小两口闹别扭,老爷你可别瞎掺和。” 江知县拧着眉头悲催地说道:“我不掺和,王爷若有个好歹,都得我来背锅。这可是在我的治下。” 文氏冷静地说道:“我只说不让你瞎掺和,又没说不让你帮忙。这样吧,那杨青叶的事,我来想办法。女人最了解女人。我大概已猜出症结在哪儿。既然身份没暴露前就答应了亲事,表明她心里是喜欢认可这个人的,她只是一时难以适应,外加心里不安。” 江知县一想也是,便同意了夫人的做法。 江夫人换一身上朴素的衣裳,吩咐马夫套车,只带了贴身的丫头和一个老妈妈,便出门去迎接杨青叶。 杨青叶做的是牛车,一牛一马刚好在中途相遇。 江夫人再三邀请杨青叶上车,杨青叶没法,客气一番只得跳下牛车上马车。 杨青叶跟江夫人之前已经见过,彼此也不算陌生。 两人寒暄一句,杨青叶心里记挂李怀远,便忍不住问道:“王爷如今怎么样了?” 江夫人察言观色,故意微皱眉头说道:“三四天水米不进,你说还能怎么样?” 杨青叶心中一咯噔,急忙说道:“我走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变成了这样?” 江夫人叹息道:“我听人王爷的两个贴身小厮说,就是你走后王爷才这样。我冒昧地问一句,你们当时究竟发生了什么?” 杨青叶哪能说实话,只能敷衍道:“也没什么,吵了几句嘴。” 江夫人打量着杨青叶的脸色,试探着道:“杨妹妹,我看你面带隐忧,心事重重,你要信得过我,就跟我说说,我也好帮你解忧排愁。” 杨青叶没有回答,她跟江夫人半生不熟,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江夫人见杨青叶变成了闷葫芦,只得拼尽全力去锯开这个葫芦。 她试探道:“你是担心你的身份配不上王爷?” 杨青叶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只是幽幽叹道:“我的身份也不低啊,我就像只麻雀,可麻雀虽小可也快快乐乐,也没想过飞上枝头当什么凤凰。我只想好好地做我的小本生意有吃有喝,养几只猫弄几只狗,再嫁个长得俊个子高没有难缠爹娘的相公就好了。谁知道,天下掉下个金馅饼,砸得我头晕眼花。” 江夫人笑道:“这金馅饼可不是人人都能得的,多少人宁愿被它砸得头晕眼花。时机来了,就得亲手去抓。你要是觉得心里没底,就认个可靠的干亲。”江夫人专等杨青叶有所表示,就上去毛遂自荐。 无奈杨青叶一点也不上道:“我认干亲干什么?我有亲爹亲娘。” 江夫人:“……说的也是。” 杨青叶想了想,又看着江夫人问道:“夫人以前听没听说过十王八爷,有人说他纨绔,有人说他专爱养狗溜马……” 江夫人笑着答道:“王爷是有些爱玩不假,可是也有很多优点值得人称道:从没听说过他鱼肉百姓,调戏民女。王爷对待下人也十分宽和。” 杨青叶默默点了点头,又不说话了。 江夫人自己接着自己的话往下说道:“古人云,易得无价宝,难得有情郎。妹妹可千万不要想岔了。事情没有你想得那么糟,你觉得高门难进,难道小门小户就一定好?恕我直言,你先前那位未婚夫门户高吗?不高,可是他后来做了什么?” 杨青叶一听江夫人提及那个王明东,不由得头心冒火。 江夫人觉得话说多了也不大好,便用一句话结束了自己的劝谏:“杨妹妹,你再好好想想。其实即便你答应了,你的日子肯定会比你想的好过。不但是十八王爷是个有情郎,还因为他的地位很超脱。多余的话我就不说了。” 杨青叶跟江夫人道了别,满腹心事地下了马车。 她一到家里,就见赵爷爷还有金钟银哨在门口翘首以盼、望眼欲穿。 几人一见了她,立即一拥而上。 赵爷爷苦着脸道:“青叶,你可算回来了。” 金钟哭着脸说:“杨姑娘,您再不回来,小的要去下面见杨太爷了。” 银哨道:“杨姑娘,王爷三天没吃东西了,您不去看看吗?” 杨青叶还能说什么?当然得去看那个蠢货。 李怀远此时正有气无力地躺在床上。 大黑卧在他床下,小灰坐在他枕头边,小虎趴在他被子上。 大黑汪一声:“小黄,你怎么了?你连骨头也不想吃吗?” 小虎喵一声:“小黄,你要不要来一只耗子,新鲜的刚捉的小耗子。” 小灰轻轻甩着尾巴眯着眼:“你们俩是不是傻,看不出来小黄有心病吗?” 李怀远双目无神,有气无力地摸着小灰光滑的皮毛,气若游丝地说道:“还是你们最好,这几天一直陪着我,你们那个心狠的主人都不来叫我。” 杨青叶闪身进来,红着脸瞪着眼,大声嚷道:“李日光,你这个蠢货,我不就串了几天亲戚,你怎么就变成了这副模样?” 李怀远惊喜得手一抖,双眼由呆滞无神变得目光炯炯。 他看着因走路急促,脸色愈发红润动人的杨青叶,情不自禁地抿了抿发干的嘴唇,莫名觉得更渴更饿。 杨青叶瞪着这个面色发黄、眼窝深陷的李怀远,此时的他像失了水份的菜叶子一样发蔫没生机,又像出锅了好几天的包子,又瘪又黄,看着就心疼得慌。杨青叶既心疼他又想骂他。 她走过去摸摸他的额头,说道:“说吧,你想吃什么?” 李怀远呆呆地望着她,自暴自弃地说道:“我什么也不吃,我要喝酒。” 杨青叶怒声问:“你还要喝酒,毒酒你喝不喝?” 李怀远低声道:“我要喝酒,我喝了酒还变成狗。反正你对我还不如对狗好。” 第五十七章 就是你了 “你对我还不如对狗好。”李怀远可怜兮兮地说道。 杨青叶:“……”她实在难以理解,一个大男人为什么非要跟一条狗争个高低? 她唉声叹气,无言以对。 李怀远见状,以为还是没能打动主人的坚硬芳心。于是,心一横,有气无力地喊道:“金钟,拿酒来!” 金钟赶紧滚进来,蹙着眉头好声恳求:“我的好王爷,您可别吓人行不行?” 银哨也跟着进来,对杨青叶道:“杨姑娘您快劝劝,王爷只想喝酒不吃饭,您说这可怎么办?” 杨青叶默默地看着这个难缠的无赖,只好说道:“不怎么办?把你们家里的酒都搬到我家。” 金钟和银哨一听这能这么干,对杨青叶再次刮目相看。 两人飞奔出去招呼门外的士兵把家里的酒都统统都搬走。 李怀远见杨青叶肯管自己,心里不由得一喜,但他表面上仍做出一副生气的模样:“干吗搬我的酒?你有种把我也搬走。” 杨青叶才不上他的鬼当。 她是没把他搬走,但很快就让人端来了饭,命令李怀远吃饭。 李怀远喝了两三天,看见饭菜眼睛都绿了。但为了不至于功亏一篑,他仍然硬挺着强撑着,坚决继续绝食。 杨青叶已经对他实在无计可施,只好软声说道:“你还闹是吧,那我走走了,以后咱俩再没任何关系。” 李怀远一听她话里有话,赶紧打蛇随棍上:“你说,咱们这会儿是什么关系?” 杨青叶眉毛一挑:“你说呢?” 李怀远笑着问道:“我说了算了吗?” 杨青叶端起一碗米粥,说道:“张嘴吃饭。” 李怀远一边去接碗一边看着她的眼睛说道:“你是说我说了算?” 杨青叶轻哼一声,没肯定说是,但也没否定说不是。 李怀远心里的一块石头放下了。 他再不用强撑再不用硬挺,接过碗开始矜持地吃起来。 杨青叶托着下巴看着李怀远吃饭,越看越觉得他像小黄,明明很饿非要装出一副矜持的模样,让人看着好玩又可笑。她记得那时,一看到这副模样,她就忍不住伸出手摸摸它的狗头,顺顺它的毛。 本来只是臆想,没想到杨青叶竟真的伸出了魔爪,去摸李怀远的头、揪他的耳朵。 李怀远吓得一跳,耳朵都快竖了起来。 随即,他很快就决定抓住这个机会,这可是你送上门来的,怪不得我。 他伸出舌头舔杨青叶的手指。 温热濡湿的触感,让杨青叶迅速回过神来,闪电般地收回手来。 她略略有些不自然地说:“我把你当小黄了。” 李怀远涎着脸道:“我本来就是小晃。” 杨青叶纠正道:“此小黄非彼小晃。” 李怀远固执地说:“小黄就是我,我就是小黄,反正都一样。你当初收留了我就别想丢掉,现在答应了我也别想悔掉。” “你就是赖皮狗,咬住人就不松口。” “随你怎么想,只要别反悔就好。” 杨青叶一边跟李怀远斗嘴一边敦促他吃饭。她没让他吃太多,就怕他的肠胃承受不了。 李怀远吃了个半饱,虽然没有尽兴,但面前有秀色可餐,他勉强也算饱了。 一吃饱饭,他更有力气“有气无力”地呻、吟了,他中气十足地“气若游丝”道:“奇怪,明明不饿了,头怎么还是这么晕?” 杨青叶也不知是真是假,她赶紧说道:“吃了饭还晕,那肯定是饿狠了,我去叫大夫进来问问。” 李怀远伸手拦住她:“别去,一惊动人就不好了。你来帮我看看好不好?” 杨青叶凑上去左看右看也看不出什么来。最后,她握起拳头在他头上捶了几下:“我头晕时就喜欢这么捶几下感觉会好多了。” 李怀远闭上眼睛,说道:“是好多了。”莫道不*,拳头比包子硬。 杨青叶东敲敲西捶捶,仿佛像瓜贩在敲西瓜熟不熟一样。 杨青叶一边敲一边说道:“你这么积极提亲,你、你大哥会怎么看?” 李怀远猛地睁开眼睛,打起精神回答道:“山人自有妙计,我离京时就已埋下伏笔。” 杨青叶又问:“那些什么文武大臣会不会反对?我可是除了猫和狗,其余一无所有。” 李怀远答道:“放心,你没有的我都有。那些人我管他反对不反对,本王又没吃他家米。” 杨青叶似乎有些不信,满脸疑惑道:“可是我听戏文里,那些什么王公将相,前朝王爷皇上,每行一步都是百般思量,想娶谁还得看女方的爹娘是不是能帮忙。” 李怀远满不在乎地说道:“那也得分谁,像本王这样的是无欲则刚。反正我母妃在世时,不止一次地嘱咐我,人一辈子不长,只要不抢那什么小黄的位置,不鱼肉百姓残害忠良,其余的我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你爹娘帮不上忙正好,我上头的那位大哥,心里肯定更喜欢更放心。” 杨青叶将信将疑:“这都是真的?你不骗我?” 李怀远立即发誓表忠心:“我要是骗你,就让我再变成小黄。” 杨青叶:“这有什么,你又不是没变过。” 李怀远:“……” 两人探讨完当今皇上和朝中文武大臣,又开始谈论两人以后的生活。 杨青叶又试探着说道:“你看我,脾气不好,也不打算改,容貌也就在这条街上还不赖,到了京城里扔人堆里也没人睬,到时候人家会不会笑话你低娶我高嫁。” 李怀远还是那句话:“管他们干什么,又没吃他家米,我乐意。” 杨青叶还有别的隐忧:“万一有人跟我抢你怎么办?” 李怀远暂时没想到这个问题,只好抢答道:“那就放大黑放小灰。” 杨青叶瞪大眼睛:“能这么干吗?” 李怀远肯定地道:“当然能,不信你试试。” 杨青叶沉默一会儿,点头:“那好吧。这个以后再说。” 她等了一会儿,又问道:“那我们以后吵架,你会不会用规矩压我?” 李怀远赶紧说:“不压,我绝不会用规矩压你。”我会用自己来压你。 杨青叶似乎很满意,不由得灿然一笑。李怀远看着她的笑容,心砰砰直跳。 他傻傻一笑:“那咱们就这么说定了?” 杨青叶矜持片刻,砰地一拳砸在他头上,羞涩地说道:“你这么无赖,我也很无赖,就是你了。” 说完,她一阵风似地飘走了。 李怀远被天上掉下来的馅饼砸得晕晕乎乎,不对,他是被拳头砸晕了。 杨青叶收回了先前要悔婚的话,李怀远又恢复了原来的食量。 为免夜长梦多,他一边往京城写信一边托赵爷爷再去杨家一躺,想彻底把亲事给定下来。 江知县得知十八王爷恢复了正常,一颗心重回肚肠。为免得夜长梦多。他悄悄写了一封奏章,连夜让人送往京城。 李怀远恢复了正常,杨青叶也重归于平静。 自从那次敞开心扉后,两人之间的隔膜少了许多。 杨青叶见李怀远这个王爷并不常端着架子,她的心放下不少,在他面前又跟一样大大咧咧。 李怀远尝到了装病装弱地甜头,三天两头就来那么一回,不是头疼就是脑热。 杨青叶自然总是过来照料,又是喂水又是喂药。李怀远总是一边吃着补药一边占着便宜。 “青叶,你说咱们什么时回京比较好?”杨青叶虽然心里对李怀远不再抵触,但一听到皇帝王府还是有些发怵。 她说道:“越迟再好,我再吃几笼包子冷静冷静。” 李怀远叹气:“好吧,你随意吃吧。” 他总觉得他在这里呆不久了。 李怀远的预感果然灵验。 没过多久,王府的老管家带着一帮侍卫就来了。 李怀远暗叫不好,管家和侍卫都来了,那皇兄的人还会远吗? 第五十八章 弱水三千只取一碗。 李怀远还不知道是谁透漏出来的消息,他要是知道是江知县透漏的,非找他算帐不可。 江知县也觉得自个心里苦,这位不着边际的王爷虽没有为非作歹,可也把他吓得够呛。他只带着两个侍卫就那么来了,一言不合就绝食,一绝食就三天。若是有个好歹,他的乌纱帽还戴不戴?他项上人头还保不保?后来,他再一打听,这位王爷竟然还遭过打劫,吓得他的魂儿都飞了。 江知县找来心腹一起商量,最后得出的结论是:赶紧想办法让他回京。于是,他就偷偷地上了奏章。 这下,皇上也知道了他这个弟弟在端阳县。王府的管家也知道了。刘管家正急得团团转,王爷一声招呼都不打就出了府,一走就是几个月,怎能不让人心惶惶?刘管家一得了消息就立即带上十来个最强壮的侍卫千里迢迢地赶来。 刘管家见了李怀远激动不已地上前拜见:“王爷,老奴可把您找到了。” 李怀远扶起眼泪汪汪的刘管家,好声说道:“本王走得急,也没跟你商量。” 刘管家擦擦眼泪,向李怀远汇报了府里的事。 府里的人事不太多,无非是宫里来了公公来探望,皇上赏了多少金银财宝和药,再就是其他人的送礼和问候。 李怀远点点头,和气地说道:“刘管家辛苦了,快去歇着吧。” 刘管家躬身告退。 他可闲不住,一退回房里就把金钟和银哨招来套话。 刘管家早在京里就听见关于王爷的风言风语,说他在梦里总梦见一个女人,一醒来就去找人了,也不知是真是假。他身为王府的管家,身为看着王爷长大的老仆,自然要弄个水落石出。 刘管家慢声细语地问道:“这么说,王爷梦里的那个女人找到了,她究竟是何方神圣?” 金钟答道:“她不是神也不是圣,就是一个人间的姑娘。” 刘管家又问:“那她可是羞花闭月,貌美如花?” 银哨答道:“貌美如花?可能吧,反正是街上一枝花。” 刘管家略有些失望,接着又问:“她是不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金钟眨眨眼,正要回答。 忽听外面传来一声轻咳,李怀远竟在窗前。 刘管家一阵尴尬,他险些忘了,这个地方可不是先前的深宅大院,说个悄悄话也没人听见。 他干笑一声,立即走出屋来,躬身道:“王爷,老奴正问金钟银哨一些话。” 李怀远泰然一笑:“有些话问我也是一样,我比他们更清楚。” 刘管家:“……呃。” 李怀远径直接过刚才的问话:“刚才问到哪儿了?琴棋书画是吧?我跟你说,她每天都咚咚地弹奏,本王从没听过这样的乐声。”天天剁馅难道不是咚咚地弹奏? 刘管家:“真是可喜可贺。” 李怀远继续道:“棋吗?她那年仅七岁的、有些痴傻的外甥都能赢过本王。” 刘管家肃然起敬,这姑娘七岁的傻外甥棋艺都这么高超,那她本人得有多厉害。 “至于书吗?她至今还不曾给本王写过书信。画呢,应该也不差。” 刘管家十分十分地满意,王爷不愧是王爷,眼光总归差不了。 刘管家奔波了一路,又打听到想听,便心满意足地睡觉去了。 李怀远无心睡眠,信步绕过守卫的士兵走到墙边。 他在院墙下徘徊复徘徊。心想,青叶最近怎么不出来乘凉了? 杨青叶正在自家院中纳凉。 杨小枝坐在她对面,小长安跟小玉正在一边玩。大黑卧在她脚边伸着舌头呼哧呼哧喘气。 杨小枝问杨青叶:“……你们没事了?” 杨青叶道:“没事,说开了。” 杨小枝既高兴又替妹妹担忧。高兴得复杂,担忧得更复杂。而且男方又不是一般人,她连议论都不敢光明正大,还得藏着掖着。 杨青叶比她痛快许多,她噼里啪啦一阵说:“我觉得好家伙还凑和。就是蠢点二百五一点,其他的倒没什么。” 杨小枝:“你觉得好就好。” 杨青叶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传到了院外,李怀远贴着墙听也听不到。还是当小黄好,耳力好。 李怀远正在感慨伤怀,金钟和银哨出来到处找不见王爷,扒着墙头一看,见王爷正在抓耳挠腮、长吁短叹,心里一惊,又怕他再翻墙过去摔坏了身体。 金钟喊道:“王爷,您可别再翻墙。” 银哨也喊:“小心闪了腰。” 李怀远被两人盯梢,心情很不好,他态度矜持地掩饰道:“我说我只是在赏月你们信吗?” 金钟和银哨能不信吗? 两人一齐点头,如两只小鸡在啄米:“信信,您说您要摘星星,小的也信。” 李怀远:“……” 不过,说到摘星星,李怀远脑中突然灵光一闪,宛如闪电照亮了黑暗。 他对两人吩咐道:“你们两个把家里的梯子递过来。” 两人面面相觑,不知所谓。 李怀远只好重复一句:“梯子。” “哦哦,马上送过来。”两人溜下墙去搬梯子。 梯子搬来了,李怀远稳稳当当地走上去,站在墙头赏月亮。 他刚一冒头,小灰小灰就发现了,喵了一声窜上墙。 大黑听到动静,也冲上面直汪汪。 猫和狗都发现了,杨青叶怎能没看见? 她霍然站起来,仰头看着墙头那人,没好气地问道:“你这是干什么?” 李怀远踩着梯子就上来了,理由借口还没想好,被她这么一问,突然有些不知所措。 他仍旧用刚才那个理由:“我在赏月。” 杨青叶冷哼一声:“赏月爬这么高,你怎么不到房顶上去赏?” 李怀远:“上不去。” 院中的杨小枝一看到这情形,忙悄悄地离开了,她顺便把杨槐也叫走了。 李怀远抬头看看月亮,低头看看地上。 他多愁善感地说道:“你看月亮这样圆,咱俩应该也快圆满了。” 杨青叶从鼻子里哼一声:“整天净想美事,咱们俩八字还没一撇呢。”她还是不信事情有他说的那么简单。 李怀远给她透漏一点:“我的管家从京城赶来了你知道吗?” 杨青叶点头表示听说了。 李怀远再透漏一点:“管家都来了,我大哥那边的人说不定也快来了。” 杨青叶愕然问道:“这么说我快要暴露了。” 李怀远默默点头。 杨青叶呆立一会儿,转身就走。 李怀远惊呼道:“你要干什么?” 杨青叶头也不回地道:“去蒸包子,我得吃一笼包子才能冷静下来。” 李怀远:“……” “你别走,我要掉下来了。” 杨青叶一听这话,连包子也顾不上蒸了,只得又折回来陪他瞎扯。 李怀远温柔地劝慰她:“青叶,你听我说,你大可不必如此紧张。我说有办法就有办法。” 杨青叶靠着墙,深深叹气。 李怀远见她还是担心,便绞尽脑汁想尽一切办法打消他的顾虑。 “其实我们也不怎么可怕。那些人我觉得还好对付,不信我跟你讲讲他们的事。” 李怀远除了皇上的不好说,其他兄弟的就没有忌讳了,专门讲那些他们恨不得抹掉的糗事。 李怀远讲得津津有味,杨青叶听的炯炯有神。 李怀远觉得讲太多了,便停下来道:“这些人你也没见过,估计听着也没什么意思,我再跟你说点别的。” 杨青叶连忙表态:“我就喜欢听这些,你快讲快讲,我爱听。” 李怀远听她的声音就知道她所言不虚,便接着该讲了下去。 李怀远讲得绘声绘色,杨青叶听得认真,听到好笑处,忍不住笑出声来。 听到杨青叶的笑,李怀远谈兴大增。 两人这就么一个说一个听,竟不知不觉过去了半个时辰。 李管家睡了一觉醒来过看看王爷,发现人不在,就来问金钟和银哨。 两人异口同声:“王爷在赏月。” 李怀远谈兴大发,他说得口干舌燥也不觉得。杨青叶却觉得肚子都酸了。 她伸了个懒腰说道:“今晚就到这儿了,你该回去了。” 李怀远对今日的夜谈十分满意。他们两人的关系又进了一步。为了给这场谈话加一个完美的收尾。 他决定留下风雅地深情一句话给杨青叶。 李怀远挑选了一个最合适的语气,深情款款地说道:“青叶,我再给你说最后一句,我们就分开。——弱水三千。我只取一碗。” 这句多少深情多少应景,青叶肯定也会回他一句。 杨青叶此时是又困又累,什么弱水开水的也没怎么入耳。 她打着哈欠道:“我给你说,你敢多取一碗,我就化作滚水烫死你。” 李怀远:“……”他差一点从梯子上掉下来。 第五十九章 要回京了 刘管家好好地睡了一觉,次日早上起来在院子里巡视。 他抻抻老腰,对着金钟银哨说道:“我早说你们两个办事不牢靠,王府出府你们不但不劝,反而跟着乱窜;王爷要赁房子,你们也不帮着找个好些的,你看看这房子能住吗?这床硬得哟,别说是王爷,就连我这把老骨头都受不了。” 金钟和银哨一脸委屈。 两人面面相觑了一会儿,金钟先开口:“刘管家,您还觉得这房子不够好?这比早先好多了,我们刚来时,外面下大雨,屋里下小雨;外面刮风,屋里刮土;屋里有张床,一碰就吱扭叫。” 银哨接着道:“您别瞧房子不好,人家房东大爷还不爱租。还是咱们杨姑娘来说情人才行。” 两人你一言我一句地说着,刘管家听了一阵就迅速摘出了“杨姑娘”这三个字,他疑惑地问道:“你们说的杨姑娘莫非就是王爷做梦梦见的那位闭月羞花、貌美如花,琴棋书画样样俱佳的姑娘?” 两人点头:“对,就是她。” 刘管家对此早有耳闻,他想道,百闻不如一见,闻名不见如见面。我干脆找个借口上门去拜见。 刘管家掸掸衣袖,慢悠悠地说道:“这位杨姑娘府上在何处,我得亲自去拜望拜望。” 金钟努努嘴:“喏,就在隔壁。” 银哨眨眨眼:“管家还是问问王爷吧。” 刘管家怔了一下,“隔壁?”他来的时候大眼没发现这附近有什么大户人家,隔壁住的好像也是个寻常人家。 刘管家眼睛一闪,淡淡说道:“啊,我就不问王爷了,我自个出去转转。” 他要出去转,金钟和银哨也不好拦。 刘管家管了身便服,带了两个侍卫,慢慢悠悠地出去转悠。 金钟和银哨对视一眼,只能由他去了,反正他老人家早晚得知道。 且说,刘管家出了门便往隔壁走去。 杨家的包子刚好又出笼了。白白胖胖的包子冒着腾腾的热气,这包子闻着有麦香,看着有食欲。 摊子前站着一个十七八岁的姑娘,身穿青布衣裳,长着一双讨喜小圆脸,一双清亮亮的眼睛水灵灵地不停转。她站在那里,显得干净利落清爽又干练。 刘管家还是个男人时就喜欢这样的姑娘,看着精神,干活也利落。 他满意地点点头,和气地问道:“小姑娘啊,我问你一下,这杨家在哪儿?” 杨青叶抬头看了看这个面白无须的老人家,便笑着说道:“我不知道你问的是不是我家,反正这附近就两家姓杨。” 刘管家“哦”了一声,“另一家是哪家?” 杨青叶遥遥指了一下,道:“另一家是我大娘家。” 刘管家:“……” 他干笑一声,忙不着痕迹地打量了杨家,没错,这就在他们的隔壁,这姑娘年龄也符合,只是…… 刘管家心里犯嘀咕,便试探道:“你别看年纪大了,我也爱看热闹,我听说这杨家姑娘攀上了贵人家,姑娘你好心告诉我,是不是就是你家。” 杨青叶淡然说道:“我好心告诉你,就是我家,什么攀不攀的,是那位先缠我的。” 刘客家微微睁大眼睛:“……”这位姑娘的语气好大。 他顿了顿,又忍不住问道:“姑娘,既然那位贵人缠上了你,你为何还在这儿卖包子?” 杨青叶扫了这老头一眼,漫不经心地说道:“这我是我家祖传的基业,我不卖包子卖什么?难不成去卖王八?” 刘管家暗暗说道:“为什么要说卖王八?” 刘管家还想接着问些什么,但是随着包子出笼,客人一窝蜂的都来了。他只好识趣地退下。 刘管家并没有立即回家,他带着人接着转悠,有时停下来听听街上闲人的闲聊,有时随意地跟路人唠几句磕。他虽不是人精,但也比金钟和银哨精明许多,再加上又是有心打听,转了一圈就把王爷的梦中姑娘打听得差不多了。 刘管家表面上波澜不惊,内心却在翻滚呼啸。 简而言之,这位杨姑娘从小就是个奇人。 说她傻吧,也不尽然,人家该干嘛干嘛;说话行事比旁人还利落干脆;说她精吧,又不像,好多该懂的规矩她不懂,懂了也不守;敢跟泼妇对骂,敢和流氓对打。平常嫉恶如仇,却又非常喜欢猫狗。对了还有,这姑娘的未婚夫跟人跑了没见她哭,家里养的狗死了却哭得跟泪人似的,还敢跑到县衙去告。哦,她家最出名的不光有会下棋的傻外甥,还有会下棋的狗。这狗叫小黄。这些消息又让刘管家暗暗吃了一惊。 不光刘管家在打听杨青叶的事,还有另一拨人也在悄悄打听。 刘管家回到家时,李怀远仍在绞尽脑汁地写信。 尽管他提前已埋伏好伏笔,尽管皇兄心里不愿意让他娶世家之女壮大实力,但要让他高高兴兴地接纳青叶做弟媳,还是得费一番心思。 这封信得写的心真意切,有理有据。这可难为坏了不爱读书的李怀远。 呜呼哀哉,书到用时方恨少,字到写时凑不齐。 李怀远抓耳挠腮,心急如焚。 直到刘管家亲自送上夜宵送来,他还在低头冥想。 刘管家一脸欣喜地说道:“我的好王爷,您终于肯用功读书了。先帝和娘娘泉下有知,也定当感到欣慰。” 李怀远一脸严肃地道:“父皇和母妃欣慰归欣慰,但肯定不是因为我要读书,而是因为我要娶亲了。” 刘管家:“……” 李怀远看看略显呆滞的刘管家,这人年纪大,经验多,想必比金钟和银哨强许多,何不向他老人家请教请教。 李怀远和气地说道:“管家坐。” 刘管家推辞道:“老奴哪里敢坐。” 李怀远又让。刘管家便在他身边的矮凳上坐下。 李怀远默然一会儿,便委婉而恳切地向他请教起来。 “老管家,你老说说,我怎么样才能让皇兄同意我和青叶的婚事?” 刘管家听到王爷主动问及此事,便大着胆子试探道:“王爷,您确定非这位杨姑娘不娶吗?” 李怀远猜测刘管家已经见到青叶了,便蹙着眉头问:“难道你觉得她不好?” 刘管家哪里敢说不好,频频点头说好,可是王爷毕竟是他看着长大的,他无儿无女的,早在心里就王爷当成了自己的半个孩子一般,于是便忍不住语重心长地道:“可是王爷您想想,这朝堂里外可都是老得不能再老的姜,一个比一个辛辣。您再娶一个孤立无缘的王妃,这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 李怀远明白老管家说的都是事实,他想了想说道:“没事,让这些老姜继续辛辣吧,我和青叶就当一头蒜。” 刘管家默默擦了擦汗:“……” 刘管家识大体也懂进退,他见王爷执意如此,也只得依从他。 他一旦依从后,也开始全心全意地为他开始谋划。 李怀远本想对皇上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地进谏。 刘管家却道:“王爷,若劝寻常人是可以这么劝,但您劝的可是皇上。您可以试着投其所好。动之以情,晓之以利。” 李怀远似乎有些明白了,又似乎没完全明白:“晓之以利?我娶青叶对皇兄有什么利呢?” 刘管家笑着提醒道:“王爷以前不是读过《谏逐客书》吗?” 李怀远双眼一亮,豁然开朗道:“我明白了,明白了。” 皇兄的性子他当然清楚得很,他性格狐疑好猜忌,好大喜功,又且爱惜名声,总想着向古代的名君看齐。 若说他自己娶了青叶对皇兄到底有什么好处?实质是让他更放心。表面上还可以有个冠冕堂皇的好处,就是如果皇上同意这门婚事,说明他大度开明啊。就像朝廷开科广取寒门士子一样,接纳民间女子入皇族,具有非同一般的意义。李怀远为本奏章取个大气磅礴的名《谏王妃书》。他洋洋洒洒、文不加点、一气呵成。这是李怀远生平发挥得最好的一篇文章。 李怀远写完之后,觉得自己干了一件大事,便有些居功自傲的意思,于是唤来金钟:“你去问问隔壁,就说本王用功到现在,问她是不是要送夜宵来。” 金钟腹诽道:“这哪里是问,分明是要好吗?” 不过,他早已习惯了。要就要问吧,又不是没要过。 过了一会儿,金钟提了一个食盒笑嘻嘻地进来了。 “王爷,真是赶巧了,今日杨槐去摸鱼,摸出个王八来,杨姑娘正炖呢,就让小的带些回来。” 李怀远:“王八啊,挺好,挺补。” 刘管家在一旁听着总觉得哪里怪怪的,王爷,王爷,十八王,也许是他想多了。 李怀远喝了王八汤,半宿没睡好。脑子兴奋,身体也兴奋,做了一夜不可描述的绮梦。 主人送他王八汤喝,这意味着什么呢?也许是他想多了。 李怀远还在那儿热血沸腾,东猜西想,京城来来的另一拨人已悄悄地离开了。 刘管家也察觉到了,他语气复杂地对李怀远道:“王爷,咱们该准备准备要回京了。” 第六十章 启程回京 奉旨下勘察的人给杨青叶下了评语:此女十分彪悍,非同一般,曾用斧头和菜刀行刺王爷未遂,拒婚未遂。 那人还跟皇帝说了去年发生的两件奇事:一直痴傻的男童突然开窍,一只小黄狗竟会下棋。 皇帝略感稀奇,忙问端的。 那人说,男童仍在,小黄狗为了救主人舍命而死,问了附近百姓,死期竟跟十八王爷苏醒的日期十分接近。 皇上不由得想起十八弟那日说的话,当初他本来是将信将疑,此时听得侍卫如此这般禀报,才知他所言非虚。如此说来这倒是一桩奇事。 他闲暇之余召来钦天监的监正,此人掐指一算,跪地拜倒:“恭贺陛下,此乃祥瑞啊。” 皇帝果然龙颜大悦,再一看李怀远的上书,又是解颐一笑。 …… 直到京城的那帮人离开后,杨青叶才后知后觉地发觉自己被人调查了。 她先是纳闷一小会儿,然后自己就把自己开解了。 多大点事呀,不就是被查一查吗?随他去。 李怀远得知此事后,心虚又忐忑地让刘管家送来各式各样的礼物表示安慰。杨青叶给他的回礼是半碗王八汤和半盆鱼汤。 李怀远接到回礼是欢天喜地,高兴完毕,又觉得这个回礼应该略有玄机。 于是,他召来金钟、银哨还有刘管家问计。 “你们说,这两件回礼表示什么?没关系,你们尽管畅所欲言。” 金钟抢答道:“这鱼表示,哪只猫儿不偷腥?这王八汤就是王八呗。” 李怀远:“……” 银哨瞥了金钟一眼,觉得这人蠢到家了,蠢得自己嬴了他都没成就感。 他清清嗓子慢悠悠地说道:“王爷,这鱼是表示年年有余,王八的表亲是乌龟,代表长寿。杨姑娘是希望你们以后是年年有余,长寿平安。” 李怀远觉得这话还算入耳。 他微笑着看向刘管家,刘管家面带笑意道:“王爷,您看,这碗盆都没有满,老奴猜测杨姑娘这是略带不满的意思。” 李怀远一想也是。他深深地叹息一声,真是委屈青叶了。自己得想办法好好补偿她。 这厢,杨青叶正在家里吃着博饼就鱼汤,她一边吃一边想,也不知道这鱼汤合不合那家伙的口。 这会儿要有人问杨青叶为何给半碗半盆汤,她肯定会翻个白眼说:“你傻呀,盛满了溢出来烫着人怎么办?” 李怀远早就做好了回京城的准备,但是他还得跟杨青叶商量。 李怀远仍旧请赵爷爷出场,赵爷爷不可避免地跟李怀远生分了许多,哪像以前,没事就进来瞧瞧逛逛,跟他说说话下下棋,李怀远心里叹息着,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赵爷爷把李怀远的话传给了杨青叶,杨青叶陷入了沉默和矛盾之中。 她摸着自己那把雪亮的菜刀,再看看自己家的五间大瓦房,再瞧瞧大黑小灰和小虎,越瞧越不舍得。 杨青叶围着房子转悠,大黑也跟着转,它实在不太理解主人的行为,这不是自己该干的活吗? 杨青叶围着自家的宅院转,李怀远发现后心里又开始忐忑,生怕杨青叶会再生变故。他左思右想,决定画一幅王府的房屋和景致给她看。 画纸用了一张又一张,李怀远总觉得都不够好。最后,他画笔一挥,画了一只小黄狗,狗的旁边有一只新狗窝。他这才面露微笑,满意的不得了。真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一画到狗就灵气四溢、心生欢喜。 他让人把画送到杨家,杨青叶看罢也忍不住噗嗤一笑,同时,心中的郁气也散去不少。 当晚,当月上西楼之时,李怀远又悄悄地攀上云梯。 他刚上墙头就遭到了袭击,暗器是一只烂茄子。 凶手理直气壮地站在墙下质问道:“你怎么又上墙头了?” 李怀远说道:“吃了一种汤,心里上火,怎么也睡不着。” 杨青叶轻哼:“我看就是皮痒欠捶欠揍。” 李怀远毫不反抗:“嘿嘿嘿。” 杨青叶嗤之以鼻:“哼哼哼。” 李怀远笑毕,抬头望着天上的月亮道:“你看咱们什么时候去我家看明亮?下月十五好不好?” 杨青叶轻轻叹息一声:“我还是没想好,我觉得哪儿的月亮都没家乡的好。” 李怀远好声安慰道:“我明白你都是为了我。” 杨青叶沉默着不说话。 李怀远赶紧趁热打铁:“你想想咱们的奇遇,真可谓是千里姻缘一线牵,做人不能不敬天。” 杨青叶嘟囔道:“我早跟你说了,我有几年忘了祭天了,你们全家上阵一齐去祭,所以老天才奖励你惩罚我。” 李怀远:“……” 他满怀愁绪无处发泄,只能仰望星河月色。 望着天空,思绪奔涌,他突然福至心灵,低头微微一笑:“那就这么定了,下次你跟我一起去祭天,让老天爷惩罚我奖励你。” 杨青叶“嗯”了一声,又觉得这话似乎哪里不对。 李怀远暗暗为自己的聪明洋洋得意,他生怕对方发现了玄机,赶紧转移话题:“对了,咱们商量商量临走时都带什么东西吧。大黑小灰小虎都带上,长安和姐姐还有杨槐也跟上,其他的都不用带了。” 杨青叶被他的思路带跑了,也跟着他说道:“不行,还得带上我的菜刀。” 李怀远随声附和:“好好,你想带几把就带几把。” 杨青叶说什么就是什么,这种小事,他自然乐意附和。 尽管如此,杨青叶心里头还是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担忧和不安。 她说:“你看我向巷子里的竹竿直来直去的,而京里的那些人都像羊肠似的弯弯绕绕的,我斗得过他们吗?” 李怀远道:“你直你的,他们弯他们的,一点都不用怕。” 杨青叶:“我也不是怕,就是心里焦虑不安。” 李怀远:“你一焦虑我就吃不下饭,你一不安我更不安。” “贫嘴。” “嘻嘻。” 李怀远觉得夜已深,他也得云梯,便说道:“你回去睡吧,这事就这么定下了,下月十五咱们在京城的家里赏月。” 杨青叶正要开口,李怀远哎哟一声,杨青叶吓得把原本的话都忘了,赶紧问道:“你怎么了?脚踏空了?” 李怀远:“没没,我以为我踩空了。我下去了。你别出来了。” 李怀远下了梯子,墙那边早有两道人影跃过来帮他架好,他踩着梯子回到自己家。 杨青叶一直站在院墙下听着他安然到家,才彻底放下心来,慢慢地踱回家。 杨青叶要进京的消息像长了翅膀似地传扬开来。 亲戚邻居齐来祝贺,杨家那些七不沾八不连的远亲也来道贺。那些先前跟杨青叶有过矛盾和口角的此时吓得像鹌鹑似的,躲在家里不敢出来。生怕杨青叶想起来,来个秋后算帐。不过,杨青叶压根好像忘了他们。毕竟都不是什么深仇大恨,都是些日场拌嘴而已,也不值当她大张起鼓去报复。 这些人见杨青叶根本不介意这些嫌隙,心中又悔又愧。逢人就说杨青叶的好。 “青叶这姑娘,一看就不一般。她骂人骂得有水准。” “她是个大气的女孩子,怪不得能当王妃。” “对对,她提菜刀砍人的样儿多霸气。” …… 这些话当然会传到杨青叶耳朵里,她真的是无言以对。果然人嘴两张皮,千里马能说成赖皮驴,反过来也一样。 这些人如是说,以前跟杨青叶亲近合得来的邻居既羡慕又高兴还有些舍不得,特别是赵爷爷一家三口,心情端的是无比复杂。 至于杨小枝和长安也跟杨青叶有了分歧,按李怀远的意思是要带上他们母子二人,便杨小枝坚决不去。杨青叶劝了几次也只好不再勉强,就决定让姐姐先住自己家帮她看着房子。杨青叶问杨槐,他也不愿意去,最后只得决定自己先去京城探探路,以后再派人回来接他们。 杨青叶一决定去京城,杨家上下便一齐忙了起来,远亲近邻居忙得团团转,金钟银哨刘管家面带欣喜心下叹。 附近百姓谈资愈发多,就连猫猫狗狗也在私下里商量。 小黄要和主人定亲了!这个重大消息是小灰放出去的。 小虎不懂就问:“小灰小灰,啥叫成亲?” 小灰言简意赅:“就是定个日子发情。” 小虎眯着眼睛想了一会儿,似乎懂了又似乎没懂,它扑楞着头说道:“人类真麻烦,吃条鱼要等过年,发个情也要定日子。” 小灰懒得再跟这只笨猫解释,解释了它也不懂。它挥挥爪子说道:“咱们商量商量,都送些什么礼物?” 小虎率先表态:“我送二十只耗子。” 小灰一拍爪子:“滚。” 大黑犹豫着凑上来:“我送骨头。” 小灰斜睨着大黑:“也滚。” 大黑和小虎一齐看着小灰:“那你说送什么?” 小灰成竹在胸:“送王八。” 第六十一章 回王府进皇宫(上) 聪明绝顶的小灰为什么要送王八呢?因为它不舍得送鱼,二是它发现小黄一喝了王八汤就兴奋,在屋里团团转,如果他的尾巴还在,他一定会高兴地咬着尾巴转。 怎么送王八呢?小灰想来想去,准备带领小虎和大黑去偷。说起来也不算偷,做为一个猫王,拿点东西能算偷吗? 小灰思考完毕,神气活现地带着小虎和大黑开始去巡查。 最后,他们把目标锁定在一个卖乌龟王八和鱼的商贩身上。 这地方人来人往很是热闹,地上水流成河,诱人的鱼腥味时不时地袭来。 小灰眼睛一眯,坚决抵挡住了巨大的诱惑。它站在一旁等待时机,一趁商贩不注意,就喵地一声指挥小虎和大黑一起上。 两猫一狗挑中最大的一只王八,大黑叼着王八腿,把腿就跑,小灰和小虎在两翼护着。 商贩正跟人讨价还价,一转眼看到自己的王八被偷,又惊又气,跟旁边的人打了声招呼就匆匆追赶上去。 大黑小灰它们在前面跑,商贩在后面凶神恶煞地追,他一边追一边骂:“这是谁家的狗和猫?连王八都敢偷。” 他一边骂一边追,很快就追到杨家门口,眼看着大黑进了杨家的门,那小贩微微一愣,他虽不是本地人,但对杨青叶也略有耳闻,遂赶紧问前后左右,众人都说那是杨家的狗。小贩咂咂舌,也不敢再追,更不敢骂了,赶紧收回方才的话,笑着说道:“怪不得这么聪明,原来是她家的狗,哈哈。那只王八就归它吧。”说完,赶紧开溜。 不多一会儿,街面上便传扬开了。说小灰和大黑合起伙去头乌龟,也说是王八的。 有人说杨家就是邪性,养的畜生都与众不同。 也有人说也不看那是谁家,当然与众不同。 杨青叶正在屋里收拾东西,抬眼看到大黑叼了只王八,又听到杨小枝说起街上的传闻,赶紧让姐姐拿钱给那小贩。杨小枝找到小贩时,那人死活不肯收钱,还激动地说已经有人送了。原来是上街采买闲逛的银哨代付的。 杨小枝回到家将此事告诉妹妹,杨青叶听罢也就放下了。她这会儿正在收拾东西打点行装。看来看去,似乎没什么东西值得带;看去又看来,又觉得哪样东西都舍不得扔。真是纠结。 小灰看看外面平静,又指挥大黑把礼物送到小黄家。 当两猫一狗登门送礼时,李怀远真是又惊又喜。 这表示什么?表示他获得了猫界、狗界、人界的统一认可。 李怀远吩咐金钟端上鲜鱼鲜肉进行奖赏。 小灰和小虎在院子里埋头吃鱼,大黑在啃骨头。李怀远则在逗这只王八玩。眼看着回家在即,眼看着美人到怀,此时又得到昔日伙伴的关怀,他怎能不喜出望外。 俗话说,乐极生悲,说的就是这种情况。李怀远正伸着手指头戳王八玩,那只王八一直缩着头,早就忍无可忍,它悄悄地探出了头,对准李怀远的手指就是一口。 李怀远正在乐滋滋,突然觉得头指剧痛,慌忙甩手,可是那只王八死不松口。 他痛得倒吸一口冷气,叫出了声。刘管家和金钟银哨听到声音赶紧跑进来。三个人又是揪又是拽,终于把李怀远给解救了出来。 刘管家心疼地叫道:“我的好王爷,您怎能逗这玩意。” 金钟对着王八大骂:“你这个臭王八。” 银哨说:“快快,赶紧去包扎。” 三人乱成一团,那只王八大概也知道自己做错了事,悄无声息地爬到桌子底下躲避去了。 银哨找来了药膏和白布正要给李怀远包扎伤口。李怀远突然扬手制止:“慢。不必包扎了。我今晚去找它的主人赔偿。” 金钟忙道:“小的这就去找,那人应该还没跑。” 李怀远扫了金钟一眼。 银哨立即会意,点头道:“对对,这只龟是小灰和大黑送来的,王爷您就去找杨姑娘。” 李怀远默默点头,表示认可银哨的话。 好容易挨到天黑,李怀远又命人架上云梯,攀上主人的墙头旁敲侧击。 杨青叶在墙下摆了一张桌子,她站上去跟李怀远说话。 李怀远一脸委屈:“大黑和小灰给我送了一只乌龟。” 杨青叶奇道:“这是好事啊。” 李怀远继续诉苦:“好什么呀,你闻闻我的手指还有血腥味,它把我咬了。” 杨青叶并不知道这些,一闻听就不由得心疼,她抓过他的手指头含在嘴里吮了一下。 一阵异样的酥麻刷地一下顺着手指头传遍李怀远的全身。 这种感觉是如此妙不可言,李怀远宁愿自己被咬的地方是嘴和脸。 李怀远正在陶醉间,就听杨青叶用恨铁不成钢的口吻说道:“你怎么就那么蠢呢。不是被摔就是被砍,现在又被咬。你这种人如何让人放心” 李怀远笑嘻嘻地接道:“所以老天才派你来看着我嘛。” 李怀远说着话抽出了这只手,悄悄地换上另一只手,杨青叶正说得起劲也没注意到,又低头吮了一下。再一次地,那种能以言说的异样感觉传遍了全身。若不是怕做得太明显,李怀远真想把脸凑上去。 他兴奋得忘乎所以,杨青叶也察觉到他的异常,心里怕他一犯蠢再跌下去,赶紧说道:“好啦,你下去吧。我还得回去收拾东西。” 李怀远哪里舍得,嘴里说道:“没关系,让我手下的人去帮你。” “不要。”杨青叶断然拒绝。 “下去吧。” 李怀远恋恋不舍的下了梯子,回到家时是两眼放光。 金钟和银哨暗暗偷笑。刘管家也笑着打趣道:“王爷老奴已经写了封快信,让府里的下人了收拾新房。” 李怀远笑了两声,表示他知道了。 几天后,杨青叶终于准备妥当,打包了两包行李,装了一把菜刀,带着大黑小灰小虎跟着李怀远一行,浩浩荡荡地上路。 这一天,街坊邻居齐来送行看热闹。 江知县携带夫人带领属下侍卫也送行。这位娇贵的瘟神终于要走了,江知县真是说不出的高兴。 夏天过去秋将至,十八王爷回京城。 他的身边跟着他的当狗时的昔日伙伴,还有他那觊觎已久的美貌女主人一路陪伴,这一路再也不像来时那样好似滚油煎。 两人一路同吃同行,李怀远善于创造一切机会接近主人,不是拉拉小手就是让他摸摸头,有时两人还会斗斗嘴,吵吵架。他每次都乐此不疲。 杨青叶越跟他相处就觉得这家伙蠢得可爱,从而也多少抵消了对京城对皇宫和未知的恐惧。 但是,她很快也发现了对方的一个漏洞。 她发现李怀远竟然比还小两岁,不是,严格地说,是小将近三岁,因为她是正月生的,而这家伙是腊月生的。 杨青叶有些恼有些怒:“你竟然连岁数都瞒我!” 李怀远眼看自己犯错被抓,可怜兮兮地附在她耳边说道:“主人,我其实是把小黄的年龄也加上了,小黄是两岁多对吧。你看这不对上了吗?” 杨青叶仍旧怒:“你这是强词夺理。” 因此这事,杨青叶两天没跟李怀远说话。 李怀远私下里百般服软道歉,杨青叶才肯勉强原谅他。 京城,怀王府。王府上下喜气洋洋,下人忙碌异常。 他们一边忙着一边兴奋的猜测,也不知道这个颇具传奇色彩的王妃究竟是什么模样。 下人在好奇杨青叶。杨青叶也十分好奇王府究竟是什么样,也好奇朝廷里的那些老姜,还有那个天威难测的皇上。 第六十二章 回王府进皇宫(下) 王府是那么金碧辉煌,富丽堂皇。 杨青叶看得眼花缭乱,心生震撼。 王府里有山有河有白鹅,山是假山,河是挖的,鹅好像天鹅。还有一群鸳鸯水上游,几只小鹿在山头,五六只狗在地上闻嗅。 王府的下人早就听到风声,齐齐聚在门口迎接王爷和未来王妃。 杨青叶打量着这些下人,高矮胖瘦都有,男女老少都有,相貌上倒没有太丑的。 刘管家点了十几个人名,这些人名也让杨青叶大全眼界。 丫环的名字都是些什么画眉、喜鹊、百灵、黄鹂、丹雀、雕鸮、冬扈、豆雁、杜鹃等等,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百鸟朝凤呢。 小厮的名字叫伯劳、促织、白尚、正纺、络纬,这是在斗蟋蟀呢。 杨青叶今天才知道原来金钟银哨也是蟋蟀名。 这么说来,大黑小灰小虎的名字倒也挺相称。 众人很有节制的打量着这位未来的王妃、王爷的梦中姑娘。没有想像中的美貌,但也不错。 衣着简单朴素,可是这周身的派头倒挺足。尤其是她身边那只大灰猫,活像是在巡视领地一样,以一副斜睨众人的姿态高傲地走过。 李怀远一边陪着她闲逛一边问:“怎么样?还满意吧。” 杨青叶点点头:“满意,不过就是太大了。我以后喊你吃饭你都听不到。” 众人:“……” 李怀远笑道:“不用你亲自喊,自有人帮你去喊。” 他们边走边说话,大黑和小灰小灰也在说悄悄话。 大黑瞪大眼睛感叹:“小黄的新窝太大了。” 小灰酸溜溜地说道:“本猫要是当了猫王,窝肯定比它还大。” 小虎却忧心忡忡地道:“大黑你还是小心些吧,我看刚才那几只狗来者不善,一看就不是良家之狗。” 大黑深以为然,一颗狗心忐忑着,真是狗离乡贱,在人家的地盘上不好混啊。 王府才逛了一小半,李怀远怕杨青叶累着了,便说道:“以后有的是机会逛,你刚来先歇息会儿,去沐浴一下换身衣服,我好让人备饭。” 刘管家却悄声提醒道:“王爷,老奴觉着您们两位最好都去梳洗一下换好衣裳,万一陛下传令你们进宫呢。” 李怀远道:“这才回来,不能这么快吧?” 刘管家道:“那可不一定,这朝野上下谁都知道陛下最喜欢您了。您不在的这些日子,他时常当着众位王爷的面念叨您呢。” 念叨他?哦,他怀疑他的那些兄弟肯定又出妖蛾子了。不是他自夸,这年头像他这样没野心又安分的男人太少了。 不过,刘管家说得也有道理,他是该提前做准备一下了。 他倒没什么准备的,关键是青叶。她初来乍到的,很多规矩都不懂呢。 于是,李怀远和刘管家一起开始给杨青叶进行临时礼仪训练。 怎么走路,怎么说话,语速快慢样样都有讲究,杨青叶听得头大如斗,心里发怵。 李怀远见状只好说道:“你不用紧张,不用怕的。我会在旁边帮你。这样吧,你就比平常稍稍注意些就行,该怎么说话就怎么说话。” 刘管家赶紧说道:“王爷这样不行,御前失仪可是大事。” 李怀远默默地看了刘管家一眼,刘管家恍然明白,他这样说,说不定会加深杨青叶的紧张,反倒不好。 他只好改变语气道:“对对,王爷说得对,杨姑娘千万别紧张,您仍跟平常一样说话就好。” 杨青叶看了两人一会儿,突然问道:“府里有包子吗?我要吃包子。” 李怀远微微一怔,随即明白,她是心里紧张,需要吃个包子冷静一下。 他笑着吩咐金钟银哨:“让人上一盘包子。” 金钟银哨领命下去。 不多时,包子端上来。杨青叶拿起来便吃。 一个又一个,她伸手又去拿第三个,李怀远赶紧夺了过来:“不能再吃了,你一会儿还要吃午饭呢。”他说着自己接过来吃了。 吃完包子,杨青叶觉得自己平静了许多。 李怀远又吩咐百灵和黄鹂、画眉、喜鹊她们进来为杨青叶梳妆打扮。 杨青叶被人簇拥着坐到铜镜前,梳妆台上一字摆满了瓶瓶罐罐,全都是些她没见过的玩意儿。 她们几人中长得最喜庆最喜欢说话的喜鹊先问道:“姑娘,请问您平常喜欢怎么梳怎么样的妆?喜欢淡点还是浓点?” 杨青叶只好答道:“淡点吧。” 喜鹊笑道:“奴婢明白了。” 四五个人一齐动手,梳头的梳头,修眉的修眉,画唇的画唇。 半个多时辰后,才勉强拾掇停当。 杨青叶看着镜中的自己,险些认不出。镜中的女孩云鬓高挽,乌发如云,唇红齿白,眉目动人。好看是好看,可是她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她正盯着自己猛看,镜中又出现了一个人的脸。那是李怀远。 两人四目相对,都有些恍惚又呆滞。 李怀远看着杨青叶说道:“你一打扮真美。” 杨青叶怔怔地说道:“我也知道很美,可就是觉得哪里不对劲。” 李怀远想了想,说道:“你觉得你不再像你,十分不自然。” 杨青叶狂点头:“对对,就是这个理儿。” 他摸着下巴想了一会儿,突然对百灵和喜鹊吩咐道:“你们想办法让她的妆再淡些,再淡些。” 两人只好照办。 又是一番折腾,杨青叶脸上的妆已淡得不能再淡。头发也梳成了十分简单的发髻,满头首饰去掉大半,只留下两根玉簪子。这样一看,反而清爽自然许多。杨青叶也觉得比刚才自在多了。 接着是换衣服,杨青叶没挑那些琳琅满目的绫罗绸缎,她从自己带的衣服中挑出了最贵重的一件。这还是她爹没生病时给她添置的一件,她只有在逢年过节时才舍得穿。毕竟是自己的衣服,穿上去又隆重又自在。 杨青叶刚打扮好,银哨就飞奔过来禀报说,宫里的太监传旨让他们即刻进宫。 李怀远面色如常,杨青叶又开始紧张起来,“再给我一个包子。” 李怀远笑着说道:“你已经吃了两个,乖,别怕。” 杨青叶看着他,又提出另一个要求:“你让我摸摸你的狗头,我一摸毛茸茸的东西心情就会平静许多。” 李怀远情不自禁地先摸摸自己的头:“……” 众人一齐石化。 刘管家悄悄朝众人眨眨眼睛,这帮人识趣地悄悄离开。 李怀远见人都散了,轻轻叹息一声,蹲低身子,让杨青叶摸自己的头。 杨青叶胡噜一把再胡噜一把。就像抚摸小黄时那样抚摸他。 要是平常,李怀远肯定会很享受,说不定还会让她扩大抚摸的范围。可是此时真不是摸头的好时机,他也要讲究仪表啊,把头发都摸乱了可有些失礼。 李怀远眸色深沉:“不能再摸了。” 杨青叶娇喘微微:“摸你一下怎么了,又不会少块肉。” 李怀远:“真不能再摸了,你还是吃包子吧。” 杨青叶:“你说不让吃。” “我让你吃,吃一个新鲜肉馅的。” 李怀远说着便站了起来,杨青叶正心不在焉时,嘴唇猝不及防地触到一块温热的肉包子。 她惊讶地瞪大眼睛,这哪是肉包子,这是的嘴唇。 不过,吃起来还不赖。 两人吃得难舍难分,一个突兀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王、王你时辰到了,该进宫了。”两人不得不分开。 李怀远整整衣裳,戴上玉冠,一本正经地对杨青叶说道:“别吃那么多,皇兄说不定会留我们吃饭。” 杨青叶答道:“没事,我照样吃得下。” 李怀远面带微笑,杨青叶也跟着一起笑。她的紧张莫名其妙地消失了。 不就进宫面圣吗?多大点事,有什么可怕的。 她精神抖擞、镇定如常地上了马车,往皇宫进发。 皇宫比王府更加金碧辉煌,富丽堂皇。 黄顶红墙,屋顶都闪着光。 来来往往的宫女珠环翠绕,一片妖娆。 太监公公都是细皮嫩肉,一个个面皮比馄饨皮都嫩,说话声音比她的还细。 进了一道又一道门,仍没见到皇帝本人。 两人终于进了一座气派十足的宫殿。 只见里面金灿灿亮闪闪,差一点闪瞎她的眼。 龙椅之上,坐着一个身着明黄衣袍、三十多岁的男子。观此人,仿佛刚从金水里打捞出来又到盐水里腌过一遍一样,全身充满贵气和严肃。 第六十三章 简单的人与复杂的世界 杨青叶记着李怀远的话,没有吩咐不能抬头看皇上。所以,她只是在刚进来时飞快扫了龙椅上的那人一眼便迅速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脚尖。 那个从金水里捞出来被盐腌过的人静静地打量着她,可能是因为杨青叶吃了两个包子又摸了狗头的缘故,她这会儿一点也不紧张。 李怀远说道:“臣弟见过皇兄,臣弟身边这位就是来自端阳县的杨青叶。” 杨青叶照着葫芦画瓢,规规矩矩地行了个大礼:“民女杨青叶叩见陛下。” 皇上一脸端严地打量着杨青叶,缓声说道:“平身,抬起头来。” 杨青叶大大方方地抬起头。 见着这个机会,杨青叶又好奇看了一眼皇帝,他与李怀远有三分相似,身量比李怀远略矮略瘦些,面相更庄严更深沉,年纪虽然不大,但整个人微微流露出倦怠和疲惫的神色。 皇上两边还站了几个太监宫女和带刀侍卫,另外还有两个既非太监又非侍卫的年轻男子。 一个二十来岁,衣饰华贵,面容白皙,风流轻佻;另一位大约二十七八岁,个头很矮,脖子和肩膀亲密地紧挨着,面色微微发黄没有弹性,像没发好的包子似的。杨青叶猜测这人可能是李怀远提过的五王爷吴王。另一个暂时不清楚,看年龄可能是十七王爷齐王。 两人都在好奇而有节制地打量着杨青叶。他们可是早就听到了风声,说十八弟要带一个姑娘回来,原来就是眼前这位。 皇上慢声慢语地问了杨青叶几句话,杨青叶面色如常,口齿清晰,应答伶俐。 皇上略有些满意也有些意外,据他所说,这位姑娘来自于端阳县,出生于寻常家庭,入宫面圣竟然不紧张。 皇上今日清闲又心情好,便和颜悦色地说道:“杨青叶,你初次进宫,为什么见到朕竟一点也不紧张?” 杨青叶快言快语:“其实民女也很紧张,不过我进宫吃了两个包子就好了。” 皇上一头雾水:“吃包子?” 李怀远赶紧在旁边解释:“启奏陛下,青叶她一紧张就吃包子,吃完就不紧张了。此次进宫吃了两个还不够,臣弟就劝她说皇兄为人最和气不过,要她不要害怕,她就不紧张了。” 皇上满意地点点头:“原来如此。” 皇帝心情放松,问的话也更为轻松,他漫不经心地问道:“杨青叶,你初到怀王府观感如何?”怀王就是李怀远的封号。 杨青叶实话实说:“王府金碧辉煌富丽堂皇,看得民女眼花缭乱,心生震撼。” 皇上觉得杨青叶说话有些意思,便又进一步问道:“那你觉得皇宫如何?” 杨青叶如实说道:“比王府更金碧辉煌富丽堂皇,到处金灿灿亮闪闪,差一点闪瞎我的眼。” 皇帝解颐一笑。 一旁的五王爷和十七王爷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他们听几句话就能看得出来,这个杨青叶跟十八弟有得一拼。两个二百五加一起刚好五百,不多不少。这以后有点意思啊。 皇上心情不错,他眼睛扫到五弟和十七弟脸上的神色,也略知一二,怀着一种逗趣看戏的复杂心情,他留下两人在宫里用饭。当然,顺便也留了另外两人。 李怀远带着杨青叶一起谢恩。吴王和齐王也一起谢主隆恩。两人悄悄对视一眼,彼此坏笑一下,他们也等着看这两人的笑话。 御宴摆在旁边的宫殿里。杨青叶仍旧看得眼花缭乱,她认不出那些物件的名字,反正就是知道肯定很贵,摔碎了她绝对赔不起。她老老实实、规规矩矩地坐在李怀远身旁。 今日算是家宴,本来应该男女分桌的,但女眷只有杨青叶一个,也没那么多计较了。 皇上一声令下,一溜的宫女太监托着精致的碗碟鱼贯而入,七个碟子八个碗,林林总总摆了几十碗。盘子十分好看,菜摆得花儿一样,但是量都不大。 皇上先动筷,众人也开始优雅缓慢地用饭。杨青叶也跟着变得斯文许多。 好在她吃了两个包子打底,肚子不算饿,因此她吃了平常一半的份量。 这菜吃着真不错,比包子好吃多了。 杨青叶正专心致志地吃着饭,旁边的李怀远用脚轻轻碰了碰她。 杨青叶立即反应过来,一抬头就看见对面的皇帝正含笑看着她。 李怀远说道:“皇兄问你饭菜是否合口味?” 杨青叶十分满意地答道:“宫里的饭菜,意外的可口。” 皇帝点头:“可口那就多吃些。” 杨青叶:“不过,我来之前吃了两个包子,现在还不太饿。” 皇帝:“……” 吴王和齐王:“……” 不太饿还吃得那么多,这要是饿呢。 不过听到包子二字,吴王顿时起了别的心思,看着今日皇上心情好,应该容得他们热闹热闹,他们正好顺便看看这个姑娘应对如何。 吴王便说笑着问道:“对了,杨姑娘,我听十八弟说你家是卖包子的?” 杨青叶从来没打算隐瞒,便点头回答道:“对,我家是卖包子的。” 吴王微微一笑,又问道:“那你知道卖包子和当王妃有什么区别吗?” 这个问题一出,众人反应各异。 皇上是带着审视和看戏,他想看看杨青叶如何应答。 齐王则是纯粹地看好戏。 李怀远心里有气,脸色不虞。这个讨厌的老五竟敢当着他的面为难他的女人。 杨青叶反应十分平淡,她扫了吴王一眼,镇定自若地答道:“当王妃和卖包子应该差不多吧。要么是祖传的要么是自学的,二者还都会遇到一些不识相不懂礼节的客人。” 此话一出,李怀远用眼神赞了个好,吴王则是面色尴尬,以笑掩饰。 齐王不禁对杨青叶略略刮目相看。 皇上则笑而不语,神色高深。 由于吴王碰了软钉子,齐王便见风使舵,转了风向,他问杨青叶道:“杨姑娘,你这人挺有意思。我十八弟就是这么样栽到你手里的吗?” 杨青叶看了李怀远一眼,李怀远笑吟吟地看着她。 就见她慢悠悠地说道:“齐王是吧,你可冤枉我了,他才不是栽到我手里,是我载他手里。我家有祖传的基业包子铺,有五间青砖大瓦房,我本想招个上门女婿的,结果他来了,大夏天的躺在太阳底下晒肚皮,说是晒里面的书,就那么引起了我的注意。后来又往我家送米送面,因为五谷不分,穿得又好,还被人坑了一回。总之,我看他诚心,就给他一个机会。我刚答应婚事,我们的知县老爷就带人呼喊他千岁,我吓得连吃了两个包子压惊,觉得齐大非偶,想退婚,一是怕得罪皇上,二是不能出尔反尔。就这么着栽到了他手里。” 杨青叶声音清晰,语言流利,娓娓道来,绘声绘色。 皇上听到这么新鲜的说法,再加上里面还有十八弟的糗事,不由得龙颜大悦,由刚才的微笑变成了哈哈大笑。 皇上率先大笑,齐王和吴王也放心地跟着大笑起来。 皇上笑罢,看着李怀远和杨青叶二人,颔首道:“你们两个倒挺般配。” 李怀远一直都在等这句话,当下抓住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一把拉过杨青叶行了个大礼:“我们二人谢皇上成全。” 皇上不由得微微一怔,成全?他成全什么了?再一想,才明白,所谓成全是指刚才那句戏言。不过,君无戏言。何况,这个十八弟娶了寒门女子,对他倒也无害。他略略一想,便点头道:“你们二人快起来吧,这是家宴,不用动不动就行礼。” 李怀远一脸欣喜地说道:“皇兄所言甚是。” 说着,他拉着杨青叶一齐起身,再次入座。 这一场家宴在和平欢乐的气氛中结束了。 杨青叶和李怀远临走时还带了若干赏赐。皇上身边的近侍还对着李怀远大大夸赞了杨青叶一番:“不愧是王爷千里迢迢挑选出来的王妃,果然非同一般,咱家许久没有看到陛下这么开怀大笑了。” 李怀远矜持地冲近侍点点头,谦虚地说道:“白公公过奖。” 杨青叶心里却觉得奇怪,开怀大笑有那么难吗?她一天能笑上好几回。 两人不紧不慢地出了宫,等上了王府的马车,李怀远便开始放浪形骸,抱着杨青叶便是一顿狂啃。 杨青叶被吓了一跳,一边躲闪一边说:“你怎么热情地莫名其妙,吓人一跳。” 李怀远面色泛红,双眼放亮:“青叶,你真是好样的。我本来还在想办法呢,没想到你这么一番话轻轻松松地解决了咱们的难题。” 是的,他有信心皇兄会答应他们的婚事。不过,他做好了长期抗争周旋的准备,可他怎么也没料到会在今日就等到了好时机。 杨青叶还是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激动,今日所说的话跟平日里也没什么两样呀。 直到回到怀王府,李怀远的兴奋和激动仍未散尽,他狂啃不成,又递上头让杨青叶抚摸,随便她摸。杨青叶这会儿不紧张了,只是漫不经心地随便胡噜了一下。李怀远似乎有些欲求不满,便碍于面子又不好直说。 回到王府,刘管家和金钟银哨等心腹之人赶紧欢喜又忐忑地迎了上来。 特别是刘管家,两人一回房,他就关切地问道:“王爷,此次进宫情况如何?”自从两人离了王府,他的一颗心就没放下来过。 李怀远双眼闪着光,眉飞色舞地跟刘管家大致说了宫里的情况。 刘管家欣慰地笑道:“好好,既然皇上开了亲口,老奴的心就放下来了。” 说完,他忍不住又叹息一声:“本来老奴还我担心你们两个对付不了那些老姜,现在看来,根本是我瞎操心。王爷说得对,您和王妃两人就是一桶老姜里的一棵蒜。” 李怀远频频点头,笑逐颜开,大声说道:“告诉府里的人,今日全体有赏,刘管家金钟银哨喜鹊百灵黄鹂赏赐加倍。” 刘管家笑着答应:“老奴这就去告诉下里的下人。” 李怀远一抬手:“还有,领完赏赐赶紧干活,收拾新房,准备迎娶新娘。” 第六十四章 那些牛鬼蛇神 皇上金口玉言准了杨青叶和李怀远的婚事。 这个消息仿佛在油锅里撒了一把盐一样,噼噼啪啪地炸开了锅。 王公大臣们面面相觑,不知所谓。 他们开始悄悄打听这个杨青叶是何许人也。 一打听不要紧,打听完更震惊。 这个女人身份不是不高,是非常非常不高。最擅长的是握菜刀包包子。祖上向上数三代,一代卖包子,一代当过里长,最上一代打铁。 此女性格还十分彪悍,不但当街殴打前未婚夫,还敢提刀扛斧追杀十八王爷。据听说,在皇宫里当着皇上的面就敢跟五王爷对呛。 京城里那些人悄悄哗然着,彼此见面的共同话题就是这个。 其中,最关注此事的要数五王爷夫妻俩,十七王爷夫妻,以及九王爷。其中五王爷和十七王爷最为关注,九王爷比李怀远略略强些,不过,他也出了名的对一切都漠不关心。 最近,五王爷和十七王爷,五王妃和十七王妃频频碰面,相互拜访。 五王爷问十七王爷:“十七弟,你对十八弟的婚事看法如何?皇兄怎么就轻易答应了?” 十七王爷:“上意难测,我估摸是觉得放心吧。” 五王爷嗤之以鼻:“他一直都让人放心,我就是觉得此事关乎皇家颜面,让一个卖包子的做咱们的弟妹,我总觉得不是滋味。” 十七王爷:“十八弟自甘堕落,我们做兄长的又能怎样?” 这厢,五王妃对十七王妃说道:“弟妹,十八弟的事你也听说了吧?” 十七王妃道:“五皇嫂,我听说了,听人说,她敢当着皇上的面呛五皇兄。这个女子真是无法无天。” 五王妃暗地里咬牙,觉得自己的丈夫让她丢了面子,竟被一个初来乍到的村女抢了白。她还没见面,就恨上了杨青叶。有机会,她一定会会她。 …… 朝中和皇族的人还在议论纷纷,没缓过神。 京城的百姓中也掀起了一阵风。 其他的不说,单说,这些卖包子的生意莫名好了许多。 最热闹的还数算命卜卦的。 十八王爷为什么能千里迢迢地去找杨青叶啊,命运的指引,月老的牵线。据说十八王爷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梦中了杨青叶。 那些未婚的大姑娘小姑娘们以及这些姑娘的爹妈都在拼命地想着自己做过的梦。 于是,道观里、寺庙里、街边的摊上,到处都围满了算卦的人。 “大师,小女前日梦见了一条金色的黄鳝,这表示什么?” 算命先生还在装模作样地卜卦,旁边的人快言快语道:“这梦我做过,其实就是馋了。到前面菜场买条黄鳝炖了吧。” 问卦的人白了那个多话的人一眼。 这时,又有一人来算卦:“老先生,我妹妹说她最近总是梦见一个身穿绸缎,手摇纸扇的男子,这个梦表示什么?” 人群中有个闲人道:“这还用说,你妹妹肯定是思春了。” 问卦的人勃然大怒,大声骂道:“你思春,你全家都思春。” …… 怀王府。 杨青叶这几日慢慢适应了王府的生活。 她每天睡得香吃得饱,再也不紧张。 就是有些事还不太习惯,比如什么事都不用自己动手。 洗脸梳头有人伺候,吃饭穿衣有人服侍。 吃饭时,就他们两人,七个碟子八个碗,林林总总摆了一大桌。她和李怀远隔了八丈远,还有人专门来布菜。 杨青叶忍了两天,最后便跟李怀远建议:“这菜太多了,摆着太浪费,以后少做些。” 李怀远从善如流,点头答应。 杨青叶又招招手:“你做这么远干什么,过来,离我近些。” 李怀远笑着答应了。 两人挨肩擦膀地坐着吃饭,杨青叶一看满屋子的人,又一挥手道:“你们站着干嘛,都下去吃饭吧。” 那些下人拿眼看着李怀远,李怀远笑着点头。 众人一齐退下。 杨青叶和李怀远言笑宴宴一起吃饭。李怀远看她胃口好,自己也多加了半碗饭。桌子下,大黑正啃骨头啃得欢。小虎和小灰吃鱼也吃得欢。 几日不见,大黑的毛色更黑更亮。 小虎眼见着胖了一圈,小灰也变得十分圆润。 两猫一狗一边吃一边分享着感受。 大黑:“这日子说出去真让端阳县的狗伴们羡慕,啃骨头啃到牙疼。” 小虎:“是的是的,我现在再也不是一只穷猫了,我的垫子都是销金的。” 小灰:“这些都不错,可就是京城里的猫和狗们太高傲。一个个的都不服我。” 大黑和小灰:“别急,咱们慢慢来。” 杨青叶看着自己的猫猫狗狗都胖了,心里也十分高兴。 看着看着,她又忍不住感慨道:“要是我的小黄还在就好了。” 李怀远一脸生无可恋:“小黄若在,我就不在了。” 杨青叶一想也是。 李怀远觉得自己的喜悦被掏空,心里注满了醋液,他面色严肃地问道:“本王与小黄孰好?” 杨青叶顿了一下,犹豫迟疑地答道:“都好,都挺好。” 李怀远似乎不信,再次问道:“到底谁好?” 杨青叶回想着小黄的乖巧聪明,小黄的毛茸茸的头,肉乎乎的爪,用无比怀念的口吻说道:“小黄的手感好,只要摸着它那毛茸茸的头,我的烦恼就会飞走;看看它那白森森的牙,我走夜路都不怕。” 李怀远:“……” 杨青叶说完,又觉得自己太坦率,怕李怀远受伤害,赶紧笑道:“小黄好,你也不差。” 李怀远:“哼哼。” 杨青叶:“嘿嘿。” 吃完饭,李怀远闷闷不乐地回到房间,暗暗地下定决心:他一定一定要打败那只狗。你不是说手感吗?以后就让你知道谁才是真正的好。你不是说牙吗?以后就让你知道…… 他忍他忍。他的牙他的爪,终有一天会让主人害怕颤抖。 杨青叶丝毫不知道自己平平常常的话在李怀远的心中掀起了怎样的波澜。 日子平静了几天,又起了微澜。 五王妃和十七王妃投贴前来拜见。 李怀远虽然对这两位皇嫂不怎么待见,但是该见的还是得见。 他对杨青叶说:“这两个人你就随便见见。” 杨青叶点头:“见见就见见。” 到了约定的日子,五王妃和十七王妃联袂而来。 两人的感情是前所未有的好,好似连体姐妹一般。当然,她们平常可没这么好,不过是最近才结成的战时联盟。 杨青叶默默地打量着这两人。 两个都生得十分美貌。五王妃长着一张瓜子脸,两只眼珠滴溜溜转着,好像是新捞出的小鲫鱼。杨柳细腰,走起路来好看地摆着,打扮得花枝招展,十分好看。 十七王妃面色端庄秀致,乍一看挺像大家闺秀,一开口也像大家闺秀。 初次见面,两人又都要脸面,倒也没说出什么为难的话。不过,两人先前的算盘也打错了。她们本以为,杨青叶没见过什么大阵仗,肯定是缩手缩脚上不了台面。哪里料到,杨青叶接人待物还算不错,行事说话也是落落大方。 两人面面相觑,对视一眼,以目询问:“怎么会这样?” 杨青叶暗暗翻个白眼:“小样儿,皇上我都不怕,我怕你们。” 两人表面上与杨青叶谈笑风生,相见恨晚。 杨青叶表面上好茶好言招待。 两人在王府虚伪完毕,转身一起进宫去见宫中的江太妃,言里言外,觉得皇家有杨青叶这样的儿媳妇委实太上不了台面。 江太妃早就听说了,也觉得太不像话。 这个江太妃没什么实权,但有时为了证明还活着,总会管一些闲事,比如这件事,她就想插手管一管。 于是,她唤来来近侍去招杨青叶进宫。 李怀远一听江太妃的命令,暗暗想道:这帮牛鬼蛇神怎么都来了。 江太妃只说让青叶去没说叫上他,他也不好硬进。不过,他也明白,只要皇上同意,其他人的看法根本没什么意义。于是,他打定主意也一起进宫去,青叶去见太妃,他去见皇上,表面上探望探望拉拉家常,实际上是探探口风再顺便巩固一下。 杨青叶在慈安宫见到了江太妃。 江太妃的年纪让人猜不准,可能四十也可能五十。整个人像腌过的鲜花,有一种不太新鲜的美丽。头上珠环翠绕,看上去首饰比头发还多。 江太妃端庄矜持傲慢地问了杨青叶一些话。 杨青叶平淡平静简洁地回答了她的问话。 江太妃问:“你今年多大了?” 杨青叶答:“我十八。” 江太妃:“那倒是比我们的小十八还大。” 杨青叶:“他当时连年龄也隐瞒了。他说他十八。” 江太妃又问:“在王府过得可习惯?” 杨青叶回答:“还算习惯,不习惯的也让他们改过来了。” 江太妃略有些无言以对。 过了一会儿,她又意味深长地问道:“五王妃和十七王妃你都见过了吗?” 杨青叶笑着答道:“都见过。” 江太妃的脸上流露出谜一般的笑容:“你觉得如何?”换作一般人早就自惭形秽、心生自卑,说不定会知难而退。 不过,杨青叶可不是一般人,她淡淡地说道:“本来我没什么信心,可是一看到她们,我忽然觉得王妃我也能当。”她们两人都能当,她有什么可怕的。 江太妃:“……” 第六十五章 别开生面的聚会 江太妃一脸威严地看着杨青叶,皮笑肉不笑地说道:“还别说,你在某些地方和小十八还是很像的。”一样的二百五,一样的让人无言以对。 杨青叶仿佛没听懂江太妃的言外之意,高兴地接道:“原来太妃也这么认为,我有时也会这么夸赞王爷。”她养过的狗当然会跟她有点像。 江太妃的一颗老心再次被击溃,她实在想不出说什么好了,便一脸倦容地摆摆手:“嗯,你且下去吧。本宫今日就不留你吃饭了。” 杨青叶一脸愉悦地告辞,满脸轻松地离开。 杨青叶见过江太妃又被人领着去见了皇后娘娘。这位皇后娘娘端庄美丽大气,皇上颇有些夫妻像,一样地严肃一样地充满贵气。说话措辞严谨,态度和善亲切。不过,因为皇后正在病中,所以只和杨青叶说了几句话便让她退下了。 杨青叶跟在太监宫女在皇宫里蒙头转向地转着圈,这一间间金砖大瓦房,看着都差不多,但名字都不一样。相比之下,她还是喜欢她家的青砖大瓦房,自在啊。 杨青叶终于出了宫,在宫门处等着李怀远。不多时,李怀远也出来了。李怀远仿佛全身都被掏空了一般,一脸疲倦。 等两人上了马车,走远之后,杨青叶忍不住问道:“你进个宫怎么显得那么累?” 李怀远指指自己的脑子:“每次进来,我都得绞尽这为数不多的脑汁,你说累不累?”说着,他便将脑袋靠在杨青叶肩上,恬不知耻地撒娇。 杨青叶揉揉他的脑袋,扯扯他的耳朵,安慰道:“可怜的小黄,别说是你这脑子,连我也得拿出三分之一的脑汁来。以后咱们还是尽量少进宫吧。”这宫里牛鬼蛇神遍地跑,魑魅魍魉一窝窝。 李怀远有气无力地道:“不是咱们不想来就不来的。” 杨青叶想了想觉得也是,不过,那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来就来吧。 他们回王府之后,过了几天太平日子。 几天后,皇后病情略有好转,就决定办个宴会,邀请兄弟聚一聚。本来只是个聚会,后来不知怎地被五王妃和十七王妃捣鼓成了什么诗会。诸位王妃中,九王妃文采最好,五王妃和十七王妃每次都不得不甘拜下风,本着,尽量不暴露自己弱点的原则,她们极少主动牵头什么诗会。但这一次却是如此积极,让人不得不思量,她们到底为了什么。仔细一想就很快明白,因为她们想让杨青叶出出丑。 李怀远一听到消息,气得直哼哼。这些人怎么就不能消停几天? 以前排挤他,现在又来排挤他的王妃。 你们给我等着瞧! 李怀远决定奋发向上,带着杨青叶去了王府的书房,他要教她学做诗,当然这是临时抱佛脚,但抱抱总不比不抱强。 李怀远翻开书,一本正经地说道:“青叶,咱们这几天要做一些正经事,我要教你做诗。虽然不能让你诗会上一鸣惊人,但多少会让你有底气。” 杨青叶嗤之以鼻:“不就是做诗吗?多大点事,我连蒸包子都会,做诗又有什么难的?” 李怀远擦了擦额上的汗,耐心地解释道:“可是蒸包子跟做诗是两回事。” 杨青叶不服气道:“你别觉得我说大话,不信我做一首你听听。” 李怀远吃了一惊,怔怔地看着杨青叶。 杨青叶得意地一笑,背着手在屋里踱了几步,猛然停下说道:“我就先来首简单的,就以你上次的那个问题为题做首诗。” 李怀远仍沉浸在震惊当中,木木地点点头:“哦,你说。” 杨青叶用清晰好听的声音念道: “王黄争宠未肯降,主人迟疑费思量。 王须逊黄三分软,黄却输王一片光。 王黄何须争短长,王旁加水汪汪汪。” 书房里一片岑寂。 “啪嗒”一声,李怀远手中的书掉了下来。 杨青叶对他的反应略有些不满意,她走过去戳着李怀远的头问道:“你说这首诗怎么样?是不是用典巧妙,生动形象?” 李怀远心中流着泪,脸上带着笑,忙不迭地点头:“这首诗写得好,写得妙,写得汪汪叫。” 杨青叶再次得意地笑了,然后又纠正道:“什么汪汪叫,是呱呱叫。” 李怀远频频点头:“是呱呱叫。” 可是为什么他心里还是觉得苦,那声“汪汪汪”一直在他的脑海里循环往复。 虽然杨青叶觉得自己已经会做诗,但还是认真地读了点书。李怀远这才发现,青叶的悟性是真的高,什么一点就通,即使一时不通,也能另辟蹊径。杨青叶不但好教,还会时不时地给他点惊喜,比如说,她一高兴就喜欢抱着他啃几下。 两人关在书房里密集了读了几天书,进宫参加宴会的时间便到了。 两人自然要盛装打扮,王府里的下人都暗暗为他们捏了一把汗。 他们不求两位主子独占鳌头,只求他们别出丑就行。 这一天,秋高气爽,白云飘飘。 御花园里是火树银花,张灯结彩。 一个个贵女妃子打扮得光彩耀眼,迎风招展。 放眼望去,真是春兰秋菊各有其美,环肥燕瘦各有其态。 里面花声笑语一片,就差再来个锣鼓喧天。 杨青叶东瞧瞧西看看,看了一会儿,也看厌了,便开始认真地吃起来。 宫里的食物就是可口,不像里面的人总让人倒胃口。 这次聚会虽然没有男女分桌,但大体上是男子在北,女子在南。 男人们谈谈诗说说马吹吹牛;女人夸夸彼此的首饰衣服,再顺便再暗暗比较一下对方和自己。 杨青叶混在人群中听了一会儿,突然大彻大悟:其实这些人和他们端阳县的人也没差多少。反正就是吹自己过得有多好,看自己是一朵花,别人都是豆腐渣;你比我强很多,我就表面吹捧你,暗地里找你的缺点;你跟我差不多,那我就时不时地踩上一脚,一定要让别人觉得我还是比你强很多。你虽然这方面比我强,但是那方面我比你好很多。就算一时找不到比你强的,我在思想境界上也比你强很多;遇到明显比自己差的,那还用说吗?从里到外都洋溢着优越感。不过他们言辞很文雅,语气很委婉,怼人时也是和和气气、和颜悦色,让人发不出火又不好生气。 杨青叶觉得真是应了那句话:听君一席话,胜看十年猪。 杨青叶一边听着话一边想着猪。 就听五王妃那清脆动听的声音响了起来:“今日皇后病体痊愈,大家难得齐聚,比如咱们各种赋诗一首,以资助兴。” 十七王妃立即附和:“五嫂说得是。” 而一旁那位娇娇弱弱,眉笼轻愁地九王妃细声细气地说道:“皇嫂有命,我等只好献丑。” 皇后也点头笑着应允,她的眼光扫过杨青叶时,又淡淡补充一句:“青叶初来炸到,她就不凑热闹了。”皇后这么说也算是给杨青叶一个台阶下。 但五王妃和十七王妃联手拆下了这个台阶,两人笑着说道:“皇后有所不知,臣妾听说这几日十八弟一直在教她用功,若不给她施展的机会,岂不显得我们不通人情?” 十七王妃也道:“青叶妹妹一直显得格格不入,若是不让她凑热闹,怕她会多想。” 杨青叶看看五王妃又看看十七王妃,淡然笑道:“这个热闹我就凑凑吧。”她暗暗摩拳擦掌,我连恶龙都不怕,我还怕你们这两条小麻虾! 诗会正式开始,五王妃和十七王妃显然是有备而来。两人各做了一首歌功颂德、溜须拍马的诗,虽然文辞华丽,但立意着实让人皱眉。 九王妃也做了一首伤春悲秋的七言律师,文字清丽典雅,跟她的人十分相衬。 杨青叶看看天上的雁,瞧瞧水中的鱼,再看看面前的螃蟹。 突然灵感爆发,接着她清清嗓子曼声吟道: 一二三四五,五六七□□。 螃蟹夹我手,钳住不松口。 菜刀若在手,全部放锅煮。 五王妃:“……” 十七王妃:“……” 九王妃仿佛受到了惊吓一般。 皇后听罢不禁莞尔一笑。 杨青叶诗兴勃发,再又做一首: 江淮河海沟都是水,都是水都别装纯。 虎豹犀象猴都是兽,都是兽都别装人。 这一首看上去平淡无奇,听上去另有深意的打油诗,再一次震惊四座。 九王妃再一次受到惊吓,原来诗也可以这么写。 端庄矜持的皇后也忍无可忍地笑了起来。 其他嫔妃和宫女也跟着一起笑。 这笑也会感染的,大家越笑越想笑。 北边的皇帝正在端着脸明里亲切暗里敲打警告自己的这帮兄弟,突然听到皇后那边的笑声,大感意外。召人一问才知道,原来是她们方才在写诗。 皇上就命人念来听听。 其他的还好,毕竟歌功颂德也好,文辞清丽也好,皇上都听得多了,丝毫不觉得稀奇。 但是听到杨青叶的那两首时,皇上也是忍俊不禁。 笑罢,他用亲切温和的目光看着李怀远:“十八弟,你的这位王妃可真是妙人儿。以后你有福气了。” 李怀远也觉得与有荣焉,得意地挺起腰,他趁热打铁:“ 谢皇上夸奖。既然皇兄这么看好我们,不如趁着今日高兴为我们选个吉日吧。” 第六十六章 婚事(上) 皇上微微怔了一下,心道,这个弟弟真会顺杆爬。他微微笑着,语含戏谑:“你就那么急?” 李怀远一本正经地回道:“以前不着急,现在一急起来就一发不可收拾,这场急病唯有皇兄可医治。 皇上不觉又是一笑,他笑着,面容仍是严肃的,李怀远的心忐忑着,等待着。五王爷和十七王爷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他们两人都想说些什么给李怀远添些堵。 最后还是五王爷先开口了,他慢悠悠地、语重心长地说道:“十八弟,你这人总是急的时候不急,不该急的时候着急。哈哈。” 十七王爷也附和道:“是啊,五哥说得对,你年纪小,经历得也少,行事不能太莽撞。” 李怀远又急又怒,压抑着怒火,瞪了两人一眼,他本想当面呛回去,想了一想,便拖长声调说道:“五哥和十七哥的指责小弟可不敢当。男大当婚,我着急难道不应该吗?我又没想那些不该肖想的。” 他这话听上去平平淡淡,但似乎又含有深意,特别是皇上又是一个容易把简单的话往深了想的人。皇上的脸色没变,但眸中的笑意微微敛了些。他大概想起了当年那血雨腥风的夺嫡之战。他的那么多兄弟中,只有这个十八弟是真心无意参战。 气氛顿时变得有些微妙。 五王爷和十七王爷当然也意识到这种转变,他们正在思索得体的言辞。 李怀远便抓紧时机接着说道:“皇兄,您平常可是对臣弟有求必应的。” 皇上居高临下地扫了一眼下面的三人,缓缓说道:“既然这么急,那就择日成亲吧。” 李怀远心头的一块巨石放了下来,连声说道:“多谢皇兄,多谢皇兄。” 五王爷和十七王爷也只得违心道贺,外加拍了皇上一记仓促的马屁。 皇上也懒得跟他们计较,便挥挥手对两人道:“你们下去吧,十八弟留下。” 两人满怀着忐忑和嫉妒的情绪慢慢退了下去。 皇上留下了李怀远,谁也不知道说了些什么。 这还不算,女眷那边也发生了一些变化。 皇后与众位贵女同乐片时,便说累了,要回宫歇息。众女恭送皇后,这也没什么奇怪,皇后近来身体一直都不好。可是奇怪的是,皇后临走时,把杨青叶也叫上了。 杨青叶也不知道皇后为什么叫上她,既然叫她她就跟上呗。 皇后也没说什么,只是很亲切随和地跟她说闲话拉家常。杨青叶也没特意说什么,对方问什么她答什么。但皇后和身边的贴身宫女心腹嬷嬷的脸上笑意就没断过。 皇后又不着痕迹地询问了杨青叶和李怀远相识的经过。 两人的相识本就非同一般,再加上杨青叶言辞诙谐有趣,说得活灵活现,每每让人忍俊不禁,让听的人都觉得两人简直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不成全他们简直是辜负了上天。 杨青叶在这厢跟皇后及嬷嬷闲谈,外面的五王妃和十七王妃心里犯起了酸。 凭什么皇后带走的是她?还单独留她说话。 两人面面相觑,嘴上没说,但彼此心里都憋着气儿。 这股气一直憋到杨青叶出来,她们才有了发泄之地。 两人仍旧笑容满面,其中五王妃更显得殷勤热情。 杨青叶从容归来,慢慢归座。先地端起杯子饮茶,先是喝了一大口,喝完才想起是在皇宫,于是又改为小口。喝完茶又开始吃点心。 这宫里的点心真小巧,她一口吃一个。样式也多,连吃了七八个,桌上还是有很多没尝过。 五王妃和十七王妃看着她这样,眼中都不觉带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笑意。 两人假意殷勤道:“青叶,来,你再尝尝这个。可怜见的,你以前都没吃过这些。” 杨青叶当然听得出两人言外之意,她淡淡说道:“哦,天下的食物那么多,我没吃过也很正常,我吃过的你们也没吃过啊。” 两人默默对视一眼,你一言我一句地道:“对啊对啊,我们的出身又不一样,你吃过的我们哪里吃过?”她们身为高门贵女,怎么可能去吃那些乡野粗味? 杨青叶扫了两人一眼,心想这高门贵女怎么就这副德性?她像也不全是,她今天见到的贵女修养都挺好啊。也可能是她们没有利益相关。 不过,遇到这种人不怼回去她就对不起她祖宗。 杨青叶语气平静地说道:“咱们不但出身不一样,别的地方也不一样,比如说,你以你的家族为骄傲,我的家族以我为骄傲。这就是咱们最大的不同。” 五王妃:“……” 悄悄围观的众人笑而不语。 十七王妃毕竟讲穷风度,觉得当众对掐实在有损颜面,而且她也收到了刚刚出炉的新消息,便单方面进行了有策略地休战:“你说得对,你的家族为你骄傲也是应该的。毕竟,咱们可快是妯娌了。——我刚听说,陛下正在命人给你们挑选黄道吉日呢,恭喜弟妹。” 杨青叶又反戈一击:“我说的骄傲不是你指的骄傲,我指的是人品和境界方面。” 十七王妃也惊住了,她从未见过如此大言不惭的人。 这天还能不能再谈下去了? 五王妃不太像十七王妃那样既顾忌脸面,自从嫁给了五王爷,她的脸皮越来越厚了。 她咯咯笑道:“十八弟妹说话真有意思。就是不知道你是单对我和你十七嫂这样说呢,还是对所有的人如此?”你要敢对皇后这样说我才真正服你。你要不敢我就看不起你。 杨青叶微微一笑:“哦,别人跟你们可不一样,别人的话断不会激起我这样的回答。你们继续,我去找别人说说话验证一下。” 五王妃脸色微红,正要反驳。杨青叶飘然离开,竟真的找别人说话去了。 她找的是谁呢,是那个浑身笼着淡淡轻愁,身子如弱柳扶风的九王妃。 她走过去冲九王妃笑笑,开门见山地说道:“我觉得好奇怪哦,那两人都来找我的茬,你怎么一直没来?” 九王妃那优雅端庄的面容上出现了细细的裂缝。 她轻轻一笑,慢声慢语地说道:“我只想过好自己的日子,从来不喜欢惹事生非。” 杨青叶:“我就喜欢你这样的。所以我才主动找你啊。” 九王妃只能端笑不语。 掐着掐着,笑着笑着,宴会便结束了。 杨青叶吃饱喝足,怼了人又交了朋友,心满意足地等着眉飞色舞的李怀远来领她回家。 李怀远一直压抑着喜悦之情,直到了马车里,才高声说道:“皇兄要我们择日完婚!” 杨青叶反应平淡:“我早料到了,我一见到你的两位嫂子我就知道一定会被选上。” 李怀远:“……”自信挺好,总比自卑强。 李怀远仍旧不甘心,双目灼灼地看着杨青叶:“青叶,你马上就要嫁给本王,你此时此刻有何感想?” 杨青叶看着自己的指甲,悠然说道:“别的不论,单说一顶,嫁给你,极大地锻炼了我的胆量。” 李怀远直想敲桌子:“这不是重点,不是重点。”可是杨青叶根本不能体会他的渴望和心情。 李怀远受了挫,幽幽叹道:“你等着,我的好处日后你自然明白。” 杨青叶忍住翻白眼的冲动:“咱们骑驴看帐本,走着瞧。谁知道有什么好处,你,我又没用过。” 李怀远脸红心跳,面热口燥:“……” 第六十七章 婚事(下) 皇上命人选黄道忌日,最后定在十月十六。 李怀远没事掐指算算日子,没人的时候偷着笑几声。 王府上下早已忙翻天,刘管家那尖细的嗓音时不时响起来,金钟和银哨也忙得脚不沾地。 府里最近的当数大黑和小灰。一狗一猫东看看西瞅瞅,每天吃了睡睡了吃,醒了就到处溜溜。 大黑重了五六斤,毛色更黑,愈发显得威武雄壮。 小灰也圆润了不少,一双猫眼醒时也似睡着。 大黑和小虎溜溜达达就到了李怀远的书房门口,也没人敢阻拦。 李怀远听到叫声出来看,不由得笑容满面,招呼叫小灰。 小灰一脸嫌弃地看着他:“最近怎么总不见你,还看你老往那个红红黄黄的大房子里跑,那儿有什么好,里面的猫都特别能装。” 李怀远:“……” 他这时突然想起先前答应过小灰的事,便说道:“小灰,从今日起,你就是王府的猫总管。” 小灰眯着眼,点了点高傲的头:“这事我一来就对那些猫们说了,大部分还是很给本猫面子的,剩下几个刺头,我早晚会收拾它们。” 李怀远惊诧片刻,赞叹道:“不愧是小灰,真了不起。” 小灰得意地甩甩尾巴,带着大黑离开了。做为一只猫总管,它要时不时地巡视一下,管管那些不听话的猫。 王府上下一片忙碌,宫里还是照旧。不过,皇上和皇后分别赏了两人许多物事。 杨青叶看着这一样样东西只觉得贵,连名字都叫不全。 杨青叶隐隐感觉皇后很喜欢自己,说实在,她一直闹不明白对方为什么喜欢她。难道复杂的人都喜欢简单的?目前她只想到这个合理的理由。 皇后不但赏赐了许多东西,还派来人给杨青叶修饰打扮,不得不说,她派来的宫女极有经验,把杨青叶打扮得出挑又不出格,妆容看上去十分清淡,若有若无,又比以前明艳。 杨青叶的底子本就不错,这么一打扮,让人错不开眼。 只要她不开口说话,看上去倒也挺像大家闺秀。 杨青叶的这番变化,别人倒没什么,只有李怀远看得心痒爪痒,眼里微微冒着火。他看着主人那白嫩得能掐出水的脸就想下嘴,看着她那红润的唇,还是想下嘴,但他又不想流露出急色的样子,因此只能干看着,傻笑着。 也不知那些宫女嬷嬷是怎么想的,她们总是有意无意地阻止着两人单独见面。这就使得李怀远心里更痒痒。 李怀远心绪不宁,金钟和银哨也跟着倒霉。 两人白天马不停蹄地跑腿,晚上还得安慰王爷的心灵。 李怀远徘徊了一会儿,问道:“金钟银哨,你们说王妃眼下正做什么呢?” 金钟答道:“听说正跟嬷嬷们聊天。” 过了一会儿,他又问同样的问题。 金钟和银哨一脸无奈:“王爷,要不小的再让人去看看。” 李怀远摆手:“不用了,本王只是随口问问。” 此时的杨青叶正在上一堂很特别的课。 宫里的一位慈眉善目的老嬷嬷拿着一本十分精美的春宫图在给她看。 杨青叶一看,也顾不上羞涩便出声惊叹:“宫里的东西就是好,画得这么清晰可见。” 老嬷嬷轻咳两声:“咳咳。” 嬷嬷开始给她耐心地讲解,杨青叶是无师自通,举一返三。 杨青叶在用功读书,那边的李怀远也得到了最新消息,他纳闷道:“大好时光读什么书啊,也不想想我。” 银哨略机灵些,十分隐晦地提示道:“可能是读某种特别的书。成亲读的,王爷您懂得的。” 李怀远瞬间领悟。他不自然地清清嗓子,吩咐道:“哦,知道了,你们下去吧。” 李怀远屏退所有的下人,关上门,开始鬼鬼祟祟地翻找东西。 他终于在一处隐蔽的角落找到了一本特别的书,津津有味地看了起来,边看边浮想联翩。道理他都懂了,就差亲自上阵了。嗯,也不知道青叶领悟了多少,到时可以切磋切磋。 …… 期待着,期待着,成亲的日子到了。 这一天真是锣鼓喧天,鞭炮齐响,张灯结彩,人往人来。 怀王府是高朋满座,笑声震天。王公贵族,朝中大臣齐来祝贺。 婚礼进行最□□时,帝后携手而来,惊吓了不少放浪形骸的醉客。 众人山呼万岁,新人也过来拜谢隆恩。 自此以后,人们对也这位十八王爷愈发看重,对杨青叶也是另眼相看,纷纷猜测,坊间传闻,这位十八王妃可不像表面那么简单,要不然怎么一来就得盛宠? 杨青叶可没空管这些,她现在头昏脑重,脚步发飘。 谁能想到这套凤冠霞帔得有十几斤?压得她像成熟的高粱一样,险些弯了腰。 外面喧哗阵阵,她和几个侍女在屋里。别人又吃又喝却没她的份。 好容易等来了她的份,却是量少得让人气愤。 不过幸好李怀远想得周到,让百灵偷偷给她送来了点心。杨青叶趁人不注意一口一个吃得十分尽兴。 白日已尽,夜晚来临。 红烛高烧,烛影摇晃。 房门一声轻响,该来的人终于来了。 李怀远嗓音发颤:“都下去吧,找刘管家领赏。” 众位侍女掩嘴轻笑,快步离开。 李怀远脚步发飘,声音里带着笑:“娘子我来了。你是不是都等急了?” 回答他的是一声口是心非的轻哼。 他走过去掀起她的盖头。 杨青叶那双水润润的眼睛看着,深深吸了一口气,快憋死了。 李怀远意乱情迷地看着杨青叶说道:“青叶,你今晚真美。” 杨青叶道:“你也不错,就是喝得太多。” 李怀远笑道:“不多不多。我都不敢喝。” 杨青叶推了他一下:“我觉得你醉了。” 李怀远摇头:“没醉,绝对没醉,天晚了,咱们一起睡吧。” 他话音一落,整个人就欺身上去,把杨青叶压倒在床。 杨青叶用力推开她,好歹让她卸了头饰和吉服再说呀。 头饰和吉服最后还是脱掉了,也不知是谁脱的。 层层帷帐放下来。 两人的姿势一会儿是羽,再过一会儿又变成了臼,最后变成了曰。杨青叶的身体从姜字变成了美字…… 两人是如胶似膝、蜜里调油。两人相谈甚欢时会进帐,一言不合仍是进帐,每次都是旗鼓相当。 李怀远每天都喜滋滋、得意洋洋。整个人春风满面、神采奕奕。 杨青叶高兴之余又有些隐忧。因为婚后不久,十七王妃曾带着府里的几位美妾来拜访。杨青叶听到她们姐姐妹妹地称呼,身上直起鸡皮疙瘩。她觉得她有必要再申明一下自己的立场。 她向来喜欢用事实说话。 这一天,她主动请战,连续三遍。李怀远起初是狂喜,然后是惊喜,第三次时,他已经疲惫不堪。 他不得不硬着头皮挂免战牌:“娘子,你真厉害。我不奉陪了。再战我得出血了。” 杨青叶精神不减战前,说道:“你不奉陪也没关系,我有话对你说。” 李怀远有气无力:“嗯?” 杨青叶摆事实讲道理:“你看看,我一个人都能把你累成这样,要是再有其他女人你还不得精尽人亡。” 李怀远本来昏昏欲睡,一听到这个词,顿时觉得身上某个不可描述的地方很疼很疼,疼得打了个激灵。 他幽幽地问道:“……所以?” 杨青叶声音清亮,理直气壮:“因此所以,为了你好,为了你的关键部位不提前告老还乡,这府里只能有我一个。” 李怀远:“……哦。” 她什么时候还懂得委婉了?李怀远想了想,故意逗她说:“那要是我皇兄赐我美人怎么办?” 杨青叶满不在乎地说道:“多大点事儿,真赐了美人那就留在府里包包子。我亲自教导她们。 李怀远:“娘子威武,本王佩服。” 第六十八章 王妃威武 两人新婚如蜜,李怀远每天如痴如醉,杨青叶觉得他越来越蠢,虽然蠢但还是很有趣。杨青叶也开始着手改进府里规矩。凡是她不适应的能改则改,改不了的先放着。 杨青叶首先改的是菜谱,铺张浪费,华而不实,改。 再就是人事,府里有部分人员懒散,人浮于事,改改。 改完之后,杨青叶神清气爽许多,对李怀远也和颜悦色许多。 李怀远最近总是目光朦胧,脚步发飘,面带倦色。 刘管家早看出来了时不时委婉提醒一句:“我的王爷,您可要好好注意身体。” 李怀远嗯嗯啊啊地答应,却并不怎么放在心上。 只有成过亲的人才知道,他以前看的那些书好多是作者臆想的,以前听的话也是别人瞎吹的,什么金枪不倒,一夜七次,全都是妄想。三遍之后,气喘如牛,昏昏欲睡。想掀桌子都掀不动。而他的王妃则仍是精神奕奕,满府溜达。 杨青叶这小日子过得挺滋润,兴致来时下下厨,闲时看看猫溜溜狗,晚上用一用李怀远,这家伙目前用着还可以,毕竟力大力不亏,年轻有气力,还算合心意。 当然,天空不总是阳光普照,总会有乌云飘过。 比如说五王爷夫妻、十七王爷夫妻俩总会时不时地找点茬。 如今杨青叶已是正式的王妃,五王妃和十七王妃当然不敢太放肆,言行也略有收敛。但有时还是本性不改,时不时文雅地添添赌。杨青叶也不明白,这两人既然不喜欢她,那就少来往呗。搞不懂她们为什么一边不忿,一边跟她称姐道妹。 再比如说江太妃证明自己还活着召见召见两人。 她老人家先见的李怀远,一看他这副模样,情不自禁地拿出长辈的款儿训斥道:“小十八,你看看你也太不爱惜身体了,我听人说你十分沉溺于儿女情长,你可别因此堕了男儿的志气。” 李怀远无语地看着江太妃,一脸震惊地问道:“志气?我有过吗?” 江太妃:“……” 她深深地叹息一声:“唉……”皇室子孙真是一代一如一代,这话她没说出来。 她摆摆手,示意李怀远可以回去了。 过了些日子,杨青叶进宫给皇后请安,自然也得拜见这位老太妃。 江太妃见杨青叶气色极好,神采奕奕,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复杂感觉。 她老人家语重心长地说道:“你如今已是皇家儿媳妇了,有必要学着稳重些,小十八满身孩子气,你比他大,不能由着他,要多劝着他。” 杨青叶一脸淡然道:“您说得对,我现在隔三差五地就劝一劝他,怕光说没用,每次都是用事实说话。叫他千万别学别人花心风流,否则,他身上的某些部位就得告老还乡,到时可苦了我。” 江太妃年纪大了,耳朵有点背,一时也没听清,只听见告老还乡四个字,她撩撩眼皮说道:“什么告老还乡,王爷只要不出错,一辈子都是王爷。” 杨青叶笑了笑也没多做解释。 杨青叶告辞离开后,江太妃身边的一个老宫女忍不住给她剖析了杨青叶方才的话。 江太妃的老脸一红,说道:“这孩子怎么什么话都敢说。怪不得是乡野人家出身的,简直是百无禁忌。”她说这话时根本就忘了是她先主动找人家聊聊夫妻生活的。 杨青叶回府时,李怀远也到家了。两人只是半日不见,却如隔三秋似的。 李怀远兴高采烈地叫道:“娘子,你回来了。” 杨青叶也十分高兴:“小黄,我今天好辛苦,快冲我汪汪。” 李怀远只能无言以对。 夫妻俩交流着进宫的感觉和心得。 两人东谈西扯便谈到了江太妃。 李怀远听罢不禁一蹙眉:“她怎么又说这个问题?” 杨青叶道:“是啊,我也纳闷,你们皇家的人都好奔放,这种话也能当面问。我这样含蓄羞涩的人都有些接受不了。” 李怀远左看右看也没看出她哪点有含蓄羞涩的样子。 他漫不经心地问道:“好吧,就算你含蓄羞涩,那你说说你是怎么回答的?” 杨青叶反过来先问他:“你先说你是怎么回答的。” 李怀远也没什么可隐满的,那番话还算能听。杨青叶听罢噗嗤一笑,大大夸赞了一句:“我就喜欢你这样坦率承认自己缺点的样子。” 李怀远擦了擦汗,他就当这是夸奖了。 他接着饶有兴趣地追问道:“快说说,你是怎么回她的?” 杨青叶原话复述给他听,李怀远听得有些目瞪口呆。 “这、这,你怎么能这么回答?” 杨青叶两手一摊:“是她先找我谈论的,我就跟她实话实说喽。不过,她好像没听懂。”说到这里,她自言自语道:“真奇怪,宫里的人不是更应该见多识广吗?毕竟春宫图那么多。” 李怀远满脸黑雾,面色似上了霜冻,他蔫头蔫脑地说道:“好娘子,你以后能不能不要这么说。什么告老还乡可苦了你之类的在房里说说就罢了。绝不能让第三人知道。” 杨青叶郑重表示:“你放心,真到了那一天,我绝不会张扬出去的,我一定会给你留面子。” 李怀远:“你、你……” 两人经历了婚后第一场小小的争执。 两人都没什么经验,本来是一件小事,结果越说越扩大。 杨青叶把李怀远说得哑口无言。李怀远由无语到生气再到怒气冲冲。 两个人也不欢而散。 李怀远气冲冲地走向前厅,一边走一边说道:“不行了,我受不了,我要报复回去。” 一旁悄悄观战的金钟和银哨不觉大惊失色,两人也是初次面临突发状况,简直是束手无策,只好请刘管家出谋划策。 金钟结结巴巴地说道:“刘管家,王、王爷和王妃吵架了,吵得争激烈。” 刘管家漫不经心地说道:“哪对夫妻不吵架,这很正常,不用担心。” 银哨接道:“可、可是王爷说他要报复。” 刘管家暧昧一笑:“报复?随他去吧。”府里人都知道他会怎么报复。 就在这时,就听见李怀远在外面大声喊道:“金钟银哨,你们在哪儿?” 两人不敢怠慢,赶紧出来。 李怀远狠狠地说道:“你们俩去拿把大刀。” 这次连刘管家也吓坏了,他脸上变了颜色:“王爷您这是要干什么?” 李怀远接着道:“吩咐厨房的人,今天宰只羊,本王要吃炖羊肉,吃青菜。” 三人:“哎……” 金钟和银哨正要离开,没料到杨青叶也匆匆来了。 大声喊道:“金钟银哨,你们两个出来!” 两人同样不敢怠慢,赶紧出来应答。 就听杨青叶吩咐道:“今天告诉厨房,我要吃炖王八。” 金钟和银哨一边流汗一边应答:“哎……” 两人自然都发现了彼此,他们面面相觑一会儿,李怀远本想有心和好。杨青叶却觉得,这么跟他一相处,发觉这家伙蠢如猪,她扭头便走,理也不理这头猪。杨青叶走了几步,头也不回地吩咐:“再给我来个猪头肉。” 金钟和银哨齐声答应,一边应答一边以目询问,这又是哪出? 李怀远本想和好却碰了一鼻子灰,而且在这种情境下,他立即明白了杨青叶点猪头肉的内涵。 王八,猪头,王八,猪头……这两道菜在他脑海里不停地盘旋。 他咬咬牙,又吩咐厨房多加一道菜:“给我加一个用老虎做的菜。” 羊肉青菜,王八猪头,这些都是寻常菜。老虎身上的菜,厨房的人想了想,便做了一道虎鞭汤。 李怀远为了泄愤,先喝得这道汤,由于太过激愤,他不知不觉中就喝多了。 这汤一喝多,加上他又血气方刚,后果可想而知。 天晚了,夜深了。 李怀远带着金钟和银哨在王府里乱窜一气。 他窜了一会儿问两人:“王妃在做什么呢?” 银哨答道:“刚才百灵来报,王妃就着黄米面馍馍先喝了王八汤,又吃了猪头肉。吃饱喝足带着大黑沿着王府溜了两圈,此时已经回房歇息了。” 李怀远恨恨地说道:“过得还挺好。” 他越想越气,最后做出一个冲动的决定。他傲然说道:“走,本王今晚换一个人宠幸。” 这下,金钟和银哨又吓了一跳,王爷除了王妃并没有纳别的女人,难道他一怒之下要宠幸百灵和喜鹊她们,千万不要! 两人带着哭腔道:“我的好王爷,您可别冲动。” 李怀远也只是发发狠劲而已,他其实本想走后门回房的。但又不拉下脸面。金钟和银哨又笨又没经验,这时只要再稍稍一劝给下台阶下他也就灰溜溜地回去了。偏偏两人正想着各自的心事也忘了揣摩王爷的心思。 李怀远只好随便找了一间空房去睡。 李怀远躺下后也不得安宁,身体发燥,心里更暴躁。为什么成亲前好好的,成亲后就开始争吵?吵就吵了,他都拉下面去求和了,她还是不理他。 他正在翻滚时,忽然听见门外传来了轻盈的脚步声。 他像小黄一样刷地一下竖起耳朵,仔细聆听着脚步声。然后翻身,下床,猛地拉开门,让对方无处可躲,他微微一笑道:“我就知道你肯定耐不住寂寞,注定要来找本王。” 可是,她人呢?门外没有。再看看脚下,站着一个黑影。那是小灰。 李怀远尴尬地轻咳一声,自己给自己找台阶下:“原来是你,肯定是你的主人派你来请本王。” 小灰:“喵——”这都什么跟什么。本猫只是想找个地方睡觉而已。 今夜,陪伴李怀远的只有小灰这只猫。 小灰打了呵欠,团成一团准备睡觉。 李怀远仍在床上不停地翻烙饼。 不行,夫妻没有隔夜仇,他不能把气带到明天,他一定得想个办法回房。 怎样才能不伤面子又能回房呢? 这真是个难题。 第六十九章 和解 李怀远翻来翻去睡不着,一心想不伤面子的回房。 他一边绞尽脑汁想方法,一边恨恨地想着那个狠心的人。 想着想着,他就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就在这时,杨青叶出现了。她蹑手蹑脚地推门而入,动作轻盈地跃上床,跳上他的胸口,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李怀远喃喃自语:“哼,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来找我。”不过,这穿的是不什么衣裳,这么柔软光滑? 李怀远东摸摸西摸摸,一不小心摸到了一只毛茸茸的耳朵,吓得他猛然惊醒。这才发现,什么美人在怀,原来是肥猫在怀。小灰正趴在他胸口打着小呼噜。李怀远又想气又想笑,同时又不由得心生悲凉。想自己独守回空房,寂寞无主。而他的王妃肯定正在没心没肺地呼呼大睡。他越想越气,越气越是无计可施,最后什么办法也想不出,就这么半睡半醒熬到了天亮。 次日,李怀远觉得自己浑身疲惫,整个人也没精神。 本来他无意出门,可今日偏偏有些事要办,李怀远也只能强打精神出门。 对于李怀远的一夜没回房,杨青叶表面上无所胃,但心里还是有些不高兴。什么怀王十八王,都不如她的小黄。现在还学会了耍脾气装样。思来想去,还是在自已家最好。当王妃有什么好?时不时地冒出一堆高高在上、自以为是的牛鬼蛇神。女的装端庄装大气,男的板着脸装深沉,表面上都人模人样,其实都不是什么好人。 她怎么就昏了头,抛下了祖传的家伙进了京?她干脆带着大黑和小灰原路返回算了。 杨青叶绷着脸动手去收拾东西,喜鹊和百灵等人赶紧上前小心翼翼地询问:“王妃,您要什么尽管吩咐奴婢便是。” 杨青叶道:“给我收拾收拾,我要回家。” 两人一齐怔住了:“回家?” 杨青叶耐心地解释道:“当然要回我自己家。”两人这才明白王妃在说什么,她们这才意识到事情有些严重。 两人悄悄使了个眼色,一边拖延着一边让人去找金钟和银哨报信。 金钟和银哨一听到信儿,也是大吃一惊,赶紧向李怀远禀报。 李怀远一听,像小灰炸毛似的,激动地说道:“什么,她想回娘家?她、她……简直是岂有此理?” 这两仆一主说话的声音稍稍大了些,刚好被旁边那些机灵又心眼多的人给听去了,那人悄悄溜走去找他的主子去了。 不过是片刻之间,五王爷和十七王爷都知道李怀远和杨青叶吵架了。 两人暗自高兴着盘算着,古人云,齐家治国平天下,家都治不好,何来治国平天下。这个小十八被一个无权无势的平民女子骑在头上简直是丢皇家的脸,有空得去找皇上说道说道。 自然五王妃和十七王妃也知道此事了,两人更加幸灾乐祸,她们早有先见之明,就知道杨青叶适应不了王府的生活,就凭她那点子心计和手段,再蹦跶也没用。 九王爷和九王妃也听说了,两人都没有多说。只是九王妃默默叹息一声,果然,皇家儿媳妇不好当。 这两人只是叹息沉默,什么也不做。而五王爷和十七王妃则不然,两人唯恐天下不乱似的。不但不帮着解劝,反而趁机捣乱,打着史兄长的旗号给怀王府送去三名美人儿,这三人,是环肥燕瘦各有风情,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走起路来,一个个似风吹杨柳,风情万种。 此时,杨青叶刚让人收拾完东西,刚好找到自己从端阳县带来的菜刀,却听到门外一声报,说是五王爷送的礼物到了。 杨青叶擦了擦菜刀,淡声说道:“礼物交给刘管家收到仓库里去。” 下人迟疑了一下,又说道:“禀王妃,此礼物非一般礼物,是、是三位美人儿。” 杨青叶柳眉倒竖,双眼圆睁,提着菜刀气势汹汹地走出门去:“走,我去瞧瞧。” 话说,这三位风情各异的美人儿正低眉顺眼,安静等待,忽听见一阵咚咚的脚步声,就见眼前寒光一闪,一抬眼,便看到一位怒目圆睁的女子手持菜刀看着她们。 三人一时不知所措。 直到身边的侍女吩咐道:“还愣着做什么,还不拜见王妃。” 三人这才一齐拜倒行礼。 杨青叶打量了三人一会儿,朗声问道:“你们是王王爷送来的?” 三人齐声回答:“回王妃,是的。” 杨青叶又问:“你们都擅长什么?” 一人回答擅长弹琴,一人回答擅长音律,还有一人回答擅舞。 杨青叶听罢,思考片刻,说道:“你们来得正好,现在王府正缺人手。” 一旁的喜鹊百灵黄鹂她们都暗暗为王妃捏把汗,那五王爷一看就安好心,这三个女人一看就不好拿捏,唉…… 杨青叶顿了一下接着说道:“你们三个先到厨房练练手,擅长弹琴的那个去切葱丝,擅长音律的去剁馅,擅长跳舞的去端菜。” 三位美人儿:“……” 王府的下人也是一齐默然。 …… 李怀远从宫里回来时,正好与五王爷和十七王爷劈面相逢。 三人相看两相厌,但五王爷今日却是笑容满面地说道:“十八弟啊,我听说你被弟妹给赶出来了,当哥哥的心疼你,二话不说就拨出三位顶尖的美人儿给你送过府去,自家兄弟,不必客气,哈哈。” 李怀远气得脸都黄了,这算哪门子兄长,他们夫妻吵架他不帮着劝就罢了,竟然还跟着添乱。本来,他们只是寻常拌嘴吵架,这么一弄肯定要闹大了。 他气得挥拳想打,当然还是被金钟和银哨拦住了。哪能真打,再怎么样也要顾及体面。 金钟劝道:“王爷,您不用担心,刘管家一直说府里缺人手,这下正好拿去填补。” 银哨道:“对对,小的猜王妃肯定另有安排。” 李怀远突然想起,此时最要紧的是要向青叶解释自己没有二心。 他也顾不上这位满肚子坏水的王皇兄了,重重地哼了一声,转身离开。 金钟和银哨等人也快步跟上。 一路人两人觉得事情要闹大,绞尽脑汁为王爷献计献策。 银哨说道:“王爷,您回府后得想办法向王妃赔礼道歉。” 金钟也跟着劝:“对对,王爷这是必须的,俗话说得好,男子汉大丈夫能缩能伸。” 李怀远白了金钟一眼:“那叫能屈能伸!”又缩又伸的……总让他莫名地想起王八。 金钟赶紧改正口误,为了弥补自己的失误,他又献上一计:“王爷,小的跟您说,这女人家就是心软,特别是王妃,吃软不吃硬,您回去后装个可怜服个软,保准比什么都强。” 李怀远点点头:“愚者千虑必有一得,说得有理。” 金钟听到夸奖不禁笑逐颜开。 银哨看到同伴受赞,心中不服,也出一计道:“王爷,一会儿回去后,您就说您为了五王爷送人的事跟他大吵了一架,您别看王妃跟您吵架,一遇到外人,她还是站您这边。” 李怀远从善如流:“你也说得有理。” 三人说着话又回到了王府。 金钟为了显得逼真,一回去就直奔主屋,向杨青叶禀道:“王妃,咱们王爷跟五王爷要动起手来了。” 杨青叶信以为真,李怀远随后进来时,她果然用关切的眼光看了李怀远一眼,李怀远一看到这种目光,心中不由得又暖又喜。 众人一看这情形,早就掩着嘴悄悄离开了。 李怀远看着杨青叶软声说道:“娘子,我昨晚一夜没睡好,身边只有一只肥猫陪着我。” 杨青叶轻哼一声:“你好歹还有只猫陪着,我连只狗都没有,只有一个王八盖。” 王八盖?那是什么?杨青叶才懒得告诉他,那个盖子就是他的一半铺盖。 李怀远继续辩解:“还有五皇兄送人的事,你千万别误会我,我什么都不知道。我跟你说,我指天发誓——”他的手抬得太急,一下子撞到桌角,疼得倒吸一口冷气。 杨青叶蹙眉奔过来,抓住他的手摸了摸:“你真跟五王爷打架了?” 李怀远此时真恨自己没真下手,不然也可以借这个机会邀功。不过,他灵机一动计上心来,于是说道:“我其实是用嘴——”用嘴哼他。 杨青叶一脸惊讶道:“你还没改掉原来的习性吗?竟然还用嘴去咬人。” 李怀远先是莫名其妙,接着恍然大悟:“……” 两人面面相觑,四目相对。 李怀远无奈地扯起笑容,本以为两人可以就此和解。可是到了晚上,他才知道,女人是多么不好惹。她还是不准他回房。 这都是什么世道?凭什么总让他独守空房? 独守空房的第二晚,李怀远再也忍耐不了,下决心绝地反抗。 这晚,他悄悄地从后院进来,站在门口对里面喊道:“你再不让进去,我就杀人。” 杨青叶再也无法假装平静,她只好开门问道:“你说什么?你要杀谁?” 李怀远一脸决绝:“我要杀我未来的儿子和女儿。” 杨青叶愣了片刻,瞬间领悟。 “哼哼哼。”真不要脸。 “嘿嘿嘿。”要脸做什么。 “进来吧。” 第七十章 反省 李怀远一得到允许,便迫不及待地“滚”进房来,一双亮晶晶的眼睛饱含着讨好的笑意,殷殷地望着杨青叶。如果他还有尾巴的话,此时一定会情不自禁地摇动起来。 杨青叶昂着头,矜持地别过脸,假装在看摇曳不定的烛光。 李怀远趁热打铁,进一步讨好杨青叶:“嘻嘻,娘子,为夫来了,我是‘召之即来’。” 杨青叶不置可否,李怀远继续说道:“我来之能战,战、战能持久,你看这样的人儿上哪儿找去?” 杨青叶的依旧不给正脸,她的脸扭向了墙,看着墙壁,慢悠悠地说道:“我看有些人的脸皮比那拐弯的城墙还厚。” 李怀远继续发扬厚脸皮精神,顺势抓起杨青叶的手摁在自己脸上:“是吗?你比一比到底哪个厚。” 杨青叶再也忍耐不住,噗嗤一声笑出了声。 李怀远见杨青叶笑了,也跟着一起笑。两人之间的那片乌云总算散去。 乌云散,月亮出,灯烛灭,人倒下。 李怀远卖力讨好杨青叶,累得是全身热汗流。 …… 次日清晨,不,应该说是次日上午,杨青叶笑容明媚、亲切随和,李怀远是一脸倦容但是满面春风。 府里下人一看这情形就知道王爷和王妃和好如初,不由得暗暗庆幸。俗话说神仙打架,凡人遭殃,两人若是不和,他们当下人的做什么都得小心翼翼,生怕出错。这样最好了。 两人气氛融洽,言笑宴宴。 等到传午膳时,也不像昨天那样令下人不知所措、啼笑皆非。 李怀远先点了杨青叶爱吃的红烧肉,狮子头等新添的菜,杨青叶也说了李怀远爱吃的菜式,并特意加上两道滋补的汤水。本来是极寻常的一顿饭,但由于两人心境不一样,吃起来也别有一番滋味。 两人都以为这只是一起普通的夫妻吵嘴,过去了就好了。宛如风过水无痕。但谁也没有料到,就连这种小事也传了出去,传得沸沸扬扬,并且传出了几个版本。其中流传最广的版本是:平民王妃嫁入皇家不久便遭王爷嫌弃,独守空房最可怜,唯有猫相伴。 有人幸灾乐祸:就知道这个王妃当不长,麻雀飞上枝头是那么容易的吗? 有人可怜同情:可怜的姑娘,一入豪门深入海,入了王府比海还深呐。 有人将信将疑: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 当然,消息最灵通的皇宫肯定是第一个得知。于是,在杨青叶还没有反应过来时,皇后的一堆慰问品已经送到王府了。 杨青叶看着这些琳琅满目的金银珠宝、布匹首饰发了一会儿呆,脸上流露出一丝微笑。 等着吧,慰问品都来了,别的还会远吗? 杨青叶猜得没错,当天下午,五王妃便飘然而来。 她一脸诚恳地劝慰杨青叶:“十八弟妹,夫妻哪有不吵嘴的,别说是你这样的身份,就是我们也偶尔会吵上几句。”说到这里,她掩嘴轻笑了一下,又道:“不过,十八弟也真是的,你们还是新婚燕尔,他就这样对你,以后还得了。我回去得让他五哥好好说说他。” 杨青叶不用细想,就能听出这些话背后的幸灾乐祸。 她微微一笑:“我们的家务事就不劳你五嫂费心了。我们各自管好个人就行了。今儿你管我们的事,明儿,你和五哥闹事了吵架了是不是我们也得管?” 五王妃依旧脸带笑容:“十八弟妹,你说什么呢?我这不是关心你吗?” 杨青叶笑容变冷:“多谢关心。”她起身做出送客的姿势,五王妃不愿离开也只得离开。 杨青叶遭遇到了一些莫名其妙的事,李怀远也不例外。别人一看到他,脸上就不觉流露出一种探询、揣测的神情,欲言又止,欲说还休。 五王爷则用怜悯的目光看着他,关切地问道:“十八弟啊,你的事我都听说了。唉,想开些吧,毕竟谁年轻时没做过几件让人后悔的事呢。” 李怀远觉得莫名其妙,后悔?他有什么好后悔。要真说后悔,也是后悔投胎投错了,跟这种阴阳怪气的人做了兄弟。 李怀远正在暗自腹诽,五王爷又状似好心好意地说道:“十八弟,你要是心里不痛快,不如就到我府上来,让我家新来的歌姬给你唱唱新谱的曲子。” 李怀远冷淡地拒绝道:“不用了,我家王妃正等着我呢。” 五王爷脸上笑意不减:“等你?莫非还等你吵架?” 李怀远不屑地斜睨了他一眼,淡淡说道:“你懂什么,这是夫妻情趣。”说完,他再也不想理会此人,转身离开了。 但在回上的路上,他很难得地开动了一下脑筋。 他觉得他以后得注意了。虽然说,夫妻之间吵几句嘴也是正常的,可是他跟青叶不一样。他们刚刚新婚就传出这些闲话,难免会让青叶脸上不好看,以后难免会有人轻视她。 李怀远越想越深入,最后他忍不住跟刘管家提了几句,刘管家欣慰地说道:“我的好王爷,您终于长大了。就是这个理儿。” 李怀远得意地笑了笑。 从这天起,杨青叶觉得自己的相公好像哪里变了,至于到底是哪儿变了,她一时又说不清。 不过,杨青叶向来是大方热情的人儿,人家敬她一尺,她会敬人一丈。李怀远对她体贴顺从,她也加倍回报他。偶有言语不合,也会心平气和地跟他说话。 光阴飞逝。转眼间,数月已过。两人新婚已过一年,杨青叶该适应的都适应了,不适应的也让人改过来了。 她如今生活富足惬意,夫君懂事体贴,那些牛鬼蛇神们也无伤大雅,按理说,她该十分满足才对。可是她有时难免会有些落寞,想家,想念她家的青砖大瓦房和包子铺,还想念长安和姐姐以及赵爷爷赵奶奶。 她只是在心里想想,嘴上并没有说出来。 李怀远却渐渐察觉到了。他想了想,决定给她一个惊喜。 第七十一章 惊喜(上) 杨青叶最近觉得生活十分空虚,每天饭有人做,活有人干,猫狗都有人味道,除了相公没人替她睡,其他的都被别人代劳。做为一个勤劳能干的好女孩,她真觉得有些不习惯。 有一天,她问金钟和银哨:“你们说当王妃的都这么闲吗?五王妃七王妃她们除了找茬外还干些什么呢?” 金钟和银哨第一次听到这种深刻的问题,一时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回答。 到底还是银哨反应快些,连忙接道:“王妃可不闲,这事多着呢。比如进宫给皇上皇后请安啊,跟朝中大臣、王爷们的眷属往来啊,还有打理王府,哪一样不是大事?” 金钟趁着银哨回答时,也想出了答案,等银哨话音一落,他便开始说了:“王妃,银哨说对了一部分,王妃可真不闲。不光是他说的那些事,还有要管整个王府的下人,将来,说不定王府还得管新人。” 杨青叶柳眉一竖:“什么新人?” 银哨拼命地朝金钟使眼色,金钟吓得赶紧停了下来,头摇晃得像拨浪鼓似的:“没、没有新人。” 银哨赶紧打圆场道:“金钟说的是府里新来的下人。” 金钟顺坡下驴附和道:“对对,就是这个意思。” 杨青叶轻哼了一声,也没再追究他们。 两人悄悄对视一眼,找了借口说还要干活,便拔腿溜了。 两人刚撤退,喜鹊跟百灵便进来了。 两人都是机灵人,她们也察觉到了王妃的情绪不对劲。这是对新身份不大适应呢。 喜鹊想了想,便委婉建议道:“王妃,您要不要看看最近时行的衣裳和首饰?” 杨青叶兴致缺缺:“衣裳不是刚做的吗?薄的厚的,夹的绵的做了好几箱子,再多就浪费了。首饰也太多了。” 百灵道:“那王妃要不要养养指甲。” 杨青叶依旧摇头:“不能养,一挠人就断。” 百灵和喜鹊:“……” 两人没有再接着劝下去。 俗话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杨青叶一连几天都想着这事,她甚至在入睡时,脑中闪过一个问题:假如我没有当王妃会怎样? 当晚,她的梦境给了她答案,梦里,她没有嫁给李怀远,她嫁给了周全有。两人一个卖包子,一个卖面。夫妻双双把活干,乐乐和和过日子。两人闲暇时甚至唱起了小曲。小灰小虎在一旁听得陶醉无比,甚至跳起了舞。 这情景多么温馨多么充实。 梦未醒,天亮了。 杨青叶正睡得迷迷糊糊,感觉到身边的人正悄悄起床。 她打了个哈欠,含含糊糊地说道:“你这么早就起了?面少揉些。” 李怀远的意识也不大清醒,迷迷糊糊地应了一句:“嗯……”回答完,他突然觉得不对,什么面少揉些,这是什么意思? 别看他平常挺蠢,到关键时刻,聪明劲全出来了。他睁大眼睛,警觉地盯着杨青叶的脸,脑子飞快地盘算着。会揉面的男人会是谁?他的情敌周全有。他都记不得他的模样了,但他的名字还记得! 李怀远觉得绿云罩顶,怒气腾腾,这才成亲多久,她就开始惦记别的男人了?他到底哪儿做得不好了?难道是昨晚还不够卖力? 此时此刻,李怀远特别想摇醒杨青叶问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他想了再想,最后还是忍下了。做了这么久的夫妻和主宠,他知道她有起床气。谁要胆敢在睡觉时吵醒她,她是见人骂人,见佛打佛。 罢了罢了,人家是宰相肚子里能撑船,他是王爷肚子里能撑两条船。 李怀远闷闷不乐地起身离开了。 杨青叶醒来时发现自己还是身处王府,才明白是黄粱一梦。 她摸摸身边,早已空无一人。起来一问才知道李怀远早早地带着一帮下人出门了。 从这天起,李怀远每日早出晚归,忙忙碌碌。 两人只有在晚饭时才会碰头相遇,即便在这种时候,他的话也不多,神情出奇的严肃。有时会用一种十分复杂的目光看着杨青叶。 杨青叶再迟钝也觉察出了不对劲。这家伙对她有所隐瞒,至于隐瞒什么,她暂时猜不到。杨青叶按兵不动,有时会不动声色地盘问金钟和银哨,两人支支吾吾,顾左右而言他,她也问不出所以然来。问下人问不出来,杨青叶只能问李怀远本人。 这天晚上,杨青叶趁敌方战后精神恍惚时,冷不丁地说道:“你做的事我都知道了。” 李怀远的精神一震,睡意像白鸽似地扑腾着翅膀飞走了。他惊讶地反问道:“你都知道了?你都知道什么了?” 杨青叶眼睛一瞪:“事到如今你还想隐瞒,你也不想想我是谁,你怎么能逃过我的慧眼!” 李怀远看着她这虚张声势的样儿,就知道她在诈自己。他本想干脆直接挑明算了,随即转念一想,她夜里还有空梦见别的男人,正好给她找点事做,占据一下她的心。 于是,李怀远高深莫测地一笑,倒头便睡,任凭杨青叶怎么威逼利诱,他都一言不发。 杨青叶逼供了一会儿也累了,只得也跟着睡去。 谜团没有解决,李怀远依旧早出晚归,可能是先入为主的缘故,杨青叶越看越觉得他行踪鬼祟。 人靠不住是吧,她靠狗和猫。于是,她贿赂了大黑一碗骨头,小灰小虎一条鲜鱼,然后让它们去跟踪李怀远。小灰欣然同意。 两天后,小灰觉得自己的跟踪有了结果,便来找主人交差。它示意杨青叶跟上,杨青叶知道自己家的猫很聪明,当下就跟了过去。 小灰带着杨青叶,旁边有大黑和小虎护着,出了王府,往东一拐,拐入旁边的巷子。 杨青叶明白随便怀疑人不是好习惯,可是她又忍不住怀疑。 这家伙是不是金屋藏娇了?如果是,她该怎么办?她迟疑片刻,就做出了决定:如果真是那样,她就离开这个混蛋,回端阳县继续卖她的包子。 杨青叶跟着两猫一狗,走啊走,终于到了那座“金屋”的院门前。 第七十二章 惊喜(下) 杨青叶站在门前,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撸起袖子,对身边的猫和狗吩咐一声:“小灰小虎大黑,都给我上!” 大黑第一个响应:“汪——” 接着是小虎,小灰是最后一个。 两猫一狗跟着主人进了院子。 杨青叶推门进去,就被院里的场景震撼了一下。 院子看上去不大,但一进去却别有洞天。最让人奇怪的是里面的房屋和道路,那一排排古拙结实的青砖瓦房,青石铺就的一条条街道,街道两边竖着或是褪色或是鲜亮的招牌,什么“周记面条”、“潘记烧饼”、“陈记杂货”,杨青叶一个个看下去,越看越觉得眼熟,直到看到“杨家包子铺”时,才猛然省悟,怪不得她觉得似曾相识,原来,这里就是她家乡的复制。 她家所在的整条街道都在这里了! 杨青叶心绪复杂,心底荡起一圈圈涟漪。原来,李怀远早就察觉到了她思乡的情绪,原来,这些天他早出晚归就是为了这些?而自己却在胡思乱想,怀疑他金屋藏娇。真是太不应该了。 杨青叶正想得入神,恰逢金钟银哨路经这里。 两人看到王妃在此倒也不惊讶,赶紧上前施礼,并道:“王妃,您怎么一个人出来了,喜鹊百灵她们怎么就没跟来?” 杨青叶笑着指指身边的猫狗:“我带它们出来就行了。” 金钟和银哨岂能不明白王妃是怀着怎样的目的来的,便悄悄对视一笑也不多说,又道:“王妃,王爷刚有事出门,很快就回,小的领您转悠一圈?” 杨青叶点头:“也好。” 金钟和银哨领着杨青叶一边转悠一边解说。 小虎小灰和大黑也看出了这是它们的老窝,两猫一狗兴奋得难以自禁,东闻闻西嗅嗅,左抓抓右挠挠。这里什么都好,可惜没有它们的老伙伴们。 杨青叶一边说话一边四处观看,街道、房屋、招牌都像,但还是缺些什么,究竟缺些什么呢?对了,缺人。她不但想念家乡的街道房屋,更想念她的亲人。也不知道姐姐和长安怎样了?赵爷爷和赵奶奶还有小玉过得好不好? 他们转了一圈,再回到杨家包子铺时,发现斜对门多了一把躺椅。 有一个人敞开肚皮躺在那里晒太阳。 那不是李黄还能是谁? 金钟和银哨先是目瞪口呆,面面相觑一会儿,两人悄悄地溜走了。这种时候,他们怎能在这里碍眼? 杨青叶手背在后面,慢慢地踱步过去。 李怀远两眼望天,慢悠悠地说道:“你说我这肚子里晒的是什么?——不准说是酒囊饭袋。” 杨青叶假装被难住了,眼珠转动一会儿,一本正经地说道:“我猜是色心色胆。” 李怀远轻哼一声:“小人之心度本君子之腹。” 杨青叶笑道:“你嘴里从来都没吐过象牙。” 李怀远笑吟吟地看着杨青叶,她也笑嘻嘻地回望着他,两人深情地凝望着,李怀远呆望了一会儿,心里觉得痒痒的,一颗色心在蠢蠢欲动。 他本来智商就不高,这么一犯蠢,就不由得暴露了自己的另一个计划:“我还派人去接姐姐和长安他们了,这几日就该到了。” 杨青叶先是震惊,接着欢喜地尖叫一声:“啊啊——” 清脆响亮的声音响彻整个院落,她一边欢呼一边往李怀远身上一扑,她的力气太大,而这躺椅做得又不怎么结实。只听得咔嚓一声,椅子断了。李怀远被吓了一跳,忍不住叫出了声。这一幕变故,让隐藏在小巷和小院里的侍卫工匠们像雨后的春笋一样,刷刷地冒出了头。 等他们冒出来时才察觉出不妥来。怎么个不妥呢?椅子断就断了,但断裂的椅子上还有个人,有个人也就罢了,人上面还有人。这情景真是下人不宜。 这些脑袋正在思考要不要假装什么都没看见地缩回去时,不想最上面的一人,却十分淡定地起了身,拍拍身上的泥土,淡然说道:“我刚试了一下,这椅子忒不结实了。这是哪家买来的?你们以后别去他家买了。” 众人忍住笑,点头如捣蒜:“是是,王妃英明。” 继椅子风波以后,李怀远便别有用心地将杨青叶领到了屋里。 这里是她曾经的闺房,也一度是他的卧房。 那熟悉的大木床,半旧的木柜。 不光他们觉得熟悉,小虎小灰也觉得眼熟,两猫争先恐后地跳上了床,喵喵叫着争地盘。 杨青叶面带笑容看着两只猫狗在床上打架。李怀远悄悄挨近她,用蛊惑的声音轻声道:“娘子,面对此情此景,你不觉得该做点什么才更应景吗?” 杨青叶低头想了一会儿,突然一拍脑袋道:“是啊,我想起来了,我要去包子。” 李怀远:“……”为什么他们面对同样的床想的却是不一样的事呢? 杨青叶像一阵风似地飞出了房间,然后张罗要包包子。 虽然东西还没备齐,但要准备起来也不是难事。 很快就有人将一应用具全部备齐。 杨青叶袖子一挽,露出一截雪白的皓腕,抄起闪亮亮的菜刀啪啪剁馅,接着是活面。 杨青叶一边忙着一边快乐地哼起了小曲儿,李怀远像掏空了的幽灵似的站在门口,一脸地幽怨:“这就是你最想做的事?” 杨青叶头也不抬地说道:“对啊,你等着,我给你做包子吃。” 李怀远默默说道:“我不想吃包子,我想吃人。” 杨青叶今日心情极好,整了两笼包子,全部赏赐给侍卫和工匠。 金钟和银哨自然也得到了赏赐。 众下人正凑一起吃王妃赏赐的包子。 李怀远一脸欲求不满地看着杨青叶:“王妃,我的赏赐呢?” 杨青叶故作神秘地一笑:“今日本人心情极好,你的赏赐能少得了吗?过来——” 李怀远心花怒放,急忙凑上来,他刚要伸出魔爪,突然窗外传来一个声音:“王爷,不好了——” 李怀远微微吃了一惊,隔着门大声问道:“何事喧哗?” 窗外传来银哨可怜兮兮又紧张的声音:“王爷,金钟他、他吃包子吃得一块银子,嗑掉一个牙。小的怕王爷不小心,就来、来提醒王爷。” 李怀远:“……” 杨青叶在一旁无奈地说道:“放心吧,包子里就放了一块银子,本来想给你们惊喜的。” 银哨告了罪,飞快地退下。 银哨回去时,金钟正一手拿着银子一手拿着自己的牙对着灯光观看。 又喜又悲,又惊又诧。看到银哨回来,他赶紧关切地问道:“王爷吃出什么没有?” 银哨目光闪烁,意味深长地道:“王爷才不吃包子,人家吃、吃更好的。”人家在吃人。 金钟没听出来银哨的言外之意,傻呵呵地说道:“不管吃什么,别伤了牙就好。” 此时的李怀远倒没伤到牙,可是他伤着肾了。 当杨青叶对他没热情时,他渴望着期盼着,当她的热情真来时,他险些承受不住。 李怀远再次醒来时,金色的阳光洒进房中,看样子应该是快到正午了。 他觉得肚脐处有些异样,低头一看,发现一张纸粘在上面。 他呆了半晌,小心翼翼地揭下来,躺在枕上展开一看,上面画着一只王八,龙飞凤舞地写着一行字: 小黄小黄你真好,稀罕你稀罕得不得了。 心情大好去上街,买来王八虎鞭补一补。 第七十三章 亲人 李怀远看着这张牙舞爪的字迹,这狂放不羁的表述,脸上不自觉流露出一丝温柔的笑意。 杨青叶带着一帮侍卫以及大黑在兴致勃勃地逛街,本来采买这种事交给侍卫就行了,但杨青叶今天心情好就亲自上阵。一个神采飞扬的女子领着一群年轻英俊的侍卫横扫菜市场,十分地引人注目。不过,人们并不知道他们的真实身份,也只是多看了几眼罢了。 杨青叶在这厢大肆采购时,李怀远正看着她留下的字条傻笑发呆。先是他一个人发呆,不一会儿,小灰察觉了,也不客气地跳上来跟他一起发呆,小虎看小虎上来,也跟着一起凑热闹。 李怀远被两只毛茸茸的家伙给簇拥着,他眯着眼睛,十分惬意自在。真是美好的一天。 美好还在持续,中午,杨青叶果然如约给了他奖励:新鲜的王八炖汤,还有虎鞭汤。李怀远囧囧有神地看着这两道菜,心中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其实他还是喜欢吃青菜。不过,王妃的一番心意,他蔫敢不领?李怀远欣然地喝了两碗王八汤,杨青叶看上去十分高兴,一边吃饭一边吩咐侍卫把小灰小虎大黑的饭也端出来。这两猫一狗也加餐了。猫吃的是炸鱼块,狗吃的是大骨头。 面对美食,大黑最没有节操,摇头摆尾、哼哼唧唧、无限谄媚讨好,小虎发出各种欢快的叫声,唯有小灰一脸高冷淡定。 小灰一边吃鱼,一边瞟着李怀远,仿佛在说:“小黄,你有奖励,我也有。” 李怀远:“……”总是被猫当成同类究竟是一种感觉?他真想跟谁交流交流。 …… 他们在这里住了两天,便回了王府。生活仍在继续,但杨青叶心里有了期盼,盼望着姐姐和长安他们早点到来。 大黑和小灰它们也得知了这个消息,便跟着主人一起期盼着。 盼望着,盼望着,王府的侍卫回来禀报了。人到了。 刘管家一得到消息,便率领众人到门口迎接。 小灰、小虎和大黑不用人吩咐,早颠颠地凑上来等着阔别已久的故人。 众人翘首以盼,终于,两辆马车辚辚驶进了王府。车刚停稳,便有人上前去掀帘子。先下车的是拘谨欢喜的杨小枝,接着是一脸新奇的小长安,他的个子窜了不少,小脸也白胖许多。 “姐姐,小长安。”杨青叶激动地上前抓住姐姐的胳膊叫道。 “青叶妹妹。”杨小枝打量着堂妹,颤声喊了一句。两人数月未见,杨青叶本来有千言万语要说,可是众目睽睽之下,又不禁有些拘谨腼腆,最后还是把话咽回去了,准备等一会儿再说。 杨青叶很快就放开姐姐,一把拽过不知所措的长安,长安张着嘴只是看着她笑,他还在换牙,一张嘴就漏出两个可爱的牙洞,看着让人忍俊不禁。杨青叶心头怜爱溢出,伸手揉揉他的脑袋。长安又冲她笑笑,伸手指着另一辆马车:”“姨、姨,玉、玉来了。” 杨青叶闻言不禁一惊,杨小枝则是一副才想起来的样子,赶紧解释道:“你还不知道吗?赵奶奶和小玉也来了。” 杨青叶是又惊又喜,一阵风似地跑上前。 精神矍铄的赵奶奶正满脸慈祥地笑着,小玉依偎在她身边,睁着一双乌溜溜的黑眼羞怯而又好奇地偷瞧着杨青叶。她只觉得以前熟悉的青叶姐姐好像变了许多,具体哪里变了,她也说不清楚。她想上前亲近却又不敢。 “赵奶奶,您能来我太高兴了。”杨青叶像个孩子一样欢欣说道。 赵奶奶笑呵呵地说道:“我这个老婆子做梦也没想到能来京城。” 他们一边说话一边往府里走去。 虽然是第一次进王府,但四个都尽力克制着没有东张西望。 杨青叶自然看得出来他们的拘谨和紧张,当下便吩咐道:“喜鹊百灵你们去让厨房备饭,黄鹂黄莺你们去让人收拾房间,金钟,你去安顿一下他们的行李。” 杨青叶一样样指派下去,不多一会儿,众仆陆续离去。众人一走,杨小枝和赵奶奶顿时松了一口气,神色也随之轻松许多。 赵奶奶拉着杨青叶的手说道:“一看你的气色这么好,就知道你过得不错。我们在家最担心的就是怕你适应不了。” 杨小枝也深有感触,频频点头。 杨青叶微微一笑,说道:“你们放心吧,我过得好着呢。不习惯的我都让他们改了。” 五个人一边说话一边往花厅走去。 因为厅里没有外人,赵奶奶和杨小枝再也不用假装目不斜视,两人东瞧瞧西望望,被里面富丽堂皇的摆设几乎闪瞎了眼。 四个人瞧了够,杨小枝突然问道:“青叶,妹夫呢?” 杨青叶正要回答,赵奶奶出声提醒杨小枝:“小枝,要叫王爷。” 杨小枝微微红了脸,低声说道:“瞧我这记性,明明路上都说好了的,又忘了。” 杨青叶却满不在乎地道:“本来就该叫妹夫,什么王爷不王爷的,他招了我都叫他王八。” 赵奶奶和杨小枝被杨青叶这惊人之语给震得目瞪口呆。 小长安在旁边一字一字地重复道:“王、王八。” 杨小枝吓了一跳,赶紧出声制止长安。长安憨憨地一笑,突然朝门口跑去。 众人抬头一看,原来李怀远不知什么时候回来了,正笑吟吟地跟长安招手。 赵奶奶还好些,杨小枝他显得十分窘迫,她局促不安地笑笑,正在犹豫要不要上前行礼,却见李怀远抱着长安走了过来,随和而又热情地招呼道:“赵奶奶,大姐。”杨小枝仍有些拘谨,赵奶奶还算淡然,她来之前,赵爷爷悄悄地跟她说了李怀远的秘密。赵奶奶听到李怀远就是当初的小黄,先是觉得不可思议,后来细细一想,却又不得不信。李怀远的某些行为举止确确实实很像那条聪明的狗。赵奶奶满眼慈爱地看着李怀远,心里暗暗感慨,这两人可真是千里姻缘一狗牵。 李怀远跟赵奶奶闲叙几句后,便带着长安和小玉出去玩耍。长安心性单纯,根本不知道所谓的尊卑地位,他对待李怀远仍跟以前一样。杨小枝觉得不妥,有心制止,但又怕搅了气氛,最后心一横,索性也就由他去了。 李怀远带着两个孩子去园子里闲逛了,屋里只剩下杨青叶她们三人。杨青叶谈兴不减,迫不及待地问奥:“赵奶奶,大姐,你们快给我说说,自我走后,咱们那里都发生了些什么事。” 第七十四章 家乡人事 “你们快给我说说家乡的事,我伯母我弟,还有赵爷爷他们的情况。”杨青叶迫不及待地向杨小枝和赵奶奶问道。 家乡发生的事多且杂,这让两人一时也想不起说哪件。 杨青叶笑着鼓励道:“你们就随便说呗,想到哪儿说哪儿。” 两人酝酿了一会儿,就开始你一言我一句地说开了。 赵奶奶先说:“先说我家老头子的事,本来也是让他来的,可是家里得有人看门啊,他就先让我们娘几个先来看看,以后有机会他再来。” 杨小枝也说道:“小槐子也是在家看门,其实依我说不看门也没关系,但他就是坚持不来,也不知道他怎么那么固执。唉……” 杨青叶还是很喜欢自家那个沉默能干的弟弟的,听到他坚决不来,又诧异又惋惜。她叹息了一声什么也没说,转而问道:“那伯母一家怎么样?” 杨小枝提到自己娘家,脸上流露出一丝复杂的笑意:“怎么说呢,家里看上去挺好的,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和乐过。你嫂子再也不找事不挑剔了,你哥也不去外地做工了。江知县江大人你知道吧,他让人给你哥谋了个体面的差事。” 江知县这个人,杨青叶自然认得。一听到体面的差事,她心里不由得一咯噔,脸上的神色也不由得严肃起来。 杨小枝一看妹妹这神色不对,赶紧补充道:“青叶,你就放心吧,由你伯母和赵爷爷看着呢,他不敢做什么的。再说了,他的那个差事体面归体面,也没什么油水可捞。临走时,我还敲打了他们夫妻俩,我说,咱们小门小户的,不能给咱妹妹什么助力就罢了,可千万别做出什么丢脸的事,给她拖了后腿,让她在外人面前抬不起头来。” 杨青叶听罢,心下不由得一松。她可不希望自己的亲戚仗着她作威作福。她在家乡时,彪悍归彪悍,可从来都是一个有底线的人,行的端做得直。平日里最看不上那些仗着有点钱和权就作威作福、不知天高地厚的人。杨小枝不愧是她最亲的姐姐,这么理解她的心思。 不过,杨青叶也察觉到姐姐的微妙的变化,以前的她可不会这样。 赵奶奶笑吟吟地看着这姐妹俩,感慨道:“我家老伴说,小枝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她跟以前可不一样了,越来越立得住。” 杨青叶一看杨小枝还真是这样,虽然看上去仍然很拘谨,但神色比以前舒展从容许多,目光坚定而温柔。 杨小枝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抿嘴一笑:“行啦,赵奶奶您别夸我了。我还不是因为妹妹和儿子有了出息,心里有了底气才敢这样。”她这话倒是真的,以前,她是一个依靠娘家的下堂妇,又带着一个长安那样的儿子,她除了沉默还能说什么。现在情况不同了,儿子是小有名气的神童,妹妹成了王妃,谁还敢给脸色看? 想起从前种种,杨小枝不禁百感交集,拉着杨青叶的手,动容地说道:“咱们姐妹总算苦尽甘来。” 杨青叶虽然能理解姐姐的心情,但对她的话又不大赞同,以前她过得也不算苦啊。 杨小枝忆苦思甜了一会儿,赵奶奶也加入了闲谈中。她又给杨青叶说了街坊邻居的一些事。 “你知道吗?青叶,咱们那条街道改名了,叫王妃街,咱们的那条那条巷子叫王爷巷。” 杨青叶撇撇嘴,略有些不满地道:“街道就罢了,那条胡同还是原来的名字好听,狗头巷,多有意思。” 赵奶奶突然想起小黄,又想起李怀远的遭遇,便意味深长地笑道:“我觉得改成黄狗巷最合适。”杨青叶倒也十分赞同。 赵奶奶说完这些,又特意往外看了看,压低声音道:“你想知道小周和小孟的境况吗?” “你说说吧。”杨青叶随口问道。 赵奶奶笑了笑,继续说道:“那先说小孟,他房东家的花小胖看上她了,最近老往他家跑。我们进京时,他还没做出回应呢。也不知道是愿意还是不愿意。那个小周倒是挺快,娶了个乡下姑娘,把他老娘也接来了。” 杨青叶睁着雪亮的眼睛,十分感兴趣地听着。 这时,杨小枝却插嘴道:“青叶,你真该庆幸没看上小周,不然的话,唉,他娘真是一言难尽。” 杨青叶好奇地问:“他娘怎么了?” 杨小枝道:“他娘倒也不是什么恶人,就是性子不太好,什么都爱管,还特节俭。儿媳妇吃几顿白面都要叨唠几天,说他儿子赚钱不容易。还嫌儿媳妇太懒不贤惠,儿子对媳妇好了,她看着难受,就在一旁说有了媳妇忘了娘什么的。夫妻俩冷淡了,她又说媳妇没能耐,笼络不住儿子的心。反正,怎么样都不好。总之,他们家是鸡飞狗跳的。婆媳不合,小周夹在中间也难做。反正,看他们这样,我都暗松一口气:幸亏你没嫁进周家,要不然,还不得天天吵。” 赵奶奶在一旁频频点头,一副深以为然的模样。这婆媳相处,自古就是一大难题。 两人说完小周,又开始为杨青叶的处境表示深深地担忧。 杨小枝小心翼翼地问:“青叶,你和、和宫里的长辈相处怎样?”民间的婆婆都那么可怕,皇宫里的那位岂不是更吓人? 杨青叶指指天上,一脸严肃地说道:“我的正经公公婆婆都在天上,宫里还有几位,不过没什么事,一年也见不了几回。” 杨小枝大大松了口气:“只要不为难你就好。” 有些话,杨青叶怕说出来太给人添堵。自从杨青叶进京后,旁人都羡慕她,她却时常做噩梦,要么是梦见堂妹被休回家,要么是梦见她被穿金戴银的贵妇人磋磨虐待。她这么想倒也不足为怪,寻常的小门小户人家,婆婆还苛待儿媳妇,妹妹嫁进的可是皇家啊。妯娌又多又富贵,婆婆来头更大,谁知道会发生什么。 如今看到妹妹过得这样好,她的心终于可以放下了。要她说,她妹妹真不是一般人。 杨小枝来京城的第一天就在这种种惊奇感叹中过去了。 杨青叶送赵奶奶和姐姐回房休息后,才回到自己的卧房,她推门进去,就见李怀远半靠在枕上,用幽怨的眼神看着她。 杨青叶心情极好,哼着小曲走过去撩他。 李怀远不像平常那样,一撩就上钩,这次,他难得有节操有定力,仍旧躺着不动,酸溜溜地说道:“看你的眼睛亮晶晶的,耳朵也亮着,听那两人的消息听得很是兴奋吧?” 杨青叶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说得是谁。她不禁哑然失笑,他还在吃小周和小孟的醋呢。 杨青叶凑近李怀远的脸用力嗅了嗅,一本正经地说道:“我怎么闻到一股酸味?” 李怀远一把揽住她,主动把脸递上来:“你来尝尝有几分酸。” …… 杨青叶尝过了,李怀远只是闻上去很酸,尝起来还是那样。而李怀远起床时,腰是酸的。不过,他的某个心结解开了。杨青叶这次梦见的是他,而不是那个什么周没有,李怀远除了腰部以外全身舒畅,仿佛打了个大胜仗,战胜了一个强敌一样。 杨小枝和赵奶奶他们四人,这些日子过得做梦一样。杨青叶一得空就领着他们在京里四处游逛。 当然,天空也不总是万里无云,总有那么几片乌云飘来。 有句俗话说,皇室大了,什么鸟都有。 这不,听说杨青叶娘家的亲戚来了之后,就有一波人等着看笑话瞧热闹。 75.第七十五章长安进宫 别人早就听说十八王妃出身不好,但听说归听说,跟亲眼所见又不一样。这下,赵奶奶、杨小枝和长安他们四人来了, 人们一看到他们, 特别是知道长安还是个说话都不利落的傻子时, 种种不好的言论汹涌而来。流言无根, 传得又快, 李怀远想制止都制止不了。无奈,他只得一边愤怒着一边吩咐王府的下人千万不要让流言传到杨青叶耳朵里。 然而, 事与愿违, 李怀远再怎么阻拦, 杨青叶终究还是听到了风声。 敢侮辱她的亲人, 这些人是不想活了!杨青叶义愤填膺,当下便撸起袖子, 带着一帮下人出去找人打架。 刘管家一看王妃这架势,赶紧好言相劝:“王妃, 谁惹您生气, 老奴带人去办了他。哪能脏了王妃的手。” 喜鹊和百灵也跟着温声相劝, 杨青叶哪里听得进去。 众人正在焦急时, 有人说王爷回来了。 刘管家双眼一亮,心想,王爷肯定会劝住王妃。 他满怀希望的道:“王爷,您可回来了。您快劝劝王妃,她这会儿正气着呢。” 李怀远看了看杨青叶的脸色,忙关切地问她怎么了。 杨青叶怒声道:“没怎么,我要出去找人打架!” 李怀远明白那些流言到底还是传到她耳中了。 他无奈地叹息一声,正要张嘴说话,却被杨青叶扬手打断了:“停,你别想阻止我。我告诉你,我绝不能别人欺负我的娘家人。” 李怀远掷地有声地道:“谁要阻止你了,走,我们一起去!” 刘管家冷汗直流:“……”、 其他人则是面面相觑,无言以对。 杨青叶十分诧异李怀远的行为,她不由得也怔住了,旋即,一股暖意涌上心头,怒气也不觉消失了一半。 李怀远见她面色稍霁,便放缓语气说道:“你以为我不想惩罚这些乱嚼舌根的人啊,可是流言无根,无影无踪的,从哪儿查去。——当然,我也不会听之任之的,你等着,过一段时间,流言会自然而然地淡下去的。你这样大张旗鼓的,被赵奶奶和姐姐知道了,还能安心在府里住下去吗?“ 李怀远温言温语,说的话又层层在理,杨青叶的心绪渐渐平静下来。 李怀远见状,赶紧又说道:“好啦好啦,不气了。回去换身便装,我带你出去逛逛。” 杨青叶依言而行。两人都换上便装,带了两个侍卫出门闲逛。 李怀远是个吃喝玩乐的好手,带着杨青叶在大街小巷中穿行,杨青叶给赵奶奶和姐姐长安他们各挑了一些礼物,自己也买了一些喜欢的小玩意。一圈逛下来,心情好了许多。 心情好了,人也更加冷静。 李怀远看杨青叶心情好转,就趁机说道:“我先前就想让长安跟着来,下棋这种事是需要棋逢对手的,只有跟高手不停的切磋才能不断进步。从明天开始,我就带着长安出去会会京城的高手。” 杨青叶用力地点点头:“对,就该这么做。” 杨青叶满载而归,她看到赵奶奶和姐姐,仍跟以前一样有说有笑,丝毫没有表现出来异样。府里的下人嘴也严自然没人在他们面前说嘴。所以,四人并不知道外面的传言和议论。 次日,杨青叶让人把小长安打扮得簇然一新,长安这孩子长得白白嫩嫩的,看着挺可爱。 杨小枝却有些担心:“这京城可不比咱们端阳县,藏龙卧虎的,长安能行吗?” 杨青叶无所谓地说道:“有什么行不行的,让他去练练手。京城里有龙也有虎,但也有很多猪。”别说京城,就连皇宫里都有很多猪。比如那什么五王爷之流。 长安梳洗打扮完毕,金钟就来领人了。 长安听说要去下棋,就高高兴兴地跟着去了。 杨青叶没有跟着,她在府里陪着赵奶奶和姐姐,府中下人时不时地回来给她传递最新消息:“王妃,小公子跟京中棋童下棋,三战两胜,众人皆为惊叹。” 杨青叶脸上露出笑容,心想,让你们还歧视我外甥,闪瞎你们的狗眼。杨小枝和赵奶奶也终于放心了。 晚上,李怀远带着长安回来时,脸上也是带着满足的笑容。长安更是两眼发亮,兴奋地跟在李怀远身后,不停地叫着“黄,黄。” 李怀远也不介意,依旧耐心地哄着他。 从这天开始,李怀远时不时地带着长安游走于各种宴会,长安的名声越来越大。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单论棋艺,长安目前还不是最好,但是,他顶着十八王妃的傻外甥的名头出场,这前后的反差太大,有的人惊掉了下巴,有的人被打了脸,如此一来,扩大了他的影响。 不出几日,长安的名声就传遍了京城。 先是跟他年龄差不多的孩子来切磋棋艺,接着也有大人来试。长安虽然年纪小,之前也没见过什么世面,但他心性单纯,一心只沉浸在棋的世界里。什么王公贵族,在他眼里估计跟大花大黑它们没有什么区别。因为没有区别,他的表现在外人眼里就成了不亢不卑,从容镇定。于是,长安从傻子变成了大智若愚。 长安的邀约越来越多,人们对长安的观感越来越好。先前鄙视杨青叶娘家亲戚的人现在口风也变了。杨青叶成了父母双亡但奋斗不止好姑娘的代表,长安也成了一心向学的好孩子的典型,还有杨小枝也被传成了孟母一般的人物。 人嘴两张皮,怎么说都有理。新的传言代替了旧的传言,随着长安的名声越来越大,也不知怎地就传到宫里去了。 皇上忙完政事,随口问左右:“近日十八弟怎么没进宫?朕也想了,宣他速速入宫,对了,让他把那个孩子也带来吧。” 左右侍众领命下去。 消息传到王府的时候,少不得又是一阵人仰马翻。这一次是进宫,是非同小可。无论杨青叶怎么安慰姐姐,杨小枝始终淡定不了。 皇宫那是什么地方?那是寻常人能进的吗?长安又不是个正常孩子,万一他犯点错可怎么办?到时候不但小命不保,肯定还会连累妹妹。 怎么办?这可怎么办? 杨青叶见怎么也劝不住,只好说道:“姐姐,你别瞎想了,赶紧去蒸锅包子。我跟你说,只要一吃了包子,就什么也不怕了,别说是进皇宫,就是进龙宫也不紧张。真的,我不骗你。” 76.第七十六章危机初现 长安一向信任杨青叶, 来到京城后更信任她。一听她说吃包子就不紧张了,他就信以为真。杨小枝是哭笑不得, 但她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不过, 她想, 既然妹妹当初能应付得过来, 按她说的去做一定没错。 长安乖乖地吃了一个素包子。为什么吃素的, 因为杨青叶说吃素的让人脑子更清醒。长安吃完包子, 真的觉得清醒多了。 李怀远带着管家侍卫,让长安坐进马车, 他则骑马在旁边跟着。 坐骑神骏健壮, 李怀远身着华服端坐马上,不说话时, 颇有一股威仪和气派,引得杨小枝和赵奶奶在旁边称赞不已。杨青叶矜持而得意地说道:“说起来我还是有眼光的, 当初就看上他长得高大英俊。” 赵奶奶和杨小枝相视而笑。 杨青叶的话虽然冲淡了两人的紧张,但紧张仍然存在。从李怀远和长安出发之后, 杨小枝和赵奶奶包括小玉都是坐卧不安,心神不宁。 赵奶奶欲言又止, 杨小枝则是直接问道:“青叶, 长安真的没事吗?他会不会御前失仪?” 杨青叶连忙安慰杨小枝:“姐,你就放心吧,不会有事的。你妹夫跟着呢。”李怀远虽然为人有些蠢,但他生于皇家,这么多年能顺利活下来,说明蠢得也蠢得有法则。关键时刻,他还是靠得住的。杨青叶选择相信他。再说,长安本就有傻子的称号,那皇上估计也是看个热闹,瞧一眼也就放一边了,还能指望他做什么? 尽管杨青叶百般安慰,杨小枝始终是心静不下来。最后赵奶奶只好让她去找点活做,省得这样干等。 这一天,过得真漫长啊。 一直到夕阳西下时,才有人回来禀报说,人回来了。 杨青叶赶紧问报信的人情况怎么样了。那报信的人也说不清楚。只说看王爷脸色很不好,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这话不说还可,一说,杨小枝就觉得长安的祸瞬下闯大了,不然妹夫不会是这副脸色。她眼前一花,险些晕倒。 赵奶奶还算镇定,在旁边劝道:“事情都没弄清楚,你们都行别急。” 报信的下人回来一会儿后,李怀远才带着长安缓缓回府。 杨小枝急急忙忙地去看长安,杨青叶也去迎接李怀远。 李怀远这会儿面色平静,甚至还冲着众人笑了笑,但杨青叶看得出来,他面带隐忧。 再看看长安,仍跟以前一样。他这会儿正边比带划地跟娘和小玉说着什么。 李怀远也开言道:“姐姐,您放心吧。长安今日的表现很好,皇兄特别喜欢他。还夸您教得好呢。”杨小枝又惊讶又欢喜,激动得难以言表。 杨青叶留下他们几人在客厅,她跟着李怀远回房。 她亲手帮他除去隆重不便的朝服,再换上家常衣服。替他整理衣裳时,她故作随意地问道:“既然长安表现不错,皇兄也喜欢,那你为何这样忧心忡忡呢?” 李怀远的面色突然变得深沉,长长叹了一口气,然后又让金钟和银哨在门外守着,才压低声音对杨青叶说道:“不是长安的事,是……皇兄的事。” 杨青叶惊诧地问道:“皇上怎么了?” 李怀远声音沉重压抑:“他的气色不佳,龙体有恙。” 杨青叶松了一口气道:“这有什么,人吃五谷杂粮,谁没个小病小灾的。宫里那么多御医看看不就没事了。 ” 李怀远揉揉杨青叶的头,无奈地说道:“事情若真有你说得那么简单就好了。” 李怀远不好说得太直白,但既然开了头,又不能不说明白。因此,他委婉含蓄地向杨青叶解释了一通。大意就是,皇上的身体可不比他,他养在深宫,少年时发奋用功,从不曾丝毫懈怠,登基后,又勤于政事,日理万机。他身体本就有宿疾,一旦劳累过度就会犯病。根据他对皇兄的了解,这次八成又要犯了。然而皇兄身边只有两位公主,并无皇嗣。一旦他生病,局势就有些微妙。他们可不止有面和心不和的兄弟,还有一群虎视眈眈的叔叔伯伯呢。 他这么一解释,杨青叶自然也明白了。 她默默地思考了一会儿,很快就得出了自己的结论,以她浅薄的观感,她觉得这个大伯子表面和气,但心思太重,城府太深。你永远都搞不懂他在想什么。 他是勤政,可也有不肯放权,不肯信任群臣的缘故。 他的身体不好,还有一个显而易见的原因。那就是…… 想到这里,杨青叶就跟李怀远说道:“他的身体不好,肯定跟皇宫佳丽太多有极大关系。” 李怀远面露惊窘,杨青叶越说越放得开:“你想啊,咱们就我一个你都将将够用,有时候用得狠了,还得进补进补才能凑和用。那皇宫里——” 杨青叶说到这里戛然而止,因为她发现某人的眼神很可怕,十分地可怕。 李怀远此时是面带黑气和杀气还有怒气,什么叫将将够用,什么叫进补进补才能用?都是什么话?是可忍,孰不可忍。他真想彰显一下真正的实力,让对方甘拜下风。 杨青叶一看他这样,赶紧把话拉了回来,顺带义正辞严地倒打一把:“我在跟你商量国家大事呢。你瞧你那神色?我不就是拿你举个例子嘛,你黑着脸杀气腾腾地看着我干什么?——来来,咱们继续商量军国大事。” 李怀远虽然明知道她是在胡搅蛮缠,但此时,他也真的没有别的心思。他的嗅觉再迟钝,脑子再笨也知道这是一件大事,一旦发酵,他们势必也会受到牵连。 李怀远勉强对杨青叶笑笑:“青叶,这些日子我可能会很忙,府里的事就交给你了。我哪怕没有及时回来,也不要胡乱猜疑我。” 杨青叶的面色也逐渐变得严肃起来:“我明白,你尽管去忙你的。” 77.第七十七章近距离围观造反 李怀远这几日很少回府, 杨青叶当然不猜疑他,可是她照样不好过,她心里七上八下的, 总是莫名地紧张、焦虑。怎么可能不焦虑紧张呢?这不是一件小事。她是没有亲身经历过什么宫廷政变、夺嫡风云。可她听过不少戏文,听过老人讲古, 听到不少关于高高在上的皇子皇孙一夕之间跌落下来,命运陡变的故事。 不行了,她越想越紧张,她紧张得连吃包子都缓解不了。 皇上的病仍没有好转,太医束手无策,整个京城弥漫着一种沉重的阴云。 那些心怀不轨之人悄悄奔走、四处联络。朝中大臣战战兢兢地观望着,宫中嫔妃们个个心急如焚、形容憔悴。 当今皇上共有三个亲弟,三个叔叔,外加堂兄弟若干。这些人大多分封在全国各地。各封地的王爷世子没有皇上的许可不得入京。 南方的越王, 西北的穆王, 北地的辽王举兵侵犯帝京, 人称三王之乱。 京城人心煌煌,夜不能寐。 怀王府的众人也是如此。杨青叶生平第一次离风暴中心这么近。她说不清自己是什么心情, 怕是肯定的, 但怕到极点反倒平静下来了。 消息传到京城后, 李怀远反倒不忙碌了。因为皇宫他进不去,宫殿被御林军层层把守着。与他一样, 五王爷九王他们以及留在京中的各王爷世子们无宣不得擅自入宫。 这些人不得入宫, 又无法出城, 只得在城内乱窜,到处打探消息,联络诸人。 李怀远安静如鸡地呆在王府里,焦急而平静地观看着事态的发展。可他只能围观,却什么也做不了。他没有实权,没有兵权,更不敢在这个节骨眼上轻举妄动。 杨青叶一直默默地陪伴着李怀远。 他不说话时她不逼着他说话,他想说话时就陪着他说话。 李怀远沉默了几天后,开始说话了。他的话出奇得多,说他小时候的事,说他母妃的事,说他被众兄弟看不起欺负的事。 说着说着他突然抱着杨青叶,感慨万端地道:“你别看我表面上锦衣玉食,闲散洒脱,可是心里也有说不出的苦。我得时时揣摩着皇兄的心思,有很多事我不能做,哪怕我有聪明才智也最好装糊涂。别看他平常挺宠我,其实不过是我变成他期望中的样子而已。” 杨青叶任他抱着,用手轻轻拍打他的背部以示抚慰。她温声劝道:“我们每个人都无法选择自己的出生。其实,从另一个方面说,生在帝王家也有很多好处啊,你拥有了很多人梦寐以求的地位,势必得付出一定代价。” 李怀远苦涩地笑笑,低声说道:“青叶,生在帝王家在太平时期确实是很多人梦寐以求的,但是,万一有变呢。比如这种时候。” 杨青叶心里一咯噔,是啊,眼前这个死局怎么办呢。 王权的更迭,他们是首当其冲的。 站错队的后果十分严重。 杨青叶没有什么大智慧,她只能凭直觉做出选择。她说道:“怀远,我总觉得皇上不是那么容易对付的。这次也一样。我们不用担心,只管像平常一样过日子就行了。” 杨青叶想的是,皇上当年可是从尸山血海中杀出来的皇上,他能简单得了吗?他一直疑心那么重,难道平常就没有防范吗?既然他们什么也做不了,那就干脆什么也不做好了,只管安心地等待着吧。 杨青叶是这么想的,对此,李怀远也没有多说。 他仍旧心事重重,愁眉不展。 几日后,外面传言京北大营的守将叛变,三王所向披靡,势不可挡,京城岌岌可危。 这一消息传出后,城内众人越发惶恐不安。 而怀王府则来了一拨又一拨客人。有五王爷有九王爷还有他们大臣,他们百般试探李怀远。 李怀远跟平常一样装聋作哑,答非所问。 这些人离开后,还有几个神秘的客人。 事后,杨青叶才知道,那是城外的叛军派来试探口风的。 说话得十分委婉,意思只有一个,站他们那队的,将来有享不完的荣华富贵;不站他们这队的,他们得胜以后,后果自已想。 杨青叶听罢,一针见血地说道:“享不完的荣华富贵?咱们如今已经是蚂蚁爬树梢——到顶了。再进一步能进到哪去?还说啊,你这人就是□□皮钉大鼓,不是那块料。我看还是算了吧,咱们不吃鱼口不腥。再说了,我觉得皇兄待咱们挺好的。就跟着跟混吧。”虽然这个皇帝心机深沉,爱猜疑,爱防备,但是换一个就更好吗? 李怀远依然按兵不动,关起门来过日子,什么事都不参于不多问。 局势一天坏似一天,皇上的病情仍旧没有好转。叛军已经兵临城下整座京城已经乱成一团,城门已经封、锁,外面的人进不来,里面的人出不去。物价飞涨,人心惶恐。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时,宫里传来一个大好消息:皇上痊愈了。 众人奔走相告,喜极而泣。 皇上一醒来,便开始发起了雷霆反击。他下令调集京城附近的兵力反、攻范军,同时命令各地方守军进京勤王。这一声令下,全国各地的兵力云集京城。叛军犹如瓮中之鳖,更令人惊诧的是先前叛变的守将临时倒戈,打得叛军措手不及,兵败如山倒。带头叛变的三位王爷也被人押解进城,听候发落。直到这时,众人才恍然大悟,原来皇上是在下一盘大棋啊。 全城围观谋反事件的杨青叶,不由得出声感慨:“我早就说了皇上可不是一个简单的皇上。我所料没错。” 李怀远只是怜爱地看着她笑。 杨青叶看着李怀远道:“好了,雨过天晴,云开日出。你可以进宫去探望皇兄了。” 李怀远默不作声。 杨青叶没料到,李怀远还没进宫,宫里就派人来了。来的是御林军。 78.第七十八章谋反的罪名 杨青叶见状不由得大惊失色, 他们究竟做了什么事,使得皇上派御林军围堵王府? 王府的下人虽然惊惶,但还算镇定。李怀远比其他人更为镇定, 他神色平静地带领王妃及阖府下人跪下接旨。 太监传的是口谕,内容说得十分简约, 只说要宣怀王进宫问话,事情没有调查清楚之前,王府的人一律不得外出。 杨青叶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她实在想不明白他们夫妻触犯了哪条律法,哪个禁忌。她张了张口,想问个清楚。李怀远却冲她使了个眼色,示意她什么也不要问。 李怀远款款站起,不慌不忙地回去换朝服,因为身边一直有人跟着, 他什么话也不方便说, 临去时, 只对杨青叶说了一句“不用担心”,便跟着太监和侍卫出了府门。 外面, 御林军将王府围得密不透风。府里气氛十分压抑。众人脸色沉重, 连说话都不敢大声。 赵奶奶和杨小枝前些日子被吓了个够呛, 两人刚喘口气,万万没料到更大的阵仗又来了。她们不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 更不敢在杨青叶面前唉声叹气, 以免增添她的烦恼。 杨青叶先是被吓傻了, 之后慢慢平静下来。可是她还是想不通这是为什么。 刘总管是府里资历最老的人,先前又在宫里生活了一段时间,看事情比一般人都透彻。他见杨青叶如此,便小心翼翼地说道:“王妃莫要担心,老奴斗胆猜测,应该是皇亲中有人跟叛军有勾连,无故牵连到了咱们府。皇上既然传的是口谕,又没说出具体罪名,说明还没有彻底定罪,事情还不算坏。” 杨青叶神色愤然:“可我就是想不通,明明我们什么都没做,为什么还要被牵连?” 刘管家叹了口气道:“王妃,这世上有太多想不通的事了。我们只能学会坦然面对。” 杨青叶沉默良一会儿,突然问道:“你说王爷他会不会有事?他脑子又不聪明,万一争辩不清怎么办?”杨青叶越想越担忧,恨不得立时飞进宫里去看个究竟。 刘管家语气笃定:“王妃要相信王爷,他并不像别人以为的那样傻。” 杨青叶低头不语,确确实实,李怀远在大事上并不糊涂,他是大智若愚的那种人。可是她还是情难自禁地担忧。 当天晚上,李怀远没有回来,但也没有传来坏消息。没有消息也是好消息。 府外依旧有士兵把守。杨青叶是茶饭不思,夜不能寐。 黄丽百灵她们劝慰无效,只能让刘管家来劝。 刘管家好声劝道:“我的王妃,这个时候,您可得挺住。您想啊,王爷此时可不能有一丁点分心,您万一有点不好传到他耳朵里,他这心一乱就容易被人钻空子,一钻空子那还得了。依老奴说,王妃此时不但不能慌乱,还要比平常更坦然平静。”说到这里,刘管家瞧瞧四周,再压低声音道:“王妃,咱们的一举一动都有人看着呢,您老是冷静,皇上越是认为您和王爷心里没鬼。” 杨青叶听罢这番话,茅塞顿开。是啊,她光担心有什么用?他们夫妻没做任何亏心事,有什么可怕的。 杨青叶客气地对刘管家道:“还是您老见识多,我有些魔障了。” 刘管家笑了笑道:“王妃过奖,依王妃这样的年纪有这样的胆识很难得了。”说到这里,他话锋一转道:“王妃,要不,老奴这就去传饭?” 杨青叶笑着点了点头。不但如此,她还命令厨房给刘管家他们加了几个菜。 一时间,王府灯火辉煌,饭菜飘香。引得外面的士兵往里张望了两次。 李怀远依旧没有回府,依旧没有任何消息。 杨青叶在府中跟往常一样该吃吃该喝喝该睡睡,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似的,好像李怀远只是出门远游似的。 两天过去了。外面没有任何动静。三天过去了,还是如此。 到了第四天上午,又一帮官兵有序地闯了进来,领头的人说,他们奉命搜查怀王府,请王妃及众位婢女回避。 杨青叶想了想,觉得他们夫妻的心可鉴日月,实在没什么可怕的,便平静地说道:“你们随便搜查。”说完,她命令府中女眷聚集到花厅里,只命刘管家去应付这些人。 这些官兵大体搜查了一番,没有什么发现,也没有破坏古董器物。然后便直奔后园。 后园全是一些花草树木,以及杨青叶刚命人开垦的菜园,实在没什么可搜查的,不过,既然对方愿意搜查,那就随他们去吧。 过了一会儿,有下人悄悄进花厅禀报说,那些官兵正在后园挖什么东西。 杨青叶品了一口茶,淡淡地说道:“挖就挖呗。”连她都好奇他们到底在找什么,难不成他们府里有什么前朝宝藏? 杨青叶品了一壶茶后,便有士兵礼貌地请她过去一趟。杨青叶带着一帮侍女施施然来到王府后院。 她赫然发现地上堆放着小山一样的萝卜。 而那些一脸严肃的士兵们正面面相觑着,场面既安静又诡异。 杨青叶一脸惊讶地问道:“你们怎么把这些东西挖出来了?” 那个头领不解地问道:“十八王妃,您就在地窖里藏这些东西。” 杨青叶反问道:“地窖里不藏这些藏什么?我们家乡一到秋冬都会挖地窖藏放菜呀,不然冬天吃什么?” 众官兵:“……” 半晌之后,那位头领躬身道:“叨扰王妃了。” 带领手下挖了半天地窖的某头领迅速进宫复命,听到消息的皇帝陛下那严肃苍白的脸上流露出一丝谜之微笑。竟然是萝卜!为什么他接到的举报是怀王心怀不轨、私藏大批兵器?人啊人。 79.第七十九章喜事 皇上接到这个令人啼笑皆非的消息后, 便命人去宣李怀远。 李怀远面色平和,神色淡然, 仍跟往常一样。 皇上对他和气地一笑,和蔼地说道:“小十八, 陪朕对弈一局如何?” 李怀远笑道:“皇兄有雅兴,臣弟当然愿意作陪。” 两人一边下棋一边漫不经心地闲聊。 皇上不动声色地道:“你竟然一点都不紧张?” 李怀远微微一笑,道:“因为臣弟相信皇兄, 也因为无愧于心,所以不紧张。” 皇上突然脸色一变,冷声道:“好一个无愧于心,你所做的一切朕都知道了, 你自己说王府后院里的地窖究竟藏着什么?” 李怀远心口突突一跳, 他从不曾在后院藏过什么东西, 地窖之事也不清楚。对了, 他突然想起来, 青叶好像跟他提起过,她想挖个大地窖。当时他觉得这件小事无需跟他商量,便什么也没问。她挖地窖能藏什么呢? 李怀远想不出来, 只能实话实说道:“地窖是臣弟让人挖的, 至于藏了什么我也记不清了。皇兄若是知道就告诉我吧。” 皇上盯着李怀远的眼睛看了一会儿, 突然朗声笑道:“你家的那个好王妃, 竟然在地窖里藏了很多萝卜。” 李怀远也跟着呵呵一笑, 原来是藏了萝卜。好吧, 这好像一点也不奇怪。一提到杨青叶, 李怀远的心底就泛起一股柔情和心酸。也不知道她在府里怎么样了,这几天还真挺想她的。 皇上看着李怀远那几经变幻的神色,慢悠悠地说道:“朕听人禀报说,自从你进宫后,你的那位王妃好像一点也不担心,吃得好睡得香。” 皇上这话有责怪杨青叶没心没肺的意思。但李怀远可不这么认为,他笑着说道:“青叶素来心性单纯,她大概觉得我们夫妻从来没做过有愧于天地良心的事,心中坦然无畏,再加上信任皇兄,所以才毫不担心我的安危。” 皇上对这个回答不置可否。 他一脸倦容地摆摆手道:“罢了,你在宫里住了这么些天,也该回府了。” 李怀远知道自己的考验结束了,心口的一块巨石轰然落下,他赶紧跪下谢恩告退。 …… 李怀远在宫中的这些日子里,京城接连发生了几件惊天动地的案件。五王爷和其他的十几位皇室宗亲被囚禁,数位朝中大臣一起下狱、抄家的抄家,理由是勾连叛军,伙同谋反。此事牵扯之广,株连之深实是本朝前所未有。 一时间朝野上下哀鸿遍野,人心惶惶。 杨青叶听到这个消息时,吓得腿都软了。 此时,王府外面的士兵已经撤退了,她可以自由出入了。她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进宫。她要去见李怀远,看看他到底怎样了。 杨青叶还没来得及出府,李怀远就回来了。 此时的李怀远并不像在宫里时那样平静淡然。他行色匆匆,满脸地焦灼和疲倦。 两人在王府门口迎面相逢。 尽管才短短几日没见,但两人都像隔了数年似的,一脸地恍惚。彼此相顾无言,只用目光交流。 良久之后,杨青叶才发出一声悲欣交集地呼喊:“小黄!” 随即,她便飞奔过去扑入李怀远的怀抱。 李怀远怔了一下,直接无视掉众人雪亮的目光,揽她入怀。 府中下人全都识趣地笑着躲开了。 杨青叶紧紧地抱着李怀远,吸吸鼻子说道:“小黄,你害我担心死了。我正准备进宫找你呢。” 李怀远一手拍着杨青叶的背,一手摸着她的头笑着说道:“好了,我没事了,不用害怕。” 杨青叶将他抱得更紧了:“我就是怕。”她怎么可能不怕,差一点她就失去他了。 命运赠的礼物,暗中标好了价格。 良久之后,杨青叶才发出一声悲欣交集地呼喊:“小黄!” 随即,她便飞奔过去扑入李怀远的怀抱。 李怀远怔了一下,直接无视掉众人雪亮的目光,揽她入怀。 府中下人全都识趣地笑着躲开了。 杨青叶紧紧地抱着李怀远,吸吸鼻子说道:“小黄,你害我担心死了。我正准备进宫找你呢。” 李怀远一手拍着杨青叶的背,一手摸着她的头笑着说道:“好了,我没事了,不用害怕。” 杨青叶将他抱得更紧了:“我就是怕。”她怎么可能不怕,差一点她就失去他了。曾经,她天真地以为像他这样胸无大志的闲散王爷根本不会有什么危险。如今她不这么认为了。命运馈赠的每一个礼物,都是有价格的。人生于世又有几人容易? 杨青叶再联想到李怀远在宫中的种种,愈发心疼他,情不自禁地把他抱得更紧了。 李怀远的身心都一起松弛下来,享受着这片时温馨。人说,小别胜新婚。更何况是这种经历生死大劫的离别,让人倍觉珍惜。 此事造成的余波仍在荡漾不已,李怀远和杨青叶根本不想理会,他们只想关起门来过自己的日子。而皇上也正忙着整治其他人,懒得理会他们两人,这也正中李怀远的下怀。通过这一连串的事,杨青叶对于这皇上的看法也大大改观,伴君如伴虎真不是瞎说的,老虎心情好时逗你玩几下,你可别就信以为真地把他当成猫,大、老、虎就是大、老、虎,有多远躲多远吧。 可是,他们还真没办法躲避。不但没办法躲,你还得时不时凑上去拍拍马屁。杨青叶越想越愁,人家朝廷官员还有辞官的机会,王爷王妃可没有。 李怀远听说了杨青叶的烦恼后,笑着说道:“小傻瓜,咱们是不能辞官,但可以远离啊。等此事一了,我挑个合适的时机,看看皇兄能不能赐给我一处封地,到时天高皇帝远,我们就可以自由一些了。 ” 杨青叶听到这话,不由得双亮放光。只是,这个时机究竟什么时候才能到来呢? 两人一边你侬我侬,一边静静地等待着时机。 且说皇帝陛下,这会儿正一边整顿吏治,一边纳新人进宫,这活动还是皇后亲自主持的。杨青叶做为一个围观者气得不轻,哪有当妻子的主动给丈夫纳妾的。坊间言论说,经过谋反之事,皇上觉得自己有一个很大的危机:他还没有儿子继承皇位。于是,在收拾完那些反派之后,他决定要努力地生儿子。皇上就是皇上,整人时有计划有规模有预谋,生儿子也是如此。本着广种薄收的原则,他下令选妃。 杨青叶内心极鄙夷皇上这种人,但她又不好说出来。鄙视着鄙视着,连带李怀远也看着不顺眼了。都是一个种子出来的,他们会不会有相似之处啊。 李怀远只能苦笑着忍着她,女人嘛,有点小脾气是应该的。自他成亲后,他明白女人总有那么几天是看什么都不顺眼。不过,杨青叶这次有些过长了。她不但爱发火,爱讽刺人,还伴随着食欲不振,睡眠不好,有时甚至轻微呕吐。李怀远开始有所怀疑,她再看不惯他,也不至于想吐吧。 80.第八十章尾章 王妃怀孕了。太医宣布这个消息后, 整座怀王府沸腾了。 下人们面露喜色,奔走相告。 刘管家简直是喜极而泣。 他语带哽咽道:“恭喜王爷,贺喜王爷。先皇和娘娘泉下有知一定倍觉欣慰。” 李怀远面色呆滞,过了一会儿, 才喃喃道:“本王这就当爹了,这就当爹了?” 刘管家:“……”这是欢喜傻了吗? 他小心翼翼地试探道:“王爷?” 李怀远猛然反应过来, 神色略有恢复, 望着刘管家道:“刘管家, 这事太突然了, 本王都没做好准备。” 刘管家好声劝道:“我的好王爷,准备不准备又有什么要紧, 像老奴准备得再充分有用吗?”刘管家说到后面,声音里不由得带了一丝酸楚。 李怀远连忙说道:“刘管家,你老放心吧, 以后我给你养老。” 刘管家擦擦眼睛, 欣慰地笑了:“老奴没有看错,王爷果然宅心仁厚。——您快去看看王妃吧。女人家这时心思重,王爷还得多多让着王妃。“ 李怀远傻笑道:“那是自然。” 李怀远的脸上一直带着笑意, 见到杨青叶时, 笑得更傻了。 杨青叶正半靠在炕上吃话梅, 看到李怀远那傻样, 斜了他一眼, 问道:“你傻笑什么?” 李怀远依旧不说话:“嘿嘿嘿。” 杨青叶忍俊不禁也跟着笑了起来。 李怀远笑了一会儿, 说道:“我竟然当爹了。” 杨青叶:“你当爹很了不起吗?我还当上王妃和娘了呢。” 李怀远:“嘿嘿, 还是你了不起。” 杨青叶实在看不惯李怀远那傻样儿,便不停地给他找活干,一会儿说自已腰酸了,一会儿说手麻了,把李怀远给指使得团团转,李怀远则是甘之如饴。 自从杨青叶怀孕后,李怀远是小心加小心,不但将她身边的丫头换上了一批更为老成能干的,还调来了几个有经验的嬷嬷时不时跟着杨青叶。膳食药材更是应有尽有。 杨青叶身材极好,从怀孕到现在,一点不适都没有,每日吃得甜睡得香,整个人神采奕奕,比先前更丰润白皙。 怀王妃有孕的消息传到宫里,皇后娘娘和江太妃都赐了不少名贵补品,并叮咛杨青叶好好安胎。至于皇上,他正忙着处理政事和辛勤耕耘呢。俗话说天道酬勤,一个月后,宫中有个妃子查出了喜脉。皇上大喜之下赏赐了不少官员。朝中不少官员趁此机会,劝谏皇上赦免此次事件中无辜被株连的官员。皇上倒也应允了。笼罩在皇城上空的阴霾终于一扫而光。 许是皇上心情大好的缘故,终于想起了李怀远这个弟弟,便召他进宫说话。李怀远仍跟以前一样欣然前往。他借此机会提及封地的事。 皇上假意提出几个地方让他选择,李怀远不敢选富裕之地也不敢选兵家要地,最后选了个十分偏远的地方——怀北。这个地方他只听说过没去过,大概是在西北那块吧。 皇上又假意套路几句:“小十八啊,你是朕喜欢的弟弟,朕当然不能亏待了你,你大可以选一个更好的地方。” 李怀远赶紧说道:“皇兄就这个地方吧,臣弟的封号是带个怀字,这个地方也有个怀字,可见冥冥之中自有天意。我自从跟青叶成婚之后,就开始信命了。” 皇上见他执意如此,便笑着应允了。不过,他想起怀王妃有孕在身不便远行,便准许他们可以拖到一年之后再动身去封地。 …… 六个月后,杨青叶顺利诞生一个女婴。 女婴渐渐长开,面容一半肖父,一半肖母,性子嘛,暂时看不出,反正能吃能睡嗓门敞亮。 李怀远先是看得稀奇,继而爱不释手,每日回来都要抱一会儿。 一年后,他们一家三口带着王府的下人来到了封地。如无意外,他们将一直生活在那里。这样也挺好,至少他们一家远离了京城的是非和风波。 怀北自然不如京城繁华,甚至还有些荒凉。好在两人都是随遇而安的性子,很快就适应了。 对于封地的治理,李怀远采取的是无为而治。一切照旧,让民众修养生息。原来的地方官员有一部分还不错,虽无大才能,但也勉强胜任。换掉几个太过贪婪无能的,剩下的都留任了。如无大事,不必上报。 赵奶奶在杨青叶顺利生产后离开了京城回了老家。李怀远感激他们老夫妻,又是送厚礼又是派士兵护送的。杨小枝也想带着长安跟赵奶奶一起回去。杨青叶再三挽留,见姐姐执意要回,只好赠金送她还家。 杨小枝带着儿子衣锦还乡,前夫一家前来道歉认错,并请求复合。杨小枝早已今非昔比,断然拒绝了。后来,在江知县的撮合下,杨小枝再嫁给一个当地一户朱姓人家,那姓朱的家中小有资产,为人性情淳厚,妻子因病去世,止留一女。两人婚后琴瑟和鸣,夫唱妇随,十分美满。后来,杨青叶又生下一儿一女,这是后话。 赵奶奶和姐姐他们离开后,杨青叶起初有些不适应,不过她也明白天下无不散的宴席,她对姐姐再好,王府毕竟不是她的家,她不可能在此住一辈子。再加上李怀远的开解,她慢慢地就缓了过来,不久便又跟以前一样爱说爱笑了。 杨青叶到了封地后就喜欢微服私逛,遇到不平之事自然会管,李怀远遇到也会管。遇到这两个主子,当地的官员愈发兢兢业业不敢懈怠,之后此类的事便少了许多。吏治清明,百姓安居乐业。夫妻俩人虽没到了被众人交口称赞的地步,但也颇受好评。 这一日,天朗气清,惠风和畅。两人化妆成一对寻常夫妻在街上闲逛。 杨青叶在街边发现了一只骨骼清奇的小黄狗。她不由得又想起了小黄,她盯着小黄狗看了一会儿,越看越觉它与别狗不同。 杨青叶蹲下来,试探着问道: “哎,你是谁变的?你叫什么名字?” “汪——呜——” 李怀远奇怪地问道:“你在跟谁说话?” 杨青叶不怀好意地笑道:“我在跟你的亲戚说话。” 李怀远走近了一看,脸色不由得一黑:“……” 过了一会儿,他也不怀好意地笑了,以牙还牙道:“它现在也是你的亲戚了。” 杨青叶忍不住飞了个白眼给他,她扯住他的袖子说道:“你再跟我说说你当初当狗时的经历嘛。” 李怀远眉毛一挑,反问道:“我说了你让我吃肉吗?” 杨青叶大方地道:“随便你吃,要多少有多少。” 李怀远再次确认道:“真的?”随即,他拖长声调,语气轻浮:“我说的吃肉可不仅仅是吃肉哦……” 杨青叶娇俏地笑道:“随便你吃,你以为我怕你呀。” “哼,你等着。” “我等着。” …… 这个故事暂时结束了,而他们的故事还长着哩。 那只变过狗的王爷,从此和他的主人过上了幸福和谐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