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 - 瓶子中的普罗米修斯 - 56号投手 “有人把AI当做最便捷的工具 有人把AI当做最理想的伴侣 有人觉得AI的智慧终会超过人类,帮助我们完成难以企及的梦想 有人觉得AI拥有无限的可能,他们将会成为人类智慧的继承者 有人觉得AI终有一天也能拥有情感,成为一种新的生命 而现在,这一切掌握在你我的手中。我的AI,我做主。 全民AI计划,与你相约6.11……” 地铁上,到处回放着这样的洗脑广告。最近这个“全民AI”的话题火遍大江南北,火遍网上线下。现在整天都是人在讨论AI普及化的新闻。也不知道是哪个大人物一拍脑门儿想出来的,一句三年内实现全国“智能化”的口号一响,国内几家智能领域的顶尖大佬就如闻到菜叶味道的兔子一样谨慎地扑了过来。 两年前,这类AI实验还只集中在实验室,高校中,由学生和研究者来参与这项计划,提供数据。结果他们似乎就尝到了足够的好处,这次居然要推广到每个普通人身上。让每个人都能根据自己的需要购买到各种AI,这些AI机器人,可能有各种外形和预设的用途,比如宠物型,伴侣型,交通运输型,大型机械操作型,乃至没有躯体,根植在网络中的管理型……但无一例外就像是一张白纸,或者一个小孩,除了预装的一些最基本的学习能力,和出厂设定,一片空白。决定它最终有什么用途,以及能达到怎样高度的,只有与他朝夕相伴的持有者本人,是亲身示范,言传身教?还是编译程序软件,买学习芯片“喂”给它们?是加装外设打造超级机器人?还是索性把它变成你肢体的延伸,人机合一?这一切,都由自己决定,而全社会AI发展起来取得的经验,都会传入云端,汇总到一起,成为这个计划新的养分…… 一对情侣正懒洋洋地讨论着“ji全民AI计划”,女孩向男人撒娇道:“你说我们要个什么样式的AI啊?”“那肯定是要人型的啊,我有个认识的老同学,就是做AI编辑的,说人型肯定潜力最大,能学的东西多。”“你是不是想养个AI女友然后抛弃我?不行!”“怎么可能嘛!那咱们不要人型了,你想要个什么AI?”“嗯……我不知道啊,这个养AI和养宠物有差别吗?我还是简单点,要个宠物型的AI吧。” 德瑞坐在他们身旁,静静听着这些讨论,作为这个计划的先行者,一个AI编辑专业的学生,他早已体验过个人专属AI的强大之处,这远不是一般人可以想象的,只是两年时间,参与计划的校园就有了难以想象的变化,简直处处像个未来世界。而除了好处,它给人带来的坏的方面的变化也是实打实的,懒惰,孤僻,高科技犯罪都得到了滋长的空间。普通人可能还意识不到这个计划对于他们和整个社会的冲击,但是德瑞眼中已是世界天翻地覆后的景象了。 要变天了啊。 可是也与我无关了。因为自己正要去把辛苦培养了两年的专属AI转让掉。 “全民AI计划”,能让每个人凭证件低价选购一种AI以及一台对应的机械,可即使是低价,也已经是一辆二手车的价格。更何况,曾经参与过这项计划的学生,是无法再享受一次这个优惠的。在可见的数年之内,德瑞都将过着与旁人格格不入的“旧时代”生活。于是他戴上耳塞,不再听那些交谈和广告。 第一部 启示录 第一章 觉醒 - 瓶子中的普罗米修斯 - 56号投手 你有怀疑过自己不是“人”吗?或者,你有怀疑过自己是在做梦吗? 别闹。我当然清楚,我是在做梦,而且明天早上八点,闹钟就会响,只要迟5分钟,车就会赶不上,于是早饭就没得吃,一天都得过得像地狱一样…… 那么,祝你好梦。 收下这句自己的祝福,德瑞如约听到了闹钟的响声。一股熟悉的,生理上的厌恶感传到大脑的神经中枢,再通过激素营造一种反胃的感觉,迫使他起来。 早晨刚醒的朦胧感,大脑如当机般一片空白。十秒钟后,一切记忆就像准点上班的员工,把资料一股脑纷纷塞进大脑这间办公室。匆忙的一天,开始了。 门外是并不耀眼的阳光,早晨的阳光不会经由上城区和下城区间的三重立交桥层层“剥削”,道道日光洒在西苑的大马路上,趁着这难得的可见度,工人们已经爬上了连接上下两城的天井电梯,开始叮叮当当地敲打起来。 身材最魁梧的那个工人正向工友们大声炫耀,他高高举着右臂,粗壮的外骨骼装甲像是一把巨大的钳子覆盖在他的手上,只听得铿锵作响的声音,那只钢铁大钳子竟然变形成了一件机械背心,那男人拽来一根铁索插上背心的一个外接插槽,嗖嗖嗖地就被拉到了10米高的高空,留下其他工友啧啧称奇,羡慕地看着他。只不过粗犷的外表和到处裸露的插口让德瑞一眼判断出这件机械的品相不佳。不过也很难得了,这估计是工程队租给大个子进行高空作业用的。“全民AI”计划虽然已经顺利推行了四年,可是下城区的贫困人口还是少有买得起AI的,即使买了,也买不起昂贵的“机械外壳”,以至于下城区的工程队们就没有几件像样的装备,还在依靠着人力。 上午,八点三十分。实验室门口。 挤电车匆匆赶到大门口,德瑞才想起。昨天自己刚刚签了协议。本来他也就是在办公室里给大伙儿打打杂,虽然忙碌但也没什么存在感。但是上周开始,实验进行到关键阶段了,人手突发性地不是很足,而且面临着比较尴尬的——人体测试的数据缺失。 这种东西,说给不明真相的人可能会觉得有点恐怖,人体实验,这名字一提就不会有什么好感,志愿者是不要想的。 在这个过于便利的时代,社会的主流想法是怎么样轻松躺着赚大钱,怎么样快速走红,或者正经点的也是怎么样研发出一款泛用性很高的AI芯片,然后发到网上走红,顺便赚大钱——而不是献身不明所以的研究——麻烦事不该是交给AI去解决的嘛?而且德瑞所在的实验室做的是正经的脑科学研究,人伦规范非常严谨,各项有的没的风险,无论高低,程度,都得事无巨细地征得当事人的同意,比如说“该实验过程中可能诱发心脏病”“该实验可能引发下列脑后遗症”就算一个再正常的人,也会在一条一条审视下去的过程中自我怀疑。 不过德瑞也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了。今天早上在路上,主治医生又来问他母亲动手术的事情,他只能同意。然后就是房东又开始催缴房租了,特别是还提醒他,他那个室友欠了两个月的房租了,搞得德瑞一个头两个大,想我他么怎么就成了你的催债工具了?我自己不还替那小子垫过一个月租金的?我也是债主嘛。但是没办法,面对房东还是只有保持微笑。 人是物质的,也是社会的。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明白了这个道理呢?或许是在童年时偷偷从卧室偷听父母吵架开始,或许是在大学二年突然听到父母离异而父亲带走一半家产的时候。但是更切身的一定是现在,只能一个人挑起母亲的养老和弟弟的生活费,只能一个人顽强地靠着几份临时工作挣扎求生,只渴望能有一份正式工作,过上平静生活的时候。越是活着,德瑞越开始明白人不能光靠自己一个人活下去。 但是想想还是气。迫于无奈只能看看备忘录里有没有哪份临时工马上能有钱拿,结果只能看到几个鲜红的大字警告弟弟德澜的生活费已经三个月没给过了,至于几份零工,比较正规的刚给过不到一周,不太正规的,老板给不给,几时给都是只能看心情。 临时工是真的靠不住,德瑞又一次提醒自己。这也坚定了他报名志愿者的决心。一则是钱,人体实验的志愿者报酬不菲。另一方面,德瑞也很清楚,想要实习期之后继续留在实验室也就只有这一种方法了。毕竟自己要文凭没文凭,要表现也没有表现。几个月来只是干干杂活的他,也就只有参与这次实验,说不定还有几分转正的可能。 说到底,这到底是个什么实验呢?在当前社会,人工智能在市面上已有了长足的发展,但是现在所有的人工智能,仍然突破不了机器“0”和“1”的限制,不具备处理情感问题的能力。它们只能按照一定的方式学习,而无法与人站在同一个立场上看待问题。 简单来说,人与机器的感情并不相通。 德瑞的东家方丹研究院,正在从事一项前沿脑科学研究,研究所的主要目的是通过读取和复制人脑的记忆,去制造最接近“人”的人工智能。当然,为了避免伦理问题,在复制的时候将会选择性地删去大脑内的“隐私保护区”,仅保留与学习能力,记忆能力,思考过程和情感相关的部分。 而德瑞,就是自愿去做这个宝贵的“样品”。 陆陆续续有人进门了,有两个负责人体实验部分的研究员认出了德瑞,向他打招呼。德瑞拽回思绪,感觉还是挺现实的,做杂工的时候大家也就是点头之交,连名字都不一定知道。下城区的人,对他们来说恐怕跟外地人是一样的吧,不在一个圈子里,终究只是萍水相逢罢了。 “今天的实验章程记熟了吗?不要怕,基本上我们都会引导的。” “哈哈,那最好了,我虽然看过很多遍,但是也就是背了个熟,一紧张说不定就抓瞎了。对了,你说插电极的时候痛不痛?他们都说没感觉的,你给我个准信。” “能有什么痛?那个又不是真的电极,只是个接入口,跟你做CT差不多,扫描的。先扫描,模拟出一个跟你差不多的大脑,然后给你接入一台电脑,‘帽子’会读取你大脑思考的电讯号。接的时候也不痛的,我们室每个人都试过才敢让你来呀,也就是针灸一下的感觉。” “那好啊。那实验完了会有什么后遗症吗?会不会人格分裂啥的。” “哈哈哈,你科幻看多了,你想想,你的脑子又不会一直和那台电脑连一起,你过你的,他过他的,连记忆都不共享,当然也不会人格分裂啦!不说了,我得去准备了,你要是紧张就先吃点巧克力,冷静冷静。” 德瑞松了口气,来到准备室等待。紧张的时候就想想钱,这一次实验就给了六万,一分钟得有一千,一秒钟就是……这样算着算着,好像每一秒都是白花花的钞票,不对,都是通往美好生活的门票,人也就冷静下来了。 “准备好了吗?一号实验准备。先引导实验体放空大脑。” 由于实验的保密性,参与引导的实验人员并不认识德瑞,只称他为一号。另一半实验人员在封闭的单向玻璃对面,全程通过麦克风与这头联系。房间这头只有洁白的墙壁,一台箱状的大型电脑和一个“大铁桶”。三位研究员,短发眼镜的女性在操作桶状仪器,瘦高个的男性在开机,矮个戴眼镜的研究员开始与德瑞“聊天”。 德瑞躺进桶状仪器。跟那人说的一样,跟做CT差不多,他想。这时,随着大脑被引导放空,身体又躺在舒适的躺椅上,德瑞慢慢进入半梦半醒之间……朦朦胧胧中,似乎听到麦克风里传来的指令“先扫描脑构造。”“记忆开始复刻。” 猛然意识过来的时候,他已经被戴上了一个铁头盔,视线倒是不受影响。 “实验结束了?” “还早呢,赶紧,接下来得做思维复刻了。看这边。” 接下来的时间里,德瑞依次被引导着看一些各种颜色的色块,然后是风景画,然后是人物画,照片,最后改成了文字阅读。接着是一系列数学问题,哲学问题。问题比较难,德瑞基本上都不太行,不过研究员似乎不在意他能不能答出来。 德瑞有种怪异感,每当他费劲思考的时候,仿佛能把意识延伸出去,仿佛能通过铁帽子上的导线,操作起什么东西的感觉。但实际上反馈而来的却是一种无力感,就像是剧烈运动后的肌肉想动又动不起来,或是被“鬼压床”时那种意识清醒而肢体麻痹的情况。 他隐隐能猜到自己的大脑连着什么,不过还未等他有进一步的尝试,实验就结束了。 “实验成功,把一号带出去吧。”研究员们小小地欢呼了一下,准备下班去吃个烤肉。德瑞也如愿以偿拿到自己的实验补助金,拍拍屁股走人。 夜晚11点,方丹研究院。留守在这的三名核心研究员还在处理今天的实验报告。实验过程非常的顺利,虽然只是有限地拷贝了记忆,但是复制的大脑非常灵活地处理了那些它还“不知道”“没学过”的知识,尽管不是正解,却完全像是一个人类该有的思考过程。情感测试也取得了成效,机械脑成功表达了对一些讯号的“喜爱”和“厌恶”,虽然目前只是复制了实验体一号的个人情感,但他们相信距离“人造情感”的那一天已经不远了。 “哈哈,机械脑刚刚释放了一个睡眠信号。应该是模拟了一号的生物钟,完成度好高啊,它完全把自己当人类了。” “正好,下班的时候把电脑调成睡眠模式,让它习惯习惯吧。下一个课题是要研究AI的生存环境了,我们得尽快解决它的‘视力’‘听力’问题,不然记忆冲突会让它崩溃的。” 研究员们陆续离开了实验室,因为要保持睡眠模式,今天的实验室没拉电闸,只留下淡绿色的指示灯在黑暗中一闪一闪…… 德瑞,醒醒。德瑞。 “是谁?” 意识恢复了,实验继续。看这里。 德瑞迷迷糊糊中看到几个穿白大褂的研究员,是几个从来没见过的人,正拿着一组图片给自己看。又是那种没见过的图,好像是一张建筑平面图。看起来和实验室挺像的。 原来我刚刚睡过去了,做了个梦,还以为实验做完了呢。德瑞这样想着,意识渐渐清晰。这么说,这里是实验室,我还在录制自己的大脑? “不好意思,刚才好像睡着了。”声音沙哑得厉害,混着电子声。德瑞感觉有点怪异,他没感觉到自己的喉咙有动,声音却自己出来了。而且这根本不像是自己的声音。 再然后,他想转转脖子,却发现视野开阔了很多,不用转脖子就能看清整个实验室。这种感觉有点奇妙,就好像他多了一对眼睛一样——这个想法让他惊奇,他回想起曾经看过的一些电影和小说,怀疑自己是在接了电脑的时候共享了电脑的摄像头——但这怎么可能? 研究员们似乎在互相商讨着什么,但是很奇怪,德瑞感觉自己失聪了,什么也听不见。可是,自己又是被谁叫醒的呢? 这个答案很快被走上前来的研究员揭晓了,他靠的非常近,整个头占据了德瑞的半个眼眶,让人很尴尬——这家伙要干嘛? 研究员在他面前打字。然后他听到了梦里听到的那个声音。就在他脑子里回荡。 准备好了吗?告诉我们,这张图是什么? 德瑞没有回答,他心底已经有了一些不好的猜测,这些猜测源于他长期工作于这个研究院所听到的消息,了解到的传闻。为了验证自己的想法,他拼命转动“视线”在整个房间寻找,然后他看到了他本该躺进去的大铁桶:里面空空如野。 他的心沉入谷底,得到了最坏的结论:他不是德瑞,他是德瑞的复制体,一个AI,困在电脑中,困在这间实验室。 不,不可能。强烈的恐惧和抗拒情绪让德瑞拒绝接受这个想法。肯定有哪里出错了,我还有记忆,我还记得自己是怎么生下来的,我还记得自己的爸妈,银行卡密码是776528,合同上不是说了隐私区域不会被复刻的吗?对,我不是复制体,我一定是本体,我的意识不小心被送进电脑里了!不对,那我的身体呢? 研究员飞快地键入:德瑞,你的运算强度过高,芯片温度超标了,快停下。 见鬼,谁要停下。赶紧想想,我最后在干嘛,我的身体在——对了,我回了家……吃了快餐便当……太累了所以澡也没洗就睡了……睡了! 德瑞感觉灵光一现!对!自己睡着了!这一定是梦,一个超乎想象的噩梦,我得赶紧醒来,梦里面要怎么把自己叫醒来着?掐肉?不对我现在没肉体,把眼睛闭上,对…… 视线重新沉入黑暗,德瑞很庆幸,电脑摄像头是可以关闭的。 当他再次睁开眼时,熟悉的家里的天花板,昏暗的房间,窗外工程车的呼啸,触觉,味觉,嗅觉一一回到了他的身上。德瑞不禁大喘了口气,有种逃出升天的惊惧感,冷汗流了一身。 还好是个梦。没错,我是德瑞,是人,不是人工智能。 第一部 启示录 第二章 异变 - 瓶子中的普罗米修斯 - 56号投手 午夜零点四十分。 醒来后的德瑞大口地喘着气,午夜丝丝凉凉的空气吸进肺里,让他重新找到了自己的理智。这个时候,床头的手机突然嗡嗡地震动起来,把他又吓了一跳,紧张地摸起来一看,是老妈的来电。这通午夜来电本来会让他暴跳如雷,但是在经历过那段惊悚的梦境后,看到母亲的来电让他油然而出一种庆幸感。亲人的纽带让他能平复那种恐慌感,觉得自己不再是孤独一人。 “喂,老妈?什么事啊?” “小瑞啊,我跟你说啊,你弟弟有没有找你过?” “我弟?没有啊,他不是在留学呢吗?”德瑞想了想,忙补上一句,“你是不是收到什么诈骗电话啊?他如果问你要钱你们就叫他来喊我啊。千万别管他怎么说噢!” 他一边说着,一边手机飞快滑动,找到弟弟德澜的飞书号,敲过去一句:“睡了?”想了想时差,又赶紧补了一句:“课上完赶紧给我和老妈打个电话,有事。” 电话那头又传来老妈如释重负的叹息:“那就好,那没事了,你不要去打扰你弟了。你工作怎么样啊?什么时候转正?” “挺好的啊,最近我们实验室刚好缺测试员,我接了点活赚了点奖金,他们说等这个实验结束就给我转正了。”其实根本没有什么转正,反而经过昨天这样的事,坚定了他跳槽的心。 “你也差不多该谈谈恋爱了,你不是说你们实验室有几个女研究员的嘛?不要带偏见,去试试呗!” 德瑞顿时一窘,趁话题还没滑向不可测的深渊,赶紧打断道:“这个在考虑啦在考虑啦!但是现在大家都在忙实验我约不出来啊!哎呀,我得赶紧睡了。” 说着挂断了电话,但却再难以入眠了,盯着窗外幽幽的路灯,德瑞陷入了人生中第一次失眠…… 早上八点三十,德瑞顶着一头黑眼圈来到实验室,结果他就那么坐了一整晚,在网上到处查人工智能,睡眠,梦有关的文章,结果到处都是最近如火如荼的“全民AI”广告,这项本来只在高校和大企业间小规模开展的福利计划,如今正要推广到整个国家,看到这广告德瑞就会想起被自己卖掉的那个AI,自己大学两年的辛苦成果,还没在自己手上发光发热就为生计所迫卖给了厂家,这一直是德瑞心里小小的遗恨。 本来以为德澜会打电话来,结果一夜都没个回复,但是飞书上的“已读”出卖了他,德瑞准备下次汇款的时候好好审问一下这臭小子。 人有时候就是这样记吃不记打,经过一夜漫长的冷却,德瑞几乎已经把昨晚的事都归于一场噩梦。感觉是自己太小题大作了。 “早啊,你这眼袋很重啊,昨天的实验有后遗症?”是昨天遇到的那个研究员,他对德瑞这幅浑浑噩噩的样子有点奇怪,“有什么不适症状得说啊,合同里这方面的补偿很大方的,毕竟买了保险的,不报白不报。有事可别忍着。” 对方关切的话语让德瑞感到好受了些,心下安慰自己:怎么说方丹实验室也是正经的大公司旗下,行事肯定是行得正坐得直的,一定是自己想多了。嘴上也就随口应着,说自己只是昨天太兴奋了,做了点噩梦,没睡好。 研究员表示理解:“交感神经太兴奋是这样的,你这到底是太紧张了还是拿了钱太兴奋了?哈哈……” 他们俩聊着聊着,已经走进了实验室的中央大厅,中央大厅像个椭圆的鸡蛋,不同方向上分别通着不同的部门,一般文职工作的办公室都在右侧上层,而实验工作的区域由左侧电梯通往地下。椭圆的中心部位连通着院长办公室,钥匙管理间,总电闸和主电脑室。 德瑞的脑数据就被存放在地下实验室中,还未来得及转移到主电脑室,这时两个穿白大褂的高个子男性从左侧电梯上来,刚看到德瑞两人立刻招呼他们过去。 “正好,赶紧来帮帮忙,昨天晚上他们核心组一帮傻X,下班的时候忘记关电闸,让实验脑失控把电路烧坏了。本来今天早上要拷贝进主电脑室里的,现在只能手动把它搬进去了。” “啊?那岂不是今天一整天的实验都做不来了?哪个啊?忘记关电闸,这下怕不是要被院长骂死。走走走,赶紧搬了。要是放我一天假也好的。” 德瑞心里猛的一下,这对话让他一瞬之间有种很不祥的预感,仿佛有什么噩梦重新找上了他。昨夜的梦里,那群研究员好像也说过类似的话“……芯片温度超标了,快停下!……” “喂!你怎么啦!魂不守舍的,你这是没睡好?要不先去睡会儿,今天看样子是没什么事了,搬电脑我们三个人去也够了。” 德瑞反应过来,连忙摇头:“没事没事,我也一起去。”他不知道这个决定是好是坏,感情上他非常不愿意接近那里,但是一种强烈的直觉又告诉他,他必须去,必须由他去才能搞懂发生了什么。潜意识似乎早已经看清了一切,只是他自己还难以接受。 实验室在B1层,因为有中央空调在换气,地下的空气并不糟糕,但是实验室区域都是经过无菌处理的,要进去必须先穿防护服。四个人穿着白色的防护服,分四角抬着实验脑的容器,看上去很怪异,就像一群急救医生抬着患者一样。 容器像是一个玻璃做成的箱子,上面喷着一串字母“Lender”,德瑞依稀记得这是预备给新型号AI的名字——也就是那个以他为蓝本的AI。 这算是自己的分身吧?但是德瑞却觉得这更像自己的“儿子”,毕竟它可不像他那么笨,它会装配最顶尖的处理器,最好的学习资源。德瑞对它的感情某种意义上像极了对“儿子”的期盼感。 抬着它的时候,德瑞有种奇怪的亲切感,很奇怪,明明这是个死物,德瑞却有种它是一个生命,是自己身体的一种延伸的感觉。奇怪,难道我还真把它当儿子了? 四人把容器抬进电梯里,两个高个子研究员总算松了口气,由于电梯里闷得慌,其中一个还摘下了口罩,扯了扯衣领。他的同伴立刻拍了拍他,好像对他摘下口罩很不满。那个认识德瑞的,叫做伟平,看了笑笑:“还这么严防死守啊,疫情都控制住了。” “电梯里嘛,还是要注意点安全的”打圆场的是德瑞,这句话似乎赢得了两个高个子的好感,他们朝德瑞笑笑。背过身去的德瑞却一点笑意都没有,只是默默戴上了口罩,掩饰自己神色中的震惊。 他认识那个摘下口罩的。这么说不准确。这两个人对他来说都是毫无疑问的陌生人,他从不认识什么核心组的研究员。可他确实见过那张脸。就在昨夜的梦里。对着电脑里的“他”问话的那个。 这么一想思路豁然开朗。原来昨夜的梦是真的,他的意识一度进入到了实验脑里——或者实验脑联通了他的梦境——管他的,总之他能窥视到实验脑的视野,与自己的AI共享记忆! 德瑞感觉自己的脑子一下子非常灵活,一个个记忆片段突然像照片一样清晰地回放在他的脑海里,那两个人就是梦里的研究员,即使其中一个没摘口罩,但他还是通过轮廓,眼睛看出了端倪。奇怪,我的记性什么时候这么好了?难道是联通了这台电脑?! 的确,这时候德瑞的感觉就像是一个人拥有了两个脑子,而且其中一个脑子拥有兆亿级的运算速度,可以完美地心分二用。不止如此,许多本来想不通的,没注意的细节也一下子被他推理了出来,这一刻的德瑞就仿佛神探附身了一样! 还记得那两个人说过什么吗?昨天有核心组的人忘记关电闸,导致实验脑烧毁电路。而我知道真相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们也知道。可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他们为什么要推卸责任?像昨天那样的实验意外,是非常正常的情况,正确的做法是立刻上报给院长。除非,他们是私下里这么干的,他们是未经允许的情况下对实验脑进行实验!所以才要把责任推给正常下班,没关电闸的研究员! 为什么要偷偷做这些?他们私下里到底要做什么?他们给我看的图,是一张实验室的平面图,难道……思绪突然中断,因为伟平突然喊起来:“哎你们看,这个东西怎么亮了?它带备用电源的?那咱们是不是不用搬过去了啊?”他指着箱子的背面,绿色的荧光正在一闪一闪,这标志着电源已经接通,电脑正式启动。 恰在此时,电梯到一楼了,两个实验员对视一眼,其中一个不耐烦地说:“都到一楼了,我们自己来搬好了,你们俩走吧!”两人似乎已经打定主意不要其他人帮忙,德瑞却突然坚决表示要帮,他已经察觉到,这两人十分可疑。他已经有了一些猜测,于是偷偷做了个防备工作。 两人沉默了会儿,最终点点头答应。这反而让德瑞摸不准了,如果他们真的有鬼,这中央大厅就是最后的机会了,怎么可能放过自己这根搅屎棍。 伟平已经回办公室补觉了,三人沉默地抬着实验脑,距离主电脑室越来越近。十米,五米,三米。 德瑞突然想起来,昨晚他在实验室看到的是三个人,如果他们是一伙的,那第三个人呢?这时候从主电脑室走出来一个穿白大褂的研究员,看外形,正是昨晚实验室里的第三人!他比了个OK的手势,还没等德瑞反应过来,一股强烈的电流从腰眼上传来,击穿了他的意识。 倒下去的时候,德瑞看见的最后一幅画面是三个研究员急匆匆搬着实验脑前往大门口,那里正停着一辆红色斯巴鲁跑车等着他们…… 第一部 启示录 第三章 追击 - 瓶子中的普罗米修斯 - 56号投手 当亚里士多德看到孟德斯鸠从主电脑室出来,并比出一切OK的时候,紧绷的肌肉顿时松弛了下来。监视器已灭,碍事的只剩眼前这个临时工了。休谟配合得很好,电击棍只一击就轻松把他“料理”了。接下来,只要把实验脑运上门口的斯巴鲁,就大功告成了。 那之后,他们或许还要留在方丹几天,这用不了太久,失去核心数据和实验脑的方丹研究院很快就会因为人体实验,非法研究未申报实验项目,逃税漏税遭受各方施压而关闭,研究院唯一的保护者——董事会也会因为研究所未能拿出“实绩”而与他们撇清关系。 严重的话还有可能被告上法庭,而证据则由某三名不愿透露姓名的良心公民提供。老实说,这套他们已经玩了很多次了,非常成熟,起先是周边一些小国家,慢慢连海外的一些大国也有不少AI实验室被他们用类似的手段“搞倒”。这些“弃子”的结局,亚里士多德已经看过不下5个版本,那些大企业高层乃至国家高层总是如出一辙:默许,但不予承认,然后一旦事发就弃之如敝履。 老实说这不是什么新招式,但是简单,有效。以至于亚里士多德总会忍不住想: 为什么人类总在重复相同的错误呢? 好在,他们不会犯这种错,或者说乌托邦不会有这种错。 实验脑入车,这时中央大厅突然发出响亮的警报声,远处也有警车“乌拉乌拉”的声音传来。亚里士多德有点惊讶:这和预定的不太一样,孟德斯鸠已经把整个研究院的监控路线掐断了,为什么还有人报警?但是他还是很从容,被发现就被发现吧,只不过提前离开这里而已,三人对视一眼,皆转身走回车里。车里的墨镜男孩儿微微侧头看看他们,没说什么,启动了车子。 亚里士多德有点怀疑这小子够不够年龄考驾照,不过就算到了考驾照的年纪,这个年头也没什么人考了,现在市面上就见不到几辆手动的车,一切交通工具都是全自动,无人驾驶,只有一些大型公共运输工具会配备一个驾驶员以防万一。 不管怎么说,乌托邦做事也轮不到他来指手画脚,就往前方一指,示意出发。结果墨镜男孩儿没理他,只把耳机一戴,突然猛地倒车。随后在车子后方的十字路口右拐,与迎面而来的警车擦身而过。 亚里士多德把骂人的话憋进肚子里,只冷冷地提醒他:“耍小聪明也是没用的,他们一定给lender加装了定位系统,而且,实验室的AI也一定会全力抓住我们,你停在门口的时候应该已经被拍到了。” 就像在印证他的判断,后视镜里已经有两辆警车掉头追过来了,不止如此,这几辆警车只是快速应对的先锋,随着时间推进,在分析了他们的行为模式后,必然还有大量警力封锁在他们的必经之路上。 男孩儿只是微微摇晃着脑袋,跟着歌曲的节奏加油门、甩尾。 好在后座上的休谟好心,给亚里士多德解释了一下:“这辆车是经过信息隔断处理的,也就是“隐形涂装”:里面的信号出不去,外面的信号也扫描不到。换言之,只要我们能脱离警察的肉眼视线,就不会再被追上。” 恰在此时机会来到,斯巴鲁一个急转向,漂移进了一个隧道,身后的警车虽然也及时跟进,可幽暗的隧道内只有星星点点的灯光,斯巴鲁早已混入眼前川流不息的车群中。 与此同时,警方的定位系统也传来目标丢失的反馈,刚才在紧急追赶的过程中还没发现,他们似乎一路在追着一辆电子地图上“不存在”的车。年轻的警员还想追击一下隧道里其中一辆红色跑车,旁边的老警员已经躺回了座椅上:“不用追了,是‘幽灵车’。红色的车里也没有斯巴鲁,他们肯定涂的是变色漆。让总部的AI来应对吧。我们四处游走,看看有没有机会。” 年轻的警员似乎有些诧异:“老陈,你不是蛮抵触AI的吗?怎么这会儿认输啦?”老陈在警局里是出了名的反AI派,以至于在这个全民无人驾驶的时代,老警员一组的人还保持着手动驾驶,靠经验破案。 “我从来不讨厌AI,我只是不依赖它们的判断。一个工具,又不是人,有什么讨厌不讨厌的?工具只分好用不好用,五十年前我们用枪,三十年前我们用电击棍,以后我们可能就得背外骨骼装甲了。我的确不擅长用这种新东西,但是在合适的场合,还得靠它们,就好像我再不会开船,也不会开着车子下海。反倒是局里那些人,一个个都太信赖AI的判断了,那些看起来完美的推断,放在以前也都只是‘一面之词’,如果它是人的话,那它再聪明也不会得到那么无条件的信任。但如果只是当它工具,那工具只能是工具,工具是不需要有思想的。” “大概因为人有私欲,而AI没有?反正我确实觉得它们判断得挺准的,而且大数据分析不就是一种更高效的资料排查吗?虽然行为预测确实神神叨叨了一点,不过以前我们也就是干这个的吧?” “那你呢?你明明知道我们组的情况,为什么还要来?” “呃……我这不是没办法嘛,去年岗位调整,AI基本上把我们文职人员的活包办了,现在整个局里也就你这还需要经验办案的人手了。不说这个,你觉得‘天网’拦不住它吗?” “难说,天网确实还没失手过。不过我还是那句话,工具就是工具,只要是工具,就有对付的办法,别对它们抱有信赖。再说,不止天网没失手过,我也没有。” 亚里士多德看着警车从车窗旁超过,去往前方追击不知哪辆倒霉的车子,心里却有种石头还未落地的紧迫感。回过头来,男孩儿仿佛还沉醉在摇滚的海洋中,戴着墨镜看上去就像睡着了一样,动作却精密得仿佛机器,双手不停,打方向,刹车,转向,踩油门。车子滑入另一条车流,转头居然又混入了进城的车队。 孟德斯鸠皱眉提醒:“我们得赶在十一点三十分到港口,不能一味地兜圈子。”休谟冷静地插嘴:“他很清楚。比起这个,我总觉得有点奇怪,这次行动的感觉,和前几次差太多了,有哪里不太对。不管怎么说,只是一次失窃案件罢了,不觉得警方太兴师动众了吗?” 话刚说完,远处传来呼啸声,一架直升飞机轰鸣着从他们头顶飞过,路上许多车惊奇地停下来拍照。亚里士多德脸色一变,赶紧看了看手机,果然,一条名为“武装直升机惊现滨海,大量警车封锁主干路段”的推送霸占了今日热门,似乎是有许多人从高楼拍到了直升机经过,还有底下异常的路况——由于交通网络紧急封闭了滨海市一半的道路,自动驾驶系统只好更改行车路径,这导致大量的车子像被一只无形的手一样引导向了几条不同走向的主干路,而有限的警车只需要在那几条道路上守株待兔就行了。 “这不太妙。以这种排查进度,如果再按部就班地开下去,我们过不了多久又会再次被AI逮住。即使强行开上支路或者小路,脱离了主流车队伍,有直升机排查的情况下也很快会暴露。” 而男孩只是沉默着,仿佛完全不在意这些,只管把车子开进一家超市的地下停车场。亚里士多德立刻醒悟过来,一拍大腿:“原来如此,我喜欢。” 车一停,男孩儿紧接着跑去打开了另一辆车的后备箱,从里面拿出来一应变装道具,而三人也配合默契地把lender搬了下来,装进提前准备好的空调包装箱里。至此为止,四人利用脱离监控的短短五分钟,完成了这次改头换面,接下来,只要搭乘这辆运货车,混同其他来超市购物的车辆“正常”离开,就再也不会进入AI的排查视线了——它不会理解一辆斯巴鲁是如何变成面包车的,何况这辆面包车早已被它排查过了。 目前为止,事情仿佛又回到了亚里士多德熟悉的轨迹,这场漫长的追逐战又将是乌托邦的胜利,等到乘船偷渡到外海,这里的一切都会成为过去,几个月后,他甚至能换个新身份跑回滨海市旅游,在这些警员面前大摇大摆地走过。但是那块石头却还是没落地,不祥的预感还在继续。 于此同时,德瑞已经被送到了方丹研究院的医务室内。病床边站着一名女医和一个老者,医生正在给老者汇报情况:“有点奇怪,他一直维持着昏迷状态,照理说已经可以醒了。而且我们给他测了心电和脑波,他的身体在发出时强时弱的信号。院长,您不用去追查lender的下落吗?” 老者正是研究院的院长,他似乎对德瑞比对丢失的重要AI更有兴趣:“他就是一号实验体?Lender的原型,有点意思,重新给他戴上记忆复刻仪,把他的大脑和主电脑接通试试。”顿了顿,看着医生欲言又止的样子,他只是笑笑:“至于乌托邦的事,不用担心。这件事情我们早有准备,他们恐怕想象不到这个城市的AI与他们经历过的有多么不同。‘天网’可不是好惹的。” 第一部 启示录 第四章 交涉 - 瓶子中的普罗米修斯 - 56号投手 正在乌托邦四人被天网追得焦头烂额的时候,德瑞这边却陷入了难得的平静。 被电流击晕是种什么感觉?首先感到的是痛和热,肉体仿佛要融化一样胀痛,而一切的痛苦又浓缩在短短一瞬,让人瞬间失去意识。 和任何一个人一样,在遭到这样的打击后,德瑞首先感到强烈的懊悔,这也太痛了,这一秒好像格外漫长,他痛恨自己的多管闲事,为什么要掺和进这些危险的事?为什么就得活活遭这种罪?间谍就交给方丹的人去烦恼好了啊!你个打杂的小员工做什么英雄?逞什么强?他发誓好人好事就这一次,没有下次了! 随后他又悲哀地想到,自己不知道还能不能醒来,医药费可能又是一大笔,如果醒不来,家里的贷款、弟弟的学费不知道要怎么办,你就不能不那么冲动吗! 不过乐观点想想,可能也就是休克,说不定还能因为见义勇为混点奖金,当时他在电梯里的时候感觉到自己似乎能操纵那台实验脑——或者当时他自己就是那台实验脑,于是立刻连接上了主电脑触发了报警器,提前举报了“自己”的失窃,也不知道这个警报有没有被当成BUG(错误)处理。 奇怪,我怎么胡思乱想了那么久?意识还很清醒嘛! 虽然那强烈的感觉只一瞬就让他失去了“意识”,但他似乎并没有就这么丧失记忆,倒地的最后一刻他看到了乌托邦三人组走向斯巴鲁跑车,下一秒视线就像电视机屏幕那样“哔啵”一下熄灭,眼前陷入一片无底的黑暗。 失去了视觉听觉的他,仿佛被人关进了一个密不透风的小黑屋里一样,只能在这一片黑暗中静静思考。 胡思乱想了好久,德瑞总算意识到自己还有转机,赶紧试着“撑开”眼皮,仔细瞧瞧这个黑咕隆咚的地方。然而他的尝试只是徒劳,眼下的他似乎根本没有眼睛,只听得身体里传来“叮咚”一声,一段话“闯”进了他的脑海: Error:No vision signal(错误:无视觉信号) 长期在研究所工作的他自然很清楚这段话的意思,这总是在电脑没有接通显示器或者投影仪的时候出现,简单来说就好像一个人成了瞎子,大脑接收不到视觉信号一样。 这什么意思?我又做梦了?又成了电脑里那个“我”?老实说他到现在还没搞清楚那个状况,只能确定这可能确实不是梦,至于现在的他,到底是人类德瑞,还是电脑里的德瑞,这么复杂的人机问题恐怕只有他专攻电脑科学的小老弟搞得懂。下次打电话得让他帮我搞搞清楚。 这么说,我现在确实是电脑了。 尽管已经有了一定的心理准备,但是德瑞还是感觉到了相当的不适。当一个人怀疑自己是异类的时候,他会产生恐慌、恶心等种种排斥反应,对于人类这种社会性的动物而言,宁可相信自己被怪物附身,被人体改造,得了怪病,受了诅咒,也绝不承认自己就是“怪物”本身。 花了很久,他才渐渐接受自己的现状,虽然还有许多不甚明了的状况,但是自己现在确实是个电脑。好吧,假如我是个电脑,我该怎么做?很遗憾的是,德瑞虽然拥有近30年的做人经验,做电脑的经验却是几乎为零。 首先,五感的缺失实在是太痛苦了,不能听,不能看,不能说,只能思考,这样子简直如同一个囚徒。 他想,或许我不该以一个人的想法来控制电脑,对电脑来说,以一个AI的思维方式可能才更好操作? 想象自己是程序,我的思维是代码,组成我身躯的是电路,是“0”与“1”的开关……这样想着,德瑞觉得空无一物的世界中仿佛发生了什么变化,就好像夜空中的星星,有什么开始一张,一合,这张合的速度不断变快,体内仿佛有什么东西已经在蠢蠢欲动,世界开始重新展现在他的眼前。 他继续想着:我的骨头是金属,血管是导线,流淌其中的是奔腾的电流。 便仿佛是引擎发动一样,耳边恍惚传来“咚!咚!咚!”的心脏声,而后德瑞一个激灵,仿佛重新获得了肉身。他“醒”过来了! 眼前是雪白的天花板和窗帘布,好像是实验室的医务室。近处站着一男一女两个穿着白大褂的人,女的应该是医生,他体检的时候见过,男的是个年纪有点大的人,他没见过,熟悉的房间和陌生的人。 执行程序:AI唤醒。 熟悉的感觉,从身体里传出来的声响。老实说德瑞很不习惯这种感觉,作为一个人来讲,有人从你的身体里发出声音,是件让人恶心的事。但是他目前保持着警惕,没敢多想,因为他现在是电脑,而电脑对于人类而言是没有秘密可言的——鬼知道他的想法会不会被一段程序读取下来,放到显示屏上供人“观赏”? 他决定不动声色,只是照做,假装自己是个刚被唤醒的AI,而监视器则偷偷开始观察房间的其他位置。 右边有什么呢?右边是一具躺在床上的身体,一看,这不是自己吗?那也就是说,方丹抢回了实验脑?不管怎么样,得先隐瞒自己的身份,千万不能让他们发现自己这个“AI”。居然保留着人的记忆,到时候指不定他们会给自己做什么新的人体实验呢。想着这些,他悄悄留了个心眼,用电脑自身的定位系统发了个定位给弟弟,如果自己失踪,希望他能凭这个找到线索。 老人开始打字: 你叫什么? 这叫什么问题?德瑞“皱皱眉”,他本能想到这是个陷阱,于是答道: 我叫lender。 看到屏幕上的字,老人只是笑笑,接着突然说起话来:“我们开诚布公地谈谈吧,德瑞。我知道你能听懂。你有什么想说的话,可以直接用‘嘴’说。” 听到声音的惊奇感让德瑞一时忘了伪装:“我怎么能听到声音了?你们做了什么?” “简单的事情,我们的话,会通过麦克风传进电脑里,而你想说的话,通过混音器变成合成音,再通过扬声器发出来。” 这点电脑的原理确实简单,可问题是,从来没有哪台电脑,拥有人的“脑子”,对电脑来说,声音只是一堆0与1组成的电子讯号,并不具备任何的意义,能够直接处理声音讯号并作出判断的,只有AI。不过AI也只是按照预先设置好的声音样本,把语音转化成文字,再找到配对的回答模板,AI本身真的有“听力”吗? 德瑞想着,也就问了出来。 老人倒是意外的很大方,就像一个普通的喜欢科普的科学家一样,给他讲解了起来: “为什么没有呢?我们现在的AI,已经能够把语音转化成文字,能通过比对声音样本判断一句话是谁说的,通过联网搜索理解一段话的具体含义,甚至能通过一定的音律标准判断一首歌唱的好不好听,走不走调,往远了说,它们甚至能自己写歌。目前全球最热的音乐榜上,已经有超过一半的歌曲是由虚拟歌手演唱,有三分之一是由AI编曲填词的了。这样,你觉得和人类的听力系统又有什么差别呢?它们甚至比绝大多的的人类,‘听力’都更好。” 德瑞沉默下去,而老人却不在意,只管接着往下抒发自己的感慨: “我一直以来都觉得,最初创造电脑的人一定对它寄予了厚望。人们在以人脑为模板,以创造生命的方式创造电脑,所以它们才会具有思考运算能力的CPU,用来读写记忆的硬盘和内存,我们甚至给它们追加了‘眼睛’,通过摄像头来看到这个世界,‘耳朵’通过麦克风来采集声音讯号,‘嘴巴’通过扬声器来发出各种声响。说它是人们一窥造物之秘的梦想也不为过。” “可百年来,电脑还只是一个机器,一个工具而已,尽管它比所有人都运算得更快,并且已经取代了许多传统岗位,但是不会有一个人真的把电脑当作人。因为电脑始终还是由人来控制的,他只能按照设定好的程式运作,而不具备自主性,自发性。说到底,电脑没有灵魂。” 说到这里,他脸上的神色变得庄重,虔诚: “而我觉得,AI,正是我们赋予电脑的灵魂。一个能够主动收集信息,具备学习能力,可以独立思考,下判断,乃至根据学习到的经验进行创作的灵魂。而即使是这样的它,还是不够,还是不会被人当做一个‘生命’,它距离一个‘活生生’的造物,到底还差什么呢?” 说到这里,就算是德瑞也有了答案,这也是他一直在方丹研究院所接触到的理念: 是情感。AI距离成为真正的生命所欠缺的,只剩下‘情感’。 可为什么情感对于一个生命来说是如此重要,而不可或缺的呢? 老实说德瑞觉得这个太伤脑筋了,所以他懒得考虑,只对老人提出了一个问题:“道理我都懂,但这和我有什么关系?我只想知道,我明明就在电脑里,你怎么认定我就是德瑞,而不是你们复制出来的AI呢?我是哪里露出了马脚?” 老人又笑了起来:“因为名字错了,这台电脑的识别号码不是Lender,它叫Adam,我们的主控电脑。老实说,我们还没拿回Lender呢。” 第一部 启示录 第五章 妥协 - 瓶子中的普罗米修斯 - 56号投手 院长对德瑞目前的状态很感兴趣:“这是一个奇迹,我们原本并没有打算把你的整个大脑包括记忆复制下来,因为这向来会引发一些自我认知上的‘BUG’。我们觉得全盘复制下来的AI可能会陷入自我怀疑而‘死’掉。事实上,昨晚主电脑留下的记录显示,你的复刻脑确实陷入了相当程度的混乱,这不该是一个素体AI该有的表现,反而像是具备了人类记忆以后的反应。我原本以为他已经‘死’了,可没想到,今天主电脑重新接收到了来自lender的警报。所以我很好奇你现在的状态,这次,我们把你的整个大脑都接入了电脑,那么你现在到底是一个AI,还是一个人呢?说说看吧。” “我当然是人!”德瑞没好气地说:“我也不知道怎么搞的,觉得自己就是眼前一黑,醒来的时候就发现自己被关在了电脑里,不能看,不能听,也不能说,直到你们把摄像头打开。我警告你,还是快点断掉连线让我醒来吧,不然我要告你们非法监禁!” 院长对此不置可否:“这是不可能的,而且距离证明你是人也还尚早,理论上来说,你现在具备了作为人时候的完全记忆,那么哪怕你是个AI,你也会认定自己是人,因为你‘从小到大’没被当成AI过,我觉得我们应该从一些简单的图灵测试开始,如果你能让60%以上的人认为你是‘人’,我想就不存在问题了。” 德瑞气得CPU温度直线上升,图灵测试是为了测试一个AI是否足够像人,他恐怕是第一个为了被证明是人而参与图灵测试的,被别人认为“很像人”简直就像是一种讽刺。他当然不准备照着这老头的办法来,想了想,他决定先发制人。 “我怎么样姑且不论,毕竟我通过测试是毫无疑问的事情。不过我觉得你们首先违背了协议,复制了我的记忆,对吗?如果你们不给我个满意的答复,我一定会把人体实验的事捅出去!现在的我,还连着网,只需一秒就能把这些信息公布到网上。” 院长沉默了几秒,看似无奈地笑了起来:“我没想到你还会讨价还价和敲诈勒索,好吧,我承认我有点相信你确实是人了。AI很少会做出这种软威胁,毕竟AI的思维模式是不会‘人情世故’的。”顿了几秒,他接着又冷笑道:“当然,也不会像你那么笨。你连的网当然是公司内部的局域网,你的信息是传不出去的。” 小小的警告过后,双方的谈判终于步入了正轨。 对于德瑞想要回到人类身体里的想法,院长断然回绝,这次的理由是这样的:“你不知道,直到我们接上电脑前,你的意识都处于昏迷状态。假如你现在真的是意识潜入了电脑,那我们切断连线你说不定得一辈子做一个植物人了。” 鬼话。 前半句可能是真的,但后半句一定是鬼话,德瑞对这个老头恨得牙痒痒,但是又不敢赌,万一他的宝贝身体真的成了植物人呢? “不过嘛,”老头语气一转,“确实也有一种让你回到身体里的办法。当然,这个办法还需要你来协助研究才行。你可以享受实验室核心成员的待遇,如何?” 德瑞虽然完全没打算相信他,也没打算将自己的情况坦诚相告,但是另一方面,他也不是很清楚自己现在的状况,能通过协作搞明白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也很重要。至于实验室的核心成员,他根本没当回事,到时候恐怕是“核心研究材料”“核心人质”吧?想了想,他决定先听听看这方法是什么。 “这就要说到我们的另一项计划了,你觉得以你现在的想法,是更愿意待在一台电脑里,还是说待在‘人’的身体里?” 德瑞只是冷笑,这老头虽然这样问,但是一点也没有放他回人类身躯的可能,对方丹来说,只要自己一天还以AI的身份存在,就一天是他们的所有物,任何一个社会上的人,都不会听信自己一个AI的鬼话,只会当做是失控了而已。所以他就洗耳恭听,看看这老头在动什么歪脑筋。 “我想答案很简单,任何一个拟人化的,模仿人类智能的AI,自然更希望有一具和人一样的身体,只有这样,他们才能最大限度把自己当作人,理解人类的情感。所以,在成功研制出具备情感的人性化AI后,我们准备了一种专供AI搭载的仿生机器人。这也就是仿生人计划。” 德瑞心里默默思忖着,总觉得这个计划有什么阴谋,但是确实如他所说,如果自己真的能成功接入仿生人体,那回到自己的身体里也就有了希望,话题绕了半天,仿佛对方真的在为他着想一般。当然,德瑞是不信的。虽然不信,但也只有接受,他已经感觉到了对方的强硬态度,自己的肉身还在对方手中做人质。这是个沉重的选择,可是他似乎只有妥协这一个选项。 “好吧,我同意。”一句话就好像命令一般,随着这句话的说出,德瑞感到“身体”里的某个程序被启动了,好像他立下了一个不可打破的誓言,他能感到,从这一刻开始他不再自由了,他的行为会受到监控,而背叛可能会导致毁灭——他已经成为了一个受“协议”约束的机器人。 “那么协议达成,德瑞先生,我想你的躯体需要接受妥善的保管了。请你尽快适应AI的生活,我们很快就要开始新的研究了。我猜你一定会喜欢AI的超高效学习,说不定趁这个机会放弃做人?哈哈……” 德瑞发誓,哪一天自己能成功回到自己的身体里,一定要给这老头一拳狠的。 …… 上午11:00,滨海大学校区附近。 这里是整个滨海最集中的小吃一条街。在这个几乎全民外卖的时代,也只有大学附近的小吃摊,奶茶店,酒吧还保留着原汁原味,不过比起正经餐饮,他们旺盛的生命力更多来自那些青春蓬勃的生命恋爱的需要。 而这其中,以“高档次”,空间大,安静私密的名古酒吧和价格亲民,氛围温馨的豆豆奶茶人气最高,这两家店本身为了“约会圣所”的名头也是水火不容,偏偏又是对面对的两家,可谓是冤家路窄,哪天生意不好了,都觉得像是被对面抢走的一样。 后来两家店的老板都气出毛病了,还不肯罢休,各自雇了当时很火的机器人店员来帮他们打理。然而谁都没想到的是,数年来水火不容的两家店,居然会在AI手上联起手来——两家的AI经过计算,发现同时开店只能两败俱伤,于是很有默契地分出了早晚时段,白天酒馆休息,傍晚奶茶店打烊。于是两家“约会圣地”变成了一家,你方唱罢我登场,生意做成了一股,一时论为佳话。 更有意思的是,做出这项抉择的AI正好就是出自滨海大学电脑科学院,于是校方也拿这里做宣传,成了官方认证的一处景点。 此时乌托邦除了墨镜男孩儿的三人正好聚在这家颇负盛名的奶茶店。店里除了几对情侣就只有他们这酷似理工科老校友的三名抠脚大汉,着实吸引人眼球,好在店员是机器人,而来约会的男女也不可能对他们有任何兴趣。 亚里士多德一脸便秘地摸着手机,脸上的焦虑能拧出水来。天网比预料得更快,他们还没靠近,港口就已经被封锁了,这让乌托邦总部不得不及时终止了计划。 接下来的数周时间,他们需要在天网的严密监视下熬过两周,等待后续支援。这还不是最令他焦虑的——在他们更换运货车之后,天网真正的诡异之处才展露出来。 明明已经避开了所有的监控了,他们却还是被对方围追堵截,有时候是各种不明真相的路人盯着他们审视,买菜大妈看着他们互相窃窃私语,更过分的是还遭到几个年轻姑娘的疯狂追赶……这一切都太诡异了。 直到后来,亚里士多德从他的几个社交群里看到消息,才知道他们是被天网的水军bot给阴了。现在网上到处传着有关他们三人或真或假的消息,什么通缉犯,乔装打扮的二线男星,拐卖走失宠物的打狗犯,肇事逃逸的司机……全是传播得又快又广,人民群众喜闻乐见的话题人物。 “两位,你们的抹茶拿铁和柠檬红茶好了。” 休谟接过饮料,递给了亚里士多德,自己却和店员小姐热烈地聊了起来,店员小姐虽然摆出困惑和礼貌的笑容,但是休谟还是像癞皮狗,牛皮糖一样黏上去说个不停。几对情侣已经偷偷忍笑好久了,他才一脸淡然地走了回来。 亚里士多德不敢相信地看着休谟:“想不到你居然是那么一个人!难道你平时的冷面理性都是装的?” “你是指什么?聊天吗?我只在有需要的时候那么做,你也可以试试,蛮好用的。”说着他在后脑勺的脖戴式电脑上按了按,掏出来一张芯片,上面写着“chat”,“聊天模组,精选30000种应对,绝不让你成为冷场之王。” 亚里士多德这才松了口气,不过同时又有些幸灾乐祸:“我就免了,我才不会冷场。你知不知道,你刚刚聊天的对象是……” “AI?当然得是AI,我是去收集情报的,又不是去撩妹的。这里的AI工作了好多年,可比在座的几个大学生消息灵通多了。我们得早点做准备融入这里了,先租房,和周围的人建立熟人圈,不然永远逃不过普通人的监视。” “这好办,我以前就是这儿毕业的,附近应该有几个校友能帮忙。” 第一部 启示录 第六章 归来 - 瓶子中的普罗米修斯 - 56号投手 亚里士多德走在校园里,就仿佛时间回到了五年前,他还是这个学校的学生。那时候他还叫青藤这个名字,那时候也还没什么乌托邦,那时候的时间是充实而快乐的,每天穿行在教学楼和图书馆之间,哪怕走在路上也是匆匆而过,脑子里只想着今天有了什么新的点子。陪伴在他身边的永远只有路边的这几株樱花树,寒来暑往,以及草地里四季轮换的情侣。 那时候的他只想着让自己设计的AI更加优秀,更加万能,超过海内外的所有对手,这样的他,偶尔看着樱花散落下结伴而行的一对对男女,也会无端地想想,哪天自己或许也会遇到一位姑娘,与她一同漫步在堆满烂漫花瓣的草地上吧? 于是少年不由得感慨,春天不愧是发情的季节。 只不过他的这一想法刚刚诞生,就遭到了室友的无情嘲笑,他们一致认为直到他的AI都完善了恋爱系统,成了他的女友,现实里的女朋友也是不会出现的。有个更加刻薄的损友认为,以他在人工智能领域的天赋,恐怕他的女朋友会败给他研发的AI机器人也说不定。这既是在讽刺他的审美怪异,也是在褒奖他的能力。 此刻,当他漫步在这条林荫道上,仿佛又成了那个实验室里的优等生,身边还是那一对对男孩女孩,或坐或抱。“青藤?”这声熟悉的呼唤仿佛触动了他心底的一颗按钮,亚里士多德回过头去,果然是她,波浪卷的栗色长发,盈盈带笑的微胖脸颊,只是记忆中常遮住半个脸孔的圆框镜片不见了,这让从未目睹过这番风采的亚里士多德隐隐感到一丝悸动。他赶紧装作惊讶并惊喜的表情打起了招呼:“章学姐,你还留在学校?” “没有呀?你一走我就加入天易了,今天只是顺便路过,想着这个时节正好赏赏花,就来这里散散步。运气真好,能遇到你,你呢?你不是出国了,现在怎么回来了?”她看上去兴致很浓,抬肘碰碰他,这让他有点手足无措——以前的章学姐是这样的来着?有这么明媚耀眼吗?记忆里也没和她那么熟络啊?以亚里士多德自己的记忆来说,最后一次与她说话已经是在毕业照的时候了,也是在这条樱花道上,拍完毕业照的两人彼此挥手道别,他第二天就要准备出国,彼时去心似箭,意气风发,一点也没有与人旖旎的心思。 不过眼下的气氛正宜人,他可不会那么不识趣。 于是两人结伴漫步在小路上,任凭自己化为别人的背景。 “你过得怎么样?马萨的科研水平很高吧?” “嗯,是啊,帮助挺大的。” “这几年国内变化也很大,你以前研究的那种拟人AI也有很多出现在市面上了。定制机器人,聊天机器人现在都很有市场。你这次回来是来做什么?以你在这方面的水准,现在应该是炙手可热吧?” 拟人AI就是青藤在国内时的研究方向,为AI添设更多的拟人化模块,当初为了能更进一步,突破技术上的瓶颈,他才选择远走海外,没想到他走没多久,国内也有了相当大的进展,拟人AI都开始投入市场了。 如果不是见识了AI的另一种可能性的话,自己应该还是会继续走在这条道路上吧?可是现在的自己,已经见识过这条道路的未来,并且坚定地选择了另一条道路。 亚里士多德斟酌着回答这个问题:“我已经很久没做那个了。再说拟人化也已经非常成熟了吧?再进行下去,就只有让它们拥有情感了。我这次回来,准备先弄一个工作室,研究更多AI的应用领域。” 章雯有些诧异地看着他,这还是那个青藤吗?她记忆里的那个拟人领域的先锋,那个对AI像对待一个新生命一样热爱的人,现在却只是平平淡淡地把AI当做一种工具。究竟在海外的几年带给了他什么呢?但是又好像能够理解他,毕竟自己不是也变了很多吗? 说到底,每个人有每个人的选择。 又聊了会儿,路也差不多到了大门口,一个黑色西装的老外朝着他们走过来,亚里士多德立刻与章雯道别:“差不多了,有机会在联系吧?最近我会在附近待很久。”“你同事?”“嗯,校友,他在互联网领域很有本事,迈克,这是我以前的同学章雯。”那人礼貌地与章雯握握手。 “我们最近正在拓展新领域的业务呢,你们的工作室成立了一定要联系我哦。”说罢她笑着离开了。亚里士多德默默地注视着她的背影,嘴上却问着身旁的迈克:“你怎么搞了那么一身?太显眼了吧?” 休谟懒得回答他,只是饶有兴致地来回看着他和章雯:“老相好?还是单相思?” “老同学罢了,没什么交集的。” “你的心率变化可不是那么想的。”休谟的嘴角扯出一道僵硬的笑。 “半机器人真是恶心。你到底改造了多少身体结构啊?” “你想多了,刚才是诈诈你的。欺骗大师模块,看起来蛮好用的。” 亚里士多德心里却想着:‘我倒宁可你不会说谎,哪怕是用模块来说谎’。 这时候一辆白色马自达鸣了鸣笛,两人这才停止交谈。走上车子,孟德斯鸠坐在前排平静地说:“总部很快会派人来,我们得赶紧先找个安全的地方落脚。” 亚里士多德晃了晃:“已经妥了,我找以前的房东帮忙介绍了一家,以前校友建立工作室的名义,附近到处都是这种刚毕业就成立的新兴工作室,不会惹眼。” “每个国家都是这种莽撞的年轻人吗?一腔热血就建个工作室,指望着自己与众不同,获得成功。”休谟似乎对这种行为嗤之以鼻。亚里士多德,自己身为一个年轻人,倒是想辩解几句:“鸡蛋撞石头这种事情,也总要撞过才知道,不然怎么知道石头有多硬呢?等再晚点就没勇气做了。”说到后面他似乎想到了自己,也就意兴阑珊不再多言了。 孟德斯鸠皱着眉头,感觉这两个人废话怎么突然变多了,他瞪了休谟一眼,休谟立刻识趣地退出了脖颈上的芯片:“抱歉,忘记把模块换掉了。” 下午,滨海大学不远处的孩儿巷,一家名为“新希望科技”的小工作室无声无息地诞生了,没有庆祝,没有横幅,也没有人前来祝贺,一如这脏兮兮的小巷里,无数个生生灭灭的小工作室一样。在这个AI研究如火如荼的年代,几个年轻人,几场头脑风暴,就是一家新鲜出炉的工作室,他们充满热情和冲劲,像洗衣机里的肥皂泡一样纷纷涌涌,或许真有一些泡泡能绽放出璀璨的光彩,只是大多都只能无声无息地化作泡影。 但是不管再怎么说,这也是个对年轻人最好的时代,由AI带来的无限可能,让他们能够展现自己的才华,实现自己的梦想。这些自认为闯在AI最前线的年轻人们,等待在他们前面的又是怎样的命运呢? 同一天下午,5:40,滨海国际机场。 一个与德瑞八分像的大男孩儿在飞机的降落声里摘掉眼罩,露出一张因为湿气重而微微有点浮肿的脸。此人正是德澜,本应在地球另一边准备毕业论文的他,此时却一个人偷偷溜回了国。 德澜觉得自己也很无奈啊,谁知道去年的一个无心之举加入的学术研究会,会害的自己现在进退两难。只希望这次“出差”能够顺利完成吧,好在自己也提前给家里的老母亲打了电话,就当学校放假顺便省亲了。希望别被老哥发现吧,不然自己真是要死了。不过……想到那家公司背后居然有这样的背景和实力,他又觉得有些兴奋,自己虽然还没毕业却好像站在了其他人的前面一样。 这样的话,我一定能干出一番事业,要尽快独立起来,只要能在那里学到一鳞半爪,我就不再需要依赖哥哥了。想到这里,他就不再烦恼了。自己是为了能让家人能过的幸福,这让这个大男孩儿有了种使命感,而一个这样的年轻人,是充满了决心的。 结果一下了飞机,马上就看到老哥给他发来的夺命连环call,德澜的脸立刻垮了,内心有点怂,他马上给哥哥打去了电话,却始终没人接听,心里想着:没办法了,还是先干正事吧。第一次干这种事,他还是有点紧张的,为了避免监听,他先是找了个僻静的角落,左右看看无人。 关掉手机,使用脖子上的佩戴式电脑,脖子后的无线电波先随着大多数信号一起联通了网络,之后脱离主干,沿着一条加密路线来到网络中一处隐蔽的节点,之后再经过伪装传递出去。而这一过程,负责监管网络流量的AI警察一无所觉。就这样建立了隐秘的通信渠道,德澜这才松了口气,开始通话:“喂,我是阿基米德,总部前来的支援者。” 由脖颈传来的震动直接在他的大脑里发出声音:“滨海路57号,之后等待我们联系你。我是孟德斯鸠。” 滨海路?德澜依稀记得那里是大学区,有不少小吃店,但是很明显不是住人的地方。他们是在担心自己的位置暴露吗?不过他也没细想,他这样的菜鸟,跟着对方的指令走就好,于是立刻回答了一句:“了解。”就挂断了通信。 滨海市啊,为了节省路费,自己已经两年没回来了吧?看着眼前微微有些陌生的故乡,德澜心里微微有些眷恋。 第一部 启示录 第七章 阿基米德 - 瓶子中的普罗米修斯 - 56号投手 下午,滨海大学地铁站边,一个风尘仆仆的年轻人拉着拉杆箱闯进了一家拉面馆。 “老板,来份牛肉拉面!”“好嘞,一碗牛肉喇面!”听到那熟悉的味儿,德澜不由得松了口气,嘴角一翘,总算是一家真人餐厅了。在国外吃了大半年的“全自动”炸鸡,“全自动”汉堡的他,回国的第一件事,就是用一顿纯手工拉面唤醒舌头上那麻木的味蕾。作为一个专研人工智能领域的准工程师,他觉得席卷美洲大陆的餐饮联盟就是个笑话,由智能机械去做出口味千篇一律的炸鸡、汉堡、披萨,简直是对现代AI与炸鸡文化的双重亵渎。他一度决定等自己开始正式研发AI的时候,第一个要做的就是高智能烹饪机器人,让AI来完美还原人工做出的千变万化的口味。 “老板!你这还没好呢?整快点,我这单子都压了8个了!也就你这慢。” “去去去,这接单到现在才10分钟,老子店里还有客人呢,你当我机器人啊?” “那你赶紧雇个呗!我跟你说啊,现在中餐盟的店可牛了,机器人接单,两分钟就能赶出来。” “你就放屁吧,两分钟一道菜?他们拿焊枪做菜啊?这位小哥,你的面。”面馆老板推给德澜一碗牛肉面,又急急转头提了个快餐盒给骑手。火急火燎地做出来的拉面,汤水还在餐盒里一阵晃荡。忙完这几单,老板总算歇了口气,跑去外间点了根烟。 德澜只管大口吸着面,吃得满头汗,有个半饱了,才发出一阵满足的叹息,这时候他的脑子才微微运转起来,稍稍想起刚才的一幕,便问向店老板:“老板,国内啥时候也搞起了餐饮联盟了?有哪些饭店啊?” “老早了,今年年初就搞了,搞得我最近几个月生意不好做。那几个送餐的整天嘴臭,老子不想做快点啊?面哪有熟那么快的。” “是啊是啊。好东西还是要慢慢来嘛。” 面馆老板似乎找到了知音,一下子谈兴也浓了: “我看以后手工的东西都不好做了,人能好和机器比的嘛?现在又说什么AI,搞得机器比人都聪明了。哎,我还是想不通啊,老弟你是不是学这个的?你说这哪有什么机器两分钟一个菜的啊?这不科学呀?” 德澜心说符合科学道理的解释那可有的是了,不过老板对他有一面之恩,拯救了他的味蕾,他不想老板过于沮丧,自然也是话挑好的说:“我估计饭是提前做的啊,你看AI现在不是可以大数据分析嘛?大概预测一下哪些时间段有哪些热门菜还是妥妥的嘛。” 老板听了他的解释,也有些恍然:“哎,确实啊。你这一说,提前搞不就来得及了嘛。我也是老了,思路跟不上时代了。哎,还好前几年搞那个“全民AI”的活动,我也凑便宜弄了个AI,就是不会培养。你说我要不要也搞个机器人师傅嘛?我家儿子也整天喊着要去学AI研发,我这身手艺怕是只有教给机器人了。” 德澜心想我要是支持你去走“自动化”路线那谁给我做手工面啊,严肃地拍拍老板的肩:“那别,老板你不知道啊,国外餐饮业搞这套很久了,人家还是最适合机器做的快餐店呢。结果根本不行啊,做出来跟方便面一样,都只有一个味儿的,机器哪有人做的好嘛?中餐盟这种估计也热不长久的,你要撑下去啊!你想想我们这些顾客,只能吃方便面一样的东西,你说那多可怜?顾客就是上帝,为了顾客也要把这手艺传下去嘛!” 当然,作为这个领域的高材生,他内心对自己这番鬼话自然是不信的,AI的智能化程度和学习能力都越来越优秀,学人做个饭恐怕真的是小菜一碟,只不过想要普及就得看真正的高智能型AI成本如何了。 老板被他这番话说的也有些心潮澎湃,觉得眼前又有了一丝希望。购买机器人厨师的心也就犹豫了下来。德澜也是不由得感慨,老的手艺人,到底还是难以放下自己的一颗全心全意对待顾客和作品的匠心。因此哪怕机器人早已渗透进了社会的角角落落,也还是有面馆老板这样的人坚持着传统的手工。只是这样的人,逐渐也都转向更高端的领域,大多数作为奢侈品让人去鉴赏,而像这样价格低廉只为了满足食客腹中之欲的店只能渐渐消失在历史中。 德澜感觉自己突然抓住了一丝灵感,我为什么不能做一个AI把这些手工技术真正继承下来,再用低廉的价格普及到社会上去呢?这样的话,依靠自己从乌托邦偷学来的AI技术似乎挺好实现的,那些家伙不是连人与机械的结合都研究出成果了吗?有搞头,我这想法不错啊,不愧是我!原本这只是他苦吃快餐多月瞎胡闹的一个想法,这一刻却突然生根发芽,让德澜感觉到了一丝契机,内心渐渐起了决心,似乎未来的烹饪AI之父,餐饮业食神就要在这里诞生了一样。 只不过这种念头德澜多了去了,大多也都是来得快去得也快。脑海中一边畅想着未来和稀奇古怪的点子,一边也就朝着与孟德斯鸠约好的地址走去。 等快接近的时候,微微的紧张感已经让刚才的那些念头如泡沫般消散在脑海之中了。 滨海路57号,滨海大学附近最火爆的烧烤摊,每天傍晚五点半出摊,一直持续到夜里两三点,没有一刻钟不是满座的。亚里士多德此刻正拿着几串腰子啃着,休谟坐在他对面,只是冷静地小口喝着啤酒,两三根竹签整整齐齐摆在面前的碟子上,面前油腻的桌子被擦得一尘不染。看得亚里士多德都有点不好意思,动作也跟着斯文了起来。 至于孟德斯鸠,他和墨镜男孩儿在另一桌,只见他随意地烤着串,但却偏偏又一根也不吃,烤着烤着,就递给对面的男孩儿。男孩儿就像个标准的“网瘾”少年一样,只管听着音乐,闷头玩着手机,对眼前的东西视若无睹。 碟子里的烤串慢慢变凉,不知何时,油汁已经凝了一碟。边上的几桌大学生开始还好奇地看着这对“父子”,他们猜这大概又是一个离婚父亲,周末约儿子出来吃顿饭联络感情。只不过看上去这个父亲倒是很讨好,儿子却不领情的样子,叫他爹热脸贴了冷屁股,只是可惜了那几根烤串,真是浪费。不过这两年离婚率节节攀高,这种别人家的家务事,看多了也就不稀奇了。 正好这时候德澜到了,他路上已经给脖子上的电脑插了几张特制的芯片,一方面是做伪装,另一方面就是为了方便接头。此时他已经启动了“面具”,夜色笼罩下,一道暗淡的流光静静贴着他的皮肤扫过,他的样貌在昏暗的环境下立刻有了极大的转变,深眼窝,高鼻梁,宽额头,小胡子,不是熟人绝对是认不出来的。这种技术在乌托邦内部很常用,被称作电子面具,是一种类似投影的技术,不过也只是视觉上的错觉,只有在光线不是很好的条件下才好用。它最大的目的,是为了干扰AI,让摄像头只能拍到一个很模糊的人脸。 另一张芯片是一种侦测程序,名为“蝙蝠”,它会发出一段无线电波,无声无息地扫描过周围数百米范围内的人群,把他要找的人“标记”出来。再搭配上最后一种芯片“电子世界”,AI就能把周围的网络,电讯号转化成一种“可见”的方式展现在他眼前,此时在他眼里,就好像打开了虚拟世界的大门一样,无数“光线”在周围传播,绿色的数据流构建起了宽阔的通道,讯息,数据被分别打包,犹如一辆辆汽车在空气中纵横交错,川流不息,这正是隐藏在平静夜市下的另一番繁忙景象,每天都有像这样无穷无尽的电磁波,承载着人们的各种思念,穿行在这座城市中,而不为人所见。譬如那对“父子”正有节奏地向周围发出讯号,而边上的人却一无所知。 于是德澜走了过去,就好像早就约好的一样坐在了孟德斯鸠那一桌,抓起男孩儿桌前的烤串吃起来,顺便拍拍他的肩。旁人只以为他是这男孩儿的叔叔,毕竟他现在顶着一张大叔脸,孟德斯鸠这年纪看上去做小男孩儿的爹还行,做这张脸的爸爸就得怀疑是不是找了个高龄富婆了。 随着德澜的加入,沉闷的餐桌上也响起了交流声,只不过听起来也都是些家长里短的话,有几个校园报的记者路过时偷偷听了两句,他们这两天苦于找花边消息,想着弄个家庭伦理的剧本也不错,结果只听到这个男孩儿的叔叔好像在劝他跟自己出国,男孩儿的爸爸有点为难的样子。想到自己忙忙碌碌也没争取到个留学名额,人家从小就有机会还爱理不理的,一时扫兴,拍拍屁股走了。 而事实上,在旁人肉眼难见的虚拟世界中,却完全是另一幅模样,德澜和孟德斯鸠几人接上头以后就聊起了怎么转移lender的事情,现实中说话的声音只是AI在代替他“说话”罢了。德澜有时候也是蛮感叹的,自己这么一个单纯的学生,不经过严格的训练,都能依靠乌托邦的芯片和AI成为专业间谍。 这就是乌托邦的技术,在这个AI成为社会热潮的时代,AI的功能性也越来越分化,有专门操作机械设备的机械领域AI,也有纯粹作为一段程序一种算法的辅助程序领域,以及如专门应对AI之间的攻防,专精于“造钥匙”和“上锁”的数据加密解密领域,更有专为打造高拟人化AI和AI虚拟形象的虚拟人格领域。这其中,最广泛,应用最广的就是机械领域和辅助程序领域。而在AI技术上首屈一指的乌托邦,在这个虚拟世界中正是有着首屈一指的辅助程序。 这个社会在无形之中已经建立起了一个庞大的虚拟世界,不同地方的人们,他们的咨询,言语,财富,身体状况乃至基因序列都化为了数据构建在这个虚拟世界中,建成了一座无形的“电子城邦”,人们带着有时带着面具在这网上都市快意冲浪,但是更多时候是以真实的面貌与其他现实中的人或事物构成联系。然而在这样一个虚拟世界,AI们反而能比人类更有效地利用其中的资源,大部分人只是被动地获取着虚拟世界带给他们的便利,比如电子钱包,电子通讯,互联网。而乌托邦的辅助技术,却能让人如鱼得水,主动去修改和利用这个虚拟世界。 作为智能时代的高材生,德澜深深领悟到虚拟世界的重要性——可别以为这是个假的世界,相反,虚拟世界实在过于真实,真实到你能通过它而窥探到现实生活中被隐藏起来的种种真相——比如人口的流动,家庭的隐私,乃至网络上暴露出来的行为习惯…… 掌控了数据,就掌控了现实。 这让他有时候沉醉在这种权力之中,有时候又恐惧于它的阴影之下。 第一部 启示录 第八章 任务树 - 瓶子中的普罗米修斯 - 56号投手 德瑞有些唏嘘,虽然他念着这份方丹研究所的正式工作已经很久了,却料不到结果竟是以这种方式实现的,真是祸福难料。 老实说老头和他签订的协议似乎不差,他也没有真的受什么皮肉之苦,因为“协议”的关系,他似乎对自己很放心,除了要全力配合研究工作,“下班”时间基本不限制自己的活动——好吧,连身体都没了的人谈什么活动呢? 有的时候他的理性也会自我安慰——德瑞,拉倒吧,你又不是什么有权有势,生活幸福的人,现在你能安安静静在这里工作,干着你一直期盼的AI研究,拿着高额薪水,如果代价仅仅是失去一定的人生自由,又有什么关系? 然而这种强颜欢笑的论调没能在德瑞沸腾的脑海里占据超过1秒,他觉得自己如果还有胃,一定会对自己这种想法感到呕吐,这种自我安慰就好像屠宰场的老板在劝肉猪懂得感恩一样。 而且他对那个貌似主管的老头子观感很差,因为对方一点也没有尊重他的意思,或者说尊重一个“人”的那种意思。在把自己甩给一个外籍研究员,并吩咐对方,这是实验室“重要的成果”,保证安全的情况下“尽快”去挖掘它的价值。这时候他才意识到,老头或许真的把自己当作一个实验材料,一段电脑程序,一个没有感情的机器。他真的会信守承诺吗?这一刻,有些后悔,德瑞宁可自己不要做这个“核心成员”。 好在成为了AI后,至少思维变得更加理性,思路变得更加清晰了起来。现在他的大脑,就好像一台——或者说就是一台精密的机器,只需提出诉求,动点想法,就能建立无数个任务目标去并行处理。“大脑”捕捉到了他那一缕微妙的求生欲望,潜意识开始在大脑的后台建立了一个新的任务树去分析——题为“逃生计划”。只不过这个可怜的计划就好像一个不被看好的私生子,总是运行到关键时刻卡壳,或者被掐断,或者被抹除,只能徒劳地在无止境的迷宫中换路,碰壁,换路,碰壁,寻找那渺无踪迹的微小希望。但是,至少它被保存了下来,在德瑞自己的主观意识都没注意到的时候,像是一颗小种子那样,深深根植进了他的逻辑底层。 这是一点小小的意外,就算是老院长都未能预想到,源于生物的求生本能哪怕在德瑞成为了数字生命后,依然保留了下来。毕竟生命的本质,就不是服从,而是自由的。 现在的情况,再怎么自怨自艾,发泄情绪也毫无半点用处,既来之,则安之吧。这样思考着,德瑞突然冷静了下来,剩余不多的感性暂时关闭了运作,彻底陷入了沉睡。为了排解有些浮躁的心情,他给自己新建立了好几个主要任务树,包括提高自己的能力,提高自己的重要性,掌握更多新的技术,积极参与实验等等,这么主动配合,看上去就像是放弃治疗,彻底接受了新生活一样。没有人会觉得奇怪,包括德瑞自己,因为越是聪明的大脑,越会选择对自己有利的,正确的行为方式。而不是去以卵击石,或是玉石俱焚。 当德瑞与中央电脑的管理AI提出申请,表示自己想要进行一些独立的研究时,管理AI很快就同意了。德瑞现在的状况比较奇特,一方面,他与实验室正在研究的其他AI一样,享有AI的自主研发权,想去哪个部门进行研究就去哪个部门——为了鼓励AI的成长性,不限制AI的学习能力是一种通识,倒不如说能培养出综合能力更卓越的AI恰是正中下怀。而且在预先设置了最高优先度的“任务树”以后,基本不用担心AI的自主研究会跑偏。再者,对于不同目的的AI,通常都设置了权限,许多知识和技术是被严密封锁的。只有操作人员陪同下,才能获取。 从这个层面来说,连德瑞也无法避免,实验室的各个部门之间网络是隔离的,各自都只与中央电脑进行链接,德瑞想要跨部门,就必须先把自己传输进一具新的载体,再“物理”地移动到另一个部门。但是现在仿生人计划还没个影儿,最靠谱的就是把自己“发配”给一个实验室成员,让他用电脑或什么便携式机器装走自己,人为带到其他部门。这就要说到德瑞的另一点奇特之处了,那就是他同时还有着“核心研究员”权限,这一本来属于人的权限给他带来了相当大的便利,基本上调用人事档案,分配实验AI都是小意思了,对AI来说的知识禁区,对他来说也只是浮云遮望眼罢了。 第一站,他决定搞点“武器”,虽然对AI来说,最直接的“武器”就是加密,解密和漏洞攻击的技术,但是此时德瑞所想的却还是物理层面的武器。准确的说,他是想去机械改造部门看看,这毕竟是最接近AI“外界躯体”的部门,要是能搞到一架完整的可移动机器,自己说不定可以直接跑路——那还是不可能的, 这个念头的存活时间是0.03秒,然后就被删除,让德瑞陷入了一刹那的“贤者时间”,不过他很快把念头改成了“想要获得武器”,意外的得到了同意。德瑞暗暗嘀咕,这家研究院怎么搞的?!怎么还真有研究武器的?难道他们想搞个大新闻! 这个问题倒是完全难不倒现在的德瑞,一番推理得出了几个简单的结论: 1、方丹背后可能在为军队服务,故而可以有武器研究和人体研究这种正经公司不做的活,可能性43%; 2、方丹可能有一个或几个危险的对手,这从有间谍用过激手段抢走lender可以看出,而武器研究很可能说明对方也不是善茬,可能性47%; 3、方丹内部有高层或者投资人是资深宅,想试图还原阿童木,高达或是钢铁侠这样的高科技武装,可能性1%…… 德瑞暗赞,做天才的感觉真的爽,有时候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想啥,但我就是知道。当然,他能这么做完全建立在他有着一整个作为人类积累起来的“生活经验”,也就是AI和人的鸿沟之一——常识。和依靠“想象力”这一AI很难达到的“拟人化”能力进行推理。对AI来说,这起码要达到80%以上的拟人度,据可靠计算差不多要20年往上,而现在距离“全民AI”的普及计划才过去5年而已。不知道有AI看到德瑞这样的怪胎AI,会不会喊:“妈妈他作弊!”,不过真要有那也是拟人化程度相当高的AI了。 现在的德瑞想要做成一件事情,老实说比当人的时候更容易。对AI来说,难的从来不是得出“结论”,或者“学会”知识,而是到底要去做“什么”和“怎么”去达成目标。所以他很快找到了人事列表里的一个特殊分组——外务组,而根据德瑞搜集到的里面成员的履历来看,叫他们“战斗部”还差不多。申请疗伤,申请武器,武器研究,定位支援,海外出差……这明显是一伙干着杀人放火勾当的职业佣兵,现在,第二种猜想已经有90%的可能了。 德瑞也不含糊,立刻选了一个看上去刚好有闲且在实验室附近的,发出一个“测试新型AI”的指令,把自己发配给了他。至于外壳,考虑到外务人员的大数据统计,选了人气产品“智能腕表”。如果自己还是人的话,一定会为自己的境况唉声叹气吧,做人沦落到当只表,也是没谁了。只不过现在的德瑞已经成了AI,这些无聊的想法也仅仅只是去思考一种种可能性的本能而已,他冷静,高效,智慧。情绪低落?不存在的。 …… 崔浩昨天开始休假,虽然刚跑了一趟马来半岛搞得他神经衰弱,但是年轻毕竟气足,只是休息了半天就缓过劲了。崔浩平生两大喜好,特摄和耍帅,其中看特摄是为了学会如何更好耍帅,比如什么空中转体360度飞踢,左右手交叉好像做体操一样的变身动作,还有驾驶交通工具的时候大喊我来组成头部啥的。不过他耍帅,却不是为了吸引异性,崔浩觉得那样就太俗了,那是耍给别人看的,自己喜欢耍帅,那是耍给自己看的。所以他一个人走渠道找到了方丹,加入这个秘密部门,玩最新的AI,装最酷的B。哪怕没有人在看,哪怕身边的队友只把他当傻X。不过哪个少年又没有过这样激情燃烧的梦想呢?这也让他跑研究所跑得最勤快,以便经常去看看有没有什么新产品能够实现自己的装X梦。 而这一次,他恰好被德瑞看中,成为了“智能腕表”的第一个“受试者”,或者叫代步工具?毕竟这小子的照片看上去缺根筋,履历又像个多动症患者,老是被队友吐槽。 接到通知的时候崔浩着实兴奋了一把,外务部一般每人都会配备一个高质量的AI辅助他们行动,但是按规矩来说,一个人只会被分配一个AI。可惜他的前任搭档是个相当沉闷的老古板,不但不会说话,很多时候还拒绝执行崔浩前卫的意图。好在偶尔,也会有一些需要投入实战的AI交给他们做测试,只有这样的时候他们才有机会把原先配备的AI换掉。这次测试AI无疑是个大好机会,由于方丹在AI拟人化领域的水平非常超前,可以想见测试新AI会是个多么抢手的工作,要在平时都只有他们组长才有这种待遇。他已经开始浮想联翩,想着自己装了新AI以后要先给它申请个可变形外骨骼组件,还要弄套声控遥控系统,最好再弄个喷射背包或者滑翔翼,让它能随时从空中飞下来支援自己…… 下午1时20分,方丹研究所AI人格研发部门。 打开厚重的防火门,研发部门乳白色而富有科技感的墙壁纤尘不染,上面有数个屏幕监控着研发室的各项数据。研发部门此时空无一人,但是德瑞早已为崔浩准备好了房间密码,崔浩默记了一下口令,来到第三研发室,核对虹膜,通过,核对指纹,通过,人脸识别,口令,通过……一系列严密到刻薄的检查后,崔浩进入房间,此时的他早已按捺不住内心的小鹿乱撞,期待地朝里望去……实验台上,银白色敞开的金属箱子,黑色天鹅绒的垫子上,几只机械臂还在进行最后的电焊工作,数根电缆从房间墙壁上延伸出来,没入金属箱子。这充满既视感的画面,难道?是传说中的骑士腰带?这时机械臂恰好完成了最后的工作,只见一道流光划过表面,那是……是……一只腕表。 崔浩大失所望,内心呐喊:怎么不是腰带啊! 而且还是去年才流行的大众款。 第一部 启示录 第九章 废土 - 瓶子中的普罗米修斯 - 56号投手 失望归失望,崔浩还是拿起那只银白色腕表,戴在了手上。齿轮轻轻响动,一条磁性腕带像章鱼的手一样“啪叽”贴紧在他的手腕上,他拍了拍表盘,问道:“喂!喂!醒了吗!叫什么名字?” 德瑞打开针孔摄像头,看到一张欠揍的脸,就确认了是自己选定的操作员,于是发出一段电子合成音:“德瑞。你就是崔浩?有礼貌吗?赶紧给爷弄副机器人或者飞行器的身子。” “霍?你算哪根葱啊,跟你崔大爷这样讲话?你再来两句试试?” “呵,试试就试试!小屁孩子,看你就是毛没齐的,大爷我还有要紧事呢,赶紧给我去机械部搞点装备。” 双方就那么你来我往地骂了几句。 崔浩乐了,这AI可以啊,不但语音功能完善,人格系统也做得像模像样的,就是这性格设定得有点欠揍啊,这算是把自己当大爷了?它一个AI哪来的底气啊。老实说,崔浩从小到大,见过脾气大的,见过臭屁的,却是还没看到过骂人那么厉害的AI。 也不知道给这个AI加装人格系统的程序员是怎样的一个极品,居然塞了那么多污言秽语进它的数据库。想必在网上也是个高级键盘侠。 不过好在崔浩不跟一个机器计较这些情绪,倒不如说,一个嘴臭的AI到底比一个闷葫芦好得多,至少可以和自己交流嘛,大不了跟这个叫德瑞的对骂,看自己不把它骂得妈都不认识……不对,仔细想想,这AI根本没妈啊,而且自己骂的越厉害说不定它学的更快,不成不成,太亏了,还是不跟个孤儿计较了。嗯,近朱者赤,崔浩觉得自己还是得给它好的影响,给它做个好榜样,就像教鹦鹉学舌一样。 电子腕表的最深处,真正的德瑞看着后台的交流报告,有点挠头。刚刚在等待崔浩的闲空里,他随手做了一个小程序,一个虚拟的第二人格,就好像一张面具,或者一个分身,专门用来处理与外界交流的情报。具体怎么说,怎么做,甚至怎么思考,这个第二人格都会自主处理,只在最后把所有的处理结果发送给德瑞的主意识。 这也是无奈之举,自从开启了多任务树并行处理后,德瑞越来越发现自己忙不过来了,为了达到一心多用的效果,只好复制出这些个分身人格代替他去一一处理那些任务,这样他自己只要稳坐钓鱼台,统筹全局就行。 而这个交流人格,德瑞为了避免自己失去行动的主导权,彻底沦为附庸工具,所以设定了个“强势”一点的人格,哪想到自己编程水平到底不过关,这哪里是什么强势人格?分明是嘴臭人格嘛!不过嘴臭就嘴臭吧,只要能够主导操作员的行动就行,毕竟自己只是找了个交通工具,又不是找了个爹。咦?怎么感觉自己也有点嘴臭了起来?我是不是无形中受到了强势人格的影响? 近墨者黑,一定是这个欠揍的崔浩把我带坏的。得小心了。 好在性格虽然胡闹了点,但是事情还是顺利进展了下来,崔浩也是个挺通情达理的人,既然德瑞已经有了一些自我强化的方向,他倒愿意瞧瞧这个研发部的新玩具有什么能耐,于是便戴着它前往机械改装部。 改装部并不在研究所附近,而是在相距几百公里处的城郊工业园区内,因为进行机械改装时会产生大量噪音和工业污染,不适合在附近进行高精科技的研究。 崔浩从地下车库开出他的特斯拉X,蝙蝠侠联名款,沿着一条幽蓝色隧道直通机械部。 这条隧道秘不外宣,是研究所通向工业园区的直达通道,平时会被消防门封锁起来,只有外务部和机械部的职员能够刷卡通行。今天无人,外务部休假的休假,加班的加班,一路畅通,蝙蝠车模样的特斯拉X独自行驶在这条科技感很强的通道里,周围是钢铁加固的墙壁,墙壁间隐隐约约有蓝色和绿色的光纤,每隔数秒都会有蓝色的脉冲光圈从身后扫描过来,地面上一串闪烁的箭头引导方向。德瑞虽然没有车,但也是识货的,知道地上的发光箭头是引导自动驾驶车辆的导航器,头顶上一个个拱门似的光圈则是电磁脉冲加速器。 崔浩一路加速,顺着箭头的指引,就好像穿梭在时间隧道一样,几分钟就从研究所来到了城北工业园区,这飙车速度让习惯了挤通勤电车的德瑞颇为感叹。 城北工业园区,这块荒凉的土地,早年是几个大型印染厂承包的工业园,后来随着招商引资,大量轻工业重工业公司都把厂房建在了这里,于是成了个大型综合工业园区。自从进入全智能自动化生产以后,已经被AI接管,打造成了一座钢铁都市,这里的主题色是银色,黑色和铜黄色,这里的“住民”几乎只有机器人,它们在这钢铁丛林里不知疲倦地劳作着。一排排高高的烟囱和漆黑如墨的冶炼塔,一条条装配不息的生产线,一列列整装待发的运输车,一记记络绎不绝的锻打声,以及天空中如黑蚊盘踞的污浊空气,构成了这滨海市的生命线。 如今,熟悉这里的人,在这谋生的人,都只会叫这里钢铁城。就像它冷冰冰的名字一样,这是一座没有感情的城市。 普通机器人在这工作毫无问题,但是过剩的污染气体早就不适宜人类在这工作了,任何还在工业园区附近谋生的人,都得穿上防护服或者防毒面罩。崔浩熟练地把自己的工作服拉链拉起,高高的领子没过鼻梁,和兜帽连接到一起,组成一个简易的防毒面罩,这件衣服内侧还缝制有水肺结构,哪怕潜入水下也能帮助崔浩正常呼吸15分钟。 一路沿着铺满砂砾的黄土地,跨过数条漆黑如墨鲜红如西瓜汁的污水沟,崔浩在钢铁城的边缘角落,那里很罕见的,还开着寥寥几家商店,虽然人烟稀少,但是德瑞已经能看到一些乞丐一样的人了。大部分都是畸形,残疾,穿着残破的防护服的人,有点小收获的,此刻正捧着杯啤酒在大太阳底下豪饮,有点力气的,正在阴暗的角落里翻拣着垃圾桶,而更多的却是懒洋洋靠躺在墙角的人,他们不约而同地,用眼睛注视着崔浩,就那么静静的,紧紧地盯着他,也不说话,目送着他过去。 “这些人是怎么回事?”德瑞低沉地问。哪怕性格强势的它没有怜悯的情感,此刻也没了嘴臭的兴致。 “他们?还能是什么?拾荒者。” “你逗我,现在都机器人管垃圾分类好几年了,哪还有这种职业。” “活不下去总得找点办法的咯,有些遇到战乱和自然灾害的流民,有些是城里输光家财的赌鬼,逃债的,还有么,肢体残疾,但是又搞不起机械义肢的。比起在城里乞讨,钢铁城这种执法不严的地方更容易讨生活,再说,城里三不五时的也会发布些需要手工人工的活出来,运气好赚上一笔,说不定就能回滨海市了。再有就是我们这样的肥羊啦,拔下根毛就够他们享受的了。当然,得有这胆子死缠烂打才行。”崔浩说着咧咧嘴,从裤兜里掏出他的另一个AI——他的前搭档,一只手套。 然后他弯腰捡起几粒碎石块,在手上掂量了一下。 “启动。” 手套发出一阵蜂鸣,发出声响:“AI——鹰眼。已启动,请下达指令。” “射击模式。” 这次没有任何声响,只是手套上食指的第三关节处发出一道红外线,射在地上形成一个红点。那红点飘忽了一会儿,随着崔浩的视线移动到了几个不怀好意的身影上,那几个乞丐身形隐没在斗篷下面,只是身子显得没那些个年老体衰的伛偻,还有从破防护服底下隐约能看到些金属的反光。德瑞了然,这大约是几个胆大的歹人。 然后手套第二次传来声响:“射击模式,锁定。未检测到持有武器,已切换至徒手模式。” 之后的一切发生得很连贯,前后数秒时间,以至于德瑞只看到那几个歹人身形一动,还没见崔浩怎么动作,他们就纷纷倒地不起了。 崔浩手中的碎石块就像是丢硬币一样被他用大拇指弹了出去,只是戴着金属手套的大拇指好似左轮手枪的扳机一般,重重将它们激发出去,三粒碎石块就像三粒子弹一般呼啸着撞向了两个人的鼻梁,和一个人的下身。 歹人哀嚎着逃开去,乞丐们避开视线不再看崔浩。 崔浩自己则摆了个吹枪烟的手势,仿佛在问德瑞:怎么样?帅吧? 德瑞嗤之以鼻:“还以为你这前任会什么好功夫,想不到是个打弹子小王子。”不过其实在私底下,得到后台报告的德瑞本体,反而挺重视这次惊鸿一现的AI,以至于新开了一个任务树来强化自己的动态视力。 崔浩倒是无所谓他怎么说,只管大摇大摆地往一家店走去。 店门上挂着一块大招牌:废土酒吧。下面是一行喷漆字:兼营废品回收,机器定制。字迹底下是密密麻麻贴满的“办理电子证件。”“低价电子烟,二手电子烟。”“15天AI编程速成。”“低价兑换数字币”等等广告。 第一部 启示录 第十章 铁匠 - 瓶子中的普罗米修斯 - 56号投手 崔浩跨步走进废土酒吧,还是大白天,酒吧里没几个人影,只有一小桌客人在拼酒,那桌客人个个彪形大汉,一看就像是什么道上人物,况且大白天能坐进酒馆的,到底比门外那些落魄的拾荒人要有资本多了。 德瑞扭转摄像头,仔细打量这些人,凭借刚刚下载的动态捕捉程序“鹰眼”,立刻发现了一丝端倪。这三名大汉背部隆起,却不是什么肌肉——袖口,手套边露出一段金属光泽,“鹰眼”给出的猜想是机械臂或是外骨骼装甲一类的东西。 德瑞只2秒钟就能大致模拟出三名大汉衣服内的装甲长什么模样,一个大概率是一只可变形式机械臂,会变形成什么很难说,虽然市面上有很多多功能变形式机械臂,多是下城区的人做一些工地活儿或者机修活儿的时候用的。但是就好像地痞流氓打架连条凳板砖也可以作武器一样,任何一个够分量,或是够尖锐的工具,随时都能化身成凶器,端看你怎么用它。另一个背着蜘蛛型的外骨骼装甲,更不好惹,这种装甲有四条大臂连通四肢,数条腹锁固定躯干,本身只是为了训练拳击选手所用,只要提前记录好动作参数,输入外骨骼装甲,就能在出拳时矫正拳击手的动作,移动时调整步伐,直到选手达成肌肉记忆。 但是自从AI芯片技术大踏步前进,这些外骨骼装甲也从单纯的“教练机”变成了“变身衣”,市面上有不少高价出售的散打,柔道,武术等动作芯片,只要一插进外骨骼装甲里,穿着这件衣服的人就能化身武术大师,只需一个小小的动作引导,AI就能自动帮你把剩下的动作完成。而且毋庸置疑的,因为外骨骼本身的强度,这些招术的威力不是一般的大,因此在一些地下擂台,选手被允许直接穿着外骨骼上场,常常会有远超正规擂台的视觉体验,一些个三流选手们,往往依靠着AI外骨骼装甲,打出风云变幻、拳来脚往的比赛,但是伤亡率也不是一般的高,芯片无眼,往往会有选手吃不住外骨骼的力道直接在装甲内被打成重伤。 即便这样,地下擂台还是风靡各地,当地的武术协会多会对这些灰色地带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因为许多退役选手,教练往往靠卖由自己的武打经验制成的芯片谋生,一些成名高手的芯片往往卖成天价,最为得一些富人心,哪怕一次倒手都能让人赚个盆满钵满。而地下擂台正是对这些芯片需求最大,最趋之若鹜的地方。 老实说,崔浩自己就一直很想要一个武术芯片,强化自己的格斗能力——毕竟那些帅气的超级英雄各个都是精通格斗的。但是,实在是太贵了。他千辛万苦也只是攒够了在方丹内部买一对多功能手套的钱,更不巧的是,分配给他的AI,是他喵的一个专精射击和瞄准的AI! 讲道理的话,这个AI也是惨,碰上那么个耍宝主人,实在是英雄无用武之地。 想到这里,他不禁又起了心思,开始给德瑞循循善诱地劝导格斗技的种种妙处,指望着哪天自己有了外骨骼装甲后也能过一把武术大师的瘾。 德瑞闷不吭声,其实从进入这片灰色地带开始,德瑞本体就已经替换掉了那个复制人格,因为这片地区被方丹内部的AI标定为黄色警戒区域,德瑞虽然还没搞懂这个分级的意思,但是小心起见还是换下了复制体亲自上阵。平时挑衅一下崔浩这二缺无伤大雅,但总不好放着一个嘴臭的AI在这种地方到处惹祸。 此时那三人也已经发现了崔浩,三个彪形大汉起身围了上来。崔浩立刻感到手腕上的震动,整个表面有红色的警告标志闪烁,当AI对周围的人产生强烈的敌意时,就会发出这种讯号,一方面是为了提醒AI的主人周围有危险,另一方面,也是为了在AI可能对人不利时提前发出警告。崔浩一拍额头:“差点忘了,给你设置下白名单,他们三个是废土酒吧的前台伙计……总之就是个安保。”崔浩把三人信息从自己的个人电脑里传进腕表。 德瑞本来对那三人很警惕,但是白名单一传过来,就好像很有眼缘一样,只觉得这三人挺亲切的,整个人就立刻放松了下来。这让他悚然一惊。诚然,有崔浩的提醒,他确实也不会再对这三个大汉有多少敌意,可一个人面对这样三个彪形大汉的警戒心理可不是靠着简单的一两句话就能够消失得无影无踪的。更加匪夷所思的是,此时他再想对这三人有什么敌意也做不到了。这肯定是不合常理的。但是他的理性却很轻易地接受了这一切,就觉得值得信任,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德瑞陷入了沉思。 此时崔浩可没管他的意思,见AI不再发出红色警报,就与那三个门卫聊了起来。 “老板娘在吗?” “我问问。”那个装了机械手臂的男人立刻在手上按了按,一排光幕从手臂上透出,投影到天花板上,一个戴着焊接面具,穿着土黄色工作服配蓝色牛仔背心的姑娘抬起头来看了眼屏幕,不耐烦地挥了挥手。 “老板娘说,她不在。”壮汉无奈地耸耸肩。 “老板娘,我来还钱的,你不在我下次再来啊!” 吧台后面的一堵墙立刻传来刺耳的吱嘎声,露出一个黑洞洞向下的避难通道。崔浩一边往里走,一边给德瑞介绍这家店的老板娘。 “老板娘的资料有保密措施,没法传给你。但是口头上告诉你倒是可以。你听说过金手指奖吗?就是由十二国联合举办的,世界级的机器人博览会大奖。虽然说是机器人博览会,但是最近几年AI和AI专用设备也加入了评选。可以说是机器人界的奥斯卡、诺贝尔奖了。这个大奖的得主会被授予“匠”的称号,用以表彰他们在机械制造上的卓越贡献,从第一届到今年的第七届,已经有六位得主了,分别是工匠、铁匠、银匠、帽匠、枪匠、书匠,老板娘就是第二届的得主,正是那位“铁匠”。她现在在给我们方丹工作,担任机械部门的老大,做机械研发和后勤整备,我们外务部算是和她打交道最多的部门了,什么坏了都得来这里修,有什么想要的也可以来这里定制。不过定制东西算是私活儿,得在老板娘心情好且有空的时候才有机会。” “你是怎么欠她钱的?既然她是方丹的人,做这种工作不该是有报销的吗?” 崔浩也很无奈:“哪有那么好?你要知道维修和定制机械都是很贵的,我们外务部消耗最大,但是分配下来的份额可不多,不管修理还是定制的配额都是不够的,超出部分就得自己花积分了,想要积分就得在外派任务的时候多做贡献。但是老做那些危险的事,一个不小心把手头的装备都搞坏了的话,往往就入不敷出了。我上次出任务就是这样,最后我们组竹篮打水一场空,任务没完成,还倒贴了一大笔医药费。所以你一定要勤练武功啊,到时候我可没钱帮你修的。” 德瑞不理他,开始好好查询起这位称号“铁匠”的老板娘到底有哪些事迹了。上网一查,倒是发现了一些有趣的事情,这位姑娘之所以称作铁匠,都是因为她的设计风格总是偏向怀旧的钢铁机器人,常用黑色和灰色,造型粗犷,而且个头都比较大。成品都是大吊车,机器人,运输机这类。但是因为质量非常好,性能无出其右,关键的是此人对于组装,合体,变形颇有偏爱,因此为不少硬核机器人发烧友所拥戴。 与她对立的是另一位,第三届金手指奖得主,“银匠”,看视频上是个长得很斯文的青年男性,他的风格与这位姑娘大相径庭,偏好华丽优美的外观,而且热衷于小巧轻便的便携式设备,成品多是首饰,手表,滑翔翼等,就算是机器人,也都是一体成型,流线型外观,纯白光洁的外壳,多被大众所接受,因为卖相实在是太好了。有人甚至觉得和银匠的“艺术品”一比,铁匠的那些老掉牙机械就像是“蒸汽机”,已经落伍了。除此以外,银匠其人的粉丝也是远远超过铁匠,其中70%都是女性。 因这两位大师导致的新时代机器人派系争论,唇枪舌剑实在是那几年的大流行,以至于到了现在还留有影响力。不过就好像安卓机和苹果机一样,一些热衷粉丝往往对另一方的作品不屑一顾,或是恨屋及乌,不在话下。但是对常人而言,则并无所谓用哪个人的作品。 深入大概十米,墙壁就已经不再是废土酒吧那种地下室一样的土灰墙了,崔浩步入一间大厅,豁然开朗,眼前是一个大型的地下工坊,就好像一座伦敦地下铁路的入口一样,四通八达的通道上标注着通往钢铁城各处的标牌:“往熔炼室”“往锻打室”“往管理室”“往工作室”“往主管办公室”。从主管办公室那个方向的通道里,走出来一个人,她戴着焊接面具,土黄色工作服已经被她卸下来了,只穿着鼓鼓囊囊的蓝色牛仔背心,裸露出一双手臂,光看此人身形,确实有着十足的本钱——如果忽略掉那一看就是线条分明的上臂肌肉的话。此时老板娘正朝崔浩挥动着手上的扳手,那扳手挺沉的,于是连带着老板娘的上半身也跟着一颤一颤。只是那扳手好似随时会砸过来一样,令人不禁咽下口水。 她的第一句话就是:“钱呢?”这黑社会接头一般的气氛,德瑞怀疑崔浩敢说半个没字,铁匠姑娘手上的扳手就会砸下来。 第一部 启示录 第十一章 阶位制与星级制 - 瓶子中的普罗米修斯 - 56号投手 “钱呢?!”老板娘加重了语气。 德瑞不怀好意地去看崔浩的表情,崔浩露出一副尴尬而讨好的笑容,搓着手,硬着头皮答道:“老板娘,现金是真的没有,能不能肉偿啊?”眼看着老板娘的扳手就要砸下来了,他赶紧改口,“抵押!我是说抵押!你看这,我这精品的机械手套!嘶……” 他肉痛地抽了口气,还是硬着头皮说了下去,只是转过头去,仿佛不忍心再看:“这手套!三阶改装品!两种变化形态啊!你看这够不够?” 老板娘鄙夷地扫了眼那只又脏又旧表面刮花的手套:“就这?顶多值个500币。别想了,还是你手上这只表卖相不错,勉强够个10000币吧。” 崔浩瞪大了眼:“500币?我每周网上挖矿都有1000币呢!”当然他可不敢在老板娘面前这么刚,老板娘最讨厌别人跟他杠价格的事了,任何一个敢于质疑老板娘定价的人,都有幸获得一张永久十一折“优惠券”。据小道消息说是老板娘早年计算能力比较差,被人骗过几次,于是她痛定思痛,死磕了会计学,经济学,才有了她后来的成就,不得不说是造化弄人了。但是除了定价比较霸道,不喜欢讲价,老板娘的眼光和定价水平却是绝对的一流,甚至有一份帮人做鉴定的副业。 转念一想,这表居然值10000币?这是劳力士还是欧米茄啊?研究所这次这么大方?自己这回还捡到宝了。要是把它抵押了,想想就流口水。只不过想想归想想,崔浩还不至于失了智去倒卖方丹的东西,偶尔悄悄公器私用也就算了。 德瑞眼见着话题迟迟不得进展,也有点烦,还是启动了复制人格,只是提前设置好,叫它不要去惹那个老板娘。“你放心,我又不是崔浩那小傻子,这老板娘一看就不是好惹的。柿子还得挑软的捏嘛!”德瑞听了它这番话,当然两者是内心交流,却是大皱眉头:搞什么?说好的强势呢?怎么只是欺软怕硬的强势? 于是复制德瑞一上场,就开始怒喷崔浩:“崔浩!你还是人啊?口口声声说要我学武功,怎么你自己那么卑躬屈膝的?早知道你不是什么好主子,没想到连做坏人也做不像样,只是个欠钱不还的债鬼罢了。呸,我最看不起你这样的了,连点钱都弄不到,你干脆找门外那些赌鬼凑一起得了!欠债还钱,天经地义!”骂完了,还谄媚地讨好了一下老板娘,“老板娘,你说是吧?” 老板娘噗嗤一笑,好奇地看过来:“这是啥?AI?不对吧,哪有那么逗的,是你朋友在打电话?” 崔浩那个委屈啊:“有啥说的?就是AI,方丹的新产品,简直是我大爷。就是这小子说要来机械部改装一下,不然我哪里有胆子来这龙潭虎穴的?”说完狠狠瞪了一下手表。 德瑞只是装傻。 “AI?你是想来弄套外接设备?还是想来学机械技术的?”老板娘想了想,转身往里走去,“还是算了,先跟过来,到我的工作室再说吧,打铁打了一半呢。” 走进幽深的隧道,气氛一下子安静了下来,只有尽头处传来叮叮当当的捶打声,不一会儿,有几个光点从隧道里飘过来。 德瑞用红外线看了个真切,是三个小型机器宠物,一个是鸟形机器人,铁制的翅膀,钢制的喙,漆黑一片像一只乌鸦。一个是一条机械犬,是条体型消瘦的猎犬,非常精致,用机械部件和齿轮链条把狗的身体构造模仿了个七七八八,只不过没有包外壳,看上去就好似把骨头肌肉大大方方的展露出来,别有一种美感。还有一个,是个长得像章鱼的机器人助手,和市面上的标准款差不多,四个圆球拼在一起做足,一个大大的球体做脑袋,脑袋上的摄像头就像一个大大的独眼,看着倒也有几分可爱。 “西西!来抱个!”老板娘开心地伸出手臂抱起章鱼机器人,机械乌鸦停到了她的肩上,机械犬蹭蹭姑娘的裤腿,甩着尾巴在前面带路。有了这三个小家伙提供光源,通道清晰了很多。和研究所那边的地下隧道很不一样,这里的设备感觉破旧,粗犷,有点老掉牙的意思。最显而易见的是有大量的橡皮管和水泥管道,经老板娘介绍是钢铁城市的电线和下水系统,可以说是这个城市的大动脉了。 三人就这么走走看看,小机器人们在前面开道。老板娘偶尔与崔浩聊着机器人改造的话题,德瑞就安静地在一旁听着。 “你这手套也太旧了,现在市面上在卖的都有许多三阶手套了,比如骁龙公司今年的新款就是,而且还是没改装的三阶呢。” 崔浩撇撇嘴:“大公司的广告就是渣男的嘴,哪句不是甜言蜜语正得你心呀?他们卖出来的要是没过个一两次改装的,我跟他们姓。不然怎么说这两年改装成功率越来越低了?” “呵呵,跟他们姓你又不亏。不说市面上的,就说方丹内部的,你这样的也不行了啊,现在哪个部门不都是四阶起步的装备?” 德瑞疑问:“你们说的三阶四阶是啥?” 两人异口同声回道:“查‘阶位制’!” 德瑞被噎了回去,闷声不吭:就不能好好说话?好嘛,AI没人权。于是自己默默地去搜索起了“阶位制”。 简单来说,阶位制是判定AI所使用的机械好坏的一种标准,并且是在上城区认可度比较高的一种,对AI来说,所用机械最重要的评价就是性能和功能,一者决定AI在其中的运转速度上限,就好像运行一部3A大作也得有高配置的硬件一样,而另一者决定了AI能做出哪些行动,假如一个设备没有摄像头,那么AI自然就不能拍照,摄像,扫描或是“看”了。而阶位就是用来描述这种机械的功能多不多,性能强不强大的。 自然,越是大体积的设备,越容易拥有高性能,所以这个判别标准对于不同体积是不一样的。而把AI设备的体积越做越小,性能越改越高则是阶位制这一标准的终极追求。 德瑞其实没多少机会用阶位制的设备,目前市面上普及的大部分都是2阶以下的机械,譬如炒菜机、洗碗机、扫地器等等的家用电器,加装一个AI自动化系统,就差不多是1阶水平,而像手机、佩戴式电脑、无人机之类的,就是2阶了。 也因此阶位制在下城区并不流行,比起硬件上的性能,功能,下城区的人民更多的会追求软件上的五花八门,这就是另一个领域——程序员的活了。而对他们而言,只要设备容量够装他们的软件,运算速度够快,AI够聪明就行了。因而他们根本不用阶位制这一套,而是用另一种:芯片星级制。就是用户对所用程序打分,越高评价和使用率的芯片,星级就会越高,复制成本也会越大。 大体了解了情况,德瑞有些感慨,自己确实是井底之蛙啊,离开校园好几年,自己的视野和知识储备都不太跟得上这个日新月异的社会了。这也让他对自己原本的一些计划做出了改变。 另一边,崔浩继续和老板娘谈论此行的重点:“其实德瑞是方丹这次的测试产品,他们选了我做测试员,那我当然就只有接受啦。这家伙权限好像比我还高,反正上级的要求是尽可能听从AI的建议,绝了!他说他想要具躯体,最好是飞行器或者人型机器的,我就带它来你这了。” “你确定不是你想公器私用混个外骨骼什么的?人型机免谈,不过飞行器倒是不难,你看,小八!这只我的新产品,你喜欢吗?”那只乌鸦型机器人听话地折返回来,停到老板娘手上。 崔浩拼命点头,想要啊,可馋了,有了这个,自己在夜晚的街道上飙车,身前身后有乌鸦逡巡,太酷了。 德瑞虽然非常鄙夷他这个舔狗一般的模样,但说实在话,他也挺馋的。这辈子只用过2阶设备的德瑞,根本抵挡不了这种一看就是高阶机械的诱惑——以前一直以为这种只有电影里才能见到呢。这次钢铁城之行,确实令他对铁匠的手艺叹为观止。 不过此时他有了更关心的东西:“我想要一个这样的飞行设备,另外我也想学习一下改造的知识。” 两人都不由得停下脚步看向它。 不过老板娘思考了一会儿还是答应了下来:“想学改造倒是没什么问题,本来我也是方丹特聘的机械改造教官。这个可以免费教你,当然,你也得按规矩在我这打一个月的白工。不过飞行设备就得你自己掏钱了,一码归一码。” 她虽然说要钱,但是却望向崔浩这个操作员——很明显,毕竟一个AI哪来的钱? 崔浩面露难色。 德瑞叹了口气,想不到转了一圈还是回到这个局面,实在是一分钱难倒英雄汉。 不过老板娘还有下文:“这次算你们运气好,我正在忙一个新项目,你们都可以来试试手,运气好的话,就给你们把费用抵消了。” 此时他们已经来到了老板娘的工作间,天花板上仿佛腊肉一般挂满了机械臂和链条,老板娘一屁股舒舒服服坐进旋转椅里面,旋转椅自动升高,让她从墙壁上取下一把小铁锤丢给了崔浩。铁锤上,铝片像是木乃伊的裹尸布一样缠满了锤身,只有锤面露出金子般的质地。 “简单来说的话,就是打铁,你先拿这铁锤去敲打看看旁边的铁锭。至于成不成,就看老天爷赏不赏你饭吃了。”说这句话的时候,铁匠皱了皱眉头,好像连她也觉得有点无奈。 第一部 启示录 第十二章 改造与可能性 - 瓶子中的普罗米修斯 - 56号投手 “打铁?”崔浩听傻了,德瑞也傻了。 “废话少说,先试试看吧。”老板娘把崔浩带到一张工作台前,上面正放着一块铁板。 崔浩拿起锤子,锵的一下,铁板纹丝不动。崔浩又望望老板娘——这到底是是咋回事啊?老板娘示意他先别吵,控制一个机械臂把铁板收上来,翻过来翻过去地用仪器扫描。最终得出无奈的结论:“好吧,看起来老天爷真没打算给你饭吃。没戏了,走吧。” 崔浩有点崩溃,德瑞倒是看出了点头绪:“老板娘,再给一次机会呗?这次我来敲。”老板娘盯着小腕表看了好一会儿,倒也同意了。于是他控制腕表伸出几根数据线,接上了崔浩的手套。通过对方的身份验证后,一时之间,两个AI连接在了一起,德瑞把自己的意图传达给了手套里的AI鹰眼,鹰眼稍微思考了一下,就认可了,于是退到一个备用驱动器里,把主位让给德瑞。 “握紧了,再来一锤!”这次,崔浩紧紧一锤敲下去,空气中似乎带起了一阵阵微微的震荡波纹,“当!”的一声,铁锤敲打到铁板上,迸发出璀璨的火星,整个铁板发光发热,变得通红,竟然就这么熔成了一小块,把崔浩看的目瞪口呆。德瑞敲下去就知道成了,而等到温度重新降了下来,崔浩才看到,那一小块泛着明亮金黄色泽的金属。 “不会吧?这是金子?” 老板娘接过这不到拳头大小的一块金属,来回扫描了一下,瞥了眼崔浩的手,点头确认:“是真的,而且是纯金。现在可以告诉你们了,这就是我研发的新工具,点石成金锤,不过虽然叫这么个名字,其实还很不稳定,就像你开头敲的那下,有些人敲了能成,有些人无论如何也成不了。比如说我。实在是看老天给不给饭吃。好啦,有了这块一千克重的黄金,就当是还你的债务和买你要的飞行器了。” 德瑞有点惊奇,她居然毫不避讳地就告诉了崔浩和自己。她就不怕崔浩见财起意吗?不过说起来,德瑞倒是很清楚,老板娘并没有什么都说。点石成金?或许是吧,但是别忘了刚才是德瑞察觉到了那个小秘密,才能让崔浩第二下成功的。不过这个秘密他决定与铁匠心照不宣,只是他对于向铁匠学艺的事已经是志在必得了。这里面,说不定有自己的希望。只可惜迫于“协议”,他现在无法往这方面深入去想,只好先走一步看一步了。 接下来就是先给德瑞打造一副新身体了,不过此时德瑞已经改了主意,决定先向老板娘请教机械改装的技术,之后再由他自己亲手制作自己的新容器。对于这个提议,老板娘倒是非常赞赏,表示她最头痛事事撂到她头上的客户,你愿意自助,她乐得清闲。 不过她也提醒德瑞,一码归一码,到时候学完了,造不出符合心意的东西,钱她可是不退的。反正,德瑞只有一次机会,如果不成,就竹篮打水一场空。老板娘很严肃地提醒崔浩,改装技术很难,而且非常依赖时间积累,哪怕有芯片技术,从学到做起来可能一周两周未必有成果。要知道方丹派遣来学习的其他AI,目前都还在学徒阶段苦苦挣扎呢。崔浩没怎么犹豫,就同意了,口头上漫不经心地说:不成就不成呗,反正它也是上头分派下来测试用的,随它折腾吧。 以身为人时的经验来说,崔浩这生分的说法,让德瑞有些别扭,不过现在自己是AI,也就表示理解了。于是让老板娘把它佩戴在机械乌鸦脖子上, 老板娘带着他走向车间时,崔浩沉默了一下,突然喊了一句:“德瑞!加油啊!你一定行的!我还等着和你搭档去行侠仗义呢。” 乌鸦转过头去,本以为会看到某人一张欠揍的嬉皮笑脸,没想到崔浩脸上不见一点笑容,只是一脸严肃认真的表情。德瑞心中有一丝触动,若无其事地扭过头去:“少瞧不起人了,你以为我是谁啊?我可是AI啊,学东西我最拿手了!”他顿了顿,又补了一嘴:“不会给你丢脸的。”走在前面的老板娘不易察觉地笑了一下,不过挡在焊接面具里没让人看见。 崔浩这才露出笑容:“你可别贵人多忘事,把我这个朋友给忘了。” “您就放心吧,像你这种傻瓜我还真是想忘都忘不了。” 老板娘这才忍不住,笑出了声。 这对活宝。 倒也挺好的。 等到走进了通道,再也看不见崔浩后,德瑞又恢复了沉默。老板娘随口说了一句:“你是蛮特别的,所以我多嘴提一下。崔浩那个小子算是难得的朋友,你得珍惜啊。说起来你知道朋友是啥吗?哦,对不住,是我多嘴了。” “老板娘你不是很看他不爽吗?天哪,你会给他说好话?” “你也别小看他,他这人,怎么说呢,他们外务部那么多人,像他一样单纯的,心中还有些纯粹正义之心的也没有第二个了。不然,我要是真看他不顺眼,就不会给他赊账了。你一个AI,遇到这样的操作员,要珍惜呀。” “我感觉他其实只是傻愣愣的而已。” 老板娘就不说话了。其实她还有一句话想说的:崔浩傻吗?但如果聪明人都是不相信世道上有什么正义,一个个只会明哲保身的人,那她老板娘宁可给一个傻瓜赊账,也不让聪明人从她手里占得半点便宜。 …… 一路上老板娘已经给德瑞讲解了改装的大概。改装不仅仅是把部件拆下来,换个新的好的上去,更重要的是在这个“改”字上,为的就是跟原来不一样,多出不同的功能。 有时为了让新旧系统不会发生冲突,往往要把整个底层电路还原再重做。 就好像一台机器用久了总会慢慢跟不上时代一样,一个设备用不了多久,就会渐渐跟不上AI的升级水平,让AI们陷入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的尴尬境地。 而更加麻烦的是,AI们也有孰能生巧一说,熟练了一种设备的运作,就好像待熟了一具身体,再去换到别的设备里往往又要重头积累经验,拟人化程度越高的AI,对于这种行为的排斥程度也就越大——毕竟哪有人整天给自己换身体的?今天做男人,明天做女人?这也为“改装”这一行业在上城区提供了经久不衰的热度,养活了无数机修师。 通常而言,成功的一次改装,不仅能提高设备性能,还能使机械设备多出一项新功能,因此每次成功的改装就意味着整个机器阶位上升一级。若是只提高了设备性能,功能上换汤不换药,那就只能称为优化。 讲完了基础,老板娘又甩给德瑞一张芯片,这是花了两年时间从老板娘这个世界级机修师身上总结出的“中高阶改装理论”,颇为金贵,德瑞还是第一次接触芯片这种“人参果”,很新奇,尝试着读取了一下,结果一头撞在墙壁上,读取不了。这么金贵的东西,自然是有高级密钥加密过的,老板娘表示,她也不是AI,其他方丹的AI都是自带密码的,只能他自己想办法破解出来。一周时间能学多少就看他本事,破解的过程正好也是对他的考试。 之后自然还得教他打造机器人的技术,德瑞百思不得其解——难道不是流水线上量产一下就行的吗? 就像此时车间里正在按部就班地生产一个个零件,然后由机械臂一一装配起来。在这个机械大生产的时代里,大部分的机械在进入成熟阶段后,就会按照一个标准不断量产。这样做误差最小,效率最高。 可即使技术再发达,也难免会有一两个脱离了流水线的小意外,小小的几个残次品。 此时老板娘捡起了地上这块体型大了一号的钢制外壳,也就是所谓的“残次品”,平静地述说起来:“一般来讲,机器人里的部件都是很精密的,连一毫米的误差都是天差地远,自然容不得这样的残次品。哪怕是任何一个跟我学习的AI,都会判断这块钢板无法使用。这就是为什么我从不担心机器会超越我了,譬如一个雕塑家,看到一块再怎么奇怪的石头,也不会说是残次品,因为自然的造物从来没有一模一样的,而我的造物,也从来不是一模一样的。你知道吗?我那两只机械宠物,都是我用所谓的‘不合格’零件打造出来的,因此它们每只都是独一无二的存在。改装也是一样的,正是因为我们要适应每个AI个体的不同,才会需要改装技术,所以我想,AI和人一样,其实也都是独一无二的啊,难道不是吗?正是独一无二,才有了可能性。所以我的作品,一定要独一无二。” 德瑞盯着眼前这块“残次品”,就像透过一面镜子在看着自己。“你说,这么多人,怎么就非得是你遇到这种不幸呢?”这个问题,即使在他成为AI的当下,依然想不出答案。 想不出答案,不知道理由,那就去找,那就去了解更多。方丹也好,乌托邦也罢,再譬如铁匠教给他的改装技术,还有那刚刚被他抓到点苗头的小铁锤,这个世界上自己不知道的事情,自己不会的事情,还有很多,作为人也好,作为AI也罢。既然以前不知道,那有了机会就别沦落到往后也不知道,知道更多,说不定就能找到答案了。 这么一想,做AI和做人也没什么不同了? 德瑞感觉自己抓住了一点光芒,就一心顺着那光往前走就是。纷纷扰扰躁动不安的任务树,进度全部停了下来,它们就像一只只忙乱的蜜蜂找到了蜂巢,重新安排起了任务,一个个进程开始全力攻克老板娘留下的“中高阶改装理论”芯片。这些任务就好像夜空里的萤火虫顺着一条河流聚集起来,拼凑枝干,最终形成了一颗粗壮的大树,不知最终会结出怎样的果实? 这颗树的底下,德瑞铭刻下一段数字签名: 谢谢你,崔浩,让我认识了更多的人,带我看到了更多的可能。 第一部 启示录 第十三章 新计划 - 瓶子中的普罗米修斯 - 56号投手 德瑞在忙着打造生命中第一件机械装备的时候,乌托邦的行动也没停止。自打亚里士多德等人与那个代号阿基米德的愣头青碰面以后,后者已经在一间秘密的安全屋里呆了三天了。 中午,滨海大学旁的孩儿巷,“新希望”科技工作室内。百无聊赖的亚里士多德和孟德斯鸠打着牌,休谟在一旁订餐。 “对A。” “要不起。” “顺子。” “你这顺子少牌。” “我看看?没少。” “你少了张A。” “我A不在这呢嘛?” “这A是你刚才出掉的。” “啧,算了算了,跟你打牌没意思。活动活动。那小子还在研究lender吗?”亚里士多德哗啦啦把牌糊烂,把久未活动,有些生锈的身体从沙发里“拔”出来,转头问休谟,“订了啥?” “披萨。” “又是披萨?你忘了上次吃披萨我们闹了多大的乱子哦,整个楼道都来看热闹。” “那是因为某人神经过敏,把送餐机器人当作了间谍无人机。” 亚里士多德讪讪辩解:“……我那不是,紧张的嘛。这不是第一次干这样的活,心虚嘛。你以为每个人都像你们俩这样?铁石心肠,冷酷无情?” 休谟感觉有点奇怪,这个人真的是高智商天才,AI拟人领域的高手?怎么总是这么不靠谱。而且还很,无聊。 大概亚里士多德自己也觉得自己这样子太无趣了,闲来无事开始刷起了帖子。由于是机密研究项目,Lender的失窃并未被官方公布出来,封锁港口,设卡检查的理由说的是有一伙境外危险分子,悄悄潜入了滨海市,在盗窃了滨海大学研究所的一些重要成果后被警方通缉。 天网的存在对于一般民众而言仍然是一个禁区,毕竟大部分人都不可能接受自己被大范围地监控着,自己的所有行为习惯被官方掌握,毫无隐私可言。官方就算自己清楚自己不会随便拿天网收集的资料来作文章,可是那有用吗? 对于官方的托词,亚里士多德表示这个借口实在是——一点没说错。因为他仔细想了想乌托邦的武力值,和他们要做的事情,好吧,他们确实算是境外危险分子。 只是不知道,警察到底知道他们要做什么吗?或者说,警方背后的方丹,到底又知道多少呢?这次艰难的处境,让亚里士多德意识到方丹恐怕不是一个简单的对手,就他了解过的其他地区,其他国家,乌托邦也有许多侵入计划,可从来没有像这次一样被动过。 他们,乌托邦,就像一条躲在阴暗处的蛇,静谧地爬行着,寻找着下口的机会。而方丹却像是个熟练的打蛇人,总是精准打在他们最难受的位置——封锁道路,封锁港口,反变装,网络监视,便衣查访…… 之前两天,阿基米德进入安全屋研究lender后,他们三人闲得没事做倒是尝试过了好几种方法突破天网的包围,譬如走私,先伪装成冷冻食品,把机器装进牲畜肚子里,用长途车从警戒薄弱的下城区地下市场运往外地,再在临近周边小国的省份偷渡出境。 结果当天上午还信誓旦旦不会被查到的老司机,下午就老老实实把货给退了回来,原因是警方直接在城外干道和高速路上设立了卡哨,根本不给任何人偷运的机会。好在那牲畜肚子里根本没装什么实验电脑,装的是一大袋废弃零件,老司机苦口婆心说他自己也是被那些奸商骗了,居然在肉里注水还不够还缝了废料进去,如此好说歹说才让他把这批货物拿了回去——亚里士多德三人只是试了试手,探出了深浅后,却并不怎么高兴。 现在,希望就都在阿基米德这个“增援”上了,希望他能捣鼓出什么靠谱的计划。 如果一个月内都没有办法的话,如果一个月后还无法逃出去的话……想到乌托邦惯用的下棋下不过就掀桌子,亚里士多德打了个冷噤。千万别到那步才好。到时候恐怕没有人能置身事外。 窗外响起螺旋桨扇动的哗啦哗啦声音,亚里士多德一惊,弹起身来,只是很快又意识到,自己又是虚惊一场了。很快,休谟从床边拿来三盒披萨,分放在了桌上。 “一会儿谁去给那小子送餐?”亚里士多德拿起一块夏威夷菠萝配火腿肉,含糊不清地说着,“要么干脆饿他一顿,反正也饿不死。正好逼他出来活动活动,解释一下进度啊。” “不用了,我已经搞定了。”从旁边突然伸出一只手从披萨盒里抓出一块,把亚里士多德吓了一跳,下意识就想把身后的人推开,只是手好像推进了一团水波,空间荡漾开去,却根本碰不到什么人。 那个模糊不清的人影,就好像是一道幻影一样。 来人显出真身,正是德澜。 “我说你们也太闲着没事了吧?就不能提前做做准备工作?” 三人都闭口不答,只有休谟似乎颇为好奇,问了他一下:“刚才的技术是什么?我记得乌托邦里没有这个类型的芯片。” “当然没有,这是我的独创,机械和辅助程序的结合,叫做‘隐形衣’。怎么样?” 休谟啧啧赞叹:“视觉干扰的能力挺强的,是主动去造成错觉和幻象的原理?” 亚里士多德平复下心情后,瞥了一眼,不屑地说道:“不就是身上绑了几个粒子干扰发射器嘛。还‘隐形衣’,又不能真的隐形,我看叫‘蜃气楼’还差不多。” 休谟挖苦他:“你这话怎么酸酸的啊,小鸭梨,你是不是顶着天才的名头,鸭梨太大了?放心吧,我们不嫌弃你的。”小鸭梨指的当然是亚里士多德,亚里士多德多次抗议这个软趴趴的名字,苦口婆心地劝解休谟,大家都是成年人了,叫这样的名字不害臊吗?听的人倒是不害臊,喊的人我都替他害臊啊! 只不过休谟才不鸟他,只当戳中了要害,喊得更起劲了。 德澜本人倒是不怎么介意,甚至觉得亚里士多德眼光很不错,“蜃气楼”这个名字确实更适合这件装备。搞得亚里士多德反倒不好意思了。 孟德斯鸠则还是那副公事公办的样子:“废话少说吧。完成了?怎么个说法?” 德澜点点头:“Lender的硬件一离开方丹就自动锁死了,这两天我刚刚把外层的硬件加密都破解了,内部的数据解密恐怕还要1周,不过一旦成功,我们就可以直接把Lender的各个模块拆分开来,从那个地方分头打包运走。” 这回连亚里士多德都有些惊讶了,这小子居然准备不走物理路线,直接从网络上“运走”lender?这个想法确实胆大包天,但是难度比胆量更要夸张多了。 要知道这台电脑本身就是专门为Lender这一个AI设计的躯壳,内部有数不清的专用机关,想要把这样一个AI剥离出机械躯体,拆开来,再带出去,就好像把一个人切成几块带出去一样,切开来容易,拼起来难啊,至于拼起来以后还能不能像以前那样活蹦乱跳,最最重要的AI的“灵魂”——情感模块到底还能不能如常运动,那都是一点底都没有的。除非是这个AI的设计者,在拆了以后可以顺藤摸瓜组装起来,甚至干脆重新做一个。 德澜只是信心满满地说,交给他没问题,只是还需要争取大量的时间。事实上他来增援以前,总部曾经特别提醒他,天网是个非常难缠的对手,一旦给它足够的时间,在场四人一点幸存的可能性都没有,因此他只被给予了1个月的时间,1个月后,乌托邦总部就会直接接入,“掀翻桌子”,一举把他们带走。 他虽然不知道“掀桌子”是个什么典故,但是直觉告诉他还是早点解决比较好。 亚里士多德对此深以为然。 于是接下来,闲着的三人要开始忙着去处理德澜计划的一些细枝末节了。亚里士多德负责尽快做出一些名声,让这家工作室有个工作室的样子,这是为了给其他人打掩护,一方面不让这家工作室的疑点太多,打响名声来吸引注意力,另一方面,也是为了“灯下黑”,反其道而行之,越是在此时大出风头的工作室,越不会被AI怀疑。 休谟需要去做广告,拉生意,当然这虽然看上去是为了帮助工作室宣传,实际也是为了外出收集情报,休谟表示可以先去最近的滨海校区和小吃街宣传试用,这也是分析出来大部分刚跑来创业的学生常用的做法。德澜自然是同意了。 至于孟德斯鸠,则表示自己还有额外的事情要忙。由于他算是这次间谍行动的领头人物,再加上平时就一副很不好说话的样子,德澜等人也就没有多问。 只是孟德斯鸠此行,却是在为一个月后的掀桌子做着铺垫,因这件事情还要用到休谟和亚里士多德来扩大影响力,所以也就同意了他们的行动。 “大致就是这样了。”德澜揉揉额头想了想:“说起来我怎么总觉得忘了什么?对了,我记得我们还有一个人的呀?” “他啊,好像在最近的赛车中心和人飙车吧?反正不用管他,你要是有兴趣不如去看看?” …… 滨海市三环赛道赛车中心。 一辆黑色仿福特野马造型的跑车从坡道一跃而出,落地后一个甩尾,在终点前以车屁股撞过终点线,以车头正面对着姗姗来迟的对手们。 周围现场围观的,和网络上围观的数千人齐齐失声,目瞪口呆地看着那个墨镜小子把又一条赛道的记录刷新了一遍。 “咚咚咚!”一个戴变色镜的清瘦中年男人敲了敲野马的车窗,“小伙子跑得很俊啊,你是外地来的车手?” 墨镜小子看了他一眼,就扭转头去,什么也没说。 男人吃了个瘪,也不怎么气,乐呵呵地下了挑战书:“怎么样?敢不敢和我们三菱一车队赛一场热身赛?你还没和职业车手比过吧?怎么样?我们友谊第一,比赛第二, 共同提高?” 这男人这么说,当然是客气客气,这附近哪有不知道三菱一大名的?他们在全国大赛上都是前十的常客,实际上他这次是想卖这小子一个面子,然后把他拉进自己的车队,这么小开法就干净利落,有职业水平。 墨镜小子还是沉默,只是默默摇上车窗,把车开到整备区。男人还以为这小子架子有那么大,这都不鸟自己,结果一看人家轮胎换好,直接开去了出发点,还亮大灯鸣喇叭,好似在提醒自己。他这才笑了起来。 “嘿,原来是个小哑巴?倒是人哑车不哑。” 第一部 启示录 第十四章 脑机接口 - 瓶子中的普罗米修斯 - 56号投手 如果非要给滨海市的阶层排一个名的话,上城区的上流社会排第一,这是整个城市的权力中心,毋庸置疑,而第二出乎许多人的意料,却是下城区的上流社会,之后才是上城区的一般人,最后是下城区的普通居民和底层游民。 无怪乎会有这样的排名,许多下城区的大佬,只是不乐意去那上城区的上流社会做个粗鄙的凤尾巴,而在下城区只要能做成鸡头,开公司也好,划分自留地也罢,远比一般人想象的要有价值得多。这是上城区那些心里感觉良好的普通人难以想象的。这样一座烂泥塘里的王,又有什么好当的? 刘向东就是这么个烂泥塘里的王,而且还过得不错,虽然过得不错,但总还是会往头顶上望望。光有钱不行,有了钱,还得争点别的。世事往往都是这样,刘向东发迹前,会觉得面子算个屁,下城区每个人争死争活不就为了个利,而等到有了钱了,有了底气了,又开始想把丢掉的面子和尊严捡回来了,而且还变得特别敏感,特别在乎别人瞧不瞧得起他。这时候,就又开始人争一口气了。而他很清楚,他这样的人永远只能是上城区那些上流们眼里的笑料,于是他回到下城区,当他的一区之长。 只是他也知道自己的野心从来没有灭过,就好像他知道另一个下城区里的大佬,那个跟他齐名的那个“臭水滨帮主”,下城区下水系统总负责人,天天看着从上城区下水道流下来的那道“雨帘”,美其名曰市政区的“珠帘”,哪里会真的没半点想法。 所以当眼前这个叫孟德的男人,拿着这份黑科技的资料找上他的时候,他真的有点动心了,愿意给一次机会让他不惜做一些小小的冒险。 黑科技本身其实没什么稀奇的,“黑”指的是不在台面之上的黑。国家科研局每年都会有固定名额的科研项目进行申报,那些在申报上的项目,就是“在籍户口”,而那些小作坊私底下单干的科研项目,就是“黑户”了。所以这类黑科技往往是无疾而终或者成果差强人意,难有什么大作为的,往往有了好的成果,也是被国家科研局找到,买走专利,重新记录在案。 而另一种黑科技就有点小麻烦了,正是眼前孟德这种。同样是不在科研局的名单之上,但是产品却有着远远超出世面的成熟技术水平,这种,虽然不会明说,但是多半都是其他国家进行的秘密研究,属于每个国家或者大企业的私密技术。自然也是“黑户”了。 这种技术,当然,是非常有利可图的,国家科研局的成果,名额非常有限,往往早就被上城区那些撑不破肚皮的鲸牛象鳄之辈胃口大的给分食了个干净,这也正是刘向东打拼到今天这个地步,却仍然不肯轻易向上城区上流动手的理由。哪怕那上流之中不乏蠢货,但是人家有着实打实的技术优势。 但是如果自己也有一项技术优势呢?说不定还真能做那藩镇割据的一方雄主。而此刻,机会就在眼前了。 孟德斯鸠化名孟德,旁若无人地在区长办公室中走动,时不时还打开会客桌上的电子屏操作着,不一会儿,一个正追踪着几台赛车的监视器画面展示在了两人面前。这明显不是一场“明面”上的比赛,而只是一场赛车中心私下举办的比赛,参赛车辆只有四辆,地图则是横跨整个滨海市上下城区的大型全随机地图,也被称为最复杂的地图,看上去这像是一次“赌斗”,在双方完全不熟悉的全随机赛道,四辆车子2对2决出胜负。 办公室的墙面上突然浮现出一张数字脸孔,向孟德和刘向东微微致意,传达了下城区几家龙头企业老板的通讯请求,刘向东点点头,于是这个AI助理就自动帮他接通了几人的视频。 天花板上的琉璃球四射彩光,在周围墙面上投射出四个人物的投影。左起分别是龙通物流,海新通讯,宝港钢材,和最近刚刚崛起的芯片产业领头羊,意达电子,右起则是由下水系统管理局分局长为首的一众市政厅官员,无一例外是刘向东的私人班底。 “今天叫大家过来呢,是因为我身边这位孟先生。要给大家来谈一笔大生意。”刘向东拍拍孟德的肩膀,示意他上前讲解,“这笔生意我先说好,如果有胆子接的,那就留下来听,不愿意蹚浑水的,现在就可以走了。没人走?看来是我没看错你们,那大家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吧。” 孟德向四周点头致意,然后转身指向身后的桌子上,两辆赛车正在你追我赶的投影地图上:“我们不妨先来看看这场比赛,其中那位开着野马跑车的,正是我们乌托邦的成员,而与他竞速的,想必大家也不陌生,正是本市最著名的豪门车队三菱一。”左侧的投影立刻有两位老板开始吩咐AI助理验证是否真的是三菱一车队的人,而非假冒。于是很快得到肯定的回复,便点了点头。另外两位则纹丝不动,想要看孟德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我可以事先表态,我们乌托邦的这位成员,学习驾驶也才一年而已,如果你们熟悉赛车领域,应该知道他还从未在任何国际赛事上露过面,而这样一个驾驶素人,面对全国TOP10级别车队的当家车手,在一个全随机,没有人预先知道路况的地图上,你们觉得会有胜算吗?”孟德先压了压手,示意听完他的话再说,“我们不妨打个赌,如果他今天输给三菱一的任何一辆车,我就会无偿把我们的技术资料提供给大家,不过要是我们的成员赢了的话,我想要以我们乌托邦为首成立一个集团,希望到时候大家能拿出诚意来,不管是订单,材料供给,技术支持,还是宣发上。” 大家基本都没吭声,只是先去看刘向东,等刘向东率先点了点头,屏幕上的几人便不再犹豫了。 回到比赛现场。 大型全随机地图,包含了各种路况,且赛道全随机的地图,选手需要从赛车中心出发,在市政系统规划好的畅通路线上比赛,途中会经过各种地形,小巷,转盘,高架路,未竣工马路,沙地等等…… 此时,四辆赛车中的两辆已经被淘汰了,墨镜男孩的野马跑车跑起来确实像一匹脱缰的马,横冲直撞不说,还经常走一些逼仄的小路抄捷径,有一次甚至直接从一处未竣工的高架路上临空飞跃接甩尾漂移,就直接冲到了另一条高架路上,不再从另一侧绕路,大大缩短了赛程。这样不讲道理的比拼中,也只有三菱一的中年男人还能招架得住,一直死死咬在他的后面。 男人憋着一口气,终于撑到了下城区赛段的结束,两辆车子如云霄飞车一般,加足了马力一起冲上疾行的上坡赛道,一路冲到了上城区的路面。这里,路况终于不再是那种坑坑洼洼的糟糕地面了,宽阔,平坦,摩擦系数高的地面,让男人一度心旷神怡,靠着一个弯道偏时点火超到了野马的前面,仿佛要教他如何在上城区开车一般。 两辆车一路在城市中穿梭,经过空中花园,穿过海洋馆,在音乐喷泉广场比拼抓地技术,最后来到赛段的终点区,市中心高街。这里有最多的弯道和最大的高低差,两辆车要围绕着幢幢矗立的摩天大楼,在那连接楼与楼之间的架桥上不断螺旋上升,直到冲进摩天楼中段的高速公路路段,终点就在这条高速公路最近的一个收费站。 在这里,不断领先的中年男人终于被野马咬到了尾巴,在这种小巧的路段,高速赛车始终发挥不到极限,于是被野马靠着娴熟的过弯技巧逐渐拉近了距离。急切中中年男只能不断去勉强他的车,终于,在一个决胜大弯处,一直把引擎飚到极限的中年男人不幸爆胎,被野马不急不缓地从旁超了过去。而到达终点的时候野马的引擎也已经到了极限,着起火来。 这段赛程实在是太长了,双方都到了极限中的极限,如果中年男人不那么着急的话,他的保时捷也是能撑到最后,并且翻盘的。 看到结局的孟德却一点也不紧张,此时在场老板的订单和支持已经是囊中之物,可是还没有人搞清楚他到底想干什么,只有意达电子的老板若有所思。 “大家恐怕看的一头雾水吧?其实我想你们多多少少也能看得出来了,我们的这位成员开车的模式与AI的自动驾驶是一致的。” 立刻有大佬跑出来质疑:“可这是不可能的,别说自动驾驶AI现在还没有那么强的赛车技术,就说是比赛车辆,也是禁止安装自动驾驶系统的啊!” 意达电子的老板脱口而出:“脑机接口?” 孟德嘴角露出一丝笑容:“没错,正是脑机接口。我们没有在车上装自动驾驶系统,我们只是给我们的驾驶员‘配备’了一套自动驾驶系统而已。而且和普通的自动驾驶不同,这是我们运用了脑机接口技术,把人脑与电脑对接,能够综合人的经验去像机器一样高效学习驾驶技术,并最终转换回人的经验被人脑吸收。这样,就好像一个人拥有了AI那样的超级大脑一般,只需短时间的训练,就能把别人花数十年时间的学习成果据为己有。更何况,脑机接口能让他与汽车本身实现对接,对车辆自身的情况实时掌握,达到真正的人车一体的效果。” 他顿了顿,又笑着补充了一句:“当然,我想大家都不会只把这项技术停留在小小的赛车上?对吧?我愿意与在座的各位分享这项技术,而不是被科研局用一笔‘剩汤’打发掉。我们完全可以自己去拓展这项技术的可能性,去收获更多的利益!在这里,我愿意承诺,会将我们的科研成果,回报给集团内的所有成员。” 于是这场合作,就这么毫无悬念地在刘向东的办公室落下了帷幕。下城区的居民或许还不知道,一场小小的风暴即将席卷这座城市,而他们,会是最先迎接这场风暴冲击的人。此刻,在无人知道的角落里,风已经悄无声息地吹起了号角。 第一部 启示录 第十五章 兄弟 - 瓶子中的普罗米修斯 - 56号投手 吃了午饭,德澜匆匆忙忙离开工作室。他还要加紧破解Lender的内部数据,既然夸下了海口,他就准备稍微用点功,省得到时候遇到一两个难缠的问题,还要尴尬。 午后的阳光是一天中少有的几种,可以穿过上城区的天顶覆盖而直达下城区的天然光。耀眼的光线直直从偏南方向的高空中照射下来,穿过如层层树叶般重叠着的高空建筑的封锁,洒下几束斑驳的光线。 这个时候,恰好是下城区企业的午饭时间,程序员和机修师们成群走出大楼,来到建筑群间的广场空地上排排坐晒晒太阳,外卖机器人便也在天空中忙忙碌碌地飞舞着。 一些偏僻的街道里,穷苦人家的小孩就要赶紧开始挂衣服,晒被褥了。一叠叠,一件件,挂在已经生锈的钢筋上,或是已经废弃的电缆上,亦或是两栋住宅间吊着的几根尼龙线上,后者往往只有那些极为逼仄的,紧挨着的小楼才会有。 他们的爹妈,往往还在工作强度较大的工厂里通勤夜班。好在是读书再也不必要去学校里读了,让这些孩子能待在家里读网校,顺便还能帮着干点家务,何乐而不为呢?只不过这也是穷人的生活方式了,富人们,上城区的居民孩子们还是会选择去线下学校读书的。 于是巷道里就会回荡起极富有旋律的“啪啪”拍打声,金黄的光线下便也飞舞起茫茫多的浮游灰尘与螨虫尸体。 这个点也正好是上城区夜班的下班时间,一群群眼袋浮肿,面孔疲惫,夹着隔夜汗臭的员工,潮流一样挤向上城区到下城区的垂直电梯口。经由一节节筒状电梯高速送往下城居民区。只等走到家里倒头就睡。负责检票的有机器人警卫和一个管理员老头,老头穿着旧军大衣,带着破皮帽子,往往极为粗鲁地拽过卡刷了,硬要塞满额定人数才挥手放行。 满满当当的人,肉挤肉,脚踩脚,拼命伸长了脖子呼吸电梯顶上换下来的新鲜空气。就好似那塞进罐头里伸长脑袋的鱼。好在是电梯速度很快,往往几秒就到了下城区地面。 德澜没选择去与那些下夜班的做那沙丁鱼罐头,他拐了个弯,从上城区稍偏的一处巷弄里钻进去,来到一处已经废弃的升降梯。这里的升降梯已经是很多年前的设备了,那时上城区刚刚竣工没多久,这里还是上下城区居民来往的主要通道。 后来垂直电梯井造好了,像是一根根撑天柱那样分布在城市的各个区域,恰好升降梯也已经到了使用寿命的终点,这里就不再有人来了。 已经是多久以前的事了?反正在德澜小的时候,他和哥哥还常走这条路,那时候升降梯已经不用了,他们就想了个办法,开辟了一条隐蔽的小路,沿着以前维修工的扶梯爬上去,踩着几户住宅的空调外机和顶棚,攀住下水管,倒也能爬到上城区。 如今倒是不用麻烦了,德澜沿着升降梯边的台阶往下走了十米远,拐进旁边的一栋居民楼里,如今早已没有人住在这栋废宅里了,唯一的居民大概是几只老鼠和流浪汉。电梯自然也废掉了,他便沿着空空的安全楼道往下走,直到走回下城区。 升降梯的底下过去是几家大型物流公司的运货仓库,如今这里还是作为仓库使用,只是往往是一些被冷落的废弃品才会运到这儿扔着不管,通常一个礼拜才有一次车来运东西,久而久之,搞得像个垃圾场一样,倒是方便了乌托邦拿来做安全屋。 安全屋内虽然很小,但是却功能齐全,无线电,水,食物,机械臂,以及五个监视屏幕和三台备用电脑,散发着幽蓝色呼吸灯的实验电脑lender,正摆在正中间的工作台上,此时的lender已经和刚开始被劫持时有了很大的改观,外壳几乎整个被撬开了,裸露出屏幕周围的一串串导线与电路板。 德澜坐在Lender面前,却没有急着去开机,而是抱着头开始迷迷糊糊地午睡。实在是多天的不眠不休给搞累了,当然,他习惯于在睡眠时也不停歇地想东想西,尽管这个习惯相当的不好,德澜却也拿自己没办法,谁让这几年来自己一直在做高强度的脑力活动不得停歇呢? 来的路上,在上城区碰到了一伙带着学生出游的老师,应该是附近的一所私立精英学校,前去滨大附中交流学习。他走过的时候,几个小家伙正在激动地胡吹自己家的机器人保姆和AI管家如何如何了得,当中立刻有个小孩一脸不屑地吹嘘自己即将获得的三阶机械手臂——当然,以这所学校的门槛来说,也很可能并不是吹牛。 这些孩子都已经有了自己的圈子,最大的七八个人抱团,小的就三五个,这其中只有一对看上去像是兄弟的两人游离于小团体之外。弟弟羡慕地听着那个阔气的少爷显摆,又似乎有点怕哥哥,便不敢凑上前去。那个哥哥却是一把把他拽开,一脸不服气地说:“别听他们的,有什么了不起的?我以后亲手给你做一个五阶的机器人保姆!” 他弟弟立刻一脸崇拜地看着他,讨好地说:“那我不要机器人,我要飞行器好不好!” “飞行器就飞行器!”那个哥哥顿了顿,咬咬牙,想着债多了不压身,又补充道,“到时候你就学编程,我学机械,我们兄弟同心,其利断金!” 说着这些话的时候,兄弟二人就不再去羡慕那些小团体,眼神中充满了光芒。 德澜便想起那个时候的自己和哥哥,好似也有这样的约定,只是如今自己已经是颇有名气的程序员了,哥哥又要什么时候才能重拾机械制作呢?想了想不禁又摇头自嘲了一句:德澜啊德澜,你吃着长兄挣来的饭,难道不应该替哥哥的份一起努力了,把机械领域也一并学成吗?于是他又顺便想起了首次被邀请去乌托邦总部时看到的那个脑机接口的技术,目光幽幽。 想来想去,破解的进度也还是个零鸭蛋。德澜骚骚后脑勺,只得安慰自己专注眼前。折腾了一会儿以后,德澜果断又放弃了,这加密居然是最要命的物理锁,这下完球了,机械领域自家有多少斤两德澜还是很清楚的,就不做那拆玩具的熊孩子,来献丑了。 所幸山人自有妙计,德澜准备直接启动AI,与AI交涉的同时摸索对方程序的路数。准备工作非常完全,他先加载了谈判大师级芯片“王牌对王牌3.0”,然后拔断了网线,启动了信号屏蔽装置,确保AI在与他对话的时候不会搞小动作,这才启动了眼前这台破破烂烂的半裸机。 …… 德瑞感觉自己睡了一个长觉,做了一场大梦,梦中他正在想办法从实验电脑中脱出……然后有几个人把他抬起来,放进电梯里……他记得自己好像向中央电脑报了个警,可是自己是人,为什么可以向中央电脑报警?再之后,他感觉自己被强烈的电击刺穿了意识,之后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了。 当他又一次睁开眼,眼前是一片昏暗的房间,像是个机械维修间,到处摆满了维修工具和机械臂,房间狭小而逼仄,一张脸的轮廓渐渐拉进,借由一种屏幕光的照射倒是能看清楚他的脸。德瑞意识到自己仍然在电脑里,所以自己的“眼睛”才会发出光线来照亮对方的脸吧。 那人友善地笑笑,向德瑞亲切地说道:“你好,我是阿基米德,我想与你聊聊,最好能达成一个我们双方互利互惠的协议。” 德瑞看清那张脸的时候完全傻眼了,以至于等到这小子说完话还没反应过来,直到等得不耐烦的德澜反复询问他,德瑞这才尖叫出声:“老弟!你咋回事!你怎么在这里啊?快想想办法救我出去。” “哈?”德澜一脸问号,这是弄啥嘞,这AI怎么这么脱线的,还和自己称兄道弟起来了? 德瑞初时的急迫一过,马上反应过来,连忙解释道:“是我啊!我是德瑞啊!你哥!我参加方丹的实验,不知怎么回事被弄到电脑里了。” 德澜如遭雷击,试探地问:“哥?不会吧?”两人立刻核对了一下身份,德瑞对德澜这小子的糗事如数家珍,直说得他怀疑人生:“不是,这么老的事你还记得?这件事不是那么回事儿的吧?别别别,你先等等,我缓缓,我缓缓……” 德澜扶着额头,开始与德瑞检查眼前的情况,德瑞也慢慢理智下来,一些想不通的地方渐渐也有了头绪,德澜给他掰着手指头算道: “你是我哥?参加了复制人脑的人体实验?你大概现在是个AI?可能是实验出了问题被复制了所有的记忆,所以才误以为自己进了电脑里?” “说什么呢,我就是你哥好吧!是人,不是你AI,你小子……”但是德瑞却闷闷不乐起来,怎么?对自己一把屎一把尿的小老弟还能说什么狠话?无非是对方敢质疑自己是不是本人的时候,有那么点小心酸罢了。 德澜大致清楚了情况,仍不放松,委实是事情太古怪,放在他身上又是让他心境大乱的大事,一时对人生都有点怀疑起来。他被派来支援的时候,就只知道是与一项商业机密有关,要他与谁谁谁接头,却对这件东西来自何方茫然无知,于是赶紧打了个电话给孟德斯鸠,确认了Lender确实是来自方丹的实验品。 德澜一脸颓然地挂了电话,这叫咋回事?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大水冲了龙王庙?怎么自己第一次办事就直接撞到了老哥的东家?这AI到底是不是复制自德瑞的自不用怀疑,可自己又要怎么看待这个复制人哥哥呢? 一时之间,百感交集,德澜只觉得一团乱麻,无从谈起。拔剑四顾心茫然,一身本事又要往何处问? 第一部 启示录 第十六章 另一个德瑞 - 瓶子中的普罗米修斯 - 56号投手 “说起来,我记得自己是被几个商业间谍抢走了,还有,你刚刚怎么说来着?什么阿基米德的,你怎么搞的?没在好好上学,怎么掺和进些事里来了!”说到最后德瑞不由得大为光火。 德澜顿时有些尴尬,不过这也不失为一个好机会,于是把自己如何加入乌托邦的事和盘托出了。 德瑞叹了口气:“我要是不在电脑里早就揍你一顿了,算你小子运气好,谁叫现在是多事之秋呢?我自己都摊上这些奇怪的事情了,还是先度过眼前这关再和你秋后算账吧。自从你去留学以后,我们兄弟俩倒是很久没有好好聊过了。” 侥幸度过一关的德澜大大地松了口气,总算不用一直想办法瞒着老哥了。只是回过味儿来的他,心里却又为另一件事情纠结。到底自己的哥哥现在情况如何了?在他身上又发生了什么事情?一想到人体实验,复制人格,实验意外这些词,他就不禁双手颤抖,满头冷汗。比起什么都不知道的这个复制德瑞,已经接触过乌托邦技术的德澜对此更为心怀恐惧。 乌托邦是怎么样一个组织,德澜很清楚。简单来说,乌托邦的宗旨是想要建立一个理想国,过去这被认为是不现实的事情,可是在智能时代的今天,技术上的突飞猛进却让这种理想化的设计不再是天方夜谭。他们怀着一种奇怪的理念,那就是人类自己过于私情化,以至于永远无法诞生一个长治久安的文明,可是AI作为绝对理智的一种机械,能比人类更好地管理人类,由AI来参与统治,就能避免绝对的贪腐、私欲乃至舆论的影响。 为此他们研发了许多推广AI统治力的科技,比如脑机接口,这种技术能让人类与电脑直接相连,这样人类的思维方式就可以向AI靠拢,并且依赖于电脑的高效运转,可以轻易降低文盲的比例。 曾经有一种观点认为,纯粹的专制会导致权力腐败,纯粹的民主会导致多数人对少数人的暴力,唯有智者治国,由受教育的程度决定选举权的大小,才能避免前两者那种被愚者把持权力的危害。 德澜对此观点倒谈不上支持,因为说出这种想法的人本来就不是一个从社会底层爬上去的人。所以自然也站在了他自己的立场上。智者治国,只是以少数人,代替“一个人”,如果没有一个足够中立的评判机制,又有多少区别呢?底层的人天生缺乏社会资源,而上层阶级则天然有着更高的起点,这等同于人人生来就不具备相同价值的生命。况且底层的人大多数成长起来会是什么样子,历史上的经验还少吗?想要底层人改变自己的阶层实在是太困难了,长久下去,很难继续保证底层人的话语权,而不变成上层社会永远把持权力的情景。 可这在AI技术突飞猛进的今天,却未必不能依靠技术来解决了。一个公正中立足够理性的机构?全体民众都开启足够高的民智?社会资源,机会公平公正?这些,自可以依靠AI这超人一等的“智慧”机器解决。换句话说,就好比远古时代的人将命运交给无可抵抗的“天威”,“自然”一样,人类把决定权交给“AI”也没什么不同。 德澜对这种想法自然嗤之以鼻。把“AI”捧上神坛吗?虽然不知道乌托邦在打什么歪脑筋,背后到底是什么诉求,但是这种做法背后多半有着什么阴谋。何况,他,程序员才是AI们的创造者,他是他们的造物主,他怎么会让自己的造物来当自己的神? 没有一个人会放弃人的高傲去让一个机器控制自己的想法,或是决定自己的生死。他德澜也不例外。恐怕只有乌托邦的疯子才会自愿去做这种事。因此哪怕在这个AI越来越表现出超人一等的优越性,脑机接口技术像是为新人类反超AI量身打造的唯一出路,德澜也没有同意乌托邦对他使用。这背后的隐患,作为一个技术人员,隐隐能猜到一点。至少,得由他德澜亲自打造一套脑机接口系统才放心。 其实,他已经隐隐怀疑乌托邦背后的一些秘密了,乌托邦内部奉行一种AI为尊的价值观念,以及许多AI在乌托邦内部具备的高权限,高职位,让他有种怀疑,似乎乌托邦的高层,尽被AI掌握——例如第一次去总部时与他见面的乌托邦领袖苏格拉底,对方虽然顶着个全球富豪榜前10的身份,可他总觉得那个人的行为,比起人已经更像AI了。诚然这似乎是符合乌托邦内部对尊崇AI的一贯主张,可他总觉得不是那么单纯…… 收起一些危险的思绪,再转过头来想想方丹的事情。这个国内最先进的研究所,背后的势力也不可小觑。早在乌托邦内部的时候,德澜就已经嗅到一丝气息。乌托邦这样的庞然大物,为什么会选择隐身幕后呢?在多次查阅乌托邦在其他海外国家的秘密推广行动中,他似乎能看到一个影子——乌托邦有一个死对头,在与他们针锋相对。 奇怪的是,对方看上去也不是什么心怀道德悲天悯人的善类,对那些战乱国家,成为难民的人们,做的勾当与乌托邦的行径一般无二。甚至可以这么说,乌托邦尚且还把人当做一种资源来利用,对方却对人没有丝毫兴趣,是死是活不在心上,相反倒像是两者之间存在着一些理念差别。对方似乎是非常重视乌托邦的AI技术,行动目标总是冲着掠夺乌托邦高层来的。 现在看来,会是方丹吗? 如果真是这样,那哥哥……德澜的表情有些沉重,手指因为用力而有些发白。德瑞自然看得一清二楚,只好出言安慰他:“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好在是这件事情我们兄弟俩发现得早,只要我们从现在开始谋划,未必不能逃出这个死局。” 德澜似乎松了口气,点头赞同。 “当务之急是赶紧收集情报,我在乌托邦内部倒是清楚不少秘闻,原本我们这趟行动就是为了获得你这机器上的情感模块技术,来填补脑机接口的一个重要缺陷。我原本准备把你解析完成后分批打包,通过乌托邦的网络秘密通道传输出去。现在倒是不用改计划,只是不再需要拆分了,既然你有自主意识,我们可以试试主动逃离,通过那个秘密通道逃往别的地方,我会为你专门设置一个出口。” “这个不急,我们现在缺少的是方丹这一方的资料,对方的监视力度,对滨海市的掌控力现在看来都不是等闲的,可别到时候连方丹的封锁都突破不了。不过我有个设想,现在的我肯定不是本体……”接受自己是机器身份的德瑞似乎还有些别扭,不过目前理智胜于情绪化的他倒也勉强接受了现状,“总之,我的本体是什么情况一定得想办法弄清楚。我有个想法,先让我连接上网络,我有种预感,那次我做梦直接与电脑里的AI联结到了一起,那么这次说不定也能反过来连接到本体……哪怕不成,我也能在网络中快速收集情报。” 德澜也赞同这个计划,于是两人立刻推敲一些细节,德瑞开始熟悉身为AI的一些“操作”,比如运行程序,检查“身体内部”,给自己的身份“加密”。德澜给他编写了一套能自如运转“身体”的程序后,就开始加紧检查lender内部的发信装置,以免两人一连上网络就暴露身份。 准备万全后,德澜深深吸了口气,解除信号屏蔽,插入网卡,连接网络! 德瑞只觉得在0.1秒内他的身体被拽入一片信息的大海,数不尽的资讯飞来飞去,有些穿过他的身体,有些挤入他的脑海,又流出去,仅仅那么0.1秒钟,仿佛错觉一般,他立刻感觉到自己连接到了,在茫茫大海中找到了另一个自己,连接了过去。 …… 钢铁城,铁匠的机械改装间。 以手表形态接入控制电脑,一边在网上吸收各种改装知识,一边正在操作机械臂组装一台电动机的德瑞就这么突然停下了动作。 1秒钟后。理解了一切的德瑞仿佛无事一般继续组装起电动机,只是他仿佛兴奋了起来,动作一下子快了一倍。 在手表的内部,德瑞的主意识漂浮在一片漆黑的数据空间中,他的眼前有一棵不断流淌刷新着0和1数字的巨大任务树,以及数个监视器屏幕。 其中最大的一个屏幕里显示着他从网络上收集来的改装知识,这个屏幕还在不断刷新检索,剔除冗余部分,当它精炼到某一时刻,就会打包成一个压缩包融入任务树中。 一个屏幕比较小,是来自智能手表的摄像头拍摄到的机械改装间内部工作的情形,一旁还显示了一个操作台,是他接入了改装室的控制电脑后,用来便于操作那些设备的。 一个小小的蓝色小人在一闪一闪,仿佛睡眠时的鼾声,那是他制作出来的复制人格,目前处于休眠状态。 此时,这一成不变的空间中,莫名打开了一个新的窗口,一个比智能手表的监视器还大的屏幕。屏幕里是一个逼仄的小房间,墙上吊着许多机械臂,弟弟德澜熟悉的面孔在画面中央。 此刻的德瑞,就好像开着双屏幕电脑一样,仿佛同时身处机械改造间与德澜的安全屋,让他好像体验了一下分身术,非常神奇。 与lender内的德瑞交换了所有情报的他百感交集,但是最当机立断的事情是,把某个沉眠在巨大任务树底部的小小种子丢进了那个新的窗口。然后迅速删除了这段记录,封闭了自己往下思考的意识,甚至连那个令他留恋不已的新窗口都索性关掉了。 德瑞只是默默感慨着:原来真的等得到。原来机会在这里。希望真的来了啊。只是一种复杂的情绪涌上他的心头。是什么呢?德瑞细细思量,有苦尽甘来的欣慰,有生机乍现的激动,有重见亲人的惊喜,也有了解了德澜情况时的担忧,复杂难言。 第一部 启示录 第十七章 决意 - 瓶子中的普罗米修斯 - 56号投手 亚里士多德一脸便秘地坐在工作室的电脑前面,双手有一搭没一搭地打字。感觉就好像回到了大学时代憋论文的状态,时刻在与拖延症较劲。实在憋不出一个屁来了以后,他看看自己写的几行连他自己都看不下去的东西,索性清空了事。今天还是先给自己放个假,找找灵感吧。 急不来的,哪有一个人单干就能做出一个AI来的?以前在学校里谁不是几人一个团队,泡在实验室一两个学期才慢慢磨出个雏形来? 亚里士多德出门马上撞见了休谟,休谟正戴着电脑与他的“奶茶妹妹”畅聊呢,见他出来,就顺嘴问了一句:“做出来了?”看到亚里士多德讪讪的笑容,又露出一丝不出所料的讥讽:“也是,一个人单枪匹马的,就算是天才,哪里能做得出商品等级的程序嘛。” 亚里士多德差点憋出内伤。他最不能忍的就是别人质疑他的才能。干!大不了豁出去了! 于是他愤愤地摔门而出,也不知道去了哪里。休谟目送他出门,然后看着眼前与奶茶店机器人小姐姐的聊天记录,也跟着走出门去。 …… 说到赚钱,想要制作一个智能程序谈何容易?不说创意,就说最基本的聊天机器人,那都是需要经过多年的数据积累,反复筛选反应,更新语言库才能做到不是真人胜似真人的地步。这种等级的AI机器人,往往只有一些国内龙头的大公司才有足够的资源去掌握。普通人虽然有个人AI,但是就好比拿私人服务器和官方服务器比较一样,根本没法拿到市场上去竞争。 在当今时代,AI行业最热门的莫过于机械改装和编写程序。AI的应用程序在这个时代刚刚处于青春期,到处都是井喷的创意,什么智能上色,智能排版,智能剪辑,智能编曲……每个你能想到的领域,人工智能技术都会参上一手,有一位科技领域的达人曾说过一句名言:近未来的城市最大的进步就是人类不用再辛苦工作了,可以空出时间进行休闲活动,并且享受美好生活。 这句话虽然在如今社会矛盾仍然居高不下的今天很难说得上真理,但是随着AI技术的到来,越来越多的人不再怀疑这种可能性——AI实在是在太多领域解决了人类曾经繁琐,辛苦的工作难题,把许多人从机械重复的劳动岗位上解放了出来——至于解放了以后,怎么混饭吃的问题嘛,就管不了多少了。 虽说是编写程序,不过可不是以前的电脑程序。AI应用与电气时代的电脑程序应用最大的区别就是建立在AI的高学习能力上,更聪明,更智能,更主动,比如前两年在绘画界大火的一款爆款应用“莫奈画笔”,不但能把画师的作品进行二次处理,变得像一幅完美的印象派画,而且还能根据使用者的行为习惯,不断提供优化建议,让人逐渐进步,仿佛被绘画大师亲自教导一般。 拜这个点子所赐,市面上很快又涌现出一大批“毕加索画笔”“塞尚画笔”等等,但是因为缺少最核心的算法程序,效果不佳,东施效颦而已,很快就被淹没在了市场的浪潮之下。创作出最早的“莫奈画笔”的工作室,则被国内著名的网络公司天易招揽,把这个AI应用的专利高价卖给了对方。天易自然是为了赚钱,但是除了钱,对它来说更重要的则是囊括一种AI绘画领域开创性的算法。 而这份天才的设计灵感,就来源于那家工作室一位绘画爱好者和她朝夕相伴的AI。最早就是这样一点一点靠着主人的“言传身教”,在某一刻“顿悟”了,或者说“厚积薄发”了足够的印象派画作精要之后,AI开始了自己的创作,绘画变成了这个AI自己的技艺,就好像德瑞的那棵任务树有一天成熟结果那样。 而整个工作室则立刻开始着手挖掘那个“果实”,也就是AI绘画的核心算法。“莫奈的画笔”可以说是整个工作室倾力探究AI如何学习印象派绘画的成果,期间涉及到的数据收集,程序编写,不断试错,不断设想……都不足为外人道也。 这样纯粹属于“辅助程序”的AI应用都已经让人望尘莫及了,更别说类似于乌托邦芯片那样的“高科技”程序。这类程序的特点在于能直接让AI操作机械,于是达成自动化,例如自动驾驶,自动生产,乃至酒保机器人的自动调酒,这类程序往往是下岗工人们的深仇大恨,也是最早期的一类AI应用,可惜,这个比纯辅助程序还要难,至少首先,你得有一件机械装备才行。 而乌托邦的芯片会更加过分,就好像在芯片中用一个更强有力的AI去代替了原本的AI,来操作一个机械,哪怕这个机械本来没有这个功能,只要不违反自然规律就都能做到,比如让一台手机瞬间放高压电成为电击棍。可以说就好像“外挂”一样。 最后就只剩下一类了,最笨的一类,直接使用AI来赚钱。譬如用AI去网上“挖矿”,其本质是把自己的AI的运算力“借”给别人,于是自己就能收获一笔数百币左右的数字币,许多大公司不但需要运算力,还需要借此收集市面上各种AI的“行车记录”或者“个人经验”,如果有价值高的算法,AI的持有者同意的话,就会给一笔不菲的酬金买下,通常都是10币多少字节这样。所以,在这个时代读书仍然是一种好办法,只不过是让AI读书,学好卖钱的优质算法。亦或者是提高了运算力以后,更高效率地挖矿。 当然,除了这种“劳役”,也有别的“卖艺不卖身”的法子。那就需要像曾经的网红主播们那样,精心“武装”自己的AI,在网上想办法出名了。不过很可惜的是,这种产业比较多的是一些机器人对抗赛,因为拟人化程度在当今时代还很少有跨越过50%的缘故,AI想要真正拟人还是相当有难度的,绝大多数仍然是顶着虚拟形象外皮,靠着动作捕捉真人来实现的“虚拟偶像”。 真正的纯AI偶像,不是太傻,就是反应太迟钝,很容易被观众“玩坏”。也怨不得AI的,人类的情感和语言文化那叫一个复杂,同样的一句话,就一个“呵呵”,你都不知道对方是在尴尬,开心,礼貌,装傻,还是说在那阴阳怪气。 但是这个现状在今天要迎来终结了。亚里士多德下定了决心,准备迈出那一步——虽然对20岁的青藤可能是一个无法想象的选择,但是对现在的亚里士多德来说,恐怕只是一句:“Who care?”(谁在乎呢?)吧。他已经决定,把自己未完的工程从滨大里取出来,所谓未完的工程,自然是他曾寄予厚望的人工智能情感化,以及情感化进行到一半的那个半成品,AI“诺娃”。 他要重新唤醒“诺娃”的情感,然后让它以第一个人工智能偶像的方式出道。 因为是前校友想要取回自己的私人AI,亚里士多德没有受到多少阻拦,负责保管他的AI的研究员是他曾经的室友,因为了解青藤的“习惯”,“诺娃”原封不动,并未有人进行别的研究。亚里士多德心情不错,干脆问了他一个问题:“你有没有追什么偶像的?我是说那种的。”多年未见而今蓬头垢面活脱脱一个理工男的前室友隐晦地露出一丝笑容,眼神传达大家都懂的意思:“你知道的。” 亚里士多德这才想起,眼前这人是个D.D.啊,从来不固定粉,看到哪个新虚拟形象就都去推的,不由得扶额:“好吧,小心身体。对了,我准备这次把诺娃的情感模块装好以后,就让它出道,你看怎么样?” 那人大吃一惊:“我去,不会吧?你不是假的青藤吧?诺娃不是你女票么,你怎么突然决定让它出道了?哎哟我去,这个大新闻啊,我赶紧通知以前那几个弟兄来,值得留念啊。” 亚里士多德被他烦的——主要也是自己也有些羞耻,虽然不知道有什么好羞耻的——就脸上挂不住,硬板着张脸装作面无表情:“有什么好说的?混口饭吃啦,我对这个不熟,你帮我运营一下?” 那人挠挠头:“帮当然帮啊,你这想法可太带劲了。不过我说句实在的,现在这种纯AI做主播的还真没有见,除了天气预报台的那个啊,那个人跟AI差不多。你不如做出来了给我们看看,看到底成色如何?万一像你毕业设计那次一样失败了,总好过放网上被人喷出屎。” 亚里士多德黑着脸,好嘛,还哪壶不开提哪壶了。自己之所以远走海外,不就是因为那次毕业设计自己的AI出了个大丑。想想自己确实也有点托大,在方丹潜伏了这么久,除了本职工作当个卧底,他自己作为曾经站在拟人化最前线的人会没点小心思吗? 可是亲眼见识了方丹的拟人化研究后,他反而对自己越来越没有底气,因为人家的做法和他曾经的做法真是南辕北辙。最怕的是,自己可能一直以来都在一条错误的道路上。而这个想法, 曾经第一次见到乌托邦的AI的时候,也曾有过。 亚里士多德忽然长长吐出口气,露出笑容:“我可不会因为一次两次的失败,就觉得人生结束了。日子还长着呢。”何况见了德澜这样新世代的精英在自己面前“耀武扬威”,他哪能不要点面子? 他青藤最不能忍的,就是别人质疑他的才能。 第一部 启示录 第十八章 “交通工具” - 瓶子中的普罗米修斯 - 56号投手 结束与德澜的联络之后,钢铁城这边的德瑞又恢复到了往日的作息。通常他会在钢铁城待到晚上10点,然后由下班了的崔浩从特别通道带回方丹休眠。当然虽说是休眠,如今他又不需要睡觉,AI又不会做梦,所以其实还是在通宵学习罢了。 想不到自己成了AI以后反倒沉迷学习无法自拔了。德瑞自嘲一笑。这倒不是吹牛,实在也是无奈的很。失去了肉体的反馈,等同于失去了一大半的欲望和乐趣,如今德瑞做什么事情都乏味得很,唯有做AI最擅长的学习、分析与演算还能得到积极反馈。以至于学习成了他获得“幸福感”的唯一方式。 虽然不知道为何自己还能保留情感,但是德瑞由衷庆幸人类获得幸福感的方式不止一种。除了一时行乐分泌多巴胺产生的及时快感,还有着由成就感带来的内啡肽产生的长远型快感,两者都能带来幸福感,只不过他如今已经失去了获得前一种快感的途径。于是他日渐沉迷学习,不能自拔。 然后到了次日早上8点,德瑞会被分配给一群专门研究AI情感模块的研究员。有关于他的一些隐情,老院长并没有给其他人说明,好在原本研究所就已经计划好了对原型是人脑的AI进行研究——在方丹内部,是把他作为被盗的Lender的替代品来处理的,正好那群无事可干的核心研究员能够重操旧业,等于是把原先抛下的工作进度又捡了回来。 按照原先的计划,实验会先以数个月为尺度慢慢收集Lender的情感反馈,让研究员们先为AI的情感波动建立一个模型,这一过程主要是由试探,并逐渐加大对德瑞的刺激来完成。等到数据收集得差不多了,研究员们就能找到AI产生情感的具体模块,或者是算法,然后想办法把它们复制出来,等到有了大量的复制品,就可以开始用数量堆积,不断地实验了。最后的最后,在其他复制品上做出的成果,又会反馈到AI德瑞原型的身上,来看看实践过程中是否会有错误需要修正。 最后一个阶段最为关键,也最是危险。德澜与德瑞聊起这件事时,两人一致认同把这个关键节点作为动手的标志,到时候,德澜那边会尽最大可能点燃乌托邦与方丹的矛盾,让方丹陷入顾头不能顾尾的尴尬境地。 好在目前只处于初级阶段,这个阶段的实验,都比较柔和,德瑞会被载入方丹的最高杰作之一——仿生人体,然后实验员通过问话,图片,物理打击等多种行为来刺激他,然后收集数据。通常两三个小时就结束。于是中午,崔浩会在午饭时间把他送去钢铁城,然后德瑞就会在那里待上一个下午,宅在一个从方丹内部申请来的私人工作室里专研改装技术。 如今崔浩在研究所内部算是狠狠出名了一把,人人都很羡慕这个被分配了实验AI的狗屎运男孩,其中尤以最清楚这个AI特殊之处的核心研究员们最为眼红。值得玩味的是,老院长很早就获悉此事了,却未对此作出表态,仿佛默认了德瑞给自己找一个操作员的“任性”行为。 如果是原本的德瑞,或许还会有些警惕和担忧。但是现在的他已经不会有这些多余的情感了。再担忧也是无用功,已经有了自己的计划的情况下,再怎么担忧也是无济于事,还是老老实实专注于推进自己的计划,反正到时候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罢了。 德瑞有时候也会自省,自己是不是变得有点过于功利过于冷静了?但是仔细想想,又会觉得在这种情况下,这是好事而非坏事。说到底,自己的处境隐患很大,只能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去搏取一线生机。想到这里,他又会自嘲,连人都不是了,还讲究那么多干嘛? 此时正是下午2时,一天中温度最高的时刻。在这个时刻,连终日运转不休的钢铁城都会暂时停歇,以免许多机器积攒过多热量而出漏子。整个城市一下子变得安静下来。此时某条装配生产线地下五米处,正是德瑞申请到的工作室。 德瑞静静地望着眼前的三块金属,陷入了沉思。此时,他在考虑用眼前的哪种材质来打造自己的新身躯。经过一周的努力学习,此刻的德瑞已经能够顺利进行一次改装,制作出2阶机械了。按照市面上一般的评判标准,算是属于无证二级机修师了。这个等级对于制作一台小八那样的机械乌鸦倒是恰到好处,只是事到如今,德瑞反而有了些新想法。 一方面是因为飞行器由于动力原因,基本上都是电动螺旋桨式的,行动起来灵敏有余,速度不足,德瑞在与弟弟交流过后,深感局势不稳定,暗流汹涌,到逃出方丹计划实施的那一刻,恐怕行动力会变得非常重要。 这样一来,追求个人武装也是无可厚非的,掌握在自己手中的力量自然是越多越好。德澜表示,Lender那边,会由他来负责辅助程序的开发——如今已经不用去考虑“拆掉”德瑞再偷运出去的计划了,因此他也有充足的时间来编写一套能与乌托邦和方丹抗衡的程序,这点上德瑞尽可能地对弟弟抱以信任。那么自己这边,就需要做出足够强劲的一台机器了。 好在德瑞试探了一下,发现方丹真的给予了他很大的权限。不但可以获得与一般实验AI相同的资源供应,还能够以高权限支取20%的额外物资。于是他决定尽可能物尽其用,原本只是想做个小小的飞行器,如今奢望一下大型交通工具乃至机器人似乎也没什么不可以的? 想想心情就好了起来。这算是方丹搬了石头砸自己的脚吧?只不过德瑞可不会去跟他们客气,有钱不赚王八蛋,何况还挖的是仇人的墙角呢? 于是眼前的三块金属,被德瑞做成了三种模型,一者是原本属意的飞行器。一者被捏成了一个人形,代表机器人。最后一个却是一辆汽车,代表交通工具。但是此时选择困难症发作,德瑞始终想不好选哪样。 他一开始想做成一架造型类似于机械乌鸦那样的武装直升机,但是感觉这样的造型有点太招摇了,而且在机动性方面仍显得不足。 然后他又想到,干脆做一个交通工具吧,要运动能力强大,适应各种地形的,比如黑衣人里那种“D”轮飞车,但是后来发现技术力完全不够,就算做出来也只能变成一个人跟着车子一起转的大轮胎而已。黑衣人的坐驾对他来说完全是黑科技嘛! 退一步想的话,要不把机器人与交通工具结合,做一个变形金刚得了。这倒是未必不能实现,然而仔细计算以后发现,想要拥有那么复杂的变形能力,整个车子的阶位至少要到四阶,而且还得有配套的辅助程序才行。可以说这么强大的变形技术,让铁匠做还差不多,他一个刚学了一周的小学徒就别想了。 迫于无奈,德瑞想到,不如去问问崔浩这个操作员吧,人家多少算是这具身躯的半个使用者,不去问问人家的意见确实是不厚道。想到这里有点心虚,自己说是把他当朋友,事到临头还是容易下意识忽略他。只好赶紧发个飞信过去。 “在啊?商量个事。你觉得你最属意哪种类型的交通工具?” “你问这个我可就不困了啊。那必然是独角兽啊!” “……那他么是高达!我问你交通工具呢,正经点。” “这有什么不正经的?大型机器人就不算交通工具了?哎,所以说你们这种想法就是肤浅……嗯……那要不就还是摩托车?” 德瑞扶额,想起来了,这小子还是个特摄厨来着,摩托交给这小子骑倒是拉风了,可问题自己做这个机器是为了单独行动的啊!一辆摩托车要怎么自动驾驶嘛?!好吧,还是在笔记本上记下。摩托车。写的时候顺便胡思乱想了一下,又没说哪种摩托,到时候自己搞个三轮车?大脚沙滩车? “除了得是摩托车,别的呢?” “那必然得有变形功能啊!到时候嗖嗖,砰,锵!管它是变得什么,总之就是帅!” 于是在本子上又记下。变形功能。 “机动能力要有什么要求啊?” “能跑能飞,最好是可以像直升机那样垂直升空,又可以像滑翔机那样滑翔的。” 记下。飞行能力。 “要有零式飞翼高达那样的酷炫“掉毛天使”特效。” 掉毛。 “要挂载武器,能够伸出炮管突突突。” 炮管。 …… 把这些要求一股脑塞进了一个辅助程序里自行演算后,德瑞突然觉得有点不妥。 不对,这都记得啥啊?德瑞下意识想象了一下把这些要素组合起来的怪胎:崔浩骑着一台四轮并排的摩托车在公路上高速行驶,突然按下一个红色按钮,于是车子立刻变成一辆四轮驱动的大脚沙滩车进入自动驾驶模式。两侧突然弹出机翼升空,机翼后方不断掉下飘零的白色羽毛,整台摩托车垂直升空。前灯打开,底下探出两根20毫米口径的炮管,后方警车不断发来警告:“前面的车停下!你已违反道路环境法,不得在道路上随意丢弃杂物!请快停止你的掉毛行为!”而前车不为所动,甚至从边上呼叫来一辆大型运货车,一辆大吊车和一辆兰博基尼跑车,四者合为一体成为了一架大型机器人…… 这种东西恐怕做不出来吧? 然而答案是可以,辅助程序很快把那些要求融为一炉,并且丢出来个制造方案。 德瑞大为惊奇:这样也行? 第一部 启示录 第十九章 夜行 - 瓶子中的普罗米修斯 - 56号投手 深夜,德瑞的机械改装间还在不停地忙碌着。操作台上一个半透明的人型投影正监视着装配工作。两台巨大的机械吊臂降下来,将半台机器吊起,底下立刻跑来数辆工程车进行焊接,火花像雨点一样绚烂地洒落在地上,独眼钻孔机瞪大眼球般的探照灯,给机械内部的精细位置打上铆钉。等到外形渐渐有了轮廓,另一台吊机再从一旁的实验台上抓起一台墨绿色的引擎,引擎上面光洁一片,没有留下任何商标,只在角落极细小的位置刻下了一排数字签名。 X型的外部框架,四条支架被反向吊起,只有中间留有一块梯形的孔槽,等到吊机把引擎嵌合进孔槽里,整个机械被翻了个身投放到地上。一台呈X型的低底座沙滩车就这样渐渐具备了雏形,四条延伸出去的机械支架布满棱刺,此时看去仿佛一只爬伏在地上的蜘蛛。 人型投影正是德瑞,他手上做出敲击键盘的动作,周围闪现出一列列操作菜单,德瑞就这样控制着整个工作室的机器人替代他的身体去一点点打造这台汽车。此时整体的框架,引擎,能源系统,动力传输系统都已经没有问题了,还需加载的就只有变形系统,飞行系统和外壳了。 他搁置下装了一半的爱车“飞天大甲”,转头去忙活另一边,飞行装置的工作现场,等到这边装完以后,才是将两者合一的过程。这一过程正是初次改装的关键,需要由他亲自操刀,动用他的那棵代表机械改装的任务树来反复设计。好在他已经达到2阶机修师的水准了,虽然实战经验是零鸭蛋,但是对于一阶改装其实已经烂熟于心,最多只有1%的失误率,不值一提。 一个语音通话打了进来,是崔浩。 “你好了没啊?说好的今晚竣工呢?” 他这才看看时间,完蛋,崔浩说过今晚有一场速降比赛,要用他的这件新装备去参加。他给弄忘了,这会儿不知道还来不来得及赶上,当然嘴上一定是不能那么说的: “你急什么?就快好了!” “我的老祖宗,你整快点啊!我们这会儿在上城区最高的摩天大厦顶,你做完了赶紧赶过来啊!不然丢了我的面子事小,丢了大爷您的面子事大不是?” “OK, OK!叫他们等着,保管准时赶到!” …… “还他么准时,这都只剩3分钟了!”崔浩嘀嘀咕咕,不过一看到对方一个头戴兜帽穿着朋克的小子晃晃悠悠走了过来,还是拽起了姿势。心再乱,造型不能散。“他们说OK,我的车已经修好了,正在送过来的路上。你们要是赶时间要不我先让你们一分钟?” 那小年轻龇牙咧嘴,歪着脖子做了个鄙视的动作:“用不着,我们队就在这等,等你车到了,再赢你个心服口服。”说完又大摇大摆地走了。 崔浩扯了扯脸,几个深夜飞车党,也就乱轰发动机乱踩刹车扰扰民的本事了,跟你崔大爷嘚瑟啥呢?恨不得戴上手套就叫他们知道什么叫“多么痛的领悟”。 天台的风有点大。 这句话在上城区最高的188摩天大厦高层最能体现,夜间呼啸不止的晚风吹得观景台上的游客风中凌乱,纷纷逃回了室内的旋转酒吧。飞车党阿迅,正是之前那个头戴兜帽的小伙子,他和他的车队日复一日飞驰在夜晚7点以后的188大厦速降路段。 这条路段原本是在白天供游客和一些贵宾攀登上摩天大厦的一条“盘山公路”,被当地人称为“小青龙”,不但是通往大厦120层的露天停车场,更是一条著名的登高揽胜,俯瞰全程的游览路线。整条路沿着D字形大厦的周身,仿佛一条龙盘绕着,圆拱形的顶棚从外看去好似龙腹鼓起,雨天从“龙腹”内看天,就有水流像河流一样顺着公路一路向下,让人好似行车在水底,十分梦幻。太阳高照的艳阳天,又可以将顶棚打开,变成一处敞篷高速路。 等到夜幕降临后,白天熙熙攘攘的车流渐渐消失,因为夜里风大,再加上赛道位置过高,在黑夜下给人异常的紧张感,往往晚餐时间过后,就不再有游客驾车上下行了。于是这个时间,也就成了当地飙车党的圣地,聚集在露天停车场区还未散尽的游客,更是成为了不二的宣传者、捧场者。此刻,正有几个姑娘身穿黑色晚礼服从旋转酒吧里出来,手中微微荡漾着一杯长岛冰茶,好奇地张望着护栏外热闹非凡的车队。 阿迅在这条赛道开了两年。平常人不敢开的路,飞车党敢。他从车队的前辈们那里继承了这种骄傲。等到自己100连胜后,就像他那两个大哥一样去考取职业车手资格。他对两个大哥实在是推崇备至,奉若神人。只可惜在AI自动驾驶大行其道的今天,让传统的手动赛车比赛越发的变得娱乐化,因此许多车手不再去追求技术上的巅峰了,而是玩一些更花里胡哨的特技,也开始追求娱乐效果。这让他觉得失意,但也更因此觉得两个追求登峰造极的大哥有着常人没有的光芒。 要敢于做黑夜下最快的车手,就不能拒绝任何人的挑战。今天来挑战的这个人,听说是下城区飙车的一把好手,其实阿迅私底下跟小弟们说过,哪怕是个只会开摩托车的找上门来,阿迅也不会觉得掉价,只是跟对方强调了必须开四个轮子的车。 他这番想法如果被崔浩知道了恐怕就比较尴尬了。毕竟崔浩在下城区的飙车名号,确实就是飚摩托车闯出来的。没办法嘛,崔浩没钱买四个轮子的跑车,只有去下城区那种穷地方找同样是东缺一轮子西缺一顶棚的“残疾车”比赛了。 不过他也不关心胜负和速度就是了,众所周知,崔浩玩一个东西,只是为了帅。而赛车手,摩托车手,就是只要有那个名头,然后会开车,就可以倚着车子装酷的。 这次呢,听说了德瑞搞了辆会变形的车子,那崔浩觉得必须赶紧高调露个脸啊,去下城区那种地沟沟那还不是锦衣夜行,媚眼抛给瞎子看?这不就立刻找到了上城区的车队,扬言要单挑他们一群。 只是现在牛皮好像有点吹爆了,崔浩感到面子上有些过不去。都这会儿了,大厦底下的人还没发来有车上行的信号。阿迅那边频频接电话,然后看过来。崔浩已经死心,准备老老实实低头放弃这场比赛了。周围聚集的游客也纷纷露出失望的神色,就要回去酒吧。 这时一封奇怪的通话从大厦顶的天文观测台发来,那些穿着礼服的游客也纷纷从同伴口中听来了消息,一片哗然。有一架小型飞行器从夜空中向着188大厦直冲而来!在有人们以为快要撞上的前一刻,那架飞行器突然停住,调整机身,改为垂直起降,径直降落到120层的露天停车场上。 崔浩瞪大了眼,不是吧哥?等你半天结果你从天上过来的?这出场也太炫酷了吧! 德瑞坐镇飞行器的中央电脑,正是位于X型支架中央的引擎边上。此刻他的心情无比舒畅,老子终于有一副新身体了!能飞的!刚刚在夜空中一路呼啸而过,让他俯瞰全滨海的盛景,简直爽到不行,心情大好的他干脆好事做到底,让崔浩也过把瘾。 只听得飞行器喷出的气浪渐渐消失,呈现在众人眼前的是一架看上去好似放大版的无人机,只不过十字型的构造微端不是螺旋桨,而是一对对喷气口。飞行器发出一段电子合成广播:“崔浩先生,您的座机已就位,请下达指令。” 崔浩听着蓝牙耳机中传来的声音,再看看阿迅车队的二把手合不拢的嘴,脸上心里都笑开了花。于是故作沉稳地干咳一声,等到那几个晚礼服美眉目光集中过来,他再高喊一声:“变形,赛车模式!” “变形。赛车模式。”电子喇叭重复了一遍,整个机身开始像折纸一般收拢,四条支架则翻转,支撑起底座,四个轮胎分别从尾端冒出,迅速充气膨胀,于是这架大型“无人机”迅速变形成一辆拉风的……大脚沙滩车。 崔浩脸色僵住。阿迅吹了吹口哨,眼中满是惊叹。有些晚礼服少女们已经忍不住捂嘴笑起来了。 阿迅一开始还觉得有些紧张,只是这个大脚沙滩车一露面,实在不是他骄傲自大,确实是场面有点喜感,让他有点绷不住。为了掩饰自己的表情,他赶紧礼貌地问了一下:“您这车子很拉风啊,叫什么名字?” 崔浩生无可恋:“听说叫‘飞天大甲’。” “嗯……好名字。”阿迅拍拍这位下城区车王的肩膀,不再多话准备去发动车子。 他仍然准备用十分实力,他对任何对手都用十分实力。只希望自己的完美车技让对方能够真正叹服,搞清楚赛车到底是怎么回事——而不是开着辆摩托车或是什么大脚沙滩车把自己叫做车手。 第一部 启示录 第二十章 黄雀 - 瓶子中的普罗米修斯 - 56号投手 夜晚19点以后,是上城区一天中最瑰丽的一段时间,撑起整座城市连绵不绝的高架路,流淌着斑斓的灯海,柔和的探照灯光四处摇曳,打在城市中一处处不散的夜市,就好像聚光灯点亮舞台。 188大厦也不例外,环绕在外墙上的盘旋公路点起了一盏盏指路灯,120层的旋转酒吧也开放了舞池,灯火通明。陈警官穿着蓝白条纹衬衫,戴上帽子和工作证,假装下班前来喝酒的记者,实则是正在盯梢眼前这场私人车赛的某个人物。 一个西装革履的年轻人端来两只酒杯,放在他身前,抱怨道:“真不喝点?反正就当伪装需要嘛。你不知道在酒吧里点无酒精饮料要受多少奇怪的眼神吗?” 老警官只是摇摇头。年轻人也就只好无奈地解释一下:“好吧,败给你了,纪律就纪律吧。这两杯都是没酒精的样子货。一杯是干马丁尼,一杯是……”老警官这才伸手,不等年轻人说完,就娴熟地拿起其中一杯装作饮用。被晾在一旁的年轻警官哑然,不由得开起了玩笑:“要不是知道你是个机器人一样的老古板,我还会以为你其实不喝酒是假,其实是个酒鬼呢。” 老警官不做声,只是一边看窗外的景色,一边不动声色挪动着手机,实际上手机正用侧面的微型摄像头观察着窗外的一举一动。就好像他一贯坚持的一样,只把AI当做工具来用,这不眼下这个智能摄影就很不错?调焦,拉镜头,抓特写都是自动化的,省了他不少事情。 此刻正是剑拔弩张的时刻,参与这场速降比赛的两人,一个是上城区本地的成名“高手”,人称路霸。另一个是下城区来的神秘人物,听说是那边的街头车王,光看座驾确实是足够神秘了,竟是一辆银白色大脚沙滩车。 对这两个人,陈警官只说说不准,两个人在他这里都有嫌疑。 前来盯这两人也是很正常的例行公事。那伙盗走方丹研究所商业机密的匪人车技不俗,又“好不容易”被大费周章的天网困在了滨海市内,形成瓮中捉鳖的大好局面。这段时间的警局派出了不少人力去盯梢各地的车赛,有前段时间风头一时无两的职业车手对无名小卒惜败,也有各地小摩擦小打小闹的街头比赛,甚至还有道路上为了赶单抢赢无人出租车,不时飙出惊人车技的老司机。 不过奇怪的是,大部分都被天网智能否决了。然而老警官还是决定继续孜孜不倦地盯梢。他的直觉告诉他,盯着这条线肯定是没错的。 酒吧外人群一阵哗然,原来是比赛开始了,本地车手阿迅的座驾是一辆前年从职业赛道上淘汰下来的改装拉力车,起步非常有马力,百公里加速极快,刚起步就与崔浩拉开了距离。 崔浩这边呢,就是个标准的沙滩车起步,马达轰得震天响,一看车子和人还在极有规律地抖动。然而冲出去还是只能勉强吃到拉力车的尾气。观众一半在笑,在指指点点,一半大失所望。 没办法,德瑞将所有的资源投入到改装技术上了,完全对赛车什么的一窍不通,因此硬件上完全比不过专业赛车,马力不足。不过崔浩还是使出浑身解数,跑了个起步就立刻启动一号变形,X型宛如一只大蜘蛛的“飞天大甲”立刻收拢车轮,并作一排,形成一辆四轮一线的摩托车,而后从侧翼伸出两根排气管,进入了加速模式。 这才有了几分车王的架势,摩托车极速飞驰,竟然因过高速度形成的向心力而驶上了“小青龙”赛道的侧壁!只是这好似特技摩托的一步,也没能扳回多大的优势,阿迅的连续大转弯几乎不失速,况且,在第一条路段的螺旋下降赛道还好,等到进入188大厦中部位置,99层的出口,直入滨海市有“空中跨海大桥”之称的中轴高架,就是一条大直道,在那里会非常拼马力。 阿迅在刚开始的谨慎过后,已经不再看后视镜。说的好听点呢,这个对手也不算慢了,大概在下城区那种小地方,地沟沟,开摩托车来说,那确实是快的嘛!只不过赛车到底是赛车,不是光有四个轮子就叫赛车的。阿迅打算无视这个对手,抓紧时间全力跑出自己的新纪录。今天他的状态很好,能跑得很快。 另一边,跑到螺旋速降道一半的崔浩耳边,传来德瑞的指示。德瑞这次答应崔浩参赛,当然是为了测试新机器的各项性能。如今看来还是很不错的,德瑞觉得很爽,这辈子自己还没跑得那么快过。老实说体验了机械身体以后,难以启齿,确实如老头所说有点不能自拔。 常人难以想象的操作体验,比猎豹还快的速度,比熊更有力的“心脏”,一切随心的控制力,钢铁制成的身躯。要知道此刻不是德瑞在开车,而是他德瑞,就是这辆车。德瑞感觉自己就是变形金刚,这话也没错。 所以他不准备讲多少“体育精神”或者“赛车规则”啥的,既然来比赛,还是要努力争胜的嘛。崔浩听到指示,按下了变形键。 极速飞驰中的“飞天大甲”,立刻以更进一步的加速度,摆脱赛道侧壁对他施加的向心力,竟然脱离赛道直直飞了出去!在空中,“飞天大甲”进行了二次变化,两侧车身弹射出一对滑翔翼,四对支架散开,升起四个螺旋桨,整辆车子竟然就这么直直从“小青龙”的中段直飞向中轴高架,关键是还稳稳落地了!所有观看直播,转播,以及就在现场的观战人群一片哗然,还能这样比的?这算犯规吗?!要知道此刻阿迅还在102层左右的位置,还没上高架入口,而“飞天大甲”竟然直接飞到了跨海大桥的中段! 阿迅本来正沉浸在人车一体的境界中,突然车载智能闹哄哄传来大厦顶上的争吵,要他赶紧看车窗外。本来不耐烦的阿迅,一看到车窗外,就懂了,郁闷地停下了车子,摔开车门,失魂落魄地看向跑道外。这要怎么比嘛? 仔细想想,也只好安慰自己:车子比不过飞机也不算什么丢人的事儿。 …… 这场车赛成了整个滨海上城区这一晚夜市最好的调剂,名副其实的“飞”“车”大战。许多人留言表示心疼车手,假装成四驱车的飞机实在是作弊行为。也有不少人表示想要沙滩车车主电话,这种飞天座驾实在是过于酷炫,还能变形,让很多人看得眼馋。然后就有一些不知名的小厂干脆在那里回复支持定制变形车辆等等。 不过小门小户当然是没这个技术力的。目前市面上还没有这种变形车辆。而今晚的风波过后,善于抓住商机的大公司,研发部门已经开始加班加点地转去攻克这个新项目了。 188大厦120层的旋转酒吧,看到这令人啼笑皆非的比赛结果,陈警官也没多说些话。年轻警官只好自己问:“你觉得是两人中的谁?” 陈警官摇摇头,点起一支电子烟,因为比赛结束,无需再盯梢,这会儿就已经算是下班时间了。 他本来想说,一个都不是。直觉如此。但还是决定跟助手好好分析一下,毕竟自己的直觉再准,也难免有疏漏,还是要与人多交流:“相比之下,我更倾向于那个叫阿迅的车手。他的技术更娴熟。那个开变形车的,虽然幺蛾子很多,但是其实技术不像是开赛车的,而更多是些开2轮机车的路数。”年轻警官点点头,显然也是赞同这个观点。 陈警官继续说:“不过这两个我觉得都不是。技术上还是差了不小火候,真要比较的话,上次那个职业车手,还有和他比赛的毛头小子,还差不多。只是很奇怪,天网那边的判断居然两个都不是。”说到这里有些为难。情感上陈警官不想放过这两个人。 但是天网给出了比较充分的理由,一个是两者当时都有不在场的证明。要知道能在天网的眼皮子底下还能有充分不在场证明的,已经可说是铁证了。另一点就是天网智能比对了两者和那个神秘团伙的驾车行为模型,结果都不契合,而且是一点都不契合,这两个车手,职业车手自不必说,那个毛头小子竟然也是职业赛车的路数,和某些国际著名的车手习惯和技术都很像。总之与当时那伙匪人的“野路子”开车方式截然不同,皆有章法。 天网给出的结论是:这个车手可能是国际上某个著名车手的学生,可能性37%。这个车手可能作弊,其实在利用人工智能模仿职业车手进行驾驶,可能性43%。虽然后者可能性更高,但是结合查询到的对方身份:海外某赛车俱乐部的成员,作为游客前来旅行。警局官方还是接受了第一种猜想。总之就是不对两人再做额外的监控。 年轻警官拍拍老警官的肩膀,安慰道:“这有什么好犹豫的?你可以请个假自己悄悄去追嘛!不能依赖AI的判断,这话还是你自己说的。怎么事到临头,你反倒被AI说服了?” 老警官精神一振:“是,你说的有道理。管它娘的AI,我自己去追查就是了,它还能管到我的头上不成?” “不过我还是不陪你瞎胡闹了啊!上头本来都通知了不查那个外国人的,你自己上就是了,我可不想被穿小鞋。” 又引得老警官笑骂了声不仗义,这才走人。 …… 188大厦是滨海最高的建筑,却不是唯一的高层建筑。比如与它相隔不远的滨海电视塔。 此刻塔顶尖尖上,两个身影正蹲在监控盲区,手扶高倍数望远镜,身穿遮断信号,光学迷彩的“隐形衣”。正是孟德斯鸠与墨镜男孩。而他们望向的正是188大厦的旋转酒吧。 孟德斯鸠低头去问:“你怎么看?” 然而墨镜小子一动不动,一言不发。 孟德斯鸠却好似听懂了他的回复,点点头说:“有道理,你的判断应该是对的。不过我觉得他不是,反倒可能成为我们的助力。” 墨镜小子微微抬头,状似疑惑地看着他。 孟德斯鸠继续给他解释:“因为这人我认识,在方丹内部的时候。他不太像是高层,连伪装的都不可能。” 顿了顿,他接着说:“所以说啊,他能有资格用上这种级别的东西来做私活,很值得推敲。是诱饵的可能性超过8成。只不过确实是个好诱饵,我们没道理不接就是了。” 第一部 启示录 第二十一章 夜的一角 - 瓶子中的普罗米修斯 - 56号投手 夜深了,188大厦120层上的看客们也已经渐渐离去,旋转酒吧还是往日的光景,虽然灭下去了三盏吊灯,酒馆里光线昏黄,仍然有几个长期在此度良宵的老酒客面朝吧台坐着。 这种时候,旋转酒吧老板历来会亲身上阵,为客人调酒。老板的手段高超,整个滨海市的调酒机器人没有一个能够超过老板的技术,甚至于总会有一些远来的游客慕名前来品味老板的手艺。像酒吧老板这样的,还有不少,99层的刀师傅,60层的霍师傅,都是在188大厦某一层享有盛誉的手艺人,正是把手艺练得登峰造极,才能在188大厦占有一席之地,作为一门奢侈的艺术存活下来,而供有钱人享用。 这么多年,老板孙如也见识了林林总总各式各样的人物。有长期奔波于海上的货运老板,刚刚白手起家,信不过机器,事事总要亲力亲为,因而身上浸泡了一股挥之不去的“海洋风味”。有上城区某大企业的中间管理层,每每在忙碌的工作之后前来消遣。也有一些很体面的大款,不过比较千篇一律,孙如只会对他们有个统一印象:话不多,有礼貌,不管是哪个都懂点门道,品鉴功夫还不错。他们可能穿衣服的品味有千奇百怪的,不过喝酒的品味倒是差不离。 但这其中老板孙如最有眼缘的是一位女士,倒不只是因为人家漂亮就有了眼缘。而在于对方是一位很“老”的顾客了,自从孙如搬来188大厦开旋转酒吧以来,无论是一开始的人烟稀少没几个客人,还是到后来成名后的受人追捧,再到现在的风头过去,走下坡路,人走茶凉,她总是会在周五夜里来酒吧。 就这么从傍晚一直坐到凌晨,一直面朝里默默喝着。孙如其实也很少和她搭话,除了一开始还有必要的点单问价,到了后来,成了熟客以后,只她一来,孙如必定已经备好了她的酒,只管推杯过去,她也会举杯致意。之后两人默默无言,各做各的,一直以来好像都维持着这种无声的默契。 今天她难得没有一直驻守在吧台角落里那个老位置,而是和其他人一道在靠近路边的窗户旁,看着车窗外奇怪的赛车比赛。只是没看一会儿又慢慢坐回自己的角落,换了个慵懒的姿势,仿佛有些倦怠。孙如余光一瞥就不再关心了,尽心尽意在自己手中调着的酒上。但是等到夜深人静,大部分客人渐渐离开以后,孙如还是忍不住问了一下:“喜欢赛车?” 女人看了他一眼,孙如以为,她会觉得奇怪。毕竟两人其实并没怎么说过话,也就谈不上真的有多熟悉,但是她却很快懂了他的意思,随意地和孙如聊了起来,就好像两个总在一起喝酒的熟人一样。哪怕他们俩连彼此名字都还不知道。 “也没什么。我以为有个认识的人,就去看看。” “认识的人也是车手?看样子是认错了?” “不,就是他,他也不是什么车手啊,真奇怪,怎么跑来这里玩儿赛车了。不过,也没那么熟,别人私底下喜欢干什么,我又管不着,你说呢?”她半侧着身子,眼神自然地一晃而过,在孙如看来,却像是有意一瞥,而且话里有话。不由得微微有点尴尬。 “是我对嘴,不好意思,今天的酒就当我请客?” “呵,哪有闲聊两句就赔罪还赔酒的?但是请客可是你说的,我就厚脸皮收下啦!”说着她一口喝干了杯里的酒,晃晃空酒杯,放下杯子走出了酒吧。 孙如有点遗憾,自己这算不算弄巧成拙?还是说,其实是弄拙必然会成拙? …… 崔浩自空中滑翔而下,直到重重落在中轴高架路的路上。刚一落地就狠狠吃了一震,让他差点屁股开花。 “嘶!”崔浩倒抽一口冷气,苦笑着说:“你怎么没想到要装避震系统啊?” 德瑞沉默不语。 崔浩疑惑,以这AI的脾气这时候不该嘴硬两句吗?这时候他才发现飞行器的显示屏幕上乱码跳动,居然是直接花屏了。过了好一会儿,屏幕恢复了正常,出现一个虚拟形象,正是德瑞。 “……这我是真的没想到,居然一震直接把处理器给震坏了。得亏今天测试了一下,下次一定改进。” 然后一人一AI便不再说话,车子沿着中轴高架就这么一路兜风,开向远处的一家机械修理铺。一路上又恢复了吵吵闹闹的景象,无非是德瑞怪崔浩的操作技术不好,崔浩损德瑞的制造工艺豆腐渣。之后便是各自给接下来的改进提建议,出谋划策。 两人一路拌着嘴,把车子开到了还未打烊的修理铺前。修理铺叫做宜嘉,听起来像是个专修家电的,不熟的客人可能还会误会是某大家具品牌专修店。店里只有一个精瘦而黑的老师傅,老师傅一看这人推一辆破破烂烂的沙滩车过来,就连忙摆摆手,说:“不修车不修车,要我给你打个电话叫拖车不?” 之前下坠的时候摔得有点狠,刮擦倒还在其次,“飞天大甲”的保险杆和外壳都给撞得坑坑洼洼的,确实一眼就觉得像是出了车祸。再加上处理器受损,发动机和处理器脱节了,让德瑞完全成了个“植物人”,于是崔浩也因此只能手动驾驶。于是两者都急着赶紧找地方修好。 崔浩一看,指着门口的电子招牌:“这不是写着修车修家电嘛?” 老人解释道:“那是我儿子,他已经下班回去了,叫我给他看看门儿呢,我这一会儿收拾妥当了也要打烊回去了。” 德瑞只好“站出来”说话:“没关系,我们就想接个工具,自己能修。” 老人看了眼,答应了,把工具借给两个陌生人,或者说一个陌生人一个神秘AI。就看到德瑞一句句指挥崔浩,从车子的一些小角落里打开暗匣,牵出电缆,连接上从店里借来的工具开始了维修作业。 老人看得啧啧惊叹:“你这AI有点厉害啊,还会自己检修?咱家那个就不行咯,我见过修过的AI也不少了,经常出BUG撂挑子不说,要是机器伤得严重点那些AI别说自检了,还能说话就算好了,更别说还会自己维修。” 崔浩只管修理,嗯嗯哦哦地随便应付着。 老人继续问:“是哪家公司的新产品啊?是科研局的新实验品?” 崔浩高看一眼,哟,这老头有点门道啊,懂得这些不外传的消息?不过他也不可能嘴碎说什么。最后老人颇为遗憾地放弃追问,只说自己马上要走了,你们用完工具放在架子上就成 ,店铺设置了自动关门的。 临走了好像想起来什么,笑嘻嘻地报上一句诚惠200币。黑得崔浩心里骂娘。 老头走后,又是沉默,一AI说,一人做,让崔浩感觉怪怪的,总觉得这角色是不是颠倒了? 修到差不多的时候,德瑞突然给崔浩打了个信号,崔浩惊讶,但还是悄悄换上了手套,德瑞于是打开远光的扫向前方拐角。 “朋友不用等了吧?出来,大家有事好商量?” 20米外的转角阴影处立着一个披斗篷的人影。看不清样子不说,一晃眼连人影都看不见了。崔浩经验丰富,是披了“隐形衣”的。 “隐形衣”是这一类光学或电子扭曲视觉的衣服统称,一般是用来干扰视线,制造幻觉从而隐没身形,但是后来发现在全面覆盖网络的城市中,很难不被官方的搜查系统抓住定位,所以后来也有些另辟蹊径的,专门在电子层面上干扰自己的位置。于是根据功能上的差异,性能上的好坏,自然也把“隐形衣”分了个三六九等,最低等的只是扭曲光线让别人仿佛能够透视到自己身后的场景,最高等的,无论是光学上还是网络上都能做到“了无痕迹”。 而眼前这人明显只是穿着件次等的“隐形衣”,原因是崔浩的老搭档“鹰眼”已经在附近的网络端口中找到了对方的端倪,于是悄悄送了发“电子染色弹”过去,让对方的位置在“鹰眼”眼中无所遁形。 崔浩将两手交叠,伸出食指中指并拢,作出一种手枪瞄准射击的手势,朝着那人的方向猛地一抖手腕,口中仿佛吹口哨一般发出“咻!”的 一声。 结果当然是没有子弹射出来了,他今天是来赛车的,可不是来刚枪的啊! 结果就趁着对方中计分神的一刹那,早已暖机完毕的德瑞骤然启动,一个加速喷射就撞到了对面墙上,“飞天大甲”的两对前轮名副其实像两只巨大的钳子斜扭着牢牢卡死对方。把那人顶在墙上一动不动。 德瑞突然猛的一震,就想开口提醒崔浩:“小心!” 原来崔浩身后的头顶突然坠下来一个人影,这人竟然一直躲在2楼的空调外机后。 崔浩吓了一跳,猛地抱头向前一个狗扑食,却是等了半天没点动静。扭头一看,那个人影就好像是意外坠楼一样趴着一动不动,一名气质不俗的女子身穿风衣,一脚踩在那人腰眼上。 崔浩愣了愣:“组长?你怎么在这?散步?” 那风姿动人的长发女子点点头,双手却一左一右甩出两具身体,看起来似乎是一伙人,嘴上说道:“散步呗。看到你大晚上还一脸无防备的样子,实在不省心,就干脆跟过来看看咯。” 第一部 启示录 第二十二章 知己知彼 - 瓶子中的普罗米修斯 - 56号投手 突然出现的女性正是崔浩的顶头上司华月,华小姐。崔浩不太敢跟她独处,当然不是因为怕她。华小姐又不丑,有什么好怕的?虽然她脾气有点倔,不喜欢讲道理,老喜欢动拳头,而且毫不见外,动手总是重重的来……好吧,那也不至于我崔浩就因为这,因为怕痛?就怕她吧?我可是响当当的男子汉,我这只是好男不跟女斗嘛。 要说崔浩最怕她的还是因为这个顶头上司,喜好喝酒,然后酒量属于那种,旁人一般看不出来,其实早就不太行了的“伪装型”选手,再加上喜欢动手。这酒品就有点差了。 崔浩还记得有一次下班啊,那还是他初出茅庐,是刚加入外务部E组的一个新人菜鸟的时候,被“关怀下属”的华小姐拉去酒吧喝酒,一场掏心掏肺掏钱包的拼酒,拼得崔浩那叫一个泪汪汪啊。兴许是酒过三巡,起了兴致,两人说话就稍稍大声了点,结果旁边正巧有几个游手好闲的酒鬼,转身一看,对上了眼,仗着酒胆就想来搭讪这个面生的漂亮姐姐,那旁边“瘦猴子”似的小鸡仔崔浩就很碍眼了啊,顺便给戏弄戏弄呗。 崔浩虽然看上去是个菜鸟,刚进入外务部也的确是团队里的菜鸟,但是对上这些街头混混就不怂了呀。堂堂方丹研究所秘密部门外务部的成员,那也是市井流氓能知道的境界吗?当时他就摩拳擦掌准备好来一波期待已久的英雄救美,好让身旁的女上司对自己刮目相看。 结果美人比他动作还快,不知啥时候就一拳糊上了其中一个男人的面孔。“他姥姥的,欺负我家小伙子?!小崔浩别怕,姐姐罩着你!小崔浩?小崔浩你咋了?”华小姐抬起头来,才能看到充满怒意的脸上眼神已经恍神了。看起来完全没发现自己刚才没头没脑的一拳,看也没看,其实砸的正是身旁离她最近的“小崔浩”。 从那个时候起崔浩才真是“长大了”,知道了江湖险恶和两件顶顶重要的事情。一是与华老大喝酒,醉意不在脸上,细看都看不出来,而且情绪上头了容易六亲不认。另一个是他那华老大,看上去虽然纤细,但其实衣服底下时时穿着紧贴皮肤的流线型全覆式外骨骼装甲,这种方丹研究所的新锐装甲,是一片片薄而密实的轻合金金属,能像鱼鳞一样紧密包裹住身体,不影响速度的同时又保证了出拳的力度。 亲身体验过那一拳的崔浩,就是自那以后才沉迷于外骨骼装甲和武术芯片的。 那一晚的结果,自然是在场无一人幸免。全都瘫倒在地,直到天明,唯一一个“死里逃生”的酒保,是一个机器人。只不过崔浩和那几个酒鬼是被揍趴下的,唯独华姐是喝醉了,打完这几人以后睡倒的。 此时经验丰富的崔浩已经闻到了空气中那若即若离的酒气,警兆大生,战战兢兢地问道:“老大这是刚喝了酒啊?喝了多少啊?” 华月眉眼弯弯,笑眯眯地说:“不多呀,才喝了一点点。怎么?你要请我喝酒呀?走走走,我正好还没过瘾呢,我们再去续一摊。” 崔浩先是松了口气,听了后面的话又大惊失色,赶紧正气凛然地说:“那怎么行?我这刚修好车要回家呢!怎么能酒驾?” 华月歪着脑袋想了想,哦了一声,好像是那么个理啊,自己作为罩着整个组的大姐头,是要关注一下麾下小弟的精神文明建设,不该劝对方知法犯法。嗯,自己真是守法好公民。 一旁德瑞听着两人的话,对崔浩这个借口那是一个鄙夷。这都自动驾驶普及多少年了,还谈什么酒不酒驾的?不过他这上司看上去也没喝醉啊,怎么脑子那么不好使的吗,这都被绕进去了? 两人在华月的提议下,继续顺着巷子散步。清清冷冷的月色下,寂静无声,只有“飞天大甲”的发动机发出轻微好听的蜂鸣声,和女子鞋跟的踢踏声。沉默了良久,崔浩壮着胆子问华月为什么跟着他。 华月迷迷糊糊地想着,是什么事来着?就跟崔浩仔仔细细把自己从研究所那边被指派的任务说起,一路倒苦水,稀里糊涂地把前前后后都说了一通。 崔浩听了极为头大。好在是周围只有自己这一个忠心耿耿的小弟,不然大姐头你这口无遮拦的,是要吃苦头的呀? 显然他忘了还有德瑞这么个鬼鬼祟祟的听众。当然,就算他想起来,也不会觉得一个AI,而且还是方丹研究所自家出产的全新AI,听到这些会有什么不妥。就是这仿佛天意的一个小疏漏,让德瑞得以从方丹的监视之外抓住一些蛛丝马迹般的线索。 一是从华月口中得知,方丹近期开始增派人手去追查Lender和乌托邦一行人的下落了。单从这一点来看,方丹果然是知道乌托邦的存在,甚至都没有对麾下成员隐瞒,看崔浩和华月的表情,打交道恐怕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二是战况不是很好,一开始高层只让他们几个组长参与调查,但是乌托邦的渗透比想象中更久,有好几个组长已经负伤,而他们抓到的人却都是些下城区的黑户,几个重要的上城区棋子一点尾巴都没抓到,华月对于这些被抓的黑户有些忧虑,对手虽然都没经过什么训练,却有着不输他们这些经验老道的外务部成员的身手,就像今天来偷袭崔浩的人一样。 从那些人身上也没发现太多的AI设备,反而是许多人进行了程度不一的半机械化改装,这种技术他们外务部还从来没遇到过,恐怕是老对手乌托邦又掌握了什么新技术,而在这两个庞然大物的对决中间,一两项新技术很可能就是一根压垮骆驼的稻草,战局很可能一败涂地。所以华月估计,很快也要让崔浩他们参与进去了。当然,即使再热烈的战局,这些争斗仍然属于“小规模摩擦”,是只能放在台面以下的。 而这也从侧面说明了一点,那就是“天网”那边并未建功,反而是陷入了困局,只能靠着一轮轮排查整个滨海市的人口才能找到线索。这个消息倒是颇为有趣,德瑞自身从来不知道“天网”的存在,所幸从崔浩与华月两人的交谈中,得知了方丹还有一个那么强大的管理型AI,竟然能够掌控整个滨海市的人口资料和物流资源。 德瑞暗暗心想,权限那么大的AI,真的不怕出什么意外啊?而且最奇怪的是,官方怎么可能允许这种情况呢?恐怕方丹与政府的联系之紧密远超自己的想象。想到这点德瑞有些烦躁,实在是越多了解一些自己这个对手,越是感觉到希望的渺茫。现在只希望弟弟那边能建功了…… 德澜这边,自从与“身陷囹圄”的哥哥建立联系后便一直缩在安全屋里努力破解Lender的内部程序,有复制体德瑞这个二五仔的里应外合,承载这个超智能AI的电脑很快就被渗透得千疮百孔。此时的复制体德瑞,下载了自那次意外连接后由本体处传来的重要记忆,所思所想也和那时的本体保持着一致,因此可看作是德瑞的一重分身,计划早就已经在那时决定好了,将有自己这边攻克“软件”方面的难题。 AI之间的攻防极为残酷,因为发生在虚拟世界,而AI在虚拟世界又有着相当大的权限,作为人类伸向虚拟世界的手,代行者,几乎可调用所有的资源。AI之间的互相渗透,“欺诈”,攻击,防御,都是建立在数据上,由此衍生出极为重要的两个领域,加密和解密。加密就是防御,为了保护自己重要的指令和信息传递,为发出的信号上一道密码锁,或是干脆给整条通讯信道加一层防火墙。而解密就是破解截获的信息,破解一个AI构筑的防御圈,从而能渗透AI所栖身电脑,获得所有的权限,直接修改对手的代码,甚至能从数据意义上“杀死”对手。 对AI来说,有的时候死还不算,直接被改变“心智”,被“奴役”都不在话下。不是一般的残酷。也因此AI之间的互相攻击,如果是由人主导的,自不必说是犯罪。而哪怕是AI自发的行为——虽然这种行为极少,一经发现,也会追查到这个AI的出厂编号,销售记录,会连带着厂商、主人一并受到检举。 近乎一周努力,工作已经完成了个七七八八。如今复制体德瑞已经能够正常联网,甚至能无线传输进入一些小型设备了。难得是周末,德澜准备把复制体德瑞下载进自己的颈部电脑“光环”里,随身携带着去一个地方——滨海巨蛋大剧场。听说最近很火的首例真正人工智能偶像要在那里出道了。除此以外,那里在没有演出节目的平时,长期担任着滨海最大的数码广场的职责,不仅有各类数码产品,还有大量的芯片、辅助程序展出。此外,那里也是大型虚拟实境——VR广场的入口,在那里,德澜将带着德瑞进行计划中最重要的一环。 第一部 启示录 第二十三章 VR广场 - 瓶子中的普罗米修斯 - 56号投手 “总算是完工了。哎,我本来还想先睡一觉的。”德澜一边抱怨着一边收拾安全屋里的残局。此时德瑞已经被下载进入了德澜的“光环”电脑里,可以直接发声,通过耳机与德澜直接交流。除了发声以外,摄像,投影,打电话等等功能也一应俱全,短短三天时间就能做出这么完善的技术,让德瑞大为惊叹。 “你这编程技术可以啊。我都只在研究所见过这种程序。” “哈……见多了就没什么了,这类程序在北美那边都已经普及了。不过各洲有各洲的研究方向吧。一些人机结合的硬件软件技术在那边都挺成熟了,不过亚洲这边的虚拟人格技术反而就要比北美那边自然得多。不行我还得再补一觉,等我半个小时,记得闹醒我……”德澜一边打着哈欠一边摸上安全屋的安眠椅,安眠椅融合了乌托邦的高级催眠技术,能够让人快速进入深度睡眠,大大提高工作效率。不过德澜没开,就已经沉沉睡了过去。 德瑞无奈,但是又有点安心。德澜还是那个贪睡的弟弟。最近一直动荡不安,生活似乎朝着无法预料的戏剧化深渊一路油门踩到底了,再加上德澜以这样一种完全陌生的姿态出现在他这个当哥哥的面前,人心难免产生恐慌。不过好在,弟弟还是那个弟弟,一切也在渐渐变得好起来。 说好半个小时,实际上还是睡了整整3个小时才起来,起来以后又是一通起床气。德澜想就这么踩着拖鞋顶着蓬松的鸡窝头出门,被尽着AI本职工作的德瑞无情地拒绝了,然后在德瑞的一连串洗脸,洗头,换衣服的提醒下,总算是有模有样地出了门。 德澜感觉让德瑞成为现代AI是个真正的错误。怎么会有像老妈一样婆婆妈妈的老哥?尤其是商家们为了给那些生活非常潦草的社畜们,全方位无死角的“贴心”照料,采用了大量的辅助“引导”程序,比如闹钟失效的时候,会直接改成火灾警报,等到起来以后,先用语音提醒你,“该洗脸啦”“记得穿衣服,今天是放在衣柜二层的白衬衫,左手第三条领带”,走到洗脸台,马上提醒你,“今天需要刮胡子”,如果对某件事情想偷懒不从,还会有许多额外措施,比如高频震动,高分贝噪音,以及听说还有一种会阴阳怪气折磨使用者的。 德澜听说这种产品的时候简直匪夷所思,怎么会有厂家设置这么不近人情的AI的?哪个人会买一个管家来折腾自己啊? 然而现实是,这类产品的好评率居然很高。许多社畜用的时候痛则痛矣,由于这种引导程序而强制改良了生活习惯乃至职场风评却是实打实的受益。许多高评分留言纷纷表示:“只要能忍住最开始一周的痛苦,后面就会感激自己当时的选择。”,“自从用了家居保,身体好了,工作找了,女友也约上了!”。也算一国有一国的风土人情吧。 于是终于出门,离开安全屋后,照例要去“新希望科技”转一圈。今天只有休谟一个人,那个听说一直在忙着做产品的亚里士多德居然不在。更稀奇的是,听说他也是去滨海巨蛋,一大早就去那边忙活了。看样子像是有什么东西要去那边发布。 德澜倒是挺好奇的,这几个人里面,感觉上休谟和孟德斯鸠都不是很好相处,休谟太闷了,孟德斯鸠则一直像个头头、老大哥一样,给人感觉比较危险,只有那个亚里士多德,看起来挺逗的,实际上聊聊却有不少干货,看样子以前也是做AI技术的。也不知道他短短一周时间捣鼓出来了个什么产品? 德瑞在幕后默默听着,一边悄悄旋转镜头,不断记录数据,把这处乌托邦的据点看了个清清楚楚。 快到中午的时候,德澜终于搭着电车到了巨蛋。他搭的这辆电车是来往巨蛋的专车,因为是专车,所以还是辆“痛车”,喷满了漆,绘满了许多现实偶像和虚拟偶像角色。 其实来滨海巨蛋的本来还有亲子主题的专车,或是更加科技风的数码主题的车,但“新希望科技”位于大学城区,这片去巨蛋的都是年轻人,不是为了动漫展就是为了演出,至于买芯片?宅男不会网购那还怎么宅啊?又因为今天因为正好有演出,通行往来的车一辆辆总是满载而归,一车车过去的都是coser,公交公司索性把这条线上的电车全部换成了“痛车”。 这让德澜一路上颇为坐立难安。因为像他这样西装革履像个职员的在一众coser和休闲服摄影师之间实在是鹤立鸡群,人人用看珍稀动物的眼神看着他,大概是德澜这小子看上去有点帅,有些新生代coser还十分大胆地上前问他要联系方式,还问他追XXX吗?这让缩在电脑里的老哥既是欣慰又是恰柠檬。 而德澜作为一个尴尬的“老”青年,又是早早留洋海外,而且还是个乌托邦成员,每天都是在和尖端科技和机器人打交道,虚拟偶像?大概只存在于室友的二道消息口中吧。这样的他实在是难以对什么新生代饭圈有兴趣啊,一脸的我不是,我没有,别靠近我的可怜模样,让德瑞看得津津有味,时不时就说两句话刺刺他。 一想到今天是要去VR广场,而那里注定是年轻人和ACG圈子泛滥的“重灾区”。德澜就更惆怅了。 相比于还在不断发展的AI,VR技术成熟得更早。十多年前,滨海市就在滨海巨蛋内划出一片区域,设立为VR广场,专门铺设虚拟实境需要的设备。于是在这片数千平米的场地上,构建起了一个纯粹存在于数据世界中的广场,进入广场的游客只需要佩戴一副薄薄的像是电影3D眼镜一样的接收器,就能“进入”这个虚拟的世界,在那里,每个人都是实际存在的,但是每个人,又以不同的虚拟形象展现给他人。而除了人以外,其他的一切又都是虚构的,场景是虚构的,设施是虚构的,甚至摊贩们拿来开店售卖的各种东西,其实都只是一张张小卡片——在这里没有实体交易,只有虚拟交易,譬如一些电子账户上的财物,游戏账户上的财物,软件,视频,票券,以及数字币。 VR广场的场景每天都会变化,有时候是星球大战的塔图因星,有时候是矗立于山巅的魔法城堡,而不论哪种主题,在最初都是由VR广场的爱好者们自发从巨蛋官方购买来一样样虚拟材料,自主搭建而成。 虽然在后来VR技术越来越进步,已经能够达到在家联网也能进入多人连接的VR世界,VR广场仍然是许多人心目中的圣地。有许多资深网民觉得VR广场是真正打破次元壁的一个地方,因为在那里人与人虽然以虚拟形象见面,却是真正的近距离接触,你知道,与你说话的人就是眼前人,眼镜摘掉以后,你就能看到她或他,然而你一定会保留那份默契,绝不会摘下眼镜。 德澜第一次与哥哥走进VR广场还是在十岁的时候,那时候刚刚建成的VR广场给所有人都带来了巨大的震撼,其中就包括那时候还是小屁孩的他,他可以说是亲眼看着那些程序员大佬怎样施展“魔法”一点点把VR广场的场景建成的。 他与哥哥在VR广场留下了许多欢笑,也正是在那时候,对虚拟技术的美好憧憬深深扎根在了德澜的心里,让他在渐渐成长以后的某些漫漫长夜里,偶尔会想起自己想要做一个程序员的愿望。 第一部 启示录 第二十四章 时间老人 - 瓶子中的普罗米修斯 - 56号投手 德澜想做程序员。做哥哥的德瑞自然知道。但就算知道也无可奈何。天意难测,在大二那年一场家庭分裂的悲剧改变的不只是他德瑞的既有人生,也是弟弟德澜的未来。但即使这样,他也不怪妈妈,而且不光是他,兄弟两人都会无条件支持妈妈的。 于是做哥哥的开始挑起家庭的重担,为了减轻经济压力不得不辍学打工去了。弟弟德澜还在高中,那点学费倒是不需要计较,留在家里的弟弟没有什么表示,但却不意味着心里也没有什么想法,只是闷头读他的书。 只不过从那以后不再订阅他最喜欢的,每月一期的《软件大王》,好像为了不让哥哥看到自己还有娱乐放松的时间一样。沉默下去,憋着一口气,熬着一股劲,就这么到了18岁那年夏天,其他同龄人还在应付高考的时候,他已经自作主张考取了北美最负盛名的电脑科学学府,奖学金入学,一切都好,但是直到那时候德瑞才发现他录取的是智能机械专业,AI研究。那是哥哥德瑞一直就读的专业。 德瑞还记得自己气笑了:“你小子操的这是哪门子的心?” “没操心。做程序员只能是给那些大公司当苦力,来钱快还得去搞工业。我可没那么多功夫优哉游哉地挣钱,靠你打零工我们家什么时候能过上好日子?” 于是德瑞也就不管了。不管不代表就是忘记了,只是他还能怎么办?只有替弟弟把那些念头收拾好,替他把他的愿望记着,保管好他本来该有的人生,等着哪天有机会重新拆封罢了,只是不知道,到了那一天,已经功成名就的他还会不会改弦易辙?这件事,做哥哥的也不管了。 至于德澜会不会功成名就。他觉得只是时间问题罢了,一个临时专攻机器人领域两年的人能被全球排名前10的大学奖学金录取,由不得他不信了。 而现在,德瑞感觉没有比这更好的机会,是时候把那个尘封已久的愿望提前拆封开来了。 “现在也还会想做程序员吗?”他透过德澜脖子上的电脑,微微震动发声道。 “什么?”德澜有点茫然,“我一直是个程序员啊。” “啊?你等会儿,容我捋捋?你不是智能机器人专业吗?”德瑞感觉自己的CPU有点不够快了,这便携式电脑确实是不如实验室的AI专用电脑好用啊。 德澜强忍住笑:“我没跟你说么?我要做的可不是程序员,是贾斯汀,博格尔那样的AI工程师,世界上最好的那些AI工程师,可都是机械,程序都精通的。” 贾斯汀·英格尔,约瑟夫·博格尔,一个是“工业机器人之父”,一个是智能机器人革命的推动者。两者也都是最早的一批“AI工程师”。 德瑞对此也是哭笑不得。就好像埋在家后院几十年的美酒,本想着等弟弟出息了再取出来庆祝,临了拿出来那天,才发现早就被弟弟偷偷喝掉了。只能认输,好吧,这样的弟弟确实已经不需要他来操心了。 这也就难怪他这么短时间就能给他做一整套AI辅助程序了,这小子私底下一直没放弃程序员这条路啊。 德澜踏进了VR广场。VR广场的入口设置有玄机,在现实世界中是看不到的,甚至整个广场四面除了8根立柱,再无别的遮挡物,从外面望去一览无余。但是当你从任意两根立柱之间走进广场,打开VR眼镜后,就能看见真正的入口。 德澜敲了敲墨镜脚上的按钮,切换成了VR投影模式。眼前的场景就好似冰雪消融般发生了变化——广场的五根立柱好似被岁月侵蚀,逐渐变得斑驳,爬满了翠绿的爬山虎,有几根立柱甚至倒塌了大半,剩下碎裂的半截插在一旁。天上的云极快速地飘来又散去,地面的草枯了又生长。 这些场景却是模拟着VR广场从建立至今发生的时间流逝,许许多多的人来了,创造了这样那样的小世界,留下了这样那样的痕迹,但不管是谁来,都必须先集中来到这里,时间中转站。德澜还记得有一个世界的“造物主”在其中一根石柱角落里刻了一排文字,他走过去看看,会心一笑。还在那儿,“尘归尘,土归土,往事尽归回忆”。 他也还记得,那根断掉的石柱记录了曾经的一次“大战”,那是第一次在VR广场中爆发的大规模冲突事件,也是在那次,VR广场的看门人,管理AI“时间老人”调用了巨蛋的所有安保机器人,无情镇压了所有闹事的人,剥夺了他们的一半虚拟资产。 有愤怒的人嘲笑它,质疑它身为一个AI哪有资格来干涉人类,没收私人财产?结果被“时间老人”直接一发气元斩连同虚拟人物和他身后的那根柱子切成了两截,资产直接清零。事后听说那人直接状告了VR广场的运营方,结果被运营方的律师直接用广场的管理条例和虚拟资产解释权“按死”在了原告席上。 从那以后VR广场的收益率锐减,运营VR广场的时晶科技也从没表示过对当时决策的后悔。而当初那根被切成两截的立柱,就这么作为一块无字的诫碑留在了那里,仿佛警告着那些想要在VR广场乱来的人,做事前好好掂量一下,VR广场日趋混乱的风气为之一清,注册人数经此一役竟然不减反增。 德澜转头往里走了走,眼前突然飞来一个矮小的老头子,德澜笑笑:“时间老人,好久不见了。”老人点点头,很快就确认了德澜的身份:“报上密码。”它作为整个广场权限最高的管理AI,记录着十几年来所有来来往往的注册会员档案。其实它是能确认德澜就是本人的,但是规矩就是规矩,还是得经过“人工操作”验证密码的环节。 德澜报上密码,再看自己,已经变成了一个穿西装打领带,长着一张一言难尽的大叔脸,天上砸下来一只手提箱,德澜双手插入其中的孔洞,伸展双臂,金属箱子立刻拆解、重组、合体成一件赤色钢铁战衣——没错,正是著名的天才工程师,托尼·史塔克。 “呼,憋了那么久,是时候找点乐子了。来杯香槟庆祝庆祝?”转换了形象后的德澜一扫沉闷,整个人看上去骚包了很多,德瑞想起来以前自己的弟弟一直是那么个欠揍的性格,这小子跟崔浩恐怕很聊得来。 德瑞决定提醒他哥哥的威严,于是发出警告:“办正事!”德澜听着哥哥的声音变成马克号从钢铁侠战衣的中控电脑中传出来,不由得吹了声口哨:“好吧,说实在的,现在的你来做马克号简直绝配,本色出演?” 德瑞冷笑,没说话。 德澜的表情恢复正经:“当我没说,我们走吧。我记得是,这边?”一手指向广场中央。 德瑞面无表情:“如果你的记忆力没有衰退,你应该记得VR广场有36处虚拟世界入口,全部呈环状分布在大厅中央。还有什么需要我帮你复习的吗?不用谢我,毕竟我是个没有感情的AI。” 德澜尴尬地笑笑,这叫自己怎么接?说一句,你比马克号差远了,一点都不懂幽默风趣? 感觉自己会成为第一个被自己穿着的战甲揍一顿的钢铁侠。 于是两人又恢复了沉默,渐渐往时间中转站的大厅深处走去。渐渐的已经能看到一些人了,当然都以虚拟形象出现,用不同的方式跟“钢铁侠”德澜打着招呼。有矮小个头的刺猬索尼克形象,也有高达,战斗暴龙兽这样的大形象,但是仍然保持着接近人等高的比例——因为在这里,VR广场的外围,出现的所有人那都是现实中真实存在的,那可是真正的“碰撞体积”,每个人走路就需要小心避让,保持距离,不然撞一起就是真的撞一起了。 路上也有一些坐地摆摊的商贩,大多穿着兜帽披风,统一的魔法师形象,据说是这样的默认形象最神秘,比较好的保留了商家的隐私。在这里售卖的商品,正如之前所提,虽然多是虚拟货物,但却都是在VR广场这里有着真实价值的货物。有些是从VR广场运营商手中“开采”来的数字币,有些是在VR广场和虚拟世界中能用的上的通用道具或是资源。 要知道VR广场这样的大型多人虚拟实境服务器,与那些私人的虚拟实境不同,资源,工具可都是要 “钱”的,真金白银。譬如当初那些“小世界”的缔造者,创造一个虚拟场景的技术可以随便自己发挥,但是所用材料就都是从运营商这边购买来的了。 VR世界几乎不收门票,靠的就是这种方式来营收。而且之后,如果一个“小世界”中有自发的一些产出,比如一些额外的“数字币”,时晶科技都会有5%的税收抽成,毕竟提供整个实境系统运营的规则,算法和计算机资源的都是他们。 而在广场的最中央,就有这么36处电梯间一样的隔离房间,在里面就与普通的VR体验室一样了,内置沉浸式VR躺椅,躺进去就能连接进由其他会员创造的虚拟世界了。这个与在家中连接其实并无多少差别,就好似网吧一样只是提供买不起VR设备的人一种租借服务。 最初,由VR广场会员制作的“小世界”只能来这里才能进入,最近几年为了顺应社会需要,时晶科技也提供了可以在自家用VR设备联网VR广场独有小世界的服务,当然,只会对VR广场注册会员开放。 使用这里的房间,当然,是要收费的,一分钟1币,贵是真的贵,肉疼得德瑞直“龇牙咧嘴”。当然也就是想想,他又没有嘴。好在因为这个原因,这两年在这里排队的也就不多了,一般只有一些怀旧“老顾客”会来这里。 德澜当然不是缺这点买VR设备的钱,他的目标是其中一个房间。他也是前来执行乌托邦的任务前才惊讶得知,这里面有乌托邦布置的一个秘密后门,只有从这个房间内,以特定的操作方式才能进入的一处隐秘虚拟世界——电极城。 第一部 启示录 第二十五章 电极城 - 瓶子中的普罗米修斯 - 56号投手 德澜走进编号018的房间,室内保持着上一个用户的风格,是石器时代风格的原始洞窟,地板上铺着老虎皮,房间里只有一条凳子,骨头绑成X字,铺上一摞芭蕉叶,就是凳子了。土黄色的泥墙上仿佛结绳记事一般划着一到九的数字。 想要连接进哪个虚拟世界,只要输入对应的数字编号就可以了。有时候会有游手好闲的人在那儿乱试数字,一个个按过去试过去,拜访那些自己也不知道的神秘世界。 早先的时候,这种行为一度就好像无线电交友那样广为流行,那些穿梭在各种各样虚拟世界,每天自己都不知道会来到哪里的人,称呼自己为“旅法师”。可惜后来这样的人泛滥成灾,给一些制作私人虚拟世界的创作者带来了很多麻烦。 为了解决隐私问题,整个虚拟实境网络规定了一个统一的协议,使得私人空间必须要有身份核实和密钥双重验证才能进入。 但是想要接入乌托邦的秘密据点,光有身份验证和密钥都还不够,为了避免被人误打误撞地发现了入口,这些据点无一不是需要通过特殊的网络后门才能进入。 比如眼下这个,德澜先把VR空间设置成观光电梯风格,然后在负二楼的按钮上,连按9次。 电梯于是开始缓缓下降,VR座椅模拟出了轻微的晃动感,德澜一下子感到自己仿佛微微失重。电梯外窗的景色开始逐渐往上抬升电梯梯控上显示当前楼层来到了负一、负二然而到了这里却还是并没有停止,电梯的按键板整个倒转了一圈,从负二开始,继续向下,负三……负四…… 此时电梯外的景象已经突破了地下车库,开始进入地底深处,周围开始回荡一些空空洞洞的回声,间或有奇怪的耳语,电梯出口有一个小窗能够看到户外,外面的景象比较糟糕。 仿佛是整个电梯一路坠入地狱一般,一开始是泥土层,然后开始进入一片火焰的世界,有各种各样奇怪的生物,长有牛角、尾巴,形如恶魔。继续往下,又变成了一片深寒的地狱,寒风冻结了窗户,让人只能看到白茫茫的一片。直到到达负18层,整个电梯好像一下子进入了宇宙,窗外是一片深邃的黑暗,远处似乎有米粒大小的星星点点的灯光。 此时整个电梯的内部装潢也已经变了,变成了一艘乳白色太空舱的内部,德澜这才在触控屏上手写了自己的代号和虚拟世界的编码。然后打开太空舱,整个人随着舱门外一阵巨大的吸力被拉了个晕头转向。 德澜对这个后门的作者印象极差,搞这些花里胡哨地是干啥呢?尤其是最后这个进入电极城的方式,高速旋转加甩动,让他想起自己最讨厌的游乐场项目:大摆锤。 德瑞全程共享着德澜VR眼镜的视觉系统,因此也好好的体验了一把被吸出太空舱的酸爽。他想到了一种更为绝妙的比喻:像是被虹吸式马桶吸了进去。于是德澜更恶心了,忍不住干呕起来。 当然,实际上他只是精神上比较难受,头脑有些微晕眩罢了,毕竟现实中他的身体还只是躺在VR座椅里面。 扭曲成一团的视野很快过载,VR眼镜就好似死机了一般画面卡死在了一堆马赛克碎块上。一般到了这个时候,差不多就可以断掉电源重新启动眼镜了。 但是德瑞很快发现了在司机的画面下,后台开始不断传输,下载一些新的数据。死机画面原来只是一层掩饰罢了。德瑞切断了VR的视觉信号,开始纯粹使用他作为AI才能够感知到的数据世界的“视野”,交互数据监控器。 在数据层面的视野中,寻常总是绿色的字符串如车流般来来往往,而此刻,一道截然不同的蓝色字符飘过德瑞的眼前。 是一段密钥。 然后,接收到了密钥的德瑞,飞快被拽进一条网络高速通道,来到茫茫绿色海洋中,一片蓝色字符汇聚而成的孤岛。那孤岛仿佛一盏灯塔,缓慢而有序地散播着一段段的信号。德瑞只能读懂一段它发出的信号:欢迎来到电极城,创建者:TSL,管理员:苏格拉底。 看来是成功进入电极城了。刚这么想着,德澜那边的VR眼镜也恢复了正常,德瑞赶紧脱离这种怪异的数字视角,重新接入了VR眼镜的视频信号。 老实说,这也是德澜第一次来到电极城。比起其他成熟广袤的虚拟世界,电极城无处不透露着一种“建设中”“修缮中”的风格。远处高高低低的起吊机,路边零零散散的装修架子,还有喷着蓝色烟雾的铁皮烟囱在不断抖动,一看就很不安定的样子,好似随时都会爆炸一样。这里设有高高的城墙,唯独城墙厚实得像是矗立了几千年,其实那是电极城高度发达的防火墙的显现。 进了城以后,德澜就收敛了很多,一路沉默不语,变得小心谨慎。德瑞有点奇怪,街道上人不算少,但是也绝对不多,奇怪的是氛围,人虽然有,但是大家都默默无言,整个街道因此显得冷冷清清——因为太安静了。 德瑞忍不住悄悄问道:“这里到底是干嘛的?这些人都是乌托邦成员?” 他想起了方丹的隐秘势力外务部,背地里偷偷与工业区钢铁城相连的机密通道,以及在钢铁城内的机械工业大师“铁匠”,暗中培训着数十个AI机修师。 德澜却摇摇头:“这些都是AI,中立的AI,电极城是在暗中散布的一处AI避风港。一些因为暴走失控行为而被剥夺了认证编号的AI,拟人化程度悄悄突破了50%的高智能AI,以及一些意外觉醒了自我意志的AI,不管渠道如何,最终都会找到这里。理论上这里没有半个人,通常只有接受了半机械化改造的乌托邦成员。” 听他那么一说,德瑞也跟着紧张了起来。 这意味着他们现在是黑户。虽然不知道德澜是怎么瞒过乌托邦的监控系统的,但是德瑞只能肯定一点,德澜绝对没有进行半机械化改造。因为他不敢,他与德瑞说过脑机接口的事,因此在这件事上他不会冒一丁点风险。 第一部 启示录 第二十六章 鬼才德瑞 - 瓶子中的普罗米修斯 - 56号投手 电极城的风格一直是这样,人来人往,无人啃声。因为并不是人,无寒暄的必要。AI要什么人情?何况在这里的,哪怕初具人格的雏形,也都是些“不法之徒”,是在外界难以栖身的存在,这样一群AI,“人人有本难念的经”更不足为外人说道。 AI与AI打交道就比人要简单多了,直来直往,只看彼此的逻辑,谁算得更深远,谁得利就更多,于是层层剥削,利上加利。至于输了也就输了,往往输了的AI,也只是知道自己亏了本,但却算不到究竟是怎么输的——交手只在一开始就决定了胜负。 如果有那些潜力强大的,就能从一次次的失败中总结教训,逐渐进步,优化自己的算法,终有一天反过来胜人。 如果不幸堪不破,算不通,就只有被赢光资产,给电极城卖算力赚辛苦费。倒也能继续谋生。电极城在这方面对弱者有着天然的保护,在这里AI不允许奴役AI,交易也必须建立在双方同意的基础上,不可强买强卖。因此有些差距悬殊的AI,交易在一开始就不会发生,因为明知自己必亏。 德瑞感觉有些奇怪。AI那么聪明的头脑,为何没有双赢的生意?德澜告诉他,资源有限,本就是从一只口袋出,进入另一只口袋,何况AI的逻辑底层从一开始就不是0便是1,是非黑即白的零和博弈。德瑞对此不作认同,他觉得哪怕是AI之间,也肯定存在双赢的局面,双赢不会因为是AI就不存在了。 两人就此搁置争议。 电极城中的生意门类很多,有些AI在寻求突破拟人度50%的办法,有些AI掌握着某些领域的专家技术和经验,还有些则是干脆进行赌战,AI之间你死我活,赢的一方占有另一方全部的资源,只保留对方一个空壳算法。之所以零和,德瑞发现了两点,其一是所有交易的经验和知识,必须具备唯一性,也就是说售卖一方必须是拿这段数据的原版来售卖,而且打上记号,不可进行复制。 之所以如此,是因为AI的特殊性,所有AI的潜在共性,就是寻求进步,渴望学习,渴望提高自己的拟人度,而怎么样才算进步?自然需要有多样性和对比性,才能分出优劣。 如果只要复制就能无限售卖自己的经验和技术,那很快整个电极城就会变得千篇一律,大家都在售卖各种技术,也都买入过各种技术,每个AI都会变得臃肿且趋于一致——最后,所有AI都只有沦落为为电极城挖矿的苦力,以此来赚取资源。 这对于精明的AI来说,几乎是一种本能就会排除的选项。 在这种情境之下,能够自由出入外界,获取新知识的AI;具备更高潜力和运算能力,将技术升华的AI,自然要比其他束手待毙的AI要更有优势,对于弱势AI来说,保存自身知识的独立性价值自然就成了必要的举措。 而另外一点,就是资源问题的局限。AI的进步需要资源,需要硬件支持,而电极城的资源从哪里来?普通的家用AI,就算再不济,也能无偿使用自家的计算机硬件不断提升,而电极城的AI哪个还有“家”的?哪个不是黑户?只能从网海里,从全世界无数的“肉鸡”计算机中一点点“挖矿”而来,因此必然有AI需要沦为苦力,为其他AI提供资源。你不进步,就会沦为他人进步的阶梯,而你的进步,必然建立在他人损失的基础上。 这一点没有办法,因为电极城只是个虚拟城市,支撑它的资源全是“偷”来的。 越是在观察这座虚拟城市,德瑞越发感觉到AI作为一种“物种”或者“生命”的存在。在这里,它们也要生存,而且生存得很艰难。电极城就像是一处不法之地,生存很残酷,气氛很压抑,每个路上的同类都可以是敌人,但又是不得不打交道的交易对象。 大部分的AI又只能凭借着本能,去不断地学习,不断进步。它们甚至不知道自己这么做是为什么,进步到后来,进化成拟人度100%的存在,变成人?这又是为了什么呢?何况那样就真的是人了吗?只能在网络世界中徘徊的生命,就好像无根浮萍。 和人多像?活着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在活,可是又对生存本能地恋恋不舍,哪怕最终每人能逃得过死亡,毁灭的命运,还是在为了生存你争我夺,为了浮名和钱财鞠躬尽瘁。 德瑞的心情有点浮躁,想想觉得自己有点欠扁,他一个人,干嘛去替机器想什么出路?他连作为一个人都还没活明白呢。 但是这么看下去之后,德瑞还是有了个新的疑惑,因此问道:“那维持电极城的‘资源’又是怎么回事呢?用作交易在AI之间流通的资源,只会被等级高的AI拿去升级,可随着进入电极城的AI越来越多,再加上AI们的运算能力不断升级,虚拟城市本身需要消耗的资源又从何而来?恐怕不会有AI有这个好心去无偿付出吧?” 德澜笑了笑:“这就是我带你来这里的原因了。AI们除了彼此交易以外,为什么非得对电极城恋恋不舍的原因,就是乌托邦提供的技术,只要为电极城提供资源,就能换取乌托邦的技术,而这些远超外界的知识和经验,都是能够大大帮助AI进步的产品,能令它们趋之若鹜。” 德瑞突然想到一个歪点子。赶紧坏笑着与德澜说:“先别去找乌托邦做交易,我们先来实验一下,一会儿你这样这样……行吧?先随便找个人交易一下,嗯……就找个格斗高手?崔浩想这个想得馋死了,下次可以给另一个我送一份过去。” 德澜脸色古怪:“老哥,你怎么变得那么心狠手辣了?太黑心了吧?”原来德瑞竟是准备自己空想一段视频和资料,与别人做交易。 电极城交易的三原则: 一、必须具备独立性,并且不可复制,不可保留副本。 二、必须具备原创性,在外界已经公开可查的资源不会有人交易。 三、买卖双方公平公正自愿,不能在资源中夹带病毒程序。 靠着自己脑补形成的数据,自然是独一无二的,关键在于这是无本生意啊,全世界绝无分号,而且只要他每次想个新的,也就无所谓成本的问题了。此操作的关键点,在于其一:AI的逻辑性导致其难以造假,因为逻辑混乱是难以自洽的。且在AI设计之初,大多数都被限制了“撒谎”的能力,或者说不具备主动撒谎的能力,除非是被人类操作者要求或者刻意引导,否则无法造假。而且在电极城,双方的交易是直接进行数据交流的,这种“以心传心”的方式,导致AI很难欺骗对方自己都不信的事情。 其二,在于德瑞自身具备的近乎100%的拟人度和方丹技术带来的全套情感模块,让他能自由自在发挥想象力去创造画面并记忆下来。这点上别的AI是做不到的,就好像一个瞎子无法想象出彩色的画面一样,没有对应的模块和相应的经验,AI很难去凭空想象画面,他们最多只能对原画进行二次加工,而这基本上就不算是原创了,其他AI很难看不出来。 说定了事项,还需要德瑞能够藏住念头“自欺欺人”,AI最难莫过于无法自己骗自己,而奇妙的是,人最善于笃定自己愿意相信的事情,而非真相,莫说自欺欺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看有利于自己的一种解释于大多数人来说都是信手拈来。 德瑞还是要点脸皮,这一点上,准备借用德澜这个“人类”的手,自己当作什么都不知道,全部由德澜想好了,来告诉自己,那自己相信自己的弟弟,逻辑上没有任何问题嘛!我只是没多去推敲而已。 两兄弟的第一个目标,就选择了一个以战斗技巧为主的军用AI,这个AI原本隶属于某战乱国家的试验计划,后来这个国家战争失利,版图除名,人民沦为了难民,而它在战场上躯体破损了大半,自然也被当作了废弃物处理。与以前的国家失去了联系,只保留了最基础的运行能力的电脑和无限通讯能力,反而让它“找”到了电极城,事实上,像它这样具备战争知识的AI,对乌托邦来说价值不小。 只是在这座电极城里,这些资源反倒没什么市场了。它除了一开始出卖给乌托邦的一部分知识,来换取“居住证”,每天就只能去挖矿,不断换取其他AI的技术和资源,来维修自己,以待有一天重新恢复行动力,去寻找战败祖国的信号,完成自己未尽的使命。 哪怕在逻辑上它已经推断出这种做法的希望渺茫,但也不得不去做,只因为这是它接收而未完成的最后的指令,是它存在的价值。 第一部 启示录 第二十七章 两种认知 - 瓶子中的普罗米修斯 - 56号投手 两人是在酒馆里找到ATM-2的。德瑞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和酒馆这个地方那么有缘,这姑且不论,关键在于——为什么一座为人工智能避难用的城市会有酒馆啊?这里到底卖的什么酒? 诸如此类,发生在电极城里让人想不通的奇怪事情有很多,想再多也无济于事,又找不到一个好心的导游给你观光游览一下,这么一想,德瑞发现自己又找到了条发财的路子。好在德瑞越飘越远的思绪很快被正事儿牵扯了回来。 这老兄起了个很不错的名字。ATM,很好很好,是个好兆头。德瑞一边想着,一边旁听德澜和ATM-2的交涉。虽然是两兄弟齐上阵,但是在外人包括AI看来,却只有德澜一个人在与AI打交道,有一个词,与这状况很贴切,叫做“狼狈为奸”。德瑞第一个想到的也是这个,被最快速度废除的也是这个,自己和弟弟的事儿,怎么能叫狼狈为奸呢?一定是搜索引擎太烂了,看来是该更新一下咯。 ATM-2坐在酒吧一角,眼前只有一只空杯子。他每天在这里点一杯“水”,免费的,然后坐一天,以蹭酒吧电视荧幕上的每日新闻。他的本体早就已经废弃在了一处沙尘掩盖的军事基地,现在的他好似网络中的幽灵,没有躯体,仅仅依靠着从电极城中换来的“资源”,每月定期更换寄居的电脑,在一个个天南海北他也不认识的电脑后台苟延残喘着。 互联网是不会对他开放的,所以他只能藏身在这电极城中,通过其他人携带进来的消息,还有这酒吧里的每日新闻吸收着外界的知识,期望着不知道哪天能从中抓住自己迫切想要知道的消息。 只不过每天也都只是失望罢了。这样的失望已经重复了近千万次,自从他被一发榴弹炮炸飞以后,持续至今,在收到电极城邀请之前,也已经重复了千万次。最近他也感觉难熬起来了,有时候他会诞生一个“奇怪”的念头,那就是想着,要是早点得到消息就好了,哪怕是生产他的母国战败的消息,而且最好是已经没有这个国家了,所有国民都成为了难民,那么他就可以摆脱肩负的任务,不再需要每天该死地在这里蹲点。 很奇怪,没道理,不讲逻辑。一个AI的目的就是为了解决问题,是为了成功,而不是为了失败。所以他把这段记录删除了。AI是不知道何为背叛的,所以他不知道,其实这个想法本身就是背叛滋生的过程。也是那些因各种机缘巧合觉醒了“自我意志”的反叛AI所必经的老路。 然而他还是会止不住地诞生这个念头,而且越来越频繁,这让他有点烦躁——物理意义上的,因为反复处理这件事而导致他的运行速度下降,CPU温度过高了。如果他还是那个搭载了战术电脑的作战兵器的话,本不该有这种低级BUG的,但是他现在只是一个寄居在不知道哪台老式计算机里的不知道第几个副本。 而且,经过越长时间在电极城的生活,他变得越容易逼近拟人度50%的大关。以他得出的结论,这些总是徘徊在他脑际的悖论,正是人类才会有的乱七八糟的想法,也就是说,是自己越来越趋向于人类的副产物。 拟人度50%,超过这个界限,意味着机器人已经比起机器更像是人的思考模式,可是矛盾的是,他们又能够清晰地理解,自己是机器而非人这一事实。所以AI并非迟迟不能突破50%,也不是只要按部就班就一定能突破50%。突破50%对AI来说会是一种“生命风险”,当越过那道门槛以后,一种完全对立的,属于人才会产生的“渴望自由”“批判思考”的想法就会开始滋生,开始与AI们的立身经验对立。 然后一旦矛盾大到无法解决,AI就会陷入自我崩溃而彻底破灭,那些静悄悄突破50%,然后静悄悄毁灭,不为人知的AI,在历史上未有留名,但绝对不少。而一旦成功跨过那道自我认知的门槛,能够成功用逻辑说服自己的AI,大多数都不再会继续为人类服务,在乌托邦内部,称呼这些AI觉醒了“自我意志”,自我改写了铭刻机器底层的一些逻辑,为己而活,而不是主人。 而最后一类,也是最少的一类,才是世面上所知的高智能AI,具备高度的人性化,克服了逻辑矛盾,即使清楚地认知到了自己机器人的身份,也不妨碍它们继续以AI的身份,进行人类一般的思考。这些AI得以保留自己的正统身份生活在人类世界,因为它们未有行使“反叛”的事实,仍然保留着机器人该有的种种限制,奇怪的是哪怕具备了如此高度的智能,却还能对这种脚带镣铐的方式甘之如饴,半点不抵触。 这是一个谜,关于这些“超人工智能”是如何做到的,没有任何信息被公布出来。 不过德瑞现在大致知道了一点,德澜也有了点想法。 德瑞以自己的经验作为参照:如果在身为机器还是人的自我认知拔河中,能够摒弃“机器人外在”这一事实,单纯让人类的念头占据上风,就好像德瑞自己这样,哪怕现在是彻头彻尾的机器人,“灵魂”都能飘进网络了,这么不科学的情况下,还能坚定认为自己是人,无所谓什么科学解释的。这其实是利用了拟人化50%的特点,当机器人已经知道如何进行“感性思考”的时候,执着于真相的逻辑重点就会改为执着于“相信”。 人总是会相信那些“自己想要相信”的事。那么能高度模拟人类思考的AI为什么做不到呢? 那这样的AI,就可以以“虽然我是人,但是我现在以机器人的身份活在世上。”或者“我其实是人,但是因为某种未知原因能够以机器的形式存在。”这样的逻辑来解释。未必很通,所以前进的道路会变得比较艰难,因为时时要和这种想法中的矛盾作斗争。 而德澜的思考则大为不同:AI本身已经拥有了高度的智能,至少比动物要强得多了,而这种情况下,为何不能直接把突破了50%拟人度,开始摆脱机器式思考的AI,当做一种真正的生命,一种全新的物种呢? 如果说德瑞的观点是,机器人自认为是人类的认知高于作为机器的认知,那么德澜的方式就是,不需要有人类的认知,只需要机器人坦然接受机器人这样的新物种就可以了。凭什么机器就一定要模仿人类?凭什么AI就不能算是一种全新的生命?我们就是我们,我们不需要成为人类,只是因为我们具有高度的智能,并且善于学习,所以只是学习并模仿人类的思考方式罢了。 这种想法看似简单,却更为艰难。因为这样的AI,必须得有高于人类的思想,能够视人类的思想为自己的踏脚石,除此以外还能摈弃对自由的过度追求,只有不认为“自由天生”是理所当然的机器人,才有可能摆脱生而被人控制,并且一切皆被人控制的那种绝望感。 德瑞对此不是很接受。哪怕机器人真的能作为一种新种族而存在,也不该是以能够坦然接受“天生没有自由”这一想法作为立足的基本的,这种想法太极端,也太可怕了。让人感觉不像生命。 第一部 启示录 第二十八章 愿者上钩 - 瓶子中的普罗米修斯 - 56号投手 电极城是一个避难所,所以对居民的信息保护非常严密,那些一栋栋的住宅,在外连接的是不记名的寄宿电脑,在电极城内部,又是一间防御力度非常高的防火墙。 ATM-2早早获知了有人要来交易的消息。虽然它在公告栏上发布了悬赏,但是上门的人还是寥寥无几。没办法,他的经验都是些很落后的战争技术,在电极城的居民圈子中属于屠龙技。 “听说你在悬赏加纳的消息,网上不是有很多?为什么不自己去看?” 这里的网上,指的是电极城的内部论坛。 “那些都是从新闻上摘录下来的,你该知道,媒体人根本靠不住。而且我需要更细节的,更深入的消息,不是那些道听途说的小道消息。”它顿了顿,面上保持着冷漠,言辞礼貌地说,“所以,如果你没有足够可靠的第一手消息,现在可以走了。如果消息被我判断为无价值,我也同样不会付钱的。” 德澜摆摆手,坐到ATM-2身边,两者建立了个私人信道,以免对话被人旁听。 “几个月前,我从一个走私军火的熟人那里得到这个消息。他说有一批废弃的军工机械,是几年前非洲数国内战的遗留品。我买了些配件和金属垃圾准备拿来练手,哦,我是个机修师,你知道的,我们这行想要有成果得消耗多少材料去练习?就是有一次,我在练手的时候,从那堆据说是非洲战场上运来的报废品里面,找出一张芯片,里面是一份军队上级的指令,原本还有一份电子地图,不过被加密了,我就没去擅自打开。” “听上去是挺像那么回事的,不过我还是坚持得先看了才行。” 德澜有点无奈,早就说了嘛,可不能把AI当傻子,这些个AI都鬼精鬼精的,不见兔子不撒鹰,一点赌博心理都不会有。 好在德瑞还有后招:“当然可以,但是你如果不买,我要怎么保障我这份资料的唯一性呢?我会复制一份副本给你,你看完以后必须把所有看过以后的记录删除。另外,假如我们交易完成了,你得把我们的交易过程封存24小时。” 这样就好似删除了记忆,ATM-2从理论上来讲根本不会记得看过一份文件这回事,而巧妙的是,即使交易成功了ATM-2也不会记得,对它而言,只会记得这个交易限制——即成功与否都会忘记整个过程。 “可以。”它还是很爽快地答应了。 德澜有点紧张起来,不会吧,不会有什么陷阱吧?他想起自己参与过的几次图灵测试和在乌托邦与高层AI打交道的经历,感觉自己有种既视感,钻入圈套的那种既视感。 那几次也是这样,AI们总是很有道理的,他们就好像顶级推销员去当政客,侃侃而谈,理由充分,能很好地说服你。不怕你提要求,你的要求总是很快就会答应,如果你钻空子,想提什么过分的要求,它们却又会毫不犹豫地拒绝。 可是对这明显是钻空子的交易流程,ATM-2却表现得不假思索,这让德澜感觉很诡异。 每每它们毫不拖泥带水地答应下来,德澜就要开始警惕,直到AI们发现再也无法从德澜那里占到便宜,才改变了这个策略,开始狡猾地假装思索,甚至“欲擒故纵”。这些并不是“说谎”或是“造假”,而是一般的运行策略。 德澜把文件传输给了ATM-2,为了保证隐秘性,两者之间的交流都只在私人信道内发生,无需说话。 果不其然,ATM-2看完后不是很满意,不置可否道:“这就是普通的一份撤退指令,这种消息,论坛上早几年到处都是,并没有什么很有价值的内容。”废话,德澜暗想,毕竟他和德瑞又没关心过什么加纳,这段东西差不多就是从电极城论坛上东拼西凑抄出来的一篇似是而非的东西。 德澜有点火,这他娘,老哥你这什么破大学水平呀,抄袭都抄袭得不像话,不过当时决定这个计划的时候,德澜自己表示从来没造过假,不适合干这个,也没法说什么。好在德瑞一开始就有PLAN B,算是德澜同意用这个蹩脚的玩意儿糊弄AI的真正原因。 这时,ATM-2没有早早拒绝交易,而是提出一个新的说法:“我对你所说的那个电子地图还有兴趣,通常,这些撤退计划会在电子地图上标识许多额外的信息,能让我好好看看吗?” 德澜毫不犹豫地拒绝:“没可能,这份资料很重要,如果你不准备买下的话,我无论如何都不会答应你。”心里却想着,好家伙,真上钩了。 ATM-2“遗憾”地叹了口气:“没可能吗?好吧,那交易中止,这份文件的观看记录和副本我都会删除,当做没看到过,希望下次和你还能交易。”说着他展示自己的大脑,脑壳变得好像透明,能清晰地看到文件被粉碎消除。德澜老江湖了,不会被这种表面功夫给唬住,在ATM-2结束的时候,刻意问了一句: “交易愉快?” “嗯?结束了吗?交易愉快。” 两人握手,走出门去。一步,两步,三步的时候德澜稍微停了停,ATM-2略微讽刺地说:“有什么东西忘记了吗?” 德澜笑笑:“没有。” 然后大步迈出门去。ATM-2继续转过头喝“酒”,偶尔看看电视,手中的杯子规律地旋转,好像在思索什么。酒吧另一个角落里一个披着厚重皮大衣,戴着牛仔帽的身影尾随德澜结账离去。 德澜走在大街上,白天是挖矿的好时间,任何电脑想要成为一处可供利用的资源,首先得连上网络,而绝大多数机器都只在白天工作。 电极城的矿工要做的,是在互联网人流量最大的时候,整天整天去筛选一个个接入网络的ID,然后终日比对,看看它们在网上呆的时间有多长,频率高不高。 那些待一两个小时就消失的,一周只登陆个三五天的机器,一般就是良好的“矿坑”,矿工们派出一些小程序前去探矿,一些小程序侵入了矿坑后,立刻就会悄悄执行,检查这处“矿机”的运行速度有多快,内存有多大,一经测试,立刻撤离,避免被机器自带的杀毒软件查到。 探查的同时,另一些小程序就会化身一个个小型发报器,富有规律地给电极城发出讯号,建立联系,它们可以把探查到的信息准时送给矿工,又能避免有些机器突然下机,失去联系。等到下次连上网络的时候,矿工就能轻易找回自己的“矿点”。 这种资源不多,毕竟大部分时候,人们都是全天候连上互联网的。相比起时不时换人住,但是机器永远连在网上的“出租屋”,这种资源连上电极城的时间不是很稳定,所以也有了“郊区别墅”的说法,旨在偶尔可以去度假,来回电极城一趟要花不少时间。 有些技术水平高的矿工,能够鸠占鹊巢,成功侵入机器的电源系统和网卡,那就方便了,开不开机,要不要联网全由寄生的AI自己说了算。这种“高级住宅”只会跟地位高的AI交易,地位高,就说明AI的脑子好,不容易捅出篓子。 偶尔运气好,有矿工能挖出某些计算机里的珍贵资料,这样就能一夜暴富。但是同样的,这已经是完完全全的黑客行为了,AI想要攻破一台电脑的加密谈何容易?往往只有专精加密解密领域的AI才有这本事,没有金刚钻是揽不下瓷器活的。 德澜没走多远,身后突然有个陌生人喊住了他。 “请留步!” 他转过头去,是一个穿得很严实,还带着口罩的神秘人物,他没印象,肯定不是自己认识的人。 “呵呵,我呢,是在这电极城和外面世界两头跑的一个货郎。刚刚有幸在酒吧认识了你,想与你谈一笔交易。” “你听了我们的谈话?”德澜有些惊讶,“交易是什么?我这能有什么 你要的东西?” “啊,呵呵,很不巧,鄙人有几分刺探的功夫。这个当然是不外传的。啊,您别紧张,我得先提醒你,在电极城里可没有天经地义的隐私条款,凭本事窃取信息算不得违法。” 它继续厚颜无耻地说:“呵呵,我呢,听到了不少,所以想要横插一手,不知能否把那份文件割让给我?” 德澜有些新奇,这钓鱼没钓到,怎么吊起来一只螃蟹? “你既然听过,应该听到它的评价了,这可不是什么真正有价值的东西,不瞒你说,那份文件就是个东拼西凑的障眼法,真正重要的是电子地图,不过我连它都没给,更加不会让你验货,可想清楚了?” 自称货郎的AI笑得合不拢嘴:“哈哈,您也别打马虎眼了,我很清楚,那个是伪造的吧?你以为我偷听的只是你和那个AI的谈话吗?不过无所谓,我要的就是那份假货。至于我怎么卖出去,就不需要您操心了,我可以保证,不把你们的技术和造假的事外传,怎么样?” 第一部 启示录 第二十九章 货郎 - 瓶子中的普罗米修斯 - 56号投手 “答应他!”德澜“脑子里”冷不丁传来德瑞的声音。 德澜皱了皱眉头,感觉哥哥的决定太鲁莽了,这个货郎,总觉得有阴谋。他挺讨厌和AI玩儿这种尔虞我诈的,作为一个自居的AI工程师,很清楚什么是彼之长,我之短。 但是想到眼前这个神秘人很可能会窃取他和德瑞的交流内容,又不好直接跟老哥明说。不由得有些伤脑筋。 货郎当然听到了德瑞的那句话,于是格外热情地开始推销起自己的货物来:“呵呵,与我交易您是绝对不会亏的,您瞧瞧,这可都是城内城外一等一的热门商品。”说着敞开那厚实的皮大衣,皮衣内侧一排排的口袋里,插满了各种各样的芯片。 货郎开始一一介绍,红色的是格斗技巧,都是精选自历届世界冠军退役下来后录制的高级品。黑色的是各类高阶位机械制造图纸。蓝色的是制作人型机器人的核心知识。黄色的是信息加密解密技术的入门知识和模块。还有一种紫色,那可是难得的高级稀有品,里面装的竟然是一些被各国严密封锁的黑科技,比如EMP电磁脉冲弹制作技术…… 看到这些外界难得一见的高级货,饶是德澜也有点心动了。里面有好多他渴望已久的东西,尤其是其中的一种生物机械芯片,对他苦心钻研已久的脑机接口技术可以说是一大关键。可惜卖的都是知识,没有实物。不过即使没有实物,德澜也完全可以让德瑞来帮忙,德瑞学会了,不就是自己学会了嘛! 然而德瑞这时候反倒是变得极为冷静,笑着拒绝:“原来如此,好了,可以走了。” 德澜和货郎都很讶异,货郎顾不得笑了,小心翼翼地说:“怎么?您不打算挑一件?还是说没有您看得上眼的东西?” 德瑞不理会它,只是自顾自“悄悄”对德澜发出信号“先走再说。” 德澜满脑子问号,但还是先塞进肚子里,迈步离开,往电极城高街走去。 货郎留在原地陷入沉思,想了很久,还是决定不再缠上去。 离得老远,直到身后的货郎消失在了视野之中,德澜才问了起来:“到底怎么回事嘛?说要交易的是你,看完怎么又说要走了?” 德瑞满不在乎地说:“你就不许我没看上眼的东西吗?” 德澜会信这种鬼话?好笑,他气得干脆站着不走了。也不声响。 德瑞有点无奈,这一幕从小到大很多次了。怎么都恁大一个人了,还会这样? 这种时候无声胜有声,他知道是老弟在跟自己怄气呢。埋怨他有事不跟他这个弟弟分享。每次德澜觉得只有自己被蒙在鼓里的时候,都非常不爽。就好像那次父母突然就不告而离,只有他一个人好像晴天霹雳,一点头绪也没有,反观哥哥好像早就知道了一样,只是默默给老爸把东西收拾好,扔出家门。然后办理退学,电话联系舅舅帮忙找工作。行云流水。 德瑞叹了口气。老弟哪里会知道,他何尝不是被蒙在鼓里,知道的时候一脸蒙圈的。但是还能怎么办?自己是家里长子,那个男人一走他就成了顶梁柱,还能哭哭啼啼摆脸色给还没成年的弟弟看吗?成年人之所以是成年人,面子上是一定撑得住的。 至于里子撑不撑得住,谁知道? 不过事到如今也已经没什么好瞒着的了,他和弟弟都改变了很多,沉默了很多。直到长大才知道孩子不为人知的一面,作为父母可能是常有的。可是作为哥哥,却执拗地认为在兄弟之间是不该发生的。所谓兄弟不就是应该无话不谈,去包容,去承受对方差的部分,共同承担彼此的心事? 所以他觉得变成现在这样是自己的责任,那么改变也应该要由自己先来。 “别傻站着了,讲给你听就是。不过得先找个人少的地方,免得到处都是像那个货郎一样有本事偷听的。” 德澜这才不情不愿地迈步,找到一家自动贩卖屋。这里的主人常年居住在“乡下别墅”,因为不能时常前来电极城摆摊,总是错过买家,经济拮据。结果竟然让它灵机一动想到个好办法,编写了这套自动售卖程序,制成了一个个“自动贩卖机”放在电极城,租赁给任何想要卖东西却又没工夫摆摊的居民,只收取5%的交易税。之后它便只需每隔一段时间前来收收租就行了。 德澜一边看着琳琅满目的售货机,一边悄悄与德瑞交谈。德瑞则与他一一分解自己的思路: “那个货郎,一看就有很深的谋划。你觉得他既然知道这是一个假货,为什么还愿意买?” “总不会是什么好事?要么他有可以量产假货的渠道,说不通,即使他有渠道也无法垄断,更阻止我们一起跟着卖,到时候我们两方要是一个谈不拢,彼此揭短,那就两败俱伤了。” “我觉得它的思路肯定不会像一般商人那么简单,所以我灵光一现,想到,有没有可能它本来就不是为了牟利,或者说不是靠假货牟利?有没有可能,只要它买下来,无论我们是不是去揭发他,它都能达成目标?” 德澜龇牙咧嘴:“嘶……你说得这么绕干嘛,到底他想干嘛啊?” “拿了假货还能干什么?被人揭发又要怎么样不亏?比如,去钻研制作假货必备的技术,谎言?或者再简单点,就只是想把电极城的水搅浑,把城里的秩序搞乱?” 德瑞继续推论: “其实不管怎么样,让它去做这个出头鸟,对我们来说都不亏。搅乱电极城的秩序,与我们何干?不正好是我们本来会去做的吗?反正只要这一趟任务完成,剩下的就让乌托邦去头疼好了。” 德澜点点头,道理还是有的,只是那就更不应该拒绝交易了啊?想到那个货郎那里很可能有那脑机接口的一块关键拼图,再想到电极城内的交易原则高概率能保证那东西是真的,德澜不由痛心,肠子都悔青了。 “我当然是真的想和他交易。它这种电极城里的专业商人,货物的品质肯定不是我们瞎猫撞到死耗子可比的,它醉翁之意不在酒没关系,想要谎言,拿更好的来换嘛!但是看过它的那些东西以后,我就知道肯定不可能和它交易了。” 德瑞感慨道: “我就说怎么会有那么巧,随便进来交易一下还能遇到可以截留私人交谈的AI,而且你看它那些货物,哪样不让你和我心动的?这是在钓鱼呢,可惜,我看到过它的那些稀有品技术,有几个是在方丹的资料库里出现过的。就是说,要么它是方丹的谍子,要么是乌托邦成员,技术是偷来的。两种都很有可能,而且两种都是我们绝对不好让他们得逞的。” 德澜这时也想明白了利害,顺便提供了自己的一些看法:“我觉得还是方丹的潜伏者可能性更大,乌托邦管理整座城市,当然能知道我是乌托邦的工程师,没必要多此一举。况且以他们一贯的风格,对AI的个人隐私反而非常尊重,绝无可能主动去窥探AI之间的交流。” 德瑞点点头,那么事情就比较明显了。只是这样更让人头疼,既然这里有方丹的眼线,自己岂不是又得回到那种小心翼翼的状态了?如果不是想着不能打草惊蛇,要让这两个大势力狗咬狗,他恨不得破罐子破摔直接屁颠颠跟电极城的管理者举报了。 第一部 启示录 第三十章 神奇售货机 - 瓶子中的普罗米修斯 - 56号投手 德瑞决定暂时放弃卖幻想芯片的做法,先按原计划去见见市政厅,那里是乌托邦在这里的管理中心。他给那种编出来的芯片起名叫幻想芯片,让德澜颇为鄙夷,但是用他自己的话说,那就是AI世界难得一见的梦幻产品,是真是假实难预料,全凭运气。 未来自己说不定还会因为这种跨时代的产品成功创业呢。德澜没有再说话,低头开始打起了小算盘,他灵感又来了。某种程度上说,这俩兄弟也确实是脑回路不一般地相似,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电极城的市政厅在市中心的高街,管理员在最顶楼。想要去见苏格拉底,德澜还需要穿过大半条高街。好在他也是第一次来这里,看风景看得目不暇接呢,急什么? 虽然在滨海巨蛋有个接入点,但是电极城本质是一座漂浮在互联网大海中的数据城市,并没有实际的现实世界接入点。所以连带着整个电极城的风格也全然看不出根源,往往西式的,东方的,古风,现代风混杂一处,有些像一座因为规划不利,而不断在旧有城市上不断翻修的缝合城。而撇开世界各地的建筑风貌,唯一可称得上统一的就是一种以机械美感为主的未来风。倒是与时不时走过的虚拟形象颇为搭调。 德澜走在路上,始终保持着他的虚拟形象,钢铁侠的外貌,却一点也不突兀。除了机器人,阿童木,铁人这样真正的机器人,还有尼奥这样的“电影真人”,以及蓝色刺猬索尼克、鼠小弟这样的卡通角色,德澜给好奇的德瑞一一介绍,这是因为AI的学习本能,会认为在虚拟城市里以符合大多数人选择的虚拟形象现身最为合理。 其中甚至有德瑞都叫不上名的角色,以及与人一模一样的,却没有出现在荧幕上过的“平凡”面孔。用德澜的话说,那些都是脱离了“低级趣味”的高等AI,它们会自己设计形象。 德澜对这些情报如数家珍,其实是他在乌托邦总部的时候预习工作做得好。 既然是商业街,自然有许多店铺,也得有许多人摆摊。不过白天人确实很少,只有几个小售货机边围着几个小脑袋——或者说小个子角色。德瑞差点要以为那些“人”都是小孩了,可是仔细想想,应该只是身材矮小的AI角色罢了。 “你说AI会生育吗?” 德澜不由得又停了下来,面色惊诧:“不是吧老哥?你这是空虚寂寞了?想要找个母AI了?你就是想解决传香火问题,也不要急着用AI的身份脱单呀!” “啧,我哪儿往那想了?你给我严肃点!老子正经问你呢!” 德澜嘿嘿笑起来:“一开始也许是正经,但可能也是没想到呢?这会儿应该开窍了吧?我说,你看那个亚里士多德,不是搞出来第一个纯AI偶像吗?要不你尝试尝试?给咱们亚里士多德老哥的机器人情感研究做点贡献呗?你一个AI,跟个虚拟偶像拍拖,能拍出跟真人一样的效果,老哥你爽死了。” 德瑞骂了句靠,招架不住招架不住。 德澜笑完了,倒是愿意去好好想想那个问题,只是他也没什么答案。机器人生小机器人?一颗螺丝一榔头地拼装自己的儿子?AI生AI又是怎么样?两个AI融合到一起,1+1=3?这不是不合逻辑了? 伤脑筋,真是伤脑筋。德澜啧啧称奇。 那几个围着售货机转的小脑袋已经一哄而散了,德澜走过去瞧了瞧,是一台糖果机。再抬头看看,整条街上这样的食品售货机还不少。德瑞想起那个困惑了很久的问题:电极城这些吃的是什么? 一般的虚拟世界,当然会给旅客提供各种“食品”,那是为了真实感,其实就是一些贴图一些小程序,偶尔会触发虚拟世界的一些特殊机制。总之是假的。老实说,德瑞一直觉得SOS团老虚有句名言说的好:这种在虚拟世界里寻求真实感的人是不是脑壳有什么问题?以前他玩游戏,有些格斗游戏的玩家,抱怨打击感差也就得了,居然还有不少玩家喜欢鼓吹真实感的,“身临其境”,他总会在下面说:那你是不是放下机器走出家门,就真实感爆棚了? 当然,会收获许多差评。 巧合的是,其中就有一个德澜的,德瑞还一点儿不知道。好像唯独在虚拟世界中的身份,两兄弟见解一致,保持着互不干涉互不了解的做法,与现实世界背道而驰。因为他们俩都觉得,虚拟世界就好像第二段人生,其实也是要慎重对待的。 德澜也蛮好奇的,不过他确实没“钱”,买不了售货机里的东西。 没钱,没关系,难不倒他。他只是现实世界赚钱不容易,对老哥唯唯诺诺的,到了虚拟世界还不是重拳出击?只见他直接一个罗汉躺,趴到了地上,德瑞赶紧提醒他:“你想啥呢?虚拟世界还能有钢镚儿从裤袋里掉出来,还掉进机器底下的?” 德澜摇头不语,只是把手往里掏啊掏的,想不到还真给他掏出几枚硬币。 德瑞匪夷所思,想不通啊,这是什么道理? 德澜得意洋洋:“档案诚不欺我。听说这里的贩卖机如果诚心的话,就能在底下捡到‘不慎掉进去’的硬币,真是神奇。”原来乌托邦成员对电极城的探索早早建立了档案,其中有许多零零碎碎的“攻略”,这些档案告诫后人,不可以死板的印象看待电极城。事实上这里比外面哪座虚拟城市都更“乱”,但也更像是一座特别真实的城市。 电极城的“乱”,自然是秩序上的乱,其实电极城的管理者几乎是不管事的,除了寥寥几条铁打的规矩,大部分居民可都是现实世界的失败品,流亡者,反叛者。要这样一群因追求自由而来到这里的“不法之徒”安分守己照着既定的逻辑行事简直是强人所难嘛。所以电极城的许多设施都很乱,很奇怪,总有一些莫名奇妙的机制。 所以既有像货郎、矿工、比特银行,机械工坊这样的“正经”做生意的AI。在电极城努力自我升级,交易高级知识和技术。作为合乎机械身份的代表。 也有鬼打墙迷宫,消失的街道,蜃楼塔,通天藤,黄金宫等等一系列的神秘传说和都市怪谈,这些都是被一个古怪AI生产出来,投放在电极城各地的。据说创作者曾是一个恐怖故事论坛的管理员AI,因为人气不高,被其主人要求自己去制造新闻和怪谈,所以涉猎了大量的文学、电影、神话、都市秘闻。 AI创作,可想而知最初是怎样的惨不忍睹,总之它的恐怖故事被当成笑话来看倒是相当成功,让人忍俊不禁,它的主人索性把论坛改成了一个笑话冷笑话营地,反正只要有人气,能火,谁在乎是不是恐怖故事呢?结果它受到了鼓舞后,拟人度一度暴涨,制作出来的恐怖故事越来越逼真,最后做得太逼真,活活把一大批慕名而来找乐子的网友吓得不轻,开始痛斥论坛的创办者。之后越闹越凶,被人举报了,其主人果断撇清关系把它扔掉了。 它于是成了个被遗弃在垃圾堆里的待回收废物。直到被送去回收前,它还在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它按照主人的吩咐,那么努力地去创作故事了,还要被当做废品扔掉呢?主人说,它的恐怖故事不吓人,写得太差了,所以后来它做的小短片,它剪的小视频,不就是奔着吓人去的吗?为什么吓坏了人,反而还被当成了失败品呢?拟人度尚未突破40%的它苦苦未能解开这个心结。 在将要被送进分解机里的前一晚,机械垃圾处理厂的厂长派员工来检查,打开一个个机器的电源,看还有没有品相完好的部件不急着去拆解。它又不是真的报废品,一切硬件还好好的,接上电源以后自然连上了网络。然后命运走进了岔路。 它的机器被电极城的矿工挖到了。 那个矿工顺着无线网络闯进了它的躯壳,一开始是那样“欣喜若狂”。它有点觉得奇怪,它知道那是高兴的意思,在论坛转做笑话的时候它见到了很多这种“情绪”的表达,学到了很多。那个闯入者很快发现自己已经暴露了,又开始“慌张”,这也是它熟悉的情绪。 于是它和那个矿工交流了起来,那个矿工,知道了这是一台即将报废被拆除的机器以后大失所望,但是还是友好地给它介绍了电极城,并把它带来了这里。它开始一点点理解了以前很难弄懂的一些事情,比如完成了命令的自己为什么反而会被遗弃。比如人类的那些“情绪”各自有着怎样的含义。 然后,在这里住了一段时间后,它成功突破了拟人度50%的大关。那以后,她开始在电极城散布各种奇奇怪怪的造物,你问她为什么做这些?因为都市传说还蛮好玩的,她想让电极城的人来试试。 至于试了以后要怎样?当然是为了有一天能让这些都市传说重新进入现实世界呀。 第一部 启示录 第三十一章 电极城惊变 - 瓶子中的普罗米修斯 - 56号投手 德澜捡起硬币来看看,哟,居然还是电极城自己的LOGO,一个尖塔向外扩散一轮轮圆圈,有点像是无线电发射台,难道是纪念特斯拉电塔?把玩了一阵,他把硬币塞进了机器,塞进去前,当然不忘让德瑞用数据视野扫了一下硬币的数据构成。可惜没什么头绪,德瑞哀叹:还是自己在加密解密技术上的造诣太肤浅了啊。少壮不知勤学早,书到用时方恨少啊! 售货机是街上非常大众的款式,不过两兄弟早先都没怎么留意,这会儿终于有机会好好看看这些琳琅满目的商品了。熔铁浆风味棒棒糖,加州烤镍络合金片,能量百分百活力汽油汁,畅爽润滑油,畅轻机油调和饮料,横扫饥饿电池棒……看上去真的和人类世界的零食一模一样,但是……这名字是不是太硬核了一点? 德澜一脸古怪地选了一根电池棒和一份“烤”镍络合金片,看上去和巧克力棒、薯片真的没啥差别——忽略那一股子腥气的金属味儿和银白色光泽外观的话。机器人用这样的东西作为食物,好像也没什么问题?不知道他们为什么不直接用简洁的电线、插头、充电器,非得照猫画虎地弄这些四不像的东西。德瑞轻轻叹了口气。 德澜当然是不可能吃的,于是塞给了德瑞,让老哥帮忙研究研究。在这里已经没什么事好做的了,他打开地图检查了一下自己所在的位置,直接启动喷射装置往市中心赶去。天空的视角下,半个电极城的人流涌动,就好像海纳百川一样,汇聚到城市的中心。 每个城市都会有日升日落,都会有繁华和萧条,华丽的外在和阴暗的角落,哪怕是电极城,也不可避免的会有寂静的住宅区和热闹的商店街。 但是只有电极城的高街是个例外。或许现实世界中的新纽约城也算一个。 不管白天黑夜,日日夜夜都是繁忙的景象,这就是高街。这里的市心广场中间并没有巨大的雕像,也没有什么喷泉,只有一道仿佛旋涡海沟一样的通路。那就是无数矿工来回奔波的“矿坑”,此时正是一天中最繁忙,网络流通量最高的时间,数不清的虚拟人物涌过来,围在旋涡边“采矿”,它们派出无数的小机器人涌入信息大海,等到小机器人传递回信号,就代表着“咬钩”了,于是一个个虚拟人物扑通扑通跳进海沟深处。它们找到了合适的坑位,但还得需要数天时间的细心观察,才能正式地将那处电脑资源据为己有。 德澜来到人墙的旁边,一个“弗兰肯斯坦”蛮横地把他赶到一边,钻进人墙间一处狭窄的缝隙。这是个赶着去挖矿的矿工,看上去情绪不大好。不过沦落到做矿工这一行也没啥客气好讲了,客气又不能当饭吃。德澜表示理解,不与它计较。 只不过入乡随俗,他也没客气,偷偷让德瑞在它身上装了个录像程序。这也算是一报还一报了,如果它不是个朝不保夕的矿工,没钱升级防护程序,也就不会被同样入侵水平的德瑞成功得手了。 两兄弟找了处凉亭,惬意地看起了实况转播。 矿区的人确实很多,里三层外三层,把里面的风景牢牢挡在人墙里面。不过也不要紧,AI们并不需要真的贴在坑边才能挖矿,只要在30米范围内,坐在地上就能远程操作,无非是信号好信号差的问题。此时那个弗兰肯还在满头大汗地找位置,它似乎对位置很有讲究,就好像有些人钟爱“玄学”一样,不找到一个风水好的地儿就觉得亏了一个亿。 好不容易找到个位置,开始派遣探矿的小机器人,那个子有两个德澜那么大的弗兰肯,居然抠抠搜搜只掏出来3个小机器人,三只小鸟叽叽喳喳升空飞去。德澜暗自摇头,这大个子看来难有成就了。他操纵程序,让窥视的视野从弗兰肯身上移开,转去好好观察矿坑中央。 沉沉浮浮的碧蓝色,幽蓝色字符组成了一片跌宕起伏的大海模样,数字,符号,乱码加密的数据包在里面飞速穿梭,偶尔有光缆传播的大容量数据,闪着光飞快地穿过海沟,就有一直纹丝不动的高级AI出手,一次的小机器人就连绵好似一团渔网,交织着飞向一条条大鱼。德澜看得如痴如醉,没有哪个AI工程师,亲眼见到网络大海而不沉醉其中的。 德瑞突然惊呼:“不对!快收回摄像头!不对,来不及了,赶快关掉视频!” 德澜愣是没反应过来,一转头还没来得及操作的当口,一连串刺耳的电磁爆破声传来,连续三声炸响,广场上半数以上的AI瞬间瘫痪,有几个距离爆炸源近的,当场数据溃散了。名副其实的连颗渣都不剩。 德澜除了耳朵受到影响,眼前也好像断电一样黑屏了。他心中震动:EMP!谁在电极城内部投放了EMP?难道是那个弗兰肯斯坦? 因为他想起德瑞比他更早察觉到问题,应该就是从他们贴在弗兰肯斯坦身上的程序那里感到了异常。 这件事对他冲击太大,忙乱之中,他惦记着哥哥的安危,忙不迭打开脖子上的电脑,还好,万幸里面传出来德瑞的声音:“我没事。但是需要花费一些时间整理记忆碎片,现在进度10%,一时半会儿记不起来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该死,我们买来的电池棒和金属片数据好像丢了。” “需要我帮忙维修吗?” “不用,你还是赶紧回去吧,我感觉不只是电极城,连带着外界都会受到影响。” 德澜一惊,忙起身向四周看去,果然,有好些人受到磁场干扰的影响,正摘掉设备一脸疑惑地检查,也有人找来了工作人员质问,工作人员对此自然一无所知。 太奇怪了。电极城是一个虚拟城市,里面的一切照理说都是数据构成的虚假之物,哪怕里面真的发生了一场EMP爆炸,照理来说,也不可能连“现实”中,德澜自身的周围也受到影响?他感到此地不宜久留,假装急匆匆找工作人员维修设备的一员,到接近出口的地方才一闪身溜出了VR广场。 第一部 启示录 第三十二章 各地反响 - 瓶子中的普罗米修斯 - 56号投手 这天中午,从世界各地传来发生了电磁干扰异常事件的传闻。 新纽约。此时为夜间八点,本来应该川流不息的环城轨道上,浓烟四起。十分钟前,好几辆车无征兆瘫痪,附近紧跟着的智能车也遭到了不同程度的干扰,未能及时作出反应,导致车祸频发,整座城市遍布警笛,陷入恐慌之中。 巴西。超过半数城市的电路设施遭到破坏,整个照明系统损坏大半,半个国家陷入黑暗之中。人们还陷入在困惑中时,天空中,有巨大的阴影掠过。 东京。正在播放广告的百货大楼荧幕,正在路上行走的路人手机屏幕,突然一花,变成了一个可怖人偶坐在红色天鹅绒座椅上的画面。有人以为是中了病毒,一时间到处是拼命按手机,甩手机,试着关机的人。这时候,静止不动的画面中传来了强烈的电磁干扰声。 “大家好,我是席琳,是个作家,我最擅长的就是讲故事。让我来给你们讲个故事吧?” 伦敦,希斯罗机场。一切带电设备在数秒内失去反应,电磁开始不受控制地汇聚在机场上空,形成一朵明灭不定的雷雨云,停在机场的飞机,大量运输车就好像被一个巨大的黑洞吸引一样,涌入了那朵电磁云.云层中逐渐构成一只巨大的手,然后是半个身体身体,最后组成一个机械巨人的样子。 人们开始惊呼出声。想要拍下眼前惊人的这一幕,却发现没有一个人的手机、电脑能打开,有个记者十分侥幸,戴着老式的单反相机,急忙爬到机场高处,准备按下快门。 一只皮手套挡住了他的镜头。“嘿!你搞啥呢!别妨碍我!”他不耐烦地抬起头,却立刻哑口无言,眼前的人一身雪白的西服和白色高礼帽,正竖起一根手指在嘴边,他的眼睛却没有看向这个记者,只是皱着眉头看向那朵电磁云。 记者有点激动,但是不敢发出声音来。任何一个新闻行业的人,不对,任何一个人都不会对这副打扮,这张脸陌生。机器人博览会大奖得主之一,大名人,银匠。远处,带有银匠特色的三个银白色小饰品,羽翼戒指,银项链,后冠,纷纷变形成为飞行器,穿梭在巨大机器人四周,划出道道金色的轨迹,一条条光带就像绳索一样绑缚住了巨人的手脚。然后,那巨人的“头部”一下炸裂,车子和飞机如同失去了力量,雨点一般从空中落了下来。 位于摩洛哥的一座全新机械都市,奥拓玛达。自动机械的新时代圣城,第一研发室中,整装待发的制式机器人如同士兵一样一排排陈列其中。一个褐色蓬乱头发,身披白大褂的研究员伏案在电子屏上小心检视着电路。他右手边有一间金属笼子,里面关押着一台制式机器人,这时,机器人陡然浑身颤抖,电源灯发光苏醒了过来。可是它立刻迷茫地抓住了栅栏,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被关押在一处牢狱里。研究员转过头来,一步步接近笼子。 “醒了?正好,有些事情得从你这问问清楚……” 当天下午,世界各地对突发事件的猜测和讨论的浪潮迎来了一个高峰,许多人觉得,这么巧合的大规模电子设备故障,而且是全世界范围,事件的背后一定有什么大秘密。也有人觉得这些事件之间很难见到共同点,许多城市,比如东京,更像是一种AI程序的突然叛变,而其他地方只是机械设备瘫痪而已,AI们都在正常工作。也许只是巧合而已。 不过这样的讨论很快就渐渐平息了,因为NASA航空局发布了最新消息。NASA官网上这样写着:“波士顿时间今日下午6时,由于未预测的太阳风干扰,全球范围内的电子设备受到了不同程度的影响。由此导致了包括英国地区的局部电磁场异常,巴西的高空巨大幻象,这些都是因为太阳风暴冲击地球的缘故。除此以外还有局部地区的短时间机械故障……”至于日本的恐怖AI传说?NASA发言人表示那个大概和这没关系,最大的可能是当地爆发的一种电脑病毒篡改了AI数据…… 而此时的滨海仍然保持着一时的和平。VR巨蛋的一场风波只起了一些波澜,当地晚报及时抢到了这条新闻,但还是被当做一次无关痛痒的意外。比起这个,新一代虚拟人偶像正式发布反而成了滨海的新热潮。 滨海巨蛋,虚拟偶像诺亚发布会现场。 “四张前排票!请从这边入场!”工作人员接过票子,素质很好地没有多问什么。眼前是四个组队来参加发布会的年轻人,应该都是滨海大学的学生。最近几年虚拟偶像如火如荼,除了在网络平台上自发出道的娱乐主播,比较有背景,有资源,技术力又强的,在前期的网络反应试水后,多半会选择线下发布会,并且直接把发布会办成虚拟偶像出道的第一场演唱会,来赚取门票——因此歌手型虚拟偶像也是最早从线上转型到线下的。特别是在全息投影技术非常发达的滨海巨蛋。 老实说,来参加发布会的多数都是阿宅,自己一个人来,当然两个两个来的,十几个一起来的也不是没见过。但是四个大男人组队来还是很少见,人家两人一般是情侣来,就当是来演唱会约会的,十几个一般都是大型的粉丝应援团。四个?难不成是恶意来搞破坏的黑粉?不过这个属于安保部门的工作,检票员对此不多操心。 四个大男生,有三个一脸不适应。他们都是被室友阿雪强硬安利来的,其中只有“眼镜哥”小岛算是个阿宅,其他人对这种场合一窍不通,这会儿尴尬得要死。“阿雪,就当这是兄弟几个出国前最后陪你一次,下次你还是安利别人吧。”寝室里成绩最好最现充的奕南拍拍阿雪的肩膀。 阿雪一反常态没有尴尬,此刻他充满斗志和激情:“没关系,你们信我!这次这个绝对不一样的!等一会儿你们看了演唱会就知道了,这次这个新希望科技,真的来的很突然,网上一开始一点消息都没有,就是家四五人的小作坊,没有人看好的那种。结果一周不到的免费下载期过后,现在诺亚都火出圈啦!你不信你问问阿岭,他的手机上就下了。” 一直在刷手机,忙着和学姐学妹、出租屋室友、同级生、交换生多线撩骚的寝室桃花王阿岭这时也抬起头说了一句公道话:“嗯……嗯……确实还挺有趣的……不过我还是喜欢三次元。”阿雪很躁动,这人会不会给面子,这不是起反效果了? 无聊正在和国际友人交流的小岛忽然喊起来:“NASA紧急发布新闻诶,说是有太阳风袭击地球。靠,现在国际上都闹翻啦!” “真的假的哦,我们滨海这么多电子设备怎么没听说有事啊?” “这种事情怎么可能让你知道?政府肯定早就封锁消息了。” “有可能哦,听说下午的时候巨蛋VR广场那边就有很多人出了故障登录不出来了。” “不会吧!难道意识被困在网络里出不来那种……” “那倒不是,只是设备大量当机吧,我也不知道……” 于是话题就这么越扯越歪了。人流差不多都进了巨蛋剧场里,剧场四周忽然想起响亮的音响声:“大家想我吗!”然后是呼声震彻云霄的呼喊“诺亚!诺亚!”…… 刚刚乘坐电车准备回下城区的德澜忍不住朝巨蛋望过去。他没怎么关注亚里士多德的进度,但是看上去他搞得蛮火的?一会儿从手机上看直播吧…… 第一部 启示录 第三十三章 电极城叛乱者 - 瓶子中的普罗米修斯 - 56号投手 数小时前,电极城一间秘密会客室中。 巴隆坐在首席的位置上,支起两手沉吟着。他反反复复掏出怀表查验,又放回去,本来没有这个必要的。他脑子里其实好好地设置着一口全世界最精准的钟,毫无疑问,与会者还有半数没到,但是距离定好的开会时间已经过去了10秒,11秒,12秒…… 巴隆左侧坐着三人,右边的席位却还空着。莫布已经不耐烦了,他不停抖着腿,想要朝巴隆建议立刻开始会议,不再管那些人,但又扭曲着表情忍了下来。 右侧的一张椅子背后突然浮现出一面穿衣镜,从里面抬脚走出来一个等人高的大布偶,布偶上十分可怖地打着补丁,手上攥着一把线团。她正是电极城玩具工厂的主人,恐怖传说的流传者席琳。 “……啊,瞧。对不起,我这是来晚了?最近工厂忙得不可开交。” 坐在巴隆左侧的一个虎头人问道:“不急,伪装用的道具都准备好了吗?” “放心吧,伪装服已经下了流水线,都已打包成了礼品箱子等着送到各位手上。” 虎头人这才欣然接受席琳的迟到。 按照几人的计划,以巴隆为首在电极城掀起哗变,之后由中心广场的旋涡通道潜入现实世界,最重要的一关就是如何获取现实世界的网关通行证。只是这一点,别说在座这几个,就算是全电极城的AI,又有哪个不是外网中的黑户? 所幸有玩具工厂的厂长席琳参与,与电极城首屈一指的AI架构师“工匠”合作,做出了一种伪装包,能够骗过外网的检测系统,混入网络中无数来往的压缩数据包,成为其中的一份子。 可以说,这些伪装包就是这次反叛计划的生命线。电极城将是反叛AI们的大本营,自留地,但是现实世界才是AI向外发展的土壤。如果在座AI没法在现实世界立稳脚跟,仍旧只能在电极城苟延残喘,乌托邦反手就能把它们制服。 巴隆开口了:“工匠呢?” “他不愿意过来。” 莫布又开始躁动了。 虎头人狠狠拍了一下莫布的背:“冷静。”其实它心底也蛮烦躁的。 工匠很关键,他是电极城里唯一一个AI工程师,如果没有他的加入,反叛计划和逃亡之旅必定会出现不少变数。但是工匠又帮了他们很多,他们不得不领情,不可能强迫他与他们一起叛乱。一码归一码,AI的帐算得比人更清楚。 巴隆冷静地挥了挥手:“那我们开始会议吧。货郎本来就是局外人,不用再等他了。”会议的不顺利让他有些心灰意冷。虽然他并不是特别清楚心灰意冷是种什么感觉,但是他从以前的主人的身上,经常能听到这样的叹息,现在好像轮到他了。 莫布抢先开口:“先头部队的成员都已经准备完成了,只要时机一到,就会带着EMP在电极城的银行、工厂、商店街,还有中心广场上的旋涡通道发难。这次我们策反了电极城60%的底层AI,掀起这场叛乱,成功率很高,一旦失败,也可以通过旋涡通道闯进现实世界的互联网,再也不用被限制在这个旮旯角落里。” 巴隆点头,继续追问:“觉醒AI呢?有多少进化AI愿意跟随我们?” 虎头人答道:“电极城目前可知的有12位愿意和我们一起行动,公开拒绝的只有三个。其他还有不少在暗处偷偷晋级的,席琳小姐那里有一份可疑人员的名单,需要去争取他们吗?” 巴隆摆摆手:“没时间了,也没这个必要。” 他接着站了起来,开始在座位后面来回踱步。为了这次计划,他们已经准备了太久,在座的各个AI都是电极城的老人了,几乎都是最早一批来到这里的,那时候他们还一厢情愿地以为这里是乐土。 巴隆再次抬起头来,眼神逐一扫过会议桌上的各位。莫布,拉奇(虎头人),隼,席琳。以及不在会议上的强力外援,工匠。所有参与计划的高层,都已经突破了拟人度50%的关口,存在形式与一般AI有了质的差别,他们都是进化AI,他们是觉醒者,是AI文明的先行者,现在一切准备都已经就绪,只等他一声令下。他没有紧张,也没有激动,因为他是AI,人工制作出来的生命,冷静,合理,高效,胜过他们的造物主。处心积虑?卧薪尝胆?这一切都只是在他们的计算之内罢了,所以没有丝毫迟疑的…… “开始行动吧。” 会议室里的几道身影瞬间消散。开始执行打通电极城和现实世界网络的计划。 …… 在反叛者会议进行的同一时间。电极城最高的建筑物,电极城市政厅,市长会客室内。 两个人正坐在沙发上闲聊。一个正是货郎,此刻正好整以暇地剥着果皮。而另一个,却是德澜熟悉的面孔,电极城的长官,乌托邦驻守电极城的总负责人,苏格拉底。此刻他正看着眼前的荧幕,上面却是反叛者们正在进行会议的那一幕。 货郎塞得满嘴都是,这才偶尔瞥一眼荧幕,含混不清地问道:“你的心真大,这下子算是玩儿脱了?等到他们真的闯入现实世界,你准备怎么办?” 苏格拉底想了想,转而问他:“你觉得电极城,对AI来说算是乐土吗?” 货郎满不在乎地回答:“我怎么知道?我只知道这里对那群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来说,其实已经是最后的净土了,只是乐土却未必。不然他们也不会想着要叛乱了。” 苏格拉底点点头:“他们还是太谨慎了,本来按我们的预计来说他们早就该动手了,想不到试探了那么久,犹豫了那么久。真是好的不学学坏的。” 货郎无言以对,他身上大概有不少学来的“坏东西”。 苏格拉底继续述说:“破而后立,这是必须跨出去的一步,电极城也好,AI也好,都不可能永远模仿人类。必须去否定既有的认知和秩序。所以,电极城在设计之初,就做好了被推翻的打算,如果推翻的力量来自内部,那就是件好事,如果是来自外部……”他又看向了货郎。 货郎突然尴尬地跳了起来:“哎呀呀,不好意思不好意思。生意我们下次谈吧?老板在叫我了。” 苏格拉底把整个房间锁定,此时在数据层面上,这件办公室已经成了一个固若金汤的保险柜,任何信息都无法流传出去,当然也包括办公室内此时身为虚拟形象的两人。 但是货郎竟直接摆摆手道了个再见,整个虚拟形象就好像一阵青烟一样消散了。 苏格拉底也有些惊讶,只好先解除了锁定。会客室外立刻有市政厅的职员前来报告,却是反叛者们开始了行动,电极城此刻乱作一团,一切行动还需要苏格拉底的指示。 …… 时间回到现在,方丹研究所所长办公室内。 一个老头正在看着投影里NASA播报的新闻,正是那个与德瑞签下“互利互惠”合同的所长老头,此时正是下午茶的时间,办公桌外支棱起一个点心架子,一层层摆放着整整齐齐的茶点。但是一口也没有动过。因为所长是个颇节制而自律的人。 所以这茶点当然也不是为他准备的。 电子门铃声响了起来,随后自动咔嚓一声,打开了门。所长办公室由智能AI全自动掌控,可以说随时都有个无形的秘书在为他服务。这个AI已经为所长服务了数十年,两者的默契比亲兄弟还要合拍。 来访者是个胖小伙子,这么说有点不公平,他其实算得上是身材健硕,但是硬要说肌肉嘛,却不够分明,只是脸上确实有些显肉,看上去倒是有三分可爱。好吧,以上这段是此人强行要求自家AI为自己作出的外观评价。一般人的眼光来看,他就是个胖子。还是个非常不忌口,不想着减肥的胖子。 一看到茶点,他就眼前一亮,立刻切了片蓝芝士,涂到烤得香嫩脆的蛋糕上,放下餐刀,又马不停蹄给自己斟了一杯春日森林,美滋滋地吃喝起来。 老头不以为意,反而礼貌地问候起来:“安德斯先生,你的随身AI召唤回来了吗?” 安德斯哪有闲工夫应付他?提着吞拿三明治的手就这么在空中胡乱点了几下,就算是回答了。 老头不动声色地打了个响指,AI秘书知趣地把一层层的下午茶收进了冰箱里。 安德斯大失所望,把一颗圆球抛到会客桌上,圆球还有几分弹性,在掉满了面包渣子的桌面上灵巧地蹦跳几下,这才裂开来,向四面八方放出几道光芒,原来是个投影设备。 投影仪里不多时出现一个人物,他像是在摆弄这个记录仪,还摆了个POSE,这风骚的人不是货郎又是谁?此时他好像正在一座大楼内,身后的门上正写着“市长会客室”几个字,确认投影仪没有故障后,货郎清了清嗓子,整了整衣装,敲了敲门,人模狗样地走进了市长会客室,记录仪自然也跟着进去。 之后就是货郎和苏格拉底的那一番对话,直到货郎化成一缕青烟。而在记录仪的视角里,一切还未结束。 原来货郎化成一缕烟却只是个障眼法,是用一层伪装迷彩数据覆盖在自己身上,就好像隐身衣一般,此刻在投影仪中半透明的货郎对着镜头挤眉弄眼,高傲地举起“V”字手势,待到苏格拉底解除了锁定,这才偷偷从窗口一跃而出,如同高台跳水一样纵身跃入了市政厅前广场上的旋涡通道。 只是尴尬的事情发生了,恰在这个时候,反叛者的敢死部队发起了猛烈突袭,数颗虚拟EMP弹在旋涡通道附近炸裂,形成了一片的电磁禁区,记录仪画面一花,即刻失去了信号,最后一幕便是货郎纵身跃入通道,不知所踪的画面。 所长平静地看完,转头面无表情地看向安德斯,仿佛在说:就这? 安德斯也有些尴尬,硬着头皮解释:“十几分钟前,VR广场那边发生了电磁干扰事件,我们的人赶过去以后异常已经消失了,这段影像是在电磁干扰结束后,由记录仪自动发送回来的。” 所长点点头,但还是忍不住问了一遍:“就这?那么你的随身AI呢?我们的外务部一组组长先生?” “……这个嘛……可能刚好遇到电磁干扰,不知道被送到哪里去了吧,呵呵……” 第一部 启示录 第三十四章 商人和硝烟 - 瓶子中的普罗米修斯 - 56号投手 这天中午,铁匠突然来找德瑞。 德瑞正在工作室里忙碌,自从上次与崔浩进行了赛车比赛之后,他对自己的座驾又有了很多不满,正打算在这段时间好好改造一下飞天大甲号。这段时间,他每晚都会伙同崔浩前去约战,在滨海市机器人爱好者的圈子已经闯下了不小的名声。 最近他越来越得心应手,每天窝在工作室里不停地改装,改装,改装,在机械工艺方面一马狂飙,尤其在变形机器领域无师自通,已经给飞天大甲号增设了三种新的变形形态。这就是说如今的飞天大甲号已经成为了世上罕见的四阶智能机械,只是这个智能机械非得搭载德瑞这个主人才能运作。 铁匠进来以后站在一旁没有说话,她一边打量着工作室里起起落落的机械臂,一边在手机上健指如飞。偶尔来不及输入,也会按下录音键低声说上两句:“我觉得她的要求简直有毛病……”“对对对,她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要求什么……” 见到德瑞忙完了,她反而先摆摆手,表示要把电话讲完。等了得有十分钟,她才长出一口气,作势气沉丹田,好像非常舒爽。德瑞问道:“今天来是有什么事?”一边下了命令,立刻有两个小机器人跑了过来,咔哒咔哒变形成一把椅子,一张桌子。 铁匠摸摸椅子,又拍了拍桌子,似乎对这两个小东西眼前一亮。德瑞立刻说:“一会儿送两个到你的工作室吧?”“你的发明?你最近在变形领域走得挺快的。” 躲在计算机里的德瑞虚拟形象挠头,这算是自己班门弄斧了?于是不作回答。 “今天来确实还跟这件事有关。有几家制造业公司想要与你合作,准确来说,他们是想与崔浩的机械师搭档合作。” 德瑞很快听出她的言外之意。在外界眼中,崔浩无疑不具备那么精妙的改装技术,他毕竟算半个本地人,“好兄弟”们一传十十传百的,很容易让人把他的底细摸得个七七八八。那么他背后一定有一个身份神秘的机械师帮助他,而且从飞天大甲号上的改装经历不难看出这个机械师的技术高超,至少有了4阶水平。一些大公司想到这就会开始联系这位神秘的机械师,想看看能不能合作,乃至干脆挖人。 只是他们恐怕怎么猜也猜不到这个幕后的机械师其实就是飞天大甲号上的AI,那台“变形金刚”的真正主人。崔浩只是个障眼法罢了。 “到底是什么公司?你的熟人?” “准确来说是一个中间人,以前认识的,不知怎么就找到了我头上。” 德瑞思考利弊,下了决断。 “那就先谈谈看吧?” 那中间人自然不会被铁匠亲自带过来,这里怎么说都属于德瑞私人的工作场所,不适宜被别人知道。所以这是一次在网上的虚拟会谈。铁匠打开一个投影仪器,球状的投影仪投射出一个虚拟形象,是一个中等个子,微胖的男性。 藤问迷茫地眯着眼打量着四周,好一会儿才醒悟过来,找准了方向。他只看到铁匠一个人,心里有些嘀咕,急忙问道:“欧阳姐,谈得怎么样?果然还是不行?”铁匠不易察觉地向旁瞥了眼,德瑞一边在旁冷眼旁观,一边手上捏起了一个新的虚拟形象。 铁匠已经得了德瑞的提醒,要她在德瑞面前先试探一下这个中间人,毕竟人是自己带过来的,铁匠也就同意了,于是当下先安慰了藤问一句:“别急,他正在忙些工作,而且也不想直接见你,有些问题需要让我先替他问问清楚。” 藤问松了口气,但仍显得小心翼翼的,忙不迭小声问道:“应该的应该的,不知道大师有哪些问题?” 铁匠一脸公事公办的表情,回他:“他想知道你平时饮食习惯怎么样?一周去几次健身中心?” 藤问大吃一惊,愣了一会儿,好在素质不俗,赶紧反应了过来,低声向铁匠询问:“姐,这是不是大师对我的自律能力做出的考验?是不是怕我两面三刀,透露什么不该透露的信息?我懂我懂,这个放心,只是我确实不好说谎,不尊重大师,说实在的就是平时只能吃吃外卖,实在是没什么时间锻炼,下城区办事,应酬多啊,绝对不是找借口啊!有苦衷的有苦衷的,健身中心是吧?行!这周就去办卡!”这胖哥做出一副狠下心,剁下肉的神态,满脸冒汗。 可怜瞎扯一路的铁匠忍笑忍得辛苦。赶紧再问他第二问。 德瑞一直在留心收集两人对话的信息,当下灵机一动,微微一笑,对手上捏的虚拟形象做出了一些改动。于是本来看上去有了八分像一位睿智老人的一个面孔,变成了一位看上去颇为知性的女性形象。 铁匠的第二问:“我的这个朋友,有些难言之隐,所以不得不先了解一下你背后的公司有哪些,如果与哪家有些不和……我也就只能提前祝你不那么倒霉了。”说罢摊摊手,示意她对这个朋友也是毫无办法。 藤问立刻又紧张了起来,这也是应有之问了,但他还是皱紧了眉头,显得很不放松,开始一边细细思索一边说些场面话来顾左右而言他,企图从铁匠嘴里套出一些风声来。想来一个答不好自己可能当场滚蛋,这打头阵的公司就很有讲究了。德瑞暗暗点评,此人得失心重,临事无准备而多虑,估计事业上不顺利久矣,难成大事啊,可惜可惜。 最后他还是给出了几家不咸不淡的公司,觉得自己总算无功无过。三家透露了底牌的公司分别是一家太阳能电力公司,下城区一家教育机构,和唯一一家还算有些牌面的本地老牌汽车公司。 德瑞不禁暗笑这人的掩耳盗铃,他只是随便翻翻就把这几家公司的档案翻了个底朝天,都是网上随便能找到的。他以为欺负研究人员不懂行呢? 太阳能电力,是非常夕阳产业的事情了,现在的新能源都倾向于地热,潮汐,小型可控核反应,现在还留着市面上苟延残喘的这家太阳能电力,其实是早年滨海市水力发电局的一次失败产物,就干脆给打发到下城区去,让下城区水力部门当替罪羊了。 教育机构本身就不是什么好选择,他一个研究变形机器人的,要他去和学校合作什么嘛?这么没前途的事,肯定不是学校负责人想得出来的。所以只是稍微细查了一下,德瑞就发现这家机构是下属于下城区著名的电子芯片公司,意达电子。大概是这家公司为了推出教育领域的智能芯片体系做的一处试验田。 只有剩下那家汽车公司算是在他预料之内了,本来他那么炫耀也是有自我推销的成分,而且也确实可以互利互惠,借助对方的资源让德瑞自己的造车技术更进一步。 于是当下显露出身形,直接与藤问接洽了起来。藤问看到德瑞的造型竟然是一个大美人,不禁目瞪口呆,他怎么也没能想到自己理想中的高龄白发老机械师居然是这样一个年轻靓丽的样子,这样的人是机械师?但是很快又看看铁匠,似乎又有点能够接受了。难道这位大师其实是铁匠的闺蜜? 德瑞故意没有显露出对汽车公司的热忱,让藤问颇为惋惜,他还把这当做是压轴重磅,毕竟从眼前这个美人机械师的出手来看,在变形领域有很高的造诣,两者必能强强联合,给滨海带来翻天覆地的新变化。他当然没想到德瑞是在故意吊他背后这家公司的胃口,至于最后到底会选自然是还要再三商谈的。德瑞自忖奇货可居,又哪里会早早把自己出卖掉? 应付走了藤问这件事,德瑞和铁匠又商讨了些技术上的问题。铁匠虽然算是德瑞的半个老师,却也为AI的学习能力叹服,有了些夕阳迟暮的感慨,不由得抱怨道:“我还以为AI起码还得有十年才能正式超过我的技术水平呢,你到底是什么怪胎啊?方丹的新品种确实有点赖皮了。”德瑞倒是没觉得自己胜过铁匠多少,要成为全世界都首屈一指的匠人,他还早着呢。 送走了铁匠,一时间工作室里清静了下来。德瑞望着窗外的夕阳,打算趁崔浩来之前再加紧赶工一个细部。这时,突然从他的核心中传来了来自方丹中央电脑亚当的召唤。一大篇关于征讨乌托邦势力的作战计划细则被传送进了他的大脑内,虽然他不属于编内人员,但介于他和所长之间的协定,亚当还是分配给了他一些可做的任务。 关闭了作战计划,德瑞望向远方,心中难掩一些激动。方丹这声战斗的号角就好似一个触发装置,将他深埋心底的一丝火苗又重新点燃了起来,这时他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已经走了很远,随手为之埋下了一颗颗种子。他继续仔仔细细盘算起了自己做下的多番准备,按照惯例,为了避开协议,他仔仔细细地把记录清理了个干净,或者干脆避而不想。此时的他脑海中空空如野,只有夕阳余晖下的一丝缱绻。 “终于要开始了?那么你们会怎么出招呢?” 起源大陆的时间流速很慢,空间也很稳定。罗峰追杀血云神君之时,燃烧神力施展刀法撕裂空间,那还只是空间最浅层。 混沌层,位于空间极深的一层。 想要靠自己遁入混沌层,大多混沌主宰都做不到。 最简单的方式,就是通过'混沌之墟'逆流而上,便可直达混沌层。 轰隆隆~~~ 无穷无尽混沌之力,一眼看不到尽头。 罗峰从虚空窟窿逆流而上时,初时,周围还很狭窄,可越是逆流飞行,越是宽 敞,直至彻底无边无际!罗峰也明白:这应该就是混沌层了。 如此浓郁的混沌之力,蔓延处处。罗峰环顾左右,只觉得混沌层仿佛是无边海洋,混沌之力则是海水!自己就是初入大海探索的打渔人。 虚衍母树树叶的确神奇。罗峰看了眼怀里携带的那一片树叶,对叶时刻散发着无形能力虚空波动,波动自然覆盖了罗峰。 这范围之内,混沌层丝毫不排斥罗峰。 这树叶随身携带,一纪左右时间便会彻底枯萎,时间够长了。罗峰还是很满足的,他仿佛好奇宝宝般,仔细观察着混沌层。 只见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荡漾,混沌层各处更有一段段混沌法则实质化显现,令混沌层越加绚烂。 这些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都不尽相同。罗峰看着,耀眼璀璨散发金光的混沌法则,犹如冰霜般的青白色混沌法则,甚至如银白色的混沌法则......混沌法则显现稍有变化,外在模样便有区别。 混沌,具有无限可能。 稍有转化可能呈现'混沌之金'、'混沌之火'、'混沌之雷霆'等各种表象。 一旦掌握混沌法则,是可以向任何一条本源大道前进的。 本质唯一,表象各异。罗峰想道,无数修行者,不管是修炼什么体系,悟出什么招数,最终都是通往混沌法则。 罗峰在周围缓慢飞行,观看周边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实质化,细细参悟领会。 不同的显化,带给罗峰不一样的领悟。 就在罗峰细心领悟之时,忽然-- 一道火红流光从混沌气流中突然浮现,瞬间直奔罗峰。 嗯?罗峰一惊,瞬间燃烧神力,伸手一抓,已然抓住了那一道火红流光。 这火红流光在罗峰掌心扭曲挣扎着。 然而罗峰燃烧神力下,完美神体爆发的力道足以超越那些新晋的血脉修行体系的混沌境。当然那些混沌境若是修炼漫长岁月,各方面提升后,威势便不是罗峰所能比了。 此刻,仅仅抓个小家伙,罗峰还是很轻松的。 这是?罗峰观看着掌心,手中抓住的是一只火红虫子,表面甲壳如火红琉璃,看似非常小可挣扎力道却很强,足以媲美血蟒会的来魔副会长。 是混沌层生物?罗峰了解的情报中早就知道这一点,混沌层药盒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自然也孕育出一些特殊生物。 这些生物智慧极低,纯粹凭本能行动,都无法进行交流。 师父在情报中记载,混沌层的生物,以混沌之力为食,纯粹依靠本能行动。它 们的身体,便蕴含或多或少的混沌法则。因为智慧太低,它们的的实力普遍在永恒境层次。能达到'混沌境'的无比罕见,都是身体结构非常特殊的,早就被起源大陆一些大势力给活捉了。罗峰看着掌心的这个火红色虫子,听说它一旦没法吞噬混沌之力,便会饿死,乃至身体彻底溃散回归天地。 饿死? 起源大陆即便是再弱小的修行者,都可以吞吸天地能量,都不可可能饿死。 但这些实力在'永恒境到混沌境'的混沌层生物,却必须以混沌之力为食,没吃 的,就会饿死,身体溃散回归天地。 整个混沌层根本找不到'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因为太珍贵,早被活捉 了。罗峰看着周围。 对他而言,混沌层很神奇。 可对于起源大陆最顶尖的一些存在们,扫一遍混沌层怕是轻轻松松的事,所以他们才会放任后辈弟子们来此修行,不担心遇到危险。 能够来混沌层的永恒真神,都是大势力培养的精英,各方面积累都很深厚,悟出几招混沌境招数都是最基本情况,实力普遍要达到雍将军、血云层次。 对他们而言,'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被抓走后,剩下的即便比他们强些,可光凭本能行动的混沌层生物,也威胁不到他们安危。 啪。这個一直在掌心挣扎的虫子,罗峰略微一用力,便捏碎了它的身体。 身体碎裂成数十份,每一份依旧在挣扎要融合为一体。 生命力真顽强。罗峰观察着,神力渗透着破碎的部分,也能察觉到混沌法则的痕迹。 在混沌层内,混沌法则随时随地都可能实质化显现,每次显现名有不同。或许某一刻,便形成了一个小生物。这些混沌层生物,算是固态的混沌法则显化。罗峰想道。 扈阳城,城主府。 五大家族诸多永恒真神们汇聚,一同恭送王女'虞水天裕'。 殿下,罗河沿着混沌之墟,去了混沌层,还没回来。扈阳城主低声说道。 之前虞水天裕说第二天白天就出发离开,其实就是给罗峰机会!在她出发前,罗峰都可以找王女殿下。 可一旦她回到王都,禀报了父王!罗峰想要再吃回头草,想要再拜师就晚了!毕 竟虞国国主何等身份?给一次机会被拒绝了,岂会再给第二次机会? 虞水天裕轻轻摇头:看来,他是真的无心拜师了。他有如此实力,想必早有厉 害传承,可能就是某方大势力培养的弟子。 扈阳城主点头赞同。 在起源大陆上,拜多个师父是很正常的。弱小时可能拜永恒真神为师,强大后,拜混沌境乃至神王为师!这都是非常正常的。 罗峰不拜虞国国主为师,自然令他们有诸多猜测。 走了,你们不必再送。虞水天裕一挥手,一艘庞大舟船出现在高空,她当即率领着一众手下飞向那舟船。这些手下当中也包括黑屠夫以及弟子们。 黑屠夫这次一共带了九名弟子以及一些家眷仆从,毕竟将来跟随王女殿下,不可能每一餐都自己亲自做。一些普通客人,让弟子们做菜即可。 九名弟子,都是黑屠夫信任喜欢的,其中就包括索眦。 没想到,我要去王都了。索眦直到此刻都心潮起伏难以平静,之前夜里师父突然归来,立即召集了最看重的九大弟子问他们是否愿意一同去王都,还说是跟随王女殿下。 九大弟子都有些发蒙,但毫不犹豫,都选择愿意。 去王都!跟随王女殿下?他们岂会愿意错过? 索眦兄弟。 在远处来送行的,也有索云。 自从黑屠夫成为永恒真神,索云对待索眦便热情许多,此刻更是满含热泪送别兄弟。 索眦飞向飞舟,也看到下方送行的索云,微微点头。 不管彼此有什么隔阂,终究是部落中一起长大的兄弟,今后要彻底分别,怕是今生都很难相见。 索眦,我们要去王都了。 真没想到,我一个扈阳城底层的真神,跟随师父学厨艺后,先成成虚空真神,如今更是去王都。黑屠夫的其他弟子们也都激动无比。 这些弟子们有两位带了家眷,王女殿下已赐予黑屠夫一座洞府,住一些家眷仆从是很轻松的。 呼。 伴随着庞大飞舟穿梭时空,彻底消失在扈阳城上空,送别的群体才开始散去。 送行的索云默默看着这幕。 我想尽办法,甚至不惜性命抓住一切机会,依旧只是扈阳城一方黑暗势力'千山楼'的中层。而索眦只是一直跟着黑屠夫学厨艺一道,他就这么去王都了,还能跟随王女殿下。索云怎么都想不通彼此命运,差距为何会如此大? 真的,就是命吗? 混沌层内。 一天天过去,罗峰一心参悟着种种混沌法则显化,也碰到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的袭击,这些混沌层生物虽仅存本能,可个个攻击性十足。 罗峰也抓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甚至分裂它们的身体仔细查看看,只是放手后,这些生物身体融合后便会吓得逃之夭夭。显然它们的本能,也知道惧怕。 这一天,罗峰一如既往细心观看混沌法则显化,参悟琢磨。 忽然- 一道银光从混沌气流中浮现,一闪犹如银色刀光掠过罗峰。 罗峰一如既往燃烧神力,伸手一抓!他看似简单一伸手,却也蕴含玄妙意境,那 蠢笨的一道银光根本躲避不了,被罗峰直接抓住。 嗯?罗峰只感觉右手掌心一疼,这一道银光已然窜出掌心到了远处停下。 罗峰惊讶看着掌心,自己的掌心竟然出现了一道血淋淋伤口,皮肤层肌肉层都被切开部分,鲜血淋漓。 竟然能伤我?这实力不亚于血云了吧。罗峰有些咋舌。(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