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1章 穿越 陆珊穿越了，赶上流行的她很不爽！ 就在穿越前，她费尽九牛二虎之力，干掉了自己的哥哥登上了帝国的皇位。 可她还没好好享受女皇的荣耀，也没迎娶高富帅走上人生巅峰，就被扮猪吃虎的弟弟给干掉了。 苍天啊！她不想穿越啊！ 伟大的命运女神，还有别的选项吗？能把穿越换成重生吗？她愿意把机会让给更有需求的人。 陆珊真心觉得，她需要的是重生，而不是穿越。 然而…… 女神的回答是，没有，不能。 陆珊无语了，只能认命地待在这个她从来没有听说过的盛宁王朝。 对陆珊来说，穿越的唯一惊喜就是她的系统也跟着过来了。 只不过…… 在星际时代，系统是为陆珊服务的，她吩咐什么，它照做什么，从来不会推诿。 到了盛宁王朝，情况反过来了。陆珊虽然还是系统的主人，可她什么事也命令不了它做。与此相反，系统倒是开始对她发号施令了。 陆珊问过系统，她能不能不执行它的命令。系统说可以，只是那样的话，它就永远不能升级了，只能停留在目前的状态。陆珊顿时傻眼了，一个不能升级的原始系统她拿来有什么用。 系统发布的第一个任务很简单，三天之内获得三个人的五星好感度，完成奖励未知。 陆珊毫不犹豫就按下了确认键，刷好感度什么的真是再简单不过了。不要说三个人，就是三万人，甚至三亿人她都刷过，分分钟就刷上去了。 再次睁眼时，陆珊看到每个人，额角都挂着数量不等的蓝色小星星。她知道，那就代表着对方对她的好感程度。就她目前见到的几个人，星星的数量普遍在三颗和三颗半，都算是过了及格线。 唯一的例外是邬嬷嬷，她对陆珊的好感度是四星。 邬嬷嬷是陆珊的母亲顾萝的乳母，伺候了顾萝二十多年，一直对她忠心不二。陆珊出生后，她又帮着照顾陆珊，许是爱屋及乌的缘故，她对陆珊的好感度就比其他人高出一筹。 倒是陆珊自己的乳母冯妈妈，目前对她的好感度是三星半，比邬嬷嬷略低一级。 陆珊来到这个陌生的时空快一个月了，由于小婴儿的听力和视力有限，她对自家的情况还不是特别了解。只知道大约是户富贵人家，因为她娘身边，有嬷嬷三四个，有丫鬟七八个。而这些人，都是专门伺候她娘一个人的，陆珊和哥哥陆琮另有伺候的嬷嬷和丫鬟。此外，据邬嬷嬷说，院子里还有粗使的婆子和小丫鬟，只是陆珊从来没有出过屋门，也就没有见过。 只是她们母子三人，竟然就有三四十个下人可供驱使，陆珊只能感叹，这是个人力资源不值钱的年代。不过人多归人多，生产力水平就只有那么高，要说有多享受，却是说不上的。 把屋里丫鬟们的好感度略略扫视一遍，陆珊得出一个结论，及格容易高分难。 于是她把前两个目标定在了自己的家人，母亲顾萝和哥哥陆琮。另外那个就只能在忠仆里找了，邬嬷嬷由于星数较高，暂时被陆珊列为了重点观察对象。 至于陆珊她爹陆昊，为何没被她当成第三个攻略目标，那是有原因的。 因为陆三爷他不在家，出门求学去了。两年前，陆昊参加了春闱，不幸落了榜。其实，这算不得什么大事，盛宁立国一百多年，又有几个二十出头的进士，失败一次算什么，重来便是。 陆昊比较倒霉的地方在于，他还有个弟弟陆昆，两人同时中的举人。前年，陆昊陆昆本该一起下场的，但是临考前，陆四爷怯了场，觉得自己的学问还不够扎实，就退出了，说是下一科再考。 陆昊颇有些看不起陆昆的做法，认为他是未战先怯，就算没把握，也可以先下场试试手嘛。 若是陆昊榜上有名，他又是兄长，说说陆昆也是无可非议，可他偏偏落了榜，事情就变得复杂了。陆家诸人对此事的普遍看法是，三爷好高骛远，不切实际；四爷脚踏实地，为人稳重。 陆昊据说是被刺激到了，气得国子监都不去念了，反而去了千里之外的宛州淮安郡。 梓阳是淮安郡的郡治所在，梓阳城外三十里有所梅山书院，是盛宁最有名的四大书院之一。 对普通学子来说，能进入梅山书院肯定是值得庆幸的，多少人想进还进不去。可陆昊都能在国子监读书了，又去了梅山书院，如果不是另有目的，而是真的被人刺激去的，陆珊只想说—— 她爹绝对是个中二病晚期患者，无药可救那种。 当然，以陆珊目前房间都没出过的活动范围，她知道的所有消息都是从丫鬟嬷嬷那里听来的，未必就能做得准。只是…… 三房自己的人都不怎么看好陆三爷，陆家其他人对他会有更好的看法吗？ 陆珊接任务的时机不巧，母亲和兄长都不在眼前。 陆琮爱跑爱跳，在屋子里呆不住，白日里见不着他不稀奇。可顾萝还有两日才正式出月子，今儿却被陆珊的祖母吴夫人请了过去，倒是件比较奇怪的事。 什么事这么急？还这么神秘？派人过来告诉顾萝都不行，三月初的天儿，外面还吹着风，硬是把人给叫走了。虽说是坐着软轿去的，身上也穿得严实，可邬嬷嬷还是念叨了好几遍。 邬嬷嬷不放心顾萝，原是要跟着去的，但是顾萝没让，叫她留下照看陆珊了。 陆珊虽不清楚祖母叫母亲过去到底有什么事，可看邬嬷嬷的脸色，她隐约能猜到，肯定不是什么好事。故而她再急着完成任务，也只得稍安勿躁。 其实，亲娘的好感度是陆珊目前最有信心的，之前的相处告诉她，顾萝疼她绝对是疼到骨子里的那种，不像她上辈子的无良父母，只生不养，一点都不负责任。 倒是那位只比她大了不到三岁的小哥哥，陆珊心里很没把握。 首先，陆珊不是陆琮心心念念想要的弟弟，她的出生让陆琮带着弟弟去打架的愿望破灭了；其次，她的小身体太不给力，不论陆琮怎么逗她，除了眨眼和微笑，给不出别的回应。 对顾萝和照顾陆珊的嬷嬷丫鬟们来说，她的表现算是很惊艳了，没满月的小姑娘就这么机灵，可不是随便能见到的。但是陆琮还小，他不会这么想，他就知道妹妹不能陪她玩。 考虑到以上两点不利因素，陆珊觉得她必须做点什么，好向陆琮证明妹妹也能陪他去打架。 许是兄妹俩心有灵犀的缘故，陆珊正在想着陆琮，陆琮就回来了。 叮铃铃，叮铃铃，叮铃铃…… 外面院子里响起了一阵清脆悦耳的铃铛声。 伴随着叮叮当当的铃声，一个红色的小身影飞快地跑过了垂花门，又穿过了种着两颗海棠树的院子，径直掀开帘子扑哒扑哒跑进了正房。 在他身后，两三位嬷嬷和四五位丫鬟正气喘吁吁地追着，一边追一边焦急地唤着：“三少爷，你跑慢些，当心摔着了！” 可惜陆琮已经跑到了门里，根本没听到嬷嬷和丫鬟们说的话。 “妹妹，你快看，我在花园里捉到的……”陆琮一气儿跑到临窗的罗汉床边，小心翼翼地从怀里掏出一物，献宝似的捧到了陆珊的面前，他的手臂每动一下，铃铛就多响一声。 见此情形，紧随而来的嬷嬷丫鬟们惊恐万状，齐声呼道：“三少爷，这可使不得！” “快拦着三少爷，别让他把小三姑娘给吓着了！”偏偏陆琮动作灵活，谁也拦不住他。 陆珊哪敢不给陆琮面子，她正愁没法讨好他呢。睁着一双漆黑透亮的眸子，陆珊看清了陆琮手中捧着的蝈蝈，咯咯笑了起来。不是陆珊献媚，而是那只胖蝈蝈，长得真的蛮可爱的。 就在此时，陆珊听到了只有她能听到的“叮”的一声，随后她就看见陆琮额角挂着的小星星从四颗变成了五颗。前面四颗星星是实心的，第五颗是空心的，说明陆琮对她的好感度是四星半。 “咯咯！”陆珊笑得更欢了，圆圆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这才是亲哥嘛，会因为妹妹喜欢自己送的东西感到由衷的高兴，不像她以前那个没良心的哥哥，除了会和她抢东西什么也不会。 陆琮见陆珊笑得开心，也跟着笑。小男生唇红齿白，眉眼精致，笑起来别提有多可爱了。 满屋子的嬷嬷丫鬟们看到这个场景，面上浮现的都是无奈之色，明明是侯府嫡出的小郎君和小娘子，为何她们家三少爷和小三姑娘的行事如此的与众不同，真是叫人看不懂。 看到妹妹喜欢自己捉的蝈蝈，陆琮可兴奋了，他两条小腿一蹬，就把脚上穿的虎头鞋踢掉了，蹭蹭蹭爬到炕上，盘腿坐到了陆珊躺着的小摇篮旁边，叽里呱啦跟她讲起了自己捉蝈蝈的经过。 陆琮只有三岁，口齿虽然伶俐，可思维方式还不够严密，说起话来东一句西一句的，不仅没有重点，还具有强烈的跳跃性，陆珊必须聚精会神，才能完全搞懂他话里的意思。 见不会说话的小妹妹配合自己的话又是笑又是点头的，陆琮更高兴了，说得愈发带劲儿，还把胖蝈蝈捧到了陆珊的面前，生怕她看不清楚似的。 嬷嬷们可不觉得陆珊能听懂陆琮的话，不过是小兄妹俩凑到一起，两个都开开心心的，她们这些下人就省心了。但看到陆琮把蝈蝈放进了摇篮，他的乳母佘妈妈瞬间变了脸色，她猛地冲过来，一把抢走了蝈蝈，还连声劝道：“三少爷，千万使不得！小三姑娘还小呢，仔细吓着她！” 陆珊的乳母冯妈妈不甘人后，也赶紧来查看她的情况，就怕她被陆琮吓出个好歹来。 陆琮原本和妹妹玩得高高兴兴，可他正在兴头上，佘妈妈抢走了他的蝈蝈。陆琮哪里肯干，嚷嚷着叫她还来：“佘妈妈，你把蝈蝈还给我，妹妹不怕的，她很喜欢呢。” 佘妈妈自然不会还，不但不还而且打算告诉顾萝，再说男孩子要养得野一些，可侯府嫡出的小郎君都自己去捉蝈蝈了，也差不多了，总不能以后还带着小娘子一起去，那就太不像样了。 陆琮说不过佘妈妈，要不回来胖蝈蝈，哇地一声哭了。 看到小哥哥哭得梨花带雨的可怜样儿，陆珊有点心疼，扯开嗓子也跟着嚎。 两个娃娃一起哭，声音一个比一个响亮，秋棠院的正房顿时就沸腾起来了。原先闲着围在炕边看热闹的嬷嬷们看不成了，各自上来哄着自家小主子，南腔北调说什么的都有。 陆珊眼里根本没有泪水，她就是觉得陆琮挺无辜的，要用哭声表明自己和他站在一起的立场。 要不是自己表现出对蝈蝈的浓厚兴趣，陆琮不会把蝈蝈拿得离自己那么近，也就不会被佘妈妈抢走了。既然是自己的锅，就不能让小哥哥一个人背，他们是兄妹，当然要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于是乎，只要陆琮不停止哭闹，陆珊也不会停下，决心陪他战斗到底。 这可苦了嬷嬷们，因为陆琮这个小祖宗，平时是不轻易哭的，但是他只要哭了，也不会轻易停。他小人家身体好，底气足，哭上一两个时辰还能精神奕奕，倒把哄他的人累到不行。 陆珊更不爱哭，冯妈妈常说自己养过三个孩子，没一个像小三姑娘这么好带。 第002章 病重 谁知陆珊今日被陆琮影响了，充分发挥出自己的哭功，愣是把冯妈妈给吓着了，决定以后要更精心地照顾她，万不能轻易弄哭这位主儿，否则绝对是魔音灌耳，不是普通人能消受的。 陆珊的小身体还没满月，体力远不及陆琮，她干嚎了一会儿，发现自己有点撑不住了。 就在陆珊犹豫着，要不要换个更节省体力的哭法时，她的救星回来了。 顾萝进屋时，陆珊眼里满是小星星在晃悠。在这里，星星不是形容词，而是实指。因为在顾萝的额角，明晃晃地挂着五颗蓝幽幽的小星星，每颗都是实心的，闪耀着璀璨迷人的光芒。 同一瞬间，陆珊听到了系统给出的提示音：“任务进度三分之一，请继续努力。” 那一刻，陆珊的内心世界心花怒放，再是她对顾萝的好感度有信心，可预测和实际看到还是有所区别。一时间，她也顾不上陪着陆琮哭了，而是朝着顾萝的方向伸出手，咿呀叫个不停。 顾萝疾步走到炕边，轻轻地把陆珊从摇篮里抱了出来，转身问道：“邬嬷嬷，这是怎么回事？”她刚进院门就听到了，陆琮和陆珊都在嚎啕大哭，就跟在比谁的哭声更大似的。 邬嬷嬷走上前来，先是告了罪过，说自己管束不利，然后把事情的经过娓娓道来。 陆珊仔细听着邬嬷嬷的回话，发现顾萝对她信任有加不是没有道理的。邬嬷嬷说话思路清晰，条理分明，让人听着一点都不费劲。更重要的是，她说话客观，不会随便添油加醋。 搞清了大致情况，顾萝抱着陆珊坐下，把陆琮叫来问话：“琮儿，邬嬷嬷说的对吗？” 陆琮看到顾萝进门就停住了哭泣，只是他先前哭得太凶，此时突然停下来，竟然有点收不住，不时打个小嗝。陆琮背着双手，一步一蹭挪到顾萝跟前，还有点不敢抬头看她。 “琮儿，娘是怎么教你的？长辈问话要及时回话，跟人说话的时候要看着对方的眼睛。”见陆琮埋着脑袋，迟迟没有回答自己的问题，顾萝淡淡地提醒道，语气不算严厉却让人不容忽视。 陆琮抬起头来，先用衣袖擦了擦眼角未干的泪水，然后大声道：“邬嬷嬷没说错。” 顾萝满意地点点头，又问道：“那么琮儿能不能告诉娘，为什么把蝈蝈放进珊儿的摇篮？” 原来顾萝要问的是这个，陆琮顿时不怕了，理直气壮地回道：“因为妹妹喜欢啊！” “珊儿喜欢蝈蝈？琮儿是怎么知道的？”顾萝有点惊讶了，她小女儿还没满月，不至于吧。 陆琮凑到陆珊面前，对着她的脸做了个鬼脸，直到逗得陆珊笑了才回道：“我跟妹妹讲，我是怎么捉到蝈蝈的，妹妹听得可仔细了，还会冲着我笑，我把蝈蝈拿到她面前，她笑得好开心。” 陆琮记性好，事无巨细说得清清楚楚，听得陆珊一阵后怕，心都差点跳到了嗓子眼。 陆珊原想着，小孩子不懂事儿，只要能让陆琮开心，她表现夸张点没什么。哪知陆琮什么都要跟顾萝讲，还讲得那么详细，要是让她娘觉得她不正常，或者妖邪上身什么的，她可就玩脱了。 好在顾萝并未多想，她只是想到骨肉天性，陆珊生来就和陆琮亲，算不得多稀奇，还感觉很欣慰。顾萝没出阁的时候，和哥哥姐姐们关系都很好，尤其是二姐，好得就跟一个人似的。 至于陆珊不怕蝈蝈，那就更好解释了，在她的世界里，大概还没有“怕”这个概念。 晚些时候，顾萝把其他人都打发下去了，只留下邬嬷嬷和两个贴身的大丫鬟秀如香如，跟她们说起了吴夫人之前叫她过去说的事。 陆琮也被佘妈妈带回他自己的房间了，陆珊年纪小，又在装睡，有幸留了下来。 早在顾萝进门的时候，陆珊就察觉到她神色有异，眉眼间透着隐约的担忧，像是发生了什么事。所以顾萝让冯妈妈抱她回房时，陆珊装着不舒服哭了几声。 果然，顾萝听到心软了，就让冯妈妈把陆珊放下了，留在正房接着睡。 确定里里外外都没有旁人了，邬嬷嬷小声问道：“三奶奶，太太叫你过去，可是说了什么……”邬嬷嬷的语气很犹豫，只看吴夫人又着急又强硬的态度，谁都能猜到说的肯定不是好事。 顾萝斜身坐在炕边，一手轻拍着陆珊，另一手揉了揉额角，低声道：“太太说，三爷他、他病得很厉害……”话到后来，已经透出些许哽咽。 “怎么会这样？先前不是还来信说，病得好些了吗？怎么突然又重了？是不是让从京里请大夫过去？”邬嬷嬷明显是急了，说话都有些语无伦次。 真要是请大夫就能解决的事，何必急急匆匆告诉顾萝。感觉到顾萝放在自己身上的手微微增加了一些分量，陆珊一动不敢动，只觉心里又慌又乱。她爹病了？病得好像还挺严重？ 顾萝摇了摇头，一滴眼泪从眼角滑落，并在她低头的瞬间落到了陆珊的脸上。 陆珊无意识地伸出舌头舔了舔，感觉又苦又涩。 “哪里是好了？从来就没好过，不过是怕我担心，叫人瞒着而已。”陆昊生病这事儿，顾萝早就知道。因他原本打算年前就回来的，一来回家过年，二来正好赶上陆珊出生，就是生病耽搁了。 当时的说法是，陆昊病得不算重，就是大夫说了不让挪动，不然大冬天的赶路，路上病情加重了怎么办。顾萝接受了这个说法，还欢喜地等着陆昊开春后启程，回家给陆珊庆祝百岁呢。 “那太太的意思是……”邬嬷嬷的声音有着微微的颤抖。 早先，顾萝是即将临盆的孕妇，陆家瞒着陆昊病重的消息，那是怕她忧惧之下出事。如今，顾萝顺利生产，母女平安，可她还没出月子，陆家就把事情全盘托出了，是不是意味着…… 顾萝抬起头，眼角还有泪痕，眼中却已没了哭过的痕迹：“太太让我带着琮儿即刻出发，和二伯赶去梓阳。”邬嬷嬷闻言大惊失色。 顾萝要去梓阳，还要带上陆琮一起，这个消息来得太过震撼，震得邬嬷嬷一时说不出话来。 陆珊也被吓得睁开了眼睛，直直地看着顾萝略显憔悴的侧脸，心里充满了担忧。 陆珊了解这个时代的交通状况，那是非常不方便的，能逼得刚出月子的产妇带上不到三岁的孩子出门，只能说明陆昊的病情已经不能再拖了，这是要让顾萝和陆琮赶去…… 见陆昊最后一面。 想到这里，陆珊不禁浑身一颤，感受到了一股刺骨的寒意。 陆珊从未见过便宜爹，她对陆昊的了解全部来自顾萝的讲述和丫鬟嬷嬷们的只言片语。 从那些零散的语言里，陆珊大致拼凑出了对陆昊的初步印象。她觉得陆昊是个中二病晚期患者，可也觉得他是个不错的丈夫和父亲。 因为顾萝和陆琮每次说起陆昊，语气都是带着骄傲和期盼的。尤其是陆琮，他最爱说的话就是“这是我爹说的”、“这是我爹教我的”，陆珊相信小哥哥的感觉。 “呜呜……”小婴儿的身体控制能力太差，陆珊还只是觉得心里酸酸的，眼泪就不由自主地流了出来，止都止不住。 陆珊呜咽的声音唤回了失神的顾萝，她把女儿抱起来，轻声哄道：“珊儿乖，别哭，没事的。珊儿不怕，娘会把爹带回来的。” 邬嬷嬷也挤出个笑容来，劝慰道：“三奶奶莫要太过担心，三爷吉人自有天相，定会好转的。你看小三姑娘，她还这么小呢，就知道念着三爷。三爷便是为了你们，也会撑下去的。” 陆珊到底不是真正的小婴儿，哭了两声发泄出了心里的不安，又被顾萝柔声拍哄着，很快就安静下来，睁大眼睛看着她。 顾萝把女儿搂得更紧了些，低声道：“从太太屋里出来，我已经派人给东宫递了信，希望能借许太医一用。”若是早些知道陆昊的病情，许太医说不定都已经赶到梓阳了，顾萝略感遗憾。 陆珊不知道许太医是什么人，可她知道东宫是什么人，特意找太子帮忙请的太医，医术肯定是有保障的。陆昊的病情说不定还有转机，未必就会像陆家人想的那么糟糕，陆珊重新燃起了希望。 果然，顾萝这话一说，邬嬷嬷的面上也多了两分喜色：“许太医好脉息，最是擅长伤寒，若是请得动他，三爷定会无碍了。” 顾萝抱着陆珊轻轻摇晃，微蹙的眉宇并未因此松开。凭着她和东宫的交情，若是想请太医到家里诊治，那是任挑任选，看上谁都没问题。但是千里迢迢把人请去梓阳，能不能成就不好说了。 邬嬷嬷见顾萝不说话，想了想又问道：“三奶奶，你带三少爷走了，小三姑娘怎么办？太太那边可有什么安排？” 顾萝带着陆琮去见陆昊，三房就没正经主子了，偏偏陆珊年纪太小，肯定是不能带出门的，如何把她安顿好也就成了问题。 常理来说，谁家母亲有事没空照顾孩子，交代给祖母是最放心的，只是陆家这位吴夫人，偏爱幼子不喜长子，顺带着连长子的儿女都不喜欢，指望她来照顾陆珊是不现实的。 “大嫂身份尊贵不好劳动，四弟妹和五弟妹又都是刚有了身孕，珊儿只能暂时托付给二嫂了。”顾萝话里压根儿不提吴夫人，可见是一开始就没指望过她。 邬嬷嬷闻言便道：“二奶奶的性子再是和气不过了，小三姑娘跟着她挺好的。”说起陆昊和吴夫人尴尬的关系，邬嬷嬷只能叹气，哪有亲生母子像他们这样的，倒像是仇人。 陆昊兄弟五个，他排行第三，上面两个哥哥，下面两个弟弟，俱已成亲生子。按说把陆珊托付给哪位伯母婶母都可以，毕竟陆珊乳母嬷嬷都有，也不劳烦她们亲自动手。 陆昊的大哥陆昌是世子，侯爷的原配沈夫人生的，尚了今上的嫡女燕国公主顾芳，两口子平时不在府里，而是住在隔壁的公主府，顾萝显然不能麻烦公主嫂子帮忙带孩子。 二爷陆显和四爷陆昆俱是庶出，只有五爷陆晟和陆昊是同母所出。 不巧的是，四奶奶乔氏和五奶奶王氏都在年后查出有了身孕，正是需要小心的时候，陆珊一个奶娃娃，顾萝哪敢让她过去打搅她们，剩下的也就只有二奶奶曹氏了。 陆珊听得出来，顾萝的语气略显迟疑，似乎是对这个安排有些担心。可是陆家是侯府，又不是普通人家，所谓的让二伯母照顾她，主要是找个人给她做主，具体的活儿都有丫鬟嬷嬷们。 陆珊不明白，顾萝的担忧从何而来，正在疑惑之际，她听到顾萝低低叹道：“就是太和气了些。”连自己房里的下人都钳制不住，二房发生点什么事，侯府上上下下全都知道。 顾萝略加思忖，又吩咐道：“邬嬷嬷，此去梓阳我带上秀如香如就好，你便留在府里，帮我照顾珊儿。”冯妈妈到底太年轻了，她有些不放心，还是把邬嬷嬷也留下更妥当。 “三奶奶放心，我会照顾好小三姑娘的。”邬嬷嬷犹豫了下，答应了。 顾萝和邬嬷嬷的对话让陆珊心生不安，为什么她们都不放心二伯母照顾她？是二伯母不会照顾人，还是去了二房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陆珊天马行空开始脑补。 第003章 奖励 顾萝要去梓阳的事很急，若是许太医安排得过来，最快明天便能出发；就是许太医不能成行，最迟后天也得走了。梓阳距离遥京一千三百里，路上还要耽搁好些天，不是说走就能到的。 陆珊凡事没有发言权，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顾萝吩咐人打包行李准备出发。 晚膳前夕，陆珊的叔祖母黄夫人过来看她，顺便给她带来一个惊喜。 陆珊的祖父陆勉那辈有兄弟两个，陆勉是兄长，继承了安远侯的爵位。弟弟陆励从科举出身，目前已累官至正三品的礼部尚书兼文华阁大学士。 陆昊算是陆家年轻一辈里头最会读书的人之一，他和亲生父亲的关系不怎么样，对是前科探花的叔父却是极为尊敬。陆励一向欣赏陆昊，连带着他的夫人对顾萝也颇有好感。 黄夫人是听说顾萝要去梓阳特地给她拿东西过来的，她带来的主要是药材，很有针对性。可黄夫人最让陆珊感到惊喜的，却是她带来的五颗蓝色小星星。 “任务进度三分之二，请继续努力。”陆珊当时都惊呆了，还是系统的提示音让她回过神来。怎么突然就五颗星了，黄夫人刚进门，她还没有来得及朝她笑一笑呢。 惊喜来得太过意外，陆珊死机了，好不容易才恢复了思考能力。 出生头两周，陆珊的听力和视力糟糕到可以忽略不计，所以她不确定，自己之前有没有见过黄夫人。即便是见过，黄夫人对她的五星好感度也显得很不可思议。 要知道，黄夫人是陆珊的叔祖母，不是亲祖母，这种与生俱来的好感度难道和血统远近无关？ 再说爱屋及乌，邬嬷嬷对顾萝绝对比亲生儿女都要好，可她对陆珊，也就是四星的好感度…… 陆珊百思不得其解地皱着小眉头，好奇地望着抱着她的黄夫人温柔沉静的面庞。 “阿萝，你此去梓阳走得急，珊儿也不好安排，可惜我……”黄夫人轻轻在陆珊背上拍着，与顾萝说话的语气带着些许的歉意，她的声音温和悦耳，叫人听着有种莫名的安心感。 若是能让顾萝自己选择，她肯定愿意把陆珊托付给黄夫人。只是她上有婆母，下有妯娌，又不是个个都忙不过来，不可能越过她们去麻烦隔房的婶母，那样吴夫人面上就太不好看了。 因而听到黄夫人这么说，顾萝忙道：“二叔二婶心疼我和阿昊，我们心里都是知道的。不过你们那边六弟和四妹妹都还小，正是需要人照顾的时候，我岂敢再让珊儿来麻烦你们。” 顾萝和黄夫人和和气气说着话，陆珊怎么想也想不通，最后想累了，不小心就睡着了。 醒来以后，陆珊决定不再纠结黄夫人对她的好感从何而来，知道她对自己好就行了，以后能跑能跳了再去深究原因也不迟。她的当务之急，是尽快完成系统布置的第一个任务，以获得奖励。 虽然系统给出的时限是三日，可要是顾萝明日就带着陆琮走了呢，陆珊不能不着急。 可惜的是，陆珊和陆琮腻歪了一整晚，小兄妹俩凑在一起玩得开开心心，陆琮被顾萝赶回房间睡觉的时候还试图带着陆珊一起走，可他的第五颗小星星还是没有变成实心。 翌日清晨，东宫给顾萝回信了，说是许太医可以成行，出发时间她们安排就好。顾萝心下稍安，马上派人通知陆显，说他们下午就出发，不在家里多耽误了。 随后，顾萝吩咐冯妈妈，先把陆珊带去二房，等她们这边收拾好了，邬嬷嬷再过去。 陆珊“哇”地一声就哭了，她的任务，她就差最后一步了…… 直觉告诉陆珊，这个任务对她很重要，一旦完不成，就有可能一步错，步步错…… “妹妹乖，妹妹不哭，哥哥在这里。”陆琮看到陆珊哭了，跑过去安慰她。 陆珊伸手握住陆琮的手指，哭得更伤心了，为什么还是四星半呢，陆琮明明喜欢她的。 “叮！”美妙的系统提示音终于响起，“任务完成，请领取奖励。” 陆珊猛然瞪大圆溜溜的双眼，看着系统给出的下一步提示：“任务奖励，百病全消丸一粒，点击‘确认’领取。” 天啦！她的系统要不要这么智能，这么会为主人着想！ 知道她爹病了，给出的奖励竟然是百病全消丸，虽说名字囧了点，可作用绝对是呱呱叫。 要不是陆珊目前连爬行的能力都没有，她简直想围着秋棠院跑上三圈，以抒发激动的心情。 陆珊太激动了，一时竟然忘了去点确认键，等她激动过了，马上又想起了一个很严重的问题。系统的奖励是直接给她的，可她根本去不了梓阳，就是药效再神奇，也没法给陆昊用上。 就在陆珊陷入纠结的时候，系统催促她了：“请在十分钟内点击‘确认’领取奖励，过期作废，现在还剩五分钟。” 什么？！ 领取系统奖励还有时间限制？真是太不人性化了！ 陆珊不敢再胡思乱想，立即伸手按下确认键。她决定先把东西拿到手再说，至于怎么才能给陆昊，过后再慢慢想吧，总会有办法的。 “百病全消丸已领取，请选择使用对象。”下面一排三个选项，分别是爱人、亲人和朋友。 陆珊毫不犹豫点击了亲人。这一回的选项更多了，什么内亲外亲姑表亲姨表亲，看得陆珊眼睛差点花了。她非常仔细地看了又看，选择了排在第一位的家人。 然后就是选择长辈，再选择父女，最后陆昊的名字终于弹了出来。 陆珊长长地舒了口气，幸好没有出错，这个选择界面好像是没有返回键的。 完成了百病全消丸和陆昊的绑定，哽在陆珊胸口的大石总算是落了地。虽然她还不知道，这个奇怪的药丸会以什么方式生效，但系统过往的可靠性让陆珊深信，便宜爹的命肯定是保住了。 陆琮哄了陆珊好一会儿，见她终于破涕为笑，觉得是自己的功劳，就蹦蹦跳跳跑到顾萝身边邀功：“娘，妹妹不哭了。她听到我哄她，她就不哭了。” 顾萝心里牵挂着陆昊的病情，神色难免有些沉郁，可见到陆琮聪明懂事疼爱幼妹，还是伸手揉了揉他的脑袋，赞许道：“琮儿真棒，都会帮娘照顾妹妹了。” “是爹跟我说的，他不在家，我就是家里的男子汉，要保护娘和妹妹。”陆琮得了顾萝的表扬，蹦得更高了，还把陆昊教他的话搬了出来，尽管他当时答应的是要保护弟弟。 听到陆琮说起陆昊，顾萝的眼眶微微一红，并未接着他的话说下去，转而吩咐冯妈妈：“珊儿已经不闹了，你带人拿上她常用的东西，先去二嫂的冬荷院。” 冯妈妈点头应是，陆琮朝着陆珊挥挥手：“妹妹乖，在家不要哭，我和爹娘很快会回来的。” 陆珊早先哭闹了一场，此时早已没了力气，她呀呀了两声，表示自己听到了，躺在冯妈妈怀里昏昏欲睡，就连顾萝过来亲了亲她，都没法给出回应。 陆珊再次醒来时，已经是在冬荷院的正房了。 “娘，三妹妹醒了，你快来看。”小姑娘清亮的童音率先钻进了陆珊的耳朵。 陆珊知道，这是她二伯陆显和二伯母曹氏的独生女儿陆玲，也是她的大堂姐。想到自己要在二房借住不短的时日，陆珊毫不吝啬地给了陆玲一记大大的笑容。 “娘，三妹妹笑了，好可爱哦！”陆玲年方四岁，正是天真浪漫的年纪，她家中没有弟妹，见到三叔家的堂妹难免有些好奇，趴在摇篮边细细观察陆珊的一举一动。 曹氏听到女儿的话走过来，看到襁褓中的陆珊笑得灿烂无邪，脸上露出了些许怜悯的神色，温柔道：“玲儿，珊儿要在我们家住些日子，你喜欢的话可以天天陪她玩。” 陆玲开心地拍了拍手，还用小指头去戳陆珊的小肉脸，被曹氏制止了。 陆珊明白曹氏的笑容包含着怎样的含义，顿时对这位二伯母多了几分好感。 第一个任务完成后，系统收回了陆珊直接看到他人对她好感度的能力。陆珊对此略表遗憾，但是很快就接受了，这是她的人生，需要她自己用眼睛去看，而不是依赖系统的判断能力。 陆珊对二房的主要了解来自昨日顾萝和邬嬷嬷的对话。 陆家五房人，二房的地位算是最不起眼的。论出身，陆显拼不过嫡出的老大陆昌、老三陆昊和老五陆晟；论本事，陆显又比不过同样是庶出却很会读书的老四陆昆。 身世和本事都不如人，到了娶妻的时候，陆显自然也比不上兄弟们。 陆昌是世子，又尚了嫡公主，便是文不成武不就，一辈子的荣华富贵也是安享无忧；陆昊陆晟都是吴夫人所出，两人的妻子也都是名门闺秀，三奶奶顾萝是有品级的宗女，五奶奶王氏是承恩侯王家的女儿；就是外室所生的陆昆，占着小小年纪就中了案首的优势，也娶到了皇商乔家的嫡长女，四奶奶乔氏的嫁妆之丰厚，在陆家是仅次于大奶奶燕国公主的。 陆显从小和弟弟们一起读书，到了成亲的年纪连个秀才都没考上，自然不会有姑娘上赶着要嫁给他。陆显的婚事是吴夫人安排的，说起来也是门当户对，安顺伯曹家的女儿。 只是这一代的侯爷陆勉虽然没有担任实职，可安远侯毕竟是盛宁王朝四家世袭罔替的侯府之一，而且陆勉的弟弟陆励是入了阁的，儿媳妇又是嫡公主，陆家在朝上还是有着相当的分量。 曹家就不同了，安顺伯的爵位只能传五代，如今的伯爷是曹氏的大伯父，恰好就是第五代。爵位将尽，曹家本身无人出仕，曹氏还不是伯爷的女儿，而是庶出的侄女，身份差了陆显不少。可见吴夫人对庶子并不上心，不过是见陆显到了年纪，就顺手给他找了位说起来还算过得去的妻子。 只听顾萝和邬嬷嬷的寥寥数语，陆珊就知道曹氏在陆家的地位有多尴尬了。 丈夫是兄弟之中最没本事的，自己是妯娌之间出身最差的，而且她还没有儿子。可就是这样处境糟糕的曹氏，面对陆珊还能充满同情，只能说明曹氏真的是个很善良的女子。 尽管陆珊很难接受，可她不得不承认，这是个女人以男人为天的时代。 顾萝是正三品的县君，有食邑，有俸禄，膝下儿女双全，可在所有人看来，只要陆昊出了什么事，顾萝和陆琮陆珊的命运就可以用值得同情来形容了。 陆珊没法告诉曹氏，陆昊肯定不会有事，可她感激她对自己表现出的善意。 搬到二房的第二天，系统给陆珊布置了第二个任务。这个任务的内容稍显诡异，让陆珊在三天之内找出对她不利的人，完成奖励未知。 按下确认键的时候陆珊的脑子有点懵，她不是一个人来到冬荷院的，除了邬嬷嬷和冯妈妈，还有两位嬷嬷，两个大丫鬟和四个小丫鬟，这些人的忠诚度不容置疑。 至于二房的人，陆珊就更想不通了，她一不吃他们的，二不用他们的，干活儿都是自带人手，他们对她能有什么不满，没道理的。 再说曹氏和陆玲对她的喜爱是显而易见的，陆珊自信不会看走眼。最重要的是，曹氏没理由对她不利，帮人照顾孩子可不是小事，曹氏既然答应了，肯定会用心，不然日后如何向顾萝交待。 第004章 请安 之前在三房的时候，陆珊还是未满月的小婴儿，每天的任务就是乖乖躺在襁褓里，吃了睡，睡了吃，偶尔有空被上门看望的人抱一抱，高兴了就笑一笑，不高兴就哭一哭，小日子过得很自在。 由于前来探望的人主要集中在前半个月，陆珊看不清也听不清，对她们几乎是毫无印象，只晓得陆家人多，亲戚也多，具体多到什么程度，却是没有概念。 但是很快，陆珊就有机会见到她的亲人们了。因为她要满月了，满月酒如何操办是个问题。 要是顾萝在家，这等小事肯定不在话下，保准给女儿办得热热闹闹，这是邬嬷嬷对陆珊说的原话。可惜顾萝出门了，陆珊暂时被托付给了曹氏照顾，邬嬷嬷只能去请示她。 曹氏闻言皱了皱眉，眼里露出些许为难的神色。 在安远侯府，曹氏是个不起眼的小透明，凡事随份守几，有事从不出头，就是陆玲生下来，洗三、满月、百日、周岁等等，都是管家的吴夫人按例操办，她没多问过一句。 陆家嫡庶分明，嫡出有嫡出的规矩，庶出有庶出的份例。 到了陆珊这一辈，虽说各房的小郎君小娘子都是嫡出，可按上一辈的出身来分，还是有嫡出的嫡出和嫡出的庶出两种区别。 小郎君那头，大少爷陆瑾和二少爷陆瑜是燕国公主给世子陆昌生的双胞胎，三少爷陆琮和四少爷陆理分别是三爷陆昊和五爷陆晟的嫡长子，几位小郎君出身相同，一应份例也都是一样的。 到了几位小娘子，情况就有所不同了。小大姑娘陆玲是二房的嫡长女，小二姑娘陆玮是四房的嫡长女，这两位都是庶出的嫡出，从洗三到周岁，规格都比小郎君们差了一层。 曹氏搞不清楚，陆珊的满月酒该怎么办。更准确说，是曹氏不知道，吴夫人要怎么办陆珊的满月酒。按理说，陆珊是吴夫人的第一个亲孙女，有关她的事自该由吴夫人全权做主。 可实际上，却远不是这么回事，吴夫人压根儿就不过问陆珊的事。 吴夫人作为婆婆，算是比较严厉比较让人发憷的，起码曹氏就有点怕她。不过吴夫人对庶子媳妇最多也就是无视，却不会故意为难，反而是顾萝这个亲儿媳妇，不怎么得她待见。 更有意思的是，吴夫人不喜欢顾萝，与她本人基本上是没有关系的。吴夫人真正不喜欢的，是陆昊这个亲生儿子，至于其中的原因，那就无人知晓了。 陆家五个儿子，吴夫人最偏爱的是长子陆昌和幼子陆晟。走到遥京城的任何一户人家，都会有人说当继母当到吴夫人这个份上算是没得说了，她与陆昌的感情丝毫不输亲生母子。 重视长子，疼爱幼子，无视庶子，这是绝大多数人家的当家主母都会做的事，可吴夫人有一点是与众不同的，就是她对亲儿子陆昊的态度，那是连两个庶子都比不上的。 顾萝是宗女，有三品县君的品级在身，是当今皇帝未出五服的侄女，陆昊本人还能干有前途，因而吴夫人的冷眼，顾萝从来不放在心上，一切按例行事，大家井水不犯河水，互不干涉。 曹氏却没有顾萝的底气，陆显没有爵位可继承，走科举也走不出来，只能在家管理庶务，她还没有得力的娘家做后盾，也没有儿子当依靠，平时都是安分守己关起门来过日子。 陆珊的满月酒不算大事，曹氏毕竟不管家，她能做的最多就是在吴夫人面前提一句。 曹氏就是担心，陆昊夫妇都不在家，吴夫人故意怠慢陆珊，届时顾萝回来，她不好交代。 妯娌五个里头，大嫂是嫡公主，身份实在太高，虽然燕国公主平时从来不端架子，可曹氏却不敢像顾萝那样真把她当自家大嫂看待。下面三个弟妹，出身也是个个不凡，四弟妹乔氏嫁妆丰厚，凡事都是拿银子砸人，曹氏和她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五弟妹王氏是太子的姑舅表妹，又最得吴夫人看重，平时看人都是鼻孔朝天，曹氏和她打交道也不多；只有三弟妹顾萝，虽然出身也高，手头也很宽泛，可为人却很亲和，曹氏和她相处感觉很轻松，两人平时比较说得来。 正因为和顾萝关系好，曹氏才觉得陆珊的满月酒为难，她在家根本没有发言权。 邬嬷嬷一眼就看穿了曹氏的心思，忙道：“二奶奶也别为了这件事太挂心，我们奶奶出门之前说了，三爷病着，小三姑娘满月简单办一办，家里人坐在一起吃顿饭就好。” 把陆珊托付给曹氏，顾萝只求她用心，把女儿的生活起居照顾妥当，其他的并不在乎。 听到邬嬷嬷说的话，曹氏微微松了口气，顾萝有交代就好，她就怕和她起了罅隙。 邬嬷嬷则是无声地叹了口气，曹氏的性子软成这样，难怪二爷房里的姨娘也敢当面怼她。好在陆显出门了，二房的姨娘们争宠也没地儿可去，最近这段时间应该都会比较安分。 “娘，我们去跟太太和老祖宗请安，三妹妹也要去吗？”陆玲换好衣服，又编好辫子，欢天喜地跑过来。小姑娘以前没有弟妹，今日难得有一个，很有几分抱出去炫耀的心思。 陆家规矩重，当媳妇的每天要带着儿女去给婆婆、太婆婆请安，这是雷打不动的。不满周岁的婴儿不在此例，偶尔抱过去几次就好，不用天天去，免得吹了风，要是病了可就麻烦了。 因而曹氏想了想，摇头道：“珊儿小，留在屋里睡觉，就不跟我们去了。” 陆玲闻言面露失望之色，可也没说什么，只是跑到陆珊面前朝她笑了笑。 倒是邬嬷嬷提了句：“自从过了洗三，我们小三姑娘还没给老太太、太太请过安。”老太太暂且不说，她老人家年纪大了，平时都不出宁寿堂的院子，只有晚辈们过去看她的。 吴夫人不同，她年富力强的，侯府的中馈主持地妥妥当当，孙女生下来到满月就没看过一次。说给陆珊办满月酒，还是把人抱到她面前刷刷存在感比较好，不然她保准想不起来。 曹氏早有此意，抱着陆珊过去，凡事都好起头，她就是不好主动提出来。 三月初的天微有凉意，好在从冬荷院到安福堂的路基本都有游廊相连，只要把陆珊包严实，倒也不怕什么。见曹氏点了头，邬嬷嬷立刻叫冯妈妈给陆珊的襁褓外面裹了层火狐皮的披风。 陆玲听说陆珊又能跟她们去了，高兴地跑过来摸摸她：“三妹妹，我们去找二妹妹玩。” 陆珊对素未谋面的二堂姐兴趣一般，但是能出门本身，就够让她兴奋的。穿越一个月了，她天天待在秋棠院的正房，昨儿算是第一次出门，搬到了冬荷院，今天能再出去，没什么不好的。 安远侯府后宅的建筑修建得比较紧凑，老太太的宁寿堂、吴夫人的安福堂和五房人的院子基本都挨在一起——世子陆昌和燕国公主住在公主府，可他们的院子也是预备了的——女眷们只在后宅走动的话，除了老太太腿脚不便，其他人除非是身体不适，通常是不坐车坐轿的，步行就过去了。 曹氏自己带着两个丫鬟，陆玲和陆珊都是乳母抱着，另外跟着两个嬷嬷，一行共有十余人。 距离安福堂最近的院子是长房的牡丹院和五房的春杏院，不过燕国公主平时不过来——她若是来了，就是吴夫人给她请安了——五奶奶王氏往往就是最先到的，今日也不例外。 曹氏先给吴夫人道了万福，然后陆玲自己上前，给吴夫人请了安，向王氏问了好。 王氏身后的嬷嬷抱着个小男孩，长得白净秀气，看年龄似乎比陆琮还要小些，他看到陆玲乖巧地叫道：“大姐姐好。” 陆玲也朝着他笑了：“四弟弟好。”陆珊便知道，那是她的四堂兄陆理了。 之后便轮到陆珊了，她年龄小，裹在襁褓里动弹不得，只管由冯妈妈抱着她上前，口中说道：“珊姐儿给太太请安，给五奶奶问好。”说完分别行了个蹲礼。 吴夫人倒也没有为难冯妈妈，冷冷淡淡叫了起，态度还不如对陆玲的时候和蔼。 陆珊好奇地睁大眼睛，打量着自己这一世的祖母。 古人结婚早，吴夫人虽说孙子孙女一串了，年纪却不算大，也就四十上下的样子，服饰低调华丽，妆容精致无暇，看得出来年轻时候是个美人。 陆理以前没有见过陆珊，就问王氏：“娘，那个妹妹是谁？” 王氏瞥了陆珊一眼，小声道：“那是你三伯家的妹妹，姐妹里排行第三。”王氏对陆理说话的语气绝对可以用温柔来形容，可她看过来的那一眼，却让陆珊感到了莫名的寒意。 陆理明了地点点头，朝着陆珊喊道：“三妹妹！” 陆珊不讨厌陆理这个堂兄，起码他对姐姐妹妹们，态度都是很客气的，就是那个五婶王氏，让她感到莫名的不舒服。 当然，陆珊太小了，她回不回应陆理，都没人放在心上。 陆珊忍不住多看了王氏两眼，对她的外貌评价只有两个字，那就是端庄。不是陆珊对王氏的长相有偏见，而是和其他人比起来，她的脸真的是乏陈可善，找不出什么可以夸的。 听说当今皇帝的原配王皇后和如今的王贤妃都是王家的女儿，也就是王氏的亲姑姑，陆珊只有一个想法。就是皇家的人比较有个性，看人主要看内涵，外表不是那么重要。 用不了多久，陆珊就会认识到，她的这个认知是何等的错误，何等的离谱。 而此时，陆珊只是单纯在感叹，陆家娶媳妇对外貌没有一个统一的标准。上限和下限都比较高，完全不考虑当事人的感受。 顾萝自不用说，典型的明艳不可方物，就是有再多人在场的场合，她也会是人们首先注意到的那个；曹氏也是美人，相貌清秀妍丽，尽管神色略显苦情，却是别有风情，惹人怜爱。 陆珊正在发散思维，四奶奶乔氏到了，带着女儿陆玮。 乔氏也是个美人，身材娇小，妆容完美，脸上挂着淡淡的笑，见着就让人感觉喜庆。 陆珊莫名就对王氏生出同情心了，因为她的妯娌们，都比她漂亮太多了。 “二嫂和五弟妹来得可真早，显得我像是来迟了似的。”乔氏带着陆玮给吴夫人请了安，随即说笑道。她貌似在说玩笑话，可也点出了一个事实，就是她虽然到的晚了些，却是没有迟到的。 曹氏笑了笑，没说话，大概是觉得乔氏这话不好接。 王氏却是不甚在意地道：“四嫂带着小娘子，又刚有了身子，慢些也是正常的。” 王氏的话乍听起来没有问题，可陆珊再一想，品出其中的味道了。王氏哪是在帮乔氏说话啊，她分明是在说自己的不容易，还把乔氏的退路给堵死了。 乔氏有个陆玮，她也有个陆理，而且陆理的年龄比陆玮还要小。乔氏有了身孕，她也有了，两人什么条件都差不多，她却来得更早，显然是对吴夫人更恭敬些。 想到这里，陆珊顿时感觉头痛，为什么婶母们说话都要这样绕弯子，等她会说话了，岂不会被她们绕死。还是说她现在就要开始努力了，好适应古人弯弯绕绕的说话方式。 两岁的陆玮不明白大人在打什么机锋，跑过来戳戳陆珊的脸，笑道：“三妹妹！” 第005章 圆谎 小孩子手上没个轻重，陆玮虽然是看陆珊可爱才来逗她的，下手却是重了些。 陆珊没有纵容和培养熊孩子的爱好，陆玮刚弄痛她，马上就小声呜咽起来。陆玮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不知所措地扭过头看着乔氏，她想要和妹妹玩，为什么妹妹哭了。 陆珊的乳母冯妈妈则是感到头大，要是陆珊像那日在三房那样哭，她才是更想哭的。 乔氏并未看到事情的具体经过，不过只看陆玮和陆珊的反应，她也能猜到大致发生了什么。乔氏立刻把陆玮的手拿开了，还教她给陆珊赔不是：“妹妹还小，不能乱碰的，快给妹妹道歉。” 陆玮看到陆珊哭了也吓坏了，连声道歉道：“三妹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陆玲一向和陆玮玩得好，也帮她说话：“三妹妹，二妹妹是想和你玩来着。” 发现陆玮没有恶意，乔氏的态度也很诚恳，陆珊哼哼了两声就停了下来，都是活第二回的人了，不能让人欺负了是一回事，可也不能倚小卖小，专门和小姑娘过不去。 陆珊不哭了，冯妈妈无声地长长舒了口气，她是被这位小祖宗给吓怕了。 经过陆珊这一闹，乔氏和王氏的那点事儿也就揭了过去，再没人提起。 恰在此时，陆家的两位姑娘结伴来了，来的是二姑娘陆昕和三姑娘陆晓。 陆珊原先听顾萝和邬嬷嬷闲话时说起过，她有三位姑姑。大姑姑陆昭和大伯父陆昌是同母所出，都是祖父的原配沈夫人生的，已在前几年出嫁。二姑姑陆昕是吴夫人所生，也是陆昊一母同胞的亲妹妹，尽管陆昊和吴夫人的母子关系很不和睦，可他和陆昕这个妹妹，一向却还好。三姑姑陆晓是祖父的妾室所出，因生来不久就没了娘，从小被吴夫人抱到身边，和陆昕一起养大。 陆昕陆晓都是十五六岁的年纪，两人的衣裳首饰完全相同，不过是一个粉红一个粉绿以作区别，可见吴夫人明面上待庶女还是很不错的，并没有亏待了陆晓。 但是两位姑姑中的一位刚开口，陆珊就分清哪位是二姑姑，哪位是三姑姑了。 “几位嫂嫂在说什么？说得这么热闹？我来迟了，竟是没有赶上。”在吴夫人面前还能如此自在的，定是陆昕无疑。而跟在她身旁，神色略显拘束的，肯定就是陆晓了。 尽管陆珊不大喜欢吴夫人，可她并不认为她对陆昕陆晓的态度有问题。 这个时代的女人已经很憋屈了，带着娘家的钱财和人脉嫁过来，却要看着丈夫娶妾纳小，还要帮他照顾妾室和庶出儿女。 大环境如此，当男人的管不住自己的下半身，责任首当其冲，妾室和庶出的存在不是罪过。可因此要求正妻一视同仁，那是不现实的，也是不公平的，做到像吴夫人这样，也就差不多了。 乔氏抿嘴笑道：“也没什么，我们玮姐儿第一次见到妹妹，高兴坏了。想要和妹妹亲热，又没个轻重，刚把珊姐儿给弄哭了。好在珊姐儿不是个小气的，一哄就笑了，乖得很。” 陆昕之前就没留意到陆珊也来了，闻言立即凑了过来，逗了逗陆珊，连声夸她可爱。 逗着陆珊，陆昕不免想到了陆昊，不由担忧道：“也不知三哥的病情怎么样了？” 陆昊生病的事，陆家瞒着顾萝瞒得是严严实实，陆昕却是一开始就知情的。年前，陆昊第一次派人送信回来，说是身上不好，暂时就不回来了，来年开春再说，还让家里设法瞒着顾萝。 陆勉和吴夫人跟陆昊这个儿子处不来是一回事，可他只身一人在外头病着，他们也不至于不管他，当时就派了得力的管事过去，还带着遥京请的大夫和上好的药材，就怕梓阳东西不齐全。 年后从梓阳送回来的两封信都是陆家的管事派人送的，大意只有一个，都是说三爷的情况不大好。梓阳虽然不及遥京繁华，可也是商贾往来之地，大夫和药材都不缺。陆昊本身不差银子，他的好友卿研更是梓阳首富卿家的继承人，整个淮安郡有名的大夫都请过了，各色药材更是要什么有什么，但陆昊的病情始终没有起色，就是遥京过去的大夫看了，也是直摇头，说尽人事听天命。 然而这些，都不是信里的重点，陆昊再三叮嘱了，他生病的事不能让顾萝知道。实在要说，也要往轻了说，若是惊了胎气，顾萝母子两人出了什么状况，他才是真的活不下去了。 吴夫人看到信又是哭又是骂，到底是没有告诉顾萝。 直到前几日，陆家的管事又送信回来了，信里小心翼翼地提到，如果可能的话，尽快让三奶奶和三少爷去一趟梓阳，免得遗憾终身。 收到这封信，陆家上下都懵了。他们家这位三爷，虽说从小说话做事出格了点，和侯爷夫人的关系也闹得很僵，可他允文允武，一身的本事还是叫人信服的，怎么会突然就病得不行了。 吴夫人把信压了两天，终究是压不住了，在陆珊满月前两日把此事告诉了顾萝。 顾萝毫不犹豫，连夜管东宫借了太医，第二天就收拾好包袱带着陆琮赶去了梓阳。 “三哥吉人自有天相，必是无碍的。”见陆昕情绪低落，乔氏柔声道：“可惜三嫂走得太急，我收拾了好些药材都没来得及给她，还是后来派人快马加鞭送去的，好在是追上了。” 陆珊闻言一惊，若是乔氏不说，她还真不知道有这么一回事。当日，顾萝打包行李准备走人，只有叔祖母黄夫人来过秋棠院送东西，她还以为其他人对她爹是漠不关心，原来是误会了。 陆昕忙道：“四嫂有心了，三嫂定会记在心上的。再说我们也没想到，东宫那么快就给三嫂回话了。”要知道，顾萝找东宫要人，都没经过燕国公主，是直接派人送信去的东宫。 那时，她们都觉得顾萝太莽撞了。太子是今上原配王皇后所生的嫡子，燕国公主是今上继后所出的嫡女，他们是亲兄妹，互相带话也方便。顾萝也是顾家的人，她是世宗武皇帝顾青的玄孙女，算起来也是太子未出五服的堂妹。可顾家的人丁何等兴旺，太子的堂妹更是不知道有多少，不要说顾萝只是县君了，太子能不能把亲王郡王家的郡主县主给认全了，那都是个问题。 出乎陆家人意料的是，太子那么给顾萝面子，说要借太医马上就给人。王氏更是想不通到了极点，她还是太子的亲表妹呢，从小到大就没见过太子几次，顾萝一个远房堂妹，和太子倒是亲近。 乔氏了然地笑了笑，点头道：“别说我们没想到，就是大嫂也没想到，她给三嫂送去的东西都是我叫人捎过去的。”可见顾萝和东宫的交情，就是燕国公主也不清楚内情。 陆珊睁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乔氏和陆昕，她发现自己不知道的事原来还很多。 陆昕发现陆珊在看自己，伸手摸摸她的小嫩脸，轻声道：“小珊儿，你别怕，你爹不会有事的。”陆昕可不认为陆珊能听懂自己的话，她其实是说给自己听的。 陆晓和陆昕形影不离，面上带着浅浅的忧虑，却始终是一言不发。 乔氏和曹氏对视一眼，相对无言，都让顾萝和陆琮去梓阳了，陆昊的情况肯定不容乐观。若能好转，大概要指望老天爷垂怜了。不到万不得已，刚出月的产妇和不到三岁的孩子就不该出远门。 陆珊朝着陆昕笑了笑，心情颇有些好，原来她的中二爹也不是把家人都得罪光了。 见除了燕国公主之外在家的儿媳妇和闺女都到齐了，孙子孙女也都在场，吴夫人轻咳一声，提醒道：“时辰差不多了，也该去老太太那边了。”说完扶着小丫鬟的手站起身来。 众人习以为常地跟着吴夫人起身，陆珊恍然大悟，原来见过祖母还不够，上面还有曾祖母。 老太太住的地方叫宁寿堂，在安远侯府三路主建筑的西路，是一座五进的大院子，后面就是侯府的花园。盛宁王朝重孝道，宫里最舒适最华丽的宫殿是皇太后的慈宁宫，到了各家各户，最好的院子自然是家里老太太的住处，安远侯府也不例外。陆珊一进宁寿堂就发现了，这里的布置更温馨更宜居，不像安福堂，给人的感觉太庄严端正，与其说是住处，更有点办公室的味道。 老太太六十好几的人了，身体还很硬朗，眼不花耳不聋，能吃能睡的，就是腿脚不大好，屋里走几步都要丫鬟扶着，平时几乎不出门，每天最大的乐趣就是等着儿媳妇孙子孙女重孙来请安。 其他人是老太太天天都要见到的，她见了就是笑呵呵，也没多问什么。只有陆珊，先前是没满月，从来没有抱出过秋棠院，所以老太太只知道自己又多了个重孙女，却是一次也没见过。 “这是阿昊家的小娘子吗？快给我抱一抱。”吴夫人不待见陆昊，老太太却很喜欢这个自己亲手带大的孙子，连带着对他的女儿也多出几分好感，急切地想要抱陆珊。 冯妈妈小心翼翼地抱着陆珊上前，先给老太太请了安，然后在她身前半跪下。说是把陆珊给老太太抱着，其实还是她用力托着，就怕老人家手不稳，失手摔了陆珊。 老太太抱着陆珊，笑得一脸慈祥，嘴里还不停赞道：“小三丫头长得好，眼睛鼻子都跟阿昊一个样儿，不过嘴巴像阿昊他媳妇，以后说话肯定甜，是个俊丫头。” 说到顾萝，老太太下意识地抬头看看，随即问道：“阿昊媳妇呢，怎么没来？” 重孙女都能抱出门见人了，孙媳妇也该可以出来了，怎么今日没见着，老太太好奇了。 众人面面相觑，最后把目光集中到吴夫人身上，准备以她的说法为标准。 要知道，陆昊那一辈的老太太就亲手带过三个，除了前头沈夫人留下的陆昌陆昭，也就是陆昊了。老太太年纪大了，陆昊病重的事除了瞒着顾萝，也还瞒着她。 如今，顾萝带着儿子探夫去了，理由却不能告诉老太太，如何合理解释就成了问题。 就在吴夫人为难之际，黄夫人带着儿女到了宁寿堂，她进门就给老太太解释道：“老祖宗忘了，阿萝这胎生得不容易，要坐双月子，自然是不能来看你了。” 陆励和黄夫人住在安远侯府的东路院子，距离老太太这边有些距离，陆励的一双儿女也都年幼，老太太心疼幼子得子不易，特许黄夫人每天晚些来，务必不能让孩子缺了觉。 谁知今日，黄夫人刚走到门口，就听到吴夫人被老太太问住了，赶紧帮她解了围。 “是么？”老太太皱了下眉，感觉自己对此事好像没有印象。 吴夫人反应过来，忙道：“可不是吗？珊丫头长得好，阿昊媳妇可遭罪了，现在还不能下床呢，所以先把孩子抱过来，让你老人家瞧瞧。” 两个儿媳妇都这么说，周围人的表情也是这个意思，老太太就信了。毕竟顾萝生陆珊的时候，她也没亲自过去，从头到尾都是听人说的，听差了也有可能，反正结果是母女平安就好。 “不对，琮哥儿呢，他怎么也没来？”小娘子们都很文静，陆理年纪小，也不闹腾，老太太觉得屋里太丨安静了。再一细想，陆琮没来，少了他这个调皮鬼，自然是不热闹了。 第006章 袭击 “琮哥儿昨日里在花园里扑蝴蝶玩，说是要捉了拿回去给珊姐儿看。谁知玩得太过尽兴，多吹了会儿风，就有些着凉了，正被阿昊媳妇拘在屋里喝药呢。”还是黄夫人反应快，不仅迅速掰出了老太太无可反驳的理由，表情还是一本正经，若不是陆珊是知道真相的，定要信了她的话。因为黄夫人的描述，简直太符合陆琮的性格了，只不过就是他给陆珊捉了蝈蝈，而不是蝴蝶。 老太太闻言叹了口气，表情又是遗憾又是心疼，连声埋怨道：“琮哥儿身边的人都是怎么伺候的？知道他爱跑爱跳，就更要跟紧一点，冷了热了及时增减衣裳，怎么能让他受了凉？是不是有人见阿昊媳妇身体没好，暂时管不得事，注意不到她们，就故意怠慢了琮哥儿？老大媳妇，阿昊不在家，他房里的事你这个当婆婆的就要多照看些，阿昊媳妇一个人带着两个孩子不容易。” 老太太管家那会儿是安远侯府绝对的权威，凡事说一不二，吴夫人是继室，处处不得她欢心。就是老太太后来退居二线了，吴夫人接管侯府中馈，当着她的面也是战战兢兢，从不敢轻举妄动。 此时，不管老太太指责什么，吴夫人都是点头应是，态度恭敬地不行。陆珊见状感概万千，古代女人真是太不容易了，像吴夫人这样已经熬成婆的，当着婆婆的面，还得作小媳妇状。 陆珊却不知道，吴夫人面上有多恭敬，心里就有多不满。吴夫人对老太太不满，主要还不是因为她待人严格，老是爱把自己和前头的沈夫人作比较，尽管这两件事也是她不喜的。毕竟，老太太这个人还是讲道理的，她虽然要求高，可不会无理取闹，你只要做好了，也不会故意针对你。吴夫人在娘家时见惯了嫡母的无理取闹和对嫂子们的严厉苛刻，因此对老太太还算能够适应。 吴夫人最不满意老太太的，是她把陆昊抱到自己身边抚养，养得她这个儿子就跟没生一样，和她一点也不亲热。吴夫人进门时，安远侯陆勉已有二子一女，嫡子嫡女都是老太太养着，庶子跟着姨娘。吴夫人当时觉得这个安排挺好，继母难当，管得松了紧了都不好，老太太愿意费心，大家都乐得轻松，何乐而不为呢。谁知到了陆昊生下来，老太太说她要抱过去养，吴夫人懵圈了。 如果陆昊是陆家的长孙，当祖母的说要亲自抚养孙子，吴夫人二话不说，立刻打包把人送去。可是老太太身边已经养着陆昌和陆昭兄妹了，她还要陆昊做什么，也不嫌闹得慌。 甭管吴夫人心里如何腹诽老太太，反正陆昊刚满月，就被抱去了老太太身边。 再后来，吴夫人和继子庶子的关系处得都还可以，就是陆昊这个亲生儿子，闹得简直是水火不容。究其原因，她归结到了老太太头上，要是陆昊是她自己养大的，肯定不会生出这许多事。 尽管陆琮所谓的生病是子虚乌有，可老太太不停地数落三房的下人，还让她多用心，吴夫人听了就是很不爽。已经抢走她一个儿子还不够，如今又要跟她抢孙子孙女了吗，到底有完没完。 虽说婆婆教训儿媳妇是天经地义的事，但是吴夫人本身也是当婆婆的人了，三个儿媳和两个闺女还都在场，被老太太这样面面俱到地叮嘱，也是挺没面子的，黄夫人赶紧出来打圆场：“琮哥儿底子好，过几日就活蹦乱跳了，老祖宗也别太担心。倒是阿昊媳妇出不来，阿昆媳妇和阿晟媳妇又都有了身子，大嫂主持中馈转不开，珊丫头的满月酒，不如就我来给她操办了吧？” 老人家都是喜欢热闹的，黄夫人提到陆珊的满月酒，老太太的注意力果然就被转移开了。吴夫人略略松了口气，对黄夫人却说不上有多感激，这个能干的妯娌也是老太太常用的比较对象。 “你来操办？可你还带着小六和四丫头，能忙得过来？”陆勉一房人多事多，竟是没人能抽出空，陆励一房又是人丁太过单薄，老太太想了想，不免有些不放心。 黄夫人温柔地笑道：“小六已经启蒙了，每日有先生管着，费不了我多少心思，四丫头也开始学步了，还有她姨娘在身边跟着，不碍事的。” 陆勉陆励兄弟从小就是典型的反义词，一个让先生恨得牙痒，一个叫先生爱到不行；一个继承家业承袭爵位，却连个像样的实职都捞不着，一怒之下干脆赋闲在家，再不去上朝了，另一个却是榜上有名高中探花，四十出头就已是正三品的要员，前途无可限量；一个儿女众多子孙满堂，另一个却是子嗣单薄艰难至极。 老太太生平最满意的儿子是陆励，最操心的也是他。不为别的，就为他成婚二十多年，膝下尚无子女。不是黄夫人不贤惠，陆励也曾有过姬妾，可就是生不出来，谁也没办法。 后来还是白马寺的空明大师指点了老太太，给陆励寻了房特定时辰出生的女子为妾室，才在陆励四十岁那年给他添了个儿子陆春，今年只得五岁。昨年，那名妾室梅开二度，又生了个闺女。 陆春生来就是黄夫人抚养，妾室能看到儿子，但凡事不得过问。倒是四姑娘陆旭，陆励和黄夫人不反对她有所接触，照顾下饮食起居什么的。 老太太仔细一想，吴夫人操持家务，分不出多少心思；燕国公主身份高贵，谁也不敢劳动；曹氏性子软，担不得事；乔氏和王氏又都不方便；也就只有黄夫人出面，算是最妥当的，便点了头。 曹氏先前一直在犹豫，什么时候问起陆珊的满月酒比较适合，不料她尚未开口，黄夫人就主动把事情揽了过去。无论黄夫人的动机是什么，曹氏都是暗暗地松了口气。 见黄夫人起了头，乔氏不经意地问道：“珊丫头的满月酒，三嫂的娘家人能赶到吗？”顾萝不是遥京人，她的娘家在西川，远隔遥京数千里，兼之蜀道难行，彼此往来很不方便。 乔氏话音未落，陆昕就掩唇笑道：“我记得三嫂以前说过，她送封信回家就得一个月，那还是路上顺利的情况。除非是算好日子提前出发，不然小珊儿的满月酒，她的舅舅们是赶不上了。” 黄夫人闻言笑道：“喝满月酒哪有算着日子来的，都得见着信才能准备贺礼，这会儿能知道消息就不错了。我估计他们会在珊丫头过百岁的时候赶过来，就跟琮儿那会儿一样。” 陆珊听到顾萝的娘家那么远，有点傻眼，她娘不是宗女吗，还是什么县君，怎么老家在那么远的地方，这个年代的交通如此不发达，她外公外婆是怎么想的，怎么就把女儿给远嫁了。 见陆珊皱着小眉头，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老太太呵呵直笑，还点着她的小鼻头说道：“你个小丫头，是不是知道我们在说你啊，听得这么认真。放心，你亲舅舅来不了，堂舅舅还是有的。”说着又对黄夫人道：“小孩子家的，排场不能太大，免得压不住，可别家王府也就罢了，睿亲王府是一定要递帖子的，他们是阿昊媳妇的本家，一向走得很近。” 黄夫人颔首道：“老祖宗放心，我晓得的。珊丫头洗三的时候，睿亲王妃打发人送了礼来，当时就说了，满月酒她是要亲自来喝的。”老太太连连点头，说这样就好。 陆珊之前没听顾萝提过，也搞不清楚睿亲王妃是何人，所以她不知道，老太太轻描淡写几句话，她的伯母婶母们，个个心里都是风起云涌，极不平静。尤其是王氏，手里的帕子都快要绞烂了。 常言说得好，人比人，气死人。王氏自认出身很不错，妯娌间除了燕国公主就属她了，王皇后和王贤妃都是她的亲姑姑，谁能比得了。岂料进门后，顾萝这个三嫂处处压她一头。 更让王氏气不过的是，顾萝压她也就算了，她的陆琮还压她的陆理。安远侯府的小郎君里头，陆瑾陆瑜是燕国公主生的，那是当今皇帝的亲外孙，其他人比不了，王氏也没想过要比。 但是陆琮和陆理，哪里不一样了，陆昊陆晟都是吴夫人所出，她和顾萝的出身也是起鼓相当。可两个孩子的洗三满月百日周岁，明面上说是一样的规则，其实来的客人，完全不是一个档次的。 得知陆昊病重的消息，陆家其他人都是忧心忡忡，只有王氏心里暗喜。她不无恶毒地想着，如果陆昊死了，顾萝在她面前也就没什么可骄傲的了，她输她的，不就是夫君不如人。 顾萝不在家，陆珊寄养在二房，王氏觉得以吴夫人对三房的不喜，会不会给她办满月酒都是一回事。哪知道黄夫人主动揽事，老太太说得好听，场面别大了，可亲王妃都来了，能是小场合？ 从陆珊的满月酒说起，众人的话题渐渐发散开了，以黄夫人为首，乔氏和陆昕都是能言善语之人，逗得老太太笑得合不拢嘴。吴夫人和王氏不是善言之辈，曹氏和陆晓则是身份所限不好开口，可宁寿堂的气氛已经活络起来，她们只要附言几句，也就显得很热闹了。再说还有陆春、陆旭、陆玲、陆玮、陆理等小郎君小娘子在，他们天真可爱，更是频频逗得众人失笑。 陆珊不熟悉长辈们的聊天内容，听着听着就打起了呵欠，不一会儿就睡着了。不过她睡得不熟，冯妈妈抱她出门是知道的，还顺便听到了吴夫人和黄夫人的对话。 “阿昊的事老祖宗不知道，珊丫头的满月酒就不要大办了，没得亲爹病着，女儿还要大肆庆祝的道理。”吴夫人不喜欢陆昊是一回事，可儿子病得要死，孙女还要庆祝满月，她想着心里膈应。 黄夫人叹了口气，温言道：“大嫂放心，我有分寸的。睿亲王妃上了年纪，寻常事由都不出门，琮哥儿的满月周岁，她也只是送了礼来，到了珊丫头，必然越不过她哥哥去。” “那就劳烦弟妹你了，你看我管着家里一摊事，不巧两个儿媳妇都有了，实在是分不开身，只能烦你多担待了。”言罢，吴夫人转身离去，王氏紧随其后。临走前，她意味深长看了陆珊一眼。 黄夫人并没有马上走，她又叮嘱了曹氏几句，说陆珊有什么事，可以直接派人告诉她。曹氏略显忐忑地回应着黄夫人的话，心里却多了几分踏实，凡事有二太太给陆珊做主，真是太好了。 陆珊困得很，就闭着眼听黄夫人说话，她的声音非常好听，当安眠曲特别好使。黄夫人交待完了，曹氏带着陆玲陆珊打算回冬荷院。陡然，陆玲失声尖叫起来。 陆珊正要陷入黑甜乡，多年的战斗本能让她睁开了眼睛。直觉告诉她，有危险在靠近。 刚满月的小身体没有丝毫的战斗力，陆珊困在襁褓里什么也做不了，只能顺从本能，发出刺耳的惊叫。近乎凄厉的哭喊声吓住了冯妈妈，她无意识地向后退了两步，抱着陆珊的手有些发抖。 恰好就是那两步，让冯妈妈和她抱着的陆珊躲开了迎面扑来的土黄色大狸猫。 大狸猫个头不小，弓起身子足有半人高，碧色的眸子亮晶晶的，发出愤怒的光芒。它似乎认准了包裹着陆珊的红色襁褓，后腿在地上猛地一蹬，再次窜了出去。 “来人啊！救命啊！”曹氏抱着吓得大哭的陆玲，愣在原地几乎动不了。 第007章 真相 冯妈妈起初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向后退纯粹是出于本能的保护性动作。 等她醒过神，猛然抬起头，就看见一只凶狠的大狸猫忽地扑了过来。 冯妈妈顿时吓得魂都差点飞了，这么大只狸猫，她抱着的陆珊不过刚满月，被它随意挠上一爪子，不得皮开肉绽血肉模糊，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要说冯妈妈不怕那只狸猫，那绝对是假话，她吓得都要走不动道了。 可是电光火石之间，冯妈妈愣是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向后转了个身，用自己的后背抵挡住大狸猫迅猛的一击，把怀里的陆珊护得严严实实。 若是较真的话，陆珊分不清冯妈妈那一瞬间首先考虑到的是她的安危还是失职的后果，可这丝毫不影响她对冯妈妈的感激之情。 无论如何，关键时刻保护了自己的人是她，这就够了。 小婴儿的身体实在是太脆弱了，这个时代的医疗条件感觉也不是很发达的样子，如果被大狸猫锋利的爪子抓到了，再来个伤口感染什么的，她搞不好就要一命呜呼了。 一击不成，大狸猫锲而不舍地继续向冯妈妈和陆珊发起攻击。 曹氏身边的丫鬟和嬷嬷也想上前帮忙，可她们手上没有工具，大狸猫看着又凶悍吓人，六七个人急得团团转，却没什么用，根本赶不走大狸猫。 好在曹氏的惊叫和陆玲陆珊的哭喊惊动了附近洒扫的粗使婆子，她们拎着笤帚跑过来，四五个人一哄而上，硬把大狸猫给赶开了，也有聪明的小丫鬟跑去求助，叫来了几个未成年的小厮。 大狸猫见势不妙转身想跑，曹氏急道：“快把那只猫捉住，要捉活的，捉住了有重赏。” 几个小厮都是十二三岁的年龄，胆子大，心眼活，闻言一拥而上，追着逃跑的大狸猫去了。 曹氏说完赶紧去看陆珊和冯妈妈的情况，自家府邸的夹道里能发生这样的事，曹氏完全想不到。她眼下最怕的，就是陆珊受了伤或是被吓到了，真要出了什么事，她可怎么向顾萝交待。 冯妈妈的衣服和头发都被扯乱了，后颈上三道深深的血痕，众人看了都是胆战心惊。 这要是抓到陆珊身上，小三姑娘还能有命吗？ 所幸陆珊无碍，她眨了眨眼，乌溜溜的黑眼珠转来转去。 曹氏暗暗松了口气，她亲手抱过陆珊，一边打发人去请大夫，一边叫人把这件事禀报给了吴夫人和黄夫人。曹氏已经打定主意了，除了满月酒和百岁宴，顾萝回来之前她是不会让陆珊出门了。 冯妈妈的伤口又疼又痒，被人扶着往冬荷院走都是冷汗不断，可她心里却是暗喜的。 幸好自己反应快，紧要关头护住了小三姑娘，三奶奶最是护短的人，自己救主有功，她定会记住的。可要是她分了心，叫小三姑娘受了伤，不管幕后元凶是谁，三奶奶第一个不会放过她。 意外发生的时候，吴夫人和黄夫人都没有走远，两人很快得到了消息。 吴夫人没有亲自过来，但是打发了大夫过来，又派身边的大丫鬟过来问了详情，说是这件事她会查清楚的。黄夫人把陆春陆旭送回东路院子后，则是亲自来了，确定陆珊没有受伤才放心了。 曹氏满脸后怕地跟黄夫人讲述着事情的经过，邬嬷嬷在旁边听了，脸色阴晴不定。 原本，顾萝把她留下来就是为了保护陆珊的。但是老太太不知道顾萝去梓阳的事，所以曹氏带着陆珊去给太太、老太太请安，她不便跟着去，不然老太太跟前不好解释。 谁知就是这么小半天工夫，小三姑娘差点出事了，好在冯妈妈是个尽心的，护住了陆珊。 “那只狸猫又凶又悍，野性十足，一看就不像家里养的。”没有趁手的工具之前，好几个人都赶不走大狸猫，它不知是看中了陆珊哪一点，就是盯着她不放。 陆玲乖巧地坐在曹氏身旁，听了她的话突然道：“娘，别说了，我怕。” 曹氏安抚地拍了拍陆玲的后背，忙叫乳母把她带了下去，去别的屋里玩。 黄夫人见状便道：“可给两个孩子开了安神的药。”陆玲没有被狸猫攻击，只是看着就被吓到了，陆珊那么小，还不知被吓成什么样了。 曹氏忙道：“已经开了，正在煎着呢。只是大夫说了，珊姐儿太小，不能直接喝药，得奶娘先喝了，再过给她。可是她的奶娘受伤了，这些日子恐怕不能给她喂奶了。” 陆珊远没到可以增添辅食的年龄，乳母的身体健康状况直接关系到她的食品安全问题，曹氏不管家，自然不可能在半日内马上再给陆珊找个乳母来，她把这件事报给了吴夫人，尚未得到回话。 黄夫人凝眉想了想，沉吟道：“大嫂忙着查清真相，未必马上就能寻到合适的人。这样好了，今天先给珊姐儿喂着米油。最迟明日，若是大嫂那边没有消息，我叫个人过来喂养珊姐儿几日。” “那就麻烦二婶了。”谁家小郎君小娘子找乳母不是提前半年就开始打听人选，务必身家清白身体健康才行，像这样急着要人的，特别不容易，就怕有什么底细没有打听清楚。 曹氏和黄夫人正说着话，外头有人来回话了，说是先前去追大狸猫的小厮们回来了。 黄夫人不待曹氏开口，直接传了一个进来问话：“那只狸猫可捉住了？”这是安远侯府的后宅，因家里小郎君小娘子多，近些年连哈巴狗波斯猫都没有养，怎么会有那么大只的狸猫出现。 那小厮看上去十二三岁的光景，只看模样给人的感觉挺机灵的，他给黄夫人和曹氏请了安就跪下回道：“回二太太的话，小的几个追着狸猫到了墙角，眼看就要捉住了，它窜到墙那边去了。” “你说公主府？”黄夫人惊道。燕国公主是今上唯一的嫡女，她下降时安远侯府隔壁的向国公府正好五代袭爵到头，皇帝就把府邸收了回去令内务府改建，回头给燕国公主当了公主府。 燕国公主府和安远侯府只有一墙相隔，中间有小门相连。燕国公主平时不大过来，除了逢年过节和家中老人过寿，一个月未必能来侯府一次，可世子陆昌和两位小少爷却是常常过来的。 那小厮点点头，肯定道：“就是去了公主府，小的几个都看得很清楚。” 陆珊胆子不小，确定自己没被狸猫抓到就安安稳稳睡了过去。她觉得吧，自己只要不哭不闹不生病，就是给长辈们省事了，指望她做点什么，好歹要等她能爬了，不然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谁知一觉醒来，陆珊正好听到袭击自己的大狸猫跑去隔壁公主府了。 不是吧？她和公主大伯母素未谋面，她有对她不利的必要吗？ 陆珊猛然意识到，系统给她的这个任务，比起第一个可是难多了。因为她没有主动权，只能从旁人的话里分析线索，偏偏她听到的有关陆家的种种内容，都是断断续续连不成片的。 “你们下去吧，此事不用再管了。”和公主府扯上关系，本来就不简单的事情变得更复杂了。 虽然狸猫没有抓住，曹氏还是让丫鬟抓了把钱赏给几个小厮，算是跑腿的辛苦钱。随即，她问黄夫人道：“二婶，依你看来，这件事要如何处理？” 曹氏从来不是能断之人，再和公主府有关，她真是束手无策了。 黄夫人温和地笑笑，安抚道：“不要紧的，你照顾好珊丫头就行。公主府那边，我派人过去问，瑾哥儿瑜哥儿虽说调皮，可年纪在那里摆着，不大可能会养那么大的狸猫。” 曹氏回想了下狸猫的体积，附和道：“二婶所言甚是，大少爷二少爷就比玲姐儿大一岁，若是贸然遇上了狸猫，只怕也要被吓着的，还是提醒一声，早点把那畜生赶出门才干净。” 陆珊耐着性子听了半日，发现曹氏和黄夫人的对话里完全没有可疑目标出现，不由无奈了。照这样下去，不要说三日了，就是三十日，她也不可能找出幕后真凶是谁。 黄夫人告辞后，邬嬷嬷抱着陆珊回到了曹氏特地收拾出来的小跨院。她把冯妈妈和另外两位跟着陆珊去了安福堂和宁寿堂的嬷嬷叫到了跟前，细细问了她们一遍事情的经过。 见此情形，原本无精打采的陆珊顿时来了精神。 曹氏是伯母，黄夫人是隔房的叔祖母，她们对她的疼爱毋庸置疑，可站在她们的角度，有些事情是不好说出口的。再说她们还有自己的家人，不可能把她放在第一顺位考虑。 邬嬷嬷不同了，她身份可能不够，但她的立场和陆珊更有一致性。 “你们看清楚了，那畜生是突然钻出来的，周围没有别的人？”邬嬷嬷再三问道。 冯妈妈回忆道：“我抱着小三姑娘，正低头给她整理披风，什么也没看到。就是小三姑娘突然哭了，哭得特别凄厉，我有些吓着了，往后退了退，才发现那畜生扑了上来。” 张嬷嬷点头附和道：“没错，那畜生脚步很轻，小三姑娘哭之前，我们都没看到。” 李嬷嬷则是补充道：“我留意到一点，那畜生不扑别人，就冲着小三姑娘，不知道是不是认准了红色。”陆珊的披风是火狐皮的，颜色异常鲜亮，远远看着就很显眼。 邬嬷嬷警觉性很强，闻言立即道：“你可看实在了？那畜生是冲着小三姑娘的？” 李嬷嬷又回想了下，很肯定地点点头：“没错，就是这样。当时我们好几个人围了上去，想把那畜生赶走，可它根本不怕人，我们手头也没东西能打到它，它一直围着冯妈妈转。” 邬嬷嬷的眉头皱了起来，训练动物针对某个特定的颜色伤人并不难，顾萝未出阁的时候，曾经养过十几条猛犬，每条都听她的指令，听话地不得了。 狗能训练出来，猫自然也可以，不过陆珊刚满月，一个月的时间是不是短了点。 陡然，邬嬷嬷脸色一变，沉声道：“那畜生大概真是被人故意训的，只攻击穿大红色衣服的人。”顾萝偏爱红色，不仅自己的衣服全是深深浅浅各种红，两个孩子也是，每天红通通的。 刹那间，众人脸色皆变，陆珊还在襁褓里，只要抱她的人尽心尽责，未必会受伤。 反而是陆琮，经常跑起来把嬷嬷丫鬟都甩掉，要是今天他也来了，岂不是…… “到底是谁这么狠毒？连个孩子都要下毒手！”李嬷嬷义愤填膺道。 陆珊也在想到陆琮的时候脸色变了，敢情无妄之灾是她替哥哥顶下的。但是陆琮只有三岁，他能得罪谁，多半还是她中二爹得罪的某个人干的。 “会不会是……”张嬷嬷的声音压得很低，她抬手指了指隔壁公主府的方向。 邬嬷嬷不假思索就否认道：“不可能，他们犯不着。”陆珊想想也是，大伯父是侯府世子，大伯母是嫡公主，无论哪样都是压过她爹她娘的，根本没有理由。 李嬷嬷同样低声道：“真要是家里人的话，只有那位最有可能。”她说着伸出右手。 陆晟？王氏？那不是她嫡亲的五叔五婶吗？要不要这么狠？ 这一回，邬嬷嬷没有喝住李嬷嬷。很显然，她也有同样的怀疑。 难道真是五叔五婶？陆珊正在想着，系统提示音出现了：“答案有且只有一人，请作答。” 第008章 满月 什么？这就让她作答！ 不是说有三天时限吗？今天还是第一天哎！ 陆珊被不按套路出牌的系统搞得有点懵，她什么线索都没有，要如何作答。 愣了约有三秒钟，陆珊猛然醒悟过来，适才系统提醒她，答案有且只有一人。而在那时，她同时想到了两个人，她的五叔陆晟和五婶王氏。 这是不是意味着，正确答案就在他们两个中间。 还是说…… 只要她有了怀疑的目标对象，系统就会提示她作答。 如果是前者的话，她大可以大着胆子蒙一蒙。百分之五十的成功几率，在没有明确的有指向性证据的前提下，已经算是很可观了，值得赌上一赌。 可要是后者的话，她的这次任务就算是浪费了。拿不到系统给予的奖励还是小事——哪怕那奖励是非常具有针对性的——导致系统以后不能升级，那才是真正的麻烦。 想到这里，陆珊不禁犹豫了，她不敢贸然作答，她怕自己赌错了。 自从李嬷嬷开了头，张嬷嬷和冯妈妈的思维就开始放飞了，冯妈妈不顾伤口疼痛，压低声音道：“我上次听佘妈妈说，三少爷不小心绊倒了四少爷，那位气得可是眼珠子都差点瞪出来了。” 陆珊汗颜，谁家当娘的不是这样，自己孩子被欺负了当然生气，不过气到训练狸猫来伤人，就太过了。要是换成陆琮被人欺负了，顾萝最多就是教他自己找回场子，绝不会亲自插手。 “哪里是三少爷绊倒了四少爷，分明是四少爷看到了三少爷，想要找他玩，谁知走得太快摔倒了，还是三少爷把四少爷给牵起来的。”张嬷嬷补充自己看到的细节。 眼看那三位越说越不像话，邬嬷嬷轻咳了声，沉声道：“三爷三奶奶都不在家，这件事由二太太做主就好，你们以后不要再议论了。在三爷三奶奶回来之前，我们务必要照顾好小三姑娘。” 冯妈妈和两位嬷嬷连声应是，再不敢随便开口了。 陆珊死死盯着邬嬷嬷的眼睛看，想要看出些许端倪，可惜邬嬷嬷城府太深，失败了。 到底是不是五叔五婶呢，陆珊心里敲起了小鼓。然后她灵机一动，脑子里突然想到，对我不利的人是大伯父大伯母。陆珊不敢随便猜一个人，她怕系统不走寻常路，把确认步骤给取消了。 这一回，系统毫无反应。陆珊转念又想，是五叔五婶想要害我。 “答案有且只有一人，请作答。”系统的提示音再度响起了。 要不是系统没有实体存在，陆珊都想亲它一口了。原来还能这样，有没有线索不要紧，只要她猜对了人，就算是完成了任务，这个金手指真是太可爱了。 陆珊之前就想过，无论是谁要对她不利，在侯府里公然放猫伤人的行为都太嚣张了，他应该是有万全的把握不被人发现或是有相当好用的替死鬼可以推出来挡箭，不然不会如此放肆的。 如果顾萝在家，也许会在证据不足的情况下跟人死磕到底，非得揪出真凶不可。可她不在，哪怕是黄夫人对她有着五星好感度，估计也很难查到最后。 陆珊先前对这个任务失望了，原因也在这里。谁知系统如此可爱，人家只要最后结果，不要过程。这样对陆珊来说，即使这次给不了幕后指使人任何惩罚，她也是立于不败之地了。 现在，陆珊要做的事只有一件，就是在陆晟和王氏中间做出选择。 陆珊略加思索，选择了王氏。理由很简单，她们没有任何血缘关系。 说实话，就陆珊目前已知的所有线索，她根本看不出陆晟和王氏有什么非要置自己于死地的必要。至于陆晟和陆昊之间有何恩怨，王氏和顾萝之间又有何罅隙，陆珊也不清楚。 她只是出于本能地觉得，在叔叔和婶婶之间，应该是叔叔对侄女更下不了手。 “叮！任务完成，请领取奖励。”陆珊猜对了，真的就是王氏。尽管她还不知道，王氏的动机是什么，但是陆珊已经决定了，在她拥有足够的自保能力之前，见到王氏一定要绕着走。 “任务奖励，万能祛疤丸一粒，点击‘确认’领取。”什么？！系统是早就知道她有此一劫，所以特地给出这个奖励的吗？可是她没有受伤哎，难道这个奖励是给冯妈妈用的？ 可是…… 倒不是陆珊小气，而是先前她听大夫说了，冯妈妈的伤口虽然不浅，但是很整齐，伤好后不会留下明显的疤痕。若是冯妈妈伤在脸上甚至手上，陆珊也把奖励给她了，好歹是救命恩人。 但她伤在背上靠近颈部的地方，根本没人看得到，用掉这个奖励是不是太奢侈了？ “请在十分钟内点击‘确认’领取奖励，过期作废，现在还剩五分钟。” 陆珊稍一犹豫，系统又在催了，她没办法，只好赶紧点了确认。幸运的是，这一回系统没让陆珊绑定使用对象，而是弹出了仓库界面，把万能祛疤丸收了进去。 陆珊满意地把东西收好，打算以后遇上更有需要的人再拿出来。至于冯妈妈，她会在别的方面报答她的。 狸猫的事当天晚些时候就有了结果，黄夫人打发人去了公主府，得到的消息是，那只狸猫是二少爷陆瑜养的。陆瑜只有五岁，谁能怪罪他，只好把养猫的人杖责一顿，赶出了公主府。 陆珊很纳闷，王氏如何能够指使陆瑜养的狸猫。而其他人知道了狸猫的来历，都把这件事当成了意外。 此后数日，曹氏再没让陆珊出门，她每日带着陆玲去安福堂、宁寿堂请安，陆珊都是留在冬荷院，由邬嬷嬷等人照顾。陆珊很好奇，她们要怎么给老太太解释，陆琮一直不出现的事。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前两个任务完成地太顺利太迅速了，导致系统在短短不到三天的时间内就给出了两份奖励耗费了过多的能量，第二个任务完成后，系统陷入了短暂的休眠。 一直到安远侯府给陆珊摆满月酒当天，陆珊期待的第三个任务都还没有布置下来。 说是满月酒，其实正式摆酒那天，陆家的小三姑娘都已经满过四十天了。出于各自不同的理由，老太太和吴夫人都希望陆珊的满月酒能办得简单一点，黄夫人对此表示很赞同。 所以陆珊满心以为，所谓的满月酒，就是自家亲戚坐下来，大家一起吃顿饭。 毕竟，不过五六年的工夫，他们这一辈就有四个小郎君三个小娘子了，这还没算乔氏和王氏肚子里的两个，要是每个人的洗三满月百日周岁都大办一场，那也太费时费力了。 摆酒当日，陆珊还没睡醒就被邬嬷嬷带着人从被窝里挖出来打扮了。 陆珊想不明白，她一个刚满四十天的小婴儿，除了里里外外换一身新衣服，还能怎么打扮。总不能给她抹点胭脂涂点口红再描描眉毛画画眼线吧，那不叫打扮，那是荼毒啊。 之后的事实告诉陆珊，她想得有点多了。邬嬷嬷等人不用在她脸上大做文章，照样能把她打整地花团锦簇，远远看着就像个会移动的大红包，身上还挂着各种叮当作响的黄金饰品。 大红色代表喜庆，陆珊身为满月酒的主人翁，早有心理准备会被裹上一身的红袄红裙。可她没想到的是，从里衣开始，就是一色儿的大红了，明晃晃的，耀眼到不行。 穿戴整齐后，邬嬷嬷给陆珊的手足都套上了金镯子，还在脖子上挂了个拿到庙里请高僧开过光的长命金锁。搞得陆珊不停在心里咆哮，这么多的金子，你们有没有考虑过小婴儿的承受能力。 早先，陆珊还在心里笑话过陆琮，身上挂着那么多的铃铛，跑到哪里都是叮叮当当。 谁能想到，刚过了半个月，相同的命运就降临到了她的身上。 可问题是，陆琮带着有铃铛的金镯子是有原因的。他太调皮了，打从会走路就爱在秋棠院里乱窜，有时还会跑到花园里，跟着陆琮的人稍不留意就能把他跟丢，着实让人烦心得很。 顾萝没办法，只好给儿子挂上了满身的铃铛，这样陆琮跑到哪里，都能找到他了。 陆珊感觉自己有点冤，她都还不会爬，更别说走了，邬嬷嬷她们至于这样未雨绸缪吗。 邬嬷嬷给陆珊穿戴整齐，就把她抱去了冬荷院的正房，曹氏和陆玲已经在等着了。 听着邬嬷嬷走过来一路环佩叮当的声音，陆玲好奇地望过来，看到了红通通亮晶晶的陆珊。陆玲扭头看了曹氏一眼，也不等她开口，就跑到了邬嬷嬷面前，轻轻伸手摸了摸陆珊。 陆珊还蛮喜欢这个小堂姐的，就努力抬了抬胳膊，想要和她打个招呼。虽然胳膊没有抬起来，可陆珊手上的铃铛因着她的动作，却是响地更热闹了。 陆玲被铃声吸引了，她拾起陆珊的小胳膊，仔细看了看坠满铃铛的金镯子。 陆珊手小，镯子虽然是套在衣服外面的，也很小只，上面的铃铛自然就更小了。可就是这样，每个铃铛外面的花瓣都是不一样的，可见顾萝叫人准备镯子的时候，花了不少心思。 陆玲细细看了会儿，回到曹氏身边小声道：“娘，三妹妹的镯子真好看。” 曹氏温婉地笑笑，柔声道：“今天是珊丫头的好日子，自然要打扮地好看点。” 陆玲想想也是，她过生日也要穿新衣服，戴新首饰的，就释然地笑了笑。 陆珊来到冬荷院十余日，生活起居都是邬嬷嬷等人在照顾，曹氏不过是从旁照应一下，但她看得出来，陆珊所用的一切物件，都是外表看着朴实无华，其实内里华贵非常的。 别的不说，就说那几个小镯子，其实分量不算重，就是陆玲想要，曹氏也拿得出那点金子。可顾萝为了让镯子轻一点，造型别致一点，可以不计代价让人反复修改，这是曹氏绝不会去做的事。 “时辰差不多了，我们过去吧。”陆珊的满月宴由黄夫人负责操办，曹氏的任务就是按点领了她过去，其他皆不用管。 陆珊对满月宴本身毫无期待，再是满桌的美酒佳肴，也没一样是她能吃的。只是上次去过安福堂和宁寿堂后，陆珊就没出过冬荷院，今日能出去放放风，她还是很开心的。 “呀呀！”为了显示自己的兴奋之情，陆珊举起双手嗷了一嗓子，陆玲闻声笑弯了眉眼。 到了摆宴的灵音阁，陆珊被超出预料的场面震住了，不是说简办吗，怎么开了起码二十桌。 盛宁王朝的民风不算开放，凡是酒宴都是男女分设席位。单是女眷就开了不下二十桌，就是男客少一点，加起来也是三四十桌了。陆珊想不通，这算哪门子的简办。 但看曹氏和邬嬷嬷平静的表情，陆珊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理解错了“简办”的含义。 已经有来得早的客人开始入席了，除了黄夫人，乔氏也在一旁帮着招呼。黄夫人见曹氏带着陆珊来了，笑着把她们叫到身边。曹氏和乔氏一起招呼客人去了，邬嬷嬷抱着陆珊准备见客。 小半个时辰下来，陆珊总算明白了，这就是家宴，来的都是陆家的亲戚，好多还是未出五服的。 吴夫人和王氏迟迟未到，倒是一声传报让人大吃一惊：“燕国公主驾到！文康郡主驾到！” 黄夫人点点陆珊的鼻头，笑道：“这是你大伯母和娘家姨母来了。” 第009章 初见 陆珊闻言不由一愣，燕国公主是她大伯母，出席她的满月宴不足为奇，可是文康郡主是谁，之前都没有听顾萝提起过，是嫡亲的姨母？还是母亲隔了房的堂姐妹？ 陆珊犹自出神，燕国公主和文康郡主已经走到了她跟前。虽说是晚辈，但是公主郡主的身份在那里摆着，周围一干人等还是纷纷行礼，就是陆珊也被邬嬷嬷抱着行了个蹲礼。 “好些天没见着，珊丫头真是越长越水灵了。”燕国公主看了眼陆珊，微笑着说道。 陆珊睁圆了眼睛，好奇地打量着燕国公主。燕国公主年纪不大，约莫二十四五岁的样子，虽然是嫡公主，却不会故意摆出高高在上的架子，看上去就是个很温和的美貌少妇。 陆珊没想到燕国公主竟是如此的温柔可亲，愣愣地笑了。她以为顾萝都是那般英气爽朗的性子，身为盛宁王朝身份最高贵的嫡公主，燕国公主的气势会更胜一筹的，不想却不是那么回事。 燕国公主的风华和气度不容置疑，只是和陆珊的期待，有些不在同一个方向。 倒是同行而来的文康郡主，眉眼间多了几分陆珊欣赏的凛冽。文康郡主的年纪比燕国公主大些，大约三十出头的模样，她从邬嬷嬷手中抱过陆珊，朝她露出浅浅的一笑。 随即，文康郡主向黄夫人解释道：“母亲之前答应过阿萝，要来喝珊丫头的满月酒，谁知她老人家这两天身体有些不适，太医不让出门走动，便让我这个当女儿的代劳了。” 黄夫人没想到睿亲王妃竟会如此重视陆珊，略有些怔住，随即忙道担不起担不起。 陆珊至此方明白，原来文康郡主就是睿亲王的女儿。她对睿亲王顾烈略有所知，那是她外祖父的堂兄，虽然关系说起来有点绕，可对顾萝而言，这是她在遥京最亲近的娘家人了。 燕国公主和文康郡主都不是只身前来的，她们还带来三个小男孩。跟在燕国公主身旁的是一对年约五岁左右的双胞胎，陆珊一看就知道，那是她的大堂兄陆瑾和二堂兄陆瑜。 陆瑾陆瑜的长相一模一样，陆珊左看右看，也没看出他们相貌上的区别。好在小哥俩的神情举止完全不同，就是衣着打扮全然一样，也不至于让人分不出来。 陆瑾是安远侯府的长房长孙，不知是生性持重还是从小有人对他耳提面命，反正小正太年纪不大，表情却是格外严肃，说话也是有板有眼的，配上他粉雕玉琢的模样，只会让人感觉更可爱。 陆瑜的性子比起陆瑾要跳脱得多，他先是不安分地东瞅瞅西看看，随后看到襁褓中的陆珊，不知怎地就来了兴趣，跑到她面前扮起了鬼脸，似乎想要吓吓她。 有陆琮珠玉在前，陆珊哪会在乎陆瑜的那点小把戏，而且想起那只讨厌的大狸猫居然是陆瑜养的，就算知道那天的意外不是陆瑜指使的，陆珊对这个胆大妄为的堂兄也没什么好感。 见陆珊非但没被吓到，反而撇开脸不理她，从小没有遭受过冷遇的陆瑜不高兴了，也不管对方是不是年纪小不懂事，直接伸出手来，掐住了陆珊脸上的肉肉。 小婴儿的皮肤多娇气啊，上次陆玮只是戳了戳，陆珊就觉得有点痛了，陆瑜改用掐的，简直就是没人性。正在陆珊准备大哭一场好向燕国公主告状的时候，她发现陆瑜的手被人逮住了。 “瑜儿，你是兄长，要爱护妹妹。”清冷悦耳的童音飘过来，吸引了陆珊全部的注意力。 陆瑜的手刚碰到陆珊脸上，还没来得及用力就被人抓住了，他张了张嘴，却没说出话来。 陆珊用力仰起头，朝着声音的来源看去，可惜由于角度问题，她只看到他的发顶。 那是跟着燕国公主和文康郡主来的另一个孩子，不知道是不是文康郡主的儿子，他比陆瑾陆瑜高了半个头，说话的声音非常好听，陆珊很喜欢他的声音。 此时，陆瑾发现了陆瑜的小动作，他走过来，把不情不愿的弟弟牵到旁边去了。 没了陆瑜的阻挡，陆珊终于看到了关键时刻出手相助的小正太长得什么模样。 然后她的眼里就什么都没有了，只有小正太那张漂亮得不像话的脸。 陆珊上辈子生活在信息爆炸的星际时代，那个年代的人空前颜控，银河系上万亿居民里头，只要是长得好看的，都会迅速通过各种渠道被人们熟知，绝不存在美人蒙尘的浪费现象。 谁能想到，就是这般阅美无数的陆珊，愣是被眼前小正太的美貌给震撼了。 美人！绝对的美人！陆珊活了两辈子，就没见过比这个小正太更好看的人。 那位被她干掉的混蛋哥哥以前被称为星际第一美人，求嫁求娶的人布满整个银河系，民众支持率居高不下，压得陆珊和弟弟妹妹喘不过气，但和美貌小正太比起来，混蛋哥哥也不过尔尔。 小正太的年纪不算大，最多也就是六七岁的样子，他的美貌颇有些不好形容。 陆珊充分调动了自己的文学细胞，却发现她根本说不出这个小美人到底是哪里好看。 他的眉，他的眼，他的鼻，他的唇…… 单看都是极好看的，挑不出丝毫的不足，但也没到其他人完全不能比的程度。 在陆珊的观念里，五官精致无暇是一个人好看的必要条件，但不是充分条件。这意味着，一个真正的美人，必然有着无可挑剔的五官，不一定是完美无缺，但是必须彼此和谐，互相增色。 之所以这样说，显然是由于陆珊曾经见过反例。 就是有的人五官拆开来看，哪哪都没问题，哪哪都很好看，可是凑到了一起，就是怎么看怎么不对劲，偏偏你还说不上来，到底是哪里组合不对了。 倒不如某些五官略有瑕疵，但组合起来意外协调的人，人家那样也算是美得有特色，美得有个性。 文康郡主带来的小美人集合了以上两种优点，他的眉眼唇鼻分开看毫无瑕疵，美得特别中规中矩，感觉都能拿来作为美人的标准模板了。如果只是这样，陆珊大概不会看人看得傻眼掉。 真正要命的是，这位主儿实在太会长了，原本就出色的五官组合到一起竟然更出色了。 就像陆珊曾经学过的一首古诗词里说的，增之一分则太长，减之一分则太短，著粉则太白，施朱则太赤，真真是不多不少，恰到好处。 陆珊直直盯着小正太看，直到他掏出手帕给她擦脸才知道，自己的口水滴到衣服上了。 呜呜…… 陆珊伤心地把脸别了过去，任小正太如何逗她也不肯转过来，真是太丢人了。 文康郡主并不觉得陆珊的表现有何异常，小婴儿嘛，谁不是这样过来的，她温和地笑道：“珊丫头这模样儿，跟阿萝真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你说呢，阿芳？” 燕国公主大名顾芳，她颔首笑道：“哪里就是一模一样了，眉眼分明更像我们家三弟。” 陆珊顿时就纳闷了，她到底长得像谁，老太太和燕国公主都说她长得像爹，文康郡主说她长得像娘，谁能给她个镜子照照就好了，可惜邬嬷嬷她们都说小孩子照镜子不好，从来不给她看。 文康郡主不过是随意起个话头，毕竟陆瑜刚才那一下，有些叫人惊着了。陆珊太小了，要是陆瑜真的用力掐下去，小姑娘肯定哇哇大哭，整个满月宴的气氛就不对了。 燕国公主知道儿子犯了错误，可当着外人她不会教训孩子，再说陆瑾已经把陆瑜叫过去说道了，所以她叫人拿出了给陆珊准备的礼物，一个华贵艳丽的金项圈，亲手给陆珊戴上了。 之后文康郡主又往陆珊的襁褓里塞了枚上好的古玉。公主伯母和郡主姨母给的肯定都是好东西，其他的伯母和婶母也不能落后，不过她们给的东西，就是邬嬷嬷直接收起来了。 陆珊见状暗暗松了口气，要是每个人给的礼物都往她身上招呼，她会被压趴下的。 美貌小正太看到长辈们的举动，从自己脖子上取下一条红色的小玉鱼，亲自给陆珊戴上。 他的手有些凉，碰到陆珊的脖子时冰得她哆嗦了下。小正太以前大概没有做过这样的事，他不知所措地愣了愣，随即抬起双手呵了呵气，直到没那么凉了，才接着给陆珊戴小玉鱼。 陆珊又是欢喜又是诧异，小美人不是文康郡主的儿子吗？通常这样的场合，只有长辈需要准备礼物，但是小孩子是不用的，小正太自己给她东西，难道是没有自家长辈同行？ 不料文康郡主看到小正太的举动比陆珊更震惊，她压低声音问道：“元琪，那不是……你祖父给你的？”很明显，小正太的身份比文康郡主还要高，他的祖父似乎更不是普通人。 元琪闻言微笑道：“妹妹很可爱，很适合这枚小玉鱼。”他的笑容清澈透明。 陆珊瞬间忘了之前丢人的事，她伸手去抓小玉鱼，想要看清它的模样。 元琪以为陆珊要把小玉鱼往嘴里塞，就捉住了她的手，轻声道：“妹妹乖，这个不能吃的。”他的声音不像一般小孩子那样尖细，显得更柔和，听起来很舒服，有种春风拂面的和煦感觉。 元琪的手是凉的，掌心的小玉鱼是温热的，陆珊肉乎乎的爪子被两种完全不同的温度包裹着，感觉格外奇妙。不用说，这是一枚罕见的暖玉，元琪竟然这样就给了她，陆珊颇有些意外。 虽然是陆珊的满月酒，但她一个没长牙的小婴儿，显然是和满桌的美酒佳肴无缘的。 在关系较为亲近的姨母伯母婶母姑母等人手中转了一圈，笑得脸都快要僵了的陆珊终于回到了邬嬷嬷的怀抱，得到的评价是安远侯府的小三姑娘不怕生，见谁都是乐呵呵的。 陆珊四下张望着，想要找寻元琪的身影。可就在她看到元琪坐在陆瑾陆瑜身旁时，邬嬷嬷抱着她向黄夫人告辞了，说是到了平常喂奶的点儿，再不抱回去喂奶，小三姑娘就要哭了。 黄夫人点头允了，本来陆珊的主要任务就是抱出来给人看，现在该看的都看过了，自然可以回去了。酒宴上人多事杂，最不适合小孩子久留，要是生病了，可不是开玩笑的。 陆珊哪里甘心就这样回去，她还没有搞清楚元琪的身份呢。可惜陆珊的抗议落在邬嬷嬷眼里就成了肚子饿的意思，她抱着她走得更快了，直叫陆珊欲哭无泪，暗自发誓一定要快点长大。 满月宴过后，陆珊的生活恢复到了原来足不出户的节奏，活动范围也局限在冬荷院内。 系统君不知是累着了还是罢工了，一直没有新的任务下来。陆珊每天努力地吃了睡，睡了吃，体重长得蹭蹭蹭的，并且成功地在两个半月的时候独立完成了翻身的高难度动作。 四月底，顾萝派人从梓阳送了信回来，说是许太医好脉息，其他人都说陆昊不行了的，就他大着胆子下了猛药，愣是把人救了回来，再休养两个月，差不多就能痊愈了。 曹氏闻讯直念阿弥陀佛，连声夸赞陆珊好福气。陆珊喜滋滋地把曹氏的赞扬收下了，她很清楚，陆昊能被救回来，许太医也许不是重点，她的那一粒百病全消丸才是关键，可惜只有那一粒。 又过两日，沉睡多时的系统君苏醒了，醒来就给陆珊来了个高难度的任务。 第010章 瑾瑜 比起前两个任务的三天时限，第三个任务在时间上倒是给的比较宽松，足足给了三十天。 但是任务的具体内容，叫陆珊一点都开心不起来。 要知道，她目前连爬行动物都算不上，偶尔能够勉强翻个身，还能引来一堆的喝彩，要她得到三个人的由衷感谢，难度是不是太高了。 之前的获取好感度也好，判断是谁对自己不利也罢，都是卖卖萌或是认真观察分析就能完成的，可是去帮别人，陆珊觉得她要是再大一岁，会说话了能走路了，也许还有可能，但是现在…… 她不给别人添加麻烦就是好的，哪里说得上去帮助人了，还要获得对方由衷的感谢，简直就是天方夜谭。尽管陆珊在心里拼命吐槽系统的不靠谱，可她还是老老实实地按下了确认键。 陆珊想起自己以前的弟弟陆梧最爱说的一句话，人总是要有梦想的，万一不小心就实现了呢。 陆梧的话放之四海或许不是标准，可就他自己而言，先看着陆珊干掉陆怡，再亲手干掉陆珊，也算是实现梦想了。不被人看好的陆梧登上了银河帝国皇帝的宝座，而苦哈哈的陆珊…… 则要打起精神，勇敢面对摆在她面前的难题，逃避和畏惧都是解决不了问题的。 自从发生了那日的意外，曹氏就恨不得再也不让陆珊出门，不过随着天气一天天变暖，陆珊也满过了三个月，老太太开始催了，说是想见重孙女，让曹氏每隔几天抱着陆珊过去一次。 顾萝和陆琮离家的时日不算短，老太太又是极精明的人，没过多久就瞒不住了。 虽然吴夫人和黄夫人都尽量把陆昊的病情往轻了说，可老太太不是笨蛋，晓得孙子要不是病到不行了，不可能让孙媳妇和重孙子千里迢迢地赶去梓阳，情绪很是低落了好些天。 为了哄老太太开心，平时三五日过来侯府一趟的陆瑾陆瑜前段时间几乎是天天都来，有时候直接还在这边睡下，而已经出嫁好几年的大姑奶奶陆昭也是特地带着儿女回娘家小住了几日。 看在重孙重外孙的份上，老太太的心情稍微好了些，可到底是有些不自在。 四月底，顾萝的来信终于带来了好消息，老太太也算是彻底放下了心头的大石。 进入五月，遥京的气温已经比较高了，陆珊穿着轻薄的稠衣躺在炕上滚来滚去，只觉全身上下每一个细胞都很舒服，不被束缚在襁褓里的感觉真是太美妙了。 见陆珊滚得高兴，邬嬷嬷笑道：“小三姑娘像三少爷，都是不爱被裹起来的。如今天气也热了，就不裹了，让她自在点。只是你们要留意着，若是小三姑娘出了汗，要及时给她换衣服。” 冯妈妈点头应是，表情比谁都认真。 那日，她奋不顾身救了陆珊，虽然心里打了点小算盘，可对陆珊的心意，也都是真的。生下来就喝自己奶水的小姑娘，哪能眼睁睁看着她被狸猫抓伤。 之后，冯妈妈因为背上的伤口要敷药也要喝药，被大夫建议一个月之内不能喂养陆珊。 随后，黄夫人找了个临时的乳母过来。那段时间，冯妈妈心里七上八下的特别不安。她倒不是担心自己的饭碗被人抢了，而是害怕陆珊认人，过段时间就不跟自己亲了。 在大户人家当乳母，最要紧的是什么，讨主母欢心是肯定的，和小主子相处融洽更是必须的。远的不说，就说邬嬷嬷，顾萝待她如何，三房上上下下好几十口人，哪个不是看得清清楚楚。 若是陆珊熟悉了新的乳母，不肯再换回来，看在她忠勇救主的份上，三奶奶肯定不会亏待她，可她以后想像邬嬷嬷那样，也就不可能了。你看张嬷嬷和李嬷嬷，和邬嬷嬷的差距多明显。 好在小三姑娘不挑剔，换成临时乳母她不介意，再换回来她也没意见。 冯妈妈当然不会天真地认为这么小的陆珊就会记着自己的情，但是她觉得小三姑娘和自己有缘，从此待她就更尽心了，叫邬嬷嬷挑不出一丝不足来。 请安的过程没什么新鲜的，还是先到吴夫人的安福堂集合，然后再去老太太的宁寿堂，全家女眷和小孩子凑在一起，哄着老太太说笑一番，半个上午就过去了。 燕国公主照例不会来，听曹氏私下里说，老太太和吴夫人也不希望她常来。嫡公主的身份在那里摆着，勉强受她半个家礼，回头还得国礼还过去，大家都累，不如少见面，彼此都轻松。 陆瑾陆瑜倒是时常都会过来，陆珊碰到过他们好几回。不过她发自内心地觉得，这两兄弟的性格实在是太极端了，一个太老成，一个太跳脱，要是中和一下就完美了。 不知陆瑜是记仇还是觉得陆珊好玩，反正他就爱招惹她，不时摸摸她的脑袋，扯扯她的小揪揪。陆珊很不高兴，可惜小短手不给力，根本打不到陆瑜，反而逗得老太太乐呵呵的。 后来还是陆瑾看不下去了，把陆瑜拎到旁边进行批评教育，陆瑜不想听又不敢跑，纠结的表情成功地愉悦了陆珊。原来陆瑜也是有克星的，他怕陆瑾，这就好办了，她以后有办法对付他了。 这日，当陆瑜的魔爪再度袭来时，陆珊提前调整好了脸上的表情。 就在陆瑜的指尖触碰到她肌肤的刹那，陆珊酝酿好感情，以自己目前能发出的最大音量嚎哭起来。陆珊不是干嚎，在回顾了自己最喜欢的悲剧电影的剧情后，她愣是挤出了满脸的眼泪。 之前，陆瑜爱逗陆珊，陆珊虽然不高兴，也都是小小地吭两声，没有怎么哭。 既然陆珊没哭，长辈们也不怎么在意，都以为是陆瑜喜欢和陆珊亲热，所以才和她玩。小婴儿表达舒适度的方法是很直接的，高兴了就笑，不高兴就哭，不必拦着孩子们亲热。 陆珊陡然嚎上这么一嗓子，屋里所有人都被镇住了，更不要说陆瑜。他愣愣地站在原地，看着自己还没用力的手，表情有些不知所措，小丫头什么时候变得娇气了，他都没有用力的。 见陆珊哭得厉害，冯妈妈急了，赶紧把人抱开，还把她的脸仔仔细细检查了好几遍，确定了没有伤痕才松了口气。陆瑜也被老太太和黄夫人说了，到底是公主的儿子，她们也只能略说说。 但是陆瑾，这个陆珊见过的最有正义感的小正太义不容辞地站了出来。 陆瑾把还有些发懵的陆瑜叫到了隔壁屋的花窗前，一本正经地和他说着话。 由于距离隔得远，陆珊听不到两位堂兄对话的内容，但从他们各自的表情判断，陆瑾多半是骂陆瑜了。因为陆瑜的表情特别委屈，但又不敢分辨，也有可能是说不过，显得有点小可怜。 陆珊不打算同情陆瑜，也许他对她真的没有恶意，就是觉得这个妹妹比较好玩。 但是燕国公主养儿子的方式是典型的放养，就跟顾萝一样，陆珊很怀疑，这是顾家女养儿子的祖传秘方。陆瑜比陆琮大两岁，手上力气也要大得多，陆珊自觉承受不起他的好意。 陆珊只希望，经过今日这一遭，陆瑜以后再见到她能不手痒，其他也就不奢求了。 陆珊没有高估陆瑾念叨人的本事，可她高估了陆瑜的承受能力。兄弟俩说了会儿话，陆瑜突然蹦了起来，嘴里嚷嚷道：“我没想要欺负三妹妹，我就想和她玩来着。” “可是老祖宗说过，三妹妹还小，让你别乱碰她，你看你都把她弄哭了。”陆瑾再是早熟，也只是个五岁的小孩子，他见弟弟知错不认错，更不用说改错了，无意识地就提高了声音。 陆瑜委屈地吸了吸鼻子，大声道：“我说过了，我没弄疼三妹妹，我刚碰到她。” “但是三妹妹哭了，还哭得那么可怜。”陆瑾对妹妹这种生物没有兴趣，觉得她们软绵绵的，就只会哭，平时也不爱跟妹妹们玩，可陆珊今日这种哭法，他真的是前所未见。 “我说没有就没有！哼！”无论陆瑜如何辩解，陆瑾就是认定是他欺负了陆珊，这让陆瑜感觉很委屈。他明明是喜欢陆珊才跟她玩的，你看像陆玲和陆玮，他就从来不搭理她们。 冲着陆瑾吼完，陆瑜抬手抹了抹脸，转身就往外面跑，似乎想要跑到院子里去。 比较不巧的是，陆瑜刚刚绕过屏风，乔氏就带着两个丫鬟从外面进来。陆瑜个头不高，乔氏一边走一边和身旁的人说着话，根本没有留意到极速冲过来的陆瑜。 要是平时，陆瑜撞到乔氏也就撞到了，一个是小孩子，一个年纪轻轻，无所谓的。 但是眼下，乔氏可是双身子的人，真被陆瑜撞到了，后果不堪设想。 “四婶，快躲开！”陆珊心里是这么想的，可她嘴里发出的却是“啊啊”的声音。陆珊和乔氏的接触不算多，对四婶的最深印象就是银子多，给她的小礼物也都比旁人的贵重。 陆珊的嗓音本就尖细，叫得急了更是刺耳。乔氏听到她的声音，下意识地顿住了脚步，而她身旁的丫鬟反应比她更快，一个扶着乔氏往旁边闪了半步，另一个张开双臂，迎面抱住了陆瑜。 随着陆珊的尖叫，屋里所有人都注意到了屏风那边的异状，有人倒吸凉气，也有人屏住呼吸，都是被吓坏了的。他们谁也不敢想象，陆瑜真的一头扎过去，会是什么后果。 好在陆珊叫得及时，乔氏的两个丫鬟也是临危不乱，愣生生地把她和陆瑜隔开了。 见乔氏没事，陆瑜的嬷嬷和丫鬟们个个长出口气。真把乔氏的肚子撞出个好歹来，陆瑜顶天也就是被说一顿，挨打都不见得，可她们这些伺候的人，铁定是没有好果子吃的。 陆瑜的乳母疾步上前，从乔氏的丫鬟手里接过彻底懵了的陆瑜，回到老太太身边去了。老太太摸摸陆瑜的脑袋，连声安抚他没事，接着又问乔氏，有没有哪里不好，态度比吴夫人关切得多。 毕竟，对吴夫人来说，乔氏是庶子媳妇，肚子里的孩子也跟她没有血缘关系，没有出事最好，出了事她也不会心疼。老太太就不同了，甭管嫡孙庶孙，都是她的亲孙子，重孙子自然也是亲的。 乔氏没被撞到，就是有点吓着了，出了一身冷汗，喝了半杯热茶才缓过来，对着老太太笑道：“多谢老太太想着，孙儿媳妇没事。这回多亏了珊丫头，要是没她可就不得了了。” 乔氏不认为陆珊突然出声是为了提醒她，三个月的小孩子哪里懂得这些，更大的可能是陆珊被陆瑜惊着了。可就是这个意外，让她和肚子里的孩子躲过一劫，因而乔氏对陆珊的感激是不假的。 黄夫人遂笑道：“要不说我们珊丫头有福呢，她生下来，她爹的病就好转了；她无意间哭叫两声，正好提醒了阿昆媳妇。”黄夫人的想法和乔氏相同，今日要不是陆珊，搞不好就要出事了。 吴夫人斜斜地睨了黄夫人一眼，又不是你家孩子，把人夸上天什么意思。 陆珊眼尖，没有错过吴夫人不太明显的白眼，可她不在乎。因为就在刚刚，系统给出提示了：“任务进度三分之一，请继续努力。” 陆珊欢喜地简直不知该说什么，原以为很难的任务不小心就完成了三分之一，她哪会在乎吴夫人怎么看她，反正她连她爹她娘都不喜欢的，也无所谓再添上她一个。 第011章 表兄 端午节刚过没两天，陆珊的舅舅和表兄从西川来了，他们是特地来参加她的百岁宴的。 由于邬嬷嬷经常念叨的缘故，陆珊对外祖父家的情况还是比较了解的。外祖父有三个儿子三个女儿，顾萝是最小的那个，上头全是哥哥姐姐，在家时最得宠爱。 这回来到遥京的，是陆珊的二舅舅顾萸夫妻和大舅舅顾莳家的大表哥顾澈。 陆珊记得邬嬷嬷曾经说过，她的三个舅舅里头，大舅舅和二舅舅跟顾萝是同母所出，三舅舅是庶出，看来亲疏还是比较明显的。 邬嬷嬷是跟着顾萝从西川来到遥京的，她在西川顾家呆的年头远多于遥京陆家，因而见到顾家的二爷二奶奶和大少爷过来，邬嬷嬷很是激动。 激动过后，邬嬷嬷叹气道：“可惜三奶奶带着三少爷去了梓阳，不然不知得有多高兴。”顾萝远嫁遥京，出阁后就见过家人一回，还是在陆琮的百岁宴时，那回是顾莳全家来了。 陆珊的二舅母周氏是个行事干练说话利落的女子，邬嬷嬷虽然是下人，可她是带大顾萝的人，现在又帮顾萝照顾着陆珊，因而对她颇为客气。周氏笑道：“我们没见着三妹妹不要紧，只要晓得三妹夫平安无事了，就是万事大吉。再说三妹妹三妹夫都不在家，我们当舅舅舅母的就更该过来了，不然外甥女的百岁宴上连个三妹妹的娘家人都没有，岂不是不好看。” 周氏对自己客气，邬嬷嬷却是时刻牢记着自己的身份，她接着周氏的话说道：“可不就是这个理，二奶奶不知道，若不是文康郡主来了，小三姑娘的满月宴，差点就全是本家人了。” 说起文康郡主，周氏叹道：“他们府上也不容易，世子世子嫔都不在了，堂伯和堂伯母上了岁数，有事还得出阁多年的郡主出面。我们来之前，父亲再三叮嘱要去他们府上看看。” 安远侯府对陆珊二舅舅的到来非常重视，世子陆昌亲自作陪，陪着顾萸拜访了几家京中的故旧，燕国公主也请了二舅母过府做客，两口子的态度非常和蔼。 公主驸马尚且如此，陆家其他人就更不会怠慢陆珊的舅舅舅母表兄了。 对此，陆珊略有不解，不是说她大舅舅和二舅舅都没有实职吗，外祖父家唯一出仕的就是三舅舅，可看她伯父叔父们的态度，二舅舅明显是蛮有面子的。 又过两日，皇帝亲自召见了陆珊的二舅舅二舅母，还请他们在宫里吃了顿饭。 于是陆珊更纳闷了，这是从何说起，她外祖父的爵位都降到镇国将军了，皇帝还能记得他儿子，这得多念旧啊。要知道，在镇国将军上头还有亲王、郡王、镇国公和辅国公四层呢。 后来，还是周氏和邬嬷嬷的闲话家常帮助陆珊解开了疑惑。 原来，盛宁王朝的开国皇帝顾修是个特别龟毛的人，他在立国之后定了许多规矩，尤其是在爵位传承方面，定得那叫一个细致，什么细节都考虑到了，还不许后世的皇帝做任何修改。 皇子的封爵比较简单，出身和功劳相集合，即嫡皇子封亲王，庶皇子封郡王，若是庶出的皇子功勋卓著，也能封为亲王。 皇女就更简单粗暴了，嫡公主位比亲王，庶公主位比郡王，倒是也有因功加封的规定，可陆珊想不出来，这样的大环境下，公主们如何能够立功。 顾修真正考虑周全的，是亲王郡王们的位置往下传的时候。 盛宁王朝没有世袭罔替的铁帽子王，所有王位传下去都要降等，唯一的例外是世子有功，皇帝特许。否则就是嫡子袭爵降一等，庶子袭爵降两等，而所谓庶子，是指正经侧室生的儿子。 这就意味着，如果某家王爷有很多儿子，但都不是王妃和侧妃生的，那么在涉及到王位的传承时，他是要被算作无子的。无子就要国除，这个后果有多严重，根本不用多说。 除此之外，顾修还规定了，世子以外的嫡子和嫡女比世子降一等封爵，庶子庶女在嫡子嫡女的基础上再降两等，若是降到无爵可封了，自然就是普通宗室和宗女。 陆珊发现，被顾修这么一卡，宗室的规模得到了有效控制。 陆珊的外祖父顾熙爵位不高，但他和皇帝顾焘的血缘关系却不远，两人小时候还是很好的玩伴。 只是顾熙比较倒霉，他的人生可以说是典型的高开低走，生来是亲王嫡孙，地位显赫，从小和皇子们一起长大。等到祖父去世，大伯父有战功，不降等袭了亲王，他爹是次子，又没战功，按例就是镇国公。再到镇国公去世，顾熙的兄长降等袭了辅国公，到他就是镇国将军了。 搞清楚外祖父的爵位是怎么回事，陆珊对顾修佩服地五体投地。顾熙还是亲王嫡孙呢，就因不是长子长孙，爵位直接降了四等，若是庶出的，基本就是没等了。 在陆珊学过的历史上，不乏给子子孙孙大肆封爵，最后搞到全国的财政收入都养不活皇族的先例，顾修一个古人能在开国之初就考虑到这些，真是目光长远，非常人可及。 顾澈今年十六岁，因为年龄和小姑姑顾萝很接近，从小算是跟在她身后长大的。如今见到小姑姑的女儿，顾澈特别欢喜，不仅塞给陆珊一堆好东西，还喜欢带她出门晒太阳。 陆珊现在能翻身能打滚了，也不爱困在屋里，顾澈每次带她出门都是乐呵呵的。 邬嬷嬷也算是看着顾澈长大的，晓得他性情稳重，见他带陆珊出去玩也不担心，只让冯妈妈和几位嬷嬷随时跟着，以防发生某些顾澈应付不来的意外。 但是顾澈觉得，小表妹特别好带，不爱哭闹不说，有事还会自己吭声，非常省心。 起初，顾澈还是抱着陆珊在安远侯府的花园里转悠，后来见小丫头兴趣十足，去过的地方不爱去第二遍，就把范围扩大到整个安远侯府了。 反正还有侯府的丫鬟跟着，真是不能去的地方，她们会指出来的。 顾澈可不知道，陆珊这是好不容易找着个免费劳动力，自然是要充分利用。 大表哥来之前，陆珊的活动范围主要是冬荷院，安福堂和宁寿堂是偶尔去。可自从顾澈来了，陆珊把安远侯府逛了个遍，脑子里都能画出地图了。 出乎陆珊意料的是，顾澈和燕国公主的关系还不错，他还带她去了趟公主府。 在燕国公主府，陆珊见到了久违的元琪。 “啊！啊啊！”陆珊激动地朝着元琪伸出手。 原本，今日能出侯府陆珊已经很高兴了，就算公主府规矩多，也是抱着她的人行礼，没她什么事儿。但是能在这里看到元琪小美人，简直就是意外之喜，陆珊激动地想亲顾澈两口。 元琪听到陆珊的声音转过头来，用好奇的目光打量着她。 不对…… 这个人不是元琪，陆珊的直觉告诉她，虽然他有着和元琪一模一样的脸。 但是他的眼神不对，元琪看人的时候不是这样的。 就在陆珊陷入困惑的时候，“元琪”身边的陆瑾突然道：“琳姐姐，三妹妹好像认得你。” 琳姐姐？！ 原来不是他，而是她，可龙凤胎不都是异卵吗？她和元琪怎么就跟复制粘贴似的。 第012章 惊诧 在陆珊生活的年代，人类的家庭模式已经非常简化了，除了有未成年子女的家庭，很难见到两代人生活在一起。至于三世同堂、四世同堂，更是历史资料里才能见到的名词，多数人闻所未闻。 陆珊原来的家庭是皇室，也是如此。她有祖母和外祖父外祖母，成年之前平均每两周探望一次，成年后就是一个月乃至两个月一次了。也有叔叔、舅舅和姨母，但都是逢年过节才会见面，而且是在各种很没意思的宴会上，见了不如不见。堂兄弟姐妹和表兄弟姐妹自然也有，可他们兄妹五个还能杀得天昏地暗，就不指望和其他人还能有骨肉亲情了，顶天也就是普通朋友的关系。 来到盛宁王朝，陆珊按照原先的习惯，下意识地只把父母兄长划入了家人的范畴，此外陆家和顾家的其他人，对她来说都只算是亲戚，就是彼此有往来但需要适当保持距离的对象。 事实上，陆家聚族而居，一荣俱荣一损俱损，陆珊正在努力说服自己接受古人的宗族观念。 燕国公主不愧是位比亲王的嫡公主，她的公主府起码有两个安远侯府那么大，陆珊和顾澈是从连接两府的小门穿过来的，可从后花园到公主府正房这段路，就让陆珊感受到了公主府的规模。 “侄儿见过姑母，给姑母请安。侄女见过伯母，给伯母请安。”顾澈抱着陆珊，顺便帮她把请安的话也说了，只是两人的称呼各有不同。 燕国公主待顾澈很随和，没等他把礼行完就直接叫了起，还关切地问道：“阿澈，这么热的天，你怎么把珊丫头也抱过来了，要是中了暑可怎么好？” 顾澈笑嘻嘻地回道：“姑母，没事的，珊丫头就爱在外面玩，把她抱回屋，她还不乐意呢。” 燕国公主低头看了眼陆珊，见她面色红润，两只黑眼珠乌溜溜直转，不由笑道：“果然是个活泼的丫头，我家瑜儿小时候也是这样，也不知太阳晒着有什么舒服的。” 陆瑜听到母亲说起自己的名字，不服气地说了句：“外面就是比屋里好玩嘛。” 燕国公主和顾澈聊得颇为投机，陆珊却是听得有点疑惑，燕国公主是她大伯母没问题，可她算是顾澈的姑母吗，两人之间的关系是不是远了点。 陆珊早就知道顾萝和燕国公主是堂姐妹，还掰着手指头算过两人的关系，结果大失所望。顾萝的曾祖父睿烈亲王顾宪和燕国公主的曾祖父高宗章皇帝顾宸是亲兄弟，两人将将卡在五服的边缘。 曾祖父那辈儿是兄弟，这算是哪门子的姐妹啊，陆珊对古人攀亲戚的能力有些无语。 到了顾澈这一辈，西川顾家和燕国公主真的就是出了五服了，可顾澈叫姑母叫得亲热，燕国公主回应起来，也是和颜悦色温柔可亲，陆珊顿时就看不懂了。 不仅如此，燕国公主还把陆瑾陆瑜拉了过来，指着顾澈对他们说道：“瑾儿瑜儿，阿澈不仅是珊丫头的表兄，也是你们的，见了兄长不得无礼，以后可要记住了。” 陆瑾陆瑜乖乖叫了表兄，陆瑜看见陆珊又有些手痒，可他的爪子还没伸出来，就被陆瑾抓住了。其实陆珊今日并不怕陆瑜，有顾澈在呢，他想欺负她也是没有机会的。 长相酷似元琪的女孩子就站在陆瑾陆瑜身旁，燕国公主犹豫了下，指着她介绍道：“阿澈，这是元琳，微服出行不便暴露身份，你们兄妹相称即可。” 顾澈笑着应了，嘴上叫着妹妹，态度却比对待陆瑾陆瑜恭敬多了。陆珊郁闷地快要抓狂，好像每个人都知道元琪元琳的身份，可他们就是互相打着哑谜，对她这个不知情人士真是太不友好了。 元琳一开始就听到有个小家伙在朝着自己咿咿呀呀了，可她不是元琪，对小孩子这种软趴趴的生物没有兴趣，也就没有理会，反正小丫头只是叫了两声，后来就不理睬她了。 不过在和顾澈说话的时候，元琳看到了陆珊脖子上挂着的小玉鱼，脸色顿时有些变了。 那是她和元琪过周岁时，祖父亲自赐下来的，小玉鱼有两条，一条是红色暖玉做的，给了元琪，另一条绿色的却是寒玉做的，在她手上。元琪怎么能把这么珍贵的东西随手就给了人…… 诚然，元琪一向就是不把身外之物放在眼里的性子，他只要高兴了，什么好东西都能赏出去。 因为元琪从来没有缺过什么，只要是他想要的东西，祖父和父亲千方百计也会为他弄到手。 但是小玉鱼和其他东西不同，那是祖父特地为他寻来的，说是长期佩戴对身体有好处，他怎么就给送出去了，还是给了陆家的小丫头，真是让人想不明白。 就是因为那条小玉鱼，素来不喜欢小孩子的元琳很难得地对陆珊起了好奇心。 元琳走到顾澈面前问道：“表兄，能让我抱抱小妹妹么？我会轻轻的，保证不会伤到她。” 元琳比陆瑾陆瑜大两岁，个子也要高出半个头，看上去就是个懂事稳妥的好孩子，顾澈犹豫了下，点头同意了，他小心翼翼地把陆珊给了元琳抱着，还在旁边教她手要怎么放。 元琳很聪明，手上的力气也比陆珊想象中要大，抱着她竟然很稳当，没有丝毫的不适感。 陆珊躺在元琳怀里，好奇地睁圆了眼睛，仔细看着那张和元琪分毫不差的脸。 明明是一模一样的长相，怎么给人的感觉完全不同，元琪清冽，元琳明艳，简直就是鲜明的对比，不知道他们站在一起会是什么效果，陆珊饶有兴致地想到。 见元琳抱着陆珊，陆瑜悄悄凑了过来，天真地问道：“三妹妹能分清琪哥哥琳姐姐吗？” 三岁以前，他就分不清他们，经常管元琳叫琪哥哥，也管元琪叫琳姐姐，被人笑话过好多次。因为陆瑾和他同龄，他每回见到元琪元琳就没有叫错过，衬托得他更白痴了。 “当然分不清了，三妹妹那么小，都还记不得人呢。”陆瑾一板一眼给弟弟解释。 陆瑜闻言开心地笑了，原来三妹妹还不记事，那她肯定不记得以前的事，真是太好了。 元琳抱着陆珊玩了会儿，虽然觉得她蛮乖的，可还是不能理解元琪的行为，于是又把陆珊还给了顾澈。也许回宫以后，她要亲自问问元琪，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直到离开公主府，陆珊也不知道元琪元琳的确切身份。 但是燕国公主那句“微服出行”，还有众人的态度都在暗示陆珊，他们绝对不是普通人，最大的可能是顾家人，还是和皇帝关系很密切的那种，不是小儿子小闺女就是大孙子大孙女。 可惜皇帝儿子女儿太多，也没人会在陆珊面前提起这些，她要做出准确判断，几乎是不可能的。 平平安安从公主府出来，冯妈妈长长地舒了口气，她以前从没来过公主府，只是听人说过燕国公主不好相处的话，今日跟着顾澈过来，真是心都提到嗓子眼了。 陆珊太小了，谁能保证她不会乱哭乱叫，若是惹恼了燕国公主，那还得了。 谁知表少爷和小三姑娘在嫡公主面前还颇有面子的，真是让她又惊又喜。 第013章 进度 回到安远侯府，顾澈想起他还有事要向陆励请教，可惜陆励是个大忙人，每天早出晚归，要见到他实在不容易。不过前两日陆励说过，他这两日下午可能有空，顾澈打算过去碰碰运气。 燕国公主府在安远侯府的西面，陆励一家住在侯府东路的清风院，要走过去还有些距离。 冯妈妈想着陆珊出门也有小半日了，就想带她回冬荷院，也好给她喂个奶换个衣服。 顾澈想想也是，他是受人所托，有问题请教陆励，带个小奶娃过去，看着不大像样，就打算把陆珊递给冯妈妈抱着，让她先把她带回去。 偏偏陆珊是出了门就不愿意回去的性子，她两手揪着顾澈的衣服，坚决不松开。 见冯妈妈作势要抱自己，陆珊小脸一皱，摆出要哭的架势来，冯妈妈立时不敢动了。 得罪不起小表妹，顾澈只好抱着陆珊，领着一群丫鬟嬷嬷，浩浩荡荡去了清风院。顾澈是习武之人，绕着侯府跑两圈也累不着他，就是平时少有走动的丫鬟嬷嬷们，个个累得气喘吁吁。 更不幸的是，陆励原是在家的，一刻钟前刚被人请走了，说是礼部有急事。黄夫人热情地招待了顾澈和陆珊，还给顾澈解释道，陆励今日特意提前回来等他，结果刚喝了杯茶，又有事走了。 顾澈忙道没事，还把自己要问的事告诉了黄夫人，托她转告。陆励有多忙他是看到了，说不定等他离开遥京，他都没有空，还是请黄夫人传话比较快，未来小舅子的大事，可不能耽误了。 在清风院的正房略坐了坐，顾澈向黄夫人告辞了，因为陆珊有些饿了，也有些困了，整个人显得蔫蔫的，已经没有刚出门时的精神了。 从清风院的后门出去回冬荷院更近些，顾澈打算抄近路，谁知他们刚出门，陆珊忽地尖叫起来，声音底气十足，一点看不出饿了困了的样子来。 顾澈循声望去，随即把陆珊塞给冯妈妈，飞身掠了出去。 清风院的后面是侯府的东花园，这个花园比较小，不及宁寿堂后面的那个花园一半大，但有个漂亮的池子，夏天的时候泛舟水面，倒是相当的惬意。 而此时，波澜不惊的水面上有个小小的身影在沉沉浮浮，周围一个人都没有。 刚刚黄夫人还在说，就因为后面有池子，他们院子里又有两个小孩子，清风院的后门通常都是锁着的，有人经过现开，过了马上又锁回去，就是害怕发生意外。 看到顾澈行云流水的动作，陆珊的眼睛睁得圆圆的，一眨也不眨。 原来，这个时空是有飞檐走壁的武功的，真是太神奇了。 转眼间，顾澈已经把落水的小孩儿捞了起来，而他不过是鞋底打湿了一点。 陆珊认出来，那是叔祖父家的陆春，她的小堂叔。 陆春已经失去意识了，顾澈把人平放在地上，做起了心肺复苏。 看着顾澈标准的操作手法，陆珊惊呆了，这到底是个什么世界，真是太不科学了。 更让陆珊感到惊讶的是，其他人看到顾澈的动作并没有感觉惊奇，仿佛这是司空见惯的事，只是有小丫鬟跑去敲清风院的门，告诉黄夫人陆春出事了。 随着顾澈一下下的按压，陆春先是吐出两口水，然后睁开了眼睛。 众人纷纷松了口气，有人感叹顾澈好身手，也有人庆幸陆珊好眼神，若不是她眼尖，他们未必就能及时发现陆春。就刚才的情形来看，再晚那么一会儿，陆春能不能救回来，可就不好说了。 陆珊不认为顾澈是穿越者，因为他的一言一行，都是标准的这个时代的人。但是陆珊怀疑，在她之前，这个时空有过穿越前辈的到来，他们带来了某些超越时代的产物。 黄夫人闻讯匆匆忙忙带着人赶来了，她见陆春已经醒了，灰白的脸色顿时多了几分生气。 长二房的子嗣有多艰难，陆家上下无人不知，陆春虽然不是黄夫人亲生的，但从小被她养着，又是家里的独苗，跟亲生的也没什么区别了。 黄夫人大致问了问当时的情况就带着陆春回去了，现在不是追究原因的时候，赶紧找大夫给陆春看看才是要紧事。顾澈也不耽误黄夫人的时间，三言两语就把事情说清楚了。 纵然如此，回冬荷院的路上，陆珊还是听到了系统提示她任务进度完成三分之二的声音。 很显然，黄夫人感激的对象不止包括顾澈，也包括了她。陆珊隐隐开始怀疑，她的系统拥有某种程度的预知能力，不然为什么每次给出的任务，都那么具有时效性。 面对陆珊提出的疑问，系统君表示否认，说未来是未知的，它不可能预判，也没有那么强大的计算能力。它只是能量不足了，布置不起大任务，只能因时制宜因地制宜，小敲小打慢慢升级。 陆珊汗颜，已经涉及到人身安全了还是小任务，日后的大任务想想都很可怕。 二舅舅二舅母在陆家住了半个月，给陆珊留下了两大箱子的好东西。其中大部分的物件，邬嬷嬷直接锁了起来，打算以后顾萝回来，连东西带清单一起交给她。 只有小部分日常用品，邬嬷嬷放在了外面，直接就给陆珊用上了。顾澈也给了陆珊不少礼物，不过他给的大多是小玩意儿，毕竟顾澈还没成亲，估计小金库并不丰裕。 帮助乔氏和陆春都是顺手为之，几乎不费吹灰之力，陆珊也就放松了警惕。毕竟以她目前的能力，要想帮助人并且获得对方的感谢，只能是顺势而为，她根本没有独立的行动能力。 谁知那日救了陆春之后，陆珊再没遇到过类似的事情，任务进度也就卡在了三分之二。 眼看快到月底了，陆珊开始有点急了，可惜她急也没用，只能在炕上多打两个滚。 五月二十八是曹氏的大伯母安顺伯夫人的寿辰，因曹家爵位将尽，在朝中也没什么地位，陆家虽然收到了帖子，但除了曹氏母女，其他人并不会去赴宴。 小孩子按说都是喜欢出门做客的，尤其是回外祖父家，那就是更值得高兴的事了。 不过陆珊看得出来，陆玲并不想回去，这几天还因为这个事闷闷不乐的。 陆玲不爱回去的原因也很简单，她的表姐妹们太喜欢攀比了，偏偏曹氏是个讲究实际的人，她把女儿的衣食住行照顾地很妥当，却不怎么刻意给陆玲打扮，首饰和衣裳也都是公中的份例。 以陆珊的角度来看，在二房收入有限的情况下，曹氏这么做是正常的。小姑娘小，长得快，衣服首饰过得去就行，到了十来岁再打扮也不迟，现在把钱攒起来，以后还能给女儿多添点嫁妆。 可是陆玲是小孩子，不可能一点攀比心都没有，比不过人自然不爱回去了。 看着小堂姐愁眉苦脸的样子，陆珊真想借她一点首饰，反正她东西多，就是现在没法戴。若是借给了陆玲，陆玲肯定会感激她的，她的任务说不定就完成了。 可惜陆珊的东西都被邬嬷嬷管着，她还不会说话，根本没法把自己的意思表达出来。不要说借首饰给陆玲，她连自己每天戴哪个镯子，哪个项圈都是没有自主权的。 第014章 升级 安顺伯夫人寿辰的前两日，离家近三个月的陆显回来了，说是陆昊的身体已经没有大碍，只是大夫说还得再将养些时日，所以他和顾萝打算入秋再回来，他见梓阳没什么事了，就提前回京了。 老太太闻言直念阿弥陀佛，先前只是看到了信，如今听到陆显亲口说了，感觉更放心了。毕竟信里能说的话太少，很多细节也没法提，陆显从梓阳回来，各方面的情况都知道地清清楚楚。 黄夫人闻言也说，入秋再上路很好，天气凉爽，大人小孩都不受罪。陆昊刚刚病愈，顾萝产后不久，陆琮更是年幼，哪个都是折腾不起的，而且路上顺利的话，他们回到家正好赶上中秋节。 比起黄夫人，吴夫人的态度无疑要冷淡许多，她甚至没在人前表现出适当的喜悦来。若是不知情的外人见了，准以为陆昊是黄夫人的儿子，而不是吴夫人的。 陆珊虽说见惯了吴夫人对陆昊的漠然和无视，可她不清楚个中缘由，难免也会好奇，好端端的亲生母子，怎么就能闹成这个样子，她当初又叛逆又中二，明面上和母上大人的关系也能过得去。 陆显不是空着手回来的，他捎带回好几大车东西，引来底下人无数的猜测。 不是说三爷病重，二爷陪着三奶奶过去探望他，怎么瞧着三爷这架势，像是从哪里发财回来了。 其实，所有人都冤枉了陆显，因为他带的东西，都是陆昊托他给家里人带的。 顾萝做事细致，所有箱子都是分门别类收拾好的，还贴上了便笺标明是送给谁的。可由于东西太多，陆显忙活了一整天，才把全部物件按着顾萝整理的清单分配完毕。 在府里来来回回跑了好几趟，回到冬荷院时，陆显一头是汗，心情却是非常愉快。 陆显回来时，陆珊恰好在曹氏的屋里和陆玲玩。陆显见小侄女年幼无知，说话也不回避，直接对曹氏道：“你是没看见，三弟在梓阳混得风生水起，可比在遥京的时候强多了。” 陆珊手里抓着陆玲塞过来的布老虎，心思全然不在布老虎上，她竖起耳朵，全神贯注在听陆显说话。陆珊能感觉到，陆显对陆昊的佩服是由衷的，不由燃起了强烈的好奇心。 一直以来，陆珊对陆昊的了解都是来自下人，准确说是三房的下人。可惜她们的看法太不全面了，让陆珊觉得陆昊除了会读书就没别的优点，只是这样的话，她娘怎么可能看上她爹呢。 陆珊很想听听府里其他人是怎么评价陆昊的，偏偏他们都不在她面前说。 好容易赶上二伯父愿意开口，他前段时间还是见过陆昊的，陆珊肯定不会错过机会。 见陆显的神情和语气透出明显的艳羡，曹氏不以为意道：“梓阳哪里能和遥京比，三弟是侯府嫡出的公子，在遥京时尚且有人追捧，到了梓阳肯定被人捧得更高了。” 陆家是世袭罔替的侯府，整个盛宁王朝仅有四家，陆家的公子走出去，被人高看一眼多正常。 陆珊也觉得陆显的话奇怪，京城权贵多，像陆昊这种尚未出仕的公子哥儿出门，的确不能太逍遥。可是出了遥京，到了外地，安远侯府的招牌就很响亮了，不混得风生水起才是不正常的。 谁知陆显撇了撇嘴，勾唇笑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不是那么回事。”他说着指了指堆在墙角的两口大箱子，“看到我带回来的那些东西没有，都是三弟的好友卿家大爷送的。我在卿家住了一个多月，卿家的下人对待三弟那叫一个恭敬，就跟我们家对大嫂似的。可我暗地里观察了，发现就是卿大爷，也不知道三弟的真实身份，你说他厉害不厉害？” 曹氏闻言摇头道：“那些不是三弟带给珊丫头的东西么？我怎么能乱动。”陆显带回来的东西基本上分干净了，只剩下最后两口箱子放在冬荷院，曹氏以为那是给陆珊的，压根儿没有去动。 陆显摆摆手，失笑道：“哪里是给珊丫头的，那是三弟妹特意给我们家的。给珊丫头的是另外一口箱子，我已给了她的乳母，怎么会搬到我们屋里来。” 陆显真心觉得这趟出门划算，捞到这些好东西都是次要的，重点是跟陆昊拉近了关系。 在陆家，世子陆昌是老太太的心头肉，陆昊跟他比起来，也就不算什么了；五爷陆晟是吴夫人的掌中宝，五房处处在她的庇护之下；四爷陆昆出身最低，可他娘是安远侯的白月光，陆勉私底下补贴起儿子来，丝毫不手软；三爷陆昊看上去爹不疼娘不爱，在祖母那里也比不过长兄，可他读书厉害，很被探花出身的叔父看好；只有陆显，才是真正地哪头都靠不上。 陆昊病重，他千里迢迢带着他的老婆儿子赶过去，路上没出一丝纰漏。到了梓阳，陆显也是忙进忙去，任谁看了也挑不出他这个哥哥有哪里做得不好。 曹氏惊呆了，呐呐道：“这么多？怎么可能？”之前陆显分东西的时候她也见着了，除了老太太是单独一箱，侯爷太太、二老爷二太太、陆昌夫妇、陆昆夫妇和陆晟夫妇都是合计一箱。 怎么到了他们二房，就给翻了倍了，是不是哪里搞错了。 “有什么不可能？三弟说我跑来跑去辛苦，多给了些当谢礼。”很明显，陆昊领了他的情。 听说是给自家的东西，曹氏按捺不住好奇，把箱子打开了，然后又被震住了。 “这也太贵重了些？”两口香樟木大箱子，一箱是梓阳特产，主要是药材，有些是在遥京都买不到的，另一箱是皮毛和绸缎，里面还有个小箱子，贴着便笺写好是给陆玲的。 曹氏打开一看，发现是几套小女孩的衣裳和首饰，用料很考究，制作很精美。 “要不我说三弟厉害呢，别看他给家里人准备的东西不少，可其中大部分，都是别人送他的。”而且还是在人家不知道他真实身份的情况下，陆显对陆昊佩服地五体投地，不是没有理由的。 陆珊听到这里，也有些惊呆了。她以为陆昊和安远侯吴夫人的关系尚且如此恶劣，肯定是个不擅长处理人际关系的，谁知他老人家到了外面，竟然这样吃得开，真是让人意想不到。 陆玲看到自己的新衣服和新首饰，毫不犹豫地抛弃了陆珊，从炕上跳了下去。 “娘，这些都是我的吗？”安远侯府不缺钱，也不会亏待自家的小娘子，可公中每季发下来的衣裳首饰，肯定是走大众路线，就是穿出去不会有*份，可也不会独树一帜独领风骚。 曹氏手紧，平时不会给陆玲另外添置衣物和首饰，难怪她会如此欣喜。 看着女儿雀跃的神情，曹氏温柔地笑道：“是给你的，都是三叔三婶给你的。” “谢谢三叔三婶！谢谢三妹妹！”陆玲看得眼花缭乱，都不知道后日要穿哪一身了。 陆珊很纳闷，陆玲谢自己做什么，正在想着，系统提示音响了：“任务完成，请领取奖励。” 什么？！这样也算完成任务？是不是有点投机取巧了？她明明什么都没有做！ “任务奖励，系统升级，点击‘确认’领取。” 什么？！系统升级也算是任务奖励？系统君你要不要这么抠？ 第015章 团聚 虽然陆珊有点不爽系统把它的升级算成了自己的任务奖励，可毕竟是自己的系统，陆珊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它那么原始，以至于下任务都要算着能量来，生怕哪天就顶不住罢工了。 于是，陆珊没有怎么犹豫就按下了确认键。 幸运的是，系统升级也是有附加福利的，它给了陆珊一个小空间。小空间名副其实，真的就是特别小，长宽高各有一米，不能存储活物，也没有保鲜功能。 陆珊暗自吐槽，这绝对是她见过的最简陋的空间了，也就能当个隐蔽的箱子用。 系统不服地表示，这是它级别还不够，随着它不断升级，空间也会升级的，面积会增加，功能也会变多。陆珊叹了口气，把暂时用不上的小空间扔在一旁不管了。 如今的她是没有自主权的，身上穿的戴的用的，都是邬嬷嬷冯妈妈等人经手，若是凭空少了样，只怕要把她们吓得到处去找，还是等长大点可以私藏小金库了再说。 升级后的系统暂时没有动静，不知道是不是看不上以往的小打小闹，打算干笔大的。 陆珊就不动声色地修炼自身技能，争取在陆昊夫妇和陆琮回来时给他们一个惊喜。 她先是把自己进化成了爬行动物，可以在炕上爬来爬去了，再是慢慢学会了对声带的控制，能准确发出一些单音节了。 大约半岁的时候，陆珊尝试着用微弱的气声发出了“爹”和“娘”两个音。负责照看陆珊的小丫鬟见她一个人坐在炕上嘀嘀咕咕的，好奇地盯着她看，眼睛一眨不眨。 陆珊扬起小脸，朝着小丫鬟“咿咿呀呀”地叫着，小丫鬟听了会儿觉得无趣，又扭头去看窗外的雀儿打架了。陆珊埋着脑袋，继续小声练习，声音微不可闻。 听邬嬷嬷说，五房的理哥儿不足八月便能言，王氏恨不得宣扬地全京城都知道，她生了个聪明儿子。陆珊闻言汗颜不已，小孩子聪明与否，跟几个月会说话有直接关系么。 顾萝和陆琮都不在家，陆珊可不想先开口叫了别人，再说王氏对她本来就有着莫名的敌意，她再来个六月能言的名头压过了陆理，不是徒生事端是什么。 陆珊从来不是怕事的性格，但她一向很有自知之明，实力不如人的时候，低调做人更安全。 七月中旬，陆昊来信了，说是他和顾萝不日就要启程，大概八月初就能回到遥京。 老太太闻言笑得合不拢嘴，直说回来就好，今年中秋总算能全家聚齐了。这人上了年纪，就爱图个热闹，可陆昊出门求学两年，安远侯府就有两年的团年饭人不齐整，说来的确是件憾事。 “明年便是春闱，三哥当然要回来的，老祖宗已经有了个探花儿子，这回就看能不能有个状元孙子了。”陆昕最甜，说话从来都是挑着老太太最喜欢的。 陆家五兄弟，只有陆昊和陆昆是举人，明年春闱有下场的资格，陆昕所谓的状元，也只有他们两个存在理论上的可能，乔氏心中暗暗高兴，嘴上却打趣道：“也许是状元孙女婿哦！” 陆昕闻言羞红了脸，却没有反驳乔氏的话。陆昕今年十七岁，早已订了亲，未婚夫姜柏三年前就中了举人，只是因为祖父去世在家守孝，错过了两年前的春闱，明年自然也是要下场的。 乔氏和陆昕不过是在说笑，一方面讨个吉利，另一方面逗老太太开怀，却不会把这些当真。倒是王氏，面上虽然也是带着笑，眼中却是闪过些许阴霾，被眼尖的陆珊捕捉到了。 陆珊略一思索，顿时明白了王氏的想法。除了陆昊和陆昆两个会读书的，陆昌是世子，又尚了公主，前程大好，不用多说；陆显读书不成，干脆就放弃了，把心思用在经营庶务上；只有陆晟，从小就是宣称爱读书的，但是读到年近二十，连个秀才都没考上，家里人说起来，也都是挺无语的。难怪王氏不喜欢这个话题，分明就是戳了她的痛处嘛。 陆珊自认为不是个同情心丰富的人，尤其王氏还是曾经放狸猫抓她的人，她对王氏是一点好感都没有的，见她被陆昕和乔氏两个人哽得说不出话来，心情非常之舒畅。 陆珊心情一好，就在曹氏怀里咯咯地笑，众人见状纷纷逗她，是不是爹娘要回来了高兴的。陆珊很想说是，但为了留住惊喜，只好“哒哒”叫着，让众人自行猜测自己的意思。 时间之河缓缓向前流淌，不知不觉就流到了八月。 这日，陆珊还在睡梦之中，就被人从冬荷院抱到了秋棠院。 睁开眼时，陆珊惊讶地发现周围的环境变了，还有叮叮当当的铃声在耳畔作响。她侧过头，果然看见陆琮趴在炕前，专心致志地看着她。 “爹，娘，你们快来，妹妹醒了。”陆琮扯着嗓子吼了一声。 陆珊跟着他学：“爹，娘……”后面的话太复杂，她怕学出来吓着人，就不说了。 可就是这样，也够让陆琮惊喜的。他离开遥京半年，出门的时候陆珊连脑袋都不怎么抬得起来，也不怎么发得出声音，现在却会坐会爬了，还会叫爹娘。 陆琮握住陆珊的手，笑得又甜又糯：“妹妹乖，快叫我哥哥。” 陆珊从善如流地叫道：“哥。”都说小孩子忘性大，她还以为陆琮出去那么久，会把自己忘得一干二净，没想到他回来就守着自己，果然是个好哥哥。 陆琮得意了，高声炫耀道：“爹，娘，妹妹刚才叫我了。” 顾萝闻讯赶来，陆昊紧随其后，两人的表情都是惊喜万状，女儿七个月就会叫人了，真是天资聪慧。不想陆琮还怕惊喜不够，又补充道：“妹妹之前还跟着我叫了爹和娘。” “真的？”陆昊夫妇异口同声，转头就对陆珊说道：“乖女儿，快叫我。” 陆珊眨眨眼，天真道：“娘。”她和顾萝更熟悉，当然把她放在前面。 顾萝笑意更甚，她把陆珊抱起来，在她脸上狠狠亲了口，连声道：“我的乖宝贝，娘真是想死你了。”半年不见，顾萝对陆珊又是思念又是愧疚。 “我呢我呢，乖女儿，快叫一声爹。”陆昊长手一伸，从顾萝手上把陆珊抢走了。 陡然换了个怀抱，陆珊也不哭闹，启唇道：“爹。”憋了整整一个月，真是难受死她了。陆珊决定，从今日开始，她要过回可以用语言和人类进行沟通的日子。 陆珊从未见过陆昊，甫一见面，就有惊为天人之感。陆珊敢发誓，陆昊的长相能排进她两辈子以来亲眼见过的帅哥排行榜前十名。 亲爹如此之帅，亲娘如此之美，亲哥虽然年纪小，也是超级美貌的小正太一只。从未见过自己这辈子长相的陆珊瞬间信心大增，她坚信自己有机会摆脱前世的悲惨命运了。 曾几何时，在银河系广袤的时空里，有一句话广为流传。那句话就是，一家七口，三公主最丑。而陆珊，很不幸就是排行第三。 “珊儿在想什么？笑得这么开心？”陆昊好奇地研究女儿的小表情，让以前从没享受过这等待遇的陆珊感动地差点想哭。 她突然意识到，穿越并不是一件糟糕的事，也许这是命运女神对她的馈赠。 第016章 对掐 陆昊夫妇回家后，陆珊明显感觉生活轻松了许多。 所谓轻松，倒不是说陆珊之前就有多大的压力，而是比起在冬荷院的时候，她身边的邬嬷嬷冯妈妈等人，神经不用绷得那么紧了。 邬嬷嬷回到顾萝身边伺候了，有关狸猫伤人的事也告诉她了。不过黄夫人当时就没查出证据来，时隔这么久，顾萝再想查，估计也没什么用了。 尽管如此，顾萝还是带着陆琮陆珊去了趟公主府，找燕国公主说了说话。 顾萝当然不会指责陆瑜什么，她小时候比他调皮多了。她只是委婉地提醒燕国公主，陆瑜养的狸猫能被其他人指挥，这本身就是一件很危险的事。 这回冲着陆珊去了，下回掉过头对着陆瑜怎么办，他也还是小孩子，没有自保能力。 顾萝想到的，燕国公主当时也想到了，所以她杖责了养猫的小厮，也处理了那只狸猫。 可惜顾萝当时不在府中，安远侯府其他人跟嫡公主打交道又没这么随意，没人拦着盛怒中的燕国公主把相关人员发落地干干净净，追查下去的线索就此断了。 好在顾萝就是过来叙话的，真正的幕后指使人是谁，她大致能猜到几分。 陆瑜和陆琮一向不对付，两人见面就掐上了，陆瑜仗着年龄优势稍占上风，但因为陆瑾不停拉偏架，差距始终拉不开，远远看着倒有几分势均力敌的味道。 “你让琮儿开始习武了？会不会早了点？”都说是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陆珊没想到燕国公主看着那么温柔的一个人，竟然也能看出陆瑜陆琮不是在胡乱打闹。 “瑾儿瑜儿四岁开始学的，琮儿翻了年就是四岁，也没早太多。”顾萝毫不介意地看着陆琮再次被陆瑜掀翻了，轻笑道：“在梓阳的时候闲得很，我就提前教上了，省得琮儿到处乱跑。” 燕国公主闻言笑道：“我当初也是这么想的，瑜儿太皮了，干脆让他习武，把他累得爬不起来了，他就没力气去闯祸了。哪知道他会了点皮毛功夫，反而更能惹事了。” 陆珊安静地待在顾萝怀里，听她和燕国公主说话，当她听到是顾萝亲自教陆琮武功时，眼神亮得几乎发出光来。娘可以教哥哥，也就可以教她，她可以期待未来飞檐走壁的日子了。 “我估计琮儿也差不多，不过我宁愿他出门惹了祸我去给人赔礼道歉，也不希望他被人欺负了再有人来给我赔礼道歉。那点东西和几句客气话算什么，被欺负了可是痛在自己身上。” 顾萝的话正合燕国公主的心意，两个顾家的女人凑到一起，愉快地聊起了育儿经。 陆珊汗颜，心里腹诽道，你们这么纵容儿子，真不怕养出两个纨绔子弟来么？ 不远处的草地上，屡战屡败的陆琮屡败屡战，锲而不舍地朝着陆瑜扑去，最后的结果就是两个人都累得打不动了，被旁边看热闹兼裁判的陆瑾拖了过来。 “瑾儿快过来坐，看你晒得一头是汗，先喝杯雪梨汁解解渴。”中秋还没过，秋老虎的威力丝毫不减，不说扭打成一团的陆瑜陆琮，就是陆瑾也是热得满头汗水。 陆瑜见燕国公主只搭理哥哥不理睬他，不高兴地撇了撇嘴，自己伸手去拿杯子，却被喝住了：“瑜儿住手，跟你说过多少回了，剧烈活动之后不能喝水，要先歇一会儿。” 陆琮嘻嘻一笑，毫不客气地白了陆瑜一眼，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懂，他还是哥哥呢。 “哥哥，哥哥……”虽然陆琮暂时掐不过陆瑜，可他愿意掐，陆珊非常高兴。 陆瑜见状凑过来，逗着陆珊道：“三妹妹叫我，我是你二哥。” 陆珊学着陆琮的样子翻了个白眼，把头扭开了，对着陆瑾叫道：“大、哥……”双音节的词她的舌头不怎么转得过来，要慢慢说，不像单音节的，张口就来了。 见此情形，顾萝和燕国公主哈哈大笑。燕国公主直说陆珊护短，像顾家的人。 陆瑜被陆珊嫌弃了，心里很不爽，你个臭丫头，有哥哥撑腰了不起是不是，哼！ 回到秋棠院，玩得一身汗水的陆琮被佘妈妈拎去洗澡了，陆珊看到桌上摆着新鲜桂圆，立即大声道：“桂、圆，要、吃。”桂圆前世就是陆珊最爱吃的水果，好久没吃还挺怀念的。 冯妈妈闻言大惊失色，马上让人把桂圆端下去了，哄着陆珊道：“小三姑娘，那可不是你吃的，我们吃苹果好不好，苹果可好吃了。” 冯妈妈只想到桂圆上火，不是几个月的婴儿能吃的东西，却没仔细想过，陆珊以前没有吃过桂圆，甚至都没见过，怎么就把桂圆叫出来了，还知道要吃。 眼看一盘桂圆摆在眼前，自己一颗都没吃到就被人端走了，陆珊那叫一个失望。回味过来才意识到，自己的话似乎有些不谨慎，好在她最近跟着的人多，谁也理不清哪句话是从哪里听来的。 冯妈妈怕陆珊一直惦记着桂圆，叫人给她削了个苹果，碾成了苹果泥，端到面前喂她。陆珊以前不讨厌苹果，时不时也会啃上两个，可是连续吃了三个月的苹果泥，她已经看到苹果就想哭了。 “不、吃。”会说话的好处就体现在这里，只要陆珊说了不吃，冯妈妈就不会勉强她了。 过了会儿，洗了澡换了衣服的陆琮过来了，陆珊爬过去，搂着陆琮的脖子说：“哥哥，桂、圆。”有哥哥的好处就体现在这里，她说不清楚的话，有人帮她说。 果然，陆琮的表述能力比只会蹦字的陆珊强多了，他见到顾萝进屋就对她说道：“娘，妹妹想吃桂圆，冯妈妈不让。”这不，陆珊根本没说，他就帮着把原因都说出来了。 顾萝愣了愣，惊诧道：“珊儿吃过桂圆？”她问的是冯妈妈，不是陆珊。桂圆虽然味美，可裹在壳里的时候并不好看，没有吃过的小孩子怎么会突然想吃。 冯妈妈急急摆手道：“回三奶奶的话，桂圆火重，可不敢给小三姑娘吃，平时都是喂的苹果泥和雪梨汁。”她也好奇呢，陆珊干嘛非要吃桂圆。 陆珊装作听不懂冯妈妈的话，懵懂道：“娘，要、吃，好、吃。” 顾萝没有多想，只以为陆珊是在老太太那里听来的。中秋快到了，府里采买了不少桂圆，每房都分了好些，兴许有人提过也说不定，不是什么大事儿。 尽管虚惊一场，陆珊到底还是吃到桂圆了，顾萝允许冯妈妈每天给她剥两颗，至于她的四颗小乳牙能不能咬得动，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陆昊自从回到侯府，每日都是闭门读书，一日三餐也是在书房用的，陆珊只有每天晚上睡觉之前能见上他一面。 据说隔壁夏桂院的四叔陆昆更夸张，这位干脆就是睡在书房了。当然，四婶乔氏有孕在身，按照陆家的规矩本来就是要夫妻分房的，陆昆这是一举两得。 春闱是在明年二月，距今还有小半年，陆昊和陆昆现在就这么拼命，看得陆珊有些担心，长跑冲刺都是要到最后几圈的，他们发力太早，会不会顶不住。 府里唯一的过来人陆励对两个侄儿的表现很满意，说他们这才像是备考的样子。 第017章 往事 中秋佳节，安远侯府大开宴席，陆珊第一次完整地见到了她家所有人。 老太太不用多说，看到儿孙满堂她是最开心的，可下面这些人，就不是那么回事了。 吴夫人和黄夫人面上看着很客气，其实心里都不怎么待见对方，这是陆珊早就知道的。毕竟，吴夫人是安远侯陆勉的继室，在她前头还有个人人称赞的沈夫人。 黄夫人嫁进陆家的时候，沈夫人还在世，两人的关系很不错。沈夫人去世后，吴夫人进了门，她待沈夫人留下的陆昌陆昭不能说不好，可黄夫人就是看不上，对她始终有些芥蒂。 吴夫人看黄夫人同样不顺眼，最根本的原因就是觉得她不尊敬长嫂，看不起自己这个侯夫人。不管心里如何想的，有老太太这个婆婆压着，吴夫人和黄夫人面上看着还是过得去的。 倒是陆勉和陆励两兄弟的关系，远远超出了陆珊的预计。 此前，陆珊一直认为祖父空有爵位没有实职，不利于安远侯府在朝中的地位，而叔祖父不能承爵却从科举出仕，颇有点东方不亮西方亮的味道，兄弟俩就该联起手来，各自发挥所长。 谁知今日同时见了两人，陆珊才知道自己的想法错得有多离谱。 如果说吴夫人和黄夫人是面和心不和，那么陆勉和陆励就是基本的面和都做不到了。 老侯爷早已去世，男人那一桌陆勉和陆励并列坐了上位，可是这两位，一位和左边的陆昌说话，一位和右边的陆昊聊天，就是正眼都不肯瞧上对方一眼，更别提有所交流了。 上一代只有两兄弟尚且如此，下一代人多势众，关系自然就更复杂了。 女眷还好，燕国公主地位超然，就是老太太和她说话也客客气气，其他人更不用说了；曹氏低调不作妖，基本没有存在感；顾萝爽直明快，是典型的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只要没人惹她不愉快，有她和陆昕在，桌上的气氛就不用愁了；乔氏也是八面玲珑的性子，只是陆昆的出身比较尴尬，因此有顾萝在的场合，她都会自觉收敛一点；王氏对燕国公主颇有些畏惧，在她面前安静得很。 反而是陆家兄弟几个，表现更直白些，谁和谁好，谁和谁不好，一眼就看出来了。 陆昌和陆昊一看就是关系很铁的，他们分别被父亲和叔父拉着说话，可时不时还能来个眼神交流，以示自己的无奈。除了陆昊，陆昌对其他弟弟明显没兴趣，几乎不会主动搭理他们。 陆显的存在感不比他老婆高到哪里去，陆昆却是长袖善舞，两边都能搭上话，而且陆勉和陆励还都肯搭理他。大概是学业不如兄长的缘故，陆晟的存在感也比较低，多数时候都在安静喝酒。 以陆珊的年纪，节宴这样的场合通常是亮个相就可以被乳母抱下去的。因为桌上基本没有她能吃的，要是待久了哭起来，还会破坏气氛，还是抱走比较安全。 但陆珊不想走，她想留下来看热闹，难得家里人都在场，她怎么可以不在呢。于是，陆珊扯着顾萝的衣裳，努力说出了：“娘，不走，我不走。”说完之后陆珊发现，她的舌头好像更灵活了。 顾萝想着女儿一向听话，也不爱哭闹，就让冯妈妈抱着她留下了，说是闹了再抱走也不晚。 陆珊吃了饭过来的，肚子一点都不饿，就趴在冯妈妈肩上东张西望，观看各人的举止神态。然后她就发现了件很有意思的事，那就是从头到尾，陆昊没和陆晟说过话，一句都没有。 陆珊之前听来的说法，是陆昊和陆昆的关系不大好，他放着国子监不去读书，愣是去了梓阳的梅山书院，也是因着被陆昆刺激的缘故，倒是他和陆晟，从来没有不好的说法出来。 说起陆昊和陆昆的不和，那就源远流长了。 在陆家五兄弟还是小孩子的时候，不爱读书的只有陆昌和陆昊两个。这俩都是老太太养大的，从小逗猫惹狗，闹得整个侯府不得安宁。 在那会儿的陆显、陆昆和陆晟看来，陆昊大概就跟傻子差不多。陆昌是嫡长子，是未来的侯爷，他读不读书无所谓，可他们几个，不像二叔学习还能有什么前途。 盛宁王朝的开国皇帝顾修规定了，捐官只能是虚衔，就是说你可以领俸禄，但是不用去上班，也没有上升空间。除非是本身有爵位的，否则除了科举，没有第二条出仕的道路。 后来，老侯爷去世了，陆勉袭爵，成为新任的安远侯，陆昌也就成了世子。 再后来，陆昌尚了主，还不是普通公主，而是今上唯一的嫡女燕国公主。陆昌婚后被人管了起来，没法和陆昊一起胡闹了。陆昊不甘寂寞，卷了个包袱离家出走，出去闯荡江湖了。 那时，所有人都觉得陆昊是在胡闹，肯定过不了多久就会灰溜溜地回来了，谁知他在外面玩得乐不思蜀，还不时给老太太寄些当地的特产回来，以证明自己过得还不错。 七年前，陆昆中了秀才，还是以案首的成绩。陆勉本来就最喜欢这个儿子，见他学业优秀，更是把人夸上了天。陆昊难得回家一次，天天被他爹念叨陆昆的丰功伟绩，念得耳朵差点长茧了。 然后，陆昊就不出门了，请了先生在家认真温习起功课来，家里人都认为他是被刺激了。 陆珊起初也是这么想的，听了她爹她娘的私房话才知道，完全不是那么回事。陆昊出门游学的时候遇到了顾萝，两人一见倾心，再见钟情，三见就开始谈婚论嫁了。 顾萝的父母对陆昊的出身没有意见，就是嫌他身无功名，配不上自家女儿。 所以说，陆昊发奋读书，跟陆昆其实没有多大关系，那是未来老丈人的要求。 陆昊小时候虽然有点混，可老太太不是那种只会对孙子放任自流的祖母，基本的底子还是给他打了的，就是学的东西太多太杂，不像陆昆他们几个，上来就是四书五经，正式启了蒙。 没有功名就娶不到老婆，这样的压力转换成动力多可怕，陆昊苦读了三年，结果考了个小三元回来。更神奇的是，皇帝赐婚的旨意也下来了，赐了新城县君顾萝与陆昊为妻。 听到这儿，陆珊惊呆了，她对皇帝赐婚的故事不陌生，可谁家皇帝这么闲，还会给个小秀才赐婚。 原本，陆昊是想着春闱高中再上门提亲的，可既然圣旨下来了，他就遵旨成亲。 次年，顾萝生下陆琮，陆昊和陆昆一起参加了秋闱，两人双双中了举人。 对安远侯府来说，两位爷同时中举，那是祖坟冒烟的好事；对陆昊个人而言，成亲生子中举人发生在不到一年的时间里，这是妥妥的人生赢家的节奏；只有陆昆，他是真的高兴不起来。 兄弟五人中，他的出身最不堪，就是有陆勉护着，他也摆脱不了外室子的身份。之前，陆昌陆昊爱胡闹，陆显陆晟读书不成，他以为自己有机会成为第二个陆励。 毕竟，盛宁王朝的驸马是不能议政的，可陆家不能空有爵位，没有人进入朝堂。要是那样的话，就算是世袭罔替的侯府，也会慢慢失去竞争力的。 谁能想到，陆昊竟然能杀个回马枪，而且风头比他还要盛。 第018章 较劲 虽说科举是凭自己本事，可朝廷三年一取士，一次三百人，偶尔还会开恩科，进士的人数还是非常可观的，不是每个考中进士的人都会有无量的美好前程。 若是乡绅商户人家，举家供个进士老爷出来，再有个七品知县当着，也许就会很满足了。可陆家是世袭罔替的四大侯府之一，陆家子弟进入朝堂，不爬到四品以上的位置，根本无济于事。 陆珊起初没把四品当做一回事，她娘还是三品县君呢，不是也说不稀奇，她爹要想混个四品官，应该不难吧。后来弄清楚了盛宁王朝的官制，陆珊才发现，哪里是不难，分明就是很难。 盛宁王朝的官制是开国皇帝顾修定下的，特点是无权的宗室和勋贵品级很高，握有实权的朝官，品级反而不显眼，能上三品的，都是非常厉害和了不起的。 先说宗室，亲王、郡王、镇国公、辅国公都是超品，下面的镇国将军、辅国将军、镇国中尉、辅国中尉分列一到四品，辅国中尉以下的宗室不分等级，通通算作五品。 宗室品级高，宗女也跟着水涨船高，其中郡主和县主是超品，乡主、郡君、县君、乡君分列一到四品，乡君以下全是宗女，也算是五品。 要知道，很多读书人寒窗苦读半辈子考中个进士，再奋斗半辈子也未必能爬到五品官的位置，可只要你是顾家人，生来就是这个品级，听起来待遇很不错吧。 可惜顾修只给了后人好听的名头，却忽略了最重要的实质。所谓五品宗亲，除了每年三两银子的赡养银子，就没有别的了；而五品宗女，也就是嫁人的时候内务府提供十两银子的嫁资。 说了宗室再说勋贵，盛宁王朝的勋贵分为五等，公侯伯子男。其中国公是超品，剩下的侯伯子男分列一到四品。除了安远侯府陆家、定远侯府沈家、镇远侯府虞家和威远侯府霍家是世袭罔替，其他的公侯伯都是五代而斩，只要第五代承爵人去世，朝廷立即收回爵位。至于子男两等爵位，比公侯伯还不如，三代到头就要回收了。 了解了这些，陆珊有些明白顾修的意思了，他是要严格控制宗室和勋贵的规模，不让他们无限做大，所以制定了各种苛刻的承爵封爵条件。 到了朝官的品级，大方的顾修变得吝啬起来。正一品的太师、太傅、太保和从一品的少师、少傅、少保都是虚衔，只用来给德高望重的老臣加官，并没有实际意义。 换句话说，盛宁王朝实际上的最高官职是二品官，即中书令、侍中和尚书令。可就是这三位，据说也是不常设的，他们的具体工作多是由下面的中书侍郎、门下侍郎和尚书仆射在分担。 顾家的皇帝有多专权，由此可见一斑，宰相的职务都一分为三了，他们还怕相权过大，愣是一个位置配置两位副手，再由六个人共同承担原来属于宰相一个人的职责。 陆昊陆昆的叔父陆励是探花出身，当初陆家的老侯爷还是有实权的，可陆励爬到正三品的礼部尚书，也花了二十余年的时间，可见有多不容易。 陆家的资源是有限的，若是没有陆昊，不管陆昆的出身如何，只要他能考中进士，家里就会支持他。可要是陆昊也能考出来，陆昆不用想都知道，他是争不过兄长的。 陆昆所谓的争不过，当然不是说陆家就不管他了，那是不可能的。而是指家里会优先把资源倾向于陆昊，只有陆昊不需要的，才能轮得到他，陆昆不甘心，却又无可奈何。 宝元十三年，陆昊跃跃欲试地参加了春闱，陆昆犹豫再三，却是放弃了。 旁人问起理由，陆昆只说是准备不足，没有把握，不如再读三年，届时再下场。 那年春闱，陆昊不出意料地落榜了，这是包括陆昆在内，很多人都能想到的。 陆昊非常聪明，此事不容置疑，可他从小到大，花在读书上的时间还是少了。秋闱能中可以说是幸运，但是春闱，只有运气也是不够的，实力才是最基础的保证。 大概是陆昊之前的表现太过得意了，和陆昆的低调形成了鲜明对比，春闱结果出来，陆家上下众说纷纭。陆昊听得烦了，干脆带着老婆儿子去了梓阳，求个耳根清净。 若不是有了陆珊，顾萝能带着陆琮一直在梓阳陪陆昊，但是家里人都说，还是在遥京待产安全，陆昊也是这么想的，所以顾萝在怀孕四个月的时候，从梓阳回到了上京。 陆昊原是打算在陆珊出生前赶回来的，可惜大病一场，什么事都耽误了。 此番重回遥京，陆昊和陆昆较上了劲，两人都憋着一口气，要在明年的春闱压过对方。 若是陆昊和陆昆互相不说话，陆珊可以理解，她小时候也不爱搭理自己的二姐。偏偏事实并非如此，陆昊向陆励请教问题，陆昆偶尔会插上两句，陆昊虽然不高兴，却不会不理会。 倒是坐在陆昊身旁的陆晟，一直埋头喝着闷酒，根本不搭理自己的亲哥哥。陆昊和陆昌交换眼神，和陆昆讨论问题，偶尔还招呼陆显两句，只有陆晟，他仿佛当他不存在。 陆珊见状有些想不明白了，在座五位里头，只有陆昊和陆晟是同父同母的兄弟，其他人都是同父异母，怎么就他们俩的关系最差呢，难道是吴夫人的关系。 不过上次王氏设计狸猫抓她，系统又说陆晟没有参与，陆珊真是越想越糊涂了。 就在陆珊皱眉思索的时候，陆瑜误会了她的意思，好奇道：“三妹妹是不是想吃东西？”安远侯府的中秋节宴是男女各开一桌，下一辈的小朋友单开一桌，但有乳母在旁边跟着。 陆琮的想法和陆瑜差不多，但是自己的妹妹怎么能让别人投喂呢，于是陆琮让佘妈妈帮忙，夹了几样陆珊能吃的食物到他的碗里，准备对陆珊进行投喂。 陆珊对陆琮的举动很欢迎，喂什么吃什么，吃得津津有味。陆瑜有样学样，却被陆珊拒绝了。谁让他以前欺负她来着，说不吃就不吃，坚决不吃，陆珊朝着陆瑜扮起了鬼脸。 小婴儿的日子总是过得比较无聊，陆珊每日除了吃饭睡觉，就是努力练习说话走路。但是顾萝似乎不想太早看到陆珊从爬行动物进化成直立动物，每次她辛辛苦苦站起来，她都会把她摁下去。 “我不爬了！”陆珊怒了，扶着炕柜站着，认真抗议道。她又不是小猫小狗，两只手也没法当成前脚，爬起来很慢很辛苦的，为什么不让她走呢，这是人类几百万年进化的目标啊。 顾萝正要把陆珊再次摁下去，有人来报二姑娘来了，顾萝立即命人把陆昕请了进来。 陆昕进屋就看到陆珊气呼呼的小模样，笑问道：“珊儿这是怎么了？小嘴都能挂油瓶了？” 顾萝侧身在炕边坐下，顺手把陆珊扯过来抱进了怀里，笑道：“小妮子想走路了，我不让，她就不高兴了。”顾萝一边说着，一边还在陆珊气鼓鼓的脸上揉了揉。 陆昕闻言惊诧道：“珊儿还不到八个月，学走路是不是早了点？我听说小孩子说话早的走路晚，走路早的说话晚，怎么珊儿两样都比旁人早啊？” 顾萝无奈地笑道：“早说话没事儿，可小孩子骨头软，太早走路不是好事。” 第019章 分歧 原来还有这么回事，小孩子太早走路对骨骼发育不好，陆珊汗颜了。 她能说第一次学走路的经历太过遥远，她已经不记得了吗。看来为了能让顾萝放心一点，她还是再当一段时间的爬行动物好了。 陆昕显然也是第一回听到这样的说法，她笑了笑，伸手揉揉陆珊的小肉脸：“小珊儿，别生气了，看看姑姑给你带什么来了。”她说着拿出个漂亮的小荷包，挂在了陆珊身上。 陆珊对陆昕的印象一向不错，她记得端午节的时候，陆昕还亲手给她打了两个五蝠络子来着，就笑眯眯地伸手去抓荷包，结果从里面翻出一枚小小的白玉弥勒佛来。 陆昕是姑姑，给侄女做个荷包小意思，就当是锻炼手艺了，可眼下不年不节的，她荷包里放东西做什么，顾萝有些不解，就多问了句。 陆昕立时笑了起来，随即道：“三嫂别多想，这都是不值钱的小玩意儿。之前三哥病着，我和三妹妹去白马寺烧了香，顺便给琮儿和珊儿求了两样小物件。只是你和三哥都不在家，我就把东西忘在屋里了，今日整理箱子，才给翻了出来，就赶紧拿过来了。”陆昕说完拿出另一个荷包递到顾萝手上，“这个是给琮儿的，三嫂可别说我偏心哦。” 顾萝接过荷包看了看，赞道：“二妹妹的针线越来越好了，嫂子我是自愧不如的。只是不知道，你的嫁衣绣得如何了，竟然还能抽出时间给侄儿侄女绣荷包。” 陆昕顿时羞红了脸，好半晌才小声道：“三嫂好讨厌，人家好心给琮儿珊儿做东西，你还笑话我，我以后不来找你说话了。”她说是这么说，却没有丝毫要走的意思。 听到顾萝赞赏陆昕的针线活儿，陆珊陡然想明白了，她最近莫名感到的违和感是什么。之前住在冬荷院的时候，陆珊经常看到曹氏在闲暇之余做针线，偶尔还会教陆玲打络子。 可是回到秋棠院，不要说看到顾萝拿针了，陆珊就连针线篓子都没见过。这说明什么，说明顾萝要么是不擅长要么就是干脆不会针线，如果顾萝都不会，她将来大概也许应该也就不用学了。 顾萝不跟陆昕说笑，正色道：“行了行了，差不多得了，害羞可以，也别过头了，我跟你说正事呢。”世人都说小姑子难缠，顾萝却觉得陆家姑娘不错，陆昕天真，陆晓内秀，挺好相处的。 “三嫂要跟我说什么？我保证洗耳恭听。”陆昕敛起笑容，换上一副认真的表情。她有五个嫂子，亲的就是顾萝和王氏，只是陆昕看不惯王氏的为人处事，平时就跟顾萝特别亲近。 顾萝把陆珊放回炕上，让她自己爬着玩，笑着对陆昕道：“你也别这么严肃，搞得我像是在训人似的。其实该说的，我想母亲都对妹妹说过了，可我当嫂子的，该嘱咐的还是要嘱咐两句。” 陆昕今年十七岁，已经订婚好几年了，按照陆家和姜家最初的商议，是希望陆昕及笄就嫁过去的。但是吴夫人只有陆昕一个女儿，舍不得她早嫁，就提出要把陆昕多留一年，姜家同意了。 谁知刚过半年，一向身体很好的姜家老爷子突然去了，陆昕和姜柏的婚事被迫再度推迟。 姜柏不是长孙，按说守孝一年就够了，可他父母尚未出孝，当儿子的自然不好操办婚事。陆家和姜家就商定好，等春闱结束，不管结果如何，都要把陆昕和姜柏的婚事给办了。 如今距离春闱不到半年，吴夫人这边已经是紧锣密鼓地筹备起来。顾萝不协助吴夫人管家，要做的也就是给陆昕添妆，可她想着平时和陆昕相处不错，还是提点了她不少吴夫人忽略的地方。 陆珊百无聊赖地抱着个佛手坐在炕上，两只小耳朵竖起，专心致志听顾萝说话，越听越觉得这个时代的女人不容易，一辈子除了围着老公和儿孙转，似乎没有别的选择。 与此同时，陆珊也有些惊诧顾萝对陆昕的态度，不是关系真的好了，她根本没必要对陆昕说这样的话。只是陆昊、陆晟和陆昕明明是一母同胞的三兄妹，怎么互相的关系就那么别扭呢。 出于对顾萝的信任，陆珊委屈自己多爬了两个月，最后终于忍不住了，自己站了起来。而此时，她都不需要经历扶墙的过程了，直接就能从房间的这一头跌跌撞撞跑向另一头。 顾萝见女儿跑得欢快，也不拦着她了，反正冬天穿得厚，就是摔了也没关系。 转眼到了年尾，安远侯府的下人统一换了喜庆的制服，男孩子们也热闹地放起了爆竹。 陆珊最初听到陆琮说可以放爆竹了，还以为是小厮放，小少爷们在旁边看，觉得一点意思都没有。后来发现是陆瑾陆瑜和陆琮自己放，顿时就来了兴趣，还嚷嚷着要跟着去，让嬷嬷们很无语。 原本，陆瑾陆瑜说要自己放爆竹，老太太和侯爷夫人都是不允许的，说是不合规矩事小，伤了手不是好玩的。但是燕国公主支持儿子，还找内务府定制了专门的爆竹给两个儿子玩。 嫡公主位比亲王，陆瑾陆瑜是她亲生的，老太太也不好再说什么了，只好由着燕国公主去了。 有陆瑾陆瑜在前面带头，陆琮跟着他们去放爆竹也就顺理成章了，倒是王氏把陆理看得紧紧的，从来不让他去玩。至于陆玲和陆玮，两位小姑娘怕还来不及，怎么可能会去玩。 见陆琮牵着陆珊来了，陆瑜又惊又喜，指着陆珊问道：“三妹妹不会被吓哭吧？” 陆琮自信满满地拍着小胸膛保证道：“你就放心好了，我妹妹胆子可大了。” 虽然陆琮这样说，但他们开始点爆竹的时候，陆瑾还是牵着陆珊走到了远处，还对她道：“三妹妹别怕，那些爆竹不是很响的。”说完还要帮她捂耳朵，被陆珊及时制止了。 尽管刚刚只看了一眼，可陆珊还是看到了，特制的爆竹个头不大，引线很长，估计里面的火药含量也很低，要不燕国公主和顾萝怎么就这么放心让儿子玩，再说周围还有一圈小厮守着呢。 等了会儿，陆珊看到陆琮用香点燃了引线，然后听到了砰地一声。陆珊愣了愣，无语地笑了，这个声量比她预计的还要低了一倍，纯粹就是哄小孩子玩的。 爆竹声噼里啪啦响了半个月，终于到了除夕夜。年夜饭还没开吃，距离预产期还有半个月的王氏提前发动了，并在大年初一的早上生了个大胖闺女。 又过了三日，乔氏也生了，她生了个儿子，也是又白又嫩，惹人喜爱。 正月里添丁是喜事，而且这一添，陆家的四房五房就都是儿女双全了。安远侯府这个年，过得不知有多热闹，上门道贺的人络绎不绝。 见此情形，曹氏大概是最不是滋味的，因为妯娌几个里头，就她没儿子了。 事实上，顾萝的心情也不是很好，陆珊的周岁宴撞上了堂弟堂妹的满月酒。 撞上也就算了，顾萝没有小气到自家女儿满周岁就不许别人庆满月，便是吴夫人说连着几日大开宴席不好，不如三桩喜事合起来办了，省得亲戚们来回折腾，她也接受了。 可在宴席的规格上，顾萝和吴夫人产生了分歧，谁也不能说服谁。 第020章 争执 宝元十六年，二月初一，陆珍满月；二月初二，陆珊周岁；二月初四，陆璋满月。 吴夫人的话不能说是完全没有道理，四天之内摆三场酒，对陆家的亲戚来说的确是太过折腾了些，不如三合一，省时省力，大家都轻松。 可在摆酒的日子和规格上，顾萝直接就和吴夫人怼上了。 满月酒不能摆在正日子，要么提前要么推后，这是盛宁王朝长久以来的习俗，陆家之前的小郎君小娘子都是这么办的。但是周岁宴，却没有这个说法，所以顾萝很自然地以为，二月初二摆酒。 谁知吴夫人告诉她，说是请人看过了，二月初五才是好日子，大大的黄道吉日。 若是只给陆珊庆生，不在正日子顾萝肯定不干，初五再好又怎么样，她家闺女的生日是初二。不过想到同日摆酒的陆珍和陆璋，顾萝忍了，她不在乎吉日两位弟妹肯定在乎的，还是算了。 就在顾萝心里盘算着初二她和陆昊带陆琮陆珊出门踏青的时候，吴夫人把宴请的宾客名单给她看了。顾萝看完就火了，恨不得冲到春杏院去找王氏吵一架。 陆家规矩重，一样是洗三满月百日周岁，嫡出和庶出不同，小郎君和小娘子又不同。 但是这回是陆珊的周岁和陆珍陆璋的满月合办，情况又不同了，只能是陆家的亲戚统一请，顾萝、乔氏和王氏的娘家人分别请。 在吴夫人给出的名单上，除了陆家的本家，就属王家的亲戚来得多，比乔家和顾家加起来都要多。 顾萝明白，吴夫人是嫌弃乔氏是商户女，她的娘家人又都在西川，在遥京的都是远亲，可能来不了几位。而王氏是承恩侯府出来的姑娘，王家家大业大，就多多地请了他们家的人。 可这不是陆珍的满月酒，被吴夫人这么一搞，谁还知道是陆珊过周岁，是陆璋满月了。 此前陆昊病着，她带着陆琮去了梓阳，把陆珊的满月和百日都错过了，顾萝一直觉得亏欠了女儿，就想趁着周岁宴给她补回来。 要知道，以盛宁王朝的风俗，小孩子是不宜过大生的，说是怕折了福气，周岁是唯一的例外。过完周岁，小娘子下一个可以大肆庆贺的生辰就是十五及笄了。 顾萝不能接受吴夫人把陆珊当成陆珍的陪衬，她毫不迟疑地反驳道：“太太这份名单上，王家人是不是太多了些，我和四弟妹的娘家人加起来，也不到王家的一半。” 吴夫人不喜欢陆昊，连带着对顾萝也没多少好感，可惜这个儿媳妇是皇帝赐的，还是顾家的宗女，她也不敢对她太不客气，只是不冷不热地道：“乔家商户人家，能有几个上得了台面的。” 安远侯有两个庶子，老二陆显和老四陆昆。其中，陆显的妻子曹氏是吴夫人做主娶来的，陆昆的妻子乔氏则不然，她是陆勉亲自给儿子向皇商乔家求娶来的。 由于陆勉最偏爱陆昆，吴夫人看乔氏也最不顺眼，不过是个商家女儿，出手却是阔绰得很，生怕别人不知道乔家是暴发户似的，动不动就用金子砸人。 “乔家上不得台面？那么请问太太，顾家呢？”吴夫人偏心陆晟，自然也偏心他的儿女。只是她平时照拂五房，顾萝不会多言，可她打着陆珊的旗号给陆珍做排场，顾萝如何能忍。 吴夫人本就不是能言善辩的性子，顿时被顾萝堵得说不出话来。便是借她一万个胆子，她也不敢说顾家上不得台面，只是哪个当婆婆的能高兴儿媳妇挤兑自己，吴夫人的脸色马上就冷了。 原本，吴夫人的考虑也不是没有道理，承恩侯府的身份的确比皇商乔家高得多，而且王氏是嫡媳，乔氏是庶媳，两家的宾客有所差别也在情理之中。 可吴夫人不该把顾家掺和进去，更不该为了抬举王家做得那么过分。顾萝毫不客气地提出了自己的要求，要么王家的客人减少，要么顾家的增加，反正两家不能不一样。 说完之后，顾萝也不管吴夫人答不答应，转身就回秋棠院去了。 陆珊并不知道为了她的周岁生日，母亲和祖母已经发生冲突了。她是晚些时候听到顾萝和陆昊说起才知道这件事的，她的表情和陆昊一样，都是满眼的难以置信。 毕竟，这是个百善孝为先的时代，讲究当子女的对父母无条件服从，更不要说儿媳妇对婆婆了。顾萝不但敢和婆婆对上，事后还敢把事情原封不动地告诉陆昊，其胆量绝非常人可比。 “太太听了你的话怎么说的？”每回听到陆昊管吴夫人叫太太，陆珊都觉得很别扭。 顾萝无辜地挑挑眉：“还能怎么说，她能说顾家不上台面吗？”要不是吴夫人做得太过分了，她何至于不给婆婆面子。陆璋和吴夫人没有血缘关系，陆珊和陆珍一样，可都是她的亲孙女。 偏偏吴夫人就能做得出来，她把对儿子的喜恶带入了孙儿孙女身上。 陆昊无声地叹了口气，幽然道：“太太面上不会说什么，只怕背后会给你难堪的。阿萝，委屈你了。”吴夫人再不喜欢他，也是十月怀胎生下他的亲生母亲，他不可能正面违逆她的意思。 顾萝不以为然地笑笑：“太太要做什么，我现在都能想到。只是王家，真的不是她想象中的铁板一块。王十二娘算什么，她爹不是太子殿下的亲舅舅，也不是七皇子的亲舅舅，更比不得十九娘她爹受太子殿下重用。太太想走王家的路子给五弟某个实职，她也不看看，王家本身有多少子弟在家闲着的。”王氏在家排行十二，堂姐妹加起来，少说也有二三十个。 顾萝猜对了，吴夫人的确是被她气着了，可还不能说她不对，心里更是膈应得慌。 吴夫人的大丫鬟翠枝见状忙劝道：“太太别气了，身体要紧。你别看三奶奶嘴上说得硬气，也就是争口气。她的娘家在西川，遥京最近的娘家人就是睿亲王府。睿王府的世子世子嫔都不在了，只剩下王爷王妃带着小世孙，有事都是出了阁的文康郡主出来走动。你就是真让三奶奶像五奶奶那样请上好几桌的娘家人，她也找不到人来，她就是和你斗气呢。” 翠枝说得有理，可吴夫人心里不爽，不由愤然道：“她不是嫌我这个婆婆不公平吗？好，我就公平给她看，让她再挑不出错处来。” 顾萝一口一个顾家，叫吴夫人无言以对，可她心里却在想着，天下姓顾的人多了去，就是宗亲宗女，也是数不胜数，除了公主郡主，其他的算什么，不过是狐假虎威罢了。 翌日，吴夫人着人告诉顾萝，之前是她考虑不周，宾客名单有误。 顾萝拿过新单子一看，发现吴夫人增加了席面，叫她自己决定要请哪些人。陆珊好奇地凑到顾萝身边看单子，尽管上面的人她一个也不认识。 “就会玩这点小把戏，真是没意思，她以为我在遥京没有嫂子姐妹么？”顾萝自言自语了一句，把陆珊交给了冯妈妈，起身去书房写帖子了，不让吴夫人和王氏心里不痛快，她也不痛快。 陆珊不知道顾萝都会请谁赴宴，但她暗自期待着，要是能见到元琪元琳就好了。 第021章 周岁 春闱就在二月中旬，进入最后冲刺阶段的陆昊向陆昆学习，过完正月十五就搬到了书房，吃睡都在里面，说是考完试再搬回来。 陆昊忙着准备考试，顾萝除了盯着小厨房每餐给他做好吃的几乎不过去打搅他，她把更多的心思花在了陆珊的周岁宴上。 顾萝请了哪些客人赴宴，陆珊暂时搞不清楚，可她一口气给女儿添置了十二套新衣裳和新首饰的大手笔还是震住了不算是没见过世面的陆珊。 陆珊以前参加过不少宴会，少则一两件礼服，多也不过三五件，怎么都能换开了。可是十二套，不睡觉也得一个时辰换一套，是不是太夸张了，还是说这些衣服不都是生日当天穿的。 不过秀如给顾萝回话的时候，陆珊听得清清楚楚，她分明说的是：“三奶奶，小三姑娘的衣服和首饰都做好了，霓裳居和云绣坊都连夜赶了工，好歹是赶上了小三姑娘的周岁。” 顾萝轻轻笑道：“她们当然要赶工了，我可是付了三倍工钱的，要是赶不出来，岂不是对不起自己的招牌。”她说着拿起一套衣裳，在陆珊身上比试了下。 陆珊伸手摸摸衣裳上惟妙惟肖的刺绣，对古人的手艺由衷地表示佩服。 顾萝见女儿看得出神，笑着问道：“珊儿，喜欢新衣服吗？” “喜欢！”陆珊故意拖长了声调，使得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更天真些。其实，她现在说话一股子奶音，就是不刻意模仿小孩子的口吻，听着也是很稚嫩的，根本不会引人怀疑。 顾萝满意地笑了笑：“珊儿喜欢就好，过生日嘛，就是要穿得漂漂亮亮的。”所以到最后，陆珊还是没有搞清楚，她的新衣服都是怎么分配的。 转眼间，陆珊的周岁生辰到了。因为摆酒要等到初五，顾萝就把陆昊从书房抓了出来，两人带着陆琮陆珊出门踏青去了，美其名曰劳逸结合。 陆珊很赞成顾萝的观点，读书就像拉弓，得有张有弛，不然绷得太紧了，弦有可能就断了。可惜陆昊不是这么想的，他上了马车还在小声念叨着，自己还有哪里哪里没有看。 顾萝没好气地白了陆昊一眼：“行了行了，都已经出门了，就别想着你的书了。你要是考上了，绝对不是因为今天多看了一天书，你要是没考上，也绝不是因为今天少看了一天书。” “娘子你别打击我啊，你夫君我日夜苦读，还不是为了早日给你挣到凤冠霞帔。”陆昊一手抱着女儿，一手搂着儿子，一本正经地表起态来。 “夫君，你娘子我不打击你，只是等到你给我请封诰命，大概我们的琮儿都已经娶媳妇了。”顾萝笑得温柔，就是说出来的话，感觉有点怪怪的。 陆珊不解地皱起小眉头，她娘这是打击她爹呢，还是打击她爹。谁知陆昊闻言反而笑了，笑得还挺高兴：“娘子真是太看得起我了，琮儿娶媳妇的时候，我可进不了六部九寺。” 陆珊愣了愣，恍然间明白了。顾萝是正三品的县君，除非陆昊官至正三品以上，否则他是没有资格给顾萝请封诰命的。由此可见，她爹还是很有追求的，目标直指三省。 见陆昊和顾萝讨论地热火朝天，陆琮突然插了句：“爹，娘，我不想娶媳妇。” 夫妻俩面面相觑，笑得乐不可支，陆珊看着小哥哥懵懂的表情，也跟着笑了起来。 “你们笑什么？我真的不想娶媳妇，娶媳妇不好玩。”陆琮不明究竟，很认真地声明道。 顾萝笑得直不起腰，她捞起陆琮，抱到怀里狠狠亲了两口，笑道：“琮儿呐，娶不娶媳妇这个事，你十年后再跟娘说，要是那会儿你还不想娶，娘就答应你了。” 多大丁点的小东西，恐怕连媳妇是什么都不知道，还信誓旦旦不娶媳妇…… 顾萝想好了，等到陆琮长大，一定要把今天的话原封不动告诉他，再好好笑话他一场。 陆琮煞有介事地点点头：“娘，我知道了，我以后再跟你说。”陆珊不忍目睹地抬手捂住了脸，心里默念道，少年，弗拉格是不能乱立的，当心将来真的娶不到媳妇。 出门玩了大半天，陆珊放了风筝骑了马，还收获了许多稀奇古怪的小玩意，算是痛痛快快放了回风。 晚上回到秋棠院，久违的系统也出新任务了。就是任务的难度，令人咋舌。 什么叫“三日之内，收集至少十家王府和十家公主府的祝福”，后面还打了个括号补充说明，所谓祝福，是要具有实质性的。 吓得陆珊赶紧掰着手指头数了数，盛宁王朝总共有多少家王府和公主府。要知道，顾家的王位都是降等承袭的，如果今上成年的儿子和女儿不够多，总数搞不好也就只有这么多。 就算遥京的王府和公主府都不止十家，除了燕国公主，陆珊也不觉得其他人会给她送生辰贺礼来。她又不是陆瑾陆瑜，她娘和皇帝的儿子女儿都快出五服了，谁会把她们当回事啊。 只是…… 系统之前下任务都是很靠谱的，而是还是有的放矢，这回也不可能是故意刁难她。毕竟，她的任务完不成，系统就不能升级，大家的命运是休戚相关的。 再说了，她没有系统也能活得好好的，可系统要是没有她，可就彻底卡壳了。 于是，陆珊开始期待她的周岁宴上有好戏上演，顺便也期待，能再见到元琪元琳。 陆珊的新衣裳和新首饰是从初二开始穿戴的，到了初五还剩一半没有穿过。早上把陆珊从被窝里挖出来，顾萝纠结了，觉得她女儿穿这套也好看，穿那套似乎也不错，根本无法选择。 陆珊看着她疑似患有选择困难症的娘亲，幽幽地叹了口气，自己做了决定。 “娘，我穿这件。”陆珊抬手一指，选了样式相对最简单的一套。 顾萝正愁没人给她拿主意，见陆珊自己选好了，哪有不答应的。 顾萝带着陆琮陆珊来到灵音阁时，吴夫人和黄夫人都到了，乔氏和王氏也带着陆璋和陆珍到了。两位小朋友包裹在大红色的襁褓里，被各自的乳母抱着，连个正脸都没有露出来。 比起没法露脸的小堂弟小堂妹，陆珊被顾萝打扮地那叫一个精致华丽，走起路来叮当作响，非常夺人眼球。 “祖母好，叔祖母好，二伯母好，四婶好，五婶好，二姑姑好，三姑姑好，六叔好，四姑姑好。”陆珊一字不差地跟着陆琮念了一遍，充分展示了自己的语言能力。 除了辈分虽高年纪却小的陆春陆旭兄妹，其他人见了陆珊的表现无不惊叹，刚满周岁的小姑娘，这个口齿也太伶俐了，长大以后可不得了。 便是吴夫人，也面无表情地赞了声好孩子，随后压低声音对顾萝道：“席面我是给你预留了，要是没人来，可不好看。”时辰快到了，各家的客人也在陆续到来。 吴夫人话音未落，有人急匆匆来报，说是穆王妃带着郡主们来了。 吴夫人愣了愣，迟疑道：“穆王妃？你是说西夷……”今上的长子顾茂因军功得封穆郡王，他的王妃不是中原人，而是西夷公主，两人婚后一连生了五个女儿，一时传为笑谈。 第022章 王妃 听说穆王妃来了，还是带着几位县主一起，吴夫人整个人都有些不好了。 关于穆王妃的来历，遥京无人不知无人不晓，随便逮着个人问，都能说出几句来。穆王妃原是西夷的三公主，跟盛宁大皇子顾茂是标准的不打不相识。 十年前，顾茂还没有封王，第一次带兵出征就是反击西夷。结果他不仅打了胜仗，还把西夷人的三公主给俘虏了。战后，今上封顾茂为穆郡王，他什么赏赐都没要，就要立三公主为王妃。 那时，顾茂和顾兰都是刚成年不久，朝中的大皇子党和□□也是初成气候。就在所有人都以为，顾茂会凭着军功威胁顾兰的太子之位时，他老人家做出了自毁前程的举动。 盛宁王朝开国一百多年，皇后出身不高的不是没有，可来自异国的，那是从来没有。顾茂如果立了西夷三公主为王妃，就是明明白白告诉所有人，他没有和太子顾兰相争的意思。 由于来历特殊，穆王妃平时极少出门走动，遥京城里听过她故事的人不少，可真正见过她的，却没有几个。不要说吴夫人吃惊，就是周围的人，也纷纷小声地议论了起来。 “是谁这么大面子？竟然把穆王妃也给请来了。这位除了进宫赴宴，平时从不露面的。” “多半是燕国公主吧，安远侯府除了她，谁能跟穆王妃说上话，那位真是太深居简出了。” “今日摆酒的小郎君小娘子是陆家的三房、四房和五房，和公主殿下没有关系的……” 顾萝一点不意外地看着人们诧异的表情，她温和地对吴夫人说道：“太太，我娘家嫂子到了，我带琮儿珊儿出去迎迎。”说完抱起陆珊牵着陆琮往灵音阁的门口走去。 吴夫人顾不得惊诧，迅速回过神来，穆王妃驾到，她们也不能毫无表示的。 在吴夫人的预设里，顾萝顶天也就只能请到文康郡主，谁知她这个儿媳妇不按常理出牌，搞得她措手不及。顾萝和顾茂都快出五服了，她管穆王妃叫嫂子，也不知道人家认不认。 王氏更是满眼的不可思议，对顾萝的不满几乎上升到了顶点，她不和她抢风头就过不下去吗？王氏却不想想，要不是她撺掇着吴夫人行事太过偏颇，顾萝会无聊到跑来和她争口气。 依着顾萝的性子，等闲小事她是不会放在心上的，但是陆珊的洗三满月百日都是冷冷清清，父母兄长也都不在身旁，难得过周岁人齐了，顾萝当然要给女儿办得风风光光。 若是王氏不生事，大家照着规矩来，顾萝不会想着非要压谁一头，是王氏把她惹着了。 乔氏的表情就要淡然多了，王氏出风头也好，顾萝不服气和她争也罢，总之和她没有关系。毕竟，顾萝是宗女，虽然和公主郡主没得比，可人家也是有品级的县君，和今上是沾亲带故的。王氏是承恩侯府的女儿，承恩侯王家出了王皇后和王贤妃，背靠着太子和七皇子，还有位担任着中书左侍郎的王六老爷。她不过是皇商家的女儿，两位妯娌的出身比她高太多了，实在是没得争。 再则说，不管吴夫人如何偏袒小儿子，三爷和五爷都是她的亲生儿子，手心手背都是肉，不会真的毫不在意。四爷却是外室子，身世就是原罪，她做不做都是错，还不如不做不争呢。 虽然陆昆和陆昊存在相当程度的竞争关系，倒是陆晟那个不成器的，衬托得陆昆对安远侯府更加重要。可是在顾萝和王氏之间，乔氏还是对顾萝更有好感，所以她不咸不淡地提醒了王氏一句：“王妃面前，五弟妹好歹笑一笑，不然人家都不知道我们是在办喜事了。”王氏气得一口气哽在胸口，可她说不过乔氏，这种场合也不能闹起来，只能硬生生地忍住了。 不多时，顾萝领着穆王妃到了灵音阁，两人一路谈笑风生，一看就是很熟的样子。 陆琮陷入了穆王府娘子军的包围，一会儿被这个姐姐摸摸脸，一会儿被那个妹妹捏捏手，敢怒不敢言。陆珊兴高采烈地窝在穆王妃怀里，手里抓着她送给自己的一柄玉扇挥来挥去。 适才，穆王妃刚把玉扇给她，系统欢快的提示音就响起来了：“任务进度二十分之一，请继续努力。” 考虑到系统君还没有涮过她的不良记录，陆珊可以预见到，一大波的王妃和公主正在朝着安远侯府靠近。就是不知道，顾萝是怎么把这些人给请来的，只说血缘关系似乎有些不靠谱。 果然，众人还没给穆王妃行完礼，又有人来报了，说是诚王妃、雍王妃和康王妃结伴来了。 三皇子顾芝是诚郡王，四皇子顾若是雍郡王，五皇子顾芹是康郡王，三家的府邸互相挨着，串门十分方便，三位王妃的关系也很不错，有事经常结伴出行。 吴夫人闻言差点晕了过去，她们家庙小，哪里容得下这么多尊大佛。 可惜吴夫人不能晕，还得打起精神，把王妃们接待好了，要是哪里怠慢了，她可担待不起。随着舅母们的到来，陆珊收获颇丰，任务进度也火速冲到了五分之一。 好不容易安顿好了四位王妃和五位县主，没等吴夫人喘口气，郑王妃、靖王妃和信王妃也到了。七皇子顾苏是郑郡王，八皇子顾英是靖郡王，九皇子顾芫是信郡王，这三家也住得比较近。 不过是小娘子的周岁宴，竟然来了七位王妃，其他客人看顾萝的眼神开始有些变了。陆家三奶奶深藏不露啊，都以为她是和皇室关系疏远的宗女，却不曾想…… 新城县君这么有面子，请得动这几位彼此关系不是那么和睦的嫂子过来撑场子。 陆珊看得出来，顾萝和穆王妃的关系是真好，不然也不会让陆琮陪着穆王府的娘子军玩了。但和其他几位王妃，明显就是泛泛相交，说不上有多深的交情，彼此说话的语气也很客套。 好在客不客套不是重点，王妃们出手都很大方，对得起她们高贵的身份。 前面几位王妃来了，王氏没精打采强颜欢笑，反正她们也不是为了她的珍儿来的，但是郑王妃到了，王氏的眼神不禁一亮，下意识就想过去打个招呼。 因为七皇子顾苏的生母王贤妃是王氏的亲姑姑，郑王妃是她正正经经的表弟妹。谁知郑王妃先是和顾萝寒暄了几句，随即就把王十九娘叫到了身边，亲热地和她说起话来。 然后，王氏的脚步顿住了。王家所有的堂姐妹里头，她最不喜欢的人就是王十九娘。 陆珊暗自观察了下，发现前来赴宴的王妃是一个比一个年轻，尤其是信王妃，看上去就是一团孩气，比她的两个姑姑陆昕和陆晓还要年少些。 如果王妃们是按着皇子们的排行来的，那她估计后面没人了，因为九皇子以后的小皇子，多半是不够婚龄的。 二皇子就是太子，太子妃显然是不可能来的，六皇子六岁的时候就夭折了，底下的小皇子们多半还没有王妃，陆珊不禁为自己的任务担心起来，她还差三家王府的礼物，这可怎么办呢。 就在陆珊心里琢磨着，盛宁王朝还有没有另外三家王府时，燕国公主到了，领着她的一众姐妹和堂姐妹。 第023章 再遇 七位王妃分作三批前来安远侯府，虽说给人的冲击力还是不算小，但是总比她们一起前来要好些，好歹给了人喘息的机会，不至于一下子就把人给砸懵了。 王妃们是妯娌关系，出身不同，年龄不同，有些出嫁前都不认识。便是嫁了，也还涉及到皇子们之间的竞争关系，不可能好得一团和气，三三两两前来乃是正常情况。 公主们就不一样了，她们是亲姐妹，从小一起长大的，彼此之间熟得不能再熟悉。就是两位郡主，也跟她们是堂姐妹，打小就在宫里进出的，关系自然与旁人不同。 今日前来安远侯府，公主郡主们显然是提前商量好了的，她们先在燕国公主的公主府集合，直到时辰差不多了，才齐齐转移了过来，不知道是不是想给顾萝一个惊喜。 公主们个个都是华服盛装，她们来到灵音阁的刹那，陆珊顿时有种眼花缭乱的感觉。 “大伯母！”其他人陆珊实在是不认得，只好朝着她最熟悉的燕国公主伸出双手。 燕国公主一向喜欢聪明活泼的小女孩儿，偏偏她又没有女儿，只有两个性格迥异的儿子。陆珊不仅是她侄女，还是她堂妹的女儿，因此格外得她青睐。 “小珊儿，你今天打扮地可真漂亮！”燕国公主弯下腰，亲自抱起陆珊，给她介绍道：“这是长平公主，你要叫大姨母，这是寿光公主……” 陆珊向来觉得自己的记忆力算是很不错的，虽然说不上是过目不忘，但只要是她见过的人，总会留下比较深的印象，下次再见也能把人认出来。 不过今日，陆珊感觉自己经历了一场前所未有的考验。公主们的服饰和妆容大同小异，头上也都是琳琅满目，步摇金钗熠熠生辉，晃得她眼睛都要花了。 燕国公主说到最后，陆珊已经分不清哪位是什么公主了，只晓得都是顾萝的堂姐妹，除了燕国公主，她每位都是可以叫姨母的，挨着叫过去总不会有错。 今日前来赴宴的公主都是已下降的，其中多数已为人母，刚满周岁的小孩子是什么样儿，她们心里是有谱的，听到陆珊用软糯的声音叫着姨母，个个喜笑颜开，纷纷夸她聪明伶俐。 由于睿亲王府的文康郡主和荣亲王府的佳宜郡主也来了，一圈姨母叫下来，陆珊的任务进度刷刷刷地冲到了十分之九。于是她知道了，今日一共来了九位公主和两位郡主。 可是…… 她的任务还差最后十分之一，陆珊很怀疑，系统君是不是计算错了。 都到这个点了，菜已经上齐了，客人就要动筷子了…… 该来的都来了，没来的估计也不会来了，三天限期马上也要到了，她的任务是不是完蛋了？ 陆珊内心的焦急，旁人是不会知道的。所有前来赴宴的客人都在悄悄揉着自己的眼睛，他们是不是看错了，皇帝金枝玉叶的公主们，竟然共同出现在了安远侯府。 如果今日是燕国公主给自家儿女摆酒，那么王妃公主们给她面子就是很好理解的。毕竟，燕国公主是嫡公主，位比亲王。而成年皇子里头，至今还没有人是封了亲王的。 “十九娘，你知道是怎么回事么？”王氏的嫂子压低声音问堂妹。 王十九娘茫然地摇了摇头，郑王妃叫她过去，只说了两句家常闲话，并未提及其他。 之前穆王妃带着女儿们来的时候，王氏还有心情在心里计较。如今，在京的王妃和出阁的公主差不多到齐了，王氏也没力气多想了，只觉得顾萝变得高深莫测，她完全看不透她。 曹氏和乔氏虽然也感到震撼，可她们和顾萝的关系都还不错，也不至于如何担心。 顾萝没有提前告诉吴夫人她都请了谁，搞得吴夫人措手不及。但燕国公主显然是知情的，王妃公主们亮了相就打算去隔壁的公主府了，燕国公主早就准备好了酒席，招待嫂子姐妹们。 就在她们起身离开前，陆珊几乎都不敢抱希望的最后两位贵宾到了。 “临川郡王驾到！舞阳翁主驾到！” 陆珊犹在好奇，翁主是个什么封号，两个她熟悉的身影齐齐出现在了眼前。 竟然是元琪元琳！陆珊眼中闪耀着璀璨的光芒。 上次见到元琪，还是她满月的时候，元琪给了她一枚小玉鱼，她一直带在身上。 后来在燕国公主府见到元琳，陆珊起初以为是元琪，小小地兴奋了下，结果发现不是，还有点失望。 如果说陆珊见到元琪元琳只是单纯地见到故人的惊喜，那么其他人听说临川郡王和舞阳翁主来了，感想就完全不同了。 太子顾兰是今上的原配王皇后所出，王皇后难产去世，皇帝对她留下的唯一的骨血爱如珍宝。今上登基就立了顾兰为太子，为了不让其他皇子威胁到太子，还特地册封无子的陈良媛为继后。 皇帝偏爱太子，太子妃的人选自然是精挑细选，最后选中了晋国长公主的独生女虞妙歌。 宝元八年，太子妃诞下龙凤双胎，乃是盛宁王朝开国以来从未有过的吉兆。 皇帝欣喜若狂，当即给了襁褓中的嫡长孙和嫡长孙女临川郡王和舞阳翁主的封号。不仅如此，皇帝还下令大赦天下，与民同乐。 东宫的龙凤胎天下皆知，可太子夫妇把孩子藏得很深，平时几乎不带出来，以至于见过临川郡王和舞阳翁主的人少之又少。 今日听说他们来了，难怪众人都是好奇不已，实在是太难得一见了。 元琪元琳进到屋里，伯母婶母姑母挨着叫了一圈。陆珊灵光一闪，顿时猜到了他们的身份。元琪元琳是太子的儿女，怪不得其他人对他们的态度都不一般。 元琪走到顾萝面前，微笑道：“姑母，母亲有事在身，不便前来，就让我和姐姐过来了。”元琪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清冽动听，陆珊眨眨眼，朝他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顾萝早就猜到太子妃不会来了，可她不打着太子妃的旗号，其他王妃和公主怎么会来呢。太子妃给她面子，让龙凤胎代替她来了，这跟她亲自前来，根本没有区别。 元琪看到陆珊朝他笑，也对她笑了笑，还伸手摸了摸她的小胖脸。 元琪的手和陆珊记忆中一样冰凉，她控制不住地哆嗦了下，心里浮起些许担忧。元琪的身体状况，是不是不太好呢，他的手太冷了，全然没有这个年龄的小孩子该有的温度。 意识到自己又犯了和上回相同的错误，元琪歉意地笑笑，迅速把手收了回去。 陆珊不开心地皱了皱小眉头，有些后悔自己动作太慢，她刚刚差点抓住元琪的手。 “哥哥，鱼鱼……”要不是怕惹人怀疑，陆珊真想把脖子上挂着的小玉鱼扯出来。 好在元琪明白了她的意思，温和地笑道：“这回给你带了个小兔子，也很可爱的。” 将近一年未见，元琪长高了不少，美貌度也是水涨船高，看得陆珊根本挪不开眼。 可让陆珊想不通的是，元琪的孪生姐姐元琳明明和他长得一模一样，她却没有觉得她特别好看，至少没有好看到让她舍不得眨眼睛的程度，这是为什么呢。 难道这就是异性相吸同性相斥，陆珊歪着小脑袋，好奇地想到。 第024章 风头 元琪元琳没有在灵音阁停留太久，他们只跟顾萝说了几句话，又逗着陆珊笑了笑，就跟着燕国公主等人去了隔壁的公主府。 陆珊甚至都没碰到元琪的衣襟，就眼睁睁地看着他的背影在自己的视线中消失了。 如此美貌的小正太，无论在哪个时空都是极罕见的，陆珊没有看过瘾，心情略不舒爽。 走出灵音阁，元琳用胳膊肘碰碰元琪，压低声音用好奇的语气问道：“七七，我发现小表妹好像认得你，她的眼睛一直在盯着你看。” “姐姐看错了，珊儿那么小，怎么可能认得人？”元琪想也不想就否定了元琳的话，尽管他也承认，那个小胖妞很好玩，每次见到他都笑得像朵花儿。 元琪的语气太过笃定，元琳也就没有深究。小姑娘太小了，元琪喜欢她，估计就跟他喜欢宫里的娃娃差不多。毕竟，娃娃不会动不会笑，小姑娘笑起来还蛮可爱的。 虽然元琪元琳来去匆匆，好在他们都不是空着手来的，姐弟两个除了带来太子妃给陆珊准备的周岁贺礼，还各自都给陆珊带了小礼物。 其中，元琪送给陆珊的是一只白玉雕刻的小白兔，刚好合着她的生肖。元琳给了陆珊一柄短剑，不是那种镶满宝石用作装饰的，而是开了刃的可以用作防身的。 很明显，元琪的小玉兔是他为了陆珊的周岁特地寻来的，元琳的短剑则是她从自己用着顺手的东西里直接拿来的，两人花费的心思明显不同。 可不管两人的心意如何，有了来自元琪元琳的贺礼，陆珊的任务顺利完成了。 就是这回系统给出的奖励，让陆珊感觉有点坑，竟然是一套地球时代的医疗急救设备。 陆珊没空研究元琳还不是公主怎么系统就把她算成公主了，她看着塞满了自己小空间的各色陌生设备，有点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觉得无语到了极点。 在陆珊生活的星际时代，这些都是被淘汰的老古董了，只有医学方面的历史资料上能看到。 用惯了整体医疗舱的陆珊勉强认出了手术刀、医用镊子、止血钳，还有纱布和棉花。可她不知道，毫无医学基础尤其是地球时代西医基础的自己拿这些老古董有什么用。 之前的百病全消丸和万能祛疤丸都是没有实物的，只要和使用者进行绑定就好。当然，就是有实物也没关系，只要知道药的用途，陆珊也能给人塞进去。 但她没本事给人做手术的，这回的奖励都是实物，是可以拿出来的，偏偏她用不来。 陆珊很想问问系统，它到底什么意思，系统呼呼大睡，根本不理睬她。陆珊只好安慰自己，车到山前必有路，搞不好下一回，系统会奖励她一个地球时代的西医也说不定。 虽说王妃公主们在灵音阁停留的时间很短暂，可顾萝想要的效果，那是完美达到了。 恭送燕国公主领着一众王妃公主郡主翩然而去，前来陆家赴宴的其他客人都暗自松了口气。 贵客来得太多太齐，她们就自成一统了，其他人不但搭不上话，还会感觉压力巨大。只有等她们走了，才能安安心心动起筷子，不必再提心吊胆的。 当然，大多数人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在盘算着，以后要和陆家的三爷三奶奶多套近乎。听说陆三爷要参加今年的春闱，他们的动作还不能太慢了，若是他考中了，往前凑的人还会更多。 眼看陆珊出尽了风头，俨然成了今日唯一的主角，王氏心里那叫一个憋屈。 王氏在意的，可不只是一场宴席。截止目前，陆家有四位小娘子，二房的陆玲和四房的陆玮都是庶出的嫡出，王氏根本不把她们放在眼里，她就看处处压着陆珍一头的陆珊不顺眼。 在王氏看来，陆珊和陆珍出身相仿，年龄相近，肯定从小就是被人比较的对象。 小娘子和小郎君还不同，她们没有科举，也就没有正大光明比试的机会，所有的名声都靠口口相传，这其中有多少水分，那就不好说了。 王氏的堂妹王十九娘是赫赫有名的遥京四大才女之一，可王氏从来不觉得，自己的这位堂妹哪里就比自己强了，不就是赏花宴上吟了两首诗，画了两幅画，有什么了不起的。 别以为她不知道，王十九娘的诗都是提前准备好的，画的画也是打过底稿的。 王氏不欲陆珍被陆珊压着，自然不希望陆珊出风头。谁知今日在诸位王妃公主郡主面前，陆珊表现地却是落落大方，回头这些人稍微提两句，陆珊聪明伶俐的名声不就出去了。 可惜王氏憋屈归憋屈，她还不敢表现出来，王妃公主们虽然走了，灵音阁还有陆家这么多亲戚呢，要是被她们看到自己的失礼表现，更是得不偿失了。 好容易坚持到酒宴散席，吴夫人和王氏都是脸色铁青，表情僵硬，可见忍得很辛苦。 黄夫人对顾萝的做法不是很赞成，她把她叫到旁边，低声道：“阿萝，你这么做，未免显得有些招摇了。”就是当年燕国公主给陆瑾陆瑜过周岁，也没夸张到这样的程度。 顾萝先前和嫂子弟妹堂姐堂妹打交道的时候神态自若，此时却显出几分倦意来，苦笑道：“婶婶真以为这些都是我安排的？你未免也太瞧得起我了。” 黄夫人诧异道：“不是你还能是谁？又不是给瑾儿瑜儿过生辰，燕国公主不可能牵头，她最多就是帮你搭把手。”燕国公主和顾萝素来关系很好，黄夫人也是了解的。 陆珊今日风光无限，不仅收获了诸多贺礼，还在遥京最有权势的一群女人面前展示了自己的聪明伶俐。不过她和黄夫人一样好奇，顾萝是怎么把她的这些舅母姨母给请来的。 谁知陆珊凑到顾萝身旁，正想听听她会怎么说，顾萝却道：“此事说来话长，改日给老太太请了安，婶婶到秋棠院来，我再细细跟你说，其实我也没有想到，她们竟然都会来。” 顾萝的确是给身在遥京的诸位王妃和公主郡王都送了请帖，那是因为她不能厚此薄彼，要请就得一起请，总不能请了这家忘了那家，至于人家来不来，那是另一回事。 但是顾萝没有想到的是，她的嫂子姐妹们会这么给自己面子，竟然一个不落地全都来了。 在顾萝的预想里，穆王妃、升平公主、文康郡主这些人是肯定会来的，其他的多半是礼到人不到。不过她的本意就不是大出风头，而是想告诉吴夫人，在遥京她也是有娘家人的。 谁能想到，就是不便前来的太子妃都把临川郡王和舞阳翁主派来了，完全出乎顾萝的意料。 前来赴宴的客人已经走得差不多了，吴夫人借口身体不适，一散席就早早地回去了，乔氏和王氏都是刚出月子，也是带着孩子提前回去了，剩下的琐事都是顾萝和曹氏盯着。 曹氏从来不管事的，家里的管事妈妈都不认得几个，凡是有人来回话，一律只找顾萝。 见此情形，黄夫人便道：“阿萝，珊儿折腾了大半日肯定累了，你先带她回去吧，还有什么事，我帮你看着就行。” 第025章 偏心 黄夫人是长辈，顾萝怎么可能自己跑去歇着让她操劳，忙道：“这可使不得，已经劳动婶婶大半日了，还是你先回去歇着。珊儿精神好得很，我叫冯妈妈带她回去，她还不肯，非得留下来。”说到待人接物，黄夫人比吴夫人高了起码两个档次，今日要是没有她，灵音阁不知道要乱成什么样子。 陆珊抱着个五彩缤纷的六菱球在顾萝身边蹦来蹦去，其实就是偷听她和黄夫人说话，不料顾萝竟然不说了，还让黄夫人先回去。陆珊愣了愣，天真地朝着黄夫人挥挥手：“叔祖母再见。” 黄夫人闻言温柔一笑，伸手在陆珊的额头上轻轻点了下：“你个小精灵鬼，真是什么都知道。” 陆珊没有等到黄夫人再来找顾萝说话或是顾萝带着她前往清风院就知道了今日背后的真相。她们回到秋棠院不久，得到消息的陆昊就匆匆跑来向顾萝确认了。 顾萝无奈地解释道：“夫君你知道的，我和太子妃、穆王妃私交很好，可我既然请了她们，其他的王妃就不能不发请帖。文康郡主和我们家关系不一般，她和长平公主又是好得跟一个人似的，所以只要是出阁开府的公主，我也都发了请帖。她们来不来是一回事，可要是我的请帖没送到位，过后是要被人记恨的。但我不知道太子妃私下说了什么，然后她们就都来了……” “太太肯定以为你是故意的，心里不知道怎么不舒服呢。”陆昊虽然没有看到，但他能够想象得到，吴夫人当时的表情有多难看，事后说不定还会跟顾萝过不去。 只是孝字当头，除非吴夫人做得太过分太不像话，不然他什么也不能做，否则要是被御史知道了，他就是中了进士，也没任何前途可言，盛宁王朝以孝治天下，可不是说着玩的。 顾萝懊恼地叹了口气：“我是想着压压五弟妹的气焰，省得她成天跟我过不去。可我真没想过，事情会变成这个样子。春闱在即，对你会不会有什么不好的影响？” 吴夫人高不高兴，过后会不会找自己算账，顾萝毫不在意，反正她又不能拿自己怎么样。至于陆昊，顾萝更不需要他做什么，他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对她而言就已经足够了。 要是陆昊为了她和吴夫人怼上了，对顾萝来说反而是麻烦事。因为婆媳之间有点小纠纷很正常，谁家都是难免的，可由于婆媳关系影响到母子关系，说出去就是儿媳妇的错了。 顾萝别的都不怕，她就怕影响到陆昊的春闱，要是那样的话，可就真是玩砸了。 陆昊摆摆手，不以为然道：“对我能有什么影响，王妃公主们身份再高，也是你正正经经的娘家亲戚。我们给女儿过周岁，请舅母姨母喝杯酒，就是御史也挑不出错来。” 顾萝闻言松了口气：“我想也是，整件事虽然有点失控，可归根结底，也就是家事。不过今日之后，我们的珊儿在遥京城大概就要出名了，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陆珊听完父母的对话，心里有谱了。原来是太子妃插了手，她娘计划的两三位娘家嫂子姐妹就变成了顾家的娘子军齐齐出动，只是太子妃为什么这么做，顾萝没有说，陆珊也就不得而知。 顾萝说得没错，经过那场声势浩大的周岁宴，在遥京的世家贵族，陆珊闻名遐迩。 好在没等陆珊出上几日风头，今年二月的重头戏上演了，人们关注的焦点也迅速转移了。 宝元十六年的会试开始了。 不算恩科的话，会试三年一次，每次录取不到三百人，乃是盛宁王朝三年一度的大事。 太丨祖皇帝规定了，非科举不得入仕，遥京的世家贵族对会试投以再高的热情也是可以理解的。因为他们要么有自家的子弟参考，要么就有各种亲朋故旧家的子弟参考，总不会是局外人的。 安远侯府今年有陆昊和陆昆参加会试，还有陆昕的未婚夫姜柏，关注度更是高过往年。 送了陆昊和陆昆出门，陆家全家开始吃素了，这是老太太的意思，无人敢不遵从。 陆珊刚进化到食肉动物就赶上家里的吃素浪潮，心里有点小怨念。主要是她想不通，陆昊能不能中进士和她吃肉还是吃素，两者之间有什么必然联系吗。 好在陆家所谓的吃素只是半素，会试总共也不到十日，咬咬牙还是可以坚持的。 陆珊以前看过古代有关科举的科普，知道会试很不容易，全体考生要在贡院关上九日，吃喝拉撒都在里面。二月中旬的气温并不算高，考生不允许穿夹衣，因病不能坚持的大有人在。 想到这里，陆珊对吃素的不满基本上消失了。她爹只能可怜兮兮地穿着单衣在贡院的号子里啃干粮，她还有香喷喷的蒸鸡蛋可以吃，相较之下已经很幸福了，就不要强求太多了。 九日会试结束，早早侯在贡院门口的陆家小厮把自家三爷和四爷接了回来。 陆昊看上去还好，他的眉眼间虽然透着几分倦意，可整个人显得很有精神，从内到外那种。倒是陆昆，看着就蛮吓人的，脸色苍白，眼眶深陷，累得都快脱了形。 陆昊回到家，闷头睡了一天一夜，第二日醒来神清气爽，拿着默出来的答案找陆励研究去了。陆励是礼部尚书，本该负责春闱的，可他两个侄儿今年都要参考，就申请回避了。 陆昆却是病了场，养了将近半个月才好，急得安远侯不行，就怕儿子赶不上三月份的殿试。 三月上旬，会试的成绩出来了，陆昊中了第七名贡士，姜柏排在第一百九十五名，双双榜上有名。倒是考前被人看好的陆昆，名落孙山之后，让人大吃一惊。 毕竟长期以来，陆家人的印象都是三爷好高骛远，四爷刻苦踏实。若是他们之中只有一个人能考中，你问十个人，有九个会告诉你是陆昆，剩下那个还是三房的人。 不是人们对陆昊有偏见，而是陆昊一贯的表现，给人的感觉就是他对读书这个事不上心。 然而世事就是这样的出人意料，陆昊不仅考中了，名次还非常靠前，若是他金殿廷试的时候努把力，冲击一甲前三并不是没有机会。 陆昆榜上无名就不说了，姜柏虽然中了，名次却有些尴尬，要是殿试不能把握机会把名次往前挪一挪，搞不好就是同进士，也是蛮郁闷的。 不管怎么说，能参加殿试的贡士通常都能成为进士，不会再有落第的情况。陆家两个儿子一个女婿参考，就有两人进了殿试，算是非常了不起了。 几乎所有人都以为，此时的安远侯府必然是欢天喜地的。 然而事实，却非如此。安远侯不开心，他心爱的儿子落榜了；吴夫人不开心，未来女婿的名次岌岌可危，要是考个同进士可怎么办；陆昆落榜了，显然更是开心不起来。 面对意想不到的局面，陆珊表示她有点看不懂了。 陆勉和吴夫人太搞笑了，陆昊是他们的亲生儿子，谁家儿子会试考了第七名爹娘不是激动地要上天了，这两位倒好，真情实感地在那里委屈。 跟他们比起来，陆励和黄夫人对陆昊好多了，陆珊很同情她爹投胎跑错了地方。 第026章 探花 会试成绩没出来，安远侯陆勉急得要命，先是陆昆病了，病得还有些严重，要是及时好不了，赶不上下个月的殿试，可是不得了的大事。 那几日，陆勉天天命人拿着他的帖子往太医院跑，连着请了两三位太医上门给陆昆看诊。 结果每位太医都说，陆昆这不是什么大症候，就是考前太紧张太拼命了，考试的条件又比较艰苦，有点着凉，考完就爆发出来了。不过不碍事，陆昆年轻，身体底子好，喝上两服药就好了。 话虽如此，陆勉还是紧张，每天要往夏桂院跑两三次，每次去了就是啰啰嗦嗦叮嘱一大堆，听得乔氏都烦了，就没见过谁家公公这么嫌弃儿媳妇没把儿子照顾好的，这不该是婆婆的事吗。 陆昆虽然病着，精神却还不错，他笑着安慰乔氏道：“父亲的话你听过就算，不必放在心上，他也不是针对你的。”陆勉那是没话找话，不骂儿媳妇，他还能骂生病的儿子不成。 “四爷放心，我明白的，我就是……心里有点别扭。”乔氏说话时的表情非常无奈。 乔家是商户人家，跑船起家的，富甲天下，可就是底蕴太差，名声不是很好。 一直到乔氏的祖父当家，不知费了多少力气，乔家终于在户部挂上了号，成了皇商。 此后，乔家努力走上了转型之路。盛宁王朝没有商人子弟不许科考的规矩，只是乔家子弟自由惯了，突然叫他们都去读书也不现实，只能从娃娃抓起，倒是家中的女儿们，可以嫁给读书人。 少年进士最是难得，不要说世家贵族的千金小姐，就是顾家的公主郡主也喜欢，像乔家这样的人家，肯定是抢不到的。少年举人相对多些，可从举人到进士，那条路宛若天堑，有很多人一辈子也跨不过去。乔氏有好几个姑姑都是嫁了当时据说很有前途的清贫人家出来的年轻举子，可一直到乔氏出嫁，她的姑父们还是举人，前途遥不可期。 乔氏和陆昆订婚时，陆昆连举人都不是，他只是个秀才，完全不符合乔家的投资条件。乔家看中陆昆的，可不是什么虚无缥缈的潜力，而是他侯府少爷的身份，哪怕他只是安远侯的外室子。 安远侯选中乔氏，原因就更简单了，和陆家差不多的人家，谁会把嫡女嫁给陆昆，说不定连庶女都舍不得，像曹氏那样徒有虚名的世家女，陆勉又看不上，他觉得还是乔家这样的人家更实惠。 说白了，乔家图名，陆勉重利，两家一拍即合，乔氏和陆昆的婚事就这么说定了。 乔氏嫁来陆家的时候，嫁妆看着不显眼，只有七十二抬，其实里面的东西多得吓人，压箱银子更是多达五万两，可她还是很紧张，怕陆昆不好相处，更怕婆婆是个刁难人的。 毕竟，陆昆只是安远侯的外室所出，虽然从小就抱回了侯府抚养，可说起来还是不那么好听的。乔家当然知道陆昆的身世尴尬，可要不是这样的话，也轮不到他们家的闺女嫁过去。 乔氏自己也有庶出的兄长，她见过母亲对庶嫂漠视的态度，心里怎么可能不担忧。妾生子是正大光明生的，主母见了尚且不舒服，外室子名不正言不顺，不被当成眼中钉肉中刺就是好的。 若是乔氏自己可以选择，她宁可像她的姑姑们那样，拿着丰厚的嫁妆嫁个穷些的举人，哪怕对方科举上出不来，她吃穿不求人，在夫家也能过得很自在，倒是进了陆家，前途一片茫然。 可惜乔氏没有选择的资格，不仅她没有，她娘乔太太也没有，她爹好容易搭上安远侯，怎么可能舍得放手。嫁个女儿过去算什么，对方是外室子又算什么，以后乔家和安远侯府就是亲家了。 嫁到陆家以后，乔氏惊讶地发现实际情况比她想象的好多了。陆昆不是她以为的纨绔子弟，他县试的时候就是案首，在她过门不久，更是中了举人。 夫君年少有为，待她更是温柔有礼，乔氏满意地不能再满意；婆婆吴夫人虽然有点难缠，但她不打不骂，最多就是说话刻薄些，咬咬牙也就忍了，没什么过不去的。 就是乔氏最担心的陆昆会不会因为出身被人看不起的问题，其实也不算什么。 这个世道对男人比女人宽松多了，陆昆要是女儿身，顶着外室女的身份，就是有安远侯护着，将来也没什么好归宿。可他是男人，还很会读书，前途一片光明，谁会闲得没事看不起他。 最让乔氏感到崩溃的，是她的公公安远侯，他的挑剔程度远超常人想象。 乔氏在家时，从没见过像陆勉这样宠儿子的父亲，旁人养闺女都没他养儿子那么精细。无论陆昆哪里不好，他都觉得是她不对，是她没把夫君伺候好了，动不动就找嬷嬷过来指点她。 好在陆勉挑剔归挑剔，对陆昆那是好得没话说，私下贴补起银子来从不手软。这回陆昆病了，他更是打开了小金库，送来不少乔氏见都没见过的好东西，说是慰问儿子的。 等到陆昆病好了，陆勉又四处帮他打探成绩去了，他虽说辞官了好些年，但有安远侯的身份在，还是有自己的人脉的，真要打听什么，小道消息灵通得很，都不比回避的陆励慢多少。 陆勉的消息的确不慢，就是结果不尽如人意，陆昆榜上无名，陆昊倒是位列前茅。 陆勉生怕自己看错了，仔仔细细看了三遍，最后无奈地叹了口气，一脸的不情不愿。 很显然，陆昆落榜带给陆勉的打击是陆昊考了第七名都不能弥补的，他甚至还要担心，陆昆会不会因此受到刺激。因为从小到大，陆昆读书比陆昊上心多了，偏偏结果却不是天道酬勤。 陆勉从不否认自己是个偏心的父亲，他就是喜欢陆昆超过其他儿女，要是陆昊陆昆一起中了，他也会为陆昊感到高兴的，就像四年前，他们兄弟一起中了举人。可是陆昊中了，陆昆却落榜了，陆勉是一点都高兴不起来的，他努力调整了下心情，小心翼翼地去安慰失望的儿子了。 几乎所有人都以为，陆勉偏爱陆昆是因为他早逝的生母。在侯府下人上不得台面的传言中，那位红颜早逝无缘进入侯府的女子是陆勉的白月光朱砂痣，绝对地属于真爱。 只有陆勉自己知道，根本不是那么回事。陆昆的生母叫什么名长什么样，他早就不记得了。之所以喜欢陆昆，纯粹是因为这个儿子让他感受到了久违的成就感。 有人也许会问，陆昊的成绩比陆昆更好，陆昆只是县试案首，陆昊直接就是小三元了，陆勉为何没有成就感。原因很简单，陆昊是老太太养大的，从小读书是陆励指点的，跟陆勉没什么关系。陆昆就不同了，那是他亲手养大的儿子，学业也是他请人教导的，意义完全不一样。 人的感情是很奇妙的，付出越多，爱得越深。 陆勉对陆昆就是这样，他开始也许还是炫耀为主，然而到了后来，就是看陆昆哪哪都好了，不愧是他亲手培养出来的。 陆昊的成长过程里，陆勉的参与度太低了，自然没有养成的满足感。 在陆昆考得好的前提下，陆昊考好了，陆勉也会高兴，都是他的儿子，最起码说明他种子不错。可是陆昆考砸了，陆昊考成什么样儿，陆勉就没心情关注了。 要是陆珊知道安远侯的想法，她肯定会说，这不就是本命和墙头的关系么。 以前她追星际联赛的时候，只要本命发挥尚可，她看所有墙头都顺眼，每个都有兴趣给他们加油。可要是本命被淘汰了，再看墙头的比赛，也就意兴索然了，根本提不起劲。 只不过…… 追星的时候有所偏颇很正常，因为谁也不会那么博爱，但是父母对子女的感情也能偏到这个程度，那就显得有点荒谬了。 陆勉絮絮叨叨安慰了陆昆许久，乔氏借口照顾孩子，没有过去请安。她是真的怕了这位公公了，千错万错就是不是自己的错，她怕陆昆被他带到沟里去，有事就往他人身上推诿。 好容易等到陆勉走了，乔氏去了书房，发现陆昆对考试结果看得比陆勉开多了。他说从贡院出来，他就预料到这个结果了，还让乔氏不要听信流言，该给秋棠院道贺的，千万不要忘了。 “四爷，你真不在意？其实，你不用勉强自己的。”乔氏对陆昆的话表示怀疑，要是真的想开了，他为什么不自己去向陆昊道贺，还得她转一个弯，顾萝那里再转一个弯，也不嫌麻烦。 “技不如人，输给三哥我是心服口服的。”陆昆说到这里顿了顿，挑眉道：“这和我现在不想看到他，有什么冲突吗？”他把陆昊当了好几年的假想敌，就算认输了，也不是马上就能放开的。 “四爷这话听了，我心里算是踏实了。”之前陆昆的话太假了，听得乔氏心里直敲小鼓。如今听到他说实话了，乔氏反而松了口气，她就怕陆昆钻进死胡同了，绕死在里面钻不出来。 “娘子放心，凤冠霞帔早晚会给你的，我不会忘了早前说过的话。”陆昆其实是有些后悔的，三年前他该下场，便是像陆昊那样名落孙山也好，有过经验才不会紧张，他浪费了三年的时间。 比起陆勉，吴夫人对陆昊的怨念更深一些，因为他不仅压过了她的准女婿姜柏。更重要的是，提到陆昊，很多人就会想起陆晟，他们可是同父同母的亲兄弟。 要知道，在陆昊和陆昆没有硝烟的比试中，两人其实是互有胜负的。陆昆比陆昊小两岁，可他中秀才比陆昊早三年，中举人虽然是在同一年，可也是陆昆的名次更靠前些。 正因为过往的成绩对比摆在那里，今年会试之前，安远侯府才会看好陆昆的人更多。要不是凭着会试的结果打了翻身战，陆昊至今还被陆昆压着，哪来今日的风光无限。 如果说陆昊和陆昆的关系属于你追我赶，算是良性竞争，那么陆昊对陆晟，就是绝对的碾压了。 陆昊已经是贡士了，殿试下来就是进士，还有可能是一甲的状元榜眼探花，再不济也是二甲进士。陆晟呢，从小号称爱读书的他，至今连个秀才都不是，说出去很不好听。 自从皇榜贴出来，上门到安远侯府道贺的人络绎不绝，主要恭喜陆昊，附带恭喜姜柏。这些人想到前段时间陆珊非同寻常的周岁宴，个个舌灿如花，只恨不得把陆昊夸到天上去。 吴夫人勉强支应了半日，嚷嚷着心口痛，罢工回去休息了。顾萝闻讯嗤笑一声，自己跑去招呼客人了。吴夫人听不得别人夸奖陆昊，她却是听不够的，多多益善。 陆昕最近心情很好，兄长和未婚夫双双上榜，她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就是吴夫人，老是说些莫名其妙的话，让她听了都不知道该说什么，那是她亲哥哎，她为什么不能替他感到高兴。 听说吴夫人身体不适，陆昕放下手上做了一半的绣活，匆匆赶去安福堂探望。 “母亲哪里不舒服了？怎么不请大夫？你们这些伺候的人都是怎么回事？”谁知进门一看，吴夫人好端端地坐着，脸色看上去和常人无异，陆昕顿时就纳闷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吴夫人朝着陆昕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无碍，还让陆昕坐下说话。 陆昕眨眨眼，不解道：“我听说家里来了许多客人，又听说……” “客人有你三嫂招呼呢，人太多了，吵得我不舒服，就先回来了。”吴夫人当然知道陆昊是自己的亲生儿子，可他眼里除了老太太和顾萝，哪里有她这个亲娘，真是不提也罢。 陆昕听说人这么多，忙道：“母亲，我去给三嫂打下手吧。”她只是听丫鬟说了，也晓得家里现在有多热闹，若是吴夫人理不得事，她打算去帮帮顾萝，省得她忙不过来。 吴夫人恨铁不成钢地叹气道：“你三嫂被人捧着，正是得意的时候，你去做什么？” 陆昕腾地站起身，跺了跺脚，急道：“母亲，你怎么能这么说？”吴夫人对陆昊的不满，陆昕隐约知道一些，起因是老太太从小把陆昊抱去抚养，让吴夫人觉得这个儿子不贴心。 可陆昕不明白的是，儿子要那么贴心做什么，孝顺不就好了。她的五哥陆晟倒是和母亲很贴心，连她这个当闺女的有时候也会自愧不如，可是再贴心的儿子，不能干他也闹心。 要陆昕自己说，她以后的儿子若是有陆昊这样能干，她做梦都要笑醒，要是像陆晟那样…… 陆昕赶紧摇了摇头，拒绝这种可怕的设想。 见陆昕真心实意在为顾萝着想，吴夫人的脸色不由沉了几分，厉声道：“昕儿，坐下，看看你像什么样子。都要出嫁的大姑娘了，还这么毛手毛脚的，嫁了人可怎么办？” 陆昕不甘不愿地坐回了原位，表情仍是不以为然。出嫁怎么了，她就是嫁了陆昊也是她三哥，又不是从此就没有关系了。 都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可又有谁家的姑娘是出嫁后就和娘家毫无瓜葛的。 别以为她不知道，女人在夫家的地位如何，只靠丈夫的疼爱是靠不住的。至于儿子，等儿子长大也是需要时间的，因此父兄是否能干是非常关键的。 远的不说，就说安远侯府，陆昕不是看不出来，老太太对婶母的重视远胜她的母亲。 为什么？因为黄家是“祖孙七进士，父子两阁老”，黄家的女儿嫁出去，谁家不是高高捧着。黄家的两位阁老分别是黄夫人的父亲和兄长，老太太能不喜欢这个儿媳妇吗？ 吴夫人的出身比起黄夫人差远了，她是莒国公府二房的庶女，各种机缘巧合，才成了陆勉的继室。莒国公府的爵位已经传到第五代，现任莒国公是吴夫人的长房堂兄。 莒国公和安远侯差不多，都是空有爵位没有实职。陆家胜在爵位是世袭罔替的，一代不成还能期待下一代，而且陆家对子弟的学业要求比较严，每代都有陆励、陆昊这样的人出现。 吴家就不成了，连着两代没人入仕，只要吴夫人的堂兄去世，全家人马上回到平民身份。 陆昕不至于看不起自己的亲娘，可她绝不希望，自己出嫁后面临吴夫人这样的窘境。 陆昊是她同父同母的亲兄长，又是兄弟几个里头前途最被看好的，他和顾萝平时对她还很好。陆昕怎么想也想不通，别人求都求不到的好兄嫂，吴夫人为什么不喜欢看到她和他们亲近。 面对女儿茫然的目光，吴夫人有苦难诉，最后选择了保持沉默。 天知道当年陆昊刚生下来的时候，她是怎样的欣喜若狂，说是生命从此有了色彩都不夸张。 吴夫人出身不高，给陆勉当继室都有高攀的嫌疑，进门后又不得婆婆喜爱，丈夫对她也是平平，好不容易有了个儿子，可不是看得比命根子都要重，那就是她未来的依靠。 谁知陆昊还没满月，老太太发话了，她要亲自抚养孙子，让把陆昊给她抱过去。 吴夫人闻讯如遭雷劈，有种自己最珍视的宝贝被人抢走的感觉。老太太是什么意思，她身边养着前头沈夫人留下的陆昌和陆昭，绝不会是寂寞了，想要个孩子跟她作伴。 吴夫人猜不透老太太的想法，也不敢违逆她的意思，陆昊一满月就被抱去了宁寿堂。 起初，吴夫人常去看望儿子，每次请安都恨不得待在宁寿堂不走了。老太太也不反对吴夫人和陆昊接触，她爱看多久看多久，从不拦着她。 但是吴夫人觉得不满足，她原本可以时时刻刻见到儿子，把他抱在怀里，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每天找着各种合理不合理的理由，才能和儿子多待一会儿。 通常来说，小孩子都是跟接触时间更长的人更亲，陆昊也是如此。他从小跟着老太太长大，对祖母肯定比对母亲更亲热，让吴夫人见了心里酸楚不已，总觉得儿子不是自己的了。 陆昊三岁那年，吴夫人生下了陆晟，母子间日后的矛盾开始初现端倪。 没有陆晟之前，吴夫人只是觉得儿子和婆婆更亲，心里对婆婆有怨言。有了陆晟以后，她把双份的母爱投入到了小儿子身上，并渐渐对大儿子生出了不满来。 吴夫人对两个儿子亲疏有别，理由勉强也是说得通的。一边是婆婆养大的乖张爱搞怪还跟自己不亲热的大儿子，一边是亲自抚养的乖巧听话懂事的小儿子，当娘的要想不偏心也难。 随着年纪的增长，陆昊的性子愈发桀骜，好在他的本事跟得上他的脾气，倒也不算什么；反观陆晟，性子变得软弱多疑，毫无主见，也不知是不是吴夫人从小帮他拿的主意太多了。 自己养的儿子，不成器也要自己担着，吴夫人不怪陆晟读书不开窍，反而嫌弃陆昊太出色。 到了陆昊说亲的年纪，吴夫人忙活上了，她想给陆昊娶个听话的媳妇回来。儿子管不住，她还能管不住儿媳妇，只要儿媳妇能抓住儿子的心，儿子终究也是要听她话的。 吴夫人想得挺好，还提前看好了两个不错的姑娘，谁知陆昊的婚事，根本轮不到她插手。陆昊和顾萝的婚事是皇帝赐的，儿媳妇来头太硬，吴夫人明明不喜欢，对顾萝也不好太不客气。 随着兄弟俩的差距越来越大，吴夫人看陆昊越发不顺眼，总觉得是他欺负了陆晟。 就某些方面而言，陆勉和吴夫人也算得上是典型的“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至少在不喜欢陆昊的原因上，他们是有共同点的，就是他们都认为陆昊压过了自己喜欢的儿子的风采。 相较陆勉和吴夫人偏得已经看不见的心，陆昊的兄弟姐妹们明显要上道得多。他们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表面功夫都是做到位了的，绝对让人挑不出错处来。 陆昌和陆显亲自给陆昊道了贺，态度客气地不得了，都说殿试还没进行，就不打搅陆昊温书了，等到金殿廷试结束，他们兄弟几个摆一桌，不醉不罢休。 陆昆如他自己所说，心情不好，暂时不想见陆昊，可乔氏跑秋棠院跑得勤快，还帮着顾萝招呼远远近近各家亲戚。陆昕虽然被吴夫人训了，仍然拖着陆晓去给顾萝帮忙了。 只有陆晟和王氏，当做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仿佛若无其事似的。 陆珊每天跟着顾萝进进出出，欣赏众生百态，对陆勉和吴夫人的心态，也揣摩出了几分。 他们应该是不讨厌陆昊的，不然陆昊在梓阳生病的时候，他们不会着急。只不过，他们也不怎么喜欢他，在这对奇葩夫妻的心里，各自有更喜欢的儿子，那是陆昊比不了的。 陆昊比较招人恨的地方在于，他死死地压住了陆昆和陆晟，所以陆勉和吴夫人不高兴了。他们有着身份上的天然优势，可以淋漓尽致地表现出自己的不悦，反正陆昊是不能违背孝道的。 想到这里，陆珊陡然生出了几分同命相怜的感觉，不由小小声地叹了口气。 都说投胎是门技术活，上辈子的她和这辈子的陆昊显然都是不谙其中之道的。 她还好，穿越之后改运了，陆昊的话，谁知道下辈子会是什么样，反正这辈子，他是别指望陆勉和吴夫人了。 陆珊越想越同情她爹，最后决定去书房安慰下他。 殿试只考一道题，而且没有落榜的危险，陆昊准备起来比前段时间放松不少。 这日，陆昊正在书房看书，门外响起“叮铃铃”的声音，不用说，是他的宝贝女儿来了。原来，陆琮和陆珊身上都有铃铛，今年过了年，陆琮进了家学，再不肯戴铃铛了，说是会被人笑话。 陆昊放下书本，笑着迎了出去，刚好看到陆珊在努力地翻门槛。 “奴婢见过三爷。”看到陆昊出来，冯妈妈有些紧张，不是她不负责，把陆珊扔在地上不管，而是小三姑娘倔强，非要自己走自己翻，谁说要帮忙她都不乐意。 陆昊摆摆手，了然地笑笑：“没事儿，你们先退下吧。”说完笑眯眯地看着陆珊。 陆珊骑在门槛上，进退两难，她抬头看了眼陆昊，把手伸了出去：“爹……”门槛这玩意儿真是太反人类了，考虑过小短腿的感受吗，她每次骑在上面下不来，都恨不得找两把锯子来。 “珊儿怎么来了？是想爹了吗？”陆昊说着把女儿抱进了屋。 陆珊用力点点头，还从荷包里翻出一粒话梅糖，塞进了陆昊嘴里：“我请爹吃糖。” 陆昊笑纳了女儿的好意，还逗她道：“爹吃了糖，珊儿可就吃不到了。” 陆琮爱吃糖，陆昊顾萝第一次为人父母没经验，差点让他蛀了自己的小奶牙。到了陆珊这里，糖果成了计划供应物资，正常情况每天只有一粒，吃过了就没有了，珍贵性不言而喻。 “我不吃，给爹吃。”真要陆珊说，她可以长篇大论搞出篇小论文来，可是那样的表现，太不符合她眼下的年纪了，所以她只能装嫩，用最简单的话语逗陆昊开心。 陆昊闻言笑意更甚，用力在陆珊的脸上亲了亲：“我的乖宝贝，果然没白疼你。” 陆珊嘻嘻地笑，看着满屋子的书露出羡慕的目光：“爹好多书哦！”陆珊现在最想看的就是书了，她对盛宁王朝乃至这个时空的了解七鳞八爪，很不成体系，就指着有书籍能给她解惑。 不过陆琮刚进家学不久，她要等着学认字，起码还有两三年，真是好漫长好难熬。 “以后珊儿上学了，爹书房里的书都给你看。”陆昊的话透露出一个很重要的信息，陆家的女孩子也是要念书的，就是不知道几岁开始，陆玲比陆琮大一岁，也还没有开始读书。 陆珊拍拍手，一脸似懂非懂的表情，心里却在想着，她能不能趁着她爹不注意，用空间偷拿两本书回去看，书房这么多书，她看了就还回来，她爹肯定发现不了。 可是陆珊再一想，就放弃了这个念头。偷书不难，但她根本没有独处的空间，就是把书拿回去了，也没办法看。因为她身边无时无刻都是有人的，总不能在被窝里看，把眼睛弄近视了怎么办。 转眼到了殿试那日，陆昊胸有成竹地出了家门。比起会试九日的煎熬，顾萝此时已经不紧张了。陆昊会试的名次好，只要殿试的时候脑子不抽风，二甲前列还是比较稳的，实在不用太担心。 整个陆家此时此刻最紧张的人，要数吴夫人和陆昕无疑。姜柏会试的名次不太理想，排在了将近两百名的位置，若是殿试的发挥稍有不慎，很有可能就被挤到三甲，成为同进士。 虽说同进士也能当官，可有“如夫人不如夫人，同进士不同进士”的说法摆在那里，有几个读书人愿意自己是同进士的，顶着这个名号入仕，一辈子都会遭人笑话，还有人中了同进士弃官的。 所以陆昕拼命祈祷，姜柏一定要发挥出色，争取挤进二甲，不然他的仕途，还没开始就难走了。 陆琮从家学回来，扯着顾萝的衣袖问道：“娘，为什么他们都说我爹会中探花？”他说话的时候，小嘴微微撅起，明显是有些不开心，探花有什么好的，只不过是第三名而已，他不稀罕。 顾萝其实也有这样的预感，可考试成绩还没出来，她不会随便开口，只摸着陆琮的脑袋笑道：“那是有人逗你玩呢，殿试还没结束，你爹还没回来，可不能出去乱说话。” 陆琮点点头，认真道：“我就说他们是在胡说，我爹要中状元的，怎么会是探花。”吓得顾萝赶紧伸手捂住儿子的嘴，在他耳边细细讲了一通道理，也不知道陆琮听进去多少。 陆珊听了陆琮的话暗自发笑，因为她也觉得，陆昊中探花的可能是最大的。谁让探花这个位置，挑的是双重实力，既要文章写得好，还要人年轻漂亮，差了一样，都对不起探花的称号。 陆昊到底年轻，虽然才学出众，可也没到技压群雄的地步，这从他会试的名次就能看出来。 盛宁王朝的历届探花都是从殿试排名靠前的学子里挑最年轻最好看的，陆珊对陆昊的脸比他的才学更有信心，如果她是皇帝的话，肯定要点陆昊为探花的，这样才是名副其实。 陆琮能在家学听到这样的传言，说明大多数人的想法和陆珊是差不多的。 殿试当天就能放榜，不至于让人提心吊胆等待消息。结果正如大多数人预料的那样，陆昊被皇帝点为了新科探花，安远侯府也因此多了个“叔侄两探花”的名号。 陆昕的未婚夫姜柏殿试发挥不错，挤进了二甲的行列，避开了同进士的尴尬身份。 陆昊高中探花，姜柏位列二甲，陆家双喜临门，一时宾客盈门。吴夫人这回不能再推脱了，必须亲自出来料理，她可以不给陆昊面子，却不能不在乎陆昕，她和姜柏的婚事不能再拖了。 在不知内情的外人看来，吴夫人此时该是志得意满的，儿子中了探花，女婿中了进士，再没什么人能比她更有福气了。事实上，吴夫人的心情一点都不美好，她很不满意陆昊抢了陆昕的风头，偏偏这番心思还不能对外人道，只能憋在心里。吴夫人心情不爽，总觉得陆昕委屈了，就使劲给她增添嫁妆，反正陆昭的先例摆在那里，陆昕是越不过去的。 想起陆家的大姑奶奶陆昭，吴夫人浑身不舒服。她初到陆家时，陆昌陆昭不知受了谁的挑唆，对她充满敌意。她费了很大的力气，好不容易安抚好了陆昌，但是陆昭，对她的态度始终如一。 陆昭性子硬气，从不服软，仗着老太太的疼爱，每每哽得吴夫人说不出话。吴夫人唯一庆幸的，就是陆昭是个女儿，总是要嫁出去的，不会一辈子和她过不去。陆昭出阁时，陆昌仅在沈夫人的陪嫁中捡了几样作纪念，其余的全部给了胞妹。沈夫人是定远侯府的嫡长女，嫁妆丰厚自不用说，陆昭继承了生母的嫁妆，再加上安远侯府给她准备的那份，陪嫁自然丰厚无比。 陆昕出阁，因为都是嫡女，陆家的标准不会变，可吴夫人是填房，嫁妆哪里比得上沈夫人丰厚。再说陆昌尚了燕国公主，银子多得用不完，当然可以不在意生母的嫁妆，她却还有个儿子陆晟要照顾，就算这些年住持中馈有所收获，也不可能补贴女儿太多，两相对比之下，心里自然不平衡。 其实，陆昕的嫁妆也就是比不过陆昭，和遥京差不多人家的姑娘比起来，已经算是很多的，拉出去绝对不丢份。所以吴夫人的纠结，陆昕根本不知情，她高高兴兴等着做新嫁娘。 按照陆家和姜家之前的约定，春闱结束姜家就要派人过来商议婚期了，谁知姜家就是迟迟不来。吴夫人等得不耐烦，还在犹豫要不要托熟人打听下是怎么回事，姜家终于来人了。 谁知姜家竟然不是来商议婚事的，而是来退亲的，他们的言辞很恳切，还说聘礼也不用退了。 第027章 退亲 听说姜家是来退亲的，安远侯府上下无不震惊，好端端的，怎么突然就要退亲了。 陆昕和姜柏的婚事订下有五六年了，两家都非常满意，逢年过节礼来礼往，关系一向不错。 姜柏是姜家二房的独生子，又比陆昕大三岁，姜二太太急着抱孙子，曾提出让陆昕一及笄就嫁过去。但是吴夫人只有陆昕一个女儿，舍不得让她太早嫁人，就提出想把女儿多留一年。 吴夫人的要求不算过分，姜二太太自己也是有女儿的人，就通情达理地同意了。谁知刚过半年，一向身体很好的姜家老爷子突然去了，陆昕和姜柏的婚事就耽搁到了今天。 盛宁王朝的婚龄算是比较合理的，男子娶妻通常在十七八岁，女子出阁则是十五六岁，更早或是更晚的也有，但都不多见。 姜柏今年二十一岁，陆昕马上就满十八岁，年龄都不小了，算是这个年代的晚婚典范。 过年那会儿，姜二太太还和吴夫人商量，说是上半年之内，无论如何也要把两个孩子的婚事给操办了，这样明年过了年，她说不定就能抱上孙子孙女了。 谁知殿试的结果出来了大半个月，姜家先是毫无动静，陡然派人上了门，却是要退亲的。 姜家来退亲的时候，曹氏正带着陆玲到秋棠院找顾萝说话，听到这个消息，两人都很惊讶。顾萝率先回过神来，吩咐大丫鬟秀如道：“你叫两个小丫鬟出去打听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是顾萝八卦，而是姜家这事儿做的，让人感觉莫名其妙，非常的不可思议。 如果说陆昕是高攀了姜柏，姜柏考中了进士要另攀高枝，虽然也不像话，好歹也是个理由。然而事实并非如此，陆昕非但没有高攀，反而还有几分下嫁的意味，姜家退亲的行为显得很不合理。 姜家称得上是书香世家，从姜柏的曾祖父算起，每代都有子弟考中进士。只是姜家之前是耕读人家，在官场没有人脉，就是入了仕途，前两代也是五六品的地方官就到头了。 一直到姜柏的大伯父担任大理寺少卿一职，姜家才算出了第一个京官。陆家的先辈是跟着太丨祖皇帝顾修打天下的功臣，甚至因此得到了世袭罔替的爵位，门第比姜家高出了许多。 吴夫人精挑细选给女儿选中了姜柏，一是看中了他的人才，二也是想着低嫁比高嫁更轻松些。陆家五个儿媳妇，日子过得最惬意的除了燕国公主就是顾萝，原因是什么，她们是顾家的女儿。 秀如领命去了，曹氏轻轻叹气道：“姜家怎么这个时候来退亲，好没道理。”虽说姜柏中了进士，可陆昕的亲哥哥陆昊还中了探花，他们的反其道而行之，反得有点离谱了。 顾萝挑了挑眉，平静道：“先听听姜家是什么意思吧，我们在这里胡乱猜测，也没什么用。” 陆昕是安远侯的嫡女，是礼部尚书的侄女，一个哥哥是嫡公主的驸马，另一个哥哥是新科的探花，本身也是才貌双全的女子，姜家究竟为了什么，要放弃这样一个四角俱全的儿媳妇。 顾萝真心觉得，除了宫里的公主和几家王府的郡主县主，整个遥京也挑不出几个条件比陆昕更好的姑娘。等等，公主郡主…… 顾萝灵光一闪，陡然想到了某种可能。 顾萝和曹氏闲话家常，陆珊坐在炕上跟着陆玲学翻花绳，其实注意力根本不在红绳上，她竖着耳朵，认真偷听顾萝和曹氏的对话。 好在陆玲以为陆珊是太小了，还不怎么懂，也不嫌弃她把绳子翻得乱七八糟。 得知姜家这会儿跑来退亲，陆珊的眼睛猛地瞪圆了，他们家搞什么名堂，要不要这么过分。 陆家四位姑娘，大姑姑陆昭早就出嫁了，一年回来不了几趟，陆珊对她不熟；小姑姑陆旭比她大了不到一岁，可惜两人的心理年龄差距太大，就是黄夫人有意撮合，也玩不到一起去。 陆珊平日见得最多的，就是二姑姑陆昕和三姑姑陆晓。其中，陆昕性格活泼，最爱逗着陆珊玩，还会亲手给她做荷包香囊布老虎；陆晓为人低调，一向没有什么存在感。 陆珊穿越过来一年多，对这个时代的规则已经有了基本的了解。晓得像陆昕和姜柏这样谈婚论嫁的程序基本走完就差最后一步的未婚夫妻，不到万不得已，是绝对不可能退亲的。 所谓万不得已，主要是指威胁到家族存亡的大事，比如男女双方订了亲但还没成婚，其中一家犯了事，另一家不想连累自己，最好的办法就是退亲，从此一了百了。 陆家的情况显而易见不符合这个条件，他们家世子尚了嫡公主，只要不造反，惹下其他事都不可怕。姜家更不可能，他们要是犯了事，上赶着抱陆家的大腿还来不及，哪里会退婚。 不多时，秀如回来了，表情有些沉郁，她走到顾萝和曹氏面前，回话道：“姜大太太和姜二太太亲自来了，姿态放得很低，言辞也很恳切，可她们不说原因，只说一定要把亲退了。” “太太是什么反应？”退亲就算了，哪有不说明原因的，这和态度好不好没有关系。 “太太自然是不肯依了，说二姑娘是等着姜四爷守了孝的，姜家不把原因说清楚，这个亲就不能退。”秀如略顿了顿，继续往下说道：“谁知太太都这样说了，姜家的两位太太还是支支吾吾，只说是姜家的错，是他们对不起二姑娘，还说聘礼也不用退了，就当是姜家给二姑娘的添妆。” “姜家太太真的这样说了？”曹氏惊讶地问道。按照惯例，嫁妆和聘礼是要匹配的，陆昕嫁妆不少，姜家下的聘礼自然也不能少，整整六十四抬呢，竟然说不要就不要了。 “姜大太太是这样说的，太太听了当时就火了，说我们陆家不稀罕那点银子，姜家要是给不出个合理的解释，她就是告御状，也不会答应退婚的。”女为母则强，吴夫人是真的被气着了。 顾萝略加思索，挑眉道：“行了秀如，你快别贫了，一次把话说完，不许再卖关子了。” “见太太急红了眼，姜二太太总算说了实话，她说永乐公主看上了姜四爷，要召他当驸马。姜二太太说着也哭了，说他们也不想的，只是永福宫的那位，姜家实在是得罪不起。” “原来是她……”顾萝轻轻沉吟了句，形状姣好的眉微微蹙了起来。她就猜到会是这样，只是她没想到陆昕这么倒霉，竟然遇上了最难缠的那位，就是燕国公主出面，只怕也很难转圜了。 曹氏没想到陆昕是被金枝玉叶抢了未婚夫，整个人都惊呆了，半晌方迟疑道：“永乐公主不知道姜四爷有未婚妻吗？” “未婚妻算什么？退婚不就完了。世宗皇帝的广元公主，当年可是逼得驸马休了原配再嫁过去的。”原则上，公主是不能与人争夫的，可是得宠的公主们，又有几个是讲规矩的。 很不幸的是，未出阁的诸位公主里头，永乐公主恰恰就是最得宠的那个。 陆珊正在感叹，顾萝吐自家人的槽不留情面，系统下任务了，要她挽救陆昕和姜柏的婚事。 第028章 后宫 陆珊很喜欢陆昕，对她的遭遇也很同情，如果有可能，她很乐意帮她。然而…… 看完系统发布的最新任务，陆珊直接跪了。 在这里，跪了不是形容词，而是在描述一个客观事实。 陆玲不明白，陆珊好端端地和自己翻着花绳，怎么突然就趴炕上了，她平时走路不是很稳当么。不等陆玲伸手来扶自己，陆珊自己拍拍膝盖爬了起来，脑袋还是晕晕的。 陆珊发现，自从升了级，她家系统就变得“猖狂”起来，连着两次给她下了完全不在她掌控范围内的高难度任务，它也不想想，以她一岁零一个月的年龄，能有多少自主权。 上次那个收集祝福，也是让陆珊很郁闷的，因为她什么也做不了。 好在顾萝很给力，为了和吴夫人争口气，愣是把遥京城内的王妃公主郡主都给请了来，这才凑齐了她的任务需要的来自十家王府和十家公主府的礼物。 但是这一回，任务的难度明显又升级了。 要抢陆昕未婚夫的人是顾家的公主，而且还是很得宠的那种，陆珊完全不知道，她要做些什么才能让顾萝口中那个脾气似乎不是很好的永乐公主改变主意。 曹氏原本想问，求求燕国公主能不能帮忙说说，听到顾萝说起广元公主的事迹，顿时哑然。 陆昕的性子虽然天真娇蛮些，却是个很好相处的小姑子，对嫂子们一向客气，就是曹氏和乔氏，也不会有丝毫的为难。 因此陆昕遇上这样的事，曹氏是真心为她感到担心，可惜她有心无力，帮不了她什么。 顾萝像是猜到了曹氏的心思，苦笑道：“你别指望大嫂，她出面多半也没用。永乐公主要是忌讳大嫂，就不会明知姜柏是她小姑子的未婚夫还要抢人了。” 曹氏愕然，惊诧道：“怎么会是这样？燕国公主不是……” 顾萝摇摇头，蹙着眉头道：“二嫂，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可宫里的事，你没我清楚。寻常人家的后宅，那是主母说了算，哪怕是继室填房，姨娘们也翻不了天，但是宫里……那是完全不同的。陈皇后虽然是皇后，可下面的贵淑德贤四妃，哪个都不是好相与的，陈皇后对上她们，其实也没多少优势。” 陆珊有任务在身，听到顾萝说起今上的后宫，干脆花绳也不翻了，凑过去听热闹。 张贵妃和李淑妃是后宫资历最深的妃子，今上还是太子的时候，她们就是东宫的良娣了，进宫比王皇后还要早。当然，张贵妃和李淑妃的地位并不是熬资历硬熬出来的，她们的底气都很足。 张贵妃的出身非常显赫，家中能人志士辈出，张家近些年出的进士比黄家还要多，她的兄长张九原目前担任着门下侍中一职。 最早，神宗皇帝给今上挑中的太子妃人选就是张贵妃，是今上自己看上了王皇后，才给换了人。今上的长子穆郡王顾茂便是张贵妃所出，顾茂也是诸位皇子中第一个因功封王的。 有家世有资历还有已成年的能干儿子，像张贵妃这样的妃子，哪个皇后遇上都要头痛。 李淑妃的出身丝毫不逊张贵妃，只是她的叔伯兄弟都比较放飞，一个个中了进士不愿意出来做官，有人游山玩水吟诗作赋，也有人开办书院教书育人，使得李家在读书人心目中的地位非常高。 今上事实上的长子长女都是李淑妃所出，可惜天启十年的时候，旧都燕京沦陷，皇室南迁遥京，在逃亡过程中，李淑妃的儿子和两个女儿都夭折了。 和李淑妃同命相怜的人有王皇后和张贵妃，她们的长子也都是夭折在南渡的途中，大皇子顾茂和太子顾兰是张贵妃和王皇后到了遥京以后才生下的儿子。 李淑妃的小女儿顾芸生在逃亡路上，那时今上刚刚失去了他仅有的三个儿子和两个女儿，也不知道前路在何方，这个顽强的小姑娘给她的父母带来了最大限度的安慰。 不仅是今上和李淑妃，陷入丧子之痛的王皇后和张贵妃也很喜欢小顾芸。可以这么说，顾芸是盛宁王朝开国以来唯一一个皇帝夫妇和贵妃淑妃都亲手照顾过的公主。 今上登基后，封了顾芸为长平公主，对她的宠爱远远超过其他所有的女儿。除了长平公主这个意义特殊的女儿，李淑妃还有个允文允武的儿子，就是三皇子顾芝。 王皇后难产去世，张贵妃和李淑妃是最有资格成为继后的人。但是今上没给她们这个机会，原因就是张贵妃和李淑妃都是有儿子的，她们当了皇后，顾兰的位置危矣。 陈皇后的出身不能说差，只是跟张贵妃和李淑妃比起来，明显不值一提。而且她也不像王贤妃，是王皇后的堂妹，长着一张和王皇后相似的叫今上难以忘怀的脸。 陈皇后最大的优势在于她没儿子，她当了皇后，对太子顾兰是最有利的。 四妃里头，杨德妃的出身最低，是从宫女晋升上来的。杨德妃生下四皇子顾若时，还只是个小小的昭训，因为份位不够，四皇子从小是抱到当时还是良媛的陈皇后身边抚养的。 当然，今上没有让人改四皇子的玉碟，所以他即便是陈皇后养大的，也不算嫡子。 杨德妃有美貌有心计，一直颇得圣心，然后她的肚子还很争气，生了四皇子以后又生了六皇子顾芮、十皇子顾茗和永乐公主顾苾，份位晋升地非常快。 原本，按照太丨祖皇帝宫女出身的嫔妃晋升不得越级的规定，杨德妃就是再生四个也爬不到四妃的高位。可她好命在于，她的兄长杨岳能征善战，愣是从一员小兵做到了左骁卫将军。 有了兄长带来的身份加持，杨德妃挤掉了资历更深出身更好的刘良媛，成为四妃之一。 永乐公主是杨德妃唯一的女儿，四皇子被抱走六皇子夭折的时候杨德妃就和女儿相依为命，她有多宠爱这个女儿，简直不言而喻。永乐公主看上的驸马，杨德妃肯定尽全力为她争取。 陈皇后的养子是杨德妃的亲子，杨德妃对此一直耿耿于怀，她总觉得是陈皇后从中作梗，才使得四皇子和她不亲热，四皇子夹在生母和养母中间也是为难得很。 若是宫里其他公主行事任性，陈皇后还能出面阻止，但她和杨德妃的关系本就尴尬，多半是不会插手此事的，燕国公主是陈皇后的亲生女儿，更不可能主动让母后感到为难。 顾萝开口之前，陆珊和曹氏一样，把希望寄托在了燕国公主身上，她是嫡姐，难道还管不得不像话的庶妹，便是她管不得，不是还有皇后吗。 听完顾萝说的话，陆珊陷入了沉默，她知道燕国公主这条路走不通了。 顾萝说得很婉转，只说陈皇后和杨德妃因为四皇子有些尴尬，不便插手此事。其实，顾萝的话给陈皇后留足了面子，她不是便与不便的问题，她是根本就管不了。 除了有个皇后的头衔，陈皇后比起四妃毫无优势。张贵妃李淑妃有家世有共患难的旧情有儿子，杨德妃有能打仗的兄长有圣心也有儿子，王贤妃有白月光堂姐有太子外甥还有亲生儿子。 陈皇后有什么，她只有皇后的名分，还是因为没儿子得来的，真的是底气不够。 “如此说来，除了退亲，再没有别的选择了？”曹氏轻叹道。她一直觉得，陆昕是很好命的女孩子，在家有母亲宠着，精心选好了夫婿，出嫁后还有能干的兄长护着，真的是什么也不缺。 谁知世事难料，说是飞来横祸也不为过，转眼间就一切成空了。世道对女人比男人更苛刻，陆昕便是真的退了亲，过也不在她，但她再要说亲，只怕就找不到姜柏这样的了。 顾萝摇摇头，无奈道：“不退能怎么办？永福宫那位最是小性子，还特别护短，皇后娘娘和她有罅隙，平时没事都能生出事来，再说永乐公主又不是和姐妹争夫，皇上不会在意的。” 顾萝说完叹口气，又吩咐了秀如一声：“你再叫人去看看，姜家的人走了没有？”她们能做的，也就是安慰陆昕，再想办法给她找户好人家，陆昕的年龄摆在那里，合适的人选不多了。 秀如刚出去就回来了，显然是这件事已经在安远侯府传开了，她都不用特意去打听。 理智上，吴夫人当然知道女儿争不过永乐公主，可感情上她不死心，还想着要再争取一把，就说要跟老太太和侯爷商量，此事暂缓商议，姜家同意了，两位太太也先回去了。 “二嫂，我们去老祖宗那里。”吴夫人能有什么办法，她只能求老太太，求燕国公主。 陆珊蹭蹭蹭爬过去，扯住顾萝的衣袖，娇声道：“娘，我也去。”别的事她做不了，最基本的了解情况还是可以做的，先看看陆家人的努力和杨德妃永乐公主的反应吧。 顾萝把女儿捞起来，抱进怀里，对曹氏道：“带上孩子也好，别让老祖宗太烦心了。”曹氏点点头，也牵上了陆玲，一行人往宁寿堂而去。 第029章 转机 今日的宁寿堂特别热闹，老太太的正房里挤满了人，比平时请安的时候热闹多了。 请安主要是吴夫人带着闺女媳妇和尚未读书的孙子孙女过来，还有黄夫人和陆春陆旭两个小豆丁。 燕国公主通常不来，要去衙门点卯的，要去学堂读书的，也不是天天来，不会聚得这么齐。 但是今日，陆珊稀罕地见到了安远侯府几乎所有人，只有陆珍陆璋因为太小没被带过来。 顾萝抱着陆珊刚走进老太太的院子，还没跨进房门，就听到吴夫人泣不成声的声音。 吴夫人似乎在跟陆励说话，希望他能给皇帝上折子，说明陆昕和姜柏是订了婚的，陆昕还等着姜柏守了三年孝，永乐公主就是金枝玉叶，也不带这么横刀夺爱的，她根本就是不给陆昕活路。 吴夫人话音刚落，不等陆励开口，安远侯陆勉就低声斥道：“无知妇人，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德妃娘娘圣宠不衰，杨大将军连战连捷，上折子不是触杨家的霉头吗？平白招人记恨……” 天启十年之后，盛宁王朝痛失半壁江山，四周强敌环绕，西北有西夷人虎视眈眈，时不时就出来给盛宁王朝找点麻烦，北方面临光明王朝的压力，四战之地的宛州战火连绵，反复被双方夺取。 先皇在位期间，盛宁王朝连战连败，连败连退，一度丢掉了宛州十八个郡，形势岌岌可危。 还是今上登基后，情况有所好转。 穆郡王顾茂彻底打败了西夷人，虽说光复朔州暂时还是不可能的，但是短时期内，西夷人对盛宁王朝造成不了威胁了也是不争的事实。 而在宛州，横空出世的杨岳更是锐不可当，他连战连捷，一口气收回了宛州十六个郡。 眼看宛州就要彻底光复，皇帝对杨家也是一再重赏，陆勉当然不愿意在这个时候得罪杨德妃。 听到陆勉的说辞，曹氏面露惊恐之色，顾萝则是毫不掩饰的鄙视。道理她都懂，皇帝仰仗杨岳，杨家不好惹，可陆昕是他的亲生女儿，他就不能表现地硬气点，像个为人父亲的样子。 陆珊的表现和顾萝如出一辙，她无声地吐出两个字：“渣爹！”在陆珊看来，陆勉跟她前世的父上大人有得一拼，都是利字当头，什么亲情也不讲的，遇上这样的爹，堪称人生的大不幸。 公公婆婆都到了，顾萝和曹氏不敢再耽搁，悄无声息地进了宁寿堂的正房。 陆励就当没有听到陆勉的话，他思忖片刻，沉吟道：“折子我可以上，只是此事涉及到天家的家务事，单是朝堂上争输赢没有意义，还得双管齐下，否则……未必就能成事。” 虽然陆励并没说这样做的把握有多大，可他没有拒绝，还愿意上书，吴夫人就非常感谢了。比起仅有爵位没有实职的陆勉，显然是陆励在皇帝面前更有面子，照他的法子去做，也许还有机会。 被无视的陆勉很不爽，沉声道：“老二，你是要和杨家硬碰硬吗？”正常情况下，同品级的文官比武官地位高，陆励怼上杨岳，不是没有胜算，但是前方还在打战，陆励不是以卵击石是什么。 陆励抬起头，平静地看了陆勉一眼，眼神坚定沉静，什么话也没说。 陆勉还要再说什么，被老太太喝住了：“她是我们陆家的女儿，我们不能什么都不做。”抢不抢得过是一回事，陆家毫无对策就把婚退了，那是说不过去的。 见老太太是站在自己这头的，吴夫人多了些信心，她求燕国公主，希望她能帮忙说情。陈皇后和杨德妃的恩怨，外人知道地并不清楚，谁能想到堂堂皇后竟然压制不住一个妃子呢。 燕国公主默然不语，不说答应，也不说不答应。最后还是老太太发话了，说她只管去说，无论结果如何，陆家都认了。毕竟，燕国公主是永乐公主的嫡姐，她是陆家最适合出面的人。 燕国公主犹豫再三，终是点了点头，只是她的表情，一点不比吴夫人轻松。 见燕国公主答应去求情，陆家大部分人的神色都是稍微放松了些。到底是嫡公主出面，若是成了，那是陆昕的福气，便是不成，姐妹之间说话总比旁人容易，陆家不至于就和杨家交恶。 只有顾萝，她的眸色变得比之前更深沉，她甚至没有想通，燕国公主怎么就答应这件事了。 对上杨德妃，四妃中的另外三个都比陈皇后有优势，她们如果有必要，可以肆无忌惮地和杨德妃开撕。陈皇后娘家不如人，和杨德妃之间还夹着个四皇子顾若，根本就是最不适合的人选。 顾萝甚至担心，杨德妃本来还是有所犹豫的，要是陈皇后出面，她就彻底下定决心了。 陆珊眨眨眼，小表情显得特别忧郁。她已经看明白了，最了解后宫情况的人是燕国公主和顾萝，最不乐观的也是她们，看来燕国公主回宫求情这一招，几乎没有用。 从宁寿堂出来，燕国公主示意顾萝跟她去公主府，顾萝就带上陆珊过去了。 到了公主府，顾萝毫不避讳地问道：“大嫂，你怎么就答应老太太了，你就不怕弄巧成拙？” 燕国公主苦笑道：“我有什么办法？我再是公主，那也是我的祖婆婆和婆婆，她们平时对我恭敬有加，难得有事相求，我还能直接回绝了不成，岂不是太不通人情了？” 说实话，由于平时相处机会少，燕国公主和老太太吴夫人根本就说不上有多少感情，倒是世子陆昌，对祖母和继母都是非常孝顺。燕国公主和驸马感情深厚，不能不考虑他的感受。 “太太估计是把所有希望都放在你身上了。”顾萝轻叹道。不看好归不看好，吴夫人的做法她是理解的，若是她的小珊儿日后遇到类似的事，她也会拼命抓住每一线生机的。 “我既然答应了老太太和太太，自然会进宫去。不过阿萝……”燕国公主突然压低了声音，凑到顾萝耳边道：“你不觉得我们还有另一条路可以走么？” 顾萝被燕国公主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愕然道：“什么路？”她有种燕国公主把主意打到了自己身上的感觉，可是燕国公主都搞不定的事，她还能有什么办法。 “东宫。”燕国公主小声而清晰地说出这两个字，眼神意味深长。 顾萝面无表情，不明白燕国公主是什么意思。若是太子顾兰出面，杨德妃在皇帝面前说什么话都没有用，可问题是，顾兰为什么要趟这趟浑水，根本没有理由嘛。 “阿萝，我很认真地想过了，要让阿苾改变主意是不可能的，我的妹妹我比你更了解。而能让父皇不顾德妃娘娘求情，也要改变主意的人，只有太子殿下，再无他人。” 顾萝略一颔首，反问道：“所以大嫂的意思是，你要去求太子殿下？”真能说服顾兰插手此事，那自然是好事，就是这个事的难度，顾萝感觉有点高，几乎不次于说服杨德妃。 燕国公主摇摇头，启唇笑道：“不是我去，而是你去。” “我去？”顾萝目瞪口呆，“大嫂，你才是太子殿下的亲妹妹！” 虽然不是同母所出，可太子是皇帝的嫡子，燕国公主是皇帝的嫡女，两人都没有同母的兄弟姐妹，彼此之间也不存在竞争关系，一向的感情还是比较好的。 而她不过是太子殿下卡在五服边缘的远房堂妹，就算昔年有些渊源，也不可能比得过燕国公主。顾萝很怀疑自己的耳朵，她是不是听错了什么。 燕国公主的笑意更深了：“阿萝，相信我，比起宫里宫外的任何一位公主，太子殿下待你更像是亲妹妹。那日小珊儿过周岁，不是太子殿下暗示了什么，哪里会有那样的效果。” “可是……”顾萝承认，她和顾兰有段不为人知的交情，可那都是小时候的事了。陆珊的周岁宴不算大事，东宫乐意给她锦上添花，那没什么，但是陆昕这个事儿…… 说大不是大事，说小却也不小。杨德妃出身平凡，不然也不会兄妹俩一个当兵上战场一个进宫当宫女了，可她和杨岳的感情，那是非常好的，好到差点就让杨岳的女儿当了四皇子的皇子妃。 很明显，杨德妃不信任不是自己从小养大的儿子，所以才想用侄女把儿子拉回去。据说皇帝当时也是同意了的，是四皇子自己不愿意，硬说看上了威远侯府霍家的姑娘，这桩婚事才没成。 霍家和陈家有点拐弯抹角的亲戚，杨德妃把这件事算在了陈皇后头上，对她的不满又深了层。 太子的生母王皇后早逝，他就是和皇帝感情再好，中间也少个可以起润滑作用的人，他怎么可能无缘无故去和皇帝的宠妃怼上，一定是要有合理的理由才行的。 “阿萝，我不是在逼你，我只是给你个建议。你回去可以和三弟商量一下，看看有没有这个必要。若是你们觉得不合适，我去跟太子说，只是他听与不听，就是另一回事了。” 到底是从小在一起长大，燕国公主比顾萝更了解太子顾兰的性格，她发现顾萝严重低估了自己在太子心中的地位，或者说她误解了太子和其他兄弟姐妹的关系。 顾兰那个眼高于顶的家伙，哪个兄弟姐妹他都是看不上的，便是对她和长平公主，也只是面子情。倒是对顾萝，顾兰表现出了难得的耐心和关注，真有几分疼爱妹子的意思。 顾萝被燕国公主绕进去了，根本拿不定主意，就回去和陆昊商量了。让她直接动手，她没有问题，这种弯弯绕绕需要动脑筋的事，还是陆昊来想比较好，她听他的就没错了。 不想陆昊也很犹豫，他说自己没和太子打过交道，对他的性格不够熟悉，不清楚他是不是愿意冒险的人。陆昕和姜柏的婚事处理好了，对太子是有好处的，就是风险不小。 没等陆昊夫妇商量出主意来，陆昕自缢了，幸好身边的丫鬟反应快，及时把人救了下来。 第030章 进宫 听闻陆昕出了事，陆昊和顾萝也顾不得再商量什么了，匆匆赶去了陆昕住的莲心苑。 陆珊也想跟着去，但是顾萝不让，说是人命攸关的大事，小孩子跟着去凑什么热闹。顾萝把陆珊留在了秋棠院的正房，还让陆琮陪着她玩，之后又吩咐了乳母和嬷嬷几句，才和陆昊急急走了。 陆琮前些日子上了家学，他脑袋瓜灵活，学东西快，进去就是先生表扬的对象，因此学习的兴趣非常浓厚，每天回来还背书给陆昊和顾萝听，是个标准的热爱学习的小朋友。 陆家第三代已经上学的小男生有三个，除了陆瑜调皮捣蛋不爱读书，陆瑾和陆琮都是非常认真好学的。老太太闻言欢喜得很，直呼家门有幸，后继有人。陆家已经有两代侯爷是空有爵位了——陆勉是既成事实，陆昌尚主，驸马不能议政——好在还有陆励、陆昊这样从科举出仕的，不然就算是世袭罔替的侯府，陆家在朝堂上的地位也会一步步被削弱的。 陆瑾是公主的儿子，天然就有身份上的优势，再是个好学向上的，何愁日后不能将家业发扬光大。陆琮是三房的嫡长子，他能否成材关系到三房以后立不立得起来。更重要的是，陆昌和陆昊是老太太亲手养大的两个孙子。老太太年纪大，儿孙多，对重孙一辈已经不可能每个都关注了，陆瑾和陆琮刚好是她最关注的，格外为他们感到高兴也是人之常情。 陆琮自从上了学，没以前那么淘气了，也不给陆珊捉蝈蝈抓蟋蟀逮蚂蚱了。陆琮的乳母佘妈妈和丫鬟嬷嬷们见状自然是很高兴的，三少爷懂事了上进了，这多好啊，她们伺候的人脸上也有光。 只有陆珊有点小小的失望，因为原来的陆琮陪她玩真的就是在玩，哪怕她的手抓不稳弹珠，他也会一次次帮她捡起来。可是现在，陆琮要当小先生，就要她当学生配合了。 起初，陆琮说一句，陆珊跟着背一句，两人配合地还挺好的。可教着教着，陆琮开始提高教学难度了，他一句变成两句，两句变成四句，四句变成了八句…… 陆珊没留意，乐呵呵地跟着念，念着念着就发觉不对劲了。一岁多点的孩子，学舌是本能，教什么说什么，但是陆琮一口气念八句三字经这种，已经是考背书了好不好，她不能再念了。 “养不教，父之过。教不严，师之惰。子不学、学……”陆珊紧急刹车，及时卡住了。 “子不学，非所宜。幼不学，老何为。”见陆珊卡着背不下去了，陆琮帮她补充完整，又让她再背一遍，从“养不教”开始背，要背到“老何为”。 陆珊无辜地眨眨眼，娇声道：“哥哥，不玩了，不好玩。”真要背的话，陆珊能把三字经倒背如流，毕竟这些天陆琮在她面前背过好多次了，可她不能背啊，会被人当成异端的。 岂料撒娇手段对陆琮无用，他让陆珊在炕上站好，严肃道：“妹妹不许偷懒，要认真背书，你要是背不好，我会打你手心的。”在家学的时候，先生就是这么跟他们说的。 陆珊欲哭无泪，但她没有中陆琮的激将法，而是直接背过身去，不理陆琮了。 陆琮困惑地皱起小眉头，浑然不觉自己说错了什么，还觉得妹妹有点小气。 丫鬟嬷嬷们多是不识字的，就是偶有几个认字的，也是会写点常用物品的名字，会算点简单的银钱进出，没人听得懂陆琮在教陆珊什么，更不会知道陆珊背得对还是不对。 只要小兄妹俩玩得开心，没有哭闹，她们在旁边守着就很放心，不会过来干涉。 陆琮哄人的技能点是满点，他虽然不知道陆珊为什么不高兴了，可还是拿了个拨浪鼓过去，在陆珊面前来回摇晃。只要陆琮不要自己背书了，陆珊也不会不理他，两人很快重归于好。 张嬷嬷和李嬷嬷无事可做，就一边做针线一边讲起了闲话。张嬷嬷说陆昕住的院子名字不吉利，叫什么莲心苑，莲子不就是苦的，难怪二姑娘命苦，敢情源头就在这里。 李嬷嬷随声附和，还说一切都是命中注定。要是当年吴夫人不多留陆昕一年，让她满了十五岁就嫁去姜家，现在肯定孩子都生了，也不会被人抢了男人，可就是那一留，什么事都耽误了。 陆珊听得满脸黑线，谁说嫁了就是安全的，不是说之前有个什么公主，把人原配休了也要硬嫁过去吗。比起被休弃的原配，被退婚的未婚妻好像还不是最倒霉的。 陆昊和顾萝去了莲心苑没待多久，很快就回来了。陆昕被救及时，没有什么大碍，只是情绪低落得很，谁的话也听不进去，不停哭诉与其被人退婚，还不如死了干净。 姜家要退亲的事发生地太突然，事前毫无预兆，陆昕一时不能接受也是有的。 现在，吴夫人亲自在莲心苑守着陆昕，陆晓也在旁边作陪，丫鬟嬷嬷们更是十二个时辰轮班，寸步不离陆昕的身旁，就怕她一时想不开，再有轻生的举动。 有吴夫人在场，陆昊和顾萝也不好跟陆昕说什么，见她没事了就回来了。 “爹，娘，妹妹不听话，不肯乖乖背书。”陆琮二话不说，首先就告陆珊的状。 陆珊不甘示弱，委屈道：“哥哥好凶，还说好长的话，我不会……” 顾萝莫名其妙，细细问了陆琮才哭笑不得地道：“琮儿，妹妹还小呢，还没到读书的年纪，你教她背那么多书，她当然不会了，你像妹妹这么大的时候，你也不会呀。” “真的么？”陆琮挠挠头，表情有些不好意思，原来是他错怪妹妹了。 陆珊则是一脸的庆幸之色，幸好自己没有再背了，要是她一路跟着陆琮背下去，陆琮再跟顾萝一说，她要么被人当做神童，要么被人当做妖孽。 顾萝和陆昊显然是还有话要说，他们让佘妈妈把陆昊带了下去，还让冯妈妈带走陆珊。 陆珊不肯走，挣扎着去够陆昊的手，嘴里不停唤着：“爹，爹爹抱！” 比起顾萝，陆昊和女儿相处的时间要少得多，小丫头可怜兮兮地一叫，他立马就心软了，把人从冯妈妈怀里抱了过来，笑着对顾萝道：“珊儿还小，留下也没关系的。” 顾萝笑了笑，朝着冯妈妈摆摆手，把伺候的人都打发出去了。 “依我说，事情都到这样的地步了，二妹妹强行嫁到姜家也没什么意思，不如我们家姿态高点，把婚退了算了。”虽说姜家来退亲是被逼的，可有了这个事，陆昕就算嫁过去，以后也难做。 陆昊苦笑着摇摇头，说陆昕性子执拗，真被退了婚，她肯定会死的，没人拦得住。 陆珊趁机插了句：“二姑姑别死，我怕！”之前，陆昊的分析颇有道理，如果顾萝和太子的关系真有燕国公主说的那么好，他们完全可以试试，就是不成功，也没什么损失。 陆昊温柔地拍了拍女儿的后背，轻声哄道：“珊儿莫怕，二姑姑不会死的。” 顾萝闻言叹了口气，沉吟道：“我还是去东宫走一趟吧，不管成不成，也是尽力了。”陆勉和吴夫人待陆昊真不咋样，要不是陆昕为人还不错，顾萝铁定不会插手这件事。 陆昊摸了摸女儿柔嫩的脸颊，挑眉问道：“阿萝，你打算用什么理由进宫？” 顾萝微笑道：“自然是探望太子妃了，同时也是谢恩，你以为我那么笨呐。”生下龙凤胎之后，东宫好几年没有好消息了，年初太子妃又被诊出有了身孕，顾萝进宫的理由合情合理。 再说陆珊周岁宴那个事，虽然对太子夫妇来说不算什么，可带上陆珊去谢恩也是应该的。前段时间陆昊参加春闱，太子妃又是避不见客，如今陆昊中了探花，东宫也宣布了喜讯，正合适道贺。 陆昊略一颔首，正色道：“若是见到太子，你先不要说姜柏和阿昕订婚的事，那不是重点。公主和民女争夫，虽说不好听，可人家就是要争，谁还能拒绝不成。你要提醒太子，永乐公主此举，是在和皇上抢人。姜柏是两榜进士，他寒窗苦读二十年是来报效皇上报效朝廷的，永乐公主不能因为一己之私断送他的前程，让朝廷痛失一位青年才俊，更让天下的读书人寒了心。” 顾萝点点头，表示自己明白，求人也是有门道的，这个道理她还是懂的。 陆珊听了陆昊的话不禁暗暗叫绝，她爹真是太犀利了，直接就给永乐公主的行为定了性，她是在和皇帝抢人。这样一来，太子插手起来名正言顺，杨德妃在皇帝面前也不好再说什么。 谁让太丨祖皇帝有规定，驸马不许议政，所以长期以来，盛宁王朝的公主少有下降读书人的。 太子在皇帝心里的分量不轻，理由又是如此充分，制止永乐公主的任性之举大有可能。而经过这件事，太子殿下在士人心目中的地位也会上升，因为他维护了他们的权益。 在驸马可以议政的朝代，公主金殿选婿是佳话，反之就是噩耗了。当驸马有什么好的，荣华富贵是不缺了，可没有自由，也没有前途，还不如自己奋斗，都是进士了，还差还能差到哪里去。 真正愿意尚主的是陆昌这样的世家子弟，他们生来就有爵位，也没什么奋斗目标，要是靠自己，未必就能守住家业，尚主就不同了，起码儿子孙子两代的前程稳了，把公主供起来也是值得的。 翌日清早，顾萝派人递了进宫的帖子，然后就给陆珊装扮起来。陆珊有些莫名，不是说进宫都要提前打申请吗，也不是申请了马上就能进去的，她娘是不是太性急了。 谁知还没到用午膳的时候，东宫就回话了，说是太子妃请新城县君午后进宫。 刹那间，陆珊对顾萝的膜拜之情油然而生。她现在相信燕国公主的话了，太子夫妇对顾萝真的是另眼相看。不仅这次，上次借太医也是如此，速度快得不可思议。 陆珊对皇宫不陌生，可想到要去东宫，还能见到元琪小美人，她还是非常兴奋的。 第031章 邀请 穿越至今，不算去燕国公主府串门的话，陆珊只出过安远侯府一次，就是她正经过周岁那日，陆昊和顾萝带着她和陆琮出门踏青。除此之外，陆珊的活动范围就是安远侯府，简直要被闷坏了。 也是陆珊运气不好，还没满月赶上陆昊重病，顾萝带着儿子千里迢迢去探夫，把她托付给了二伯母曹氏。古代的医疗条件不发达，小孩子特别不好养，就是安远侯府这样的人家，也不乏婴幼儿夭折的先例。曹氏受人委托看护孩子，压力特别大，不要说带陆珊出门了，就是冬荷院，都没让她出过几次。 好不容易盼到陆昊夫妇回京，已经是八月中秋了。陆昊马不停蹄地投入了紧张的复习，他自己都没空玩，哪里会带孩子玩。顾萝离京小半年，堆积下来的杂事不少，需要她慢慢清理解决。 等到顾萝得了闲，冬天已经到了，人们也该猫冬了。 虽说逢年过节要走亲访友，不过顾萝就是心再大，也不会带着不满周岁的女儿去显摆，陆珊也只好老老实实窝在家里，对外面的世界充满期盼。 出门踏青那回是陆珊第一次正式走出安远侯府的大门，心情非常愉悦。对陆珊来说，满眼都是古地球的原生态美景固然是绝佳的视觉享受，但父母兄长都在身边，全家人其乐融融地出门游玩，之于她更是崭新的美妙体验，说是两辈子以来最幸福的时刻之一绝不夸张。 第二次出门就是进宫，这是陆珊以前没有想过的，可她也不紧张，表现地就跟没事人似的。 本来嘛，一岁多点的小女娃能懂什么事，会紧张才是有鬼了，那就不是这个年龄该有的表现。 顾萝今日没把陆珊往华丽繁复的风格打扮，而是怎么可爱怎么来，眉心还特意点上了一点朱砂。随后，顾萝抱着陆珊细细叮嘱了起来，大意概括下来只有两点，叫人要勤快，有事不要哭。 陆珊用力地点点头：“娘，我知道了，要叫人，不要哭。”不就是卖萌吗，虽然她不擅长，可顶着这么一张可爱的脸，也不是多难的事，不哭就更简单了，没有必要的时候她从来不哭。 收拾妥当以后，顾萝把陆珊放到炕上站好，叫上邬嬷嬷来来回回看了两圈，确定没有问题了才把她抱起来，自言自语道：“太子妃有孕在身，见了珊儿肯定欢喜地紧……” 陆珊顿时汗颜，敢情她娘带她进宫谢恩只是借口，让她讨太子妃的欢心才是正事。 见时辰差不多了，顾萝带上陆珊，坐上了进宫的马车，就连邬嬷嬷也没有随行。陆珊立马明白，盛宁王朝进宫的规矩还是很严苛的，顾萝有品级，自己能去，还能带上孩子，但不能带上别人。 从安远侯府出发，进宫的路不算长，马车摇摇晃晃走了会儿，很快就停下了。 陆珊被人抱着，其实颠簸地不算厉害，可她还是暗自想着，等她长大了，一定要把减震轮胎搞出来，不然出门太遭罪了。 在宫里，只有皇帝夫妇和太子夫妇可以正大光明地乘车坐轿，嫔妃们要有皇帝的特许才能享受这一待遇。至于其他人，只能老老实实地步行，不过太子妃对顾萝不错，派了肩舆在宫门口候着。 肩舆没有遮挡，陆珊坐在上面四处观望，想看看古代的皇宫有什么特别之处。这就是小孩子的好处了，没人要求她必须坐得端正目不斜视，只要不哭不闹，不影响到他人，就绝对算不上失礼。 陆珊充分利用了自己的年龄特权，可她除了看到来来往往安静无声的宫女太监，也没看到别的。盛宁王朝的皇宫太大了，比陆珊原来的家大多了，伺候的人更是多得不像话，保守估计过万人。 当然，宫廷里服务人员的多少跟皇室成员的生活质量是不成正比的，关键点是生产力发展水平。 在陆珊生活的年代，智能系统铺天盖地，大部分活计都被机器承包了，人类只需要控制机器就好。因此宫内厅的工作人员和皇室成员的比例还不到二比一，可在民众看来，就已经是很奢侈了。 而在这里，像安远侯府这样的人家，里里外外的仆人加起来也能上千，宫里有个万把人，一点也不稀奇。还是那句话，生产力太低下了，只有用更多的人伺候，才能维持高品质的生活。 陆珊之前听人说过，遥京不是一开始就是盛宁王朝的都城，原来的都城是燕京，已经被乌雅人占领了，现在是光明王朝的上京。燕京的皇宫才是真正的美轮美奂天下无双，遥京根本比不了。 想到这里，陆珊的唇角不禁浮起些许讽刺的笑意，旧都和半壁河山被人夺走了，不想着怎么夺回来，还在南方建了个也许不及原来但也肯定耗费了不少民脂民膏的遥京，顾家的统治者很无能。 肩舆走到东宫门口没有停下，而是直接从侧门进去了，停在了垂花门前。 太子妃派了小宫女候着，见到顾萝便屈膝道：“新城县君万福，娘娘在沁云亭等您。” 顾萝微笑颔首，顺手递了个小荷包过去。陆珊知道，荷包里装的不是银子，是金豆豆。 “新城县君客气了，还请跟我走吧。”小宫女笑得客客气气，可她手腕轻轻一翻，小荷包就放进袖袋了，可见这个动作做过很多次，已经是经验丰富了。 小宫女在前头带路，顾萝抱着陆珊跟在后面，弯弯绕绕走了好一会儿，陆珊终于看到个亭子。 走到太子妃面前，顾萝把陆珊放到地上自己站好，先给太子妃请了安，又用眼神示意陆珊。陆珊学着顾萝的样子福了福，娇声道：“见过太子妃，请太子妃安。” 陆珊在家时从没自己给人请过安，就是见了老太太和燕国公主，也是冯妈妈抱着她行礼，顺便帮她把话说了，她自己什么也不用做，只管笑得甜甜的就够了。今日头一回给人请安，虽然是照着顾萝的样子做的，可小身体到底不够灵活，做出来的动作也不标准。不过陆珊知道，顾萝要的就是这个效果，能把话说清楚就可以了，动作大差不差也就行了。 果然，太子妃见到陆珊笑得格外温柔，不仅马上叫了起，还叫人赏了她许多东西。 太子妃给顾萝赐了座，轻笑道：“你家这个小丫头真是聪明伶俐，元琪元琳像她这么大的时候，说话也没她利索。”太子夫妇不爱炫耀孩子，皇帝爱炫耀孙子，全天下都知道龙凤胎聪明过人。 顾萝心里挺得意，嘴上却是谦辞道：“珊儿哪里就能和临川郡王舞阳翁主比了，她就是只小鹦鹉，爱学舌罢了。在家那会儿，她哥哥爱教她说话，她也不懂意思，乱七八糟就跟着学。” “小孩子的天性就是如此，你也别太拘束了她。”太子妃怀着孕，正是母性最盛的时候，说起育儿经就停不住了，“我家那两个，也就小时候爱闹些，自从上了学，都跟小大人似的。” 太子妃的语气又是嫌弃又是骄傲，顾萝哪里听不出来，只说郡王和翁主懂事，是太子殿下和太子妃娘娘的福气。在宫里，真正的小孩子如何生存，就算是太子的儿女，也要逼着自己成长。 说起元琪元琳，太子妃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忙吩咐道：“你们去浮云斋，看看郡王在不，在的话请他过来，就说新城县君带着小娘子进宫了，让他快些过来。” 两个小宫女领命去了，顾萝有些莫名其妙，她找太子妃说话，其实是请她传话，毕竟女眷之间见面更方便，也不会引起人们的猜疑，要是顾萝直接去见太子，总归是没有这么方便的。 陆珊年纪小，带上她没话也好找话说，也不怕被她听了会如何，可临川郡王快要八岁了，也是懂事的年纪了，叫他过来做什么，难道太子夫妇现在就在教儿子朝堂上的事情了。 见顾萝不明所以，太子妃解释道：“元琪之前见过你们家丫头两次，直说可爱得很。今日听说你要进宫，还问我小丫头来不来，要是来就告诉他，他想见见小妹妹。” 顾萝闻言诧异，更多的却是感到不可思议，小珊儿才多大点，怎么就引起临川郡王的主意了。她和太子结缘虽然也是不打不相识，可她那会儿也有七八岁了，不是什么事都不懂的小孩子。 不多时，元琪跟着小宫女来了，手上拿着一只憨态可掬的布老虎。 顾萝想要起身请安，被太子妃制止了：“又不是什么正式场合，我们只叙家礼。” 元琪见过太子妃，又叫了顾萝一声姑母，就走到陆珊面前蹲下，还拿着布老虎在她面前晃：“小珊儿，喜欢么？”这小胖妞太好玩了，比他宫里的娃娃更有意思，好想抱回去玩一会儿。 “喜欢。”陆珊对美色缺乏抵抗力，立即笑着点点头。 元琪没把布老虎递给陆珊，反而对太子妃道：“母亲，我能把小珊儿带去浮云斋玩会儿么？” 陆珊惊讶地瞪圆了眸子，她是看上了元琪的美貌，可元琪能看上她什么，圆润可爱吗。 第032章 千金 元琪生来安静内敛，幼时便不及胞姐元琳闹腾，是个让人十分省心的孩子。 在元琪比如今的陆珊大不了多少的年纪，照顾他和元琳的乳母嬷嬷经常把他们姐弟俩搞错。 那是因为元琳生性活泼好动，时不时就能跟比她和元琪大不了两岁的十皇子和十二皇子掐起来，以至于太子妃时常要拎着女儿去杨德妃的永福宫和徐充容的储秀宫道歉。 谁知道元琳哪里来的一身蛮力，竟能把比她年长的小叔叔给揍哭。 徐充容的性子温柔大方，只说是小孩子闹架，并不碍事，再说十二皇子是小叔叔，正该让着侄女，哪里能对小姑娘动手。 杨德妃就要小性许多，她以前和东宫无甚瓜葛，属于井水不犯河水的关系，可因着十皇子和元琳的纠葛，看太子夫妇就有些不顺眼，总觉得他们是有女不教。 倒是十皇子自己不在乎，和元琳的关系越发热络，两人还经常切磋武艺。 女儿能欺负人，而不是被人欺负，太子妃又是得意又是无奈，就算是皇家的金枝玉叶，野蛮成这个样子，长大了也不好嫁。 反观元琪，从小就是个乖娃娃，又聪明又听话，一点不给太子妃制造麻烦，除了身体稍微差点，不时就要闹得太医院鸡飞狗跳，太子妃对自己生的这个儿子真是满意到不能再满意了。 后来，随着龙凤胎一天天长大，太子妃骤然发现，是她高兴地太早了，元琪比元琳还要麻烦。 要知道，元琳只是武力值高了点，可开始读书以后，还是很讲道理的，也不像小时候那么淘了。倒是元琪，他的那些只有小娘子才会喜欢的爱好让太子夫妇头痛不已。 除非是两三岁甚至更小的奶娃娃，不然谁家小郎君整天摆弄娃娃和布偶啊。偏偏元琪就喜欢，他住的浮云斋，不知收集了多少奇奇怪怪的布偶，专门负责整理和清洗的宫女就有四个。 太子夫妇不是没想过纠正元琪的习惯，但他除了这点小癖好，其他方面都很正常，尤其是学业，更是优异地不得了。就是皇帝那么爱炫耀儿子的人也表示，比太子同年龄的时候还要强一些。 为此，太子妃不止一次叹气道，她的儿子女儿的性格要是换一下，那就不知多完美了。 都说知子莫若母，元琪说他要带陆珊去浮云斋玩，顾萝不清楚原因，太子妃哪有不知道的。陆珊长得肉嘟嘟的，小脸又圆又嫩，黑漆漆的眸子水灵灵的，可不就是个活生生的“娃娃”。 想到儿子一向行事妥当，身边又有许多伺候的宫人，太子妃笑着对顾萝道：“既然他们小孩子投缘，就让七七带着小丫头去玩会儿，他身边人多，会把小丫头看好的。” 顾萝有些犹豫，她倒不是怕女儿在东宫出事，而是陆珊到底还小，虽说平时也不怕生，可那都是有她或是冯妈妈等人在场，若是让她单独跟着元琪走了，哭闹起来可就不好看了。 “娘，我跟哥哥玩。”陆珊大抵能猜到顾萝在担心什么，赶紧表明态度。多好的机会啊，万不能错过了，谁知道她下次来东宫是什么时候，当然要跟元琪多待一会儿了。 见陆珊毫不矜持地扯住了元琪的衣袖，顾萝也不好再说什么了，只能点头同意。 太子妃又叮嘱了元琪和随他而来的宫女几句，这才放了他们离开。 元琪原是打算抱着陆珊回浮云斋的，可他尝试了一下，发现小丫头分量不轻，他没那个力气一路抱着她走回去，只好又把陆珊给放在地上了。 陆珊装作没看见元琪微微有点发红的耳朵尖，拍手道：“哥哥，我自己走。” 元琪不确定地回头看了顾萝一眼，他皇祖父前年添了两个小儿子，都比陆珊大了将近一岁的样子，他几乎没见过他们自己走路，走到哪里都是嬷嬷抱着，他不知道陆珊能不能走。 顾萝莞尔道：“你让珊儿自己走，她没问题的，家里的院子都是一个人跑进跑出呢。”陆珊无论说话还是走路，都比同龄的孩子早太多了，顾萝本着保护孩子的目的没有对外宣扬罢了。 元琪闻言放心地牵着陆珊走了，身后跟了几位大宫女，以备不时之需。 元琪担心陆珊人小腿短走不快，特意放慢了脚步等着她，谁知小姑娘连蹦带跳的，跑得可欢快。 浮云斋就在沁云亭后面不远处，陆珊跟着元琪没走几步就到了。浮云斋的寝殿看起来还是很正常的，风格低调华丽，很适合元琪的身份和性格。 但是元琪没有带着陆珊在此久留，他领着她去了后面的小院子。浮云斋的后院是一栋二层小楼，元琪带着陆珊进了一楼的房间。 刚一进门，陆珊就看得惊呆了，她的第一直觉就是元琪适才的开门方式不对。 外表古香古色的小楼，里面却是别有洞天。陆珊敢发誓，她上次见到这么充满童话气息随处都在冒着粉红色泡泡的房间还是上辈子在她只有五岁的小表妹那里。 刹那间，陆珊差点怀疑自己又穿越了。 在这个类似中国古代的平行时空，为什么会有这么不合时宜的装修风格存在，而且还是在皇宫里。陆珊抬起头，看到元琪微笑的侧脸才肯定自己没有穿越，她还是在盛宁王朝。 随即，她想起了顾澈的心肺复苏术，那也不是这个时代该有的。 如果说陆珊之前还只是怀疑，那她现在可以确定了。在她之前，这个时空有过其他穿越者的到来，他或者他们在此留下了自己来过的痕迹。 元琪一点都不意外陆珊惊奇的表情，因为他的小姑姑和堂姐堂妹们到了这里，每个人的表情都是这样的。他轻轻笑了笑，牵着陆珊往里走：“小珊儿，我给你看个好玩的东西。” 饶是陆珊做好了足够的心理准备，看到满屋子的芭比娃娃和各种造型各异的动物布偶，她也是惊讶地不知该说什么了。真是看不出来，元琪小美人还有一颗粉红色的少女心。 这算不算是反差萌呢，元琪的外表看起来，可是又高冷又优雅的。 拉着陆珊在铺满羊毛地毯的地上坐下，元琪扬声唤道：“墨言砚语，快把那套衣服取来。”由于元琪没有具体说明，陆珊也搞不清楚，他要拿的是什么衣裳，难道他们要给芭比娃娃换衣服。 两个漂亮的小宫女应声而去，元琪低头看着陆珊，来回打量了几遍。 陆珊起初不明所以，陡然灵光闪现，元琪说的衣服，该不是给自己准备的吧。她眨眨眼，拍着元琪的膝盖问道：“哥哥，我要娃娃。”好歹是被布老虎吸引来的，还是要有点小孩子的样子。 元琪轻轻拍拍陆珊的背，柔声道：“小珊儿莫急，待会儿什么娃娃都给你。” 若是元琳听到这句话，定然大呼不公平。她上回不过是不小心弄坏了元琪一个娃娃，他就气得三天没有帮她写功课，结果她被先生骂了。 不多时，墨言砚语笑吟吟地从里间出来了，一人手上端着个托盘。 陆珊远远看去，只看见托盘上毛茸茸的一片，全是白色的，却看不清是什么东西。 墨言砚语端着托盘走到元琪面前，她们弯下腰，动作轻柔地把托盘放在地毯上。 陆珊仗着自己是小孩子，伸手就去扯，元琪笑了笑，却没阻止她。拿起那团毛茸茸的东东，陆珊更不想说话了，那竟然是一套兔皮兔毛做的兔子装，头上两只长耳朵，身后一条小尾巴。 “墨言砚语，你们帮小珊儿把衣服换了，动作快一点，不要冻着她。”元琪说完站起身，走到屏风那边去了。 陆珊见状暗笑，少年很不错嘛，还懂得非礼勿视，很有素质。冲着他这么有礼貌，她就扮小白兔逗他开心好了，美人一笑，价值千金嘛。 房间里烧着火墙，温度比外面高了不少，墨言砚语的动作也很利落，几下就把陆珊外面的衣裙脱了下来，换上了兔子装。 一岁多点的小女娃，发型都是很简单的，甚至说不上有发型，就是两根红头绳扎了两个小揪揪，其余的装饰品一概没有，主要也是挂不住，这会儿把帽子拉上来就可以了。 刚给陆珊把衣服穿好，墨言砚语就叫了元琪过来，再给她穿上兔皮小靴子，戴上兔毛小手套。 陆珊不用照镜子都知道，自己现在的模样要有多卡哇伊就有多卡哇伊，不过看在元琪喜欢的份上，她忍了。古有周幽王烽火戏诸侯，只为博褒姒一笑，她不过是扮只小白兔，还不算过分。 “小珊儿，你看看，喜欢吗？”元琪把陆珊抱到镜子前面，指着里面毛茸茸的小白兔问她，笑容意外地温暖，一点都不清冷。 陆珊心里有点囧，可还是笑道：“小兔兔，我要胡萝卜……”幸好这是个没有摄像机也没有照相机的时代，不然她的这些黑历史，真是一辈子也洗不清了。 谁知元琪竟然配合地点点头：“好，我们去找胡萝卜。”他把陆珊放下来，牵着她去了里间，真的找了个胡萝卜造型的抱枕给她抱着。 陆珊抱着胡萝卜，一脸的哭笑不得，原来哄美人开心也不是轻松活计。 第033章 添妆 陆珊跟着元琪去了浮云斋玩，没有听到顾萝和太子妃的对话，不过从她回到沁云亭时两人的表情来看，谈话应该是进行地很顺利的，因为顾萝的神情，比起进宫的时候明显轻松了不少。 陆珊原本以为，她换装换过了，元琪也欣赏过了，就该给她换回去了。谁知元琪根本没有那个想法，他带着她去了浮云斋后面的流云阁，那是元琳的住处，后面的小院子就是她练武的地方。 元琳看到陆珊毛茸茸的样子，顿时笑得直不起腰来。而站在元琳身旁不远处的两个少年，明显就要矜持许多，他们很想笑，可又有些不好意思，就强行忍住了，反而使得表情显得有些狰狞。 “十叔，十二叔，你们想笑就笑呗，何必忍得这么辛苦？”元琪清清冷冷一句话，强忍多时的十皇子和十二皇子双双破了功，捧腹大笑起来，把人家小姑娘打扮成这样，也就元琪有这个爱好。 陆珊并不在意被人笑话，反正她是小孩子嘛，装可爱就可以了，再说她听得出来，无论是元琳还是两位小皇子，他们的笑容都是善意的，也就是觉得好玩罢了，没有别的意思。 倒是元琪的那声“十叔”，让陆珊不禁将目光投向了个子更高一些的少年。 之前，陆珊只晓得今上儿女多，皇子公主各有十好几个，却不知道名字，更不知道谁是谁生的。还是前些天出了永乐公主抢陆昕未婚夫的事，才听顾萝和邬嬷嬷科普了不少，稍微有了点眉目。 十皇子顾茗，那不就是杨德妃的小儿子，永乐公主顾苾的弟弟，陆珊的好奇心顿时就燃了起来。 因为没人在她面前提过，陆珊对朝上的局势并不了解，不过陆昊和顾萝明显是亲近太子顾兰的，陆珊又看上了元琪常人难以比拟的高颜值，自然是下意识就把自己划入了支持东宫的行列。 不管什么时代，站队都是个高难度的选择，太子地位稳固，对陆家这样的人家绝对是好事。 他们已经是世袭罔替的侯府，只要不犯下谋反大罪，子子孙孙的荣华富贵都是有保障的。所以无论皇位如何更替，陆家都是不站队的，最多就是对太子表示友好，他们没有任何冒风险的必要。 四皇子是陈皇后养大的，是坚定的太子丨党，十皇子年幼，还在宫学读书。如果没出永乐公主那件事，陆家和杨德妃可以说是无冤无仇，可有了那件事，陆珊看十皇子难免就有些不顺眼了。 更让陆珊不高兴的是，十皇子见她这身装束奇特，干脆长手一伸，把她拎了过去。 “十二弟，你看小妮子这一身挺有意思，我们回去跟充容娘娘说一声，也给十四弟弄一套。我们不弄小白兔的，弄小老虎的，一定很好玩。”十四皇子顾艺是十二皇子顾芃的胞弟，今年两岁。 十二皇子白了十皇子一眼：“要说你去说，我还有功课要向四哥请教呢，就不奉陪了。” 十皇子是习武之人，手上力气足够，拎着陆珊也没让她不舒服，可她不喜欢这种受制于人的感觉，就手脚并用地挣扎起来，嘴里还大声嚷嚷道：“你放我下来！”一句话吼得很有气势。 十皇子大概是没想到，这么小个小姑娘，嗓门竟然这么亮，一时呆住了。 元琪顺势伸出手，把陆珊抱了回去，淡然道：“十叔，你声音小点，吓着小珊儿了。” 十皇子闻言很郁闷，哪里是他吓着陆珊了，分明是陆珊吓到他了。 不过他没有和元琪分辨，过往的经验告诉十皇子，没事别和元琳动手，没事更别和元琪斗嘴，因为无论哪一种，他都是惨败的结局。十皇子皱皱眉头，转身问十二皇子，语气显得有些不高兴：“你去请教四哥做什么？有什么不懂的问我不就好了。”十二弟哪里都好，就是和四哥太亲热不好，他一点都不喜欢那个所谓的亲哥哥。 十二皇子撇嘴道：“说得好像你的功课很好似的，问你我肯定被先生骂得更惨。” 眼见两个小叔叔就要吵起来了，元琪元琳视若无睹，完全没有上前劝架的意思。元琳甚至有点小小的得意，幸亏她出生的时候有备而来，凡是不会的功课找元琪帮忙就行了，一点也不费事。 陆珊无尾熊似的挂在元琪身上，意兴阑珊地看着两位皇子吵嘴。很明显，元琪元琳和两位小皇子的关系是很好的，可让陆珊意外的是，十皇子、十二皇子和四皇子的关系竟然还蛮纠结的。 四皇子和十皇子是同母兄弟，都是杨德妃所出，由于从小分开抚养的关系，两人的关系很不好。至少，十皇子单方面对四皇子是不怎么友好的，而四皇子对十皇子的态度，陆珊暂时还不清楚。 十二皇子的生母是徐充容，可能是年龄相近的缘故，他和十皇子比较投契，不过这也不算奇怪。真正让人想不通的，是十二皇子和四皇子的关系竟然很好，要不也不会有请教功课的说法。 陆珊从小信奉“知己知彼百战不殆”的原则，凡是有了之前不了解的新信息，都习惯性地记下来，至于以后能不能用上，那就到时候再说了，她现在可以确定的是，皇子们的关系有够复杂的。 两位皇子没吵多久，直接动上手了，一个用枪，一个用戟，打得还蛮热闹的。 据陆珊观察，十二皇子的技艺更纯熟些，无奈年龄和身高不占优势，反而落了下风。十皇子大开大合，看着很有气势，其实细节处理地并不干净，也就是十二皇子年少，抓不住他的漏洞。 陆珊之前只看过陆瑜和陆琮交手，无奈那两位都是刚入门，打着打着就滚成一团，毫无技术含量可言。不像两位皇子，互有攻守，有来有往，很有点她以前看过的古代武侠片的感觉。 见陆珊睁大眼睛看得津津有味，元琪低头问她：“小珊儿，你喜欢？” 陆珊毫不迟疑地点点头：“哥哥，好看。”这个时空的武学太有意思了，她也要当武林高手。 回合过百之后，十二皇子败势已显。就在陆珊暗自猜测他们什么时候停战时，元琳飞身而起，硬生生地把两个比她还高的少年给分开了。由于的她的动作太快，陆珊根本没有看清楚。 “姐姐好厉害！”陆珊真的是被震撼到了，下意识地脱口而出。 此前，陆珊就知道顾萝应该是会武功的，而且武功还不低的样子，可她毕竟没有亲眼看到过她的身手。元琳不过七八岁，身手能有这么厉害的，陆珊刹那间感觉自己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小珊儿喜欢的话，以后我让姐姐教你。”陆珊发亮的眼神让元琪想起他们第一次见到师傅时的元琳，也是这样的熠熠生辉，叫人过目难忘。 陆珊仰起头，好奇道：“哥哥呢？” “我没有姐姐厉害啊。”元琪从来不觉得，在武学上比不过元琳是件丢人的事。 陆珊皱起小眉头，苦恼道：“我喜欢哥哥。”元琳，那是她的目标和对手。 元琪失笑道：“你喜欢的话，我也可以教你。”陆珊粲然一笑，心里想的却是，原来元琪也是有习武的，那他的身体，应该还不是太差，她稍微放心了些。 其实，龙凤胎的身体状况，外人几乎是不知道的，陆珊之所以窥到真相，纯粹是元琪自己告诉她的。他们每回见面，元琪的手都凉得叫她惊心，这真不是正常小孩子的手该有的温度。 在流云阁玩了会儿，太子妃派人过来接陆珊了，说是新城县君要告辞了。 陆珊看着自己身上的兔子装，表情有些茫然，她还要换回去吗？不等陆珊发表自己的意见，元琪就吩咐墨言砚语把她原来的衣服打包好了，亲自送了她回沁云亭。 路上，元琪笑着问陆珊，喜不喜欢小白兔的衣服。 陆珊硬着头皮说喜欢，都到这会儿了，她不可能扫元琪的兴，回家换了不就好了。 谁知元琪笑眯眯地说：“十二叔不是胡闹的性子，十叔想胡闹德妃娘娘不会让他闹，小老虎的衣服他们做不成。小珊儿，今年过年的时候我给你做小老虎的衣服好不好？” 陆珊顿时囧了，元琪要不要这么迫不及待，兔子装还穿在她身上呢，就在想着老虎装了。陆珊现在就能确定，元琪要是真给她弄一身小老虎的衣服来，那绝对不是仿生的，而是虎皮虎毛的。 见陆珊没有回答，元琪也没追问，他刚才说的话太长了，小丫头听不懂也是有可能的，到时候他把衣服给她送去就行了，保准可爱得很。 回到沁云亭，太子妃和顾萝看到陆珊都是忍俊不禁，太子妃还得给顾萝解释，小孩子胡闹，叫她别介意。顾萝见陆珊笑嘻嘻地牵着元琪的手，也就没说什么。 “珊儿，过来，我们要回家了。”顾萝朝着陆珊招招手。 陆珊依依不舍地放开元琪，还回头看他一眼，才迈着小碎步跑到顾萝身旁。 等到顾萝说了告退的话，陆珊挥手道：“哥哥再见，太子妃再见。”因顾萝抱着陆珊还要拿她的衣服不太方便，太子妃派人送了她们出去，一直送到了宫门口。 上了马车，顾萝轻声问陆珊：“珊儿，是谁帮你换的衣服？”说着指指包袱，又指指陆珊身上的装扮。 陆珊咧嘴笑道：“姐姐换的。”她觉得自己还是不说出宫女的名字比较正常。 顾萝微笑颔首，没有再问什么，心里已经有了数。 经过顾萝和太子妃的两次转达，陆昊的想法转到了太子顾兰那里。 顾兰反复思量了陆昊的话，最后不得不承认，他说的很有道理。公主是金枝玉叶，选夫当然可以有自主权，但是选到新科进士头上，就是在和皇帝抢人，那是极不妥当的。 王家原是军功起家，到了王皇后的祖父那一辈，五代的国公府传到了尽头。不过今上登基后追封了王皇后，太子的外祖父和大舅舅也因此得到了承恩侯的爵位，这是专封国丈和国舅的。 大皇子顾茂和三皇子顾芝的母家太显赫，为了让太子有可用的人手，今上大力提拔了王家人。只是不巧的是，王家刚好处在转型期，家中子弟从文从武的都有，成大器的却不多。 顾茂弃文从武，算是浪费了张家的资源，顾芝文武双全，又有李家的清誉给他加分，在读书人当中名声很好。虽说顾芝一贯表现清高，对皇位和权力不屑一顾，可顾兰对他，不能毫无防范。 姜柏的事处理好了，正如陆昊所说，有利于提高他在读书人心中的分量。而且顾苾嫁不成姜柏，陆家姑娘的婚约就继续有效，安远侯府也会承他这个情的，这件事怎么想都是很划算的。 顾萝进宫的隔日，燕国公主也回宫了，她见了陈皇后和太子妃，对陆昕的事只字不提。 既然太子已经下场了，后续的事也就不是她和顾萝还能干预的，静观其变就好。 杨德妃虽然得宠，可比不过皇帝的白月光王皇后，永乐公主更比不过皇太子。再说永乐公主那是儿女私事，太子却是为了大局考虑，皇帝没有理由不站在儿子这边。 皇帝派人给杨德妃和永乐公主说了，挑驸马可以，遥京多的是世家子弟，不许再打新科进士的主意。别看姜柏的名次不算理想，可他年轻啊，不到三十岁就能考中进士的，堪称凤毛麟角。 姜柏只有二十出头，前途大有可期，就该为朝廷效力，当驸马实在是太浪费了。太子提醒得对，一个姜柏不要紧，要是开了这个头，读书人会怎么看，盛宁王朝再经不起大的风波了。 知道是太子从中作梗，杨德妃彻底埋怨上了东宫，连十皇子也不许再去找元琪元琳玩了。永乐公主则是恨上了陆家，可她一个没出阁的公主，长兄和自己不亲，幼弟尚未入朝，也做不了什么。 姜家本就不愿意儿子尚主，他们培养一个进士也不容易的，怎么能去伺候公主呢。发现陆家竟然有办法打消了永福宫的念头，姜家也就装作之前退亲的事没有发生过，上门商量婚期来了。 已经耽搁了这么些年，两家都怕夜长梦多，就把姜柏和陆昕的婚期定在了五月中旬。 陆家所有人都以为这件事是燕国公主的功劳，吴夫人更是感激地不知该说什么，简直想把这个儿媳妇供起来。只有燕国公主自己知道，整件事跟她基本没有关系，她就是提醒了顾萝。 但是顾萝说了，这事儿别让其他人知道，尤其是吴夫人。 吴夫人对陆昊的成见那么深，知道是他们帮了陆昕，非但不会感激，说不定还会嫌他们姿态高，帮忙的态度不积极，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就让他们误会好了。 燕国公主闻言暗自叹气，也就是顾萝够硬气，不然遇上吴夫人这种婆婆，日子还真不好过。 顾萝自己倒是无所谓，她当着陆珊的面说的，陆昊在翰林院待上三年，肯定是要外放的，这一出去起码就是十几年，她不是长媳，自然是要跟着陆昊走的，和吴夫人计较那么多做什么。 陆昊是探花出身，日后再回遥京，就是四品以上，直接进入中枢了。 吴夫人的小心思，顾萝从来就不放在眼里，争那点小得失有什么意思，好男不吃分家饭，好女不穿嫁时衣，自己挣的才是最稳当的，还不用看人脸色行事。 陆珊听说三年后就要跟着陆昊放外任，也许十几年才能回来，又是高兴又是郁闷。 她是很想到处走走看看，可是十几年不回来，她岂不是很长一段时间看不到元琪了。 陆昕出阁，婚事办得比较低调，毕竟是跟公主争赢了未婚夫，再高调就是不给人面子了。但是陆昕的嫁妆，那是一点都不低调，晒妆那日顾萝带着陆珊去看，她被安远侯府的财大气粗震住了。 片刻之后，陆珊反应过来，她想错了，她不能把这些东西都用古董的价值计算，不是那么回事。 虽然陆珊一开始的计算标准出了点小问题，可陆昕的嫁妆，的确是很丰厚的。除了公中出的部分和吴夫人自己添的，家里的婶母嫂子也是要添妆的，还不能添得太寒酸了。 比起已经出嫁的姐姐陆昭，陆昕有个地方占了点小便宜，就是陆昭嫁人时，只有燕国公主一个嫂子，到了陆昕，已经是五个哥哥都成亲了，嫂子的人数多出了好几个。 陆珊第一次看到古代的添妆礼，特别好奇，都不让人抱，自己挤到了前面。再看旁边的陆玲和陆玮，顿时就释然了，原来感兴趣的不止她一个。 添妆是有顺序的，论长幼，也论亲疏。黄夫人给了两幅字画和两本古籍，陆珊不清楚这些东西的价值，但从旁人的表情和目光来看，这是大手笔，一般人做不到那种。 燕国公主不偏不倚，她当年给了陆昭一对玉如意和一对宝石盆景，到了陆昕也是差不多的东西，没有因为是继母生的妹妹就给的简薄，让人绝对挑不出错来。 曹氏手头不宽裕，可也知道这不是省银子的时候，拿出了一对压箱底的碧玉镯子。吴夫人就这么一个女儿，添妆给的少了，她能记一辈子，她是不会犯这样的低级错误的。 顾萝是亲嫂子，给了两副头面，一副金镶玉的，一副红珊瑚的，都是做工考究，价值不菲。 乔氏比较直接，给了一匣子的南珠，颗颗浑圆饱满，晶莹剔透。乔氏说得轻松，让陆昕拿去串珠子玩，可那些南珠的价值，在座有眼睛的人谁算不出来。 此时，围观的亲戚朋友里，已经有人小声议论了，说是陆昕福气好，嫂子们都大方得很。 然后，人们就把好奇的目光投向了王氏，她也是陆昕的亲嫂子，不知会添上什么好东西。 第034章 不满 早在曹氏拿出那对碧玉镯子的时候，王氏心里就有了很不妙的预感。 小姑子出嫁，还是婆婆唯一的亲女儿，王氏当然不敢轻慢，早早就准备好了添妆的物件。只是她没想到，一向手紧的曹氏竟然舍得拿出压箱底的好东西，那对镯子的水头，一看就是非常好的。 跟前头黄夫人和燕国公主给的添妆相比，曹氏的那对镯子不算什么，可以她的实际情况来说，算是非常难得了。一个没落伯府出来的庶女，嫁的也是没什么出息的庶子，手上能有多少好东西。 吴夫人虽然偏心，却不是完全不讲道理的婆婆，曹氏能做到这个程度，她不说对她有多满意，但也绝不会不满意。各人出身不同，经济情况也不同，肯用心就是好的，不可能强求相同的标准。 真正让王氏感到心惊胆战的，是曹氏后面的两位嫂子，她就怕她们不按常理出牌。若是顾萝和乔氏想不开，硬是要用银子砸人，她在吴夫人面前可就没脸了。 一直以来，王氏对自己的出身都是引以为荣的，她是承恩侯府的姑娘，是王皇后和王贤妃的侄女。当今太子是她表兄，七皇子是她表弟，身份在妯娌间也就不如燕国公主。 王氏自许甚高，不仅瞧不起曹氏和乔氏，觉得她们一个是破落户，一个是商家女，就是顾萝，她之前也不放在眼里。说起来是顾家的宗女，可和皇室隔了好几层，家人远在西川都没资格进京。 陆珊的周岁宴过后，王氏不敢再这样想了。旁的不说，能请得动那么多位王妃和公主郡主上门做客，那就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至于乔氏，王氏看不上她是一回事，可她不能否认，人家有钱。 王氏最担心的，就是顾萝和乔氏为了赌气，大手笔给陆昕添妆。要是那样的话，她原来准备的那些东西就不够看了，非得大出血不可。 可仔细一想，王氏又觉得这样的可能性不大，吴夫人待顾萝和乔氏都不怎么样，那两位除非是嫌自己银子太多花不出去，不然中规中矩添了妆就完事，何必破费呢。 当然，王氏最安全的做法就是自己也给陆昕多添妆，只要不超过燕国公主就好，那样肯定就不用担心被顾萝和乔氏压过去了，可问题是…… 她舍不得，而且也不愿意。 按理说，陆昕是吴夫人的亲生女儿，王氏是吴夫人最喜欢的小儿媳妇，姑嫂两人的感情应该是蛮好的。但是事实上，陆昕和家里哪个嫂子的关系都过得去，就是和王氏处不来。 燕国公主身份虽高，可在家人面前并不摆谱，对小姑子更是温和大方，陆昕和她打交道不多，见了面恭敬地叫声嫂子就好，姑嫂两个客客气气，没什么不好的。 曹氏和乔氏都是庶子媳妇，对嫡出小姑最是客气，就怕哪里得罪了陆昕。好在陆昕是个厚道姑娘，对嫂子们从不拿乔，大家相处起来不说有多亲密，总是过得去的。 顾萝和王氏都是陆昕的亲嫂子，吴夫人偏心王氏，陆昕又是跟着她长大的，理应和王氏更亲。 然而事实刚好相反，陆昕就喜欢顾萝，感觉三嫂特别好，相处起来又轻松又随意。既不像燕国公主那样让人觉得高不可攀，也不会像曹氏和乔氏那样处处捧着她，总之就是特别合拍特别投缘。 反倒是王氏，陆昕和她气场不和，两人无论说什么事，感觉都是说不到一起去。 顾萝既然和陆昕关系好，添妆如何会小气，她也不缺那点银子。就是没必要讨吴夫人的欢心，可添的东西是给陆昕自己的，当然是多多益善了，只要不压过燕国公主就行。 顾萝给陆昕的两套头面都是精心准备的，早两年就预备上了，不说做工和造型，单是拿在手上沉甸甸的分量，就让人叹为观止。 “哇，好漂亮的步摇！”陆玲不禁惊叹道，小姑娘嘛，没有谁是不喜欢漂亮首饰的。 “我要让我娘给我打！”陆玮的口气一听就是不差钱的，看上什么东西找娘要就好了。 陆珊低头看了眼自己脖子上的金项圈，手上脚上的金镯子，无声地叹了口气。幸亏她的头发还比较短，只能扎成小揪揪，不然顾萝心血来潮，说不定就给她插上两根簪子了，那多不方便呀。 周围的人很多，小姐妹几个的个子都不高，说话也很小声，没几个人能听到。 不过陆玮话音刚落，乔氏就拿出一匣子的南珠了，人群中马上有人开始倒吸凉气。 可了不得了，就是几个嫂子给的添妆，差不多就要价值万两，陆昕真是命好。要知道，遇上闺女多的人家，好些姑娘的全部嫁妆加起来，也就万把两，真是同人不同命。 乔氏和陆昕的关系当然比不上顾萝，可也还算不错，两个人还经常在老太太跟前搭档讲笑话。乔氏手头宽泛，多给点东西既是承了陆昕的情，也是卖个好给吴夫人，何乐而不为呢。 王氏看到顾萝给的头面和乔氏给的南珠，脸都要气绿了，她就知道，她们存心和她过不去。 很不巧的是，承恩侯王家就是属于闺女多的人家，而且不是一般地多。王皇后那一辈，王家有兄弟六个姐妹八个，太子顾兰有多少表姐表妹，简直不可细算。 到了王氏这一辈，那就更了不得了，姑娘多得都懒得起名字了，全部用排行来称呼。王氏就是王十二娘，最有名的是王十九娘，最小的是王二十六娘，今年三岁还是四岁来着。 姑娘这么多，王家就是再家大业大，公中给出的嫁妆也很有限，全靠当爹娘的自己贴补。 王氏比较倒霉的地方就在于，她爹既不是王皇后的同母兄长王大老爷和王二老爷，也不是王贤妃的同母兄长王四老爷，更不是王家最能干的王六老爷，而是哪边都不算最亲的王三老爷。 陆晟说起来和王十二娘是相当配的，两人都是高门嫡出，绝对的门当户对。 至于说王三老爷在王家不能当家做主，陆晟只是安远侯府的嫡幼子，还是没有功名那种，要是吴夫人给他求娶王十九娘，王六老爷肯定也是不会同意的。 单是和陆昕关系不好，王氏不至于就不愿意给她添妆，主要还是囊中羞涩，舍不得掏银子。 王氏和曹氏最大的不同之处在于，曹氏没钱，这是陆家上下都知道的，她拿出一对好镯子，大家都觉得不容易，也算是尽心尽力了。 王氏平时给人的印象可不是这样，她给不出和顾萝差不多的添妆，给人的感觉就是失礼。 好在王氏没有傻到真的只准备一份添妆礼，她特意备了两份，价值有所不同，打算见机行事。 谁知顾萝和乔氏哄抬物价，逼得她把两份添妆礼都给了出去才没在吴夫人面前丢脸。 王氏的嫁妆不及顾萝和乔氏丰厚是事实，可她帮着吴夫人管了几年家，手头也不是完全没东西，绝不至于就给陆昕添不起妆，可她就是觉得，顾萝和乔氏联起手来，专门坑了自己一把。 事实上，顾萝和乔氏根本没有这样的想法，她们不过是按照自己的习惯行事罢了。 陆珊看热闹正看得起劲，莫名感到背后一阵寒意，扭头一看，王氏刚刚扫了她一眼。 王氏微微低着头，眼睑垂下，旁人看不清她的表情，更不会注意到她眼中的神色。可是陆珊个子娇小，视线也跟其他人不在同一水平线，刚好就看到了王氏眼中一闪而过的阴霾。 陆珊眨了眨眼，抬手摸摸鼻头，不经意地往外挪了挪，蹭到顾萝身边去了。 这个五婶真是太烦人了，成天看他们家不顺眼，可她除了上回趁着顾萝不在家指使大狸猫咬她，又没再做过什么，陆珊就是想反击，也根本没有机会，她讨厌这种被人盯上的感觉。 理智上，陆珊知道，有陆昊和顾萝在，王氏心里就是再不舒服，也不敢对她做什么。可有个这样的人在旁边阴森森地盯着，是个人都会别扭的，她能不能先给她找点小麻烦呢。 陆昕和姜柏礼成那日，系统正式宣布陆珊的任务完成了，给了她一个瞬发技能当奖励。 这个技能可以帮助陆珊在瞬间把一个人或是一样完整的物件从一个地方转移到另一个地方，唯一的限制就是，转移的目的地必须是真实存在的，而不是凭空想象的。 陆珊拿着奖励目瞪口呆，这玩意儿有什么用，只能用一次不说，还只能转移一个人或是一样东西。这是能给她省时还是能给她省力，简直就是鸡肋，而且真把人凭空转移了，对方不得吓死。 陆珊顺便检查了自己的储物箱，发现有万能祛疤丸一粒，小空间一个，医疗急救设备一套，瞬移技能一个。有实际的，也有虚拟的，有三次元的，也有四次元的，完全就是大杂烩。 看着一堆暂时排不上用场的宝贝，陆珊有些无力，系统给她这些东西到底是为了什么。 陆昕回门那日，陆珊领到了新任务，这回的内容同样奇葩，系统让她去拯救人脱离苦海。 有了前两次的经验，陆珊对系统的底线有了新认识，就是它会给出很难的看似不在她掌控范围内的任务，但是她身边是有人有能力完成这个事的，她可以四两拨千斤，再坐享其成。 大概是女儿顺利出嫁了，吴夫人心情舒畅，主动提出了给孙女们添小丫鬟的事。 陆家有个惯例，家中的姑娘到了三四岁，就要从家生子里头选出年龄相仿或是略大一些的小丫鬟，从小陪在姑娘身边，小时候当玩伴，长大了就是陪嫁丫鬟。 陆玲五岁，前两年就可以选的，吴夫人没有提，曹氏也不敢问，就拖到了现在；陆玮三岁，倒是年龄正适合，不过要是吴夫人没有说起，乔氏也不会问的。 陆珊只有一岁多，正常来说是不着急的，有乳母和嬷嬷照顾就好。可是她能跑能跳，能说能唱，顾萝就提出干脆提前好了，不然老是跟着嬷嬷，太拘束她了。 第035章 挑人 安远侯府是百年侯府，府中各种规矩都很完善，不同身份的主子身边配多少丫鬟嬷嬷管事媳妇都是有定数的，必须按例行事。 比如老太太，她年纪大辈分高，宁寿堂里仅一等大丫鬟就有八个，二等、三等的那就更多了，基本上是老太太有需要，就得给她添上人，资格在那里摆着，也就说不上规矩了。 太太辈的，一等丫鬟和二等丫鬟都是四个，再有三等小丫鬟若干，吴夫人和黄夫人都是遵循此例，没有逾矩行事的。到底上头还有婆婆在，她们可不能坏了规矩，不然如何管束儿媳妇。 奶奶辈的一等大丫鬟就只有两个了，二等丫鬟和三等丫鬟分别是四个。 未出阁的姑娘没有一等丫鬟，都是两个二等、四个三等，再加上各人的乳母。 当然，姑娘们的六个丫鬟不是一次性配齐的。没嫁人的丫鬟哪里会照顾小孩子，因而陆家的小郎君小娘子三岁之前，身边都是乳母嬷嬷在照顾，并没有专门的丫鬟。 差不多到了三四岁，才会在家生子里头给小郎君挑小厮，给小娘子挑小丫鬟。 然后到了七八岁，会再给添人，最迟十岁之前，会把名额补足。因为这个年纪的小娘子，差不多就该学着管理自己屋里的人和事了，为以后嫁人做准备。 对安远侯府来说，给家中的小娘子挑小丫鬟不算什么大事，可对那些家里有差不多年龄女孩儿的管事嬷嬷、管事媳妇来说，这就是了不得的大事。 谁都知道，四五岁的小孩子做不了什么活，更不会伺候人，陆家对待下人一向宽厚，这么小的小丫鬟挑上去，主要还是陪着小娘子玩，也跟着学学女工之类的。 只要不是脾性特别不合，或者是犯下什么大错，小丫鬟跟了小娘子就是一辈子的事。安远侯府的其他小丫鬟都是从粗使丫头做起，一步步往上面升，有门道才能升得上去。 但是小娘子的小丫鬟不同，进去就是三等，只管陪着玩，只要小娘子喜欢，基本是等级跟着年龄长。陆昕出嫁陆家陪嫁了四个丫鬟，就有两个是从小跟着她长大的。 这回同时给三位小娘子挑人，陆家的下人们可不淡定了，谁都想使点劲把家里闺女送进去。 跟了小娘子，吃穿都比在家里好，每个月还有月钱拿，怎么算都是划算的。更重要的是，主仆从小一起长大，这个情分是日后再进来的丫鬟无论如何也比不上的，所以很多人志在必得。 冯妈妈就很遗憾地表示，她家大闺女年龄大了不合适，下面两个都是小子，不然怎么也得跟三奶奶讨个人情。佘妈妈倒是想把小女儿送来，可她没有冯妈妈救主的功劳，只好跟邬嬷嬷说好话。 自从传出要给小娘子们选小丫鬟的消息，邬嬷嬷不知谢绝了多少邀请，无论是谁来求，一概推说做不了主。实在是求上门的人太多了，好些都是在侯府伺候了几辈子的，她不推掉也不行。 三位小娘子里头，陆珊肯定是最受欢迎的，陆昊是探花，前途不可限量，顾萝是县君，跟皇室关系亲密，便是日后分了家，三房也是立得住的，谁家小姑娘跟了小三姑娘，日后的前途就有了。 也有人认为，想去三房的人太多，怕自家拼不过，就往四房努力。四爷出身不好不重要，他是举人啊，就是考不中进士，也是可以当官的，四奶奶的娘家富可敌国，小二姑娘以后也差不了。 几乎没人想去二房，二爷仕途上出不来，只能管着家中庶务。如今侯爷在，二房看着比其他几房不差多少，可只要分了家，也就跟住在侯府后门的陆家旁枝差不多了，跟了他家小娘子没意思。 陆家是世袭罔替的侯府，为了保证嫡枝的利益，每代人分家时除了世子能分到的财产都不会特别多，除非是像陆励那样官至三品，否则只要分家出去了，日子跟在侯府时就是天差地别。 别看陆家距离分家还早得很，就是上一代的两兄弟陆勉陆励都是住在一起的，可常言说得好，人无远虑必有近忧，现在家里的女孩儿给小娘子当了小丫鬟，将来家人就有可能成为陪房。 对陆家的下人来说，能永远留在侯府是最好的，可是一朝天子一朝臣，只要换了侯爷，府里就要出去一批人。非得出去的话，跟着三房是最好的，四房也凑合，跟着二房或是五房就惨了。 听说要给自己挑选小丫鬟了，陆珊没有表现地很兴奋，她下意识地就把这件事和系统布置给她的新任务联系到了一起，难道是有一个深陷水深火热的小丫鬟在等待她拯救她的命运？ 可是…… 陆珊仔细想了想，又觉得好像是有哪里不对。她可是听冯妈妈说了，这是个抢手活儿，陆家底下凡是家里有适龄小女孩儿的人家，都快打破头了，都盼着自家的闺女能被选上呢。 小孩子都是不太擅长说谎的，至少他们不能长时间地隐藏自己的真实情绪，陆家挑小丫鬟给小娘子作伴，肯定不会要那种唯唯诺诺一看就上不得台面的，落落大方口齿伶俐可以说是基本条件。 虽说这个时代的大环境是重男轻女的，但在安远侯府这样的人家卖身为奴，日子过得其实比外面的许多普通人都要好，在自家女儿有前途可以挣的前提下，恐怕没有几家人会故意苛待女儿。 毕竟，除非主人家开恩，不然奴仆的儿女还是奴仆，可同样是当丫鬟，跟着小娘子可比当粗使丫头强多了，便是有不喜欢女孩儿的人家，看着月钱和赏赐的份上，也会让女儿努力往上使劲的。 见陆珊没有反应，顾萝笑问道：“小珊儿，不想有人陪你玩么？”之前给陆琮挑小厮，他就特别兴奋，因为他的乳母嬷嬷都是听顾萝的，不怎么听他的，但是他的小跟班，可就是他说了算了。 陆珊眨眨眼，天真道：“我不认识她们。”能有自己的小丫鬟了，陆玲和陆玮应该会很高兴的，不过陆珊的心理年龄和她们差得太多，有了小丫鬟估计也玩不到一块儿去的。 顾萝伸手点点陆珊的小鼻头，轻笑道：“选了你不就认得了。” 陆珊明知希望不大，还是仰头问道：“那我可以自己选吗？”当玩伴是不可能了，仔细挑两个机灵点的，训练两个小帮手出来倒是问题不大。 顾萝眼底的笑意更深了，温言道：“当然可以了，小珊儿喜欢谁，我们就挑谁。”顾萝不像乔氏，会先打听好小丫鬟的家人都是做什么的，再决定要谁不要谁。 她就不费那个心思，陆珊看谁顺眼就是谁，四五岁的小女孩儿，性情都还没有定下来，只要不是笨到无药可救的，想怎么调丨教就怎么调丨教，多简单的事儿。 事实上，能被送到奶奶们和小娘子面前让她们选择的小丫鬟，就不会有笨的，甚至不会有长得丑的。因为基本条件不合格的，第一轮就被管事嬷嬷们给刷下去了。 陆珊从来不清楚安远侯府具体有多少奴仆，可看到供她们挑选的小丫鬟就有将近二十个，还是不禁吓了一跳。要知道，这些小女孩的年龄都在四岁到七岁之间，全是家生子，还是经过筛选的。 小孩子的眼睛不会骗人，尽管出来之前家长多少都是教过的，但在顾萝等人出现之后，大部分人的视线还是停留在了陆珊身上，估计都是希望待会儿能被她选中的。 见大家都到齐了，曹氏温婉地笑道：“三弟妹，四弟妹，这里人多，我们要是一起挑，只怕乱得很，不如一个一个来，就从珊丫头开始，她最小嘛，姐姐就该让着妹妹。” 这正是曹氏的聪明之处，她知道这些小女孩儿都想去三房或是四房，要是她先给陆玲挑了，她们或是她们的家人心里肯定有怨，觉得是自己断了她们的前程，不如等陆珊和陆玮挑过了再说。 陆玲牵着曹氏的手，乖巧地站在她身旁，秀气的小脸上一派平静。 乔氏对曹氏的说法毫无异议，她有备无患，提前给陆玮挑中了好几个，陆珊先挑两个，并不影响她什么。陆玮不太明白挑小丫鬟意味着什么，正拿着陆珊的新镯子看，还闹着要乔氏也给她买。 顾萝明白曹氏和乔氏的思量，也就没有推辞，她把陆珊的镯子摘下来递给陆玮慢慢看，对陆珊笑道：“小珊儿，你自己去挑，喜欢哪两个小姐姐就把她们带过来。” 听了顾萝的话，曹氏和乔氏都很惊讶，这么重要的事，怎么能让小孩子自己决定呢。 可这毕竟是三房的家务事，顾萝自己高兴就好，曹氏和乔氏也没说什么，只看着陆珊摇摇晃晃跑到前头去了，在候选的小女孩儿中间钻来钻去。 总共十八个小女孩儿，站了三排，每排六个。陆珊把三排都看过以后，眼中不着痕迹地浮现出失望的神色，这些小姑娘的眼神太木讷了，和她当年与民同乐探望幼儿园见到的小朋友完全不同。 很快，陆珊想明白了原因。星际时代的小孩子，哪怕是最普通的家庭出来的，见识也是很丰富的，他们和外界打交道的途径太多了。小孩子脑子里懂的东西多，眼神自然就是灵动有光的。 但是这是古代，生产力不发达，信息流通不便，除了她们这个阶层的小孩子见到的东西能多些，普通人家的小孩儿见过什么，恐怕大部分时间都是关在家里，有这样的表现不算奇怪。 就在陆珊打算降低要求的时候，站在最后一排边上的小女孩儿出声了：“小三姑娘，我能跟着你吗？”她的声音很低，只是因为周围太丨安静了，被人听得清清楚楚。 “你会做什么？”陆珊往回走了两步，站在她面前不动了。 “我会讲故事，很多很多的故事。”小女孩儿抬起头，眼中意外地闪过慧黠的光芒。 这个小女孩儿年纪不大，最多四岁，陆珊懒得细究她为什么会讲很多故事，反正顾萝肯定会调查的，就问道：“你叫什么？” 第036章 仙逝 见陆珊问起自己的名字，小女孩儿的眼神更亮了，她朗声回道：“我叫云雾。” 云雾？！庐山云雾？！陆珊陡然想起她曾经喝过的一种茶，顿觉两人很有缘分。 星际时代，人类的足迹遍及了银河系三分之二以上区域，并且向着更广阔的时空迈出了探索的步伐。留在母星生活的人不算多，所有对环境有影响的工业项目都搬到了其他星球，母星只保留了最古老的农业，成为记录和展示人类文明史的一座大型生态博物馆。在银河帝国，所有来自母星的原生态农产品都是天价，非一般人能够享受，陆珊的男神爱茶，连带着她也有了喝茶的习惯。 许是名字同音的缘故，陆珊对庐山云雾情有独钟，偏偏这个小丫鬟就叫云雾，实在是太有趣了。反正顾萝已经说了，她看上哪个就是哪个，陆珊不假思索地牵起了云雾的手，表示就是她了。 虽然大着胆子毛遂自荐了，可云雾还是很紧张的，陆珊牵住她手的时候，甚至能感到她的手心是汗涔涔的。毕竟，这个时代不怎么讲究自我表现，更普遍的说法是“出头的橼子先烂”。 陆珊选好了云雾，扭头看了顾萝一眼，想看看她是不是真的就让自己做主了。 顾萝温柔地笑笑，轻声提醒道：“小珊儿，你还要再选一个。” 陆珊转回头去，打算挑个年纪最小的可塑性最强的。大概是有了云雾的先例，原先站她旁边的小女孩儿也大着胆子说话了：“小三姑娘，我也想跟着你。” 她话音刚落，周围就有几个小女孩儿的脸上露出了懊恼的神情，她们都是在犹豫，想学云雾又不敢，谁知就被人抢了先，错失了绝佳的机会。 “你会做什么？”陆珊还是相同的问题。如果放开了问，她能问出在场所有小女孩儿家里的事，甚至包括某些她们自己都不清楚的，可她不能那样问，只好简化成最关键的一个问题。 这个小女孩儿的年纪比云雾略大一些，眼神没她那么灵动，整个人显得比较沉静，她微微低着头，小声回道：“我会打络子，还会绣花，不过刚开始学，绣得还不是很好……” 不等小女孩儿把话说完，陆珊问道：“你叫什么？”会绣花不错，以后可以重点培养，这年头的内衣鞋袜都得自己动手，她是没有兴趣学针线的，只能指望身边的丫鬟了。 “我叫四丫。”不知道是不是觉得自己的名字没有云雾好听，四丫的声音更小了。 陆珊把四丫也牵了出来，扑哒扑哒跑到顾萝面前，仰脸笑道：“娘，我选好了。” 顾萝摸摸她的头，颔首道：“娘知道了。”说完又对乔氏道：“四弟妹，该你了。” 乔氏把陆玮拉到自己身旁，蹲下身子在她耳畔叮嘱了几句话，陆玮就跑过去挑了两个小丫鬟出来。最后是陆玲，她也不是自己选的，而是曹氏选好了告诉她，她再把人牵出来就可以了。 小丫鬟都挑好了，妯娌几个寒暄了几句就各自带着人回去了。分别前，乔氏不好意思地跟顾萝说，陆珊那个镯子她先借回去两日，找人画好图纸再给还回来。 顾萝大方地答应了，还问乔氏要不要把另一个也拿去，因为虽然是一对镯子，但两个并不是一模一样的。乔氏没拒绝，直夸顾萝蕙质兰心，小娘子的首饰也搞得这么精致，她家陆玮可喜欢了。 顾萝抱起陆珊，把她左手的镯子也摘下来递给了乔氏。 陆珊不是真正的小孩子，也没什么护食的想法，乔氏要借她的镯子就借了，又不是以后不还了。手上的分量减轻一点，她还乐得轻松，不过陆珊在顾萝怀里扭了下，正好看到陆玲羡慕的表情。 陆玲会羡慕陆玮，想来也不奇怪。乔氏对孩子太大方了，基本是陆玮要什么她就给什么。两三岁的小姑娘，喜欢的东西不就是衣裳首饰和玩具，陆玮天天不带重样儿的，能不惹人羡慕吗。 要是陆珊是个货真价实的小孩子，过两年肯定也会跟陆玮学的。陆玲只比陆玮大两岁，再懂事也有限，会羡慕也是人之常情。陆珊没有多想，就把头转开了，看着那群小女孩儿被人带了下去。 刚被挑中的小丫鬟不是马上就能到小娘子身边伺候的，得先让人把规矩教好，顾萝事前没有摸底，如今人都选好了，也要查一查她们家里的情况，总之要各方面都适合了，才能正式上岗。 云雾家里姓章，爷爷曾当过安远侯陆勉的长随，不过前两年已经因病去世了，奶奶以前是个女先儿，专门在太太奶奶跟前说书逗趣的。云雾的爹现在管着侯府的骡马车辆，大小也算是个管事，娘在老太太的小厨房做事，最擅长做素食。云雾有个姐姐，比她大三岁，这回也参选了，不过没被选上。 四丫姓董，家里姐妹四个，她是最小的。四丫的爹在门房做事，娘在府里的针线房，前头两个姐姐都进府做了粗使丫头，她和三丫不够年龄，就在家里跟着娘学做针线。 像董家这样不给孩子起正经名字的在家生子里是常见的，反正以后跟了主子都是要再改名字的，何必费时费力，有个小名叫着就可以了，像云雾那样认真取了名的，反而是少数。 陆珊太小了，顾萝也不指望她能给丫鬟取出像样的名字来，就直接代劳了。云雾名字不错，也没冲撞谁，便继续用着。四丫改了玉露，也是茶名，和云雾放在一起特别配套。 确定了云雾和玉露家中都没问题，顾萝把人交给了邬嬷嬷，让她仔细调丨教，各方面规矩都熟了再跟着陆珊。陆珊从小就是活蹦乱跳的，一看就不是个省事的，身边的人还是规矩些更好。 陆珊原本很好奇，云雾都会讲些什么故事，谁知人到了秋棠院她还是见不着，就慢慢把这件事放开了。系统一直没有任务完成的提示，可见那个救人脱离苦海的，跟选小丫鬟没有什么关系。 七月中旬，大姑太太陆勤的夫家余杭万家送来急信，说是这个月初七的时候，家里二太太没了。老太太还没看完信，人就突然昏了过去，宁寿堂里顿时乱成了一片。 除了陆勉陆励两兄弟，老太太就只有陆勤一个闺女。陆勤算是老来女，她比陆励足足小了十岁，从小深得老侯爷和老太太的喜欢，一直留到十八岁，才嫁了余杭万家的二爷万思亦。 万思亦是天启二十四年的进士，人才绝对没得说，芝兰玉树丰神俊秀是当得起的。陆勤嫁过去以后，夫妻和睦琴瑟和鸣，过得非常和美。唯一不足的是，两人成亲十余年，膝下一直空虚。 老太太当时很纳闷，都是同父同母的亲兄妹，怎么陆勉是儿子女儿不停地生，都凑齐五子三女了。陆励和陆勤就是子嗣艰难，一个也生不出来，能想的办法都想过了，就是没有结果。 后来，老太太按着白马寺空明大师的指点给陆励纳了房妾室，这才生了陆春出来。 儿子儿媳生不出来，当娘的可以给儿子纳妾，庶子总比无子好；可女儿女婿生不出来，当丈母娘的就不可能给女婿纳妾了。再说老太太不是不知道，陆勤有给万思亦纳妾，可就是没有消息。 从二十来岁折腾到三十出头，陆勤终于死心了，和万思亦商量，打算在族中过继一个孩子。谁知过继的事刚提出来，还没什么眉目，陆勤就被查出有了身孕，可把夫妻俩给高兴坏了。 谁都知道，过继的孩子就是从奶娃娃养起，那也没有自家的亲儿子亲闺女贴心。若是再遇上糟心的生父母，就更让人头痛了，家务事永远理不清，说是麻烦的开端一点也不为过。 当时，万思亦任着正五品的知州，年年的考绩都是优秀，又有个在吏部当侍郎的二舅子，怎么看都是前途在望。恰好陆勤有了身孕，说是人生就此圆满了毫不夸张。 然而，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旦夕祸福。就在陆勤怀孕六个月的时候，万思亦一场暴病，竟然就去了。陆勤强撑着办完丈夫的丧事，随后就早产了，生下了体弱多病的女儿万穗儿。 由于万思亦的父母之前就去世了，万家三兄弟也是分了家的，出了万思亦的孝期，老太太就派人去余杭接过陆勤母女了，希望她们能到遥京来。余杭是万家的老家，万思亦的兄长和弟弟全家都住在那里，陆勤母女在那边虽有族人照拂，总不及亲生母亲和亲兄长亲近。但是陆勤拒绝了，执意带着女儿留在了余杭老家，只是每年的各个节气，和安远侯府礼来礼往。 前不久的端午节，陆勤还打发人过来请了安，老太太问起女儿和外孙女的情况来人也都说很好，怎么刚刚过去两个月，好端端的人突然就没了，难怪老太太接受不了。 好在老太太只是一时气急，有经验的老嬷嬷上前掐了人中，很快就醒了过来。老太太醒来就开始哭，哭她可怜的女儿，怎么就能那么狠心，竟然走在她的前头，还留下个孤零零的外孙女。 见老太太哭得厉害，吴夫人和黄夫人一边上前劝解，一边让人递了帖子进宫去请太医。老人家最忌讳情绪激动过悲过喜，老太太伤心成这样儿，还是请个人来看看更稳妥些。 由于陆勤比两个哥哥小了太多，黄夫人几乎是看着她长大的，就是后来进门的吴夫人，也和她打过几年交道，她们想起陆勤的为人，也是忍不住抹眼泪，还不能哭出来，免得招惹了老太太。 老太太哭着哭着，很快想到了万穗儿的处境，连声说要打发人把她接过来。 吴夫人闻言有些为难，虽说万穗儿父母双亡成了孤女，可她毕竟是万家的人，余杭有她的叔伯族人，也有伯母婶母，自然有人照顾，哪有舅家把人接走的道理。 黄夫人却知道，眼下的情形不是可以和老太太讲道理的时候，忙不迭道：“老祖宗别急，这就叫阿显过来。”在陆家，类似这样跑腿的活儿都是陆显的，真要去余杭接万穗儿也是他去。 不想老太太摆摆手，沉色道：“阿显一个人去不行，他一个大男人，哪里会哄孩子？”万穗儿今年只有五岁，本来就生得弱，又刚刚丧了母，外祖母家派人去接，人选必须谨慎。 “那就阿显媳妇陪着去？”吴夫人暗恨自己刚才反应慢了，这回抢在了黄夫人之前开口。其实在她看来，陆显去根本没关系，带上几个老成的嬷嬷就行了，不过老太太不放心就加上曹氏好了。 谁知老太太还是摆手，她想了想，抬首道：“阿萝媳妇，我看还是你跑一趟比较好。” 她哪里是怕万穗儿路上没人照顾，而是陆勤撒手去了，万家的内宅肯定不会风平浪静，曹氏性子软，担不起事，去了起不了作用，还得是顾萝才行，胆大心细，做事干净利落。 陆珊闻言猛然抬起了头，不是在说姑祖母和小表姑吗，怎么突然就变成她娘要出远门了。 第037章 万家 陆珊从没见过陆勤，只是听人提过这位姑祖母，对万家的情况更不了解，但听老太太的语气，还有她要顾萝去余杭而不是曹氏去的举动，陆珊可以猜到，去万家接人不是那么简单的事。 单纯只是接人的话，陆显去就够了，他是老太太的孙子，去了万家就是代表陆家行事。便是担心内宅事务没有女眷出面不方便，曹氏跟着陆显去是最好的，他们是夫妻，一路同行更适合些。 换成顾萝和陆显同去，路上还得避嫌，可见万家极有可能出现某些曹氏出面解决不了但是顾萝可以解决的问题。陆珊先是想到了陆勤的嫁妆，继而想到了万家二房的家产。 万穗儿的祖父母早已去世，她的父亲万思亦生前就和兄弟们分了家，家产如何处理是个大问题。 在陆珊原来生活的年代，这样的问题根本不是问题，一份法律文书就解决了，反正是独生女，家里东西都是她的，成年之前由亲属和政府机构共同监管就好，成年以后获得完整支配权。 但是盛宁王朝是封建朝代，有着女儿拿了嫁妆出门就不能继承家业的规矩。陆珊搞不清楚，像万穗儿这样父母双亡的未嫁女可以继承多少家业。三分之一？抑或是一半？反正不会是全部。 顾萝的脑子转得很快，老太太刚点了她的名，她就知道是什么事了。顾萝没有犹豫，当即笑着把事情应了下来：“既然老祖宗看得起，我就跑一趟余杭，把小表妹给你老人家带回来。” 若是遇上爱揽事的人，自己出门的机会被人抢了，就是不敢埋怨老太太，对顾萝肯定也会有所不满，偏偏曹氏不是这样的人，她听说自己不用去余杭了，大大地松了口气，暗自感到庆幸。 曹氏不是笨蛋，她知道顾萝去余杭万家是做什么的，接人并不是重点，重点是万穗儿的财产。 当然，老侯爷生前是实权侯爷，老太太的儿孙大多又争气，她倒不是想着外孙女什么，而是女儿女婿都去了，生前又是分了家的，该万穗儿的那些家业，就该给她争取到。 只是律法是一回事，现实里像万家二房这样只剩孤女的人家，大部分家产归还族里是很普遍的做法。毕竟，出了阁的姑娘也是要有娘家做依靠的，真按律法分了产业，跟族里的关系也就断了。 所以曹氏很不愿意去万家，这些事就不是她处理得来的，还是顾萝去了对大家都好。 确定了去接万穗儿的人选，老太太又开始哭，众人抹着眼泪上来劝，宁寿堂里一片悲切。 晚些时候回到秋棠院，顾萝跟陆昊说了她要去余杭的事。陆勤出阁那会儿，陆昊刚满五岁，按说对姑母的印象不会特别深。但他小时候，陆勤经常派人给他送东西，对姑母还是很有感情的。 良久，陆昊轻声叹气道：“万家只怕不会那么容易让你们把表妹带走。”要是万家长辈尚在且没分家，万穗儿的归属反而简单，因为那样的话，万家只用给她一份嫁妆即可。 但是万氏兄弟分了家，按照太丨祖皇帝当年制定的律法，万穗儿作为未嫁的独生女，可以继承她父母四分之三的产业，这个问题就变得很复杂了，陆昊不认为万家舍得放走万穗儿。 顾萝闻言不禁苦笑道：“就是知道不容易，老祖宗才让我跑腿的。”具体如何行事，还要看了万家的态度才知道，不过老侯爷老太太当年看上的是万思亦本人，对万家的感观一般。 “那就辛苦娘子了。”陆昊说着对顾萝作了个揖，陆珊见状吃吃地笑。 陆昊抱起陆珊，在她脸上亲了亲，问道：“阿萝，你去余杭了，珊儿怎么办？”陆琮上学了，身边也有乳母和嬷嬷，他再看着问题不大，闺女这么小，又要离开娘感觉好可怜。 顾萝被问得愣住了，下意识回道：“珊儿当然留在家里了，难道我要带她去余杭，又不是出门去玩的。”比起其他人，顾萝算是爱带孩子出门的，陆琮小小年纪就跟着她去过两趟梓阳了。 谁知陆昊想了想，点头道：“其实你带上珊儿也没关系，遥京去余杭基本是走水路，沿途风光也不错，可以让小丫头开开眼界。再说你到了余杭，顶天和人吵上两架，又不会动手打起来。” 听到陆昊说的话，陆珊的眼珠子骤然就亮了，原来她还有跟着出门的可能，之前怎么没有想到呢。她也不等顾萝答复，马上扑了过去，连声嚷嚷道：“娘，带我去玩，带我去玩。” 顾萝没好气地白了陆昊一眼：“都是你给招的，你看你闺女多精，这就给记住了。” 陆昊得意地笑道：“我家闺女随我，当然聪明了，你就带珊儿去吧，她都没怎么出过门。” “娘，娘……”陆珊被陆昊抱着，却是扑到顾萝身上挂着，在她脸上用力亲了好几下。 顾萝被父女俩缠得不行，只好答应道：“行了行了，带你去，真是怕了你们了。” 就这样，陆珊在毫无征兆的情况下得到了一次出远门的机会。因为老太太催得急，收到信的第三天陆显和顾萝就出发了，他们分了两条船，全速往余杭方向而去。 王氏看到顾萝竟然带了陆珊，酸溜溜地说了句，这不是假公济私是什么。 乔氏听到了，压低声音回道：“五弟妹既然有这个心，当日怎么不跟老太太说，只要你能顺利把万家表妹接回来，想必老祖宗也不在意你是不是带着珍姐儿去的。” 事实上，除了顾萝，她们谁都没有那个本事，像老太太要求的那样把万穗儿带回来。 王氏没有再说什么，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从乔氏身边走开了。 能到外面呼吸新鲜空气当然是好事，但是上船第一日，陆珊就被慢悠悠的速度打败了。两岸的风光再优美再天然，也改变不了她恨不得马上飞到余杭的强烈愿望。 在船上摇晃了整整五日，陆珊重新踏上地面，顿时感觉稳当多了。 想当年，她第一次驾驶机甲完成星际跃迁也没觉得这么难受，难道是这个身体的承受能力不行？还是她太习惯高速飞行了，反而受不了这种慢吞吞的龟速行进？ 好不容易到了余杭，陆显和顾萝马不停蹄赶去了万家，万家还在办着陆勤的丧事，看着还挺热闹的。在陆勤灵前上了香磕了头，陆显和顾萝分头去拜见万家的长辈。 因说小孩子眼睛亮，会看到常人看不到的东西，顾萝去灵前没有带上陆珊。倒是去拜见万大太太和万三太太的时候，她把陆珊带上了，还提前嘱咐了她一些话。 万大太太和万三太太见到顾萝很客气，直说陆勤的好话，边说边抹眼泪，说得可真挚了。 万大太太的年纪和吴夫人差不多，已经是当婆婆的人了，她的儿媳妇也跟在身旁，低眉顺眼的，几乎不吭声。万三太太三十出头的年纪，话比万大太太多些，当着晚辈的面也没顾忌。 万三太太告诉顾萝，外面给陆勤摔盆跪灵的，就是她家小儿子，还说万思亦和陆勤当年，就有想过继这个孩子的意思，只是后来有了万穗儿，才作罢了。 顾萝面上很客气，连声说表弟辛苦了，心里却在暗骂万三太太吹牛不打草稿。 万家的事陆昊跟她说过一些，陆勤之前是想过要过继孩子，可她想要的是族里的孤儿或是远亲家不记事的小娃娃，怎么会要亲侄儿，还是已经七八岁的，这不是给人养孩子么。 万大太太略显鄙视地看了万三太太一眼，面带慈色地说起了万穗儿，说侄女儿可怜，小小年纪就没了爹娘，也说他们当伯父伯母的会尽心，好好把侄女儿抚养大，再找户好人家嫁出去。 顾萝当然明白万大太太的言下之意是什么，就是他们万家的闺女，他们会好生对待的，陆家是外家，只管放心就是，不用多操心。 “大太太有所不知，晚辈从家里出来的时候，老太太最牵挂的就是小表妹，千叮咛万嘱咐要给她看仔细了，回去说给她听，可适才在灵前，晚辈没有见到小表妹……”万穗儿虽说年纪小，可是她是独女，按理说也该跪灵的，顾萝没有见到人自然要问，她没有先把陆家想接人的事情说出来。 万大太太轻轻叹了口气，用带着点遗憾的口吻说道：“侄儿媳妇你是有所不知，我们家的这个小侄女，生来就有些先天不足，她娘去了，她多哭了几场就有些受不住了，还在屋里养着呢。” 顾萝挑了挑眉，平静道：“大姑母常年和老太太通信，我还拿着小表妹的脉案和药方去问过太医，没啥不知道的。既然小表妹病了，我就更该去看看了，回头见了老太太，也好有个交代。” 说出去的话当面被人反驳回来，万大太太的脸色变得有些不好看，她略显僵硬地笑了笑，抹泪道：“大夫交代了，小侄女要静养，且不能太伤情，要是骤然见了外祖家的人，只怕……” 顾萝的脸色比万大太太更难看，这都是些什么人，就没一个嘴里有真话的。万大太太越是不让她见万穗儿，她还越是要见了，本身就是个体弱多病的小女孩，再遭此打击，想想都让人揪心。 “大太太此言差矣，小表妹以前并未见过我，若是怕她伤心，可以不告诉她我是谁，我只要见到她就好。”顾萝把自己的姿态放得很低，她倒要看看，万家拦着不许她见万穗儿有什么目的。 万大太太张了张嘴，却没说出话来，也许是情急之下找不到说辞了也有可能。 关键时刻，万三太太和万大太太倒是统一战线了，及时插嘴道：“这样怎么好呢，岂不是太委屈侄儿媳妇了。再说小侄女怕生，侄儿媳妇不如等两日，等小侄女好些了再见她。” 万家两位太太越是这样说，顾萝越觉得其中有诈，她是亲表嫂，代表老太太过来看外孙女的，她们死活不让见人，说里头没鬼都没人信。 陆珊趴在顾萝腿上，乖巧地听她和两位万太太说话。突然，顾萝不着痕迹地拧了陆珊的胳膊一下，她眨了眨眼睛，立马干嚎起来：“娘，小姑姑，我找小姑姑玩，小姑姑……” 陆珊的哭功非常了得，只要听过的人都觉得头痛，万家两位太太也是如此。 顾萝轻轻拍着陆珊的背，不好意思地笑道：“我家小丫头爱闹，路上就一直在说要和小姑姑玩，今日见不到人，她能哭得把房顶给掀了。大太太，三太太，你们看这是……” 万大太太和万三太太面面相觑，都有些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顾萝不等她们给出回应，直接抱着陆珊站起身，似笑非笑道：“大太太，三太太，还请麻烦带个路。”她略顿了顿，又道：“便是没人带路，我今日也能找到小表妹的。” 除了皇宫大内，没什么地方是她不敢闯的，就看万家给不给她这个机会了。 陆珊嚎了两声就止住了，给她娘拍手助威，她们今日要是闯进去，可就有点意思了。 第038章 完胜 不知是不是被陆珊惊天动地的大嗓门儿给吓着了，以至于一时间头脑短路无法思考，抑或是顾萝表现出来的态度太强硬了，超出了万大太太和万三太太的理解范畴，反正顾萝抱着陆珊出了门，她们都还没有回过神来。还是万大太太的儿媳妇眼尖，她小声提醒婆婆，顾萝一行人往二房的房舍去了。 顾萝从来不打无准备之仗，她和万大太太、万三太太闲话家常的同时，已经派了两个小丫鬟出去打探消息。有钱能使鬼推磨，不过是问一下万穗儿住在哪里，算不得是多难的事。 再者说了，陆勤月初才过世的，万家老宅不可能没有忠于二房的仆人，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问问她们就知道了，万大太太和万三太太若是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不可能瞒得过所有的人。 顾萝之前对两位万太太礼貌有加，并不是真的为了从她们口中问出什么有用的东西，而是她毕竟是晚辈，该有的礼数不能丢了，顺便也是试探她们的态度，才好决定下一步该做什么。 万穗儿到底是万家的姑娘，老太太就是要把外孙女接到身边抚养，也没想过要让她和万家断了关系，所以只要万家不太过分，顾萝不会按着律法和他们死磕到底，那是没有退路的做法了。 然而，万大太太和万三太太的为人处事让顾萝很不爽，她们口口声声说着要对万穗儿好，却不肯让陆勤的娘家人见她。万三太太甚至连过继的话都说出来了，可见对二房的财产是动了心思的。 既然万家人不可靠，顾萝也就懒得和她们多说了，问到了万穗儿的住址就直接领着人去了。 眼见顾萝都要走出院门了，万大太太和万三太太如梦初醒，她们倒是想追上去把顾萝拦住，但是人家县君的身份摆在那里，她们凭什么阻拦。以前万思亦在世的时候，万家能以官宦人家自居，如今他不在了，万大伯和万三叔都是没有官职的，万家也就是普通的乡绅人家了，哪里有资格对三品县君说不。 大约是没了当家主母的缘故，万家二房的宅子莫名给人一种荒凉凌乱的感觉，进进出出的丫鬟婆子也都是乱无头绪的样子，顾萝完全不能理解，这就是万大太太说的让万穗儿静养的地方。 甭管分家没分家，万穗儿父母双亡，万大太太身为伯母，又是万家的宗妇，就该把小侄女接到自己身边养着，也不说要她亲自做什么，而是有个长辈看着，底下的人才不会乱。 想当初，顾萝带着陆琮出门，都要把陆珊托付给曹氏。为什么，为的就是上头没人压着，底下的仆人容易生出小心思。顾萝不需要曹氏做什么，她在旁边看着，再有邬嬷嬷在，也就足够了。 同理，万大太太要做的也是这样，她只要表现出给万穗儿撑腰的态度就够了，陆勤跟着万思亦在任上十余年，回乡守寡五年，家里家外的事安排地妥妥当当，不可能没对万穗儿做安排。 可问题是，陆勤的安排再妥帖，留下的人再忠心，也就是最心腹的几个，大部分人在小主人年幼没人当家做主的情况下都不可避免地会生出自己的小心思，这也是人之常情在所难免的。 走进二房的内院，陆珊听到了低弱的哭声，小声问道：“娘，是小姑姑在哭么？” 顾萝闻言轻轻蹙眉，脚下不由地加快了步伐。她听得出来，这是个小姑娘的哭声，声音很低，还是断断续续的，一听就是中气不足，多半就是万穗儿了。 为了不惊吓到万穗儿，顾萝没有贸然闯进去，而是让人轻轻敲了门。 很快，一个容长脸的年轻妇人过来开了门，看上去像是万穗儿的乳母。 “请问你们是？”乳母压低声音问道。自从太太去了，二房的人不是被撵到庄子上，就是投靠了大房和三房，大太太和三太太成天吵着要给太太立嗣子，却从来不多过问她们姑娘一句。 “这是安远侯府的三奶奶和小三姑娘，老太太让我们来接表姑娘去遥京的。”秀如轻声回道，说话间不经意地往里看了一眼，感觉屋里似乎没有其他人的样子。 乳母不可思议地睁大了双眼，颤声道：“你们真是陆家来的人？”尽管身着素服，但是乳母跟了陆勤这些年，也涨了不少见识，她看着顾萝就不像是普通人。 秀如微微一笑，点头道：“当然是了，难道还有冒充的不成？” 乳母嚅了嚅唇，呐呐道：“你们可算来了，快救救我们家姑娘吧。” 听到乳母的话，陆珊有种天方夜谭的感觉。万家这是在做什么，他们难道还想弄死万穗儿，再瓜分了二房的产业？他们真当安远侯府是吃素的是不是？ 顾萝眼神一厉，急促道：“表妹怎么了？莫非是病得很严重？”她是不是该说万家的人无知而无畏，原以为他们是想留下万穗儿顺便也留下二房的家财。现在看来，他们的心思似乎更大些。 乳母摇了摇头，左右张望了眼，谨慎道：“三奶奶进门再说话。” 万穗儿的房间看起来非常精致，可见陆勤以前是费了不少心思的，就是现在屋里人少，显得冷冷清清没有人气。顾萝抱着陆珊跟着乳母进了屋，秀如香如等人被她留在了门外。 “妈妈，是谁来了？”里间传来轻柔的童音，是万穗儿听到了她们在说话。 乳母把顾萝母女带到了万穗儿的床榻前，给她介绍道：“姑娘，这是你舅舅家的三表嫂。” “三表嫂好。”万穗儿的眼角还是红的，脸上的泪痕却都已经擦干了。 顾萝笑着应了声，温言对陆珊道：“小珊儿，这是你小姑姑，还不叫人。” “小姑姑好。”陆珊见过不少小孩子，可像万穗儿这么安静的，还是第一个。 万穗儿恬静地笑笑，学着大人的样子从枕头底下摸出个小荷包递给了陆珊。 “小姑姑，我和娘接你回家的。”顾萝问了万穗儿几句话就把乳母带去外面问话了，她把陆珊放在了万穗儿的床上，让她陪着万穗儿玩。 万穗儿没想到陆珊会说这样的话，愣了愣方轻声道：“这里就是我的家。” 陆珊不甚在意地玩着小荷包，心里却明白，万家不可能再是万穗儿的家了。 万家祖上混得比现在更好，到了万思亦的祖父，还当过国子监祭酒。只是万思亦的父亲去世得早，老爷子白发人送黑发人受了打击，干脆就致仕回家了，一心培养孙子。 万氏三兄弟都是嫡出，且是同父同母，老爷子也不偏心，都是一样的教法。可渐渐地，万思亦展现出更过人的天分，他考上秀才了，万大伯和万三叔还在为了考过童生试而挣扎。 等到万大伯和万三叔辛辛苦苦考上秀才，万思亦已经是举人了。而到他们秋闱落榜等着三年后再战时，万思亦考上进士了，还在恩师的牵线下，娶到了安远侯府的嫡长女。 总算有个孙子成了材，还有强势的岳家帮衬，万老爷子含笑瞑目。万大伯和万三叔始终没有考上举人，万大太太和万三太太的出身来历比起陆勤，自然也是差了许多。 万思亦中了进士又考上了庶吉士，此后就是外放，陆勤一直随他在任上，没有怎么和妯娌们打过交道。直到万思亦过世，陆勤带着襁褓中的万穗儿回乡守孝，才稍微多了些往来。 许是陆勤这几年的低调给了万大太太和万三太太陆家很好惹的印象。她一病不起，她们就开始谋算上了，这个说要抚养侄女，那个说要把儿子过继给陆勤，谁也说服不了谁。 陆勤娘家给力，她还在的时候，万家的大房和三房丝毫不敢对她不敬。便是她去了，万大太太和万三太太也不敢故意苛待万穗儿。事实上，万大太太和万三太太就没怎么管过万穗儿。 万穗儿是遗腹女，生来又是体弱多病，陆勤只有这么一个女儿，更是养得格外精心，饮食起居都是精致到了常人难以想象的地步，平时也鲜少让万穗儿和外人接触。 乳母本能地感觉陆勤的做法有些过了，哪有小娘子五岁了还不让出门的道理，就连每年过年清明去给万思亦磕头，都是抱着去抱着回，几乎脚不着地，感觉就是完全不接地气。 当然，陆勤是主母，凡事她说了算，乳母就是觉得不妥，也不敢违背她的意思。 万老爷子临终前给孙子们分了家，除了万大伯要奉养母亲多得一份，万思亦和万三叔分的一样。 万家祖上几代为官，家资不薄，然后陆勤嫁妆丰厚，万思亦外放十余年，品级虽然不高，可都是握有实权的一方父母官，他就是再清廉，二房的家财也远远超过了大房和三房。 万大太太和万三太太没有刻意对万穗儿不好，只是陆勤不在了，万穗儿以往那种程度的精致生活肯定不能再维持，若是再伤感身世，多哭上两场，难免郁结在心，忧虑成疾。 乳母把话说到这个份上，顾萝哪里还不明白万家的意思，他们的确是没有主动对万穗儿做过什么，而是把陆勤留给她的忠仆想办法调开，再让她自生自灭。 从小娇养惯了的孩子，本身就是身体不好的，又是痛失双亲伤心伤身，就是出了什么意外，也是不稀奇的。在顾萝看来，万家的做法就是软刀子杀人，跟直接下手没有多大的区别。 既然如此，也别怪她不客气了，就是万穗儿不能继承的四分之一家产，顾萝也不打算留给大房和三房了，她想到了更好的处理办法。 陆显完全没有想到，他和万大伯万三叔聊得和和气气，顾萝直接就和万家开撕了。 顾萝让人请来了万家族里的长老，把大房三房的种种举动公布于众，由于人证物证俱全，他们想反驳都没可能。随后顾萝搬出了盛宁律法，说万穗儿该得四分之三家产的说法是太丨祖皇帝说的，有谁不服的，找她祖爷爷说理去。三品县君的品级在宗女里头不算高，可在平民百姓面前，完全够用了，谁也不敢说顾萝说得没理。 至于万家二房另外四分之一的家产，顾萝代表万穗儿做主，给了整个万氏宗族，让他们用于买祭田办族学。经此一举，万穗儿虽然和亲叔伯闹掰了，却赢得了整个万氏宗族的好感。 本来二房的那些产业和他们是没有关系的，现在万穗儿没有给某个人，而是用于造福万家的子孙后代，谁能不愿意，就是万思亦夫妇膝下无子，也不用担心日后没人祭拜了。 为了让万穗儿对自己更熟悉，心甘情愿跟着她们走，顾萝带着陆珊在余杭陪了她好些天，直到出了陆勤的七七，才带着万穗儿上了路，踏上了返回遥京的路程。 回家又要坐船，陆珊心里很不爽，但是她们上船的瞬间，系统的提示音欢快地响起了。陆珊后知后觉反应过来，系统要她拯救的人是万穗儿，而她由于时间太久，差点就把这个任务给忘了。 第039章 回府 再一次坐享其成就完成了任务，陆珊对系统君已经无语了。 想当初，系统升级之前，给她的任务虽然幼稚了些，可都是她努力了就能完成的。怎么系统升级以后，说起来是她的任务，其实都是她娘在完成，陆珊有点怀疑她的系统是不是绑错对象了。 还有系统给出的奖励，也是让陆珊越来越看不懂了。开始是两枚灵药，一枚救陆昊用了，另一枚还放着，静候有缘人。然后是小空间，虽说小了点，也没什么附加功能，好歹还有隐蔽性在。 然后就是医疗急救设备和瞬移技能，看起来非常酷炫，其实对陆珊一点用都没有。 而这次，在顾萝顺利接走万穗儿之后，系统给了陆珊一份完整的中州大陆堪舆图，比例尺一比一百万，可以任意放大缩小，随着系统的升级，地图的精确度还能进一步提高。 对使用过一比一三维投影立体地图的陆珊来说，这份堪舆图实在是太粗糙了，也就勉强看看中州大陆的地形地貌，河流山川的分布走向，具体的小细节都是看不出来的。 更让陆珊感觉不爽的是，她还这么小，就是有地图也没有用，要是没有陆昊和顾萝带着，她连安远侯府的大门都出不去，大陆地图之于她，就是个勾得她心里痒痒的可又派不上用场的东西。 万穗儿晕船，起航不久就开始吐，顾萝瞧着情形不对，马上让人停船了，又请了大夫来看。 大夫给万穗儿诊了脉，说是不碍事，又开了止吐的方子。不过大夫也说了，晕船这个事因人而异，药方不是万能的，要是实在不行，就只能改走陆路了。 毕竟万穗儿长期以来就是脾胃虚弱，要是一直吐着，也是不行的。和活蹦乱跳的女儿比起来，肯定是病怏怏的小表妹更需要用心，顾萝也就没有在意，陆珊一时的闷闷不乐。 等万穗儿服了药情况有所好转，陆珊已经想通了，在船上开心地跑来跑去。虽说坐船无聊了点，可胜在平稳，也有一定的活动空间，要是万穗儿一直晕船，她们改乘马车，她才是欲哭无泪。 这个时代的马车真是太颠簸了，发明不出减震轮胎，她的地图就是升级到一比一，她估计也不爱出门。 “小珊儿，你在看什么？”见陆珊一动不动跪在椅子上看着窗外，万穗儿好奇地问道。 陆珊抬手一指：“小姑姑你看，有小和尚在打拳。”陆珊猜测，附近可能有个武庙，河边有个老和尚带着十来个小和尚，正练得虎虎生风，看着挺有意思的。 万穗儿顺着陆珊手指的方向看了眼，也看到了那群小和尚。不过万家是以书香传家的，陆勤教养万穗儿更是以娴静为主，她淡淡瞥了眼，就把视线收了回来，显然是不感兴趣。 顾萝先前在船舱外面站了会儿，此时掀帘进来，见女儿看着岸边看得津津有味，不由问道：“小珊儿也在看小和尚练武？”以顾萝的眼光来看，那群小萝卜头练得不错，老和尚是个高人。 “娘，我也想学。”陆珊记得顾萝对燕国公主说过以后会教她武功，不知道她是不是说着玩的。 顾萝微微一笑，把陆珊从椅子上拎起来放到地上。可能是跪得太久了，陆珊有点腿软，扑通一声跪下了。虽说跪的是亲娘，不是什么丢人的事，可万穗儿还看着呢，陆珊不高兴地鼓了鼓脸。 “瞧瞧你这小短腿儿，一点力气都没有，想学武再过两年，好歹要把马步给我扎稳了。”顾萝明显在逗陆珊玩儿，小孩子太早习武对骨骼不好，怎么也得三四岁以后，再慢慢开始打基础。 可是她的那句“小短腿儿”严重挫伤了陆珊的自尊心，她决定一炷香的时间不跟顾萝说话了。 前世，陆珊的颜值在不同人的眼中走向了截然相反的两个极端。有人说她美颜盛世，是人类颜值进化的巅峰，但更多人觉得她长得太个性，有给皇室的超高颜值拖后腿的嫌疑。 但是她的大长腿，绝对是全帝国女性都希望长在自己身上的，几乎没有例外。 听到陆珊说要习武，万穗儿不以为然，小孩子就是这样，什么新鲜事都好奇，过几日就忘了。谁知顾萝竟然真有打算教她，万穗儿惊呆了，她猛然发现，这个世界上有好多事情是她不知道的。 万穗儿没有提出自己的疑问，她指了指陆珊，小声道：“三嫂，小珊儿好像生气了？”从万家出来，万穗儿对顾萝的称呼就从“三表嫂”变成了“三嫂”。 “穗儿，我们不用理她，待会儿就好了。”小娃娃都是这样的，手短脚短脑袋大，就算是自家的亲闺女，她也不能昧着良心夸她腿长是不是，起码也要长长了再说。 陆珊闷头生了会儿气，觉得太幼稚了，又爬回去看小和尚练武，直到他们的身影在视线中消失。 陆珊在心里算过了，陆昊和顾萝的身量都是极高挑的，也就是说她未来的身高在先天条件上是有充分的保证的。至于后天努力，牛乳每天在喝，运动量在同龄人也不算小，应该没啥问题的。 多了个小美人小姑姑陪着，回程的路陆珊稍微觉得有点意思了，没有来时那么难熬。 一行人回到遥京，老太太早早打发了人在码头候着。顾萝和陆显商量了下，她先带万穗儿回去，不能让老太太等急了，他们从余杭带回来的东西，只能由他盯着运回府里了。 其实，万穗儿分到的家产主要是田庄和铺子，还有万思亦收藏的一些金士古玩，凡是笨重的大样的家什，都留给万氏宗族的人了。到底是去外祖母家，大箱小箱的拖着也不像话。 这回从余杭运回遥京的东西，基本是陆勤的嫁妆里剩下的，万家人就是看见了，也是无话可说。 顾萝和陆显在余杭待了一个多月，陪着万穗儿不过是对外的说法，主要还是帮她清点产业，顾萝负责和万家人商量怎么分，陆显就是跑腿，一边忙活一边感叹这个三弟妹不得了。 四分之三，万家二房四分之三的产业，顾萝不仅给万穗儿争到了，还让余杭万家对万穗儿感激不已。这是陆显事前怎么也想不到的，他以为能争到一半就不错了，说不定还会和万家决裂。 老太太对万家的事关注得很，时不时就让人写信来问，因而他们还没回去，侯府的人就大概知道发生在余杭的事了。大多数人的想法和陆显差不多，就是顾萝太强悍了，非常人可及。 顾萝自己倒是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她私下里对邬嬷嬷说过，万家对万穗儿无情在先，她便是不给她争，她以后也靠不上叔伯了，那么还有什么理由不争，已经是孤女了，多点嫁妆傍身也好。 回到陆家，老太太见着万穗儿又是一通伤心流泪，惹得万穗儿也跟着哭个不停，见祖孙俩抱头痛哭，差点就要停不下来，吴夫人黄夫人纷纷上前劝解，好容易才好了些。 随后，老太太把万穗儿养在了自己房里，看得跟眼珠子似的。跟着万穗儿从余杭过来的奴仆，老太太只留了万穗儿的乳母下来，其他人都另外安排了去处，伺候万穗儿的人也都是重新挑的。 老太太上了年纪，虽说身体还算硬朗，可精神到底不如从前，万穗儿又是安静温柔的性子，祖孙两个住在一起，往往说不上几句话就会想起陆勤，然后就是一场伤心。 如此过了一段时间，老太太觉得这样下去不行。她把外孙女接回来，一是怕万家人对她不好，二来也是给她换个环境，让万穗儿不要一直沉溺在悲伤中，可眼下这个情景，完全不符合初衷。 老太太仔细想了想，以万穗儿一个人跟着她太孤单为由，打算接两个重孙女去宁寿堂陪她。 消息一传出来，陆家四房人的反应完全不同，有人惊喜，有人不舍，也有人很复杂。 除了长房没闺女，陆家现在有四位小娘子，虽然老太太还没说到底要接了谁去，但是多数人的猜测都是二房的陆玲和四房的陆玮。因为她们的年龄和万穗儿最接近，比较容易玩到一起去。 曹氏心里也是这样想的，陆玲和万穗儿同龄，老太太想找人陪外孙女，她是最合适的。 “玲儿，日后到了宁寿堂，你要多听话，也别和小姑姑吵嘴，凡事让着她点，知道吗？”二房是庶出，陆显还不像陆昆能自己混出头，陆玲跟着老太太几年，各方面的好处都是有的。 陆玲点了点头，乖巧道：“娘，我知道了。”老太太喜欢小姑姑，她和小姑姑好了，老太太也许也会喜欢她。 乔氏比起曹氏就要纠结多了，她当然知道陆玮跟着老太太是好事，毕竟陆昆还没考上进士，就是考上了一步步奋斗起来也要时间，陆玮哪里等到了那么久。 只是陆玮到底只有三岁多，平时又被她惯得有点任性，骤然去了宁寿堂，要是和万穗儿闹了别扭，可就是得不偿失了。 陆珍不满周岁，基本不用考虑，老太太可没精力再带奶娃娃了，倒是陆珊不好说，她年纪不大，但是和万穗儿最熟，性子也是开朗大方，很得老太太喜欢。 顾萝肯定是不希望女儿被抱走的，要是吴夫人，她能直接怼回去，换成老太太，就要为难多了。 陆昊见状安慰她道：“娘子不用担心，老太太多半只要玲姐儿和玮姐儿，我们珊丫头她不会要的，你不必太担心。” “这话从何说起？”要说适合，肯定是陆玲和陆玮，不仅是年龄和万穗儿相当，还有就是镀金的需要，她们是庶出的嫡出，被老太太教养几年，说亲的时候说起来也好听。 可问题是，老太太做事有时候是不讲道理的，要不然当年她为什么非要抚养陆昊。顾萝承认，老太太更擅长调丨教孩子，可站在亲娘的角度，谁跟她抢陆琮和陆珊，她跟谁过不去。 陆昊伸手在顾萝的眉心点了下，低笑道：“小表妹是你带回来的，老太太谢你还来不及，她何苦抱走小珊儿，再惹得你不高兴，没有这个必要的。” 第040章 宫宴 陆昊到底是被老太太养大的，对她的做事风格比较了解。过了两日，老太太正式说了，把陆玲和陆玮抱去宁寿堂养段时间，陆珊和陆珍年纪太小，还是跟着亲娘更好，有空多给她请安就是了。 陆玲和陆玮带着乳母和丫鬟搬去了宁寿堂的小跨院，陆昊略显得意地对顾萝道：“娘子，你看我说什么来着。老太太不是不讲理的人，她找重孙女给外孙女作伴，哪有不考虑孙媳妇的感受的。玲姐儿和玮姐儿的出身尴尬些，她把人抱过去养几年更好，我们珊丫头哪有那个必要。咱们两个联手，保证把闺女教得文武双全，无所不会，将来不知迷倒多少人家的小郎君。” 陆昊想到的那些顾萝其实都想到了，就是尘埃落定之前，她心里有些不踏实罢了。 如今确定了陆珊不去宁寿堂，顾萝也有心情和陆昊开玩笑了：“这话可是你说的，要是我们闺女太厉害，将来吓跑了前来提亲的人家，我看你就得养她一辈子了。” “那等没有眼光的人家，不要也罢。”陆昊摆摆手，笑眯眯地道：“你看我当年被你收拾地多惨，最后还不是乖乖娶了你，我们闺女日后也会遇上这么一个人的，娘子不必太担心。” 顾萝微微眯起眸子，挑眉道：“夫君这话什么意思？你是嫌我太凶了？”嫁到安远侯府，顾萝自觉已经收敛许多了，要是依她以前的脾气，府里的长辈们可能眼珠子都会瞪出来的。 “哪里哪里，我家娘子温柔似水善解人意，岂是常人可以比拟。”陆昊罔顾事实张口就来，听得旁边的陆珊都无语了。有你们这样当爹娘的吗？天天在“伪幼儿”面前秀恩爱，真是太虐狗了。 同样是女儿没被老太太抱走，比起顾萝由衷的释然，王氏的心情就要复杂许多了。 她既庆幸陆珍可以留在自己身边，又隐隐感觉有些遗憾。不同于陆勉只有安远侯的爵位，却没担任相应的实职，先前的老侯爷那是位高权重，在先皇和今上面前都是很能说得上话的。 老太太的出身和老侯爷旗鼓相当，自然也是手段高超，她养出来的姑娘，名声好本事也好，就像陆勤和陆昭。虽说陆玲和陆玮只是作陪，可她们是庶出的嫡出，身份尴尬，以后自能沾光。 倒是她的珍姐儿，出身说起来和陆珊是一样的，都是嫡出的嫡出，可是实质，却是差远了。 陆昊是新科探花，前途无量，顾萝是三品县君，又和太子妃交好，儿女的前途自不用说。 王氏自觉出身不比顾萝差，她是太子的远房堂妹，自己却是亲表妹。无奈陆晟不争气，读书不说比不上陆昊，就连陆昆都不如，虽有吴夫人偏爱，可她的手段比起老太太，实在是差了不少。 这回也就是老太太觉得陆珍太小了，不然王氏虽然舍不得，还是希望女儿能去宁寿堂的。 磕磕绊绊中，宝元十六年就要过去了，就在各家各户忙着过年的时候，宛州战事再起波澜。 每年除夕都有宫宴，今年也不例外。在安远侯府，有资格进宫赴宴的就是老太太、陆勉夫妇、陆励夫妇和公主驸马。当然，老太太上了年纪，可以告假不去，这个是不算失礼的。 然而今年，内务府给陆家下的帖子却多了陆昊夫妇的名字，叫人颇为吃惊。 要知道，陆昊虽然中了探花，可他只是从七品的翰林院检讨，距离进宫赴宴还差得远。顾萝虽然是县君，但是宗室的品级和朝臣的不是一回事，不能相提并论。 同样是三品，陆励前面只有三省的正副职几个位置，已经快要登顶了，但在县君前头，还有郡主县主乡主等等。简而言之一句话，无论陆昊还是顾萝，进宫赴宴都是特例，很不寻常的。 “夫君，你说我们要带上琮儿和珊儿么？”顾萝对进宫无所谓，宫里没有谁是她不认识的，就是目前的局势有些紧张，她拿不准要不要带上孩子。 按照惯例，进宫赴宴是可以带上家中适龄的孩子的，那也是小孩子之间的交际。陆瑾陆瑜是皇帝外孙那就不说了，吴夫人打算带陆理，黄夫人会带上陆春，这都是顾萝知道的。 “怎么，你怕琮儿珊儿进宫闯祸？我看他们都不是不懂事的孩子。”陆昊官职不高，可“非进士不入翰林，非翰林不入内阁”的说法摆在那里，他每天接触的人和事，等级却是不低的。 顾萝摇摇头，略显无奈地叹气道：“珊儿嚷着要让临川郡王看她穿新衣服呢。” 前两日，元琪信守承诺，派人给陆珊送来了他答应过她的小老虎的衣服。说实话，陆珊是不喜欢装嫩扮幼丨齿的，不过元琪是例外，小白兔都为他扮过了，再扮一回小老虎又有什么关系呢。 若是单独带着陆珊进宫请安，她爱怎么穿就怎么穿，顾萝无所谓的，小朋友嘛，穿喜庆点可以，穿可爱点也行。但是宫宴是很正式的，像她还要按品大妆，陆珊穿成小老虎，是不是太胡闹了。可她要是不穿呢，临川郡王把衣服都送到家里来了，不穿给他看看好像又不大好，然后顾萝就纠结上了。 “既然小珊儿喜欢，那就给她穿上好了，她又没有品级，谁还盯着她穿什么不成。”陆昊的话里还藏着一层意思，他家闺女扮成小白兔白白嫩嫩，要是扮成小老虎，不知道会不会虎虎生威。 除夕那日，安远侯府一行人浩浩荡荡出了门，骑马的骑马，坐车的坐车，径直往皇宫而去。 陆瑾陆瑜看到陆珊的装扮就乐了，放着自己的马车不坐，非要挤到顾萝的车上来。 “三婶，这是你给三妹妹做的衣裳？”陆瑜的语气充满羡慕，他是没有弟弟妹妹，要是有的话，也给穿上这么一套，再让他在地上爬来爬去，肯定有意思得很。 顾萝轻轻摇头，解释道：“不是我做的，是临川郡王送来的。” 陆瑜“哦”了一声，露出了然的神情，原来是元琪，那就不奇怪了，只有他有这样的爱好。 陆琮很喜欢陆珊穿成这样，一上车就扯着她的尾巴玩，陆瑜见了好玩，也伸手去摸。谁知还没摸到，就被陆琮“啪”的一下拍在了爪子上：“妹妹是我的，不给你玩。” 到底是在顾萝的车上，旁边还有陆瑾盯着他的表现，陆瑜不想半路被扔下马车送回家去，难得忍住了脾气没和陆琮吵起来，而是得意地哼了声：“有妹妹很了不起么？明年我也要有妹妹了。” 燕国公主怀孕四个多月了，因前面两个都是儿子，特别想要女儿，宫里的太医和有经验的嬷嬷看过了，都说像是女儿，陆瑜特别开心，就提前就“妹妹”“妹妹”地叫上了。 陆琮玩了尾巴还不够，又伸手揉了揉小老虎的耳朵，不咸不淡地道：“我妹妹是你妹妹的姐姐。”因他这话说得太有道理，陆瑜无从反驳，一时间愣住了。 陆珊懒洋洋地趴在顾萝膝上，听着小哥哥和小堂兄你来我往地斗嘴，莫名有些开心。 宫宴是男女分开的，而命妇和宗女又不在一处，故而一直在一起的，只有顾萝和燕国公主。 东宫前些日子添了位小皇孙，太子和太子妃没有招摇，洗三和满月均未大办。燕国公主前两个月在家安胎，也就没有进宫，今日见时辰还早，她和顾萝打算先去看看小侄儿。 听说是元琪的弟弟，陆珊兴致高昂，她有没有可能看到一个迷你版的元琪呢。 答案当然是否定的，小家伙长得那叫一个圆润，非常对得起他圆圆的乳名。 陆珊凑过去看了眼，就扑哒扑哒地跑开了，四处张望着寻找元琪的身影。她特意穿成这样进宫，一路上不知吸引了多少人好奇的目光，要是不能被元琪看到，她就真是太亏了。 “哎呦！真是小珊儿啊，我还以为自己看错了。”元琪没有找到，陆珊先被人抱了起来。 陆珊转头一看，发现是元琳。随即，陆瑾追了过来，恭敬地叫道：“琳姐姐。” 陆珊正愁不知道该说什么，她还不到两岁，见着大半年没见到的人还能认出来，好像有点太惊悚了，有了陆瑾带头，她开心地跟着叫道：“琳姐姐！你好漂亮！” 元琳伸手点点陆珊的小鼻头，赞许道：“小珊儿的嘴真是越来越甜了。” 陆珊不高兴地皱了皱鼻子，不要每个人都喜欢点她的鼻子好不好，要是她的鼻梁长不高了，她找谁哭去。这个年代可是没有整容术的，长得好不好除了拼基因，也要拼后天维护的。 元琳可不知道陆珊在不高兴什么，她笑着问道：“想不想见七七？”说完想起陆珊根本不知道元琪的小名，就是知道多半也不记得了，又提醒道：“就是那个和姐姐长得一样的哥哥。” “想！”陆珊响亮地回道，她本来就在找元琪，有人带她去当然更好了。 元琳并不认为陆珊听懂了她的话，但她可以确信，元琪肯定是很愿意见到陆珊的，就派人告诉太子妃，说她带着陆珊去找元琪了，还问陆瑾陆瑜要不要也跟着去。 太子妃没说什么，只问燕国公主和顾萝的意见。燕国公主想了想，让陆瑾跟着去了，却让陆瑜留了下来，陪着陆琮玩。顾萝对此表示没有异议，太子妃就派了信任的大宫女跟着元琳去了。 除夕宫宴是宫里一年中最重要的日子，人太多了，像陆瑜和陆琮这种不稳重的都不适合到处乱跑，万一惹出什么事来，可不是好玩的，还是拘在身边更放心。 陆珊有元琳亲自带着，找到元琪更不用说，陆瑾虽然年纪不大，胜在性格持重，燕国公主倒是放心让他跟着陆珊，到底是陆家的小娘子，不能扔给舞阳翁主就不管了。 出了太子妃的寝殿，陆珊想下来自己走，被元琳拒绝了：“七七在钟仁殿呢，等你的小短腿儿走过去，宫宴都要开始了。” 再次被人打击腿短，陆珊悲愤地抬手捂住了脸，暗自发誓要把前世的大长腿重新练出来。 第041章 战事 不顾陆珊的微弱反对，元琳抱着她从东宫走到了即将举行宫宴的钟仁殿。 元琳一路把陆珊抱得稳稳当当，还能分神去问陆瑾他和陆瑜的习武进度，使得陆珊感叹不已，少女好功夫，体力值吊打元琪小美人。 陆珊对自己的体重很有自知之明，她本就处在以肉感为美的年龄段，为了增强体质，日后长得更高，又是从不挑食，鸡鸭鱼肉蔬菜瓜果，可以说是来者不拒，可把冯妈妈给乐得不行。 能吃能睡能蹦能跳的结果就是，陆珊无论身高还是体重，都超出了她的同龄人。 凡是初次见到陆珊的人，都不信她还没有满两岁，谁家小娘子这么小就这么高了，说是三岁也有人信的。陆珊长得快，冯妈妈等人现在抱她都很吃力了，好在她不爱人抱，在府里都是自己走。 陆珊起初不让元琳抱，也是想给她减轻负担，谁知元琳根本不当回事，抱着她走得飞快。为什么顾家的女儿都这么强悍呢，她娘也是这样，拎着她就跟拎着什么似的，她也好想有这样的身手。 陆珊身上的虎皮连体衣不是几块虎皮随便拼接出来的，元琪显然叮嘱过做衣服的人，他们在拼接皮毛的时候非常仔细，不仅连接处不显眼，不认真根本看不出来，花色的衔接更是天丨衣无缝。 只要陆珊带上帽子，再往地上一趴，远远看去就是一只小老虎，压根儿看不出是个小姑娘。 元琳素来以胆大闻名，东宫养的猫猫狗狗都是走的凶悍风格。骤然看见舞阳翁主抱着只小老虎，很多人下意识就以为东宫养了小虎崽，不仅不会求证，还纷纷退避三尺，顺便散布一下谣言。 于是元琳一行人还没到，元琪就知道他们要过来了，他唇角微扬，扯出一抹极浅的笑意。 “七七，皇兄真让你们养小虎崽了？”十皇子也是听到谣言的人之一，他早就想养小狼崽小虎崽了，无奈杨德妃管得紧，只许他养小京巴，十皇子没兴趣，干脆就什么都不养了。 东宫养了许多猛犬，他没事可以过去看，软趴趴的小京巴有什么意思，那是小公主喜欢的玩意儿。至于杨德妃说的不许他和元琪元琳玩的话，十皇子从没有放在心上，她还能处处跟着他不成。 不等元琪开口，十二皇子就给了十皇子一记“你是白痴吗”的眼神：“十哥，你想太多了，就是太子哥哥和太子妃嫂嫂允了琳琳和七七，琳琳也不会抱着小虎崽来参加宫宴的。” 宫宴说是男女分开，可未成年的皇子皇孙都是跟着各自母亲的，元琳这个时候抱只小老虎出来，不得吓晕几个过去，要是那样的话，小老虎的脑袋可能就要保不住了，她不会犯这样的错误。 “那她们为什么都那么说？”十皇子狐疑地皱起眉头，随即恍然大悟道：“七七，是不是你给那个小丫头做了小老虎的衣裳？”十皇子猛然想起自己当初被十二皇子拒绝了的建议。 元琪笑着点头道：“新城县君带了小珊儿进宫，姐姐带着她过来了。”让内务府给陆昊顾萝下帖子是他的意思，要是他们不来，小胖妞可就进不了宫了，他还想看她穿他送的新衣服呢。 说话间，元琳带着陆珊到了，她笑着招呼道：“七七，十皇叔，十二皇叔，你们看谁来了？” “我不要你抱！”见十皇子挤在元琪之前扑了过来，还伸出双手想把自己抱过去，陆珊急忙挥了挥带着手套的小虎爪，细绒绒的虎毛在十皇子脸上扫来扫去。 陆珊的力气不算小，但这是以她的年龄而言，十皇子自小习武，这点劲道也就只能给他挠痒痒。 “十哥呐，你就别挡着人了，陆家小娘子这是在找七七呢。”十二皇子可比十皇子细心多了，他眼尖地发现，陆珊打从进门起，视线就停留在了元琪的脸上，一下都没有挪开过。 当然，十二皇子并不会认为陆珊这是认得元琪，他觉得她是在好奇元琪元琳的长相。 元琳把手舞足蹈挣扎起来的陆珊放到地上，没好气地笑骂道：“你个没良心的小丫头，我辛辛苦苦把你抱过来，连声感谢的话都没有，眼里就只有七七了。” 陆珊闻言扭过头，大声道：“谢谢琳姐姐！琳姐姐最好了！” 在给元琳发过好人卡之后，陆珊朝着元琪扑了过去。半年不见，元琪好像更好看了。 元琪抱起陆珊，仔细端详一番，赞赏地点了点头，显然是对自己的作品非常满意。 陆珊之前听到元琳叫元琪“七七”而不是“琪琪”，猜测那是他的小名，朗声道：“七七！” 元琪笑着应了声，又纠正道：“小珊儿，你要叫我哥哥。”这个乳名太幼稚了，他其实不是很喜欢，无奈生辰就是七夕，父母和姐姐坚持不改口，他也没得办法。 “七七哥哥！”陆珊从善如流地改了口，莫名感觉有些拗口。 十皇子闻言笑道：“小丫头，你直接叫七哥算了，我听着有点绕。” 十二皇子扑哧笑道：“七七排行居长哎，被人叫七哥会不会很奇怪。” 陆珊懒得理会两位白长了那么高个子，心思却很幼稚的小皇子。她惬意地靠在元琪肩上，玩着他散落下来的几缕发丝。在这个男女大防的年代，也就这两年不会有人管她，想想就很惆怅。 宫宴正式开始后，元琪元琳没把陆珊还给顾萝，而是让她坐在了两人的中间。享受着来自临川郡王和舞阳翁主的喂食服务，陆珊心花怒放，根本无暇顾及旁人艳羡的目光。 适才她就打量过了，宫里美人不少，不同年龄不同风格的都有，可谁也比不上元琪元琳。 挤在龙凤胎的中间，颜控的陆珊心满意足，“醒掌天下权”她暂时还做不到，可“醉卧美人膝”却已经是提前享受到了。 所谓“醉卧”，可不是虚指，而是实指。元琳顽皮，趁着元琪不注意哄着陆珊喝了小半杯果酒。陆珊也是低估了这个时代的酿酒术，觉得就是糖水嘛，酸酸甜甜的，还挺好喝。 谁知果酒的后劲不小，陆珊不一会儿就晕晕乎乎了，只好趴在元琪的膝头。 正是因为陆珊趴着，远看就像元琪身上趴着一只小老虎。陈皇后见了好奇，压低声音问燕国公主：“这就是你们府上那位小娘子？”陆珊的周岁宴太轰动，陈皇后也有所耳闻。 燕国公主颔首笑道：“就是她，元琪很喜欢珊丫头，东西送过好几回了。” 陈皇后略微皱眉，遗憾道：“可惜太小了些。”陈皇后无子，养子顾若又是没改玉碟的，自然要和太子顾兰亲近，只是两人到底没有血缘之亲，陈皇后总想着能亲上加亲。 太子妃是镇远侯府虞家的嫡长女，东宫除了她再无高位嫔妃，太子的几位姬妾都是民女进宫。以太子的身份，东宫的良娣良媛都可是高门贵女，可他宁可空着这些位置，也不和世家大族联姻，态度已经很明显了。太子已经有显赫的母族和妻族，再纳几个贵女当侧妃，皇帝就要不放心了。 因此想和东宫联姻的人，只能把主意打到龙凤胎身上。 舞阳翁主太过强悍，她又是未来的公主，驸马是不能议政的，因而看上她的人家很少。 临川郡王翻了年就是九岁，虽说成亲还早了些，可慢慢商议婚事，却是可以了。 燕国公主的驸马是安远侯府的世子，元琪喜欢安远侯府的小娘子，陈皇后乐见其成的。 只可惜…… 这位小娘子太小了，元琪明显把人当成了玩具娃娃，他日选郡王妃，只怕轮不到她。 “母后，此时说这些太早了，且再看看吧。”燕国公主却没想得这么多，太子和顾萝投缘，这对陆家来说就足够了。至于临川郡王的王妃，大局尚未落定，她们大可不必急于一时。 由于宛州的战事有变，宫宴的气氛较之往年明显紧张了许多，只是陆珊是第一次参加，没有察觉出来。她只记得自己喝了一点果酒，还没吃完饭就睡过去了，最后是被顾萝抱回家的。 正月本该是一年里最轻松的时候，就是皇帝也要封笔封印休息几日的。 但是宝元十七年的正月，盛宁王朝上至皇亲贵族，下到黎民百姓，谁都过得不轻松。 来自宛州的战报一封封传回遥京，信里说的全是种种让人不快的消息。 此前，杨岳连战连捷，一口气收回了宛州十六个郡，就差最后的淮北郡和徐阳郡。当时，朝廷上下一片喜色，所有人都对杨岳充满信心，觉得只要再给他一两年，宛州定能彻底光复。 然而，就在这个冬天，宛州的战局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光明王朝在二皇子拓跋秋的率领下发起了攻势迅猛的反攻。 起初，包括皇帝在内，所有人都没把拓跋秋放在眼里，一个乳臭未干的有着奴隶血统的小皇子在一个滴水成冰的冬天发起了一场不合时宜的战争，不是找死是什么。 但是随着杨征战死，杨岳失踪，淮安郡沦陷的消息传回遥京，皇帝坐不住了。 第042章 变局 杨岳是皇帝这些年最大的依仗，有他在北方战场不断地攻城拔寨，皇帝才能高枕无忧。杨征是杨岳的独生子，能征善战英勇无敌，简直就是第二个杨岳。 如今，杨征死在拓跋秋手上，杨岳据说是身负重伤突出重围，多半也是凶多吉少了。 杨岳父子一死一失踪，宛州的局势顿时急转直下，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就丢掉了十三个郡县。 淮安郡是陆昊当初求学的地方，郡治梓阳就是梅山书院的所在地，听说淮安郡被乌雅人占去了，陆家上下又是震惊又是庆幸。 亏得他们三爷能干，昨年考中了探花，若是像四爷那样落了榜，他再回到梓阳，后果简直不堪设想，至于淮安郡沦陷会给遥京带来怎样的影响，多数人是想不到的。 陆昊不在多数人的范畴，他对此事感到忧心忡忡。 陆昊的好友卿研就是梓阳人，他在梅山书院读书时就寓居在卿家。那年，陆昊不幸大病一场，卿家对他照顾有加，又是请大夫又是用好药，不然他未必等得到顾萝带着许太医赶到。 在陆昊看来，卿研和卿家对他是有救命之恩的，如今梓阳沦陷了，他们还不知道怎么样。 陆昊很担心卿家人的命运，不停派人出去打探消息，但令他感到忧虑的，不止是一个卿家。 见陆昊终日愁眉不展，顾萝安慰他道：“夫君，卿大爷是个聪明人，消息一向也很灵通，他们也许提前就离开梓阳了，只是南下逃难的人太多，一时打听不到罢了。” 顾萝去过梓阳两次，每次都是住在卿家，和卿家的太太奶奶姑娘都是非常熟悉的。 卿研和陆昊是同年中的举人，不过他和陆昆一样，觉得把握不够就放弃了宝元十三年的春闱，等着十六年再下场。谁知宝元十五年，卿老太太一病去了，卿研要守孝，春闱又得往后推了。 要是卿研参加了昨年的春闱并且中了，卿家人说不定就来了遥京，真是造化弄人。 陆昊摇摇头，叹气道：“卿兄素来都是极有主意的人，他见形势不妙，应该会早作安排的，只是……淮安不是宛州丢掉的第一个郡，只怕也不是最后一个。” 说到整个宛州的局势，顾萝沉默了，宛州北高南低，对盛宁王朝来说难守易攻，杨岳能在这样的情况下从南到北打回去，那是非常不容易的，可惜功亏一篑，差了最后两个郡。 反观光明王朝，他们占着有利的地形条件，反攻起来可谓是势如破竹。 良久，顾萝轻叹道：“十年前有睿王世子拼死一战，这才勉强守住了凤台关，这回要是凤台关顶不住，拓跋秋直接就能攻到宜阳城下。”若是宜阳失守，遥京便再无屏障可依。 “我听说穆郡王上了折子，请战凤台关。”很明显，顾茂的想法和顾萝是一致的，凤台关不能丢，否则宜阳的压力就太大了，“但是陛下驳回了他的折子。” “为什么？宛州这个时候就差个穆郡王这样的人。”顾萝不解道。 杨岳父子双双出了事，宛州的军心必然大乱，顾茂是诸位皇子里面唯一上过战场且有实打实的军功的，只有他去了宛州，才能镇得住场面，起得到稳定军心的作用。 “君心难测，皇上心里怎么想的，我如何能知道。”陆昊到底是品级不够，最新的消息他能打探到，可他没有资格面圣，更不要说揣摩圣意了。 陆珊听了陆昊和顾萝的对话，又自己看了地图，立即出了一脑门子的冷汗。 顾萝的话一点都不夸张，凤台关就是遥京的倒数第二道防线，她要是皇帝，肯定会把儿子派过去，守不守得住暂且两说，态度必须是要鲜明地表示出来的，那是可是自己的江山社稷。 谁知今上倒好，儿子主动请缨了，他把请战的折子给驳了，简直就是毫无道理。 由于陆昊说到这里就打住了，陆珊手中掌握的线索太少，也分析不出什么来。 说来也是盛宁王朝命硬，拓跋秋围着凤台关狂轰乱炸，眼看就要打开一个缺口了，光明王朝的老皇帝驾崩了，居长的大皇子和嫡出的三皇子为了争夺皇位内讧了起来。 后院起火，拓跋秋不敢再战，回头参与夺嫡去了，让守卫凤台关的将士稍稍松了口气。 虽然排行和出身都不占优势，可拓跋秋够狠，又能打，硬是干掉了两位兄弟，自己登上了皇位。 不过拓跋秋虽然坐上了那个位置，光明王朝上下不服他的人还是很多，有人拿他的出身说事，说他的母亲出身低贱，还说不许一个女奴成为王朝的皇太后。 只是乌雅人到底是从关外进来的，虽说学了汉人的规矩，却不像汉人那么讲究，他们的原则始终是强者为尊，所以反对的人不少，拓跋秋并未放在心上，一个一个挨着收拾。 拓跋秋忙于整合国内的力量，暂时无暇对盛宁王朝再发起攻击，于是派人提出议和。 一直以来，盛宁王朝的朝廷都是分成三派，一派主张联元抗明，一派主张联明抗元。 乌雅人原先生活在关外，是草原和森林的霸主，统治着草原上无数个部落。后来他们进了关，把盛宁王朝赶到了淮水以南，自己占据了中原的半壁江山，建立了光明王朝。 入关以后，乌雅人或主动或被动地开始被汉化，那些从小生活在中原的年轻人已经不愿意回到草原去过艰辛的游牧生活。 乌雅人南下了，原先被他们奴役的真皋人接管了丰沃的迦南大草原。 起初，真皋人年年给乌雅人上贡，日子过得苦不堪言。后来他们的人口增加了，力量也增强了，就开始努力反抗了，还成立了自己的国家，国号为元。 正是因为有了真皋人在北方的牵制，光明王朝才不能把全部的精力投入到南征，不然乌雅人的骑兵再是退化了，也不是盛宁王朝的步兵可以抵抗的，更别说向北反攻了。 看到了真皋人的作用，朝上有人提出了联元抗明，甭管对方是不是蛮夷，只要有乌雅人这个共同的敌人，就有合作的基础。 成年的皇子都是入了朝的，自然是各有看法，大皇子顾茂就是坚定的联元派，朝上支持这一观点的人比较多，大家的看法都是联合真皋人，打跑乌雅人。 太子顾兰却是主张联明抗元的，因为在他看来，真皋人比乌雅人更可怕，跟他们合作，那就是典型的前门拒狼后门进虎，只要光明王朝垮了，盛宁王朝跟着也会撑不住。 尽管看法有所不同，可大皇子和太子都是统一的主战派，他们是不甘心长期安居一隅的。 三皇子顾芝几乎不问朝中事，也就说不上是哪一派的；四皇子顾若算是太子堂，他是为数不多赞成太子观点的人；五皇子顾芹吃喝嫖赌样样来，就是不务正业，也无所谓派别。 七皇子顾苏是另一派主和派的代表人物，这一派的人数极不固定，时多时少，完全根据前方的战事动摇。如今，盛宁王朝险险保住了凤台关，主和派的人数达到了前所未有的规模。 以前拓跋秋还是不起眼的小皇子，打起仗就能那么狠，现在他是皇帝了，不议和还能怎么办。 八皇子顾英是墙头草，他跟哪一派的关系都不错，看不出来支持什么。八皇子以后的小皇子们还在读书，都还没有进入朝堂。皇帝优柔寡断，摇摆不定，搞得所有人都很为难。 陆珊听陆昊说了，皇帝其实是想议和的，无奈乌雅人提出的条件太苛刻，大皇子和太子又是坚决反对，这件事才卡住了。的确，拓跋秋的胃口太大了，远超皇帝的心理预期。 拓跋秋派来的使者一直在催，皇帝却是迟迟拿不定主意，就在局面陷入僵持的时候，难得同仇敌忾站在同一阵线的太子和大皇子又出事了。 先是七皇子向皇帝告密，说大皇子背地里行巫蛊之术，画圈圈扎小人诅咒太子。 巫蛊乃是大罪，皇帝闻讯震怒，当即命人搜查了穆王府，结果真的搜出了刻有太子生辰八字的桃木小人。皇帝盛怒，马上让人夺了大皇子的兵权，把人软禁起来。 若说大皇子有争位的心思，他诅咒太子也就算了，可他明明没有，何必做这样的无用功。大皇子的舅舅张九原立即帮他喊了冤，理由非常充分，直指大皇子是被人诬陷的。 七皇子的母亲王贤妃是太子的姨母，在多数人的眼里，七皇子和太子是同一阵营的。张九原的话无疑是将矛头对准了太子，认为是他故意栽赃大皇子。 皇帝似乎觉得张九原的话有道理，又把太子软禁在了东宫，不许和任何人联系，同时他也没有放出大皇子，朝野上下一片慌乱，没人知道这是为什么。 真是涉及巫蛊，哪是软禁这么简单，起码也得是圈禁，而且大皇子和太子都没被废，只是暂时失去人身自由，可见皇帝对儿子还是心软的。 陆昊和顾萝私下讨论，觉得巫蛊不过是借口，真正的原因应该是皇帝怕了，不想打了，他要答应拓跋秋的条件和乌雅人议和。 第043章 议和 太丨祖皇帝顾修建国时，盛宁王朝的领土东临大海，西到格桑高原，北至大漠，南抵云苍山脉，是中州大陆当仁不让最强大的国家，真真正正做到了天丨朝上国，万国来朝。 此后的太宗、世宗、高宗三朝，盛宁王朝的国力都很强盛，哪怕北方的主要对手从铁勒人变成了乌雅人，可长达百余年的时光里，无论是铁勒人还是乌雅人，他们的足迹都不曾越过星宿川。 顾修曾经说过，顾家的皇帝绝对不能躲在士兵身后，他们的血统和骄傲不允许他们这么做。在先皇神宗皇帝之前，顾家的四代皇帝都是上过战场历练的，整个王朝的风气也是骁勇好战。 命运的转折点出现在元寿二年。 那一年，乌雅人对星宿川发起了前所未有的猛烈攻势，双方交战激烈，死伤无数。 在阵亡者的名单里，有两个非常重量级的人物。 一个是盛宁王朝的皇太子顾颂；另一个是光明王朝的皇太子拓跋光。 星宿川一役没有真正意义上的胜利者，双方最后不得不停战都是因为已经耗不起了。 顾颂战死那年二十八岁，留下一子一女。面对襁褓中的嫡长孙和已经成年的庶子，高宗皇帝犹豫了，他是该立皇太孙，还是该立皇太子。 从感情上来说，高宗皇帝肯定更想立太孙，那是他亲手培养长大的太子留下的唯一骨血。可理智地想过以后，高宗皇帝放弃了这个想法，最终立了庶出的五皇子顾顺为新任皇太子。 高宗皇帝那年已经五十岁了，小皇孙却还不满周岁，他没有自信自己能够活到太孙可以掌握政权的年纪。 就算是在太平盛世，幼主登基也是不利于皇权正常交接的，若是年幼的太孙上位，那就更不得了，与成年皇叔发生冲突几乎是避无可避。 当时的盛宁王朝已经处在内忧外患之中，高宗皇帝不敢冒险，他要对他的国家负责。 顾颂当太子当得太合格了，文治武功无一不精，他又是嫡长子，最是名正言顺不过。 因而顾颂活着的时候，他的弟弟们都老实得很，从来没人肖想过皇位，大家都想着日后当个闲散王爷就好。 等到顾颂去了，高宗皇帝再看以前很顺眼的庶子们，哪哪都不顺眼。他们比起顾颂，实在是差得太远了，最后挑出顾顺，也是矮子里头拔高个，就他看起来稍微好一点，尚有培养前途。 元寿十二年，高宗皇帝驾崩，皇太子顾顺继位，次年改元天启。 老实说，先皇不算是个昏君，换个风平浪静的时代，他也许能当个规规矩矩的守成之君。 无奈先皇的运气很不好，他撞上了一心想要为父报仇的拓跋承志。 同样是在星宿川一役失去了优秀的储君，光明王朝的老皇帝比高宗皇帝来得任性，他不顾虎视眈眈的儿子们，愣是立了四岁的小皇孙为皇太孙。 拓跋承志的童年过得很压抑，为父报仇不过是个说法，他连拓跋光长什么样都不记得了，逼着拓跋承志拼命成长的动力是那群想抢他储君位的叔叔，他必须让自己变得更强大。 拓跋承志十六岁登基，花了八年的时间摆平所有对他不服的皇叔。 天启十年，距离星宿川之役二十年后，养精蓄锐的乌雅人卷土重来。 过去二十年，是两国实力此消彼长的二十年。一边是厉兵秣马伺机而战，另一边却是笙歌燕舞毫无准备，因此这一战的结果，根本是全无悬念。 先皇不是端明皇太子，从小没有受过专门的帝王教育，而且由于东宫的位置稳固，高宗皇帝对庶子们都是采取的放养态度，只要不贪心不惹祸，他基本上不怎么管他们。 因此在先皇的身上，很缺乏他应有的责任感。 以至于迁都之后有人感叹，若是高宗皇帝当初立了太孙，结果肯定会更好些。 因为第二次星宿川之战，从某种程度来说可以算是当年那一战的延续。 只是，拓跋承志是光明王朝的皇帝，哪怕那时光明的整体国力远不如盛宁，可他能调动的资源却是远远超过了不得先皇信任且被他束缚着手脚的静安郡王。 对于盛宁王朝而言，星宿川是东北战略要地，是盛宁威慑乌雅人的必需之地。一旦有失，盛宁东北全线危急，安危皆受制于人，这也是昔年皇太子顾颂不惜代价死守星宿川的原因。 但是在天启十年，星宿川丢掉了，这是盛宁开国以来的第一次失土。 星宿川告破之于盛宁王朝是个不小的打击，但不是致命的。 真正的致命打击来自先皇本身，他怕乌雅人攻破了星宿川继续南下，并且攻占燕京，在星宿川反攻战最惨烈的时候弃都而逃，前往江南。 有太丨祖皇帝那句话，盛宁的将士们早就习惯了皇子皇女身先士卒。事实上，除了顾修本人，后来的御驾亲征多是皇帝亲临前线指挥，并不会亲自上阵杀敌。 说白了，就是皇室的姿态要摆足，真正杀敌的活儿，还是将士们去做。 原本，有静安郡王在，星宿川就是一时失守，也不是没有翻盘的机会。毕竟，那是顾家人经营了一百多年的地方，天时地利人和都有，反攻绝对是有机会的。 先皇从来没进军队历练过，也没人指望他能御驾亲征，他只要老老实实待在燕京，也就够了。谁知先皇竟连这点也没做到，盛宁的士气为之一泄，星宿川连同燕云十八郡，从此一去不复返。 拿下了燕州和云州，拓跋承志并不满足，他遇到的是乌雅人等待了上百年的进军中原的好机会，他是不会轻易收手的。 此后，拓跋承志又攻陷了雍州和青州，若不是睿肃亲王顾硕拼死守住了凤台关，盛宁王朝就连现在的半壁江山也坐不住。 今上在天启十年的表现比先皇稍微好些，至少他没有逃，而是坚持到了最后。 当时，燕京沦陷，剩余的皇室成员仓皇南逃，今上的好几个儿女都是夭折在颠沛流离的逃亡路上，而来不及出逃的皇族宗亲，纷纷被乌雅人斩杀和凌丨辱。 皇帝对乌雅人的恐惧是印在骨子里的，前线的战败触碰到了他最脆弱的那根神经。 意识到所谓的巫蛊事件不过是个障眼法，皇帝的真正目的就是找个借口把太子和大皇子软禁起来，不许他们过问朝政，顾萝大失所望，冷笑道：“看来皇上是铁了心要议和了？” 陆昊的表情比顾萝平静许多，他淡然道：“不议和又能如何，且不说朝廷目前缺兵少将，就是人马都不缺，也不可能再打下去，国库没银子了，这才是最要命的。” 顾萝的笑意更冷了：“议和有很多种议法，可我们面临的，却是最糟糕的一种。” 拓跋秋提出的条件非常苛刻，盛宁王朝答应了就是大出血不说，关键是那些银子和土地给出去，双方的实力又是此消彼长，无异于饮鸩止渴杀鸡取卵。 “阿萝，这还不是最糟的。”陆昊的声音压得非常低，除了近在咫尺的顾萝和陆珊，再没人可以听到，“你发现没有，皇上和太子的矛盾已经不可调和了？” 一直以来，今上和太子顾兰的关系都是非常好的，可以用来当父慈子孝的典型，为了太子的位置稳固，皇帝册封继后的时候还特地选了无子的陈皇后。 可这绝不意味着，皇帝和太子之间就没有矛盾了，他们最大的分歧就是战与和。 此前，宛州的局势大好，掩盖住了这种分歧。可战局发生变化以后，皇帝父子的矛盾盖不住了。皇帝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明知儿子是被人诬陷的也不点破，还将计就计把人软禁了。 顾萝轻叹口气，无奈道：“太子殿下不是任性之人，他也是没有退路了。” 皇帝老了，年轻时光复河山的心气早就没了，他只想安安稳稳过完余生，不想再经历战争的噩梦，所以不管拓跋秋提出什么条件，他都愿意议和，谁也不许阻拦他。 皇帝可以这样想，太子却不行，他还年轻，像皇帝这样绥靖下去，他是要当亡国之君的。 拓跋秋是个很有野心的人，他绝不甘心和盛宁王朝平分中原。只是眼下他刚登基，国内还有一堆事情要处理，北方的真皋人也是个大问题，等他处理完了那些事，肯定还要南征。 陆珊得知元琪全家被软禁了，心里特别担心，要不是她的瞬移技能只能用一次，她都想进宫去看元琪了。可惜她进去了就出不来，搞不好还会把人吓到，因而不敢轻举妄动。 正是因为担心元琪，陆珊最近特别黏着陆昊，每回他和顾萝说话都要跟在旁边。 这是她唯一的情报来源了，虽然陆昊和顾萝做不了什么，起码消息是准的，分析也有道理。 只是他们越有道理，陆珊就越担心，皇帝爹为了一时安稳要妥协绥靖，太子儿子不想亡国灭种就必须努力自救，这可比一般的皇帝太子的关系还要复杂，也是再深的父子感情都化解不了的。 如果太子真的出了什么事，元琪要怎么办呢，陆珊莫名想起了倒霉催的静安郡王。 第044章 怨念 两国间的议和究竟是如何谈判的，盛宁王朝又付出了怎样严峻的代价，陆昊和顾萝不说，陆珊也就不得而知，她只晓得和谈成功了，中州大陆的局势暂时恢复了平衡。 如果不是听到了她爹她娘说过的那些话，仅凭陆珊自身的感受，她会觉得宛州的战败不算什么，因为她锦衣玉食的生活，几乎没有受到任何影响，安远侯府的人也没有表现出异样的紧张。 但是陆昊和顾萝不是以吃瓜路人的心态说起这些事的，他们甚至可以说是对皇帝很不满了，这样的言语在这个时代堪称大不敬，可见他们对皇帝的不满已经到了怎样的程度。 然而不满归不满，陆昊是读圣贤书长大的，讲究的是忠君重道，顾萝更是顾家的女儿，他们再对皇帝的做法有异议，也就是私底下议论几句，再把希望寄托在太子身上。 正如陆昊猜测的那样，皇帝不信穆郡王会诅咒太子，更不信太子会污蔑穆郡王，和谈结束不久就把两个儿子都放了出来，只说之前的事都是误会，现在水落石出了，以后再不许提起。 按理说，太子和穆郡王都是无辜的，挑起事情的七皇子就该有责任了。不过皇帝也没追究他，甚至没有怎么提到他，含含糊糊就把整件事带过去了，可见七皇子的做法，其实是他默许的。 由于前方战事不利，遥京的这个新年没有过好，好端端一个正月，大部分人家都是闭门不出，静观事态的变化发展，直到和谈落定，战事停歇，才又恢复了昔日的歌舞升平。 陆珊跟着顾萝出了几回门，红包和赏赐得了不少，可她却很纳闷人们的好心态，他们是没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察觉这是暴风雨前的宁静，还是觉得今朝有酒今朝醉，哪管明日苦乐多。 在陆家，老太太的宁寿堂养着三位小娘子，更是比往年热闹了许多。 万穗儿自不用说，那是老太太的心尖尖，她就是什么也不做，老太太也把她看得比眼珠子更重。 陆玲和陆玮的处境跟万穗儿有所不同，她们是重孙女，父亲在老太太跟前就不算是得宠的孙子，能住到宁寿堂来，主要是年龄合适，能给万穗儿作伴。 可能不能让老太太对自己高看一眼，就要各凭本事了。 陆玲的亲祖母是陆勉的原配沈夫人带来的陪嫁丫鬟，在侯爷面前并不得宠，更多是依仗着沈夫人过活。沈夫人过世后，陆勉另有新欢，立即就把一个丫鬟抬起来的姨娘抛到了脑后。 之后吴夫人进门，老太太念着陆昌陆昭，亲自把人养在身边，对陆显却不在意，只管让他跟着他姨娘，衣食无忧也便是了。 陆显文不成武不就，是兄弟几个里头最不起眼的。二奶奶曹氏出身不低，却是旁枝不得宠的庶女，过门数年又无子，在妯娌间也是有些抬不起头。 爹娘在家都是不被重视的，这就养成了陆玲外表柔顺其实骨子里极不服输的性子，她总是竭力想证明些什么。可是老太太的重点是万穗儿，两个重孙女不过是顺带的，哪里会特别留意到陆玲。而且她老人家见过的世面多了去了，见陆玲对万穗儿格外讨好，反而有些不喜，觉得这孩子小心思太多了。 四爷陆昆也是庶出，他的身世比陆显还不如，陆昆的生母是外室，到死都没能进了陆家的大门。 只是陆昆运气好，意外得了陆勉的青睐，私下里对这个儿子特别照顾，不仅补贴给得多，培养起来更是不遗余力。陆昆已经中了举人，正在朝着进士的目标努力。 四奶奶乔氏是皇商家的女儿，嫁妆异常丰厚，性子也很洒脱，把陆玮养得娇憨天真。 不管嫡出庶出，陆显和陆昆都是老太太的亲孙子，所以对陆玲和陆玮，她是存着抬举的心思的。但和陆玲的小心思比起来，单纯的陆玮更可爱，更对万穗儿的性子，也更得老太太的欢心。 明面上，老太太对外孙女和重孙女都是一样的，无论吃的用的，都是一式三份，从不偏颇。 可实际相处里头，细微的差别肯定是有的。老太太对万穗儿好，陆玲觉得很正常，没有任何的攀比心，她晓得自己在老太太心目中和万穗儿的地位差得很远。 但是老太太对陆玮比对自己更亲切，这就让陆玲看陆玮的眼神有些变了。 搬到宁寿堂之前，陆玲对陆玮就有着本能的抵触，明明大家都是一样的出身，可陆玮从小要什么有什么，跟陆珊毫无区别，从而衬得她跟她们不像是一个世界的人。 陆玲当然知道，公中给家里每个小娘子的份例都是一样的，不分嫡庶，超出的部分都是各自母亲贴补的。顾萝和乔氏舍得花钱，自然就把女儿打扮地花团锦簇，她娘却是舍不得这样做的。 三叔是探花，四叔也是举人，只有她爹，在家经营庶务，陆玲隐约明白这种差距来自何方，但从小受到的教育让她不可能埋怨爹娘的无能，对堂妹们有所怨念也就在所难免了。 相对于小时候在自家院子住过的陆珊，陆玲对陆玮的怨念更深一些。 毕竟，和陆昆夫妇比起来，陆显夫妇在出身上还是有那么点优势的。不像陆昊和顾萝，差距大到全方面碾压，陆玲在面对陆珊的时候，反而就不会觉得心里不平衡了。 顾萝时常带着陆珊给老太太请安，逗她老人家开心。谁让陆昊爹不疼娘不爱的，也就老太太，还算把他放在心上。 真要比较起来，陆昊比不过陆昌陆昭，那两位才是老太太真正的心头肉。但是陆昌尚了主，平时不在侯府住，陆昭更是出嫁多年，陆昊算是近水楼台先得月，占了点小小的便宜。 再说顾萝本身讨喜，能言善道就不说了，关键是有胆识有主意，陆昕的婚事和万穗儿的家财都是多亏了她，才能干净利落地了结了，没有留下什么后患。 陆珊晓得陆昊在府中的处境比较微妙，很乐意在老太太面前帮他刷好感度，反正在她看来，万穗儿和陆玲陆玮都是很可爱的小女孩，她多跟着她们，也能学学真正的小女孩儿是什么样的。 王氏总觉得老太太对自家陆珍很忽略，比起陆珊差远了，可老太太和吴夫人的关系有些紧张，她不敢得罪婆婆，更不敢凑过去，只能自己在心里不舒服，抱怨老太太偏心。 五月初五，燕国公主早产生了个女儿，堂姐妹中排行第五，算是和“五”结下了不解之缘。 至此，陆家五房都有了嫡长女，而除二房无子外，每房也都有嫡长子，长房还是双生儿，老太太心里特别高兴，觉得大儿子别的方面不行，生儿子倒是蛮行的，也算是有可取之处。 可再想起小儿子一把年纪了还只有一双年幼的庶出儿女，心里又有点不是滋味。 不过老太太并未因此对黄夫人有所不满，她虽然不能生，可也没有拦着陆励的妾室不许生，就是缘分未到而已，能有陆春和陆旭两兄妹，已经是算是万幸了。 老太太连儿媳妇不能生都没有苛责，更别说孙媳妇了。曹氏虽然无子，可她生了陆玲，而且陆显房里也是有丫鬟姨娘的，这样都生不出儿子来，真不是曹氏的错。 至于吴夫人，陆显又不是她肚子里出来的，把他养大了还给娶了媳妇，她的任务就完成了，他有没有儿子，关她什么事，她才懒得去过问。 尽管老太太和吴夫人都没说什么，可曹氏见妯娌里头只有自己无子，也是难过得很，拼命求神拜佛，寻求各种偏方。她已经不计较嫡庶了，只求陆玲日后有个兄弟可以撑腰。 陆家的小五姑娘名唤陆瑶，名字是陆昌和陆瑾陆瑜商量了好几日想出来的。 陆瑶因是早产，生下来弱得很，小小的一团，看着特别可怜。洗三礼直接就取消了，都怕稍有不慎，就出了什么意外。太医在公主府驻扎了大半个月，直到陆瑶没有什么危险才撤走了。 为了不折损女儿的福气，燕国公主听从了身边嬷嬷的建议，把陆瑶的满月酒也给简办了，就请了家里人，宫里的人一个没请，各家王妃公主全是礼到人不到。 六月初六是个黄道吉日，燕国公主在府中设宴，陆家全体过去赴宴。 公主府比侯府大了一倍有余，陆瑜今日难得不被人约束，带着堂弟堂妹们玩疯了。当然，所谓的堂妹其实就是陆珊一个，陆家其他小娘子都乖得很，不会和小郎君一起疯。 可能是因为地方太大了，陆璋又是最小的一个，人小腿短跟不上堂兄们，竟然就不见了。 这下可把跟着伺候的乳母嬷嬷丫鬟小厮全给吓着了，他们不敢耽搁，赶紧分散开了找人。 万穗儿和陆玲陆玮也在逛园子，就有嬷嬷问她们，有没有见过陆璋。陆玮听说弟弟跑丢了，吓得差点哭了，一边摇头一边后悔，早知道她该跟着陆璋他们玩的。 万穗儿也是摇了摇头，她只见到陆琮爬到树上，其他人都没见过。 陆玲想了想，抬手指了个方向，说她好像看到陆璋往那个方向跑过去。 第045章 妹妹 “小三姑娘，你跑慢点！小三姑娘，你等等我！”云雾气喘吁吁地跟在陆珊身后，心里的小鼓敲个不停，她家姑娘要不要这么能干，个子不大一点，跑起来飞快，稍不留神就跟丢了。 早先，府里给小娘子挑选小丫鬟，云雾靠着毛遂自荐被陆珊看上了。那会儿，章家人可高兴了，都说自家小女儿有胆识有福气。云雾自己也很高兴，好险没有弄巧成拙，到底是跟了小三姑娘。 谁知进了秋棠院，她和玉露大半年都没见着陆珊的面，天天就被邬嬷嬷抓着进行特训了。 云雾和玉露都是家生子，不是外面买来的没有见过世面的小丫鬟，平日就是听周围人说闲话，也对府中丫鬟的处境有所了解，她们怎么都不会想到，邬嬷嬷训练人的法子是那样的丰富多彩。 好容易把邬嬷嬷的特训熬出来，云雾和玉露松了口气，以后跟了小三姑娘，可就没这么苦了。 毕竟，邬嬷嬷不是逼着她们什么活儿都要做，而是教了她们许多以前都不知道的东西。 云雾和玉露是过年那会儿到陆珊身边的，她们都想着，小三姑娘还小，陪她玩还不容易。然而，见识过陆珊的精力有多旺盛，云雾和玉露就不这么想了，她们都想回去再被邬嬷嬷训上半年。 今日，燕国公主给女儿陆瑶摆满月酒，其他小娘子都是乖乖巧巧逛园子，最多摘个花儿扑个蝴蝶。她们家小三姑娘愣是与众不同，先是和小郎君们滚作一团，后来干脆就把乳母嬷嬷都甩掉了。 眼看陆珊朝着池子的方向跑了过去，云雾心里特别急，真想来个人帮她拦住小三姑娘。偏偏陆珊跑的路线有些偏，一路都没遇到人，云雾也不敢停顿，就怕一个错眼，自己也被陆珊甩开了。 好在陆珊的步子再灵活也弥补不了腿短的劣势，就在她快要跑到池边时，云雾追上了她。 “姑娘，你可不能再跑了，我们快回去吧。”云雾牵住陆珊的手，再不给她跑掉的机会。 陆珊转过头，朝着云雾笑道：“璋哥儿跑到这边来了，我要找他。” “什么时候？”云雾有点惊讶，她和陆珊一直形影不离的，她怎么没有看到呢。 陆珊皱了皱小眉头，回忆道：“我在树上看到的。”燕国公主和顾萝养儿子都养得比较野，陆珊和他们玩捉迷藏，躲藏的地方不够创意那是不行的，上树简直就是家常便饭。 谁知陆珊刚上树不久，就看到陆璋一个人摇摇晃晃往水池方向跑。陆珊吓坏了，蹭蹭蹭就下来了，也不管云雾对她说了什么，急急去追陆璋去了。 云雾恍然大悟，明白自己为什么没看到陆璋了，那会儿她正仰着头往树上看呢。 “别说了，我们快走。”陆珊牵着云雾，继续往前跑，再没解释什么。 水池边上有许多假山石，被人布置成了八卦图，不熟悉地形的人走进去，根本走不出来。不过陆珊在树上看过完整的图形，倒是没有这个问题，走起来就跟自家院子一样熟悉。 云雾进了假山阵就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方了，一直是被陆珊牵着走。两人绕了好几个圈，耳边传来了小男孩低低的呜咽声，陆珊放开云雾，扑哒扑哒跑了过去：“璋哥儿！” “三姐姐！”陆璋显然是被困在假山阵里有一会儿了，小脸哭得就像小花猫。 陆珊一把抱住陆璋，嘻嘻笑道：“璋哥儿，我抓到你了！” 陆璋偷偷抹了抹眼泪，好奇道：“这盘不是二哥哥找人么？” “已经是我了。”陆珊把陆璋从地上牵起来，温言道：“我们回去吧。” “嗯。”陆璋用力地点点头，仿佛刚才被困的事没有发生，他就是真的被陆珊逮住了。 姐弟俩手牵手往外走，云雾目瞪口呆地跟在后面，小三姑娘这是发现她了吗。 此时，公主府已经快要乱套了，乔氏更是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她就这么个宝贝儿子，可不要出什么事才好。比起乔氏，同样是搞丢孩子的顾萝就要冷静许多，陆珊不是第一次来公主府，应该不会迷路的。至于花园里的水池子，大部分地方都是有护栏的，没有护栏的地方有假山阵，普通人走不过去，倒不用担心两个孩子有落水的危险。 就在众人忙得团团转时，陆珊牵着陆璋回来了，两人一路有说有笑的。 “珊儿，你们跑到哪里去了？”顾萝沉下脸色问女儿，到底陆珊大一岁，口齿更清楚。 陆珊仰脸看着顾萝，天真道：“娘，我们玩捉迷藏，璋哥儿躲在石头后面，被我找到了。” 陆璋跟着在旁边补充道：“好多好多的石头，又高又大，三姐姐好厉害！” 听到陆珊陆璋这样说，众人哪有不明白的，原来俩孩子真是去了假山阵，他们先是觉得可能性不大，就没往那边找，可要是再找不到人，肯定会找过去的。 看到陆璋平安无事地回来了，陆玲不着痕迹地松了口气。陆玮扯着弟弟的耳朵大声训了他一顿，训得陆璋哑口无言。万穗儿却是悄悄问了陆瑜，假山阵在花园的哪个方向。 听说陆珊陆璋没有要人帮助就自己从假山阵走了出来，陆瑜一口咬定他们是运气好。 陆珊也不分辨，笑得一脸懵懂，陆璋就更是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了。 发现所有人都把这件事当作了巧合，目睹了全过程的云雾无言以对，老老实实闭紧了嘴巴。 七夕是东宫龙凤胎的生辰，皇帝为了表现自己对太子的荣宠依旧，决心要给宝贝孙子孙女大肆庆贺一番。安远侯府也是收到了帖子的，但是陆珊却没能进宫去。 顾萝又有了身孕，七月初正是反应最严重的时候，虽说不至于要卧床休息，可进宫却是不可能了。 燕国公主问过顾萝，要不要她带陆珊进宫，反正陆瑶还小，没到可以带出门的时候，陆瑾陆瑜又大了，不需要她亲自看着，带着陆珊是没问题的。 顾萝笑着问陆珊，要不要跟大伯母走。陆珊摇了摇头，委托燕国公主帮她带了两串琉璃珠给元琪元琳，还要她帮忙转达，那是她亲手串的，没有假手于人。 “珊儿为什么不跟大伯母进宫？”顾萝有些意外，她记得女儿很喜欢元琪元琳的。 陆珊趴在顾萝身旁，双手支撑着脑袋，认真道：“我要陪着娘和妹妹。”把万穗儿从余杭接回来，陆珊的系统第二次升级了，然后陷入了迄今为止最长时间的一回休眠。 前几日，顾萝诊出有了身孕，系统君紧接着就醒了，给了陆珊新任务，保护妹妹。 陆珊被这没头没尾的四个字吓得好几晚上没有睡好，什么叫保护妹妹啊，她妹妹还是颗未成形的小豆芽，乖乖躺在她娘的肚子里，她怎么就能保护她了。 然而，系统的预见性是经过了事实的检验的，陆珊不敢掉以轻心，只好无时无刻跟着顾萝了。 好在陆珊日常的生活状态就是这样，就算显得比平时更黏顾萝了，大家也觉得她是第一次要当姐姐了，可以理解。小孩子也是会争宠的，当初顾萝有了陆珊，陆琮也是紧张过的。 “你就这么喜欢妹妹呀？”其他人都说陆珊是怕有了妹妹爹娘就不喜欢自己了，顾萝却不这样想，她家小珊儿哪里是不喜欢妹妹，分明就是特别喜欢，搞得她有点怕，要是生个儿子可怎么办。 在弟弟妹妹之间做选择的话，陆珊毫无疑问是更喜欢妹妹的，所以她不假思索地点头道：“喜欢。”妹妹还在娘的肚子里，保护妹妹就是保护娘，陆珊其实是这样理解的。 陆珊一向信奉墨菲定律，尤其是那句“如果你担心某种情况发生，那么它就更有可能发生”。 万一在她进宫的时候，顾萝发生什么事怎么办，虽然陆珊不知道，她能以什么样的法子保护妹妹，可她要是不在场，岂不是辜负了系统对她的暗示，为此她宁愿错过元琪的生辰。 除了睡觉，陆珊寸步不离地跟了顾萝两个月，说是亦步亦趋绝不夸张。 顾萝自幼习武，身体状况很好，过了最难受的半个月，基本恢复到能吃能睡的正常水平。 见顾萝平安无事，陆珊又是开心又是担忧，总有种第二只靴子老是不落下来的感觉。 这日，陆珊和云雾玉露在院子里踢毽子，正踢得开心，看见秀如急急忙忙从外面走了进来。 “秀如姐姐。”秀如是顾萝的大丫鬟，陆琮陆珊见着都是要叫姐姐的。 秀如停下脚步，微笑道：“姑娘乖乖玩，我有事要跟奶奶说呢。”不知道陆家是不是流年不利，怎么家里姑娘的婚事都那么艰难，二姑娘好不容易顺利嫁了，三姑娘又遇到麻烦了。 “姐姐去吧，娘已经醒了。”孕妇都是比较嗜睡的，像顾萝这种平时没有午觉习惯的人，怀孕了也难免要小憩片刻，不然整个下午都没精神，陆珊不睡午觉，只好在外面玩了。 秀如进屋去了，陆珊扔下毽子，悄悄跟过去偷听了。 第046章 废储 不听不知道，听了秀如禀报给顾萝的话，陆珊无声地叹了口气。 她的姑姑们还真是命运多舛，早先是陆昕被永乐公主看上了未婚夫姜柏，要不是顾萝和太子顾兰关系好，帮了陆家这个忙对太子本身也有好处，陆昕就只能无辜地被姜家退婚了。 按理说，未婚夫被人抢了——哪怕对方是公主——陆昕才是受害者，可她不会因此得到补偿，想要另嫁也会受到影响。当然，陆昕算是运气不错的，婚事最终是保住了，顺顺利嫁了过去。 陆晓就没陆昕这么走运了，她的未婚夫挂了，她的婚事注定是无可挽回了。 虽然从小就在一起长大，饮食起居都是按着一样的标准来的，可陆晓和陆昕之间的差距是显而易见的。毕竟一个正妻所出，一个妾室生养，怎么可能真的一样，谁家主母都是做不到的。 姐妹俩最明显的区别就是在婚事上，姜柏是吴夫人千辛万苦打听来的，她一向和黄夫人不怎么对付，可为了女儿的婚事，吴夫人硬是开口求了人，到底黄夫人是书香世家出来的，更有人脉。 到了陆晓，吴夫人就不这么费心了，她也不是故意害庶女的恶毒嫡母，反正就是出门的时候两个女儿都带上，一样收拾地齐齐整整的，让那些给庶子选媳妇的太太们看到，她家姑娘到年纪了。 陆晓生得不错，看着文文静静的，虽说内向斯文了些，可庶子媳妇娶来又不当家，安静不惹事才是最好的。跟着吴夫人出了几回门，就有人看上陆晓了，托人上门打探情况。 吴夫人把几家的情况做了个对比，最后挑中了同安侯府的蒋八郎。 蒋八郎的父亲是第四代同安侯，家里的爵位还能往下传一代，便是传不到蒋八郎头上，世子是他异母兄长，也算是很亲近了。两家都是侯府，然后庶子配庶女，怎么看都是门当户对。 谁知天有不测风云，蒋八郎今儿中午带着小厮出门吃饭，在酒楼跟人发生冲突，竟然被人打死了。 “蒋八爷这是和谁动上手了？是谁先动手的？”顾萝皱着眉头问道，暗叹陆晓不幸。 同安侯可不是只有爵位的空架子，他还担任着正四品的鸿胪寺少卿，虽然说不上是多么的位高权重，可他的儿子，也不是谁都敢随便乱打的，便是皇子们这么做了，也得考虑下后果。 秀如的嘴角不太明显地抽了抽，压低声音道：“是王家的十七爷。” “哪个王家？承恩侯府？”遥京姓王的人家不少，最有权势的就是承恩侯府。 秀如点点头，颔首道：“就是他们家。说是蒋八爷和王十七爷在抚仙楼喝酒，两人同时看上了一个卖唱的歌女，都想让她先唱，谁也不服谁，不小心就打了起来……” 这回轮到顾萝无语了，原来两个都不是好东西，不知是该说陆晓命苦，还是说她幸运逃过一劫。还没成亲就能为了个卖唱的歌女争风吃醋，以后还不知道会是什么样，这样的男人不嫁也好。 秀如继续道：“本来是两家的小厮在打，后来不知怎地，蒋八爷和王十七爷就凑到一块了，王十七爷抬手一推，蒋八爷从二楼摔下来，正好磕到了脑袋，当场就没气了。” 顾萝闻言默然，良久方道：“还好二妹妹的婚事耽搁了，不然三妹妹就得守寡了。” 陆晓今年十七岁，一般人家的庶女是不会拖到这个年纪才出门的，但是陆昕的婚事影响了她的。昨年，陆昕好不容易嫁了，蒋家的老太太又去了，陆晓和蒋八郎的婚事只能跟着再推。 这一推迟倒好，蒋八郎挂了，还是典型的自己作死，陆晓不用嫁了。 陆家是不会让女儿守望门寡的，尤其蒋八郎死得还不怎么名誉，等到风声过了，他们势必要给陆晓再找人家，因此蒋家和王家如何为了此事争吵不休，他们都是不会参与的。 顾萝反而比较担心，王家出了这样的事，会不会影响皇帝对太子的看法。 再说蒋八郎和王十七郎是都有错，可蒋家的家世不如王家，蒋八郎又死了，大部分人听说这件事都会觉得王家是在仗势欺人。王家仗的谁的势，不就是太子和七皇子吗，端看皇帝怎么想了。 因着蒋八郎的死，同安侯府和承恩侯府怼上了，两家越闹越凶，差点就闹上了金銮殿，最后是七皇子看不过眼出了面，两家各打五十大板，才算把事情摆平了，太子始终没有露面。 尽管承恩侯府也是七皇子的母家，可王家正经能和皇家论亲戚，靠的是太子，他一点不管王家的事，也挺让人不解的，到底是太子对王家不满，还是王家对太子有所不满呢。 结束和王家的纷争，同安侯府找上门来，说是要让陆晓嫁给蒋八郎的牌位。 陆家自然是不肯的，当即就把蒋家的人骂了出去，只是经过蒋家这么一闹，陆晓只剩下远嫁一条路了。 老太太连声埋怨吴夫人，说她给庶女选婚事不用心，连最基本的人品都没打探清楚。这是陆晓运气好还没嫁，蒋八郎就把自己作死了，这要是嫁了过去，不就得守寡了。 吴夫人心里委屈得很，面上却不敢多言。她怎么没有用心了，议婚那会儿蒋八郎看着还不错的，老太太也没说什么，谁能想到现在会出这样的事，老太太就把责任都推到她身上了。 陆家举家都是南渡的时候从燕京迁来的，亲戚朋友也都在这边，要把陆晓远嫁，一时还找不到合适的人家。 老太太想了想，把视线投向了顾萝，她家这些儿媳妇孙媳妇，就只有顾萝不是遥京人。 顾萝倒也没让老太太失望，推荐了西川老家的一户人家。不过顾萝也说了，她离开西川好几年了，具体情况并不熟悉，还得写信回家去问，看她哥哥嫂子都是怎么说的。 两个儿媳妇，老太太最喜欢最放心的是黄夫人；到了孙媳妇，那就是顾萝了，又聪明又懂事，有什么事交给她，最是让人放心不过了。 到年底，顾萝来回和长兄顾莳通了好几封信，总算是把陆晓的婚事敲定了。 因为两边的年龄都不算小了，婚期就定得比较急，就在来年开春。考虑到陆晓是远嫁，陪送的东西多了路上不方便，吴夫人提前打发了管事过去，在当地置办田庄和店铺。 陆珊安安静静在家蹲了半年，眼见着她娘的肚子一天天圆润起来，心里的担忧丝毫不减。 系统所谓的保护妹妹到底是怎么个保护法，她有点搞不懂了。在陆珊生活的时代，女性已经从生育的重担下解脱出来，新生命的孕育都是依靠人工子宫，她也不了解怀孕生产的相关知识。 可就陆珊看到的实际情况而言，顾萝的各方面状况都是蛮好的。 顾萝的饮食有专人负责搭配，荤素结合种类丰富，每天也有适量的运动，整个人的精神看起来非常好。每旬还有太医专门上门请脉，据说是太子妃和燕国公主之前用过的，脉息非常好。 陆珊根本无法想象，在这样的情况下有什么是需要她做的。退一万步说，顾萝生产的时候遇到麻烦，那也是该接生嬷嬷和太医们想办法，压根儿轮不到她。 在陆珊惶恐不安的等待中，宝元十八年不知不觉就到了。 由于宛州的战事，去年的正月大家都没过好，今年正想补回来，皇帝不给人机会。 正月初二，孙婕妤生的十五皇子夭折了。宫里阴气重，小孩子本来就不容易养活，十五皇子算是皇帝的老来子，生来就有些体弱，他没活到满月很多人都不觉得奇怪。 偏偏孙婕妤一口咬定，十五皇子是被太子害死的，因为最后一个见到十五皇子的人就是太子。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第一感觉都是孙婕妤胡说八道。太子又不是疯了，他放着那么多兄弟不对付，为什么要和一个刚出生的小婴儿过不去，十五皇子对他根本没有威胁。 皇帝起初也不信孙婕妤的话，但是孙婕妤把自己的大儿子推了出来，说是十三皇子亲眼看到的。 十三皇子生于宝元十四年，满打满算也就三岁零五个月，还是不会说谎的年龄。 皇帝不敢掉以轻心，找人反复问了十三皇子，结果发现他真的没有说谎。 正月初五，皇帝宣布废太子，理由是不孝不仁。所谓不孝，即生而克母，所谓不仁，即残害手足。前者是明显的欲加之罪，后者仅有孙婕妤和十三皇子单方面的证词。 再说小孩子不会说谎，可太子这个事实在是太荒唐了，他真是没有丝毫的下手理由。 满朝文武无不上书，都是恳请皇帝慎重考虑的，此事多半另有隐情。 就连穆郡王顾茂都上折子给顾兰求情了。诚然，顾兰一向不大喜欢他的弟弟们，可他最多就是冷眼相待，却从来没对哪个小皇子做什么凶残之事。 可惜皇帝就是铁了心，谁都劝不住他要废太子的决心。皇帝不仅要废太子，他还不想再见到太子，他把顾兰全家贬到易州去看守皇陵了。 第047章 灯会 从最初听到传闻到皇帝正式下旨，陆珊的第一反应就是有点懵圈，感觉难以置信。 皇帝这就废太子了，他的理由是不是太薄弱了，根本不能说服人好不好。 生而克母，这个罪名之于顾兰真是太冤枉了，这是他能选择的吗。宫里的女人生孩子，哪怕是贵为皇后，原则不还是保小不保大。明明就是皇帝自己的锅，非得要儿子背，真是不讲理。 残害手足那就更没道理了，顾兰那么多兄弟姐妹，他放着有威胁的针对自己的不对付，非要掐死一个刚出生的尚未满月的小弟弟。他还不让别人去做，非得自己亲自动手，不是疯了是什么。 陆珊相信十三皇子没有说谎，因为一个三岁多不到四岁的孩子，不可能把谎言说得那么圆满。 可如果十三皇子本身看到的就不是真相呢，或者说有人故意误导了十三皇子，让他以为自己看到的掐死自己弟弟的人就是顾兰，那么整件事从头到尾说起来就说得通了。 陆珊不信朝野上下宫廷内外那么多人会想不到这点，但是皇帝不信，这才是最重要的。他宁可相信这个漏洞百出的阴谋，也不愿意相信他的太子是被人陷害的。 皇帝为什么要废太子，那是他从小捧在掌心长大的嫡长子，要风给风要雨给雨，要星星绝对不给月亮。为了维护太子的地位，皇帝册封继后都要专门找个无子且不能再生育的陈皇后。 要说皇帝对太子没有感情，那是不可能的，至少陆珊是不会信的。 皇帝要废太子，最大的可能就是太子的存在威胁到了他的地位。 对皇家的父子来说，比亲情更重要的是江山社稷，当一个皇帝感觉他的位置被人威胁的时候，他不会在乎对方是不是他的亲儿子，先怕死再说，谁允许你威胁到我了。 顾兰被废的真实原因显然也是这个，什么不孝不仁，都不过是说辞而已。 比起史书上那些试图篡位结果被皇帝撸下去的太子，顾兰显得特别冤，因为截至目前，他并没有对皇位表示出过多的企图。他只是不满皇帝的绥靖政策，想要尽可能地做些修正。 顾萝闻讯就曾叹过，说是顾兰太心急了，他该忍一忍的，起码忍到今上驾崩他能当家做主了。 听到顾萝的说法，陆昊的眉心深深地蹙了起来，他说顾兰未必就没想到这些，只是他等不起了。拓跋秋为什么停战，他不是不想打了，他是要整合国内反对他的力量，以图再战。 对手已经在磨刀霍霍了，盛宁王朝却是偏居一隅毫无进取之心，直把遥京作燕京。顾兰不是故意要挑战皇帝的权威，他是没得选择，现在还不反抗将来他就得做亡国之君了。 很明显，顾兰的举动让皇帝感觉到了不安，再说他还有一群虎视眈眈盯着他位置的弟弟。不是每个皇子都会像顾兰想得那么深远，对他们中的某些人来说，先把顾兰拉下马就是一种胜利。 “陛下他……”顾萝忍了忍，终究是没有忍住，“他和先皇一样，都不配……”他们何止是躲在士兵的身后，他们根本就是毫无进取心，只晓得一味满足对手的*，以换取暂时的安宁。 不等顾萝把话说完，陆昊伸出手，直接捂住了她的嘴，轻声道：“娘子，你小点声！”虽说是在安远侯府的内院，顾萝的话被人听到的可能不大，可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陆昊不得不防。 陆珊悄悄在心里给顾萝鼓了鼓掌，聪明地没有发出一丁点声音。的确，端明皇太子战死之后，顾家的两代皇帝都挺不像话的，太丨祖皇帝泉下有知，不晓得会不会被他的不肖子孙给气活过来。 顾萝冷静下来，无奈地叹气道：“比起静安郡王，他们相差甚远。”高宗皇帝害怕自己时日无多，若是立了年幼的太孙，只怕引起国内的动荡，所以狠狠心把皇位给了已成年的平庸的庶子。 陆昊挑了挑眉，却道：“静安郡王也是被先皇逼出来的。”先皇登基，日子最难过的人无疑就是静安郡王，谁让他是端明皇太子的嫡长子，如果端明皇太子没有死，皇位哪里轮得到先皇。 为求自保，时年仅有十岁的小郡王一头扎进军营就不肯出来了，若不是先皇不信他，处处限制他，天启十年拓跋承志南征未必就能攻破星宿川。只是那一役过后，再没人有静安郡王的消息。 “能够被逼出来也是一种本事，多的是人装疯卖傻聊以度日。”守卫星宿川的都是端明皇太子的旧部，先皇不敢乱动，可静安郡王这样的做法明显是带着挑衅的意味，他要是安分守己当个纨绔小郡王，先皇说不定会更喜欢他，对他也更放心，可见人和人的本性不同，不完全是外部环境可以改变的。若是高宗皇帝真的立了太孙，今日的盛宁王朝未必就是蜷缩在江南。 “不说静安郡王了，谁知道他老人家在哪里逍遥度日。”先皇弃都而逃，消息传到星宿川，盛宁士气大泄，静安郡王意识到反攻再无可能，为了避免无谓的伤亡，主动向南撤退了。 正是有了静安郡王从星宿川带来的兵马，睿肃亲王顾硕才能守住凤台关，从而保住了盛宁王朝的半壁江山。但是静安郡王本人把兵马交给顾硕就不知所踪了，这么多年来也没人再见过他。 很明显，静安郡王是对先皇失望了，才会选择一走了之。顾萝沉默半晌，低声道：“陛下有没有说，……二哥什么时候离京？”顾兰全家被贬为庶人，顾萝犹豫了片刻想起了儿时的称呼。 “最迟十五，不得拖延。”陆昊说着又是一声叹息，皇帝这也是太急了。 顾萝闻言愣住，顾兰夫妇也就罢了，他们不是没有吃过苦的人，元琳也是自幼习武，倒是元琪和圆圆，一个体弱，一个年幼，易州山高路远的，这一路怕是有得折腾了。 听说元琪要去易州，陆珊不禁“呀”了一声，她以后是不是就看不到元琪了。 陡然听到女儿的声音，陆昊和顾萝同时惊呆了，小丫头什么时候进来的，他们竟然不知道。 陆珊快要三岁了，不比原来更小的时候，那会儿她什么都不懂，陆昊和顾萝说话也不避着她。可现在不行，这个年龄的孩子爱学话，万一不小心说了什么不该说的，那可就麻烦了。 “爹，娘……”陆珊无辜地摊了摊手，表示自己压根儿就没出去过。 装作什么都没听到显然是不现实的，陆珊抱住顾萝的胳膊，小声问道：“是不是七七哥哥他们要走了？”还是半懂不懂比较符合她的年龄，这样她爹她娘也不容易多心。 反正被陆珊已经听到了，顾萝只能叮嘱女儿这是她们的小秘密，不能告诉外人。 “我知道了。”陆珊点点头答应了，还和顾萝拉了勾盖了章，心里却是格外惆怅。 比起一味妥协的今上，他的儿子们明显更有抵抗的*，可是顾兰被废了，顾茂至今没有恢复兵权，皇帝又明显地表现出不愿抵抗的态度，陆珊对盛宁王朝的未来担心起来。 正月十二，顾兰全家离开遥京，三皇子顾芝亲自跑去送了，皇帝闻讯却没说什么。 三日后，元宵节，遥京城内会举行盛大的灯会。灯会年年有，陆珊却是一次都没看过。前年，她太小了不满周岁，她爹又要备考，全家人就没出门；昨年是宛州有战事，灯会直接取消了，谁都没看成；今年虽说出了废太子的事，可皇帝为了消弭影响，把灯会的规模反而提高了。陆珊对灯会没兴趣，眼下也没什么心情，谁知十五那日，陆昊和顾萝竟然要带着她和陆琮出门看灯。 陆珊傻傻地盯着顾萝已经七个多月的肚子，不知道该说什么。不是说灯会人多，简直就是人山人海嘛，她爹她娘为什么要凑这样的热闹，她和陆琮可没有嚷着要去。 陆勉和吴夫人一向不管陆昊的事，倒是黄夫人提了句，顾萝现在的身体去看灯会是不是有点不方便。顾萝立即摆手说没事，还说是两个孩子特别想看，他们提前订了包间，没有关系的。 陆琮感觉自己很冤枉，他从来没有说过自己想看灯会的话好不好，不过陆昊事前叮嘱过他了，陆琮倒也没有拆顾萝的台，只是低着头不说话，勉强算是坚持了自己不撒谎的原则。 陆珊想的可比陆琮多得多，看灯什么时候看不好，非要在她娘挺着大肚子的时候，还说是他们想看。她相信，看灯只是一个幌子，她爹她娘应该是另有目的，借她和陆琮找个名目而已。 十五那日下午，陆昊早早带着老婆孩子出了门，现在街上人还不是很多，他们先去摘星楼。 摘星楼是遥京最有名的酒楼，楼高五层，位置绝佳，是个看灯的好去处。陆昊订的包间在四楼，虽然比不上五楼，但也是很不错了，刚好在转角的位置，视线非常开阔。 陆昊和顾萝今日出门没带多少人，陆琮陆珊的乳母也都没有跟出来，只有邬嬷嬷和秀如香如随身跟着，然后就是陆珊不熟悉的几个小厮。 他们刚进房间不久，就有轻微的敲门声响起，陆珊有些好奇，抬眼朝着房门的方向看去。 第048章 误导 顾萝瞪了眼围着桌子绕圈跑的陆琮陆珊，示意他们安分点，又吩咐香如去开了门。 吱呀一声，房门开了，一个眉清目秀的年轻妇人提着个小摇篮站在门口。香如请她进来，那位妇人却不肯，只把摇篮递了过来。香如低声和她说了几句话，那位妇人就转身离开了。 陆珊看得莫名其妙，脑子里脑洞大开，这是什么意思，这是谁家孩子抱到她家来了。 香如提着摇篮进了屋，陆琮陆珊不约而同扑了上去，只见里面躺了个白白胖胖的小婴儿。 小婴儿大约一岁左右，含着奶嘴睡得正香。陆珊伸出手，在他肉嫩嫩的小脸上戳了戳，心里猜测起了他的身份。这是谁家孩子，难道是元琪家的圆圆，年龄对得上，长得也是珠圆玉润。 可是…… 皇帝的圣旨明确说了，顾兰全家必须离京，谁也不准留下，违令者斩。 陆珊犹自揣测着小婴儿的身份，陆琮直接问道：“娘，这个小娃娃是谁？” 顾萝拦住陆琮伸向小婴儿的魔爪，轻笑道：“这是穆郡王家的小县主，他们的包间就在我们楼上。王爷带着王妃和小县主的姐姐们逛街去了，不方便带着她，就托我们照看一会儿。” 顾萝说得煞有介事，陆琮也就信了，还拾起小姑娘的小肉爪子轻轻捏了捏。 陆珊则是猛然瞪大了眼睛，竟然是穆郡王的小女儿，这就有点意思了。 穆王府能缺了伺候的人手吗，就是顾茂夫妇带着年长些的女儿逛街去了，小县主也是有乳母和嬷嬷的，王府还有侍卫，她们单独看会儿孩子有什么不行的，非得麻烦身怀六甲的顾萝。 陆琮可没陆珊想得这么复杂，他对穆郡王家的小县主很有兴趣，又是戳又是捏的，就是有顾萝拦着，他也通过锲而不舍的努力成功地把人吵醒了。 好在小姑娘没有起床气，醒了不仅没有哭，还奉送给陆琮一记甜甜的微笑。 陆琮把小县主从摇篮里抱出来，拿着个拨浪鼓哄她，还问顾萝：“娘，小妹妹会不会也有这么可爱？”小姑娘长得太喜庆了，脸蛋圆圆的，眼睛也是圆圆的，一逗就笑，一点都不小气。 陆珊闻言不满意地哼了声，陆琮真是太善变了。记得她刚生下来的时候，陆琮嫌弃她不是弟弟，不能陪他玩，没事就给她逮点蚱蜢蝈蝈什么的，现在倒好了，想要小妹妹乖巧可爱了。 顾萝欣赏够了儿子女儿丰富的表情，挑眉笑道：“那就要看你们的表现了。” 陆珊的性子为什么这么野，就是被陆琮带的，他那会儿小，对弟弟妹妹没有概念，基本是把妹妹当成弟弟来玩了。要是肚子里这个生下来就跟着陆珊玩，基本可以预见就是第二个陆珊了。 陆琮若有所思，随即颔首道：“我知道了，乖妹妹是要从小宠着的。” 陆珊哭笑不得，转头扑进了陆昊的怀抱。她还以为只有元琪是娃娃控，原来陆琮也是。 陆昊抱起陆珊，在空中高高转了两圈才放下：“别听你哥哥胡说，我的小珊儿最可爱了。” 陆琮闻言吐吐舌头，决定不跟陆昊计较。他爹那是没有看到，他妹妹有多野蛮，每回和族里的小孩子们一起玩，都是她把差不多大的男孩子们收拾地服服帖帖的。 小县主不明白陆琮在做什么，学着他的样子吐了吐舌头，恰好就被顾萝看到了。 顾萝转身瞪了眼陆琮，低声道：“琮儿，别带坏小县主，小孩子都是有样学样的。” 时辰还早，天还没有彻底黑，外面的花灯虽然都摆好了，可还没有点亮，暂时没什么可看的。陆家四口抓紧这个空隙，提前把晚膳用了，反正摘星楼的酒菜在遥京也算得上是一绝。 小县主看到陆琮陆珊都在吃东西，急得呜呜直叫，可又说不出来。邬嬷嬷见状赶紧把她抱开了，单独给小县主喂鸡茸粥，小姑娘已经满过了周岁，喝粥早就没有问题了。 陆琮三口两口扒完饭，拿着个大骨头去逗小县主，逗得小姑娘眼泪汪汪，最后抓到骨头才破涕为笑。陆珊见状很无语，难怪陆琮说她不可爱了，因为她不肯乖乖被他欺负。 等陆珊优哉游哉地用过晚膳，天色已经暗了下来，街上的花灯也陆陆续续亮了起来。 从推开的窗户看出去，外面几乎就是一片灯海，饶是陆珊这种什么灯都见过的人，想要那些惟妙惟肖的作品全都是纯手工制作，也不由得佩服起古人的智慧来。 小孩子瞌睡多，小县主吃过饭没多久就睡着了，陆琮不再招惹她，趴在窗边看起了灯。 陡然，陆琮抬手一指，问陆珊道：“妹妹，你看那个走马灯，是不是很漂亮？” 街上的灯太多了，远远看过去连成一片，陆珊根本看不出来陆琮指的是哪盏灯，只得胡乱点头道：“嗯，很漂亮。”她的话倒不完全是敷衍，而是她真心觉得，那些灯都很好看。 有了陆珊这句话，陆琮立马转头对顾萝道：“娘，妹妹喜欢那盏走马灯，我去帮她买回来好不好？”陆琮的语气那叫一个自然，仿佛真是陆珊先看上了那盏灯。 陆珊眨眨眼，眼里全是对陆琮的膜拜。当然，她并不认为陆琮的计划可以得逞，他们今天出来看灯本来就有些古怪，穆郡王又把小女儿送来，那就更奇怪了，怎么看都像是在掩饰什么。 既然另有目的，而不是单纯地看灯，陆琮想要去街上看灯买灯的愿望应该就得不到满足。 谁知陆昊听完儿子的话露出一脸赞赏的表情，直夸他懂得疼爱妹妹，还要亲自带他去，顾萝闻言也没反对。陆昊父子欢欢喜喜地走了，留下陆珊陪着顾萝，她们是不可能下楼的。 明明风平浪静，什么事也没有发生，陆珊却本能地感觉到了不安，她表面上是在看灯，其实心思早就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 陆昊带着陆琮走了不一会儿，又有人来敲门了，敲门的声音还挺响。 陆珊马上就不看灯了，她从窗边的椅子上滑下来，跑到顾萝身边坐着。 还是香如去开的门，随即进来了个衣着华丽的年轻人，他的嘴角嚼着笑，眼底却是一片冰冷。陆珊好奇地看着来人，莫名觉得他有些面熟，好像是在哪里见过。 “新城县君，你们可真是有闲情逸致，我二哥前脚刚离开京城，你们就高高兴兴出来赏灯了。”来人的语气透着明显的讽刺意味，使得陆珊看他不顺眼的程度瞬间升了级。 “彼此彼此，七殿下不也是来赏灯的么？”顾萝不想和七皇子多言，也没招呼他坐的意思。 原来是七皇子顾苏，怪不得她觉得面熟，陆珊这会儿想明白了。她是没有见过七皇子，可她以前见过顾兰，七皇子的长相和顾兰颇有几分相似，就是神态举止完全不像。 “我哪有县君这么悠闲，元宵节也有皇命在身，还请县君配合。”七皇子说话时，视线不经意地在屋里扫了一圈，最后落到了那只小摇篮上。 “原来如此，七殿下辛苦了，需要我做什么，你只管说就是，凡事无不遵从。”顾萝摆出一副奉命行事的姿态，眼神却是充满警惕，一点都不带放松的。 七皇子唇角微扬，轻笑道：“县君有孕在身，我岂敢劳烦你，只是要找个人而已。” “哦。”顾萝意味深长地应了声，“不知七殿下要找谁，这屋里可没有外人。” “是么？”七皇子冷冷哼了声，抬手指着摇篮道：“那他是谁？”以为他是无的放矢吗，他的人跟了那个孩子一路，最后跟到了这里，因为不敢贸然闯入，所以才禀报了他。 顾萝瞥了香如一眼，示意她把摇篮拎过来。香如遵命行事，顾萝指着小县主道：“这是七殿下的侄女，穆王家的六娘子。王爷带着王妃看灯去了，委托我看会儿孩子。” 七皇子低头看去，眼神瞬间就变了。老实说，一岁左右的孩子穿着衣服看不出来性别，七皇子也分不清这个是不是顾茂的女儿，穆王府的县主太多了，他哪有功夫天天盯着看。 但是…… 东宫那个乳名圆圆的小家伙七皇子是认得的，他的眉间有颗胭脂痣，这是宫里的人都知道的。为此，有人还在背后议论过，若是小翁主，长颗胭脂痣没什么，可是小郡王，这就有点搞笑了。 眼前睡得正香的小娃娃是不是顾茂的女儿不重要，重要的是她不是顾兰的儿子。 意识到自己中了调虎离山之计，七皇子心里很不爽，他低低地说了声：“我们走！”随即带着人扬长而去，今夜的遥京城许进不许走，他就不信他找不到那个孩子。 原来把小县主当成圆圆的人不止她一个，陆珊莫名有些想笑。只不过，她是脑洞太大想歪了，七皇子却是被人误导了，从而错过了真正的圆圆。 不过顾兰为什么不带上小儿子呢，是因为此去易州很危险吗？元琪元琳都是跟着顾兰走了的，陆珊想到这里马上紧张起来，她怕他们不能顺利到达易州。 第049章 祛痣 七皇子来去匆匆毫无收获，顾萝的脸色丝毫没有放松，反而是眉头蹙得更紧了。 “娘！”陆珊不安地叫了声，难道事情到此还没有结束，还会有什么事呢。 从七皇子今晚的举动，陆珊大概可以判断出，圆圆还在遥京，七皇子的人正在找他。 顾茂是如何在七皇子的眼皮底下用自己的亲闺女和圆圆换了的，陆珊不得而知。但是很明显，顾茂和顾兰的关系比人们看到的要好许多，不然他不会冒着这样的风险帮他藏匿儿子。 顾萝温柔地笑了笑，紧蹙的眉宇也舒展了几分，她伸手揉揉陆珊的脑袋，温言道：“珊儿乖，你再看会儿灯，你爹和哥哥快要回来了，他们会给你带好吃的。” “哦。”陆珊乖巧地点点头，又爬上了窗边的椅子，趴在窗台上继续看灯。 陡然，陆珊看到前方不远处有火光在闪耀，她转过身，惊呼道：“娘，你快来看。” 陆珊从小就不是喜欢大呼小叫的孩子，听到她的语气不对，不仅顾萝起身走了过来，秀如香如也跟了过来，齐齐顺着陆珊手指的方向往外看去。 “三奶奶，那是钟楼的方向。”秀如皱眉道，钟楼距离摘星楼只隔了一条街。 顾萝看了眼越来越旺的火势，当机立断道：“此地不宜久留，今夜到处都是灯火，很容易就蔓延开了。秀如抱上珊儿，香如抱上小县主，我们离开这里。” 陆珊正在脑子里琢磨，这场火到底是谁放的，是顾茂的人为了制造混乱转移圆圆，还是七皇子的人有了圆圆的踪迹打算一把火把人逼出来，就发现自己整个人被秀如拎了起来。 打从学会走路起，陆珊最不喜欢的事就是被人抱着走，她就是再慢，也一向坚持自己走。不过今天情况特殊，陆珊乖乖伸出手搂住了秀如的脖子，摆出了无比配合的姿态。 由于顾萝反应快，陆珊她们下楼的时候还不是很挤，可是到了街上，情况就变得有点复杂了。 钟楼的火势太旺了，或许已经超出了纵火人的预计也说不定，附近几条街的人都能看到火情，偏偏今日又是元宵，街上的人特别多，大家都急于往外跑，乱得一团糊涂。 陆珊刚到楼下就皱起了眉头，这么多的人，这么乱的秩序，很容易出踩踏事故的。她们一行人的组合特别不适合这样的局面，一个孕妇，两个孩子，就是身边有人保护也很危险。 邬嬷嬷扶着顾萝，沉声道：“三奶奶，我们不能就这么出去，太危险了。” 顾萝看了眼汹涌的人潮，皱眉道：“我们从后门走，拐进杏花胡同再往北走。” “可是……”往人群里头挤固然很危险，可是杏花胡同靠近钟楼的方向，要是火烧过来怎么办，邬嬷嬷对顾萝一向是唯命是从的，此时不禁也有些迟疑了。 就在这时，陆珊看到不远处有人摔倒了，还没爬起来，就被后面涌过来的人压在了下面。 陆珊抬手捂住眼睛，有些不忍再看，这样的人踩人最可怕了，倒下的人根本没机会再起来。 见此情形，邬嬷嬷再不敢犹豫，忙不迭道：“我们还是往回走好了。”就在她们耽搁的短短一会儿，摘星楼里的人几乎跑空了，于是陆珊等人从前门走到后门很容易，几乎没有遇到阻力。 可后门的人比前门少不了多少，顾萝说的杏花胡同还在相反的方向，要挤过去也很困难。 陆珊担忧地看着顾萝的肚子，难道系统说的保护妹妹就是指的这个时候，可是她能做什么呢，她什么也做不了好不好，这么多的人，她的小身板钻出去，立马被人踩成肉酱。 就在陆珊有些无措的时候，顾萝从香如手上抱过了小县主，飞身从人群上空掠过，直接落到了对面的巷口。陆珊看得目瞪口呆，原来她娘的武功比她以为的更好，都会飞檐走壁了。 不等陆珊回过神来，邬嬷嬷就抱起了她，如法炮制地飞了过去。敢情邬嬷嬷还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可她是顾萝的乳母哎，为什么武林高手要去给人当乳母，好奇怪哦。 秀如香如就没有这么好的身手了，她们是奋力从人群中挤过去的，好在过程还是很顺利，可见也是有武功底子的。真是普通人，逆潮流而行根本就走不动，不是摔倒就是直接被人流裹着走。 杏花胡同里人不多，有的都在三三两两往外跑，陆珊不明白，顾萝为什么要来这里。很快，改变了的风向告诉了陆珊答案，杏花胡同虽然离钟楼很近，可是火不会烧过来，人还比较少。 然而，好运气总是比较任性的，她们还没穿出杏花胡同，竟然就遇到了七皇子。 “县君，我们还真是有缘呐！”七皇子明明在笑，却莫名给人一种阴森森的感觉。 “七殿下不是有皇命在身么？怎地如此清闲？”顾萝毫不客气地怼了回去。 陆珊以为七皇子会生气的，因为他看起来就不是脾气很好的那种人，谁知道竟然没有。 七皇子微微勾了勾唇，神情自若地笑道：“我看县君一行人不太方便，你们还带着大皇兄家的小侄女，不如本王做个好事，护送你们回去？”他的问句是用肯定的语气说出来的。 既然七皇子已经这样说了，顾萝当然不能拒绝他的好意。毕竟她一个孕妇，带着两个小孩子，身边只有一位嬷嬷和两个丫鬟，外面乱糟糟的，火也没有被扑灭，看起来是挺危险的。 于是顾萝轻笑道：“既然如此，那就有劳七殿下了。”她的语气出人意料地坦诚。 尽管顾萝表现如常，神情动作都看不出来有异，可陆珊和她隔得很近，几乎就是挨着她的。在七皇子说出护送她们的话时，陆珊明显可以感觉到，顾萝的身子轻微地僵了一下。 刹那间，陆珊脑子里的警铃响了起来，她嗅到了危险的味道。 到底是哪里不对呢，虽然七皇子之前就怀疑过她们，可是圆圆不在这里，他没有证据。 哦，对了…… 圆圆，七皇子还是怀疑她们藏匿了圆圆。 陆珊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是翻江倒海，圆圆又不在她们身边，顾萝紧张什么。 先是宛州战事有变，再是太子遭到软禁，后来又是顾萝有孕，陆珊算起来有一年没有进过宫了。她上次见到圆圆的时候，他还不到两个月，长得圆乎乎的，眉心的胭脂痣格外夺目。 坦白说，现在让陆珊见到圆圆，她根本认不出来，唯一的判断标准就是那颗胭脂痣。 难不成那个小娃娃不是穆郡王的小女儿，他真的就是圆圆？一岁出头的孩子不扒光了衣服，单看外表是看不出性别的，但是小娃娃额头上光滑一片，别说胭脂痣了，连个蚊子包都没有。 陆珊心里胡乱猜测着，她在思考，如果小娃娃真是圆圆她们要怎么办。 有七皇子的人护送，顾萝一行人很快穿过了杏花胡同，到了平安街。 平安街上的人也不少，但没有长安街那么可怕，七皇子不知从哪里找来一辆马车，请顾萝坐了上去。顾萝抱着小娃娃上了车，邬嬷嬷又把陆珊递了进去。 七皇子主动帮着掀了帘子，还趁机看了眼顾萝抱着的小娃娃。很显然，七皇子还是有怀疑的，但他不确定，更不敢扒开孩子的衣服看，要是圆圆也就罢了，真是顾茂的女儿，顾茂能砍了他。 再说圆圆的胭脂痣太醒目了，他在宫里看过无数次，绝不会看错的。 见七皇子面无表情放下了帘子，陆珊稍微安心了些，看来是她多心了也说不定。 依偎着顾萝坐好，陆珊低头去看小娃娃，脑袋轰地一声就炸了，这哪是穆郡王的小女儿…… 只见一点米粒大的胭脂痣慢慢在小家伙的眉心浮现出来，鲜艳欲滴。 陆珊抬手捂住嘴，不许自己叫出声音，这就是圆圆啊，他们先前不知道用什么法子隐藏了那颗胭脂痣，现在可能是药效到了，就恢复原貌了。 难怪顾萝之前那么紧张，原来是药效快到了，只要七皇子看到圆圆的胭脂痣，马上就能认出他，那就不是误会可以解释的了，他们的努力全部白费了不说，还会把穆王府和陆家也牵连进去。 怎么办呢，七皇子就在外面，他们待会儿下车的时候，七皇子肯定会看到圆圆的。 陆珊急得额头都要冒汗了，她甚至想过用瞬移功能把圆圆弄走，可是小家伙突然不见的话，她们只怕更会惹人怀疑，毕竟七皇子是看着顾萝抱了圆圆上车的。 顾萝一只手抱着圆圆，另一只手轻轻抚上陆珊的额头，汗涔涔的掌心一片冰凉。 七皇子的人盯得太紧了，他们没机会送走圆圆，只好靠着药物临时改变他的相貌再用七皇子的多疑误导他，使得他以为真正的圆圆已经被转移走了。 原本，等顾茂再把圆圆接回去就大功告成了，谁知今夜这场火，竟让她们又碰到七皇子了。不被七皇子看到圆圆，什么事都没有，可是胭脂痣恢复了，七皇子一定会看到的。 电光火石之间，陆珊突然有了灵感，她有万能祛疤丸，应该也能祛痣的。 第050章 瞬移 形势太急迫了，陆珊顾不得考虑顾萝眼睁睁看到圆圆额上的胭脂痣没了会是什么感想，她得抓紧时间试了再说，要是这一招不成，她就只能在顾萝下车的时候当着所有人的面把圆圆瞬移走。 无论七皇子怎么怀疑她们，他目前都是没有证据的，圆圆若是在众目睽睽之下消失，也不能说是她们的错。陆珊相信七皇子对穆郡王女儿这个身份是有所忌惮的，不然他完全可以验明正身。 万能祛疤丸是虚拟物品，陆珊只用调出系统绑定使用人，并不会引起顾萝的主意。 只是在进行绑定的时候，复杂的人物关系图又出来了，陆珊费了好一番的工夫才找到圆圆的名字，原来小家伙的大名是顾洛，她以前从来没有听人说过，真是够神秘的。 毕竟已经来了盛宁王朝三年，陆珊抱着学以致用的目的，早把内亲外亲姑表亲姨表亲各种亲搞得清清楚楚。她和圆圆的亲戚关系得从顾萝那边捋过来，两人算是出了五服的表姐弟。 然而，陆珊按着这样的关系找过去，别说找到圆圆了，她连皇帝都没找到。后来陆珊急了，退回去挨着把相关的选项一一点开来看，好不容易找到了皇帝，继而找到了顾兰，最后找到了圆圆。 与此同时，陆珊第一次知道了元琪元琳的大名，元琪叫顾源，元琳叫顾沅，龙凤胎的名字竟然是音同字不同，难怪所有人都叫他们小名，敢情是因为大名根本区分不开，陆珊一脸黑线。 找到了圆圆的名字，陆珊不敢耽搁，立刻就把万能祛疤丸给他绑定上了。 按下确定键，陆珊死死盯住了圆圆的眉心，要是这玩意儿不见效，她就准备用第二招了。 很快，陆珊发现圆圆的胭脂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淡了，她有些不敢相信，还抬手揉了揉眼睛，结果发现小红点几乎就要看不见了，不由心下窃喜，这下她们应该可以顺利过关了。 看来个人特征鲜明也不是没有好处的，七皇子对圆圆的胭脂痣印象太深了，未必就清楚他的长相，只要这玩意儿不见了，七皇子的怀疑立时就能去掉大半。 陆珊抬起手，正要推推顾萝，告诉她自己的新发现。 不料顾萝把圆圆往陆珊怀里一塞，从袖子里抽出一柄短剑，竟然飞身掀开了马车顶，跃到了外面。 陆珊被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目瞪口呆，同时手忙脚乱地搂住了圆圆。这是发生什么事了？ 陆珊之前操作系统太专心了，她根本没有留意到，原本行驶缓慢的马车不知何时停了下来。 待到陆珊吃力地站起身，从窗口往外看去，才发现他们已经被人包围了，来人的人数还不在少数。 难道说…… 要打圆圆主意的人不止七皇子？还是七皇子不好意思和穆郡王撕破脸，就明里暗里来两套？ 陆珊不过是略一思忖，外面已经混战起来，陆珊不至于害怕，却深深地为顾萝感到担心，她的身手再好，目前也是个身怀六甲的孕妇，要是出了什么事可怎么办？ 可陆珊就是再担心，也没发出任何声音，她怕自己的举动让顾萝分了心。 外面打杀的声音惊醒了沉睡的圆圆，他不安地扭动了两下小身子，哇地哭了起来。 “妹妹乖，不哭哦……”陆珊有样学样地拍着圆圆的后背，希望他能安静下来。她不知道来人是谁，但她可以确定，他们是冲着圆圆来的，他的哭声会引起外面那些人的注意。 圆圆茫然地眨眨眼，继续哭个不停，他对妹妹这个称呼没有丝毫的认同感。 “哇哇……”圆圆越哭越大声，已经有人在向马车靠近了。 陡然，随着马儿一声嘶鸣，马车像是失控一般向前奔去，陆珊抱着圆圆滚到了地上。 好在马车就是开始那下特别颠簸，跑顺了以后还算平稳，不然在没有安全带的情况下，陆珊别说抱住圆圆了，她自己都在车上呆不住，非得被人甩下去不可。 看来不是马儿受到了刺激，而是有人挟持了马车，就是不知道是敌是友。 “停下！快停下！” “来人！快追上去！” 陆珊听到了七皇子的声音和成片的马蹄声，她的心深深地揪了起来。 完了！不管来劫人的是哪方的人，抹去圆圆的胭脂痣都不够了，他们肯定要验明正身的。 怎么办？她不能让圆圆落到抓他的人手里，那样整个陆家都会完蛋的。 关键时刻，陆珊又想到了她的瞬移功能，她得把圆圆弄走，弄到七皇子找不到的地方。 顾萝带着两个孩子上马车是大家都看到的，如今顾萝不在车上，就她和圆圆两个小孩子，如果圆圆不见了，其他人只会觉得匪夷所思，绝不会想到是她在背后搞鬼，她也可以装傻说不知道。 只是把圆圆弄到哪里去，这才是陆珊最心焦的，这个地方似乎有点不好找。 起初，陆珊想到了安远侯府，但她转念一想，马上否决了这个念头，已经有这么多人盯上他们了，圆圆不能留在家里，万一再转移的时候出了问题，对陆家来说就是灭顶之灾。 君心难测，皇帝连宠爱了近三十年的太子都能废掉，陆珊不敢冒险。 不过不是陆家的话，圆圆又能去哪里呢，陆珊根本不知道顾萝和顾茂原来的计划是什么。凭空掉下来一个孩子，圆圆的安全还是得不到保障，说不定还会更危险也有可能。 她得把圆圆弄得远一点，越远越好，最好是谁都想不到的地方。这下可把陆珊给难住了，因为系统有限制，瞬间转移的目的地必须是真实存在的，而不是凭空想象的。 陆珊目前还不满三岁，除了偶尔出门做客，根本没有去过远的地方，何况这个地方不仅要远，还要安全，不然把圆圆弄过去没有意义。 后面的马蹄声和叫喊声越来越近，危急关头陆珊突然有了灵感，她想起表兄顾澈曾经对她说过。从西川将军府的后门出去不远，有家很好吃的袁记馄钝，他从小就喜欢跟着顾萝去吃馄饨。 馄钝店是对中年夫妇开的，那对夫妻四十多岁了，以前有个儿子，不小心溺死了，后来再没生育。虽说西川远了点，可袁氏夫妇缺孩子，要是捡到个从天而降的胖娃娃，肯定会好生对待的。 时间太紧了，陆珊一时间想不出来更合适的去处，她不能把陆家置于危险的境地，也不想圆圆有性命之忧，让他落到与此事完全无关的人手上，对他而言反而是最安全的。 原本还算平稳的马车突然颠簸起来，圆圆哭得撕心裂肺，陆珊差点就要抱不住他了。 “快拦住马！马惊了！”陆珊听到了车外的喊声，她已经没有害怕的意识了，她匆匆忙忙调出系统，在全身骨头差点被颠散架的情况下把圆圆给瞬移走了。 外面的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们只听到刹那之间，小孩子凄厉的哭声没有了。 不管那是顾兰的小儿子还是顾茂的小女儿，他们都得见活的，孩子出了事，那就什么都白费了。 陆珊死死扣住车窗的边缘，不让自己被甩下车，那些人在做什么，他们为什么不把车拦下来。 陆珊看不到，车夫之前就被人射杀了，所以马车会跑得失控。而现在，已经中了好几箭的马儿跑不动了，它长嘶一声，前蹄朝天扬起，整个马身完全呈直立状态。 马儿立起来了，车厢跟着也被掀翻了，陆珊再也抓不住，直接被甩飞了出去。 在空中做抛物线运动的时候，陆珊听到了顾萝近乎凄厉的一声：“珊儿！不要！” 陆珊当时唯一的想法就是还好她娘和妹妹没事，可她哪里保护到妹妹了…… 此时的陆珊不会知道，她转移走圆圆的举动有多重要，因为圆圆不见了，而且是在众人眼皮底下不见的，七皇子的指证变得毫无意义，所有参与这件事的人也都因此安然无恙。 就在陆珊飞出去的同时，有不止一个人朝着她落地的方向扑过来。 遗憾的是，他们的动作都慢了一步，陆珊重重地摔在了地上，脑袋嗑在了一块石头上。 落地的瞬间，陆珊感觉到了跟机甲解体时差不多的感觉。 难道她的穿越之旅就这么结束了，那她算不算史上最失败的穿越者。 失去意识之前，陆珊听到了系统的提示音：“任务完成，请领取奖励。” 第051章 醒来 黑暗就像浓得化不开的墨，深深地把陆珊困在里面，她左突右突，就是突不出去。 这到底是什么鬼地方，没有声音，没有光亮，更没有人烟，甚至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要不是陆珊曾经接受过专门的训练，她觉得自己有可能会被逼疯。 陆珊尝试过往外走，可不管她走了多久，周围的环境都是一成不变，仿佛她还在原地。 陆珊不清楚自己目前是什么状态，反正她不会饿不会渴，不会累也不会困。她漫无目的地四处乱走，试图为自己找到一个出口，可无论她往哪个方向，身处的环境似乎都没有发生变化。 无数次的尝试之后，陆珊放弃了，她觉得自己像无头苍蝇似的转来转去没有任何意义。 如果可以，陆珊很希望自己能就这么睡过去，但是她睡不着，一点困意都没有。百无聊赖之下，陆珊盘腿在原地坐下了，她默默回顾了遍顾萝教过陆琮的武功口诀，开始练习起来。 有事可做之后，陆珊明显感觉时间变快了，或者说是人生没有那么无聊了。她不用吃饭不用睡觉，可以心无旁骛地一直练功，虽然不知道练了有什么用，起码总比什么都不做来得舒服。 不知练了多久，陆珊顺利地突破了第一层，她站起身，大大地伸了个懒腰。 眼前还是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可陆珊隐约听到不远的前方有微弱的声音传来。 刚刚过了第一层，陆珊正要给自己放松下，就好奇地朝着声音的来源地走去。 随着距离越来越近，那个声音也越来越清晰，那是个孩子的哭声，低低柔柔的。 难道这个黑不溜秋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方不止自己一个人，陆珊兴奋地加快了步伐，随后她不知是踩错了哪里，忽地脚下一空，整个人向下跌落下去，坠入了无底的深渊。 “啊！”陆珊下意识地惊呼起来，敢情这鬼地方还不是一马平川…… 陡然，失重的感觉消失了，光明在刹那间重新降临，倒是小娃娃的哭声，越发响亮了。 陆珊抬起手，挡住太过刺眼的光，等到适应了，她放手一看，身边真的放着个粉色的襁褓。襁褓里包着个粉嘟嘟的小婴儿，正在咧着小嘴呜呜地哭，脸上却是一滴眼泪都没有。 呵！原来是个干打雷不下雨的，陆珊好奇地伸出手，戳了戳小娃娃的肉脸蛋。 小娃娃眨眨眼，竟然不哭了，还伸手来抓陆珊的手指头，小表情要有多可爱就有多可爱。 “哎呀！小三姑娘醒了！快来人啊！” “来人！快去告诉三奶奶，就说小三姑娘醒了！” 略显嘈杂和混乱的声音提醒了陆珊，她回来了，这就是她的房间。 小娃娃莫非就是娘肚子里的妹妹，可是小家伙看起来得有两三个月了，她有昏睡了这么久吗？陆珊不是很确信地想到，你们不能光看着我，来个人给我说明下情况啊。 不多时，顾萝闻讯匆匆赶来，看着她平坦如初的小腹，陆珊证实了自己的想法。 “珊儿！”顾萝一把抱起大女儿，抱在怀里亲个不停，眼泪根本止不住。 “娘……”陆珊差点被箍得喘不过气，可她在黑暗中独自待了那么久，有点轻微的皮肤渴望症，被顾萝抱着那叫一个身心舒爽，一点小小的不适感完全可以忽略不提。 发现娘亲抱着姐姐使劲亲，却不理会自己，躺在床上的小娃娃不干了，咧嘴又开始哭。 顾萝听到小女儿的哭声，激动的情绪稍微平复了点，也没把陆珊抱得那么紧了。 陆珊扭头看了眼小娃娃，轻声提醒道：“娘，妹妹哭了。”小姑娘这回不是干嚎了，眼泪流了一脸，看起来好不可怜，陆珊心里痒痒的，好想去抱抱她。 顾萝抱着陆珊在床边坐下，一边伸手拍拍小女儿，一边笑着问道：“珊儿怎么知道是妹妹？” “难道不是么？”陆珊可不敢说，系统已经提前告诉她了。 顾萝脸上的笑意更深了，点头道：“就是妹妹，妹妹的名字叫小琉儿。” 陆珊，陆琉…… 陆三，陆六…… 陆珊差点笑喷了，她爹要不要这么省事，用排行取名真是一点都不负责。 笑过以后，陆珊还得装天真：“六妹妹叫小琉儿……” 顾萝一手搂着一个女儿，只觉这段时间所有的压力都不翼而飞了，她轻笑道：“小珊儿和小琉儿的名字都是哥哥取的，虽然简单了点，可还是很好记的。” 陆珊呆住了，为什么她以前都不知道，自己的名字竟然是陆琮给取的。 正在陆珊呆若木鸡的时候，陆琮的声音从门外传了来：“娘，三妹妹真的醒了？” 陆琮跑得很快，话音未落就冲到了陆珊的床前，他见陆珊安安稳稳靠在顾萝身上，猛地冲了过来，一把抱住她，急急问道：“三妹妹，你还认得我不？” 陆珊不解其意，茫然道：“你是哥哥呀！”陆琮什么意思，以为她摔傻了。 果然，陆琮随即蹦了起来，兴奋道：“太好了，三妹妹还记得我，她没有摔成小傻瓜。” 陆珊汗颜，又见陆琮是真心为自己醒了感到高兴，也跟着笑起来。 在陆琮陆珊兄妹的共同努力下，陆琉终于不哭了，还笑得眯起了眼睛。 陆琮和妹妹们玩闹够了，求情道：“娘，我听到三妹妹醒了直接就从课堂上跑回来了，忘了给先生请假，你能不能派人去跟先生说一声？”陆家的家学管得很严，陆琮这样的行为要被罚的。 不过顾萝今日心情好，毫不犹豫就同意了，还顺便给陆琮把下午的假也告了。 又过了会儿，陆昊也回来了，他不是自己回来的，还从宫里带了位太医回来。 老太医年纪不小，看起来慈眉善目的，顾萝见了他也没解释什么，直接就让他给陆珊看诊。陆珊猜测，之前这位老太医就给她看过，对她的情况很了解，所以顾萝他们不用再说什么。 老太医给陆珊把了脉，又问了她几个简单的问题，就向顾萝行礼道：“恭喜县君，小娘子已经无碍了，再静养几日即可。” 虽说陆珊醒了有一会儿了，面上看着毫无异常，可到这个时候，顾萝才真正放松下来，她向老太医道了谢，命秀如奉上谢银，有礼有节地把他送了出去。 “我就说嘛，我们小珊儿有贵人保佑，必然会逢凶化吉遇难成祥的。”陆昊的激动之情丝毫不亚于顾萝，之前是老太医在，他不好太过表现，等人走了立马抱起陆珊转起了圈圈。 顾萝轻轻叹了口气，低声道：“既然珊儿醒了，我们得请空明大师再来一趟。” 陆珊知道空明大师，他是白马寺的高僧，据说很有神通，她家子嗣艰难的叔祖父和姑祖母都是因为他的指点才解决了香火难题。她昏迷那么久，家里人请他也是正常的，估计是要还愿。 陆珊没把空明大师放在心上，她以为顾萝请他来就是做场法事而已。她转过身，继续逗陆琉玩，小妹妹好可爱，一逗就笑，她现在理解元琪之前为什么喜欢找她玩了。 陆珊不知道的是，随着空明大师上门，她的整个人生轨迹都要发生巨大的变化了。 第052章 使命 空明大师是白马寺的高僧，神通广大名声极好，请他的人多得不得了。安远侯府的门第不算低了，也不是说请就能把空明大师请来的，陆珊压根儿就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陆珊真正好奇的，是那天晚上的事究竟是如何收场的。她想办法把圆圆弄去了西川，可在其他人看来，不见了的却是穆王府的小县主，这事儿总得有个说法的，不可能含糊过去。 无奈那夜在场的人除了顾萝就是邬嬷嬷和秀如香如，她们不可能随便乱说什么。陆珊身边的人那天就没跟着出门，自然不可能知道发生了什么，她们听到的已经是顾萝想让人知道的消息了。 然而就是这些，顾萝也不允许有人在她面前提起，她大概是希望陆珊把整件事忘得干干净净。如果陆珊是个真正的三岁孩子，顾萝的做法没有问题，可惜她不是，好奇心快要爆棚了。 陆珊有意无意打听了两日，结果毫无收获，张嬷嬷和李嬷嬷那么八卦的人，这回也把嘴巴闭紧了。后来她对云雾威逼利诱，才得到了一个转了好几个弯的不知道走形走成什么样子的真相。 云雾是这样说的，她说元宵灯会上钟楼失火了，顾萝一行人先送穆王府的小县主回家，路上不小心惊了马，顾萝抱着小县主飞身掠起，躲过一劫，陆珊却被摔下了马车昏迷不醒。 同行的七皇子见陆珊的情况不太好，赶紧送她回了家，还从宫里宣了太医。 太医给陆珊诊了脉直摇头，说是孩子年纪小又是摔到了脑子，里面估计还有淤血，多半是醒不了了。便是有幸醒了，十有八丨九也有后遗症，不是傻了就是聋了哑了，要长辈们有个心理准备。 话虽如此，老太医还是给陆珊开了清淤化血的方子，说是试试看，尽人事听天命。 大约是太过忧心的缘故，正月还没过完顾萝就早产了，比预计的日子早了一个多月。好在顾萝生产的过程还算顺利，陆琉生下来虽然个头小了点，身体还是没有大问题的。 老太医的方子很见效，差不多过了一个月，陆珊脑子里的淤血就散开了。 当时，陆昊和顾萝特别兴奋，他们都觉得陆珊醒来有望了。 谁知日子一天天过去，陆琉都满月了，陆珊还是没有醒来的迹象。老太医也说不清这是怎么回事，只说时间越久，陆珊醒来的可能越小。 宫里的太医没办法了，陆昊和顾萝开始四处打听名医。可惜的是，那些所谓的名医鱼龙混杂，多数都说陆珊的病症实在古怪，脉象上看着没问题了，但是人就是醒不来。 也有个别拍着胸脯打包票的，可他们提出的治疗法子看着就不靠谱，陆昊夫妇不敢冒险。 关键时刻，老太太出了个主意，说可以请空明大师过来看看，他是有大神通的。 陆昊和顾萝平时是不信神佛的，此时药石罔效，也就只有死马当成活马医了。 空明大师来了陆家，他跟老太太还有陆昊顾萝说了什么没人知道。可他离开之前说了，七日之内，陆珊必醒。空明大师说话算话，他来安远侯府的第五天，陆珊果然醒了，就跟没事人似的。 原来自己是被空明大师唤醒的，陆珊感觉有点意外，看来他是真的有点神通了。 陆珊没有漏掉云雾的一句关键词，惊马的时候顾萝抱起了小县主，说明圆圆失踪的事被大家强行忽略了。至于怎么略过去的，她就不得而知了。 陆珊完全不知道自己要如何跟顾萝说出圆圆的下落，也许她可以撺掇顾萝回趟娘家，她再跟着去，去了就闹着去袁记吃馄饨，这样是不是就能顺理成章把圆圆带出场了。 “小三姑娘，我什么都没有说哦！”云雾把自己知道的都说了，最后却是摆了摆手。 陆珊点点头，一脸诚恳地道：“云雾，你在说什么，我什么都没有听到哎。” 两人相视一笑，手牵手从花园的假山洞里钻了出来，笑嘻嘻地回秋棠院去了。 陆珊回去的时间挺巧的，陆琉正好醒着，躺在床上咿咿呀呀自己和自己说话玩。陆珊开心地脱鞋上了床，抱着妹妹又是亲又是啃的，陆琉被逗得咯咯直笑，小胳膊小腿儿拼命乱动。 陆珊玩了好一会儿，陡然灵光一闪，她之前一直觉得自己好像忘了什么事，可又想不起来，不上不下挂在心里，憋得可难受了，这会儿灵感来了，让她想起来了。 陆珊想起自己从马车上摔下来，系统有提示她任务完成，领取奖励的事。 可她随即就失去了意识，之后更是昏迷了三个月，醒来也没有马上想起这件事。 陆珊不敢耽搁，哄着陆琉又玩了会儿，就姐妹俩抱在睡着了。 谁知进入系统以后，陆珊得到的提示是，奖励过期自动回收，系统已升级。陆珊恍然大悟，原来奖励是可以放弃的，放弃的奖励将被系统自身当成能量，并不会造成浪费。 因为奖励已经回收了，陆珊看不到是什么东东，但她趁机看了看升级后的系统是什么样的。 小空间的面积变大了，大约是原来的两倍，医疗急救设备放在里面终于不会占据全部的空间了，还增加了保鲜功能。堪舆图的精度提高了，比例尺从一比一百万变成了一比五十万。 另外，经过两次升级，系统的目标人群从部分成员变成了全体成员。这就意味着，陆珊以后不会再接到零散的具有针对性的任务了，她只要做了好事，积累了功德，就能获得相应积分。 等到系统下次升级，积分兑换功能就能开通了，陆珊将可以主动选择奖励。 “什么好事算是功德？”陆珊觉得自己有必要提前搞清楚标准，免得做了无用功。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你每救一个人，就能积一分。等你积够了十分，系统就能升级了。”屏幕上的字刚刚闪过，陆珊就怔住了，救人活命才算好事，才能积累功德，这个标准有点高。 系统像是猜到了陆珊的想法，马上又打出一行字：“你以后会救很多人的命。” 陆珊叹了口气，用稚嫩的童声问道：“这是不是你一开始就计划好了的？”她就说嘛，前期她的好多任务都完成地很勉强，还有相当部分其实算是顾萝完成的，她几乎就没有出力。 现在想来，那些任务其实不是重点，系统需要能量，它不过是因时制宜罢了。 “从你来到这个时空，你的使命就已经注定了。”系统继续好心地安慰陆珊，“如果你什么也不做，这个世界就会在偏离的轨道上越走越远，最终走向彻底的毁灭。” 既来之则安之，陆珊说不出撂挑子不干的话，虽然她还没有想到，自己能以什么方式救人。 又过了两日，空明大师来了，他见了陆昊和顾萝就问道：“你们可都想好了？” 夫妻俩面面相觑，表情略显凝重，可最终还是点了头，显然是已经下定了决心。 陆珊隐约感觉这件事和自己有关，好奇道：“爹，娘，你们在说什么？我都听不懂。” 顾萝一把抱起陆珊，在她左右脸颊亲了亲，轻声问道：“珊儿，想不想去外祖父家玩？” 外祖父家的人陆珊只在满百日的时候见过二舅舅二舅母和大表哥，可他们年年给她送各种好玩的礼物，她还是有印象的。 “想。”陆珊毫不犹豫点了头，真是瞌睡来了就有人递枕头，顾萝怎么知道她想去西川。 顾萝没想到女儿回答地这么直爽，不禁愣住了，顿了顿方道：“那我们就去了？” 第053章 劫数 “现在就去？”陆珊惊呆了，这个时代的交通玩不起说走就走的旅行，出门都是要提前好久就开始准备的，尤其他们要去的还是西川那般山高路远的地方，陆珊不明白顾萝的想法从何而来。 “当然不是现在了，月底你三姑姑出嫁，娘要送她，正好回家看看。”顾萝的理由听起来很充分，陆珊原有的疑虑瞬间烟消云散，特意回趟西川不容易，顾萝不放过这样的机会可以理解。 从女儿口中得到了肯定的回答，陆昊和顾萝双双松了口气，就让陆珊出去玩了。 陆昊在翰林院任职，虽然品级不高，活计却很重要，每天接触到的人档次也不低，自然是不能轻易请假的，尤其是送庶妹出嫁这样的理由，根本说不出口。 陆琮在家学读书，正是打基础的关键时刻，来回一趟西川少说得要两三个月，他是耽搁不起的。陆琉太小了，都还没有断奶，肯定是不能出门的，只能留在家里让乳母照顾。 因此顾萝只打算带上陆珊，还说如果她喜欢的话，就陪她在西川多住些日子。 陆珊闻言很开心，到了西川她们就能去找圆圆了，也好重新对他进行妥善安排。 但是很快，陆珊发现事情没有自己想象地那么简单，虽然没人对她说过什么，可她每次去宁寿堂给老太太请安，都会觉得人们看她的眼神有些奇怪，仿佛带着点同情的意味似的。 陆珊有点搞不懂了，你说她昏迷着有人同情不奇怪，可都醒了，为什么还是这样。是她的身体还有什么隐患吗，看陆昊和顾萝的表现又不像，再说她每天活蹦乱跳的，能有什么问题。 带着些许好奇的心理，陆珊开始仔细观察周围的各种细节。 最先被陆珊看出端倪的，是顾萝叫人收拾的行李，她们带的东西是不是太多了点。 从顾萝平常的用度到外祖父家派人送给自己的礼物，陆珊初步可以判断，她外祖父家的经济情况是很宽裕的，她和顾萝这趟回去，带上自己和路上用的东西就可以了，没必要跟搬家似的。 偏偏顾萝不是这样做的，她给陆珊收拾的东西，都快赶上陆晓的嫁妆了。 当然，陆晓的嫁妆主要在西川当地采买，从遥京带去的都是那边买不到的或是她用惯了的，数量并不算多。但是陆晓是出嫁，还是远嫁，搞不好一辈子都回不了娘家，多带点东西很正常。 陆珊是给陆晓送嫁，顺道去外祖父家做客的，顶多也就住上几个月，最迟秋天肯定就要回来，可顾萝给她准备的行李，让人感觉她像是要在那边安家一样，实在是太奇怪了。 陆珊没有去问顾萝这是为什么，因为以她目前的年龄，应该问不出这样的问题。陆珊更加仔细地留神身边的各种异常，还叫云雾也帮着打听，她感觉知道这件事的人其实还蛮多的。 这日，陆珊去宁寿堂找小姑姑万穗儿玩，无意中听到了两位堂姐的悄悄话。 “二妹妹，你听说了吗？三妹妹要被送回西川她外祖父家了？”陆玲拉着陆玮坐在小花坛边上，压低了声音说道，却没留意到躲在小花坛另一边的陆珊。 陆玮闻言愣了愣，不急不缓地道：“我知道呀，三伯母要带着三妹妹给三姑姑送嫁，三伯母的娘家就在西川，她们是顺路回去省亲的。” “不是这样的。”陆玲摇了摇头，把本来就很低的声音压得更低了，“我听她们说，三婶说是送嫁省亲，其实是特意送三妹妹回去的，三妹妹以后就要住在她外祖父家了。” 陆玮不解地眨眨眼，追问道：“为什么？为什么要把三妹妹送走？” “……我也不知道，我是听后院的嬷嬷们说的。”陆玲的语气显得有些迟疑。 竟然陆玲都听说了，她和陆玮可是养在宁寿堂的，平时几乎不会出去，看来府中知道这件事的人不少，他们不会告诉她，可云雾一个小丫鬟去打听，还是不太难的。 陆珊猫起身子，小心地隐匿起自己，等陆玲和陆玮离开了，才去找万穗儿。 晚些时候，陆珊从宁寿堂回到秋棠院，云雾已经在等着她了，一看表情就是收获颇丰的样子。 云雾告诉陆珊一个听起来有些玄乎但却是千真万确的消息。 原来空明大师此前对陆昊夫妇说过一番话，他说陆珊命中有三次大劫，渡过去了自然是福寿延绵，一生顺遂，可稍有不慎，就有可能渡不过去。 陆珊如今遇到的是第一次劫数，他可以给她化解了，但是第二次和第三次就没这么简单了。 空明大师的话说得玄之又玄，陆昊和顾萝都是将信将疑，要不是实在没有其他办法了，他们也不会把希望寄托在虚无缥缈的神灵身上。 不料空明大师真是有本事的，包括宫里的太医在内，所有人都对陆珊的症状束手无策了，偏偏他做过法事以后，陆珊就在七天之内醒了，而且醒了还是好好的，跟以前一样能跑能跳。 活生生的事实摆在眼前，由不得陆昊夫妇不信服空明大师，他们赶紧又把他请了来。 见陆昊和顾萝相信了自己的话，空明大师又说了，陆珊命格奇特，与陆家人有些不相容，只有寄养在外姓人家里，才有可能助她度过九岁的第二次劫数。 至于十八岁的第三次，则是只有她的命定之人才能化解，其他人都是无能为力。 顾萝不大服气，她问空明大师，陆珊怎么命格不好了，她家闺女分明是他们的福星才对。 空明大师叹气道，陆珊不是命格不好，而是太过奇特，她留在安远侯府，对陆家人的运势是有益的，但这会牺牲她自身的运道，所谓的不相容，其实是这个意思。 陆昊和顾萝闻言惊呆了，这下他们再是舍不得，也不可能不送陆珊走了。 起初顾萝还想过，把陆珊送到陆昭或是陆昕家里，姑姑家也算是外姓人，而且距离不算远。 但是空明大师明确说了，往西走对陆珊才是最好的，越远越好。西川就在遥京的西面，两地相隔一千多将近两千里，又是顾萝的娘家所在地，因此成了最终的选择。 按说空明大师的说法，陆珊起码要在西川待上六年，甚至有可能更久，难怪顾萝舍不得，给她收拾东西像是搬家一样，就连没断奶的陆琉都暂时不管了，要亲自送了她回去。 “云雾，你什么都不知道哦。”陆珊心理素质不错，很快就接受了现实。 “嗯嗯，我什么都不知道，姑娘放心好了。”云雾用力点点头，又问道：“姑娘，你去西川能带上我吗？你跟三奶奶说一说好不好？” 陆珊一点都不意外云雾会这样说，拍着胸脯保证道：“没问题，我一定带上你。” 此后数日，陆珊该吃吃该玩玩，就跟她真的是要去外祖父家做客似的。 顾萝现在不告诉陆珊真正的原因，大概是觉得女儿小，讲道理不一定讲得通，要是陆珊一路从遥京闹到西川，那可就不好看了。 不如她先把陆珊带过去，再陪女儿住些日子，等她适应了西川的生活，再告诉她要长住的事。到那时候，陆珊能接受是最好的，实在接受不了，那就再说了。 第054章 别离 时间是一种很玄妙的东西，当你希望它过得快点时，它就跟蜗牛一样，一步一步慢慢往前挪腾；可当你希望它过得慢点时，它却就像插上了翅膀一样，嗖嗖嗖地往前飞，拦都拦不住。 陆珊不确定空明大师的话是真是假，只是其他人都对她的情况束手无策了，是空明大师出手救了她。顾萝以前从来不信神佛的，现在都会让人抄经了，她对空明大师的信任，由此可见一斑。 既然去西川长住已经是不争的事实了，陆珊眼下能做的，就是尽量珍惜在家的时光。 然而时间过得却是那样的快，几乎就是转眼间，就到了陆晓出阁的日子。 陆晓虽然是远嫁，可该有的晒妆和添妆还是不能少的，那是每个新娘子都该有的经历。 原本，陆晓和前任未婚夫蒋八郎订婚也有好几年了，差不多的嫁妆吴夫人也给她备齐了，反正都是公中出银子，她又不用自己贴补，何必给自己制造一个苛待庶女的不好听名声呢。 谁知道蒋八郎竟然是个短命的，昨年他在酒楼和王氏的堂弟王十七郎为了一个歌女争风吃醋打了起来，最后不小心从楼梯上摔下来摔死了。 蒋八郎自己作死不要紧，可他一死却是连累了陆晓，她在遥京嫁不出去了。之后还是顾萝出面，在西川老家给陆晓找了户合适的人家，她才没有被人逼上绝路。 西川不是一般的远，而且路途很难走，吴夫人原先给陆晓准备的嫁妆，很多都不能用了。于是木料和大件的东西被收回了库房，陆家派了管事去西川，在当地给陆晓采买嫁妆。 如此一来，陆晓今天摆出来的，就是要从遥京带走的小件东西了，自然不够起眼。 见识过陆昕的添妆礼，陆珊对看热闹已经没有多深的兴趣了。陆玲和陆玮倒是兴致不减，她们一人拉着陆珊一只手，硬是把她拉到了前面。万穗儿母孝未过，留在老太太屋里没出来。 虽然陆晓的嫁妆比不过前面出嫁的两位嫡姐，但是婶婶嫂子们添妆的时候，却是一个都没有手软。大部分人想的是，陆晓嫁得太远了，日后只怕再难见面，手头多点银子傍身，总归是好的。 只有王氏的情况比较特殊，把蒋八郎推下楼的王十七郎是她堂弟，虽说这件事跟王氏没有直接关系，可陆晓被迫远嫁的命运由此而起，她不多给陆晓添点妆，吴夫人只怕都会不高兴。 看过了热闹，小娘子们也要开始道别了，陆玮抱着陆珊道：“三妹妹，你要快点回来，你不在家的话，我都不知道要打什么新首饰了。”陆珊昏迷期间，陆玮的首饰少打了不少。 陆珊汗颜，都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了，难道她这个堂妹在陆玮眼中最大的意义就是可以给她提供各种新奇首饰做参考吗。良久，陆珊无语道：“也许你可以看看小琉儿的首饰……” 陆玮摇摇头，一本正经地道：“六妹妹太小了，我不要跟小孩子一样。” 陆玲自动省略了陆玮和陆珊之间毫无营养的对话，牵着陆珊的手说道：“三妹妹，你去了外祖父家要记得想我们！我和二妹妹都会很想你的。” 陆珊轻轻点了点头，心里却是想着，陆玲七岁，陆玮五岁，若干年后她从西川归来，她们还记不记得她这个堂妹都是问题，小孩子的记忆和专注都是有限的。 尽管陆珊要去西川顾家的消息已经在安远侯府传得沸沸扬扬，并且衍生出了各种版本，可在秋棠院内，这个事还是不敢有人提起的。 顾萝不是没办法压下种种传言，而是感觉没有必要，反正她们都要走了，瞒过陆珊也就行了，其他人早晚都是要知道的，费那个力气没有必要。 陆琮在家学读书听到了些风言风语，跑回家向陆昊求证。 陆昊略加思忖，把事情的前因后果都告诉了陆琮，他觉得儿子应该了解真相。 陆琮很不理解，皱着眉头问道：“子不语怪力乱神，爹也信那些无稽之谈？” 陆昊示意陆琮在书案对面的椅子上坐下，沉声道：“琮儿，有些事我们宁可信其有。”不管怎么说，陆珊是空明大师救醒的，就算是巧合，他也只能相信空明大师的说法。 毕竟，空明大师不是说陆珊克了谁，他是认为陆家克了陆珊。 如果空明大师的话是凭空说起，陆昊肯定不信他，还会把他赶出门。可陆珊昏迷了三个月，太医都说只能听天由命了，他来了就把陆珊唤醒了，陆昊没法不信空明大师。 “为什么？西川那么远，妹妹害怕怎么办？”陆琮不是很明白陆昊的说法。 陆昊伸出手，抚上陆琮放在书案上的手背：“琮儿，事关你和珊儿琉儿，爹娘是不敢冒险的。” 陆琮垂首不语，他们是一家人，为什么要被分开在两个地方，他不喜欢这样。 过了会儿，陆昊抬起头，嘱咐道：“琮儿，在珊儿面前什么也不要说，知道吗？” 陆琮还是不说话，他舍不得妹妹走，他可不可以跟着娘和妹妹一起去西川。 “琮儿，你听到我说的话了吗？”陆昊加重了语气，逼着儿子回答。 半晌，陆琮抬首，用力点了点头：“我知道了。”他到底没有问出那番话，爹和小妹妹都在遥京，他跟着娘和妹妹走了，他们还是分开的，根本改变不了什么。 顾萝此行带去西川的人不少，陆珊身边的丫鬟嬷嬷更是都带上了，还包括云雾玉露两个。 冯妈妈是陆珊的乳母，按说肯定是要跟去的，但冯妈妈是遥京人，男人和孩子都在这边，顾萝怕她不是心甘情愿，还特意找她问了话，问她的想法究竟如何。 冯妈妈当即表示，小三姑娘去哪里她就去哪里，绝无二话。秋棠院的下人不是顾萝从娘家带来的，就是她精挑细选慢慢培养的，就连陆琮的乳母佘妈妈，都是顾萝的陪房之一。 冯妈妈能进秋棠院当差，纯属运气好，她家三小子就比陆珊大了两个月不到。因是新来的，冯妈妈在秋棠院不算被重视，她是抓住了陆珊被狸猫袭击的机会奋力救主，才被顾萝看重的。 好容易看着陆珊长到三岁了，跟自己也算亲热，冯妈妈怎么舍得离开她。朝夕相处三年的感情是一方面，她全家人的前途是另一方面，就算夫妻骨肉分离好几年，她肯定也要去西川的。 顾萝对冯妈妈的回答很满意，允许她男人带着两个儿子也跟着去了西川，有事也能在外面跑跑腿。至于冯妈妈的大女儿，则是到她屋里当了三等小丫鬟。 冯妈妈闻讯感动地都快哭了，她男人是府里赶车的，哪里干活不是干。大女儿八岁，正是进府当差的年纪，能去三奶奶房里，还去了就是三等，以后的前途好着呢。 张嬷嬷和李嬷嬷是跟着顾萝从西川过来的，她们在将军府也都还有亲戚，这回再跟着陆珊回去，也是带个熟人的意思。云雾玉露都是小丫鬟，陆珊喜欢顾萝就带上了，不够的到了西川再添。 因为新郎没有亲自来迎亲，只是派了家中管事和族中兄弟，陆晓出门也就没有上花轿，而是直接上了马车。顾萝和陆珊的马车跟在新娘子后面，一行人浩浩荡荡出了安远侯府。 马车缓缓起步，陆珊掀起帘子，趴在窗口有些不舍地看着自己生活了三年的地方，下次回来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陆昊骑着马带着陆琮跟在马车旁边走着，他打算送她们一程。 陆昊起初跟顾萝说的是，他送她们出城就带着陆琮回去，结果却不是那么回事，陆昊父子跟着送嫁的队伍走了一段又一段，大家还在一起用了午饭，他还想接着往下送。 真正负责送嫁的陆显看不下去了，拍着陆昊的肩膀说道：“三弟，你不能再送了，你再送下去，天黑之前可就回不去了。”陆昊哪里是舍不得妹妹，他是舍不得老婆闺女。 顾萝抱着陆珊过来，也是劝道：“夫君，你快带着琮儿回去，再不走真的晚了。” 陆昊不以为然地摆摆手：“没事儿，我的马快，回去要不了多久，再送你们一段就回去，我们琮儿舍不得娘和妹妹呢。”再说陆晓的嫁妆精简过了，东西也还是不少，速度的确不快。 顾萝说不过他，只能无奈地摇了摇头，看着陆珊和陆琮手牵手说着悄悄话。 陆昊说服了顾萝，又伸手捞起在地上蹦来蹦去的陆珊，在她脸上亲了口，叹气道：“我的宝贝闺女，在外祖父家玩得再开心也不许忘了爹，记住没有！” “记住了，珊儿会想爹和哥哥妹妹的。”陆珊煞有介事地点着头。 就这样，陆昊送了一程又一程，直到顾萝看着天色真的不早了，才逼着他带着陆琮回去了。 “娘，你要早些带着妹妹回来。”陆昊深深地看了顾萝和陆珊一眼，转身拍马就走，陆琮突然大声叫了起来，清亮的童音从风中飘来。 陆珊明知陆昊和陆琮看不见了，还是从窗口探出头，挥手道：“爹爹再见，哥哥再见。” 第055章 六年 “姑娘姑娘，你快别睡了，四姑娘和五姑娘又打起来了，谁都劝不住！”云雾气喘吁吁地跑上山，却见陆珊躺在山边的青石板上睡得惬意无比，急忙上前推了推她，神情和语气都非常着急。 陆珊翻身坐了起来，表情一派的气定神闲，她伸出手，按在云雾肩膀上，示意她在自己身旁坐下，然后优哉游哉地问道：“我说云雾，你这么火急火燎地催我，就不怕我翻身掉下去？” 西川的夏日温度不算高，可由于湿度特别大，每年一过了端阳就是又闷又热又难受，别看陆珊的外祖父顾熙爵位不算高，将军府在西川当地却是很有名望，日子过得非常富足。 因此每年只要过了端午节，顾熙和宁老夫人就会带着孙子孙女们上紫微山避暑。 紫微山是个好地方，风光秀丽美不胜收，夏日清凉舒适宜人。将军府的孩子们没有不喜欢紫微山的，每年能从端午节玩到中秋节，要不是家里长辈催着，个个都是不肯回去的。 陆珊当然也不例外，这个时代没有任何降温设备，要是让她待在西川城过夏天，她肯定会疯了的。紫微山多好，山间溪流密布，湖泊众多，只要叫丫鬟们看住了，她和表姐们还能下水游泳。 “掉下去又有什么关系，姑娘你轻功那么好，水性也那么好，正好可以凉快一下。”云雾说着不以为然地笑了笑，在她们坐的青石板后面，有个水波清透宛若碧玉的小湖。 将军府占据了紫微山最好的地段，在此修了个特别漂亮的山庄，叫做碧玉山庄。不用说，碧玉山庄得名于碧玉湖，而碧玉湖，恰是紫微山上最神奇最美丽的地方，陆珊爱死这个小湖了。 传说中，碧玉湖底埋着千年不化的寒冰，即使到了酷热的七月，湖水摸起来也是冰冷沁人。由于湖水太凉了，顾家的小娘子小郎君是不会在这里凫水的，陆珊却看中了这个地方适合练功。 起初，宁老夫人坚决不允许外孙女下水。虽说顾家的小娘子都是从小习武的，可碧玉湖是什么地方，那是小娘子该去的么，再说顾萝送陆珊回来是避劫的，要是出了什么事可怎么办。 陆珊没办法，只能先去缠着大表哥顾澈，好不容易说服他了又一起去缠外祖父顾熙。 陆珊从小学的内功心法和她的表姐们没有区别，就是她的练习进度，比她们快了许多。 顾熙原先觉得陆珊是在胡闹，不过外孙女才五岁，长得又是玉雪可爱，他舍不得骂，就把大孙子痛骂了一顿，骂顾澈不懂事，看到小表妹胡闹不但不制止，还跟着她一起闹，真是不像话。 顾澈低着头不说话，等老爷子气过了才向他解释道，陆珊不是胡闹，她的功力比他同样年龄的时候深厚多了，按部就班的练法不适合她，她和舞阳翁主一样，都是不世出的武学天才。 顾熙顿时就惊呆了，他没有亲眼见过元琳，但是自家孙子的水准如何，他心里是有数的。 习武是要看天赋的，顾熙的六个儿女里头，天分最好的是三女儿顾萝，其次是三儿子顾荇。到了孙子辈，顾澈明显高人一筹，其他的孙子孙女，习武也就是强身健体，成不了多大的气候。 现在顾澈告诉他，陆珊的天赋远在他之上，顾熙没办法不吃惊，这真是太让人难以置信了。 顾熙亲自出手测试了外孙女的水平，随即高兴地抱起陆珊，在原地转了好几个圈圈。上苍真是待他不薄，临老临了还给他这么大个惊喜，顾煦转完圈还不过瘾，又把陆珊高高地抛了起来。 不怪顾熙以前忽视陆珊，而是陆家更讲究书香传家，陆珊刚来西川的时候又只有三岁，顾熙哪能想到女儿那么早就给外孙女启蒙了，直接让陆珊跟着几个孙女在一起，她们学什么她就学什么。 其实顾萝没有给陆珊启蒙，只是她教陆琮武功心法的时候，从来没有避着陆珊。 陆珊以前也没练过武功，她怕自己一知半解走了弯路，就老实等着顾萝以后教她。只是被禁锢在黑暗中的那段时间，陆珊实在太无聊了，她不给自己找点事情做，早晚是要崩溃的。 然后陆珊就开始练功了，借此打发时间，这一练就练到了她醒过来。 到了西川顾家，陆珊的表姐们都要练武，她就跟着练，两年下来进度突飞猛进。 自从发现了陆珊的习武天赋，顾熙就不让其他人教陆珊武功了，他要亲自教。陆珊想用碧玉湖练功，顾熙也是准了，不过给她安排了四个精通水性的婆子，她练功的时候就在旁边守着。 又是四年过去了，此时的顾家除了顾熙顾荇顾澈，已经没有人是陆珊的对手了。 顾老爷子说了，他们都是占了年龄和阅历的便宜，陆珊的根骨和天资在那里摆着。再过几年，她肯定会一路碾压过去的，不说打遍天下无敌手，横扫西川绝对是没有问题的。 宁老夫人为此经常抱怨顾熙，陆珊是小娘子，武功练那么好有什么用，太凶悍了小心将来嫁不出去。顾熙反驳道，空明大师不是说陆珊命中有劫吗，他把外孙女教得厉害点，她就会更安全。 宁老夫人不以为然，她说陆珊就是功夫太好了，胆子也特别大，这才容易惹事。 老两口谁也说不服谁，说起外孙女的教育就会吵起来。顾熙不仅教陆珊武功，他还教兵书阵法，比当年教顾澈还认真。宁老夫人没办法，就教陆珊琴棋书画女工厨艺，试图给她改改性子。 尽管同时应付外祖父外祖母有些痛苦，陆珊还是痛并快乐着。不管怎么说，这两位是爱屋及乌，真心疼爱她这个外孙女的，不像她的祖父祖母，眼中几乎没有她的存在。 都说天赋决定上限，努力决定下限，陆珊的目标就是把两条线合二为一。 系统给她的任务明晃晃在那里摆着，救一个人积一分，可只靠自己行善积德，她能救几个人。陆珊到了西川六年，总共也就积了七分，她要想提高效率，就不能把自己困在闺阁里。 因此不管练武有多累，兵书有多晦涩，陆珊都是学得特别认真，这是她必须要走的路。 宁老夫人对陆珊的要求远没有顾熙那么高，但是陆珊志不在此，学起来特别心累。 陆珊会弹琴，弹起来有板有眼，可就是没感情，叫人听了完全没法投入。陆珊也会下棋，每回下棋就跟排兵布阵似的，跟她对阵的人甚至可以感到隐约的杀气。书画更不用说，没有光脑的年代不自己动手写字，怎么和人远距离沟通，陆珊还特地练了左手写字，两只手写出来的字体完全不同。简言之，宁老夫人要求的琴棋书画陆珊都是会的，就是用途和她老人家的初衷有些不同。 倒是女工和厨艺，这是真的难住了陆珊，她拿惯了剑的手拿起针，怎么看怎么别扭。连续多次尝试失败后，陆珊抛弃了绣花针，拿起剪刀学裁剪了，她觉得比起绣花，自己还是更擅长这个。 经过和云雾玉露的精密合作，陆珊成功地改良了贴身衣物。顾家的表姐们看了她的作品，纷纷叫贴身丫鬟过来请教，风靡将军府一时，最后在宁老夫人的控制下，才没有传到外面去。 学厨艺更坑人，这个年代不要求大户人家的太太奶奶亲自下厨，但是一样菜肴是怎么做的，用了哪些材料，烹饪过程是怎样的，你要说得出来，不然就是不通家事。 陆珊听了这个规矩都傻眼了，这算怎么回事，纸上谈兵吗，会说就行。当然，这种考记忆力的东西是难不住陆珊的，她把自己吃过的每样菜的菜谱都背了下来，就是没亲手做过一道菜。 和遥京的陆家比起来，顾家对家里的小娘子算是管得很宽松的，到了碧玉山庄更是如此。 陆珊有三位舅舅，总共给她生了五位表姐，其中年龄最接近的就是二舅舅顾萸家的五表姐顾漪。当年顾萝带着陆珊回到娘家时，陆珊三岁，顾漪四岁，算月份的话只差七个月。 二舅母周氏以前是到遥京看过陆珊的，当时就跟宁老夫人说，大嫂宋氏要管家，膝下也没有和陆珊年龄相近的小娘子，不如就让外甥女跟着她，也算是给婆婆和嫂子分忧了。 大舅舅和二舅舅都是宁老夫人所出，也都是顾萝的嫡亲兄长，宋氏和周氏谁带陆珊对宁老夫人来说是没区别的。不过周氏说得有道理，她不管家更有空，顾漪又和陆珊差不多大，她更适合。 就这样，都没人问过陆珊的意见，她和顾漪就被人送作堆了。好在陆珊是伪幼儿，跟小孩子的相处一向很不错，顾漪又是开朗活泼的性子，表姐妹相处了六年，跟亲姐妹也没什么区别了。 陆珊的二舅舅和三舅舅素来有些不睦，不巧二舅母和三舅母的娘家又有宿怨，因而两房人的关系一直不怎么好。四表姐顾滟是三舅舅的小女儿，受到父母的影响，她和顾漪也不大好。 听说两位表姐又打起来了，陆珊一点都不惊讶，口气淡然地问道：“她们这回又是为了什么？” 第056章 表姐 “还能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莫家的那位表姑娘，四姑娘觉得五姑娘欺负她了，要帮她讨回公道。”提起那位莫姑娘，云雾除了无力还是无力，她以前就没见过这么能作的小娘子。 陆珊对莫表姐也没多少好感，不过她和四表姐一起的话，五表姐就要落下风了，她得赶紧过去看看。陆珊从青石板上跳下来，拍了拍手对云雾道：“我们快过去，好歹把两位表姐先给分开。” 这就是家中的小娘子从小习武的后遗症了，一言不合就要大打出手，不像别人家里，姐妹之间有个小矛盾，互相吵上几句也就可以了，非得分出胜负不可，不然谁的心里都是不服气的。 单论习武天赋和勤奋程度，顾滟和顾漪半斤八两，谁也不占优势。但是顾滟今年十二岁，顾漪十岁，两岁的年龄差距就在这里体现出来了，没有陆珊暗中帮忙，顾漪从来都是赢不了顾滟的。 “五表姐今天又把莫表姐怎么着了，惹得四表姐出来打抱不平？”下山路上，陆珊随口问了句。把顾滟和顾漪分开不是难事，不想把事情闹到宁老夫人跟前，搞清楚事情的缘由是很重要的。 云雾无奈地叹了口气，露出一脸同情的表情，低声道：“五姑娘见着莫姑娘恨不得绕着走，还能把她怎么着。是莫姑娘对四姑娘说，五姑娘嫌弃她寄人篱下孤苦伶仃，见了面都不跟她说话。” 陆珊顿时汗颜，额上浮现出一排黑线。莫表姐能用这个理由怪罪顾漪，那也就能怪罪她。 可问题是，莫忧算是哪门子的寄人篱下孤苦伶仃，她有担任一郡太守的父亲，还有年纪轻轻就中了举人的嫡兄，再是生母早逝比较不幸，家里也是有人做主的，跟可怜这个词根本挂不上钩。 莫忧的母亲顾萍是陆珊的二姨母，据顾萝所说，她在娘家的时候跟二姐的感情最好了。 顾萍是三年前病逝的，宁老夫人心疼外孙女无人教养，等莫忧出了热孝就把她接来了西川。 将军府寄居的表姑娘不少，长住的有三姑太太家的陆姑娘，常来的有宁老夫人的侄孙女宁姑娘，大姑太太家的姚姑娘，再来个二姑太太家的莫姑娘，也算不得是稀罕事儿。 跟陆珊和顾家姑娘的英气爽朗相比，莫忧的性格斯文安静，最合宁老夫人的胃口，兼之她又刚没了娘，感觉上孤苦无依有些可怜，难免就对她格外偏疼些，超过了一众的孙女儿。 陆珊并不担心莫忧分走宁老夫人对自己的疼爱，她倒是很高兴有个人可以帮她吸引外祖母的主要注意力。不然宁老夫人盯她盯得那么紧，她得多花多少工夫在针线上。 陆珊对莫忧心生感激，待她自然不错。在陆珊看来，她们都是寄居的外孙女，彼此间也没有利益冲突，要是谈得来，那就是亲如姐妹，便是谈不来，那也可以客客气气地相处。 谁知一段时间相处下来，陆珊敏锐地察觉到，她对莫忧充满善意，可是莫忧对她，却不是那么友好。在莫忧眼里，陆珊不是作为表妹存在的，她是她的对手，而且还是主要对手。 更让陆珊受不了的是，莫忧太能哭了，不是陆珊小时候那种凶残的嚎啕大哭，而是眼里含着一点眼泪，看着要落下来却又落不下来，总之就是泫然欲泣楚楚可怜，叫人看了好不心疼。 莫忧刚到将军府不久，赶上府里的小娘子添置春衣。大舅母宋氏按照惯例把各色绫罗绸缎拿到了小娘子们住着的群芳园，叫她们自己挑选，挑好了跟她说一声就是。 顾家一向的规矩是从小到大挨着来，莫忧的年纪在陆珊的二表姐和三表姐之间，就成了倒数第二。原本这也没什么，那些料子本来就差异不大，以前都是这么分的，也没谁特别不满意。 陆珊原是不喜欢太过娇嫩的颜色的，但是春衣嘛，普遍都是这个色儿，几乎没有不鲜艳的。想到莫忧还没出孝，几匹颜色清爽的料子肯定要给她留着，陆珊就硬着头皮挑了粉绿和桃红。 顾漪等人的想法也跟陆珊差不多，因此莫忧虽然选得迟，可到手的料子却是她正需要的。 各人各得所需，也没产生什么分歧，按说该是皆大欢喜了，谁知莫忧就很委屈，还偷偷抹了两回眼泪。而且她委屈的原因不是表姐妹们让她后选料子了，而是她们看不起她的爹娘了。 陆珊听到这个消息都惊呆了，莫忧这个理论是怎么得出来的，她理解不了她的思维方式。 还是云雾帮陆珊分析出了一种可能，就是除开陆珊不算，顾家的几位姑娘出身分别是这样：五姑娘顾漪是嫡出的嫡出，四姑娘顾滟是庶出的嫡出，三姑娘是嫡出的庶出，二姑娘是庶出的庶出。莫忧也许是觉得自己被放在两位庶出的表姐妹之间，对不起她莫家嫡长女的身份。 陆珊听完云雾的话就傻眼了，这都什么思维回路，要不要这么复杂，她完全没法理解。 云雾说她以前看过……不对，是听过好多书了，书里就是这么说的。 陆珊不以为然，哪有这么复杂，大表姐是顾家的嫡长女，她还有个乡君的头衔，可她以前没出阁的时候，姐妹几个分东西，她就是最后拿的，宁表姐和姚表姐过来也是这样，就莫忧那么多事。 莫忧是不是真像云雾说的那样想的，陆珊不确定，反正后来添置夏衣的时候，她选了就是莫忧选。其实陆珊很想让了莫忧第一个的，偏偏莫忧不肯，说她是家里最小的妹妹，就该让她先选。 陆珊气极，当时就狠狠瞪了莫忧一眼，先拿后拿她无所谓，可莫忧这个话，听着就让人不舒服。 结果陆珊那一瞪，莫忧差点又哭了，害得陆珊被宁老夫人说了顿，说莫忧没了娘很可怜，心情不好也是可以理解的，她们当妹妹的，就别跟她计较了，凡事让着她点，大家和睦相处。 宁老夫人这么说了，陆珊能怎么着，要是家里其他表姐，不高兴了大家可以打一架，打过了也就好了。莫忧她能打吗，看着就是弱不禁风，跟她说话语气重点就会红了眼眶，一点都不好惹。 陆珊自知惹不起莫忧，只能躲着她，因为她做不到像莫忧那样“我弱我有理”。 顾漪和陆珊好得就跟一个人似的，两人同吃同睡同进同出，做事都是同一个节拍。可顾漪是真小孩，她理解不了自己为什么要处处让着比她年长四岁的表姐，两人时不时就会爆发点小冲突。 其实也说不上是冲突，因为莫忧根本不会和顾漪吵起来，她就只会哭，哭着说都是自己的错。但是只要她哭了，宁老夫人知道了，顾漪就要挨训。后来，顾漪就学乖了，有事没事也躲着莫忧。 谁知顾漪躲的次数多了，也能生出事端来，陆珊简直不知该说什么。 陆珊带着云雾赶到烟波湖边，只见顾滟单手握剑，顾漪手持双刀，姐妹俩正打得天昏地暗。周围的小丫鬟急得团团转，偏偏谁都不敢上前去，只能拼命叫着自家姑娘别打了。 莫忧站地远远的，拿着个手帕暗自抹泪，她的丫鬟似乎在劝她。 “莫表姐，四表姐和五表姐因为你打成这样，你就不上前劝劝？”顾滟是个暴脾气，她和莫忧竟然处得来，这是陆珊一直没有看懂的，都不知道她们是谁在迁就谁。 莫忧没有回话，只是泪盈于睫地轻轻看了陆珊一眼，眼神非常地楚楚动人。 陆珊是个颜控，凡是美人在她这里都是可以受到特别优待的，莫忧是截至目前唯一一个明明有美貌却不被她待见的人。 陆珊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冷然道：“四表姐和五表姐可是用上真功夫了，要是哪个不小心受了伤，外祖母追问起来，莫表姐就没有责任么？” 顾滟爱和顾漪作对不假，可因为莫忧一句话就能打成这样子，陆珊是不信的，肯定还有什么云雾不知道的原因，趁着两位表姐还有一战之力，她先问问莫表姐好了。 “我也不想这样的……”莫忧的话刚起了个头就打住了。她的丫鬟帮她解释道：“陆姑娘，不是我们姑娘不想劝四姑娘和五姑娘，是她们身手太好，我们姑娘根本靠不过去。” 陆珊正要再问，余光看到顾漪有点撑不住了，立即飞身掠了过去，强行插到顾漪和顾滟中间，把她们两个给分开了。 顾漪向后退了好几步，被陆珊扶住了：“五姐姐，你还好么？” 顾漪摇摇头，神情颇有些懊恼，陆珊比她还小呢，武功比她高那么多。 顾滟收势不住，向前冲了好几步，也是被陆珊给拦住了。不过顾滟什么也没说，拍拍手就转身走了。莫忧见状急急追上去，唤道：“四妹妹，你等等我。” 陆珊懒得去管走了的两位表姐，直接问顾漪道：“你们到底怎么回事？真是因为莫表姐说你不理她？这是不是太小题大做了？” “怎么可能？”顾漪拍拍身上的灰，在湖边找了块干净石头坐下来。 陆珊也跟着坐下来，不解地问道：“那是为了什么？” 第057章 心思 “珊珊，要是让莫表姐给你当嫂子，你会乐意吗？”顾漪没有直接回答陆珊的问题，而是反问了她一个问题，她说话的时候眉头微微蹙起，表情稍微显得有些忧虑。 “什么？！”陆珊被顾漪突如其来的提问搞得懵住了。她和陆琮有六年没有见面了，虽然两人之间有书信往来，可陆珊记忆中的陆琮，还是那个活蹦乱跳稚气十足的美貌小团子。 顾漪一点都不意外看到陆珊露出惊讶的表情：“我就知道你肯定不乐意的，我也不乐意。” “这话从何说起？莫表姐看上四表哥了？”陆珊惊诧地问道，她以前怎么没有看出来。 大舅舅家的大表哥顾澈和二舅舅家的二表哥顾深都已经成亲了，三舅舅家的三表哥顾泓也订婚两年多了，年内就要举办婚事，就剩下二舅舅家的四表哥顾泽和大舅舅家的五表哥顾淮还单着。 论年纪，莫忧和顾淮更适合，一个十四一个十五，说起来是非常配的，不过顾淮是庶出，陆珊猜测莫忧肯定看不上他，所以就猜了顾泽，难怪顾漪不淡定了，有这么个嫂子是挺糟心的。 顾漪轻轻哼了声，不屑道：“莫表姐的眼光高着呢，除了大哥哥，她能看上别人？” “大表哥成亲都快十年了好不好？他们差着十多岁呢？”九年前，陆珊过百日，顾澈专门到遥京看过她。据说顾澈那时就是订了婚的，回来不久就成了亲，小夫妻俩的感情好得很。 “我不是说莫表姐看上了大哥哥，我是说像大哥哥那样的，她才看得上。”顾漪的神情和语气都有些复杂，她不喜欢莫忧当她嫂子是一回事，莫忧看不上她亲哥，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陆珊聪明地选择了闭嘴不言，顾深和顾泽都是顾漪的亲哥哥，她能当着顾漪的面说他们不好么。可事实上，陆珊的五位表哥里头，的确只有顾澈最出色，其他几位都是普通的世家子弟。 见陆珊没有接自己的话，顾漪自嘲地笑道：“其实她看不上也挺好的，要真让莫表姐当我四嫂，莫说我不高兴了，就是我娘也不会答应的。” “既然二舅母没有那个想法，五姐姐你还担心什么。”顾家算是很开明的人家了，小儿女的婚事有一定的自主权。当然了，这个自主权是在长辈规定的范围内行使的，出界肯定是不被允许的。 莫忧的出身没有问题，和顾泽绝对的门当户对，可她太小性了，当是做客的外甥女忍几年没什么，要是当成儿媳妇娶回家供着，二舅母愿意才有鬼了，她喜欢的儿媳妇就不是莫忧这类型的。 顾漪低低地叹了口气，无奈道：“我娘是没有这个想法，可架不住祖母要这样想啊。” “外祖母想让四表哥娶了莫表姐？”陆珊惊骇地瞪圆了眼睛，有种老太太在乱点鸳鸯谱的感觉。 顾漪点点头，神色略显沉重，随即压低声音问道：“珊珊，你知道二姑父要娶继室了吗？” 陆珊稍微愣了愣，据实回道：“之前没有听说过，但是我猜到了，这是早晚的事情。” 这个时代标准的男女分工就是男主外女主内，由于男人是家庭主要的经济来源，很少有男人在丧妻后不继娶的，除非是年纪真的很大了，儿子也成家立业了，有儿媳妇可以操持家务。不然妾室不能扶正，家里也不能没有主母当家，不继娶又能如何呢。可要是女人丧了夫，除非是年纪轻轻又没有儿女的，否则通常都不会改嫁，她们多数选择依附夫家和儿女生存下去。 男人丧妻，孝期只有一年，多数人都是一年时间一到就新娶了老婆。可儿女丧母的孝期是三年，自个儿还在守着孝呢，亲爹就要再娶了，甭管继母的为人如何，天然的抵触情绪就已经有了。 陆珊的二姨父算是不着急的，他老老实实等了三年，等莫忧兄妹都出了孝才议亲，在时人的标准里就是很厚道的男人了。 “若是二姑父再娶了，莫表姐多半就要回家了。”莫忧的祖母很早就去世了，莫家也没有亲近的伯母婶母，所以宁老夫人才能以家中无人教养为由，把莫忧接到自己身边来抚养。 “回家不好么？我做梦都想回去呢。”陆珊微微皱起了眉头。她离开遥京六年，家里又添了七妹、六弟和九妹，要不是陆昊和顾萝给她送东西送得勤快，陆珊都要担心自己已经被人遗忘了。 顾漪伸手拍拍陆珊的手背，示意她稍安勿躁：“珊珊，你和莫表姐的情况能一样么？” 见顾漪不急不躁，陆珊也就放松下来，反正时辰还早，她们在湖边聊聊天也是不错的。 “你没听人说过吗？有了后娘就有了后爹，莫表姐肯定是不愿意回家的。”顾漪觉得陆珊有点以己度人了，虽说都是住在外祖父家，但是陆珊父母双全，跟莫忧丧母的情况还是不能比的。 “莫表姐不是还有哥哥吗？她为什么不愿意回去？莫表哥都已经中了举人了。”亲爹会不会因为继母变了心不好说，亲哥哥总是从小一起长大的，陆珊还是不能理解莫忧不愿意回家的想法。 她和陆琮分别的时间比莫忧和莫表哥长多了，感情还不是好得很，陆琮前不久写信还说了，爹娘已经答应他了，等他中了秀才，就让他来西川找她玩，陆珊收到信不知有多兴奋。 要知道，陆珊来西川的时候陆琮才六岁呢，两人分别了整整六年。莫忧和莫表哥分开也就三年不到，两人此前却是相处了十余年，兄妹感情怎么也该有的，二姨母可就只有他们两个孩子。 尽管周围的小丫鬟已经被打发到湖边钓鱼去了，顾漪还是压低了声音，贴到陆珊耳边说道：“珊珊，我跟你说个事，回去你别让我娘知道啊，她知道了肯定要说我的。” 陆珊赶紧点了点头，同样很小声地说道：“五姐姐你说，我保证不跟别人说。” “你在我们家住，三姑父三姑母是给了祖父祖母银子的，三姑母还每年给我们送来遥京的新首饰新料子；可是莫表姐来了三年，二姑父什么也没给过，就是年礼节礼，也给得不用心了。” “你说这个我知道的。”见顾漪面露惊愕之色，陆珊补充道：“我是说我知道我娘给了银子。” 六年前，顾萝带着陆珊回了西川娘家，一住就是好几个月，最后是被顾熙和宁老夫人给劝走的。 临走之前，顾萝给宁老夫人留下一万两银子的银票，说是陆珊未来十年的生活开销。宁老夫人当时就火了，差点对着女儿吼起来，陆珊躲在帷帐里，都看到了她眼中燃起的熊熊怒火。 “阿萝，你这说的都是什么话，珊儿一个小姑娘，每年能吃用多少，你快把钱拿回去，家里不差这点银子。”宁老夫人如何肯收银票，那是她嫡亲的外孙女，给照看几年算什么。 顾萝摇摇头，正色道：“娘，我知道你不差钱，单是这半年你给珊儿的东西，就不止这点银子了。可是俗话说得好，亲兄弟明算账，亲兄妹也是一样。嫂子给我带孩子已经是费心了，我能让她贴钱么，家里不差是一回事，我不给就是另一回事了。再说珊儿不是一个人，她身边还有丫鬟嬷嬷呢，这些人的月钱银子肯定是要我出的，你们愿意多给珊儿花银子，那我就不管了。” 宁老夫人想想也是，陆珊是要在将军府长住的，家里多养她一个小娘子是不费劲，可她亲娘亲爹都在呢，要是他们不掏银子，家里人下意识就会觉得陆珊是来投亲的，而不是寄居了。女儿女婿肯为外孙女花银子，这是说明他们疼爱孩子重视孩子，儿媳妇们知道了只有更疼陆珊的。事实证明，顾萝的做法是对的，陆珊的舅母们一个比一个疼她，而且个个在她身上都大方得很。 发现陆珊是知道这件事的，顾漪继续往下说道：“二姑父的官职可不低，每年派人给莫表姐送点零花银子能有多难，遥京到西川可比他远多了，三姑父每年给你送几趟东西也没嫌麻烦。二姑父不是差那点银子，他就是对莫表姐没上心，莫表哥也没管莫表姐，说明他对妹妹也不是多重视。你家小妹妹还知道给你送自己做的荷包手帕，他还是举人呢，不可能在家里一点发言权都没有。后娘还没进门，亲爹亲哥就没把她放在心上了，莫表姐愿意回家才怪，到时候他们随便给她说门亲事，可不就把她打发了。莫表姐不想回家，肯定就要想办法留下来，最好是像我二嫂那样。” 陆珊的二表哥顾深娶了陆珊的大姨母宣平县君的长女姚筝。大姨母和二舅舅是龙凤胎，大姨母又是顾家三个女儿嫁得最近的，姚筝小时候常跟着母亲回娘家，一来二去就跟年龄相仿的表兄顾深好上了。二舅母喜欢姚筝，干脆来了个亲上加亲，陆珊来到西川那年，正好赶上姚表姐变成二表嫂。 “是不是莫表姐在外祖母面前暗示了什么？”被顾漪这么一解释，陆珊有点明白莫忧的心思了。 第058章 故人 亲娘不在了，亲爹和亲哥不在乎自己，这个世道又不给女人独立生存的机会，陆珊虽然不待见莫忧，却也能理解她的做法，换成是谁在这样的大环境下会不努力抱住疼爱自己的外婆的大腿呢。 “莫表姐聪明着呢，她怎么会亲自在祖母面前说起什么，她是暗示我四哥去说的。”莫忧的个性在表姐妹中不是很受欢迎，可她相貌姣好气质清雅，却是很受表哥们欢迎的。 陆珊刚把思路理顺，马上又被顾漪给打断了，不是说莫表姐看不上四表哥吗，怎么又是她暗示四表哥的，她这是喜欢四表哥呢，还是不喜欢四表哥，她怎么有点看不懂了。 见陆珊茫然地望着自己，顾漪撇了撇嘴，不爽道：“你以为莫表姐看上我四哥了，想要嫁过来是不是？”不等陆珊作出回答，她又道：“莫表姐心气高着呢，她不过把我四哥当备胎罢了。” 陆珊闻言目瞪口呆，原谅她眼拙，没看出来莫表姐竟是如此的充满上进心。 迟疑片刻，陆珊好奇道：“莫表姐把谁当目标了？宋家哥哥么？” 顾家是宗亲，还是和皇室血缘关系比较近的，又是家大业大，陆珊的表哥们缺乏动力不愿上进完全是可以理解的，该有的都有了，他们还要努力什么，太上进了反而容易惹人生疑。 但在将军府除了顾澈之外一众不求上进的纨绔子弟中，有一个人是例外，那就是陆珊大舅母宋氏的侄儿宋墨。宋氏出身书香世家，父亲曾是翰林，兄长中了进士，原本前途大好。谁料天有不测风云，宋氏的兄嫂竟在赴任途中感染瘟疫，不幸双双亡故。宋翰林气极病倒，随后不久就病故了。宋氏的弟弟不成器，亏待兄嫂留下的独子。宋氏无可奈何，派人把宋墨接到了将军府抚养。 虽然家道中落，不得已寄人篱下，可宋墨继承了祖父和父亲擅长读书的优点，陆珊的大舅舅大舅母培养侄儿也是不遗余力，宋墨小小年纪就中了解元，比那位跟他同龄的莫表哥还要更出色些。 顾漪扑哧一声笑了，半晌方道：“宋表哥文才出色，举业有成，可惜有个不争气的叔父，把宋家的家业都败得差不多了，你看莫表姐是那种能过苦日子的人吗？” 陆珊一愣，随即也笑了。她的大舅舅大舅母是宋墨的姑父姑母，他们把宋墨的学业供出来就是尽心尽力了，重整宋家的家业需要宋墨自己去奋斗，这个过程有可能是很漫长的。 “完了，照你这么说，莫表姐有可能嫁不出去了，那还不得……”砸在四表哥手里，如果顾泽真的对莫忧有意的话。当然，后半截话陆珊只是在心里想了想，并没有说出来，她怕刺激到顾漪。 时下的男婚女嫁讲究门当户对，家世出色个人优秀的小郎君非常抢手，不靠拼爹根本抢不来。莫忧的出身不算差，可和亲爹的关系搞不好，再好的家世也不是加分项，人家小郎君也挑岳父的。 “珊珊，这就是你小瞧莫表姐了，她怎么可能嫁不出去，人家已经和临川郡王眉来眼去了。”顾漪对莫忧最大的不满就在这里，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她把她四哥当成什么人了。 听到那个久违的熟悉名字，陆珊腾地站了起来，颤声道：“五姐姐，你说谁？临川郡王！” 六年前，皇帝以不孝不仁为由，废掉了顾兰的太子之位，并把他们全家贬到了易州看守皇陵。顾兰都不是太子了，元琪元琳的郡王和翁主头衔自然也没了，他们的身份甚至不如普通宗亲。 不知出于怎样的考虑，顾兰在离京时没有带走小儿子圆圆。就是为了圆圆这个小家伙，陆珊经历了她穿越后最惊险的一个夜晚，并付出了昏迷三个月和被送到西川外祖父家长住的惨痛代价。 当年在来西川的路上，陆珊曾经有两个愿望，一是去袁记找到圆圆，二是去皇陵见到元琪。 可后来到了西川，陆珊才知道自己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最终她谁也没有见到。 为了不让自己的说法显得太突兀，陆珊特意绕了个圈子，借顾漪的口说出了想吃袁记的小馄饨。袁记馄饨是顾萝的童年记忆，女儿和侄女都吵着要吃，顾萝没有不满足她们的道理。 谁知就在陆珊高高兴兴准备出门的时候，大表哥顾澈给她泼了一盆冷水，说是袁记馄饨关门搬走了，都已经好几个月了。 陆珊顿时就愣住了，袁记搬走了，那么圆圆呢，他也被带走了吗。为了打探圆圆的下落，陆珊难得任性了回，又是哭又是闹的，吵着追问袁记馄饨搬去哪里了。 那时陆珊病后初愈，又即将面临母女分别，顾萝哪里舍得女儿难过，见她哭闹地厉害，就真的派人打听去了，还因此被嫂子们说太过溺爱女儿了。 去打听消息的人很快就回来了，他们说袁氏夫妇是在正月下旬关门搬家的，给街坊邻居说的理由是家里老人病了，必须回去照顾。 可据他们的左邻右舍说，这个说法不见得就是真的，因为袁氏夫妇以前从不关店，什么假日都不休息，不像家里还有老人的样子。倒是元宵节那日，他们家捡了个孩子，具体怎么来的邻居们就不清楚了，他们觉得袁氏夫妇突然搬走可能和孩子有关，也许是怕丢孩子的父母反悔，回头又去要孩子，因为那孩子长得粉妆玉琢白嫩可爱，不像普通人家能养出来的。 陆珊听到这里有些失望也有些安慰，失望的是她没有理由再闹下去了，找回圆圆的时间必须向后推迟；安慰的是袁氏夫妇真的收养了圆圆，他的安全短时间内肯定是没有问题的。 圆圆暂时见不到了，陆珊念叨起了元琪，他送她的衣服她从遥京带来西川了，没舍得留给妹妹。 这回轮到大舅舅顾莳给陆珊解惑了，顾兰全家的确是在易州，可他们不在州府西川，而是在顾家的发源地红河郡，那是易州的最南方，距离西川足有一千多里，路途非常难走。 不仅如此，皇帝还有旨意，顾兰全家无诏不得离开红河郡，而其他人，无故也不能去皇陵。陆珊后来查看了地图，她看到西川和红河郡之间隔着一座又一座的山，连绵不绝，仿佛没有尽头。 太子被废之后，其他皇子看到了机会，纷纷出手争夺储君之位，搞得整个朝堂乌烟瘴气。 三年前，皇帝不知是不是被本性暴露的儿子们刺激坏了，突然想起来要召顾兰回京。 关于皇帝召见顾兰的目的，谁也不清楚，只是据皇帝身边的大太监李公公说，皇帝好几次梦见了王皇后。于是朝上就有皇帝想要复立太子的说法传出，毕竟比起他的弟弟们，顾兰明显更优秀。 遗憾的是，顾兰离开易州不久就遇刺身亡了，他没能活着回到遥京。 顾兰死后，皇帝恢复了他的太子身份，谥号孝睿。元琪元琳也恢复了临川郡王和舞阳翁主的身份，但是奇怪的是，皇帝在遥京给孝睿皇太子建衣冠冢修思子宫，却始终不召孙子孙女回京。 陆珊更是想不到，她再次听到有关元琪的消息，竟然是在这样的情形下。 第059章 投资 见陆珊的反应有些不同寻常，顾漪扯了扯她的衣袖，轻声问道：“珊珊，你怎么了？” 陆珊迅速冷静下来，调整好自己的情绪，重新坐下问道：“临川郡王不该还在红河郡么？莫表姐怎么见到他的？”她认识元琪的年龄太小了，按照常理而言，应该是不记得他的。 “陛下当年是说过，不许孝睿皇太子一家人离开红河郡，可太子殿下已经身故，临川郡王和舞阳翁主的身份又恢复了，谁还会管得那么严，只要他们不离开易州，也就可以了。” 原先，顾兰全家都是庶人了，看守皇陵不得离开的皇命自然要严加执行。 红河郡是顾家的老家，地处易州西南，东面挨着南越国，西面接壤朱夏国，沿着红河往下走上几十里便是暹罗国，完全就是个天高皇帝远的地方，和南方几个小国的关系比中原朝廷还要亲近。 太丨祖皇帝顾修开国之后，往上追封了三代人，又把顾家的祖坟重新修过了，美其名曰皇陵。 只是红河郡的皇陵和燕京遥京真正的帝陵比起来，无论气势还是规模，都不是一回事。 一直以来，发配红河郡看守皇陵都是对被贬谪的皇室子弟最严酷的惩罚。因为红河郡山高路远，物资匮乏，气候也是非常地诡异，在那个地方生活对享受惯了的金枝玉叶们来说，比死更难受。 不管顾兰曾经和皇帝有过怎样的不和，他都是皇帝捧在手心疼爱了二十多年的皇太子。 顾兰活着的时候，看着日渐长成的儿子，皇帝或许会有危机感，还会因为太子和自己政见不同废了他，可人一旦不在了，被人记住的往往就只有好处，那些不好的地方会自觉被人遗忘的。 因而很多人相信，皇帝不召临川郡王和舞阳翁主回京是不想触人生情，可他只要对王皇后和太子还有歉疚和思念，就早晚会想起他们的。 抱着这样的想法，红河郡乃至整个易州的官员对这对龙凤胎的看守都放松了许多，他们偶尔离开红河郡，跑去易州其他地方玩玩，只要不离开易州的范围，也都被人无视了。 事到如今，皇帝绝不会因为这等小事就和嫡长孙嫡长孙女计较，他们趁机卖个好，对自己也没损失，何乐而不为呢，要是临川郡王回京能成大事，他们的投资可就变得很有回报了。 陆珊挠挠头，露出稍显苦恼的表情：“为什么我都不知道这些事？临川郡王在哪里？我可以见到他吗？”早知道元琪来了西川，陆珊再热也愿意下山的，可她真的是一点风声都没听到。 顾漪不以为然地笑了笑：“你没听到才正常，我也是偷听四哥和莫表姐的对话才知道的，估计是祖父不许我们几个小的参与进去，在家里下了封口令的缘故。” 陆珊闻言更坐不住了，按照顾漪的说法，元琪离开红河郡是大家心照不宣的事，不愿大肆宣扬可以理解，但是他连莫表姐都可以打交道，为什么就不能来见见她，难道他已经把她忘了。 陆珊对元琪心心念念这么多年，动力并非全然是他的美貌，她是把元琪视作自己的朋友的。 但是在元琪眼里，她大概就是个可爱的娃娃，就跟他收集的那些玩偶一样，只不过她会动而已。 六年过去了，元琪的爱好说不定早就变了，要不他怎么会跟莫表姐“眉来眼去”。陆珊不喜欢莫忧是一回事，可她必须承认，以时下的普遍观点而言，莫忧是个不折不扣的美人坯子。 倒是她自己，越长越不符合这个时代的审美要求，一路朝着野性美的方向狂奔而去。 “就是说五姐姐也不知道临川郡王在哪里了？”不管元琪变没变，陆珊始终想见他一面。 “真是搞不懂你，一个临川郡王有什么好看的，你实在想见去问大哥哥好了。”顾漪对陆珊的执着理解不能，能和莫忧勾搭上的人，肯定不是什么好人，哪怕是孝睿皇太子的儿子也一样。 时辰不早了，夕阳给远方的山峰印上了暗红色的光芒，陆珊和顾漪担心宁老夫人派人来催，匆忙带着小丫鬟回去了，差不多是快用晚膳的时辰了。 果然，她们回到碧玉山庄宁老夫人的院子时，丫鬟们已经在摆桌椅了。莫忧和顾滟一左一右坐在宁老夫人身旁，正在陪她说着话，不远处的顾二姑娘和顾三姑娘就要显得沉默许多。 “外祖母，我们回来了。”陆珊占着年龄最小，一头扎进了宁老夫人的怀抱。 “我的乖乖，你可轻着点儿，外祖母一把老骨头了，可经不住你这么撞。”宁老夫人话是这么说，其实中气足得很，顺势就拉着陆珊在自己腿上坐下了。 陆珊偏了偏头，细细打量了宁老夫人一番，惊叹道：“外祖母哪里老了，明明是风韵犹存，我们俩一块儿走出去，人家多半以为我是您的老闺女。” “哎呦，你这猴儿，你这话要是让你娘听到了，看她不捶你。”女人就没有不喜欢别人夸自己年轻漂亮的，陆珊的话固然是夸张了点，可宁老夫人听了还是很受用的。 陆珊得意地晃了晃脑袋，笑道：“说我长得像她妹妹，我娘高兴还来不及，怎么会捶我。” 宁老夫人抱着陆珊笑得喘不过气，这小妮子，性格真是太好玩了，嘴巴又甜得要命，可惜就是太小了，家里没有适龄的男孩子，不然她真想把人留在身边一辈子。 被陆珊这么一打岔，莫忧原先在说什么，宁老夫人不小心就给忘了。 用过晚膳，莫忧旧话重提，说易州刺史家的徐大姑娘过两日过生日，给她下了帖子。 顾家和徐家素有交情，宁老夫人闻言立即表示，不仅莫忧要去，顾家几位姑娘包括陆珊都得去。 陆珊略加思索，问道：“外祖母，这个徐家是不是出了徐充容的徐家？” 听到陆珊的话莫忧有些意外，讶然道：“陆妹妹也知道？”她不是一向不关注这些的。 陆珊颔首道：“我以前见过十二皇子，他给我送过易州的特色绣品。”陆珊以前常去东宫，每回都要遇到十皇子和十二皇子，那两位后来都派人给她送过东西，顾萝全帮她收起来了。 “珊珊，那会儿你才多大，还能记得这些事？”顾漪早就知道陆珊记性好，可没想到能好成这样，她离开遥京的时候只有三岁，之前的事情竟然还记得，真是不可思议。 陆珊挑眉笑道：“哪有那么夸张，我是不记得十二皇子长什么样了，可他送我的东西还在，冯妈妈会跟我说的。”陆珊保留了许多小时候的东西，就是为了掩饰自己好过头的记忆力。 晚些时候回到自己的院子，陆珊开始翻箱倒柜找衣服，还决定明后两日不出门了。 云雾见状大着胆子问道：“姑娘，你是要去见心上人吗？”她跟了陆珊七年，就没见她在意过自己的外貌，永远都是怎么简单怎么收拾，清爽利落地都不像世家贵族的小娘子了。 “心上人说不上，可绝对是世间罕见的美人，不把自己打扮地好看点，肯定要被比下去的。”陆珊向来秉承一个原则，美人是用来欣赏的，心上人是可以交心的，两者不能随便划等号。 第060章 赴宴 陆珊说到做到，真的两天没出屋子，愣是把自己已经晒成小麦色的肌肤恢复了些许白皙。 顾漪见状感叹道：“珊珊，你看你这样多好看，为什么把自己晒得那么黑，搞得每个人看到你，首先就说你黑，根本不会留意你长什么样儿，简直就是浪费你的那张脸了。” “我也不想的，可是湖里练功效果好，我又不能给碧玉湖盖个盖子，只能这样了。”幸亏她天生丽质，只要不晒了皮肤马上恢复原来的颜色，要不陆珊都很担心，宁老夫人会不许她练武了。 顾漪闻言更茫然了，不解道：“你又不考武状元，练那么好的武功做什么？” 顾家的姑娘普遍习武，这是打太丨祖皇帝开国就传下来的规矩。 不过一百多年过去了，除了皇室和宗室近枝，大部分人家都把这个规矩抛到脑后了。小娘子嘛，就是要温柔贤淑，会主持中馈管家理事就是好的，练得那么好的身手有什么用。 便是如今的皇室，也不是每位公主都能拉弓射箭的，总有人觉得习武太辛苦，早早就放弃了。 倒是睿烈亲王传下来的这一支，至今坚守这个规矩。无论是遥京的亲王府，还是西川的辅国公府和镇国将军府，只要是顾姓的女子，没有哪个是弱不禁风手无缚鸡之力的。 更有甚者就是陆珊的大姨母宣平县君和她娘顾萝那样的，直接把习惯带到夫家去了。 当然也有像莫忧的母亲顾萍那样入乡随俗的，毕竟不是每个家族都习惯自家的小娘子从小舞刀弄枪，所以在将军府诸多的小娘子里头，莫忧的画风是很特别的，绝对的独树一帜。 不过话又说回来，顾家的姑娘习武主要是为了强身健体，顺带起到保护自我的作用，因而大多是点到为止，不是说非要练到某种境界不可，像顾萝那样的就算是很罕见了。 然而到了陆珊这里，像顾漪这种一向粗枝大叶的人都能看出来，顾熙在陆珊身上花了多少心思。 顾漪想不通，祖父这么做有什么意义，陆珊是不是外姓人暂且不说，关键她是小娘子啊，就是武功练得天下第一，还不是要乖乖嫁人生子，朝廷又不会因此给她一官半职，太浪费精力了。 “五姐姐，你不觉得这个问题问外祖父更有意义么？”顾漪的问题太高端了，陆珊根本无从答起，她总不能说自己要救人活命积累功德光复失地重振盛宁吧，她会把顾漪吓到的。 她倒是想问，可祖父不是不说吗，顾漪再要开口说什么，陆珊把话题岔开了：“五姐姐，你快帮我看看，哪条裙子比较好看，是这条大红色的，还是这条紫色的，我选不出来了。” 顾漪毫不犹豫指向了紫色，陆珊拿起来在自己身上比试了下，感觉还不错，随即问道：“为什么？”五姐姐回答地太快了，她该不是在信口开河敷衍她吧。 “珊珊，你见过徐大姑娘吗？”顾漪不答反问，尽管她已经提前猜到了陆珊的回答。 陆珊果断地摇摇头，表示没见过，和莫忧有交情的人，跟她的风格肯定不搭，没见过不奇怪。 顾漪露出“我就知道会是这样”的表情，然后给陆珊解释道：“这位徐大姑娘呢，长相比较寡淡，偏偏她又是徐刺史唯一的嫡女，因此在徐家，其他小娘子都是不穿大红的，唯恐冲突了她。” “我明白了，长相不够，衣装来凑。”陆珊和徐大姑娘素无往来，当然不会故意去砸场子。 要知道，陆珊的衣裳裙袄好多是顾萝特意送来的，料子和样式都是遥京最流行的，她再穿个最艳丽的大红色出门，肯定是全场的焦点之一，徐大姑娘还不得恨死她了。 转眼到了徐大姑娘生辰那日，陆珊早早起来梳洗打扮，去给宁老夫人请安的时候把她老人家给惊着了。 “哎呦，我的乖乖，今天这个样子真好看。小娘子就该把自己收拾地漂漂亮亮的，整天把自己搞得像个男娃娃像什么话……” 宁老夫人估计是平时看陆珊的造型不顺眼很久了，难得她心血来潮打扮一回，顿时赞不绝口，还说她头饰太简单了，给了她一套红宝石的头面。 陆珊推脱不掉，硬着头皮接过了，心里很是过意不去。虽说她个子长得高了点，可谁家不到十岁的小娘子就用上全套头面的，外祖母只给她一个人，她觉得有点对不起表姐们。 谁知陆珊侧耳一听，二表姐正在和三表姐咬耳朵，她们猜她什么时候会带上这套头面，还小小地下了赌注。至于顾漪和顾滟，这两位正忙着用眼神开战，根本没空理她。 倒是莫忧有点小小的失落，不过她掩饰地不错，陆珊又没仔细观察，根本没有发现。 若是平时，陆珊出门都是喜欢骑马的，反正西川民风开放，小娘子出门骑马特别时兴。不过今日，她们是去赴宴的，不仅陆珊，几位表姐都是换了样式比较繁复的裙子，那就只能坐车了。 总共三辆带有将军府标记的华丽马车，第一辆车坐着二表姐和三表姐，第二辆车是莫忧和顾滟，陆珊和顾漪在第三辆车，后面是两辆普通的黑漆马车，坐着她们各自的贴身丫鬟。 徐刺史是易州的父母官，他的嫡长女过生日，前来赴宴的各家千金不少。 将军府在西川颇有名望，听说顾家姑娘和表姑娘到了，徐大姑娘亲自出来迎接。 看到徐大姑娘的第一眼，陆珊明白顾漪说的长相寡淡是什么意思了。平心而论，徐大姑娘五官不丑，拆开来看各个部位都是中等以上水准，谁知凑到一起，就给人淡而无味的感觉了。 更要命的是，徐大姑娘为了显得自己更有气场，不但身上的衣裳选择了大红这种最正的颜色，头饰也用得很华丽，和她本身的气质完全不配，反而显得整个人很小家子气。 再看看周围前来赴宴的姑娘，为了不和徐大姑娘冲撞，普遍选择了比较清雅的颜色，可惜这样的衬托不但没有衬出徐大姑娘的优点，倒是把她的缺点给进一步放大了。 陆珊这是和徐大姑娘不熟，要不她一定会提醒她，姑娘，你走错路线了。 在陆珊看来，徐大姑娘最适合的模仿对象是她姑姑徐充容。徐充容的长相也是清新脱俗的类型，她就从不把自己往艳丽方向打整，而是怎么清新怎么来。 陆珊参加过宫宴，见过后宫的嫔妃齐聚一堂的情形。在今上如繁花盛开般的后宫，徐充容绝对不是最漂亮的，但是一群人坐在大殿里，她肯定是最先被人留意到的人之一。 徐大姑娘和莫忧的关系似乎不错，两人站在花厅门口寒暄了好几句。 陆珊以前就不认识徐大姑娘，和她打了个招呼就拖着顾漪进了花厅。 “珊珊，你是不是和谁约好了？我怎么感觉你好像在等什么人？”顾漪多数时候都很粗心，可她直觉又很灵敏，很快发现了陆珊的注意力集中在很奇怪的地方。 陆珊把能看的地方都看过了，在角落里找了个位置坐下来，叹气道：“我也希望是约好了，不然我就要怀疑是不是自己想多了……” 话音未落，陆珊突然站了起来，直接朝着后面的花窗走去。 第061章 元琳 “珊珊，你去哪里？”见陆珊突然朝着花窗走去，顾漪不明所以地问道。 由于花厅里的各家小娘子人数不算少，顾漪不想惊动其他人，就把声音压得比较低，好在陆珊耳目聪明，及时回头朝着她摆了摆手，示意顾漪不要出声，免得引起他人的注意。 见陆珊不肯说，顾漪心里的好奇更深了，不过眼下不是说话的好时机，她便没有再问什么。 就是回头的瞬间耽搁了小会儿，陆珊走到窗边的时候先前看见的人影已经不见了。她有些不甘心，就往窗外眺望了眼，远远看到有人正在离去。陆珊犹豫了下，趁着没人注意，飞身掠了出去。 “珊珊呢，你们不是在一起的？”顾漪正在惊讶地无语，有人在背后拍了拍她的肩膀。 “原来是四姐姐，你怎么没和莫表姐在一起？”甭管在家如何打闹，顾漪顾滟出门都是姐妹一家亲。这年头讲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无论她们哪个出点岔儿，别人都是记在将军府头上。 顾滟在陆珊之前坐的位置坐了下来，叹气道：“她和徐大姑娘在一块儿，她们都在讨论衣裳首饰，我觉得无趣，就先过来了，没想到你也是一个人，哈哈……” 顾漪懒得理会堂姐的幸灾乐祸，正色道：“徐大姑娘这是及笄吗？宴会的规模看起来不小的样子。”及笄是小娘子最重要的日子，办得隆重也在情理之中，可要不是，就显得有点奇怪了。 “不是及笄，我听到莫表姐叫徐大姑娘徐妹妹。”莫忧明年才及笄，徐大姑娘就肯定不是了。 “那是为什么呢？”顾漪不解地皱起了眉头，这都赶上她们家大姐姐的及笄礼了。 徐家和将军府的关系不算差，但是两家培养小娘子的方式完全不同，顾家女儿从小习武，个个英气十足身手不凡，徐家姑娘讲究温柔娴静知书达理，除了莫忧，两家的姑娘一向少有往来。 因而顾滟顾漪搞不清楚，徐家这么隆重给徐大姑娘办生辰宴是为了什么。 再说陆珊，她从花窗跳出去就一路穷追不舍，一口气追到了园子里，还撞上了一个人。 “哎呦！”陆珊揉着脑袋惊呼起来，速度太快刹不住车，撞上人也挺疼的。 对方伸手扶了陆珊一把，见她站稳了还笑道：“小娘子不要这么横冲直撞的，撞到了人可怎么办。也就是你运气好，遇上本公子怜香惜玉，不跟你计较，不然呀……” “不然你要怎么样呢？”花园子里没有灯，但是天上月色不错，陆珊一眼就认出了她撞到的人是谁。她还差点叫了出来，好在关键时刻反应够快，又把不该说的话给咽了回去。 她们得有六七年没有见过了，若是她陡然叫出元琳的名字，元琳绝不会有故人相逢的喜悦，说不定还会怀疑她是妖孽，毕竟两三岁的小娃娃是不记事的，她记得太清楚了会显得不正常。 “你是谁家小娘子，胆子这么大，还伶牙俐齿的，你爹娘知道么？”元琳说着摇了摇手上的扇子。 陆珊必须承认，元琳男扮女装很有型，怎么看都是翩翩佳公子的形象，可她从小对他们姐弟的影响太深了，绝对不可能分不清楚，何况刚才撞上去的时候，她不小心撞到了元琳的胸。 “不知道哎，我都好多年没有见过他们了。姐姐男扮女装这么帅气，不知迷倒了多少小娘子，你家里人知道么？”陆珊才不信元琳是不小心出现在这里的，世上没有那么多的巧合。 发现陆珊竟然撞破了自己的身份，元琳收起了戏谑的表情，正色道：“你是怎么看出来的？”她觉得自己扮相很不错的，还有不少小娘子说愿意嫁给她，怎么这个小妮子一眼就看出来了。 陆珊自然不可能说出实情了，便抬手指了指自己胸的位置，露出一记“你懂的”的表情。 元琳汗颜，敢情就是刚才那一撞，要不要这么乌龙，幸好她本来就是来找陆珊的。 “姐姐你是谁？为什么叫我出来？”陆珊不能说自己认识元琳，但她猜到元琳的用意却很正常。 “你知道是我叫你出来的？”元琳微微挑眉，露出赞许的神色，小姑娘的观察力很不错。 陆珊点点头，认真道：“刚才你在窗外站的位置，只有我那个角度可以看到。”元琳已经做得很明显了，她要是再看不出来，可就有点不妙了，只是不知道元琳为什么会突然来找她。 陆珊曾经有些怨念，元琪元琳既然来了西川，为什么不来找她，他们都和莫忧见过了，不可能不知道她在将军府。可再一细想，就觉得很正常了。 她和元琪元琳分开的时候能有多大，她把他们当成了朋友，可在元琪元琳的眼中，她就是个能说话会走路的玩具娃娃，彼此不是同一层面的人。 元琪元琳要是贸然来找她叙旧，那才是脑子被门夹了。便是陆珊自己，日后回到遥京，也不会指望陆琮以外的兄弟姐妹还记得她，时间这玩意儿真是太残忍了。 “珊珊，其实我们小时候见过面的……”元琳略显犹豫地开了口。之前元琪和她说起这件事的时候，她就感觉有点不靠谱，最起码的，陆珊还记不记得他们就是问题。 可是元琪说了，不会有人比陆珊更适合，要是她都不能接受，其他人就更不可能了。 “是在遥京的时候么？”明明记得却要装作不记得，陆珊感觉自己为难死了。 元琳略微颔首，继续问道：“珊珊还记得你有一条红色的小玉鱼么？”那枚暖玉制成的小玉鱼是御赐之物，就是太子曾经被废，陆家肯定也保留着，就是不知道还在不在陆珊身上。 “姐姐是说这个吗？”陆珊抬手一扯，把系着小红绳的小玉鱼从衣裳里扯了出来。 “你一直带在身上？”东西还在，就算陆珊不记得来历了，身边的人也有可能提起，元琳莫名有些兴奋，看来元琪说对了，陆家小姑娘对他们是与众不同的。 陆珊用力点点头：“一直都带着，洗澡都没取下来。”这是美人送的东西哎，还是举世罕见的上古暖玉，带着身上对人的身体非常好，她有什么理由不随身带着。 “那你还记得是谁送你的这条小玉鱼么？”元琳不抱太高希望地问道。 陆珊继续点头：“当然记得，是临川郡王给我的，奶娘跟我说过。”为了日后不会穿帮，陆珊从小就爱拿着别人送的东西问冯妈妈，这是谁给她的，问得冯妈妈都有点无语了。 这样的事实和他们之前打探到的完全符合，元琳开始觉得元琪的计划有点可行性了。 “珊珊，如果临川郡王请你帮个忙，你愿意吗？”见陆珊还有印象，元琳开门见山了。 “什么忙？我能见到临川郡王吗？”这是陆珊的重点，只要力所能及，她当然愿意给元琪帮忙了，可是助人为乐也不能是无偿的，好歹让她见见元琪，她在元琳身上找不到他的感觉。 元琳像是害怕陆珊反悔似的，急忙道：“当然可以了，你想天天见都没有问题。” “真的？”回报来的太惊喜，陆珊有点不矜持了。 “真的。”元琳凑到陆珊耳边，压低声音说了很多话。 第062章 重逢 陆珊和元琳说完话，重新回到花厅，此时各家小娘子都到得差不多了，徐大姑娘的生辰宴正式开始。 陆珊原本就对这样的场合不是很感兴趣，兼之元琳对她说了那些话，更是全部心思都飞走了。她要见到元琪了，还是未来很长一段时间天天都能见到，真是没什么比这更完美的了。 “怪不得徐大姑娘的生辰宴这么热闹，原来是要去当皇子妃了。”顾漪扯了扯陆珊的衣袖，告诉她自己得来的最新消息。 “皇子妃？是十二皇子么？”在陆珊的记忆里，十二皇子顾芃是个爽直明快的少年，他又是徐大姑娘的亲表哥，对她肯定差不了，难怪徐家为了女儿的生辰宴如此破费。 顾漪轻轻摇头，表示自己不清楚，她就是听莫忧提了句，也没仔细去问。 十二皇子之后，皇帝还有两位老来子，年龄和陆珊差不多，远不到议亲的年纪，陆珊猜测多半就是十二皇子了，不过她也没去求证。 山下实在太热了，参加完徐大姑娘的生辰宴，由于时间不早了，陆珊等人回将军府住了一夜，结果个个都是热得睡不着，第二天大清早起来，就齐齐回到碧玉山庄去了。 碧玉山庄到底只是避暑的别院，景致好不用多说，可地方不是特别大，至少和将军府没得比。 在将军府，顾家姑娘和寄居的两位表姑娘都有自己单独的院子，可在碧玉山庄，就是两位姑娘合住了。陆珊就是和顾漪住在一起，不过她们的院子是两进的，住起来倒也宽敞。 陆珊一回到山上就收到了收拾东西准备搬家的通知，她要搬到顾漪住的前院去，把后院腾出来，让给一位即将搬来的表姐。 “姑娘，这是哪位表姑娘要来，直接跟着你们住不就好了，干嘛还要给她挪地方？”再说是别院，每年过来要住两三个月，陆珊的行李可不算少，收拾起来不是个小工程，云雾难免有些不解。 以往，宁老夫人娘家的宁大姑娘和大姑太太家的姚二姑娘就来过碧玉山庄，因为没有单独的院子给她们住，宁大姑娘通常是跟着莫忧住，姚二姑娘就是喜欢和陆珊搭伴了。 总之不管是谁来，都是新来的表姑娘挑合拍的姐妹合住，从来没有今天这样的情况出现。 看着叽叽喳喳说个不停的云雾，再看着安安静静手上不停的玉露，陆珊不止一次生出她们的性格要是可以综合下就好了的想法，挑眉道：“虽然是我的表姐，可这位却不是顾家的表姑娘。” “为什么？”云雾的好奇更深了，她家姑娘好像已经知道来人是谁了。可她一直和陆珊寸步不离，宁老夫人叫人传话也没说来的是谁，她家姑娘是怎么知道的，难道是未卜先知不成。 陆珊正要开口，顾漪带着两个小丫鬟过来了，进门就问道：“珊珊，你收拾好没有？” 陆珊摇了摇头，指着床上桌上铺开的一大摊东西无奈道：“正在打包呢，你把地方给我腾出来了？”虽然是陆珊搬家，可是顾漪也得收拾院子，把陆珊的住处给腾挪出来。 “差不多了，我那里没你这么复杂，我把常用的东西都拿走了，不常用的就先放着，要用找你拿就可以了。”陆珊和顾漪关系好，除了贴身物品都是混用的，并不怎么分得清你我。 “我哪能像你那样，得把所有东西都拿走才行。”要是只有陆珊自己，行李肯定少得可怜，可她有冯妈妈，还有云雾玉露，这三位联起手来，能把她的随身物品搞到她都不知道有哪些的地步。 顾漪找了张椅子坐下来，自己给自己倒了杯水：“你的东西我没法帮你收拾，收好了倒是可以帮你拿一下。不过珊珊，你说到底是哪家姐姐要来，祖母居然这么重视，还让你给她挪地方。” 陆珊也跟着坐下来，云雾玉露都不让她动手，说她是越帮越忙，被她收起来的东西，她们要用的时候根本找不到，“管她是谁呢，来了不就知道了，就住在我们后面，肯定可以去窜门的。” 宁老夫人没有明说，陆珊肯定不能说自己已经知道是谁要来了。 毕竟，皇帝没有明确的旨意表示元琪元琳可以离开红河郡了，只是大家都对他们的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还是不要太高调比较好。 至于皇帝为什么不让嫡长孙嫡长孙女回京，陆珊手中的有效信息太少，分析不出正确结论。 不过她就要见到元琪了，所有的疑问都可以向他求证，陆珊想想就是心花怒放。 又过了两日，神秘的表姑娘搬过来了。陆珊原本想去看热闹的，结果被宁老夫人叫了去，说是有外人进出，免得冲撞了。 陆珊很无奈，只得和顾漪陪着宁老夫人玩了一整日，直到黄昏时分才被放回去。 然后陆珊就发现了，从前院到后院的夹道被锁住了，后院单独开了个小门用来进出。 “这是什么意思？”顾漪有点傻眼，这算哪门子的合住，分明就是把两进的小院改成两个单独的小院了。 陆珊也很不解，需要这样分开的话，元琳跟她说的那些话又是什么意思，那就没有必要了。 之后陆珊和顾漪得到的解释是，寄居的那位远房堂姐身体不好，这几日需要延医治病，前后院分开是怕时不时有大夫出入，影响到她们姐妹。 顾漪觉得这个理由可以接受，就没再问什么，因为后院的确有浓厚的药味传过来。 见此情形，陆珊心里有点慌了。 元琳活蹦乱跳的，一看就是什么事都没有，生病的是谁，根本不用猜了。 当天晚上，陆珊早早就睡下了。但是睡到半夜，她偷偷从被窝里钻了出来，给云雾留下个纸条就轻轻地出门去了。 前后院只有一门之隔，哪里拦得住陆珊，她不动声色就掠了过去。 一天之前，后院还是陆珊的住处，可今夜她站在门前，突然有种物是人非的感觉。 陆珊感觉地出来，小小的院子里埋伏着不少高手，她甚至能感觉到她们的气息。 不过陆珊不在意，顺着窗户边摸了过去。 紧张的气氛瞬间更浓郁了，冲突一触即发。 陆珊眨了眨眼，撬开了原就有些坏了的窗户，直接翻了进去。 “陆姑娘，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这是个陆珊听起来有点耳熟的声音。 她偏了偏头，无辜道：“为什么不该来，我昨夜还睡在屋里，我忘了东西了。” 对方没想到陆珊有此应对，愣了愣方道：“忘了什么你说，明日给你送去。” “你们找不着，我要自己去拿。”陆珊自认为武功不错，可后院的高手真的不少，她们真要动手，肯定能把她扔出去，可她们没有这么做，可见识得了吩咐的，不能对她轻举妄动。 “你……”这个小娘子太难缠了，对方有点无语。 此时，里屋传出一阵微弱的咳声，随即就是那个陆珊喜欢的声音了：“墨言，放她进来。” 原来是墨言姐姐，陆珊的表情有点惊喜，那是当年给她换兔子装的漂亮姐姐。 墨言得了吩咐，放开了扣住陆珊脉门的手。陆珊转头朝她一笑，掀开帘子跑进了里屋。 “你知道我是谁，就敢随便乱闯？”陆珊进屋的同时，里屋的烛火被人点燃了。 第063章 中毒 “我当然知道了，琳姐姐什么都告诉我了。”陆珊蹦蹦跳跳到了床前，下意识就想掀起帐子。 墨言跟着陆珊进了屋，轻声阻拦道：“陆姑娘，你别这样，大夫说了主子不能见风。” 陆珊闻言顿住，还四下扫视了一圈，屋里的门窗都是关得好好的，风能从哪里进来…… “是不是你不想见我？”陆珊在床前站住了，语气透出些许失望。 心心念念了好几年的美人，都已经在眼前了却见不着，真是太让人不爽了。元琪为什么会不想见她，亏得琳姐姐还对她说，有什么不清楚的问元琪就好了，整件事都是他安排的。 结果可倒好，元琪竟然不见她，而且是在她站在他面前的情况下。 “我没有，咳咳……”元琪说话有些急，不过话没说完就咳了起来，咳得还有些厉害。 墨言有些急了，连忙上前两步，担忧道：“主子，你别……” 她刚说了四个字就被元琪打断了：“墨言，你先出去。” 墨言很不甘心，却不敢违背元琪的命令，她深深地看了床帐的方向一眼就退下了。 陆珊等墨言走了才问道：“大夫怎么说的？你都用过药了么？”元琪的身体本来就不怎么好，红河郡山高路远的，不仅气候潮湿对人身体不利，还常年都有浓重的瘴气，她想想就很担心。 “你很关心我？”元琪的尾音微微向上挑了些，透着点隐约的意味深长。 陆珊颔首，对元琪的话予以肯定：“你送过我小玉鱼，我一直带在身上呢。”她说完无意识地掀起帐子，想要元琪看看她的小玉鱼。谁知元琪朝里一转身，竟然不让她看他的脸。 “有什么不能看的，我都见过琳姐姐了。”元琪元琳十来岁时还是长得一模一样，不过是气质迥然不同。如今又过了六年，陆珊很好奇他们的五官还像不像，会不会让陌生人见了感觉错乱。 元琪把自己的脑袋蒙进了被子，他的声音闷闷地传来：“不是不能看，我怕吓着你。” 陆珊一听这话就感觉到不服气，元琪想要吓到她，这怎么可能，她的心理素质和胆量都是一等一的好，能够吓着她的人只有两个，一个还没出生，另一个已经挂了。 陆珊没有强行去扯元琪的被子，只是用难得的温柔语气问道：“你的脸怎么了？受伤了还是中毒了？”她来到盛宁王朝九年了，美人见过不少，可像元琪这样级别的，迄今就他一个。 “应该算是中毒。”同样都是瘴气，别人接触了没事，到他身上却很严重。 “谁敢对你下毒？”陆珊原本都在床沿坐下了，听到这话腾地站了起来，眼中有杀气闪过。 元琪闻言不禁笑了，低声问道：“你真不怕？”老实说，他自己现在都不乐意照镜子。 陆珊坦然地点点头：“我当然不怕了，不过你要是介意，我不会勉强你的。”试想一下，她要是脸上有疤有伤，也不高兴给人看的，再说为了和元琪的重逢，她还把自己搞得没有那么黑了。 元琪笑得更欢了，不禁轻轻咳了两声：“既然如此，我就不碍你的眼了。” “不给我看没关系，可是你得告诉我，中毒是怎么回事，你的情况严不严重？”陆珊不会医术，但她从小习武，只听呼吸声就能大致判断一个人的身体状况。 很明显，元琪的状况在陆珊看来不算好，难怪墨言那么紧张，她想不多问两句都不行。 元琪示意陆珊把床帐放了下来，他说背着和人说话太别扭了。陆珊无奈地耸了耸肩，乖乖照办了，看不到美人的脸，只能听听他的声音过瘾了，不过元琪说话好好听，唱歌肯定更不错。 元琪幼时生在宫廷，那是世上人性最复杂的地方，又小小年纪就经历了人生的高低起伏，最是擅长揣摩人心。他当然看得出来，陆珊虽然任性莽撞了点，可对他的关切是丝毫做不得假的。 “我没事，大夫说只要离开南诏，很快就能好起来。”元琪挑着能说的内容告诉陆珊。 果然是瘴气的缘故，陆珊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心中对皇帝的不满越发深了。 “琳姐姐跟我说，你要在我外祖父家寄住一些日子，还让我给你打掩护。”名义上，住进将军府养病的是舞阳翁主，临川郡王则在西川城内逍遥自在，可其中的原因，元琳却没告诉陆珊。 陆珊之所以把这件事答应下来，不是因为她对元琪元琳有多了解，而是顾熙答应元琪姐弟住进来，其中必有他的理由，她不过就是帮着跑跑腿儿，顺便还能见到元琪，何乐而不为呢。 “所以在外人面前见着我，你得叫我琳姐姐。”元琪说着自己都忍不住想笑。 “知道了，琳姐姐。”原来元琪元琳互换身份不止是元琪养病期间，陆珊的眼神嗖地亮了，她开始脑补元琪男扮女装的样子，估计和元琳换回女装不是一个风格，想想就好期待。 夜半三更不是叙旧的好时机，陆珊也不忍心打搅元琪休息，寒暄了几句就溜回去了。 回到屋里，陆珊发现自己毫无收获，不仅没有见到元琪的正脸，也没得到有意义的信息。 当然了，陆珊可以理解元琪对她的警惕和试探，他们再说是童年旧识，也是六七年没有见面了，她当时还是个两三岁的小娃娃，元琪凭什么相信她对他就没有歹意呢。 元琪元琳之所以来到将军府，应该还是顾兰和将军府有旧的关系。 陆珊记得很清楚，她娘和顾兰的关系就特别好，据说顾兰年轻时候在西川游历过，还在将军府住过两年，他和顾萝的关系，就是在那个时候亲密起来的。 顾萝比顾兰小了好几岁，两人结识时她还是个小姑娘，要说背后没有外祖父的默许，陆珊是不相信的。顾家的皇子多了去了，哪个算起来都是顾萝的远房堂兄，她自己肯定是不敢随意结交的。 如今顾兰虽然不在了，可他的太子身份是恢复了的，顾熙念旧情也好，投机未来也罢，收留元琪元琳都是有道理的。陆珊在整件事里头，不过就是起到点缀作用。 元琪那边套不出话，陆珊就去问大表哥顾澈，顾澈咬紧牙关，什么也不肯说。 陆珊不高兴，一跺脚就去问外祖父了，岂料顾熙对她毫无隐瞒，还指引着她慢慢分析。 顾熙告诉陆珊，皇帝能给太子恢复身份，就说明他已经后悔了，正常情况而言，他是该把元琪元琳召回遥京的，可他并没有这么做，显然是有所顾忌，也有可能是有人劝他不要这么做。 自从顾兰被废，皇子们的争斗更厉害了，皇帝又始终拿不定主意，到底立谁为储君。万一皇帝心血来潮，学光明王朝的老皇帝立皇太孙呢，元琪可是嫡子嫡孙，身份正统得很。 无论元琪元琳要做什么，他们必须正大光明地回到遥京，那就必须有皇帝下旨。 锋芒毕露显然是最糟糕的做法，反其道而行之才是正确的。皇子们巴不得侄儿不成器，那样皇帝就是把人召回去，也就是个心理安慰，不可能真正对他有所重用。 陆珊顿悟，难怪元琳要扮花花公子，只有元琪花名在外，他们回京的可能才会更高。 第064章 拜帖 家里来了一位神秘的远房堂姐，顾家的姑娘表姑娘都挺高兴的。ggaawwx将军府本身就有好几位小娘子，加上常年寄居的陆珊和莫忧，还有一年至少过来两趟的姚笙和宁雅蕊，实在是热闹得很。 今年夏天姚笙和宁雅蕊家中有事都没过来，还有些叫人不习惯，不过多了位本家的堂姐，但也蛮不错的。顾家的姑娘嘛，就该是英气爽朗的，如果不出意外应该和她们很合得来。 谁知这位堂姐的行为举止实在是太神秘了，简直是到了神秘莫测的地步，闭门养病不见客也就罢了，她是客人又是病人，不好跟她多做计较。 真正让人崩溃的是，她来碧玉山庄好几日了，顾家姑娘也没搞清楚这到底是哪家的堂姐。 陆珊倒是知道来人是谁，可是她和顾漪住在同一屋檐下，两人白日里形影不离，她总不好无缘无故抛开顾漪，一个人跑到后院去看元琪，那样会惹得顾漪生出疑心的。 晚上翻墙只能算是权宜之策，总归显得不太礼貌，并不是长久之道。再说元琪身体不好，从红河跑来西川就是为了养病，她老是夜里去打搅他休息也不像话，因此除了第一日陆珊再没去过。 陆珊曾经问过外祖父，舞阳翁主在他们家的事为何要遮遮掩掩，是不是因为皇帝没有正式下旨允许他们姐弟离开红河郡，消息传出去了会给将军府带来不利的影响。 可是这样的话，临川郡王在西川招摇过市，还跟好多家的小娘子打得火热，为何又没事呢。 若不是那日心血来潮参加了徐大姑娘的生辰宴，一向不爱和各家小娘子打交道的陆珊还真不知道，元琪竟然已经花名在外了，莫忧不过是和“他”关系不错的小娘子之一。 顾熙告诉陆珊，元琪元琳在西川的事不是秘密，遥京那边多半也是知道的，并且默许了。 因而将军府收留舞阳翁主养病，绝对称不上是罪过，皇帝非但不会怪罪他们，说不定还会感谢他们。不说出自己的身份是“元琳”自己的意思，因不是什么大事，顾熙就答允他了。 陆珊闻言松了口气，随即升起浓浓的好奇，元琪这么做是为了什么，他在回避什么人吗。 这个问题没有困扰陆珊多久，她很快就得到了答案，一个让她心里略有些不爽的答案。 那日在宁老夫人屋里用午膳的时候，莫忧貌似不经意地提起，住在陆珊她们后院的表姐来到碧玉山庄好几日了，虽然人家是在养静，可她们就这么不闻不问的，似乎显得不够礼貌。 所以她和顾滟商量了下，打算给表姐递张拜帖，问她方不方便她们上门探访。 说是表姐妹几个商量，其实主要就是顾滟顾漪和莫忧陆珊，顾二姑娘和顾三姑娘一般是不发表意见的。将军府明面上对嫡出和庶出的小娘子都是一样的待遇，实则上的区别就体现在这些地方。 顾二姑娘是三房的庶女，顾三姑娘是大房的庶女，两人尽管占着姐姐的名分，可一向都是小透明，姐妹之间有个什么事，通常是顾滟和顾漪说了算，陆珊和莫忧的话都比她们更有分量。 “珊珊，你要去么？”最初的好奇心消失后，顾漪对比邻而居的堂姐已经没有兴趣了。 后院每天都在煎药，她们在屋子里也能闻到很浓的药味，顾漪对堂姐没有意见，也不会因此多说什么，她只是本能地感觉那肯定是位柔柔弱弱的小娘子，跟她的性情不合拍，两人就是见了面，估计也说不到一块儿去，她去不去都是无所谓的，然后就看陆珊的想法了，她去她就陪她一起去。 陆珊正愁没有机会可以正大光明地见到元琪，哪有不答应的道理，她当即毫不犹豫地点头道：“当然要去了，我对那位表姐可是很好奇的。” 其实陆珊更好奇的是，元琪会不会愿意见到她们，如果要见的话，他现在可是顶着元琳的身份，就是用面纱把脸遮了，也得以女装示人，陆珊只是想想就很激动。 顾漪不是很明白陆珊的兴趣从何而来，不过这也不是什么大事，既然陆珊愿意去，她就陪她好了。见顾漪和陆珊都没意见，莫忧代表姐妹们给还不知道名字的表姐写了张拜帖送去。 用过午膳回去休息，顾漪不顾天热和陆珊挤在一张**上，悄悄问道：“珊珊，你是不是知道什么了？”陆珊今日的反应太积极了，有些不像平时的她。 陆珊笑而不语，直到顾漪扑过来挠她痒痒才求饶道：“五姐姐，我说就是了，你快别闹了。”陆珊的弱点不多，怕痒是最容易被亲近的人抓住的，顾漪用这招对付她，真可谓是屡试不爽。 “那你还不快说？”顾漪把陆珊压在身下，坐在她背上吆喝道。若是陆珊不老实交代，她就继续挠她痒痒，直到她认输为止，能够抓住陆珊的这个弱点，顾漪可是很得意的。 “五姐姐，你看莫表姐平时是好管闲事的人么？与她无关的人和事，她从来都不会过问的。”元琪特意交代了不要公布自己的身份，外祖父还答应他了，可莫忧还能打听到，这就不简单了。 “我知道呀，所以我才觉得奇怪。”顾漪说出了自己的不解之处，“莫表姐一向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性子，怎么就对寄居的堂姐那么有兴趣了，还特意送帖子想上门拜访，有点说不通哎。” “这只能说明一件事，那位表姐的身份不一般。”陆珊点到为止，她相信顾漪很快就能想通的。 果然，顾漪睁大了眼睛，诧异道：“那是舞阳翁主？”她就说嘛，称得上是堂姐的人她没有不知道的，就是没见过，起码也说得出是哪家的，只有皇室的公主郡主她没有想过。 毕竟公主郡主都在遥京，谁也不会没事跑到西川来，只有舞阳翁主和临川郡王六年前随着废太子顾兰被皇帝发配到了红河郡，至今也没有被召回去。 三年前，顾兰在回京途中遇刺身亡，皇帝随即恢复了他太子的身份。可他却对嫡长孙嫡长孙女不闻不问，叫人完全看不懂他的态度。 昨年，临川郡王孝满，开始在易州范围内四处游玩。前不久，他干脆来到了州府西川，行事一点都不低调。临川郡王能来，舞阳翁主自然也能来，顾漪只是一时没想到而已。 “很明显嘛，莫表姐这是要近水楼台先得月。”西川民风开放，只要不是孤男寡女单独相会，少年少女们办个花会诗社聚一聚，完全是合情合理的，因此成就姻缘的大有人在。 毕竟这样的花会诗社也是有门槛的，不是那个阶层的小郎君小娘子，根本没有参加的资格，陆珊的大表嫂陶氏就是大表哥顾澈参加赏花会的时候相中的，据说还是一见钟情。 顾澈看上了陶家大姑娘，回家马上就跟父母说了，大舅母宋氏不敢耽搁，立刻派人去打探陶氏的家世性情，一看都还差不多，赶紧就派人下了聘，把婚事给儿子定了下来。 顾澈和陶氏成婚快十年了，感情一直好得很，可见自己挑中的和长辈挑选的就是不一样。 顾漪和陆珊年纪小，性格又都有些男孩子气，对这样的场合兴趣不大，也没怎么参加过。莫忧对此却是很热衷的，她就是和相熟的姑娘约着参加了几回花会诗社，这才认识了元琳。 陆珊原以为元琪不会见她们，到底男扮女装比女扮男装更不容易，稍不留神就会露出马脚。 谁知元琪竟然回了帖子，说自己到碧玉山庄有些天了，先前一直在养病，没和妹妹们见面，也没给长辈请安，很是过意不去，如今稍微好些了，也该出来走动走动。( ..) 第065章 迟到 看到元琪的回帖，陆珊又惊喜又期待，不管元琪是怎么考虑的，他能给她们回帖，至少说明他的身体已经恢复地差不多了，并且很有把握自己在人前能扮得很像元琳，不被人发现问题。 不过想想也是，元琪元琳对对方多熟悉啊，他们还没生下来就在一起，长到十六岁从来没有分开过，元琳打着元琪的旗号在西川城混得如鱼得水，元琪扮起元琳来，肯定是别有一番韵味。 紫微山湖泊多，除了最著名的碧玉湖，因其形状而得名的新月湖也是颇有特色。 新月湖上有个小岛，那是名副其实的小，修了一座不大的水榭就占据了岛上一半的空间。 白日里暑气重，除了陆珊每天雷打不动要去碧玉湖练功，顾家的其他姑娘都是尽量窝在屋里不出门。元琪想得很周到，特意邀了堂妹和表妹们晚膳后在新月湖的湖心小亭喝茶。 紫微山就是这点好，不管白天的气温有多高，只要太阳落山了，就会变得舒爽宜人。 “墨言砚语，我送给妹妹们的礼物可都备齐了？”看着镜子里眉目如画妆容精致的美貌少女，元琪略略挑了挑眉，貌似不经意地问道，如果元琳是他这个样子，母亲大概就会很满意了。 尽管是相貌一模一样的龙凤胎，可元琪男扮女装的模样，跟元琳恢复女儿身的感觉完全不同。 同理，元琳女扮男装绝对称得上是翩翩公子风流倜傥，但是她不像元琪，一点都不像。 好在元琪元琳六年前就离开遥京去了红河郡，在人们的视线中消失了将近六年，几乎没人知道现在的他们该是什么样，因而他们互换身份，是不可能被人看出来的。 墨言砚语按说已经看惯了元琪的长相，可他平时都是素颜，扮成女装需要化妆，给人带来的冲击力难免就更大了些。墨言略微愣了愣，回过神来迟疑道：“都备齐了，只是……” “只是什么？”元琪转过身，好整以暇地看着墨言笑了笑。 墨言抿了抿唇，轻声道：“别的姑娘都没问题，只有陆姑娘的，会不会太简薄了？”元琪不差钱，一位姑娘给件好武器或是好首饰完全没问题，可他对陆珊偏偏就是独树一帜不走寻常路。 元琪闻言失笑，笑过方道：“陆家那个小姑娘每天在忙活什么，你又不是没看见，我给她首饰她会带吗？肯定随手就扔进箱子里了。”就是顾萝送来的诸多首饰，大多也是面临着这样的冷遇。 “至于武器，你以为她是将军府那些小娘子吗？普通的玩意儿她是看不上的，起码也得是我上次给姐姐找的七星剑那样级别的才行。与其随意敷衍了她，不如给她一样她用得着的东西。” 墨言目瞪口呆，半晌方呐呐道：“陆姑娘有那么厉害？”陆珊比寻常小娘子厉害多了，这是墨言早就知道的事实，可听元琪的口气，他是把她和元琳相提并论的，这就很不寻常了。 元琳是怎样的人，墨言说了不算，可太子殿下在世时曾经说过，如果翁主也是个男孩子，他就有得头痛了，无论怎么选择都是为难的事情。所幸翁主和郡王是姐弟，太子殿下多虑了。 元琪笑着点点头，没有再多说什么。当初陆珊还在襁褓中的时候，他单纯就是觉得这个小姑娘很可爱，长得很合他的眼缘。却不料在他没有看到的地方，当年的小姑娘已经越长越出色了。 虽然顾家有把女儿当成儿子养的传统，可除了开国皇帝顾修和他的嫡长女陈国公主顾舟，后世的顾家子孙在执行这一传统时都是打了折扣的，他们或许是不相信顾家能出第二个陈国公主。 顾熙教养女儿也算严格，不然毫无共同语言的顾兰和顾萝肯定叙不来兄妹情。 陆珊不过是顾熙的外孙女，按照惯常做法，将军府把她当成自家的小娘子看待，就是很负责任了。然而事实并非如此，顾熙教导起陆珊来，比他以前教嫡长孙顾澈还要高标准严要求。 顾熙为什么这么做，元琪暂时不得而知，可陆珊的天赋如何，由此可见一斑。 在盛宁王朝，除了顾家的公主，其他女人是没有机会封侯拜相，正式进入朝堂的。即便是在皇室本身，做到这点的公主也不多，太丨祖皇帝的陈国公主算一个，她是王朝历史上最传奇的女人。 顾舟历经三朝，辅佐了两代皇帝，并直接决定了盛宁王朝第三代皇帝的人选，她的成就前无古人，恐怕也很难再有后来者，只能令人高山仰止。 元琪尚不清楚顾熙的用意，可这丝毫不影响他对陆珊的欣赏和好奇。 在远离遥京的西川，陆珊也算是他的故人了，尽管她已经不可能记得他们相处时的场景了，可元琪永远忘不了，那只笑嘻嘻地抱着胡萝卜的小白兔，那是他少年时代最温暖的记忆之一。 元琪真的很想知道，他曾经当成娃娃的小姑娘，最终会成长为怎样的模样。 见元琪但笑不语，墨言闭口不问了，她和砚语对视一眼，决定把陆珊的重要性调高一级。在元琪的心目中，陆家那位小姑娘的位置可不止是儿时相熟的小朋友，应该更重要些才对。 陆珊可不知道元琪对自己如此重视，她正拉着顾漪在屋里翻箱倒柜挑衣服呢。 “五姐姐，我跟你说，怎么好看怎么打扮，舞阳翁主是世间罕见的美人，我们就是被压制，也别输得太难看。”就算是在皇宫那种美人如云的地方，元琪元琳只要一出现就是万众瞩目的焦点。 那日陆珊见到元琳还是在乌漆抹黑的花园里，两人面对面站着，也不怎么看得清对方的五官。可就是这样，陆珊也觉得元琳夺目得很，难怪那么多的小娘子和她交好，不是没有缘由的。 顾漪微微蹙眉，半信半疑道：“真有那么夸张？珊珊，你来西川的时候才多大，怎么可能记得清楚。” “你要问我临川郡王和舞阳翁主长什么样儿，我是真不记得了，可他们长得特别特别好看，我是一直都记得的。”其实在陆珊心里，元琪的颜值比元琳还要高，不过这就不好为外人道了。 “珊珊，你可是把我的胃口都吊起来了，要是舞阳翁主长得没那么好看，我看你怎么说。”陆珊对舞阳翁主的美貌太推崇了，顾漪有点不信，又有点好奇，因为陆珊平时从不说谎。 陆珊挑来挑去，最后挑中了最喜欢的大红色，可惜这几天她又重新晒黑了，有点压不住。 算了，不管她怎么打扮，反正不会比元琪更好看，就这样得了，起码是自己喜欢的。 从新月湖边到湖心亭有七八丈，原是有座小桥的，顾萝不喜欢，十几年前叫人给拆了，后来也就没有再修。毕竟不是每个人都是高手，为了方便到湖心亭，顾家在湖边备了一艘小船。 陆珊和顾漪到得有些迟了，她们跑到湖边时，其他人都已经陆陆续续上船了。 陆珊毫不在意，打算下一趟再过去，就是这么点距离，竹竿点两下就到了。 谁知莫忧突然站起来，柔声道：“船上可能坐不下了，要不我先下来，五妹妹和陆妹妹先过去？”小木船不大，也就能坐十来个人，随着莫忧起身的动作，船身微微摇晃起来。 第066章 拥抱 元琪早就到了，陆珊站在湖边也能看到他的身影，不过她再是着急，也不差这一时半会儿。 “莫姐姐不用客气，我和五姐姐等会儿就好，我们少说两句，船都可以回来了。”陆珊没接莫忧的话，她朝着撑船的船娘挥了挥手，示意她快去快回，不用再耽搁了。 莫忧没有料到陆珊会有这般反应，幽怨地看她一眼，重新坐了回去。 陆珊是个很讲原则的人，她做人的最大原则就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 莫忧没来将军府之前，陆珊从来不觉得和表姐们的相处会是麻烦的事。她对顾家无欲无求，对表姐们以诚相待，大家的相处一向都很和睦，便是有所亲疏，也是性格和年龄的差异造就的。 但是莫忧来了以后，有些东西在不知不觉中发生了变化，使得陆珊对莫忧的感观很不好。 陆珊有三位舅舅，大舅舅顾莳和二舅舅顾萸都是外祖母宁老夫人所出。由于外祖父顾熙是一品镇国将军，按照祖训，大舅舅以后袭爵就是二品辅国将军，二舅舅也有个三品镇国中尉的爵位。 人都是有惰性的，先天条件好了后天就很容易缺乏奋斗的动力。 顾熙原是亲王嫡孙，家产相当丰厚，他又擅长经营，那就更有钱了。生来就有爵位和银子，陆珊的大舅舅和二舅舅哪里能有上进心，没有成为败家子已经是外祖父教导有方了。 陆珊的三舅舅顾荇是庶出，按例没有爵位可封，他是庶子，能分到的家业也不可能比得上嫡出的兄长。然而这些，恰恰成了三舅舅的动力，他三十出头就是正式掌兵的正四品中郎将了。 平庸的嫡子对上能干的庶子，顾熙的天平哪边都不敢偏，偏了是要出事的。 也是因为如此，顾滟和顾漪的关系从小就很微妙，两人都觉得自己比对方更强。 莫忧的到来激化了顾滟和顾漪的矛盾，把原来的波涛暗涌都捅到了水面上。 莫忧为什么和顾滟好，她们的兴趣爱好其实没有多少共同点，主要还是顾滟和顾漪不和，莫忧又不喜欢陆珊，她见顾漪和陆珊好得就跟一个人似的，当然要向顾滟示好了，颇有点结盟的意思。 陆珊很早就发现莫忧对自己的敌意了，那是莫忧刚到将军府不久，那时陆珊的年纪还不大，最是爱玩爱闹的时候，准确说是顾漪的年龄不大，陆珊每天和她同进同出，不装嫩也是不行的。 有一回陆珊和顾漪在宁老夫人屋里打闹，不小心打碎了一只她老人家陪嫁的梅瓶。很不巧的是，陆珊碰倒梅瓶的时候，刚好从莫忧的面前跑过，两人稍微有些碰撞，然后梅瓶就粉身碎骨了。 陆珊看到梅瓶碎了一地，暗自叹了口气，这么好的东西，真是可惜了。 随即她就打算去向宁老夫人赔礼道歉，东西就是她打破的，敢作敢当方是正道。 谁知陆珊还没开口，莫忧就先哭了，还很委屈地说，都是她不小心，表妹不是故意的。 大概是之前接触的表姐都太好相处了，互相打打闹闹的情况经常有，却不会有人故意诬陷谁，陆珊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等到莫忧把话说完，她才发现整件事被莫忧说了就变味了。 本来就是陆珊打碎了梅瓶，有没有莫忧站在那里都是一样，她也没准备推诿。 但是莫忧的话说出来，意思马上就变成了陆珊打碎了梅瓶还想推到她的身上了。 那年的陆珊只有六岁，如果是个货真价实的小孩子，哪里能体会到莫忧的“良苦用心”，而且小孩子本身是有畏惧情绪的，惹了祸害怕被惩罚也很正常，再被人刻意引导，很容易就撒谎了。 宁老夫人屋里人多，有人看到真相毫不稀奇。在顾家这样的地方，家里的小娘子打坏东西不是大事，肯老实认错就是好的；撒谎才是真正抹不去的黑点，尤其撒谎的目的还是推诿责任。 当然，如果事情完全按着莫忧设想的方向发展了，她也会被人发现撒了谎。可同样都是谎言，出发点不同性质也是不同的，陆珊撒谎是逃避责任没有担当，莫忧就是爱护妹妹心地善良。 想到这里，陆珊义正言辞地否定了莫忧的话，她说梅瓶是自己打破的，她还不小心撞了表姐。 陆珊的运气不大好，尽管宁老夫人屋里伺候的人不算少，可那天她和莫忧撞到的位置角度比较奇特，除了她们两个，谁也没有看到完整版的真相，于是她们各执一词，都找不到证人证实。 由于缺乏证据，那件事最终不了了之了，可莫忧混淆是非的功力，陆珊是那会儿就见识过了。 从那以后，陆珊就不会无视莫忧了，只要她是针对自己，就一定要怼回去。 因为陆珊已经发现了，莫忧的很多举动并不是真的要对她做什么，她没有那样的能力。她就是喜欢在各种旁枝末节的细节上把她拉出来，和自己形成对比，最好是用陆珊的缺点衬托她的优点。 不得不说，莫忧的战术还是有点用的，在以宁老夫人为首的顾家大部分女性长辈眼里，莫忧就是个温柔知性惹人心怜的乖巧少女，陆珊却是个天真娇蛮带着点野性让人头痛的任性小女孩。 陆珊不是没法破解莫忧的招数，只是那样的话，她就要把自己放到莫忧的段位了，挺没意思的。 陆珊和莫忧到底是不同的，她还有父母在，按照这个时代的标准，他们才是决定她未来命运的人。外祖母和舅母们对自己好就可以了，有所误解也不要紧，她又没把嫁回顾家当成自己的底线。 因而在无伤大雅的场合，陆珊通常不会跟莫忧计较，可是莫忧真的惹到她了，她也不会客气。 “幸亏莫表姐没有下来，她要是失足掉到水里，我还得下去救她。”陆珊微微撇了撇嘴，表情很是有些不屑。在场的这些小娘子，就只有莫忧不会水，也只有陆珊水性最好。 莫忧之前说的那番话是为了什么，不就是展现自己疼爱妹妹的温柔个性。反正她只用开口，都不用下船，多方便的事儿，便是陆珊脑子抽了真要上船，她也没有什么损失。 湖边到湖心亭的距离多近，等一会儿也没什么，陆珊却会给人留下一个任性不讲理的印象，这是莫忧最擅长的方式，可惜陆珊从来不接招，她一次都没得手过，却还是乐此不疲。 如果是在长辈面前，陆珊怼莫忧两句也就算了，多说下去就是她得理不饶人了。 但是元琪就在湖心亭里，莫忧竟然玩这一招，陆珊心里很不爽，她想了想，偏头对顾漪道：“五姐姐，你闭上眼。”莫忧不是想在“琳姐姐”面前表现吗，她偏不给她这样的机会。 “珊珊，你要做什么？”顾漪莫名其妙，有点跟不上陆珊的思路了。 陆珊故作神秘：“你闭上就知道了，我叫你睁开才许睁开。” 顾漪不明所以，可还是乖乖听了陆珊的话，老老实实闭上了眼睛。 随即，顾漪感觉自己的手被人挽住，身体凌空跃起，耳边是呼呼的风声刮过。 落地之后，顾漪迟迟没有等到陆珊开口，只好自己睁开了眼睛。她看到陆珊很不矜持地扑到了舞阳翁主身上，双手捧着她的脸兴奋道：“姐姐，你好漂亮！” 第067章 兔子 看着就跟八爪鱼似的挂在自己身上的陆珊，元琪的笑容略显无奈，他有心提醒陆珊男女有别，可又想起自己现在是元琳的身份，只能苦笑着摇了摇头，希望陆珊能尽快放开自己。 元琪哪里知道，陆珊使出了洪荒之力才控制住自己想要给他一个贴面礼的冲动。 陆珊前几日见过元琳，虽然看得不是很清楚，可也对他们姐弟的长相有了大概的印象。 陆珊满心以为，有了元琳给她打底，自己再见到元琪是不会失态的。像当年第一次见到元琪时流口水的表现，今日决计是不能再有了，若是被元琪记住了，可就是一辈子的黑历史了。 可惜陆珊低估了元琪女装的杀伤力，明明就是一袭白衣，衣裳上点缀的花纹都很少，却被他穿出了别样的风华，齐腰的漆黑长发也只是简单地挽了个发髻，插了根不起眼的木簪子。 许是为了让自己看起来更像元琳，元琪脸上略施脂粉，显得整个人的气质更柔和了些。 看到元琪的脸，陆珊的眼睛闪闪发亮，变成了标准的星星眼，根本挪不开。刹那间，陆珊有种时光倒流的感觉，她仿佛又回到了九年前，可她震撼的心情比起九年前有过之而无不及。 学习古代地球史的时候，陆珊听过一个故事，故事的名字叫做烽火戏诸侯。 那时，陆珊对周幽王的做法很不屑，不就是一个美人吗，有什么了不起的，不笑就不笑，冰山美人也是一种特色，为了博得美人一笑，搞得天怒人怨国破家亡，值得吗？ 但是这一刻，陆珊突然就理解周幽王的心情了，如果那个美人是元琪，如果他老是冷着一张脸不笑，为了博他展露笑颜，她大概也是会不择手段不计代价的。 当然了，元琪不是冰山美人，他待人一向温和有礼，纵然陆珊挂在他脖子上的动作让他感觉有些不舒服，可他也没皱眉，还给了陆珊一记温柔的笑容：“陆妹妹，你看船就要到了……” 陆珊偏头一看，见船娘已经在停船了，不怎么甘心地轻轻哼了声，从元琪身上跳了下来。 “姐姐长得太好看了，我从来没见过像姐姐这么好看的人，我想多看会儿。”陆珊握着元琪的手，真诚而不舍地道。对一个顶级颜控来说，没有什么是比绝色美人更有吸引力的了。 陆珊的话太直白太热情了，饶是元琪从小听人夸自己长得不错，听了也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 随即，元琪猛然反应过来，其他人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陆珊可是知道的。那她是以怎样的心情说出这样一番话的，看小姑娘亮晶晶的眼眸，真的不像是假话，她是忘记他是谁了…… 还是故意这样说的…… 他算不算是被一个小姑娘给调戏了，想到这里，元琪的脸色不太明显地红了红。 事实上，被陆珊的言行震撼住的不止元琪，还有墨言砚语和顾漪。 此时的湖心亭里有五个人，每个的表情神态都是各不相同。 元琪稍显窘迫，陆珊泰然自若，墨言砚语垂手而立沉默不语，就当什么也没看见。 顾漪承认陆珊对舞阳翁主美貌的形容绝不夸张，她还是个女的呢，看到她都有点惊呆了。不过陆珊的举动还是太夸张了，人家再好看你也不能直接扑上去呀，还把人抱得死死的不松手。 见顾滟等人已经下船沿着台阶走上来，顾漪轻声提醒道：“珊珊，你先放手。”陆珊握着舞阳翁主的手不放开，叫人推也不是收也不是，顾漪看不下去，只好出声给人解围了。 陆珊撇了撇嘴，偏头看了元琪一眼，不仅没有放开手，还和他手牵着手在石桌边坐下了。 也就元琪目前是女装打扮，不然在这个讲究男女大防的年代，她想和美人亲近都不容易。难得有个好机会，陆珊怎么可能错过呢，不管她这会儿做了什么，旁人最多也就认为她们是姐妹情深。 “五姐姐，快过来坐！”陆珊朝着顾漪招招手，示意她挨着自己坐下。 顾漪见陆珊快要贴到舞阳翁主身上去了，无奈地笑了笑，坐到了元琪的另一边。 “二姐姐，三姐姐，四姐姐，莫姐姐……”陆珊刻意拖长了声音，“你们好慢哦！” “你以为每个人都像你啊，跟只小猴子似的，整天窜来窜去，就没个消停的时候。”顾三姑娘挨着陆珊坐下了，顺口打趣了她一句，其实心里对陆珊的轻功是非常佩服的。 别看她习武的时间比陆珊长了好几年，可让她踏着水面从湖边掠到湖心亭，不弄湿鞋面和裙角是不可能的，更别说还要带着一个人了，搞不好两个人都有可能掉到水里去，还不如坐船稳当。 陆珊双手撑着下巴，朝着顾三姑娘甜甜一笑：“这就叫技多不压身，求人不如求己了。” “要不祖父天天夸她根骨佳天赋好，还遗憾她怎么不是顾家的女儿。”顾漪已经算是很刻苦的人了，奈何陆珊天资比她高又比她更努力，所以她很早就放弃在武功上和陆珊一较高低的想法了。 顾家姑娘都是从小就习武的，知道练武很辛苦，更知道陆珊在这方面下的功夫比她们都深，胜过她们一筹也在情理之中，大家不过说笑而已，谁也没有当真。 见陆珊在不经意间就成了众人谈论和夸赞的焦点，莫忧的脸色不是很好看。 看到顾家的姑娘和表姑娘都落座了，墨言砚语端上了茶，是陆珊最喜欢的庐山云雾。 莫忧端起茶杯轻抿了口，柔声道：“外祖母常说，女孩儿家要以贞静娴雅为重，习武不过是为了强身健体，就是练得再好，也不可能上阵杀敌去，反而容易移了性情。” 顾家的家风太别致了，不是所有人都能接受，宁老夫人嫁过来几十年了，还是感觉很违和。无奈顾老爷子生性倔强，宁老夫人只能心塞地看着他把女儿和孙女儿都养得凶悍而任性。 莫忧在顾家的一众小娘子中算是例外，这主要是因为莫家几代都是书香传家，她的祖母莫老太太又是个性子强势的人，从小不许顾萍教莫忧习武，说是莫家的女儿必须斯文守礼才行。 在顾家上一辈的三姐妹里头，顾萍的性格相对长姐顾茱和幼妹顾萝，本身就是最随和的。顾萍不欲与婆婆起冲突，就没有坚持教莫忧，兼之莫忧见周围的小娘子都不练武，也没这个兴趣。 结果阴差阳错之下，莫忧的个性成了最对宁老夫人胃口的，也因此最得她的欢心。 平心而论，莫忧这个说法陆珊和顾家姐妹都是不赞成的，但是她把宁老夫人搬出来了，她们都是当晚辈的，总不好当着客人的面反驳自家长辈的话，众人一时间都有点无语了。 莫忧盈盈一笑，随即把话题切换到了紫微山的秀丽风光。她不想再听她们夸奖陆珊了，明明是世袭罔替的侯府出来的小娘子，性子那么野气，却还有那么多人说她好话，真是莫名其妙。 不如大家说说山水景致，说得兴趣来了，还能约着哪天出去玩一玩，岂不正好。 不想舞阳翁主虽然微笑着听她说完了话，却在随后把话题切了回去，正色道：“旁人家的女孩儿习了武能不能派上用场还不好说，顾家的女儿可是有立战功的先例的。” “嗯嗯，我知道。太宗皇帝的陈国公主，还有端明皇太子的晋国公主，她们都是上过战场立过战功的。”尤其那位晋国公主，还是元琪元琳的外祖母，陆珊听外祖父说过很多次。 从易州到遥京颇有些距离，元琳昔年的光辉事迹诸如一个人单挑两位小皇叔之类的不怎么传得过来，再说他们全家又被发配到了红河郡六年，了解她强硬尚武个性的人就更少了。 莫忧看着舞阳翁主的长相气质都是清雅脱俗那一类的，下意识就忽略了她姓顾这个事实。 见莫忧面上呈现出些许尴尬的表情，元琪有些过意不去，但是元琳素来以陈国公主和晋国公主为目标，他顶着她的身份，说话做事肯定要符合她的性格，不然以后身份换回来，岂不是要穿帮。 “姐姐，有机会我们切磋一场好不好？”知道元琪不可能拒绝她，陆珊就着竿子往上爬。 “没问题，不过输了可不许哭鼻子哦。”元琪说着还在陆珊挺翘的鼻头点了下，跟元琳交手他是毫无胜算，但是陆家的小丫头，他占着年龄优势还能稍微欺负她两年，这个机会不容错过。 就这样，莫忧一时失神，陆珊就跟元琪聊上了，两人聊得还蛮投机的。 莫忧微微低下头，眼中闪过了不甘的神色，转瞬即逝，快得让人几乎不能捉住。 重新抬起头的时候，莫忧已经迅速调整好了自己的表情，笑容温婉轻柔。 莫忧和临川郡王不能说是多熟悉，她只是比其他人更早见到他，多跟他聊过两回天。 莫忧是个很有自知之明的人，她的身世乍看起来还不错，父兄的前途也很值得期待，但却经不起细细考据。偏偏她的心气又是比较高的，能看上她的人她看不上，她看上的人却又看不上她。 在徐家和临川郡王的巧遇之于莫忧是个意外之喜，那是她从小到大见过的最出色的少年。 如果没有孝睿太子被废的那桩往事，莫忧根本不敢奢想临川郡王，她的出身够不上嫡皇长孙。 可惜顾兰到底是被废了，至死也是庶人身份，因而眼下，大部分人对临川郡王都是持观望态度。 尽管很多人都在说，皇帝当年召顾兰回京，就是要复立他为太子。但是顾兰没能活着回去，他的太子身份是在遇刺身亡以后再恢复的，这和生前正式复立比起来，意义到底不同了。 更何况太子去世后，皇帝并没有把临川郡王和舞阳翁主召回京，这就更让人看不懂了。 莫忧心里很清楚，这是她最好的机会，成王败寇，生死一线。 但是那个人是临川郡王，她愿意为了他进行那样的尝试。 只可惜，抱有和莫忧相同想法的女孩子不算少。毕竟抛开出身这种外在条件，只看长相和谈吐，临川郡王在同龄人中也是非常出色的，又有哪个女孩子敢说自己一点都不颜控呢。 莫忧是在徐家偶遇临川郡王的，徐大姑娘被她的姑姑徐充容挑中了，马上就要和十二皇子订婚，她和临川郡王多聊几句，她不仅不会在意，还会在旁边帮着说她好话。 莫忧一直很有自信地认为，在临川郡王眼中，她和其他家的小娘子是有所不同的。然而莫忧却不知道，在每一个跟元琳打过交道的女孩子眼里，她们自己都是独树一帜与众不同的。 如今，舞阳翁主又来了碧玉山庄，莫忧觉得这是上苍赐给自己的最好机会。 顾家的姑娘和舞阳翁主都是本家，只有她和陆珊算是表妹，陆珊年纪不大，看起来孩子气十足，又是那么野的性子，舞阳翁主如何看得上，她趁机和她搞好关系，对将来大有益处。 莫忧没有想到的是，凡事最爱和她过不去的陆珊就连这件事也要插上一脚。 莫忧有心加入她们的谈话，舞阳翁主客客气气，对她温和有礼。陆珊却不高兴，还扯着舞阳翁主的袖子撒娇，说自己最喜欢漂亮姐姐了，姐姐不能抛下她和别人好。 陆珊不到十岁，勉强算是孩子，任性点很正常，谁也无从指责。莫忧明年就要及笄了，哪能跟她一样，她只能眼睁睁看着舞阳翁主揉着陆珊的发顶，对她笑得一脸宠溺。 元琪是在宫里长大的孩子，各种争风吃醋的小动作从小就见惯了。他和莫忧不熟，下意识就对她比较客气，不像陆珊，那是他的老熟人了，说话做事不用那么端着，他知道陆珊不会在意的。 “初次见面，我给妹妹们备了点薄礼，还请笑纳。”茶过三巡，元琪叫墨言砚语拿出了给几位小娘子准备好的礼物，每人一个匣子，匣子有大有小，造型各不相同。 顾漪第一个把匣子打开，看到里面的物事不由惊呼道：“这真的是给我的吗？”匣子里放了一对短刀，锋芒逼人，精光四射，一看就非凡物，难怪顾漪会感到难以置信。 “当然是给你的了，五姐姐从小就学的用刀。”不等元琪开口，陆珊就抢先道。 顾滟见状马上打开了自己的匣子，她一边开一边猜测道：“我想我的应该就是剑了。”果然，元琪送给顾滟的是一柄长剑，剑身修长，精光内敛，同样不是寻常物事。 顾二姑娘得了一根乌金的鞭子，顾三姑娘得了一张趁手的长弓，两人都是惊喜不已。 顾家几位姑娘在武学一道上的天分都算是平常，平时用的武器自然也很普通，元琪投其所好，把常用武器给她们升了级，岂有不满意的，都对这位大方且善解人意的堂姐充满了好感。 陆珊嘻嘻笑道：“幸好大姐姐不在家里，不然姐姐还得多准备一根长丨枪。”顾家五位姑娘，就属大表姐的武器最霸道，可惜她嫁得远，一年也不见得能回来一次。 到了莫忧，元琪准备的就不是武器了，而是文房四宝笔墨纸砚各一套，风格分外清新。 就剩陆珊的匣子没有打开了，众人都把好奇的目光集中在她身上，陆珊侧目看了元琪一眼，见他笑得眉眼微弯，立即转过头去，把匣子的盖子打开了。 匣子里放了个有陆珊半身高的兔子玩偶，兔子胖乎乎的前腿还抱着一颗有它一半大的胡萝卜。 看到那只兔子，元琪和陆珊以外的人都惊呆了。不是说玩偶不精致不可爱，而是和其他人的礼物比起来，这个玩意儿显得太随意了，有种没有用心的感觉。 陆珊一把抱起兔子，在它毛茸茸的脸上狠狠亲了两口，朝着元琪仰脸笑道：“谢谢姐姐！” 第068章 不平 看到陆珊欣喜若狂的表现，在场的其他人都很无语，不就是一只普通的兔子玩偶，有必要高兴成这个样子吗，陆珊这也太不矜持了，一点大家闺秀的风范都没有，倒像个没见过世面的小丫头。【鳳/凰/ 更新快请搜索//ia/u///】 如果说顾家的堂姐们看陆珊都觉得像是吃错药了，那么莫忧的眼神，就更多了一层深意。 诚然，舞阳翁主送的玩偶惟妙惟肖栩栩如生，若不是体型过于庞大，说是真的或许都能唬住人。 可是陆珊从来不差这些小玩意儿的，她爹她娘每年要往将军府送好几趟东西，有时是特意送来的，有时是找人捎带的，吃的穿的用的玩的无一不足，足够陆珊一年到头都用新的还不带重复。 不过陆珊并不是传统意义上的乖乖女，她对吃穿打扮的兴趣都淡得很。每年收到的从遥京带来的衣裳首饰，陆珊要么是分给姐妹们了，要么就是锁在箱子里了，很少用在自己身上。 莫忧特别不喜欢陆珊这一点，同样是寄居在外祖父家的外孙女，陆珊出手大方，为人任性，可长辈们说起她都是口头带点抱怨其实心里满意得很，将军府的下人对陆三姑娘更是赞不绝口。 莫忧在将军府说不上被人冷遇，宁老夫人待她一点不比几位亲孙女差，但是莫忧始终觉得自己是活得最辛苦的，她必须小心翼翼讨好外祖母，让她对自己另眼相看，从而庇佑自己不被人看轻。 顾家的堂姐妹莫忧就不说了，人家是住在自己家里，哪怕没有亲娘也有亲爹，岂是她寄人篱下可比的。可是陆珊凭什么活得比顾家的姑娘还要恣意妄为，她想说什么想做什么，都是随心所欲。 莫忧越是不喜欢陆珊，对她反而越是关注，在莫忧的印象里，陆珊一向是不喜欢毛绒玩偶的。 但是现在，看着陆珊几乎把脑袋扎进了兔子软乎乎的身体舍不得抬起来，莫忧不屑地微微挑了挑唇角。她还以为陆珊多高傲呢，什么都不会放在眼里，原来她对舞阳翁主也是如此献媚…… 莫忧不曾习武，舞阳翁主送的刀剑鞭弓好不好她看不出来，但是看顾家姑娘们惊喜的表情，她能猜到那些兵器都不是凡物。再看舞阳翁主送她的文房四宝，也是样样精致，绝非普通物事。 相较之下，陆珊的那只兔子就显得很不起眼了，更没蕴含什么值得为人道的寓意在里面。 偏偏陆珊看到礼物的反应是她们几个之中最夸张的，她不是刻意讨好舞阳翁主还能是什么。 良久，陆珊亲够了兔子终于舍得放开了，她把兔子递给顾漪帮她拿着，笑着对元琪道：“姐姐以前给我的兔子和老虎奶娘都还帮我收着呢，姐姐有兴趣的话回了将军府我可以给你看哦。” “真的？”元琪眉眼微挑，露出些许惊喜的神色。他是打听过陆珊不少事情，可大多是关于她行侠仗义打抱不平的，这些细节的小事却是打听不到的，毕竟他的人没法靠近陆珊身边。 “真的。”陆珊用力点点头，“奶娘说我可喜欢那两套衣服了，来西川的时候还吵着带了来。” 起初听到陆珊说起兔子和老虎，顾漪等人都以为舞阳翁主小时候就送过陆珊玩偶，倒也不觉为奇。安远侯府陆家是四家世袭罔替的侯府之一，陆珊的大伯父又尚了当今的嫡公主，陆珊在遥京时见过舞阳翁主并不奇怪。这会儿陆珊又说是衣服，其他人就有点搞不懂了，敢情这两位以前就有交情，可是陆珊来西川的时候只有三岁，她的记性是不是太好了点，那么早以前的事都是记得。 元琪的惊讶程度丝毫不亚于众人，他给陆珊兔子玩偶是有点追忆旧事的意思，小姑娘开始长大了，他总不好再哄着人穿上那样的衣服，再说他也没有想过，陆珊还能记得当初的事情。 谁知陆珊竟然真的还有印象，哪怕是被奶娘提醒的，也足以让元琪感到很满足了。 “那我下次再送你一只老虎的玩偶好了。”兔子太温顺听话了，很不符合陆珊的性格。 “别别别。”陆珊赶紧摆了摆手，“兔子生得多长得快，宰了也就宰了，老虎多难得，还是让它好好待在山里罢。”兔子玩偶是兔皮兔毛处理了做的，老虎玩偶不得用上虎皮虎毛，还是算了。 元琪细想也是，陆珊就不是那种没事喜欢抱着玩偶玩的小姑娘，有只兔子得了，那是她的生肖，再多了也没意思，于是转而问道：“那你要不要养真的小老虎？我可以叫人给你逮来。” “活的？”陆珊的眼睛闻言闪闪发亮，她想起陆瑜以前养的大狸猫了，哪有大老虎威风。 “嗯。”元琪被陆珊期待的表情戳中了，颔首道：“刚生下来的小奶虎，你亲自动手喂养，养大了跟你亲得很。”元琳以前就养了一头，前段时间怀了崽，生下来正好可以给陆珊抱过来。 “要要要，我当然要了。”陆珊激动地不能自已，这样的宠物才叫高端大气上档次嘛。 事情的发展方向和莫忧期待的完全不一致，从一只兔子玩偶，陆珊和舞阳翁主竟然说到要养老虎了。莫忧目瞪口呆，突然感觉舞阳翁主好陌生，她洒脱的个性和清雅的气质实在太不相符了。 更糟糕的是，陆珊和舞阳翁主明显是有旧的。也许陆珊可能不记得了，但是舞阳翁主念旧，自然而然跟她亲近，这是莫忧无论如何努力也比不上的，她蹙眉想了想，觉得自己应该改变策略了。 不管怎么说，陆珊都还是个不到十岁的小姑娘，她和舞阳翁主交情再好，在临川郡王的事情上与自己都是没有冲突的，莫忧猛然意识到，她不能再针对陆珊了，她要和她搞好关系才是正理。 听说舞阳翁主要送给陆珊一头真的小老虎，顾漪很兴奋，立马表示自己要帮着养。 元琪闻言笑着说，不是他小气，没有每个妹妹都送一头小老虎，而是老虎到底是野兽，哪怕从小由人饲养也是有野性的，陆珊养老虎没什么，打不过也跑得过，其他人这样就很危险了。 不过她们要是想要别的不太危险的宠物，他倒是可以帮忙找一找。顾家姑娘普遍没有养宠物的爱好，猫猫狗狗之类的长辈也没说过不让养，只是她们不喜欢罢了，因此一一笑着婉拒了。 只有莫忧想了想，说自己想要一只波斯猫，元琪答应了，说过两天就给她送来。 顾漪不解地瞥了莫忧一眼，她要养波斯猫，跟祖母说了她会不同意吗，为什么要问外人要。舞阳翁主说是她们的远房堂姐，其实只能算是族姐了，因为到他们这一代，两边的关系都出五服了。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尽管众人的谈兴都是不减反增，可元琪还是提议大家可以回去了。 莫忧和舞阳翁主套近乎失败，有些不甘心，此时便道：“改日天气凉快，我们陪姐姐去城里逛逛如何？”她和临川郡王见一面太不容易了，舞阳翁主这块踏板她是必须要紧紧抓住的。 元琪没有马上答应，他偏头看了看陆珊方对莫忧道：“莫姑娘有请，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回去的过程遇到了来时相同的问题，小木船坐不下这么多人，需要跑两趟。 见莫忧又要谦让了，陆珊问元琪：“姐姐，我们直接飞过去好不好？”她一点都不介意带着元琪的，这样的感觉好好。 元琪了然地笑笑，对顾漪等人道：“妹妹们先坐船过去好了，我和陆妹妹直接过来。” 其他人上船走了，元琪笑着问陆珊：“你就这么喜欢‘姐姐’？”以前可没见她对元琳有多亲热。 陆珊无辜地眨眨眼，一脸乖巧样不说话，不仗着他是“姐姐”，她敢这么放肆么。 “行了，拿好你的兔子，我们走了。”元琪说着拽起陆珊，足尖不过在水面轻点了两下就掠到了湖边。 船上的顾漪见此情形惊叹道：“翁主的轻功好厉害，和她柔柔弱弱的样子一点都不像。” “那叫真人不露相，你懂什么？”顾滟同样看得瞠目结舌，却还不忘白了顾漪一眼。 第069章 糖人 陆珊兴高采烈抱着兔子回了屋，没有随她同去的云雾玉露见此情形都有些惊讶，不是说舞阳翁主请她们姑娘喝茶么，怎么姑娘抱了这么个玩意儿回来，难道这是翁主送给她们姑娘的礼物…… “姑娘，你回来了。【鳳/凰/ 更新快请搜索//ia/u///】”云雾迎上去，想要接过陆珊手里的兔子玩偶帮她放好。 谁知陆珊一个侧身，竟然避开了云雾伸过来的手，还笑道：“不用收起来，放我床上就好。” “哦。”云雾略显诧异地应了声，却没追问为什么，心中暗道原来她们家姑娘也是有少女心的。 不怪云雾有此想法，主要是陆珊平时的喜好跟这个年代的普通小娘子比起来，完全没有共同点。就连云雾玉露两个毫无基础的跟着陆珊学了几年，基本的自保也不成问题了。 但是跟顾熙专门给陆珊找来的四个小丫鬟红豆绿豆黄豆青豆比起来，云雾玉露的差距还是不小，四颗小豆子到底是专门习武的，术业有专攻，不是寻常人随便练练就能与之比拟的。 陆珊绕过屏风进了里屋，抱着兔子在床上滚了两圈，把头埋进兔子毛里不肯抬起来了。 云雾玉露见状颇有些无语，她们姑娘平时没有这么孩子气的，今天这是怎么了。 冯妈妈跟着陆珊进了屋，笑问道：“姑娘这是收到什么宝贝了，抱着舍不得撒手？” 冯妈妈照顾了陆珊九年，别的都不愁，就愁她没个小娘子的样儿，今日见她抱着兔子打滚，还蛮欣慰的。小姑娘就是小姑娘，谁不喜欢这些可爱的小东西，看来以前是她想多了。 “妈妈快过来看，有没有觉得这只兔子很眼熟？”冯妈妈勉强算是知情人，陆珊实在找不到人分享，只能拉上她了。在西川这几年，冯妈妈办事愈发稳妥老练，陆珊待她也与常人有所不同了。 冯妈妈原就有些好奇，听了陆珊的话立即走了过去，拿起兔子仔细看：“倒是有些像姑娘的那件兔毛衣裳……”冯妈妈说像，可不是说两样都是兔皮兔毛做的，而是做工方式如出一辙。 “能不像么？都是七七哥哥送我的！”时隔多年，元琪还会送她与儿时记忆有关的东西，这说明什么，至少说明他从来没有忘了她，就算是个玩具娃娃，她也是个让人印象深刻的玩具娃娃。 听到这里，玉露不解地问道：“姑娘今日不是去见了舞阳翁主？”从小到大，陆珊口里的“七七哥哥”是谁，经过冯妈妈的解释，云雾玉露都是知道的，因而玉露有点想不通了。 不待陆珊把话圆过来，云雾就主动帮她说了：“人家是亲姐弟，托姐姐送点东西有什么难的。” 玉露恍然大悟，遂不再追问了，陆珊略微松了口气，她刚刚太兴奋了，差点暴露了元琪的秘密。 “我们和琳姐姐约好了，哪天凉快点进城去一趟，你们谁跟我去？”陆珊随即转移了话题，紫微山什么都好，就是离城太远，想要买个什么都不方便，因而进城的差事非常抢手，谁都想去。 果不其然，陆珊话音未落，几个小丫鬟就激动起来，都嚷嚷着要跟着陆珊去。 陆珊顺手点了红豆绿豆两个，又问云雾玉露谁去，通常她们有一个是要留下来看家的。 “这回轮到玉露了，上次是我跟姑娘去的徐家赴宴。”玉露不开口，云雾帮她说了。 也是陆珊运气好，跟元琪约好不过两日就遇上天降甘霖。西川的夏日就是这样的气候，下雨就会降温，而且空气也会变得不那么湿热，会有两天比较好过的日子，然后再慢慢变得又闷又湿。 陆珊她们要出门，最好就是这样的天气，不然就跟徐大姑娘生辰那日差不多了。 说实话，陆珊是不喜欢逛街这个事的，就算是在星际时代，她买东西也以网购为主，从来不会亲自跑到商场去。因为只要被人发现了她的身份，陆珊不要说买东西了，能不被人参观就是好的。 当然，就是没人参观陆珊也不爱去，边看边选多麻烦，有天网在一切都能更简单。 但是有元琪一起去逛街，陆珊的兴趣就不同了，有件事她早就想做，但是个人力量实在不够，也没法向人求助。如今元琪来了，能把他拉进来是最好的，毕竟他算是最想找到圆圆的人之一了。 若非如此，以陆珊爱跟莫忧过不去的性子，她约元琪出来，她才不会答应呢。 莫忧其实也很郁闷，她是想跟舞阳翁主搞好关系，可她不想陆珊也掺和进来，一群人浩浩荡荡上了街，除了吃吃喝喝，还有什么意思，她和顾家表姐妹的喜好可是没多少共同点的。 莫忧原本的想法很美好，她以为陆珊肯定不会来，陆珊不来顾漪也不会来，只要陆珊和顾漪没来，她和舞阳翁主套套近乎，谁也不会搅合，偏偏陆珊就答应了，莫忧的心塞简直就是无法言说。 正如莫忧担心的那样，陆珊从出门就黏上了舞阳翁主，完全不给她和舞阳翁主接近的机会。 “姐姐把自己遮得严严实实，是怕晒黑了吗？”陆珊起初以为元琪会选择马车出行，她都做好蹭车的准备了，谁知元琪竟然打算骑马，陆珊不假思索，飞身掠到了马背上坐好。 元琪陡然被人从背后抱住了腰，整个人都不禁僵住了，愣了片刻方道：“陆妹妹，你做什么？” “我要和姐姐共乘一骑，姐姐的马儿好漂亮！”陆珊由衷地赞叹道。比起颠簸的马车，陆珊一向更喜欢骑马，不过尽管她骑术还不错，但由于年龄的关系，外祖父只准她骑性格温顺的母马。 元琪的照夜玉狮子一看就非凡物，陆珊被它通体雪白的皮毛吸引住了，看得双眸闪闪发亮。 兴奋不已的陆珊没有发现，旁边的墨言砚语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因为这匹照夜玉狮子的主人并不是元琪，而是元琳，它除了元琪元琳姐弟，从来不让任何人骑的，元琪元琳带着都不行。 先前看到陆珊飞身上马，墨言砚语都很担心，要是照夜玉狮子发火了，陆三姑娘岂不是很没面子。谁知一向生人勿进的照夜玉狮子对陆珊客气得很，她摸它的毛，它还摇尾巴表示高兴。 墨言砚语见此情形都很无语，她们平时伺候照夜玉狮子多精心，那位祖宗对她们却没好脸色，动不动就刨蹄子冲鼻子，可在陆三姑娘面前，它就没差摇头晃脑了，真是区别待遇到了极致。 “你很喜欢马？”元琪很想提醒陆珊男女有别的，话到嘴边却换成了这个。 小姑娘都主动跳到他马背上了，估计是不在乎的，而且她也吃准了他，不可能当着众人的面反驳她，姐姐带着妹妹骑马有什么关系，顾家姐妹都是合骑一马的，只有莫忧单独坐了马车。 “喜欢，外祖父答应我了，等我满了十岁，给我一匹汗血宝马。”没有太空机甲和地面超跑的年代，陆珊也就只能追求宝马了，好在骑马不需要成年了才能考取驾照，不然她可有得等了。 元琪闻言淡然一笑，心里已经有了主意，看来除了小虎崽，他又多了样可以送给陆珊的礼物。 不过元琪没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只是轻声问道：“陆妹妹，今天想去哪里玩？” 陆珊摇摇头，不甚在意地道：“我无所谓，没什么特别想去的地方，我们问问莫表姐好了，不是她提议出来的么？”她说着真的扭头去问莫忧了，反正陆珊自己对逛街买胭脂水米分是没兴趣的。 莫忧独自坐在马车里，透过掀起一半的车帘，她能看到陆珊和舞阳翁主的亲密举止。 她看了会儿就低下了头，眼底的阴霾一扫而过，陆珊就是这些地方最讨厌了，别人费尽心思得不到的她唾手可得，可她和舞阳翁主那么好有什么用，人家会把她一个小女孩当成是自己人么。 “莫姐姐，你想去哪里玩，琳姐姐说我们听你的。”陆珊清亮的嗓音从马背上飘来。 莫忧抬起头，微微掀开车帘，笑容一如既往的温婉柔约：“我想去古玩街看看，可以么？” “行啊，你说了算。”也不等元琪开口，陆珊就忙不迭地点了头。她和莫忧的共同喜好少之又少，古玩字画勉强算是双方都不讨厌的，尽管她们淘宝的目的还是没有共同之处。 “从古玩街出来，我们就去文庙，那边有家望月楼，他们家的水煮鱼特别地道。”顾漪接着陆珊的话说了下去，她对古玩字画的兴趣很一般，但是文庙附近好吃的东西不少，她还蛮有兴趣的。 陆珊闻言点头如捣蒜：“我就是想去吃水煮鱼了，好久没有吃过了。”将军府的厨子手艺不算差，可在特色菜上，还是比不过人家酒楼的看家本领，陆珊和顾漪没事就爱出门打牙祭。 就是碧玉山庄离城太远了，大热的天回城一趟就为了吃点东西，陆珊又没吃货到那样的程度。 “你爱吃水煮鱼？”元琪不着痕迹地蹙起眉头，吃鱼好麻烦，他最讨厌挑刺了，水煮的菜还那么辣，根本对不起水煮这个名字，太丨祖皇帝到底是哪根弦不对了，发明这么个菜色出来。 “那是我的最爱。”易州人嗜辣，陆珊三岁就过来了，口味不可能不受影响。至于爱吃鱼，那是陆珊从上辈子就有的习惯了，她会两百种以上的鱼的做法，还是纯手工操作的。 要知道，在陆珊生活的年代，做饭这个事已经不太依靠人力了，至少普通人是没有那个心情自己去做的，那样成本太高，味道还不见得好，厨房机器人会自动搭配好食谱并做出来的。 只有在非常有钱的人家和非常高级的餐厅，厨师这个职业还有用武之地。陆珊属于极其罕见的自己会下厨的人，不过她不是所有菜都会做，她专攻鱼类，那是她家男神的最爱。 想起男神，陆珊的心情有点不太好，她在原来的世界灰飞烟灭了，男神估计也把她给忘了。 为了调节心情，陆珊迅速转移了话题，她告诉元琪：“我娘以前跟我说，将军府后门有家袁记馄饨，味道可好了，我还没来西川就知道了，一直吵着要去袁记吃馄饨，可谁知道……” 明知陆珊是故意停顿的，元琪还是顺着她的话问道：“后来怎么了？你吃到馄饨了吗？” 陆珊无奈地摇摇头，用很遗憾的语气说道：“自然是没有吃到了，不然何必耿耿于怀到现在。”除了强调自己的遗憾，陆珊什么也不敢说，圆圆的失踪那么离奇，她根本不知道从何说起。 再说了，圆圆消失前，陆珊是最后一个和他在一起的人。如今圆圆下落不明，人们虽然感到神奇和难以解释，却不会把这件事和陆珊联系起来。可要是她找到了圆圆，那就不好说了。 “为什么没吃到？那家店关门了？”元琪对美食的喜好度一般，但他理解陆珊的这种遗憾。 “嗯。”陆珊轻轻应了声，把袁记关门的原因告诉了元琪，又补充道：“大表哥经常说，袁记的味道其实也就那样，多吃几次就不好吃了，可我一次都没吃过，我就觉得它特别好吃。” 陆珊倒不指望元琪会帮她寻找袁氏夫妇的下落，她只是要让元琪知道，她的怨念有多深，这样以后她找他借点人马用一用，他大概就不会觉得她是小题大做了。 元琪对陆珊的话深有感触，沉默良久他轻声道：“我记得我小时候，有一回跟着爹娘去外祖父家。那是冬天，街上有卖糖人的，我看了特别喜欢，就嚷嚷着要我爹给买……” “咦，你娘也能回娘家？”陆珊一直以为，皇后和太子妃是进了宫就不能再回家的。 “当然是悄悄回去了。”元琪说着勾唇一笑，笑容中透出无限的怀念之情，可惜被伟帽遮住了，谁也没有看见。片刻，元琪继续说道：“我爹就给我们一人买了一个，我可喜欢那个糖人儿了，一路上拿在手上，谁都不许碰一下，不像……还没走到外祖父家，她的糖人儿就吃光了。” 陆珊不禁扑哧一笑，被元琪做了消声处理的肯定就是元琳了，这样的举动还蛮符合他们个性的。 “到了外祖父家，我小心翼翼保护着我的糖人儿，谁都不给玩，就怕他们给我碰坏了。但我有个小表弟，那个时候只有一岁多，也不懂事，他直接冲过来，把糖人儿给我抢走了……” “你就让他抢啊？为什么不追回来？”陆珊听出了元琪话里的惆怅。 元琪无声地叹了口气，低声道：“我当时愣住了，等我回过神来，小表弟把糖人儿的脑袋给啃掉了。”年仅三岁的元琪拿着没有脑袋的糖人儿呜呜大哭，谁都哄不住，把太子夫妇给吓坏了。 “小表弟太小了，也没人怪罪他，舅舅过来跟我说，他重新给我买糖人儿。我爹也说了，他把卖糖人的叫到家里来，我想要什么样的糖人儿，他就给我做什么样儿的，想要多少就有多少。” 听到这里，陆珊已经猜到下文了，她轻声问道：“可是你都不要，你就要你的糖人儿，对不对？”脑补了三头身元琪哇哇大哭的画面，陆珊莫名觉得有点萌，又有些隐约的心痛。 元琪不意外陆珊猜到他当时的表现，因为从本质上来说，他们都是一类人。他微微一笑，颔首道：“我当然不要了，因为那些都不是我的糖人儿，我就喜欢最开始的那一个，别的都不是它。” 为了表示自己的同情，陆珊轻轻在元琪肩上拍了拍，她对袁记的馄饨说不上执念，她在意的是圆圆的下落，是她把圆圆弄到这里来的，她就要把他找回来，不管过程有多艰难。 倒是元琪，从小看起来风轻云淡的，可他对自己在意的人和事，却是非常地执着。 “小珊儿，你坐好了。”元琪说着勒紧了马缰，加速向前跑去，同时小声地说了句，“第一个糖人儿是特别的，第一个娃娃也是……”陆珊有点懵了，元琪说的娃娃是指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