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繁花似锦 庭前芍药妖无格,池上芙蕖净少情。 唯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京城。 1 四月,京城的牡丹竞相齐放,红的,黄的,紫的,粉的,白的……一朵朵,一簇簇,一团团,层层叠叠,多姿多彩,无穷无尽,无边无涯。 与外面一墙之隔的皇宫,牡丹花亦在轰轰烈烈地开放。 宫中的牡丹可谓匠心独具,步步皆花,步步皆景,步步皆醉,如诗如画,如梦如幻。 父皇和母后经常在宫女、太监们的簇拥下满面笑容地赏花,他们恩爱的一幕成为宫中一道美丽的风景线。 我喜欢看父皇、母后恩爱美满的样子,尤其是在他们赏花时。母后的笑容直达眼底,而父皇,目光温柔地注视着母后,仿佛母后是他此生最珍贵的宝。 母后长得很美,她一双有迷人的眼睛,一张倾国倾城的容颜,她是宠冠六宫的皇后。 那时,我以为,这就是幸福。 父皇忙于政务时,母后总是安静地站在一旁看那些千姿百态的花儿在阳光下闪耀着悦目的光芒,看蜜蜂、蝴蝶围着牡丹采蜜飞舞,看花瓣随风飘落时留下一地嫣红的落英。 此时,母后的眸子里,有一种寂寞的忧伤。 这日,目送父皇赏花离去后,母后喟叹一声:“在宫外或许看不见如此美丽的花,却看得见更广阔的天空。” 我明白母后指的是什么,一个女人一旦入宫,失去的将是毕生的自由和年华。 母后眸光忧郁:“花期,宫中女人的一生就如这牡丹,盛开的时候美丽芬芳,富贵繁荣,凋零的时候寂寞忧伤,孤独无依。” 那一刻,母后寂寞的目光看着我,有一种无法言说的忧伤。 花期,是我的名字。我生在牡丹花盛开的四月,父皇说我是四月里最美丽的孩子。我还有一个称呼,瑞玉公主。据说我出生时,口中衔着一块美玉,那枚玉后来成为我的心爱之物。宫中的婢女、太监们见了我,都会恭敬行礼,叫我瑞玉公主。 我的上面有三个哥哥,他们分别是当朝太子欧阳澈、二皇子欧阳锐、三皇子欧阳齐。三位皇兄个个仪表堂堂,英俊潇洒。最值得一提的是太子欧阳澈,他不仅一表人才,文武双全,还谦虚文雅,为人和善。太子哥哥已经娶妃,太子妃是当朝宰相的千金司徒明慧,她是一个知书达理、美丽贤惠的女子。 时光对母后很宽容,她依然那么美丽,光洁的脸上至今没有刻下一点岁月的痕迹。母后喜欢长久地端详我,母后说,我很像从前的她,一笑倾城,再笑倾国。 母后喜欢刺绣,在她穿针引线中,朵朵鲜花在指间优雅地绽放。 我深得母后真传,我绣的花鸟虫鱼栩栩如生,但我从不轻易出手。 我不喜欢那种干瘪的平面花型,我喜欢如牡丹花般饱满美丽的花朵,圆润、繁荣、灿烂。母后听后微微一怔,她看着我摇头:“花期,那是花,不是人生,作为宫中的女人,我们的人生注定干瘪。” 我不信:“母后,父皇那么宠爱你,您的人生不是一直很幸福圆满吗?” 母后若有所思地看着我:“花期,你以后会明白的。” 是的,我明白。 我明白,是因为一个叫赵卓雅的未来女子。 一切源于八岁那年,宫中碧月湖中的荷花开得正艳,我一时好奇想要采一朵,不料失足坠入湖中。醒来后,我的思维变成另一个人,一个来自二十一世纪叫赵卓雅的人。我只记得,当时的赵卓雅是因为生了一场怪病,久病不愈的她灵魂附在了我的身上,让我有了异于这个时代的思维,同时有了超乎寻常的理解能力。自那以后,我的许多言行成了宫中的异类,可我依然是父皇最宠溺的公主。 十五岁的我及笄后,已经长成亭亭玉立的公主了。无论我走到哪里,都会引来世人的惊叹,人们用最美的语言赞美我,说什么倾国倾城、仙姿玉容、风姿惊世等等。 对这些赞美与奉承,我早已习以为常。 这日,我应邀参加嘉庆王的寿辰。嘉庆王是父皇同父异母的亲弟弟,掌管朝中兵权,是父皇最信任的皇弟。嘉庆王有一双儿女,儿子佳桂贝勒今年二十岁,驻守边关;女儿佳蓉郡主小我一岁,是一个美丽娇柔的可人儿。尽管如此,嘉庆王依然视我如同己出。 对于嘉庆王亲人般的关怀,我一直不冷不热地淡然以对。我始终觉得嘉庆王那双温和的眼眸中藏着深不见底的心机。 嘉庆王府距皇宫有半个时辰的车程,王府虽然比不上皇宫气势磅礴、奢华极致,却也雍容典雅、精致如画。 玉辇距嘉庆王府还有一段距离,就听得王府管事拖着声音道:“瑞玉公主驾到……” 玉辇停在王府门口,我抬高下巴,仪容端庄地下了辇车,这种被人仰视的感觉真好。 我在侍从的簇拥下步入王府,嘉庆王和王妃已经候在门口。嘉庆王今日满五十,虎脸狮鼻,星目阔口,他身材魁梧,身穿紫红蟒袍,腰系玉带,显得神采奕奕。身旁的王妃皮肤白皙,端庄俊秀,身穿枣红锦服,碧绿罗裙,风韵犹存。 “恭迎公主。”见了我,他们一脸虔诚地福了福身子,身后是一群低眉顺眼的侍从和婢女。 我微微一笑:“都是自家人,不必多礼。” 随行的太监将礼物交给嘉庆王,他接过礼物连忙谢恩。 “公主姐姐,你来了!”一个甜甜的声音由人群中传来。 “蓉儿,不得无礼!”嘉庆王低声呵斥道。 “蓉儿就是喜欢公主姐姐嘛!”甜甜的声音充满委屈。 循声望去,看见一身粉色衣裳的佳蓉郡主眨巴着无辜的双眸看着我,整个人美艳得像一朵含苞待放的花蕾。 “蓉儿,来,让姐姐看看。”我亲热地向她招手。 小我一岁的佳蓉郡主快乐地奔来,红扑扑的小脸煞是美丽。 我们携手入内,大殿内宾朋满座。举目望去,朝中大臣悉数在场,嘉庆王的面子果然不小。 见了我,群臣们纷纷行礼问好。 我微笑回应,在早已备好的软榻上坐下。 我不喜欢这种场合,可既然是嘉庆王邀请,就不得不装装样子。 丝竹悠扬,大殿内,衣着华美的乐师们拨动琴弦,原本喧闹的大殿顿时安静了许多。 美丽的舞姬们随之起舞,领舞的是一个容颜如花的佳人,只见她身穿桃红衣群,外套一件粉色纱衣,整个人显得媚眼如丝,柳腰纤细,风情万种。身旁的佳蓉郡主称,这位佳人即是京城第一舞姬沈霓裳。 她原名不叫沈霓裳,只因会跳霓裳舞,几年前凭借出神入化的霓裳舞独步天下,赢得了京城第一舞姬的美誉,自那以后,大家便干脆叫她沈霓裳。沈霓裳成名后,很快成了京城王孙贵族宴席上的首席舞姬。没想到,今日居然为嘉庆王五十寿辰领舞。 美人如此多娇,引无数朝臣竞折腰。 这些平时在父皇面前唯唯诺诺、一本正经的朝中大臣们,此刻正如痴如醉、双眼迷离地看着一脸娇媚的舞姬,我的唇角泛起一抹浅笑。 2 忽然闻得一声“益都太子到”,原本一脸痴迷的朝臣们立即恢复了常态,目光全部投向大堂门口。 益都,那是益国的国都,与我晋国一样,是一个古老而富饶的国度。只不过,两国中间隔着辽阔的沙漠,所以往来有诸多不便。如果不穿越沙漠,就得借道魏国与周国,从与周国接壤的边境进入晋国。益国太子选在这时来晋国,不知是何意图。 不一会儿,只见几个身穿异族服装的男子步入殿内。为首的男子腰佩短剑,脚蹬马靴,二十岁上下的年纪,身材高大挺拔,面部线条深刻俊美,深蓝色的眸子仿若浩瀚的大海,深邃而悠远,高挺的鼻梁显得格外自信,薄唇勾勒起一个天高云淡的弧度。 “莫尔特拜见嘉庆王爷,祝王爷寿辰吉祥,万事如意!”太子声音清朗洪亮。 身旁的佳蓉郡主低声惊叹:“公主姐姐,益都太子长得好英俊呀!” 我侧目看了她一眼,小美女眼波流转,显得十分兴奋。 “与太子哥哥相比,略微逊色。”我说的是实话。 佳蓉郡主不依:“他可比太子哥哥好看多了!你看他那线条优美的轮廓,那双浩瀚如海的蓝眼睛,哪是中原男儿能比的!还有那高大魁梧的身材,简直就是一棵挺拔的青松。” 我笑而不答。或许,佳蓉郡主这就叫一见倾心吧。 益都太子的随从将礼物奉上。那是一个由黄金玛瑙制作而成的精美大盘,盘上卧着两条栩栩如生的祥龙。如此精美的礼物,在宫中也十分罕见。 “此黄金大盘乃我益国最灵巧的工匠制作而成,祝王爷寿辰吉祥。”莫尔特道。 “太子远道而来,还送这么贵重的贺礼,本王受之有愧啊!”嘉庆王爷看了一眼黄金大盘中卧着的两条祥龙,“晋国律法规定,除了皇宫,一律不允许任何家族中享用有祥龙标志的器皿。这件器物的确精美华丽,但本王更不应该僭越使用专属于皇上的器皿。不如这样,将此物献给皇上吧,皇上一定喜欢。” 大臣们一听,频频点头,都称嘉庆王想得周到,不愧是晋国最忠实的臣子。 嘉庆王微笑地目光投向我:“今天瑞玉公主正好在场,本王就请公主将此物带回宫中呈给皇上吧!” 嘉庆王话音一落,众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投向我。 莫尔特也发现了我的存在,那双浩瀚的目光变得丰富多彩起来,俊逸的脸上挂在天高云淡的微笑。 感觉到莫尔特的注视,身旁的佳蓉郡主激动得浑身颤抖。 我扫了一眼莫尔特与他送的那个黄金大盘,温婉地开口:“俗话说,君子不夺人所爱。既然这是太子穿越万水千山送给王爷的礼物,王爷若不接受,岂不辜负王子的一番美意?况且我晋国物产丰富,皇宫奇珍异宝不计其数,父皇也不在乎多此一件。” 哼,想拉本公主下水,没门儿! 想了想,又觉不妥,平静道:“当然,这件礼物的确有悖于我晋国律法。不如这样,礼物王叔先收下,待我回宫向父皇禀明情况后,一切由父皇做主吧。” 大家一听,频频点头。 莫尔特目光顿时深邃悠远起来,唇角勾勒起一个上扬的弧度。 嘉庆王迟疑片刻,朗朗笑道:“多谢公主提醒,本王恭敬不如从命了。” 莫尔特一行被安排在我对面的位置上。 佳蓉郡主握住我的手,从她手心里的汗水能感觉到她内心的激荡。 觥筹交错中,丝竹悠扬,歌舞翩跹。 舞姬们显然不愿错过眼前英俊的太子,她们在太子面前拼命扭动着身躯,美目频频放电。领舞的沈霓裳围着太子转圈,长袖不停在太子身上挥舞,时而下腰,时而折袖,时而跳跃,时而俯身……曼妙的身材在大幅度的扭动中显露无遗,活色生香的画面再次令在场的男人们血液沸腾。 不愧是京城第一舞姬,沈霓裳果然是舞蹈精灵,她的霓裳舞更是风姿惊人,每一个动作都那么到位,每一次折腰都那么完美,每一个回眸都那么迷人,每一个微笑都那么勾魂。脸上的表情也含情脉脉,或嗔,或喜,或笑,或逗,或怨,或媚,或含情,或忧郁,或寂寞,或娇俏,或妩媚……眸光流转间,举手投足中,将女儿家的玲珑心思表现得淋漓尽致。在场的男人无不屏住呼吸,目不转睛地看着曲线玲珑的沈霓裳翩然起舞。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围着太子起舞的沈霓裳脚底忽然一滑,身体不受控制地跌入太子怀中。娇喘吁吁的她目光盈盈地投在太子的脸上,传递出绵绵的情意……众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投向莫尔特。 我暗想,这沈霓裳不愧是见多识广的京城第一舞姬,不管什么人都敢上。 那一刻,我能感觉到佳蓉郡主的愤怒,她的一只手已经握成了拳头。如果不是在王府的宴会上,相信她已经将沈霓裳的脸打得稀烂。 美人入怀,莫尔特脸上带着高深莫测的笑容。只见他瞥了一眼沈霓裳,微笑着将樽中的美酒一饮而尽,一只手将沈霓裳扶起,优雅地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沈霓裳不置信地看着面前的太子,似乎不相信自己的美艳对他没有吸引力。她可是京城第一舞姬啊,每天邀请她的王孙贵族们数不胜数,前去霓裳居拜访的人更是踏破了门槛。但凡见识过她霓裳舞的男人,对她无不惊为天人,甘愿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沈霓裳努力挤出最美丽的笑容,朱唇轻启,尽管隔着一段距离,我仍从她的口型中读出了她的话:“太子,霓裳倾慕您的为人,霓裳敬您一杯。” 沈霓裳并没有离开莫尔特的怀抱,纤纤玉指端起矮几上的酒樽,双手捧到太子的嘴边。 莫尔特英俊的脸上依然挂着波澜不惊的微笑,好看的眉毛却不由自主地聚在一起。 我暗自好笑,美人在怀,这位益国太子不会笑里藏刀吧?呵呵,这里可是我晋国的嘉庆王府呢! 身旁的佳蓉郡主不满地嘟囔着:“这可是王府宴会呢,那妖女怎的如此不要脸。” 我拍拍佳蓉郡主的手:“逢场作戏而已,别当真。” 佳蓉郡主哼道:“我就是看不惯她那狐媚样嘛!” 我不觉摇头微笑。 莫尔特抬起头,朝我投来意味深长的一瞥,薄唇微微上扬,随即接过酒樽,一饮而尽。 沈霓裳笑颜如花,身体向莫尔特怀里钻了钻。 我掩口而笑,笑的同时,感觉到一道目光的注视,抬头一看,只见莫尔特正若有所思地看着我。 我瞪了他一眼,这家伙,有美人在怀,干吗还如此无礼地看着本公主? 莫尔特低下头,与怀中的沈霓裳说了句什么。沈霓裳目光盈盈投向我,微笑着点了点头,我心里有一种奇怪的感觉。 只见沈霓裳从莫尔特站了起来,端起酒樽,娉娉婷婷地向我们这边走来。 哟呵,莫非是冲着本公主来的? 3 不可否认,沈霓裳真的很美,肌肤似雪,眉如远黛,目若秋水,唇似花瓣。只见她玉手端酒樽,面带微笑,一路迤逦而来,引得在场的人目光似火、神态迷醉。 此刻,沈霓裳笑颜如花地立在我面前,暗香盈袖,媚眼如丝,朱唇轻启:“早就听闻瑞玉公主不仅有倾国倾城之貌,更有超乎寻常的智慧,霓裳今日有幸一见,实在不胜荣幸!霓裳在此替莫尔特太子敬公主殿下这樽酒,公主,请。” 我微微一怔,这舞姬,见了本公主不行礼倒也罢了,还声称是替莫尔特太子来敬酒的,真是长袖善舞、圆滑周到啊! 转念一想,她若真是受莫尔特指使前来敬酒,这其中定有缘故!莫非莫尔特见我刚才暗笑沈霓裳投怀送抱,故而怀恨在心,想借机戏弄本公主?抑或故意让这不知好歹的舞姬前来受辱? 哼,小肚鸡肠的家伙!还太子呢!本公主绝不让他的阴谋得逞! 我仪容端庄地坐在榻上,脸上挂着温婉得体的笑容:“沈姑娘敬的酒一定非常甜美,遗憾的是,本公主不善饮酒。要不这样吧,烦请沈姑娘帮忙找个人代饮,如何?” 沈霓裳显然没料到我会如此回答,灿烂的笑容霎时僵在脸上。我依然笑容可掬地看着她。 一个舞姬,仗着有人捧就真把自己当凤凰了,想让本公主出洋相,也不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 众人似乎看出了什么端倪,大殿顿时安静下来。 嘉庆王过来了,见了沈霓裳手中的酒樽,笑道:“瑞玉公主的确不善饮酒,还是本王替她饮了罢!” 进退两难的沈霓裳这才松了一口气,微笑着将酒樽双手呈给嘉庆王:“多谢王爷。” 嘉庆王满脸堆笑正要接过樽酒,我身旁的佳蓉郡主蓦地站了起来,一把抢过酒樽,顺势将酒泼了沈霓裳一脸。 佳蓉郡主无辜地冲嘉庆王撒娇:“哎呀呀,实在失礼,今儿个见爹爹喝得有点多了,我本来想替爹爹喝了这樽酒的,没想到居然失手了……”转脸又没事人儿似的看着沈霓裳,绵里藏针地开口,“沈姑娘,瞧瞧,你的云髻湿了,妆容花了,这形象留在大殿中实在有失体面。不如这样,我让下人带你去洗洗?” 满脸无邪的佳蓉郡主,原来不是省油的灯。 俗话说,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纵然沈霓裳满心委屈,也只能满脸赔笑啦。 “无妨,既然郡主是一时失手,霓裳自然不会介怀。”沈霓裳默默看了嘉庆王一眼,福了福身子,狼狈离去。 看着沈霓裳落荒而逃,佳蓉郡主笑得一脸无害。 我心里微微一震,佳蓉平时看起来心无城府、天真无邪,想不到竟如此有心机。 正想着,闻得太监拖长声音的传话:“圣——旨——到。” 殿中所有人均跪下听旨,高呼万岁。 “欣闻嘉庆王五十寿辰,朕不胜欣喜,嘉庆王乃我大晋中流砥柱,国之栋梁,特赏此玉如意作为寿礼。钦此!” “臣——谢皇上恩典!”嘉庆王爷俯首谢恩。 父皇送给嘉庆王的是一对晶莹剔透的玉如意,一看就知道价值不菲。 众人刚起身,又闻得一个声音:“太子殿下驾到!” 呵呵,今日的嘉庆王府,真是热闹得乱七八糟。 眨眼间,我那俊美高贵的太子哥哥便出现在众人面前。众臣见状,连忙起身行礼,太子哥哥和颜悦色地招呼大家入座。 “太子殿下驾到,臣有失远迎……”嘉庆王爷一脸谦恭地行礼。 “今日是你寿辰,王叔不必多礼!”太子哥哥连忙扶起嘉庆王爷。 因嘉庆王爷喜欢舞刀弄剑,太子哥哥投其所好,送给嘉庆王爷的寿礼是一把削铁如泥的龙泉宝剑。据称此剑是由大周国著名的铸剑师历时半年,经过千锤百炼而完成,是宝剑中的宝剑。 这把龙泉宝剑还有一个特点,柔韧性很好,软得可以绕成一个圈,当成一根腰带系在身上而不会折断。 嘉庆王如获至宝,命人将剑收好。 谁也不曾料到,太子哥哥送给嘉庆王这把宝剑,后来居然演变成我晋国皇室的一件惊世凶器! 太子哥哥被安排在最尊贵的位置,旁边是寿星嘉庆王爷。 丝竹悠扬,歌舞再起,看着面前扭捏作态的舞姬们,我无心欣赏,趁乱溜出大殿。 4 恰逢暮春时节,嘉庆王府景致如画,一步一花,一花一景,花开正好,风姿绰约。 阳光沐浴中,我站在一株开得繁茂的牡丹旁,看着一朵含苞待放的牡丹默默出神。 “花开倾城,佳人如景,原来姑娘是喜爱牡丹之人!”一个清朗的声音从前方传来。 转瞬,一个年约十八九岁的翩翩少年立站面前。 原以为,太子哥哥是这世上长得最好看的人,没想到眼前少年更胜一筹。 只见他,白衣胜雪,长身玉立,腰佩长剑,面若冠玉,双眉入鬓,目若星辰,唇红齿白,神采奕奕。 此刻,少年亦静静注视着我。 “你是谁?”两人同时开口。 我眼中闪过一丝捉弄:“你猜!” 少年摇头:“猜不着!” 我顽皮一笑,继续捉弄:“我是王爷的家人,你呢?” 少年似笑非笑:“你是就是嘉庆王的女儿?” 我眨眨眼:“不像吗?” 少年脸上昙花一现般的笑容令一旁的牡丹也黯然失色:“你比小时候好看多了!” 我有些意外:“你是谁?” “笨蛋,我是独孤浪子慕秋白,你忘了?”少年似乎有点失望。 我抚掌而笑:“嗯,笨蛋,你是独孤浪子慕秋白,好奇怪的名字哦!” 少年气鼓鼓地看着我:“你真不记得我了吗?” 我决定将捉弄进行到底:“怎么不记得,笨蛋你是独孤浪子慕秋白嘛!” 慕秋白哭笑不得:“我叫慕秋白,好不好?” “你还是叫独孤浪子得啦!”小样,跟我耍心眼,你还嫩了点! 慕秋白扯了扯嘴角,一脸无可奈何。 “大家都在里面喝酒,你怎么不进去?”见他形影单只,我好奇地问。 慕秋白慵懒地开口:“喝酒有什么好玩的!” 我笑:“怎么不好玩?里面的舞姬可美了!京城第一美女,国色天香,倾国倾城,不看你会后悔的!” 慕秋白眯眼看着我,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我被他看得有些恼:“干吗这样看着我?” 慕秋白微微一笑:“我在想,那些舞姬有你好看吗?” 我皱了皱鼻子:“当然,不仅比我好看,还比我有风情。” 慕秋白坚决摇头:“那我更不能去了。” 我奇怪:“为什么?” 慕秋白冲我眨眨眼:“我比较喜欢清纯一点的。” 我一怔,这家伙,居然懂得什么是清纯? “既然里面那么好玩,你怎么不进去?”慕秋白问我。 我眉峰浅蹙:“里面太闷了,出来透透气。别说,这里的景色与宫里就是不一样。” 慕秋白眸光一转,不动声色地看着我:“你去过宫里?” “是啊,瑞玉公主是我的皇帝伯伯的女儿,我经常去宫里看她的!”意识到自己口误,我连忙圆谎。 慕秋白不经意地笑了:“是吗?这么说你对皇宫很熟悉啰!” 我心中警铃大作,面上却依然带笑:“还行吧,皇宫什么都好,就是太大,规矩太多,还是王府舒服些,自由自在,又没那么多破规矩。” 没想到在这个陌生少年面前,我居然能做到说谎不眨眼。 “听说瑞玉公主才是真正的美若天仙,倾国倾城,真的吗?”慕秋白好似不经意地问起。 这家伙,怎么将话题转移到本公主身上了? 我笑言:“这美貌嘛,也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的。比如我明明看见一只孔雀,偏偏有人说它是乌鸦!我认为大殿里那些舞姬个个美若天仙嘛,有些人却感觉平淡无奇毫无特色。真是众口难调哦!” 慕秋白笑了:“言之有理,没准那个人见人夸的瑞玉公主是长着满脸麻子的歪瓜裂枣呢!” 长这么大,还第一次有人如此辱骂本公主,我顿时火冒三丈,气呼呼地瞪着少年:“你才是满脸麻子的歪瓜裂枣呢!” 慕秋白笑得一脸无辜:“难道我说错了?” 我哼了一声,扭头不再理他。 “给。”或许见我真的生气,慕秋白将一个绑着竹子的葫芦递给我。 “这是什么?”我好奇地问。 “葫芦丝,可以用来吹曲子。”慕秋白道。 我看着手中的乐器,感觉很奇特。平常在宫中我一直用古筝或琵琶演奏喜欢的曲子,宫中乐师使用的乐器够繁杂了,可也没有这种用葫芦制作的乐器。 “想学吗?”慕秋白似乎看出我的心思。 我眨眼看着他:“想,你可以教我吗?” 慕秋白微微一笑:“可以,但不是在这里。” 我一脸疑惑:“那在哪里?” 慕秋白神秘地看着我:“闭上眼睛。” 他的真诚让我产生了莫名的信任,我乖乖地闭上了双眼。 第二章 碧水弄情 胜日寻芳泗水滨,无边光景一时新。 等闲识得东风面,万紫千红总是春。 1 只觉得腰上被一只手轻轻一揽,我便感觉整个人轻飘飘地拔地而起,耳畔传来呼呼的风声。 我不由自主地睁开眼,发现自己已经跃至半空,王府早已在脚下,高耸的树枝仿佛触手可及,周围的景致不停地跑向身后。 “别怕,很快就到了!”慕秋白的声音在呼呼风声中清晰可辨。 我这才发现自己的腰被他一只手搂着,额头正贴在他胸膛,他身上的体温透过薄薄的衣衫传递过来……这种感觉……好生古怪! 大约一盏茶工夫,徐徐落地。 眼前的一切,是我从未见过的一种自然美! 看惯了宫中那些经过人工栽培的花儿,第一次看见碧水青山的郊外美景,不由得惊叹大自然的神奇与美好! 蓝色的天幕下,一个玉盘似的湖泊明镜般澄澈,湖泊附近的山坡上,有满山遍野的繁花,红的似火,白的胜雪,粉的如玉,轰轰烈烈,灿烂妖娆,令人心醉。 湖中有亭,上方有匾,匾书:碧潭映月。右书:放目有心追日月;左书:开怀随意揽乾坤。 心中暗惊,能写出如此气势对联的人,不是胸怀大志,就是意境高远! 凭栏望去,满山繁花,艳色灼灼。 忽然听得一阵优美曲音,悠悠扬扬,潇潇洒洒,在湖面飘荡开来。 闻声望去,衣袂飘飘的白衣少年正在吹葫芦丝。 少年剑眉星目,丰神俊朗。 我仔细看着他手指变幻的同时默记曲调。 相比之下,葫芦丝的曲音没有古筝清亮,没有琵琶婉转,没有笛子欢快,没有笙箫幽怨,却别有一番韵味。葫芦丝吹出的曲调深沉磅礴、大气优雅。 几乎在那一瞬间,我便喜欢上了这种饱含深情的曲调。 “我试试!”我跃跃欲试。 慕秋白微微一笑,将葫芦丝递给我:“你会吗?” 我不理他,学着他刚才的样子,依样画葫芦地吹起来。 只见慕秋白皱眉苦笑,我亦被自己吹出的古怪音调吓住了。 “丫头,看仔细,是这样吹的,竹管上的小孔好比古筝上的音符,这是低音,这是高音,懂了吗?”慕秋白耐心地讲解。 我认真记下了上面的每一个音符,又试了试,再次满怀信心地吹起来。 随着指尖的变换,高高低低的曲音飞泻而出,看着慕秋白惊讶的样子,心中升起一种成就感。 “如何?”一曲终了,见慕秋白有些发呆,我得意地问。 “嗯,有进步!”慕秋白眸光深邃。 得到肯定的我心情大好,用刚学会的葫芦丝吹了一曲又一曲,凡是我会的曲子,全部演练了一遍。 慕秋白先前还默默地陪在一旁看我吹葫芦丝,后来干脆伴随曲子舞起了剑。他身形极快,如凌波微步,不停变换方位,时而在亭中,时而在湖面,时而在岸边,时而在山坡。剑光所到之处,不是激起浪花朵朵,就是惊起鱼儿欢腾,再则满身繁花,一地落英。 曲终剑收,锋芒尽敛,少年翩翩,气定神闲。 肚子忽然咕咕直叫,我这才发现已是下午。 “饿了吧?想吃什么?”慕秋白问。 我看看四周,花如海,湖似镜,能有什么好吃的呢? 慕秋白似乎看出我的疑问,微微一笑,拔剑飞向湖心。 只觉得眼前一片刀光剑影,转瞬,他已立于面前,手中的剑上多了几尾挣扎的鲤鱼。 “烤鲤鱼,如何?” 说着,他挥剑斩断几棵枯树,用火绒取了火,霎时,火光烈烈。只见他熟练地将串好的鱼放在火上烤,顷刻间,香气四溢。鱼烤得差不多时,他从身上取出一个绣工精美的锦囊,又从锦囊里掏出些粉状的东西,撒在鱼上。 “你锦囊里装的是什么?”我好奇地问。 “盐巴,作料。”他不紧不慢地回答。 用如此精美的锦囊装调料,也算奢侈到了极致。 “好了,吃吧。” 慕秋白将两尾烤好的鱼递给我。 这是我第一次出宫,第一次在宫外吃这么奇怪的食物。 见我看着手中的鱼迟迟不下口,慕秋白笑道:“怎么,怕我下迷药?你不吃,我可吃了!”说着,他欲抢我手中的鱼。 闻言,我闭上眼,一副豁出去的样子,张口就咬烤鱼! 别说,这可是我吃过最美味的鱼了! 这鱼的味道称得上极致美味:鲜、嫩、酥、香! 见我吃得如此香甜,慕秋白一脸戏谑:“现在不怕我下迷药了?” 我不理他,将两尾烤鱼吃了个干干净净。 2 “好大的胆子,居然敢在碧潭映月偷鱼吃!我看你们是活得不耐烦了!”一个声音由远至近,旋即,一个一脸沉寂的玄衣男子站在我们面前。 慕秋白不紧不慢地起身:“这位兄台,湖中的鱼本来就是给人吃的,我们饿了抓了几尾充饥,何为偷鱼?” 玄衣人冷哼:“你可知这湖中的鱼是给谁养的吗?” 慕秋白一脸淡然:“不管给谁养的,不都是吃进肚子的嘛!” 玄衣人脸色阴郁:“这湖中的鱼是专门为宫中养的,就凭你们两个野鸳鸯,也配吃这里的鱼,我看是活得不耐烦了!” 我脸色一沉:“你骂谁是野鸳鸯?” 玄衣人不屑地看了我一眼:“就骂你们了,怎么?你们能做,爷还不能说吗?野鸳鸯,小小年纪就学会了偷汉子!” 我气得银牙一咬,顺手将剩下的鱼骨扔向眼前的毒舌! 不料玄衣人身形急转,鱼骨居然直直向我脸上飞来。眼看我将小脸不保,只觉得一阵清风掠过,慕秋白立在我面前,鱼骨霎时落地。 “臭小子,看不出来还有两把刷子!爷今天就陪你玩玩!”玄衣人言毕,从腰间取出一把弯刀,刀锋凌厉,寒光四射。 慕秋白施展轻功将我带到亭中,目光凝重看着我:“丫头,记住,不管接下来发生什么事,你都不要害怕!” 我握紧拳头,紧张地点头。 慕秋白冲我微微一笑,飞跃而去。 顷刻间,一黑一白两个身影纠缠在一起。 我不会武功,亦不懂剑术,但知道刀剑无情。第一次遇见这种情况,心情自然紧张无比。 刀光剑影中,白衣胜雪,飘飘若仙;黑影鬼魅,身形疾走。 盏茶工夫后,两人分庭而立,周围树叶俱落,花瓣纷飞! 慕秋白面白如玉,身体笔直,眸光沉静。 玄衣人面色潮红,身体微颤,目光寒寂。 “臭小子,你用的什么剑术?”玄衣人的声音有些颤抖。 “你呢?又使用的什么刀法?”慕秋白语调轻松地反问。 “算你有种,爷今天暂时放你一马……”玄衣人唇角渗出浅浅血丝。 “见好就收,你也算一个识相的刀客,可惜的是,你的刀,慢了半分!”慕秋白轻笑。 “你……”玄衣人怒目圆瞪。 “今天有郡主在,小爷就不与你计较啦,免得吓着郡主。”慕秋白收剑入鞘,神色自若。 “什么,郡……郡主?”玄衣人显然吃了一惊,目光向我看来。 我亦冷冷地回视:“再看,再看挖掉你的眼珠子!” 慕秋白不再理他,几个起伏落在我面前。 “吓坏了吧?”他的声音很轻,似乎怕我再次受到惊吓。 我掩饰地笑了:“看你们打架很好玩。” 慕秋白脸上掠过一个哭笑不得的表情:“好好的世外桃源,凭空飞来一只败兴的乌鸦,居然还说好玩?” 我扑哧一笑,目光投向对面的玄衣人,后者脸色铁青却无可奈何。 “时辰不早了,我们回王府。”慕秋白自然地揽住我的腰。 他身上的气息再次透过衣衫传来,还有,还有一种独特的男性气息,我一阵窘迫。一天之内,两次被这个少年揽腰而抱,实在有些……难为情。 “别胡思乱想,省得掉下去。”慕秋白言毕,我便感觉自己的身子真的在迅速往下坠。 “啊……”我条件反射地抱紧他,闭上眼睛尖叫起来。 “行了,王府到了。”戏谑的声音低低传来。 睁开眼,果然是嘉庆王府。 我赧颜,抬眸正撞见他深邃澄澈的双眸。 看着白衣胜雪的少年,我娇嗔道:“你……讨厌!” 少年笑意宛然:“有多讨厌?” 我转过身不理他。 “那……我走了……”他的声音竟然有些落寞。 心里无端地一滞,我转身看着他:“那……我什么时候再能见到你?”似被他感染,我的情绪也低落起来。 少年想了想,一双会说话的眼睛看着我:“如果你吹葫芦丝,我一定来。” 心底升起一丝喜悦,转瞬又暗自叹息。 我久居深宫,是不可能经常出宫的,更何况,与一个陌生少年出宫游玩。这葫芦丝,权当他留给我的一个纪念吧。 这么想着,心里稍微平复。 “郡主,认识你,很高兴!”临走时,少年唇角勾起一抹浅笑。 “你……”我有一种被戏弄的懊恼,先前他不是自称认识佳蓉郡主的吗?莫非他在说谎?那他的名字,是否也是随口编造的? 见我疑惑,少年笑言:“如果我不这么说,你会随我一起出去吗?” 我有些气恼,这个慕秋白,真是一个难缠的家伙! 慕秋白意味深长地看我一眼,几个起落消失在花园曲径深处。 3 “公主,公主,您可回来了!”贴身宫女春分一见我,喜极而泣。 “我不是好好的吗?好端端的怎么哭了?”我嗔道。 “公主,您可吓死奴婢们了!”另一个贴身宫女半夏及一干婢女也在一旁拭眼泪。 公主丢失,父皇一旦怪罪下来,他们即便有十个脑袋也不够砍的。 嘉庆王府的人一听说我回来了,奔走相告。敢情我不在的这几个时辰,嘉庆王府已经是鸡飞狗跳了。 闻讯赶来的嘉庆王爷及王妃见状,也暗自松了一口气。 “公主,没事吧?”嘉庆王小心翼翼地问。 我淡淡一笑:“没事,我很好。” 嘉庆王若有所思地看着我:“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嘉庆王妃拉着我的手,左看右看,生怕有个什么意外。 我微微一笑:“我只不过在园子里透透气,哪知王府太大迷失了方向。惹得大家一阵担心,实在过意不去。” 嘉庆王妃温柔地问:“公主还没用午膳,肚子一定饿了吧?” 我亦温婉笑答:“先前在大堂吃吃喝喝的,现在倒不觉得饿。王妃无须担心。” “那公主还是去大堂歇着吧。”嘉庆王道。 我摇头道:“王叔不别客气。对了,太子哥哥呢?” “太子殿下回宫了,公主您也回去吗?”春分小心翼翼地问。 “当然回去啦,难不成在这里看花开花落啊!”不知怎么的,心里忽然有些郁闷。 “公主还是用过晚膳再回宫吧!听说晚上王府要演傀儡戏。”夏至显得很兴奋。 我曾在小时候看过一次傀儡戏,只记得傀儡们被幕后的人用提线操控着进行各种繁杂的表演。 “我累了,想回宫。”我忽然没了兴致。 “谨遵公主吩咐。”春分和半夏福着身子道。 听说我要回宫,王妃给辇车里装了许多新鲜玩意,据称都是宫里没有的,只图让我玩个新奇。 我随手拿起一个风车,吹着玩起来。 “有意思。”看着风车转动起来,我笑道。 “公主喜欢就好。”王妃笑得一脸温柔。 “公主姐姐,你什么时候再来王府看我?”上辇车时,佳蓉郡主依依不舍地问。 我想了想:“等你行及笄之礼时再来吧!” 佳蓉郡主赧颜地低下头。 这个时代的女子,到十五岁便行及笄之礼,行礼后便是成人,就可以婚配了。 与嘉庆王一家道别后,辇车在太监宫女们的护送下向皇宫行去。 掀起辇车帘子,暮春的别样风景映入眼帘。 街道路口,转角,随处可见艳色灼灼的牡丹,开得蓬勃欢喜,繁盛灿烂。衣着鲜亮的少女,步履轻盈,如美丽的蝴蝶,来回穿梭。风度翩翩的少年,或悠闲溜达,或策马扬鞭,引得少女们眸光流转,窃窃私语。 那一刻,我想起了母后的话:“在宫外或许看不见如此美丽的景色,却看得见更广阔的天空!” 其实我很想告诉母后,宫外不仅天空广阔,景色亦更加美丽。 “公主在想什么呢?”见我回宫后一直一脸沉思,宫女春分问。 春分与半夏都是我的贴身宫女,平常我有什么心事,都会告诉她们,两人与我也十分贴心。 “春分,我在想,宫外的生活是个什么样子?”我托着腮儿,一脸神往。 “哎呀,我的好公主,您怎么忽然想起问这个?宫里不是好好的吗?要什么有什么,还有这么多奴婢伺候你,多舒服啊!”春分一边给我捏肩膀,一边道。 我握住她的手,让她坐在我的面前的椅子上:“春分,实话告诉我,你进宫这么多年,就不想家想亲人吗?你知道宫外的生活是怎样的吗?” 春分为难地看着我:“公主,皇后娘娘对奴婢恩重如山,平时皇后娘娘再三叮嘱奴婢,要好好侍候公主,除此之外,奴婢真不知道该对你说些什么。” 我有些恼,吓唬道:“好啊春分,原来你是替母后来监视我的!明日我一定向父皇禀明情况,将你赶出宫去!” 春分一听,泪眼婆娑地跪在地上:“求公主开恩,皇后娘娘这么做,也是对公主一片爱心啊!您可千万将奴婢赶出宫去,奴婢从小无亲无故在街上流浪,幸好被微服出宫的皇后娘娘看见后好心收留,方才留下一条小命。奴婢这条命是皇后娘娘的,也是公主的,您们什么时候想要,拿去便是了。” 我冷笑:“真看不出来,本公主说一句,你居然顶了十句!依我看,你是骨头长硬了,反了!” 春分哭得更凶了:“公主息怒,奴婢只是实话实说,请公主明鉴!” 我一抬手,兴致阑珊地开口:“罢了,没你的事了,下去吧。” 春分躬身道:“谢公主。” 唉,出宫连一个同谋都找不到,我这个公主当得真够失败的。 4 这日,我正在瑞玉宫绣花,我那倾国倾城的母后来了。 “我们的瑞玉公主居然在穿针引线了,真令人意外。”母后笑吟吟地看着我,眉眼之间漾着无限温柔。 我离开绣架,将母后拉到榻上坐下:“女儿闲来无事,就绣些刺绣打发时间啦,省得有人说我四肢不勤、五谷不分。” 母后意外地看着我:“有人这样说公主吗?母后怎么不知道?” 我答非所问:“对了,母后,听说一年一度的牡丹节要到了,母后可否允许我长长见识?” 母后美丽的目光投向我,一脸慎重:“花期想出宫?” 我撒娇地摇着母后的手:“女儿只是想去见识见识,求母后允许。女儿保证,一定安安分分、规规矩矩,绝不惹事生非、无中生有。好母后,您就答应女儿吧。” 母后认真地端详着我,沉吟片刻后,缓缓开口:“母后差点忘了,我的花期已经成年,有自己的想法了。不过,孩子,母后要告诉你的是,出宫不是一件闹着玩的事,懂吗?尤其是你身份特殊,万一被那些心怀叵测的人知道后借此制造事端,就不是出宫那么简单的事了,明白吗?” 我撅起嘴:“说到底,母后还是不允许花期出宫啰?我记得母后说过,在宫外可以看见更广阔的天空!我虽然不知道外面的世界到底怎样,天空有多大,但女儿真的想见识一下,难道女儿这点小小的愿望母后都不肯满足吗?我这个公主当着有什么意思!” 我尽量说得可怜楚楚,让自己看起来泪盈于睫,惹人怜惜。 母后看着我轻轻一叹:“不是母后存心为难你,只是,母后不放心你出宫,明白吗?你长得这般喜人,又是你父皇最疼爱的公主……” “请母后放心,女儿已经想到了一个好主意,一定不会出任何意外。”我一本正经道。 “什么主意?”母后若有所思看着我。 “女扮男装啊!这样不仅避免尴尬,还可省却许多麻烦。母后意下如何?”我兴致勃勃看着母后。 “这个嘛……”母后迟疑着,“你的法子未尝不可,不过,你出去时一定需要侍卫暗中保护才行。” 只要能出宫,别说侍卫,即便是派军队保护,本公主也照单全收! 我笑眯眯地看着母后那国色天香般的容颜,快乐地拥着她:“一切听从母后安排!不过……” 母后眉峰浅蹙:“你这孩子,既然听从母后的安排,怎么还要得寸进尺?” 我甜甜一笑:“母后,这不是得寸进尺,而是原则问题。那些侍卫不能离我太远,也不能离我太近。还有啊,他们也必须化装成普通剑客或良民。最最最重要的一点是,他们既要听我指挥,又不能干涉我的人身自由!” 母后宠溺地刮了一下我的鼻梁,摇头道:“看不出来,我的瑞玉公主小小年纪,主意到不少。” 我笑得一脸无邪:“那当然,我瑞玉公主是什么人?是当今圣上最宠爱的公主,天下最美皇后的贴心小棉袄……” 母后一听,笑得乐不可支:“你啊,就这张嘴会哄母后开心……” 我继续贫:“俗话说,有其母必有其女,因为有如此美若天仙、能说会道的母后,才有今日人见人爱的瑞玉公主啊!” 母后脸色一正,母仪天下的威仪立刻呈现:“行了,你就别给母后戴那么多高帽子了。母后今儿来是有件事情与你商量,看看你是个什么想法。” 见母后脸色严肃,我立即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连忙端正身子:“母后,到底什么事情令你如此难以决定?” 母后温柔地看着我,一把将我揽入怀中:“花期,昨儿听你父皇说,这段时间有几位异国皇子前来提亲,你父皇还未明确答应。母后想知道,你自己是什么意见?” “母后,女儿不嫁,要永远陪着父皇和母后!”我贪婪地嗅着母后身上的体香,恹恹答道。 “你已经过了及笄之年,按理说也该婚配了。如果迟迟不选一个如意郎君,你这般容颜,恐怕会引起更多的事端。”母后叹息道,“不是父皇和母后不疼你,你生在帝王之家,终身大事毕竟由不得自己做主。” 母后的叹息让我有些揪心。 “依父皇母后之见,哪位皇子较为适合女儿?”我兴致低落地问。 “平心而论,几位皇子都不错。不过,斟酌再三,我们一致认为周国的二皇子最适合你。此人长你三岁,不仅相貌堂堂,剑术一流,更重要的是品行端正、为人坦荡,虽然年纪轻轻,却已领兵打仗,且骁勇善战,思维缜密,这样的人即便将来不当皇帝,也定会保你性命无忧。” 性命无忧?这就是我,晋国最受宠的瑞玉公主最终的命运?我是该为此感到庆幸,还是悲哀? 母后离开不久,半夏悄声告诉我,前来宫中提亲的皇子中,那日到嘉庆王府祝寿的益都太子莫尔特也在其中。 想起那个面目沉静、高深莫测的莫尔特,我的心里不由一滞。那个莫尔特与本公主虽然有过一面之缘,却并无交集,况且我对他并无异想,他怎么会向父皇提亲?不行,一定不能让他的阴谋得逞! 第三章 国色天香 邀勒东风不早开,众芳飘后上楼台。 数苞仙艳火中出,一片异香天上来。 1 牡丹节前一天,我正在寝宫试穿一套素色男装,春分进来禀报,佳蓉郡主来了。 我嘻嘻一笑,干脆穿着男装站在殿中,看自己这身打扮会引起什么样的效果。 果然不出所料,佳蓉郡主进殿一见我,硬是愣在那里不知所措,听见我的笑声,才恍然大悟地上前拉着我的手:“哎呀,公主姐姐,你差点吓坏我,你知道吗?” 试想,皇上最宠爱的瑞玉公主宫中走出一个翩翩少年,那会是多么惊世骇俗的事! 我眉目含笑,双手抱拳:“小姐眉若远黛,目若星辰,笑颜如花,气质清华,令小生心生爱慕。敢问小姐芳名?贵庚几何?” 佳蓉郡主笑得差点岔气,围着我转了一个圈:“嗯,真是好看极了!我估计姐姐一上街,所有男子都不敢出门了。” 我戏谑道:“为什么别的男子不敢出门?难道我是老虎,会吃了他们不成?”说着,做出一副夸张的吃人状。 佳蓉郡主俏皮一笑:“因为你实在是美得令人妒忌啊!你说那些男人见了,不自惭形秽才怪呢,哪还敢与你比肩啊!” 我捏捏佳蓉郡主的香腮:“小丫头什么时候变得如此油嘴滑舌了?一定是跟哪个坏家伙学的,对不对?” 佳蓉郡主俏脸一红:“哎呀公主姐姐,你就别乱猜了,没有的事!” 我愈加好奇:“唔,佳蓉郡主的眼神告诉我,你有秘密啦!实话说,那人到底是谁啊?如果你不说,我可就去问王叔啦……” 佳蓉郡主赧颜:“公主姐姐,你就别为难我了,好不好?人家……人家那个……你不是知道吗?” 知道?我更加摸不着头脑:“你的事别扯上我啊,我都知道些什么啊?” 佳蓉郡主的脸红得像个番茄:“家父寿辰时公主姐姐不是见过他吗?” 她这么一说,我倒真的想起来了。嘉庆王寿辰庆典上,佳蓉郡主一见那个蓝眼睛的益都太子莫尔特,激动得双手冒汗,浑身哆嗦,甚至为此迁怒于那个涉嫌勾引益都太子的京城第一舞姬沈霓裳!……看此情形,莫非这这些天她与莫尔特太子搭上线了? 我装样:“当时宾朋满座,我怎知道你这颗小心肝跑到谁的身上了?” 佳蓉郡主不依了:“哎呀姐姐,你就别寻我开心了!” 我笑嘻嘻地看着她:“让我猜猜看,佳蓉郡主喜欢的人可是那位蓝眼睛的益都太子?” 佳蓉郡主双颊红艳欲滴:“还望公主姐姐替我保密才好。” 我慎重地点头:“那是当然的。不过身为郡主,你自己也得注意一点。毕竟他的国家在沙漠的另一边,了解清楚之后再作决定也不迟。” 佳蓉郡主闻言,乌黑的眼眸直勾勾地盯着我,眼中全是疑问:“可是公主姐姐,我听说莫尔特太子曾向皇帝伯伯提亲,想迎娶姐姐去益国当太子妃!” 呵呵,可恶的家伙,有了佳蓉郡主还不满足,居然打起了本公主的主意?真是一只喂不饱的狗啊!本公主即使嫁不出去,也不会与自己的堂妹抢男人! 我凝重地摇头:“绝无可能,父皇根本就没答应他!何况,我对你那宝贝莫尔特没任何兴趣!所以,妹妹你放心啦,姐姐绝对不会争夺你的太子!更何况,姐姐我已经有心上人了!” 佳蓉郡主将信将疑地看着我:“姐姐说的是真的吗?你喜欢的那个人是谁?也是一位皇子吗?” 脑子里掠过一个体态轩昂的身影,我淡然一笑:“你只需记住,不管姐姐嫁给谁,那个人绝对不会是莫尔特。” 佳蓉郡主一听,美丽的眼中浮现了一层雾气,不好意思地拉着我的手:“公主姐姐,进宫前我还以为……”话未完,泪已落。 哎,这孩子,泪腺真发达。 我玩味一笑:“你以为我会抢走你的太子,对吗?” 佳蓉郡主羞涩地低头拭泪。 看着佳蓉郡主一脸幸福的小模样,我的心里忽然涌起一阵从未有过的悲哀。不管莫尔特是否喜欢佳蓉郡主,郡主至少能大大方方地爱一回,可我呢? 佳蓉郡主与我说了一会儿体己话,便匆忙告辞。临走前,邀请我一起参加次日的牡丹节盛会,据称,今年的牡丹节不仅要评选出京城最美的牡丹花王,还会评选最美丽的牡丹仙子,这可是京城一年一度的盛会啊! 佳蓉郡主离开后,我又坐在绣架旁绣花。我绣的是一朵红牡丹花,几片翠绿叶片中,一朵傲然挺立的牡丹色泽鲜艳,含苞待放,显得栩栩如生,美轮美奂。 我兴奋地想,明天,一定是十分特别的一天。 2 佛曰: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 牡丹的世界,何其美丽,何其繁荣! 世间没有哪一种花,如牡丹高贵典雅;没有哪一种花,如牡丹富丽堂皇;没有哪一种花,如牡丹明艳奔放;更没有哪一种花,如牡丹繁华茂盛……用艳压群芳、一枝独秀、国色天香、美轮美奂来形容牡丹的惊世之姿,岂不是太简单了? 那些五颜六色的花儿,早早就被主人精心地摆放在自家门前、院落墙角、路口,甚至街道拐角。只见花叶碧绿,花朵灿烂!花儿开得心花怒放,翘首盼望,人们看得喜笑颜开,其乐融融! 放眼望去,是花的海洋,花的世界!各种颜色,深浅不一,浓妆淡抹,相得益彰,如一幅无边无际的彩色画卷,徐徐展开,迤逦至天边,晕染着诗的意境、诗的情怀。 一大早,我与贴身宫女半夏换上男装,又仔细地在脸上涂抹一番,确认没人能认出后,方才放心出宫。身后不远不近,跟着几个同样便装出行目光机警、面容沉静的暗卫。 “公……公子,你看,好漂亮啊!我长这么大第一次看见这么多这么好看的花儿!还有……这么多穿着新衣的人……”半夏指着街上那些灿若云霞的牡丹和熙熙攘攘的人群,赞叹不已。 不愧是牡丹节,花儿美得令人目不暇接,就连街上的人们,也都穿着美丽的衣裳,穿梭在红花绿叶间,仿佛要与这些灿烂的牡丹一争高下。 美丽的少女,鲜艳如花;翩翩的少年,从容潇洒;嬉戏的孩童,天真无邪;温婉的新妇,羞怯含笑;卖花的老农,眉开眼笑……穿梭于花红柳绿间,耳畔不时传来少女清脆的笑声,低浅的娇嗔,细细的叮咛……鼻尖花香萦绕,令人心旷神怡。 街道两旁,除了形态各异的牡丹花,许多售卖具有牡丹特色的小摊点也顺应而至:绣着牡丹花的帽子、衣裳,画着牡丹花的扇子、灯笼,用牡丹花瓣制作的胭脂水粉及刻着牡丹花的首饰盒,一应俱全。潇洒公子,俊美少年,纷纷前往摊点买东西送给心仪的人儿。 随着熙攘的人群,终于来到举行牡丹花魁选举的牡丹园。牡丹园方圆数亩,花主们各自搭着别具一格的花架,将自己得意的牡丹花摆放在最醒目的位置,供人们观赏的同时以博得赞美。 果真是绿艳闲且静,红衣浅复深,花心愁欲断,春色岂知心! 牡丹颜色从浅红到深红,从粉白到洁白,从鹅黄到金黄,从浅紫到深紫,从紫白到白檀,从浅蓝到宝蓝,从淡绿到碧绿,从单色的到复色,再到多色……瓣形从单瓣的到重瓣,再千瓣,从正晕到倒晕……牡丹品种从“姚黄”到“魏紫”,从“赵粉”到“彩云”,从“醉妃”到“双娇”,从“石榴红”到“四连合”,从“璎珞宝饰”到“飞燕红妆”,从“雪夫人”到“粉香奴”,从“金玉良缘”到“晚玉红霞”,从“胭脂图”到“黑珍珠”,从“娇容三变”到“天香一品”,从“琉璃贯珠”到“绝色岛锦”,从“忍济红”到“萍实红”,从“佛顶青”到“掌花案”,从“昆山夜光”到“冠世墨玉”,从“千山暮雪”到“龙卧墨池”……形形色色,姿态各异,如铺天盖地的锦缎一般,延绵不绝,美轮美奂。 牡丹花的形态从荷花到秋菊,从蔷薇形到金环,从托桂到千层台阁,从楼子台阁到皇冠绣球……有的红装素裹,低头掩面,暗送秋波;有的千娇百媚,翘首盼望,美艳不可方物;有的红白相间,错综其间,灿然若锦;有的素雅洁净,开若梨花,静若处子;有的粉面桃花,郁郁芳芳……而那“花在盈尺”的千瓣胭脂红,却是“千片赤英霞烂烂,百枝绛点灯煌煌”。 四月的阳光如瀑布般倾洒在面前灿若云霞的织锦上,霎时,层层叠叠的花心呈现出流光溢彩的色彩,令赏花的人们全都沐浴上一层淡淡的光晕。 即便在宫中见过天下奇珍,此时的我与半夏也被眼前的景象所震撼了。 看着越来越多的人流,半夏有些紧张,死死地拽住我的衣袖,生怕自己被拥挤的人群挤散。 “公子,你看!”顺着半夏的手指,只见许多人围在一个花架前,指指点点,赞叹不绝。 我亦被眼前的景象所吸引。 花架上,摆了四株牡丹,一株“绝色双娇”,一株“姹紫嫣红”,一株“国色天香”,一株“仙姿玉容”。四株牡丹无论从品种及气势上,均以压倒一切的姿态艳压群芳,独占鳌头! 那株“绝色双娇”是一株花径盛开着两朵花,一曰“叠罗红”,一曰“胜云红”,艳丽尊荣,姿态各异;而那株“姹紫嫣红”更是令人叫绝,同一株根系上,居然盛开着“姚皇”、“魏紫”、“赵粉”和“锦岛”四种不同色系的牡丹!那“姚皇”金缕千层,耀眼尊贵;“魏紫”浅淡多姿,高贵优雅;“赵粉”面若桃花,含羞带笑;“锦岛”色彩绮丽,变幻莫测!“国色天香”更是一株三花,花若盈尺,初开的一朵颜色碧绿,娇艳欲滴,形似翠玉;盛开的一朵颜色正红,艳若胭脂,灿若朝阳;最早盛开的一朵颜色素白,晶莹白皙,宛若玉璧。而那株“仙姿玉容”亦令人不可思议,牡丹的根系是栽在一石窠中,数朵洁白无瑕的白牡丹盈盈绽放,纯白无瑕,形似荷花,雪白一片,更奇的是,每一朵白牡丹均有上千花瓣,且瓣瓣清晰可见,果真是“仙姿玉容”,人间绝色,令人惊羡!据养花老伯称,此花乃他从深山中移栽,历时五年方培育而成,其间辛劳可见一斑!四株牡丹,的确堪称牡丹精品、奇品、珍品、绝品! 果真不负众望,老伯的四株牡丹被誉为牡丹奇珍,而那株“国色天香”因其栽培技术难度高、花姿优美,一举夺得牡丹节中的花魁! 3 看过千姿百态的牡丹花,人们纷纷来到评选“牡丹仙子”的“牡丹阁”。 “牡丹阁”是京城最有名的风月场所,亦是朝中大臣、王孙贵族及文人雅士经常光顾寻乐的地方。据称,那里的姑娘个个如花似玉、美艳动人,弹唱度曲、吟诗作赋样样精通。当然,除了寻常的歌舞表演,姑娘们也会因人而异与心仪的男子单独相处。 每年一度的“牡丹仙子”花魁大赛是牡丹节的重头戏,参选姑娘均为年方及笄的少女。而被选为“牡丹仙子”的少女,将由在场的金主竞价获取,得与仙子亲密接触的机会。 对于那些深谙风月场所规则的男人们,无论美人还是仙子,都能激起他们丰富的想象力。 “牡丹阁”不仅名气大,排场更大。尽管是风月场所,却在京城最繁华的街道坐拥半壁江山。据称“牡丹阁”的老板娘名唤芸娘,不仅生得美貌非常,为人处世更是八面玲珑、圆滑周到,能够在此地明目张胆地开设青楼,并且长盛不衰,芸娘的能力可见一斑。 今日的“牡丹阁”从门庭到楼阁,都装扮得焕然一新,五颜六色的牡丹花将楼阁烘托得美轮美奂,楼下用五色牡丹做成一个拱门,门楣上的“牡丹阁”三字亦用红色千瓣牡丹组成,远远望去,拱门形似天边的彩虹,而整座“牡丹阁”宛若仙境,妙不可言。 我与半夏身着男装,进入“牡丹阁”这种场合虽然无须顾虑,不过因为第一次面临这种场面,内心难免有点紧张。 犹豫间,只见十余个身材高大的男子迎面而来,为首的男子衣着华丽,面容英俊,蓝眸深沉,鼻梁高挺,唇角勾起一个淡淡的弧度,他居然是益都太子莫尔特! 我暗自鄙夷,这益国太子,空有一副好皮囊,原来是个俗不可耐的废物,走到哪里都忘不了美色。 正寻思着,莫尔特向我投来一个淡漠的注视,我亦无事一般与半夏低声说笑。 “公子,那不是……”半夏拉着我的衣袖。 “知道了,别说话……”我一脸平静地岔开话。 “不是,奴婢看见了佳蓉郡主。”半夏轻声道。 佳蓉郡主?我这才想起佳蓉郡主邀请我看牡丹的事。牡丹看过了,却未见她人影。我忙问:“她在哪里?” “对面街上,看样子很伤心……”半夏小声道。 自然伤心啦,看见自己的意中人四处寻艳,能开心才奇怪! 我和半夏来到一脸泪痕的佳蓉郡主面前,小美女正独自垂泪,美好形象毁于一旦。 “小姐怎么哭了?”我轻声问。 “走开,登徒子!”佳蓉郡主忿然开口,仿佛我就是那个背信弃义的负心汉。 “郡主息怒,你连公……公子都认不出来了吗?”半夏小声提醒。 佳蓉郡主这才张大嘴巴看着我们,半晌,一头扎进我的怀里:“公……” “公主姐姐”还未叫出口,就已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嘘,有什么事我们好商量,你哭什么!”看着佳蓉郡主泪人似的,我心里怪难受的。那个见异思迁的莫尔特,就那么值得她伤心吗? “王子,王子他……他去了牡丹阁……”佳蓉郡主说得十分伤心,“我……” “我知道,我已经看见了……”我轻声安慰。 “你……看见了?”佳蓉郡主的脸色灰黯,羞愤交加。 我将佳蓉郡主拉到一旁:“不就一个益都王子吗?天下好男儿多得是,你何必在一棵树上吊死。你是我晋国的郡主呢,益国算什么,不过是一个沙漠里的王国,睁开眼是沙漠,闭上眼是沙漠,张嘴一口黄沙,有什么稀奇的!” 佳蓉郡主泪痕犹在,似乎不那么伤心了。 “可我……就是喜欢他嘛……”一会儿,她固执地开口。 “傻瓜,你才多大呀?不到十五岁,你以后的路还长着呢!你看那莫尔特,从他出现的第一天开始,几时少过女伴?起初是那个风情万种的沈霓裳,后来又和你,更可气的是他还有脸到宫里提亲,现在居然又来这里寻欢,这样的人,充其量是一个酒囊饭袋而已……”我义愤填膺地将莫尔特的罪行一一罗列。 佳蓉郡主呆呆地看着我,紧抿小嘴不吭声。 看样子她想通了,我心里一阵宽慰。 “走吧,我们去看牡丹。牡丹园里有好多稀有品种呢,保证你没见过!”我一把拉起她的手。 佳蓉郡主眸光黯然,看着仙境般的“牡丹阁”,娇美的脸上掠过一丝不甘。 “有什么好看的,不就几个搔首弄姿的女人嘛!我保证,她们不及你的十分之一。”我一边哄她,一边将她拉走。 “公子,你真想去看今年的牡丹仙子吗?”一个声音从耳畔轻轻飘过。 “有何不妥……”似曾相识的声音令我微微一怔。 随即,我便看见了他,那个自称“独孤浪子”的少年。 此刻,少年白衣胜雪,面若冠玉,腰佩长剑,衣袂飘飘,脸上洋溢着青春的微笑,整个人显得丰神俊朗,意气风发。他的身旁,跟着一个年龄相仿的英武少年。 似乎注意到我的目光,慕秋白微微侧目,投来一个友好的注视:“这位兄台,我们,认识吗?” 我淡淡摇头:“公子认错人了吧?” 慕秋白略微一怔,目光胶着在我的脸上:“可我感觉在哪里见过你。” 我一脸平淡:“是吗?公子可能记错了吧?我不认识你!” 慕秋白微微颔首,友好邀请:“兄台如果不介意,不妨一起进去把酒言欢?” 我身旁的佳蓉郡主面若冰霜,她愤然开口:“虚有其表,登徒子,就知道看美色!” 慕秋白闻言,不怒反笑:“小姐此言差矣,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况且,牡丹仙子也是人,有什么不可看的。”随即又一脸同情地看着我,“既然兄台走不开,那我们先进去了。” 慕秋白与随从刚到“牡丹阁”门口,两个花枝招展的姑娘随即满脸堆笑迎了上去……不知怎么的,我的心里产生了一种莫名的烦躁。 看着周围一个个英俊潇洒、风度翩翩的公子被花枝招展的姑娘迎进牡丹阁,佳蓉郡主俏脸绷得紧紧的,一跺脚,咬牙说了一句惊世骇俗的话:“我——要——去——牡——丹——阁!” 4 佳蓉郡主的话将我和身旁的半夏惊得同时变了脸。 看着周围怪异的目光和众人的指点,我双颊燥热,幸好此刻穿着男装,否则,我一定找个地洞钻进去算了! 我一把将佳蓉郡主拉到一个僻静角落,沉声道:“大庭广众之下,你乱嚷嚷什么?你不知道那是男人们去的地方吗?你一个娇小姐,王府郡主,居然说出那种话,也不怕臊得慌!” 佳蓉郡主委屈地撅起嘴:“人与人的区别就那么大吗?他们能进去,我就不能去吗?” 我无可奈何:“那可是男人们寻欢作乐的地方,你去做什么!” 佳蓉郡主一愣,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一翻:“我……当然是去搞破坏啦!” 唔,这个想法蛮有创意的! 我眼珠一转,谨慎地问:“你,真想去?” 佳蓉郡主不满地皱起鼻翼:“出了这种事,你以为我还有心情去凑热闹?” 我忍住笑:“有胆识,不愧是佳蓉郡主!好,我就陪你去。不过,一切行动你必须听我的。” 得到我的支持,佳蓉郡主立即来了精神,卷起袖子就要往“牡丹阁”冲去。 看着她一副打架的样子,我哭笑不得,连忙拉住她:“别急,你这样恐怕连门都进不了。” 佳蓉郡主柳眉轻蹙:“那你说怎么办?” 我神秘一笑,对不远处几个暗卫一招手,随即有人上来,一脸恭顺地开口:“谨遵公子吩咐。” 我低声道:“你们去找一套适合郡主的男装来。” 暗卫连忙表示没问题。 “另外,给我备上千两黄金,若干珍珠玛瑙。”我将重点放在后面。 暗卫一脸为难:“公子,百两黄金小的倒可以想办法,千两恐怕……” 我正要发怒,一旁的佳蓉郡主道:“黄金的事别担心。”说着,一招手,一个王府的管事顿时出现在面前。 “我要黄金千两,珍珠玛瑙若干,快去快回!”管事闻言,立马脚踩风火轮似的,飞一般消失在人群中。 我看得目瞪口呆,没想到嘉庆王府中毫不起眼的管事,居然是一个深藏不露的高人。照此推算,整个嘉庆王府加上护卫,武林高手岂不超过千人?还有,区区一个王府的郡主,出手居然比我这个受宠的公主还阔绰,是不是有点财大气粗、不可一世? 这么一想,我的脊背顿时凉飕飕的,总感觉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具体又说不上来。 盏茶工夫,管事拿着一个包袱出现在我们面前,包袱中,是沉甸甸的黄金和首饰。 佳蓉郡主正要接过来,我淡淡开口:“拿包袱多麻烦啊,何不将黄金兑换成银票,方便又省事。” 佳蓉郡主想了想,随即吩咐:“秦管事,那还得麻烦你再跑一趟。” 秦管事默默地看了我一眼,随即点头:“各位请稍候。” 看着秦管事风一般消失在人群中,我心中的不安又增了几分。 半个时辰后,我带着女扮男装的佳蓉郡主与半夏,大摇大摆地进了热闹非凡的“牡丹阁”,几名暗卫不动声色地跟在身后。 刚一进门,一个打扮华贵的美人连忙迎了上来。美人三十岁许,长得眉眼如画,乌发高挽,云鬓斜插一只金步摇,行走之间,金步摇随之晃动,显得摇曳多姿。 “哟,三位公子,这边请!”一见我们,美人顿时笑颜如花。 我微微一笑:“我需要一间私密性极佳的雅间,可否安排一下?” 美人连忙点头:“公子真是好运气,今儿我专门预留了一间看台的雅间。虽然位置远了点,倒也看得清楚,更重要的是如公子所言,私密性极佳。” 我们随美人入内,只见院中早已座无虚席,庭院中央架着高台,丝竹悠扬,几位妙龄少女正在载歌载舞,引得在座观者热情高涨,拍手叫绝。 穿过走马拐角楼,上了二楼,这才发现里面布置奢华低调。每一个雅间均以各色纱幔巧妙地隔成,虽然隐约相见,却似雾里看花。如若不想自己的雅间被对方窥视,可将两边上方的珠帘拉下,即刻便形成独立的私密空间。更妙的是,所有雅间将高台围成在中间。雅间中的客人只需一边喝茶聊天,就能清楚地看到舞台上的表演。 美人将我们领到一个雅间,门口挂着“暗香袭人”的灯笼。一入内,顿觉阵阵幽香扑面而来。雅间里不仅摆放着盛开的牡丹盆栽,一隅的香炉亦香雾缭绕,正中的矮几上放置了一把上乘的古筝,一切显得有条不紊,低调奢华。看来,“牡丹阁”为今天“牡丹仙子”的选拔费尽心思呢! 刚落座,便有妙龄花女奉上香茗、瓜果及糕点,美人笑道:“三位公子风度翩翩,举止文雅,想必非富即贵,我叫芸娘,有事即可吩咐走廊的花女。不知公子如何称呼?” 原来她就是芸娘,怪不得行事周全进退有礼。 佳蓉郡主搭拉着脸正要说话,我扫了一眼几上的牡丹花,随口笑答:“小弟花无欢,他们是我的两位兄弟。” 芸娘笑言:“原来是花公子,这个姓氏倒是很稀罕啊!” 我也笑答:“是啊,稀罕才珍贵嘛!” 芸娘微笑告辞,忙着招呼别的客人去了。 看着小脸紧绷的佳蓉郡主,我不觉莞尔:“放轻松,你这样子会引人怀疑的。” 佳蓉郡主蹙眉道:“既然是来搞破坏的,何必跟她客气!” 我示意她看看周围那些面容沉静、目光机警的威武男子:“你以为这破坏是那么好搞的吗?别什么事情还没做,就被人当做目标啦。” 佳蓉郡主看看四周,这才不情愿地坐下。 半夏手脚麻利地给我与佳蓉郡主各自沏了一杯茶,我端起茶杯细细品味,“牡丹阁”的茶味道不错,茶香清淡,入口丝滑,还有淡淡的回甘。 佳蓉郡主见我不紧不慢,尽管心里有不甘,脸色也渐渐平静下来。 第四章 牡丹仙子 美人出南国,灼灼芙蓉姿。 皓齿终不发,芳心空自持。 1 我一边品茗,一边不动声色地打量着这偌大的“牡丹阁”。 不愧是京城第一风月场所,“牡丹阁”由四座三层高的阁楼组成,四座阁楼围成一个四方形。中央空出一个大院,大院分成两部分,一部分摆上桌椅用于接待现场观看表演的客人,另一半搭成高台让舞姬们进行歌舞表演。想必,今日的“牡丹仙子”也将在此高台中产生。 “牡丹阁”不仅布局巧妙实用,还充分利用了这里的每一处空间。四座阁楼相互贯通形成独特的走马拐角楼,而所有面向高台的屋子连贯地形成了别具一格的雅间。每一个雅间有一个主题,什么“春花秋月”、“荷塘月色”、“春华秋实”、“踏雪问梅”、“国色天香”、“燕舞红妆”等。此刻,经过精心装饰的“牡丹阁”鲜花盛开,纱幔轻扬,美人如云,歌舞升平。 我们左边雅间里是几个穿着华丽的公子,左边不时传来男人们粗鄙的语言和低哑的笑声,细听之下方知其中一人的父亲是个什么侯爷。晋国封侯的人很多,只是不知是哪位侯爷的公子。而我们右边的雅间是几个沉默如山的男子,就像几尊雕像岿然不动地坐着,没有丝毫声息。因为没有动静,反而令我更加好奇。 而当我的目光透过珠帘投向对面时,不由吃了一惊。 正对着我们的雅间中,不仅有那个令佳蓉郡主爱恨交加的莫尔特,更令我意外的是,太子哥哥居然位居正中!尽管他经过乔装,可他的模样和眼神是逃不过我这个妹妹的!此刻,莫尔特正一脸微笑地与太子说着什么,太子听得很认真。我不觉纳闷,太子怎么与莫尔特搭上关系的? 太子所在的雅间附近,亦有不少似曾相识的面孔,那些人除了莫尔特的益国随从,还有嘉庆王府的护卫及一些不明身份的人,我这一惊非同小可。太子来“牡丹阁”,嘉庆王府的护卫来这里干什么?而那些不明身份的人又是谁派来的?目的是什么? 太子逛青楼,此事说大可大,说小可小。 可是,如果被别有用心的人以此为据大做文章,那就不是可大可小这么简单了,恐怕连太子的地位也岌岌可危。 想到此,一股寒意顺着脊背冲上脑门。直觉告诉自己,一定要想个办法,让太子顺利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佳蓉郡主并没注意到了对面的异样,她的目光一眨不眨地看着舞台中载歌载舞的舞姬们,脸色十分难看。 在乐师们欢快的奏乐中,十余位衣着艳丽的妙龄少女纷纷亮相。 少女们从服装到头饰,均以牡丹作为造型,从“姚皇”、“魏紫”、“赵粉”、“蓝颜”、“雪娇”、“锦岛”、“醉妃”到“雪夫人”、“胭脂图”、“黑珍珠”、“晚玉霞”、“庆天香”、“宫红袍”……不愧是选“牡丹仙子”,的确在牡丹上下足了功夫。 十余位少女穿得姹紫嫣红,人人如含蕊吐露的花朵,面若朝霞,眉目传情,各自手中拿一朵与衣服造型契合的牡丹花,随着欢畅的奏乐翩翩起舞。一时之间,衣香鬓影,花香撩人。 “真乃牡丹仙子也!每一个都美艳如花,娇俏无比!”观者中有人叹道。 “是啊,环肥燕瘦,各有所长。”有人附和。 “美则美矣,似乎少了一点神韵和仙气……”一个声音轻轻一叹。 我听出那个轻叹声出自“独孤浪子”。 “一个个庸脂俗粉,就知道搔首弄姿勾引汉子,有何稀奇!此等的货色大街上随手就能抓一把!”佳蓉郡主气呼呼地啐道。 看来,这佳蓉郡主还真是一个愤世嫉俗的性子呢! “别着急,好戏一定在后头!”我轻声道。 “我就是看不惯她们穿得那么少,露得那么多嘛!”佳蓉郡主一脸厌恶。 “是啊,反正没啥好看的,要不我们还是走吧!”我说着站了起来。 “即便再难看,我也……忍了!”佳蓉郡主咬牙道。 我忍住笑,佳蓉郡主真可是死要面子活受罪呢。 2 寻思间,一阵独弦琴轻扬而起,伴随着一个清柔的声音娓娓唱道—— 帝城春欲暮,喧喧车马度。 共道牡丹时,相随买花去。 贵贱无常价,酬值看花数。 灼灼百朵红,戋戋五束素。 上张幄幕庇,旁织笆篱护。 水洒复泥封,移来色如故。 家家习为俗,人人迷不悟。 有一田舍翁,偶来买花处。 低头独长叹,此叹无人喻。 一丛深色花,十户中人赋。 随着歌声的高低起伏,只见高台上方雪白的花瓣如天女散花般,纷纷扬扬飘落而下,花瓣飞舞中,一个身穿白衣、头戴白牡丹的少女踩着轻快的节拍翩然而至,少女以袖掩面,在高台中旋转,雪白的裙摆如翻飞的花朵,令人眼花缭乱,目不暇接,就在大家屏住呼吸举目凝视时,少女双手似乎变成一对蝴蝶的翅膀,振翅欲飞……少女在白色花瓣的纷飞中跳舞,风姿惊人,魅力无限。或许她的舞姿称不上完美到极致,但她已经做得非常到位,她的一举一动、一招一式对我而言都是那么熟悉,熟悉到我清楚地知道舞蹈中的每一个细节及下一个动作是什么。 没想到,这世间除了我,居然还有人会跳“飞花倾城舞”! 一时间,楼上楼下掌声雷动,少女优美地转了一个圈,宛若一朵洁白的牡丹花,亭亭玉立盛开在众人面前! 那一刻,我想起了所有描写美人的语言:肤若凝脂,面白如玉,手如柔荑,领若蝤蛴,秦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宜动宜静,宜嗔宜喜,回眸一笑,风情无限……以前,所有人用世界上最美的语言赞美我,而这一刻,我却要用世间最美的语言赞美眼前的美人儿! 不是我妄自菲薄,台中的美人,或许称不上国色天香,倾国倾城,但她却别有一番韵致。她是那种美得令人怜惜,美得令人惊艳,美得令人心跳,美得令人甘愿为她赴汤蹈火的碧人! 非要我用一句话形容眼前的美人,那就是:翩若惊鸿,婉若游龙! 美人的出现,就连刚才一直自以为是的佳蓉郡主也惊得瞪大了双眼,惊讶与难以置信的表情完全写在脸上! 我同时注意到,对面雅间里的太子,他的眼睛似乎亮了……我知道,此时此刻,如果再不采取行动,太子想要离开此地,恐怕难上加难! 趁佳蓉郡主愣神时,我交代半夏几句后,留下一个暗卫保护她们,与另外几个暗卫不动声色来到走廊尽头。低声交代一番后,我便带着一个暗卫来到二楼转角处耐心等待。 此时,美人还在台上表演,台下观者看得如痴如狂,掌声雷动,根本没人注意到暗处的我们。 没过多久,太子来到二楼的转角处上茅房。 此时此刻,我也顾不上那么多礼仪了,疾步跟了进去。 “大哥,别说话,是我。”我低声道。 太子闻言,直直地看了我半晌:“你是……” “我是花期,大哥,我长话短说。”我言简意赅地说出了“牡丹阁”中的情况,太子闻言,脸色骤变。 “不管对方是何意图,当务之急,你必须马上离开!”我果断地说。 “现在四处是眼睛,怎么走……”太子有些犹豫。 “你与我的暗卫互换衣服,由他们护送你离开!”我冷静地开口。 “你呢?”太子不安地问。 “我自有办法,他们的目标是你,你必须马上离开!”我语气坚决,“还有,你不能走暗道,一定要从大门出去!” “你怎么知道这里有暗道?”太子十分吃惊。 “因为我没看见你是怎么进来的,除了暗道,没有第二种可能。”我语气十分平静。 太子深深地看了我一眼,拍了一下我的肩头道:“多亏了你,花期。” 随即,太子与一名暗卫在茅房换了衣服,用香灰在脸上抹黑后,在另外几名暗卫的护送下迅速离开。目送他们顺利走出“牡丹阁”的大门,我心中的石头才落地。 而那名与太子互换衣服的暗卫在茅房里待了一盏茶的工夫才慢吞吞地出来。 3 美人一笑值千金,此话再一次得到印证。 回到雅间时,舞台中央的美人表演刚刚结束。 佳蓉郡主目光依然胶着在舞台上,似乎并不知道我中途离去。 就在这时,一个灰衣人匆忙进入对面雅间,在莫尔特耳畔说了句什么。莫尔特一挥手,嘉庆王府的护卫及那些不明身份的人似乎得到了什么旨意,迅速离去。 我们右边雅间几个沉默如山的人,也在那一刻悄然而去。 我暗自松了一口气,此刻,太子已在几名绝顶暗卫的护送下回到皇宫,即便他们此刻倾巢出动,也是鞭长莫及。 对面的莫尔特,依然一动不动地注视着舞台上的美人,深眸似海,脸上看不出任何悲喜。 白衣美人毫无悬念地被封为今日的“牡丹仙子”,仙子名唤雪儿。 夺得“牡丹仙子”花魁后,众人开始为与雪儿姑娘亲密接触进行新一轮的角逐,起价百两银子。 盏茶工夫,便从最初的百两白银一直飙升到五百两。对面的莫尔特身旁,不停有随从竞价,无论别人出多少银两,他们的报价总会高出对方一倍。 随着银两价格的一路攀升,眼看与莫尔特竞价的人越来越少,我身旁的佳蓉郡主脸色也越发难看。 “一百两黄金!”终于,佳蓉郡主按耐不住了。 话音刚落,四周掌声如雷。 “两百两黄金!”莫尔特的随从从容不迫地将价格翻了一番。 “三百两黄金!”佳蓉郡主气呼呼地竞价。 “六百两黄金!”对方继续翻番。 “七百两黄金!”看着手中的银票越来越少,佳蓉郡主底气有些不足了。 “八百两黄金!”对方似乎有点松懈。 “一千两黄金!”佳蓉郡主立即来了精神。 掌声再度响起。 “两千两黄金!”莫尔特的随从似乎志在必得,再次将价格翻了一番! 此刻,整个“牡丹阁”已经鸦雀无声,能听见的,只有彼此的呼吸! 亭亭玉立的“牡丹仙子”宠辱不惊地站在舞台中央,似乎对这种一掷千金的行为漠不关心。 此刻,最开心的人莫过于“牡丹阁”的芸娘了,作为老板娘的她今天不仅赚足了人气,更赚足了金钱! “五千两黄金!”不达目的不罢休的佳蓉郡主赌气喊道。 “哇,不知是哪家的公子如此有钱,真是千金博一笑啊!”有人羡慕地开口。 “能有什么人,自然是非富即贵的公子哥儿啦!五千两黄金,那可是整座京城所有人口一个月的口粮开销呢!真是阔绰呀!”有人叹息。 “是啊,有那么多钱,不如布施给街上那些穷人,也算积德嘛,可惜人家是饱汉不知饿汉饥……”有人摇头。 听着众人的议论,佳蓉郡主面无表情。 “你这五千两黄金,够吗?”我有些担忧地问。 佳蓉郡主娇容冷寂:“我从来不做没把握的事!” 敢情这佳蓉郡主早有准备,我可真是小看她啦! 随即,佳蓉郡主将手中的银票交给前来取钱的芸娘。 芸娘满脸堆笑:“花公子真是性情中人,爽快!” “牡丹仙子呢?”佳蓉郡主面无表情地问。 “公子请稍候,仙子稍后便到。”看着芸娘翩然离去,佳蓉郡主脸上掠过一丝冷酷。 我心里一沉,佳蓉郡主此刻的表情让我想起她向沈霓裳泼酒的那一幕。今天这位“牡丹仙子”令佳蓉郡主备受屈辱,不知她会如何一雪前耻? 正寻思着,“牡丹仙子”已经在芸娘的引领下来到雅间。 “雪儿,这就是三位花公子,你们慢慢聊。”芸娘讨好地一笑,随即扭腰离去。 “雪儿见过三位公子,感谢公子如此慷慨。”雪儿一脸淡定,随即在我们五步之遥处站住。 我仔细打量着眼前的美人,果真人如其名,一袭白衣,肤白如雪,目似秋水,如一朵洁白的雪莲花,整个人显得晶莹剔透,美不胜收,令人一见就心生爱怜。 “你认为自己很美,是吗?”佳蓉郡主冷不丁地问,沉寂的眸光紧盯着雪儿如花娇颜。 雪儿姑娘微微一怔,目光楚楚地看着一脸寒霜的佳蓉郡主,不知如何回答。 “雪儿姑娘休惊,家弟是在夸你美貌。”我微微一笑,“姑娘的确是一位罕见的美人。” 雪儿姑娘娇颜一红,显得无比娇羞:“谢公子谬赞,雪儿从不认为自己的长相有多美。雪儿无力报答各位的恩情,就抚琴一曲聊表谢意吧。” 雪儿姑娘仪态端庄地坐下,纤纤素指拨动了琴弦。 轻柔的琴音如流水般飘荡开来,琴音柔情似水,娓娓动听,极轻,极柔,极淡,极静……仿佛远在天涯,又似近在咫尺。 我闭上眼睛享受着这优美的音符。 “嘭”的一声,琴弦挣断,琴声戛然而止。 “公子……你这是……”雪儿姑娘一声低呼。 “蓉弟,你这是干什么?”睁眼看见佳蓉郡主正拿着一把匕首抵着雪儿姑娘的脖子,雪儿美丽的眼中惊恐一片,我亦是一惊。 “你就是凭这副楚楚可怜的狐媚脸蛋令整个京城的男人为你疯狂的吗?你以为你这张脸真有那么值钱吗?哼,我看着就恶心!”佳蓉郡主娇美的脸上掠过一丝厌恶。 “蓉弟,冷静一点,放下匕首,不许胡来!”我沉声道。 听到我的话,佳蓉郡主微微一怔,脸上闪过一丝寒意:“好,我听大哥的,饶你一条狗命!不过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既然这张脸如此祸水,我就毁掉它!” 佳蓉郡主的匕首随即划向雪儿姑娘的娇嫩的脸上。 “不……”雪儿姑娘娇柔的声音显得十分无助。 “不要!”与此同时,我喊道。 说时迟那时快,只觉得面前闪过一道白光,就听得匕首落地的声音,随即是佳蓉郡主低沉的哭泣声。 “婉儿,你没事吧?”一个温柔的声音在耳畔响起,那声音,竟是那样熟悉。 于是,我又一次看见了他——“独孤浪子”慕秋白。 此刻,他正心无旁骛地关心着怀中的美人,丝毫没将旁人放在眼里。 不知怎么的,我的心跳,竟然无端地一滞。 “秋白哥……”受惊的雪儿姑娘泪光盈盈躲在慕秋白怀里,声音温柔得令人沉醉,“我找得你,好辛苦……” “你算哪根葱?凭什么多管闲事?”佳蓉郡主拾起地上的匕首,声色俱厉地问。 慕秋白没理她,继续安慰怀中的美人。 “你去死吧!”佳蓉郡主似乎忘记了匕首刚才是怎么落地的。 慕秋白依然轻言细语地安慰着怀中的美人,就在佳蓉郡主的匕首刺向他背脊的一刻,只听得佳蓉郡主怪叫一声,手中的匕首再次落地,整个人也一屁股坐在地上,脸色灰黯,双手哆嗦,恐惧的目光中带着几分恨意。 “我从不对女人下手!” 慕秋白冷哼一声,揽着怀中的美人从容离去。 4 “冲冠一怒为红颜,实在令人大开眼界!”我抚掌道。 慕秋白闻言停下脚步,身体微微一晃。 “秋白哥……”婉儿显然感觉到他的反应。 “公子,你就不应该为刚才的行为负责吗?”看着他挺直的脊背,我平静地开口。 慕秋白看了一眼地上的佳蓉郡主,不屑道:“区区五千金,就想染指婉儿?也不照照镜子!” 言毕,一扬手,从袖中飞出一张银票,银票不偏不倚落在我面前的矮几上。我定睛一看,银票上居然写着黄金一万两! 呵呵,敢情这“独孤浪子”,还是一位腰缠万贯的金主呢!这婉儿姑娘,也是万金之躯呢!我不禁对他们的身份感到好奇起来。 “好一出英雄救美,好一个郎情妾意!公子如此慷慨,真是世间罕见!”我继续抚掌道。 “有话直言,何须拐弯抹角、含讥带讽的!”慕秋白的目光不耐烦地看向我,微微一怔,“是你?” 我没理他,目光投向缩在他怀里那宛若无骨的美人:“姑娘,可否稍作留步?” 婉儿莲步微微一顿,身体向慕秋白怀里缩了缩,有点心有余悸。 “公子,有话请讲。”在慕秋白鼓励的目光中,婉儿温婉开口。 “对于今晚的事,我表示遗憾。不过,姑娘的舞姿,的确令人终身难忘。”我缓缓开口。 婉儿似乎没料到我会如此说,脸上的不安转瞬即逝:“多谢花公子谬赞。” “只是,花某有一点不甚明白,姑娘的飞花倾城舞,是从哪里学来的?”我问得不疾不缓,脸上的表情亦是漫不经心。 “我……”雪儿姑娘欲言又止,漆黑的大眼睛看了看慕秋白,又微微垂下眼帘。 “对,她跳的就是飞花倾城舞!这支舞只有公……本朝公主会跳,你一个舞姬,从哪里学来的?难道你不知道,晋国瑞玉公主的飞花倾城舞,除非得到皇上的恩准才能表演,否则,任何人是不能随便跳的!你今天跳飞花倾城舞,得到皇上的恩准了吗?”听了我的话,地上的佳蓉郡主立即神气起来。 “哼,晋国律法只对晋国人管用!”慕秋白声音冷漠。 “原来公子与姑娘不是晋国人!”我略微吃惊,声音却依然平静,“如此说来,姑娘舞蹈的来历就更令人生疑了。” “是吗?婉儿不就跳了一曲舞吗?你们竟然如此不依不饶?真令人怀疑晋国是闻名天下的礼仪之邦!谁知道贵国公主的飞花倾城舞是从哪里学来的?”慕秋白眸光凉薄,脸上掠过一丝嘲讽,“没准儿是你们尊贵的公主偷学婉妹的天女散花舞呢!” 天女散花舞?呵呵,他可真是舌灿莲花、随机应变啦! “你……”那一刻,我几乎不相信眼前这个颠倒黑白、眸光冷寂的少年是那个手把手教我吹葫芦丝,精心为我烤鱼的“独孤浪子”。 “既然公子执意扭曲事实,本公子也不再勉强知道真相。”言毕,我掏出随身携带的葫芦丝,独自吹起来。 我吹的,正是慕秋白教我的那首曲子。 那一刻,慕秋白与她怀中的雪儿姑娘——不,应该是婉儿姑娘的身体同时一颤。 “秋白哥,你的葫芦丝……”婉儿姑娘美丽的脸上带着讶异与不置信,“那可是你的……” “这葫芦丝,怎么会在你手里?”慕秋白脸色骤变,语气焦灼地问。 我一脸平淡:“我为什么告诉你?” 慕秋白顾不得怀中的美人,疾步来到我面前:“告诉我,这葫芦丝,你是从哪里弄来的?” 此刻,他的声音充满焦急与不安,双眸疑惑看着我。 我亦平静地看着他,语气淡然却不容置疑:“先回答我,你亲爱的婉儿妹妹,从哪里学来的飞花倾城舞?” 慕秋白看着婉儿姑娘,眼中全是妥协。 “我……我无意中听说瑞玉公主的飞花倾城舞风姿惊世,十分羡慕,于是央人找来一本公主跳舞的画册……”婉儿姑娘的声音低了下去,目光楚楚看着慕秋白,“听说秋白哥来到京城,我就独自寻来了。哪知途中被人劫持,被卖到了牡丹阁,我……”说到伤心处,婉儿已经泪盈于睫,泣不成声。 纵然身为同性,婉儿姑娘晶莹的泪水也让我心软。 慕秋白眸光冷寂,一手按在剑柄上:“婉儿,你放心,我绝不会让你落入这种地方!” “勾起姑娘的伤心事,花某深感抱歉……你们走吧!”我平静开口。 “不能让他们走,他们说不定是别国奸细呢!”佳蓉郡主心有不甘。 “即便我们是奸细,你们又当如何?”慕秋白唇角掠起一丝不屑。 的确,即便他们真的是奸细,凭我们三个不会功夫的少女,也无可奈何!况且,刚才慕秋白能如此顺利地进入我们雅间,恐怕早就神不知鬼不觉地放翻了门口的暗卫。 “花某已经见识了公子的能力,对于公子这种艺高胆大、仗剑走天涯的侠士,我等书生自然不是对手。当然啦,我们也没想过为难你。” 面对强大的对手,我尽量表现得友好一点。 “听你此番言语,倒是我多心了。”慕秋白目光落在我手中的葫芦丝上,“可是兄台,你还没告诉我葫芦丝的来历呢!” “这个呀……”看见婉儿与慕秋白两人的神情,我对手中的葫芦丝有了新的认识,仿佛这它是一件很特别的东西,至少对眼前二人而言如此。 我淡淡一笑:“这葫芦丝,你们认识?” 两人面面相觑,却都不吭声。 见此情形,我更加确定这件东西对他们而言有着十分特殊的意义。 “既然不认识,我为何告诉你们来历!”我不紧不慢地开口。 “秋白哥……”婉儿姑娘不安地低唤道,声音软软侬侬令人沉醉。 “公子凭什么认为这葫芦丝是你的,你又是怎么弄丢的?”我声音平淡得没有一丝波澜。 “秋白哥……”婉儿再次喊道,柔软的声音带着无法抗拒的魔力。 “这葫芦丝上,刻着我的名字和一朵海棠花。”慕秋白道。 我仔细一看,果然在不易觉察的地方发现了秋白二字,旁边还有一朵海棠花。 “秋白哥,你把这葫芦……”婉儿欲言又止。 “我把它,送人了。”慕秋白声音平静。 “啊……”婉儿一脸惊讶,似乎不相信这是真的,“是一个……女人吗?” 慕秋白没有回答,目光一眨不眨地看着我,似乎要从我身上找到答案。可我相信,面对乔装后女扮男装的我,他是找不出任何答案的。 只是,婉儿姑娘眼中晶莹剔透的泪水,让我产生了一种不忍。 “既然公子已经将它送人了,就不再是你的东西了。所以啦,我也没必要告诉你这乐器是怎么来的!两位,恕不远送!”我的声音不带任何感情色彩。 “花公子,既然她……将此葫芦送给你,我希望,你能好好保管……”慕秋白背对着我,声音有些落寞,对,是落寞。 “你放心,我会好好保管的!”我眼中掠过一丝捉弄。 呵呵,小样,原来你也有软肋! 第五章 步步为营 有意送春归,无计留春住。毕竟年年用着来,何似休归去。 目断楚天遥,不见春归路。风急桃花也似愁,点点飞红雨。 1 暮春的空气中弥漫着花草的味道,宫中早已是芳草茵茵、落英缤纷了。 这日,我正在瑞玉宫的花园里逗着画眉,半夏在一旁悄悄告诉我:“公主,听说今日早朝许多大臣向太子发难,说太子沉迷酒色不务正业,请求皇上废除太子另立他人呢!” 我眉宇浅蹙:“父皇怎么说?” 半夏迟疑片刻:“听说万岁爷还在犹豫。” 当然犹豫啦,三位皇子中,就数大哥最具皇子风范,不仅博览群书,且知书达理,文武双全,处事有礼有节,进退得当很有魄力,是太子的不二人选。二哥、三哥虽然也英俊贵胄,头脑聪明,却一武一文略有不足,况且二哥性子急躁轻信于人,三哥过于温吞,遇事拿不定主意。 想到此,我略微沉吟:“半夏,随我去祥云殿,我要见父皇。” 一路上,不停有宫女太监福身问安,我亦颔首回礼,半夏跟在身后亦步亦趋。 半炷香的工夫,我已站在祥云殿的门口白玉台阶上。 祥云殿雕梁画栋,金粉彩饰,龙飞凤舞,在阳光的照耀下显得格外耀眼,将皇家的宏伟与气势显露无疑,我却无心欣赏。 “公主殿下,万岁爷正在看奏折……”门口的太监李公公细声细气地开口。 “你去通报一声,就说瑞玉求见,不见不走。”我尽量放低声音。 “老奴这就去……”李公公手拿拂尘躬着身子进去了。 一会儿,听得父皇温和的声音:“花期,既然来了,还不快进来!” “父皇日理万机,女儿还以为您不肯见我呢!”进入明晃晃的殿内,我撒娇着说。 “你以为父皇喜欢这日理万机的生活啊?还不是为了我晋国黎民百姓嘛!来,让父皇瞧瞧……嗯,我的花期又长高了,长大了!”父皇一身明黄龙袍,头戴皇冠,显得神采奕奕,威武贵胄,一旁的红木案几上,堆满了亟待批阅的奏章。 “父皇,外面阳光正好,春色明媚,您应该出去晒晒太阳活动活动筋骨。常言道,生命在于运动嘛!”我讨好地给父皇捏着肩。 小时候,父皇经常将我抱在膝上玩耍,仿佛只要一看见我,父皇就立刻没有了忧愁,而我也同样快乐。那时的我简单地以为,父皇的怀抱,宽广得能容纳整个天地。 父皇微微一笑:“难得你有这份孝心,有什么事直说无妨,只要合情合理,父皇一定恩准!” 我笑眯眯地:“花期就是想父皇了,来看看您不可以吗?” 父皇一听,龙颜大悦:“可以,当然可以!不过父皇也知道,我的花期从来都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父皇……如果我说了什么令你生气的话,您可否保证不生女儿的气?”我讨好地问。 父皇剑眉一扬,深邃的眸光投向我:“哦,看来花期是有备而来?父皇倒是想听听,你究竟想说什么。” 我沉吟片刻:“父皇,我在牡丹阁见到过太子哥哥。” “什么?牡丹阁?你一个公主去那种地方,成何体统!”父皇一甩衣袖,龙颜不悦。 我咬咬嘴唇:“是这样的,那天正好是牡丹节,女儿一时好奇就女扮男装出去玩一玩,哪知在牡丹阁门口,看见许多熟人呢!不仅有大哥,还有许多朝中大臣,更重要的是,有一个蓝眼睛、高鼻梁的人与大哥在一起。大哥将那个蓝眼睛的一行人带进牡丹阁,片刻后就离开了。还有啊,我还看见嘉庆王府的护卫和管事,啧啧,您不知道,嘉庆王府就连那个普通的秦管事,都是令人望尘莫及的武林高手……” 父皇的眸光不停变幻着,面色平静地问:“你说嘉庆王的护卫和管事?” 我点头:“是啊,虽然他们没穿王府统一服装,可我见过他们呀!他们在暗中跟踪太子哥哥呢!不信你可以问那天保护我的暗卫啊,那些暗卫是母后派来的,当时他们也一定看见了太子哥哥和王府的人。” 父皇脸色慢慢平复了,深邃的双眸看着我:“花期,你名义上来看父皇,实际上是替太子说情来了!难道你不知道我晋国律法,后宫不能干政吗?” 果然是天子,什么事都瞒不过他的眼睛。 我委屈地看着父皇:“女儿知道,朝中的事没有女儿说话的份儿,何况我只是一个公主。不过父皇,您久居深宫,外面许多事是您看不见的,女儿只是将自己所闻所见告诉您而已。” 父皇默默看着我半晌,叹了一声:“我的花期真的长大了,明辨是非了。可父皇宁愿你永远活得稀里糊涂,至少,你会比现在快乐。” 我拉着父皇的衣袖:“女儿即便活到八十岁,也是父皇的小公主花期。” 父皇慈祥地看着我:“花期啊,父皇不糊涂,只是父皇有时也是身不由己……” 我不解:“可是父皇,您是天子啊,这天下的是都是您说了算啊!” 父皇苦笑:“你以为天子真是上天的儿子吗?天子天子,是天下臣民的儿子!只要活着一天,必须为天下人活,急天下人急!” 父皇的话令我动容,作为皇上,他能将自己的身份看得如此透彻,能想天下百姓所想,急百姓所急,真是我晋国百姓之福。 “花期,父皇还没老到要你来分辨是非的地步。太子的事,父皇自有分寸。”父皇眸光沉寂,“父皇只是想看看底下那些人,如何将这场戏演下去……快了……”父皇的手在袖中握成了拳头。 呵呵,这就是传说中的明察秋毫吧! 我心中的石头这才落地。 2 “不过,你的事,父皇该与你好好聊聊了。”父皇话锋一转,眸光透着慈祥。 我心里一滞:“女儿能有何事啊?” “当然是你的婚事啊,难道花期想永远赖在瑞玉宫不走吗?”父皇打趣道。 “父皇,有您这么赶女儿走的吗?”我不依了。 父皇慈祥地看着我:“花期,不是父皇赶你走,是你已经到了出阁的年龄。我晋国的女子,只要一到及笄之年,必定婚配。” 我不满地撅嘴:“父皇想卖女儿吗?” 父皇哈哈大笑,宠溺地刮了一下我的鼻梁:“你这孩子,把父皇当成什么人了?父皇希望你将来过得平安,幸福就好!况且,普天之下,谁买得起我的宝贝公主?即便有人想买,父皇也不舍得卖啊!” 我试探地问:“那依父皇之见,女儿该选什么样的夫婿呢?” 父皇微微一叹:“花期,这也是父皇为难的地方。益国太子莫尔特相貌堂堂,胆识过人,文武双全,将来必有一番作为。你母后却认为益国要经过沙漠,但与我晋国相距遥远,来去不便,她不放心你嫁那么远。再说,父皇感觉那莫尔特戾气很重,这样的人往往心思缜密狠毒,将你嫁去,父皇的确不舍。还有一个是启国太子,不过听说此人长期缠绵病榻,恐怕命不长,此事万万不可。另一个是大周国二皇子,此人长你几岁,不仅仪表堂堂,还文武双全,剑术一流,小小年纪就已领兵打仗,是一个骁勇善战的皇子。即便他不能当皇帝,也能保我花期衣食无忧,一生平安。” 剑术一流?不知怎么的,听到这四个字的我忽然想起那个一剑追风的“独孤浪子”慕秋白。不过一想到他那个千娇百媚的婉儿妹妹,我的心就有点犯堵。 “花期,你意下如何?”父皇一脸慈祥。 非嫁不可?难道,这就是我瑞玉公主的命运吗? “我不嫁,一个也不嫁!”我放开父皇的衣袖,抵触地开口。 父皇宠溺地摇头:“这孩子,又耍孩子脾气。” 心情郁闷地走出祥云殿,已经是中午了,灿烂的阳光照得整个皇宫金光灿灿,如梦如幻,屋顶的琉璃闪着旖旎的光芒。 “公主小心。”由于心不在焉,途中的我差点与来人撞个满怀。 “我道是谁,原来是瑞玉公主啊!”迎面而来的,是父皇的三位宠妃之一——丽妃娘娘,二皇兄的母妃。 丽妃人如其名,生得极其美丽,虽然不及母后倾国倾城、风姿惊世,却也面如桃花、玲珑有致,别有一番韵味。今日的丽妃身穿紫色宫装,显得十分华贵。丽妃身后,跟着几个低眉垂眼的宫女,其中一个手中提着食盒,想必是去给父皇送美食。 都说这女人只要一进宫,就会变得冷酷、残忍,会为了自己的利益不择手段、心狠手辣。丽妃不愧为父皇的宠妃之一,早已将后宫生存之术运用得得心应手。虽然这些年她与三皇兄的母妃刘氏暗中联手,多次设计欲置母后于死地,却都以失败告终,可她依然乐此不疲,越挫越勇。 此刻见了我,丽妃唇角泛起一丝含意不明的笑意。 常言道,面对企图伤害你的人,最好的回应就是微笑。 我亦灿烂一笑:“丽妃娘娘吉祥。” “公主是去见了皇上吧?”丽妃柳眉一扬。 “丽妃娘娘不愧是这宫中最忙的人,就连我的一举一动都在您的掌握中。”我依然笑容满面。 丽妃脸上的不自然一闪而过,随即冷笑:“公主真多心,本宫只不过随便问问罢了,你又何须如此紧张!” 呵呵,终于装不下去了! 我笑得愈加甜美:“娘娘言重了,我一没偷、二没抢、三没去父皇面前争宠告状,有什么好紧张的呀?” 丽妃闻言,脸色骤变:“好一张利嘴,别以为你是皇后的女儿就目中无人、出言不逊!看来今天不给你一点教训,就不知道自己是谁了!来人!” 丽妃一挥手,两个冷面宫女出现在面前。 我无辜地眨着双眼,面上依然笑嘻嘻的:“娘娘何必动怒呢!花期只不过实话实说而已,你何须给我扣上一顶目中无人、出言不逊的帽子呢?花期是骂你在这宫中兴风作浪、厚颜无耻了?还是我不知礼数顶撞你了?请娘娘明示!” 丽妃气得一滞:“好一个没有教养野丫头,几日不见,居然爬在本宫头上作威作福了!秋菊、东梅,替本宫掌嘴!” 两个宫女毫无表情地扬起手。 “谁敢!打狗还得看主人呢,况且我是父皇最宠爱的瑞玉公主!我在此负责地告诉你们,今天谁敢以下犯上打本公主,我一定让她死得很难看很难看的!”我抬高了声音,不屑地看着面前的宫女。 两个宫女一听,扬在半空的手一滞,迟迟未能落下。 “吃里扒外的奴才,本宫的话居然敢违抗!回去看本宫怎么收拾你们!”丽妃的脸十分挂不住,将火发在宫女身上。 “娘娘请息怒!”两名宫女不停向自己脸上挥掌。 “有什么火尽管冲我来,娘娘何必为难下人呢!瞧,她们的粉脸肿了,让人看着像什么话!”看着宫女脸上的红印,我有些不忍。 “你……”丽妃手指着我,娇美的脸变得有些狰狞。 “娘娘,莫生气,生气对身体不好,最最最重要的是,生气会令您的花容失色、容颜苍老!瞧瞧,您脸色好狰狞、好恐怖,千万别让父皇看见您这副样子哦!”我凑近她的耳畔,好意劝道,“我担心父皇会被您这副尊容吓得晚上做噩梦,真的!” “你……”丽妃杏目圆瞪,却又无可奈何。 “我告诉您一个法子,保证令您容光焕发、益寿延年!”我一脸好意。 “什么意思?”丽妃一头雾水。 “既然你不信,我就无可奉告啦!”我眼珠一转,“你可知道我母后为何数十年能保持容颜不老吗?” 在整个皇宫,母后驻颜有术是个传奇,也是众妃们一直想破译的秘密。 “你说的可是真的?”丽妃的脸变得比翻书还快。 “当然!”我笑容灿烂,“您是长辈,我怎么会骗您呢?” 丽妃眼珠一转,笑容浮上脸颊:“花期,我是个直性子,一向是有话就说,过了就忘了。刚才有什么得罪的地方,你可别放在心上。你可否告诉我,皇后姐姐是如何驻颜有术的?” 瞧瞧,这就是宫中的女人,前一秒钟还对我恨之入骨咬牙切齿的,此刻却为了自己的美貌低声下气、和颜悦色。 “无妨无妨,直性子这一点娘娘同我还挺像的!您真想知道我母后是如何驻颜有术的吗?”我说得一脸谨慎,还不放心地看了看她身后的那群竖着耳朵的宫女。 “你们暂且退下!”丽妃娘娘很会察言观色,“公主放心,我一定不会告诉第三人。” 我微笑着点头:“好啊,好啊,娘娘这么为花期着想,我当然放心啦。您且听仔细,我母后的驻颜之术就是……”我的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低。 “什么?公主能否大声一点?”丽妃一脸迷茫地看着我。 我无辜地眨着双眼:“娘娘没听见?不可能,我说得够大声了。声音再大一点,恐怕整个宫里的女人都知道母后驻颜有术的秘密啦!娘娘,这驻颜之术千万不要外传哦,否则,母后会生气的!花期还要替母后抄佛经,就不陪娘娘多聊啦!” 看着丽妃一脸疑惑地站在原地,我无辜地一笑:“我还得告诉娘娘一个秘密,要想永葆青春,最最最最最重要的一点是——害人之心不可有!” 言毕,我华丽地转身。 想到丽妃那张被人用鞋底抽了一样狰狞的脸,我的心里狂笑不已。 呵呵,从今以后,这后宫,恐怕又得热闹起来啦! 3 “公主,您刚才真的对丽妃娘娘说了皇后娘娘的驻颜之术?”身后的半夏一脸疑惑地看着我。 我脸上掠过一丝捉弄:“当然是真的啦,我从来都是说话算话的!” “啊?”半夏半天合不拢嘴。 “走啊,愣着干什么?”看着半夏一脸傻样,我笑道。 “哦……”半夏这才回过神跟在后面。 心情大好的我来到御花园的一条幽径。御花园里绿草茵茵,树木吐翠,杨柳抽丝。最引人注目的,是各种色彩斑斓的牡丹,别的春花早已零落成泥辗作尘,牡丹却正以火烧燎原之势抓住春天的尾巴,在这暮春时节绽放一生的容光。 “咱老百姓,今儿个真高兴,咱老百姓,今儿个真高兴,高兴,高兴,高兴!”心情愉快的我边走边唱,一路上手舞脚蹈,全然没注意到自己撞上一个人。 “看样子公主今天捡着宝了。”一个戏谑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抬起头,对上一张英俊贵胄的容颜,此刻,那双浩瀚如海的蓝眸似笑非笑地看着我。妖孽啊,长这么好看,不知要祸害多少女人! 我的脑海里闪现了四个字:流年不利! 我像见了瘟疫似的,连忙跳出两尺开外,不冷不热地问:“你怎么会在这里?” 莫尔特笑得十分殷勤:“回禀公主殿下,我是来向贵国皇上提亲的!莫尔特希望能与尊贵的瑞玉公主喜结良缘,琴瑟共鸣。” 他的笑容让我想起一句话: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我不屑一笑:“莫尔特,别以为你这一肚子花花肠子瞒得过父皇,就能骗得过本公主的眼睛,我才不稀罕跟你这种喜新厌旧的人结缘呢!即便有缘,也不是什么善缘,我劝你趁早死了这条心。” 莫尔特一脸真诚:“如果有什么地方让公主误会,莫尔特在此诚心道歉。” 我一撇嘴:“误会你?本公主才没那闲情逸致呢!” 言毕,我脚底抹油准备开溜。 哪知一抬腿,身体就撞在一堵硬邦邦的墙上,那堵墙似乎还带着一点温热气息。 定睛一看,不由大窘,我居然再次撞在莫尔特这妖孽身上!唉,今天一定踩着狗屎了! “看来公主对我的怀抱很感兴趣。”莫尔特一只大手顺势搂着我的纤腰,下巴落在我头顶,“公主别心急,你现在可以放心大胆地在我怀里慢慢感受。我保证,你一定会喜欢这种踏实安全的感觉。” 喜欢你个头! “你……”我一阵赧颜,竭力挣脱他,无奈这登徒子的手仿佛是一把带着锁扣的钳子,看似温柔体贴,实则牢固无比。 他的笑声轻轻从头顶传来:“公主,别乱动,当心我吃你豆腐!” 无赖、流氓,居然敢明目张胆地轻薄本公主! “放手,无耻的家伙!”我恼了,奋力挣扎着。 莫尔特顺势松手,我挣扎的身体不受控制地扑向地面,那一刻我悲哀地想,完蛋了,这辈子肯定毁容了,瑞玉公主从今往后将无颜面对江东父老了! “啊……”尖叫声中,眼看鼻尖就要落地,只觉得腰间被一只有力的大手一揽,随即在原地转了一个圈。 很不幸,我的身体第三次与那个可恶的登徒子亲密接触。要命的是,这一次,我的整个人全部落入他的怀抱!为了不让自己再次出洋相,我干脆闭上眼睛假装晕过去。 可……这也不是办法呀……真急死人了,到底该怎么办?我脑子不停运转。 “公主……”半夏吓得哭了起来,“太子,公主她……” 虽然闭着眼,我依然能感觉到莫尔特的蓝眸没离开自己的脸,此刻,他温热的呼吸气息正萦绕在我脸上,真是讨厌死了。 “看来,你们尊贵的公主殿下吓晕过去了……”莫尔特磁性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麻烦太子将公主送回瑞玉宫,奴婢马上去请太医。”半夏急忙道,随即听见她远去的脚步声。 天啦,这一刻,我终于明白什么叫自投罗网、搬石头砸自己的脚啦!傻半夏,莫尔特那登徒子的话你也信? “本以为你很会折腾,哪知这么容易就晕过去了。”莫尔特似在自言自语,又低低一叹,“看来,你真是一个容易受伤的孩子。” 随即,感觉一只手在我鼻梁轻轻一刮。 我的小心肝被他刮得一阵乱跳。 “公主,你可知道,你是一个多么令人难忘的女孩?顽皮时,像一只可爱的小狗;狡黠时,像一只聪明的狐狸;温顺时,像一只温柔的小猫……唉,到底哪一个才是真实的你?”他的声音带着几分宠溺与叹息。 变态的家伙,你才是阿猫、阿狗和狐狸呢! “这样的你,叫我如何不倾心?”他的声音轻柔得近乎呢喃。 我的脑子一蒙,这个无耻之徒怎么还不走,独自抱着我在御花园自言自语是什么意思?他不知道宫里到处是眼睛吗?难道他想让我名誉扫地后不得不嫁给他?心里一着急,眉峰不由自主地蹙起。 “别蹙眉,你不知道你蹙眉的样子多让人心疼……”依然是那个宠溺的声音。 直觉得一只手轻轻抚平了我的眉,那只手顺着我的眉眼一直往下滑,鼻梁、脸颊,最后落在我的唇上。 我紧张得不敢呼吸。 “你知道你的唇像什么吗?玫瑰花瓣,娇艳、柔软、妩媚……唔,好诱人的唇。在我们益国一直有个传说,与自己心爱的女孩接吻时,唇上就像涂满了蜂蜜,甜蜜、幸福。我想,与天下最美的公主接吻,一定是世上最甜美的事……” 话音刚落,我就感到唇上被一个柔软的东西覆盖着,轻轻摩擦着……天,这登徒子,光天化日之下想要干什么?我的大脑顿时一阵空白。 犹豫间,他的舌头已经翘开我的嘴唇,慢慢滑入我的檀口中,一种奇怪的感觉顿时蔓延到我全身!随着他轻柔的试探,他的吻由轻到重,由慢到快,辗转吮吸,我感觉自己快要窒息了。 无耻,无耻,这可是我的初吻啊! 就在他准备进一步深吻时,我的牙齿毫不留情地咬在他的舌头上!他的动作明显一滞。 直到感觉一股腥甜的气息在口中弥漫,我才松开牙齿,睁开愤怒的双眼,抬手狠狠甩了他一耳光。 “王八蛋,居然敢轻薄本公主!”我恼羞成怒,一把推开他站了起来。 血丝顺着莫尔特弧线优美的唇角渗出,他不气不恼,反而优雅一笑,用食指拭去唇角的血丝,放在鼻翼沉醉地嗅着:“真甜,果真有蜂蜜的味道!” “无聊、无赖、无耻、变态、人渣!”我啐了他一口,踢了他一脚。 “听说在晋国有句俗话叫打是亲,骂是爱……”莫尔特笑得无赖之极。 “滚开,下次让我看见你,一定打得你满地找牙!”我举起粉拳忿然离去。 “公主,我很期待下次的见面!”背后传来一阵戏谑的声音。 可恶的妖孽!我心里狠狠骂道。 4 入夜,一弯新月透过雕刻精美的窗花洒在殿内,随风扬起的,是瑞玉宫中的粉色纱幔。不知怎么的,今晚的瑞玉宫,弥漫着一种不安的气息。 奇异的熏香中,我睁开迷茫的双眼,只见一张似笑非笑的容颜在面前无限放大,深邃蓝眸中,荡漾着一汪春水。 我暗惊,这个无耻之徒,居然夜闯瑞玉宫,他不是存心毁我清誉吗? “滚开,登徒子!”想起御花园的一幕,我条件反射地缩进锦被。 “唉,喜欢一个人就那么难吗?”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落寞。 有没有搞错,这登徒子说他喜欢我? 我从被窝里慢慢伸出脑袋,面对的依然是那张似笑非笑的容颜。真是妖孽啊,在夜晚也能笑得如此好看! “你想干什么?”我拽紧被子问。 他静静地看着我,欲言又止。 “再不走,我可喊人了,宫里侍卫个个身手不凡,他们一定把你打得落花流水、哭爹喊娘!”我吓唬他。 他冰凉的手指轻抚我的容颜,声音低沉得令人沉迷:“我只是想看看你睡觉的样子……” 我愣愣地想,这人的脑子一定被驴踢坏了! 他的蓝眸在夜晚的月光中显得深幽暗沉,弧线优美的唇角泛起一丝笑意:“还有,就是继续上午没做完的事……” 什么?他说,上午没做完的事?……我的脑子还没完全转过弯来,他的手轻柔地托起我的下巴,俯下头,柔软的嘴唇覆盖在我的唇上……我惊讶地看着这个胆大妄为的家伙。 登徒子、色鬼,一天之内,居然两次轻薄我! 我一面用力捶打他的身体,一面死命地用咬着牙齿阻挡他的进一步侵犯。谁知这登徒子早就防着我,反而用自己的牙齿与舌头顶开我的樱唇,并带着我的丁香嬉戏,肆无忌惮地掠夺我檀口的芳香。 “唔……” 我被他吻得喘不过起来。 他的双手开始在我身上游走,一种奇怪的陌生感令我全身绷紧。 “公主,公主,我做梦都期待着与你在一起……”他的声音带着几分迷乱与焦渴,沉重的呼吸在我耳畔显得格外清晰。 “不……不要……”我感到自己整个人被一种可怕的陌生气息包围着,害怕与恐惧令我的声音显得十分脆弱。 “别怕,公主,我会好好爱你,我会让你成为世界上最幸福快乐的女人……”他的声音仿佛注入了罂粟之毒,令我一时辨不清真伪。 “你到底想干什么?”我双手护着身体不停哆嗦。 “宝贝,闭上眼睛,仔细品味我给你的爱。”他的声音依然温柔得令人迷醉,“爱一个人,没有错,你只需满心欢喜地接受……” 我的大脑变得迟钝起来,居然顺着他的思路走了下去,是啊,爱一个人没有错……异香越来越浓,我的意识开始混乱,仿佛被他蛊惑了一般,愣愣地看着他那张带着魅惑的脸。那一刻,他不再令人讨厌,反而,有一种莫名的熟稔,心里,似乎对他抱有一种美好的幻想……“你真美……”蓝眸中带着令人沉醉的激赏,他像欣赏一件艺术品似的打量着我的身体。 我大窘,欲躲进被窝,四肢却软绵无力,一种从未有过的无力感蔓延到四肢百骸。 蓝眸深沉似海,注视着我绯红的娇颜,一手搂着我的细腰,另一只大手放在我柔软的胸前,轻柔地画着圈。 一种奇异的陌生感顿时袭来,霎时,身体内竟然产生了一种莫名的渴望,我茫然地瞪着他,为自己这种变化羞耻不已。 “别怕,放轻松……”他的声音在我耳畔温柔地响起,带着令人迷醉的蛊惑。 四肢软软的,不听使唤,意识也是乱乱的,迷迷糊糊。 只觉得自己的身体被一双手托起,与另一个人的身体紧密契合在一起……那一刻,我恨不得自己尽快死去……“宝贝,轻松点,一下子就舒服了……”蛊惑的声音再度传来,我闭上眼,泪水从眼角悄然滑落……随着他的起伏,我的身体在发生着奇异的变化……他的吻,缠绵而深情…… 他的身体,强健而温柔…… 他的双手,多情而柔软…… 身体随着一波又一波的潮汐沉沦……一种陌生的无力感将我紧紧包围……痛苦、晕眩、兴奋、愉悦…… 我感觉自己整个人在他的带动下飞了起来……不要…… 心里悲催地喊着,我不要这种该死的感觉,我不要这样沉沦,我的身体不要与这个无耻的家伙共舞……更可怕的是,我的声音被他温柔的长吻碾碎、吞噬………… 旖旎的一幕,不断在黑暗中尽情演绎;情欲之花,在黑夜中恣意绽放……我的身体不受自己掌控,软得像一团棉花,任凭他摆布,温存,抚慰。 意识不再是自己的,时而意乱情迷,时而半梦半醒,时而沉迷眷恋,时而羞愧难当,时而沉沦愉悦……半梦半醒之间,我感到,他的身体一直与我紧密契合……焦躁、羞愧、害怕、愤怒…… 百感交集中,我累得昏迷过去………… “公主,公主,皇后娘娘来了……”不知过了多久,半夏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我费力地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母后倾国倾城的容颜。此刻,那双美丽的眼眸暗藏着深深的担忧。 “母后……”想起晚上的一幕,我心虚地垂下睫羽。 “别说话,你已经昏睡两天了……”母后的眸中充满疼惜,柔软的纤手放在我额上。 昏迷两天?这是怎么回事?我目光疑惑地投向半夏。 “公主,您前日在御花园晕倒后一直昏迷不醒,还不停说胡话,吓死奴婢了。幸好太医说您只是吸入了不洁之物导致昏迷,奴婢这才放心。奴婢用太医开的熏香给您熏疗了整整两天,您可算醒来了……”半夏声音哽咽。 不洁之物,昏迷,熏香……我的脑子飞快地打转,这么说,昨晚发生的一切,只是一个奇怪而可怕的春梦?到底是什么药物,竟然令我产生了那种真实得可怕的幻象? 可是,那一切真的只是幻象吗?为什么我的感觉那么真实?真实得,令人害怕……依稀记得,迷糊中,我闻见一种奇香,意识完全丧失前,我一直以为,是那种异香令我身体产生那种奇怪的变化……难道,这一切,也是我中毒后的幻象? 我使劲嗅着空气中淡淡的香味,我能断定,当时的异香与此刻的熏香不同。 “花期,好些了吗?”母后温柔地问。 我勉强一笑:“母后,我在想,这是一种什么毒,居然能令我昏迷两天。” “既然醒了,就好生歇着吧。今日你父皇宴请异国皇子,原本是要你参加的,现在你身体抱恙,就免了罢。”母后答非所问,语气十分温婉。 宴请异国皇子?我心里一乱,那登徒子……也在其中吗? “我与你父皇商量过了,既然三个国家的皇子都向你提亲,为了显示我晋国的公平,皇上将在宴席上对他们逐一进行甄别,选一个最中意的成为你的夫婿。”母后温柔地理顺我额前的发丝。 我心里一阵苦涩,作为公主,我后半生的幸福就靠父皇母后一手安排吗? “母后,我非嫁不可么?”我声音沙哑地问。 母后美丽的双眸落在我脸上,终是轻轻一叹:“花期,你是天家公主,婚姻大事,自然由不得你做主。”见我伤感,母后微微一笑,“你也别担心,父皇母后定会为你挑选一门最满意的婚事……你身子不爽,就好生歇息吧。” 母后深情地看了我一眼,优雅起身,在宫女们的簇拥下,翩然而去。 第六章 迷雾重重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 1 我躺在床上,呆滞的目光透过纱幔看着瑞玉宫的屋顶。 阳光穿过屋顶的琉璃照在七色彩绘上,彩绘中那只金凤凰顿时栩栩如生,让人怀疑它将振翅欲飞。 此刻的瑞玉宫在阳光照耀下是极美的,只是,我没心情欣赏。 我还在为梦境中的幻象而烦恼。 虽然身体没有丝毫感觉,心里的阴霾却挥之不去。 现实与梦想,杂乱无章地交错在一起,令我不得不怀疑,一切真的发生过。 可宫女半夏一口咬定我昏迷了两天,她还说这两天中她与春分轮流照料我,不曾离开半步。 春分亦如是说。 春分和半夏都是我最贴心的宫女,虽然春分受命于母后,可我相信母后这么做完全出于那种血浓于水的母爱,春分绝对忠心耿耿,而半夏,八岁开始就一直跟着我,我又救过她的命,也是信得过的。 究竟哪里出了问题?难道这一切真的如半夏所言,我只是做了一个真实的梦? “公主,饿了吧?御膳房给您准备了冰糖燕窝,您好歹吃点吧!”半夏端着燕窝站在床前。 我平淡地摇头:“搁那里吧,我不想吃。” “我的好公主,不想吃也吃几口吧,瞧您,脸都瘦一圈了。”半夏的声音略带哽咽。 “半夏,你真能确定,我昏迷的这段时间里,除了你们这些宫女,没有陌生人来瑞玉宫?”我再次问。 “公主,您已经是第十遍问奴婢这个问题了。奴婢就是有一百个胆,也不敢说谎啊!公主昏迷中,皇后娘娘与太子妃都来探望过您,除此之外,就是陈太医为公主诊过线脉。”(古代太医为后宫妃嫔或公主诊脉时,用一根红线系在女性手腕,太医靠红线诊脉。)半夏担忧地看着我,“公主,您到底怎么了?莫非还有哪里不舒服?” 见她如此言语,我也不好继续追问,随即岔开话题:“这两天宫中可有什么新鲜事?” 说起新鲜事,半夏顿时眉飞色舞:“有啊有啊,这两天宫里可是热闹得紧呢!” 热闹得紧?我一怔:“是吗?看来我错过了一场好戏呢!” 半夏笑道:“说起来,这一切还是因公主而起呢!” 我?这两天我一直昏迷不醒,这怎么会因我而起呢? “公主忘了吗?那日您在宫里不是遇见丽妃娘娘吗?您不是告诉了她皇后娘娘的驻颜之术吗?”半夏说着,掩口一笑。 我亦笑了:“是啊,莫非丽妃娘娘的宫中热闹得紧?” “可不是嘛!也不知哪个多嘴的宫女将此事传了出去,你猜怎样了?”半夏笑得说不下去了。 “还能怎样,当然是所有妃嫔都跑到丽妃宫里去讨要驻颜之术啦!”想起丽妃咬牙恨恨的样子,我心里一阵畅快。 “好公主,您终于笑了……”半夏喜滋滋地看着我,“现在可以吃东西了吧?” 说着,将燕窝从食盒中取出。 宫中食盒用了特制的保温材质做成,燕窝亦温热可口。 吃完燕窝,我又吃了些可口点心,这才认真梳洗一番,换上平素喜欢的衣裳。 铜镜中的美人,双眉似黛,双眸似水,双唇似火,双颊似牡丹……我微微一叹,母后说得不错,我这张脸,无论走到哪里,都是一个焦点。 看来,生得好看也是一种烦恼。 “公主,太子妃来了。”春分进来通报。 我连忙起身:“快快有情。” “嫂嫂身子不便,有什么事打发下人传话得了,何必亲自跑一趟,瞧你满头大汗的。”怀有身孕的太子妃虽然身材发福,却依然美丽高贵,脸色红润。见她行动不便,我连忙上前扶着她的手。 “不碍事,现在才五个月,离生产还早着呢。母后称怀孕期间多走动对孩子有好处,这不,我就来看妹妹了。”太子妃司徒明慧温婉地笑了。 半夏体贴地给端来茶水和蔬果糕点。 一直以来,太子妃以她的娴静温婉、聪慧明理受到宫中一致好评。 我屏退了所有宫女,又打发了半夏和春分站在门口放哨。 “妹妹,我都听说了,你日前去找了父皇。”太子妃感激地握着我的手,“真是难为你了。” “嫂嫂,一家人别说两家话。倒是你,现在有了身子,凡事不要操心,想开一些,对孩子也有好处。”我亦温言相劝。 太子妃美丽的脸上掠过一丝无奈,眉宇间暗藏着忧虑:“话虽如此,我也希望自己能够置身事外,可那些事,毕竟关系到太子……” 是啊,太子是他夫君,她孩子的父亲。太子的前程就是她与孩子的前程,她岂能不担心! “嫂嫂,你放心,父皇自有打算!”我轻拍她的手背,以示无事。 太子妃亦微笑点头。 随后,我又将心中的疑问向她一一倾诉,并告诉她我出宫后的所见所闻,我似无意地透露了嘉庆王府中的秦管家身手不凡。我相信,聪明的太子妃定能从这些信息中嗅到一丝气息,并将其传递给太子哥哥和她的父亲——当朝宰相司徒谨。 我亦相信,同样是朝中重臣的司徒宰相,以他的威望与忠诚、胆识与谋略,只要他与太子和父皇站在统一战线上,一定能够粉碎所有叛逆臣子的阴谋! 2 不知是否关得太久,瑞玉宫那只漂亮的画眉有点狂躁,就像我此刻的心情。 想到父皇宴请的那些异国皇子,我心里就没由来地烦躁。 凭什么我的终身大事要由父母做主?凭什么要把我嫁给一个没有感情基础的异国皇子? 我不要这样的生活,不要! 可是,身为公主的我,怎么可能自己做主!千怪万怪,还得怪这万恶的封建社会! 不行,我得想个法子摆脱这种任人摆布的生活! “恭喜公主,贺喜公主!”春分与半夏讨喜地冲我直笑。 我一脸平淡:“喜从何来?” 春分笑嘻嘻地开口:“公主,皇上赐婚了!” 赐婚?这么快? 我心里一沉,随即道:“胡说,父皇是明君、仁君,他不会那么快赐婚的!” 半夏亦笑了:“听侍候皇上的宫女疏影透露,皇上在宴席上为公主选定了一位如意郎君呢!” 我脑子一乱,父皇怎么会不征求我的意见就草率赐婚呢?随即叹息:“不知谁是我的驸马呢?唉,真想见见他长什么样子!” 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是一团麻。 两个丫头掩口失笑。 我瞪了她们一眼:“两个没良心的,亏本公主平时对你们那么好,一点不懂知恩图报。一听说本公主被赐婚了,不仅不替我想办法,还在一旁幸灾乐祸的!我平时可白疼你们了!” 春分连忙喊冤:“公主殿下,您这可错怪奴婢们了!奴婢见皇上为您选了一桩好姻缘,暗自替你高兴呢,哪敢幸灾乐祸呀?” 半夏亦附和道:“是啊,是啊,公主殿下,既然是皇上选定的驸马,那一定是天下最好的驸马啦,肯定包您满意!” 我娇叱:“哟呵,两个丫头片子,你们存心来当说客的吧?”见两个奴婢一脸委屈,我不由放低声音,“你们真的认为父皇选定的驸马一定是最好的吗?” 两人相互看了一点,一起冲我点头。 我脸上掠过一丝捉弄:“既然如此,到时本公主一定让你俩陪嫁,由你们轮流替本公主侍寝!” “公主……”两个奴婢的脸顿时红得像苹果。 我淡淡开口:“何事?” “那个,那个……侍寝的事……”半夏鼓起勇气看着我。 “别急,到时候我会像后宫一样,让你俩抽签替我去侍候驸马。我就不信凭你俩这可人的脸蛋,滑若凝脂般的肌肤,拿不下一个驸马爷。”我说得一本正经。 “奴婢,奴婢不是这个意思……”半夏含羞道。 我微微抬眸:“那是什么意思?” “奴婢……奴婢可以陪嫁,但……不能侍寝。”半夏垂着头。 “奴婢……奴婢也不能侍寝。”春分附和。 我呵呵一笑:“既然你们都说父皇为本公主选定了天下最满意的驸马爷,你们又是本公主的陪嫁宫女,有什么不能侍寝的?况且,现在距婚礼至少还有几个月的准备期,你们完全可以有心理准备。” 见两个奴婢一脸为难,我疑惑道:“莫非,你们知道父皇选定的驸马是谁了?” “我们……”两人不安地垂下头。 “到底是谁?”我急切地问。 “是……益国太子。”春分不安地看了我一眼,低声道。 我心里倒吸一口凉气:“什么?父皇把我赐婚给那个可恶的莫尔特?那人有什么好的?” “公主请息怒,听说皇上赐婚,也是迫不得已。”半夏跪下道。 我怒道:“你们骗我!我是公主,父皇最喜爱的瑞玉公主,怎么可能赐婚给益国太子?父皇曾说益国路途遥远,要经过大漠,他和母后都不放心,是不会将我嫁去益国的!” “可是公主,听说益国太子要挟皇上,如果不将你嫁给他做太子妃,益国数万铁骑将同与我边境接壤的陈国、启国等结成联盟,伺机吞并我晋国。皇上惧怕战争,使生灵涂炭,才迫不得已答应这桩婚事的。”半夏说得头头是道。 一直以来,与我晋国接壤的陈国、启国及大周,无不对我晋国辽阔的国土、丰富的物产虎视眈眈。这些年,几个国家暗中结成联盟,多次发动战争,却都被嘉庆王及其儿子佳桂将军带领的军队英勇地抵御在外!可是,一想到手握重兵、权倾朝野的嘉庆王与莫尔特之间密切的关系,一想到大漠益国那些被称为大漠之鹰的铁骑硬汉,我的心就一阵发虚。 两日前,父皇在祥云殿说的话犹在耳畔:“天子天子,不过是上天的儿子,是天下臣民的儿子!” 那一刻,我曾为自己有如此豁达英明的父皇而自豪,至少,他不是昏君,他懂得“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的道理!可是此刻,我也相信,为了他的百姓,为了他的皇位,父皇完全有可能将我嫁给那个可恶的莫尔特,以此换得晋国的安宁与祥和! 我终于明白,为何母后看我的眼神会那么忧郁。原来,她的欲言又止,她眸光中的哀愁与不舍,暗藏着深深的无可奈何!她不说透,是害怕面对我的眼神,害怕看见我眼中的失望与伤心的泪水! 我不由冷笑:“好一个迫不得已!偌大一个晋国,堂堂一国之君,居然被一个蛮夷的话吓得卖女儿!可气,可悲,可恨!” “公主殿下慎言,虽然您是公主,可这话可是忤逆皇上的重罪啊!”春分亦跪下道。 看来,在这皇宫,我这个曾经最受宠的瑞玉公主,竟然成了孤掌难鸣的孤家寡人!就连身旁小小的宫女,也希望我嫁给那个益国蛮夷,从而挽救晋国的生死存亡。可是,以我一己之力,嫁给莫尔特就真的能将我晋国救出众国的围剿中吗?如果此举只是莫尔特的一个计谋,我的一生岂不是要困死在那个遥远的益国? 见我脸色沉郁,半夏轻声劝道:“请公主三思。如果益国太子所言非虚,晋国岂不是十分危险?晋国百姓,岂不是要生活在水深火热中?公主,虽然益国距我晋国路途遥远,但奴婢看得出,那益国太子对公主是真心实意的。况且,太子长得威武英俊,文武双全,与公主还是很相配的。公主若能以一己之力挽救整个晋国百姓,岂不是我晋国之幸、百姓之福?” 听听,听听,这就是我的贴身宫女!就连她们,也巴望我嫁给那个蛮夷,巴望以我一己之力,救晋国百姓于水深火热中! 3 我没理会两个奴婢的话,径直跑出瑞玉宫。我提着裙子拼命地跑着,跑着,丝毫没理会宫女、太监们及皇宫侍卫惊讶的目光。 虽然平时的我深得父皇宠溺,可我从不恃宠生骄。像今天这样不顾形象地在宫中奔跑还是第一次,怪不得大家会用一种奇怪的眼光看着我。 其实,皇宫虽大,我却不知道自己究竟该跑去哪里。毕竟,君无戏言,父皇圣旨一下,便决计不会收回成命的!无论我有多么不甘心,都只能听命于父皇。 我唯一做的,就是老老实实待在宫中,等待良辰吉日,风光外嫁。 或许,这就是生在天家的悲哀吧。外人看来锦衣玉食、风光无限,然而个中滋味,犹如饮水一般,冷暖自知。 可是,作为我,一个有着古代肉体与现代灵魂的人,我的内心十分纠结,潜意识里生出了叛逆与反抗。 有那么一刻,我邪恶地想,如果找个机会逃离皇宫,这宫中的一切,是不是将与我无关?这晋国百姓的生死存亡,是不是也与我无关? 虽然莫尔特的威胁颇具杀伤力,可我却天真地认为,他顶多是只纸老虎,并不像自己所标榜的那么强悍,他所谓的沙漠神鹰,也并非所向披靡! “原来是公主啊。”一个熟悉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思维。 抬头看见嘉庆王正满面笑容地看着我。 “王叔,你去找父皇吗?”我不咸不淡地问。 “臣刚从乾坤宫出来。”嘉庆王依然是一脸和煦的笑容。 “看王叔的样子,好像很开心。”我一脸平淡。 “臣是为公主高兴。”嘉庆王滴水不漏。 “原来王叔很高兴看见花期落入虎口啊!”我淡淡一笑。 “公主误会了,臣是因皇上为公主挑选了一门好亲事而高兴。”嘉庆王依然面带微笑。 我眼珠一转,随即道:“佳蓉郡主还有几天就该行及笄之礼了吧?” 嘉庆王略微一怔,平静道:“没错。” 我继续笑:“王叔与父皇是情同手足的亲兄弟,我与郡主虽然不是亲姐妹,却胜似亲姐妹,王叔认同此话吗?” 嘉庆王微笑颔首:“公主所言极是。” 我眼珠一转,笑道:“既然是姐妹,好东西一定要共同分享啦!我已经求得父皇同意,无论我将来嫁与何人,父皇都会下旨让郡主一起陪嫁的。想必王叔不会反对吧?” 嘉庆王脸色骤变,目光阴晴不定地看着我:“公主,这种玩笑千万开不得!” 我面色一寒:“这么说,王爷是看不起花期啦!” 嘉庆王爷连忙躬身道:“臣惶恐,公主乃千金之躯,佳蓉容貌粗鄙,年纪尚幼,许多宫中礼仪又不熟悉,与公主共事一夫岂不惹天下人笑话!” 我肃然道:“父皇金口玉言,谁敢笑话?郡主很快就及笄了,此时婚嫁也在情理之中嘛!况且,我与佳蓉郡主手足情深,共事一夫我都不计较,王爷又何必计较呢!” 嘉庆王只好尴尬回道:“公主心胸宽广,实乃佳蓉之福。” 对于益国王子来宫中向父皇提亲一事,我一直揣度此事与嘉庆王有关,无奈一直没确切证据。此刻一番试探,我已猜到七八分,只是不知此举背后的秘密是什么。 “王叔放心,花期一定按照父皇旨意,尽快成婚。”我平静开口。 嘉庆王迟疑片刻,嘴里吐出一句话:“臣……恭喜公主。” 我平淡一笑:“王叔不必多礼。请你转告郡主,我与她情同姐妹,现在如此,将来,亦如此。” 我没再多看嘉庆王一眼,我知道,刚才这番话,已经够他揣度一阵子的了。 看来,太子哥哥遭遇信任危机,益都太子向我提亲都与这位看似温厚的嘉庆王爷有着必不可少的联系!可是,他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仅仅是为了废除太子,将我另一个哥哥推上太子之位?还是借此鼓动另外两位皇兄争夺皇位,从而掀起一场血雨腥风的夺嫡大战? 脑子里浮现出佳蓉郡主那张看似天真无邪的脸,想起她狠毒的心及残忍的手段,我的脊背不由一阵发凉。如果说佳蓉郡主的性格随了她的父亲,这位嘉庆王爷,不就是我晋国一个深藏不露的祸患吗? 作为朝中重臣,父皇最信任的臣弟,嘉庆王不仅手握重权,更可怕的是他还手握重兵,能够调动晋国的军队!几十年来,苦心经营的他早已权倾朝野,加之朝中门生无数,如今势力恐怕不是父皇所能控制的!如果嘉庆王温厚容颜下真的暗藏着缜密狠绝的心机,如果三位皇兄不幸被其左右为了皇位自相残杀,背后坐收渔利之人,岂不是手握重兵、权势在手的嘉庆王?若真如此,岂不是我晋国之难、皇室之灾? 看来,眼下最要紧的事是稳住嘉庆王,然后不动声色地将他手中的权力一点点瓦解。可是,要做到这一点,谈何容易!以我一个小小的公主之力,又能掀起多大浪花? 4 我心神不宁地走着,不知不觉来到了异国群臣及王孙贵族所住的北苑附近。 北苑位于皇宫北面,建筑高大宏伟,内设奢华低调,曲径回廊,花草树木,无不彰显着晋国的友好与善意。 看着北苑朱红的大门,我脸上掠过一丝自嘲。 晋国对别人友善,别人却以怨报德!如今,却要挟本公主出嫁以换取晋国的和平!这一切,不是一个天大的讽刺吗! “此举事关重大,请您务必三思而行!”一个焦灼的声音从门内传来。 “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我的事你少管!”一个熟悉的声音道。 我微微一怔,他不是与那个千娇百媚的婉儿妹妹在一起吗?怎么会出现在北苑?对了,那日在牡丹阁他自称不是晋国人,剑术高明的他莫非是某个皇子的剑使? 我眼睛一亮,没准儿下一步计划有了希望。 想到此,我在北苑外的百花园中悠闲地赏起花来,看着暮春中的景致,嘴里吟哦道:“林花谢了春红,太匆匆。无奈朝来寒雨晚来风。胭脂泪,留人醉。几时重?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 眼前忽然掠过一道白光,我受惊吓般低呼:“谁?” 一袭白衣的慕秋白立在面前,丰神俊朗,风采依然。 我委屈地眨巴着双眼:“你不知道人吓人会吓死人吗?大白天怎么装神弄鬼的?” “郡主?……吓着你了吧?”他的脸上掠过一丝歉意,眸光澄澈清明。 我皱眉看着他:“你不是那个独孤浪子吗?怎么会来宫里?” 慕秋白歉然笑道:“我来这里办点事情。” 我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哦,明白了,你是为公主的婚事来的吧?” 慕秋白的笑容僵在脸上:“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看了一眼北苑的大门:“听说三位异国皇子向公主姐姐求婚,我一时好奇就来啦!况且,这北苑是异国皇子及使者住的地方,你在这里出现,不正说明你的身份了吗?说实话,你到底是启国人,还是周国人?你的主子又是谁?” 慕秋白微微一怔:“我的主子?” 我笑道:“你不是剑客吗?你的主子到底是哪位皇子?” 慕秋白笑得春暖花开:“没错,我是剑客,我的主子是位皇子。”深眸凝视我片刻,笑问,“郡主希望我是哪国人?” 我想了想:“不管你是哪国人,你只要是你慕秋白,我就认你这个朋友啦!” 慕秋白眸光深邃:“朋友?郡主说话算话?” 我威胁地扬起拳头:“除非你不把我当朋友!” 慕秋白笑得有点无辜:“当然,我自然把你当成朋友的!” 我满意地点头:“这还差不多!” 慕秋白似不经意地开口:“郡主真有意思,居然为了公主选驸马一事就进宫?” 我心里一滞,面上却笑意嫣然:“是啊,好不容易进一次宫,还能遇见公子,真是太巧了!对了,你一定见过三位皇子吧?他们是不是个个气质出尘、飘然俊逸?” 慕秋白呵呵一笑:“你是替那位娇贵的公主来探消息的吗?” 我微笑:“公主姐姐不好意思来,就只好让我来啦!眼见为实嘛!” 慕秋白似笑非笑:“公主若问起,你告诉她每一位皇子都是人中龙凤不就得了。” 我皱眉:“你让我说谎吗?” 慕秋白刮了一下我的鼻梁:“你就这么关心公主的终身大事?” 我笑道:“当然啦,公主姐姐是我最好的朋友。她不仅长得好看,还很善良,我自然希望她幸福啦。”说这话时,我在心里暗自鄙视了自己一番。 慕秋白笑得漫不经心:“她有你好看吗?” 我一怔,脸一红:“我不过是个小郡主,怎么能跟公主姐姐比?她可是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金枝玉叶呢……” 神啊,原谅我睁眼说瞎话吧! 慕秋白呵呵一笑:“人见人爱、花见花开?她莫非是天女下凡?” 神啊,原谅我将瞎话进行到底吧! 我一本正经地点头:“八九不离十吧!” 慕秋白唇角勾起一个好看的弧度:“花自飘零水自流,纵然她是一位天仙,亦枉然。” 我听得一头雾水:“你在说什么?” 慕秋白笑着看了我一眼:“自言自语罢了。对了,郡主,你的葫芦丝练习得怎样了?” 葫芦丝?他还在为牡丹阁的事耿耿于怀吗?那个葫芦丝对他真的有着非比寻常的意义吗? 我怒道:“好你个独孤浪子,刚才还说是我的朋友,这么快就变卦了?既然你后悔送我宝贝了,改天一定带来还给你。” 慕秋白闻言,随即微笑:“别误会,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不满地撇嘴:“那你是什么意思?” 慕秋白深深地看着我:“只要郡主喜欢,你就好生留着吧!” 我暗自纳闷,这个慕秋白,今天怎么变得奇奇怪怪的? 漫步在百花园,慕秋白随手摘了一朵含苞待放的玫瑰插在我鬓角。 “美人如玉花似锦,郡主,这花与你相得益彰。”他的声音充满了令人迷醉的气息。 我赧颜:“公子……” 慕秋白趁机握住我的手:“郡主,这些日子,我一直惦记着你。” 他的话令我想起那个柔情似水、千娇百媚的婉儿来,同样的话,他是否也对婉儿说过? 我默默抽回手:“我与公子萍水相逢已是缘分,从未有过非分异想。” 慕秋白目光深邃:“郡主是嫌弃慕某浪迹天涯,无力给你荣华富贵吧?” 我摇头苦笑:“公子误会了,我只是,只是怕连累你……” 唉,说谎真累。 慕秋白淡淡一笑:“郡主放心,有一天我会让你相信,我是天下唯一能与你并肩而立的人。” 我不语,羡慕的目光追随一只从树梢飞去消失在天空的鸟儿。那一刻,我多希望自己变成一只小鸟。 5 “我道是谁这么大胆,竟然在百花园里私会,哪知却遇见了故人!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一个戏谑的声音带着几分寒意从头顶炸开。 慕秋白俊逸的脸上掠过一丝不快。 我暗惊,真是冤家路窄啊,这蛮夷一出现,我的身份不穿帮才怪! “想不到益都太子爷如此有雅兴,也来逛百花园啊!”慕秋白脸上掠过一抹浅笑,眸光平静注视着来者。 一时间,两个风格迥异的男子在我两侧而立。 莫尔特英武贵胄,风流倜傥,气势逼人。 慕秋白轩昂挺拔,优雅潇洒,俊逸出尘。 “闲着无事出来走走,不料打扰了两位的好事!”莫尔特鹰犬般的眸光停在我脸上,薄唇紧抿,带着淡淡的审视意味。 慕秋白优雅一笑:“我来介绍,郡主,这位就是益都太子,你公主姐姐的驸马候选人之一……” 莫尔特唇角泛起一个嘲讽的弧度:“郡主?晋国郡主很多,不知眼前这位佳人又是哪一位?” 我给了他一个少见多怪的白眼,同时扬起粉拳警告他不许乱嚼舌根,那厮无视地冷笑。 慕秋白温和地笑了:“她呀,自然是嘉庆王府的佳蓉郡主啦!” 莫尔特眉峰微微扬起:“没想到晋国一个郡主就有如此倾城之貌,想必那瑞玉公主更是一位倾国倾城的美人吧?” 我哂笑:“公主姐姐长得什么样,岂是我一个小小郡主能评论的!” 慕秋白赞许地点头:“郡主言之有理。” 莫尔特意味深长地看着我,眸光暗影重重:“我很期待与公主的洞房花烛夜,相信那时的她,无论身体与内心,都只会属于我一人!” 我心里一滞,这厮是在暗指我行为不端吗? 慕秋白默默看了我一眼,笑道:“如此,秋白在此恭喜太子殿下如愿以偿。” 莫尔特志在必得地看了我一眼,狂笑道:“放心吧,瑞玉公主早已是我煮熟的鸭子,飞不了啦!哈哈哈哈……” 看着那个张狂放肆的背影,我的脸涨得通红,咬紧牙关暗握粉拳,在心里对那厮挥舞了无数次拳头。 “郡主,怎么啦?”慕秋白温和的声音将我从愤怒中拉回了现实。 我掩饰地一笑:“这位益都太子,倒是一个特立独行之人。” 慕秋白笑道:“太子长年出没沙漠草原,自然性情直爽豪迈,郡主不必介意。” 我叹道:“你说,皇上伯伯真的会将公主姐姐许配给益都太子吗?” 慕秋白摇头:“天心九重,圣意难测。皇上一旦下旨,公主不嫁也得嫁。” 我不语,在父皇心中,我真的只是一枚棋子吗? 终于,该来的还是来了。 黄道吉日,我身着精美宫装,拜别父皇母后,在宫女的陪伴下,坐上华丽的辇车,伴随着气势恢弘的皇家仪仗队,踏上了漫长的远嫁之路。 经过半月的长途跋涉,送亲队伍进入了茫茫沙漠。在沙漠中,我们的队伍遇到了劫匪,卫队拼死抵抗,双方展开了殊死搏斗。最终却因敌众我寡,很不幸,我被强人掳了……后来,我嘴里被人塞了一块布,蒙上双眼,带到一个不知名的地方……再后来,我在颠簸中昏迷过去……再次醒来时,我发现自己正躺在一顶华丽的帐篷内,金黄的烛台上红烛摇泪,地上铺着喜庆的红毯子……这是什么地方? 一声轻笑从头顶传来,我浑身紧绷,心里一凛,抬眸才发现头顶有一张英俊邪魅的脸,浩瀚如海的蓝眸以一种居高临下的姿态凝视着我,脸上带着倨傲的狂笑……“我说过,你这一辈子,无论身体或内心,永远只能属于我一人。瑞玉公主,你就认命吧!”莫尔特一把将我揽入怀里,戏谑的声音带着淡淡的警告意味。 我无力地闭上眼。 父皇、母后,你们居然忍心将我嫁给一个蛮夷,你们就不后悔吗? “郡主,别怕,我会救你出去的……”身后,一个熟悉的声音让我的心安定下来。 “慕秋白……”我无力地发出一声呜咽。 “我一直以为,你是一个冰肌玉骨的圣女,想不到圣洁的瑞玉公主却在洞房花烛夜给新婚驸马戴绿帽子!简直是奇耻大辱!”莫尔特英俊的脸上充满戾气,鹰犬般的蓝眸发出嗜血的寒光。 “我没有……”我挣扎着辩解。 “还说没有?你心里一直念着的人是谁?口中又在叫着谁的名字?”莫尔特愤怒地将我掀翻在地上。 “有种的与我决斗,不许伤害她!”慕秋白手握长剑,长身玉立于帐篷内,俊逸的脸上充满愤怒。 “本太子就知道,你会自投罗网的!好,好得很!爷就陪你玩玩!”莫尔特一脸很绝,随手抽出一把寒光闪闪的弯刀。 我狼狈地爬了起来,眼前早已刀光剑影。 慕秋白的剑势如虹,剑光所到之处泛起道道清冷的寒光。 莫尔特弯刀凌厉迅猛,招招狠绝,蓝眸释放出嗜血的兴奋。 刀光剑影中,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我的心顿时跳到了嗓门。 激战中,我看见慕秋白的胸口被莫尔特的弯刀刺了一下,而莫尔特被慕秋白的长剑刺击中了腹部……他们像两头愤怒的猛兽,奋力向对方发起最为猛烈的攻击……“不要……”当两人的刀剑分别刺向对方喉咙时,我再也忍不住大叫起来,“求求你们,不要再打了,否则,我死给你们看!”我拔下头上的金钗,抵住自己的脖子……“公主……” “花期……” 两人见状,同时一惊。 “我说到做到,如果你们继续打下去,除了死,我别无选择!”我泪流满面地开口。 两人扔下手中的武器一起飞向我。 …… “公主,公主,您怎么了?”半夏的声音在耳畔焦急地传来。 睁开眼,我这才发现自己正躺在寝宫,双手握成拳头,浑身因紧张而冷汗淋漓。 原来,我只是做了一个可怕的噩梦! 想起梦中的情景,莫尔特与慕秋白分别被对方刺伤,我的心里乱糟糟的。这个梦,难道预示着什么? 第七章 瑞玉葬玉 宝髻松松挽就,铅华淡淡妆成。青烟翠雾罩轻盈,飞絮游丝无定。 相见争如不见,有情何似无情。笙歌散后酒初醒,深院月斜人静。 1 尽管在心里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但一切依然出人意料。 按理,父皇会很快将我的婚事昭告天下,哪知却迟迟没有下旨。 听宫女们说,父皇命天师算过,这两个月都没有适合皇家婚嫁的黄道吉日,我暂时躲过一劫。 相信以我的智商,一定能想出一个两全其美的法子来。 这日,母后再次来到瑞玉宫,与我商量婚嫁事宜。 “花期,母后知道,你对父皇、母后选择的这桩婚事不甚满意。可你身为天家公主,婚姻大事自是要以国家利益为重,希望你能有心理准备。”母后声音温柔,美丽的双眸传递出淡淡的忧郁。 我的唇角泛起一丝无奈:“母后,花期知道,我将重复母后当年走过的路。国家之间的联姻,向来都是建立在各种利益基础上的,如果您们认为花期的婚姻能为晋国带来和平,花期甘愿听从安排。” 母后细腻的手温柔地覆在我手上:“花期,别怪父皇、母后狠心,与整个国家利益相比,任何个人幸福都是渺小的,希望你能明白我们的苦心。” 是的,我明白,因为您们的伟大,才不惜一切地葬送了女儿的幸福。 “花期,相信父皇、母后的选择,你一定会幸福的!”母后深情地将我揽入怀里。 母后的怀抱柔软,散发出淡淡的幽香,幸福而温暖。这不由让我想起小时候,我经常在母后温暖的怀抱中安然入眠。 我贪婪地嗅着母后的芬芳,我知道,这是母后在向我作无声的告别。从今往后,这样亲密无间的拥抱将成奢望。 “花期,宫中生活尔虞我诈、步步惊心,你今后将面对一个陌生的环境。没了母后的陪伴,希望你能从容面对,随机应变。”母后温柔的叮咛在我耳畔响起。 “花期一定谨记母后教诲。”我慵懒地回答。 “还有,你的玲珑玉,要时刻不离身体。无论是谁,绝不可赠予!”母后声音充满严肃。 我下意识地摸了一下贴身的玉佩:“母后,这枚玉佩,是否藏着什么秘密?” 母后轻叹:“你出生前,民间一直流传着一个传说:上天将一位天女派来人间,天女出生时将口衔玲珑玉,将来若谁娶得这位天女,就会称霸天下,成为一统天下的千古明君。” 我一惊,这是我十六年来第一次听到这个传说:“那位天女,找到了吗?” 母后轻抚我的秀发,眼中盛满柔情:“花期,难道你还不明白?那位传说中的天女,就是你,母后的瑞玉公主啊!” 我?我这才想起自己出生时口衔美玉的事来。 “母后相信那个传说吗?”我问。 母后微微一叹:“许多事情,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我更加不解:“既然相信,为何还要将我嫁出去?难道父皇与母后就不担心我将来的夫君争霸天下,对我晋国不利吗?” 母后沉吟片刻,轻声道:“你父皇也反复思考过这个问题,与其招一个驸马入宫与你皇兄自相残杀,不如与别国联姻。即便将来你的夫君能称霸天下,也会考虑到与你的姻亲而善待晋国臣民。纵然那时你的皇兄只能封个王,也不会身陷杀戮之中而落得自身不保。” 可怜天下父母心! 身为一个国家的皇帝与皇后,他们如此心怀仁慈、深谋远虑,实属难得。 “母后,女儿求您一件事,希望母后能恩准。”我抬头看着母后绝美的容颜,撒娇道。 母后如水般温柔的眸子投向我:“何事?” 我轻声道:“过几天是佳蓉郡主及笄的日子,希望母后开恩,让我去嘉庆王府观礼。母后应该知道,佳蓉郡主与我情同姐妹,她的好日子,怎么能少了我的祝福呢?母后,您一定会答应女儿这个小小的请求的,是吗?” 我说得有礼有节,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十分可怜。 母后沉吟片刻,缓缓开口:“你从小没有姐妹,除了佳蓉,也没有一个说知心话的人。这些年母后忙于在后宫四处扑火,倒是亏待你了。既然过几天是佳蓉郡主的好日子,你就去吧,顺便备上贺礼。不过,你大婚在即,不便抛头露面的,就带上面纱吧。记住,观礼后不可久留,需迅速回宫,以免节外生枝。” 我点头道:“女儿谨遵母后懿旨!” 母后宠溺地轻刮了一下我的鼻梁:“你呀,这张嘴总这么讨人喜欢!” 入夜,趁宫女们都已入睡,我取出贴身携带的玲珑玉。美玉仿佛被夜光注入了生命的活力,在冷清的夜光中发出淡淡的清辉,显得清润如水,玲珑有致。 这枚玲珑玉,伴随了我整整十六年。 十六年的相守相伴,十六年的不离不弃,叫我怎能不珍惜! 我微微一叹,将玲珑玉装进一个锦囊。 我告诉自己,该是放下的时候了。 2 夜色温柔,清辉如水。 清凉的月光给整个瑞玉宫穿上一层薄纱,如丝般柔软,如雾般轻盈。 瑞玉宫的倾城苑,花木扶疏,横斜成林。 我又一次站在那片海棠树下。 如今,海棠花早已零落成泥辗作尘。 据说,这片海棠是我出生后,父皇亲自种植的。 长大后,我喜欢在盛开的海棠花下跳飞花倾城舞,倾城苑由此得名。 这个花苑,伴随了我整整十六年。苑中每一寸土地上,都镶满了我成长的足迹。苑里的每一片树叶、每一个花瓣,都能映出我昔日的喜怒哀乐。 夜晚的倾城苑如此之美,美得令人心醉。 夜晚的倾城苑如此寂静,静得令人心静。 第一次发现,自己如此深爱这个地方,爱得难舍难分。 我踩着轻盈的步伐,在海棠花下漫步,任凭夜风掠起我的长发,掀起我的裙角。 终于,找到那株熟悉的海棠,手指触摸到树干上一个不易觉察的洞。我四下里张望片刻,确认无人后,才将锦囊小心翼翼地塞进洞中,用泥土将洞口封住,这才放下心来。 书中有黛玉葬花,今日有瑞玉葬玉。 父皇、母后,纵然女儿远嫁他国,也不会让玲珑玉旁落他人!将玲珑玉留在宫中,乃保住我晋国臣民的唯一办法! 从今以后,瑞玉公主将不再与玉相伴。 心里一阵轻松,脸上露出一丝得意的笑容。 哼哼,对于那些野心勃勃企图争霸天下人而言,人玉两得只能是痴人说梦!即便有人得到我的身,也无法得到我的玉! 夜风轻袭,将我的长发掠起,脸上拂过丝丝凉意。 看着清凉如水的倾城苑,第一次,萌生了在月下跳舞的冲动。 父皇,母后,就让女儿出嫁之前,在宫中任性一次吧。 对月当歌,随歌而舞。 庭院深深深几许, 杨柳堆烟, 帘幕无重数。 玉勒雕鞍游冶处, 楼高不见章台路。 雨横风狂三月暮, 门掩黄昏, 无计留春主。 泪眼问花花不语, 乱红飞过秋千去。 海棠树下,清歌婉转,舞步轻盈,衣袂翩然。 没想到,在月下跳飞花倾城舞,居然能达到天人合一的境界。 虽然初夏的夜晚已无飞舞的海棠花瓣,心中的花瓣却随着我的舞步翩然飞舞。 “月光如水,佳人如玉,舞姿倾城。不愧是飞花倾城舞!”一个声音透过夜色传来。 清晰,熟悉。 我微微一怔,他怎么会来这里? “我是该称呼你郡主,还是公主?”月下的他,一袭白衫,笑容嫣然。只是,声音带着一丝寒沉。 “名字只是一个称呼,不关乎身份。”我淡淡答道,目光从他身上移开。 “如果我今晚不看见你跳舞,公主打算瞒我一辈子吗?”慕秋白的声音有几分失落。 “是你自己叫我郡主的。”我轻声辩解,忧伤的眸光投向海棠树丛的深处。 慕秋白脸上掠过一丝自嘲:“是啊,我是聪明反被聪明误。” “那么你呢?你就没有一点隐瞒我的地方?”我淡淡反问。 “公主想知道什么?”慕秋白眸光精深暗邃。 “你的婉儿妹妹呢?”想起那个柔情似水的婉儿姑娘,我的心莫名一滞。 “公主在吃醋?”慕秋白笑道。 我的脸一红,嘴上却依然固执:“懒得理你!” 慕秋白眉峰微锁:“公主是怎么知道婉儿的?” 我嗤笑:“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慕秋白若有所思地看着我:“话中有话,不对,你到底什么时候见过婉儿?” 我哼了一声,嘴角一撇:“牡丹仙子倾国倾城,京城权贵谁不倾心?公子既然能怒发冲冠为红颜,英雄救美掷万金,又岂怕别人知道?” 慕秋白看着我片刻,恍然大悟:“我当是谁,原来你就是那位花公子!呵呵,难怪……” 他的笑声轻快,声音中透着莫名的欢喜。 我更恼,怒视他:“你居然……笑得出来?” 慕秋白眉梢带笑:“高兴啊,为什么不笑?” 我拉下脸:“公子,好自为之吧!” “在公主心中,秋白就如此不屑吗?”慕秋白的笑容霎时僵在脸上,语气中蕴着一丝漫不经心的冷。 我侧面望着他。 此刻,月光给他的身上罩上了一层淡淡的清辉,他的整个人看起来有一种令人惊艳的高洁气质,我不由一怔。 慕秋白唇角泛起一丝自嘲,长臂用力将我揽入怀中,温热的气息萦绕在我脸上:“公主的心,就如此冷漠吗?” 声音中透着一种令人沉醉的魔性。 我的脸一热,欲挣脱他的禁锢。哪知越挣越紧,紧得能听见彼此的心跳,我双手无力地垂在他怀里。 “别这样,让人瞧见成何体统!”我又恼又气,不自然地扭过头,避开他深深的注视。 “那日公主与秋白比翼双飞时,就没想过失仪吗?”慕秋白眼中闪过一丝戏谑。 比翼双飞?我蓦地想起与他一起溜出嘉庆王府的事来,顿时又羞又恼,怒道:“慕秋白,谁与你……比翼双飞了?” 话一出口,却发现自己有点底气不足。 “原来公主如此健忘,要不要我帮你回忆一下当时的情景?”慕秋白声音中的戏谑味更浓。 我气道:“你几时变得如此贫嘴了?” “是吗?那我就贫给你看看!”慕秋白言毕,一只手霸道地抬起我的下巴。 看着他眼中跳跃的小火苗,我暗惊:“你要干什么?” 他一怔,眼中的火苗慢慢熄灭,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令人心醉的温柔,手指轻抚我的唇瓣:“公主,这还用问吗?” 我脑子一蒙,随即,他那张惊世容颜在我面前无限放大。我闭上眼,只觉得唇上被盖上一层温润柔软的物体。我的心里如同揣了一只小鹿,随即被一阵幸福的晕眩所替代。 那一刻,我想起一句话:“与自己所爱的人接吻,能感觉到唇上涂满了蜂蜜。” 难道,我的潜意识里,已经爱上了这个一剑追风的“独孤浪子”?可我是公主,已经婚配的公主,怎么能与另一个男子接吻呢?如果被他发现,岂不是死无葬身之地? 我浑身一阵战栗,一把推开他。 “你……不喜欢我?”慕秋白不敢置信地看着我,脸上满是惊痛。 “很……抱歉,我们……不可能……”我扔下这句话,逃亡般地离开了。 对不起,慕秋白,虽然我也喜欢你,可我的身份,注定我们不能在一起。 3 莺莺燕燕春春, 花花树树真真, 事事风风韵韵。 娇娇嫩嫩, 停停当当人人。 农历四月十五,是佳蓉郡主及笄的好日子。 与上次一样,嘉庆王府喜气洋洋,宾朋满座。 我的玉辇正好在佳蓉郡主行及笄之礼吉时前赶到。 我由王府管家领入王府。 郡主行礼的地方选在王府庄严的礼仪堂。今日的礼仪堂布置得庄严喜庆,观礼的嘉宾不仅有朝中大臣、王府世交、嫡亲家眷,还有京城商贾等,共计两百余人,嘉宾在大厅左右两侧而坐。二十余位侍礼丫鬟端着盛有各种吉祥如意物品的托盘,早已在大厅恭候吩咐。 因事前打过招呼,我的到来并没惊动大家,只是在大厅一隅不起眼的地方入座。由于戴着面纱,注意到我的人并不多。 令我意外的是,观礼的嘉宾中,益都王子莫尔特赫然在列。见到我,莫尔特邪魅的俊脸上掠过一抹天高云淡的笑容,那双深不见底的蓝眸更是带着一丝戏谑。 想起几日前那个噩梦,我的心里掠过一丝不安。 “吉时已到!有请佳蓉郡主行及笄之礼!”伴随着一个洪亮的宣礼声,装扮一新的佳蓉郡主在礼仪嬷嬷的引领下迤逦而来。 众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投向大厅门口,只见一抹粉色身影娉娉婷婷翩然而入。 佳蓉郡主容颜娇美,蛾眉淡描,目若点漆,唇似樱桃。一头青丝梳在脑后挽成一个蓬松的髻,髻上别着金镶玉珠花,小巧的耳垂上戴着别致的玉坠,显得玲珑有致。身穿一袭粉红烟纱裙,胸前是绣着白荷花的浅绿绸缎裹胸,露出线条优美的粉颈,优雅动人。纤细的柳腰轻摇间,绣了金丝彩蝶的烟罗裙迤逦散开,美得令人移不开眼。佳蓉郡主莲步移动间,暗香盈袖,满室生辉。 真可谓金枝玉叶,娇艳容颜,嫣然一笑,倾倒众生。 众人屏息凝视,目光中有惊讶、惊异、惊喜、惊赞、惊艳、惊羡! 蓦地,感觉一道目光停留在我身上,透过面纱,我看见了莫尔特那双深不见底的蓝眸,脸上带着高深莫测的浅笑。 我瞪了那个无礼的家伙一眼,随即将目光投向佳蓉郡主。 此刻,佳蓉郡主正按照宣礼管事的指示,进行着繁杂冗长的仪式。 上高香,供祭品,拜天地,礼佛祖,拜谒宗族,长辈训示……“礼谢高堂!”训示结束时,随着宣礼管事的指示,佳蓉郡主朝嘉庆王与王妃盈盈一拜。 “女儿谨记二老教诲!”佳蓉郡主温婉回礼。 嘉庆王与王妃见状,亦露出满意的微笑。嘉庆王将一对玉镯赠予佳蓉郡主,王妃则将一枚象征成人之礼的金镶玉凤钗插在佳蓉郡主的云髻之上。 “礼谢来宾!” 佳蓉郡主娇容含笑,冲在座宾客盈盈一拜! 众人顿时满面笑容,心花怒放! 仪式结束后,佳蓉郡主在侍女的陪同下仪容端庄地退出大厅。 “郡主果真国色天骄,美艳无双呀!”来宾中有人赞叹。 “明艳动人,气质高雅!一颦一笑,动人心魄!”有人高声附和。 “王爷有此佳女,真是可喜可贺!”一位大臣抱拳恭喜。 “是啊是啊,佳蓉郡主真可谓仙子玉容,风姿惊世!” …… “多谢各位美誉!”嘉庆王爷微笑致意。 随着来宾一一道别,我亦在随从的陪伴下低调离开。 穿过王府修饰一新的花园,我的脚步不由一滞。 两月前,正是在这里,我遇见了一剑追风的“独孤浪子”慕秋白。他的出现,为我枯燥的宫中生活中增添了一抹亮色。虽然只是短暂的接触,他却让我明白,人其实可以活得多姿多彩,随心所欲,无忧无虑。 当日,阳光正好,花开正艳。 当日,少女无邪,内心无瑕。 当日,少年翩翩,意气风发。 当日,青山碧水,笙歌优雅。 当日,如歌,如梦,如诗,如画……当日,清晰如昨,却在天涯…… 慕秋白,如果此刻你能出现在我面前,我一定会毫不犹豫地赖上你,随你一起浪迹天下,过着纵情山水、星水相伴的日子。 “公主,时辰不早了,还是早点回宫吧!”半夏轻声催促。 我的思维被拉回到现实。 想起即将到来的婚期,心里涌起一阵难言的苦涩。 事已至此,或许我应该潇洒一点,放下一切,告别过去,重新开启属于自己生活? 可是为什么,心里总有一种隐隐的不甘及莫名的期待? 4 “我去看看郡主,与她说几句体己话。”我轻声道。 郡主的香闺位于王府后院的凝香阁,穿过花园中的一条幽静,进入一个月洞门,便到了景致幽雅的凝香阁。 我与郡主是姐妹,去看她自然用不着戴面纱啦! “郡主,公主看您来了!”刚踏入园子,就有眼尖的丫鬟进去通报。 “是吗?快快有请!”佳蓉郡主喜悦的声音传来,靓丽的身影快乐地奔出。 “哎呀,慢慢跑,当心摔跤!”我笑道。 “多谢公主姐姐的贺礼,佳蓉好喜欢!”佳蓉郡主亲昵地拉着我的手,脸上是由衷的笑容。 我送给她的及笄之礼是一套绣工精美的长裙,浅绿的绸缎上用金丝线绣成的精美孔雀开屏图,一针一线,均是世人难以企及的尊荣。 “佳蓉今天美得我都快睁不开眼睛了。”看着佳蓉郡主双腮绯红,我叹道。 “世间的女子,哪一个敢在姐姐面前比美啊?姐姐莫要取笑我。”佳蓉郡主顽皮地眨着眼。 “哎呀呀,你这孩子,今天明明是你的好日子,怎么又扯上姐姐了?”我嗔道。 佳蓉郡主笑容真诚:“不过话说回来,我今天真得谢谢姐姐,我知道姐姐是为了不与妹妹抢风头,才戴了面纱来观礼的。姐姐的好意,佳蓉都记在心里的。” 我不觉莞尔,捏了她的粉脸一下:“小嘴真甜!” 佳蓉郡主屏退左右,双眸盈盈看着我:“听说姐姐不日就要远嫁他国了?” 她到底还是忘不掉莫尔特! “妹妹应该知道圣命难违,姐姐也是身不由己啊!”我心底泛起一丝苦涩。 “驸马爷真的是……莫尔特吗?”佳蓉郡主的声音略微颤抖。 我握紧她的手:“佳蓉,你我情同姐妹,我实在不想因为此事而使姐妹生隙。如今事已至此,姐姐也无可奈何。” “可是姐姐,我记得你说过,你有意中人了啊!你不是说过,你是不会嫁给莫尔特的吗?你为什么说话不算话?”佳蓉郡主尖锐的语气中带着质问,仿佛今天的一切,皆因我而起。 “佳蓉,你应该明白,虽然我是公主,却不能掌握自己的命运。身为天家公主,必须承担起这个身份所赋予的责任和义务!你这么聪明,一定懂我的意思,对吗?”我的语气尽量委婉。 “姐姐,佳蓉舍不得你……”佳蓉郡主委屈地开口。 “我知道,你更舍不得莫尔特……”我说得直截了当。 “姐姐……”佳蓉郡主不依了。 “姐姐懂你的意思,不过此事也不是没有办法……”我轻轻开口,却欲言又止。 “办法?”佳蓉郡主抬头看着我,眼中尽是期待。 “除非……”我迟疑着没说下去。 “除非什么?”佳蓉郡主紧盯着我。 “除非我有能力逃婚……另外,还得有可靠的人暗中助我。否则,以我一己之力,怎能逃出守卫森严的皇宫?况且眼下没一个接应的,逃婚显然是天方夜谭!”我终是一叹。 “姐姐想逃婚?”佳蓉郡主吃了一惊。 我叹道:“当然想啦,可惜一直没想出一个万全之策。唉,事已至此,只能走一步算一步吧。” “姐姐此言不虚?”佳蓉郡主试探性地问。 “妹妹是在怀疑我口是心非吗?”我绷着脸反问道。 佳蓉郡主不自然地一笑:“姐姐多虑了。只是……这逃婚事关重大,妹妹刚刚吓着了……姐姐可真打算逃婚?” 我眉头轻蹙:“小样,你还在怀疑我?” 佳蓉郡主无辜地摇头:“哪有啊!” 她的神情令我一喜:“看样子妹妹已经想到办法了?” 佳蓉郡主继续摇头:“没没没,姐姐身为公主都没办法,我一个小郡主能有什么主意!” 我瞥了她一眼:“你若不想出法子来,就等着我嫁给莫尔特,自己哭鼻子吧!” 佳蓉郡主的脸唰的一下子红了:“哎呀姐姐,你就别取笑我啦!” 我威胁地看着她:“那还不快献上计策来!” 佳蓉郡主神秘一笑,凑近我的耳畔,如此这般低语几句。 我频频点头微笑:“果然妙计,就这么办!” 我与佳蓉郡主又说了几句体己话,才依依不舍地告辞。 离开王府时,我始终觉得有一双眼睛胶着在我的背后,几次回头,却不见踪影,莫非是我自己多心了? 第八章 山雨欲来 一上高城万里愁,蒹葭杨柳似汀洲。 溪云初起日沉阁,山雨欲来风满楼。 1 玉辇在众人的护送下离开嘉庆王府,向瑞玉宫行去。 忽然听见一阵奇怪的声音,时远时近,似乎近在咫尺,仔细一听,又似乎远在天涯。 空气中弥漫着诡异的气息。 我掀开玉辇帘子,除了伴驾的宫女、太监们,四下里空无一人,太监、宫女们神情有些慌张。 我稳住心神道:“没事,回宫吧。” 大家的脸色稍微放松,玉辇继续前进。 “留下辇中人,姑且饶尔等性命。”刚走几步,一个冰冷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大胆,放肆,哪来的无名鼠辈,居然在此公然造次!念在你是初犯,咱家不予计较,你还是打哪儿来的回哪儿去吧!”随行的太监道。 “哈哈哈哈……”放肆的声令人脊背发凉。 “啊……”刚才说话的太监惨叫一声倒在地上。 我心里一惊,此人到底是谁,光天化日之下居然敢在皇宫附近劫持本公主?他不知道这是死罪吗? “来者何人?可否现身一见?”我竭力压制住内心的激荡,平静地开口。 “让你的侍从全部离开,我绝不为难你。”还是那个冰冷的声音。 “哼,本公主不见贪生怕死之徒!”我冷冷道。 敌暗我明,况且对方功夫极高,如果不逼其现身,身边的太监即便身怀绝技,恐怕也难近其身。 “公主是想诱捕我吗?”冰冷的声音略带一丝不屑。 “如果你一意孤行,本公主奉陪到底!起驾!”本公主就不信那个邪,他能真的将我劫走不成! “呵呵呵呵……”冰冷的笑声再次响起,紧接着是接二连三的人身体的倒地声。 原本缓慢行走的玉辇,居然停了下来,随行的太监与宫女全部倒在地上一动不动。 紧接着,一个形似鬼魅的身影扑向辇车,我本能地往后一缩,壮着胆子呵斥:“休得无礼!” 那人似乎没料到我会如此镇定,反倒一愣。 我终于看清了他,一个戴着银面具、身穿彩蝶华服的人,只露出一双邪魅的眼眸。 “你……到底是谁?要干什么?”我竭力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胆怯,身体却骤然绷紧。 “你就是瑞玉公主?”对方不答反问,声音温和了许多。 “你是谁?”我继续问。 “彩蝶公子。”对方轻飘飘地回答。 “你……你要干什么?”我心里一阵哆嗦,虽然久居深宫,我还是知晓一些江湖轶事。传说眼前这个“彩蝶公子”艺高人胆大,轻功一流,更可怕的是,他是一个恶名远播的采花大盗。凡是“彩蝶公子”所经之处,妙龄少女无不受其蹂躏侮辱,甚至被其摧残致死。但因他武功高强行踪不定,虽被朝廷通缉,依然逍遥法外、为非作歹。如今背负命案的他居然出现在京城,确实令我不寒而栗! 彩蝶公子邪魅的眼睛见我打量一番后,邪魅笑道:“不愧是皇帝老儿最宠爱的公主,虽然一脸惊恐,却难掩惊世之姿。啧啧,真是一个人见人爱的美人儿,有公主陪伴,也不枉我以身犯险……” 看着眼前这个十恶不赦的家伙,我的心里一阵恐慌。 就在采蝶公子伸手抓向我的瞬间,只听见“哐当”一声锐响,采蝶公子“唉哟”一声,手腕上随即钉了一枚梅花镖。 “独孤浪子!”彩蝶公子惊叫一声,随即一阵风似的消失了。 随即,一袭白衣的慕秋白出现在面前,面容沉静,风采依然。 “你还好吧?”慕秋白的声音中带着淡淡的疼惜。 我只是呆呆地看着他,泪如泉涌。 “别怕,一切都过去了。”他进入撵内,拥我入怀,轻声安慰着我。 想起刚才的一幕,我将头深深埋在他怀里,哭得更厉害了。 “你放心,我早晚会将那个恶魔碎尸万段!”他的下巴温柔地蹭着我的耳际。 “可是,他们全都受伤了……”看着一地昏迷不醒的侍从,我一阵伤心。 慕秋白微微一笑:“他们只是被迷晕了,半个时辰后自会醒来。” 我稍微松了一口气:“那个彩蝶公子,为什么会来抓我?” 慕秋白剑眉微蹙:“应该是受人指使。否则,怎会如此准确地找到你?” 我一脸警觉:“你又是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 慕秋白拥着我的手不可抑制地一紧:“听说你来参加佳蓉郡主的及笄之礼,我便赶来了。幸好我来得及时,否则,真不敢想会发生什么事。” 想起“彩蝶公子”的话,我的心里一阵隐忧。 “公主还在担心什么?”慕秋白看出了我的心思。 我摇头,心里却乱糟糟的。 “别多想,只要有我在,你定会安然无恙!”慕秋白在我耳畔低声道。 我耳根一痒,浑身条件反射般地一颤。 2 “公主好像很怕与我在一起?”慕秋白戏谑道,长臂依然将我拥在怀里,他身上的气息透过薄薄的衣衫传递过来,“我很好奇公主那日为何会与我一起去郊外?你当时就不怕我吗?” 此话令我赧颜。 “公主脸红的样子真是娇艳欲滴,令人怦然心动啊!”他慵懒一笑,声音中带着令人心醉的魔性。 “你……”我大窘,欲挣脱他的怀抱。他顺势一仰,我的身体失去重心,一下子扑在他怀中。 “原来公主喜欢自投怀抱……”他笑容灿然,声音略带戏谑。 我又羞又气:“讨厌……” 说着,粉拳不停地砸向他胸前。 他轻轻一叹,再次将我拥入怀中。 “乖,别动。”他的声音温柔得令人心醉。 我一动不动地伏在他怀中,听着他强健的心跳,心中却奇异地安定。 “花期……”他轻唤我的名字。 “嗯……”我答,心里一甜。 “抬起头来。”他的语气带着令人心醉的魔性。 我不由自主地看着他。 四目相对,眼中只有彼此。 他的眸光清澈,映出我美丽的容颜。 “果真是倾国倾城,无人能及。”他的手指轻抚我的面颊,由衷地赞叹。 “公子,别这样。”我的心跳得厉害。 “叫我秋白。”他的声音带着浅浅的命令。 “我不叫。”我别过脸。 “真的不叫吗?”他问。 “就是不叫!”我固执道。 “那就试试看!”说着,他的大手伸向我的胳肢窝。 “不要啊,放手,哈哈……别这样,放手,哈哈……啊……”我在他魔手的挠痒下惊叫起来。 “现在投降不?”他一脸戏谑。 “不,偏不!”我继续嘴硬。 “那我就继续挠下去,直到你求饶为止。”他笑着威胁。 “别……哈哈……放手啊,哈哈……讨厌,放手!”他的魔手再一次伸向我腋下的敏感部位。 “叫我秋白,快点!叫秋白!”他的声音仿佛注入了罂粟之毒,令我忍不住沉迷下去。 “秋……秋白……”我轻声道,心里仿佛注入了蜜。 “这就对啦!”他一脸得逞,顺势在我脸颊一吻。 “讨厌!”我给了他一拳头。 他一把握住我的粉拳,放在自己胸口。我的手指能感觉到那里的心跳:咚哒,咚哒,咚哒……“你听,我的心一直在叫你的名字:花期,花期,花期,花期……”他的眸光将我紧紧锁住。 “嗨……”他轻叹一声,“知道吗?自从那日遇见你,我就迷失了自己……花期,花期……” 他捧起我的脸,眼中,温柔无限。 “可我,就快出嫁了……”我避开他的目光,心里涌起一阵忧伤。 “嫁给谁?”他皱眉问。 “益国太子……”我的声音低得只有自己听见。 “就是那个……莫尔特?”他的呼吸浑浊,语气也有点低沉。 “唔……”我情绪低落。 “你答应了?”莫尔特眉峰微锁。 “我是公主,除了听从圣命,我还能做什么?再说了,我手无寸铁,怎么对付那些武功高强的侍卫?”我道。 “你喜欢莫尔特?”慕秋白的声音沉闷。 “鬼才喜欢他!”我不满地嘟起嘴,“看着他就生气!” “不喜欢为何要嫁给他?”他语气带着浅浅的尖锐。 “如果我不嫁给莫尔特,他的沙漠神鹰将联盟大周、魏国及启国,一举进攻我晋国。父皇心怀慈悲,为了晋国臣民免于战争,不使生灵涂炭,不得已才答应的!”我辩解道。 “好一个不得已啊!晋国皇帝还真是菩萨心肠呢!”慕秋白的语气略带嘲讽。 “你不能这样说我父皇,不管怎么说,他也是为了晋国百姓。只要我的出嫁能换来国家和平,有何不妥?”我说得大义凛然。 “你心里也是这样想的?”慕秋白拥着我的手略微用力,我疼得直咧嘴。 “事已至此,我又该怎样想?”我赌气地别过脸。 “你可以跟我走啊!”他扳过我的脸,让我与他面对面。 “走?去哪里?”我忽然有些心动。 “我会带你走遍天涯海角,看尽花开花落。”慕秋白语气真诚得令人感动。 我的心里涌起一阵欢喜,仿佛看见在不久的将来,我们携手走天涯的情景。 “愿意吗?”慕秋白的声音将我拉回到现实,我的心里一阵失落。 “这可是欺君之罪啊,你不怕惹来杀身之祸吗?”想起不可预见的种种,我脸色一沉,“你不是晋国人,当然不怕啦!可我怕,我怕自己一时的赌气铸成弥天大错!” “胆小鬼!”他笑着刮了一下我的鼻子,“我才不带你私奔呢!” 我眼圈一红,泪水簌簌而下:“原来你在寻我开心!” “别哭,乖,别哭!”他俯下头,吻着我的泪水。 “你坏……”我给了他一拳。 他温柔的吻深情地落在我唇上。 我闭上眼,笨拙地回应着。我的举动给了他极大的鼓舞,他的吻变得深沉而多情,执著而热烈起来……3 “公主……”一个声音打断了我们的热吻。 我浑身一个激灵,慕秋白也一顿。 “乖,别怕……”慕秋白给了我一个肯定的眼神,随即掀开玉辇帘子。 地上依然横七竖八地躺着宫中的侍卫。 “有人来了,别怕,我会在暗中保护你的。”慕秋白吻了一下我的额头,一跃而去。 我抚摸着被他吻得肿胀的唇,有些怔然。 “快去看公主!”一个声音由远而近。 “花期……”出现在面前的,是一脸担忧的太子,他的身后,有十余个侍卫。 “大哥……”我的心一暖,眼圈一红。 太子安慰地拍拍我的肩:“没事了,一切都过去了,没事了……” “启禀太子殿下,公主的侍从中除了一个太监被杀外,其余人全部昏迷了。”一个侍卫道。 “能看出是何人所为吗?”太子沉声问。 “目前还不得而之。不过,太监受伤的部位很奇特,他是喉咙上有一道极其细微的伤痕,伤痕颜色已经变绿,定是用了一种异常歹毒的奇毒。世上能用如此方法杀人的高手十分罕见,恐怕此人来路不正。”侍卫道。 “知道了,想办法弄醒地上的侍卫。”太子冷静地吩咐。 正在这时,嘉庆王带着一队人马赶来匆忙赶来。 “见过太子,见过公主。”见了太子,嘉庆王脸色略显紧张,“听说公主受惊了,臣便马上带人赶来了。公主,受惊了。” 太子眉峰微锁:“这一带属于王叔的府邸管辖,王叔难道不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事?” 嘉庆王看着地上横七竖八的侍从,额上冷汗涔涔:“太子此话不假,可王府上下今日为佳蓉的及笄之礼忙上忙下,并不知道此地发生了何事。”嘉庆王顿了顿,目光投向我,“公主,你没事吧?” 我淡淡回应:“只是一场虚惊,现在已经没事了。” 嘉庆王擦了一把额上的汗珠:“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否则,臣纵然有十个胆,也无法向皇上交代。” “保护公主!”地上传来一个侍从的声音。 或许被他的声音惊醒,地上那些横七竖八的人渐渐苏醒,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参见太子!”见了太子,大家连忙行礼。 太子哼了一声:“你们就是这样保护公主的?幸好公主无事,否则,你们个个都得死!” 侍卫们齐声道:“谢太子不杀之恩!” 太子平静地看了一眼一旁的嘉庆王,淡淡道:“既然王叔很忙,那就回府去吧。公主有我保护,就不劳王叔费心了!起驾!” 嘉庆王表情温和地福了福身子:“臣恭送太子殿下,恭送公主……” “花期,刚才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为什么你的侍卫全都躺在地上?”回宫途中,太子问。 想起那个淫邪的彩蝶公子,我的心里一沉。如果说出彩蝶公子的事,太子哥哥又能将他如何?万一走漏风声,我岂不是名誉扫地?不,绝不能说出来! 想到此,我摇头:“我只听见一个奇怪的声音,然后听见太监一声惊叫,随即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太子狐疑地看了我一眼:“是吗?可是为什么所有的人都昏迷了,你却独自坐在玉辇中?” 太子果然心细如发、心思缜密,我淡淡道:“可能我坐在玉辇中,吸入的药物较少吧。其实我当时也迷迷糊糊的,整个人傻掉了,不知道发生了何事。幸好大哥及时赶到,否则,花期真不敢想象接下来会发生什么,自己此刻又会去了哪里……” 太子闻言,连忙安慰:“好在无事,你也别太伤心了。花期,听大哥一言,你大婚在即,这段时期千万别外出了。你就安安心心待在宫中,老老实实做你的幸福新娘吧!” 我顺从地点头:“花期谨遵大哥告诫。”想了想,我道,“不过花期有个请求,希望大哥一定答应。” 太子温和地看着我:“准。” “今天的事,请大哥一定保密,千万别告诉任何人。记住,是任何人!”我加重语气。 “父皇、母后也不能说吗?”太子不解。 我脸色凝重:“不能!俗话说,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花期不想在婚前因此事闹得满城风雨不得安宁。况且,父皇、母后身边难免会有别人的眼线,花期怕某些居心不良的人揪住此事大做文章。” 太子凝重地看了我一眼,随即道:“放心,我会吩咐下去,今天的事谁若走漏半点风声,我让他们全部死无全尸!” 我感激地看着他:“谢谢大哥!” 太子英俊的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傻瓜,你是我唯一的妹妹,我不帮你帮谁啊!况且,上次的事若不是你,我恐怕早就不是太子了。” 我微微一笑:“兄妹间就应该相互帮助,我们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 太子意外地看着我:“花期,难得你一个女孩子,能有如此见地。有时候,大哥真希望你是一个男子!” 我不满地努嘴:“大哥是看不起女人吗?” 太子连忙笑道:“岂敢,大哥只是感叹身边能说知心话的人太少了。许多时候,大哥希望有一个可靠的人商量,可对身边的许多人都不放心。你呢,又快出嫁了,唉……” 说起出嫁,我的心倏然一沉,声音哽咽道:“是啊,花期也不想这么快离开父皇、母后,大哥、嫂子……” 太子拍拍我的手,安慰道:“花期,别担心。作为太子,我一定会努力学习治国之道,将来做一个好皇帝!” 我由衷地点头:“我相信你,大哥!” 太子脸色沉静:“有些事,明慧已经告诉我了。你放心,大哥一定会守住欧阳家的千秋伟业,绝不让旁人指手画脚的!” 说这话时,太子英俊的脸上露出一丝威严。 4 随着出嫁日子的临近,我的心越来越不安。 终于到了婚礼三日前。 按照晋国皇室的礼仪,出嫁公主必须在出嫁三日前去皇家寺院莲花寺礼拜佛祖,以求得婚姻美满,国泰民安。 一大早,半夏和春分就将我好生打扮一番,看着镜子中的那张明媚温婉的容颜,心里一阵恍惚。 想起佳蓉郡主的安排,我的心里有着隐约的兴奋,终于盼到这一天了。 “呀,公主今天简直美得让人睁不开眼了!”半夏呆呆地看着我。 “是啊,是啊,公主今天显得格外光彩照人,真是应了那句话,人逢喜事精神爽!”春分也笑道。 “不说话没人当你们是哑巴!”我佯怒。 两人掩口失笑。 “半夏、春分,去看看供佛的供品准备得怎样了,千万别落下什么。否则,佛祖会不高兴的!”我打量着镜子中的自己漫不经心地吩咐。 “公主请稍候,我们去去就来!” 见两人离开,我打发了身旁的宫女,从抽屉的暗格中取出一个锦囊,将里面的金银饰品放在贴身的衣袋内。目光不经意落在宫墙一角,那里挂着一个葫芦丝。 我取下葫芦丝,抚摸着上面的名字和海棠花,想起春天里的相遇,想起少年脸上的笑容,想起碧水蓝天的郊外,心里淌过一股暖流。 将葫芦丝一起藏进衣衫,我这才若无其事地坐在镜子前整理仪容。 半个时辰后,我戴上面纱乘坐玉辇,在侍卫宫女们的护送下,浩浩荡荡地向莲花寺行去。 莲花寺在位于距皇宫三十余公里的莲花山,因整座山形似莲花,故而得名。莲花寺处于莲花山的半山腰,自从被封为皇家寺院后,只负责接待皇亲国戚的祈福朝拜。 一个时辰后,队伍终于到了莲花山脚下。由于山路曲折,玉辇无法上去,我只好换成软轿,由八名轿夫抬着上山。 莲花山风景如画,鸟语花香,我却心事重重,无心欣赏。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队伍终于到达莲花寺。 不愧是皇家寺院,规模宏大,庄严肃穆,古木参天,清泉绕石,令人心生无畏的虔敬。 寺院主持无悔大师早已带着寺中出家僧众恭候多时了。 “恭候公主。”一脸慈善的无悔大师合掌道。 “有劳大师,阿弥陀佛。”我亦双手合掌面容虔诚地回礼,虽然大师看不见我的容颜,但此地是寺院,头上三尺有神明,岂能不虔诚。 “公主,这边请。”无悔大师道。 “大师有请。”我温婉道。 我随无悔大师进入大雄宝殿,殿内供奉着三世佛及诸多菩萨护法,佛菩萨们个个慈悲为怀,眉目含笑。在大师的引领下,我亲自将供品一一摆上供佛的案台,点燃了一百零八盏佛灯后,又燃起三炷檀香,虔诚地将香插入香炉,然后在绣着莲花的蒲团上跪下。 一百零八是佛教中最圆满的数字,寓意吉祥如意,福慧圆满。 顶礼佛菩萨后,又随大师来到庄严的经堂,参加寺院专门为此次联姻举行的祈福法会。 无悔大师坐在高高的法座上,一手持铃,一手拿杵,带领百余位出家僧众进行庄严而神圣念经祈福仪式。 整个法会期间,我在特定的位置上盘腿而坐,双手合十,目视虚空,内心空明,神识清明。 大约一个时辰后,祈福法会圆满结束。 离开莲花寺前,我忽感身体不适。 大师见状,连忙安排我到后院的静苑小憩。 静苑是莲花寺专门为皇亲国戚来寺祈福时休息所准备的地方。整个静苑清幽安静,让每一个来到此处的人产生一种置身尘世之外的安宁。 “公主玉体不适,可在屋内小憩一下,里面点着安神香,有助公主清神醒脑。”无悔大师道。 “有劳大师了。”我温婉回礼。 无悔大师离开后,我命春分、半夏守在门口,自己进入屋内。 虽然是供皇亲国戚休憩的地方,静苑却丝毫看不出奢华之处,布置幽雅舒适。 屋子一隅,香炉中烟雾袅袅,安神香飘散出淡淡幽香,令人神清气爽。 我正要向内屋走去,只听得一阵轻微的响动后,那面挂着字画的墙居然转动起来,眨眼间,一袭男装的佳蓉郡主和一个侍从出现在我面前。 “姐姐,你可来了,我们在这里等了你整整一天了。”一见我,佳蓉郡主连忙握住我的手。 “这面墙居然有机关?”我十分吃惊。 佳蓉郡主顽皮一笑:“有一次烧香后来此休息无意中发现的,姐姐,你真的想好了吗?” 想起即将到来的婚礼,我无奈地一叹:“与其嫁一个自己不喜欢的人,不如不嫁。妹妹,你来这里还有何人知道?” 佳蓉郡主一脸得意:“姐姐放心,昨天是我姨妈家办喜事,我送过贺礼后就来了莲花寺,王府的人以为我还在喝喜酒呢!我办事,你放心!” 我暗自松了一口气:“如此甚好。” 佳蓉郡主将侍从拉到我面前:“这是我的丫鬟小怜,事不宜迟,你们赶快换衣服吧。” 仔细一看,小怜的个子与身材与我有六分相似,长相也算清秀可人。 我动了恻隐之心:“如果父皇知道她假扮我,岂不会惹来杀身之祸?” 佳蓉郡主微微一笑:“姐姐放心,小怜会点拳脚功夫,她会见机行事的。” 几月前赏牡丹时曾见识过王府管事的本领,此刻我丝毫不怀疑眼前这个看似柔弱的小怜是一个武林高手。 “哎呀姐姐,你到底是走是留,赶快拿定主意吧!再这么耗下去,就可走不成啦!”佳蓉郡主催促道。 听她这么一说,我也感到时间紧迫。 我与小怜互换了衣服,小怜戴上面纱后,几乎可以以假乱真,根本看不出是个假公主。 见没什么纰漏,佳蓉郡主按了一下墙壁上佛祖的眼睛,整面墙再次转动起来,就连我们脚下的石块也跟着一起移动。 只觉得眼前一黑,我心里一紧,连忙去拉佳蓉郡主:“妹妹,你在哪里?” “姐姐,别怕,这里是一条隧道。”说着,佳蓉郡主点燃蜡烛。 透过微弱的烛光,果然看见一条窄窄的隧道,隧道很黑,仅容两人猫着腰前进。 “妹妹,这么黑的地方你居然能待上一天,就不害怕老鼠吗?”我问。 佳蓉郡主笑了:“为了姐姐,怕也忍了。” 我的心里一阵感动,佳蓉郡主真讲姐妹情谊啊! 一个时辰后,终于来到隧道的尽头。 佳蓉郡主微微一笑,手指按上石块上一朵莲花花蕊,只听得嘎吱一声,我们的头顶出现一个洞来。 佳蓉郡主兴奋地开口:“姐姐,我们出来了!” 呼吸着山林间清晰自由的空气,我的心情为之一振。那一刻,我感到自己的肩上已经长出一对翅膀,像鸟儿一样自由自在地在天空飞翔。 我激动地抱住佳蓉郡主:“妹妹,多亏了你,否则,姐姐真的难逃一劫了。” 佳蓉郡主似笑非笑地说:“姐姐就那么怕嫁给莫尔特?” 我脸上掠过一丝戏谑:“想是想,就怕我嫁给他以后,有人会整天哭鼻子,埋怨我夺人所爱,不讲姐妹情谊!” 佳蓉郡主俏脸一红:“哎呀姐姐,又取笑我!” 我微微一叹,笑道:“都是姐姐不好,姐姐给你带来这么多烦恼,现在你该放心了吧?” 佳蓉郡主感动地拥着我:“姐姐,难为你了。姐姐对佳蓉的好,佳蓉一定铭记一辈子。” 我刮了一下她秀气的鼻子,笑道:“此话当真?” 佳蓉郡主认真地点头:“天地作证。” 第九章 死里逃生 龙困浅滩遭虾戏,虎落平阳被犬欺。 得势狸猫凶似虎,落魄凤凰不如鸡。 1 “姐姐现在有何打算?”离开莲花寺后,佳蓉郡主问。 我在一块石头上坐下,看着青翠的山林,伸着懒腰做了一个深呼吸:“还没想好,不过既然出来了,总得四处看看,过足瘾再回去吧!” 佳蓉郡主挨着我坐下:“姐姐贵为公主,独自一人恐有不便,要不让妹妹与你做个伴?” “你?不行不行!我一个公主失踪恐怕得连累好多人,再多一个郡主丢失,就不怕弄得满城风雨、鸡飞狗跳的?万一父皇龙颜震怒,岂不天下大乱!”我连忙摇头。 佳蓉郡主不依了:“姐姐,你独自一人很危险的。再怎么说,有妹妹陪伴,你身边也有个知冷知热的人啊。两个人总比你独自走天涯好一些吧?你说是不是?” 我心里一暖,面上却不忘给她敲警钟:“说得倒好听,到时候别给我添乱就好!” 佳蓉郡主笑眯眯地搂着我:“姐姐答应了?” 我捏捏她的香腮:“如果我不答应,你岂不在我耳边聒噪不休?” 佳蓉郡主开心地笑了。 我嗔道:“小样,是不是有一种阴谋得逞的窃喜啊?” 佳蓉郡主无辜地眨巴着双眼:“姐姐,别说得那么难听好不好?妹妹这么做不都是为了你吗?” 我不觉一乐。 吃了些佳蓉郡主携带的干粮,我们沿着一条小路继续下山。 从没在山林间行走的我初时兴致蛮高,哪知走了没多久,就腿脚酸软四肢无力。 “不行,我走不动了,歇息一下吧。”我再也顾不得礼仪,一屁股坐在草地上。 佳蓉郡主吹了几声口哨,两匹骏马随即出现在面前。 我眼睛一亮:“行啊妹妹,你居然备了马?” 佳蓉郡主微微一笑:“这是我偷偷去市场上买的。既然姐姐想云游大好河山,没有马可不行。别看这两匹马长相普通,却都是良驹宝马。” 我赞许地点头:“看不出来,成人了就懂事多了!” 得到夸奖的佳蓉郡主一脸神气:“现在知道我的厉害了吧?” 我精神为之一振:“想得真周到。走吧!” 随即,我们跃上马背,顺着山路走去。 上京自然是不能回去的,好不容易逃出皇宫,我不能回去自投罗网。下山后,我们沿着小道向南行去。 虽然不是第一次骑马,可时间一长,两条大腿内侧被马鞍磨得生疼。但是为了好不容易才获得的自由生活,我只得咬紧牙关坚持住。一路上,饿了,吃些佳蓉郡主备好的干粮;渴了,喝些路旁的溪水。一天后,星夜兼程的我们来到距京城两百多里的洛奉镇,虽然十分困乏,我的心里却一阵轻松,终于安全了。 我们来到一家名唤“来者是客”的客栈。 为了避人耳目,我与佳蓉郡主依然女扮男装,以兄弟相称。 “两位公子,请问是住店还是用膳?”刚到门口,一个瘦弱伙计便满脸堆笑地接过我们手中的缰绳。 我和佳蓉郡主对视一眼,随即沙哑着嗓子道:“住店,伙计,可有上房?” “有,不知公子是要两间还是一间?”瘦伙计笑问。 我正要说一间即可,佳蓉郡主却抢先开口:“两间。” 也罢,两间就两间吧。 “好嘞,两位公子,里面请。”瘦伙计一脸热情。 “照顾好我们的马。”佳蓉郡主吩咐道。 瘦伙计连忙点头,又冲店内喊道:“两间上房。” 进入店内,才发现里面座无虚席,有目光敏锐、仗剑走天涯的英武剑客,有衣着华丽、前呼后拥的富贵公子,有满身铜臭、油头粉面的肥胖商人,亦有衣着普通、神采奕奕的清俊书生……见我们进去,店内的人们不约而同地抬起头,似乎对风尘仆仆的我们十分好奇。 我心里略微紧张,却面不改色,粗声粗气地对迎上来的矮胖伙计道:“伙计,这一路舟车劳顿有点乏了,劳烦打两桶水来让爷好生洗洗。另外准备两斤竹叶青,店里有什么拿手好菜尽管端进来!” 胖伙计连忙回答:“两位爷,先随小的进客房吧。” 我们随伙计上楼,胖伙计随即对厨房喊道:“桂月轩客房,两桶热水。另备两斤竹叶青,若干拿手菜,速速送来!” 大家听了我与胖伙计的谈话,都默不吭声地埋头吃饭。 我与佳蓉郡主不动声色地向楼上客房行去。 刚到楼梯拐角,蓦地感到一道寒光射来,我心里一凛,却神色自若地向那道光看去。 那是一个身穿淡墨青衫的男子,长着一张绝世风华的容颜,眸光清洌,略带几分孤傲,独自在大堂一隅浅酌,给人一种孤芳自赏的感觉。 不知怎么的,看见这个人,我的心里涌起一丝似曾相识的感觉。 见我回视,男子友好地举杯示意。 我装作没看见,扭头向桂月轩客房走去。 尽管如此,我依然能感受到一道目光一直淡淡地落在背上。 我告诉自己,此地不宜久留。 2 酒足饭饱后,我与佳蓉郡主各自洗了个澡。 重新换上男装,又在脸上抹了一层土,整个人疲倦得再也不想动,只希望在床上美美睡上一觉。 可一想起楼下那个淡墨青衫的男子,我的脑子里就绷着一根弦,不敢让自己睡得太沉。 哪知一天没睡的我一沾上枕头,就什么也顾不上了。 “大哥,大哥,你睡了吗?”迷迷糊糊中,一阵敲门声传来。 我猛地惊醒:“蓉弟稍候,我马上来。” 我摸黑穿上衣服,起身开门。 “大哥……”门一打开,我这才发现自己错了,大错特谱。 透过冷清的月光,只见佳蓉郡主被一个蒙面人用匕首挟持着,手无缚鸡之力的她正一脸懊恼地流泪。 “这位好汉,有话慢慢说,别动刀子嘛,怪吓人的!”我稳住情绪,平静开口。 “废话少说,收拾东西跟我走!”蒙面人道。 我笑嘻嘻的:“你是谁啊?素不相识的,我们凭什么跟你走?好汉,开玩笑也不至于弄出这等动静吧?” 蒙面人冷冷道:“如果不想让他死,就别问那么多!”说着,手上的匕首抵住佳蓉郡主的脖子。 佳蓉郡主发出一声低叫:“大哥,救我……” 我心中暗惊,看来,今晚遇到的是个不怕事的主啊! 我慢慢坐下,就着月光斟了两杯茶:“好汉,打劫也得分个时候吧?你瞧这三更半夜的,我们睡得真香,你却来这么一出,真令人扫兴。况且,我们只是赶路人,身上又没什么值钱东西,好汉又何必伤了和气!来,喝杯茶顺顺气,咱有话好商量嘛!” 我尽量拖延时间。 蒙面人眼露寒光,不耐烦地开口:“再啰唆,信不信我一刀结果了他!” 我连忙抬手喊停:“别急别急,别急嘛!你让我们跟你走也未尝不可,可你总得报个名号吧?也让我知道好汉是哪路神仙啊,以后即使烧香也找得着地方啊!” 蒙面人冷叱:“女人,果然啰唆得很!” 女人,他居然知道我们女扮男装! 我心里一凛,冷冷道:“你到底是谁?” 蒙面人冷笑:“你没必要知道!” 我气绝,吓唬道:“无耻之徒,小心我灭你九族!” 蒙面人一愣,不屑道:“是吗?可惜你等不到那一天了!” 什么?这厮居然要灭口?一股寒意直冲脑门。 我心里一慌,不停告诉自己:不行,我不能死,堂堂晋国公主,绝不能不明不白地死在这等鼠辈手中。本公主逃婚是为了寻找自由,怎能还没享受到自由带来的乐趣就稀里糊涂地丢掉性命!我岂不是很不划算? 只见蒙面人一扬手,点了我的哑穴。我心里纵然一万个不甘,也能狠狠地瞪着他。 “美人儿,别这么瞪着我,要怪就只能怪你的身份太特殊。”蒙面人叹道。 我的心一下子凉到了极点,好不容易逃出皇宫,自由生活才刚刚向我张开双臂,我都还没来得及去拥抱,就莫名其妙地落入歹人手中,运气真是背到家了。可是,此人到底是谁派来的?父皇吗?不像,纵然我一时任性做出大不韪之事,父皇断然不会如此狠心对我,他还得用我与益国和亲,确保晋国百姓免于战争。 那么,眼前的蒙面人到底是谁? 想起那日参加佳蓉郡主及笄之礼后,我在回宫途中遇见的彩蝶公子。当时从他言谈中得知他是受人指使,专程执行一项任务而到上京的,那次任务的目标就是我。如果从那时起,我就被那个臭名昭著的天下第一淫贼盯上,岂不是糟糕透顶? 想到此,我浑身不由一阵战栗。 到底是谁,想方设法置我于死地? 我的脑子里将皇宫中所有的人回放了一遍,依然想不出谁要如此对我。 蒙面人又点了佳蓉郡主的哑穴,随后将我俩分别塞进一个黑口袋,我顿时被口袋中奇怪的味道熏得晕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我才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 呈现在眼前的,是一间木屋,我和佳蓉郡主正躺在一张床上。 我活动活动四肢,这才发觉浑身有气无力,莫非我中毒了?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我终于将呼呼沉睡的佳蓉郡主弄醒。 佳蓉郡主一见我,泪水簌簌直落:“姐姐,我们这是在哪里?” 听着周围的鸟叫声,我微微一叹:“不知道,应该距上京很远吧。如果我猜得不错,应该是在某座山上。” 佳蓉郡主大吃一惊:“山上?姐姐,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想起昨晚的事,我无奈摇头:“我们被那个蒙面人弄到了这里。妹妹,昨夜来我房间前,蒙面人没为难你吧?” 佳蓉郡主泪如雨下:“姐姐,对不起,因为我不配合蒙面人,他一气之下用匕首在我手上划了一刀,见我还不配合,他扬言要毁掉我的脸……我一时害怕,就带他来找你了……” 佳蓉郡主言毕,撩起袖子,果然在她手腕处发现一道触目心惊的伤痕。 我的心一疼:“还疼吗?妹妹,让你受苦了。” 佳蓉郡主靠在我肩上:“姐姐,我们能出去吗?” 我心里一酸,却若无其事地安慰她:“相信姐姐,我们一定能出去。” “姐姐,我好饿,好想吃荣庆斋的桂花糕……”佳蓉郡主舔舔舌头。 经她这么一说,我这才发现肚子早已唱起空城计了。 “你坐着别动,我去隔壁找找,看看有没有吃的。”言毕,我欲起身,双腿却不听使唤地瘫在地上。 “姐姐,你怎么了?”佳蓉郡主看出了我的异样。 我无奈地摇头:“妹妹,我中毒了,四肢无力,走不动了。” “姐姐……”佳蓉郡主害怕地哭了起来。 “想走?没那么容易!”一个寒沉的声音忽然从头顶飘来。 “是你……”看见那张戴着银色面具的脸,我的心顿时凉了半截。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那个无恶不作的彩蝶公子。此刻,彩蝶公子面具下那双眼闪烁着淫邪的光芒。 “姐姐,我怕……”佳蓉郡主一把抓住我的手,美丽的眼中闪烁着泪光。 “你要……干什么?”我心里一惊,本能地起身想护住佳蓉郡主,无奈力不从心。 彩蝶公子一扬手,一股奇异的芳香迎面扑来,我顿觉头昏眼花,随即什么都不知道了。 3 热,好热,口干舌燥,浑身燥热难耐的我从睡梦中醒来。 睁开眼,发现屋子里已经没了佳蓉郡主的身影,彩蝶公子也不在。我心里一惊,佳蓉郡主不会被彩蝶公子那淫贼给采了吧? 更令人难受的是,身体像一壶煮开了的水,不停地沸腾着,沸腾着,沸腾着,心里仿佛被什么东西使劲地挠着……一种从未有过的奇怪感觉蔓延至全身。 怎么会这样?我这是怎么了?我努力让自己集中精神,脑子里却一片混乱。 “感觉如何?我的公主殿下!”彩蝶公子鬼魅的声音传来。 我四处望去,却不见人影。 “你把我妹妹弄到哪里去了?”我竭力压制住身体的不适,故作镇定地问。 “自身都难保了,还有心情关心别人!”声音带着几分幸灾乐祸。 “无耻的恶魔,你到底把她怎样了?”我咬牙问。 “公主说在下无耻,在下自然是对她做了无耻之事啰!别说,那小娇娃水灵细腻,肌肤柔滑,真是令人难忘啊!不过我相信,公主的绝色容颜与曼妙的身体,更会令我终身难忘的!”彩蝶公子说得无耻至极。 我的心仿佛在那一刻被一把无情的刀剜得鲜血淋漓,佳蓉,姐姐对不起你。 “公主殿下,你是不是感到浑身燥热难耐啊?”冰冷的声音带着侵骨的寒冷。 “你……到底想干什么?”尽管浑身炙热似火,我依然本能地抓住一旁的被子盖在身上。 “呵呵,假正经,我看你能撑到什么时候!”鬼魅的声音不疾不缓,似乎正在等待看一场好戏。 “只要你放了我,我一定让父皇赦免你。”我拼命地揪紧被子,努力让自己大脑保持清醒。 “赦免?这是本公子听到最好笑的笑话了!实话告诉你,本公子不需要什么赦免,即便那皇帝老儿不赦免,公子我一样过得逍遥快活。就如现在,公子我不仅享用了娇滴滴的郡主,还将享用绝色天下的瑞玉公主……公主,你现在是不是特别希望有人陪伴啊?”彩蝶公子声音充满邪恶与欲望。 “给我解药……”汗水顺着脸颊哗哗直淌,身体膨胀得似乎快要炸开了,脑子也一片混乱。 “公主,只要你从了我,我自然会给你解药的!”鬼魅的声音听起来温柔无比。 “放过我……”浑身的血液仿佛要在下一刻喷涌而出,我拼命地抓着身体,抠着喉咙,企图缓解身体那种挠心的奇怪感觉。 “如此固执,你还是好好体会一下现在的感受吧。不过我有必要告诉你,十二个时辰内若没有男人与你共享云雨,你就慢慢等死吧!”寒冷的声音听起来十分变态,彩蝶公子鬼魅般出现在我面前,随即将一团东西扔在床上。 我一看,他扔下的居然是衣衫不整、头发凌乱的佳蓉郡主!此刻,佳蓉郡主小脸苍白,目光恐惧,双手紧紧拽住破烂不堪的衣衫,浑身瑟瑟发抖,整个人仿佛被吓傻了。 “妹妹……妹妹,你怎么了?”我连忙问。 佳蓉郡主没有吭声,眼中的泪,像奔流不息的河流疯狂地肆虐。 “无耻的魔鬼,你到底把我妹妹怎么样了?”尽管浑身燥热难耐,佳蓉郡主的样子却令我尚存着一丝理智。 “明知故问!”彩蝶公子说得轻描淡写,“她自然是被公子我给采了!” “你……你会遭报应的!”我咬牙怒骂。 “很多人这样骂我,可我依然活得逍遥快活!”彩蝶公子的声音无耻至极,邪淫的目光投向我,“在公子我遭到报应之前,我会慢慢享用你这具美妙的身体的。我的公主,你身体的某个地方是不是奇痒难耐,有点等不及了?嗯?” 我将脸扭向一旁,懒得理这无耻的淫贼,可身体的异样却令我难受之至,浑身仿佛被架在火炉上,被熊熊烈火烤着,烧着,煎着,炒着……彩蝶公子的一只手一把捏住我的下巴,我充满怒火的脸不得不面对着他。 “我知道,你现在很想让我帮你解决身上的问题,可是又难以启齿……毕竟嘛,你是高高在上的公主,有那么一点可怜的自尊在作祟。我想告诉你,这里没有什么公主,只有玩物,知道吗?你终会成为我的玩物!我会慢慢玩你,玩得你变成不知羞耻、人尽可夫的欲女!从此,天底下再无瑞玉公主这个人!”彩蝶公子冷酷的目光中透出一股狠绝。 想到即将发生的一切,我浑身不停哆嗦着,哆嗦着……“不……”我大叫,“滚开,你这个无耻之徒,不要用你的魔爪碰我!”尽管意识模糊,可我的理智依然清晰。 “彩蝶公子”邪魅一笑,一把扯开被子,邪淫的手伸向我的衣服。我使出全身的力气扑向他,一口咬在他的魔爪上!我拼命地撕咬着,以至于彩蝶公子的手被我咬掉了一块肉。 我吐掉那块肉,抹了一把嘴角,冷酷地开口:“只要你胆再敢造次,本公主会让将你身上的肉一块一块地咬下来喂狗!不信你再试试!” 彩蝶公子气急败坏地给了我一巴掌:“你这个狗变的贱人,居然敢咬爷!爷非得将你折磨得惨不忍睹后扔进山崖去喂狼!” 我无惧于他的威慑,只是狠狠地瞪着他,恨不得将他的身上瞪出一个窟窿来! 彩蝶公子再次掀开被子,魔爪伸向我的衣服……刺的一声,我身上的衣衫被撕成几片。 我拼命反抗,胡乱咬着,被咬后的彩蝶公子已有所防备,我在与他的身体对抗中败下阵来。 “彩蝶公子”将我的贴身亵衣拿在鼻尖下使劲地嗅着,变态地开口:“唔,好香!” “恶心、无耻、卑鄙、变态!”我双手覆在胸前,虽然身上还穿了一件丝质裹胸,却羞愤不已。我可是堂堂瑞玉公主啊,怎能在如此恶魔面前失去清誉! “呵呵,你骂吧!你骂得越厉害,说明你越心虚……”变态的声音十分邪恶。 唔……好难受,好热,好闷,好痒……要是此刻能泡一个澡,一定会好受许多……“公主,我来了……”彩蝶公主的邪魅的声音带着一丝魔性。 我的意识渐渐模糊起来,目光呆滞地看着面前戴着银面具的“彩蝶公子”,那一刻,他变成了一个俊逸的翩翩少年,星辰般的双眸含情脉脉地看着我,微笑着向我走来……“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迷糊中,一个声音由远至近,我努力张开迷茫的双眼,那一刻,我看见一个神仙般的人物立于天地之间。 他有一张绝世风华的脸,有一双深不可测的眼,还有一张似笑非笑的唇……我本能地向他伸出手,口中喊道:“公子,救我……” 彩蝶公子脸色骤变,将我扛在肩上,奔出木屋……在一阵打斗声中,我感到自己被猛地抛了出去。 身体下坠的过程中,我产生了一种错觉,我的肩上仿佛长出了一对翅膀,在天空自由翱翔。 4 这一觉仿佛沉睡了一个世纪。 一觉醒来,世事轮转。 身上有一种被辇车碾过的疼痛感,四肢麻木无力,脑袋上仿佛被扣了一个沉重无比的铁盘,令我难受不已。 痛,痛,痛,唯一的意识就是疼痛,我从蔓延到浑身的疼痛中醒来。 “你醒了?”一个清寂中透着暖意的声音传来。 再次看见他,我才明白一切不是梦。 一袭淡墨青衫的他淡然而立,依然是那张绝世风华的容颜,深邃悠远的眼,似笑非笑的唇。只是,这张脸,让我没由来地想起“独孤浪子”慕秋白。他们长得并不像,但身上透出的冷清气息却让我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我努力让自己保持清醒,却发觉脑子里一团糟。 “你是谁?我为什么会在这里?”我浑身紧绷,握紧拳头。 “姑娘被那淫贼扔下山崖后,身受重伤,恐怕十天半月也好不了。不过,所幸没有伤到要害。”他的声音冷而轻,却透着淡淡的暖意,直入人心。 我居然被那淫贼扔下了山崖?怪不得身体下坠的过程中我会有一种飞翔的感觉。 仔细打量四周,发现这里是一间清雅的木屋,屋子里弥漫着淡淡的药香。此刻,我正躺在一张木床上,双腿撕裂般地疼痛。 “我妹妹呢?她怎样了?”想起佳蓉郡主,我的心一疼。 “姑娘坠崖后,萧某急着救人,当时并没注意到木屋中还有别人。”他的声音清寂,语气不疾不缓。 “我妹妹被那淫贼糟蹋了,求公子救人救到底,帮我找回妹妹吧!”我难过地开口。 “我去过木屋,根本就没有你说的那个姑娘。”萧公子眉峰浅蹙,“或许,她自己想办法离开了。” 不在木屋?那佳蓉郡主会去哪里?她一个娇滴滴的郡主,发生了那种见不得人的事,会不会想不开啊?我脑子乱成一团。 “姑娘,你现在旧毒未解,新伤未愈,还是多想想自己吧!”萧公子平淡的声音中浸着一丝关切。 “公子是谁?为什么救我?”想到那难堪的一幕,我赧颜不已。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冷清的声音透着一股冷意,“那恶魔本是我追杀之人,萧某碰巧救了姑娘而已。” “我的毒……”想起中毒时差点被那恶魔脱得一丝不挂,我更加难堪了。 “姑娘中了一种名叫情迷离的奇毒,虽然我用冰雪消融散为你暂时控制住毒性,可惜未能解除,那恶魔身上亦无解药,以后难免还会受此毒之苦。”萧公子的声音带着淡淡的惋惜。 我大吃一惊,没想到彩蝶公子居然在我身上用了如此卑鄙的毒。 “此毒可有得解?”我担忧地问。 “有,只是……”萧公子脸色略带尴尬,欲言又止。 “只是什么?”我急切地问。 “姑娘恐怕未必能接受。”萧公子两道好看的眉拧在一起。 “什么意思?”我有些疑惑。 “情迷离是春药中的奇毒,每次发作时,女子必须与男子……嗯,按理说,这是最好的解毒方式……”萧公子说得极其隐晦,我还是听了个大概意思。 “这么说,如果不与男子……那个,我的毒是没办法解的?而且,即使那个以后,解毒之后还会发作?”我不置信地看着他。 萧公子默然点头,眸光略带隐忧。 “如果不解毒,我能活多久?”我问。 “若以冰雪消融散压制毒性,多则两三年,少则一年半载。否则,只剩三五天。”他的声音很低。 三五天?那一刻,我感觉到世界末日般的恐惧。 为什么,我的运气总是这么背? 怎么办?让自己任由情迷离的毒性发作致死,还是马上找个男子解毒?可是萧公子也说了,这毒不是一次两次能解完的,它会不停发作,不停解毒,那得解到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那一刻,我对那个可恶的彩蝶公子恨得咬牙切齿,我真恨不得抽了他的筋,扒了他的皮,食了他的肉,喝了他的血,剔了他的骨……“你杀了那个恶魔吗?”我问。 “没有。”萧公子有些遗憾。 “你是为了救我才让他逃走的吗?”我想了想,替他开脱。 萧公子脸上掠过一丝寒意,声音亦寒沉如铁:“从今往后,他再也不能祸害人了。” 我有些疑惑:“你既然没杀得了他,为什么他不能继续祸害人?” 萧公子脸色略显尴尬,却没说话。 “你有办法救我的,是吗?”我期待地看着他。 萧公子目光轻轻落在我脸上:“姑娘就这么相信萧某?” 我怔了片刻,点头。 萧公子避开我的目光,轻声道:“解毒的过程十分痛苦,姑娘就不怕吗?” 我淡淡开口:“我已经是死过一回的人了,还有什么好怕的。” 萧公子声音带着几分寒意:“有一种毁容治疗法倒是可以救姑娘。如果姑娘会因此失去这绝世容颜,你还会如此执著吗?” 毁容?我的大脑有短暂的停顿。如果没了这绝世容颜,我还是瑞玉公主吗?一想到父皇、母后和太子哥哥,想到那生长了十六年的皇宫,我的心里有一种剥离的痛楚。 转念到父皇选定的那桩婚姻,想到自己为逃婚所吃的苦头,我又开始动摇。 辛辛苦苦逃出来,不就是为了自由吗? 难道,我还要回到宫里,继续去当一个任人摆布的公主?然后,听命于父皇,嫁给莫尔特,成为他众多妃子的一员?然后,成日与那些妃嫔们在益国的后宫争风吃醋、钩心斗角?在提防别人算计的同时再算计别人,上演一幕幕惊心动魄的宫斗故事?然后,将自己的心变得冰冷、坚硬、狠毒、阴险、狡诈、无情?然后,看着莫尔特扫清一切障碍,陪着他一步一步问鼎天下,而我最终成为人人敬仰的皇后?然后,继续在后宫四处扑火,与一群幺蛾子斗智、斗勇、斗狠毒?在你死我亡的残酷斗争中,我很可能众叛亲离一无所有,失去丈夫,甚至失去自己的孩子!或许,经过我的奋勇反抗与斗争,我终于在与妃嫔们的较量中大获全胜,可我的容颜也在无休止的斗争中一天天老去!再然后,我变成了一个老态龙钟的老妪,垂暮之年,当厌倦杀戮的我回头去看自己走过的路,才发现一路披荆斩棘的过程中,我的双手早已沾满了彼此的鲜血……想到此,我的心一阵颤抖,不,不,这不是我要的生活! 既然已经逃离皇宫,就不再是什么公主了! 一念放下,万般自在。事到如今,还有什么不能舍弃的? “有些人的容颜长在脸上,有些人的容颜长在心里。公子,我愿意用自己的容颜换取解药。” “既然姑娘如此放得下,萧某又有什么好说的。”萧公子平淡的声音略带一丝欣慰,“姑娘怎么称呼?” 称呼?我心里苦笑,如今的我离开皇宫,纵然身为公主,也不能自报姓名的。如今,名字于我不外乎是一个称谓而已。 “我姓沐,沐嫣然。你呢?”我随口编了一个名字。 “我叫萧逸。”萧公子淡淡开口。 萧逸,潇洒俊逸,真是一个不错的名字呢。 第十章 浴火重生 万里峰峦归路迷,未判容彩借山鸡。 新春定有将雏乐,阿阁华池两处栖。 1 “沐姑娘,该吃药了。”侍香将盛满药的木碗递给我。 “谢谢你,侍香姐姐。”我接过木碗,将碗中药汁一饮而尽。 侍香、暗香、秋香是萧逸身旁的三位医女,姑娘们个个如花似玉,聪明伶俐。暗香和秋香负责采药,侍香负责饮食起居,因为我的到来,侍香便一直照顾我。 萧逸,隐翠谷第三十八代谷主,年纪轻轻,却被江湖人称奉为医侠,更多人尊称他萧先生。 萧先生剑术精妙,医术绝妙,又会奇门遁甲之术,堪称江湖奇人。 据称,十年前,年仅十五岁的萧逸凭借一把寒玉剑独步天下,不仅打败了当时隐翠谷的谷主玄一大师,更令江湖邪教闻风丧胆。后来,萧逸拜在玄一大师门下,学习医理星象、奇门遁甲之术。玄一大师仙逝后,深得真传的萧逸接替了大师的衣钵,成为隐翠谷新任谷主。 萧先生所在的山谷位于昆嵛山的一个大峡谷。别看昆嵛山山顶终年积雪,这隐翠谷却是一个终年树木青翠、四季花开如春的美丽峡谷,得天独厚的气候将这里与外界隔绝开来,成了一个世外桃源。 萧先生性格孤傲,对于前来求医之人全凭心情而定。心情好时,他可以一天不收病人一个铜钱;心情不好时,病人家属纵然搬一座金山来,他依然充耳不闻不施援手,任凭病人在谷外破口大骂,他却闭目养神安然闲适。 我的毒在萧逸的精心治疗下逐渐好转,除了用冰雪消融散压制体内的毒,萧逸还会用银针扎我脸上的各个穴位,让毒素随着穴位溢出,这就是他说的“毁容治疗法”。第一次他在我脸上扎银针时,看着黑色的毒汁从脸上喷出时,我吓得肝胆俱裂。时间长了,溢出的毒素越来越少,体内的奇怪感觉也在逐渐消退。 整个治疗过程中,我的身心经受着常人难以想象的痛苦。虽然情迷离的毒在不断减退,可每次毒性发作都是一次灵魂与肉体的双重煎熬,那种喉咙干涩似火,浑身仿佛被架在锅炉上蒸烤的撕裂般的痛苦多次令我昏厥过去……每当萧逸用冰雪消融散为我压制毒性,用银针扎面部穴位进行“毁容治疗”后,我都有一种浴火重生的感觉……经过“毁容治疗”,我的容貌并没被毁。因为每次治疗后,萧逸会用特制的冰玉生肌露敷在我的脸上,银针扎过的地方自然愈合。我终于明白当时他所说的“毁容治疗法”,不过是在试探我是否是放得下内心的贪念与执著。 由于坠崖导致双腿小腿骨折,无法动弹的我只得缠绵病榻。 这日,暗香和秋香一脸凝重地从谷外采药回来,侍香见状,随两人一起进了萧逸房内。半个时辰后,三人才一脸凝重地出来。 “发生什么事情了?”我担忧地问。 “启国与晋国开战了,听说陈国与大周也将参与其中……”一袭青衫的萧逸在门口冷寂地开口。 “这么快?”我大吃一惊,没想到莫尔特真的因我的悔婚联盟几个国家向晋国开战!如果这场战役因我而起,我不就成了遗祸晋国百姓的千古罪人吗? “听沐姑娘语气,好像早就知道要打仗?”暗香脸色阴郁。 “暗香姐姐误会了,我只是一时心急口误而已。”我沮丧道。 “公子,她来历不明的,我早就怀疑有问题!说不定她就是启国派来的细作!”暗香气呼呼地指着我。 “我不是……”我低声辩解。 萧逸冷寂的眸光无声地投向我,带着淡淡的质问。 “请公子务必相信我,我的确不是他国派来的细作。嫣然乃平民人家的女子,因那日遭人陷害落入歹人之手,所幸公子相助,才得以脱险……”想起自己的遭遇,心中的伤口再次被撕开……“平民人家能生得出如此绝色的美人吗?平民家的女子可以如此能言善辩吗?平民家会给女儿取如此好听的名字吗?既然你自称出生平民,那我问你,你是哪里人氏?父母是干什么的叫什么名字?”暗香咄咄逼人。 “我乃长岭人氏,父亲沐礼安,是个木匠;母亲沐林氏,靠刺绣为生。因去年长岭闹饥荒,我们一家三口不得已离开家乡流浪乞讨,入冬后,我们到了洛奉镇,可怜我那父母受了风寒,双双病逝……”说到此,我已泣不成声。 去年长岭闹饥荒,我在宫里时听父皇提及过的。 “妹妹是长岭人氏?正好我也从长岭来,可惜我父母早亡……”侍香伤感地开口。 “既然你的母亲靠刺绣为生,想必沐姑娘从小就耳濡目染擅长女红啰!今天能否让我们见识一下姑娘的绝活呢?”暗香不为所动步步紧逼。 一会儿,秋香找来一块纯白绸布、五色丝线、绣花针和圆形手绷。 “沐姑娘,请吧!”暗香冷冷道。 那神情,似乎正期待一个令人憎恶的小人如何原形毕露。 我向萧逸看去,一袭墨衫的他一脸沉寂,静默地看着我。 我无奈一叹,看来,今天如果绣不出令她们叹服的绣品来,我这个细作就当定了。 “侍香姐姐,麻烦你扶我坐起来。另外,请秋香姐姐帮我将绣布绷上。”我平静开口。 侍香将我扶起,细心地在背上垫上两个软垫。知道我们是老乡后,侍香对我产生了一种同命相怜的感情。 随即,秋香也将穿好的针线和绷上绣布的手绷一起递给我。 我左手拿手绷,右手拿针线,秦首低垂,开始心无旁骛地在绣布上飞针走线。 一时间,一室寂静。 一个时辰后,我终于绣好了。 那是一幅国色天香牡丹图,图中只有一株牡丹,墨绿的花径,碧绿的叶子,娇艳的花朵,开得热情、蓬勃、灿烂,透着一股子喜悦。牡丹斜上方绣着一只翩翩起舞的蝴蝶……一针一线,深深浅浅,长长短短,重重叠叠,在洁白的绸布上晕染着无与伦比的奢华。 “妹妹,真没想到,你的女红居然这么好!”侍香见状,赞叹不已,“暗香,这下你该相信沐姑娘的话了吧?” 暗香的脸色慢慢缓和了,秋香见状,也露出一脸轻松的微笑。 “公子,你看,沐姑娘绣的牡丹图,好看吧?”侍香将牡丹图捧到萧逸面前。 萧逸的目光落在那幅牡丹图上,略微停顿,又投向我。 虽然他没说什么,但我从他那双略微赞许的目光中看出,我已经取得他的信任。 2 经过绣花事件,暗香再也没有为难我,反而对我十分友好。 大家见我女红好,纷纷让我给她们的新衣上绣花。 俗话说,落难的凤凰不如鸡,堂堂瑞玉公主,居然落到为他人绣花谋生的地步,这就是现实无情啊! 我给侍香一款浅绿色长裙上绣的是一朵半开的睡莲,浅绿的绸缎上绣着起伏的水纹、碧绿的莲叶、雪白的花朵和晶莹的露珠,长裙左上方绣着一轮半隐的红日,整件衣服顿时显得生动鲜活,美轮美奂。侍香见状喜不自胜地捧在怀里,欢喜之情溢于言表。 暗香的衣服是一件烟色长裙,她的要求是图案简单而不失端庄,又要与她的名字相契合。我略微思索,给裙摆用纯白丝线滚边,胸前绣了一束白梅。又在裙摆处绣上两句诗:“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无论是胸前的梅花,还是裙摆的诗句,都符和暗香提出的要求。 看见焕然一新的衣服,暗香一脸佩服:“沐姑娘,从今以后,暗香服你!” 这就是暗香,一个心直口快但没有心机的女孩,当她认为你好时,你的缺点也会是优点。 秋香的衣服是一件绯色长裙,我问她对绣品有什么要求,秋香随意笑道:“只要是沐姑娘绣的,我都喜欢!” 我逗她:“你就不怕我在上面绣一只小猫小狗的?” 秋香抚掌道:“只要你敢绣,我就敢穿!” 我不觉莞尔。 几天后,秋香衣服上的绣品也完工了。绯色绸缎上,绣着几株盛开的白菊,墨绿的花径,碧绿的叶子,雪白的花朵,黄色的花蕊,一针一线,晕染着“寒花开已尽,菊蕊独盈枝”的意境。 “我就说嘛,只要是沐姑娘绣的,我就喜欢!”看见衣服上的图案,秋香笑得满面春风。 “说这么呢,这么热闹?”一直在藏书阁钻研医术的萧逸忽然出现在门口,一袭墨衫的他依然冷清寂然。 “公子,快来看,沐姑娘的手可巧呢,她给我们的衣服上绣了好美的刺绣!”侍香笑道。 “是吗?我瞧瞧。”萧逸声音如一股清润的泉水。 “果然绣工精湛,美不胜收。”看了衣服上的那些绣品,萧逸道。 秋香笑道:“既然公子都称沐姑娘女红好,何不让沐姑娘也给公子的衣服锦上添花?” 萧逸淡淡摇头:“我又不是女子,衣服上绣花做甚!” 暗香附和:“公子此言差矣,外面穿绣花衣服的男子多得是!沐姑娘,你说是吧?” 我只好开口:“暗香所言甚是。公子若不嫌弃,嫣然可为公子的衣衫上绣一些淡雅的图案,定不会令公子失仪的。” 萧逸注视我片刻,淡淡道:“既然连你都这么说,我若继续推辞,岂不显得矫情了?” 秋香会意,立刻冲进萧逸的屋子,抱来一堆衣裳。 我暗暗叫苦,养病期间还让人家绣花,这不是存心把我当苦力使唤吗? 我硬着头皮道:“嫣然定当竭力,为公子绣完这些衣服。” 萧逸闻言略微一怔,目光投向那堆衣裳,挑出几件新衣:“绣这几件吧,其余的已经旧了,绣上图案也不协调,反而会让人笑话。” 我的心微微一暖。 我花了整整二十天的时间,才将萧逸的四件衣服绣完。 萧逸的衣服大多是淡墨青衫,穿在身上给人一种冷寂、清绝的孤独感。给这样的人衣服上绣花,自然要费些工夫。 我给他的几件衣服上分别绣的是“梅、兰、竹、菊”四君子。 绣花的部位也与侍香等人的不同。我分别在他的袖口、衣领上下足了功夫。 第一件衣服,用最小的绣花针,穿上最细的白色丝线,用最细的针脚,分别在袖口、领口和衣衫下摆处绣上盛开或半开,抑或含苞待放的白梅。栩栩如生的白梅在衣衫上清清浅浅地晕染开来,给人一种清雅高洁、遗世独立的感觉。 第二件衣服,用略微大一号的绣花针,先穿上深绿丝线,绣上修长的叶子;再用浅色紫丝线,用长短适中的针脚绣出花朵的雏形,最后用浅紫丝线加以衔接,绣出了深浅不一的紫色兰花。衣衫后背上,我一改上一件的风格,大胆地绣了一株亭亭玉立的兰花,墨绿的叶子,清晰的纹路,盛开的兰花给人一种孤芳自赏的感觉。整件衣服一完工,顿觉眼前一亮,再也舍不得挪开目光。 第三件衣服,我依然用小号绣花针,用深浅不一的绿色丝线,在衣衫的袖口、领子上绣上形态各异的竹叶。长衫的左下方,用略微亮色的绿丝线绣上半截竹子,几片竹叶。整件衣服一下子有了立体感。 第四件衣裳,我先在领端绣上一朵较大的白菊,又分别在袖口上各绣一朵盛开的白菊,最后在衣衫下端绣上一句诗句:“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 所有衣服绣好后,我感觉自己这一辈子再也不想用针啦! 看见衣服上的图案,萧逸清俊的脸上绽开一个昙花一现般的微笑,眼底蕴着一丝暖意。 秋香毫不掩饰内心的惊讶:“天哪!沐姑娘,你简直可以开一家绣坊了,然后笼络一群能工巧匠,绣出世上最美的绣品,那时候你将成为天下闻名的绣娘!” 侍香与暗香异口同声道:“是啊,是啊,如果你不开绣坊,真是可惜呢!” 我苦涩一笑,我的伤还没痊愈呢,她们这是想赶我走吗? 唉,要是能离开,我才不想待在这个闷死人的地方呢!我要的自由,不是这个深山中的大峡谷,虽然这里四季如春,风景如画,可我要的是更加广阔的天空! “我会带你走遍天涯海角,看尽花开花落。”想起慕秋白曾经的许诺,我的心中掠过一丝异样。 3 尽管隐翠谷隐居深山,我依然能从前来看病的人口中得知了外面的战况。 据称,面对启国的进攻,晋国领兵将军欧阳佳桂下达只守不战的号令,此举导致我国与启国接壤的上古、下关及中度三大城池丢失,城中百姓惨遭蹂躏掠夺,伤亡无数。 大家心情十分沉重,都不明白佳桂将军为何会下达如此匪夷所思的军令。照此发展,恐怕不用陈国与大周国参与,晋国就会在启国一鼓作气的强攻下节节败退,退守都城。这样不战而退的败仗,岂不是打得很窝囊? 我腿伤未愈,行动不便,虽然身在隐翠谷,心却早已飞到了上京,飞到皇宫,不知道父皇得知此事会如何处理?他会不会安排英勇善战的二皇子前去领兵作战?但一想到兵权握在权倾朝野、老谋深算的嘉庆王爷手中,我的心就没由来地一紧。 佳桂将军为何下令只守城不应战?他这么做,也是手握兵权的嘉庆王爷授意的吧?作为将军,他不会不知道这样做意味着什么,唯一的解释就是,嘉庆王爷另有打算!可他究竟想干什么呢?谋权篡位吗? 谋权篡位?! 这四个字从脑海里出现的那一刹那,我的浑身顿时汗毛竖立,如果嘉庆王爷真想以手中的兵权及晋国百姓的性命胁迫父皇自动退位,以达到他谋权篡位的目的,久居皇宫的父皇是断然无法与其抗衡的!莫非父皇另有打算,而嘉庆王爷在等待什么时机? 想到这些,我的背脊凉飕飕的,脑子也乱糟糟的。从逃离皇宫这么久以来,又一次为自己一时冲动所犯下的错误而懊恼万分,自责不迭……我甚至开始怀疑,父皇赐婚、我逃婚的一切行动,都是一个事先设计好的阴谋……我,掉进了别人挖好的陷阱中! 我越想越担忧,越想越恐怖,越想越绝望……这日,三位医女依依不舍地告别萧逸,准备出谷。 我大惊:“又出了什么事?你们怎么全走啊?” 侍香神色黯然:“战事不仅导致伤亡惨重,许多平民也遭受杀戮,腐烂的尸体导致瘟疫蔓延,我们此次出谷是为了救治百姓,抑制瘟疫继续蔓延。公子留在谷内,妹妹就安心养伤吧。” “是啊,沐姑娘,好好养伤,我们过些日子就回来。”暗香和秋香安慰道。 看着三人一起离开,我不觉黯然。 如果当初的我不任性地逃走,这场战争是不是可以避免?晋国百姓是不是就不会遭受启国士兵的残忍杀戮?如果我现在回宫,是否可以阻止战争的进一步升级? 萧逸用布将我上了药的腿部包好,又缠上布条,盖上被子。 我的脸一红,往常,这些事都是侍香做的,现在要他亲自动手,实在有点难为情。 “公子,我想出谷,麻烦你送我出去吧!”我对正在给我另一条腿上药的萧逸道。 “你腿伤未愈,为何急着出谷?”萧逸的声音平静无波。 “我只是想去看看外面的情形怎样了,我很担心……”我叹道。 “想不到嫣然姑娘居然关心国家大事。”萧逸声音淡淡的,透着一股凉意。 我微微一叹:“那倒不是,我只是躺得太久,希望出去看看。” 萧逸清绝的眸光掠过我的脸:“沐姑娘是面对萧某感到很闷吧?” 我一怔,随即摇头:“先生误会了,我只是怕连累先生而已。” 我改了对他的称呼。 萧逸若有所思地投向窗外:“萧某知道,姑娘有心事。” 我不语,因为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更不知道该如何告诉他我的秘密。 萧逸亦默然。 一时间,一室静默。 气氛有些沉闷,为避免尴尬下去,我索性闭上眼睛假寐。 忽然闻得一阵箫声,曲音悠扬,如行云流水,似幽涧泉水,清澈、透亮,透着一股子孤寂,给人一种淡泊明志、宁静致远的高远意境。 不知怎么的,那一刻我再次想起了那个教我吹葫芦丝的“独孤浪子”慕秋白,想起了最后一次在玉辇上对我说的那番话:“我会带你走遍天涯海角,看尽花开花落……” 可惜的是,那只我带在身上的葫芦丝,在逃婚过程中不知遗落在哪儿了……慕秋白,如果你看见我现在这个样子,还愿意带我走遍天涯海角、看尽花开花落吗? “咕咕咕……咕咕咕……”一阵奇怪的鸟叫声传来。 我睁开眼,只见一只白鸽正落在萧逸的肩头,亲热地叫唤着。 “先生居然养鸽子?”我脱口问。 “沐姑娘认识这种鸟?”萧逸不答反问。 “唔,在谷外见过而已,你养鸽子做什么?”我问。 萧逸脸上看不出悲喜:“兴趣而已。” 说着,带着鸽子进屋去了。 我不满地撇嘴:“不就一只鸽子嘛,神气什么啊!” 4 萧逸真不愧是人人称道的医侠!医术高明,妙手回春! 在他的精心治疗下,我终于可以站起来了。 我兴奋不已,我已经躺了整整两个月啊!继续躺下去,就不会站立行走啦! 由于伤及腿骨,我不能多走动,站立片刻又得回到病榻,以保证腿骨的恢复。 不管怎样,我总算可以重新站起来了。 这段日子,我最担心的是外面的战况,不知道战争结束了没有。 唉,真后悔当初一时冲动闯下弥天大祸!希望他日见到父皇时,他老人家不要龙颜大怒,能够给我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才是!还有母后,这段日子一定日日提心吊胆,担心我的安危。 萧逸那只白鸽又飞回来几次,每次回来,萧逸都一脸神秘,生怕我知道什么似的。 其实他不说我也知道,这只鸽子是他与外界联系的纽带。鸽子不仅会带来外面的战况,也会带来侍香三人的消息。 忘了告诉大家,自从侍香三人走后,我没吃过一粒米、喝过一碗粥! 当然不是萧逸克扣我的粮食! 每天吃的,是山上的奇珍异果。那些果子说来也怪,样子看起来普通,味道却十分鲜美,吃两个就能管我一天不饿,真够神奇的! 我多次向萧逸打听此果的名字,萧逸每次的回答如出一辙令人失望:无名果。 这不是废话吗? 这日,萧逸刚为我换上药,从窗户飞来一只五颜六色的鸟儿。鸟儿直奔萧逸的肩头,嘴里不停喊道:“公子好,公子好久不见!” 我“扑哧”一笑:“这鸟居然会说人话?” 哪知鸟儿气鼓鼓地看着我,张口道:“这位美女是何方神圣?大白天居然躺在公子的床上?也不知害臊!羞羞羞,不害羞!” 我的脸一红,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萧逸,两个多月来我居然一直睡在他的床上? 萧逸清俊的脸上略过一丝尴尬,薄唇一勾,冲着鸟儿道:“再胡说,当心我割掉你的舌头!” 鸟儿脖子一缩,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莺子再也不说了,莺子装哑巴还不成吗?” 我再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这是两月来我笑得最肆无忌惮的一次。 萧逸意外地看着我:“你终于笑了。” 我的脸蓦地一红。 萧逸眼中掠过一丝赞许:“你笑起来很好看,你应该多笑才是。” 好看就好看嘛,干吗说出来呀! 我赧颜垂眸。 “姑娘脸红了,姑娘害羞了!姑娘脸红了,姑娘害羞了!”莺子在萧逸肩头扇动着翅膀高声道,那神情,仿佛在汇报什么天大的喜事似的。 我恼怒地向那只多嘴的鸟扬起了手,以手为刀做了一个割舌头的动作。 鸟儿害怕地看了我一眼,拼命地叫着:“姑娘要割莺子的舌头,公子救命啊!” 一声惊叫后,那小畜生拍打着翅膀飞走了,一路还不停地胡说八道,生怕别人不知道它被人威胁了似的。 长这么大第一次被一只鸟捉弄,我有些哭笑不得。 萧逸笑道:“不过是只鸟儿,别跟它一般见识。” 我气鼓鼓的:“这是什么鸟啊?油嘴滑舌的。” 萧逸目送鸟儿远去的方向,淡淡道:“鹦鹉。” 我睁大眼睛:“原来这就是鹦鹉啊,怪不得这么能说会道。看不出来,沉默是金的医侠居然教会它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 萧逸似笑非笑:“我哪有那闲情逸致,是侍香她们养的。” 我恍然大悟:“怪不得它一来就针对我,原来是在替它的主子们鸣不平!” 萧逸闻言,薄唇泛起一丝浅笑,那笑容,瞬间点亮了他那惊世的容颜。 看着他昙花一现般的笑容,我的心里掠过一丝异样。 他笑起来,好像慕秋白哦! 虽然他们长得不太像,可脸上的笑容和身上的气质实在太像啦! “嫣然……”萧逸轻唤道。 我回过神来:“什么?” 萧逸面色平静:“你怎么了?” 我淡淡一笑:“你的笑容让我想起一个人。” 萧逸微微一怔,淡淡道:“是个男子吧?” 我惊讶地看着他:“你是怎么知道的?” 萧逸的眼中一片沉寂:“你知道一个人无论如何改变,最容易出卖自己的是什么吗?” 我若有所悟看着他:“是眼睛吧?” 萧逸微微颔首:“没错,眼睛能出卖内心很多东西。就如你刚才,虽然你在笑,但你的眼中却难掩失落,所以,我能猜出你在想一个令你心动的男子。” 想起慕秋白,想起每次与他在一起的情景,想起他说的那句“走遍天涯海角,看尽花开花落”的话,我的心里又酸又甜。 “能让嫣然如此心动的男子,定非凡人。”萧逸声音清浅。 我苦涩一笑没有说话。 萧逸见状,不再言语。 慕秋白,我们,还能再见吗? 第二卷家国恨 第十一章 乾坤倒转 人生仇恨何能免?销魂独我情何限!故国梦重归,觉来双泪垂。 高楼谁与上?长记秋晴望。往事已成空,还如一梦中! 1 日子在一天天溜走,我的腿伤也在慢慢恢复,我已经可以扶着墙走几步了。 这天,白鸽再次飞回。 “嫣然,战事停止了!”一会儿,萧逸冷清的声音由里屋传来。 我一直悬着的心终于落地了。 “侍香姐姐她们快回来了吧?”我循声望去。 萧逸站在门口,投向我的眸光略微停顿:“应该……快了吧。” 我没留意他的表情,高兴地问:“战事是怎么停止的?” 萧逸微微一叹:“瑞帝崩殂后,战事就平息了。” 我的脑子仿佛被人打了一闷棍,昏沉沉的,我急道:“你说什么?” 萧逸似乎没注意到我的失态,继续道:“晋国瑞帝崩殂后,新帝一登基就平息了战事……可惜啊,这场血雨腥风的篡位夺嫡之路,却用了三座城池的百姓一起陪葬……” 瑞帝崩殂,新帝登基,篡位夺嫡,百姓陪葬……我的脑子嗡嗡作响,不置信地瞪着萧逸,泪水不由自主地顺着脸颊奔流,我凄厉地喊道:“不可能的,不可能的,你骗我,你一定在骗我……瑞帝活得好好的,他怎么可能崩殂?怎么可能?” 我的泪水令萧逸惊讶,他清绝的目光投向我:“嫣然,你怎么哭了?” 我没理他,只是不停地摇头,不停地流泪,不停地自言自语:“怎么可能,怎么可能,父皇活得好好的,父皇活得好好的,你骗我,你一定在骗我……” 萧逸震惊地看着我,疾步上前,双手揽着我的肩,急切问道:“嫣然,你刚才说什么?告诉我,你到底是谁?……” 悲伤欲绝的我没理他,只是不停摇头,不停重复着一句话:“不会的,不会的,父皇活得好好的,父皇怎么可能崩殂?父皇、母后,女儿不孝,女儿对不起你们……” 萧逸清绝的脸上掠过一丝震惊,声音也变得有点语急促:“你就是……瑞玉公主?” 我悲伤得无法自已,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眼前一黑,随即什么都不知道了。 …… 我再次回到了红墙金瓦的皇宫,回到那段灿烂的日子……春天,万物吐绿,百花齐放,父皇与母后携手在御花园里赏花。父皇目光温柔,母后笑容倾城。 御花园的花儿开得灿烂、蓬勃、招摇,似火、似雪、似玉、似云、似彩霞、似锦缎,重重叠叠、深深浅浅、缠缠绵绵、牵牵绊绊,一直延绵到宫外。 我身穿彩色宫装,头梳两个吉祥髻,像一只美丽的蝴蝶,在花园里来回飞舞,引得宫女、太监们在后面追逐……“花期,慢点儿,仔细摔着……”母后温柔的声音传来。 “父皇,母后,我们一起捉迷藏,好不好?”小小的我站在父皇、母后中间,撒娇地拉起他们的手央求道。 父皇龙颜大喜,笑眯眯地抱起我:“好好好,父皇和母后今天就陪小花期一起捉迷藏……” 我抚掌笑了:“好啊,好啊!父皇万岁!” 我从父皇怀里滑下,快乐地奔向百花深处……“瞧这孩子,就知道玩……”母后温柔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她是朕的小公主,怎么玩都不过分……”父皇的声音带着无限宠溺。 “父皇,母后,快来找我啊……”我在花丛中欢快地招手。 “来了,来了……”父皇笑着回答,一边向我的方向寻来。 终于,花丛中的我被父皇、母后逮了个正着。 “找到了,找到朕的小公主了!”父皇的声音充满喜悦……我一把搂着父皇的脖子,快乐地笑了起来,银铃般的笑声飘得好远好远……那时候,我以为,父皇的怀抱宽广得可以容纳整个天空。 父皇抱着我,与母后一起来到御花园的亭阁中,欣赏着万紫千红的春色。 宫墙之内,满园春色关不住。 春风拂面,花香袭人,花瓣纷飞。 看着随风飞舞的海棠花瓣天女散花般纷扬而下,我一时兴起:“父皇、母后,我给你们跳个舞吧!” 我从父皇怀中滑下,快乐地奔向灿烂的海棠树下。 伴随着母后婉转的歌声,我在海棠树下翩翩起舞……朵朵花瓣随着快乐的舞姿翩然而下……那一刻,我看见父皇、母后的眼中露出惊讶的喜悦……父皇赞道:“飞花倾城,一舞飞花,再舞倾城!” 2 这一觉,我睡得日夜颠倒,天昏地暗! 这一觉,我睡得稀里糊涂,恍若隔世! 梦中,一直有个温柔的声音在耳畔呼唤我的名字:“花期,花期,花期……” 声音恍若天边,又似近在咫尺。 我挣扎着,努力地寻找声音的来源,可我什么也看不见,四周弥漫着浓浓的黑雾,我急得想哭,却哭不出来……梦中,一只手温柔地覆在我额头,轻声安慰:“别怕,花期,有我在,别怕……” 我在那个声音中渐渐安静下来。 然而,所有的梦都有醒来的时候,无论悲喜,别无选择,只有接受。 一觉醒来,世事变迁,沧海桑田。 睁开沉重的双眼,出现在眼前的是萧逸那张惊世风华的容颜。 一夜之间,他的脸色有些黯淡,眼中布满血丝。 他居然,默默守了我一夜。 想起他昨日说的话,我的心,悲凉无限。 我那可敬可亲、慈祥仁厚的父皇,视百姓为子女的父皇,真的就那样不声不响地走了吗? 想起与父皇母后一起走过的快乐日子,泪水再次模糊了视线。 往事一幕幕,伤心一幕幕。 父皇、母后,女儿不孝! 脑海里闪过一个念头:我要回上京,要为父皇送行! 我挣扎着起来,却被萧逸按在床上。 “你身体没有康复,还是好好休息吧。来,把药喝了。”萧逸将冒着热气的药碗端到我面前。 我无力地推开药碗,语气坚决地开口:“不,我要回上京,我必须回到上京去!我要见父皇最后一面!” 萧逸清绝的脸上掠过一丝惊痛,眼眸深处隐约闪动着叹息与怜悯:“你知道你这一去意味着什么?” 我一脸坚决:“我只知道,如果我不回去,我会后悔一辈子!” 说到动情处,我的泪水再次溢出。 萧逸眸底清绝冷寂,语气亦淡然如水:“知道吗?你现在回去只能送死。” 我苦涩地开口:“我本就是罪人,回去当然是领罪的,死了固然好,一了百了。” 萧逸略微一怔,声音平淡地问:“你可知道现在的新帝是谁?” 脑子里闪过一张英俊的面孔,我冷哼:“除了太子欧阳澈,难道还有第二人?没想到他是一个假仁假义的家伙!” 萧逸的声音透着一股疏离淡漠:“你错了,新帝是从前的嘉庆王。如今,晋国国号为大兴。” 一记惊雷从头顶炸开! 新帝是嘉庆王?怎么可能?按照晋国律法,先帝崩殂,理所当然由太子登基! 我浑身颤抖看着他:“你胡说!” “先帝崩殂前,三位皇子先后被弑,如今的新帝是先帝的皇弟,从前的嘉庆王。”萧逸的话如一把无情的刀,将我最后的一点希望抹杀了。 我的身体如同掉进了冰窖,被无边的冰冷包围着,浑身不停地颤抖着,颤抖着……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三位皇兄被弑,父皇莫名崩殂,嘉庆王成了新帝……错了,一定是什么地方搞错了! 见我一脸惊愕,萧逸轻叹:“或许这个事实你一时难以接受,可我必须负责地告诉你,这一切都是真的!这是昨日信鸽带回的消息,不会有错!” 泪水不知不觉淌满一脸,我看着他无声地摇头,太残忍了,太残忍了!阴谋,这一切,一定是一个惊天阴谋! 我惊恐地抓着被子,想竭力控制住内心的恐惧与绝望,可我的身体却做出了诚实的反应,只是不断地颤抖着,颤抖着……我悲惨地叫了一声,倒在萧逸怀里……萧逸不断安慰我,不断在我耳畔说着什么,我却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脑子里,全部是皇宫内外血流成河的情景……一夜之间,我成了没有家、没有父母、没有兄弟姐妹的亡国公主……想起自己逃婚之后的种种遭遇,一种从未有过的恐惧与绝望将我的整个身心填得满满的。我更加相信所有的一切都是事先设计的阴谋,而我的逃婚,不幸地成为点燃这个阴谋的一个导火线! 佳蓉郡主呢?在我逃婚的过程中又扮演了一个什么角色?当初她是那么热情地为我安排好一切,甚至不惜为我失去了清白,她也会是这个阴谋中的一枚棋子吗? 没想到,堂堂瑞玉公主,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居然被最信任的姐妹所欺骗!这是多么令人齿寒的事! 我握紧拳头,却无法掩饰内心的愤怒和恐惧! “所以,你现在不能回去,必须好好待在隐翠谷,养精蓄锐,从长计议。”萧逸冷清的声音中透着一丝暖意。 我失神地看着他,那一刻,除了眼前的他,我不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谁值得自己信任。 “别怕,一切有我。”他的声音很轻,承诺却很重。 我不顾一切地扑进他的怀里,哇的一声痛哭起来。 逃婚三个月,第一次哭得如此伤心,如此彻底,如此放肆,如此绝望! 我将心中所有的委屈与痛苦,全部释放了出来,泪水浸湿了萧逸的衣裳。 “呜呜呜,我想父皇,想母后,想太子哥哥……呜呜呜,我想瑞玉宫,想御花园,想倾天苑……呜呜呜……父皇、母后,花期再也不逃婚了,再也不淘气了……花期乖……”我越哭越伤心,越哭越难过,越哭越孤独,越哭越绝望……哭着,哭着,我再次在他怀里沉沉睡去。 睡梦中,所有的声音纷至沓来。 现实与梦境,再一次错乱无章地交织在一起……恍惚中,我回到了阔别三个月的皇宫。 父皇坐在高高的金銮殿上,接受着文武百官的朝拜。 太子哥哥、二皇兄、三皇兄有如玉树临风,齐齐立于朝堂之上。 倾国倾城的母后在御花园中赏花散步,身后陪着的是穿得花枝招展的妃嫔们……而我,在倾天苑的海棠树下跳飞花倾城舞……阳光,多么灿烂。 花儿,多么娇艳。 心情,多么愉悦。 生活,多么美满…… 忽然,一阵怪异的阴风吹来,一时之间,天地变色,家国破碎! 乾坤宫高高的龙椅上坐着父皇,转瞬间变成了一脸阴郁、目光狠绝的嘉庆王,朝堂上,是一个个面色惶恐文武百官;而皇太子,却变成了嘉庆王的儿子——志得意满的佳桂将军……御花园,一个衣着奢华的女人在一群低眉顺眼的宫女簇拥下趾高气扬地款款而来,众人见状,纷纷行礼,恭敬称她“皇后娘娘”。仔细一看,女人居然是从前的嘉庆王妃,那个看似温婉的女人……瑞玉宫,身穿大红盛装、粉腮杏面的公主正斜躺在贵妃椅上吃着点心,春分、半夏跪在一旁小心伺候。贵妃椅上的公主不是别人,正是陪我逃婚时失身后失踪的佳蓉郡主,如今的她鸠占鹊巢,成为新晋公主,整日在皇宫里飞扬跋扈、颐指气使……“不,不,不,这一切都不是真的,他们都是假的,假的,我才是真公主……”我急得大叫。 然而,所有的人都面无表情,一副置若罔闻的样子。 前尘如梦,不是梦。 现实无情,暗伤情。 3 抬起沉重的眼皮,我这才发现因为哭泣,肿胀的双眼被强烈的光线刺得几乎睁不开。 “你醒了?”一个风碎玉裂般的声音自前方传来。 抬眸望去,一袭青衫的萧逸临窗而立,目光浅淡,冷清孤寂。 我挣扎着坐起来,床头旁的小几上,放着几枚无名果。 两日没吃东西,我的确饿了。 吃完无名果,萧逸清寂的眸光投向我:“你可以选择离开,也可以,留下。” 我怔住了。 昨日我称离开,不过因为当时悲伤过度才口不择言,他怎能信以为真?我腿伤未痊愈,无亲无故,纵然离开这隐翠谷,又能去哪里?况且,在世人眼中,是因为我的逃婚才导致这场战争,我一出谷,不被愤怒的百姓撕成碎片才怪! 我眨眨眼,竭力控制住即将夺眶而出的泪水。 “先生是要赶我走吗?”我声音沙哑地问。 萧逸眉宇间掠过一丝隐忧:“如果公主执意要走,萧某自然不会强留。” 心里掠过一抹痛楚,我自嘲地开口:“在先生面前,我从来没把自己当做公主。况且,现在的我说得好听一点,是个亡国公主;说得难听一点,是个祸国殃民的千古罪人、红颜祸水、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先生以为,这样的我出谷后,有活的机会吗?” 萧逸清寂的眸光掠过我,若有所思地落在窗外的山林深处。 想起嘉庆王所做的一切,我的心被仇恨与愤怒压得喘不过气来,萧逸此刻的沉默,令我原本脆弱的心更加受伤。 “莫非,先生也认为我是祸国殃民的千古罪人,应该回去受到世人的惩罚?”见他静默不语,我艰难地开口。 萧逸眉宇微微颤动,清绝的眸光停驻在我脸上,淡淡开口:“公主只是那个至高无上的权力与荣华富贵的邪恶战争轴心中的一个替罪羊。如果你回去,只会自投罗网,淹没在百姓愤怒的浪潮中。” 他的话再次令我泪如泉涌。 在这个世界上,也许,只有他认为我是一个无辜的受害者。 “萧某相信,如果公主不逃婚,如今的你或许已经变成了孤魂野鬼。”他的话很无情,却很有理。 我微微一叹:“容我好好想想,想想我到底该怎么做。” 萧逸清绝的眸光中暗藏一丝悯柔:“逝者已逝,希望公主节哀顺变。” 想起父皇和母后,想起皇兄,我的泪,再次无声地涌出。 对不起,父皇;对不起,母后;对不起,皇兄,现在的我不能来陪你们。请你们相信,终有一天,花期会带着深深的忏悔来到向你们谢罪,告慰你们的灵魂。 “落难病妇跪求医侠救病妇及腹中幼子一命……”谷外,传来一个女人悲戚无力的声音。 萧逸在隐翠谷入口处布上了石阵,普通人是无法进入的,病人只得在石阵外自报家门,若萧逸肯为其治病,便会在谷内解除石阵。待病人入内后,再重新布上石阵。 那声音令给我消极的心理带来了一丝温暖,我急道:“先生,来者可能是我的故人,烦请先生慈悲为怀,救她一命。” 萧逸深深地凝视着我,沉默片刻,随即拿出玉箫吹了起来。 一会儿,就听得谷外人感激道:“病妇跪谢先生医者仁心。” 半盏茶的工夫,一个衣衫凌乱、大腹便便的妇人憔悴不堪地出现在面前。 看见来者,我心如刀绞,连忙走下病榻,泪如雨下地喊道:“嫂嫂!” 司徒明慧失神的眼睛瞪着我,嘴唇颤抖,无力地抬了抬手,泪流满面地喊了一声:“妹妹……是你……” 话未落,泪先留。 “嫂嫂,你打我吧,骂我吧……”想起自己闯下的弥天大祸,我跪在她面前。 司徒明慧只是呆呆地看着我,呆呆地摇头,呆呆地流泪,扑通一下子倒在地上。 “嫂嫂,嫂嫂……”我悲怆喊道,她却躺在地上泪流不止,一动不动。 “先生,求求你,救救我嫂子,她千万不能出意外……”我抬眸看着萧逸,哭道。 萧逸脸色凝重地给司徒明慧号了脉,淡淡开口:“她一路担惊受怕,又疲惫不堪没吃东西,见到你一时激动昏迷过去了。别担心,我先给她将服用一些增强体力的药,她自会醒来。” 我那颗悬着的心,这才稍微松懈。 一整日,我片刻不离地守在司徒明慧身旁,不停在心里默念道:“嫂嫂,花期求求你,千万别出事,一定要醒来……” “殿下,明慧不能走……明慧要与你……同生共死……”昏迷中的司徒明慧柳眉轻蹙,断断续续地发出梦呓声。 “殿下……殿下……”声音哀恸无力,似在哭泣。 “殿下,让明慧陪着你……”声音中夹杂着绝望,痛彻心扉。 “不……不要啊……殿下,你让我们母子情何以堪……”声音凄厉无助,令人感同身受。 司徒明慧悲伤的梦呓,一遍一遍凌迟着我破碎的心。 4 夜幕降临时,司徒明慧终于睁开了无神的双眼,憔悴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悲喜。 看着昔日那个光彩照人、气质脱俗的太子妃变成憔悴不堪的病妇,我心如刀割。 “嫂嫂,你安心养病,萧先生一定会保你母子平安。”我婉言劝道,尽量不触及彼此的伤心事。 司徒明慧忧伤的目光越过我,感激地投向一旁的萧逸:“司徒明慧谢医侠救命之恩。” 我将一盘无名果端到她一旁的矮几上:“嫂嫂一路风尘仆仆,担惊受怕,一定饿坏了,你先吃点东西,别饿着肚子里的宝宝了。” 或许是“宝宝”二字触动了司徒明慧内心的某一处柔软,只见她迟疑片刻后,拿了一个无名果吃起来。 见她吃东西,我揪着的心这才略微放松。 或许实在太饿,或许无名果的味道实在鲜美,司徒明慧一口气将盘中的无名果吃得干干净净。 “嫂嫂,在大家眼里,我知道自己是罪人,也知道你有很多话想问我。你尽管问,花期一定知无不言,不敢有半句虚言。”我竭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无波。 司徒明慧苦涩地摇头:“花期,实不相瞒,战争一开始我的确恨过你。可是随着事情的演变,我才逐渐明白,即使当初的你不逃婚,欧阳庆那老贼依然会发动这场血雨腥风的篡位政变。你只不过是这场战争中一个无辜的牺牲品。” 司徒明慧的话令我的心一暖,原来,她也相信我是无辜的。 “只是,让我们不明白的是,你为何会逃婚,又是如何来到这里的?”司徒明慧疑惑的目光投向我和萧逸。 我苦涩地摇头,随即将逃婚前后所发生的一切和盘托出。 司徒明慧沉默良久,恨恨道:“妹妹,你可知道,从一开始你就落入了欧阳庆那老贼设下的陷阱里?” 尽管有所预料,我依然一惊:“嫂嫂何出此言?” 司徒明慧戒备地看了看萧逸。 我会意道:“嫂嫂放心,萧先生是自己人。” 司徒明慧这才问:“妹妹怎么以为父皇选中的驸马是益国太子?” 我叹道:“是我的贴身宫女春分和半夏亲自说的,嫂嫂为何这么问?” 司徒明慧咬牙道:“没想到,连妹妹身边的宫女都是老贼那边的人!难怪我们会输得如此惨……” 我大吃一惊:“嫂嫂何出此言?春分与半夏怎么会是欧阳庆派到我身边的奸细?她们一个是母后在街上捡来的,一个是从小伺候我长大的!怎么会?” 司徒明慧表情凝重:“妹妹可知父皇为你选定的驸马是谁吗?” 我有些怔然:“听嫂嫂的语气,难道不是莫尔特?可半夏明明说……” “当然不是莫尔特!”司徒明慧打断我的话,“父皇迟迟不下旨公布驸马是谁,就是为了避免烽烟再起。他让三位求婚王子在北苑等候消息是个权宜之计,目的是让你顺利嫁到大周。而父皇早就暗中差人到了大周,让大周准备大婚事宜,同时希望大周在启国与陈国挑衅晋国时起兵援助我们!更重要的是,这些年大周兵强马壮,国泰民安,一旦晋国宣布与大周联姻,莫尔特即使想联盟启国与陈国联合对抗晋国,启国与陈国考虑到大周的实力也不敢轻易冒险。况且,虽然益国被称为沙漠之国,益国军队被称作沙漠之鹰,要想领兵征战我晋国,也必须长途跋涉穿过沙漠,对于懂得领兵作战的莫尔特来说,长途征战无疑是兵家大忌!” 原来,父皇迟迟不诏告天下驸马身份,是有着更为周密的部署!而我,我这个自认为天下最倒霉、最委屈的猪头公主,却轻而易举地毁掉了他的一切部署!因为我的逃婚,导致莫尔特的盟国启国大兵压境攻陷我国三座城池,原本是欢天喜地迎娶我的大周国,却因我愚蠢的背弃而不再出兵援助,从而进一步导致一系列的悲剧发生!说到底,我依然是那个祸国殃民的罪人! 我浑身筛糠似的颤抖着:“嫂嫂的意思是说……父皇为我选定的驸马是……大周国的二皇子?” 此言一出,一旁的萧逸身体微微一晃。 司徒明慧点头:“父皇和母后一致认为,三位求婚的皇子中,大周国的二皇子与你是天作之合,此人不仅一表人才天生贵胄,思维缜密,谈吐文雅,还是个真君子。更重要的是,他对治国之道有其独特的见解,是驸马的不二人选!” 我的泪,再一次像河流一样奔腾不息。 原来,父皇并没食言,他真的为我选了一位好驸马。可我却听信谗言私自逃婚,从而导致了战争的爆发,导致父皇崩殂,家破国亡,导致三位皇兄被杀!说到底,我才是祸国殃民的千古罪人! 没错,我是罪人! “可是没有任何人告诉我,父皇最终的决定……”泪如泉涌的我忍不住哀号起来。 司徒明慧意外地看着我:“这就怪了,那父皇为何称你与大周二皇子情投意合呢?他说你们在北苑外的百花园里玩得很开心,还说二皇子对你一见倾心。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我脑子里乱糟糟的:“哪有什么二皇子啊?我听说父皇选了莫尔特做驸马后十分伤心,一不小心就去了北苑,后来遇到了‘独孤浪子’慕秋白……” 司徒明慧不停叹气:“妹妹,难道你忘了,大周的皇帝就姓慕?你遇到的慕公子就是大周国的二皇子!因为他剑术卓绝,又喜欢独来独往,江湖人称‘独孤浪子’!” 我的脑子一阵嗡嗡作响,泪流满面看着她:“嫂嫂……你说什么?……慕秋白……是谁?” “没错,慕秋白就是大周二皇子,雅号‘独孤浪子’!”一直沉默的萧逸道,“萧某曾与此人交过手,的确不凡。” 那一刻,我多想仰天长啸,失声痛哭!老天爷,你为何跟我开了天大的一个玩笑?你知不知道,这个玩笑害死了多少人?这真是一步走错,步步皆错啊! “后来,我们在大婚前一天得知妹妹失踪,整个皇宫顿时乱了套……”司徒明慧说起了那段不为我知的日子…… 第十二章 不辞而别 一声声,一更更。 窗外芭蕉窗里灯,此时无限情。 梦难成,恨难平。 不道愁人不喜听,空阶滴到明。 1 晋国,凤仪宫。 刚刚起床的皇后娘娘正在宫女的伺候下梳妆打扮。 “皇后娘娘,瑞玉宫的半夏求见。”宫女小心翼翼地通报。 “一大早有何事?”皇后柳微蹙眉,“带她进来吧。” 随即,半夏被带到皇后面前。 “半夏求皇后娘娘责罚!”半夏扑通一下子跪在皇后面前,哭得泪流满面。 皇后脸色微变,挥手屏退左右。 “何事如此伤心?起来回话。”皇后温柔道。 “奴婢不敢,您还是让奴婢跪着吧。”半夏垂头哭道。 皇后脸色凝重,绝美的容颜露出一丝威严:“抬起头来!” 半夏跪着来到皇后脚下,哭道:“皇后娘娘,公主她……出事了……” 皇后身体一颤,失声道:“你说什么?花期怎么了?” “公主,公主不见了……”半夏呜呜哭了起来。 皇后一惊:“她一个大活人怎么会不见呢?你们去倾天苑找过了吗?花期最爱在倾天苑玩……还有,瑞玉宫里都找遍了吗?” 半夏哭得跟泪人似的:“整个宫里都找遍了还是不见公主的影子,奴婢越想越不对劲,这才来向娘娘禀报的……公主明日就大婚了,这可怎么办才好?” 皇后摇晃着坐在榻上,脸色苍白:“不会的,我的花期最乖了,不会跟本宫开这种玩笑的!半夏,你再回去让奴婢们仔细找找,公主贪玩,说不定被院子里的什么新鲜事迷住了,以致忘了时辰……如果找不到,定当拿你们问罪!” 半夏抽泣着:“娘娘,求求您想想法子吧。万一公主真的不见了,明天的大婚怎么办?” 皇后抚着额头道:“此事你先别吱声,本宫心里有数。” 支走半夏后,皇后迅速赶往乾坤宫。 皇上正要上朝,只见皇后神情凝重地来到朝堂后,有些意外:“皇后有事吗?” 皇后将公主失踪的事说了,皇上一脸震怒:“岂有此理,皇宫守卫森严,她是怎么出宫的!” 皇后一脸担忧:“皇上,现在不是恼怒她如何出宫的时候,关键是如何将她找回来,如期举行后日的婚礼大典。如果后日吉时前找不回公主,该如何是好?我们必须做两手准备!” 皇上一甩袖子:“怎么办?朕辛辛苦苦为她准备好嫁衣,她倒好,给朕来个一走了之!哼!都是你这个母后宠的!” 皇后忧心叹道:“皇上,都怪臣妾失职,您要如何惩罚等这事过了臣妾一并领罪。现在关键是找回花期,臣妾担心她出事啊……” 皇后这么一说,皇上也开始担心起来。 两人商议片刻后,总算想出了一个权宜之计。 早朝。 身穿龙袍、头戴冠冕的皇上坐在高高的龙椅上,一脸威严地注视着朝堂上的文武百官。 “众位爱卿,朕今日有要事宣布。”皇上缓缓开口。 “瑞玉公主原定于两天后与驸马完婚,可朕昨日让天师算过,当日虽然是吉日,却有破漏之损,恐对我晋国国运不利。朕又找天师重新算了一下,本月的二十八日是一个圆满之日,思考再三,朕最终决定将公主大婚的吉日推迟十天。众卿意下如何?”皇上不缓不疾道。 重臣面面相觑,似乎都为这突如其来的变化感到意外。 嘉庆王闻言,脸上掠过一丝不易觉察的冷笑。 “皇上,公主昨日不是去了莲花寺祈福吗?既然已经祈福,就该按照晋国律法,在祈福后第三日出嫁才是……”一大臣福身道。 皇上脸色一变:“田有谦,朕且问你,与整个晋国国运相比,是公主大婚重要,还是晋国国运重要?” 田有谦恭敬答道:“回禀皇上,公主大婚固然重要,但晋国国运更为重要!” 皇上严肃道:“既然晋国国运比公主大婚更重要,你认为公主明日还应该大婚吗?” 田有谦道:“不应该。” 皇上威严地扫视一番:“众位爱卿可有异议?” 众臣齐声答:“无。” 皇上的脸色略微放松,颔首道:“众位爱卿能为国家大事考虑,不愧是我晋国的忠臣良将。公主虽然是朕最疼爱的女儿,但只要她的婚姻有违背我晋国国运的地方,朕也坚决不允许!不仅是公主,即便朕有违背晋国国运的地方,也一样不允许!” 所谓君子之道,必有取舍,作为一国之主,瑞帝亦深谙帝王之术。 众臣一齐跪拜:“皇上英明,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退朝后,皇上迅速安排武功卓绝的暗卫秘密出宫,暗中寻找公主的下落。 2 想到两日后的结婚大典,慕秋白有一种恍然如梦的感觉。 按照晋国礼仪,他国皇子亲自从晋国皇宫迎娶公主回国,将身穿盛装在晋国朝臣的见证下,举行盛大的结婚庆典,接受众人的祝福后方可上路。 不由想到两月前的一个晚上,晋国皇上召他觐见时的情景。 在茫茫夜色的掩护下,慕秋白跟随一名太监,穿过重重叠叠的宫墙,又七弯八拐地绕进一个普通的院落。 “主子,客人已到。”引领太监机警地看看四周,方才谨慎开口。 “进来吧!”屋内的人沉静的语气中透着令人无法忽视的威严。 “二皇子,皇上在里面等您,老奴就不进去了。”太监道。 入院后,慕秋白便闻见一股淡淡的龙涎香。进得屋子,便见一隅的鎏金炉中烟雾袅绕,那是属于晋国皇室的专用熏香。 屋内布置清雅随意,一袭便装的瑞帝面色沉寂独坐于一张乌木方几前,方几上摆着一副棋盘,几粒黑白棋子随意地散落在棋盘上。慕秋白一眼便看出那是一盘残棋。距方几几步之遥的地方,架着一个炉子,炉子上方的茶壶中热气腾腾,清淡的茶香与馥郁的龙涎香完美地交融在一起,令人神清气爽。 慕秋白暗叹,这晋国皇帝,还很会享受生活呢。 “大周皇子慕秋白参见皇上。”慕秋白施礼道。 瑞帝威严的目光打量着面前的大周皇子,心中暗叹,果然是人中之王,仪表堂堂,器宇轩昂,不卑不亢,令人赞叹。 “坐吧。”瑞帝平淡道。 “秋白乃一后辈,岂敢与皇上同坐?”慕秋白一脸谦恭,身体却挺拔如松。 瑞帝心中暗自欢喜,却不动声色道:“朕闻你会对弈,便想与二皇子将这盘残棋下完。” 慕秋白微笑道:“如此,世侄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言毕,慕秋白来到炉前,取下茶壶,先给瑞帝斟上一杯茶,说了一句:“皇上请。”随即又给自己斟了一杯,重新给茶壶续上水,放在炉子上,给炉子添加了几块无烟木炭,这才在瑞帝的下方坐下。 慕秋白做这些时,自然大方,毫不做作,仿佛这一切本该是他做的。 瑞帝看得微微颔首,不愧是大周皇子,做事有礼有节,进退得当,落落大方。 “这盘残棋是朕早年与一位故友对弈时留下的,这些年过去了,朕一直保留着当时的样子,可惜的是故友却不曾再陪朕下棋。如今世侄来了,正好替他下完这盘棋。” 慕秋白若有所思地看着瑞帝:“秋白曾听父皇提起过,二十年前,当他还是皇子时,在晋国曾与一位朋友在月下对弈,二人夜话人生,十分惬意。后来他因大周宫内发生变故急着回国,与朋友的那盘棋未能下完,此乃他毕生遗憾。莫非与父皇当年对弈的尊长,就是皇上您?” 瑞帝赞许地看着他:“实不相瞒,当时与你父皇对弈的人正是朕,那时的我们都还只是皇子,不是太子。虽然是两个国家皇室的皇子,却惺惺相惜一见如故,成为一生的朋友。遗憾的是,后来我们各自成为太子、皇帝,成日忙于各国的政务,未能再见面,即便想见,也只能在梦里神交而已!这盘二十年前的残棋,朕一直留到今日,如今世侄来了,就替你父皇把这盘棋下完吧!” 慕秋白有些兴奋:“秋白遵命。” 瑞帝哈哈一笑:“世侄,你可看好了……” 话音未停,白子落下。 慕秋白看着瑞帝刚刚落下的白子,赞叹道:“皇上果然是晋国的千古明君,落子有神!” 说着,手执黑子在瑞帝的白子外围落下。 瑞帝见状,颔首道:“不错不错,有你父皇当年的风范!” 言毕,一粒白子在距黑子两目的地方落下。 慕秋白见状,心下微惊,这瑞帝果真是对弈高手,整日忙于政务,棋艺依然如此高超。 瑞帝端茶抿了一口,不动声色地看着一脸沉静的慕秋白该如何应对。 一会儿,慕秋白眉峰一展,黑子在相反的方向落下。那里,有几目容易忽略的白子。 瑞帝见状,略显诧异,通常对弈者多少会受到对手影响,沿着某种思路将棋子落下,没想到面前不到双十的少年能有如此远见,懂得舍弃与争取。 一时间,一屋寂静,除了棋子落下的声音外,就是两人平稳的呼吸声。 夜凉如水,时光在静静地溜走,屋子里的沙漏发出轻微的声音。 不觉已到半夜,两人方才下了一盘和棋。 看着棋盘上的黑白棋子,瑞帝叹道:“想不到,想不到,居然下了一盘和棋。真是后生可畏啊!” 慕秋白恭敬道:“若非皇上慈悲为怀,一直让着秋白,秋白岂能有幸陪您到半夜?” 瑞帝摇头叹道:“朕看你这棋下得实在是辛苦啊……” 慕秋白闻言一怔:“秋白愚钝,还请皇上明示。” 瑞帝面色沉静目光犀利:“你一面想着如何不赢朕,又一面想着如何不输棋,怎能不辛苦?” 慕秋白心里一惊:“皇上明察秋毫,秋白岂敢隐瞒……” 瑞帝眉目平和:“世侄莫慌,朕没有责备你的意思。你年纪轻轻下棋能有此境界,也不枉你父皇的一番苦心。看来,周帝派你来晋国,是选对人了。” 慕秋白一脸疑惑:“秋白不解其意,还请皇上明示。” 瑞帝微微颔首:“世侄可知你父皇二十年前来晋国所为何事?” 慕秋白摇头,低声道:“父皇不曾提及,只是让秋白来晋国向公主提亲……” 3 瑞帝眉目悠远,仿佛回到了那段遥远的往事中。 “当初你的父皇,也就是大周的二皇子受大周皇帝之命,来晋国向朕的妹妹骄阳公主提亲的。骄阳公主与二皇子一见如故,并得到朕的父皇赐婚。哪知大婚前日晚上,二皇子与朕在此院中对弈时,忽然接到大周密函,二皇子自称有急事便匆忙离开了。二皇子的离开导致他与骄阳公主的婚事泡汤。公主羞愤交加,震怒之下嫁给了前来求婚的益国太子。公主后来才知道,当时因大周国内发生宫变,幸亏二皇子及时回宫稳住大局,方才避免了一场血腥的宫廷之变!可惜的是,一对有情人也因此天各一方,此事也成为骄阳公主毕生的遗憾。” 瑞帝语气中略带惋惜。 慕秋白颔首道:“您说的就是发生在大周的仁年政变吧?秋白只听说当初的太子逼宫欲篡夺皇位,后来被当时的二皇子也就是秋白的父皇及时回宫遏制住了。至于父皇与骄阳公主那段往事,秋白则一概不知。秋白冒昧问一句,益国太子莫尔特,是否就是骄阳公主的儿子?” 瑞帝脸上掠过一丝伤感:“骄阳公主嫁给益国太子后,只诞下两位公主,莫尔特是益国皇后所生。可怜朕那心高气傲的妹妹,如今却远在遥远的益国受人排挤,过得郁郁寡欢。” 慕秋白若有所思地开口:“听莫尔特的语气,他对公主似乎势在必得。” 瑞帝脸上掠过一丝冷寂:“益国狼子野心,觊觎晋国已久,朕岂能让公主羊入虎口!”随即,话锋一转,“难道世侄还不明白,大周皇帝派你来,是为了完成他当年未完成的夙愿?” 慕秋白脑子一蒙,垂眸道:“秋白何德何能……” 瑞帝面容寒沉:“你不是与公主情投意合吗?” 慕秋白大惊,随即跪道:“皇上,秋白根本不认识公主,何来情投意合之言?” 瑞帝眸光寒凉:“你不会告诉朕,昨日你在北苑外的百花园中,对公主的情意只是演戏吧?” 北苑,百花园,公主……昨日在百花园中遇见郡主的一幕不断在脑子浮现……慕秋白脑子一热,莫非那位自称佳蓉郡主的少女,就是传说中的瑞玉公主……若真如此,自己岂不是被一个小姑娘玩得团团转?哎,这顽皮的公主……慕秋白俊脸一热,低声道:“皇上的意思是,秋白在百花园中遇见的少女就是瑞玉公主?可她一直自称郡主……难道秋白认识的郡主,其实就是公主?” 瑞帝一甩袖子,冷寂地开口:“你以为,除了朕的公主,还会有人如此惹人喜爱吗?当然,如果你对公主无意,朕绝不勉强!还有别的皇子等着朕的召见呢!你走吧!” 慕秋白愣了片刻,随即,一股喜悦从心里蔓延到身体的每一个角落,就像遇到急雨的树苗,迅速抽枝发芽,枝繁叶茂……慕秋白朗声道:“秋白对公主一见倾心,求皇上开恩,成全此桩姻缘,也让世侄完成父皇多年的夙愿!秋白此生定当善待公主,与她白头偕老,共享人生喜乐。” 瑞帝目光沉寂:“你凭什么自称喜欢公主?” 眼前浮现出一张倾国倾城的容颜,娇俏动人,顽皮可爱,她的一颦一笑,一嗔一怒,一举一动,无不牵动着他的心,令他欲罢不能。 慕秋白心里淌过一股暖流,诚恳道:“请皇上明察秋毫,秋白所言句句属实!秋白自两月前在嘉庆王府偶遇公主时,就心生爱慕,当时公主自称是王府中人,秋白便误以为公主是郡主。直到昨日,秋白在百花园再次遇见公主,秋白更加确定,她便是与秋白共度此生的人。秋白恳请皇上将公主许配与我,秋白此生将不生二心,一心一意善待公主!” 慕秋白绝世风华的脸上荡漾着赏心悦目的微笑。 瑞帝依然寒面,眸光暗影重重:“可朕却耳闻你有一位青梅竹马的表妹上官婉儿,据称她曾一路追寻你到了晋国。” 慕秋白脊背一凉,随即恭敬答道:“婉儿妹妹的确与秋白一起长大,秋白一直把她当做自己的亲妹妹,不曾妄生杂念。况且,自从遇见公主后,秋白才懂得什么叫一见倾心,不见伤心。” 瑞帝沉吟片刻,缓缓道:“若朕发现你心口不一,定当让你追悔莫及!” 慕秋白一脸沉静,目光落在地上的石砖道:“秋白若有失言,当如此砖!” 只见他一用力,脚下半尺厚的石砖顿时被踩得粉碎。 瑞帝眼中掠过一丝惊讶,传说这大周二皇子不仅一表人才,心思缜密,还是叱咤江湖的绝顶高手,方才一见,果真不虚。但看面相,就知不凡,若此人真如预言所言,在得到公主后一统天下,岂不成为千古帝王?更难得的是,他对公主一见钟情,公主若能嫁他,纵然他不能成为一统天下的霸主,也能成为大周呼风唤雨之人,公主也定然此生无忧! 想到此,瑞帝平淡道:“你对公主如此真情,实在令朕感动。闻你武功卓绝,朕希望你暗中保护公主,待朕安排好一切后,自会安排你们完婚!” 幸福来得如此突然,慕秋白整个人仿佛踩在云端,他飘飘然地问:“皇上此话当真?” 瑞帝有些愠怒:“你岂敢怀疑朕?” 慕秋白连忙答道:“秋白不敢,只是,一切来得太突然,秋白以为自己在做梦……” 瑞帝面色逐渐沉寂,声音亦冷寂:“如今天下看似太平,实则暗流涌动。一旦晋国与大周联姻,必将结成强大联盟,打破目前五分天下的政治格局。而启国、陈国早就蠢蠢欲动,与益国沆瀣一气,一直等着朕下诏,一旦朕逆其利益,他们定将有所行动,犯我国土。” 慕秋白闻言,浑身蕴着一股豪气:“请皇上放心,秋白这就修书一封秘密送往大周,父皇自会为您排忧解难。” 瑞帝赞许地看他一眼,道:“世侄切勿担忧,朕已经派密使前往大周,与周帝商议迎娶公主事宜,同时请贵国军在晋国遇到大敌时予以协助。启国、陈国与益国妄想左右晋国与大周联姻!只是,希望你要有耐心,在公主出嫁前三日,朕方可诏告天下,你切记不可走漏风声!” 慕秋白这才从明白,这位久居深宫看似温和的皇帝,实则是一位心思缜密、运筹帷幄的高人。 4 “主子,宫中密函。”慕秋白的思维被身旁的卫安子拉了回来。 “快快有请!”慕秋白道。 只见一个面色沉寂身穿灰衫的男子出现在面前。 “皇上让小的将这个交给皇子。”灰衫人恭敬地将一封密函交给慕秋白。 慕秋白纳闷,后天就大婚了,晋国皇帝这时候让人送密函来所谓何意? 打开密函,慕秋白脸色骤变,一手捂胸。 “主子,怎么了?”卫安子问。 “公主出事了!婚期推迟十日举行。”慕秋白沉声道,眼底掠过一丝痛楚。 “什么?”卫安子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公主怎么了?” “小的名叫暗夜,皇上吩咐小的一行听从皇子调遣,务必尽快寻回公主。” 灰衣人一挥手,十余个绝顶高手顿时出现在面前。 慕秋白面容沉寂:“有劳各位了。” 随即,慕秋白冷静地吩咐各位如此这般,众人领命后风一般消失。 “花期,答应我,千万别有事!我说过,我要陪你走遍天涯海角,看尽花开花落!”慕秋白无声地在心里呻吟。 “主子……”一旁的卫安子见状,十分担忧。 慕秋白随即修书一封,命人火速送往大周。 一切安排妥帖后,他便才带着卫安子悄然离开皇宫,寻找公主下落。 暗夜送来的密函称,公主是在昨日上莲花山祈福后失踪的。当时慕秋白受瑞帝之命,一路暗中保护公主。祈福法会结束后,公主身体不适,去了寺院后面的静苑休息。一个半时辰后,公主方才出来,后来便直径回到皇宫,中途除了将软轿换成玉辇外,并无半刻停歇。 慕秋白将前前后后仔细想了一遍,依然没发现什么破绽。随后,他将疑点放在了寺院后面的静苑,公主当时在此休息了一个半时辰,在这段时间内,完全可能发生令人想不到的事情。 盏茶工夫,慕秋白与卫安子来到了莲花山,让卫安子在莲花寺周围寻找线索,自己则拿着皇上的御赐腰牌进了莲花寺。 慕秋白直接去了静苑,寻找片刻,却无半点收获。 此刻,温暖的阳光照在静苑,阳光给墙上的三幅字画涂上了淡淡的金色。 慕秋白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三幅字画上。中间一幅是“佛祖初转法轮图”,一左一右分别是一个“禅”和“意”字。看了片刻,他依然未发现什么。 看着那幅“佛祖初转法轮图”,他心里蓦地升起一种莫名的虔敬。慕秋白在下方的蒲团上跪下,跪拜道:“您是无所不知的佛祖,慕秋白在此虔诚祈求您,为我指点迷津,找回公主。若能如愿,秋白此生定当诚心礼佛,终身礼佛!”虔心地三叩首后,方才站起。 慕秋白虔诚地注视佛祖片刻后,转身正要离去,却见对面的墙上有一束淡淡的金光,仔细一看,金光居然是从静苑内照射出去的。他不觉有些诧异,目光随着金光的来源落在墙上的“佛祖初转法轮图”上,他这才发觉,墙壁正中那幅“佛祖初转法轮图”暗藏玄机!那道不易觉察的金光居然是从佛祖的一只眼中射出来的! 慕秋白大喜望,佛祖真的显灵了。 “感谢佛祖指点迷津!”慕秋白合掌道,“请佛祖原谅秋白的冒昧!” 随即,手指按向佛祖那只闪着光芒的眼睛。 随着一阵轻微的响动,墙壁开始移动,眼前出现了一条暗黑隧道。 慕秋白略一思索,点燃烛火,向隧道里面走去。 一盏茶的工夫,烛火即将燃完时,慕秋白来到隧道尽头。 仔细查看一番后,他的目光落在隧道上方一块方石上,石块正中,刻着一朵盛开的莲花。 慕秋白不假思索地将手指按向莲花花蕊,随着石块的移动,头顶露出了一片天空。 慕秋白一跃而出。 放眼望去,山林茂密,此处居然是莲花寺一公里外的地方。难道公主被人从莲花寺劫持走了? 目光落在地上一个黄色锦囊上,锦囊上绣着盛开的牡丹花,里面装着馥郁的龙涎香料,慕秋白认出那锦囊正是公主随身物品。手握锦囊的他心里掠过一丝惊痛。眼前显现出一个笑容,那个笑容中夹杂着一丝顽皮,那个一笑起来就有一对酒窝的少女,那个喜欢捉弄人的少女,此刻,一切可好? “花期,答应我,纵然贪玩淘气,也要保护好自己……”慕秋白无声地叹息。 “主子,主子……”卫安子的声音由远至近,“前面发现马蹄印……” 慕秋白迅速来到卫子安所说的地方。果然,在那条弯弯曲曲的山路上,出现了一串凌乱的马蹄印,马蹄顺着山路一直向远处延伸。 慕秋白深邃的眸光投向那串没有尽头的马蹄印,薄唇发出一个冷寂的声音:“追!” 第十三章 人狼奇缘 暮春三月,羊欢草长。 天寒地冻,问谁饲狼? 人心怜羊,狼心独怆。 天心难测,世情如霜。 1 二人片刻不得停歇,半日后,顺着马蹄来到了距上京两百余里的洛奉镇。 看着熙来攘往的街上,慕秋白心里升起一线希望。 但愿公主是一时贪玩,留恋宫外美景,才与大家玩了这一出失踪游戏! 心里这么想着,他却丝毫不敢大意。 “主子,小的知道公主去哪里了!”卫安子嗅着空气中的味道,指着前面的“来者是客”的客栈道,“公主去了那家客栈!” 慕秋白之所以将卫安子一直带在身旁,是因为他有一种常人难以企及的本领,就是他的嗅觉堪比猎犬,异常灵敏,且从未失误。无论是谁,凡是在空气中留下了气息,只要不超过二十四个时辰,卫安子都能根据这一气息寻到此人的去向。 两人随即来到那家“来者是客”的客栈。 “两位客官,请问住店还是用膳?”见两位公子翩翩到来,小二连忙笑脸相迎。 慕秋白递给小二一锭银子:“找人。” 小二连忙弯腰道:“两位里面请,您们想找多久找多久!” 两人不语,直径上了楼,直奔公主住过的桂月轩。 客房里,空荡荡的,被子凌乱,包裹散落。 慕秋白一把抓起桌子上的包裹,里面除了两套男装,别无他物。 贪玩的公主居然故伎重演,女扮男装逃了出来!想起两月前在牡丹阁的情景,慕秋白一时哭笑不得。可一见凌乱的屋子,他的心又一阵惊怕。 “客官,找到您们要找的人了吗?”小二在门外问。 卫安子一把将小二拎进屋内。 “哎哟,爷,您轻点……”小二痛得直叫唤。 “老实交代,这屋内的客人哪里去了?”卫安子冷冷地问。 小二揉了揉被拎痛的肩膀,唯唯诺诺地开了口:“这屋里的客官是昨日一早住下的,他们要了两间上房,要了一桌酒菜和两桶热水沐浴。小的估计两位客官赶路太辛苦,用膳后便没见他们再出来过。” “他们一行几人?”慕秋白皱眉问。 小二道:“两人,都是文弱书生,模样生得俊俏。对了,他们是骑马来的!” “夜里可曾听见动静?”慕秋白问。 小二摇头:“小的睡得沉,不曾听见动静。” “主子,他们的马就在后院马厩里。”卫安子鼻翼动了两下,开口道。 “没错,两位客官的马就在后院的马厩里。”小二不敢说谎。 “下去吧,切记不可张声。”慕秋白寒面道。 小二看了一眼冷面的卫安子,迅速离开。 “主子,屋子里有一种奇怪的味道。如果我猜得不错,应该是一种出自江湖上的迷药,屋子里出现了三个人的气味,两个女子、一个男子。”卫安子道。 慕秋白浓眉一颤,咬牙道:“追!” 两人从马厩牵过马,沿着三人的踪迹追去。 一个时辰后,两人来到洛奉镇后面的深山中,并根据三人的气味找到一间木屋。 木屋里空荡荡的,里面的木床一片狼藉,空气中弥漫着奇怪的异味。 “情迷离!主子,是彩蝶公子的情迷离!”卫安子惊呼道。 江湖人都知道,情迷离是奇毒的春药,解毒方式更为残酷。卑鄙的彩蝶公子若将此毒用于公主身上,后果将不堪设想! 慕秋白的脸顿时冷如寒冰,漆黑的双眸晦暗如夜。 一个不争的事实告诉他,公主已经落入彩蝶公子之手。此恶魔上次在上京就差点轻薄了公主,这次公主身中奇毒,手无缚鸡之力的她恐怕难脱魔掌……“公主……” 慕秋白顿觉气血上涌,哇的一声,喷出一口鲜血。 卫安子见状吓了一跳,两忙将慕秋白扶到床上。 慕秋白脸色苍白,痛苦地闭上眼睛,脑子里全是公主被欺凌的情景。 卫安子努力呼吸着,眉峰微锁,似乎在辨别着什么。 “主子,屋子里还有一个人的气味,那是一种与彩蝶公子截然相反的气味,此人带着一身正气……”卫安子轻声道。 慕秋白蓦地睁开双眼,就像溺水的人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心中燃起一线希望:“你确信没弄错?你的狗鼻子到底管用不?” 卫安子深深地呼吸,肯定点头:“没错,是一个正人君子的气味,冷清、优雅,透着一股淡淡的草药香。” 慕秋白一跃而起:“这么说,公主有可能转危为安!快,带我去找他们!” 卫安子担忧地看着他嘴角的血丝:“主子,您……行吗?” 慕秋白推了他一把:“少废话,带路!” “哦……”卫安子看了他一眼,不安地走在前面。 “这里的气味很重,他们应该来到了这里。”片刻后,卫安子带着慕秋白来到了一处悬崖旁。 看着下面的万丈深渊,慕秋白一时有些晕眩。 “你在搞什么鬼?”慕秋白吼道,“他们怎么可能来了这里?” 卫安子一脸肯定:“绝对没错,他们来了这里。公主的气味最后从这里消失的。彩蝶公子受伤了,那位君子的气味也从这里消失了。” 看着下面的万丈深渊,慕秋白心里一阵空虚,好久,他才听见自己空茫的声音回荡在四周:“你的意思是,公主……跳崖了?” 此言一出,慕秋白只觉得双腿一软,不由自主地倒在悬崖旁。 冷风袭来,树木在山林间发出阵阵的呼呼声,宛若他内心深处哀恸的呜咽。 那一刻,慕秋白仿佛看见瑞玉公主坠崖时的情景,双臂张开,衣袂翻飞,长发飘扬,脸上带着令人绝望的美……心里猛然一痛,仿佛有什么东西正从身体里痛苦地剥离……卫安子一把抱住目光呆滞的慕秋白:“主子,安子求求您,别这样……” “不,公主不会轻生的,她那么热爱生活、热爱生命,她是不会轻易结束自己生命的!我要去找她,一定能找到她的!” 慕秋白怒吼着,一把甩开卫安子,不顾一切地跃下山崖! “花期,我来了,等我……”身体急剧下坠时,慕秋白绝世风华的脸上露出惊艳的笑容。 看着慕秋白如一只张开翅膀的仙鹤飞向不见底的深渊,卫安子不由自主地跪倒在悬崖上,一只手僵硬地停留在虚空中……2 两天后的夜晚,手持火把的卫安子终于在山谷中找到了昏迷中的慕秋白。 他是根据山林中凄厉的狼嚎声找到慕秋白的。 当时,两匹通体雪白的狼双眼发着绿光在距慕秋白几步之遥处站着,不停对着天空嗥叫,声音十分凄厉。 慕秋白面容憔悴地躺在谷底,衣衫破烂,嘴唇干裂。 卫安子手中的火把无疑令两匹狼受到了惊吓。 卫安子也吓得不轻,万一他晚来一步,主子岂不被两匹饿狼填了肚子? 这么想着,全身汗毛顿时根根竖立。 卫安子随手捡起地上的石头,向慕秋白身旁的一匹狼扔去! 两匹狼一见,狼嗥叫着,从两个方向他发起攻击。 卫安子一声长啸,长剑在握,躲过迎面扑来的母狼,准确地刺向那头从背后攻击自己的公狼。 公狼的一条腿受伤了,鲜血染红了洁白的狼毛,显得触目惊心,然而公狼依然张牙舞爪,企图再次进攻。 一旁的母狼见状,哀哀地嗥叫着。 凄厉的叫声在山谷中回荡,令人毛骨悚然。 一人两狼在黑暗中对峙。 对峙中,母狼缓缓走向受伤的公狼旁,仔细舔着公狼腿上的伤口,发出一阵呜咽,似在为公狼担心。公狼则舔舔母狼的脸,似在安慰母狼别担心。 卫安子心里掠过一丝奇怪的感觉。 有那么一刻,他几乎要被两匹狼的真情所感动。可当他看见那两双闪着绿光的狼眸时,浑身再次紧绷,一手握剑,一手举着火把,紧紧守护在主人身旁。 “咳咳咳……”一阵咳嗽声转移了卫安子的视线。 “主子,你醒了?”卫安子兴奋道。 慕秋白双手撑着地面坐了起来。 “你怎么也下来了?傻啊?”慕秋白声音沙哑。 卫安子心里一喜,主子能说话,证明他已经没事了。 “主子,别动,有狼……”卫安子轻声道。 “狼?在哪里?”慕秋白蹙眉问。 “在那里!它们刚才想吃你……”卫安子指着前方的狼道。 慕秋白将目光投向两匹白狼,微微一叹:“你误会了,它们是不会吃我的。” 卫安子一脸疑惑:“刚才它们明明在你身旁嗥叫,难道不是想吃你?” 慕秋白一招手,两匹双眼闪着绿光的白狼顿时像温顺的小猫,匍匐来到他身旁。 “它们是守护我的。如果不是它们,你恐怕找不到我。”慕秋白温柔地抚摸着狼脑袋,轻声道。 卫安子不解地看着主子与狼和睦共处,惊诧不已:“这么说,是小的误会它们了?它们刚才不是想吃你,只是在保护你?” 慕秋白微微颔首:“这种狼叫雪狼,是狼中之王。我出生不久,母妃便过世了。父皇遍寻奶娘喂我吃,我却闭口不吃。后来有一天,皇宫门口来了一匹浑身雪白、处于哺乳期的母狼,父皇听说后,命人将母狼带回宫中,每日取狼奶喂我,我方才活下。因我是吃狼奶长大的,我的血液里有着狼群特有的气息,狼是不会吃我的。” 跟随慕秋白之前,卫安子曾听人说大周二皇子是吃狼奶长大的,当时他还不以为然。此刻听慕秋白亲自说起,依然惊讶不已。 卫安子点头道:“小的懂了。” 随即,他向两匹狼深深鞠了一躬:“两位,卫安子刚才得罪了。如若不记仇,就让我为你敷药吧!” 公狼配合地伸出那只受伤的腿,让卫安子给伤口上了药。 慕秋白从口中吐出一块闪着绿光的东西:“瞧,这就是传说中的狼宝。它们担心我死掉,便把最珍贵的狼宝放在我口中,以延续我的生命。” 那是一块全身通透、闪着绿光的宝石,狼宝的光芒几乎照亮了整个山谷。 慕秋白抚摸着那匹目光温和的母狼,心里涌起一阵感激:“你就是当年喂我吃奶的狼妈妈吧?谢谢你救我性命……” 母狼的眼中顿时溢出两行泪水。 卫安子见状,感慨不已。 谁说狼的世界残酷无情?狼的心中也有真情啊! 谁说人狼势不两立?人狼之间也能相处和平! 两人两狼在谷底迎来了初升的太阳。 虽然慕秋白当时那一跳是带着求死的决心,可他毕竟是习武之身,身体坠落过程中受到风力的阻挡,加之坠下时又被一棵大树挂了一下衣衫,减轻了缓冲力度,以至于落入谷中时,全身只是擦破点皮。 卫安子见主子双唇干裂、容颜憔悴,连忙在山林间砍下一根竹子,做成一个盛水的长盅,打来泉水,喂慕秋白喝下。 喝了一半,慕秋白将水送到两匹狼面前。两匹狼相互推诿着,母狼最后在听了慕秋白那句“还是狼妈妈先喝”的话后喝了水,公狼则喝完了剩下的水。 看着主子与狼友爱相处,卫安子的心一阵感动。 “你看见花期了吗?”慕秋白忽然问。 卫安子摇头:“小的从山下一路行来,走了两天才来到谷底,除了这个,什么也没发现。” 卫安子从腰间取下一个葫芦丝。 慕秋白心里一阵痉挛,伸手夺过葫芦丝。 不错,这是初遇时他送给公主的葫芦丝。 心中一阵苦涩,当时不假思索将最珍爱的葫芦丝送给公主,他其实是把它作为定情物送给了心仪的少女。 如今这个葫芦丝在公主坠崖的谷底发现,是否意味着他们之间的缘分就此割断? 闭上眼,脑子里全是瑞玉公主的身影。 公主,你到底去了哪里? 3 由于两天没吃东西,两人饿得有气无力。 好在两匹雪狼在此刻发挥了作为狼在山林间特有的生存之道——捕食活食! 短短半个时辰,两匹狼就叼来三只野兔、两只山鸡、一只小野猪。 慕秋白将三只野兔和那只小野猪递给两匹狼:“这是你们的,吃吧!” 随即,将两只山鸡递给卫安子:“去远一点,烤着吃。” 慕秋白的意思很明显,狼怕火,让卫安子拿远一点烤山鸡。 那一刻,不善言辞的卫安子心里涌起一阵感动。主子身为皇子,不仅心地善良,还懂得知恩图报,是一个难得的好人。只是,只是他年纪尚轻,有点意气用事,又是一个多情种子。这样的人一旦认准一件事,往往会不达目的不罢休,不撞南墙不回头,不知道这样的性格究竟是好是坏。当然啦,人无完人,随着年龄的增长、阅历的丰富,主子也许会成为一个雷厉风行、有胆有识、果敢冷静的男人!相信那时的他无论在金戈铁马的战场上,还是在风云莫测的政治舞台上,都会成为一个令世人仰望的巨人! 卫安子拿着山鸡,默默来到山谷一个避风口,拔掉鸡毛,找来一些枯枝,用火绒取了火,待枯枝燃起,架上山鸡烤了起来。 一会儿,芳香扑鼻,阵阵香味迅速弥漫在空气中。 慕秋白的肚子咕咕叫唤起来。 “还没烤好吗?”慕秋白有点迫不及待了。 “主子,稍等一下,很快就好。”卫安子道。 “我这里有盐巴等作料,拿去撒上!”慕秋白取出身上的锦囊抛过去。 卫安子心里一喜,乐颠颠地接过锦囊,将里面的作料撒了一些在山鸡上。 一会儿,两只黄橙橙的烤鸡放在面前。 慕秋白将其中一只递给卫安子:“吃。” 卫安子接过烤鸡,默默地吃起来。 吃着烤鸡的卫安子脑子里掠过一个奇怪的念头。 “主子,公主不会被野兽吃了吧?”卫安子哪壶不开提哪壶。 慕秋白怒叱:“一只山鸡都堵不住你的嘴吗?” 卫安子吓得缩了缩舌头:“小的是说……” 慕秋白皱眉:“哪来那么多废话?” 卫安子只得将下面的话连同烤鸡一起咽下肚子。 慕秋白眉峰微锁,他刚才虽然嘴硬,心里却没底。毕竟,公主不会武功,万一真如卫安子所言……他不敢想下去了。 吃饱喝足后的两匹狼安静地趴在慕秋白身旁,十分满足。 那一刻,卫安子发现玉树临风的主子与两匹雪白无瑕的白狼在一起竟然和谐得像一幅令人惊叹的画。 一旁的母狼忽然发出一声低嗥。 慕秋白眼睛一亮,如今两天过去了,卫安子的鼻子即便再灵敏,也无法辨别公主的去向。要想通过卫安子的鼻子找到公主,无疑是大海捞针。都说狼的嗅觉格外灵敏,如果让两匹狼帮忙寻找公主,一定比自己漫无目地满世界瞎找来得快些吧! 想到此,他的心里升起一线希望。 “狼妈妈,秋白请你们帮个忙,好吗?”慕秋白抚摸着母狼的头,轻声道。 母狼似乎听懂了他的话,温柔地舔着他的手指。 慕秋白拿出公主在莲花山上落下的锦囊让两匹狼嗅了嗅,又让它们仔细嗅了嗅葫芦丝上的味道。 “记住这个气味,如果找到身上有此气味的女孩,请你们一定替我好好保护她!”慕秋白柔声道。 两匹狼听明白了他的话,纷纷站立起来。 “这是你们的狼宝,还是你们拿着吧,或许公主用得上。”慕秋白将狼宝还给母狼。 母狼的眼中露出母亲般的柔情,用两只前腿温柔地抱着他不肯放松。 “秋白替公主谢谢你们!”慕秋白长身玉立,对着两匹狼深深鞠了一躬。 两匹狼发出一阵不舍的嗥叫,舔舔他的手指后,随即依依不舍地离开了。 目送两匹狼消失在山林间,卫安子惊讶不已。 “公子,你认为它们能找到公主吗?”卫安子忍不住问。 慕秋白一脸笃定:“会的,只要公主还活着,它们就一定能找到她。” 卫安子虽然有些难以置信,却又不得不信。 慕秋白眸光平寂:“安子,我忽然想明白了。公主若是执意悔婚,我是不会勉强的。毕竟,两情相悦的感情才长久,我又何必纠缠不休、伤神伤心呢?” 慕秋白的变化令卫安子有些不安,主子是个重情之人,他不会因此想不开吧? “放心,我没事。”慕秋白平淡开口,“我不知道公主为何逃婚,可我能感觉到她不喜欢这桩婚姻,或许,她不喜欢我?” 慕秋白俊逸的脸上掠过一丝无奈,眼眸深处,暗藏着一丝寂寥。 卫安子看着追随多年的主子,此刻的他仿佛一夜之间长成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风华绝代的脸上多了几分沧桑,眉宇间蕴藏着令人无法忽视的淡定与从容。那个曾经一剑追风、意气风发的翩翩少年,已经一去不返了。 每个人都会长大,只是成长的代价不同而已。 慕秋白深深地凝视着这片埋藏了那段刻骨深情的山谷,挪开目光淡然开口:“走吧。” 言毕,施展轻功,如一只展翅的大鸟,飞逝而去。 抛在身后的,除了那段永世难忘的情感,还有蚀骨的痛楚。 公主,如果再来一次,如果遇见的那个人依然是你,我依然会毫不犹豫地跟着自己的心走,哪怕再一次伤痕累累被你抛弃,我也毫无怨言。 公主,你相信吗? 如果再来一次,你又会做怎样的选择? 4 一路上,慕秋白除了赶路,就是沉默。 回到晋国皇宫北苑,这才发现北苑热闹得有点诡异。 启国王子与陈国及益国使者面容复杂地立于院中。 “发生何事了?”慕秋白问。 “秋白兄不知道吗?瑞玉公主跟着彩蝶公子私奔了……啧啧啧,晋国皇帝简直不把各国王子当回事嘛!”陈国使者诡异地笑道。 慕秋白唇角掠起一个凉薄的弧度:“有这等事?” 启国王子不停摇头,瘦削的脸上是受到奇耻大辱般的愤然:“晋国欺人太甚,不像话,实在不像话!慕兄,难道你不认为我们应该联合起来,向晋国讨个公道吗?” “没错,既然晋国不仁,我们就不义!”陈国使者附和。 慕秋白寒面道:“什么乱七八糟的!” “秋白兄,此事整个上京都传开了,那位倾国倾城的瑞玉公主实际上就是一个假正经,她早就与彩蝶公子勾结在一起,干些猥琐勾当!公主本来昨日就该出嫁的,不料却趁机逃婚了,现在人家正与彩蝶公子双宿双飞享受鱼水之欢呢!那还与我等何干!走吧,各自回国啰!”启国王子一副兴致索然的样子。 那一刻,慕秋白深深地感到人言可畏的无奈,俊逸的脸绷得紧紧的,从牙缝中蹦出四个字:“无稽之谈!” 大家不约而同地开口:“整个上京都在传此事,难道还有假?刚才我们还听见几个小宫女也在说公主逃婚的事呢……” “听说公主原来许配给了秋白兄,不知是真是假?幸好公主跑了,否则,你这顶绿帽子就戴定了!”益国使者意味深长地看着慕秋白,那神情,似乎抓住慕秋白什么把柄似的。 慕秋白冷面反击:“秋白倒是听说驸马爷原来是沙漠之鹰呢!” 益国使者摇头不语。 面前的这些嘴脸,令慕秋白心里掠过一阵痛楚。 看来,不管公主因何“逃婚”,如今的她都成了晋国的一个笑话。 但他很快又否定了这种荒谬的想法。 不!这一定是个阴谋,一个针对公主的巨大阴谋! 佳蓉郡主及笄之礼时,彩蝶公子不是就想侮辱公主吗? 可是,阴谋源头究竟从何而来?谁才是操控阴谋的邪恶轴心呢? 慕秋白眉峰深锁,拳头紧握,他一定要找到那个邪恶轴心的来源,还公主一个清白! “主子……” 一会儿,卫安子在慕秋白耳畔低语几句。 慕秋白闻言,随即回房。 “启国大军向晋国挺进?确信没错?”慕秋白若有所思地看着卫安子。 “没错,据称瑞帝已知此事,可嘉庆王不主张迎战。小的看,这事有点邪。” 嘉庆王? 莫非嘉庆王就是那个藏在暗自的幕后黑手,莫非他那张看似温厚的面容下实则藏着一颗狠绝的心?莫非他才是那个藏得最深的罪恶源头?手握重兵、权倾朝野的嘉庆王到底想干什么? 想到公主参加佳蓉郡主及笄之礼后,在回宫途中差点被彩蝶公子侮辱一事,慕秋白俊逸的脸上掠过一丝冷酷。嘉庆王,我发誓,不管幕后黑手是谁,我一定让他后悔今天所做的一切!不管是权高位重的王爷,还是手握重兵的将军,公主所受的委屈,本皇子会十倍百倍地讨还! 但是,目前最要紧的是堵住那些人的嘴,该想个什么法子才好呢? 凤仪宫。 高贵典雅的皇后一改昔日风华,面容憔悴,黯然神伤。 院中,春分和半夏正跪在地上受罚。 乾清宫,一袭明黄龙袍的瑞帝面容沉寂,浓眉深锁。 从昨日起,就不断有大臣上折子,启奏公主逃婚的事。 大臣们都称听到公主与彩蝶公子私奔的传闻,希望皇上澄清事实,尽快让公主回宫完婚,以消除不良影响。 瑞帝龙颜大怒,将奏折一一扔进炉火。 此举无疑令大臣们更加心寒。 面对谣言,纵然是尊贵的天子,也感到深深的无奈。 更令他无奈的是,边境传来消息,启国大军压境,蠢蠢欲动。 今日早朝,瑞帝与大臣们商议如何迎战启国,嘉庆王却不温不火,反应平淡,以各种理由拒绝出兵。 那一刻,瑞帝甚是光火,却没有当众发作。 退朝后,瑞帝将司徒宰相和太子留下,商议对策。 司徒宰相主张迎战,却因手无兵权无可奈何。 瑞帝面容沉寂:“是朕掉以轻心了,养虎为患啊!难道你们还没看出来,嘉庆王意图谋反?” 司徒宰相颔首道:“老臣早就料到了,只是没想到他会在公主的婚事上做文章,嘉庆王真是一只老谋深算的狐狸啊!” 太子急道:“父皇,千万不能让嘉庆王的阴谋得逞,让儿臣亲自领兵迎战吧!” 瑞帝一脸沉寂,吩咐司徒宰相和太子如此这般后,司徒宰相匆忙告辞。 想起公主,那个不辞而别的女儿,瑞帝心里一阵难过:“澈儿,你相信那些传言吗?” 太子摇头道:“父皇,不要轻信那些谣言。花期是公主,怎会与人人憎恶的魔鬼在一起?一定是有人故意借此制造事端,让皇室蒙羞的同时达到他们不可告人的目的!” 瑞帝一脸震怒:“早朝时你也看见了,大臣们出现了一边倒的趋势,全都跟嘉庆王穿一条裤子!一个个口口声声要让朕澄清公主逃婚事宜,他们把朕当什么了?” 太子连忙安慰:“父皇休急!关键时刻,我们不能乱了阵脚啊!儿臣相信花期是一时贪玩出宫了,现在的关键是如何阻止启国进攻。对了,启国王子不是在晋国吗?只要把他留下作为人质,启国定不敢轻举妄动!” 瑞帝的心慢慢平复,太子说得不错,只要软禁了启国王子,一切就迎刃而解了。 “启禀皇上,北苑管事刘英有要事启禀。”李公公在门口轻声道。 瑞帝一抬手:“让他进来!” “奴才刘英叩见皇上。”太监刘英脸色苍白地单膝跪地。 “刘英,你来得正好,你且马上安排人手将启国王子留与北苑,不得有误!”瑞帝吩咐。 “皇上,奴才正是为启国王子而来。”刘英身体有些哆嗦。 瑞帝浓眉一扬:“讲!” 刘英埋头看着地上:“刚才伺候王子的奴才发现,启国王子暴毙于屋内,启国使者哭泣不已,奴才不敢怠慢,这才冒昧来此禀告……” “什么?”瑞帝一屁股坐在椅子上,脸色骤变,“启国王子,死了?” 启国王子一死,两国之战必将一触即发! 太子脸色阴沉:“父皇,一定是有人故意杀害王子,之后嫁祸我们!” 瑞帝的脸色慢慢恢复平静,他看着地上的刘英道:“你且先回北苑,朕会安排人送王子回国。” 刘英走后,太子小心翼翼地问瑞帝:“父皇,接下来该怎么办?” 瑞帝沉吟片刻,从宫墙的暗格中取出一个盒子,又从盒子中取出一件东西。 “这是朕最后的家底了,澈儿,一定保管好。即便我们这次输了,只要有这件家底,依然可以翻本!”瑞帝十分淡定。 “父皇!”太子神情复杂,更多的是发自内心的担忧。 “这是父皇为你们留的最后一条后路,不到万不得已,不要轻易前往这里。”瑞帝平静得像在交代后事。 太子慎重点头:“父皇,儿臣记住了。” “澈儿,希望你要有思想准备。父皇寻思着,嘉庆王已经迫不及待了。”瑞帝沉声道。 父子俩相互安慰一番后,太子若无其事地回到了东宫。 第十四章 危机重重 步步危机死不知,白云深处最平夷。 猿啼鹤唳非无意,才近高人便入诗。 1 “殿下回来了,听说公主妹妹逃婚了,这是真的吗?”见太子一脸心事回来,太子妃司徒明慧迎了上去。 太子目光落在司徒明慧高高隆起的肚子上,平静道:“别听那些谣言,没有的事!” 司徒明慧一脸担忧:“可是公主为何会离开皇宫?她不会遇到什么麻烦了吧?” 太子掩饰一笑:“不会的,花期那么聪明,不会遇到什么麻烦的,她过几日就会回宫的。” 司徒明慧放下心来:“如此甚好,听说她出宫了,我实在很担心。” 太子目光温柔,扶着太司徒明慧坐下,一手抚摸着她的肚子,歉然道:“明慧,这段时间宫中事务繁忙,我恐怕不能好好照顾你和小皇子了。” 司徒明慧幸福地笑了:“殿下别担心,小皇子很乖,宫中有这么多婢女嬷嬷,我不会有事的。” 太子握住司徒明慧的手:“这是我们的第一个皇子,我很珍惜,父皇也一再嘱咐我要照顾好你们母子,千万不能有任何闪失……前日我就在外面找到一处院落,离宫里也不愿,安静且清雅,最适合养胎了,要不我带你去看看?” 司徒明慧是何等聪明之人,太子的反常让她心中的警铃大作:“是不是宫里出事了?” 太子淡淡一笑:“瞧瞧,又多心了吧?我只是不想有人打扰你们母子而已。如果你不愿意去,那就改日吧。” 见太子执意要自己搬家,司徒明慧想,太子这么做一定有他的道理吧。 司徒明慧不再犹豫,微笑道:“好好好,不就是换一个院子安胎吗?听你的!” 太子不语,将爱妃紧紧拥入怀中。 “我已安排软轿,我们即刻从侧门走。”太子道。 司徒明慧略微一惊:“这么快?我还是去收拾几件换洗衣服吧!” 太子微笑道:“不用了,我在新家都准备好了。” 两人说说笑笑,恩恩爱爱地从大家眼皮底下离开了。 坐上软轿,回头看着那大红宫墙、厚重的宫门,太子的心里一阵轻松。 只要司徒明慧离开皇宫到达一处安全地方,他就不会有什么后顾之忧了。 半个时辰后,两人的软轿在一个不起眼的院落停下。 司徒明慧抬头看见门口挂着的木匾,上书“慧月轩”三字。整个院落花木扶疏,安静清雅,倒是一个安胎的好地方。 “喜欢吗?”太子含笑问。 司徒明慧心里一暖:“喜欢,谢谢殿下。” 见他们到来,几个衣着普通的仆人连忙来到院中,恭敬地叫着:“老爷,太太。” 第一次听见这种称呼,司徒明慧“扑哧”一笑。 太子轻声道:“淡定一点,这些人都是我好不容易找来的,他们不知道我们的身份。” 司徒明慧微微颔首:“辛苦大家了。” 一个管家模样的中年男子道:“太太,小的叫韩老倌,这个老婆子是小的内人,两个丫头是小的一双女儿,大的唤香云,小的唤彩云。” 司徒明慧见这一家人倒还朴实,于是笑道:“你们都去忙吧,我与老爷在院中走一走。” 韩老倌一家应声回屋,各自忙开了。 “这里不错,我喜欢。”司徒明慧很满意太子的安排,至少,对她而言,这个安静的小院比那钩心斗角、成日提心吊胆的皇宫安全多了。 “明慧,委屈你了。”太子心疼地拥着司徒明慧,温柔道。 “只要与你们在一起,明慧什么都不怕!”司徒明慧一手握住太子的手,一手抚摸在肚皮上,幸福而满足。 都说怀孕的女人最美,浑身闪着母性的光辉。那一刻,太子深深明白了这句话的含义。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公主逃婚一事很快被演变成无数个版本,被那些不甘寂寞的人们飞短流长地传播到各个角落。 “姐姐,听说花期那小蹄子跟一个淫贼跑了?” 丽妃宫中,刘妃一脸幸灾乐祸。 “可不是嘛,本宫早就看出那小蹄子不是一个安分守己的主儿。想当初皇上把她宠得跟什么似的,捧在手心怕捏着,含在嘴里怕化了……哼,现在好了,居然跟着天下第一淫贼跑了,简直是整个皇宫的奇耻大辱!本宫看皇上还怎么宠她!”丽妃不怀好意,这些天来,只要一想起被花期捉弄的情景,她就恨得咬牙切齿。 “姐姐,你说这事一出,皇上还会像从前那样护着那女人吗?”刘妃眼珠一转,计上心来。 “那女人”是她们背地里对皇后的称呼。 丽妃一怔,随即冷笑:“怎么护?她生的贱人做出那种伤风败俗的丑事,还有脸让人护?俗话说,上梁不正下梁歪,有什么样的娘,生什么样的女。我看啦,单凭这一点,她那母仪天下的皇后宝座也坐不稳了!” 刘妃点头:“不错不错,这一次,一定让她知道什么叫落毛的凤凰不如鸡!” 丽妃眼珠一转:“莫非妹妹已有良策?” 刘妃娇笑道:“良策谈不上。” 丽妃眉开眼笑:“此话怎样?” “姐姐,你想啊,那小蹄子做出如此伤风败俗的事,整个京城都传遍了呢,我们也跟着丢脸了不是吗?现在走到这一步,难道我们还要忍?”刘妃哼道。 丽妃会意:“妹妹说得没错,今天不将那女人羞辱一番,本宫实在咽不下这口气!” 2 启国王子暴毙晋国皇宫北苑的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迅速传到了启国。王子的死令启国举国上下愤怒不已,也令启国全军同仇敌忾,恨不得一夜之间长驱直入杀进晋国,血洗皇宫,为王子报仇雪恨。一时之间,两国边境两军对峙,剑拔弩张,大战一触即发。 晋国。 乾坤宫。 朱红的宫门紧闭。 殿外院中,站满大臣。 大臣们自动分成两个阵营,一个阵营是以嘉庆王为首的“保守派”,另一个阵营是以司徒宰相为首的迎战派,两个阵营的大臣神色凝重,身体紧绷,大有分庭对抗之势。 宫殿内,瑞帝脸色沉寂看着奏折,太监李公公拿着拂尘提醒:“皇上,群臣们在外等候多时了,都在等您拿主意呢!” 瑞帝面无表情:“拿主意?是来给朕出难题的吧!”随即,扔掉奏折,“让他们进来!” 宫门打开,李公公拖着尖细的声音道:“众臣入殿。” 一阵窸窣之声后,群臣们在各自的位置上垂手而立,个个面容沉静。 瑞帝居高临下地看着心怀各异的大臣,面容沉寂地开口:“众卿是为战事而来的吧?朕倒是想听听各位爱卿有何高见?” 司徒宰相首先出列,一脸凝重地看着瑞帝:“皇上,面对启国大军压境,我们不能退缩啊!晋国在边境有十万大军,佳桂将军又骁勇善战,这一仗,我们晋国完全能够取胜!否则,启国以为晋国软弱可欺,反倒助长他人气势,灭自己威风。一旦让启国攻破上古城池,与之毗邻的下关、中度都将失守啊!皇上,赶快下旨迎战吧!” 司徒宰相说得有理有据,群臣听得心潮澎湃。 田有谦也出列道:“皇上圣明,宰相大人言之有理。启国此次公然挑衅,晋国绝不能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必须同仇敌忾抵御外敌。一旦启国攻破我方城池,定会使生灵涂炭,百姓遭殃啊!” “不错,启国虽然来势汹汹,却也忌惮我军神威,近几年启军不是常被我军打得落荒而逃吗?这一次,定让那启国狗有来无回!”一个书生模样的朝臣道。 “说得好!”瑞帝颔首,深邃的目光投向面容沉静的嘉庆王,“嘉庆王,你意下如何?” 嘉庆王环视一周,面色平静地开口:“众位同僚言之有理,启国固然可恨,启军固然不可怕,可大家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言及此,大家不由面面相觑,随即将目光投向嘉庆王。 嘉庆王不慌不忙地开口:“大家可知,启国何为敢大张旗鼓与我晋国为敌?” 大家闻言,不由一怔,随即议论纷纷。 瑞帝面色沉寂,看不出任何悲喜。 嘉庆王沉重一叹:“任何事情都不会无缘无故地发生,同样,启国此次出兵,也是事出有因啊!” 嘉庆王话音刚落,他身旁军机处的张固连忙出列,向瑞帝鞠了一躬,开口道:“皇上,嘉庆王言之有理,启国此次出兵进犯,的确事出有因啊!俗话说,解铃还须系铃人……” 瑞帝平静道:“依张爱卿之见,谁是解铃之人?” 张固跪道:“皇上,此次事件全因瑞玉公主而起,公主的逃婚令前来求婚的三国王子蒙羞。更可况,启国王子在北苑诡异暴毙,这更让启国的出兵有了冠冕堂皇的理由。” 瑞帝眉峰微微凸起,厉声道:“你的意思是要朕将公主交出去由启国处置?你居心何在?” 张固惶恐道:“皇上请息怒,此事确因公主而起,臣斗胆请皇上下令通缉彩蝶公子,找回公主,给天下一个交代才是上策。” 嘉庆王身后的大臣一起跪道:“恳请皇上以大局为重,找回公主送往启国,以求得与启国和平相处。” 司徒宰相等人见状亦跪下,司徒宰相道:“皇上,此事万万不可!公主出宫只是意气用事,启国以此为由向我国开战实在牵强。启国大兵压境,就是公然与我晋国为敌!即便公主回宫,也不能交给启国!况且,前来求婚的王子共有三位,无论将公主交给哪个国家,都会得罪另外两国,这是得不偿失的!” 田有谦道:“宰相大人言之有理,晋国不能做得不偿失的事!公主是我晋国的公主,凭什么送到启国受辱?” 张固叹道:“众位同僚别忘了,启国王子是死在我晋国皇宫的北苑!” 司徒宰相一脸震怒地看着张固:“张大人,本相实在怀疑你是不是晋国人!” 张固额头磕地:“皇上,臣忠心耿耿,句句都是肺腑之言啊!” 张固身后的同僚也一致道:“皇上,如今局势紧张,如果其余三国与大漠神鹰结成统一联盟,晋国岂不是背腹受敌、四面楚歌?请皇上尽快下旨寻找公主吧!” 瑞帝龙袍袖子中的双手紧握,平静无波的眸光投向嘉庆王:“嘉庆王可有话要说?” 3 嘉庆王面容沉静正欲回答,却闻殿外传来太监的声音:“益国太子有要事求见……” 瑞帝冷笑,看来,今天的乾坤宫真是热闹得乱七八糟。 “传。”瑞帝平淡的声音听不出任何情绪。 “益国太子上朝……” 一会儿,身材高大的莫尔特从容地进入大殿。只见他穿一袭淡蓝色益国袍服,袍服胸前和双肩均绣着雄鹰展翅图,给人一种苍穹之下唯我独尊的霸气,那张鬼斧神工雕刻般英俊的面庞更是给人一种舍我其谁的倨傲。只见他深似大海的蓝眸扫视一周,宛若浩淼无边的大海将所有人纳入其中,有一种迫人的压力。 莫尔特径直来到大殿中央,站定后,略施一礼,平静开口:“益国太子莫尔特参见皇上。” 龙椅上的瑞帝身体坐得笔直,目光落在莫尔特脸上:“朕此时正与大臣们议事,益国太子来见朕所为何事?” 瑞帝的意思很明显:你一个外国太子,没事来我晋国君臣议事的乾坤宫干什么? 莫尔特蓝眸深邃:“皇上,莫尔特为公主而来。” 瑞帝微微皱眉:“你想将公主带回益都?” 莫尔特右手抚胸,又施一礼:“皇上,不管外面对公主的传闻如何,莫尔特还是想通过自己的方式找到公主。希望皇上成全莫尔特,让公主跟莫尔特去益国。” 说完此话,莫尔特不动声色地看着瑞帝。 几日来,关于公主的绯闻越传越离谱,这令对公主志在必得的莫尔特有些措手不及。当初设计让公主逃婚也有他的主意,哪知事情最后演变得不受他的掌控,这令莫尔特产生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挫败感。尤其是嘉庆王告知公主逃出宫后跟彩蝶公子一起私奔时,生性多疑的莫尔特对先前的一切计划及与嘉庆王之间达成的共识产生了怀疑,故此特来乾坤宫向瑞帝表明心迹,同时挫败嘉庆王的锐气。 瑞帝意外地看着莫尔特,原以为沙漠神鹰会理直气壮地前来示威,不料却一改从前那种气势逼人的态度,转而以一种温和的方式来处理此事,实在有点让人捉摸不透。 瑞帝平静开口:“太子为何执意要带公主去益国?” 莫尔特看了一眼身旁静默的嘉庆王,朗朗道:“莫尔特不相信任何有关公主的传言!更不允许何人向公主身上泼脏水!皇上,您也相信公主是清白的,对吗?” 瑞帝眉宇舒展,颔首道:“太子言之有理!不过,朕凭什么相信你?” 莫尔特浑身笼罩着一股逼人的寒气:“莫尔特倾慕公主,所以,请皇上相信莫尔特一定能找回公主,平息事端。” 瑞帝尚未开口,众人就听见门口的太监传话:“大周皇子求见……” 不仅瑞帝,就连朝堂之上的群臣也一脸意外。 一日之内两位异国皇子求见,难道都是为公主而来?可真是山雨欲来风满楼啊! 瑞帝颔首:“传。” “大周皇子请入殿……” 众人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向大殿门口望去。 逆光中,只见一个挺拔的身影从容而来。等他进入大殿,大家才发现此人身穿一袭周国白色宫袍,宫袍胸前绣着金蟒,领子袖口及下摆以金色丝线绣成祥云,腰坠玲珑玉佩,显得优雅贵胄。皇子面容俊美高洁,长身玉立如松,双眸暗邃精深,气质雍容高贵,整个人看上去就像一块通透无瑕的美玉。众人暗叹,好一个翩翩美皇子! 看见立于殿中的莫尔特,慕秋白脸上的意外一闪而过,随即在莫尔特旁边站定,大大方方地施礼道:“大周慕秋白参见皇上。” 慕秋白并没以大周皇子自居,而是自报姓名,给人一种落落大方、不卑不亢的形象。 看见面前的英俊少年,瑞帝心里掠过一阵感伤,这位大周皇子与他的花期是多么般配的一对啊,可惜……“大周皇子,你来乾坤宫又所为何事?”尽管喜欢这少年,也曾答应让他们完婚,可公主失踪了,这事闹得天下大乱,真是的……慕秋白朗朗开口:“秋白已有公主下落。”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嘉庆王更是身子一晃,脸色显出颓败神情,莫尔特蓝眸如海,表情复杂。 两人的反应被一旁的慕秋白尽收眼底。 瑞帝悲喜交加:“公主……朕的花期在哪里?” 慕秋白道:“公主目前跟随素问仙子云游四海。” 瑞帝一脸疑惑:“就是那个被世人尊称为圣医的素问仙子吗?” 慕秋白平静答道:“正是此人。” 相传,素问仙子医术卓绝,行踪不定,悬壶济世,心怀仁慈。此人年愈百岁,却依然肌肤似雪、面若少女。更令人称奇的是,她擅长易容之术,世间见过她真实容颜的人少之甚少。如若公主真的与素问仙子在一起,一切谣言将不攻自破,瑞帝面临的困境也将得到缓解。 瑞帝面露喜色:“皇子此言属实?” 慕秋白从袖中拿出一个锦囊:“这是秋白在公主坠崖的地方发现的。” 瑞帝一惊,心里猛然一痛:“什么?花期……坠崖了?” 慕秋白平静点头:“不错,公主遭人劫持后,为保清白,不惜纵身坠崖。然而吉人自有天相,公主所幸被素问仙子相救。这就是秋白在公主坠崖所在地发现的,锦囊中,还有素问仙子留下的修书。” 太监将锦囊和修书用铺着锦布的托盘双手奉给瑞帝。 看着锦囊上的牡丹花,瑞帝颔首道:“不错,这是花期的贴身锦囊……” 说着,展开修书,却发现上面并无一字,修书也是用一种薄如蝉翼的特殊白绸做成。 “此乃天蚕纸,是一种用天蚕丝与桑树皮经过数十道工序制作而成。素问仙子在这张天蚕纸上将她如何救得公主的事写了下来。可能担心心机叵测的人发现,写好修书后,她又用一种特殊的药物将字迹覆盖,故而肉眼看见的只是一块材质特殊的绸布而已。”慕秋白道。 “皇子又是怎么知道这封修书上有秘密的?你怎么如此肯定公主被素问仙子所救?而不是跟着传言中的彩蝶公子私奔了?你又如何让大家相信这封信确是素问仙子所书?”一直沉默的嘉庆王冷不丁地问道。 嘉庆王的话令原本将信将疑的群臣们更加疑惑,是啊,大周皇子凭什么如此肯定是素问仙子带走了公主?他不会是有什么目的吧? 瑞帝也微微一怔,目不转睛地等待慕秋白回答。 慕秋白淡然一笑:“秋白马上用事实告诉大家真相。”说着,上前两步,“众所周知,素问仙子所到之处都会留下一个特殊的标记。皇上,请您仔细看看,您手中的天蚕纸上可有什么?” 瑞帝拿着天蚕纸看了片刻,眼中掠过一丝惊奇:“看见了,是梅花。” 慕秋白笑道:“不错,是梅花,并且是一种极其罕见的雪梅。这就是素问仙子的特有标记。正是这朵梅花让我发现了其中的修书。” 瑞帝若有所思地点头:“有道理。你又是怎么让修书上的字迹出现的呢?” 慕秋白一脸轻松:“其实很简单,秋白找到此锦囊是在清晨,锦囊中的天蚕纸受潮后,字迹就出现了。干了以后,又自行消失了。” “冒昧问一句,皇子是在何处发现锦囊和修书的?”嘉庆王善不罢休。 慕秋白的唇角掠起一个漫不经心的弧度:“此物是秋白在距上京两百余里的洛奉镇螺髻山绝顶山崖发现的。王爷若不信,可派人前往查看。另外,如果秋白没有弄错,与公主一起的还有一位妙龄少女,奇怪的是,此女在公主坠崖后就莫名消失了。不过王爷不必担心,秋白已经掌握此女行踪,很快就会将其追捕归案的!” 嘉庆王闻言心里一滞,面上却波澜不惊:“皇子多心了,本王只是关心公主的去向,故而多问了几句。” “既然是误会,就不用再计较了。来人,取清水。”瑞帝道。 片刻后,太监用金盆盛来半盆清水。 瑞帝将天蚕纸放入盆中,入水后,天蚕纸上果然呈现了淡墨字迹。 螺髻山崖,偶救一女。 身中奇毒,玉容天姿。 素问怜之,携女离去。 女有仙根,故此留之。 “果真是素问仙子带走了花期!”看见天蚕纸上的字迹,瑞帝叹道,“看看,大家看看,眼见为实!朕就说嘛,朕的小公主怎会做出糊涂事……” 太监将金盆端到群臣面前。 看见盆中的字迹,群臣赞叹不已,都为公主安然无恙而高兴。 “恭喜皇上,贺喜皇上,公主能遇上素问仙子,乃晋国之福,皇上之福!”司徒宰相道。 众臣齐道:“恭喜皇上……” “传令下去,因瑞玉公主有仙根,跟随素问仙子拜师学艺了,此后不得胡乱言传有关公主的谣言,违令者,斩!”瑞帝目光威严地扫视群臣一番,泰然开口。 “遵旨!”众臣跪道。 慕秋白见状,心中的阴霾终于驱散了。 花期,秋白能为你做的,仅止于此。如若有缘,他日,自会相见。 4 凤仪宫。 皇后正在兀自神伤,闻得门外宫女的挡驾声:“丽妃娘娘、刘娘娘、清妃娘娘,皇后娘娘凤体抱恙正在休息,娘娘们请回吧!” “哟,那可真不巧,我们特地来给姐姐问安,没想到她不给薄面。唉……”丽妃的叹息中带着几分幸灾乐祸。 问安? 皇后挺直脊背,绝美的脸上掠过一丝漠然,是合伙来看自己笑话的吧? “娘娘,您安心歇着吧,奴婢这就去打发她们!”贴身宫女红菱忿然道。 皇后抬眸一笑:“无妨,她们不就是想来看笑话吗?本宫什么风浪没见过!让她们来看吧!” 说着,面向殿门外抬高声音—— “妹妹们,进来吧!” 皇后仪容端庄地坐在凤榻上,面上挂着一抹令人惊羡的浅笑,美眸平和地投向迤逦而来的众妃及其婢女们。 众妃见此神情,不觉有些意外。原以为公主逃婚令皇后倍受打击,精神颓废,花容失色,哪知她却依然光彩照人,并泰然处之,实在真令人想不明白! 皇后一脸平和地看着众妃,淡淡开口:“刚才听丽妃妹妹称,妹妹们今天是来问安的?” 丽妃的桃花眼中闪过一丝尖锐的恨意,随即款步上前盈盈笑道:“听说姐姐因公主的事凤体抱恙,妹妹们自然得来问候啦。姐姐,嫁出去的女儿等于泼出去的水,走了就走了罢!想开些,别气坏身子,不值得的!” 丽妃轻描淡写的语气中夹枪带棒。 此言令皇后大为光火,尤其是那句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令她十分不满。可皇后是什么人,知道丽妃故意想激怒自己,她岂会轻易上当? 皇后美眸轻扬,唇角挂着云淡风轻的笑容,声音却浸着一股令人彻骨的寒凉:“妹妹哪只眼睛看见姐姐生气了?况且,花期只是一时贪玩没有回宫,大家何必无中生有毁她清誉!” 一旁的刘妃“哟”了一声,扭着腰肢道:“姐姐又何必欲盖弥彰呢!整个京城都传开了,花期跟着天下第一淫贼私奔了,难道这还有假?啧啧,真不明白你这个当母妃的是怎么教女儿的!还母仪天下呢,简直让天下人笑话!” 皇后绝美的脸上蕴着淡淡的怒气:“听妹妹说得有鼻子有眼的,好像亲自见过似的。莫非那所谓的天下第一淫贼就是通过妹妹们的相助才得以进宫的?看来,这些年姐姐我实在太仁慈了,才养虎为患咬伤自己!来人!” 随即,几个寒面宫女出现在众妃面前。 刘妃闻言面露惊恐:“你想干什么?” 皇后露出一个令众妃自惭形秽的笑容:“当然是肃清后宫,省得以后有人不懂规矩来凤仪宫闹事!将刘妃带去暴室!” 刘妃身后的宫女见状,连忙上去护住主子。 凤仪宫的宫女们平素就看不惯刘妃为虎作伥的行为,背地里也吃了刘妃不少苦头,此刻皇后要她们收拾刘妃,大家岂能放过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宫女们二话不说扒开刘妃的婢女,上前一把按住刘妃。 纵然是善于宫斗的丽妃和清妃见状,心中亦倏然一惊。平素皇后与她们之间的斗争虽然激烈,却一直是暗斗,从没发生这等激烈的正面冲突。她们一直以为皇后为保住自己形象不敢公然动手,看来,是她们低估了皇后的威仪,今天彻彻底底摸到老虎屁股了。 刘妃又羞又急又气又怕又怒又恨,面容狰狞指着皇后:“你敢!凭你一个过了气的皇后,敢惩罚本宫?本宫是三皇子的母妃,皇上都得给我几分薄面,就凭你……” 皇后的美眸投向丽妃和一声不吭的清妃,声音却冷得刺骨:“就算本宫是过气的皇后,也还轮不到你们来指手画脚!皇上哪天不需要本宫当皇后坐镇后宫时,本宫自会让位!如今本宫依然是后宫之主,惩罚不懂规矩的妃子,有错吗?妹妹们有何意见,大可去皇上那里告状!” 哼,老虎不发威,还真当本宫是病猫了! 清妃面色一黯,唯唯诺诺地开口:“皇后姐姐,刘姐姐虽然直来直去,可她并无恶意,皇后姐姐就大人大量,不要计较吧!” 皇后淡然冷笑:“本宫本来是不计较的,可有人非得逼我计较,如果本宫再不领情,岂不是太不给她面子了?” 皇后话音未落,就听得刘妃破口大骂:“颜灵溪,你这个人面兽心的妖女,仗着自己有几分姿色就在后宫胡作非为!自己女儿跟着野男人跑了,还把气出在本宫头上,别以为本宫好欺负!你这只掉毛的凤凰,以为皇上宠你就在这里耀武扬威,你这个以色侍君的下流胚子,生个女儿也是下流胚子……” 皇后淡淡地听着,淡淡地笑着,淡淡地开口:“掌嘴!” “是……”宫女们恭敬回答。 随即,凤仪宫里传来一阵噼里啪啦的掌声和刘妃猪一般的号叫声。 “该打!”门外传来瑞帝寒沉的声音,大家随即看见面若寒霜的瑞帝立于门口。 退朝后,瑞帝直径来到凤仪宫,本想告诉皇后公主的消息,不料在门外遇到一出好戏,这不由得令他怒火中烧! 皇后和众妃一齐跪道:“参见皇上……” 双颊红肿的刘妃见了,救星似的扑向瑞帝,委屈地哭道:“皇上,皇后恃宠生骄,目中无人,对臣妾动私刑下毒手,您一定要为臣妾做主啊!” 瑞帝厌恶地甩开刘妃的手:“一个后妃,不懂礼仪倒也罢了,还仗着为朕生了一个皇子就肆无忌惮地搬弄是非,还辱骂皇后,更可恨的是你居然侮辱公主,朕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拖去暴室!” 刘妃凄厉地哭道:“皇上,臣妾冤枉啊,您听臣妾把话说完……皇上……” 看着刘妃被拖走,丽妃和清妃心里不由一颤。她们原本是来看皇后笑话的,哪知皇后不费吹灰之力就让她们变成了笑话!此后若想扳倒皇后,恐怕更难了……瑞帝平静地看着各怀心思的两人:“朕就知道,有些人会借花期出宫一事挑拨离间,大做文章!朕在此明确地告诉你们,别打皇后的主意。皇后的位置,你们即便得到了,也未必能坐稳!” 丽妃的桃花眼中闪过一丝尖锐的恨意,随即漾着一汪春水,腰肢一扭,笑道:“皇上说笑了,我们与皇后姐姐情同姐妹,怎么打她的主意呢!我们见花期出宫了,知道皇后姐姐心里难过,今儿特地来看姐姐的,不想刘妹妹出言不逊顶撞了姐姐,还望将姐姐大人大量,饶了刘妹妹。不知姐姐意下如何?” 丽妃不愧是巧舌如簧的后妃,什么事经她那三寸不烂之舌一说,就能黑白颠倒。 瑞帝唇角淡淡一勾:“朕今天才知道,丽妃这张嘴真是舌灿莲花呀!” 丽妃娇脸一红,不依地扭着腰肢:“皇上……” 瑞帝面容一寒:“朕来这里就是要向大家宣布一件事,朕的瑞玉公主现在跟随素问仙子学艺,此后任何人不得言传公主的流言,否则,定当严惩不贷!” 丽妃和清妃的脸上露出一丝不甘,嘴上却乖乖地道:“臣妾遵旨。” 皇后绝美的脸上露出一丝惊喜:“皇上是说,花期与素问仙子在一起?” 瑞帝含笑点头:“是啊,朕也是刚刚得知的,这些天让皇后受惊了……” 皇后摇头,一滴晶莹的泪水滑过面颊。 “别哭了,一切都过去了……”瑞帝温柔地拭去皇后脸上的泪水。 “皇上与姐姐恩恩爱爱,我们就不打扰了,臣妾告退……” 丽妃的嘴角牵强扯出一个笑容,与清妃悻悻而去。 第十五章 夜探王府 几度怜爱今生恨,为伊渐作他人欢。 旧曲未完翻新曲,新痛怎敌旧时潸。 1 晋国皇宫,北苑。 今夜的北苑显得十分冷清。 几日前,启国王子死了,启国使者带着王子的棺椁回国了。今日上午,陈国使者也告辞回国了,整个北苑就剩下益国与大周两国皇子及侍从。 即便如此,益国太子莫尔特与大周皇子慕秋白也少有交集。莫尔特及他的随从自住进北苑的那一天起,就行踪不定,神秘莫测,偶尔露面,也来去匆匆。 对于莫尔特特立独行的行为及以自我为中心的性格,慕秋白并不意外。毕竟莫尔特来自大漠那一边,号称沙漠神鹰的他有着在大漠生存的特性,不仅有狼一般的凶猛冷酷,桀骜不驯强悍的个性,还有苍鹰般孤绝肃杀、气吞天下的气势。今天下午有个侍从言语不当冒犯了莫尔特,莫尔特一怒之下将其舌头割了,侍从不仅没难过,还能感谢莫尔特留其性命。 尽管莫尔特是一个难以琢磨的家伙,慕秋白还是能够感觉到他对瑞与公主情有独钟,志在必得,而公主对莫尔特似乎并未好感,两人之间必定发生过什么事情,这一切从上次公主来北苑就可以看出。 然而,根据这几日留在北苑的大周侍从称,就在慕秋白与卫安子一路寻找公时,莫尔特却无事一般回到了北苑,对公主的事似乎漠不关心,这种反常令慕秋白十分疑惑。 夜幕下,北苑外的百花园花木扶疏,疏影横斜,寂寥萧索。 独自行走在百花园,慕秋白心潮起伏,整个北苑似乎只有在这里,才能够找寻到他与公主的回忆。 回想起与公主在一起的点点滴滴,一切仿佛就发生在昨天,又似乎很遥远。 手指触摸到那只葫芦丝,脸上掠过一丝极甜蜜又极痛楚的笑容。第一眼在嘉庆王府看见公主时(尽管那时他不知道她的身份),他就有一种莫名的欢喜,那种欢喜毫不掩饰地表露在脸上,以至于他厚着脸皮与公主套近乎,逗她开心。为了进一步接近她,带她去了碧月湖,教她吹葫芦丝,为她烤鱼,甚至打架。他之所以毫不犹豫地将母后的遗物送给花期,那是他在心里对自己,也是对公主的一个承诺,他希望公主能珍惜这份缘、这份情。 曾经,慕秋白以为自己找到了那份期待已久的感情,也找到了心中那份最真挚的温暖,他甚至以为那是两个人厮守一生的幸福。然而,一切在公主离开之后变得毫无意义。 两个人的故事,变成了一个人的回忆。 慕秋白惊世风华的脸上掠过一丝寂寥。 夜幕下,忧郁地吹起了葫芦丝。 曲音孤寂、凄凉,衣袂飘飘的他给人一种遗世独立的孤寂感。 卫安子安静地站在一株树下,看着主子忘我地吹着葫芦丝。 从前,主子吹出的曲子欢快、悠扬,如花开花落,似林海生波。 如今,主子吹出的曲子萧索、寂寞,带着一股浓得化不开的忧伤。 卫安子知道,主子又在思念公主了。 回想起螺髻山木屋中那个与公主在一起的陌生女子的味道,卫安子觉得自己该为主子与公主做些什么。 想到此,卫安子的身影毫无声息地随即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卫安子像一只无头苍蝇,在京城的夜空漫无目的地飞翔。 当他掠过嘉庆王府的上空时,嗅到一股熟悉的气息。 嘉庆王府中居然有益国太子的人!虽然现在是晚上,虽然看不清楚身影,嗅觉灵敏的卫安子依然从空气中嗅出了那股来自大漠深处的气息:彪悍、豪迈。 莫尔特夜晚来嘉庆王府干什么?莫非,他们之间有什么见不得的秘密?目前复杂的局势,益国太子不在晋国皇帝安排的北苑居住,居然出现在掌管晋国兵权的嘉庆王爷府中,这不得不令人生疑了! 卫安子不动声色地落在王府的后院。 令他意外的是,这里居然是一个精致如画的院落,从空气中弥漫的香粉气息中让他轻易辨别出这是一个香闺。 “郡主,这是您要的燕窝,刚炖好的。”屋内传来一个婢女的声音。 “搁那儿吧。”又一个少女的声音懒懒传来。 “夫人吩咐奴婢去后伙房帮忙,郡主您慢用,奴婢先下去了。”婢女道。 “嗯,去吧。”郡主显得心不在焉。 一个婢女随即从屋内出来,穿过月洞门,沿着幽静的小道向前厅走去。 一种似曾相识的气息弥漫在空气中。 卫安子微微皱眉,仔细辨别气息的来源。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了郡主的香闺。 没错,气息从郡主的香闺中传来。并且,那种气息就是螺髻山木屋里那个与公主在一起的女性味道! 卫安子吃惊不小,公主逃婚时居然与嘉庆王府的佳蓉郡主在一起?这怎么可能?为何公主坠崖了,郡主却安然无恙地待在王府中? 莫尔特与嘉庆王连夜密谋什么?帮助公主逃婚的人会是佳蓉郡主吗?那彩蝶公子是怎么回事? 种种疑团萦绕在卫安子脑中,他越想越奇怪,越想越不安。趁着夜色的掩护,他迅速离开王府回到北苑。 2 “莫尔特在嘉庆王府,与公主逃婚时的另一个少女是佳蓉郡主?你有没有搞错?”卫安子带来的消息令慕秋白十分意外。 “主子,小的当时也吓了一跳,可您应该相信小的鼻子不会骗人吧?”卫安子道。 慕秋白沉思着,如果安子说的都是真的,那么是否可以这么理解,公主的逃婚其实就是嘉庆王与莫尔特特意安排的? 回想起自己上午在朝堂为公主洗清冤屈时,莫尔特的奇怪表情以及嘉庆王的一反常态,原来,他们早就勾结在一起了!可是,那个彩蝶公子又是怎么回事?是在他们的计划之中,还是意料之外? 慕秋白越想越可疑,越想越生气,尤其想到公主所受的伤害与委屈,心里就有无数把钩子在不停地来回搅动着……“走,去王府。”慕秋白唇角勾起一个凉薄的弧度。 趁着夜色,两人轻车熟路地掠过嘉庆王府的上空,落在王围墙外一棵高大的菩提树上,整个王府顿时尽收眼底。 “莫尔特与嘉庆王应该在前殿,就是那里。”卫安子用力嗅着空气中的气息,指着一栋透着烛光的屋子开口道。 慕秋白看见前殿布满了暗卫,两人此刻下去,绝非明智之举。 “莫尔特出来了,他的侍从也出来了。”卫安子不愧被称为灵狐,鼻子真的比狗还灵敏。 慕秋白果然在夜色中看见了莫尔特一行的身影,看来,他与嘉庆王之间的密谈已经结束。 “去找郡主。”慕秋白淡淡道。 嘉庆王府凝香阁。 夜色朦朦,四周寂静。 佳蓉郡主已经入睡,两个贴身婢女也在隔壁熄灯了。 两个身影悄无声息潜入凝香阁。 一人直接去了一旁的婢女房,从一个小竹筒中喷出一股青烟,两个婢女顿时沉沉进入梦乡。 来者对另一人比了手势,便到门外放哨去了。 另一人潜入郡主香闺。 “姐姐……姐姐,对不起,别怪我……”梦中的佳蓉郡主呜咽着。 “不要,姐姐,别吓佳蓉……”佳蓉郡主一下子从梦中惊醒了,赫然发现床前立着一个蒙面人,这一惊更是非同小可。 佳蓉郡主张口正要喊救命,蒙面人冰凉的匕首已经抵着她的脖子。 “想活命就别乱叫。”冰冷的声音如同来自于地狱。 佳蓉郡主吓得浑身哆嗦:“想要什么尽管拿,只是,别伤害我……” 蒙面人手握匕首声音冷寂:“爷问你答,老实点,否则,在你这花儿般的脸上画画儿。” 佳蓉郡主心虚地点头。 “为什么加害公主,说!”蒙面人问。 “我……”佳蓉郡主脑子一蒙,小脸灰败。 “不说,这是第一刀!”蒙面人冰凉的匕首划向佳蓉郡主的脸。 “别别别,我说……”郡主急忙开口,“公主姐姐听说皇帝伯伯给她指婚大周皇子,十分不满,因为姐姐喜欢的人是益国太子莫尔特……”郡主低声道。 蒙面人明显一怔:“公主……喜欢益国太子?” 佳蓉郡主是何等聪明之人,能听不出蒙面人语气有变? “对啊,姐姐不愿意嫁给大周皇子,所以想逃婚。无奈没有帮手,就找到了我,我也是迫不得已才帮她的。”佳蓉郡主说谎不眨眼。 “好一个迫不得已!”蒙面人冷哼,“你就借陪公主逃婚之际,与彩蝶公子合伙陷害她!” 佳蓉郡主心里一凛,此人到底是什么来路,居然将自己与彩蝶公子的行踪摸得一清二楚! “说!”蒙面人似乎没有耐心。 “我不认识什么彩蝶公子!”佳蓉郡主也不是省油的灯,说起谎来一点不含糊。 “如果你不说,爷会用彩蝶公子对付公主的那一套来伺候你!想不想试试看?”蒙面人从袖子里掏出一包东西。 “别别别,我说就是了,那还不成吗?”佳蓉郡主小嘴一扁,“我们是在客栈遇到一个戴着面具的怪人,他将公主和我迷晕了。我们醒来后,发现躺在一个木屋里。姐姐和我四肢无力,那怪人自称彩蝶公子,我吓得晕了过去,然后什么都不知道了……” “后来呢?”蒙面人问。 郡主无辜地摇头:“后来等我醒来时,自己依然睡在客栈中,我还以为自己只是做了一个奇怪的梦呢!可是当我去姐姐房里时,才发现她不在房中,房中只留下一封信,姐姐称她不想连累我,就自己走了。我这才真的相信自己晚上只是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佳蓉郡主居然有本事将真实的事件描绘成梦境,还编得天衣无缝。 “信呢?”蒙面人问。 “我当时走得急,也不知道信弄到哪里去了。”郡主一脸懊恼。 “哼,居然耍爷!你们一起被彩蝶公子带上山,公主坠崖了,你却安然无恙,骗谁啊?你若心中无鬼,刚才会做噩梦?”蒙面人讥讽道。 “什么,姐姐坠崖受伤了?怪不得我梦见她浑身是血……”佳蓉郡主小脸煞白。 “别挑战爷的耐性!”蒙面人声音寒沉,一把掐住郡主的脖子,看样子似乎忍耐到了极限。 “别……求求你,别……伤害我……”郡主哑着嗓子开口。 “说实话!”蒙面人声音比冰还冷。 “你……先放手……我……说……”佳蓉郡主的俏脸憋得通红。 “从头说来,别耍花招,否则,你会死得很难看!”蒙面人冷寂地开口。 惧于蒙面人的威胁,佳蓉郡主这一次比较老实,不过她依然一口咬定公主喜欢的人是益国太子莫尔特。 至于如何遇见彩蝶公子的,她也没敢说谎,只是称在客栈被彩蝶公子劫持,害怕自己被毁容,才将彩蝶公子带到公主客房,然后被彩蝶公子迷晕关在山上。在彩蝶公子想侮辱公主、有人施援手时,她趁机逃走了。 “谁施援手?是男是女?”蒙面人有些激动。 佳蓉郡主摇头:“不知道,只看见一团淡墨影子。彩蝶公子扛着公主就往外跑,那人追了上去。我见情况不对,就趁乱逃了。” “看不出娇滴滴的郡主还会翻山越岭,是有人接应吧?”蒙面人讥讽,“你不说爷也知道,公主逃婚根本就是你们事先设计的陷阱!” “你……到底是谁?”郡主一脸惊恐。 “彩蝶公子在哪里?”蒙面人不答反问。 郡主茫然摇头。 “你不说爷一样会找到他!”蒙面人声音笃定,双眸中射出一股冷光。 与来时一样,蒙面人风一般消失了。 佳蓉郡主顿时瘫在床上。 3 嘉庆王府外的菩提树上。 两个黑影一动不动地隐在树上。 “姐姐喜欢的人是益国太子莫尔特,她不想嫁给大周皇子,所以想逃婚……”佳蓉郡主刚才的话像一把无情的刀子,刺进慕秋白的心脏。 她喜欢的人是莫尔特!所以才逃婚! 慕秋白,瞧瞧你多傻,你这个没脑子的家伙,居然以为她喜欢的人是你! 怪不得,怪不得她一开始就骗你,不告诉你真实身份,因为她喜欢莫尔特! 慕秋白,你真是笨到家了! 慕秋白心里惨笑,沉寂的眸光空洞地停留在黑暗中。 “主子,接下来怎么办?”一旁的卫安子问。 从佳蓉郡主香闺出来后,主子就一直沉默不语,似乎有什么心结难以打开。 “急什么!”慕秋白的声音如同夜色般暗沉。 卫安子暗自叹息,主子的心事似乎更重了。 “安子,回北苑后叫大家收拾东西,明日一早回大周!”不知过了多久,卫安子感觉自己的手脚已经麻木时,才听见慕秋白丢下这句话。 “主子,等等我!”看着慕秋白风一般消失的身影,卫安子施展轻功追了上去。 一路沉默。 进入北苑,有那么一瞬,慕秋白和卫安子以为他们走错了地方。 北苑院内丝竹悠扬,歌舞升平,佳酿飘香,笑语盈盈。 院子正中架起一堆篝火,莫尔特及其侍从在篝火旁煮酒烤肉,三个益国人侍分别在弹马头琴、独弦琴,击手鼓。一群花枝招展的舞姬正围着他们翩跹起舞。有几个益国使者正与舞姬们跳舞嬉乐,为首的舞姬不是别人,正是那位名动京城美艳动人的第一舞姬沈霓裳。 篝火熊熊,映得沈霓裳那张如花娇颜格外妩媚多情。 看见门口长身玉立的慕秋白,沈霓裳眼睛一亮,就像是看见猎物般兴奋,婀娜的身体扭动得更加卖力了。 “秋白兄,来来来,尝尝我们益国的牛肉和美酒!”见了他们,莫尔特微笑着举樽邀请。 慕秋白淡淡一笑:“好!” “大周皇子,这边请!”莫尔特的一位随从连忙以礼相待,将他引领到莫尔特的位置。 卫安子如影随形跟在慕秋白身后。 与慕秋白相处这些日子以来,大家深深被他的人格魅力所折服。慕秋白虽然贵为皇子,却不像死去的启国王子那样傲慢无礼、目中无人;也不像益国太子莫尔特那般唯我独尊、冷酷狠辣。大家眼中的大周皇子似乎永远都那么平易近人、不卑不亢,但他的身上却透出一种无人能及的淡定与优雅。 慕秋白在莫尔特一旁的位置上坐下,莫尔特的侍从按照益国礼节,给他斟上了上好的马奶茶、美酒,端来切好的烤羊肉。 卫安子不声不响在慕秋白身后站立,双目凝视虚空,仿佛对面前的一切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秋白兄,再过两日我们就要离开晋国回益国了,今晚也是我们在晋国的告别宴会,这是我们从益国带来的酒,一直没舍得喝。来,为我们在晋国结下的友谊而干了此樽!”莫尔特端起酒樽朗声道。 慕秋白淡然一笑:“美酒飘香,佳人如云,兄弟情深,不醉不归。” 慕秋白举樽一饮而尽。 “秋白兄好文采,好酒量!”莫尔特笑道,一挥手,侍从又给慕秋白的酒樽斟满酒。 “这樽酒,为出宫的瑞玉公主而干!”慕秋白举起樽,深眸微敛,再次一饮而尽。 莫尔特蓝眸深邃,微微一笑:“不错,这樽酒,为公主而干!”言毕,也举樽一饮而尽。 两樽酒下肚,慕秋白只觉得腹中燥热,十分难受,没想到益国酒竟如此烈。他集中精神,气运丹田,用内力将酒从体内逼出,整个人又变得清醒明朗起来。 莫尔特不动声色地看着慕秋白脚下的潮湿,脸上挂着波澜不惊的微笑。 4 大家围着篝火喝着美酒,吃着美食,听着美曲,欣赏美舞,说说笑笑,倒也其乐融融。 众人陶醉之际,忽然听得叮咚一声,独弦琴的弦断了。 抚琴的益国侍从一脸无奈地摇头,拿着断了弦的独弦琴默默坐在一旁。 没有独弦琴的伴奏,马头琴与手鼓合奏的曲音显得有些单调。 舞姬们的舞步似乎没刚才那么轻盈了。 莫尔特浓眉微锁,似乎对眼前的一切甚是不满。 慕秋白微微一笑,取出身上的葫芦丝,伴随着马头琴的曲音吹起来。葫芦丝的深沉优雅与马头琴的清亮悠扬巧妙地融合在一起,给人一种独特的听觉享受。 看着专注吹葫芦丝的慕秋白,正在跳舞的沈霓裳心潮澎湃,轻盈的脚步向慕秋白这边移动,妩媚的双眸更是情意绵绵。 其余的舞姬见状,不约而同踩着轻盈的舞步向慕秋白和莫尔特靠近。 莫尔特线条优美的脸上掠过一丝天高云淡的微笑。 慕秋白依然忘我地吹着葫芦丝,怡然自得,风采翩然。 沈霓裳终于风情无限地站在了慕秋白面前。 阅人无数的她看清楚面前的男子的一刹那,浑身有种被雷击般的颤抖。 没想到,世间居然有如此风华绝世的男子。 他有一张完美无缺的面容—— 一对斜飞入鬓的眉。 一双深潭般的眼眸。 一张雕刻般的嘴唇。 举手投足间,散发出令人惊羡的魅力,他是那种能在夜幕下能点亮一片天空的男子! 沈霓裳屏住呼吸,痴迷地看着面前的男子,看着他那年轻的面庞,心里掠过一丝自卑。 他是多么一尘不染啊! 沈霓裳忘情地望着慕秋白,有那么一刻,她甚至脚步错乱,忘记该如何跳那支风靡京城的霓裳舞了。 “沈姑娘,这边来。”莫尔特脸上带着一丝高深莫测的笑。 见了莫尔特,想起几月前在嘉庆王府被佳蓉郡主泼酒的一幕,沈霓裳娇艳的脸上掠过一丝尴尬。 “霓裳见过太子殿下。”沈霓裳盈盈一拜,更显风情万种。 这一次,她有自知之明,没有投怀送抱。 “这里还有一位大周皇子,过来认识一下!”莫尔特笑道,顺势将一樽酒递给沈霓裳。 想起上次因莫尔特让她敬酒所受的耻辱,沈霓裳脸上掠过一丝苦笑。不过,当她看见面前风采翩翩的慕秋白时,心底又燃起了一丝渴望。 眼前的大周皇子,真是宛若神祇啊!若能与他亲热一番,那怕是让她立刻去死,她也心甘情愿! 此刻,曲音刚停,慕秋白小心地将葫芦丝塞进衣袖。 “秋白兄,来,认识一下这位美人,沈霓裳。”莫尔特笑道。 慕秋白脸色平淡地看了沈霓裳一眼,薄唇微勾:“美人?” 慕秋白昙花一现般的一笑,令沈霓裳心旌荡漾,她笑容更加甜美,双眸更加勾魂。 沈霓裳双手举樽盈盈一拜:“皇子风姿惊世,霓裳万分倾慕,在此借花献佛,请皇子饮了此樽酒。” 慕秋白眉峰微锁,给了身后的卫安子一个“你来搞定”的手势。 身后的卫安子会意,一把接过沈霓裳手中的酒樽,冷冷道:“我家主子不擅饮酒,小的替他罢!” 言毕,将樽中酒一饮而尽。 沈霓裳气得一滞,娇颜骤变:“你这厮好生无礼,这樽酒是本姑娘敬皇子的,你凭什么抢了去?” 卫安子“哼”了一声,对此不理不睬。 沈霓裳气得举手就要给卫安子一巴掌。 莫尔特一脸看好戏的样子。 慕秋白淡淡开口:“既然是美人,就不应该斤斤计较,一樽酒而已!” 言毕,慕秋白为自己斟了一樽酒,举樽一饮而尽。 沈霓裳脸色铁青,这位大周皇子,不是不擅饮酒,他明明不屑饮自己敬的酒嘛! “大家都称姑娘美人,姑娘可知何为美人?”慕秋白眼眸深邃,一脸平淡地看着风情无限的沈霓裳。 沈霓裳一时怔住,沉默片刻,轻声道:“霓裳才疏学浅,还望皇子指点。” 慕秋白脑海中闪过一个刻骨铭心的身影,脸上掠过一丝令人痴迷的绝望,薄唇轻启,声音清朗:“所谓美人,当以花为容,以鸟为声,以月为神,以柳为态,以玉为骨,以冰雪为肤,以秋水为姿,以诗词为心。所谓美人,当美貌与灵气浑然天成,仿佛是林间清泉,微雨初歇,婷妍交辉!所谓美人,没有惊世的炫耀,却灵气逼人!沈姑娘,你说呢?” 沈霓裳张口结舌地看着慕秋白,那一刻,羞愧难当的她恨不得马上找个洞钻下去! “好,说得好!秋白兄这番美人言论,实在令人耳目一新、大开眼界!”莫尔特举樽笑道,“为秋白兄的美人言论而举樽!” 慕秋白淡淡道:“让太子殿下见笑了。” 莫尔特摇头,蓝眸深邃似海:“秋白兄此番美人言论,让我想起一个人来,这世上除了此人,恐怕无人能担得上秋白兄口中的美人二字。” 慕秋白摇头道:“秋白一时兴起胡言乱语,太子殿下岂能当真?” 莫尔特蓝眸似海:“有道是酒后吐真言嘛,秋白兄不说,我也知道你说的人是谁。” 慕秋白脸摇头失笑:“看来殿下喝多了。” 莫尔特声音透着一丝寒气:“既然秋白兄不说,那就算了罢。不过,为兄我倒是想到一个人。” 慕秋白不以为然:“是吗?” “瑞玉公主,花期。”莫尔特双眼一眯,开口道。 慕秋白心里一阵痉挛,唇角扯出一丝笑容:“所谓美人,也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的。例如我看见一只孔雀,有人偏偏说那是一只麻雀。我认为某人风姿惊世,有人却认为姿色平平……”说出这些话时,慕秋白整个人石化般愣住了,这番话,不正是初次见面时的瑞玉公主说的吗? 公主…… 慕秋白抬眸望向天空,今夜,天空暗沉,寂寥得没有一颗星星。 宛若此刻他寂寥的心。 第十六章 步步紧逼 黑云压城城欲摧,甲光向日金鳞开。 角声满天秋色里,塞上燕脂凝夜紫。 半卷红旗临易水,塞上鼓寒声不起。 报君黄金台上意,提携玉龙为君死。 1 晋国乾坤宫。 馥郁的龙涎芳香没能驱散瑞帝心中的阴霾,此刻,面色沉寂的瑞帝坐在案头批阅奏折。 原以为公主的事尘埃落定后,朝臣们会齐心协力一致对外,支持与启国军队进行正面交锋。然而令瑞帝意外的是,除了司徒宰相及少数朝臣主张战争,更多的则是支持避免与启军正面交锋。 与此同时,边境不断传来消息,启国开始在夜晚骚扰上古,弄得百姓惶恐不安。 瑞帝心中恼怒,但没有在朝堂上发作。但他毕竟是九五之尊一国之主,当即果断下旨,让嘉庆王的儿子佳桂将军领兵抵御启军,让侍卫将圣旨八百里加急送往上古。 然而瑞帝忽略了一点,整个晋国的兵权依然掌握在嘉庆王手中,纵然是皇上下旨打仗,可领兵将军没有见到军令,亦不能出兵迎战。更何况,佳桂将军是嘉庆王的儿子,儿子自然听命于老子! 就在瑞帝以为晋国士兵在佳桂将军的带领下英勇奋战时,却接到前线战报:“边城上古关被启军攻破,晋国军队退守下关!” 瑞帝又惊又怒:“怎么会退守下关?” 送战报的侍卫道:“佳桂将军命令全军只守不战,导致上古城池丢失,百姓被屠……” 瑞帝跌坐在椅子上:“朕不是下过旨吗?佳桂将军竟敢抗旨不尊?” 侍卫道:“将军称打仗只看军令,没有军令就不能打仗!皇上,兵权在嘉庆王手中啊!” 瑞帝双手紧地紧握住红木椅的扶手,此刻他这才发现,多年来对嘉庆王的信任与纵容,换来的是今天的对抗与背叛! “去,马上去北苑,请大周皇子慕秋白!”瑞帝道。 “皇上,您忘了吗?大周皇子前日已向您辞别回大周了。”太监李公公回话。 瑞帝眉头一皱:“那就去叫二皇子和三皇子,快!” 盏茶工夫,二皇子欧阳锐、三皇子欧阳齐一起入宫。 “儿臣见过父皇。”两位皇子道。 二皇子欧阳锐从小喜欢舞枪弄棒,这些年也与佳桂将军一起打过仗,英武威猛,深得官兵爱戴。 三皇子平素喜欢诗词,结交的都是些文人墨客。虽然长得英俊潇洒,却有些文弱。前日其母刘妃因顶撞皇后被关暴室,厌恶宫闱之争的他十分郁闷,整日与三朋四友喝酒解闷,要么就去牡丹阁与姑娘们玩乐。今晚幸好没有外出,否则,不知皇上该如何怪罪。 “锐儿、齐儿,这些日子你们都在忙些什么?”瑞帝问。 欧阳锐道:“父皇,儿臣前段时间遇见一位世外高人,这段日子我一直跟随这位高人学艺。” 瑞帝问:“什么样的世外高人?朕怎么从未听你提及?” 欧阳锐一脸神秘:“师父他老人家与山水相伴、云游四海,他不让我告诉别人行踪,所以儿臣一直不曾告诉父皇。” 瑞帝的严肃的目光投向了三皇子欧阳齐。 欧阳齐垂头道:“儿臣的日子自然没有二哥那么丰富,平素也就是写写诗、画画画儿什么的。” 瑞帝哼了一声:“朕知道你无所事事!你对刘妃关暴室一事还在耿耿于怀,可你知道刘妃都做了些什么吗?她不仅辱骂皇后,还辱骂公主,此等后妃,不要也罢!” 欧阳齐懒懒地看了瑞帝一眼:“既然不喜欢,当初为何要纳她为妃?既然纳了她,为何又会嫌弃,让她整日为失宠而伤心。” 瑞帝怒道:“你竟然敢对朕这样说话?” 欧阳齐似乎并不害怕:“儿臣只是实话实说而已,父皇何须生气。” 瑞帝朝他摆摆手:“你去吧,这些日子局势复杂,你且莫要单独出宫。” 欧阳齐懒懒回应:“儿臣谨遵父皇教诲。如果父皇没别的事,儿臣告退了。” 言毕,退身离去。 瑞帝微微一叹,似乎对三皇子十分头疼。 “父皇,您召儿臣觐见有何吩咐?”欧阳锐问。 瑞帝拿出一封用火漆密封好的密函交给二皇子:“朕让一队暗卫保护你,火速赶往下关,拿着朕的圣旨直接夺取佳桂将军的领军权,暗士们会助你顺利获得领军权。到时候,即便没有嘉庆王的兵符,你依然可以凭借此诏领兵迎战启国!” 欧阳锐十分震惊:“父皇,您要收回嘉庆王的兵权?” 瑞帝眼中闪过一丝严厉:“嘉庆王狼子野心,早就觊觎我皇帝宝座,这些年暗结私党,笼络了大量江湖人士与朝廷作对。此次启国犯我晋国,朕下旨让佳桂将军领兵迎战,他却抗旨不尊,导致上古城池丢失、百姓涂炭,朕若再不收回兵权,晋国岂不成嘉庆王的天下?” 欧阳锐意气风发:“请父皇放心,儿臣一定完成使命!” 瑞帝暗中安排一队暗卫,一行人乔装打扮后迅速离开了皇宫,向下关方向疾驰而去。 二皇子等人刚走不仅,一只乌鸦从皇宫顶上飞过,在蓝色的天幕上划过一道诡异的弧线。 2 “我忽然想起有点事需要处理一下,你们在此等我半个时辰,我去去就来!”与暗卫刚出京城,欧阳锐忽然想起了什么。 “主子,现在情况紧急,就算有天大的事,也要以大局为重!请您还是赶路吧!”领队的暗卫夜莺道。 欧阳锐摇头:“不行,师父他老人家还等我去习武呢!我必须告诉他一声,免得他生气。” 夜莺道:“主子可以办完事回来再向他解释,他若知道你此番前去是救百姓于水火,一定会支持你的!” 欧阳锐十分固执:“不行,师父脾气古怪,云游四海惯了,我若不去辞行,以后不知道何时再能见到。你们等我半个时辰,就半个时辰!” 夜莺道:“那我陪你一起去。” 欧阳锐依然摇头:“除了我,师父不见任何人,你们别跟来,跟来也没用。半个时辰后我自会回来!” 言毕,他策马而去! 暗卫们只好将马拴在树林中,各自跃上树梢休息。 “头儿,我怎么感觉不对劲啊,二皇子身上有密函……”一个暗卫道。 “你们暂且等候,我暗中保护二皇子。”夜莺风一般消失在夜色中。 上京郊外一普通农家院落。 一个仙风道骨的老者闭眼坐在摇椅上,享受着夜晚的恬静时光。 “师父……”欧阳锐在门口喊道。 “徒儿,今日怎么这般晚?老夫还以为你不来了……” 老人张开眼,看着欧阳锐肩上的包袱,随即皱眉:“你这身打扮是要远足吗?” 欧阳锐扑通一下子跪在老人面前:“师父,徒儿不孝,因有些家事需要处理,不得不离开一些日子,徒儿特地来向您辞行的。” 老人嘴里咕哝着:“什么?你要走?哎呀呀,甚好甚好,老夫在这里待腻了,正想到处走走呢!要不让老夫陪你一起去,等事情办完了,再一起回来!” 老人说着站了起来,顺便拉起跪在地上的欧阳锐。 “师父,徒儿此次去办正事,不能耽搁,更不能与您一起去。” 老人一把揪着欧阳锐的耳朵:“什么?你居然敢甩了师父?” 欧阳锐唉哟一声:“师父,弟子此行危险重重,实在不能连累您。这些银两您留下买些吃的,待徒儿办完事情再来赔罪!” 老人猝不及防给了欧阳锐一巴掌:“臭小子,就这样对你师父的?你到底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瞒着师父我?如果你今天不说实话,师父就让你尝尝苦头!” 欧阳锐在老人耳旁低语几句,老人脸色骤变,眼露凶光,骂了一句:“混账东西!”随即狠狠给了欧阳锐几耳光。 欧阳锐被打得头昏眼花、莫名其妙,不置信地看着老者:“师父,您为何打我?” 老人又重重给了他几拳:“老子打的就是你!” 欧阳锐一阵哆嗦:“你……究竟是谁?” “哈哈哈哈……二皇子,欧阳锐,今天我就让你死个明白!”老者言毕,一把扯下头套,露出一张阴翳的脸。 欧阳锐震惊地看着面前的人,哆嗦道:“怎么……是你,嘉庆王……” 嘉庆王露出一脸奸笑:“不错,正是本王!二皇子,死到临头,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欧阳锐仰头看着天空,双目溢满泪水:“父皇,儿臣不孝,认贼作父,祸害晋国,儿臣有负重托……” 嘉庆王点了欧阳锐几处大穴,搜出密函,当他看见密函中的圣旨后,不由冷笑,随即将圣旨付之一炬。 “想收回兵权?废除佳桂的将军头衔,痴人说梦!他也不想想,本王忍辱负重到今天,到底为什么!”嘉庆王拍拍欧阳锐的脸。 欧阳锐惊恐地看着他:“你到底要干什么?” 嘉庆王不可一世地笑道:“反正你是要死的人了,告诉你也无妨,本王的要求很简单,夺皇位!” 欧阳锐冷哼:“你的阴谋不会得逞的!父皇定会让你碎尸万段!” 嘉庆王冷笑:“能奈何本王的人还没出世呢!既然本王敢夺皇位,就早已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你还是担心自己吧,好好想一想见到阎王爷时说些什么!” 欧阳锐骂道:“爷有眼无珠中了你这孽贼的奸计,有种你就把爷穴道解开,跟爷一较高低!” 嘉庆王皮笑肉不笑:“本王才不上你的当呢,百无一用的猪头!” 言毕,转身离去,走了几步,一扬手,利剑飞入欧阳锐的胸膛。 堂堂晋国二皇子,就这样惨死郊外,且死不瞑目。 3 “皇上,皇上……夜莺有要事禀报。” 正阳宫,迷糊中的瑞帝闻得太监李公公的声音,连忙从龙榻起来,披上便装。 “何事如此慌张?”瑞帝面色沉静。 “夜莺回来了……”李公公猫腰道,“老奴让他在偏殿候着。” “行了,你下去吧。”瑞帝挥挥手,向偏殿行去。 偏殿内,一袭灰衫的夜莺面容沉痛地跪在地上。 “你不是护送二皇子去下关了吗?”瑞帝心里掠过一丝不祥,却依然面不改色。 “皇上,臣护主不力,请皇上责罚。”夜莺长跪不起。 “二皇子……怎么了?”瑞帝身体一晃。 “皇上,二皇子在郊外被奸人所害,身上密旨被毁。”夜莺一脸沉重。 “甚么?锐儿居然……”瑞帝手抚胸口,身体晃了几下。 “皇上……”夜莺见状,连忙起身欲扶瑞帝。 “锐儿在哪里?陪朕……去看看。”瑞帝一手撑在案头,尽力让自己不那么激动。 皇宫敛尸坊。 二皇子欧阳锐已经换上了干净的宫装,安静地躺在榻上,乍眼望去,还以为他睡着了。 瑞帝缓步来到二皇子面前,俯身看着沉睡中的皇儿。 欧阳锐死前因被暴打,头上脸上有明显的伤痕,整张脸有些变形。 “锐儿,锐儿,父皇不好,没保护好你……”抚摸着儿子受伤的面颊,瑞帝声音哽咽。 “皇上,您还是节哀吧……”夜莺在一旁跪道。 “二皇子的致命伤在何处?”瑞帝沉声问。 “左胸,剑锋直接刺入心脏……”夜莺声音低沉。 “可有凶手线索?”瑞帝的声音恢复了平静。 夜莺迟疑片刻,缓缓道:“我们一行护送二皇子行至郊外,二皇子称要去向师父辞别,让我等在原地候命。二皇子走后,我们担心他出事,就找了去。当我们在郊外的一个农家院子找到二皇子时,他已经重伤身亡。凶手虽然离去,却在现场留下了这个。臣看见有点眼熟,又一时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夜莺言毕,从袖中取出一块玉佩。 瑞帝接过玉佩,冷寂地开口:“是他,是他,他居然敢对朕的皇子动手!好狠毒的心啊!” 夜莺一脸震惊:“皇上,您认识这块玉的主人?” 瑞帝手指颤抖,握成一个拳头:“朕一度最信任的皇弟,居然是谋害皇子的凶手!嘉庆王,很好,很好,朕倒要看看,到底谁能笑到最后!” 一旁的夜莺听得一阵糊涂:“嘉庆王?皇上,您……没弄错吧?” 瑞帝冷笑:“就算他化成灰,朕也不会弄错的!这枚玉佩,是当年他封王时朕送给他的。” 夜鸾这才明白,皇宫争斗原来如此无情、残酷、血腥,兄弟之间的争斗如此狠绝、毒辣、惊心。 “只是,如果他知道二皇子的真正身份后,就会明白,游戏才刚刚开始……”瑞帝冷峻的脸上带着高深莫测的冷笑。 那一刻,夜莺深深地感到,面前这位万人之上的九五之尊,其实活得很孤独,很无奈……“夜莺,朕交给你一件比护送二皇子更重要的任务……”沉吟片刻,瑞帝冷寂地开口。 夜莺道:“臣定不辱使命。” 瑞帝随即将任务布置给夜莺,夜莺跪拜离去,灰色身影随即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瑞帝刚回到正阳宫,就听见殿门外传来凄厉的哭声。 “皇上,皇上啊,您一定要为锐儿报仇雪恨,将凶手碎尸万段啊!”丽妃披头散发跪在殿门,哭得撕心裂肺。 瑞帝闻言心里一滞。 “锐儿可怜啊,他才二十岁啊,锐儿走了,臣妾怎么活啊……”丽妃伤心欲绝,形象全无。 二皇子欧阳锐是丽妃的心肝宝贝,她之所以受宠,一是母凭子贵,二是因姿色不错。看着青春年华一点点逝去,她下辈子的希望自然落在二皇子身上,如今二皇子没了,后半辈子的依靠没了,叫她怎能不伤心! 二皇子的突然遇害打乱了瑞帝的计划,瑞帝正心烦意乱,此刻经丽妃一闹,心情更糟。 “李德贵,让人送丽妃回宫,跪在正阳宫哭,成何体统!”瑞帝冷冷道。 “小的这就去。”李公公低声道。 “丽妃娘娘,皇上正为二皇子的事伤心,您有什么话还是先回丽宫吧!皇上自会来看您的。”李公公安慰道。 “二皇子没了,皇上,二皇子没了,您就一点不难过吗?您就一点不心疼吗?……”丽妃冲殿内喊道。 “娘娘,皇上难过着呢,您还是回丽宫吧!”李德全使了一个眼色,几分宫女随即上前,七脚八手地将丽妃搀起。 “皇上,皇上啊……您一定要为二皇子报仇雪恨啊!二皇子冤啊,丽妃可怜啊……”丽妃好不容易被塞进软轿,却一路哭喊,生怕别人不知道二皇子死了,她有多么伤心难过。 软轿到达丽宫时,丽妃还伤心垂泪。 “妹妹,二皇子的事姐姐已经听说了,妹妹放宽心,节哀顺变吧。”等候多时的皇后劝道。 丽妃泪眼朦胧地瞪着皇后:“少在这里猫哭耗子,锐儿就是你害死的,你这个老妖婆!”丽妃说着,双手伸向皇后的脖子。 皇后身边的婢女见状,连忙拦在丽妃面前。丽妃撞在婢女身上,见势不对,坐在地上捶胸顿足哭了起来。 “你们这些天杀的,现在二皇子尸骨未寒,你们又来欺负本宫了,本宫一定叫你们不得好死!……” 见此情形,皇后无奈地摇头。 “皇后娘娘,奴婢送你回去吧,对于这种人,您没必要大发慈悲。”宫女红菱道。 皇后面容哀伤地摇头:“我也是做母亲的,知道母子连心。何况丽妃是二皇子的母妃,如今痛失皇子,定然是痛彻心扉。” 4 夜晚的牡丹阁纱幔飞扬,歌舞升平,美人如云,娇声莺莺,笑语盈盈,宾客盈门。 玉香阁的头牌红玉姑娘正在抚琴。 琴声悠扬,歌声婉转,酒香袅袅。 一袭粉衫的红玉姑娘素手抚琴,含情脉脉,眉眼如画。 酒后的三皇子看得如痴如醉,双眼迷离,跟着曲调轻轻哼着。 不是爱风尘,似被前缘误。 花落花开自有时,总赖东君主。 去也终须去,住也如何住! 若得山花满枝头,莫问奴归处! 曲终歌停,三皇子意犹未尽地看着红玉:“为何不唱了?” 红玉微笑起身,媚眼如丝,款步走来。 距三皇子几步之遥,红玉站住了。 三皇子见状,目光灼灼,伸手去抓红玉。红玉嫣然一笑,腰肢一扭,三皇子扑了个空。 三皇子给逗得心猿意马,站起来去捉红玉。红玉靠在床头,妩媚地眨着眼,神情幽怨,我见犹怜。 “三皇子,你来呀!这边来……”软语侬侬,听得人心里酥酥痒痒的。 “美人,过来,美人……”三皇子一把捉住红玉,将她搂在怀里。 “三皇子……”红玉的皓腕攀上欧阳齐的脖子。 美人入怀,香软如玉,娇声吟吟,令人销魂。 酒性发作的三皇子抱着红玉走向绣床……“三皇子,你没事吧?”床上的红玉看着玉面通红、双目发赤的三皇子,有些不放心地问。 三皇子感觉身体里有一万匹马在奔腾,他急需找一个出口将那股可怕的力量发泄,双手迫不及待地剥着红玉的衣衫。 “哎呀,三皇子,你几时变得如此性急了……”红玉娇嗔道。 话音刚落,三皇子一把撕碎她的衣衫,红玉惊得一把用锦被盖住身体。 三皇子掀开锦被,整个人如泰山压顶般,向红玉扑去……红玉吓了一跳,她与三皇子好了快一年了,三皇子从来都是斯斯文文的,尤其在床上对她温柔有加,十分爱抚,像今天这样猛虎扑食般的发泄还是第一次。 “三皇子,请您轻一点,慢一点……红玉……红玉受不了……”红玉死命地抓住锦被,呜咽道。 三皇子置若罔闻,就像一只疯狂的猛兽,不知疲倦地将她一次又一次碾碎……终于,几个时辰后,红玉感到自己在疯狂的肆虐中死去过无数次之后,三皇子口中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便软软地倒在她的身旁……红玉泪流满面得闭上眼,心里一阵悲凉。 “三皇子、三皇子,您醒醒……”三更十分,幽幽醒来的红玉摇晃着身旁的欧阳齐,对方却丝毫没动静。红玉恐惧起来,因为她感觉到三皇子的身体透着令人恐惧的冰凉……红玉哆嗦着,将手伸向三皇子的鼻翼,她顿时瘫在床上,三皇子居然停止了呼吸! 斯文多情的三皇子,居然在一夜风流中精竭而亡……“啊……”万念俱灰的红玉凄厉地叫着,从枕下抽出一根白绫,用力甩上屋梁,系上结,套上颈脖……半个时辰后,三皇子命殒牡丹阁的消息传进了皇宫。 一夜之间失去两位皇子,瑞帝心力交瘁,仿佛一下子老了十岁。 暴室中的刘妃得知爱子命殒的噩耗后,半天没回过神来,空洞的双眸无神地瞪着黑暗的屋顶,双腿一软,跪在冰冷的石板上,再也没能起来。 一代后妃,在后宫处心积虑步步为营,争宠、争爱、争面子,最终却落得竹篮打水一场空,香消玉殒暴室中。 两位皇子的意外身亡,刘妃在暴室猝死,丽妃在丽苑哭得肝肠寸断,加之战事紧张,人心不稳,整个皇宫顿时笼罩在一片愁云中。 入夜的皇宫安静得十分诡异,飞檐上的飞禽走兽似乎也变得面目狰狞,四周挂着的宫灯一夜之间似乎暗淡了许多。 正阳宫,瑞帝独坐于红木案头前,案头上,放着一盘残棋。 此棋正是二十年前那盘与大周皇子、如今的大周天子对弈时留下的残棋。 两月前,瑞帝曾与大周皇子慕秋白重拾这盘残棋。 那晚,也如今夜,天空寂寥得没有一颗星星。 那个风姿惊世的皇子,与他下完了这盘残棋。 瑞帝他至今还清楚地记得,慕秋白在面对他的白子围剿中举棋不定时,却意外选择退而求其次的巧妙布局,从而赢得了和棋的机会,令他惊讶之余充满惊喜。 或许,面对如今复杂局势,自己也能靠这一步退而求其次的布局重新获得机会? “皇上,下关八百里加急……”李公公将战报送到瑞帝手中。 打开密函,瑞帝脸色骤变,一怒之下将密函扔在地上。 “下关城池失守,大军退守中度!照此下去,不到一个月,启军将长驱直入攻陷我都城!嘉庆王下令只守不战,是存心与朕作对!”瑞帝怒道。 “皇上,您先喝点茶消消气,龙体要紧。”李公公端来一杯参茶。 “消气?朕这口气消得了吗?”瑞帝怒火中烧,推开茶盘,“朕的两个皇子先后不明不白地猝死了,他企图活活气死朕,坐收渔翁之利!朕偏要好活得好好的,不让他奸计得逞!” “启禀皇上,太子殿下来了。”值夜宫女在门口道。 瑞帝脸色慢慢缓和了,语气平静道:“让他进来。” 烛光下,太子面色十分凝重:“父皇,儿臣刚刚听说……” 瑞帝示意他坐下:“澈儿,来,陪父皇下盘棋。” 太子微微一怔,两位皇子被奸人所害,刘妃在暴室跪毙,边城战事紧张,父皇居然有心情下棋? 不过,当他看见瑞帝神态自若、面容沉静时,心里略微放松,依言在瑞帝下方落座。 “父皇,这是一盘残棋?”太子有些意外。 瑞帝微微颔首:“这盘残棋,朕独自下了二十年。每下一次,都有不同的体会。澈儿,人生如棋,希望你认真下好自己的这盘棋。” 听着瑞帝颇有深意的话,太子原本纷扰的心慢慢平复了。 不得不承认,与慕秋白相比,太子的棋艺略逊一筹。 不过,瑞帝还是比较欣慰,虽然太子没有慕秋白那种沉着应对的应变能力,却也懂得取舍。 “澈儿,这目黑子,如果你刚才放在此处,是不是能令整盘棋起死回生?”瑞帝道。 太子欧阳澈见状,翻然大悟:“没错,父皇,这一招就叫置之死地而后生吧!” 瑞帝颔首:“你能看出来,父皇就放心了。” 太子道:“父皇请放心,儿臣会与夜莺一道前往秘密地点,找到那支队伍。” 瑞帝微微一叹:“在皇宫,父皇建立了三支暗卫队伍,他们分别由暗夜、夜莺和暗莺为队长,每队由十五个暗卫组成,他们均是能以一敌十甚至敌百的绝顶高手。希望你能与他们好好相处,顺利凯旋!” 太子慎重点头:“儿臣定当完成使命!” 瑞帝目光深沉:“安顿好太子妃,今晚你两位皇弟遇害,如今皇室就你与花期是我的血脉,太子妃腹中的孩子一定要好生保养,父皇等着抱孙子呢!” 太子闻言,心里一暖:“儿臣早已将明慧安顿在一个安全的地方,没有人能找到她!” 瑞帝沉思片刻,一只手沉重地按在太子肩头:“你文武双全,成熟稳重,心思缜密,是朕最器重的儿子。只是这一路艰辛,困难重重,你要多加小心才是。” 太子温言道:“儿臣记住了,请父皇放心。” “另外,”瑞帝目光慈祥地投向太子,“记得易容,别让人认出你!” 太子身体微微一震,深深地凝视着高大的瑞帝:“父皇请放心,儿臣会一心一意去办这件事。” 看着太子挺直的背影,瑞帝忽然有些心酸,忍不住开口叫道:“澈儿!” 欧阳澈回头,一脸微笑看着瑞帝:“父皇,儿臣走了。” 瑞帝点头道:“保重!” 欧阳澈微微一笑,对着瑞帝深深一拜,随即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第十七章 绝密使命 帘外雨潺潺,春意阑珊。 罗衾不耐五更寒。 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 独自莫凭栏,无限江山。 别时容易见时难。 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 1 崎岖的山路上,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而近,一队风尘仆仆的剑客扬鞭疾驰,身后飞扬起阵阵尘土。 细心的人会发现,这队剑客十分特别,他们个个身着灰衣,面容沉寂,腰佩长剑,眸光敏锐,除了忙着赶路,几乎没有任何交流。 这些人马就是从瑞帝暗中培养的三支暗卫中挑选出来的精英。由于二皇子与三皇子忽然过世,瑞帝收回嘉庆王兵权、撤销佳桂将军作战指挥权的指令一时无法实施。万不得已的情况下,只得使出撒手锏,从三队暗卫中各选五名精英,护送太子去执行一项绝密任务。 平常,三队暗卫分别由暗夜、夜莺和暗莺三人任队长,三位队长各自任命一位副手,三队暗卫分别执行不同的任务,三队暗卫亦互不相识,从无交集。如果队长带人执行秘密任务,副队长即替代队长职务执行其余任务。因此次任务重大,三位队长同时参与,由经验丰富的夜莺领队。 瑞帝之所以从三队暗卫中各选五名精英暗卫护送太子执行任务,是经过深思熟虑的。一来是三队暗卫虽然都为瑞帝服务,却互不相识,太子虽然称不上绝顶高手,却身手不凡、轻功一流,经过化妆后扮成暗卫,亦可蒙混过关;二来整个暗卫中除了夜莺,便无人知晓其身份,有利于保护太子;三则让三队暗卫领队各带五名精英一同执行此项任务,胜算极大。 暗卫们从成立的那天起,便立下规矩,所有暗卫执行任务时,不能打听任务内容,只管按照领队的指令行事。领队通常会告诉大家最初的目的地,到达初始目的地之后,才会提供下一个目的地,以此类推。至于执行什么任务,则临时安排,以免走漏风声,横生枝节。 从三支暗卫成立至今,除了上次夜莺一行护送二皇子失职外,全都顺利完成任务,可见暗卫的办事效率有多高。 夜幕降临,经过三天两夜的长途奔袭,人马俱疲。夜莺一声令下,暗卫们同时停下,将马拴在不易被人觉察的丛林间,吃了些干粮,各自跃上树梢休息。 一个时辰后,一声夜莺叫声划过夜空,树上的暗卫们一跃而下,上马后继续赶路! 急促的马蹄声打破了山林间的寂静,马儿的嘶鸣划过夜空,惊起林间飞鸟阵阵。 夜风徐徐,将暗卫的衣衫吹得猎猎作响。 暗卫们握紧缰绳,面容沉寂,双目警惕,身体如同铁塔般稳稳贴在马背上。 几天后,翻越大山的众人换上了干净的灰衣,神态平静地行驶在山下的道路上。 前方岔口,竖着一根高高的旗杆,红色旗帜迎风飘扬,旗帜上写着三个字:闲人坊。 闲人坊是一间极其简陋的茅草屋,外面支着几张桌子,三五个路人正在打尖。 领队的夜莺一个手势,大家同时在路口。 “客官,吃茶还是打尖?快,这边坐!”一个双目浑浊的老人赶忙上前招呼。 夜莺见几个打尖的路人看似在吃东西,却并没动筷子,身体亦紧绷得像蓄势待发的猛兽。 目光掠过茶坊一旁的几匹低头吃草的马,那些马看似普通,却是日行千里的青骢马! 夜莺心下一凛,抱拳道:“谢了,我等不吃茶,也不打尖!” 言毕,一扬手,众人策马而去! 打尖的几人同时起身。 “追!”一个面容冷寂的玄衣人发出一个指令,随即扔下一锭银子。 几人飞身上马,瞬间绝尘而去! 老者见了桌上的银两,连忙道:“客官,老朽还没找你们银两呢……” 待他出来,哪里还有几人影子! 老者见状,无奈地摇头,嘴里吐出一句令人毛骨悚然的话——“地龙移位,天星转势,唉,恐怕又得掀起一场血雨腥风啰……皇上,老臣惭愧啊……” 老者抹了一把脸,露出一张秀骨清貌的容颜,那双原本浑浊的眼眸,在那一瞬变得清亮犀利起来。 2 夜莺带着一行人绕道回到山上。 众人无言地靠着树干坐下,吃干粮、喝水。 待大家吃饱喝足后,夜莺毅然作出决定:兵分两路,在昆嵛山以北的菩提寺汇合。 从昆嵛山到边境下关,只需半天时间。 于是,众人分两路从两个方向出发,易容后的太子自然与夜莺分在一起。 夜莺这样安排自有道理,此举不仅能分散追踪者的实力,还能扰乱对方的视线,让其难辨真伪。 暗夜带着另一组暗卫率先离开。 紧接着,夜莺这组暗卫也绝尘而去。 晌午十分,夜莺等人来到了螺髻山下的洛奉镇。 众人的目光自然而然落在那家“来者是客”的客栈。 夜莺之所以来到人流如织的小镇,原因很简单,越危险的地方越安全。追踪者一般认为他们会选择偏僻小道掩人耳目,夜莺则反其道而行之,此举令对方始料不及。 古人云,兵者,诡道也。实则虚之,虚则实之。 “众位大侠,打尖还是住店?”众人刚在客栈门口停下,瘦小二便笑容满面迎了上来。 夜鸾鹰一般的眸光掠过小二,冷寂开口:“住店!小二,爷要独院,弄些酒菜来!” 随即,夜莺吩咐两个面容黝黑的暗卫:“你俩看马。” 两个暗卫应声走向马厩。 两人看马,便于相互监督。 其余六人在小二的引领下走向里面院子。 旋即,酒菜上桌。 众人默不吭声喝酒吃肉。 暗卫的规矩是多做少问,沉默是金。 于此同时,马厩那边的两个暗卫也得到一份酒肉。 酒足饭饱后,众人都以为夜莺会催促大家赶路,哪知他却安排众人休息。 院落共有四间房,八个人正好两人一间,各自组合,夜鸾与太子同住。 两个时辰后,另外一对暗卫换回马厩中的两人。 又过了两个时辰,天色渐暗。 都在大家以为要在客栈过夜时,夜鸾却下令重新上路。 令众人意外的是,夜鸾带并没带大家去昆嵛山,而是超小道去了那家“闲人坊”。 夜晚的“闲人坊”有些诡异。 旗杆上的红旗也变成了明黄色,黄旗上面绣着一把倚天长剑。 众人的目光落在那把一剑指天的长剑上。 倚天剑一出,谁与争锋! 传说先帝将一把倚天长剑赐给当时的战神司马关山,以此褒奖他的英勇善战。 司马关山有着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英雄气概。此人不仅懂得排兵布阵,更善用兵法,且用兵如神。据称三十年前在启国与晋国的一次战役中,他仅凭一己之力,用空城计逼退启军五万!由此可见这位战神有勇有谋! 后来,战神卸甲归田,过着山野闲人的日子。 那支跟随战神作战多年的神秘队伍也在一夜之间消失了。 倚天长剑,从此绝迹江湖。 此刻,这幅旗帜上的倚天长剑是否预示着战神即将重披战袍,带领那支神秘的队伍征战沙场? 这间“闲人坊”中的老者,莫非就是当年的战神司马关山? 可老者明明是一位老眼昏花、弯腰驼背的农夫啊! 夜鸾飞身跃上旗杆,一把取下旗帜。 没错,上面的确绣着先帝赐予的倚天长剑! 众人敲门,无人应答。 推开门,里面空无一人。 房内一锅一灶,灶台上搁着一摞盛茶的大碗,灶台上的炉子还冒着热气。 看来,战神离开不久。 看见明黄旗上的倚天长剑,太子显得有些激动。 遗憾的是,他们早晨错过了与战神的接头。 太子握紧拳头,拇指上的玉扳指在夜幕下发出淡淡的青光。 两个暗卫的目光不约而同地落在太子的玉扳指上。 夜莺眉目沉静,开口道:“原地待命。” 大家将马拴在屋后,进了茅草屋。 3 “轮流休息!”夜莺道。 随即,大家自动分成四组,三组闭目养神,一组跃上屋顶放哨。 太子坐在墙角,与夜莺背靠背。 夜莺早就为太子的安全做出了周密的部署,那就是无论在哪种情况下,太子必须不离他左右,并且随时处在绝对安全的位置。 因为在所有的暗卫中,只有他知道太子的真实身份和此次的绝密任务! 他们的任务是,找到战神及随战神一起消失的那支神秘队伍! 原来,三十年前战神卸甲归田时,先皇考虑到晋国处于陈国、大周与启国的包围中,便安排战神带领队伍一起隐居深山,以备今后的不时之需!双方约定以倚天剑旗帜和先皇留下的扳指作为信物,两件信物同时出现时,便是战神重披战袍起兵救国之时! 如今战神的信物找到,战神此刻身在何处? 屋顶传来一阵夜莺声,夜莺连忙指示众人做好准备。 “贵客远道而来,老朽有失远迎。”一个沧桑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打开门,来自不是别人,正是今晨卖茶的老者。 老者身后,立着三个体格强壮的汉子。 老者径直入内,浑浊的目光看着众人:“诸位前来,不知所为何事?” 夜莺拿出那面黄旗:“前辈,我等为它而来。请前辈重披战袍,扬威沙场!” 老者面无表情一叹:“老朽年事已高,早就不问江湖轶事,也厌倦了战争杀戮!大伙瞧瞧,这里山清水秀,有如世外桃源,何须舞枪弄棒、打打杀杀的!” 夜莺叹道:“前辈此言差矣,俗话说,国家兴亡匹夫有责,若无国,哪来家?此仗若保不住我晋国疆土,前辈岂能有如此闲适幽雅的世外桃源?” 老者若有所思地点头,浑浊的目光投向众人:“言之有理。老朽想看看,你等可有起兵信物?” 一直沉默的太子站起来,举起了左手拇指上的玉扳指:“信物在此,司马关山听旨……” 老者及身后三人不约而同地跪下。 “时值家国存亡之际,朕特封战神司马关山为护国大将军,统领三军,率战神军队前往下关,收回佳桂将军指挥权,领兵征战启国,夺回上古、中度城池,为我晋国百姓报仇雪恨!钦此!”太子面容沉静地宣读了诏书。 “臣司马关山领旨!”老者言毕起身,欲接太子手中的密召。 老者身后的三人亦起身,双目落在太子手中的诏书上。 夜莺从太子手中接过密旨,递给老者。 老者眼含热泪,似乎对这份密诏格外珍惜。 太子急切道:“司马前辈,我们何时起兵?” 老者浑浊的目光投向太子,不断点头赞叹:“丰神俊秀,人中之龙啊!” 太子谦虚一笑:“前辈过奖了。” 夜莺见状,随即退回太子身旁:“前辈,请您向我等部署一下作战计划,我们一定按照您的部署讨伐启贼。” 老者微微颔首:“不错,不错,后生可畏!” 随即一挥手,其中一汉子递上一张羊皮地图。 “大家看,这是启国,这是我晋国的上古、中度及下关。如今启国已经攻陷我上古、中度两座城池,照此下去,不出三天,我下关就将被攻陷……”老者道。 “那我们该如何应对?”太子问。 “关门打狗!”老者道。 众人一愣,太子问:“此话怎样?如何关?如何打?” 老者呵呵一笑:“太子殿下,你马上就知道了!”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 警觉的夜莺立即将太子保在身后,另外六名暗士见状,也将太子护在中间。 “你不是战神?”太子惊问。 “哈哈哈哈哈!”老者笑声狰狞,手中多了两把双钩。 老者使用的是“夺命双钩”!他居然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勾魂老朽! 夜莺暗惊!旋即长剑在握。 身旁的三个汉子也长剑在手,以泰山压顶之势一齐刺向众暗卫! 以夜莺为首的暗卫岂是等闲之辈!众人以剑气封住太子,将老者的双钩及三人利剑阻挡在外! 被剑气护住的太子一脸镇定,并不担心自己的安危,他知道父皇培养的暗卫全都是身经百战的绝顶高手! 然而,马有失蹄,人有失算。 老者眼露凶光,一句“杀”字出口,太子顿时身中两剑! 其中两个用剑气护住太子的暗卫,将利剑刺入了太子的身体! 太子不敢置信地看着身上的利剑,惊恐不已。 夜莺及两外四名暗卫顿时大吃一惊,千算万算,没算到暗卫中有嘉庆王安排的奸细! “保护太子!”夜莺一声长啸,随即剑指两名奸细。 一时之间,小小的茅草屋打成一团。 两个奸细眼露凶光,一齐扑向夜莺。 勾魂老朽和三个汉子则攻向太子及另外四名暗卫。 由于太子受伤,其中一名暗卫不得不保护太子,另外三名暗卫以三对四的劣势,略显吃力。 “太子必死!”勾魂老朽那寒冷的声音仿佛来自于地狱。 夜莺的心,在那一刻冷到了极致,手中的剑,亦化为道道长虹,挥向两个奸细! 4 “束手就擒吧,太子,别做无谓的挣扎!”勾魂老朽的声音阴森森的,令人毛骨悚然。 身受重伤的太子脸色惨白,嘴唇颤抖。 “夺兵符!”勾魂老朽一声令下,三名汉子及两名奸细一起扑向太子! 太子脸上掠过一丝冷笑,举手欲甩碎扳指:“休想!” 众奸贼见状,不再强夺。 他们人多,有的是耐心。 夜莺趁对方停顿之际,拼尽全力刺向其中一名奸细的胸膛,看着鲜血染红自己的衣裳,暗卫眼中露出一丝惊诧,似乎不相信武功卓绝的自己也会面临死亡。 “这就是叛徒的下场!”夜莺的声音仿佛来自于地狱。 奸细倒地后,夜莺的剑,长了眼睛一般,又刺向另一名奸细。 奸细见势不对,拔腿便跑。 夜莺并不去追,长剑脱手,直接从后背刺入对方身体! 逃跑的奸细哼都没来得及哼一声,便倒地身亡! 夜莺冷笑,站在原地不动,以内力拔出奸细背上的剑,随即一跃而起,从茅草屋被掀起,夜莺以泰山压顶之势向下坠落。 勾魂老朽步步紧逼,企图进一步攻击太子并夺取手中的玉扳指。就在勾魂老朽志在必得时,夜莺的剑以千钧之势从其头顶直劈而下! 勾魂老朽做梦都没想到,有一天,他的身体会被人用剑生生地劈为两半,鲜血四溅! 另外三名汉子见状,顿时呆若木鸡! 能够将勾魂老朽劈为两半,需要多大的臂力,多利的剑!光是想想,都令人心惊胆寒!更别说亲眼所见了! 就在三人愣神时,夜莺的剑,闪电般刺了过去,并一石三鸟! 三个威猛的汉子,就那样被一把剑生生串连在一起!众暗卫见状,愤怒的长剑纷纷刺向三人! “发信号,送太子回上京!”夜莺沉寂地开口。 太子在毫无防备下中了剑,伤得极重。夜莺看见太子的伤口呈现黑色,他的心提至嗓门:太子中毒了,奸细的剑上居然抹了毒药! 嘉庆王,居然要赶尽杀绝! 好狠的心啊!那一刻,夜莺有一种强烈的负罪感。 两天前,他没能保护好二皇子,如今,又没能保护好太子,他这个暗卫首领,严重失职啊! 夜莺用上好的金疮药给太子伤口上了药,随即吩咐大家即可送太子回京! 众人昼夜兼程,一路跑死了三匹马,才将太子送到京城! 然而,剧毒发作的太子已经回天无力。 弥留之际,太子命令暗莺将他送到司徒明慧安胎的小院,那里有他最牵挂的人。 太子的到来打破了宁静的院落。老管家一见身受重伤的太子,吓得脸色惨白,香云、彩云见到四名面容寒沉的剑客,亦吓得浑身哆嗦。 “老韩,是谁啊?”司徒明慧的声音从院内传来,当她看见几名似曾相识的暗卫时,不由吃了一惊。 四名暗卫不约而同地跪下。 司徒明慧的目光缓缓落到面目全非的太子身上,泪如泉涌……“太子……”司徒明慧扑了上去,“你怎么了?” 太子缓缓睁开眼睛,见了她,温柔一笑:“明慧……我回来了……”随即,又闭上了眼睛。 “不,不,你别睡,醒醒,给我醒醒!我们的小皇子就要出生了!他还没来得及叫父亲呢!”太子妃哭倒在太子身旁。 太子微微睁开双眼,用尽全力抬起一只手抚摸着司徒明慧美丽的脸庞:“明慧……对不起,我可能……等不到……孩子出生了……” 司徒明慧摇头,将太子的手拉到自己隆起的肚皮上:“不,你能等到的,你听听,孩子在叫父亲呢,你听听!” 太子伤感地看着她,从左手拇指上取出那枚玉扳指,竭尽全力道:“这枚扳指……留给你……你可以……找到战神,也可以……给花期……或……孩子……” 司徒明慧摇头:“我什么都不要,我只要你……听见没有,我只要你!” 太子缓缓摇头,目光传递出最后的眷恋:“对……不起……明慧……我先走……一步……” 太子言毕,头一歪,抚在司徒明慧肚子上的手也垂了下去! “不,不要,殿下,要走,我们一起走……你不能……留下我和孩子……”悲伤过度的司徒明慧哭得晕了过去。 一旁的韩老倌一家吓得簌簌发抖,扑通一下子跪在地上,他们做梦也没想到,自己伺候的主子会是当朝的太子和太子妃! 第十八章 相煎何急 煮豆持作羹,漉菽以为汁。 萁在釜下燃,豆在釜中泣。 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1 太子殿下因身中剧毒,尸体迅速腐烂,夜莺等暗卫不敢迟疑,迅速回宫禀告皇上。 瑞帝在听见太子遇害的一瞬间老泪纵横! 皇后亦失声痛哭! 太子是他们最器重的儿子,也是他们的第一个孩子!公主花期离宫出走,三位皇子相继遇害,所有的希望仿佛在一夜之间灰飞烟灭! 夫妻俩抱头痛哭! 世上最悲惨的事,莫过于白发人送黑发人!何况,一送就是三人! 瑞帝暗暗发誓,即使拼个鱼死网破,也要将奸逆铲除,绝不姑息!以告慰三位皇子的亡灵! 金碧辉煌的皇宫一夜之间被白幔素幡包围。 瑞帝下诏,本月为国丧月,举国同哀,食素一月。 三位皇子出殡的当日,天空飘起了鹅毛大雪,将初夏的京城覆在茫茫白雪中。 所有的人都认为,三位皇子是冤死的,连上苍都在为此而悲伤。 大街上,飘着白色的素幡,哀恸的气息弥漫在整个京城。 白色的灵幡顺着皇宫一路延绵而去,三个棺椁各由二十位侍卫护送,白色的冥币一路撒下,身穿孝服送行的宫女、太监、侍卫,街道两旁披麻戴孝的百姓,绵绵不绝的哭声,从皇宫一直延伸到前往皇陵的路上,延绵数十里。 连续数日,大雪纷飞,天地同悲! 整个晋国沉浸在国丧的哀恸中。 一连数日,瑞帝没有早朝。 群臣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就在国丧的日子里,继上古、中度后,下关城池沦陷,百姓被屠,血流成河! “皇上,您已经两天没用膳了,老奴让御膳房给您准备了八宝羹,您且尝尝吧!”太监李公公在轻声道。 瑞帝长叹一声,淡淡道:“好。” 李公公心里一喜,连忙将八宝羹端至瑞帝面前。 瑞帝接过碗,尝了几口,皱眉道:“可惜,朕的三个皇子再也吃不到如此美味的八宝羹了。” 遂放下碗,淡淡道:“撤了吧。” 李公公心疼道:“皇上,您还是再吃两口吧。瞧您,都瘦了一圈了,龙体要紧。” 瑞帝怒道:“朕的话不管用了?” 李公公吓得连忙跪下:“皇上,老奴这就撤,这就撤!” 李公公收拾好碗碟,匆忙离去。 “来人!”瑞帝冷寂的声音打破正阳宫的宁静。 “皇上。”御前宫女疏影连忙入内。 “这几日可有战报?”瑞帝问。 疏影谨慎道:“奴婢不知。” 瑞帝对着殿门外冷道:“叫军机处的李雄来!” “小的这就去。”一个年轻太监道。 盏茶工夫,李雄匆忙觐见。 “李雄,朕且问你,为何几日不报军情?”瑞帝目光如电。 李雄谨慎说道:“臣不知。军中事务一直是嘉庆王主管,可能他见皇上日夜操劳,又因几位皇子的事而伤神,希望皇上保重龙体,故而未报军情吧。” 瑞帝皱眉挥手:“去吧!” 李雄这才放心离去。 李雄走后不久,李公公前来禀报:“嘉庆王来了。” 瑞帝冷笑:“他终于等不及了。” “臣弟参见皇上。”嘉庆王一脸恭敬。 瑞帝目光平和地看着面前弑了三位皇子的兄弟,此刻,嘉庆王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愧疚。 “你等这一天很久了吧?”瑞帝平静开口。 嘉庆王笑容平淡:“臣不知皇上指的什么?” 瑞帝脸上掠过一丝寒意,从衣袖拿出一枚玉佩:“这个,你不会忘记吧?” 嘉庆王一脸惊喜:“原来此玉在遗落在皇上这里,亏得臣弟好找!” 瑞帝冷哼:“这枚玉佩,是在锐儿被害现场发现的。皇弟,你的戏也该收场了吧!” 嘉庆王微微一怔:“臣不明白皇上说些什么。您还是先看看这几日的战报吧!” 随即,他将前方战报交给瑞帝。 2 看着瑞帝阴沉的脸,嘉庆王道:“这些日子臣弟见皇上为三位皇子的事食不下咽,夜不能寐,也不敢打扰。所以,私自将战报扣押了下来……” 瑞帝脸色骤变:“下关城池也丢了?佳桂是怎么守城的?” “皇上也看到了,前方战事节节败退,还希望您早日拿定决心。” “拿什么决心?让出皇位的决心吗?你居然以手中兵权要挟朕?朕一天不退位,你就一天不下令与启军交战?”瑞帝抬高声音。 “臣弟可没这样想。当然,若皇兄看得起臣弟,臣弟会考虑,勉为其难帮您收拾这个烂摊子!”嘉庆王笑得无赖至极,此时此刻,终于暴露出了对皇权的贪婪与渴望。 “朕知道你想要皇位,可没料到你会用如此卑鄙的手段来对付自己的儿子和黎民百姓!”瑞帝冷冷开口。 嘉庆王摇头道:“皇兄,您没搞错吧?他们都是您的皇子和臣民!太子、二皇子、三皇子!他们一个个,全部命丧黄泉,什么真命天子、贵胄皇子,都已灰飞烟灭了!失去三位皇子,皇上居然还活得好好的,臣真有点怀疑您是铁石心肠。果然是天心九重,圣意难测啊!” 瑞帝没理会他的讥讽,冷笑道:“没错,朕的确失去了最挚爱的皇子,可惜你失去的却是两个!” 嘉庆王怔然道:“皇上什么意思?” 瑞帝目光沉寂:“太子的确是朕与皇后所生的儿子。可二皇子、三皇子都是你与丽妃、刘妃淫乱后宫的孽种!” 嘉庆王浑身发抖:“你说……什么?” 瑞帝并不看他,继续道:“你以为你与丽妃、刘妃那点破事朕不知道?这里是皇宫,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朕自始自终,只爱皇后一个人,其余妃嫔,朕从未放在心上。至于为何朕让她们生下你们的孽种,朕是想看看,你到底有多狠。不过,你并没让朕失望,朕也见识了你的狠辣与绝情。朕死了一个太子,你有两个儿子陪葬,也不算吃亏。” 瑞帝语气平淡,仿佛在陈述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 嘉庆王脸色铁青,指着瑞帝:“你……想不到你居然如此狠毒!利用两位皇子让我们父子自相残杀!” 瑞帝淡淡道:“当年丽妃与刘妃怀孕后,怕与你的丑事败露令天下耻笑,求朕放过她们。朕见她们真心悔过,也就心慈手软了,并掩人耳目给了她们无与伦比的荣华富贵,不过朕原谅她们的前提是,不能告诉任何人两位皇子的身世,并从此以后与你一刀两断!她们很守承诺,朕自然也守诺,让两个孩子名正言顺地成为皇子。当然,朕自始自终都没碰过这两人!” 嘉庆王浑身发抖:“你是故意的,你是故意设计让我们父子残杀的!你这个阴谋家!” 瑞帝语调平和:“朕给了他们活路,让他们白白当了二十年的皇子,享尽荣华富贵,你这个生身父亲却给了他们死路。这该怨谁?要怨,就怨你那颗日益膨胀的私心吧!这就是种什么因,得什么果吧!” 嘉庆王跌落在椅子上,哆嗦道:“不可能,不可能,本王不会杀死自己的孩子,不可能……你骗我!” 瑞帝微微一叹:“朕坐得正、行得端,有什么好骗的?倒是你,为了满足自己对权力的渴望,不惜双手沾满他们的鲜血……” 嘉庆王腾的一下站起,用力掐着瑞帝的脖子:“你去死吧!” 瑞帝平静一笑:“你不敢,因为朕的玉玺放在一个很安全的地方!还有,朕拟好了一份诏书,一旦朕有任何闪失,诏书就会诏告天下嘉庆王狼子野心,篡夺皇位,设计杀了三位皇子和朕……” 嘉庆王闻言一怔,双手无奈地放下。 “你不是想当皇帝吗?其实只要你开口,朕自会让出皇位的!这个皇帝,朕早就当烦了,现在弄得这样血雨腥风,值吗?”瑞帝平淡中带着嘲讽。 嘉庆王不敢置信地看着瑞帝:“皇上,你真会开玩笑!” 瑞帝一脸平和:“朕一言九鼎,自然是真的。况且,到时候,你的皇位迟早得传给朕的儿子!” 嘉庆王嘲讽道:“皇上是在说梦话吧?你哪来的儿子?” 瑞帝反讥:“当然是欧阳佳桂!” 嘉庆王脸色骤变:“你什么意思?” 瑞帝声音冷若冰霜:“这叫以其人之道反治其人之身!你能与朕的妃子生皇子,朕怎不能与你的王妃生儿子!” 嘉庆王浑身颤抖,指着瑞帝道:“你胡说!” 瑞帝面容寒沉,字字千钧:“佳桂将军屡次抗旨,朕为何能由着他的性子一意孤行?以朕的脾气,能治不了一个将军的罪?朕若不是看在血浓于水的父子情分上,失守三座城池,都够砍他十次脑袋的了!朕的三支暗卫,任何一人都能取了佳桂的脑袋!” 嘉庆王如雷轰顶:“你在挑拨离间,想让我们父子自相残杀?做梦!” 瑞帝居高临下看着如同困兽的嘉庆王:“朕会让你相信的!” 嘉庆王双眸通红:“你太卑鄙了!” “卑鄙?”瑞帝仿佛听到一个天大的笑话,“这个世界上有比嘉庆王更卑鄙的人吗?朕实话告诉你,佳桂是朕与你的那好王妃珠胎暗结的皇子!朕还记得王妃左手腋下有一块形似桃花的胎记,那朵桃花真是妩媚至极啊……” 言及此,瑞帝显得意犹未尽。 嘉庆王闻言,面目狰狞:“你这个无耻的昏君!不仅霸占本王最爱的女人,还霸占本王的王妃!” 瑞帝冷冷看着失态的嘉庆王:“朕是天子,九五之尊,一国之主,朕想要谁,还不是信手拈来!你的王妃朕本不想碰,可你一意孤行与丽妃和刘妃淫乱,还让她们生下你的孽子,朕为何不能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让王妃生下朕的皇子?你不觉得这个游戏很有意思吗?” 嘉庆王一脸冷汗跌落在椅子上:“不可能,佳桂是本王的儿子!他是本王的儿子!” 瑞帝冷笑:“朕知道,你一直恨朕夺取了你钟情的灵溪,并封了她为皇后。你为了报复朕,为了获得心理的平衡,不惜以身犯险与两位后妃私通,这些,朕全忍了!这就是朕为何会一再纵容你的理由!” 提及皇后,嘉庆王面目怒火:“当初是本王先认识灵溪的,灵溪也喜欢本王。是你,都是你的出现让她移情别恋,都是你抢走了她!本王恨你,恨你以权谋私夺走心爱的女人!夺妻之仇,岂有不报之理!” 瑞帝平静地听他说完,淡淡道:“你错了,朕在五岁时随父皇出宫就认识了逃难的灵溪!当时灵溪全家饿得都快死掉了,朕将玉辇中的食物给了她们,父皇见其可怜,也给了他们一些金银,并叫她长大后来宫里找朕。后来,灵溪果然进宫找朕!只是在宫里阴差阳错地遇见了你,她一直以为你就是当年的朕,直到有一天,朕在御花园看见她在跳飞天舞,她的身上,戴着朕当年送她的香囊……” 瑞帝目光深情,仿佛回到了当年那段美好的时光。 “朕爱灵溪,灵溪也爱朕,至于你的出现,只是一个美丽的误会……朕与灵溪都深感愧对于你,才一直对你的所作所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惜的是,你并不认可我们的宽容,反而变本加厉,胡作非为,将朝廷和后宫弄得乌烟瘴气!你认为这样的人适合继承皇位吗?” 瑞帝声音夹杂着许多无奈。 “如今,太子没了,朕的希望就寄托在佳桂身上。既然你那么想当这个皇帝,朕成全你!”瑞帝淡淡道。 权力的诱惑再次激起了嘉庆王的贪婪,他不敢置信地看着瑞帝:“你说的,都是真的?” 瑞帝道:“明日早朝,朕会宣布退位。” 嘉庆王眸深似海:“你不会变卦?” 瑞帝不屑道:“朕九五之尊,一言九鼎!” “即使你不退位,也没关系,你就等着下一座城池沦陷吧!” 离开前,嘉庆王奸笑道。 看着那个匆忙离去的背影,瑞帝脸上掠过一丝冷笑。 3 嘉庆王一回到府中,直接闯入王妃的绣坊,赶走到了绣坊中的婢女,一把扯过王妃的衣裳。 王妃大惊:“王爷,您怎么了?这是绣坊!” 嘉庆王不理她,一把撕碎王妃的衣裳,抬起了王妃雪白的皓腕。 “王爷……”王妃吓得呆住。 “贱人!你说,佳桂是谁的儿子?”看见那朵形似桃花的胎记,嘉庆王面色铁青,一巴掌扇在王妃白皙的俏脸上! 这可是与他同床共枕二十多年的王妃啊,他居然没发现她身上如此隐秘的地方有个胎记!这叫他,情何以堪! 王妃被打得眼冒金星,脸颊红肿,泪流满面地看着嘉庆王:“王爷,您到底怎么啦?佳桂当然是我们的儿子啊!” 嘉庆王一把掐住王妃的脖子:“贱人,到现在还不说实话?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王妃泪眼婆娑:“王爷,臣妾不知何罪,您为何会如此生气,又为何会说这番没头没脑的话?” 嘉庆王怒不可遏:“你竟敢背着本王与那狗皇帝乱伦,你真让人恶心!” 王妃哇的一声大哭起来:“王爷何出此言?臣妾几时做了那些肮脏事了?王爷何必杯弓蛇影呢!” 王妃的哭声令嘉庆王有些意外,原以为这个女人会哀求他放过她和儿子,没想到她居然哭得如此委屈,莫非自己真的被瑞帝挑拨离间了?可一想到自己二十多年都没注意到的胎记,瑞帝居然一清二楚,他就火冒三丈! “这个胎记是怎么回事?”嘉庆王指着王妃腋下的桃花胎记问。 王妃抽搭着:“这是臣妾从小就有的。” 嘉庆王心里好像吃了一只苍蝇:“从小就有?本王怎么没发现?” 王妃含泪道:“王爷没注意罢了。” 嘉庆王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本王没注意,那狗皇帝倒注意了!你在他面前倒是放得开呐!奸夫淫妇!” 王妃闻言顿时脸色煞白,嘴唇哆嗦道:“王爷何出此言?” 嘉庆王怒道:“本王说错了吗?你表面上正经,骨子里却淫荡无比,居然与狗皇帝乱伦,还生下他的野种!你这种女人,简直人尽可夫,猪狗不如!” 嘉庆王话音未落,王妃站起来,狠狠甩了他一耳光! 嘉庆王一把揪住王妃的手:“贱货,居然敢打本王?你知不知道背叛本王的后果是什么?死!还有那两个野种,迟早会死在本王手里!” 王妃一听,腾的一下子站起来,指着嘉庆王气呼呼地骂道:“都说虎毒不食子,你居然比老虎还狠毒!嘉庆王,你这个人人唾弃的野兽!佳桂、佳蓉都是你的亲生骨肉,你若动他们一根手指头,本王妃与你同归于尽!” 嘉庆王闻言,怔在那里。一直以来,王妃给人的感觉是温柔贤惠、唯命是从,此刻这番言语却是那般悲壮激昂,难道自己真的上了瑞帝的当,错怪她了?如果这是瑞帝的圈套,自己中计后一怒之下杀了一双儿女和王妃,岂不铸成终身大错,成为货真价实的孤家寡人? 想到此,嘉庆王浑身冷汗淋漓。 玩阴谋谁不会?何况是天心九重的皇帝!一旦皇帝玩起阴谋来,又有几人能玩得过? 嘉庆王一脸疑虑地看着王妃:“你说的都是真的?你从没骗本王?” 王妃哭道:“我们夫妻二十几年,难道你还不了解臣妾吗?” 嘉庆王想想也是,王妃一向温柔贤惠,从未与自己红过脸。他一把拉起王妃,歉疚地开口:“是本王不好,本王听信谗言,才误会王妃的,王妃不要见怪。” 王妃垂泪跪道:“臣妾不知王爷受何人教唆,如此怀疑臣妾。如果王爷执意不信臣妾,臣妾愿以死谢罪,以证清白!只是,一双儿女乃王爷亲骨肉,请王爷高抬贵手,放过他们!” 见她说得情真意切,嘉庆王心中的疑虑消了几分。 “本王已经说过,刚才是个误会,王妃就不要再往心里去。你且去换身衣裳罢,免得下人见了笑话。” 嘉庆王言毕,迅速离去。 看着嘉庆王那匆忙离去的背影,王妃幽幽一叹。 “嘉庆王,如果你对不起我们母子三人,本妃定让你追悔莫及!”嘉庆王妃握紧拳头,秀丽的五官变得有些扭曲。 凤仪宫。 瑞帝与皇后双手紧握在一起。 “皇上,对不起,是灵溪不好……”皇后绝美的脸上充满愧疚,“如果不是我,您与嘉庆王就不会兄弟反目,他也不会变得如此狠绝。我们的太子也不会……” 皇后哽咽着说不下去了。 瑞帝温柔地拥着皇后:“皇后是朕倾尽一生去爱的女人,为了你,朕宁愿做一个昏君。” 皇后摇头,晶莹的泪水从面颊滑落:“可是臣妾给整个晋国带来了太多灾难。这一切都因臣妾而起啊,臣妾是晋国百姓的罪人。” 瑞帝拭去皇后的泪水,温言道:“皇后无须自责,嘉庆王从小就处处与朕作对,只要是朕拥有的,他都会强夺豪取。只有你和皇位,他输给了朕。他因此嫉恨在心,处处给朕难堪,朕也忍了。如今,太子没了、公主走了,这座皇宫已经没什么值得留恋的。皇后,你是否愿意随朕一起抛弃荣华富贵,做一对平凡夫妻吗?” 皇后眼睛一亮:“皇上是想让出皇位吗?” 瑞帝微微一叹:“朕这些年为了江山社稷,荒废了太多与你相处的日子。这些日子以来,朕累了,不想再坐在那沾满鲜血的金銮殿上,你懂朕的意思吗?” 皇后温柔地靠在瑞帝身上:“皇上,臣妾听你的!” 瑞帝问:“你不后悔吗?” 皇后摇头,眼中充满爱恋:“只要与皇上在一起,无论在哪里,都是天堂。” 瑞帝将皇后紧紧拥在怀里。 这一夜,他们像一对久别重逢的恋人,不停地吻着对方,倾尽了所有的热情与温柔,给彼此的身体与心灵永世难忘的慰藉。 4 晨光破晓,新的一天开始了。 皇后亲自做了瑞帝最喜欢吃的早膳,陪他一起用膳后,又为瑞帝换上上朝服,绾好发,戴上珍珠龙冕,系上每一粒扣子。 一切妥当后,瑞帝握住皇后的手,将她用力拥入怀中。 “爱妃,等着朕!”瑞帝在她耳畔轻声道。 “臣妾会永远陪着皇上。”皇后嫣然一笑,绝色倾城。 瑞帝看着皇后那抹微笑,心里无端地一痛。 对不起,爱妃,朕,先走一步了。 瑞帝深深看了皇后一眼,上了龙辇。 目送着瑞帝离开,皇后脸上掠过一丝令人痴迷的绝望。 乾坤宫。 瑞帝坐在高高的龙椅上,龙冕垂落的珍珠遮住了面上的表情,显得高深莫测。 “嘉庆王,你身为朝中重臣,统管三军事务,如今边境烽烟四起,上古、中度、下关三座城池相继沦陷,作为军事总指挥,你就没什么需要解释的吗?”瑞帝洪亮的声音响彻整个朝堂。 群臣闻言,均是一惊,似乎都没想到一向对嘉庆王温言和悦的皇帝也会当众发飙。 嘉庆王也是一怔,随即连忙出列:“皇上有所不知,启国此次犯我晋国,背后不仅有益国撑腰,还有陈国、大周作为盟友,臣下令只守不战,也是为我晋国储备军力啊!” 瑞帝怒不可遏:“你是为自己着想吧?如果朕记得不错,你昨日以出兵要挟朕让出皇位!嘉庆王,你狼子野心,为了篡夺皇位,背地里结党营私,玩弄权术,不仅杀害了太子和朕的两位皇子,也想用出兵作为条件,要挟朕退位,你居心何在?” 瑞帝此言一出,群臣皆惊!一时间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嘉庆王更是一愣,万万没想到一向温言悦色的瑞帝会当众揭穿自己的阴谋,令自己在群臣面前颜面尽失! 嘉庆王扑通一下子跪在地上:“皇上,臣冤枉啊!臣对皇上忠心耿耿,日月可鉴啊!” 瑞帝冷道:“既然如此,为何与佳桂将军一起抗旨不尊?今日你当着群臣的面说清楚,你是继续按兵不动让启军穷追不舍呢,还是一鼓作气将启军赶出晋国?或者让朕退位以换取出兵?” 嘉庆王冷汗涔涔:“皇上,不是臣不想打,是不能打呀!” 瑞帝仰天长啸:“大家听听,听听,这就是朕的皇弟,统领三军、权倾朝野的嘉庆王,居然被区区启国兵吓破了胆!” 瑞帝言毕,走下龙椅,来到嘉庆王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跪在地的嘉庆王。 “传朕御旨:嘉庆王野心勃勃,企图谋权篡位,证据确凿,今革去所有职务,押去内务府,听从发落!”瑞帝冷寂的眸光扫视群臣一番,冷冷开口。 几个嘉庆王的亲信一并跪下:“皇上,嘉庆王忠心可鉴,请皇上开恩啊!” “本王为国事鞠躬尽瘁,皇上凭什么这样对我?”一直跪着的嘉庆王忍不住跳了起来。 瑞帝不为所动:“嘉庆王不顾礼仪,公然在朝堂上顶撞朕,此举触犯晋国律法第一百零三条,凡朝堂之上公然顶撞圣上者,斩!” 群臣再次一惊! 瑞帝居然要当众斩首嘉庆王!这,太令人意外了! 嘉庆王冷笑,阴狠的双目瞪着前来押解的侍卫:“不想活的就来上来!” 侍卫见其一脸戾气,顿时后退两步。 “嘉庆王公然抗旨,此举触犯晋国律法第二百零一条,公然抗旨者,斩!因其性质恶劣,予以斩首示众!来人,押解嘉庆王到天牢!”瑞帝冰冷的声音令所有人背脊一凉! 群臣这才明白,皇帝今日真的准备大开杀戒! 嘉庆王顿时像发疯的猛兽,怒吼一声,从袖子里拔出一把软剑! 那把剑,居然是太子送给嘉庆王的生日贺礼! 群臣大惊,不由自主后退几步! 瑞帝冷冷看着嘉庆王手中的剑,冷冷开口:“嘉庆王公然弑君,株连九族!” 话音刚落,只见寒光一闪,嘉庆王手中的剑便刺入了瑞帝的胸膛! 一代皇帝,居然被自己亲兄弟刺杀在朝堂之上,当场身亡! 嘉庆王从容不迫地拔出剑,提着鲜血淋漓的剑径直走上金銮殿。 “瑞帝昏庸无道,残害百姓,致使国家沦陷,江山社稷不保,今日本王替天行道!从今往后,本王将接替皇位,善待臣民,同时将启军赶出晋国,钦此!” 尽管群臣中有人心里反对,可威慑于嘉庆王的淫威,也只得瑟瑟发抖地随着拥护嘉庆王的党羽一起跪下:“吾皇万岁万万岁!” 于此同时,凤仪宫上空浓烟滚滚,母仪天下、绝色倾城的皇后颜灵溪,在凤仪宫纵火自焚。 据称,凤仪宫那把火,烧了整整三天三夜,火光映红了京城的半边天。 第十九章 忍辱偷生 忍辱偷生深山中,数载磨砺待翻身。 勿忘雪耻频尝胆,一片丹心报国民。 1 我又一次从梦魇中醒来。 看着窗外如水月华,我了无睡意。 这些天,国恨家仇将我的心充斥得满满的。 每天晚上,只要一闭上眼,就看见父皇、母后和皇兄们浑身鲜血的样子……想到残酷狠绝的嘉庆王,想到鸠占鹊巢的皇后和公主,我浑身的细胞都在发出愤怒的吼声:报仇,报仇,报仇!此仇不报,死不瞑目! 可是,对于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来说,该如何进入守卫森严的皇宫,如何报那国恨家仇? 我走下床,看着树影婆娑的窗外,再一次感到从未有过的孤独。 经过萧逸的精心治疗,如今的我已经可以下床走动了。 一阵婴儿的啼哭声打破了夜的宁静。 屋内传来司徒明慧哄孩子吃奶的声音。 一月前,太子哥哥和司徒明慧的孩子出生了,当时难产,所幸有萧逸,大人、小孩才得以保住。 那是一个非常美丽的女婴,眉眼与大哥神似。当时,小家伙一双明亮的眼睛好奇地看着这个陌生的世界,全然不知道这个世界迎接她的将是什么。 孩子的出生暂时缓解了失去亲人的伤痛,我和司徒明慧将所有的爱和对生活的热情,全部倾注在这个小生命身上。 司徒明慧给孩子取名明月,意为像月亮一般明亮纯洁的孩子。 一会儿,屋内孩子的声音平息了,小明月应该吃饱奶睡着了吧。 一件带着药香的衣衫披在我肩上,我的心一暖:“你还没睡?” “夜深露重,你身体刚刚恢复,怎能站在外面,还是进屋歇息吧。”萧逸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冷清。 “我睡不着。”我的目光寂寞地落在山间的树林中。 “我知道,你在想如何复仇。你认为现在的你有能力复仇吗?”萧逸的容颜在月下显得有些不真实。 我苦涩地开口:“正因为如此,我才睡不着。” 萧逸没说话,深邃的眸光随我一起落在山间的树林中。 “要不,我拜你为师吧?你教我武功、星象医理和易容之术!”我一把抓住他的手,急切地摇晃着。 萧逸的清眸落在我身上,眸底掠过一丝柔悯。 “你真想学?”他问,“不会半途而废?” 我坚定地点头:“我不能总这样无所事事地混日子,现在的我至少应该学点防身之术吧?” 萧逸轻叹:“没错,你是应该认真面对以后的生活了。” 我心里一阵轻松:“萧逸,从明天开始,你就是我的老师啦!” 萧逸眉眼好看地微微一扬:“有你这样叫老师的吗?” 我掩饰地一笑:“那我叫你什么?萧先生?才不呢,那样称呼感觉你好老!我还是叫你萧逸吧!” 萧逸没说什么,清眸孤寂平淡,似乎并不介意别人如何称呼他。 从这天起,萧逸开始教我医理星象、易容防身之术。 或许是前世因果吧,那个灵魂穿越到我身上的赵卓雅,车祸前就是一个医生,以至于如今的我对萧逸所教的医理典籍接受得还不错。 一开始,萧逸只是教我一些简单的药理知识、认识草药、背药方等,后来他见所教的我很快就会,便放开手脚教我更多东西。我像一个饥渴的旅客,将他灌输的知识全部喂进肚子,然后慢慢消化。 我还有一种过目不忘的特点,但凡看过的书记,不管内容多晦涩,不管时间多长久,我都能一字不漏地默出来,这种超强的记忆力令萧逸吃惊不已。 我将萧逸所教的十几本医理典籍背得滚瓜烂熟后,萧逸开始让我为前来求医的病人诊疗,若有遗漏,他则会毫不客气地指出来,这种实际操作比死记硬背更利于掌握医术精髓。 萧逸不愧是医侠,他身上将医生的妙手仁心与侠士的助人为乐完美地呈现在大家面前。尤其是对我的教学方面表现得一丝不苟,十分严格。 如今的我肩负着国恨家仇,知道孰轻孰重,否则,我绝不会像现在这般安静认真。 有时候,看着身旁挺拔轩然的萧逸,我会不由自主地想起慕秋白,那个戏言要带我走遍天涯海角,看尽花开花落的男子。 如今的他,恐怕早已忘记我这个亡国公主了吧! “嫣然……”萧逸的声音将我拖回现实。 “什么?”我条件反射地问。 “怎么走神了?”萧逸的目光隐隐透着担忧。 我摇头:“没事,昨夜没睡好,有点困。萧逸,你刚才讲到哪里了?” 萧逸合上书:“今天就讲到这里吧。” 看着他头也不回地离开,我有些摸不着头脑,这人今天有点怪! 我追了上去:“萧逸,等等我!” 萧逸站在那里,背影清绝孤寂:“怎么了?” 我眼巴巴地望着他:“我是不是哪里惹你生气了?” 萧逸的声音波澜不惊:“你惹我生气了吗?” 我皱眉:“我看得出来,你在生我的气!我保证,以后一定认真学习,天天向上,当你的乖学生好不好?” 萧逸没说话,转身看着我,清绝的眉眼蕴着一丝暖意。 2 这日晚餐后,萧逸让我在谷中的海棠林中等他。 虽然现在外面是仲夏,隐翠谷却因特殊的气候条件而一直春暖花开,就连隐翠谷中的海棠花也久开不败。 月色如水,我踩着月亮的影子来到那片海棠林。 此情此景不由得让我想起瑞玉宫倾天苑内那片海棠,那是我出生时,父皇亲自为我种植的海棠树。长大后,我最爱在海棠花下跳舞,人们惊羡于我的舞姿,故而取名飞花倾城舞,倾天苑也由此得名。 离开皇宫前,我将陪伴自己十六年的玲珑玉埋藏在其中的一株海棠树中。也就是那个晚上,我最后一次在皇宫中跳起了飞花倾城舞。 眼前浮现出那天晚上的情景,心里怅然无限。 月华如水,花木扶疏。 伴随着月光,我婉转歌唱,翩然起舞。 此刻,脚步轻盈,心思复杂。 落叶飞花花非花, 飘雪岁月月非月! 轻风淡雾雾非雾, 莹莹薄露露非露! 对月高歌歌非歌, 花下慢舞舞非舞! …… 月色下,我再一次跳起那支飞花倾城舞。 这是我腿伤好后第一次跳舞,也是我离开皇宫第一次跳舞。 一阵箫声传来,清澈、悠扬、飘忽、轻盈……每一个音符都与我的舞步暗合。 我忘情地转着圈,任凭裙摆在月下划出一道道美丽的弧线。 当我停下脚步,朵朵海棠花随风飘落。 闭上眼,嗅着空气中熟悉的气息,我有一种仿若隔世的恍惚。 “你的舞,很美。”萧逸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寂寞。 睁开眼,看着手握竹箫淡然而立的身影,我的意识逐渐回笼。 “你若喜欢,我再为你跳一遍!”我微微一笑。 说着,我优雅地转起了圈。 这一次,我跳得很忘情,也很投入。 箫声再起,悠扬、婉转、娓娓动听……看着月下那一抹淡墨青衫,看着那双默默凝视的双眸,我的心莫名一暖。 当一个人春风得意时,陪伴在身旁赞美你、追捧你的人不一定是朋友;但当你狼狈落魄时,一直默默守候在你身旁,陪伴并鼓励你的走出人生低谷的人,一定值得你用一生去珍惜。 萧逸,无疑属于后者。 “嫣然,小心!”思绪轮转间,听得萧逸一声轻呼。 只觉得脚底一滑,我的整个人便落入一个飘着淡淡药香的怀抱。 “你腿伤刚好,不要太累了。”清寂的声音中透着一丝温柔。 “萧逸,对不起。”我低低一叹,从他怀里站起。 “我已经想到教你如何防身了。”萧逸的声音冷清且令人安心。 我笑道:“是与这支飞花倾城舞有关吗?” 萧逸默默看着我,眼底蕴涵着我看不透的内容。 “嫣然,你知道你最大的优点是什么吗?”他的话令我有些意外。 我摇头,笑中透着伤感。 “你很聪明,可是,很多时候,聪明并不是一件好事。”萧逸的语气有些伤感。 我不语,萧逸的话令我不知如何回答。 “慧极伤身,所以,我宁可你有时候装不懂。”萧逸的话再次让我意外。 我有些忧伤:“你希望我是个傻子吗?如果我是傻子,你可能连看都不会看我一眼!” 萧逸微微一笑,似乎听到一个很好笑的笑话。 这是我第一次看见他笑。 看着他那张笑得炫目的脸,心里小小地温馨了一下。 “你说得没错,我要教你的防身术就是从这支飞花倾城舞中演变而来的。”萧逸张开手,掌心里居然是几枚细小的海棠针。 “曾闻你喜欢在海棠树下跳飞花倾城舞,我便创造了这些海棠针。以后,你可以边跳舞边练习海棠针,有舞蹈作为掩护,用起海棠针来也会得心应手些。”萧逸声音清洌,我却听出了每一个字中的关怀。 我的心一暖:“萧逸,谢谢你!” “你准备如何谢我?”萧逸寒潭似的双眸凝视着我。 我一怔,如何谢他,我还真没想过这个问题。 我想了想,反问道:“你希望我如何谢你?” 萧逸默默看着我片刻,自嘲开口:“我要的,你恐怕舍不得。” 我不解:“你到底要我如何谢你啊?我为什么会舍不得?” 萧逸没说话,从我身旁翩然离去。 我追了上去:“萧逸,等等我,你还没告诉我,你到底要我如何谢你呢!” 萧逸猛地转身,行走匆忙的我顿时撞在他身上。 “小心!”我欲扑倒时,萧逸伸手揽住我的腰。 我赧颜,这种姿势,好尴尬,也好暧昧。 萧逸的脸距我不过寸余,温热的呼吸萦绕在鼻尖,漆黑如星辰的眼眸深凝在我脸上……那一刻,我在他眼中看见了一种名叫心动的东西,我心里莫名一慌,随即垂下羽睫。 “嫣然,知道吗?你真的,很美。”萧逸微凉的手指轻抚我的面庞,寂寞的声音略带颤音。 “萧逸,我……”我大脑一片空白。 萧逸凝视我片刻,微微一叹,松开手。 “很晚了,回去歇息吧。”他的声音在夜风中夹杂着令我无法辨析的情绪。 3 从那以后,我开始在萧逸的指点下使用海棠针。 虽然我能熟练地用绣花针穿针走线,可绣花与海棠针的运用却是两码事。 海棠针虽小,掌握起来却极为不易,要熟练使用更不容易。 一开始,我无法将那小小的海棠针顺利飞出手中,海棠针不是落在地上,就是停在手中没有飞出去,更多的是刺破自己的手或扎在身上。 几天下来,手臂酸胀得几乎抬不起来,双手也伤痕累累。 萧逸见状,用调制的无痕雪花露为我缓解双手的不适。 尽管萧逸看似冷漠,却极有耐心,一遍一遍不厌其烦地教我,并告诉我如何掌握海棠针的使用要领。直到一个月后,我手中的海棠针能完全飞出掌心。 而这,仅仅是熟练运用海棠针的第一步。 接下来,便是如何命中目标。 萧逸先让我在海棠树下练习,并让我以小小的海棠花为目标,用海棠针飞向海棠花。 不得不承认,习武的确是一件辛苦的事。 辛苦之余,当然也有惊喜。那就是我的双手变得有力了,脚步也更加轻盈了。 三个月后,我已经能在十米范围内顺利地命中目标。 萧逸又让我在跳舞时飞针,要想在跳舞过程中以舞姿作为掩护,在不被人觉察的情况下命中目标,就必须付出更多的努力。 此举不仅考验我的眼力,更考验我的意志! 仅仅这一过程,我就练习了三个月! 渐渐地,手中的海棠针越用越熟练了,我不仅能在跳飞花倾城舞中飞针命中目标,还能在舞蹈过程中命中正在移动的目标,日积月累,我的海棠针运用得炉火纯青了。 学会海棠针后,萧逸教我练习轻功。他认为,在打斗过程中最重要的是逃生,所以,我必须学会轻功。 萧逸首先让我跑步,不停地跑,飞快地跑。当我已经跑得快疾如风时,他就用沙袋缠在我的腿上,让我继续练习。直到有一天,我的双腿能负重十公斤的沙袋并健步如飞时,他才开始教我如何学习轻功。 我这才知道,以前的那些练习都是为了让我打好基础,万丈高楼平地起,只有基础结实,大楼才能屹立不倒。 我身体轻,加之从小练舞四肢灵活,很快便掌握了轻功要领。渐渐地,我能在他的带领下在树林中自由穿梭,半年后,我已经能独自在树梢上飞行了。 见我轻功日渐长进,萧逸又让我将轻功用于飞花倾城舞之中。他说飞花倾城舞很美,舞步轻盈优雅,如果将轻功巧妙运用其中,将会更加令人惊叹。更重要的是,融入轻功的舞步将显得更加轻灵,当舞姿与轻功完美地合二为一时,再施展海棠针的妙用,将达到天人合一的境界。 果不其然,又过了半年,融入轻功的飞花倾城舞有了令人惊叹的效果。半年来,我已经能在经过升级后的飞花倾城舞中熟练地使用海棠针,且针针命中目标。 为了我的安全,萧逸让我重新编排了一支飞天舞。说起飞天舞,我是有所了解的。二十五年前,父皇还是太子时,在宫里看见刚进宫的母后跳飞天舞,对母后一见倾心。长大后,我有幸在凤仪宫见过宫廷画师根据母后当年舞姿所画的飞天舞画册,其实,究其根源,我的飞花倾城舞也是根据飞天舞演变而来的。 于是,我凭借惊人的记忆,开始跳那支曾令父皇痴迷一生的“飞天舞”。 为了检验自己的海棠针是否到位,我也会在山林中边跳舞边发针,每次舞蹈结束后,不是满地落英,便是满地绿叶。 “嫣然,你已经完全将海棠针熟练运用于舞蹈中了。”这日,见我再次击落一地落叶,一旁的萧逸道。 尽管知道我的真实身份,萧逸依然叫我嫣然。或许在他心中,我一直就是初遇时那个对他充满依赖和信任的嫣然姑娘吧。正是有了他的庇护,谷内的姐妹至今不知道我与太子妃的真实身份,这令我们心存感激。 “萧逸,我想学易容术,你可否教我?”明知道他会答应,我还是用商量的语气征求他的意见,毕竟,他名义上还是我的师父,我得给他面子。 要报仇,要混入皇宫,我必须学习更多的本领,易容术则是不可缺少的。 萧逸开始教我易容时,经常会把自己易容成各种各样的人来考我的眼力。易容术说起来容易学起来难,要想易容成别人的模样,不仅要有敏锐的观察能力,还要有超强的模仿能力,将被易容者的一举一动学得惟妙惟肖,哪怕是对方的一个细微的小动作,也要学到位,否则,即便做到形似而神不似,迟早都是要穿帮的! “易容之术的点睛之处在于眼睛,世上没有两双一模一样的眼睛。不管你易容成谁,只要眼神不随之而变,就是失败。所以,你必须仔细揣摩各个阶层的人该有一双什么样的眼睛!”萧逸淡漠的声音带着几分严厉。 在萧逸的悉心教导下,我的易容之术也在不断提升。 我的日子,过得充实而丰富。 早上学医,中午易容,下午练习轻功,晚上练习海棠针,有星星月亮时,萧逸还会教我星象之学。在他的潜移默化下,我懂得简单的遁甲之术,并能在隐翠谷外布置简单的石阵。 后来,在我的再三央求下,萧逸打通了我的仁督二脉,教我学会了气运丹田,并传输了部分内力给我。 时间在不知不觉中溜走,我已经在隐翠谷学艺整整四年了!我从当年那个十六岁的天真少女,变成一个身体与心理均已成熟的女子,从那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亡国公主变成能飞花走叶、劈树为柴的武林中人。于此同时,我的性格也变得随性淡然,心中曾经的激情也冰封了,脑子里唯一的念头就是报仇、报仇、报仇! 萧逸依然淡漠疏离,唯一不同的是,他看我的眼神中有了几分眷恋。 小明月也长大了,四岁的她完全是个粉雕玉琢的小娇娃,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无邪地打量着这个世界,见了我会张开双臂跑过来,嘴里不停地叫着:“姑姑,姑姑……抱抱!” 每当这时,我会抱着小明月快乐地转着圈,带她在谷中采花、摘果子、逗鸟玩。闲暇时,我还会给小明月绣美丽的小肚兜,给她的衣服上绣翩然而飞的蝴蝶。就像当年父皇、母后疼我一样,将自己的所有爱心倾注到这个小生命身上。 有时候,我会教小明月读书识字,或者教她一些有趣的童谣。小明月聪明伶俐,往往一学就会。 太子妃司徒明慧已经完全蜕变成一个坚强成熟的女性,她习惯了隐翠谷简单的生活,脸上的笑容也多起来了。她从前那双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手,已经负担起整个隐翠谷的饮食起居,缝缝补补。因为失去了共同的亲人,我们的命运紧密连在了一起,感情也越来越好。 4 “妹妹,你想过今后的生活吗?”这日晚上,哄小明月上床后,司徒明慧问一旁绣花的我。 我放下手绷,握住她的手:“嫂嫂,有什么话你就直说吧。” 四年来,我们俩在人前一直称姐妹,人后称小姑和嫂子。 司徒明慧美丽的脸上掠过一丝伤感:“昨晚我梦见太子了。” 想起那个曾经风华正茂的大哥,我心里一痛:“大哥说什么?” 司徒明慧轻抚我的秀发:“他问我孩子好不好,还问你现在有没有成家。” 想起大哥的好,我更难过了,垂眸一叹:“嫂嫂……” “如今父母兄长都已不在,嫂嫂是你最亲的人,嫂嫂知道,你心里有个人,可是我想知道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司徒明慧柔声问。 我心里一热,面上却平寂无波:“嫂嫂,现在我满脑子装着国恨家仇,哪有心思想那些啊!” 司徒明慧深深地凝视我,目光忧虑:“妹妹,你以为,凭你一己之力,能报得了仇吗?皇宫守卫森严,欧阳庆那老贼武功一流,身边还有不计其数的侍卫,恐怕你还没出手,就已被他生擒了。” 我动容地看着她:“嫂嫂,那老贼害得我们国破家亡,难道这笔血债就这么算了?那岂不太便宜他了?” 每当想起父皇、母后和三位皇兄的悲惨遭遇,我就浑身热血沸腾。 司徒明慧握紧我的手:“可是,你毕竟是独自一人孤军作战啊!我岂能让你羊入虎口!我不能对不起父皇、母后,对不起太子……” 我微微一笑:“谁说我是孤军奋战?我有嫂嫂你,有小明月,还有父皇、母后、皇兄们的爱!我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人!” 司徒明慧意外地看着我:“花期,你真的长大了。四年来,萧先生对你的好,嫂嫂看在眼里记在心里,他不仅一表人才,医德高尚,还有情有义、细致入微,这样的好男儿,世上恐怕已经不多了……” 我赧颜:“嫂嫂说什么呀,我背负血海深仇,怎能将他也拖下水?况且,我根本就没想过这个问题嘛!” 司徒明慧有些意外:“难道你不喜欢萧先生?” 我摇头道:“这与喜欢是两码事。做人不能太自私,他已经为我们付出得够多了,我不能连累他,连累整个隐翠谷。” 司徒明慧若有所思地看着我:“你不会还惦记着那个大周皇子慕秋白吧?” 想起那个一剑追风的“独孤浪子”,我的心莫名一滞。 我苦涩摇头:“如今的他是高贵的皇子,我不过是一个亡国公主!我们之间能有什么好结果!况且,人家说不定早已娶妃、儿女满堂了……” 司徒明慧看着我:“难道你就不想与他再续前缘?” 心里划过一丝尖锐的疼痛,我平静开口:“有缘无分固然惆怅,却也使我在回首时看到的是满地繁花,而不是寂寞荒芜。岁月会将我们的拥有变成失去,也会把失去变成拥有。嫂嫂,经历这么多变故,我深深地知道,期望与现实是有距离的。所以,我早已看淡了所谓的缘分,得到与失去,都是命中注定的。” 司徒明慧微微一叹:“没错,缘分的确是天注定的,是你的,不管过去多久,经历多少磨难,都跑不掉的。可是妹妹啊,你就没想过有一天你也会老去吗?难道你不想在青春年华之际找到属于自己的那个人,与他过着岁月静好、细水长流的日子吗?” 我不解地看着她:“嫂嫂,你到底在说什么啊?” 司徒明慧深深地看着我:“妹妹,嫂嫂是过来人。这人生就像爬山,小的时候,你在山脚,看见山上满山风景无限好,便希望自己快点长大;长大后,你在山上,却不见山的真面目,总以为会有更好的风景等着你,于是你便忽视了身旁最美的风景;当年华慢慢老去,你开始下山时,你却不停感叹为何没遇见最美的风景。其实你不知道,许多美丽的风景都在自己的不经意中错过了。所以妹妹,嫂嫂希望你在人生最美丽的时候遇到你最美的那道风景,不要等到错过彼此之后才去叹息!” 我回味着司徒明慧的话,心里有着隐约的震动。 司徒明慧从怀里取出一个玉扳指,扳指在月光下发出幽暗的冷光。 我好奇道:“这就是那枚与战神联络的玉扳指?” 司徒明慧面容凝重,眼中含着热泪:“这是你大哥用生命守护的东西。” 我心里一痛,我那英俊贵胄的太子哥哥啊……司徒明慧抹掉泪,坚强一笑:“好了,我现在将它交给你,你拿着它去找战神吧!” 我连忙推辞:“嫂嫂,这枚扳指是大哥留给你的,我不能要。” 司徒明慧面容凝重:“妹妹,四年来你努力学艺,一心想着报仇,嫂嫂一直看在眼里,疼在心里。我想过阻止你,让你别那么辛苦。可是我更知道,如果你一旦停下来,就会想起从前的一切,你会更伤心难过,痛苦!所以,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你不断用身体的疲劳来麻醉自己,让自己不去想那些伤心的往事。我以为,总有一天你会放下仇恨,忘记痛苦。可是刚才与你的一番谈话后我终于明白,如果你不复仇,你这一辈子都将活在对失去亲人的愧疚中,活在对那些被启兵所屠的百姓的愧疚中!要想让你重新找回对生活的热爱,除了让你解开心结,别无他法。” 听到她推心置腹的话,我的泪,再也止不住滑落。 四年来,面对嫂嫂,面对小明月,面对萧逸,面对隐翠谷中的所有人,我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很快乐,其实,只有我自己知道,那些看似开心的笑容背后,藏着深深的痛楚和无奈。每当从梦中醒来,我的枕头无不被泪水打湿,也只有在夜晚,在梦中,我才能痛快地哭……“嫂嫂知道,如果你不完成自己的心愿,你会一辈子不快乐!只有让仇恨的种子完全燃烧了、释放了,你才可能重新去爱,同时接受别人的爱。为了你自己,为了天堂的亲人们,你去吧,去找战神。嫂嫂相信,以你的机智勇敢,以战神的英勇善战,他一定会助你报仇雪恨的!”司徒明慧一脸凝重地开口。 我接过玉扳指,泪水簌簌而落。 这枚玉扳指承载着多少人的梦想,浸染了多少人的鲜血!当初欧阳庆为了得到这枚玉扳指,不惜动用江湖人士一路追杀太子,可见它的分量是多么重!有了它,就可以找到战神,找到那支消失三十年的神秘队伍!如今,嫂嫂将它交给我,这是对我多大的信任啊! “嫂嫂,要不,你跟我一起走吧,我们一起去找战神!”我的心中充满希望。 司徒明慧缓缓摇头:“妹妹,我已经习惯隐翠谷中与世无争的生活,我很满足现在的一切,我决定从今以后与小明月长期居住在此。过着‘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安静生活。” 或许她说得对,现在的她虽然生活得清贫,内心却很充实、宁静。这是一种无惊无怖、无忧无惧的世外桃源的生活,比从前那种看似荣华富贵,实则提心吊胆的日子不知幸福多少倍。 “嫂嫂放心,花期一定报仇雪恨,告慰九泉之下的亲人!”我与司徒明慧紧紧相拥在一起。 次日一早,我开始悄悄收拾出谷用品,不外乎是几身换洗衣裳,一些细碎银两,萧逸为我独创的海棠针以及一些必要药物。 不过,我不能立即向萧逸此行,我得找一个萧逸等人都不在的时机悄然离开。 第二十章 送君明月 离人无语月无声,明月有光人有情。 别后相思人似月,云间水上到层城。 1 这日晚上,明月高悬,整个隐翠谷披上一层轻纱。 萧逸再一次在海棠花下看我练习海棠针。 经过四年的练习,我的海棠针已经达到了炉火纯青的境界,无论是我在跳舞的过程中,还是跳舞时目标移动中,我都能精准迅速地命中目标。 想到即将离开生活了四年的隐翠谷,离开司徒明慧和小明月,离开这里视我如家人的朋友,心里涌起一阵不舍。 四年前,萧逸无条件地救了身受重伤、身中奇毒的我,并为我疗伤解毒。四年来,他又收留了落难的我与司徒明慧母女,还无条件地传授我各种防身技艺,这样的大恩大德,我只能放在心里。如果有一天能如愿报仇雪恨,我将带着深深的祝福前来感谢他为我所做的一切,甚至于,我会因他的某句话而留下。 “萧逸,我想跳舞,你能为我吹箫吗?”月下,我轻声问。 月色笼罩下的萧逸显得更加冷清寂寞,给人一种遗世独立的孤寂感。 萧逸的淡眸看了我一眼,拿出竹箫。 只见他双手握箫,嘴唇微动,一阵清音随着他指尖的变换飞泻而出。 或许是月色太美,今夜的箫声也格外动听,曲音清和悠扬,动人心魄。初听时如山涧流水,轻快明亮;细听时如河流奔腾,畅快淋漓,再听时如清风拂面,群山环绕;最后则如骏马奔腾,大海潮涌……我的身体伴随着他的箫声翩然起舞,翻袖、折腰、旋转、跳跃、腾飞……明月如霜,好风如水,清音如诗,晚景如画。 手中的梅花针,随着身体的起落无声地飞出,周围的海棠花纷纷飘落。 曲终。 舞停。 花飞! 月下的我淡然而立,轻笑嫣然。 “嫣然,想必,你有什么话要说?”月下,萧逸的声音透着淡淡的温凉。 我一怔,他居然看透了我的心思。 “萧逸,对不起。”我心里充满愧疚。 “对不起我什么?”声音依然温凉。 我咬着唇,轻轻道:“所有的一切,我感到……很抱歉。” 萧逸表情怔然,清眸在我脸上停留片刻,随即挪开。 “嫣然,你还会……回来吗?”他的声音夹杂着一丝期待及令人心悸的怅然。 我默默地看着他,月下的他淡墨青衫,冷寂清绝,惊世风华的脸上晕染着淡淡的月光,有些不真实。 “你希望我回来吗?”我问。 萧逸的清眸再次停驻在我脸上:“你若回来,我会很高兴。” 声音淡然,我却听出了一种直达心底的温柔,心里顿时又酸又甜。 “如果我不回来呢?”我又问。 萧逸看了我一眼,淡淡道:“你会吗?” 我不语,说实话,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此去是否能活着回来。 诺不轻许,因我不想负人。 “你就不想问我为什么离开吗?”我继续问。 萧逸脸上掠过一丝我读不懂的表情:“嫣然,每个人做事都有自己的理由。你若愿意,自会告诉我。” 我心里一叹,萧逸,或许,这就是我们之间的不同吧。 “走之前,我送你一件礼物吧!”萧逸抬眸看着天空,幽幽开口。 我心里一阵感动:“萧逸,你为我做得够多的了,我怎能还要你的礼物!” 萧逸清眸凝视着我,轻声道:“嫣然,闭上眼睛。” 我一怔,心里虽然不安,却乖乖地闭上了双眼。 一股淡淡的药香迎面袭来,只觉得一双带着凉意的大手揽在腰际,身体随即腾空而起。 我脸色微微发烫,睁开眼,发现自己正靠在萧逸怀里,额头正顶在他颈窝处,他呼出的热气正萦绕在我头顶……那一刻,我脑子里浮现了一个似曾相识的情景。 在一个春光明媚的日子里,一位衣袂飘飘的白衣少年将我拥在怀里,带着我掠过京城的天空……“我会带你走遍天涯海角,看尽花开花落。”少年的话犹在耳畔。 睁开眼,发现自己已经站在地上。 心里蓦然一痛。 不知是为那逝去的年华,还是那错过的少年。 或许,我与他,今生,注定无缘。 2 墨蓝色的天幕上,皓月千里,柔情似水。 身旁,清风徐徐,虫鸣幽吟,药香袭人。 我这才发现,萧逸将我带到了隐翠谷对面的顶峰。 昆嵛山是由十五座大小不一的山峰组成,整座山脉纵向三百余公里,横向百余公里,堪称晋国南北的分水岭。十五座山峰中,以隐翠谷对面的叠翠峰尤为秀美。 月光给此刻的叠翠峰披上一层雾一般的轻纱,朦胧中带着柔情。 想起刚才萧逸以轻功带我上来的情景,心里不由一热。 月出皎兮,佼人僚兮。舒窈纠兮,劳心悄兮。 月出皓兮,佼人兮。舒懮受兮,劳心慅兮。 月出照兮,佼人燎兮。舒夭绍兮,劳心惨兮! 月下,萧逸深深凝视着我的容颜,缓缓念道。 闻言,我顿时赧颜。 从没想到,萧逸会用这种方式表达对我的情意。 “对不起,萧逸。”我在他的注视中垂下羽睫。 “我知道,你心里一直有个人。”萧逸握住我的双手。 他的手修长硬净,透着淡淡的凉意。 “让你离开,是不想给你压力,同时让你弄清楚那个存在于你心中的人到底是谁。”萧逸清淡的声音略带温凉。 我感动又忧虑:“萧逸,你就不怕我一去不返吗?” 萧逸默默注视着我,寒潭般的双眸清绝深邃:“每个人都能在茫茫人海中找到属于自己的灵魂伴侣。嫣然,我今生认定的人是你。倘若得之,乃我幸;倘若失之,乃我命。” 那一刻,我的心里涌起一种深深的震撼。 萧逸,隐翠谷谷主,剑术绝妙,医术精妙,风姿惊世,才华横溢。这样的男子,是多少待字闺中少女的梦中情人。不说别的,单是他身边的三位医女,哪一个不是面若桃花,美丽动人!我一个亡国公主,背负国恨家仇,知道我真实身份的唯恐避之不及,谁还能对我如此真诚? 想到此,我心里一暖。 “萧逸,谢谢你!”我垂眸道。 “你打算怎么谢我?”他是第二次这样问我。 “你要我如何谢你?”我第二次这样问他。 “我要的,你舍得给吗?”萧逸的双眸深邃难测。 那一刻,我终于明白他的意思。 “嫣然,你不用回答,不管你的答案是什么,我会一直在隐翠谷等你,直到永远。”萧逸轻轻一叹,将我拥入怀中。 萧逸,对不起,花期无法给你答案。 花期不过是一个祸国殃民的亡国公主,晋国百姓眼中的红颜祸水。如今的我有什么资格值得人去爱?又有什么资格得到爱? 然而,他的怀抱中弥漫的药香,令我的心奇异的安定。 那一刻,我才发现自己是如此眷恋这种味道。我的手,不由自主地放在他胸前,他的身体明显一滞,双手更加有力地将我拥在怀里。 听着他强健的心跳,我在心里告诉自己,花期,你喜欢这种味道,喜欢与他这种若有情、似无意的感觉。我也清楚地意识到,外表淡漠疏离的他内心火热,柔情似水。他是如此喜欢我,喜欢得将我放在他心中最重要的地方。那一刻我卑微地想,如果他在这一刻要我,我将毫不犹豫地把自己的身心完完全全地奉上,以回馈他对我的恩情……似乎看出了我的心思,萧逸清绝的眸中掠过一丝心疼的柔悯。 “傻瓜,你真是一个傻瓜……”他的声音轻而温凉,直直浸入我的心底,犹如寒冰融化成涓流,润泽着我封闭而干涸的心灵。 想起上山前他说的话:“你走之前,我会送你一件礼物!” 我闭上眼,扬起头,嘴唇微张,以最美的姿态迎接着他的赠予……我等了很久,却没等到自己期待的礼物。 我有些失望,也有些……落寞。 他居然,连一个吻别的礼物也舍不得给我。 “嫣然,看看我送你的礼物!”萧逸清寂的声音携着淡淡的温凉。 睁开眼,夜色中的叠翠峰轻雾缭绕,枝林横斜,恍若仙境。此刻,一脸清绝的萧逸望向天空,清眸笃定,仿佛是一位虔诚的信徒。 我顺着萧逸的眸光望去,此刻,皓月千里,月华似水。 “凡礼便累,是物就赘。”萧逸眉目悠远,一脸淡然,“我就送你这轮明月吧!” 那一刻,我猛然醒悟,萧逸,用一种特别的方式,送了我一件四海相随、三生受用的礼物! 我踮起脚尖,在那张绝世风华的脸颊上轻轻一吻。 这一吻,不含任何杂质。 感谢他让我懂得如何面对自己真实的内心。 第三卷定乾坤 第二十一章 洞中惊魂 世路崎岖,险象环生多绝壁。 丹心缱绻,柔情暗起少芳书。 1 这日拂晓,天挂残月,趁隐翠谷众人还在熟睡时,我将自己易容成一个清秀少女后,留下一封修书悄然离去。 我是一个不喜离愁的人,那种分别的感觉让人很不舒服。我宁愿像灵魂依附在我身上的赵卓雅所熟知的一位诗人写的那样:悄悄的,我走了,正如我悄悄地来,我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 清晨的隐翠谷空气湿润,白雾缭绕,仿佛被人缠上了一条烟白色的丝带,显得如梦如幻。 耳畔不时传来鸟儿们快乐的鸣叫声,给这个沉睡中的世外桃源增添了勃勃生机。 我呼吸着清新的空气,在谷中采摘了一些无名果,随即施展轻功,像一只鸟儿在树梢穿行。 当隐翠谷从视线中慢慢消失时,我的心里涌起一种别离的惆怅。 别了,隐翠谷,别了,我亲爱的亲人和朋友! 如果我这一去,注定有去无回,就让我在离开的时候为你们送上最真挚的祝福吧! 愿你们好人有好报,一生平安! 祝你们日日都快乐,幸福相伴! 据司徒明慧称,战神及其队伍可能隐没在昆嵛山以北的山脉中,四年前太子哥哥就是在北面的某一处山脚遇害的,我随即施展轻功向北行去。 昆嵛山分别由神女峰、将军峰、老鹰峰、狮虎峰、叠翠峰等十五座山峰组成,有着一山分四季、十里不同天的气候特点,而山脉中的将军峰、神女峰和狮虎峰都属于北面。 昆嵛山脉主峰神女峰高达数百丈,峰顶是终年不化的皑皑白雪,其峰身形神似一位美丽的少女,整日隐藏在云端,不易睹其真容,显得神秘莫测,故称神女峰;将军峰外神似一位身穿铠甲威武神俊的将军,给人一种一人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老鹰峰山峰不仅形似老鹰头,还有着老鹰一样带着钩子的嘴巴;狮虎峰其形状像极了一只虎虎生威的老虎,也有人认为像只亟待捕食的狮子,狮虎子峰有此得名;叠翠峰因其山峰秀美,峰内重峦叠嶂,盛产奇花异草得名。其余十峰亦各有特点,景貌迥异。 在林中穿梭的我一边赶路,一边寻思着战神及他的队伍到底会藏身于昆嵛山脉的什么地方。 不知不觉中,东方的天空被染成了红色,红色中隐隐出现了金色的光芒。 这是我四年来第一次在如此闲适的状态下观看朝阳初升的昆嵛山。 首先露出面容的,是昆嵛山主峰神女峰。那一刻,天空仿佛被某位神仙不小心打翻了装着色彩的宝瓶,一抹霞光染红了神女峰的峰峦,缕缕霞光在群峰中穿越着,不时变换着旖旎的形状。淡淡的金光从神女峰顶倾泻而下,随着金光不断扩散,神女峰瞬间变成了闪闪发光的纯金色……那一刻,神女峰像一个刚刚揭开面纱的美女,带着一丝羞涩,亭亭玉立地伫立于天地之间。 将军峰、老鹰峰、狮虎峰、叠翠峰等十五座山峰纷纷露出壮、奇、秀、俊、雅、幽的容颜。 我干脆停下脚步,坐在一处平台上一边吃无名果,一边欣赏这难得一见的美景。 昆嵛山不愧是一年分四季、十里不同天的超大山脉。我还没从日照金山的美景回过神来,就感到一阵凉风袭来,山林中亦发出鸟儿的惊叫与飞腾声。 抬头望去,我所在的山脉上空乌云密布,甚是骇人。 还未等我回过神来,头上便下起了豆粒般的急雨,我赶忙飞下平台,在丛林中寻找避雨之所。 这雨来得急,来得猛,刹那间,我浑身已被浇透。 横雨狂风中,透过重重雨雾,瞥见对面一个山洞,我心里一喜,随即飞身而入。 山洞里黑黝黝的,貌似很深,我无暇入内探个究竟,连忙找了一个光线稍好的地方将湿透的衣衫换了。 雨下得很大,伴随着滚滚雷鸣和闪电,给这个丛林中的山洞带来一丝诡异。 雷鸣闪电中,我听到几声近似动物的叫声。 仔细一听,声音消失了,莫非是我产生幻听了? 我用火绒生了火,看了看洞内,还好,没发现什么异样。 就在我即将熄灭火绒时,又一次听见奇怪的叫声,这一次我能确定,声音来自洞内! 我心里一惊,莫非这洞里藏着猛兽?这么想着,浑身顿时毛骨悚然。 2 受强烈的好奇心驱使,我认为有必要进洞一探究竟。 我做了一只简易火把,点燃后,壮着胆子向洞内走去。 洞内很黑,步行几丈,拐了一个弯,里面豁然开朗,居然还透着一丝亮光。 我心里一喜,看来这里别有洞天啊!正要熄灭火把,目光落在洞中一隅时,刚刚升起的一点喜悦瞬间熄灭,随之而来的是浑身冰凉。 洞中,居然躺着两只虎视眈眈的花斑老虎,其中一只老虎额上有明显的“王”字!此刻,两只老虎正目不转睛地看着我! 天啦,我居然误入虎穴!今天出门定是踩着狗屎了! 我顿时倒吸一口凉气!身体在那一刻变得紧绷僵硬,四肢也开始不听使唤。 很显然,刚才那奇怪的叫声出自于这两只老虎! 两只老虎见了我,顿时双眼放光,露出嗜血的兴奋。很不幸,它们一定是饿了,对于我这个送上门的美味,岂肯放过! 看着面前的猛虎,我不断提醒自己,欧阳花期,镇定点,现在的你有武功,有海棠针,你能对付它们的,不就是两只大虫吗?! 我机械地将海棠针握在手中,蓄势待发。 一只老虎站起来了,第二只老虎站起来了……看着步步逼近的猛虎,我的第一反应就是——逃! 我施展轻功,在第一只猛虎扑向我时迅速逃亡! 悲哀的是,我小看了猛虎在黑暗中的迅速与灵敏。 就在我逃亡的过程中,手中的火把因我迅速飞奔所产生的风力而熄灭了,这给黑暗中的我带来了无法避免的危险。 我只觉得眼前一黑,肩上挨了重重一击。 我忍痛将手中的海棠针撒出! 只听得嗷的一声虎啸,老虎似被海棠针击中,愤怒异常! 我继续往前奔去,然而背上却被虎爪重重一击!我一个趔趄,身体迅速坠地,坠地的同时,我再次撒出海棠针! 又一阵愤怒的虎啸后,便听见一阵地动山摇的声音传来。 我闭上眼想,完了,没想到我大仇未报,居然要葬身虎口,我死不瞑目啊! 万能的上天啊,求求你们发发慈悲,救救我这倒霉透顶的可怜的人吧! “嗷……”一阵怪异的叫声将我拉走的思维拉回了现实。 黑暗中,我看见两双闪着绿光的眼睛! 天啦,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狼? 那一刻,我终于体会到什么叫前有虎、后有狼的危险境地了! 完了,彻底完了,看来我今天必死无疑了,不是葬身于虎口,就是成为恶狼的果腹之食了。 我悲哀地想,难道,这就是我的最后结局?可我不甘心啊! 无论被虎吃掉,还是被狼吃掉,都是一种不光彩的死法! 关键中的关键是,现在的我不该死!更不能死! 这么想着,我有开始镇定下来,身体紧贴洞壁,观察两边动物的下一步行动。 身后的猛虎似乎也被忽然出现的狼弄得有点错愕。 于是,闪着凶光的虎目与闪着绿光的狼眸在黑暗的山洞中对峙着。 我心中大奇,莫非老虎与前来抢食的狼要大干一场?动物世界的游戏规则实在令人费解。 这么想着,我的心里渐渐平静下来。俗话说,鹬蚌相争,渔翁得利,我虽乃一猎物,没准能在狼虎相争的混乱中趁机逃脱! 我紧握海棠针,身体依然紧贴洞壁,时刻准备出击,逃亡! “嗷……”其中一匹狼发出奇怪的嗥叫。 我看见两只老虎眼光暗淡下去。 紧接着,我的心又悬了起来。 洞中居然又出现了两双闪着绿光的眼睛! 原来,那匹狼刚才发出的声音是在搬救星,怪不得老虎听见后目光暗淡! 莫非,这群狼想吃独食? 俗话说,猛虎怕群狼,纵然老虎再生猛,当它们面对一群狼的时候,也不得不偃旗息夹着尾巴逃跑。 果然,两只老虎不甘心地一阵嘶鸣后,一拐一瘸地缓缓退入洞中。 看样子,老虎的腿上被海棠针击中了。 这下,就剩我与四匹狼对峙了! 我浑身紧绷,脑子里却想着如何从四匹狼的眼皮下逃生。我首先想到的是撒一把海棠针刺瞎狼的眼睛。 然而,令我称奇的一幕发生了:狼们并没饿虎扑食般攻击我,而是发出一阵奇怪的叫声后,一声不响地退了出去! 我心下大奇,美味当前,这些狼为何不吃我?是不屑吃我吗? 心里忐忑,脚步却没有停息。虽然狼出去了,猛虎还在洞中啊!我的处境还是很危险呢! 来到洞口,我这才发现雨停了。 刚才那场雨,好像故意让我经历一场生死劫难似的。虽然肩上背上被老虎抓伤了,好在有惊无险躲过一劫,也算是福大命大。 我心里暗自庆幸,并逐渐宽慰了。 3 肩上背上的伤口很疼,用手一摸,才发现流了很多血。我拿出药,给受伤的地方上了药,简单处理了一下伤口,准备继续出发。 就在我正要离开时,面前出现了两只通体雪白的大型动物。 仔细一看,居然是狼!两匹狼足足有我半个身子高,身上没有一根杂毛,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雪狼? 关于雪狼,我只是在宫中听人说过,据称这种雪狼通体雪白,通人性,但十分凶猛,堪称狼中之王。 此刻,两只雪狼正目光温和地望着我,那神情,似乎欲言又止。 我心下大奇,莫非这就是搬救星救我的两匹狼?它们长得可真漂亮啊!那一刻,我心中已经没了惧意,在它们身上看见的只是亲切与温暖。 我朝它们招招手,两匹狼居然匍匐而来。 我更加意外,在皇宫见识过俯首称臣的群臣们,而这种俯首称臣的狼,却是首次看见。莫非我也与狼有缘? 两匹狼温顺地趴在我面前。 我忍不住伸手抚摸着它们洁白的毛发,没有想象中的硬朗,柔软而舒服。 “谢谢你们来救我!”我友好地笑道。 其中一匹体型修长秀美的狼温柔地舔了舔我的手,另一匹壮实的狼则用头蹭着我的身体。 看着它们浑身雪白的毛发,我想了想,轻声道:“我无力报答你们的救命之恩,就送你们一个名字吧。” 我摸着那只秀美的狼:“你体态轻盈秀美,应该是女性吧?我就叫你玉娇吧!”玉娇听了,连忙用舌头舔我的手指,以示满意。 我又对那只壮实的狼道:“你英俊结实,就叫你天宝吧!” 天宝一听,也温顺地舔着我的手指。 看着两只从天而降的雪狼,我心里大喜,刚才的惊魂换来两匹雪狼的陪伴,也是一件很划算的事。找战神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如果一路上有这两匹狼的陪伴左右,那我岂不是如虎添翼,有趣极了? “我叫花期,要去办一件很重要的事,你们愿意跟着我吗?”我问玉娇和天宝。 两匹雪狼用脑袋温柔地蹭着我的手肘以示愿意。 “既然如此,我们就出发吧!”我站了起来。 两匹雪狼看着我,似乎在征询我去什么地方。 我想了想,道:“我要找人,隐藏在这昆嵛山中的很多人!他们会武功,会打仗!他们的头领叫战神司马关山,如果你们见过他们,就麻烦你们带我去。” 两匹狼茫然地看着我,似乎并没见过我说的那些人。 我笑道:“既然你们没见过,那就跟我走吧!我们边走边找。” 言毕,我带雪狼来到先前的平台上。 此刻,雨过天晴,天幕上挂着一道美丽的彩虹,在远处雪峰的映衬下闪着旖旎的光芒。 我注视着昆嵛山几座高高的山峰,除了神女峰隐藏在云雾中以外,将军峰、老鹰峰、狮虎峰和叠翠峰均露出了真实的容颜。 看着远处威风凛凛的将军峰,我忽然有一种奇异的感觉。 俗话说,山不在高,有仙则灵。 战神司马关山乃晋国护国大将军,是百姓眼中神仙般的人物,他的队伍也被称作战神之师。那么,战神会不会带着那支神秘的队伍隐藏在将军峰之中呢?以将军峰作为掩护,将军峰中藏军队,那是多么绝妙的主意!寻常人一定不会想到那支令敌军闻风丧胆的军队藏身于此! 这么一想,我顿时兴奋异常! 将军峰是昆嵛山第二高峰,位置处于整座山脉偏北的位置,由于将军峰山势险峻,丛林茂密,加之山中猛兽极多,寻常猎人狩猎也只是在几座矮小的山脉中,根本无法涉足昆嵛山中的将军峰!有了如此完美的大自然作为屏障,那支神秘的战神之师自然不会被人发现啦! 看着远方神秘莫测的将军峰,我第一次感到它是那样亲切,距我也不再遥远。 将军峰,我来了! 战神,我来了! 我信心十足,拍拍两匹雪狼的头,指着前方的将军峰,神气地发出指令:“目标,正前方!将军峰,出发!” 两匹雪狼顿时兴奋异常,箭一般地向前方跑去! 我提了一口真气,施展轻功,在树梢上飞行。 树林间,不时可见两匹雪狼奔跑的身影,它们所到之处,无不惊起鸦雀乱飞,叫声连连。 雪狼似乎怕我抛弃它们,每跑一段路程,便停下来望望半空的我,发出一阵充满感情的嗥叫,我亦面带微笑吹着口哨回应。 有了两匹雪狼的陪伴,这一路倒也十分快乐。 4 由于我受了伤,虽然简单地上药处理了伤口,却不敢过于劳累。 一路上走走停停,傍晚时分,我们找了一个山洞休息。 玉娇乖巧地伏在我身旁。 腹中饥饿的天宝却独自出去觅食了。 半个时辰后,天宝叼着两只野兔、两只野鸡来到我面前。 虽然我一早吃过无名果,腹中并不饥饿,此刻看见山上野味,也颇为嘴馋。 我留下一只野鸡,另外的野兔及野鸡让两只雪狼吃。 拔掉野鸡毛,用火绒生了火,燃起一堆枯枝,用一张树叶将野鸡包裹起来,将野鸡用树枝串起来烤。 不一会儿,野鸡香味扑面而来,整个山洞弥漫着一股诱人的食物芳香。 烤好野鸡,我小心翼翼地拨开树叶,等待野鸡不太烫嘴时,才撕了一只野鸡腿慢慢吃起来。 刚吃第一口,我便忍不住埋头吐起来。 这野鸡虽香,却没盐没味,吃在嘴里好生奇怪。 那一刻,我忽然想起那个为我做烤鱼的“独孤浪子”慕秋白来。记得几年前为我做烤鱼食时,他的贴身锦囊中就装着盐巴等作料,鱼快烤熟时,他将作料均匀地撒在烤鱼上。那样烤出来的鱼,简直是人间美味。 想到烤鱼的味道,我不由得咽了咽口水。 这么久以来,第一次想起慕秋白,想起他那风度翩翩、意气风发的样子,想起春光明媚的日子里与他在碧潭映月时的情景,想起倾天苑中深情的吻,想起参加佳蓉郡主及笄之礼途中他赶走彩蝶公子,对我说的那番话——“我会带你走遍天涯海角,看尽花开花落!” 如今,整整四年过去了,他或许早就忘记当年那个多次捉弄他的少女了吧?现在的他,应该早已娶妃,甚至生儿育女了吧?陪他一起走遍天涯海角,看尽花开花落的人儿又会是谁?他那么完美,他的王妃自然不俗。 他会不会娶了那个温婉多情、肌肤似雪的婉儿姑娘呢? 四年前,慕秋白不是为了婉儿在牡丹阁演了一出英雄救美、一掷万金的好戏吗?两人郎有情妾有意,不正是情人关系吗? 不得不承认,慕秋白与婉儿姑娘是天生一对、地造一双! 心里涌起莫名的酸涩,继而又自嘲地一笑。 欧阳花期,你在想什么呢? 如今的你背负着国恨家仇,居然有心情想起儿女私情来了? 那慕秋白乃大周皇子,风姿惊世,武功卓绝,娶妃生子天经地义,与你何干!虽然四年前你们有过婚约,却因为你愚蠢的任性而将幸福毁于一旦了!对于他,你是一个令其受辱的女子,他恨你还来不及呢!赶快清醒吧! 可是,心里为何有一丝怅然? 慕秋白,如果有一天能再相遇,希望你不要继续恨我。 因为,自始自终,我也是一个受害者。 失去亲人的痛苦一度令我丧失了活下去的勇气,可是一想到大仇未报,当年的凶手不仅鸠占鹊巢,还心安理得地享受着世人仰慕的尊荣时,我的心,就如无数把刀剑在不停地刺着。我曾暗自发誓,此仇不报,誓不为人! 四年来,我经常梦见浑身鲜血的亲人倒在血泊中无力挣扎的情景,那种蚀骨的疼痛时时刻刻噬咬着我的心,并不断提醒自己必须为他们报仇雪恨。 如今的我,即便活着,也是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支撑着我活下去的唯一理由,就是复仇。 夜幕降临,我烤着火,靠着玉娇和天宝睡着了。 第二十二章 恍然如梦 浮世变幻虽如梦,无所怖畏是我心。 长眠任凭至永世,也不梦醒不惊心。 1 我再次进入了一个痛苦而漫长的梦魇,无论我如何挣扎,都无法挣脱那如影随形的恐惧与黑暗,悲怆与绝望,无助与彷徨……现实与梦境,再一次错乱无章地交织在一起……经过艰难的长途跋涉,我终于来到了晋国的都城——上京。 尽管易了容,我依然在街上被出宫买东西的宫廷婢女认出。 愤怒的百姓潮水一般涌向我,朝我掷鸡蛋,扔石头,扔烂菜叶,泼脏水,用最恶毒的语言辱骂我、诅咒我……面对百姓的咒骂、世人的憎恨,我的心里涌起一阵无法抑制的疼痛与绝望,那种疼,一点一点,渗入骨髓,侵蚀着整个身心,疼到最后,只剩下麻木。 狼狈的我被愤怒的人群追得落荒而逃。 最终,我躲在一个黑暗的角落,独自舔着伤口……“花期,别害怕,无论发生什么事,我会一直陪伴在你身边……”一个温暖的声音穿透黑暗,驱散了我心中的恐惧。 寻声望去,黑暗中,慕秋白素衣翩翩,眉眼清晰,笑容宛然,一如当年。唯一不同的是,面前的他比以前增添了几分成熟与优雅,整个人显示出一种令人仰望的王者气息。 看见他的那一瞬,我百感交集,泪如泉涌。 他轻轻一叹,疼惜地拥我入怀,下巴温柔地蹭着我的额头。 我浑身的细胞在身体投入他怀里的那一刻欢呼起来!他的胸怀一如既往地舒适、温暖,身上的气息依然清爽、干净,我贪婪地嗅着这久违的气息,听着他强劲的心跳。我以为,我终于等到那个温暖自己的怀抱,从此,他将撑起一片天空,为我遮风挡雨,我将不再东躲西藏,隐名埋姓,忍辱偷生……我忍不住在他的怀里委屈地放声大哭……他深深凝视着我,炙热的唇覆在我唇上,将我的哭声咽进肚子。 他的吻热情、缠绵,我感觉自己的整个人被他吻得飘在云端……他的吻如同注入命运的水源,让我在身心畅饮之后,永世难忘……忽然,他用力推开我。那一推,让我从云端坠入了冰窖! “就是你,祸国殃民的女人,让本皇子成为大周的笑柄,让晋国百姓遭受启军蹂躏,让狠毒的嘉庆王血洗晋国皇宫!你是人人得而诛之的红颜祸水、过街老鼠,本皇子今天就是来为晋国百姓除害……” 慕秋白冷声言毕,拔出长剑指向我,剑势如虹,在黑暗中划出一道闪亮的弧线……他居然,是来杀我的! 我止住哭,错愕地看着这个刚才还抱着我婉言安慰的男子,整个人一下子从幸福的天堂坠入痛苦的地狱。 他在我的目光中有些犹豫,眼中掠过一丝挣扎,手中的长剑微微颤抖。 见此情景,我的心,随之坦然。 也罢,死在他的手中,总比死在老百姓的口水和石块中体面些,更比死在嘉庆王的手中幸福些。至少,他曾是我心中的那个人,他一定不会让我死得很难看……想到此,我坦然一笑,莲步轻移,在他面前最后一次跳起了那一支飞花倾城舞。 “迢迢牵牛星,皎皎河汉女。 纤纤擢素手,札札弄机抒。 终日不成章,泣涕零如雨。 河汉清且浅,相去复几许? 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 我柔情似水,轻歌曼舞,曼妙多姿。 慕秋白的眸光中暗邃精深,似乎被我的舞姿所迷惑,微蹙的眉逐渐舒展开来。那一刻,我在他眼中看到了一种叫刻骨铭心的东西。 我微笑宛然,轻歌曼舞……缓缓向他靠去。 他的眸光中闪着令人绝望的痴迷。 趁他不备,我以飞花倾城舞中一个绝美的姿势,扑上那柄寒光凌厉的长剑……剑锋划破肌肤之时,我听到一种风碎玉裂般的天籁之音,当冰凉的剑刺入胸膛时,身体骤然感到一丝疼痛。 看着瑰艳而温热的鲜血随着剑锋浸出,我的脸上挂着一丝绝美而凄凉的笑,目光温柔地投向一脸错愕与惊痛的男子。 “慕秋白……对不起……当年,花期不该轻信谗言而逃婚……花期很后悔……因为,花期一直爱着的那个人……叫独孤浪子……他曾许诺,要带花期走遍天涯海角,看尽花开花落……花期不想……嫁给……莫尔特……”我口中喷出一口温热瑰艳的鲜血,唇畔的浅笑慢慢扩散,向他露出一个倾国倾城的笑容。 慕秋白闻言,手中的剑“哐当”一声落地,整个人扑向我,不顾一切将我拥入怀中,冰凉而颤抖的手指抚摸我的容颜。 我的眸光温柔地抚上他的眉眼,一如当年,笑容嫣然。 至少,临死前,告诉了他自己的心里话……至少,临死前,我能微笑坦然,无惊无怖,无嗔无恚,无惧无悔。 至少,临死前,能在他的怀里得到解脱,从此,了无牵挂。 唯一遗憾的是,我大仇未报,愧对九泉之下的亲人……胸口的鲜血,因为那把剑被他失手拔掉而像一条美艳的红绫,在胸前飞舞,瞬间,染红了彼此的衣衫。 慕秋白赶紧给我的伤口上药,并撕碎一只衣袖为我包扎伤口。可是,伤口太深,鲜血很快溢出,灿烂得像瑰丽的花朵。 见此情景,他有些手足无措了。 我知道,我命休矣!我索性闭上了双眼。 “花期,花期……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为什么?我真该死!我怎能伤害自己最爱的女人!我爱你的,你知道吗?这些年我无时无刻不在想着你……花期,别吓我,睁开眼睛看看我,我是慕秋白,你的独孤浪子!我说过,我要带你走遍天涯海角,看尽花开花落……我还没兑现承诺,你怎能狠心地抛弃我?!”他不停地拭去我唇角不断涌出的鲜血,声音充满恐惧与绝望。 在他的呼唤中我费力地睁开眼,看着面前布满惊痛的脸,心里哀叹,这是一张多么无瑕的容颜啊,干净得如同一块美玉。可惜我,命比纸薄,无福消受。 我呆呆地凝视着他的容颜,努力抬起一只手,抚摸着他那线条完美的脸颊,微笑……“带我去碧潭映月……我想看……那里的阳光……”我说出最后一个请求。 “好,我们去……”他的声音温柔得令我沉醉。 2 我眷恋地望着这个即将离去的世界。 天空蔚蓝,阳光灿烂,湖水碧绿,山花烂漫。 世界,美好得令人痴恋。 慕秋白一直抱着我,抱得那样紧,紧得,似乎要将我嵌入他的身体。 我微笑着,深深凝视着这张刻骨铭心的容颜,我要将他刻在心里,即便生命再次轮回,我也会在茫茫人海中一眼将他认出。 “花期,你还记得吗?当年我在这里教你吹的葫芦丝,你知道那首曲子的名字吗?那首曲子叫……长相思。”一滴冰凉的泪,落在我脸上。 “长相思,长相思。 若问相思甚了期,除非相见时。 长相思,长相思。 欲把相思说似谁,浅情人不知。” 长相思,长相思,长相思。 我心里不断念着这三个字,唇角溢出一丝满足的微笑。 耳畔,萦绕着深情的葫芦丝曲音,正是那首长相思。 葫芦丝一如既往的深情,深沉。 那一刻,我仿佛看见少女在湖畔吹葫芦丝,少年在一旁舞剑,身姿挺拔,剑势如虹……我忽然感觉浑身好冷,冷得像结了一层冰,视线也开始模糊了,模糊得成了一团白雾,身旁的慕秋白被笼罩在浓浓的白雾中。 慕秋白似乎意识到我的异样,将我紧紧拥在怀里,试图用他的体温温暖我逐渐凉下的身体。他的身体紧贴着我的,不知是他的泪弄湿了我的脸,还是我的血浸染了他的衫。 “忘记我……”我用低得只有自己听见的声音,在他耳畔缓缓开口。 他的眸光在不断发生着变化:惊痛,恐惧,凄怆,彷徨,哀伤,绝望……“不,花期,你给我挺住,一定要挺住,我不会让你离开我,绝对不会!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你!”他拥着我的手臂不可抑制地一紧,身体也骤然紧绷。 “把我葬在对面山上……我喜欢,这里的……春天……”我用尽全力,说出最后一个愿望。 是的,我喜欢这里,这是我们当年一起游玩的地方,也是我们此生唯一的一次。 此处,山水相伴,野花烂漫,绿草茵茵,鸟语花香。更重要的是,这里有我此生最美的回忆。 自始自终,我年轻的脸上,保持着凄美的微笑。 “慕秋白,对不起,我累了,让我好好睡一觉……”心底发出一个无声的叹息,我慢慢垂下眼帘。 “不要……花期,不要……”慕秋白发出一阵凄厉的呼唤,俯下头,深情的吻落在我逐渐冰凉的唇上……我的手一滑,无力地合上双眼……意识尚未模糊时,耳畔传来慕秋白深情而哀恸的歌声——“不得长相守,青春夭蕣华。 旧游今永已,泉路却为家。 早知离别切人心,悔作从来恩爱深。 黄泉冥寞虽长逝,白日屏帷还重寻。” 伴随着那个声音,我的灵魂飞出了身体,飞向一个不知名的地方……“花期,来啊,我们一直在这里等你……”母后温柔的声音从前方传来。 我抬头望去,只见母后身披彩霞,雍容典雅,微笑着向我招手。母后身旁,是一脸慈祥的父皇,他们身后,是三位面带微笑的皇兄。 我心里一阵雀跃:“父皇,母后,花期终于找到您们了……” 我快乐地向他们奔去,心里不停喊着:父皇,母后,皇兄,我好想你们……忽然,母后脸色一变,手中多了一把剑,身上的彩霞化成团团黑雾,父皇与三位皇兄也都手握兵器严阵以待,脸上的微笑被狠戾替代……我心里一惊,脚步一阵踉跄,整个人坠入了无边的黑暗中……许久之后,我穿过重重黑暗,又走过一座桥,鼻尖萦绕着馥郁的芬芳,原来,对面开满了传说中的彼岸之花,红色的曼珠沙华在风中摇曳生姿……我再次满心欢喜,快乐地向开得烂漫的彼岸之花奔去……3 就在我奔向那些灿烂的彼岸花时,我感觉到脖子猛然一疼,似乎被人用刀狠狠扎了一下,疼得我龇牙咧嘴……“嗷……”不知过了多久,一阵奇怪的声音从我头顶传来,那声音凄凉得穿透了我的身心,我一下子清醒了。 我怔怔地站着,对面已经没了那种弥漫着馥郁芳香的彼岸之花,脖子却依然疼痛。 这是什么地方?我怎么会来这里? “嗷……”又一阵叫声传进我的耳朵。 我茫然地四处张望,当两双闪着绿光的眼眸撞入视线时,我有一瞬间的怔惑。 这是什么地方?地狱吗? “嗷……”一双绿眸的主人发出兽性的嗥叫。 我终于反应过来,这是狼的声音。 目光落在浑身雪白的玉娇和天宝身上,看见它们眼中的欣喜,我的心骤然温暖。 原来,刚才的一切只是一场梦! 可是,梦中的情景又是那么真实,真实得令我心有余悸! 慕秋白要杀我,因为我让他在大周颜面丢尽,因为我是晋国百姓眼中的红颜祸水! 父皇、母后和三位皇兄也在恨我!因为我任性的逃婚,导致国破家亡,骨肉分离! 原来,我才是他们心中那个罪魁祸首! 泪水,再次模糊了视线,悲伤,委屈,孤寂,凄凉……脖子疼得难受,仿佛被人狠狠割了一刀。 用手一摸,居然渗着丝丝血迹。我大惊,莫非梦中的感觉是真的?真的有人用刀扎我脖子? 我顿时汗毛倒立! 谁那么有本事,能在两匹狼中之王的守护下伤害我? 目光瞥见洞中一隅,只见天宝进食。 仔细一看,我不由大惊,天宝吃的居然是一条蛇! 我顿时一阵发蒙,这条蛇是怎么回事? 玉娇见状,在一旁呜咽着,不停地用头蹭着我的身体,似乎要告诉我什么。 看着玉娇焦急地不停比画,我终于从它的动作中明白了大概意思,那条蛇趁我们睡着时,在我脖子上咬了一口,幸好被警觉的天宝发现,天宝一口咬在蛇的七寸上,活活将蛇咬死了……我顺手摸了一下脖子,的确有一道伤口。我暗自庆幸,幸好那不是毒蛇,否则,我命休矣! 我连忙给脖子的伤口清洗、上药。 想到两天之内两次化险为夷,且两次都被雪狼所救,我就感慨不已。看来,玉娇和天宝,是上天派给我的保护神呢! 我想说话,却感觉口中有一种温润的东西在传递出绵绵的气息,我吐了出来,居然是一枚闪着莹莹绿光的宝石! 我惊异不已,在皇宫长大的我见过无数奇珍异宝,可绿得如此光彩夺目的宝石我还是第一次看见,更奇的是,这枚宝石带有绵绵气息,仿佛能护住我的真气。 细看之下,我发觉绿宝石有些熟悉,具体哪点熟悉,又说不上来。 看见玉娇和天宝绿眼中的兴奋时,我才猛然明白过来,这枚绿宝石就像雪狼的一只眼睛。不同的是,雪狼的眼睛小而圆,瞳孔分明,而这枚绿宝石则有两只雪狼眼睛那么大,而且呈球体形状。莫非,这枚绿宝石是两匹雪狼放进我口中的?它们为什么要这么做?是害怕我出事吗? 我忽然想起一个传说,但凡有灵性的狼都有一种能守护心脉的狼宝。那是只有修炼到一定程度的狼才能生成的特有珍宝,狼宝能够令濒临死亡的人起死回生。看来,玉娇和天宝绝非普通狼能比拟的。 我将玉娇和天宝紧紧搂住,感谢它们对我再次救护。 吃了两枚无名果,感觉好些后,准备带着雪狼再次出发。 刚一起身,顿觉头重脚轻,我只得沮丧坐下。 老虎抓伤的肩和背火辣辣地疼。 昨天受伤后,简单处理了一下伤口就忙着赶路,看来伤口在施展轻功的过程中被撕裂了,如今脖子受伤,无异于雪上加霜……我从包袱里拿出药,重新给肩上和背上的伤口上药、包扎。 “看来,我们只能在这里多待两天了。天宝,还是让玉娇陪着我,你去捕食吧!”我抚摸着天宝的头轻声说道。 天宝一听,舔舔玉娇的脸,又舔舔我的手,箭一般奔出洞外。 我看着身旁温顺的玉娇,心里顿时一阵温暖。 原来,人与狼之间并非无法和平相处,而是要看人如何与其相处。 4 幸好萧逸配置的药有奇效,两天后,伤口便已愈合。 天刚拂晓,我便已经醒来,站在洞口,只见山中的景致如一幅水墨画在眼前徐徐展开,清风拂过,画卷渐渐清晰、生动、明亮……看着眼前的水墨画逐渐成了色彩鲜明的山水画,我的心里一阵雀跃。 “嗷……”玉娇和天宝在我左右,就像一对守护神。 我微微一笑,拍拍两只雪狼的头:“走吧。” 得到旨意的玉娇和天宝,顿时像两匹脱缰的野马,快乐地在林中奔跑……早晨的阳光倾洒在山林中,我们就像画中穿行的精灵。 一路上,我施展轻功在树梢飞行,与丛林中的玉娇和天宝赛跑。 天空又高又蓝,时常可见鸟儿从头顶飞过。 呼吸着山林中的新鲜空气,看着远处隐隐山峰,心情也随之舒畅起来。 一个时辰后,隐隐听见一阵箫声,若即若离,忽远忽近,如行云流水般,绵绵不绝。 我有些诧异,深山老林里,怎么会有如此优美的箫声?莫非,山中还住着世外高人? 这么想着,心里有着隐隐的期待。 “嗷……” “嗷……” 林中的玉娇和天宝同时发出一阵低沉的狼嗥。 我还没来得及落地,就闻得箫声渐进。箫声中,就听阵阵鸟叫声从前方林间传来。箫声渐近,许多不知名的飞鸟在天空盘旋。随着箫声的变换,鸟儿越来越多。 我好奇地看着面前壮丽的景观,长这么大,我还是第一次看见有人用箫声驱鸟呢! 随即,更加令我惊讶的一幕出现了,众多鸟儿的上方,两只巨大的白雕上各自负着一个白衣人在天空飞翔,其中一人正悠闲地吹箫,白雕的叫声伴随着悠扬的箫声,给人一种天地之间任我翱翔的豪气。 我暗叹,好一对神雕侠侣! “嗷……” “嗷……” 玉娇和天宝见状,忍不住冲天上的鸟儿们嗥叫起来。 突如其来的狼嚎声惊吓了天上的飞禽,鸟儿们纷纷发出惊叫,扇着翅膀四处飞散。 紧接着,空中的白雕发出两声长长的鸣叫,随即一个俯冲,直接落下。 只觉得眼前闪过两团白影,玉娇和天宝见状,箭一般奔去……“玉娇,天宝,别乱来!”我喝道。 听见我的喝斥,玉娇、天宝闻声站住,看来前面一眼,有点不甘地退到我左右。 “呵呵,轩哥哥,你看,狼女呢!”一个银铃般的声音传来。 寻声望去,只见一个白衣少女亭亭玉立站在地上,整个人美得像一朵洁白的雪莲花,纯洁、清雅。此刻,少女墨玉般的大眼睛正好奇地看着我,那神情,仿佛在看一个天外来客。 少女身旁,是白衣翩然的英挺少年,手持玉箫,神色平和。 两人身旁,立着两只巨大的白雕,带钩子的嘴和鹞子般灵活的眼睛,显示出与众不同。 “我不是狼女!”我轻声道。 “不是狼女怎么能驱使狼?再说了,这雪狼可不是人人驱使得了的!”少女清澈的声音在空旷的山林间回荡。 “那你们可是雕人吗?”我看了一眼他们身旁的白雕,笑着反问。 “雕人?亏你想得出!”少女目光投向少年,花瓣似的娇唇微掀,“轩哥哥,她在骂我们是鸟人呢!” 雕人变鸟人?她可真能拆字! 少年的目光扫了一眼我身旁的雪狼。 “姑娘孤身一人,为何来这深山野林?你就不害怕吗?”少年声音清朗。 我淡淡一笑:“你我素不相识,我为何告诉你!” 两人同时怔,少女不满道:“轩哥哥好心问你,你怎么不领情呢?” 我依然笑答:“我也是实话实说,姑娘又何须生气呢!” 少女明显一滞,委屈地看着少男,仿佛不明白我何为处处与她作对。 其实,对于眼前的一对璧人,我心里充满着由衷的赞叹。况且这深山野林的,好不容易才遇到两个神仙般的人物,我高兴还来不及,哪里想过与他们作对呢? 只是,我不喜欢别人用一种怀疑甚至质问的语气对我说话,很不喜欢!那种语气在我看来就是不信任。对于不信任我的人,我为何要据实相告呢?况且,我背负着国恨家仇,必须时时小心、步步留意,更要对素不相识的陌生人心存戒备! 少年深潭似的双眸注视着我:“姑娘言之有理,对于素不相识的人,你凭什么告诉我们实话呢!”随即,话锋一转,“我叫宇轩,这是我表妹,香雪。” 我淡淡道:“我叫沐嫣然。对了,我今年二十岁,你们恐怕得叫我一声姐姐才行!” 香雪撇嘴:“我才不叫呢,你看起来顶多十八岁,我已经快十九岁了!” 宇轩宠溺地看了香雪一眼:“香雪说得没错,单看长相,沐姑娘倒像香雪的妹妹。我今年二十二岁了,按理说我是最大的,你们都得叫我哥哥才行!” 我静默不语。 “既然已经认识了,你现在能告诉我为什么来这深山了吧?”宇轩友好地问。 原来套近乎是假,打探虚实是真。 我平淡开口:“我来这里寻药的。” “寻药?你会医术?”香雪疑惑地问,漆黑的大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我。 我淡然道:“你认为什么样的人才会医术?” 香雪一怔,随即笑道:“你误会我的意思了,我只是很好奇昆嵛山如此之大,你为何偏要来这北边寻药。你寻的药一定很特别吧?” 我道:“我的病人得了一种奇怪的病,此病需要昆嵛山以北的优昙婆罗花才能治好,我方才带着两只雪狼进山……” “优昙婆罗?那花很难找呢!三千年才开一次……”香雪惊讶开口。 我无奈地点头:“不管怎样,有希望总比没希望好……只要能治好公子的病,等多久也值……” 经历了那么多事情,如今的我已成了说谎高手。 香雪漆黑的大眼睛看着我,一脸同情。 优昙婆罗被称为仙界极品之花,能治顽疾,三千年开一次,一般在夜里盛开,花身青白无俗艳,花朵细小,形如满月,远看似千堆雪,近观花径细如丝,触摸异常柔软,芳香极致,与凡花比简直是天上人间,仙鹤遇鸡,因极为稀罕,被尊为佛家仙花,备受推崇和敬仰。相传此花只有昆嵛山以北的深山老林中有极少的几株……关于此花,我从萧逸的一本医药典籍中看到过。 宇轩深眸投向我:“如若沐姑娘不介意,我兄妹二人倒可与你一起去寻优昙婆罗。” 我淡淡一笑:“好啊,有你们相伴,我求之不得。” 第二十三章 峰回路转 竹舆晓入青阳,细风凉月天如洗。 峰回路转,云舒霞卷,了非人世。 转就丹砂,铸成金鼎,碧光相倚。 料天关虎守,箕畴龙负,开神秘、留兹地。 1 我们一行浩浩荡荡,前往昆嵛山以北。 宇轩和香雪依旧乘坐白雕,在天空飞翔,我则自行在树梢上飞行,玉娇和天宝在丛林中飞奔。 天将傍晚时,我们终于来到将军峰附近的一个小山坳。 将军峰是昆嵛山第二高山峰,其山脉方圆足足有数百平方公里,由于将军峰靠北,此处相对寒冷。 吃了些兄妹俩携带的干粮后,我们制作了简单的火把,带着白雕和雪狼,开始在丛林中寻找优昙婆罗。 优昙婆罗有个特点,此花无根无叶,还有就是花朵奇小,生长地方不定,有时长在树干,有时长在树叶,还有时长在草丛。更为独特的是,其花是在夜晚绽放,芳香馥郁,一到早晨便枯萎了,白天根本便寻不着。要寻此花,最佳时机便是夜里。 其实,我也没见过这三千年开一回的仙界奇葩,为了圆谎,不得不在寒冷的夜晚贸然寻花了……夜晚的山林冷风凌厉,刮在脸上有一种过刀锋似的难受。我裹紧袍子,猫着身子瞪大双眼,作出一副寻花的样子。 说谎不易,圆谎更不易! 心里一直在想着如何摆脱两人。 他们有白雕相伴,功夫必定不凡,以我一己之力,想摆脱他们谈何容易!即便有玉娇与天宝的保护,我亦不敢轻举妄动。更何况,他们身份可疑,在没弄清敌友的情况下,万不可贸然行事,横生枝节。 夜风袭来,刮在脸上生疼生疼,袍子在风中猎猎作响,我猫着身子继续在山林中寻找优昙婆罗。 “轩哥哥,好冷!”香雪的声音在寒冷的夜晚显得十分柔弱。 宇轩将风衣脱下给她披上,香雪那双大眼睛在黑夜中亮得出奇。 玉娇和天宝的双眼也闪出幽幽绿光。 扑哧一声,我们的火把被风吹熄了。四周一片漆黑,黑暗中偶尔传来几声尖锐的鸟鸣,在寂静的山林中显得十分凄凉与空寂。 “轩哥哥,我怕!”香雪的娇柔的声音继续传来。 “有我呢,别担心……”宇轩拥着香雪,声音出奇的温柔。 那一刻,我莫名地想起很多年前,在牡丹阁,有一个翩翩少年也是这样拥着一个名唤“雪儿”的牡丹仙子……前尘似梦,不是梦! 我的心里顿时一片潮湿…… 黑暗中,我从口中吐出狼宝,幽幽的绿光顿时照亮了周围的丛林。 香雪和宇轩见了光芒四射的绿宝,同时回头看着我。 “你这是什么东西?”两人齐声问。 我淡淡开口:“夜明珠。” “我只听说过夜明珠在夜晚发出白色的光芒,可你的夜明珠怎么是绿色的?还绿得这么奇特?”香雪问。 我平静道:“我这是绿岛夜明珠,自然是绿色的啦!” 绿岛,是大周国浪琴海中的一个岛屿,那里的夜明珠天下闻名。 两人没再说什么,默默地在丛林中寻找优昙婆罗。 整整一夜,从日夕到次日卯时,我感觉自己快冻成冰棍了,眼睛也几乎瞪成一双铜铃,依然没发现优昙婆罗的踪迹。 拂晓十分,透过丛林缝隙,看着墨蓝色的天幕拉开一道白色的缝隙,我暗暗松了一口气。紧张的心情放松下来,我一屁股坐在地上。 这一夜,我实在太累太累了…… 只要没找到此花,我便可以在昆嵛山以北的山中继续寻找,借寻找仙花的同时暗访战神及那支消失三十多年的战神之师。我相信,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 不过,也有些苦恼,只要这兄妹俩在身旁一天,我的危险就多一分。再说了,他们身份不明,不得不防……我打开包袱,还好,包袱中居然还有几个无名果。无名果就有这点好处,采摘下来十天半月依然新鲜味美。 三人吃了无名果,玉娇吃了天宝捕来的食物,白雕也自行觅食果腹后,大家来到附近一个山洞休息。 我靠着两匹雪狼打盹,身旁多了两雕两人四双眼睛,我不敢睡得太沉。 俗话说,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 倒是雪儿很放心,靠在宇轩的肩头平静地打着鼾。 “嫣然姑娘,放心睡吧,宇轩不是趁人之危之人。”距我几步之遥的宇轩平静地开口。 我没吭声,继续假寐。 或许实在太累,不知不觉中,我居然进入了梦乡。 2 我又一次回到了皇宫,回到那个魂牵梦绕的地方。 …… 新年这天,我穿着美丽的宫装,早早来到乾坤宫给父皇请安。 身穿明黄龙袍的父皇坐在高高的龙椅上,端庄威严。 “小花期,过来让父皇瞧瞧!”父皇微笑道。 我优雅地提着裙摆,仪容端庄地走向金銮殿。 父皇仔细打量我,眼中荡漾着慈祥:“不愧是朕与皇后的公主,有皇家风范,仪容完美,人见人爱。” 我讨巧地笑着:“父皇,您与母后长得那么好看,女儿再怎么也得不让您们丢脸啊!” 父皇哈哈笑着:“小花期就会哄父皇开心!今儿个过年,父皇高兴,你想要什么尽管开口。” 我眼珠一转,随即问道:“真的吗?父皇说话算话?” 父皇一脸肃然:“当然,父皇是天子,一国之君,一言九鼎!” 我抚掌笑道:“好啊好啊,花期想要天上的月亮,父皇可否给我?” 父皇闻言一怔,随即哈哈大笑:“好你个小花期,想要父皇的宝贝也不至于拐弯抹角吧!” 我无辜地眨着眼:“那天上的月亮也是父皇的宝贝吗?女儿怎么不知道?” 父皇抚摸着我的头:“父皇就知道,你看中了正阳宫的沧海夜明珠!既然父皇夸下海口,那就送给小花期做新年礼物吧!” 我顿时笑逐颜开,面向父皇盈盈一拜:“女儿花期谢父皇隆恩!父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祝父皇在新的一年里龙体康泰,笑口常开,龙颜大悦!祝我晋国国泰民安,国运昌盛!” 父皇乐呵呵地笑着:“就是朕的小花期这张嘴讨喜!去给你母后请安吧,父皇要接见群臣了!” 谢过父皇,我乐滋滋地离开乾坤宫。 刚到外面大院,就见身穿朝服的大臣们前来向父皇贺新春。 晋国有个规矩,但凡京城有地位的朝臣,每逢新年这天必须觐见当朝皇上,并送上对皇上、对国家未来一年的祝福。皇上也会在这一日大宴群臣,群臣们可携带一位家眷,在君臣殿一起吃个开年宴,预示着新的一年开始。 嘉庆王穿着绛色朝服,显得容光焕发,正与一群衣着光鲜的朝臣们议论什么。见了我,面上露出温暖如风的笑容,身子微微一福:“公主金安。” 嘉庆王的朝服胸前绣着一只趴着的老虎,显得虎虎生威,我瞧着却有些碍眼。 我挤出一丝笑容:“王叔好!” 群臣见状,纷纷行礼问好:“公主金安,臣祝公主新年万福!” 我微微一笑,仪容端庄地开口:“各位新年好,父皇正在里面候着各位股肱大臣们,大家赶快进去吧!” 群臣行礼后,在太监的引领下进入乾坤宫。 想起那颗世间稀有的夜明珠,我兴致勃勃地往回瑞玉宫走去。 路过御花园时,听见一阵悦耳的欢声笑语。 我一时好奇,忍不住循声而去。 进入御花园,便见一群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嫔妃们正莺莺燕燕喋喋不休,父皇的宠妃丽妃、刘妃与清妃首当其冲,那些不得宠妃嫔跟在身后,一副其乐融融的样子。 见此情形,我唇角掠过一丝浅笑。 一直以来,丽妃和刘妃仗着各自为父皇生了一个皇子,就在旁人面前耀武扬威,背地里还经常拉帮结派,将后宫弄得鸡飞狗跳不得安宁,害得母后四处扑火,她们却乐此不疲依旧作恶,而清妃因其未能生育则充当了隔岸观火的角色。 每当看到这些嫔妃,我就会想,这些女人过着锦衣玉食的日子,难道是成天吃饱了没事干,才喜欢无事生非,无中生有?将好端端的后宫闹得鸡犬不宁是非不断,在算计别人的时候被人算计。即便如此,还乐在其中不停瞎折腾,她们活得不累吗? 随着年龄的增长,我开始可怜父皇的这些嫔妃们,也终于明白她们为何要在父皇面前争宠,要与母后整个你死我活。她们这么做,不过是为了自己能在后宫更好地活着,她们活着的意义就是为了争斗,争斗就是为了活得高人一等。为此,她们不得不用尽心机,将对手狠狠地踩在脚下……怪不得母后会叹息着对我道,宫外虽然看不见宫内这般美丽的花朵,却能看见更为广阔的天空!想必,生性淡泊的母后早就厌倦了后宫的争斗吧!可是,作为母仪天下的皇后,她背负着太重的责任,皇宫里不仅有她深爱的丈夫、心爱的儿子(我的太子哥哥),还有她疼爱的女儿——我。掌管后宫的日子,母后也深感无奈吧! 想到此,我的心,似乎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揪了一把。 一阵风吹来,御花园的妃嫔们不见了,出现在眼前的,是前呼后拥的嘉庆王妃和佳蓉郡主……“母后……花期好想你,好想好想……” 一滴冰凉的泪水,无声地滑过面庞……3 “嗷……”我从一阵狼嗥中醒来。 睁开眼,看见一袭白衫的少年立于逆光中。 那情形,恍若当年。 心里微微一动,我轻声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你是谁?”少年问,语气淡漠得形同陌路。 心里暗暗一沉,他居然,忘了我。 继而苦笑,是啊,时光是无情的,如今的他贵为万人之上的皇子,怎会记得那个令他蒙羞的逃婚的公主,天下人唾弃的红颜祸水……即便记得,也是为杀我而来吧?是的,他恨我,所以要杀我,要杀这个令他蒙羞的流亡公主,遗祸国民的红颜祸水……“你想杀我,对吗?”我笑着问。 “你到底是谁?”少年继续问,语气生硬。 “你不是要杀我吗?来啊,我不怕死,你的剑,尽管往我这里刺,我不会哭,不会躲,也不怕痛!”我指着自己的心,平静开口。 “告诉我,你到底是谁?为什么来这里?谁让你来的?你此行目的是什么?”少年声音寒沉,一连串的问题令我有些茫然。 我微微一怔,定睛一看,幻觉消失了,眼前的人,是那个叫宇轩的男子。 此刻,他那双深潭似的双眸正胶着在我身上……原来,刚才的一切,只是幻觉而已。 我平静一笑:“我叫沐嫣然啊,我昨天不是告诉你了吗?” 宇轩面色沉寂,眉峰微蹙:“可你在梦里叫自己花期……” 花期?莫非我说梦话了? 我无辜地眨着眼,继而笑了:“你听错了吧?我在梦里说的是花旗参,花旗参,一种人参,也是一味名贵的中药,你知道吗?” “人参?花旗参?中药?”宇轩疑惑地看着我。 我无害地笑着:“是啊,我梦见自己正为一名身体虚弱的病人开药方,我告诉他要买一味叫花旗参的药做引子。唉,医者就是命苦,连做梦都在给患者看病……莫非我是南方人,说话口音重,你就把花旗参听成你说的那个花什么了?” “花期。”宇轩不动声色地开口,目光依然停留在我脸上。 我一脸糊涂:“花……期?也是一味药吗?我怎么没听说过?” “可我还听见你叫母后……”宇轩不答反问,谨慎地看着我。 我一拍脑袋,继续装糊涂:“哎呀,瞧瞧,你又听错了吧!我说的是贝母和喉咙草,我通常将两味药连在一起称简称母喉,可能是我一时着急,语气重了点,你就听成母后啦……嘻嘻,你怎么问我这么奇怪的问题啊?你说那个母……后,又是什么意思?难道是山中的母猴?” 神啦,就让我糊涂到底吧! “唔,没什么……”宇轩迟疑片刻,目光从我脸上缓缓挪开。 “哦……”我没继续问,却没敢继续睡,怕自己睡着后继续做梦,那样就会露馅。 我知道,宇轩已经怀疑我,只是不戳穿罢了。 既然他不说,我就当什么事都没发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轩哥哥,你们在说什么?”一阵软软的声音传来。 “香雪姑娘醒了?你轩哥哥问了我几个好奇怪的问题呢!”我笑道。 “真的吗?到底是什么问题啊?”香雪一脸好奇,一双妙目不停地在我脸上打转。 我暗笑,嘴上却道:“你先回答我的问题,我就告诉你。” 香雪眸光流转,楚楚动人地看着我:“你的要求很公平,你问吧。” “香雪……”我尚未开口,宇轩便耐不住了。 我无关痛痒地开口:“花期是什么?母后又是什么?” 香雪掩口一笑:“花期嘛,自然是……” “香雪,你忘记爷爷的叮嘱了?”宇轩一脸凝重看着香雪。 “哦……”香雪心虚地看了宇轩一眼,又抱歉地看着我,“不好意思啊,我无法回答你的问题。” 我淡淡一笑:“无妨,我只是随便问问罢了。” 不过,我忽然对宇轩口中的爷爷产生了兴趣,不知那是一位什么样的老人。 香雪嘴角弯了弯,露出一个无懈可击的笑容。 我心里却更加疑惑了。 “嫣然姑娘,你还会继续寻找优昙婆罗吗?”宇轩目光投向我,不咸不淡地问。 我点头道:“当然啦,我得对病人负责。” “你就不怕一辈子都找不到吗?此花可是三千年才开一次啊,又是在夜晚开放,花朵奇小,肉眼极难发现……”宇轩缓缓道,“况且,这昆嵛山以北晚上寒冷,你挺得了一时,恐怕挺不了一世。” 我微微叹道:“我曾发誓,不找到优昙婆罗,就不出昆嵛山。除此之外,我无路可走。” 此时的古人,十分看重誓言。有的人为了一个誓言,甚至终其一生去履行。 宇轩眉宇默默地看着我,眸光中藏着一丝赞许,或许,他在为我所信守的誓言而感慨吧! 香雪那张欺雪压霜的娇美容颜顿时凝重起来,投向我的目光也友好了许多。 我平静地看着两人:“嫣然十分感谢两位的陪伴,所以,也不敢勉强你们继续跟着受苦受累。两位,你们有事就去办吧,我一人能行的,况且,我还有玉娇和天宝呢!” 兵法云,以攻为守,以守为攻,此乃兵之变也! 4 两人静默地看着我片刻,宇轩沉吟道:“既然嫣然姑娘执意要留在山中,我们亦无意阻拦。不过宇轩还是要奉劝姑娘一句,深山老林危险重重,希望姑娘多加小心。” 我微微一笑:“多谢公子提醒,嫣然记住了。” 宇轩抱拳道:“后会有期!” 香雪不舍地看着我:“你独自一人千万小心哦!如果遇到危险,你吹这个即可!”言毕,递给我一个东西。 那是一个有些发黄的竹哨,我心里一暖:“谢谢你们,后会有期!” 目送两人乘着白雕离去,我的心里一阵怅然。 虽然在一起的时间不过短短一天,我却已经喜欢上了他们的友善。只是,对于他们的身份,我依然十分好奇。想必,他们与我的想法不谋而合。 看看洞外,已经日照中天。 感觉腹中饥饿,包袱里的无名果已经吃完,我赶紧走出洞外寻觅野果。 好在山林茂密,人迹罕至,野果倒还丰富,一盏茶的工夫,便采摘了一包袱果实。玉娇与天宝也抓捕了些动物食用。 填饱肚子,又休息了片刻,我们开始赶路,目标依然是将军峰。 令我不安的是,越靠近将军峰,气氛就越肃杀,空气中似乎弥漫着浓浓的杀机。 就在我们走进一个峡谷入口,即将进入谷内时,意想不到的一幕发生了。我与两匹雪狼同时被一张从天而降的巨网网住,巨网用坚韧无比的天蚕丝做成,无论我们如何挣扎,都是徒劳的。 玉娇和天宝愤怒地嗥叫着,企图用牙齿咬断天蚕网,哪知越是挣扎,网子收得越紧。急得它们不停对着天空发出凄厉的嗥叫。 “你是谁?为何要闯这将军峰?”一个冷漠的声音由远而近。 我望望四周,却不见人影,看来此人用的是传说中的千里传音。 我不语,我不会千里传音,说了亦是白说。 玉娇和天宝还在不停嗥叫着。 半盏茶的工夫,我们周围出现了十余只雪狼,原来,玉娇和天宝刚才的嗥叫是在搬救兵。可惜的是,这些凶猛的救兵也对坚韧的天蚕网也无能为力,雪狼们在网外急得团团转。 “想不到此女有驱使雪狼的本领。”一个平静的声音道。 “本领再大,还不是我的网中困兽!”冷漠的声音甚是不屑。 循声望去,只见两个灰衣人像两只巨鸟在天空盘旋,而困在网中的我们,成了他们的谈资。 雪狼们见状,对着两个鸟人发出凄厉的嗥叫。 “哟呵,狼崽子们生气了,哈哈……”冷漠的声音略带戏谑。 “想不到这山里居然有如此多的雪狼……”依然是那个平淡的声音。 “我是来山中寻药的,请大侠网开一面,放过我们吧!”我冲头顶飞翔的鸟人道。 “寻药?这昆嵛山天大地大,姑娘何故非来这将军峰?你又要寻什么灵丹妙药?”冷漠的声音依旧听不出悲喜。 “我要寻昆嵛山以北的优昙婆罗。”尽管心里害怕,我依然平静地回答。 “恐怕不能令你如愿了!”冷漠的声音不带任何温度。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大侠就如此冷漠吗?”我语气略带薄怒。 “姑娘此意恐怕不是为优昙婆罗那么简单吧?不管你来此是为何意,总之,我奉劝你一句,速来速去,否则,别怪爷不客气!”冷漠的声音中带着几分戾气。 “大侠也说了,昆嵛山天大地大,我既然来了,就一定要找到优昙婆罗的,你又何必强人所难呢?”我平静反驳。 “既然如此,那姑娘就在这网中好生待着吧!”冷漠的声音言毕,两人飞逝而去。 见此情形,我反而一阵轻松。 这两人身手不俗,又守在将军峰入口处,看来,里面一定住着不少人。我更加确定,战神和他的战神之师就藏身于此。 看来,这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啊。 手指触摸到一个硬硬的东西,掏出了一看,居然是香雪姑娘送我的竹哨。 想起香雪姑娘临别时说的话,我微微一笑,将竹哨放在嘴上吹起来。 “呜呜……呜呜……”竹哨所发出的奇特声音在峡谷中回荡开来。 “你这竹哨从哪里来的?”冷漠的声音再次从头顶炸开,那人居然鬼魅般飞了回来。 “我不告诉你!”我拒绝得很直接。 哼,谁叫你先对我无礼的! “好,有个性,够狠!”那人不急不恼,依然十分冷漠。 我不理他,继续吹竹哨。 空中传来一阵尖锐的叫声,随即,一对白雕由远而近。 玉娇与天宝见状,不断冲天空发出呼救的嗥叫。 “单叔叔,此人是我的朋友,请你手下留情。”香雪的声音自空中传来,好听得令人心软。 “你的朋友?为何私闯凌峰峡?”冷漠的声音问。 原来此处称为凌峰峡。 “她是来寻药的,可能误入此地吧。请你将她放了,爷爷有要事找她!”香雪婉言道。 “既然是谷主的要求,单某只好奉命行事。不过小姐,此女能驱使雪狼,可见来历不凡,你心地善良,可别被她骗了。”冷漠的声音依然不甚友好。 我腹诽,真是一个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家伙! 只见灰衣男子一扬手,网住我们的天蚕网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我不由暗自叹息此人武功的鬼魅。 我活动活动有些酸麻的筋骨,十余匹雪狼一拥而上,将玉娇和天宝团团围住,狼与狼之间不停地亲昵问好。 见此情形,我也颇受感动。毕竟,这些狼曾经救过我的命,现在又不畏艰险来守护我,真是难得啊! “嫣然姑娘,我爷爷有要事见你,不过谷内有规定,只许你一人独去,这些狼,还是免了吧!”宇轩朗声道。 我冲玉娇和天宝招招手,两个家伙连忙跑到我身旁,亲昵地舔着我的手。 我抚摸着它们的头,柔声道:“我要进谷办事情,你们可以在谷外等我。记住,不要伤人,不要乱发脾气哦!” 两个家伙听懂了我的话,不停地冲我摇着尾巴。随即,天宝向众狼发出一声号令,十余匹狼浩浩荡荡向谷外奔去! 那一刻,我忽然明白天宝为何能号令狼群了,原来它是雪狼首领!而玉娇,这是天宝的佳偶! 目送雪狼离去,我的心里充满不舍,它们可是我的救星啊! “嫣然姑娘,谷中规定,外人入谷须蒙上双眼,希望姑娘遵守谷规。”宇轩道。 我淡淡一笑:“客随主便,既然谷中有规定,我又何必坏了这规矩。” 香雪随即落地,取出一块黑布,温言道:“得罪了。” 随即,我的双眼被蒙上,眼前顿时一片漆黑。 第二十四章 优昙婆罗 仙界独一品,三千年一绽。 幽芳人未识,青白无俗艳。 1 只觉一只手握在我的腰上,整个人便拔地而起,紧接着,身体坐在一团肉呼呼、毛茸茸的东西上,直到听见一阵尖锐的叫声,我才明白自己坐在了白雕的身上。 耳畔是呼呼的风声,我双手紧张地抱着白雕,生怕自己摔下去。 约莫一盏茶的工夫,白雕徐徐落下。 蒙布被摘下,我睁开眼,好一会儿,才适应强烈的光线。 不得不说,这是一个人人向往的世外桃源。 没想到将军峰山中会有如此巨大的盆地,整个盆地少说也有十万平方米。举目望去,青山绿水,一排排房屋掩映在山水间,盆地中央有一个池塘,里面开满了碧绿的青莲。远处的山坡上,近处的田地里则种植着瓜果蔬菜和粮食,谷中人们各自忙碌着,给人一种安逸闲适的景象。 “你就是谷主的客人吧?这边请。”我正愣神时,一个身穿浅绿衣衫、头梳两个小髻的清秀的少女迎了上来。 我微微一笑,随姑娘进入一个双扇门,呈现在眼前的是一个宽大朴素的院落。 香雪宇轩亦紧随其后。 姑娘领我们来到一个偏房,敲了敲门,随即道:“谷主在里面等候,姑娘请进吧。” 我疑虑地推开门,缓步进入屋内。 一股浓郁的气味扑面而来,我下意识凝神提气,尽量避免吸入过多的异味。 好一阵子,我才适应屋内的昏暗的光线。 屋内有一张床,床上躺着一个满脸溃烂的人,看样子已经奄奄一息。 我暗惊,莫非此人就是那个神秘的谷主,宇轩和香雪口中的爷爷? “听闻姑娘懂医术,不知看出床上人究竟所患何病?可有得救?”一个沧桑且带着威严的声音问。 循声望去,我这才发现说话之人距我仅两步之遥。此人身穿蓝衫,体态修长,容颜清朗,双目有神,眉宇间藏着隐隐傲气,一见就知此人不凡。 我暗叹,这谷主不怒自威,年轻时一定是位了不起的英雄人物! “姑娘,你尚未回答老朽的问话。”谷主不温不火地开口。 我靠近病人,只见其人面目生疮化脓,发出一股熏人的恶臭。 “病人此种情形多久了?”我语气平和地问,尽量不让自己的情绪表露在脸上。 “从发病到现在不足两天时间!”谷主显得有些无奈。 我眉峰浅蹙,两天时间就能让一个人病成这样,不得不令人生疑。 “除了脸上如此,身上及四肢是否也正在病变溃烂?”我继续问。 “没错。”谷主语气稍微放柔,“姑娘,这边说话。” 说着,他领我来宽敞的前厅。 刚入座,就有讨喜的婢女奉上香茗点心。 我抿了一口茶,入口芳香,回味甘甜。 “病人刚开始是否浑身瘙痒难耐,随即时冷时热,十二个时辰后浑身开始溃烂?”我沉思片刻,轻声问。 “没错,姑娘知道这种病?”谷主语气有些激动。 我轻叹:“病人中了一种蛊毒,此毒由蜈蚣、蝎子、蜂毒、蛇毒等十余种毒配制而成,俗称虫蛊。” “虫蛊?老朽倒是听说过,此毒可有得救?”谷主眸光中透着一丝期望。 “有救,但必须知道蛊毒的最后一味毒药是什么。否则……”我停顿片刻。 “否则怎样?”一旁的宇轩插嘴。 “只能等死。”我的声音轻而冷。 “你……”宇轩气恼地瞪着我。 “难道就没别的办法了?”谷主是一个耐得住性子的人。 我端起茶杯,润润嘴,婉言道:“有啊,办法很简单,并且解毒奇药就在将军峰的山脉中!” 香雪若有所悟地看着我:“你说的可是优昙婆罗?” 我微微一笑:“还是香雪姑娘冰雪聪明。不错,不管多厉害的蛊毒,只要用优昙婆罗加十香消融散,一定药到病除!” “十香消融散?”谷主目光投向我。 我微微颔首:“是啊,此药我可以配置,关键是要找到优昙婆罗。” 香雪扑进宇轩怀里,泪水簌簌而下:“宇轩哥哥,太好了,伯父有救了!” 宇轩拥着香雪,显得十分激动。 伯父?莫非,病床上躺着之人是宇轩的父亲、谷主的儿子?怪不得,谷主会贸然让外人入谷,原来是为了救自己的儿子! 不管怎么说,我终于来到将军峰了,并且,这里真的生活着如此多的世外高人。可,他们会是我苦苦寻找的战神之师吗? 2 由于会治病,我在凌峰谷住了下来,谷中人奉我如贵宾。 因病人溃烂严重,我先调制了十香消融散让宇轩涂抹在病人身上,以缓解其疼痛感。 傍晚十分,宇轩兴奋地道:“爹爹身上的溃烂不再流脓血了。” 我心下一宽,如此,我便能在这凌峰谷中立足了。 不过,最为关键的是要找到优昙婆罗! 想到此花不仅珍贵,还极其难觅,花朵奇小,生长地方又不确定,还是在晚上开放,心中就对今晚能否寻得这名贵的仙花极品没底。 不过,看到宇轩和香雪的一脸笃定,我对寻找优昙婆罗又充满信心。 用过晚膳,我们一行再次准备出发。 刚到谷外,玉娇和天宝便向我奔来。 我拍拍两个家伙的头,告诉它们我们将进山寻优昙婆罗花,它们就不用去了。两匹雪狼听后,各自奔向丛林中。 除了宇轩,香雪和我以外,参与寻花的人增至六人,分成三组,每两人一组。宇轩与香雪一组,我和一个名叫程昭的男子为一组,另外两人则是一对沉默寡言的男子。 看到程昭的一刻,我心里涌起一种莫名的亲切感。 优昙婆罗被奉为仙界奇品自有道理,光是三千年开一回的特点,就令多少世人与其失之交臂而抱憾终身。并且此花有灵性,必须是有善念者方可寻得。 入夜,我们分成三组,进入茂密的丛林,寻找传说中的优昙婆罗。 我从口中取出狼宝照路,程昭在看见狼宝的一刻,脸上的意外一闪而过。 “你很像我的一个熟人……”我友好地开口。 “是吗?可惜我不认识姑娘……”程昭神情淡漠。 “你是不是从京城来的?”我继续问,程昭的沉默与身上透露出来的沉寂气息让我想起从前皇宫里的暗卫。 “没有。”程昭语气平淡,不悲不喜。 “可我怎么总觉得在哪里见过你啊?”我并不气馁。 “姑娘认错人了!”程昭淡淡的语气透着疏离。 我没再吭声,开始认真寻找优昙婆罗。 夜晚的丛林中寒风凌厉,尽管香雪事先吩咐下人给我准备了御寒的袍子,却依然能感觉侵骨的寒气从脚下不断蔓延到全身。 一直挨到半夜,依然没寻到传说中的优昙婆罗。 我有些泄气,优昙婆罗是仙界极品,我等凡人,哪能那么容易就寻到。 反观程昭,不急不躁,沉默不语,目光一动不动地盯着周围,生怕因自己的疏忽遗漏掉优昙婆罗。 丛林中,隐约可见另外两组寻花人的灯光。 “嗷……”一阵嗥叫声打破了夜晚才宁静。 “嗷……”又是一阵狼嗥。 我有些意外,玉娇和天宝不是离开了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玉娇,过来!”我对着丛林中喊道。 一会儿,玉娇跑到我身旁,用牙齿咬着我的裙摆,不停往前拖。 “玉娇,你的意思是要我们跟你走,是吗?”我问。 玉娇点点头,随即在前面带路。 我与程昭紧随其后。 丛林中,隐隐传来一阵馥郁的芳香,那香沁人心脾,立即驱散了我身上的寒气。 随着玉娇越往前走,香味越来越浓,浓得令人心旷神怡,我甚至怀疑此香不是来自人间的气息。 “优昙婆罗!”程昭惊喜道。 在狼宝散发出的绿光照耀下,天宝正虔诚地跪在地上,仔细一看,天宝面前居然是一片散发着阵阵幽香的优昙婆罗花! 而带我们前来的玉娇也虔诚地跪在那一束优昙婆罗花面前! “你的狼,绝非普通的狼,它们居然识得优昙婆罗!”程昭奇道。 为此,我也深感意外,对玉娇和天宝更加不敢小觑了。 那是一束长在草丛中的优昙婆罗,不仔细看,肉眼难以察觉。优昙婆罗的花朵奇小,呈青白色,没有叶子,比头发丝还细小的花径柔软而富有韧性,每一朵花的花朵直径仅为一毫米,小小花朵近看形如满月,远看似千堆雪,幽香至极。即便是我这个出生在皇宫中的流亡公主,见过各式各样富丽堂皇的花儿,此刻见到这仙界极品,也赞叹不已。 我们小心翼翼地将优昙婆罗装进一个红色丝囊中。 因玉娇和天宝寻找仙药有功,自然跟随我们一起入谷。 第二十五章 司马关山 忠义三朝许,威名四海闻。 更乘归鲁诏,犹忆破胡勋。 1 优昙婆罗不愧是仙界极品,有着药到病除的奇效。 两天后,病人情况明显好转,脸上的脓疮已经结痂,并开始进食。 十天后,病人居然完全康复,活动自如。 “听闻沐姑娘妙手回春救治了鄙人,鄙人在此谢过了!”看着面前英俊潇洒的中年大汉,我几乎不敢相信他就是半月前那个浑身生疮流脓的病人。 我微笑道:“不必谢我,是你福大命大。” 汉子爽朗道:“沐姑娘真乃性情中人!” 谷主一家见了,个个都乐呵呵的。 见我有真才实学,谷主执意留我担任谷中大夫。我假意推辞一番后,就在谷中住下了。 我的房间在香雪姑娘隔壁,房间倒还雅致,平常有丫鬟伺候。 我在谷中的地位迅速得到提升,大家见了我,都会友好地叫我“沐姑娘”。 我与谷中人相处得十分融洽,张家孩子闹肚子,李家媳妇受了风寒什么的,都愿意来我这里求药吃。 宇轩对我充满感激之情,看我的眼神也充满友好。 同样,香雪则成天跟在我身后,要我教她医药典籍。 另外,玉娇和天宝则成了我的护身符,成日跟随我,不离左右。当初我还担心两匹雪狼狼性未改,会弄得谷内鸡飞狗跳,哪知它们倒还给我面子的,从没多事。 据香雪称,谷内原本有大夫的,奇怪的是,几位大夫先后在近半年逝世。 我有些意外,这也太邪门了吧?现在我是这谷中的大夫,那我岂不是小命难保? 一连几日,我都为这个问题纠结不已。 这日晚上,看着窗外清冷的月光,我了无睡意,索性起来默写药方。 “有贼,抓贼啊……”寂静的夜里传来一阵刺耳的声音。 我迅速出门,向声音的方向奔去,随即进入一个院子。 “贼呢?贼在哪里?”我站在院中大声问。 随即,院子里灯火通明,我被大家团团围在中央。 “她就是窃贼!”有人指着我开口。 “我不是,我是听见有人喊抓贼才跑过来的!”我辩解道。 “沐姑娘,请借你脚上绣花鞋一用。”一个沉静的中年人道。 我有些恼:“你什么意思啊?让我当着这么多人脱鞋……” “贼人在我家窗台上留下了褐色的泥土,我只是想证实一下这泥土是否与你鞋底的土一样。”中年人道。 为了证明自己的清白,我只好脱下一只鞋。 “大家看看,看看,沐姑娘鞋底的泥土与贼人留下的泥土一模一样!沐姑娘,你还有什么可说的?”中年男子阴森森地问。 心里第一个念头就是我中计了! 我一脸平淡:“我站得正,行得端,一不偷二不抢,随你怎么处置!” “好一个站得正行得端!谷中的父老乡亲兄弟姐妹们,大家好好想想,我谷中几十年过得平平安安的,为什么这位沐姑娘来了以后,就会有贼人出现呢?还有,沐姑娘医术高明,可她为何会独自一人带着两匹雪狼来我谷中,难道大家不怕她来路不正,对我谷中不利吗?”中年男子道。 “是啊,丁大为说得有道理。”有人附和。 “还有,我谷内原本有大夫的,却在半年内不明不白全部逝世,他们一个个走了以后,这位沐姑娘就出现了,大家不认为有些蹊跷吗?”丁大为继续道。 “没错,沐姑娘,你就老实说来,你来我们凌峰谷有何意?目的是什么?”有人问。 我心里微微一叹,平静道:“各位谷中的父老乡亲,沐嫣然的确是被冤枉的!我当初来此地是为了寻药,后来应谷主之邀留了下来,如若大家不信,嫣然即刻便可离开!” “离开?你没说清楚自己来历,就想离开?哪有那么容易的事!”一个青衫男子道。 “深更半夜闹哄哄的,发生何事了?”一个威严的声音道。 “谷主……”大家看着来人,异口同声道。 谷主一脸沉寂:“大为,你称是沐姑娘鞋底的泥土与贼人留下的一样,对不对?” 丁大为将那只绣花鞋递给谷主:“谷主,您不信可以亲自查看。” 谷主微微颔首:“不错,鞋底的土与你手中的土是一样的,你怎么就能断定那人就是沐姑娘呢?” 丁大为指着我:“大家都看见的,她出现在我家的院子里。” 谷主让众人脱掉鞋,随便拿起一只:“瞧瞧,这只鞋上的土与你家窗台上的也一样,难不成他也是贼人?” 丁大为一时语塞。 谷主严肃地看着大家:“沐姑娘是我请来的,她的医术大家有目共睹,把她赶走了,如果你们以后有个头疼脑热什么的,找谁看病去?” 大家你看我我看你,都不说话了。 “这么晚了,大家都休息去吧,明天还得干活呢!”谷主三言两语便将众人打发了。 2 “沐姑娘,让你见笑了,实在不好意思。”见我沉默不语,谷主歉然道。 我淡淡开口:“谷主,有些事,我们可否好好谈谈?” 谷主颔首道:“老夫也正有此意。沐姑娘,这边请!” 谷主院落正厅。 大家都已入睡,只有我和谷主安静地坐在一张八仙桌的上下方。 谷主亲自斟了两杯茶,一杯递给我。 “其实,你来之前,老夫看天象就知道有贵人入谷,只是,没想到你会是孤身一人。”谷主缓缓开口。 我微微一惊:“您知道我会来?” 谷主颔首,目光慈祥:“尽管老夫不能确定你的真实身份,但能想到你是为何而来。姑娘,你打算一直瞒下去吗?” 我沉吟片刻,轻声道:“我想看看,谷主的倚天剑。” 谷主微微一怔,随即道:“你想看倚天剑?你可知此剑一旦出鞘,将意味着什么吗?” 我淡淡道:“倚天一出,势不空回!” 谷主目光犀利:“既然知道,为何还要如此执著?” 我苦涩一笑:“国恨家仇,焉有不报之理!” 谷主看着我:“你就不怕天下再次生灵涂炭、百姓遭殃吗?” 我无奈地叹息:“我从没想过让百姓一起承受我的痛苦,我的愿望只是替父母兄弟报仇雪恨,仅此而已。” 谷主目光清明:“然后呢?” 我一脸淡然:“报仇雪恨以后,我会过着与山水相伴、仗剑走天涯的日子。” “姑娘,你胸无大志,请恕老夫无能为力!”谷主断然拒绝。 我愕然:“谷主的意思是,嫣然只看到个人利益,没看到天下百姓的利益?” 谷主起身,双手负后,凝视着窗外的月色,整个人仿佛陷入遥远的追思中。 “姑娘可知,这几年,晋国百姓过着什么样的日子?”良久,他那略带沧桑的声音寂寥地响起。 我摇头叹息:“自从四年前离开上京后,嫣然再无过问世事。” “嘉庆王弑君登基后,国号改为大兴。几年来,为了肃清所谓的前朝余孽,不知滥杀了多少无辜!更可气的是,百姓的赋税增加了一倍!仅去年的旱灾就活活饿死了十几万百姓,而官宦之家却是歌舞升平酒肉臭!试问,这样的皇帝,百姓们还能拥护吗?”谷主的声音带着质问。 我的心一滞,没想到,嘉庆王竟然如此狠辣,为了满足自己的私欲,竟然连百姓的生死都不顾。 “依谷主之见,我该怎么做?”我握紧拳头问。 “推翻嘉庆皇帝的统治,改朝换代!”谷主声音掷地有声! 我一惊:“那岂不是又要血流成河?” “与其让天下百姓生活在水深火热中,还不如改朝换代,标本兼治!”谷主声音沉寂。 我脑子一乱:“请谷主容我好好想想……” 谷主深邃的目光看着我:“姑娘,话已说到这个份上,我能看看你的信物吗?” 我淡淡点头,取出随身携带的玉扳指。 谷主接过玉扳指,眸光隐隐闪着泪光。 “不错,这是先皇留下的天山寒玉扳指,你且收好。”谷主将玉扳指双手捧还给我。 “大将军司马关山,叩见瑞玉公主!”谷主忽然双膝跪地,冲我叩首。 我吓了一跳,连忙避开他的大礼,侧身扶起他来。 “战神,我找得你好辛苦……”一时之间,这些天所受的委屈一涌而上,我有些哽咽了。 “臣知道,委屈公主了……”司马关山感慨不已,“公主不愿讲,臣也不好开口问。” “今晚的事……”我一肚子委屈。 “臣也知道,公主是被人冤枉的。谷中混入了朝廷的细作,公主千万要小心。”司马关山道。 “你说那个丁大为……” 司马关山颔首:“此人一日不除,我谷内一日不得安宁。” 据司马关山介绍,目前凌峰谷内有精壮士兵万余人,个个都是以一敌十的勇猛之人,其余四万余人散布在晋国各地,或做生意,或开镖局、典当行、银楼等,涉及各行各业。因此,身在谷内的他才能将外面的事情了然于心。 我这才明白,司马关山是何等睿智之人! “公主,请这边来。”司马关山掌灯道。 随司马关山来到一个地道,我这才发现原来我们住的院子下面别有洞天。进入地道几十米后,我感觉来到了山上,司马关山启动墙壁上的石门开关,厚重的石门缓缓开启。 一间石室出现在眼前,石室里面灯火通明,案桌上供着一把尚未出鞘的长剑。 “倚天剑?”我低呼道。 “公主好眼力!此乃先帝爷赐给臣的倚天剑!自从来到凌峰谷,老臣便修了这个密室,将倚天剑供奉在此。”司徒关山感慨道,“老臣本以为从此之后天下太平,将不再启用倚天剑。然世事难料,如今看来,此剑又要重新出鞘了……”司马关山抚摸着剑柄,就像抚摸自己的孩子。 “欧阳庆老贼数次派奸细来我谷内,企图盗走这把倚天剑。他们哪里知道,此剑是先帝爷赐予臣的,岂能让他们如愿!如今,为了报答先帝的知遇之恩,老臣将再披战袍,为公主而战!”司马关山言毕,唰的一下抽出剑来。 宝剑出鞘,谁与争锋! 那一刻,我仿佛看见一颗穿越千年的流星,在暗夜里划出一道令人惊艳的弧线。 “既然你承认自己是公主,老臣有一个不情之请。”司马关山用剑指着我。 我微微一惊,面上依然波澜不惊:“战神请说。” “传说瑞玉公主倾国倾城,为何你却其貌不扬?”战神的语气咄咄逼人。 我淡淡一笑:“为了避免麻烦,我易了容。” 言毕,我抬手一抹脸上,露出真容,淡淡一笑:“你现在相信我了吗?” 战神见状,愣了片刻,叹道:“果真是仙姿玉容,风采惊世,一颦一笑,倾国倾城!” 战神随即跪地,将倚天剑双手举在头顶:“公主殿下,请恕老臣刚才无礼!你责罚我吧!” 我微笑着扶起他:“战神行事小心谨慎,此番试探理所当然。况且,我隐瞒相貌错在先,战神何须多虑。” 战神闻言,眼中露出一丝欣慰。 3 “沐姑娘,这就是老朽对你说起的老魏夫妇家,他们无儿无女,你有时间可多陪陪二老。”这日,战神将我带到谷中一个偏僻院落。 虽然知道我的身份,为了保密,战神依然叫我化名,我亦称他谷主。 “是谷主啊,这边请。”院内传来一个温柔的声音。 那声音,令我产生了一丝幻觉,仿佛听见了母后的嗓音。 入院后,才发现院落虽小,却十分清雅,院子角落种植了几株海棠,三两成林,花开正好。 看着枝头上的海棠花,我的心里莫名一滞。 “这位就是谷中新来的大夫吧?”温柔的声音浸着几分热情。 我微微一笑,看向说话的妇女,她五十多岁的样子,身穿普通衣裙,额上有几道皱纹,眸光慈祥,一脸和蔼。 “是啊,我叫沐嫣然,听谷主说二老经常有些小毛病,我今日无事,便过来看看。”我微笑道。 “赶快进来吧……”妇人说着,领着我们进屋。 令我意外的是,屋内收拾得十分整洁、雅致,挺有书香门第的风范。 “老头子,来客人了!”妇女冲屋内喊道,“还不快泡茶!” “来啦来啦……”随着一个慈祥的回答声,一位慈眉善目的老者端着茶具出现在面前。 来人和蔼可亲,一双目光平和得仿佛能容纳整个天地。那一刻,竟让我想起了父皇。 “大伯,还是我来吧。”我接过老人手中的茶具,为大家各斟了一杯茶。 “有劳姑娘了。”老人接过我递过去的茶杯,目光平和地停留在我身上。 “不知大伯、大妈平常都有哪里不舒服?”喝着茶,我漫不经心地问。 “也没什么大病,就是人老了,腿脚儿不利索了,偶尔有点小病,也是理所当然。”老者平静开口。 “如果两位信得过我,就让嫣然为您们请一个平安脉。”我淡淡笑道。 “对,老朽也是这个意思。”战神道。 夫妻二人交换了一个眼神,随即点头。 “老头子,还是你先来吧。”老妇温柔地开口。 老者伸出手,我注意到,那双手宽大厚实,给人一种从未有过的安定与温暖。 这双手,似曾相识。 我微微一怔,将手搭在老者脉搏上,凝神诊脉。 “大伯年轻时曾患过肺部疾病,后经诊疗得以康复,却依然留下了后遗症,譬如您偶尔会感觉肺部难受,呼吸困难。”我缓缓道来。 老者闻言,先是一怔,随即颔首:“沐姑娘所言极是,年轻时我的确得过肺病,幸亏治疗及时方才活命。” “大伯无须多虑。幸好您这几年修身养性,加之劳逸结合,才不至于积劳成疾。嫣然为您开几服药,调理一两月,一定令您精神饱满,神采奕奕。”言毕,我又观察了老者的眼睛和五官,随即为其开了几服药。 “姑娘果然名不虚传,劳烦你为我这老太婆看看有什么毛病吧!”一旁的大妈跃跃欲试。 令我意外的是,大妈的手腕皓白如玉,堪比少女,肤若凝脂,这分明是一双年轻的手。 我含笑将手指搭在她的脉搏上。 “大妈脉象虚亏,应该是心病所致。烦请大妈凡事放宽心,少思虑。俗话说,慧极伤身,只要您不为心所困,身体自然健康。”我注视着老妇那双温柔的眼睛,微笑道。 老妇凝视着我,忪怔片刻,随即笑道:“姑娘真会开玩笑,老妇无儿无女的,有何心病啊?我这把老骨头,能陪老头子走到老,就是天大的满足啰!” 我淡淡一笑:“即便您的愿望只是陪大伯走到老,亦要养好自己的身体,是不是?否则,您如何陪他、照顾他呀?” 老妇深深地凝视着我,微微一叹:“老爷子,如果我们的女儿还在,想必也该有沐姑娘这般大了吧?” 原来他们也曾有过女儿!我的心微微一动。 “如果您老不嫌弃,就让我做您们的闺女吧!” 不知怎么的,眼前这对相濡以沫的夫妇,总令我想起父皇和母后。 原以为一旁的战神会阻拦,哪知他却一脸微笑表示赞赏。 老魏夫妇对视一眼,含笑点头。 “爹娘在上,请受女儿沐嫣然一拜!”我跪下,慎重地向二老叩首。 “哎呀呀,好闺女,快快请起!”魏大妈连忙扶起我。 “闺女啊,今儿个是咱娘儿俩的好日子,阿妈就把这只家传的手镯送给你吧。”魏大妈说着,从里屋拿出一枚通体透明的玉镯。 那是一枚用上好的寒玉精心打磨的玉镯,传说此玉镯能治病,只是,这只皇宫的东西,怎么会在这其貌不扬的老妇手中? 我愣愣地拿着玉镯,前尘往事,恍然若梦。 …… “母后,这手镯好别致啊,握在手中像一块冰,时间一长却能体会到温润如玉的感觉。”我拿摆弄着母后百宝嵌中的一枚玉镯,漫不经心地问。 “这个呀,是外臣进贡的天山寒玉手镯,据说这枚手镯能治病,母后觉得这些首饰好是好,却没必要全戴在身上。”母后温柔地笑道,“如果花期喜欢,就拿去戴吧!” “父皇赏赐给母后的东西,我才不敢贪心呢……”我笑着将玉镯放进百宝嵌。 “你呀,就这张嘴不饶人……”母后葱白般的玉指温柔戳了一下我的额头。 …… “闺女,闺女,你怎么了?”魏大妈的声音将我拉回到现实。 “娘,这可是天山寒玉做成的手镯啊,嫣然不能要!”我将手镯塞给魏大妈。 魏大妈微微一怔:“姑娘……认识这枚手镯?”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竭力掩饰住内心的波动:“没错,我曾见过另一枚与这一模一样的手镯,她曾经是我娘的心爱之物。” “你娘?……”魏大妈的声音有些颤抖。 “是女儿不孝,因为我的一时任性,连累了父母家人。对不起,这枚玉镯,我不能要……”言毕,我飞泪离开。 4 路过丁大为家的院子时,意外地发现墙角落着一只白鸽。 见四下无人,我将白鸽带回了住处。 不出所料,白鸽的翅膀下有一封用火漆封好的密函。 “谷中医女,自称沐氏嫣然,容貌普通,气质清华,疑为前朝公主所扮,设计失败。望指示。” 落款为无名氏。 看来,谷主说得没错,谷中有内奸,这个内奸,极有可能就是丁大为。 只是,没想到我的身份这么快就被奸细戳穿了。 思虑片刻,我重新写了一封密函,用火漆封好后,绑在白鸽的翅膀上,又给鸽子喂了些食物,趁人不备放飞了白鸽。 “嫣然姑娘,你没事吧?”我正目送白鸽的离去,战神一脸和蔼地出现在面前。 我无奈地摇头:“对不起,刚才魏大妈的手镯令我想起了许多往事,我很抱歉。” “没事的,他们都是朴实之人,姑娘走后他们还一直担心你出事。”战神一脸和蔼。 我淡淡一笑表示无事。 “我有一个计划,咱们里面说。”战神低声道。 “您的意思是,让谷中的青壮年以经商为由分批出谷,然后联合全国各地的士兵,团结所有能团结的力量,给嘉庆帝致命一击?”听完他的部署,我平静开口。 “上次老臣对公主的身份尚不清楚,故而并非句句属实。其实这三十年来,战神所能领导的民间队伍已经达到十余万之众,并且这些人个个武艺高强,堪称一支威武之师。如今嘉庆皇帝为了自身享乐,不顾百姓死活,弄得天下怨声载道,老臣不能听之任之,任那昏君继续祸害百姓!”战神的语气掷地有声。 我凝重地开口:“话虽如此。不过,即便推翻了欧阳庆,战神又从哪里去找一个现成的皇帝来坐镇天下?” 战神神秘一笑:“这个,公主尽管放心,老臣身为臣子,自然早已考虑周全。公主且看这个。” 战神从袖中取出一封密函。 “本月底,大周皇子慕秋白将前往晋国,向佳蓉公主求婚?”密函中的内容令我略微一惊。 “不错,这位大周皇子江湖人称‘独孤浪子’,才貌双全,能文能武,早就过了婚配之年,却至今未娶。令人奇怪的是,这一次居然大张旗鼓地前往晋国向佳蓉公主求婚。”战神疑惑道,“以老臣之见,其中必有缘故!” “您的意思是说,慕秋白至今未曾娶妃?”我再次一惊。 “这是从大周国送来的密函,绝对真实可靠。老臣的意见是……” 听了战神的部署,我不得不在心中为这位曾经立下赫赫战功的战神喝彩,他不愧是战无不胜的战神! 此人一旦重出江湖,必将掀起轩然大波! 窗外,月如钩。 想起战神刚才的话,我怎么也无法入睡。 一直以为,慕秋白早已娶妃生子,与他的王妃过着夫唱妇随的神仙日子,却不料,他居然至今未婚! 难道,他还在恨我? 因为恨,所以不结婚? 可他为何又向现在的佳蓉公主求婚?难道想以此一雪当年我逃婚的耻辱吗? 一定是! 想起那个曾经为我烤鱼、手把手教我吹葫芦丝的翩翩少年;想起他那张似笑非笑的容颜,那双会说话的眼;想起倾天苑中深情的吻,被我拒绝后他眼中暗藏的一丝落寞;想起他曾经那么深情地对我说出那句“我会带你走遍天涯海角,看尽花开花落”的话,我的心,开始隐隐作痛。 他将风风光光迎娶谋害我的仇人为妻,与她比翼齐飞、琴瑟和鸣……从此,他的生命中,只有他的王妃——佳蓉公主。 我的心里如同被人用刀子狠狠刺了一刀,一直刺进心窝……一滴冰凉的泪水,从我眼角滑落。 我的唇畔勾勒起一个自嘲的弧度:欧阳花期,从逃婚的那一刻起,你的人生就注定了是个悲剧,事到如今,你还有什么不可放弃的? 第二十六章 形同陌路 形体寥落冰水浇,同行已分情无分。 陌生街上人来往,路已分明各自走。 1 夕阳西下,官道上走来一支神秘的商队。 商队人员不多,却个个神采奕奕。 易容后的战神为领队,其子司马绍南、长孙司马宇轩、外孙女魏香雪,上次寻找优昙婆罗的程昭和另几个沉默男子,再加上老魏夫妇和我,一行共计十二人。 出谷后,我们雇了两辆马车,我与香雪共乘一辆马车。 令我意外的是,另一辆马车则由老魏夫妇乘坐。 其余八人,自行但当起马夫和护卫。 我们这辆马车由司马绍南驾驶,老魏夫妇的马车则由战神亲自驾驶。 由于靠近边境,我们的商队来到了毗邻大周与启国的马关镇。 马关镇虽然不大,却是边境重镇,无论大周国,还是启国客商,若要进入晋国经商,都必须经晋国马关镇。三国商客亦可在马关镇开设的边贸集市从事商贸活动,故而此镇颇为繁华。 我们在悦来客栈住下。 这是马关镇排场最大的客栈,客房分为上、中、下三个等级,共计上百间。里面的客人亦是三教九流,无论富贵商贾,王孙贵族,抑或穷酸文人,侠士刀客,都能在此找到一席之地。 傍晚十分,我们正在客栈用完膳,意外地听见一阵狼嚎。 我心里一阵惊喜,玉娇和天宝也跟来了! 果不其然,两匹雪狼在众人惊空的目光中奔向正在用膳的我。 安抚好玉娇和天宝,我这才发现除了我们这一桌,其余人全用一种古怪的眼神看着我,仿佛我是一个妖怪。 我拍拍两只雪狼的头,轻声道:“我们要办事情,你俩想跟来的话,也不必吓着大家啦。这样吧,我们要住店,你们就去马厩看管我们的马车吧!” 我的话音刚落,两匹雪狼直接向后院的马厩奔去。 “闺女,你这两匹雪狼还真有灵性啊!”魏大妈温柔道。 “是啊,其实狼也有感情的。不像有些人,长得像模像样的,实则狼心狗肺,一肚子坏水。”我瞪了一眼邻桌直愣愣盯着香雪的一个痞子,笑答。 众人见状哄堂大笑,随即埋头用膳。 邻桌痞子似乎听出大家的取笑,一时间面红耳赤。 大堂里忽然骚动起来。 随着众人的赞叹声,我好奇地抬起了头。 人群中,我再一次看见了他。 一袭白衣,翩然如玉,宛若天神。 依然是那张完美无缺的容颜,那双清澈深邃的双眸。紧抿的薄唇勾起一个凉薄的弧度,眸光深处不见一丝温度,眉宇间的隐隐傲气令人无法忽视,整个人有一种王者气度。 与从前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不同的是,眼前的人,浑身散发出一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与淡漠。 此刻,他像一个备受瞩目的王子,在臣民的膜拜与赞叹中从容而来。 “秋白哥,我们还是上楼去吧。”一个温柔得能滴出水的声音轻轻传入我的耳朵。 我这才注意到,王子身边还有一个美貌异常的少女——牡丹仙子上官婉儿。 他们周围,是一群佩戴刀剑的护卫。 一个英俊的护卫对慕秋白低声说了句什么。我认出,那个护卫就是当年跟随慕秋白的卫安子。 慕秋白的目光向我们这一桌不经意地一瞥,随即,唇角勾起一个凉薄的弧度。 “无妨,我们只是用膳,没必要那么讲究。”低沉的嗓音携着令人沉迷的魔性。 言毕,他们在我们附近的一桌坐下。 店家见状,连忙亲自上前招待贵客。 “爷爷,那位白衣公子,就是大周皇子吗?”香雪低声问。 战神看了老魏夫妇一眼,随即颔首:“不错,正是此人。” “怪不得如此有风度,我总算见识了什么叫翩翩如玉、贵胄天成了。”香雪道。 “不就长了一副好皮囊吗!有什么了不起的!”司马宇轩没好气地道。 “轩哥哥,你也是翩翩公子哦!”香雪笑道。 司马宇轩挠挠头皮,不好意思地笑了。 2 众人正吃着东西,忽然闻得一阵优美的丝竹声。 举目望去,但见大堂前面搭了一个高高的台子,台子上铺着炫目的红布,几个衣着华美的乐师正在奏乐。 随着众人的喝彩,几位美人迤逦上台,舞姿翩跹。 令人意外的是,美人们居然跳的是京城第一舞姬沈霓裳的霓裳舞。 莫非,沈霓裳在这马关镇? 正寻思着,雷鸣般的掌声伴随着大家的叫好声而来。 定睛一看,舞台中央那个身着霓裳羽衣的美人,不正是那位名动京城的沈霓裳么? 在京城被王孙贵族奉为上宾的沈霓裳,居然沦落到在边境小镇卖艺的地步,真是今非昔比呀! 不可否认,沈霓裳的舞姿迷人,脸上的笑容更迷人。 众人看得热血沸腾,连连叫好。 只是,我们这一桌显得有些沉默。 除了少不更事的宇轩和香雪脸上露出新奇的笑容外,其余人均一脸平淡。就连那对其貌不扬的老魏夫妇,眼神亦显得平和宁静,就像眼前的一切,不过是过眼烟云,不屑一顾。 那一刻,我忽然感到他们的眸光是那么熟悉,熟悉得令我温暖,甚至想流泪。 “悉闻大周皇子入晋,并将向佳蓉公主求婚。吾皇十分欣喜,特命霓裳在此等候皇子一行,为皇子献舞解闷。霓裳在此祝愿皇子与公主百年好合,白头偕老。” 沈霓裳带领众美人向慕秋白盈盈一拜。 慕秋白的唇角勾起一个天高云淡的弧度,不言不语,只顾与身旁的上官婉儿喝酒逗乐。 只是,昔日那双神采飞扬的眼眸中,蕴藏着淡淡的冷漠与疏离。 沈霓裳脸上的笑容僵了片刻,随即恢复自然,与同伴们卖力舞动身姿,美妙的舞姿博得潮水般的掌声。 歌舞升平中,慕秋白频频举樽,不多时便喝得有点醉了,半个身子歪在婉儿怀里。 婉儿葱白般的玉指温柔抚摸着他俊逸的容颜,最后,手指落在慕秋白的眉峰,企图抚平那眉宇间的愁绪。 卫安子与一旁的侍卫低语几句,大家随即搀扶起慕秋白从我们这桌旁边离去。 我平静地看着那个略带醉意的男子,与四年前相比,他成熟了,身躯更加挺拔了,完全长成了一个出色的男子汉,尽管双目微闭,浑身散发出来的王者气度却令人无法漠视。 正在我肆无忌惮地打量他时,慕秋白忽然睁开了双眼,直直盯着我,眸光清明,带着一丝陌生与淡漠。我心里一慌,正要避开他的目光,那双眼睛却再次合上。 是的,在他眼里,我不过,是个陌生人。 更何况,易容后的我如此平淡无奇。 慕秋白一行离开后,高台中央依然笙歌悠扬,舞姿曼妙,沈霓裳依然面带微笑,甜美至极。 台下掌声雷动,食客如痴如醉。 不过,我却从沈霓裳的眸光中看到了淡淡的失落。 不一会儿,笙歌曼舞便草草收场。 我们一行也回到了客房。 “爷爷,数清楚了,他们一行有一百余人呢!”小厅内,司马宇轩低声道。 “好,大家各自选定大周队伍中的一个目标,记住对方的言行举止,甚至弄清楚目标的姓名和各自在队伍中所担任的职务。”战神目光严肃地吩咐。 众人一致赞成。 “大家早点歇息,我们寅时出发。”战神冷寂地开口。 “寅时,好早啊……”香雪叹道。 窗外,月朗星稀。 四下里一片宁静,我却了无睡意。 楼上,有人吹起了葫芦丝。 乍一听,潇洒悠扬。 仔细听,落寞忧伤。 依稀辨出,那是多年前慕秋白教我的那首曲子。 只是,曲调中再也寻不回当年的意气风发。 不久前的一个梦里,慕秋白曾告诉我,那首曲子的名字叫长相思。 或许,相思就应如此,思绪飞扬,愁绪满怀。 “长相思,长相思。 若问相思甚了期,除非相见时。 长相思,长相思。 欲把相思说似谁,浅情人不知。” 我跟随着那曲子,默默念起了那首长相思,不知不觉,泪盈于睫。 原以为会不在意,然而当他再一次出现在面前那一刻,我知道,我在意。 是的,我在意。 翌日寅时,我们一行人无声无息地离开了悦来客栈。 两匹雪狼紧随其后。 一连十余日,我们都是夜里赶路,比大周皇子的求婚队伍提前两个时辰到达下一个目的地。 这些天下来,我们基本上摸清了他们队伍的特征。 他们从来不在驿馆住宿,而是热衷于豪华客栈。 外出时,慕秋白身旁通常有十余个身手不凡的侍卫跟随,卫安子更是不离左右。另外,上官婉儿也经常与他出双入对,其余人大多留守看管彩礼,队伍中有几个年长的仆人照料马匹。 慕秋白曾与我打过几次照面,却都匆匆一瞥,然后擦肩而过,形同陌路。 是的,无论是经过逃婚事件的我们,还是经过时光无情打磨的我们,早已形同陌路。 令我意外的是,虽然是暮春时节,我们所到之处,却随时可见沿路乞讨的难民。据了解,由于嘉庆皇帝荒淫无度,四年来将百姓的赋税增加了一倍,此举令百姓苦不堪言,怨声载道。加之这两年贪官横行,本该一年清理一次的农田灌溉河道因资金匮乏没及时清理,导致晋国南边闹起了洪灾,农田被淹,房屋被冲毁,大量百姓流离失所,连糊口都成问题,哪还有余粮交赋税!而北边则因接连的干旱也导致收成减产,整个国家陷入饥荒之中!无粮度日的百姓才不得不沿街乞讨……百姓的苦难,昏君的淫乱,贪官的无耻,更加坚定了我们此行的决心。 终于,在到达上京的前的一个晚上,我们行动了。 我将自己易容成了上官婉儿的模样,香雪则易容成上官婉儿的婢女。我正要去给战神易容,却发现他早就将自己和老魏夫妇易容成了给慕秋白照料马匹的仆人。 没想到,战神也是一位易容高手。 程昭和那些沉默男子易容成慕秋白的几名侍卫,司马绍南则留下来联络我们的人,以便处理后事。 在战神的指示下,行动开始。 易容后的大周皇子的三位侍卫顺理成章地进入他们各自的房内,神不知鬼不觉地,我们在房内撒了迷香。 听见目标房内的鼾声,我们又神不知鬼不觉地将里面睡得沉沉的人调了包。 于是,从这一夜开始,我变成了上官婉儿,即慕秋白的表妹。 第二十七章 虚情假意 看人间世态炎凉, 唯酒入愁肠。 真真假假意难辨, 长夜凄凉无限。 忆往昔情意绵绵, 疑沧海桑田。 反反复复事事休, 句句覆水难收。 1 很担心我这个冒牌货会穿帮,从变成上官婉儿的那一刻起,这种担心无时无刻不在折磨着我。 “婉妹,怎么不吃?”用早膳时,慕秋白的淡眸投向心事不定的我。 婉妹,叫得好肉麻。 然而,当意识到自己就是他口中的“婉妹”时,我宛然一笑:“秋白哥,我在想,我们还有多久到晋国上京。” 慕秋白沉吟片刻:“明日午后吧,怎么了?” 我垂下羽睫,掩饰住眸中的情绪:“我在想你那位佳蓉公主啊,不知道她有没有传说中的那样美。” 慕秋白的唇角勾起一个凉薄的弧度:“你不是最恼提及她吗?” 我讪讪一笑:“你都要娶她为妃了,我总是要面对的,对不对?” 慕秋白眉峰微蹙:“还记得来之前我对你说的话吗?” 晕,我这个冒牌货怎么知道他对婉儿说了什么啊? 可我还得装下去,不是吗? 我讪讪一笑,表示自己不愿继续这个话题。 “你要乖乖的,陪我看一场好戏,明白吗?”慕秋白的语气听不出任何悲喜。 看戏?我微微一怔,什么意思? 慕秋白没理会我的忪怔,放下碗筷径直离开。 目送他那个挺拔的背影,我暗自松了一口气。 好在,早晨这一关总算过去了。 四年不见,这个慕秋白变得古里古怪、忽冷忽热的,我得小心才是。 起程时,香雪正要扶我上马车,慕秋白的婢女传话称:“殿下请小姐同乘一辆马车。” 我心里腹诽,面上却温婉地说:“好的。” 婢女扶我上了马车。 进去后才发现,这张马车外观看似普通,里面却十分宽敞,内饰也奢华精美。虎皮铺就的地毯,马车四周镶上了柔软的绵垫,坐垫也是软绵绵的,想必坐上去十分舒服。 见我不断打量马车,慕秋白的唇角勾勒起一个凉薄的弧度:“你又不是第一次上这马车,今天怎么如此好奇?” 意识到自己的反常,我掩饰一笑:“哪有啊,我刚才走神了。” “哦?什么问题令你如此专注,来这里,说给我听听!”慕秋白指指身旁的位置。 我迟疑着在他身旁坐下。 “婉妹今天似乎有点怕我?”慕秋白言毕,一手抬起我的下巴,呼出的热气萦绕在我脸上,“为什么?” 我心里懊恼,面上却学着婉儿的样子娇笑道:“秋白哥,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我怎么会怕你呢?” 慕秋白长臂搂着我,嗅着我的发香,声音有些低哑:“是吗?可我何为总觉得你有事瞒着我?” 我幽幽一叹:“婉儿的确担心秋白哥将来娶了公主就忘记婉儿了……” 慕秋白用力捏着我的下巴,声音冷漠得令我吃惊:“婉儿,记住,你是来看戏的!这场戏,你得陪我好好演下去,明白吗?” 演戏? 我垂眸道:“婉儿明白。” 慕秋白放开我,眸底一片寒凉:“明白就好!” 我暗自松了一口气,默默靠在马车上。不知怎么的,我忽然觉得面前这个人变得十分可怕。 慕秋白没再理我,取出随身携带的葫芦丝吹了起来。 他吹葫芦丝的样子十分投入,专注得令人痴迷。 他吹的,依然是那首长相思。 吹到动情处,我从他的眸光深处看到一丝令人痴迷的绝望。 同时,我意外地发现,他手中的葫芦丝,居然是当年他送我的那一个,那朵隐约可见的梅花和“秋白”二字是那样熟悉。 我十分惊讶,这个葫芦丝当年在我逃婚过程中遗失了,为什么又重新回到了他的手里? 记得司徒明慧对我说过,逃婚后,慕秋白曾暗中寻找过我,还为我在朝堂之上洗清冤屈。这个葫芦丝,难道就是他沿途找寻我时失而复得的? 想到此,我的心莫名一暖。 但是,如今的他,为何变得如此陌生,甚至,冷漠得可怕? 2 “嗷……” 一阵狼嗥声打断了我的思维,一听就知道声音来自天宝,我心里不安起来。 “殿下,后面发现两匹通体雪白的狼!”有人前来禀报。 慕秋白看了我一眼,淡淡开口:“只要不伤人,就让它们跟着吧!” 我暗自松了一口气。 “婉妹平素不是最惧狼吗?今日怎么如此镇定?”慕秋白淡淡地问。 我的心再一次悬起。 我勉强一笑,学着婉儿的语气道:“有秋白哥在,婉儿什么也不怕。” 慕秋白不语,掀开马车帘子,冲外面骑马的侍卫道:“安子,看出那两匹雪狼的来历了吗?” 卫安子鼻翼动了动:“回主子话,没错,是它们。” 慕秋白颔首:“传令下去,任何人不得伤害两匹雪狼!” 我有些好奇,却不敢问其究竟,怕自己一开口就会穿帮。 没多久,卫安子的声音传进马车:“主子,看样子两匹雪狼是冲您的马车来的!” 我心里暗叫“糟糕”,千算万算,就是没算到这两匹雪狼会惹出事端。 队伍被迫停下。 因为慕秋白事先下令不得伤害雪狼,大家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两匹雪狼奔向我们的马车。 奇怪的是,慕秋白居然自行下了马车。 “秋白哥,小心……”我惊呼。 慕秋白并不理会我的担忧,纹丝不动地站在马车旁。 更加令我意外的是,玉娇和天宝兴奋地围着慕秋白又蹦又跳,仿佛见了自己的亲人。 慕秋白伸出手,抚摸着两匹雪狼的头。 “好久不见,狼妈妈,秋白托你办的事情,现在可有消息?”慕秋白轻声问。 我被眼前的一幕弄得云里雾罩的,敢情玉娇和天宝与慕秋白是老熟人了?他为何叫玉娇“狼妈妈”?莫非他是一个狼崽子? 想到此,我不由“扑哧”一笑。 玉娇冲马车内中的我发出一阵嗥叫,我暗叫“糟糕”。 慕秋白疑惑地看着我,随即叹道:“里面的人,是我的婉妹,秋白问要你找的人,可是……唉……” 玉娇依然冲马车内的我不停地嗥叫,我顿时心乱如麻。 “婉妹,看来它们很喜欢你呢!别怕,下来吧,它们通人性,不会伤害你的!”慕秋白向我伸出手臂。 我略一犹豫,扶着他的手下了马车。 玉娇一见我,亲昵地用头蹭着我的身体,令我避之不及。 “婉妹,瞧,雪狼认识你!”慕秋白十分惊讶。 我胆怯地看着玉娇和天宝,此刻,只能把自己当成那个怕狼的上官婉儿。 玉娇和天宝好奇地看着变成另一个人的我,似乎不明白我为什么会装成不认识它们的样子。 “来,摸摸它们,看样子它们很喜欢你!”慕秋白鼓励道。 我伸出手,学着他的样子抚摸在玉娇和天宝的头顶,两个家伙见状,亲昵地用舌头舔我的手指。 “秋白哥,它们真的喜欢我呢!”我娇声道。 “我就说嘛,其实狼并不可怕,那些狼心狗肺的人才可怕!”慕秋白略带戏谑地开口。 我不语,这话听着怎么这么耳熟? “婉妹,看来,你只能回到自己的马车中了。我要和老朋友叙叙旧。”慕秋白道。 叙旧?看来,他真的与两匹雪狼有颇深的渊源,莫非,他懂狼语? 这么想着,我又开始不安起来。 不管怎么样,只要在到达皇宫之前不穿帮就万事大吉,在这紧要关头,可千万别出岔子才是! 我心里忐忑,面上却含情脉脉、依依不舍:“秋白哥,那我过去了。” 慕秋白淡淡点头。 然而,令我措手不及的是,两匹雪狼居然跟在身后,一直将我送上马车,方才回到慕秋白身旁。 香雪扶我上马车时,只见慕秋白正与身旁的卫安子亲密交谈,慕秋白向我投来一个若有所思的注视。 “香茗,注意那个叫卫安子的侍卫,最好要弄清楚他对慕秋白都说些什么。”我平静地吩咐香雪。 香茗是婉儿婢女的名字,既然装,就要装得像,香雪从此被唤作香茗。 香茗低声道:“放心吧,卫安子身旁就有我们的人。” 一会儿,香茗告诉我,玉娇和天宝居然上了慕秋白的马车。 慕秋白居然将雪狼奉为贵宾,对此我更加疑惑了。 3 前方再次传来了葫芦丝的声音,依然是那首长相思。 只不过,这一次,我从曲音听出了几许期许和思念。 晌午时分,车队在一家名叫“回味轩”的酒楼停下用午膳。 照例,这是该地最豪华的一家酒楼。 车队一停下,就引来行人的驻足观望。 香茗扶我走下马车,于此同时,慕秋白已立在我面前,当然,还有玉娇和天宝。 我们在众人的簇拥下走向酒楼。 “哟呵,公子、小姐远道而来,小店真是蓬荜生辉啊,各位贵客,里边请!”店家一见我们这气势,连忙笑脸相迎。 慕秋白不语,领着大家径直上楼。 店家乐颠颠地跟在后面,不停向楼下的小二使眼色。 我们在空旷的二楼坐下。 三五个小二随即手脚麻利地端上茶水点心。 “各位贵客,请问您们是打尖还是住宿?”店家依然陪着笑。 “我们吃什么,这位小姐最清楚了。”慕秋白在我耳畔低笑,“婉妹,我们的午膳就全靠你了!” 我微微一怔,他这分明是刁难我嘛!我怎么知道这些大周人喜欢吃什么?莫非,他这么快看出了我的破绽? 不行,无论用什么办法,都不能在我们达到皇宫之前暴露身份,绝对不能! 想到此,我温婉一笑,娇声道:“既然秋白哥让我行使这个权力,婉儿就勉为其难啦!如果我叫的菜大家不满意,你们可得多多包涵哦!” 大家一脸微笑地看着我,一旁的卫安子道:“上官小姐系出名门,我们相信你!” 我笑容依旧:“既然如此,我就不客气啦。店家,贵店可有什么拿手好菜、上好的佳酿?只要是拿得出手的,尽管给我们上,大家吃完了还得赶路呢!” 众人听我这么一说,顿时眉开眼笑。 我笑颜如花地看着身旁的慕秋白:“秋白哥,我点的菜你还满意吧?” 慕秋白闻言,长臂揽着我的腰,低头嗅着我的发香,唇角勾勒起一个凉薄的弧度,沙哑的嗓音带着令人沉迷的魔性:“婉儿点的菜,即便是毒药,秋白哥食之亦是甘之如饴。” 大庭广众之下,如此的暧昧,如此的轻薄,如此的大胆,如此的放肆,我浑身顿时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可我一想到自己此刻的身份就是他的婉妹时,只得做出一副陶醉的样子,羞涩地依偎在他怀里。 四周的侍从全都低眉垂眼,或视而不见,或见惯不惊。 那只揽在我腰上的手紧了紧,我似乎感觉到他的力量。 即将进入暮春,天气逐渐变暖,他身上的体温透过衣衫传递过来。四年过去了,那种熟悉的男性气息再次萦绕在我的鼻尖,我不由得闭上了眼睛。 “嗷……”天宝的叫声将我的思维拉了回来。 看见面前两只摇头晃脑的雪狼,我这才想起,忘记给它们要食物了。 “小二,麻烦拿两个盆来,每个盆里放五斤牛肉、一只鸡!”我从慕秋白怀里轻轻滑脱,对一旁正在摆碗筷的小二道。 “好叻!两个盆,牛肉各五斤,鸡一只!”小二答得爽快。 慕秋白的目光深深地凝视着我,再次将我揽入怀里,贪婪地嗅着我的发香。 “婉妹,你今天,好特别。” 我心里莫名一滞,面上却温婉笑道:“婉儿每天都很特别,只不过秋白哥没发现罢了。” 慕秋白深邃的眸光掠过一丝笑意。 好在酒楼有实力,我们的桌子很快摆上了满满一桌。两匹雪狼的食物也端了上来。 “婉妹,既然这些菜是你点的,那就劳烦你为我夹菜吧!”慕秋白冷不丁地开口。 我脑子一蒙,可恶的“独孤浪子”,莫非真的怀疑我了? 想到此,我甜甜一笑,语气软软地开口:“秋白哥,你看这里的菜色香味俱全,别说吃,光是看着就食欲大增啦。要不,今天我们换个口味,先吃点特别的,你意下如何?” 慕秋白饶有兴致看着我:“好啊,就依婉妹,我今天就先吃点特别的。” 我微微一笑,夹了一筷子当地的开胃菜——酸萝卜喂到他口中。 慕秋白眉峰浅蹙:“婉妹,难道你不知道,我最讨厌吃酸东西吗?” 遭了,这马屁拍到马腿上去了。 手中的筷子停在半空,我娇俏地笑了:“谁叫你今天总是针对婉儿,把婉儿当仆人使唤,一会儿这一会儿那的,婉儿就是要罚你吃酸萝卜!不仅罚,还要罚个够!秋白哥,这酸萝卜很有味道吧?嘻嘻……” 慕秋白无奈地笑了,可我却发现他的眸底一片寒凉。 4 入夜,皓月千里,清凉无限。 隔壁房间,再一次传出那首长相思。 曲音潇潇洒洒,悠悠扬扬,在夜空中飘荡开来。 连日来,慕秋白每天都会吹这首曲子。 每听一次,感受就不一样。 不知不觉,我被这首长相思深深地感染了。 他似乎在思念一个人,一个对他有着重要意义的人。 直觉告诉我,那是一个女人。 可他为何还要向佳蓉公主求婚? 并且,一路上还与他的婉妹卿卿我我地暧昧不清? 我发觉越是靠近他,越不了解他。 他时而冷漠,时而热情,时而温柔,时而孤寂,总之,是一个矛盾的综合体。 然而,不管怎样,明天,就要到达上京,晋国的都城,那个我阔别四年的地方了。 虽然是牡丹花盛开的春天,沿街乞讨的人却不断提醒我,这与父皇执政期间施仁政、用贤臣、晋国上下国泰民安的太平景象大相径庭。 眼前的一切不得不相信战神的话,欧阳庆那狗皇帝的确没把天下百姓当回事。尽管他现在坐在富丽堂皇的金銮殿上,可他却不明白“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的道理,他手底下那群乌合之众更不懂得这个道理。 这些天我们由南至北一路行来,领略晋国大好春光的同时,也深切体会到百姓对太平生活的深深怀念。 虽然贵为皇子,慕秋白却有怜悯之心,时常命侍从买来馒头,布施给沿街乞讨的乞丐。 每当看见那些得到食物的乞丐对大周皇子千恩万谢跪拜在地的情景,我的心就有一种难以言喻的痛楚。 “小姐,怎么还不睡?”我辗转反侧搅扰了榻上的香茗。 我微微一叹:“明天就要到京城了,睡不着。” 香茗柔声道:“小姐别担心,我今天趁爷爷给马添料时问过,一切尽在掌握中。” 我不由得想起那对与战神一起的老魏夫妇来。 “香茗,魏大伯和魏大妈一直住在谷内吗?” “是啊,小姐怎么想起问这个?”香茗意外地开口。 我微微一叹:“我总觉得他们好像我的亲人,可细看之下又不像。” “是吗?他们像小姐的什么亲人?您不是无亲无故了吗?”香茗十分好奇。 我黯然道:“是从前的亲人,可惜他们都已经不在世了……” “小姐,对不起啊,我勾起了你的伤心事……”香茗十分抱歉。 “没事,快睡吧,明天就要到京城了,我们还要早起呢!”我婉言道。 次日一早,我们便匆忙赶路。 慕秋白与我相处和睦,一日无事。 终于,我们在这日的申时到达了上京。 看着昔日的京城,熟悉的城墙,熟悉的街景,听着熟悉的上京乡音,我的心,汹涌澎湃。 队伍从武定门进入,行驶在笔直宽大的街道,浩浩荡荡的队伍引得街上的人们驻足围观,大家都在赞叹大周王朝的排场气势。当队伍快要到达宫殿时,当朝太子欧阳佳桂已经率数百皇家彩仗队在宫殿外迎接。 掀开马车帘子,见慕秋白已经下了马车,我也由香茗扶着,仪容端庄地走出马车。 当我迤逦地走向慕秋白身旁时,我发现,佳桂太子的目光一下子亮了。 我温婉地笑着,声音甜美迷人:“秋白哥,面前这位就是晋国太子吧?真是英俊潇洒,风姿惊世啊!” 我看见佳桂太子的脸上露出高傲的笑容。 慕秋白笑道:“让太子见笑了,这是秋白的表妹,上官婉儿。” 佳桂太子一听,惊喜之情溢于言表:“原来是上官小姐,怪不得如此玉容仙姿!” 我仪容完美地略施一礼,佳桂太子见状连忙伸手扶我,魔手顺便捏了捏我柔若无骨的小手一下。我心里一阵恶寒,面上却温婉依旧,微笑自如。 慕秋白见状,眼中掠过一丝寒沉。 两位太子虚礼一阵后,佳桂太子一扬手,随即宫门大开,我们便在皇室彩仗队伍的夹道欢迎中轻轻松松向皇宫驶去。 第二十八章 再回皇宫 别来春半,触目柔肠断。 砌下落梅如雪乱,拂了一身还满。 雁来音信无凭,路遥归梦难成。 离恨恰如春草,更行更远还生。 1 看着熟悉的皇宫,一草一木,一花一叶,一砖一瓦,一窗一门,无不勾起我对往事无尽的怀念。 有那么一刻,我产生了一种错觉,仿佛这里依然是我的家,里面有爱我宠我的父皇,温柔美丽的母后,温文尔雅的太子哥哥,一文一武的二皇兄和三皇兄,还有那些不断在父皇面前争宠的嫔妃们……直到,直到香茗软语提醒我。 “小姐,北苑到了。” 一语惊醒梦中人,我这才发现,心里早已哀凉如水。 意识不断冲击提醒大脑,这里的一切,早在四年前就不属于我了。 袖中的拳头不由自主地握紧,紧得指甲深深地掐进了掌心。 眼眸深处,浮起了一层薄雾。 昔日的瑞玉公主,居然住进了北苑,这个晋国为接待外臣及异国皇族的地方。心底掠过一丝自嘲。 我的唇角掠起一丝凉薄的笑意:“知道了。” 北苑很大,慕秋白贵为大周皇子,自然住在北苑最尊贵的瑞玉轩。他的侍从大多住在瑞玉轩及附近的如玉轩。我与香茗等随从,则住在与祥瑞阁遥遥相对的碎玉轩。 我出生那年,父皇见我带玉而来,一时高兴,就用“玉”字给北苑的每一个处所命名。 碎玉轩是一个僻静雅致的院落,就像一个轻巧轻灵的女子,给人一种灵气逼人的感觉。 我对这个地方比较满意,碎玉轩后院外便是百花园,穿过百花园,便可以到达皇宫的任何地方,此地虽然僻静,却便于自由行动。 嘉庆皇帝对大周皇子的到来十分重视,当晚即设宴款待皇子一行。 按规定,宴会只需皇子本人及其亲信参与。 因我的身份是慕秋白的表妹,故而在被邀之列。 想到自己即将见到不共戴天的仇敌,我的心激动得不停颤抖。 香茗为我仔细梳妆打扮一番,看着镜子中明眸皓齿的容颜,我的唇角掠过一丝冷笑。 我将海棠针小心地藏在衣袖,如果能在宴会上将欧阳庆那贼帝一针毙命,岂不大快人心! “小姐,爷爷让我提醒您,千万别贸然行事,以免打草惊蛇。”香茗似乎看出我的意图,刻意加重了语气。 我掩饰地点头。 一切准备好,我便来到慕秋白的瑞玉轩,看着门楣上苍劲有力的字迹,我的心掠过一丝伤感。 那三个字,是父皇在世时亲笔所书。 瑞玉轩,如今这里住的却是前来求婚的大周太子。从前,他也曾来求婚,可笑的是,我逃婚了。 “婉妹,既然来了,怎么不进来?”慕秋白的声音听不出悲喜。 我淡然一笑,随他入内。 看着前面轩昂挺拔的背影,我的内心一阵恍惚。 穿过前厅,进入室内,这才发现瑞玉轩的确名不虚传。 室内的装饰大多采用了玉制品,显得精巧美观,高贵圣洁,冷清中透着一股子温凉。 “婉妹,一会儿我们要去赴宴,你来帮我参考一下,我穿哪件衣服合适?”慕秋白目光凝重地落在我脸上。 我的心里掠过一丝苦涩,他到底是在乎与晋国公主的联姻的,连穿什么衣衫都如此谨慎,或许,这就是政治婚姻的重要性? 我的眸光落在那套白色宫装上,随即笑道:“秋白哥玉树临风,俊美优雅,穿什么都好看。不过,婉儿最爱看你穿白衫,白色衬得秋白哥贵胄英武,翩然如玉。” 慕秋白唇角弯了弯,随即道:“那就麻烦婉儿替我更衣吧!” 言毕,静静地看着我。 我微微一怔,随即满面绯红:“秋白哥,你这是……婉儿还是去叫你的侍女吧……” 不等我转身,慕秋白蓦地张开双臂,一把将我拥入怀中:“不要走,答应我,再也别离开、别淘气,别让我找不到你,答应我,好不好?” 我的脑子一片空白,愣愣地看着面前无限放大的俊美容颜,他的眼眸深处闪着炙热的光芒……我的心不由一颤。 眼看他的唇就要印上我的,我的脑子猛的一下清醒了。我现在的身份是上官婉儿,莫非,他真正喜欢的人,是婉儿? 我一把推开他:“秋白哥,对……不起,我……我还没准备好……” 言毕,我垂下羽睫,掩饰住眸中的情绪。 慕秋白怔忡片刻,唇角掠起一丝自嘲。 “你去前厅等我。”言毕,他不再看我。 我不安地向前厅走去,出门时,看见一脸平淡的卫安子,见了我,他的脸上掠过一丝微笑。 2 酉时刚过,便有太监宣旨:“请大周太子及其随从到紫瑞苑面圣。” 慕秋白从室内从容出来,脸上带着不卑不亢的笑容:“有劳公公了。” 太监福了福身子:“请殿下移驾紫瑞苑,辇车已经等候在外了。” 慕秋白温良的眸光掠过我:“请公公带路。” 太监提着宫灯走在前面,慕秋白一把拉过一旁的我:“跟紧我。” 我心里一滞,不声不响地紧跟在他身后。 北苑门口停着两辆辇车,慕秋白上了前面一辆,太监安排我上了后面的一辆。 看着熟悉的景致在眼前一一掠过,就如那前尘往事一一掠过。 路过御花园,看着园中那些开得蓬勃灿烂的牡丹花,一直迤逦到宫墙外……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 我的心,凄凉无限。 终于,紫瑞苑出现在眼前。 下辇车后,我在慕秋白身后亦步亦趋。 紫瑞苑是晋国皇帝宴请群臣和贵宾的地方,今夜用来宴请大周太子,可见嘉庆皇帝对与大周的联姻亦十分重视。 今夜的紫瑞苑宫灯高挂,显得喜气洋洋,已经有许多朝臣在此等候。 一袭大周宫装的慕秋白格外引人注目,我们的到来引起了一阵骚动。 在贵宾席上入座后,我平静地打量着下方在座的群臣。 下面坐着的,几乎全是嘉庆王当年的幕僚和一些生面孔,而父皇当年眼中、心中的贤臣,却不见一人。 “皇上驾到……”随着宣礼太监尖细的嗓音,嘉庆皇帝与皇后在大家的拥簇下闪亮登场。 看着那个身穿明黄龙袍、头戴皇冠的伪善面孔,想起逝去的亲人,我的心一阵痉挛。 嘉庆皇帝身旁,是雍容华贵的皇后——昔日的嘉庆王妃。 他们周围,是几个浓妆淡抹的妃子。 英俊潇洒的佳桂太子,则立于嘉庆皇帝一旁。 令我意外的是,如此重要场合,居然没看见佳蓉公主的身影。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群臣们连忙施礼。 “平身。大家入席吧。”嘉庆皇帝一脸温和。 “大周慕秋白见过晋国皇帝。”慕秋白长身玉立,却并不施礼。 “太子远道而来,辛苦了,入席吧。”嘉庆皇帝温言道。 慕秋白谢礼坐下。 嘉庆皇帝一行人在主宾的位置坐下。 随着太监那声:“宴席开始……” 御膳房的宫女、太监们端着食物鱼贯而入。 太监不停地拖长声音报着菜名。 桌上,一道道美味鲜香的食物令人垂涎欲滴。 我仪容端庄地吃着自己喜爱的食物。 慕秋白不时为我夹菜,丝毫不避嫌。 “诸位股肱大臣,大周太子将与朕的佳蓉公主结为秦晋之好,从此以后,我晋国将与大周成为一家人!朕今儿高兴,准许大家开怀畅饮!”嘉庆皇帝起身,端起酒樽高声道。 “谢皇上!”群臣一起举樽畅饮。 那一刻,我看见慕秋白面带微笑,眼眸深处却闪过一丝寒沉。 这个慕秋白,越来越让人捉摸不透了。 3 觥筹交错中,丝竹悠扬,筝声激越。 气势恢弘的宫廷乐队,出现在前台。 沈霓裳身穿霓裳衣,伴随着优美的曲音跳起了那支闻名天下的“霓裳舞”。 这不是我第一次看沈霓裳跳舞,不过这却是她跳得最好的一次。 四年过去了,她依然那么美,她的舞姿,依然那么动人。 看着她一次次下腰、折袖、跳跃、旋转,看着那霓裳衣如花朵般迤逦盛开,我在心里不停为她鼓掌。 不愧是沈霓裳,将霓裳舞跳得如此惊艳、绝色! 群臣们看得如痴如醉,就连主宾席上的嘉庆贼帝都双眼放光。 直到霓裳舞结束,沈霓裳迤逦离开,大家才回过神来。 我看见,慕秋白唇角勾起一丝凉薄的弧度,眼底却是一片冷寂。 随着一阵断断续续的曲音由远至近,整个紫色瑞苑顿时安静下来。 只见一个身穿粉色衣衫的佳人怀抱琵琶翩然而来。 佳人以袖掩面,给人一种犹抱琵琶半遮面的意境。 只见她素指轻扬,断断续续的琵琶声顿时变得清扬流畅起来。 看着那个粉色的身影,我的指甲再一次掐入掌心。 这是我逃婚后第一次看见她! 那个曾经帮我谋划逃婚的佳蓉郡主! 看见她的那一刻,我才清楚地知道,当初的自己傻得多彻底! 我瞪着那个竭力展示自己美丽的少女,如今的她,虽然贵为公主,华丽的外表下,却包裹着一颗狠毒丑恶的心。 蓦地感觉一道目光向我射来,随着目光望去,我看见佳桂太子正笑吟吟地看着我。 我垂下眼眸,掩饰住内心的情绪。 “别紧张。”慕秋白的声音低沉。 我弯了弯嘴角,有点言不由衷:“台上佳人,好美。” 慕秋白瞄了一眼目光盈盈的佳蓉公主:“有你美吗?” 我淡淡一笑:“她可是你未来的太子妃呢,我算什么!” 慕秋白将眸光停驻在佳蓉公主身上,静默不语。 我的心,一片寒沉。 佳蓉公主的琵琶赢得满堂喝彩。 当她露出那张明艳动人的娇容时,大周的侍从更是掌声不断。 佳蓉公主妙目流转,含情脉脉地向我们这边看来——慕秋白薄唇微微上扬,带着一丝云淡风轻的笑容。 佳蓉公主的目光落在我身上,脸色微微一变。 或许,她记起了当年发生在牡丹阁的一幕吧! 那双疑惑的目光在我身上停驻几秒钟后,随即落在我身旁的慕秋白身上。 我看见,她的脸色再次一变!惊异、震动、羞愧……那神情,要多复杂有多复杂。 或许,她做梦也没想到,当年那个从她手中救下牡丹仙子的少年剑客,居然是今日前来求婚的大周太子吧! 这令她,情何以堪? 然而,佳蓉公主绝不是省油的灯。 转瞬,她的脸上再次漾起了甜美的笑容。 我亦笑容如仪,优雅地吃着东西。 “喜闻上官小姐擅长舞蹈,不知今日可否让大家一饱眼福?”循声望去,只见佳桂太子一脸期待地起身开口,他的身旁,是笑得不怀好意的佳蓉公主。 我的目光投向慕秋白,他自斟自饮,略带唇角掠过一个凉薄的笑容,眼底却一片清明:“这里守卫森严,别多事,嗯?” 我一怔,他怎么知道我心里在想什么? 4 我遵命起身,仪容端庄步入台中。 “上官婉儿拜见皇上、皇后娘娘。”我向正中的嘉庆贼帝福了福身子。 “你就是上官婉儿?你的父亲是大周宰相上官杰?”嘉庆贼帝问。 我温婉回答:“皇上所言甚是。” 嘉庆贼帝的脸上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冷寂:“你会跳飞花倾城舞?” 我笑容清浅:“回禀圣上,婉儿跳的不是飞花倾城舞,而是飞天舞。” 嘉庆贼帝的眸光闪过一道奇异的光芒:“飞天舞?你会跳飞天舞?” 嘉庆老贼的神情令我十分意外,莫非,他年轻时曾见过母后跳飞天舞? 我笑容依旧:“没错,婉儿前些年意外获得一本飞天舞的画册,甚是喜爱,就依样画葫练了一段。如若圣上想看,婉儿这就跳一段,希望能入得圣眼。” 嘉庆贼帝微微颔首,眼眸深处是无尽的期待。 我冲台下的慕秋白微微一笑:“秋白哥,你能帮我吹一曲葫芦丝吗?” 慕秋白深邃的眸光如两汪幽潭,默默地凝视我片刻,吹起了葫芦丝……他吹的,依然是那首长相思。 “长相思,长相思。 若问相思甚了期,除非相见时。 长相思,长相思。 欲把相思说似谁,浅情人不知。” 随着葫芦丝曲音的高高低低,我婉言唱了起来,身姿也开始舞动。 飞天舞,不仅舞姿优美,更令人称奇的是,跳舞的人在舞蹈过程中能展现飞天时的优美与飘逸。 当初练习这支飞天舞时,我就将萧逸教我的轻功与海棠针运用其中,没想到,今天会在这种情形下跳起这支舞……凝神,屏息,运气…… 身姿舞动的过程中,我的右手开始不停转动,海棠针不易觉察地滑出袖口。 看着嘉庆老贼痴迷的目光,所有的前尘往事涌入脑海,心中的恨,更加刻骨。 我笑颜如花,脚步不停转动,雪白的衣裙掩饰住了那支握紧海棠针的右手……就在我手中的海棠针即将脱手时,只觉得一股巨大的力量将我手中的海棠针紧紧吸在掌心,无论我如何用力亦是枉然。 我微微一怔,目光投向吹葫芦丝的慕秋白,此刻,吹着葫芦丝的他面容寒沉,双眸深深地凝视着我,带着一丝含意不明的警告意味。 看着周围严阵以待的侍卫,我的心,无端地一滞。 随即,我以一个折袖舞姿作掩饰,将手中的海棠针收入衣袖,专心致志地跳舞。 曲终舞停,一切都配合得天衣无缝。 我在台中淡然而立。 我看见,嘉庆贼帝正一脸痴迷地看着我,眸光中,充满了赤裸裸的淫邪意味。 我腹诽,如此贼人,也配坐上九五之尊的位置,简直是晋国百姓之祸! 我仪容端庄地福了福身子,嘉庆贼帝这才警觉地起身鼓掌。 众人见状,不约而同地起身,一时间,掌声如雷。 那一刻,我看见慕秋白静默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唇角勾起一个天高云淡的弧度。 第二十九章 一江春水 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 小楼昨夜又东风, 故国不堪回首明月中。 雕栏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 问君能有几多愁, 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 1 “小姐,听说您今天在紫瑞阁一舞惊天下。”刚一回到碎玉轩,香茗便笑吟吟地迎了上来。 我淡淡一笑:“只不过跳了一支舞,哪有你说的那么夸张。” “可是我听说所有的人都站起来为你鼓掌呢!你什么时候跳给我看看,好不好?”香茗道。 “不瞒你说,我也是临时随机应变罢了,我哪会跳什么舞……”我叹道。 “可我听说您跳的是失传已久的飞天舞呢,我可从没见过你跳……”香茗不依了。 “没见你家小姐跳什么?”一个声音问。 抬头看见一袭白衫的慕秋白,翩然如玉,贵胄天成,只是,身上那股淡淡的冷漠与疏离令人望而生畏。 “殿下,香茗没见小姐跳飞天舞啊……”香茗似被他身上那股清冷的气质震住,轻声答。 “不仅是你,我也是第一次见她跳呢。婉妹,你什么时候学会这支飞天舞的?”慕秋白语气温婉,目光却深如枯井。 “我也是无意中学会的。”我淡淡一笑,转移话题,“秋白哥,你找我有事吗?” “没事就不能来看你吗?”慕秋白语气中夹杂着一丝复杂的情绪。 我掩饰地一笑:“已经很晚了,婉儿有些乏了。秋白哥,这些天舟车劳顿,想必你也倦了,还是早些歇着吧。” 我毫不留情地下了逐客令。 “可我觉得这北苑夜色清凉如水,美得像个仙境,婉妹何不陪我走走?”他的语气淡淡的,却不容拒绝。 我清浅一笑:“既然秋白哥有此雅兴,婉儿岂能令你扫兴。” 言毕,随他一起步出碎玉轩。 如他所言,清朗的月光给夜晚的北苑蒙上了一层轻纱,美得有些不真实。 一路沉默走出北苑大门,来到外面的百花园。 看着花园的景致,花木扶疏,桃红柳绿,姹紫嫣红,莺莺燕燕,我有一刹那的恍惚。 依稀记得几年前,一个少年和一个少女在此漫步的情景。 少年,丰神俊朗,温婉如玉。 少女,心思玲珑,千娇百媚。 …… 可惜,往事如烟,一去不返。 眼中,不知不觉浮上一层雾气。 “怎么了?”似乎意识到我的异样,慕秋白驻足看着我,月下的他,双目似海。 我压制住内心的纷杂,温婉开口:“这里,很美。” 慕秋白不语,随手摘了一朵盛开的玫瑰插在我的鬓角。 那一刻,我恍若看见四年前的一幕,遥远而又熟悉。 “美人如玉花似锦,这花与你,相得益彰。”当时,他的声音充满了令人迷醉的气息。 我有一种被蛊惑的怔忡。 “答应我,别再任性淘气,别再让我为你担心了,好不好?”他的声音低哑地在耳畔响起,带着令人沉醉的魔性。 我怔怔地看着他:“秋白哥,你怎么了?” 慕秋白伸出长臂,揽我入怀,迷醉地嗅着我的发香。他的双手将我抱得那样紧,紧得我们的身体紧密地契合在一起。 我的身体一阵战栗,几欲挣脱,却无能为力。 他的双手捧着我的脸,深深地凝视着我的眼睛,我从他的眼眸中看到了欣喜、惊痛、心动和痴迷……“我们别再彼此折磨了,好不好?答应我,别玩火……” 我眨着眼,一下,又一下。 “秋白哥,我不知道你到底在说什么!”我无辜地看着他。 他的脸上掠过一丝痛楚,随即,他俯下头,柔软的唇不容置疑地覆盖在我的唇上,辗转吮吸,由浅至深,缠绵悱恻。 我的大脑顿时处于真空状态。 2 “你知不知道,四年来我是怎么过来的?你知不知道?欧阳花期,我的瑞玉公主,难道你真的是铁石心肠?”他喘着气,声音依然低哑而痛楚,却令我整个人一下子清醒过来。 他说的是,四年来? 他叫我,欧阳花期? 我怔怔地看着他。 “别用一种无辜的眼神看着我,你应该知道,慕秋白今天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你这个折磨人的公主!”慕秋白再一次霸道地吻上我的唇。 他的吻带着深深的痴恋和炙热,霸道而温柔,缠绵而多情。我的那颗曾经冰封的心,在他炙热的吻中丢盔弃甲,溃不成军。 原以为,面对他,我不会再动心、再沉沦。 事实却给了我完全不同的答案。 他的吻,如同注入命运的水源,让我在身心畅饮后,终身难忘。 我闭上眼,双手温柔地攀上他的脖子……这一吻,吻去了内心的质疑和寂寞,吻出了多年的相思和痴恋。 良久,他放开我红肿的唇。 我的脸颊,娇艳欲滴。 我的双眸,柔情似水。 原来,爱情的力量真的无坚不摧。 我垂下头,掩饰住内心的激荡,幽幽开口:“你什么时候认出我的?” 他刮了一下我的鼻梁,揽我入怀:“从你出现的那一刻,我就认出你来了。” 我不依:“那你为何不揭穿我?” 慕秋白眼中闪过一丝戏谑:“如果揭穿你,那还有什么意思!” 我顿时哭笑不得,双手捶向他的胸膛。 他握住我的粉拳,微微一叹:“花期,你可知道,这一次,你冒了多大的风险?” 我深深地凝视着他:“国恨家仇,非报不可。你呢?为何要来向佳蓉公主求婚?” 他的唇角勾起一个自嘲的笑容:“晋国皇宫政变后,我以为得到消息的你会很快出现,可你却销声匿迹了。我的心,从此再没有平静过。后来,听说你师承隐翠谷,再后来,听说你出谷了。我就想,是时候了……” “于是,你故意放出向晋国佳蓉公主求婚的消息,以此引我上钩?”我心里窃喜,却平淡开口。 他拥着我的手臂不可抑制地一紧:“没错,除此之外,秋白实在想不出别的办法逼你现身。你的出现至少证明了一点……” “哪一点?”我脱口问。 “我的花期心中,是有秋白的!”慕秋白吻了一下我的额头,“所以,从前的一切,我可以既往不咎,不过以后,今后,你不得擅自行动!” 我的心一暖,嘴上却道:“你是大周的太子,将来的皇帝,你怎能意气用事,儿女情长呢?” 他拥紧我:“如果连自己心爱的女人都保不住,纵然将来能做皇帝,没了与自己一同分享天下的快乐的那个人,又有什么意思!” 那一刻,我深深地感受到,这个经历了四年刻骨思念的男人,对我而言,是多么的重要。 “慕秋白,如果有一天,你负我,我定会让你,让你……”我眼圈一红,说不下去了。 他连忙用手捂住我的嘴:“别瞎说,没有那一天的,永远没有!” “对了,那两只雪狼,与你有什么渊源吗?”我问。 慕秋白的脸上浮现了一个温暖的笑容:“我是喝那只母狼的奶长大的。说到底,我的命,是它给的。” 我恍然大悟:“怪不得玉娇和天宝一见到你比见到我还要亲,原来是你的救命恩人啊!” 慕秋白深情地凝视着我:“花期,你知道吗?四年前我一路追寻你,在你跳崖的地方,我曾万念俱灰地,一跃而下,幸亏被雪狼发现,它们将狼宝放在我的口中,护住我的真气,我才得以被救。在谷底,我发现了你遗落的葫芦丝,我让雪狼仔细嗅了你的味道,让它们帮我寻找你、保护你……” 怪不得,怪不得玉娇和天宝会在我危难之际挺身而出,原来,这一切,都是慕秋白的安排!不是没有爱,他的爱,一直守护在我身边! “因此,玉娇和天宝一出现,你就知道我不是婉儿,对不对?”我看着他。 “没错,婉儿生性怕狼,更别说抚摸狼了。而你不同,你的怕是装出来的!”慕秋白笑得十分惬意。 我有些懊恼,自己辛辛苦苦易容,变成另一个人,哪知早就被他识破了,我却还在自娱自乐,自导自演。 “婉儿,没事吧?”慕秋白忽然问。 想起他那个千娇百媚的表妹,我赌气道:“我把她给杀了!” 慕秋白轻笑:“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我心里一滞:“你什么意思啊?” 他温柔地揉揉我的发:“省得我亲自打发啊!” 好个慕秋白,得了便宜还卖乖。 3 香茗告诉我,战神那边一切准备就绪。就连皇宫的许多侍卫,也在神不知鬼不觉中换成了我们的人。 我再一次出现在瑞玉宫。 眼前的一切是那么熟悉,熟悉得,这里每一个角落里摆放着什么饰品、什么花,哪一扇门窗上雕刻着什么动物,都了如指掌。 只是,这一次,我将自己装扮成一个宫女。 所以,我的到来丝毫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怀疑。 “半夏,你怎么才来啊,我都快急死了!”门口的春分埋怨道。 “不就是晚到了半盏茶的工夫吗?”我不紧不慢地开口。 “唉,也不知道怎么了,公主晚宴回来后就一直摔东西,大家都不敢去劝。要不,你进去试试!”春分道。 “好吧,我试试。”我微微一笑。 “公主,公主……”我推开了瑞玉宫的门。 “滚开,本公主不想见任何人!”“啪”的一声,一个粉彩花瓶摔在地上。 我冷冷地注视着面前的人,一袭粉色的宫装将她衬得十分高贵,可惜的是,那张原本娇美的容颜因愤怒变得有些狰狞。 地上,是一堆被她摔碎的器物。 我心疼地看着那些皇宫中的珍品。 “看什么看,我叫你出去,没长耳朵吗?”佳蓉公主指着我怒道。 我冷冷一笑:“亏你当了四年公主,到如今还没学到作为公主的半分仪态,实在是可惜!” 佳蓉公主一怔,随即骂道:“下贱的奴婢,你有什么资格教训本公主!” 我淡淡一笑:“别用这种语气对我说话,佳蓉郡主,我的好妹妹!” 佳蓉公主浑身一阵哆嗦,手指着我:“你……说什么?” 我平淡地看着她:“佳蓉郡主,我的好妹妹啊!” 佳蓉公主身子一晃,声色俱厉地问:“你……你到底是谁?” 我笑容宛然:“你认为我应该是谁?” 佳蓉公主怔怔地看着我:“不会的,不会的,我不信,我不信,你不是……” 我平淡地开口:“我不是已经坠崖死了,对不对?” 佳蓉公主哆嗦着看着我,眼中充满惊恐,双手死死地抓住的我的手:“不……不可能的,你是半夏对不对?告诉我,你就是我的婢女半夏!” 我甩开她的手,冷寂地开口:“我是花期,来向你索命的前朝公主,欧阳花期!” 佳蓉公主绝望地看着我,浑身战栗不已:“别,别怨我,姐姐,我也是迫不得已的,姐姐……”佳蓉公主不停地向后退去,退到了角落。 我玉脸寒沉,厉声道:“花期没有你这样的妹妹,从四年前你与嘉庆老贼合谋算计我的那一刻起,我们之间的情分就完蛋了!” 佳蓉公主不停摇头,声俱泪下地开口:“姐姐,你就原谅妹妹的鬼迷心窍吧。妹妹当初嫉妒你有惊世的容颜、惊艳的舞姿,惊羡你尊贵的称谓,每次看见你,佳蓉心里都会升起一股自卑,你知道,我多希望自己有一天能变成你……” 我冷笑:“于是,你就与你那个狼心狗肺的贼父一起设计陷害我,害我父皇,害得我家破人亡!” 佳蓉公主流泪摇头:“不,我没想过这么多,我只觉得你已经得到太多太多,天下所有的好事不能让你一人独霸……” 我不愿再听她啰唆下去,一扬手,佳蓉公主便昏迷过去。 4 “公主睡了,你们不要打扰她。”出门后,我对守在门口的宫女道。 “半夏,你用什么办法将公主哄上床的?”春分悄悄问我。 我微微一笑:“想知道,就随我来。” 春分信以为真地跟在我身后。 在宫墙拐角,我蓦然转身,露出自己的真容。 春分愣愣地看着眼前的我,长大嘴巴就要大声喊叫,却被我一把捂住。 “休得出声,否则,我让你死无全尸!”我沉声道。 春分浑身战栗,不断点头。 我放开她,一脸冷漠地打量这个我从前的贴身宫女。 “好久不见,春分。”我的声音不疾不缓,却已令她肝胆俱裂。 “您……真的是……瑞玉公主?”春分怕归怕,好在意识还清楚。 “你认为呢,我该是谁?你以为替嘉庆老贼卖命就能得到荣华富贵吗?做梦!”我不屑道。 春分“扑通”一下跪在地上:“求公主开恩,我们这么做是迫不得已啊!” 我叹道:“又是迫不得已,你且说说,到底有什么迫不得已的!” 春分的泪,如断线的珠子,不停滑落。 春分称,进宫前,她与母亲和弟弟逃难到京城,在一个风雪交加的夜晚,当他们快被冻死饿死时,路旁来了一辆马车,马车中的人救了他们,给了他们食物和御寒衣物。 那个人,就是当年的嘉庆王爷。 后来,在嘉庆王的安排下,在街上乞讨的春分被微服出宫的皇后娘娘相救,随即入宫,成为皇后的婢女,再后来,成为我的贴身宫女。 春分曾经想过不替嘉庆王卖命,可嘉庆王以她的母亲与弟弟作为要挟,不得已,她只得一边服侍我,一边为嘉庆王收集宫中信息。 四年前,三位异国皇子同时来晋国向我求婚,父皇钦定的驸马本是大周二皇子,嘉庆王却要她与半夏告诉我,驸马爷是益国太子莫尔特。加上佳蓉郡主之前谎称喜欢莫尔特,心软的我一定不会伤害佳蓉郡主,他们以此诱我逃婚。据称,莫尔特喜欢我,想趁我逃婚途中将我捕获,哪知半途杀出一个彩蝶公子,莫尔特很懊恼,与嘉庆王闹得不欢而散。 司徒明慧说得不错,当年,连我与母后身旁的贴身宫女都被嘉庆老贼卖通了,我们岂能不输! “那日我和半夏在宫中遇见莫尔特以后,回宫后昏迷两天也是你们搞的鬼吧?”我冷冷地问。 春分浑身一阵哆嗦:“奴婢,奴婢在公主入睡后,往熏香中添加了一种益国太子从草原带来的安神香,导致公主夜里产生与太子共度良宵的幻觉……不过,奴婢事先不知道那种熏香的毒害,是佳蓉公主……不,佳蓉郡主吩咐奴婢这么做的……公主,奴婢该死……” 我一摆手:“说重点,我逃婚后又发生了什么!” “后来,公主逃婚,宫里大乱,流言四起,我们这才知道自己在助纣为虐……再后来,三位皇子先后没了,先皇和皇后也相继遇害……”春分已经泣不成声。 “公主,奴婢知道,于您,奴婢是罪人,奴婢这条小命,您若想要,拿去便是。”春分叩首道,“只是,别伤害奴婢那可怜的母亲和弟弟。” 看着地上跪哭的泪人,我的心,涌起一阵怜悯之情。 “起来吧,我不怪你。”我扶起春分。 春分不敢置信地看着我:“公主说得可是真的?” 我微微一叹:“欧阳花期从来都是说话算话。春分,只要你帮我办一件事,便可将功补过!” 春分重重地点头:“春分任凭公主吩咐。” 我凑近她耳畔,告诉她如此这般。 春分的脸色慢慢平复下来。 第三十章 尘埃落定 英雄盖世上将军,洞寇闻风丧胆魂。 寸刃不施机莫测,看渠谈笑定乾坤。 1 月下,我再一次站在倾天苑。 如今,这里已经没有成林的海棠花,取而代之的,是火红的玫瑰。 玫瑰很美,可惜会扎手。 就如,面容娇美的佳蓉公主,心机狠毒。 我不是来欣赏玫瑰的,更不是来跳舞的。 我要寻找当年埋葬在海棠树中的玲珑玉。 那枚玉佩,不仅是我身份的证明,更关乎天下百姓的归属。 绝不能让那枚玉落入奸人手中。 找到春分,方知倾天苑早在四年前就被佳蓉郡主下令砍光了所有的海棠树,就连御花园中的海棠树都未能幸免。 嫉妒,果然是女人的天性。 没想到,佳蓉会如此恨我,恨得如此彻底。 “那些海棠树去了什么地方?”我急切地问。 春分想了想:“应该在当年关押刘妃的暴室里吧!当时佳蓉公主狠狠地称:欧阳花期不是很喜欢在海棠花下跳舞吗?本公主偏要将她的海棠花全部砍光,锁进暴室,让这些海棠树永远见不得光,开不得花!” 想到佳蓉当时的情景,我心底的寒意蔓延。 她居然,如此变态,变态得连海棠花都不放过。 在春分的带领下,我们来到了当年关押刘妃的那间暴室。 暴室位置偏僻,周围杂草丛生。 暴室不大,里面黑漆漆的。 我从口中吐出狼宝,屋子里顿时绿光闪烁。 那些伴随我成长了十六年的海棠树,被砍成不足盈尺的棍子,满屋子枝桠横斜,乱成一团。 我的心,无端地一凉。 不知我那块玉,会不会被人拿走了。 这么想着,心里更加忐忑了。 在狼宝的照耀下,我们仔细查看每一根棍子。 大半夜过去了,满屋的棍子都检查了,依然不见我的玉佩。 希望一点点落空,心情一点点寒沉。 难道,四年前的葬玉之举,就意味着我与玉佩的诀别? “公主,别急,还有一捆海棠没找完呢!”春分指着我的臀部。 我这才发现,自己的屁股底下还有坐着绑成一捆的棍子。 我们拆开绳子,一根一根寻找起来。 找想同时,我的脑海中出现了当晚葬玉的情景。 依稀记得,我将装着玉佩的锦囊放进一棵较为粗壮的海棠树干的一个洞中,因担心被人发现,我还特地用泥土堵住了洞口。 想到此,我仔细寻找印象中的树干。 终于,在一根极短的粗木棍中,我看到一个与树干颜色相差无几的泥土。我小心翼翼扒开泥土,棍子上出现一个小洞,用手敲敲,里面发出空响声,我将棍子颠倒过来,不一会儿,一个有些变色的锦囊出来了。我将拿出锦囊,才发现这不是自己的那一个,继续敲打树干,里面似乎还有东西,随即,那个装着玉佩的锦囊滚落而出……“公主,找到了!”春分惊喜不已。 可能因为有泥土和另一个锦囊堵住洞口的缘故,四年过去了,锦囊并未变色。我小心翼翼地打开锦囊,一枚质地温润的美玉顿时出现在眼前,我如获至宝地握在手中。 母后称,我是带着这枚玉出生的,故而,父皇赐我瑞玉公主。 这枚玉纯白、寒凉,握在手中却有一股温润柔滑的感觉,令我产生一种与生俱来的亲切感。 “公主,春分发誓,今生今世即便做牛做马,都会一直跟随公主,请公主给春分一个悔过的机会。”春分见了我手中的玉,确认我是公主无疑后,跪下道。 我淡淡一笑:“起来吧,我信你。” 是的,我相信,经过四年的成长的春分能做出正确选择,我亦相信自己的眼光。 春分顿时喜出望外。 正要离开,一个东西从手中滑落,我这才发现刚才急于找到自己的玉佩,忘记了最早出现的那个锦囊。 拾起地上的锦囊,锦囊有些变色,可上面的刺绣我十分熟悉,居然是出自母后之手。 打开锦囊,从里面取出一张明黄的绸布,居然是,父皇留下的——遗诏! 2 朕,欧阳瑞,与欧阳嘉庆乃同父异母胞弟,朕待嘉庆王如手足,然,嘉庆王狼子野心,企图谋反,朕特立遗嘱如下:废除欧阳嘉庆王爷封号,收回封地,贬为庶民,家眷同罪,发配边关。太子欧阳澈继位,钦此! 握着这份迟来的遗诏,我欲哭无泪。 父皇早就知道嘉庆王会谋反,只是没想到他会狠心到亲手弑君!更没想到他竟然会接连杀了三位皇子! 可是,又会是谁将这封遗诏放入这个洞中的?为何,恰恰放在我葬玉的洞中? “公主,好像有人来了。”春分提醒我。 我连忙将狼宝放入口中,四周顿时漆黑一片。 春分靠着我,紧张得直哆嗦。 我握紧她的手,示意她不要出声。 “哪有什么绿光啊,可能是那个小宫女眼花了吧?”门外传来一个似曾相识的声音。 “有没有绿光,进去看看不就知道了。”又一个尖细的声音道。 “你去。”似曾相识的声音道。 “是你让我陪你来的,应该你进去。”尖细声音道。 “啊……是……是谁?”一个太监哆嗦着问。 随着一声猫叫,便听见太监跺脚的骂声:“该死的畜生,在这里装神弄鬼的,仔细咱家剥了你的皮!” “哎呀呀,幸亏是只猫。蝶公公,这里阴森森的,还死过人,小的看不宜久留。”尖细的声音道,“小宫女看见的绿光,应该是刚才那只猫的眼睛。” “有道理。”似曾相识的声音道。 接着,便是两人离开的脚步声。 “刚才那个蝶公公,是什么来历?”我问一旁的春分。 “他是现在皇上最宠幸的太监,据说为皇上篡权立下了汗马功劳。”春分若有所思地开口。 我在脑海里搜索了一遍,依然想不出那个声音似曾相识的人是谁。 “他是几时进宫的?”我不甘地问。 “应该是……嘉庆帝登基以后吧,也就四年的时间。”春分道,“此人长得倒是细皮嫩肉的,就是那双眼睛邪门得让人不舒服。” 我不语,嘉庆老贼诡计多端,父皇从前的亲信自然早已被他肃清。 只是,那个蝶公公,到底是何来历,我为何会对他的声音如此敏感? 疑虑重重地回到碎玉轩,却见慕秋白立在门口,双眸深邃似海。 “你好像忘性很大。”低哑的声音带着令人迷醉的魔性。 “什么?”我仰脸看着他,眼中尽是无辜。 慕秋白一把将我拥入怀中:“不要单独行动,你可答应过我的!” 他温热的气息萦绕在我脖子里,弄得我痒痒的,我不由一阵哆嗦。 他呢喃着在我耳畔低语:“告诉我,我该如何罚你?” 话音刚落,他的吻迫不及待地落在我唇上。 我有些晕眩,整个人瘫软在他怀里,双手不由自主地攀上他的脖子。 “别担心,一切尽在掌握之中。”话毕,他加深了这个吻。 我的心,随着他的吻跳跃,身体,完全融化在他的怀里。 3 翌日,慕秋白称想看看京城的春景,便乘坐辇车与我一起出了宫。 辇车驶出皇宫的一刻,我的心,也飞到了暮春的郊外。 街道上,随处可见开得灿烂的牡丹花。想必,一年一度的牡丹节,正在如火如荼地举行着。 眼前的一切,恍然若梦。 在不经意间,梦已醒来。 仿佛心有灵犀,我们不约而同地看着对方,异口同声道:“去碧潭映月吧!” 随即,慕秋白让侍从将辇车停下。 像初遇时一样,他一只手揽着我的腰,我便感觉自己的身体随他一道拔地而起。耳畔传来呼呼风声,我贴紧他的胸膛,听着他强健的心跳。此刻,我感到,这个怀抱,是如此地踏实。 “花期,记得我当年说过的话吗?我要带你走遍天涯海角,看尽花开花落。”慕秋白的声音在风中清晰可辨,“我会兑现这个承诺的!” 我双手环抱着他的腰,额头顶着他的下巴,用行动告诉他我的回答。 盏茶工夫,我们徐徐落地。 眼前,是多次萦绕在梦中的暮春美景! 碧蓝的天空下,湖泊中的水澄澈得令人沉醉,湖中的鱼虾仿佛触手可及,湖畔垂柳依依,随风轻舞。附近的山坡上,蔓延着各色鲜花,所有花朵都以摧枯拉朽之势,在一年的春光中展现最后的荣光。 湖中八角亭上的额匾有些褪色了,上面的字迹也已模糊不清,可我依然记得左右两边的对联。上联是:放目有心追日月;下联是:开怀随意揽乾坤。 只是,不知书写对联的这位胸怀大志、意境高远的人是否已经得偿所愿。 倚栏远眺,山水如画。 耳畔传来一阵轻扬的曲音,悠扬潇洒,如林海生波,似潮起潮涌……那是我所熟悉的一首曲子:长相思。 蓦然回首间,昔日那个吹着葫芦丝的少年,已然成长为一个成熟冷峻、翩然如玉的贵胄太子。 此刻的他,俊美依然,微笑宛然。 只是,眉宇间,多了些疏离傲然,少了些意气风发。 或许,这就是成长的代价吧…… 我从他手中接过葫芦丝,按照记忆中的指法,再次吹起了从前的曲子。 深沉的曲音从指尖飞泻而出。 记忆中的少年,蓄势待发。 宝剑出鞘,气势如虹。 他的剑,如穿越千年的流星,在湖泊上空美丽地绽放,惊起池中鱼虾飞跃,岸边落英缤纷。 我正凝神屏息,忽觉一阵寒风迎面袭来,我一个侧身,躲过那记袭击。 “又是你!”看着一袭玄衣的冷寂男子,我冷声道。 “不错,是我!别来无恙?”玄衣人声音如同来自地狱,手中的弯刀,一点没有放松。 我冷笑,从袖中飞出几枚海棠针。 玄衣人避过海棠针,脸上露出一丝惊讶:“看不出来,你居然是个练家子!爷就陪你玩个尽兴!” 玄衣人的刀暴风骤雨般向我袭来,招招不离要害。 幸亏我轻功不错,又有舞蹈基础,否则,我一定难逃此劫。 “你退下,让我来会会他!”慕秋白将我护在身后。 “小心。”我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纵身跃入亭中。 “你终于来了!”玄衣人声音寒沉,带着一丝兴奋。 “怎么了,手下败将?莫非爷爷当年打得你不服气?今天就让你心服口服跪地求饶!”慕秋白的声音带着一丝嘲讽。 随即,两个身影纠缠在一起。 刀光剑影中,白影疾走,轻盈飘逸,淡定自若。 黑影或飞或跃,或躲或闪,魅影重重。 盏茶工夫,两人分庭而立。 慕秋白神态轻松淡定,唇角勾起一丝淡淡的弧度。 玄衣人挥汗如雨,神情痛苦,“扑通”一下子跪在地上。 “师父在上,请受徒儿一拜!”玄衣人心悦诚服。 “来,向你师娘赔罪!”慕秋白声音寒凉得如同冰冻。 “师……师娘,徒儿不孝,冒犯您了,从今以后,徒儿将视您与师父为主子,忠心不贰!”玄衣人随即在我面前跪下,连磕三个响头。 被一个比自己大十几岁的大汉称作师娘,我一时有些赧颜。 “那个,你起来吧。对了,你叫什么名字?”我尽量问得心平气和。 “徒儿姓赵名侠,出身贫寒,自幼习武,因言语不当冒犯前主子,被罚在此看湖。”赵侠道。 “你的前主子?”我有些意外,“居然罚你看了四年湖泊?” “就是现在的皇上。”赵侠淡淡开口,“不过,我早已打算离开此地。如果师父不嫌弃,赵侠当终身追随师父师娘。” 我们微微一惊,这碧潭映月,居然是嘉庆老贼的产业! 4 傍晚时分,我们回到北苑。 刚一回去,香茗便告诉我,佳蓉公主疯了。 我一脸意外:“怎么疯的?” 香茗一脸神秘:“据称今晨一早醒来就疯了,她一直囔着瑞玉公主向她索命来了,随后便一头扎进了御花园的湖中……此举惊动了皇上和皇后,太子殿下本来是来碎玉轩邀请您去赏牡丹的,可一听见公主出事,就走了……” 我淡淡摇头:“真可惜,太子刚来求婚,她就疯了……” 香茗笑嘻嘻地看着我:“这是您的杰作吧?” 我戳了一下她的额头:“胡说八道。” “对了,爷爷指令,今晚开始行动。”香茗在我耳畔轻声道。 我微微一笑:“明白了。” 可能是佳蓉公主意外发疯的缘故,今夜的皇宫显得有些鬼魅。 我换上宫女装,将自己化装成一个普通宫女,溜出北苑。 第一目标,嘉庆老贼新纳的宠妃——玉妃娘娘。 我在昨晚的宴会上见过这位玉妃娘娘,不过二十来岁,长得柔媚入骨,风情万种,怪不得将老奸巨猾的嘉庆贼帝迷得死去活来。 常言道,醉翁之意不在酒。 在此之前,我做了一件事。 让人将一封涂满迷药的信神不知鬼不觉地放在太子的案桌上。 我确信,佳桂太子在看完我的信后,会欣然赴约的。 玉妃娘娘的寝宫位于皇后的凤仪宫背后,即当年丽妃的寝宫。 我捧着一个香盒,轻车熟路来到玉妃寝宫门口。 “启禀玉妃娘娘,奴婢是乾坤宫的宫女绿芜,皇上命奴婢送些天竺妙香助娘娘安神。”我垂眉在门外,声音清脆地开口。 “进来吧!”一个柔媚入骨的声音传来。 一个秀气的宫女引领我入内。 “奴婢绿芜拜见玉妃娘娘。”我朝贵妃椅上慵懒妩媚的美人福了福身子。 “皇上叫你送来什么妙香?”玉妃娘娘漫不经心地问。 “皇上只告诉奴婢这是安神妙香,至于什么用处,娘娘用过之后必定知道其中奥妙。”我道。 “也罢,去吧。”玉妃挥了挥染了豆蔻的手指。 “是!”我微微一笑,手一扬,玉妃身旁的婢女一个个倒地。 玉妃娘娘吃惊地看着我:“你……不是来送香的!” 我不语,手指一弹,玉妃随即愣愣地看着我。 我微微一笑,转身离去。 半炷香的工夫,佳桂太子匆忙潜入玉妃的寝宫。 见此情形,我的唇角勾起一丝冷笑。 我给佳桂太子的信只有一句话:“我在玉妃寝宫等你,上官婉儿。” 我在信上涂满了催发情欲的春药。 同样,玉妃娘娘也中了我的情迷离。 就如当年彩蝶公子用在我身上的毒如出一辙。只不过,我给玉妃下的药量不重,但也够她今晚消受的了。 为了报仇,我不得不这么做。 此刻,已到深夜。 整个皇宫只有挂在屋檐下的宫灯在风中摇曳,寥寥几个值夜的宫女和太监在外行走。 我提着宫灯,从容地来到凤仪宫。 “紫菱,我来换班,你去睡吧。”我对门口值夜的宫女道。 “香菱,你怎么不多睡一会儿?”紫菱责备道。 “那你就替我多睡一会儿吧。”我笑道。 紫菱接过宫灯,叮咛一番后离开了。 四周一片寂静,想必,皇后已经入睡。 我闪进皇后寝宫。 华丽的龙凤床上,侧身躺着眉目平和的皇后娘娘。 我冷笑,她居然能在我母后自焚的宫中睡得如此舒坦! 我一把扯过皇后身上的锦被。 皇后似乎被惊醒了:“香菱,你在干什么?” 我平淡一笑:“我是来向你索命的,嘉庆王妃!” 皇后皱眉:“你是谁?” “欧阳花期,瑞玉公主。”我抹了一把面孔,露出真实的自己。 “啊……你……是人是鬼?”皇后一脸惊恐,浑身缩成一团。 我笑得十分灿烂:“你就那么希望我死吗?” “花……花期……你,怎么……”因为紧张,皇后有些结巴。 我点了皇后的哑穴。 “你以为,嘉庆老贼杀了我三位皇兄,弑了父皇、逼迫母后葬身火海后,就能让我屈服吗?你们都错了,大错特错!我,欧阳花期回来了,我要拿回这里属于我的一切!你以为,躺在凤仪宫的龙凤床上就能变成真正的皇后吗?做梦!皇后的威仪、皇后的高贵,是你能学会的吗?下辈子吧!对了,你的穴道一个时辰后会自动解开,别企图找人帮忙了,找也没用!” 言毕,我头也不回地离去。 5 下一个目标:乾坤宫,欧阳庆。 来之前,早已有人给嘉庆贼帝下了迷失心智的药。他的贴身太监及侍卫,全被战神的人换下。 嘉庆贼帝像一个疯子,在乾坤宫跌跌撞撞,口中叽里咕噜念念有词:“我有罪,我亲手杀死了自己的皇帝哥哥,杀了我的两位皇子,我有罪,我叫人陷害瑞玉公主,让彩蝶公子下情迷离……” 看着那个神智错乱的仇人,我的心,四年来第一次如此畅快。 “嘉庆狗贼,还记得我是谁吗?”我冷笑着站在他面前。 “你是谁?”嘉庆贼帝转着眼珠问。 “睁大你的狗眼,看仔细!”我向他弹了一指粉末。 嘉庆贼帝鼻子吸几下,一下子清醒了过来,直愣愣地瞪着我:“你是人是鬼?为何要装神弄鬼?” 我冷笑:“我当然是人!” “你没死?”嘉庆贼帝眼中充满戾气。 我一脸不屑:“你都没死,我为何要死?” 嘉庆贼帝明显一愣。 我冷冷一笑,飞身而去。 嘉庆贼帝紧随其后。 我飞向了玉妃娘娘的寝宫,在帷幔后躲藏起来。 “出来,你这个装神弄鬼的东西,给朕滚出来!”嘉庆贼帝气势败坏地吼道。 “皇……皇上……”玉妃娘娘衣衫不整、花容失色地跪在地上。 “你,你怎么……这副样子,这成何体统!”嘉庆贼帝怒道。 “皇上……臣妾……昨夜……”玉妃娘娘脸色苍白,“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告诉朕,屋内是何人?”嘉庆贼帝脸色骤变,厉声问! 玉妃一下子瘫在地上,泪水泛滥成灾。连她自己都不知道,昨夜和谁睡在一起,意识中,那个人与她翻云覆雨的人就是皇上啊! “你是何人,胆敢淫乱后宫!给朕滚出来!”嘉庆老贼剑指床上的奸夫。 “美人,来,我们再来一次,再来一次,好不好……”身体赤裸的太子脊背朝外低声呼唤着。 “好一对奸夫淫妇!”嘉庆老贼目露凶光,手中的利剑飞向太子的脊背。 “啊……”太子低叫一声,便没了气息。 “朕倒要看看,谁如此胆大包天,竟敢给朕戴绿帽子!”嘉庆贼帝怒气冲冲,一脚将太子踢下床。 “怎么是你……佳桂……太子……”当看清楚地上的人时,嘉庆贼帝顿时清醒了。 “皇……皇上……”一脸惊惧的皇后慌不择路地闯进了玉妃的寝宫。 当她看见眼前的一切,连滚带爬来到太子身旁,撕心裂肺地哭嚎着。 “天啦,这到底是谁造的孽啊!我上辈子做了什么缺德事啊……”皇后哀哀地哭道。 一夜之间,公主疯了,太子死了,这种打击,怎能不令她痛不欲生。 皇后哭得万念俱灰,手指嘉庆贼帝,哀道:“都说虎毒不食子,你倒好,连自己的太子都不放过,你……还配当爹吗?” 言毕,伸手拔出头上的凤钗,刺向自己的脖子……欧阳庆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一切,仿佛刚才噩梦中醒来,而眼前,却偏偏是真实的。 “苍天啊,难道我欧阳庆这一辈子,不应该为自己的利益而斗争吗?为什么?为什么朕当了皇帝,还会落得家破人亡的境地?”欧阳庆奔出寝宫,剑指苍天怒吼道。 “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今天的一切,皆因你过去的恶业所致,当你恶贯满盈时,便是现世现报日。”一个熟悉的声音由远至近。 “你,没死?”欧阳庆一脸惊惧。 “你还没死,我为什么会死?”熟悉的声音问。 “那当年我所弑之人,凤仪宫葬身火海之人,又是谁?”欧阳庆颤抖着问。 “你所弑之人,是朕的暗卫;凤仪宫葬身火海之人,是皇后的贴身婢女!”那个声音道。 那声音,居然出自父皇。 “你们居然上演了一出金蝉脱壳之计!好一个阴谋家!”欧阳庆语气寒沉。 “相比之下,你才是真正的阴谋家,而朕,是阳谋家!阴谋与阳谋的最大区别在于,阴谋是在对手防不胜防的情况下施展的卑劣行径,阳谋则是你明知道对手每走一步是什么,你却无力扭转局面。”父皇继续道。 “如此看来,你早就在防备我。当年你接连纳新妃,明着宠她们,实则做给我看的,让我掉进你事先设计好的陷阱中,并故意给我与刘妃、丽妃的来往创造机会,从而让她们怀上我的孩子,然后让我们父子残杀……你,好阴险!”欧阳庆浑身颤抖,语气充满怨毒。 “可你,依然杀了朕的太子!”父皇的声音中蕴涵着浓浓的寒气。 “看来,你已经找到了战神之师?”欧阳庆失神地看着天空,尽管是问话,却用了陈述的语气。 “不错,朕福大命大,在暗卫的保护下顺利找到了战神……并且,此刻,朕的战神之师已经控制了整个皇宫,将你这逆贼及其余党已经一网打尽了!”父皇的声音十分平淡。 “灵溪,还好吧?”欧阳庆沉吟片刻,居然直呼母后其名。 “好与不好,都与你无关。”父皇道,“因为你不配叫她的名字!” “我承认,你,赢了!”欧阳庆惨淡一笑,目中溢出两行浑浊的泪水,举剑抹向自己的脖子。 作恶多端的嘉庆老贼,就这样自食其果。 欧阳庆倒地的瞬间,一阵悠扬的葫芦丝传来。 我再一次,伴随着熟悉的曲音跳起了飞花倾城舞。 “长相思,长相思。 若问相思甚了期,除非相见时。 长相思,长相思。 欲把相思说似谁,浅情人不知。” 一袭白衫的慕秋白深情款款向我走来。 “花期……”他向我张开怀抱。 “太子……”我亦泪流满面,享受着他怀抱的温暖。 “果然是郎才女貌,一对璧人啊!”父皇的声音再次传来,这一次,我能确信,自己的耳朵没听错。 “皇上所言极是,我们的公主,已经长大成人了。”母后温柔的声音充满幸福。 我从慕秋白怀中抬起头。 两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眼前。 一个,英武贵胄,气度非凡。 一个,倾国倾城,笑容绝色。 我的眼中溢满泪水。 “父皇、母后……您们,还活着……”我不觉,潸然泪下。 我看见,母后的手腕上,戴着那只举世无双的寒玉手镯。 “分别太久,皇上一家总算团圆了。”身穿侍卫服装的战神笑道。 “对了,皇上,接下来我们该干什么?”母后笑问一旁的父皇。 “自然是,良辰美景,佳期如梦啦!”父皇笑呵呵地看着我和慕秋白。 我的脸上,红霞飞扬。 6 “主子,安子在太监后院抓到这个人,您们一定十分感兴趣。”卫安子带着一个面容清秀的太监来到我们面前。 “此人是谁?”慕秋白语气平淡。 “人称蝶公公,是欧阳庆最宠幸的太监!”卫安子道。 蝶公公?我狐疑地打量眼前的太监,此刻的他低眉垂眼,看不出有什么特别。不过,我记得对他的声音有些熟悉。 “还是安子来揭穿他的真实面目吧,此人就是臭名昭著的彩蝶公子!”卫安子语出惊人。 彩蝶公子?我的身子蓦地一僵。 想起四年前的遭遇,想起情迷离来的锥心痛苦,我冷哼一声,咬紧牙,恨不得马上将眼前这厮碎尸万段! 可他,天下第一淫贼,怎么会……变成太监?这前后的变化,也真是,离谱得令人匪夷所思! “他说得没错,小的正是彩蝶公子。”蝶公公淡淡道。 “你是怎么变成太监的?”父皇沉声问。 “跪下回话!”战神一脚将他踢得跪在了地上。 “四年前,嘉庆王让小的设计谋害公主。小的给公主下了春药情迷离,公主中毒后情难自禁,本来小人就要得逞的,可是半路杀出个程咬金,小人只得带着公主逃,来人功夫实在太高,情急之下,小的只好将公主抛下悬崖……可是,那人却将小的命根子断了,还说……还说不许小的继续祸害天下姑娘……”蝶公公垂头道。 想起与萧逸初遇时他说的话:“从此以后,他不能再害人了……”原来,当时他脸红,是不好意思告诉我将彩蝶公子变成太监的事。 “你这个人人得而诛之的淫贼,睁大你的狗眼看看我是谁!”我呵斥道。 蝶公公抬起头,看见一脸愤怒的我,顿时浑身像筛糠似的抖动起来。 “公主殿下请饶命,小的这么做也是迫不得已啊!皇上,皇上,您可记得当年的新法之变?”蝶公公冲父皇喊道。 “且慢!”父皇道,“听他且仔细道来。” “您可还记得那位变法中被处以车裂的张仪秋?”蝶公公跪问。 “他是你何人?”父皇皱眉问。 “此人乃家父。家父被车裂以后,嘉庆王来到小的家里,告诉小的造成这一切都是因为皇上的昏庸所致,小的才在他的唆使下误入歧途。他让小的练就的武功必须使用采阴补阳的方式修炼内功,否则,小的就得因气血不足而死亡。为了报仇,小的不得不伤害了许多无辜的少女……小的,真是作孽啊!”蝶公公垂泪道。 “你父亲是个人才,当年朕很器重他,可惜他,受欧阳庆唆使,将变法引入歧途。后来,朕只是让他在牢中反省,不料欧阳庆擅自将其处于车裂之刑,这也是朕万万没想到的……”回忆往事,父皇有些感伤。 “小的明白了,小的从一开始就被欧阳庆利用了。皇上、公主,千错万错,是小的轻信谗言才误入了歧途,小的就此谢罪!”蝶公公言毕,手掌击向自己的头顶,瞬间毙命。 看着地上的蝶公公,我的心,无端一滞。 慕秋白见状,连忙将我拥入怀中。 “别害怕,一切,都过去了。”他轻声在我耳畔柔声安慰。 “不错,一切,都过去了!”父皇朗声道。 “司徒丞相,明日诏告天下,四年前,欧阳庆擅自将朕囚禁,瞒天过海,篡位登基,所幸今日被战神识破阴谋,并将他及其党羽一举歼灭!朕将为战神之师请功。不日,学艺归来的瑞玉公主将与大周太子完婚。如今饥荒之际,令晋国所有官府开仓放粮,百姓赋税恢复到四年前。钦此!” 父皇一脸威仪地颁布诏令。 在场所有人当即跪地直呼:“皇上万岁,万岁万岁万万岁!” 那一刻,我看见母后的笑容直达眼底。 我相信,经过如此多的磨难,我们的生活将更加美好!父皇与母后,将更加恩爱! 我也相信,经历了生死考验的慕秋白与我,将会同父皇、母后一样,细数岁月流长。 慕秋白深情的眸光注视着我,唇畔的笑容不断扩大。 他的眸中,映出我花儿一般的容颜。 我们的手,不由自主地十指相扣。 持子之手,与子偕老。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