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进京 烈日当空,通向京城的官道像是进了蒸笼,烫得行人发热,周围无一丝风动,令人更觉前路难行。却有十余道人影如疾风一般骑着马翻腾而过,只留栈道上浓烟滚滚。 谢宁坐在马车之上实在有些烦闷。倒不是因为她娇气,得了头晕之类的毛病,实是因为出了蜀地之后,每日坐轿而行,这将近一个月的脚程,令闲不下来的她吃了不少苦头。 “唉,”才刚上车不久,谢宁就忍不住叹了口气,心里巴望着快点歇歇脚,好能出去透气。 “小姐怎么又叹气了?”说话的是谢家的小丫头谷穗,“咱们在家的时候,奴婢可从来没见你叹过气。老爷也真是的,干嘛偏偏要让你出门呢?咱们军营里多少好男儿,找姑爷干嘛非要到京城去。” “噗——”被谷穗的直白惊到,纵是直爽如谢宁,也免不了失态。 坐在她身边的谷穗见状,急忙伸手拍了拍她的后背,不解地问道:“好好的小姐怎么被呛到了?” 谢宁被她弄得很是无语。 小丫头说的不错,她之所以会千里迢迢地赶路,确是因为她爹再三念叨,打定主意要让谢宁在京中寻一门好亲事。 她爹谢云忠,乃是鹏勇军中的一位五品将军,驻守军营已有十五年之久,久到结发爱妻已逝,久到膝下爱女渐大。 谢宁过了十三岁的生辰,谢云忠才迟觉女儿长成,已到了她娘当初定亲时的岁数。他这个当爹的粗心,一忙起来就顾不上女儿,才六岁没了娘亲的谢宁,就一直无人照看。 蜀地闭塞,边城战乱不休,谢云忠舍不得让女儿一直留在这受苦,这才有了送她进京的念头。 身为朝廷亲自任命的将军,他自己轻易离不得军营,只能趁着属下述职的机会,让他们顺道一路护送谢宁。 照他原本打算,是要让女儿住到他们夫妻俩成亲时置下的那座宅子里去。没想到京中大舅兄听到了消息,特意托人过来传话,邀请谢宁入住靖阳侯府。 怨不得谢云忠没想起来这门亲戚,他自己双亲早丧,族人凋零,遇事便不爱依靠旁人。靖阳侯府虽说是他妻族,他那苦命的夫人却只是老侯爷身下的义女,血缘关系实则很是疏远。更何况这些年来,侯府与他并没多少往来。 乍得了这位侯爷大舅兄传信,谢云忠顿时大喜过望。靖阳侯府可是当朝高贵妃的娘家,京中响当当的勋贵府邸。女儿要是借住在侯府,身份自然也就不同。再者,自家女儿不爱女红,只整天弄些耍枪斗棍之事,侯府乃是京中贵族,女眷皆是大家闺秀,自家女儿去了侯府与那些表姐妹相交,自然也能沾染到些许闺秀之气,届时说亲之时,也能容易不少。 于是谢宁就这样被谢老爹急匆匆地赶出了蜀地。 和谷穗两个人大眼瞪小眼地挨过了一个上午,这一行人终于在路边一处茶寮停了下来。 被顶头上司指派过来进京述职的裴星海裴校尉一下马,便走向那一辆已经停下的马车:“谢丫头,快下车吧。” 没人回应,裴星海一撩车前布帘,探头进去,却只瞧见了小丫头谷穗一人,一张脸顿时沉了下来,皱眉问道:“谷穗,你家小姐呢?” “哈哈哈,裴叔叔,我在这儿呢。”没等谷穗回应,身后已经传来声响,裴星海转身看去,只是一眼,脸上便露出一丝无奈的神情。“你什么时候跳下来的?” “就是刚才你说‘停’的时候。”谢宁一双又黑又亮的大眼睛滴溜溜地转着,一脸无辜地冲他眨了眨眼。 鹏勇军里会武功的不少,谢宁习了祖传的功夫后,又跟在众位叔伯身后‘偷学’了不少绝学。她虽然只是个小姑娘,对上苗疆那些蛮夷,也早已有一争之力。 裴星海知她有技傍身,并不担心她安全,但还是板着脸,小声地教训了她一句,“都是要议亲的人了,出门在外,怎么还这么不知轻重。” 怎么人人都把这件事挂在嘴边呢?谢宁一面乖乖地应下,一面忍不住想道,心里却有些羞恼。 要不是被憋得狠了,她至于跳下来吗?敢情他们是一路潇洒地骑着马,而不是被关在车里。 嘱咐过谢宁,裴星海带头转身进了茶寮,点完饭食,不忘对着伙计问上一句,“从此处到京城还须多长时间?” 那伙计踌躇了一会儿,打量起这一行人体格装束,拿不准他们脚程,犹豫地道:“大约得四五个时辰吧。” 裴星海从身上掏出银子来,冲他点了点头,一双浓眉却忍不住皱起。谢宁知他心中所忧,过了四五个时辰,城中大概已经宵禁。就算他们这一大帮人好运进了城,也不一定能找到落脚的地方。 “我们家主子托我转告诸位,以你们的马力,这一段路,只须二三个时辰而已。” 众人闻声看去,目光却并未落在那个出声的随从身上。只见临窗处坐着一位面色苍白的男子,目若朗星,五官端正,神态潇然,分明是俊朗的长相,却因身上那一件映着病容的月白长衫,显出些许清冷,越发显得此人气质高华,不似凡人。 未成想能见到此等人物,鹏勇军众人一时有些发愣。 短暂的轻鸿一瞥后,却是谢宁先反应过来。她略带喜意地出言确认道:“兄台此话当真?” “咳咳,自然,自然是真,咳。”白衣男子的视线凝在谢宁身上,却是一边回答一边轻咳,显然是个有病在身的。 见到这般情状,谢宁心中不忍,便抱拳一礼,快速地接了他的话茬:“那便好,多谢兄台告知。” 那男子朝谢宁浅浅一笑,“咳咳……不谢。” 裴星海回过神来,走到男子跟前,也是抱拳一礼,“多谢公子相告。若是不出岔子,我们定能在宵禁前进城了。” 那男子微微点了点头,算是赞同了裴星海的话。 短暂的歇脚过后,众人酒足饭饱,一行车马便继续向城中行进。果不出那男子所料,他们只用了两个半时辰,赶在日落前到了南城门。 靖阳侯府周到,早就派人在此等候,远远便瞧见风尘仆仆,形容狼狈的一行人,再一瞧马车上谢字徽记,便迎了上去。 “小人是靖阳侯府的家仆。敢问阁下,这可是蜀地谢家的马车?” 裴星海目光微顿,旋即答道:“不错,正是蜀地谢家。”他并没想到侯府会派人来接,原本是打算带着谢宁在驿馆先宿一晚的。 那人一听是蜀地谢家的马车,微微松了口气,又向裴星海问道:“敢问谢家小姐可是在马车之内?” 得到裴星海肯定的答复,那人向马车作了一揖,语声恭敬:“表小姐,老奴奉侯爷之命,特来相迎。” 前往京城之前,谢云忠曾将侯府的情况详细告知于谢宁。所以她对靖阳侯府的情况还算是有所了解。眼前人口中的侯爷,就是她娘名义上的长兄高道年。 侯府人口简单,最年长的长辈是老夫人。她身下共有三位子女,分别为靖阳侯高道年、二老爷高道和、以及贵妃娘娘高氏。 老侯爷与老夫人一生恩爱,身下并无庶子女,至于高氏族内旁枝,也是同侯府早就断了往来。 因此借住侯府的谢宁,只需要和家中同辈的兄弟姐妹好好相处即可。 第二章 敲打 一听到外头的动静,谢宁便下了车。她并不太懂侯府的规矩,只是下意识地觉得,这位虽是侯府下人,听声音却是位老者,自己的态度不能太冒失。 冲他点头一礼后,谢宁的目光被他身后之物吸引,只见一抬精致小巧的红轿停在路旁,边上还杵着四个轿夫。 轿中无人,谢宁心知这是为她准备的,却并未立刻走过去,而是转身冲着大伙抱拳一礼,扬声道:“裴叔叔,各位叔伯,多谢大家一路照看,阿宁先告辞了,改日再去驿馆看望大家。” “好。”裴星海翻身下马,先是吩咐手下将谢宁的行李交给侯府家仆,随后走向谢宁,拍了拍她的肩膀,轻声道:“丫头,该叮嘱的事你爹早都跟你说过了。叔叔也就不再念叨了。京里头规矩大,贵人多,你要万事留心,且勿惹事上身。” 谢宁郑重地点了点头。 拜别了裴星海等人,谢宁钻进了侯府的软轿,谷穗却被人好言好语地拦在了外头。 没多大会儿功夫,坐在轿子里的谢宁就从侧门进了侯府。 胡管家,也就是之前在城门跟谢宁说话的那位老人家,还特意就这件事同她解释了一番。言说天色已晚,走正门进府,未免招摇。 谢宁不是个敏感的人,何况她心中很有自知之明,当即向胡管家表示了理解。 并没把这件事挂在心上,谢宁放下轿帘,安安静静的坐在轿中。软轿一路而行,也不知过了多久,忽听得轿外胡管家道: “表小姐,再往前走便是府中内院了。夫人治家严谨,内院不得行轿,还请您移步。” 闷了将近一个月,谢宁正巴不得下来走动呢,胡管家话音一落,就见她从轿中走了出来。 “表小姐这边请。” 在胡管家的指引下,谢宁在一道连廊上拐了好几个弯,总算是进了内院。谷穗留在外头整理东西,陪在她身边的只有这位才见过一面的胡管家。 马上就要见到以后落脚之地,纵然是谢宁这样大胆的姑娘,心中也难免有些忐忑。 来之前谢老爹同她说过,像侯府这样的讲究人家,宅院是分内外的。外院是用来招待客人的,里头住的是仆从还有家里成年的少爷们,内院则是女眷居所,她两个舅舅也是住在此处。 刚刚平复好心情,谢宁却被迫停下了步子。 一个满头珠翠的中年仆妇等在路口,越过谢宁,眼不带笑地冲着胡管家说道:“夫人吩咐,胡管家您把人交给我就成了。” “侯爷早前嘱咐过,要我安顿好表小姐之后去书房找他。” “那就请胡管家在翠玉院外头候着吧,等夫人见了人您再安排。” 闻言,胡管家身形一滞,面上带着几分犹豫,停顿了一瞬,才转头对谢宁道:“这是夫人身边的楼大娘,表小姐称一声楼妈妈便是。” “楼妈妈。” 谢宁不傻,从楼妈妈说话的态度来看,她便直觉这位侯夫人舅母对她好感缺缺。于是暗自提心,和胡管家告别后,便跟着她向前走去。 “这个就是表姑娘?怎么这么丑啊,这肤色也太黑了些。” “是啊。长得难看不说,穿的也是土里土气,这么穷酸,乍一看我还以为是新进府的丫头呢。” “明月,她那一身是不是粗布啊?” “我看不如粗布,抹布还差不多。” 穿着一身‘抹布’的谢宁有些无语,自从她进了内院,这群人的指指点点就没停过。 他们并没有当面嘲笑谢宁,但她身怀武艺,听力过人,初进侯府,处处留心之下,将这些话语听得一清二楚。 她长在边关,也常和军眷一同操练,肤色的确不比侯府女眷,长相也不及那帮小丫头们水灵。她们身上的衣服色泽鲜艳,料子更是比她爹的官服还要漂亮,相比之下,谢宁之前精心准备的墨灰布裙更显黯淡。 低下头瞧了瞧自己这身粗布衣衫,谢宁大概有些明白,自己若想在侯府站住脚跟,就必须有所改变。否则单凭这些丫鬟婆子的闲言碎语,她也难得安宁。 谢宁很平静地边走边听,心中没有半点委屈,做人贵在有自知之明,她们说的都是事实,她无可反驳。 那些话虽是事实,却也太过刺耳。她心中暗忖,有朝一日,定要让这些下人提及她时,说的均是一个好字。 “表姑娘,前头就是我们夫人住的翠玉院了。我有几句话,得和表姑娘说在前头。” 谢宁眼神微动,低头道:“楼妈妈请讲。” 楼妈妈微抬起头,用鼻孔瞧她:“我们侯爷是受令尊之托,才答应让表姑娘进府暂住的。侯爷人贵事忙,平日还要上朝,表姑娘若是知事,就千万别去打扰侯爷,万一耽误了什么事,可不是姑娘承担得起的。” “此外呢,老夫人身子不好,见了你,难免就会想起四姑奶奶来。未免老夫人伤怀,夫人特意嘱咐过,表姑娘平日里最好也不要到老夫人院子里去。至于我们夫人嘛——”她话音一顿,架子拿得足足的,是在等着谢宁接她话茬。 看出楼妈妈的小心思,谢宁却没出声。 她心中自有一番思量。不说这人之前态度,刚才她那一番话砸下来,一下子就剥夺了谢宁两项权利。一是不许她见侯爷舅舅,二是不许她见老夫人外祖母。 来之前谢宁就琢磨着,依她现在的处境,要靠的不就是这两尊大佛吗?现在可倒好,若是听从他们安排,她想跟这两位见上一面都难。 啧,这位大舅母简直是故意和她过不去。 “咳,”楼妈妈故意重重咳了一声,意在提醒谢宁。不料对方根本就不接话,顿时面色就有些不好起来,她皱了皱眉,轻哼一声接着道:“我们夫人向来不喜吵闹,表姑娘也不用日日过来请安了。月逢初一、十五之日,辰时到翠玉院来请安即可。当然了,夫人派人叫你时表姑娘是必须得到的。” “至于应酬嘛,表姑娘既是进京来找婆家的,夫人说了,凡是我们大房两位小姐参加的宴席聚会,表姑娘需得同去。早日定下亲事,也算是了了咱们一桩心事。” 楼妈妈越说声音越大,谢宁黑了脸,不用瞧也能知晓周围的丫鬟们听了这话是个什么神情,她本欲反驳,但想到自己初来乍到,冒然起了冲突未免落人口实,这口气她也只得暂时咽下。 楼妈妈见她并不吭声,不免又看轻了谢宁几分,拿着架子昂首道:“表姑娘可记好了?” 谢宁手握成拳默默放在身侧,低低应了一声:“记好了。” 她虽然应下,心里却打着别的主意。所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见招拆招可是她的强项。 楼妈妈警告了一番谢宁,因觉她逆来顺受,当下也不再多言,侧身引着她进了侯府正院。 两人刚进院子,就有婢女前去通报。在门外站了一会,谢宁才被人领到了正厅。 第三章 顶撞 不说这翠玉院正厅里的摆设,单只看那位端坐在上首的大舅母衣饰,就足以令谢宁微有惊色,传言京城繁华,今日瞧见大舅母的装束,她才知此言不虚。 侯夫人项氏那一色黄金点翠头面被烛光辉映得金光灿灿,一身朱红华服更是耀人眼球。只可惜盛装之下,反衬得那一张勉强称做端庄的脸有些平平无奇。 谢宁之前得了她爹同裴叔提点,规规矩矩地站在了中间,福身一礼,“外甥女谢宁见过大舅母。” 项氏听了这话并未开腔。她不答话,谢宁也只能维持着行礼的姿势,直到她双腿微僵,项氏方才出声,话里话外却没有半点让谢宁起身的意思,“无礼小辈,初见长者为何不跪下问安?” 谢宁不是傻的,一瞧项氏的架势便知晓她对自己不喜,地上并未置下蒲团,对方显然是故意刁难自己。谢宁掩下心头不忿,依着她的意思跪下了。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谢宁恭恭敬敬行了一礼,“侄女谢宁拜见大舅母。” 侯夫人瞧见谢宁下跪,面上显出一丝轻蔑之色来,她接过一旁丫鬟递上的茶盏抿了一口,丝毫没有让她起身的意思。 待她饮完了茶,放下茶盏后方道:“你母亲虽是从侯府出去的,但也仅仅是老侯爷的义女罢了。你莫要掂不清自己的身份,真把自己当成小姐了。” 谢宁跪在地上,低着头瞧不清神色,只有那双膝上紧握的双手微微泄露了她的情绪,她低声应道:“谢大舅母提点。” “你这一声大舅母,我可愧不敢担。”侯夫人冷冷一笑,“说起来你母亲与我也是旧识,她未出阁之前便有些不守本分,整日里勾三搭四。你此次进京乃是为了议亲,可切莫如你母亲一般做出狐媚之事,好端端的坏了自己的闺誉。倘若如此,便是身在侯府,你也无法寻得一好人家,只能如你母亲一般远嫁蛮夷之地。” 谢宁这一路可谓是一忍再忍,初来乍到的她并不想多生事端,可如今项氏不但污蔑她母亲,甚至还损低了自己的父亲。父母是她心中最最敬重之人,却遭项氏这般污损,她还如何忍得下去。 忍无可忍便无需再忍,她当下站起身来,一反之前的和顺,满面怒气道:“谢宁以为您乃侯府当家主母,本该自重,却不曾想开口便是辱人之言。如你所言,这一声大舅母,谢宁也无法再叫的出口。” 谢宁当即转身便要走,这劳什子的破侯府,她一刻也不想再呆,即使寻不到好人家,她也不会在这侯府任人指指点点戳脊梁骨,若只她自己也就算了,为了讨父亲欢心她愿意忍耐,可这侯夫人不但对她不满,还辱她双亲! 便是一辈子嫁不出去她也认了,此刻她只想赶快离开这让人厌恶之地。 她刚刚走了两步,便听见身后项氏的嘲笑之声,“果真是个上不得台面的,什么人生什么种,有那般的母亲,还能生出个好闺女不成!” 一听这话谢宁的脸顿时就青了,她停下脚步,回身对着项氏怒目而视,“你若再羞辱我娘,莫要怪我不客气!” 项氏见她如此,面上更显轻蔑,“本夫人便是说一百次又何妨,你母亲是个狐媚不知检点——” 她话未说完却突然住了口,谢宁不知何时已经欺身上前,那身手显然是个练过的,项氏面上一惊,便要朝后退去,可谢宁已是怒极,哪里容的她后退半分,当下伸出手去捏住了她的喉咙。 谢宁眼中怒色不减反增,厉声警告道:“你竟然敢辱我娘亲,污她名声。要是再让我听见你这恶毒心肠的妇人说我娘半句不是,当心我拧掉你的脖子!” 一寸寸收紧手下的力气,谢宁忍下满心厌恶,继续厉声发问:“你记住没有?” 喉咙被人掐得喘不过气来,项氏心头一慌急急道:“记住了记住了!” 听她服软,谢宁猛地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怒火,朝着已经惊悚不安的项氏冷声道:“记住你今日所言!” 见她连连点头,谢宁这才松了手,瞪了项氏一眼,冷着脸转身朝外走去。 项氏得了喘息,重重咳了几声,刚刚缓过神来,便立刻朝外怒喊:“来人!将这个目无尊长,欲在侯府行凶的野丫头拿下!” 霎时间,厅中众丫鬟将谢宁团团围住,因惧她武力,不敢近身。 见状,项氏骂道:“你们这帮没用的东西,护不得主子当什么奴才,若是今日不将这野丫头拿下,统统杖毙!” 侯夫人的手段众人皆知,一听这话,众人再顾不得畏惧,纷纷朝谢宁而来。 谢宁虽然被这帮人堵住,却没打算强攻。一是因为她下手没个轻重,担心伤及无辜,二是她初来侯府,已经闹出了这么大的阵仗,不欲再多生事。 只要项氏不再辱她娘亲,她便是一时低头又如何? 拿定了主意,谢宁也不躲避,任凭那群丫头越聚越近。 这一幕落在项氏眼里,却叫她误以为谢宁方才不过是一时意气,实则软弱可欺,心气顿时顺了三分,吩咐道:“银杏,把外头那几个粗使婆子叫来,让这野丫头知晓我们侯府的规矩。” “是,夫人。” 她话音刚落,一个站在谢宁身前的丫头就出声应下,一溜小跑地出了门。 银杏刚走,她边上那几个人就好像商量过似的同时挪了脚步,生怕谢宁钻了空子跑掉。 这样的举动,叫谢宁不禁暗暗发笑。若非有意相让,以她的身手,就是再来一群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她也能全身而退。 不多时,谢宁便听到厅外越来越近的呼吸声。细细分辨之下,确定是有六人朝着此处走来。 果不其然,没过多久,银杏就带着粗使婆子出现在了厅中。 一二三四五,谢宁看着经过的人影,突然眉头一皱。 怎么只有五个人,第六个人呢? 谢宁正要屏息去感受那人的位置,耳边却突然传来声音——“你们几个,过去好好教导教导这野丫头!” 项氏一声令下,那四个婆子便从丫鬟们的包围中穿了过去,狠狠地摁住了谢宁的肩膀,意欲把她压到地上。 谢宁一看项氏的神情,就看出接下来等着自己的不是什么好事。却没想到她会明令下人对她动粗,当下怒从心来。 她可不是上赶着要到他们侯府来住的,明明是靖阳侯亲自写信邀她前来。楼妈妈颠倒黑白,谢宁可以看在亲戚的面子上不做计较。可她远来是客,而今项氏竟然用这样的手段强迫她低头。纵是再好的脾气也不能忍,更何况她谢宁,从来就不是忍气吞声的主! “舅母这是为何?” “你这丫头,一言不合就敢对我大打出手,这性子未免太过桀骜。舅母也是为你着想,才会叫她们来磨磨你的脾气。你可别敬酒不吃吃罚酒,像你娘一样不识好歹!” 望着被困的谢宁,项氏脸上露出一丝狠戾的笑容来,先前狼狈早已不见踪迹。 谢宁听了这一番话,却是一语不发,并非是被项氏吓到,而是被她的厚颜无耻给恶心着了。 片刻后,谢宁才发出了几声令项氏心头发毛的冷笑。待她笑过之后,又抬起头来直视着高座之上的项氏,“一言不合?侯夫人真会说笑。你辱我双亲,岂是一言不合便能带过?!” 话音未落,她便挣脱了四个婆子的桎梏。恶狠狠一句“让开!”,逼退了围在外头的半数丫鬟。只见她翻身一跃,便冲了出去,三步并作两步,一瞬间又站到了项氏身前。 谢宁红着一双眼睛,冲着眼前华服美衣的夫人吼问道:“你是无父无母的孤儿吗?你身下没有一个子女吗?一而再再而三地侮辱我娘,你可有想过为人子女的心情?像你这等蛇蝎心肠的妇人,我谢宁还是头一次见。” “你们快把这个野——” 被这副阵仗吓到,项氏的目光求助似的转向立在下面的一干奴仆,嘶哑着嗓子叫唤,却在望见一道人影后,瞬间失去了力气,瘫坐在椅上。 第四章 做主 “啪啪啪” 项氏的声音戛然而止,随之而来的是三声清脆的拍手声,谢宁不解地顺着它的方向回头望去,只见身后站着一位白面无须,气质沉稳的中年男子,正向她投来一记满含赞赏和欣慰的目光。 第六个人终于出现。 试想谁能不经通报和传唤,自由出入这翠玉院呢?这中年男子的身份呼之欲出。 砰的一声,谢宁重重地跪在了地上,膝下尽是打碎的茶杯碎屑,她却一无所觉般地一动不动,径直冲着来人道:“外甥女谢宁见过舅父,还请舅父为谢宁做主!” 听出她话音里微不可察的一丝委屈,高道年垂头看去,目光从她挺直的背脊上缓缓移到那张仰着脸写满倔强的脸庞,最后落在她微红的眼眶,霎时间心神一震,身形微顿。 眼前的少女肤色并不白皙,身体消瘦,相貌看起来不过寻常。可那一双柔中带刚的明眸,与她娘亲柔敏,简直是如出一辙。 平复了心中激荡的情绪,高道年走近,将她扶了起来,温声安慰道:“好孩子,快起来吧。你放心,有舅舅在,谁也不敢再欺负你。” 谢宁默然地点了点头,只听这位舅父冷冷地道:“夫人今日可真是威风啊,若不是本侯亲眼所见,还真不敢相信你就是这么对待我吩咐你好生照顾的外甥女。既然夫人这么不把本侯的话当回事,我看这侯府内宅之事,也不必再交到你手上了。” 感受到那双轻放在她肩膀的手,谢宁心中生出一份安定,慢慢收回强忍着在眼中打转的湿意,从地上站了起来。 “侯爷,妾身没有欺负表姑娘。侯爷,侯爷!您不能这样!您听妾身解释啊!” 对项氏音调越来越高的喊声置若罔闻,高道年牵起谢宁的手,带着她出了正厅,朝外头走去。 “宁儿,舅舅带你去看看住的地方好不好?” 谢宁扬起一张笑脸,因他方才的一番举动拨开了心中阴霾,点头应下,“好啊。” 舅甥俩一路谈笑风生,在胡管家的引领下,朝着谢宁以后的居所而去。 可随着时间流逝,高道年不禁沉下一张脸,原本就不算好的心情更加糟糕起来。谢宁这孩子是初到侯府,可他这个靖阳侯,如何不知侯府的布局呢? 越走越偏僻,高道年几乎可以想见,那个安排给谢宁的居所究竟有多不堪。 “这是谁的主意?” 暗觑主子神色,胡管家心知不妙,硬着头皮答道:“是……是夫人定下的。”却是没敢火上浇油,把项氏那诸多上不了台面的恶毒主意说出口。 “哼,”高道年发出一声轻哼,因顾及身边谢宁,掩下了心中怒气,隐而不发。 “小姐!” 闻声便知是谷穗,谢宁抬头望去,果然在不远处一座小院门口看见了她的人影。 “侯爷?您看——”胡管家陪着小心,顾不得擦拭额头的汗珠,轻声问道。 “走吧,先去看看本侯的好夫人安排的住处。” 高道年先进了门,紧随其后的是胡管家,谢宁带着谷穗落在最后,当那一排低矮的旧房出现在眼前时,除了早就看见过这副景象的谷穗,他们皆是大吃一惊。 院中是杂草丛生,碎石遍地,房舍的正面依稀爬有几根藤蔓,墙角溢出水痕。 进了正中间的堂屋,高道年的脸更是黑了三分。扑面而来的灰尘,空气中弥漫的怪味,还有屋内淡淡的潮气,令他结结实实地打了个喷嚏——“阿嚏!” 随后便是一阵无言的寂静。胡管家略一思忖,出声问道:“侯爷,依老奴看,不如将表小姐安排在松柏院旁边的碧霄院吧?” 松柏院是高道年平日办公之地,与它一墙之隔的碧霄院自然也是个好地方。高道年淡淡道:“嗯,就照你说的办吧。” “多谢舅舅厚爱,只是谢宁觉得,这里就很好,不必再麻烦了。” 不是她不识货,从侯府走了一道,谢宁自然能看出这里是整个侯府‘难得一见’的破地儿,别说是和项氏那个翠玉院比,恐怕就是下人住的地方,都比安排给她的要好上三分不止。 可就是这样的居所,也比她们蜀地那里不少平民百姓的房子强上许多。再好好收拾收拾,谢宁自信不会比她家差到哪去。 既然可以勉强凑合,她就没必要非得换到那个碧霄院去。同项氏那一场不愉快的会面,让她恍然意识到自己入住侯府的举动,或许并不受人待见。 想想也是,她娘不过是侯府从旁支里认来的义女。或许外祖母和舅舅对她还尚有几分情谊,那项氏又怎么可能会真心将她当做晚辈呢? 被丈夫发现自己的阴险嘴脸,失去了管家之权,她相信今日给项氏的教训已经足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谢宁虽然不怕事,但也不想主动挑事。 “唉,”高道年低叹一声,眼中浮现出的是谢宁无法读懂的复杂情绪,似在追忆,又似是怀念,暗含欣喜,又带了几分惆怅,“你这丫头,还怕舅舅护不住你吗?” “舅舅,谢宁是真的觉得这里很好。不信你问谷穗啊,我们蜀地可没有像侯府这么好的宅子呢?” 谢宁一个眼神抛给谷穗,小丫头顿时意会,“是啊,侯爷。我长这么大,从来都没见过这样富贵的地方。” 高道年无奈地看了看谢宁,脑海中不由自主浮现的却是多年以前,那道初进侯府的素雅人影。从眼前少女的眉眼中,不难看出两人之间的神似。心知谢宁是打定了主意,便让步般地松口道:“这样吧,舅舅命人把这两处地方都收拾出来。以后你想住在哪里都随你的心意。你看怎么样?” “好,我听舅舅的。”感受到他真真切切的关爱,谢宁心中一暖,换了自称。她离家万里,而今身在京城侯府,因为受到了这位舅父的照顾,才不算是举目无亲。 侯府下人的动作很快,没多大会儿就将这个偏僻简陋的小院从里到外地收拾了一遍,除去杂草,捡走碎石,扯掉藤蔓,打开门窗,甚至还不知从何处推来一车又一车的锦被丝帘,瓷器卧具。 等到小院规整完毕,已是傍晚时分。再次亲眼看过房舍,高道年方才放心,对着谢宁温声道:“宁儿,你且安心在这里住下。有事就派身边的丫鬟来寻我。明日一早,舅舅再带你去拜见你外祖母。” “好,舅舅慢走。” 第五章 抓贼 一直等到高道年身影消失在拐角,谢宁主仆两人才回到小院,却发现窗边有个鬼鬼祟祟的人影,正向房舍里面窥探。 “咳咳。”谷穗机灵,故意弄出怪声吓唬对方。 那人惊慌地转过身,啪嗒一声掉了手里的东西。 谢宁看向这个瘦长脸的仆妇,皱眉道:“你是何人?来此所为何事?” 仆妇讪讪一笑,指着地上的食盒答道:“表小姐,这是给您备下的饭食。往后您一日三餐都由我马婆子负责。” 谢宁淡淡道:“多谢你了。” 闻言,马婆子脸上立刻笑成了一朵花,“表姑娘,您看,我这大老远的送饭,您是不是也得给点辛苦钱,好叫我加两道菜下酒?” 谢宁瞥她一眼,转身示意谷穗捡起地上的食盒。 主仆两人自有默契。谷穗将食盒打开,对着马婆子露出里头早已放凉的窝头咸菜,神情轻蔑地道:“就这点残羹冷饭,你也好意思要赏钱吗?” 对于马婆子的怠慢,谢宁早有所料。毕竟她不是侯府的正经主子,侯夫人看她又不顺眼,再加上她今日在翠玉院闹的那一出,底下人不尽心,实属寻常。 可令谢宁不解的是,马婆子拿着这样的饭菜,怎么还好意思管她要赏钱呢? “表姑娘有所不知,侯府里头这百十来号人的伙食,可都是我来负责。姑娘您住在边上,我自然就来的晚些。饭菜变凉,实属正常。” 看了看谢宁,马婆子又道:“表姑娘,您可不能因为这点小事就不给我赏钱啊!” “呵呵,”谢宁不置可否地笑了一声,心中自有计较,“这样吧,你既然想要下酒菜,给你赏钱反倒麻烦。不如你把这食盒拿走好了。” 话音刚落,谷穗就捧着食盒笑嘻嘻地递到马婆子手上。 “这…这多不好意思啊。”马婆子抹了把虚汗,一面后退一面道:“这饭菜,表姑娘还是留着自己享用吧。奴才我就不打扰了。” “小姐,她就这么走了?” “应该是吧。”谢宁托着下巴,思索起马婆子遁走的原因。 难道是听说了自己在翠玉院的辉煌战绩?不对啊,要是这样的话,马婆子一开始就不应该招惹她才对。 想了半晌无果,谢宁便暂时把这件无关紧要的小事抛开。民以食为天,这食盒里的饭菜又凉又馊,也不够她们俩填饱肚子,好在行李里还装了点干粮,可以暂时垫一下。 谢宁想到马婆子方才的话,小院处在侯府边上,眼下她同谷穗腹内空空,身边又没有多少吃食,她灵机一动,当下便决定出府一趟。 同谷穗交待了一声,她便出了小院,沿着院墙而去,没走多远就摸到了侯府的后门。 门前无人把守,却有一道锁横在闩上。遭遇阻拦,谢宁却并未气馁,而是侧耳听了一会街边的动静,确认无人经过,方才纵身一跃,脚尖再次落地时,她已出了侯府。 记挂着饥肠辘辘的谷穗,谢宁压下了心中好奇,没有多做停留,一出门就直奔坊市,买了两屉包子。 “来人啊,抓贼啊,快来人啊!” 谢宁正欲回程,耳边却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叫声,她四下搜寻,目光停在被人推倒在地面上的银发老妇身上,随后定住了那个拔腿就跑的青年男子。 没有丝毫犹豫,谢宁动作如风,先是扶起了狼狈的老妇人,随即追了上去。 “前面有贼,大家快来帮忙!” 谢宁一面追贼,一面喊人来帮忙。这小贼实在狡猾,她已被带着绕了好几条街,却因不熟地形,每每遭他甩脱。 更令她郁闷的是,这一路追来,不是没人听到她的呼喊,却始终没有一个人站出来帮忙。 想到被人偷走钱袋的可怜老妇,谢宁咬了咬牙,不再顾及路上行人,横冲直撞地朝贼跑去。 似乎是感受到谢宁的接近,对方也在尽力加快速度,然而体力透支之下,终究不及谢宁这个练过的跑得快,两人的距离逐渐拉近。就在谢宁自信马上就能追到他时,这贼却借着路边经过的马车侧身一闪,一瞬间混进人群,不见踪影。 谢宁正在满心懊恼,突然间不知从何处飞来一件东西从她肩旁擦过。谢宁下意识地伸手接住那精致的墨绿色荷囊,抬头一望,就见旁边酒楼二楼窗边有个探出的脑袋,是个相貌寻常的男子。 对方急切地朝她挥了挥手,高声喊道:“姑娘,你追的那人进了对面那家茶馆,人还没走呢!” 谢宁一时心急,也顾不上道谢,顿时飞奔过去。 倘若她稍加分神,或许便能注意到那好心出言告知之人,正是白日里在茶寮主动同他们说话的那名随从。 酒楼之上,白衣公子侧身往下看去,身旁那扇半开的窗恰巧挡住了外面的视线,他的目光安静地追随着那道墨灰色的人影。 他看到那眼若星辰的少女如一阵旋风般冲进了对街的茶馆,看到她追到了馆中后院的空地,看到她一个漂亮的前踢将那人踹倒在地,看到她迅速地制住那人,还不知从哪找出绳子将他双手缚住,看到她欣喜满面地掂了掂失而复得的钱袋,看到她一手拿了两屉包子,一手拽着那根绑着贼人的绳子,看到她押着那人走了过来,眉眼生动地张口说话。 隔着距离,他听不清那声音,却从口型里大概猜测出她在说什么——“你这小贼,连老婆婆的钱袋都不放过,幸亏被我抓到了。走,等下同我去见官!” 那么寻常的容貌,那么普通的衣着,她明明是个毫不起眼的少女,却不知哪里触动了他的心弦。 他凝目而视,直到那抹墨灰消失在拐角,才收回视线,脑中却不由自主地回想起方才的画面,令他勾起嘴角,会心一笑。 “咳咳,真是虎父无犬女。这谢云忠的女儿,身手倒还不错。” 见他重咳两声,立在身旁的随从并不惊慌,反而出声提醒道:“四下无人,王爷不必如此。” “习惯了。” 白衣公子轻笑,声音里却莫名夹杂一抹苍凉,叫人听来顿觉沉重。 第六章 嬉笑 抓到了人,谢宁凭借着脑中仅存的些微记忆,加上盘问身旁小贼,才找回到那个坊市,将钱袋还给一直等在原地的老婆婆,婉拒了她的谢礼,又陪同老婆婆前往衙门,寻了值班的捕头,将这偷人钱袋的贼送进了狱中。 处理完这件事,谢宁心下轻松,脚步却半点没停,一路急急地奔回了侯府。挑了个四下无人的间隙,翻身跃过了墙头,终于气喘吁吁地站到了谷穗面前。 “小姐,你去干嘛了?怎么这么累?” 一路奔波的谢宁还没理顺气,便径直进了屋,将手中两屉包子递到谷穗手上,好容易才挤出两个字,“快吃!” 谷穗微微愣神,没有照着谢宁的意思行动,而是转身倒了一杯茶,递给了她,“小姐,你先歇歇。” 等到谢宁缓过了气,两人方开始进食。 就在谢宁主仆大快朵颐之时,翠玉院里的侯夫人项氏却是被气得滴水未进。 “夫人,您快点用饭吧。再这样下去,熬坏了身子可如何是好?” “哼,”项氏一脚踢开了跪在她面前的银杏,训斥道:“连个黄毛丫头都拦不住,真是不知要你们何用?” 不怪她生气,给谢宁的下马威没能成功,反叫她教训一顿不说。更是好巧不巧地被侯爷撞到这一幕,害得她失了管家权,又因为碍于面子,只能将谢宁在翠玉院的作为瞒下,把这个野丫头反制她的事咽到肚中,甚至不能向自家儿女诉苦。 银杏咬了咬嘴唇,“奴婢知错,求夫人原谅。” 然而她这份怜态并没换来项氏的动容,而是一句冷冷的话语——“好啊,你们去把那丫头绑过来,本夫人就原谅你们。” “夫人,谢宁这丫头古怪得很,身怀武艺不说,还有侯爷相护。您这不是为难奴婢们吗?” “她长在军营,懂点武艺有什么古怪的。你可别灭自己志气涨他人威风。再厉害不也就是个黄毛丫头,本夫人就不信收拾不了她。至于侯爷,”项氏的眼神一瞬间变得幽深起来,语带嘲讽地喃喃道:“当初若不是我太过心软,没能早早斩断祸根,哪来的这许多烦恼。” 对项氏的心思毫无所知,谢宁填饱了肚子,向谷穗谈起她外出的见闻。 听过她的叙述,谷穗大声拍手称快道:“小姐你太厉害了!这种坏人就是要关到牢里才解气。” “对了小姐,你还没好好看过咱们住的地方呢。” 谢宁闻声一愣,这才打量起屋中摆设。细看之下,心中不免惊诧,暗自记下侯爷舅舅这份情谊。 这排房舍一共是有五间房。她们俩现在呆的是正中间的堂屋,这是最宽敞的一间屋子,布局和那翠玉院正厅很有些相似。与之相较,只是少了些奢华,又多了些淡雅。 门口左右两侧各摆放了座椅,上首一张罗汉椅,面前是一张席案,身后是一卷珠帘,将这堂屋隔出另一片天地。 珠帘之后,隔着几步距离,设有一处茶座,临窗处放有一张软榻,两面墙上倚着八宝架子,一格一格里装满了谢宁没见过的器物摆具。 不过半日功夫,这原本破败陈旧的院落房舍,已经产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若是只从外头经过,谁能相信房舍里会是这样的精致典雅呢? 看过堂屋,谢宁被谷穗拉到了左数第一间房舍。除了窗边摆着的案桌软垫,这间屋子里头装的尽是书册,显而易见是用来做书房的,西北角开有一个侧门,却是通向旁边那间屋子。 谢宁心下好奇,不由问道:“谷穗,你可曾进去看过?” 谷穗老实地摇了摇头。自打小姐出了侯府,她这一颗心就一直悬着,生怕有人发现,哪里有心思一间一间的细看呢? 谢宁不知她心思,扭头笑道:“走吧,咱们进去看看。” 说句实话,她识得的字全是小时候娘亲教过的,对于胸中没半点墨水的谢宁,让她舞刀弄剑可行,舞文弄墨就有点难为。因此她是注定要辜负舅舅为她布置这书房的好意了。 “小姐就不在这书房里多呆一会了?”谷穗知道谢宁一向不愿读书,故意出声捉弄自家小姐。 谢宁没察觉到她的意图,“不了不了,咱们还是去别的地方看看吧。” “真的不要多留吗?” 看到谷穗嘴角止不住的笑意,谢宁才恍然意识到她是在捉弄自己,一面伸手去挠她痒痒,一面道:“你这丫头,明知道小姐我除了兵书和武籍什么书都看不进去,还过来逗我。” “哎呀,哈哈哈哈,哎呀,小姐,哈哈哈,谷穗知道错了,快饶了我吧。” 谢宁停下手中动作,挑眉道:“真知道错了?” “嗯,知错了知错了。”言罢,谷穗立刻跑进了门里,生怕再被自家小姐逮到。她最是怕痒,偏偏小姐总是拿这个来‘欺负’她。 这间与书房相连的房舍位于堂屋左侧,谢宁抬眼望去,只见丝帐幕帘从房顶垂到脚边,透过这朦胧的层层屏蔽,谢宁看到了一张床榻。 卧房四角分置了琴一把、绣架一台、棋案一张、妆台一座,看得谢宁是惊喜之中夹杂着丝丝怨念。 惊是因为没想到舅舅会命人准备得如此周全,喜是因为这布置精细的女子闺房,自此以后便是属于她的卧房。 至于这怨念嘛,则是因为想到了她爹寄往侯府的那一封回信。他在信中提及谢宁不擅四艺,特意拜托侯爷舅舅寻人指教。 原本怀抱着侥幸的谢宁,看见这四样东西,才知道她大舅舅并未如她所料,将这件事情抛在脑后。 出了卧房,谢宁又带着谷穗去了右边那两间屋子。进去看过以后,便知那靠近堂屋的房舍是用作库房的,只可惜她没什么身家,库房里除了她从家中带来的少许行李,竟是空无一物。 谢宁暗自撇了撇嘴,是觉这好好一间屋子,用作库房实在浪费,倒不如搭个灶当个小厨房呢,好歹可以让她们两个不用为饭食发愁。 “小姐小姐,不如咱们来猜猜这最后一间屋子是做什么的吧?” 此言一出,谢宁也起了几分兴致,“好啊,我猜——” “我猜这间是为小姐待客准备的。” 谷穗打断了谢宁的话,抢先出声。 第七章 请安 她话音一落,谢宁就忍不住笑道:“之前我爹和裴叔讲京中习俗的时候你这丫头肯定没用心听。” “小姐怎么知道?” “那位处中央的堂屋才是待客之所,这间屋子却在最边上,用来待客,未免失礼。” 谷穗似懂未懂,看向谢宁的眼中有种近乎崇拜的光芒,“小姐说的是。唉,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回事,老爷他们一谈到这些我就要走神。” 见她情绪低迷,谢宁拍了拍她肩膀,豪迈地安慰道:“没事,不是还有你小姐我在嘛。” “嘿嘿。”谷穗抛开心中那点郁闷,挠头笑了笑,催促道:“小姐,你猜的是什么?” “你有没有看见自己住的地方啊?” “欸…这间屋子是给我住的吗?” 谷穗话音未落,便兴冲冲地跑了进去。 见她如此激动,谢宁摇头失笑,也跟着进了屋子。 这间房舍由一座屏风隔断,外面是茶水间,里头才是住的地方。 绕过屏风,只见一张足够容纳四五人的广榻横在眼前。 “小姐,你快掐我一把。我感觉自己好像在做梦。” 谢宁伸手拍了拍她肩膀,笑道:“放心吧,这都是真的。” “哈哈,哈哈哈……” 将带来的行李安置妥当后,两个人还是没缓过那股兴奋劲儿,又一间一间地看了起来,一直折腾到了戊时,才总算停了下来,各自回屋入睡。 翌日一早,谢宁便跟着特意过来接她的侯爷舅舅前往拜见靖阳侯府的老夫人,也就是她的外祖母。 老夫人刘氏的居所是鹤龄院,谢宁虽然肚子里没什么学问,也知道这名字寓意极好。脑筋一转,就想到自己那个小院,打定主意回去和谷穗商量商量,也要给两人住的地方起个好名字才是。 一路上胡思乱想,再抬起头时,谢宁只觉眼前豁然开朗。原来不知不觉中,他们已经进了鹤龄院。 抬眼望去,院中一片空旷,只在四角零星种了几棵树,与谢宁昨日在翠玉院所见的那一片百花争艳的景色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令谢宁生出了不少好感。 当然,见到外祖母刘氏后,谢宁心中对她的好感更加浓烈。 坐在福寿榻上的银发老妇慈眉善目,微眯双眼端详着谢宁,一双手也搭在了谢宁臂弯上,“来,宁儿,让外祖母好好看看你。哎呀,一晃你都长这么大了,跟你娘长得可真像。” 站在刘氏身旁的中年美妇捂嘴笑了起来,嗔怪一声:“娘,您怎么见了讨人喜欢的外孙女就忘了我们,大嫂和几个孩子还在外面等着呢。” “你这张嘴呀,连娘都编排起来了。好好好,快点叫她们进来吧。” 刘氏话音一落,屋里的丫鬟就打了帘子,随后数道人影接连而来。 走在最前头的是项氏,紧随其后的是两个并肩而来正当妙龄的少女,年岁同谢宁差不了多少,派头却大得很,身后俱是三四个丫鬟。 再隔开一段距离,便是一个独自前来的小姑娘,眉眼稍显稚嫩,年龄应该在十岁上下。 “娘,媳妇给您请安了。”项氏的目光打一进屋起就落到了谢宁身上,就连此刻请安时的面部表情都透出些许愤恨,看得谢宁暗自摇头。 “你来得正好,等会啊,就把库房的钥匙和老二媳妇交接一下吧。” “媳妇明白了。” 项氏面上应答,却在暗中甩了谢宁一记眼刀。二人已经结怨,谢宁也不在乎这一点迁怒,抬起头对上项氏的目光,毫不退缩。 “孙女给祖母请安。” 侯府里三位小姐到了近前,同时弯身一礼,向刘氏请了安。 “快起来。祖母同你们说过多少次了,不必过来请安。你们呐,就是不听话。” 站在刘氏身边的谢宁看得清楚,她虽然语带嗔怪,眼中却不自觉地流露出一抹疼惜,让谢宁不禁动容。 她幼年失母,父亲又常在军营,身边陪伴她的只有一个谷穗。外祖母刘氏令她想到了娘亲。那种静默无声的温暖关怀,令她忍不住想要靠近。 “祖母体贴,我等却不能因此荒废礼数。”三人之中最年长的女子绷着一张脸言道。 “好了,难得道年今日休沐。你们来请安,我这个当祖母的心里也高兴。来,宁儿,过来见见表姐表妹。” 谢宁听话地走了过去,只听何氏笑着道:“这是你依瑶表姐,岁数同你应当差不了多少。” “依瑶表姐。” “嗯。” 对方冷淡地点了点头,随即把视线投向了别处。 “依瑶是历元三年出生的。宁儿是历元四年,今年也到十三岁了。” 没想到侯爷舅舅还记得自己的生日,谢宁冲他笑了笑,兴高采烈地应了声,“是!” “哈哈,这是舅舅的小女儿。依妍,还不快和表姐打招呼。” “表姐好。”被点到名字的小姑娘嘟着嘴,不情不愿地对着谢宁张了口。 谢宁面上带笑,“依妍表妹。” 不管别人的态度如何,她始终要牢记自己只是侯府的客人。不会因为外祖母和舅舅的关怀和疼爱就趾高气扬,也不会因为别人的冷待而心生自卑。 当然,受到欺辱之时,她也不会选择忍气吞声。 “谢表姐,我是静表妹。” 落在最后的小姑娘发出一阵细不可闻的呢喃。好在谢宁耳力不错,若是换了旁人,定会错过。 “静表妹。” 高静猛地一抬头,映入眼帘的是谢宁那张大大的笑脸。也不知想到了什么,脸上升起了两道红晕,几不可见地点了点头,没有出声。 众人似乎对她的举动司空见惯,并不在意。只有何氏对着谢宁解释了一句,“我们家高静胆子小,一天也说不上几句话,都是让她那个不争气的姨娘教坏了,表姑娘别见怪。” “不会。”谢宁对着何氏点点头,心中却觉得高静有些可怜。她知道姨娘是什么,也明白高静庶女的身份。可瞧着这满屋人不拿她当回事的样子,还是忍不住有些心疼。 都是侯府里的小姐,高依瑶和高依妍身上穿的是什么,高静身上穿的又是什么。她们俩是何等落落大方,应对自如,高静又是怎样的谨言慎行,畏畏缩缩。 第八章 实惠 眼前似有一面镜子,时时刻刻提醒着谢宁,莫失本心。她是侯府的客人,也始终只是侯府的客人。 初入侯府,谢宁难免会被这里的锦绣奢华迷了眼睛,可见了这三人之后,她才恍然意识到自己的差距。 她长在蜀地,自小疏于教导,对于礼数规矩这些东西一窍不通,会因为长相和穿着受人嘲笑。她同情高静,可或许在别人眼中,她还比不过一个在主子跟前有体面的下人呢。 “老二呢,怎么没见他过来呀?” 刘氏的询问声打断了谢宁的思绪。抛开了满腹心事,谢宁转而思索起破局之法。 “二老爷昨日和同僚议事,回来得晚了些。这会儿有些头痛,只好叫媳妇代为请安了。” “好。” “哈,”项氏嗤笑一声,毫不留情地戳穿道:“和同僚议事?弟妹可真会说笑,我怎么不知这软红楼是个议事的地方啊?” “大嫂!”何氏隐忍地低声警告。 “好了,你们几个小辈先下去吧。” 刘氏发了话,几个小姑娘也不敢多留,一个个出了鹤龄院。 高依妍捅了捅身边的姐姐,神秘地低声问道:“姐,你说二叔昨晚到底干嘛去了啊?” “真不知你平日里的规矩都学到了哪里。我先走了,你想知道就自己去问娘好了。”高依瑶皱着眉头训斥一句后扬长而去,眼角扫也不扫旁边的堂妹和表妹。 被亲姐扫了兴,高依妍转而过来询问谢宁,“你猜他们在里头说什么呢?” 谢宁摇摇头,“不知道。”她虽能听见里头的人说话,但一来耗费内力,二来此事与她无关,她也不愿意刻意去偷听。 “算了,我也没指望你。”高依妍失望地摇摇头,没再理会谢宁,转身离去了。 谢宁扭头看向身后,才发现高静已经默默走开。她认路的本事不错,拒绝了鹤龄院丫鬟的陪同,步履轻松地回了小院。 “见过表小姐。” 谢宁一只脚刚迈进院门,就听到请安的声音,抬头便见两个十五六岁的丫鬟。 不过出了一趟门,院里怎么多了两个丫鬟? 谢宁勾了勾嘴角,冲着立在一旁的谷穗问道:“怎么回事?” “小姐,我也不太清楚,这是宝心和宝灵,是楼妈妈交代,以后要跟在你身边贴身伺候的。” 楼妈妈?谢宁眼中浮现一抹疑色,侧身发问,“你们是夫人送过来的?” “回表小姐的话,”那丫鬟高傲地抬起了头,曼声回道:“我二人正是夫人亲自吩咐,被派来伺候表小姐的。” 谢宁看了她一眼,没有出声,心里却暗自发笑。中馈被夺,项氏却不忘给她添堵。可送这么两个丫鬟?就看她们那副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娇气模样,谢宁也能肯定她们忍受不了多久。 果不出谢宁意料,在她眼中摆设精致的房舍,对于这两个眼高于顶的丫鬟却是不值一提。五间房里,也只有谢宁的卧房能令她们勉强入眼。 “表小姐,我二人可否在此值夜?” 将她们眼底的嫌弃看得分明,谢宁脑中浮现出一个坏主意,顿时一本正经地拒绝道:“我这人睡觉会打呼噜,晚上一向是无人愿意近身。你们想试试?” 没想到谢宁会诓她们,两个丫鬟使劲地摇头。谷穗还嫌不过瘾,又添油加醋道:“我家小姐说的不错,记得有一次小姐高烧,我被迫留在她身边照看,结果……唉,自那以后,我晚上再也不敢路过小姐房门了。” 看着宝心宝灵一瞬间花容失色的脸,主仆二人忍不住相视一笑。 项氏派来的这两个丫鬟太不顶用,先是嫌弃住的地方不好,等到马婆子来送饭的时候,她们更是难以忍受。性傲心高的宝心当下黑了脸,转身就拉着宝灵回了翠玉院。 她们虽然没有交待,谢宁也能猜到她们是要回去用饭。马婆子送来的饭菜的确难以下咽,她没有阻止她们,反而乐得这两个丫鬟离开,好出府给自己和谷穗买点吃食。 轻车就熟地翻墙出了侯府,已经熟悉了周围环境的谢宁走到了最近的坊市。 “大馅薄皮,经济实惠!李记包子,十文一屉!” 十文一屉?谢宁停住了脚步,不可思议看向缓缓移动的摊车,眼中满是震惊。 昨日那两屉包子可是花了二十五文钱买来的,谢宁知道京中物价远高于蜀地,也没觉得价格有多离谱。 可这十文一屉的大馅包子,谢宁抽了抽嘴角,也太便宜了。 摊主留意到谢宁,满脸笑容地问道:“姑娘,要不要买屉包子。我们家的馅料可是祖传的秘方,包您满意!不信您过来看看?” 摊车上的蒸笼被掀开,诱人的香味霎时间扑鼻而来,谢宁凑近看去,暗自吞了一下口水。 “姑娘觉得怎么样,要不要来一屉?” 心下疑惑,谢宁出声确认道:“大娘,这包子真的只卖十文一屉?” “没错,一屉包子只要十文钱。” “麻烦大娘给我拿三屉包子吧。” “好嘞!”摊主大娘麻利地将包子装好,用麻绳将屉笼捆好,还不忘亲自递到谢宁手上。 “我也来一屉!” “大娘,我要两屉!” 听着身后食客热闹的声音,谢宁勾起嘴角,发自内心地为摊主大娘感到高兴。这位大娘做人实在,不仅定价便宜,做事也十分周到。 省去了抽取腰间绳子的功夫,谢宁看了看手中捆得结结实实的屉笼,心下赞赏,决定以后要多多光顾这家李记包子。 买到了实惠的包子,谢宁一路兴高采烈地回了侯府,她的身影刚刚消失在墙头,停在不远处的一辆马车里便有了动静。 倚在软垫上的男子阖着双眼,似是不经意般的提及,“她回去了?” 灰衣随从恭谨地回道:“是,谢姑娘已经回府了。”言毕,语气一顿,又道:“王爷,是否要派人通知李嬷嬷回来?” “不必,告知她依照正常摊贩经营,不要露出痕迹。” “王爷,属下不明白,您为何如此在意此女?” 清冷的男声响起,“无痕,你僭越了。” 无痕闻言神色一变,立时跪下请罪,“属下知错,还请王爷恕罪。” 半晌静默后,车内传来低低的笑声,男子直起身来,无可奈何地揉了揉眉心,喟叹道:“我亦是不知。” 第九章 嘲笑 盛夏六月,正是酷暑时节。各家闺秀们聚会宴饮的兴致更盛,似乎这令人心烦意乱的炎热,完全点燃了她们的热情。 置身于一片喧闹之中,谢宁却百无聊赖地呆坐在水榭边,垂眸看着湖里游来游去的锦鲤。在京城呆了半月有余后,尽管已非初来乍到,这种交际应酬对她来说,依然有些难以适应。 不明白她们谈论的诗词歌赋,不懂得她们引以为豪的衣式布料,钗环簪饰,她像是误入了一个不属于她的世界,一切皆是陌生。 就在不远处,两个打扮精致的女孩子,兴高采烈地聊着天。两人声音渐大,扰乱了她的思绪,一声“谢姑娘”,令她瞬间回神。 “谢姑娘,不知蜀地有什么时兴的花样子?” 这声音语气轻软,谢宁在抬头之前就认出了来人,正是她数日前见过的那位丞相府嫡女,顾晴菡。 她其实没见过多少花样子,但是对方既然开口相问,她也不能不答。快速地斟酌了措辞,起身站起来,正要回复,就听对面传来“扑哧”一声轻笑。 只见高依妍一手挽着顾晴菡的手臂,另一只手抬起,捂住了嘴角笑容,毫不掩饰眼里的讽意,怪腔怪调地道:“晴菡,都和你说了多少次了,我这位表姐来自蜀地不假,可却是从偏僻的小县城过来的,只怕连蜀锦的名头都没听过呢。你和她讨论花样子,真是对牛弹琴,白费口舌。” 谢宁被抢了话头,竟然有些无言以对,谁让那什么蜀锦,她是真的一无所知呢。 大约是怕她窘迫,这位相府小姐体贴地转移了话题,“我看现在各府绣娘送来的都没什么意趣,不如咱们几个凑在一块想几个新的样式如何?” 高依妍拍了拍手,脸上早已换了一副笑意,附和道:“这主意妙极,择日不如撞日,正巧大家都聚在一处,咱们今天就比一比,谁画的花样子最漂亮好了。” 两个人一拍即合,叫来垂首立在一旁的婢女们。不大会儿工夫,散落在园子里各处打发时间的小姐们都闻风而至了。 十来个女孩子挤在一处,叽叽喳喳吵得人心烦,呆在水榭里有点气闷,谢宁趁着没人留意,机灵地抬起步子准备开溜。 “表姐,你别走啊,我们可都等着欣赏蜀地的花样子呢。” “是啊是啊,谢姑娘一定得多画几个给大家瞧瞧。” 谢宁转身回来,目光凝在高依妍脸上,后者被瞧得不自在,心虚之余,正要开口质问,却见谢宁忽地一笑,竟是将此事应了下来。 “好啊。” 土包子就是土包子,没见过世面不说,还不会看人眼色。高依妍听她应声,心里那点郁结才散去,暗自腹诽了一句,转过身继续去和别人说话。 谢宁却没将目光从她身上移开。方才这样的事情,短短十余日里已经发生了不止一次。她这位身为侯府嫡女的表妹,对她很有敌意,不但数次言语挤兑,还总是设下圈套,想要看她出丑。 明明前一刻还对人家说她对花样子半点不懂,下一瞬间就能当着所有人的面叫她一起过来画。 高依妍这样做的目的不单单是为了挤兑她,几次交手的经验让谢宁看出了门道——明明厌烦她,却偏偏走到哪里都要拉着她。这个表妹和她现在的水平差不多,都是不中用的绣花枕头。之所以这样行事,不过是想找个人垫背,免得自己垫底丢丑罢了。 看穿她意图,谢宁却无意戳穿。倒不是她没有法子应对,只是她现下暂住在人家府中,拿人手软,自然不好意思硬着来,搁这儿陪太子读书,就算是对舅舅一家的报答吧。 也不知幸是不幸,她在这给高依妍当垫背,不用装傻充愣,完全是靠自己本色出演。 一群人兴致上来了,非要比出个高低不可,今日宴在靖阳侯府,高依妍身为东主,在顾晴菡的提议下,领着众女进了她院子里的小花厅。 一应桌案早已摆好,谢宁挑了个不起眼的地方坐下,望着眼前的白纸,她半点没犹豫,抓起架上悬着的笔,蘸了蘸墨汁,重重地在纸上一点。 反正也是不会画,她干脆信手涂两笔好了,也省得她再花心思去想。 一道人影默默凑到谢宁身旁,看见她桌上那份涂鸦,原本准备好的措辞咽了下去,有些无语。 “魏小姐有事?”谢宁半点没在意她脸上的表情,见她一直靠在自己桌边,像是有什么话要说的样子,便温言问道。 她对这个年仅十一岁的魏小姐有点印象,虽是初见,却能看出她是个怯弱怕生的小丫头,生怕自己吓到她,说话时还特意放慢了声音。 “唔…”小姑娘犹豫了一会儿,被谢宁用诚挚的眼神盯着,忸怩地开了口,“谢小姐的花样子有些独特,不过,嗯,不如,让倾城替你画一张吧?” 自来了京城,她还是头一次被人称作谢小姐。听这小丫头话中自报姓名,谢宁才知她的名字,魏倾城。 谢宁心情愉悦地勾起嘴角,面上是这几日难得出现的真心笑容,“多谢你好意,不过我这样就好,不必再画了。” 闻言,魏倾城歪了歪头,是没明白这位谢小姐的意思。她热衷绣艺,听人言说谢宁手中那些来自蜀地的花样子,见猎心喜,才会忍住羞涩,凑到她身边观看。 却没想到,谢宁压根就不会画画。魏倾城忍不住望向聚在一起交谈的高依妍等人,按下心间那点疑惑,向身后一处空桌走去,低头画了起来。 “画好的人可先将纸放到前面,等大家都完工,咱们便可共赏了。”见众人一个接一个地完工,高依妍出声提议道。 慢慢睁开了微阖的双眼,谢宁抬起了头,跟在魏倾城小姑娘后头交了自己的大作。 “哟,谢姑娘这画的是什么?原来蜀地的花样子就是这样的啊。”一个面生的女孩子从桌上拿起谢宁刚刚放上去的纸,大惊小怪地叫了起来,一下吸引了满屋子的人。 “我来看看,哈哈哈。” “她画了什么呀,快拿给我们看看——哎哟” 一堆人围在前头笑得直不起腰,就连一旁伺候的婢女仆妇都忍不住笑了起来。被众人嘲笑的谢宁神色淡淡,一脸事不关己地从她们身边走过。 第十章 攀比 耳边的嘲笑声一直未停,尽管谢宁面上无动于衷,心中却免不了在意。同这群养尊处优的贵女们不同,她生在蜀地,长在军营,日日面对的是军士操练,担心恐惧的是苗人攻城,当生存都成了问题的时候,谁还有心思想什么花样子呢? 打从懂事起,她就跟着她爹习武,至于这些东西,她从没学过,自然不会。 “一点都不好笑。” 袖子被人轻轻扯了扯,谢宁扭头去看,身侧站着的是仰着一张小脸的魏倾城。心知这小姑娘是在安慰自己,谢宁顿觉心中一阵暖意,紧锁的眉头一下子舒展开来,那些逐日积聚起来的不畅快霎时间全无影踪了。 “是啊,”谢宁咧嘴一乐,“她们无趣,才会觉得这个可笑。” “嗯。”魏倾城小声地附和一句,怕谢宁没看到,又特意点了点头。 前头的喧闹声持续了一刻钟才慢慢消退,高依妍犹不满意,无意中瞥见谢宁跟魏倾城两个人,心火更盛,眼珠子转了转,手里拿着谢宁呈上的纸,隔着老远的距离,扬声问道:“不知表姐纸上画的是何物?恕我等眼拙,竟是分辨不出。” 众人的目光一时聚焦过来,落在厅内那一道红衫绿裙的人影身上。这位靖阳侯府的表小姐谢宁,同她们这些京中贵女是格格不入。毫无审美的打扮,粗制滥造的衣饰,貌不惊人的面容,再加上胸无点墨的样子,着实让人心生轻视。 听说是从蜀地过来的,父亲还是个五品官呢,竟把女儿教成这副样子。也不知那种荒夷之地,那帮人都是怎么熬过来的。 鄙夷归鄙夷,她们奚落谢宁的话语却半点没减,没见这自家人高依妍都开口了吗,众人再无顾忌,一个接一个地出声。 “还以为谢姑娘多有本事呢,画成这样,也好意思拿出来。” “就是,半点不知羞。” “我若是她,肯定没脸赖在这里,早就跑回家去了。” 谢宁早就不着痕迹地向前挪了挪,是不想魏倾城这小丫头受她牵连,也遭人轻视。等到厅内重归一室寂静,对上众人一脸看好戏的神情,她方出声回应,言辞谦逊,话中却全无自轻之意。 “这便是我画的花样子。小女不善画技,让诸位见笑了。” 她一语落地,换来的是二三不解,二三白眼,以及二三刮目相看。 高依妍见众人神色变化,没来由的烦闷起来。这土包子倒会找借口遮掩,两家沾亲,她最清楚谢宁底细,她何止是画技不好,分明是样样都不会。 “呵,”高依妍发出一声冷笑,正要揭了谢宁老底。门口却有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将众人的注意力吸引过去。 推门而入的是靖阳侯长女高依瑶,她步履匆匆,顾不上和众人打招呼,目光先在一屋子莺莺燕燕里扫视了一番,似是没寻着人,眉头轻蹙。 “二姐,”缓步走过来的高依妍,同她姐姐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只见她笑着迎上去,轻托住高依瑶手臂,“你不是在前院同大哥下棋吗,怎么这么会儿功夫就跑回来了。难不成,大哥棋艺又有长进吗?” 不知旁人作何感想,谢宁望着眼前这一幕,只觉啼笑皆非。她这个表妹是个要尖的性子,针对自己这个外人也就罢了,怎么对上亲姐姐,也一定要压上一头呢? 谢宁提起精神,聚精会神地看了起来,是想知道她这位瑶表姐会怎么应对。 天天和高依妍呆在一处,若是能有治住她喜好攀比的法子,谢宁的耳根也能清静不少,更利于她去做自己的事。 “四妹又胡言乱语了,”高依瑶一脸温和笑意,伸出手摸了摸妹妹的脑袋,一副对着不知事小孩子的样子,避而不答其问,自顾自地道: “前院来了客人,是魏小姐兄长,大哥特意吩咐我接魏小姐过去。” 听她出言解释,众人面露恍然之余,不禁生出了几分别的心思,然而她们此刻是在别家做客,自然不便前往。 魏倾城被点了名,知是去见她兄长,当即期期艾艾地朝高依瑶走去。后者这才从一个偏僻的角落里寻着了正主,只见她面上笑意不退反增,眼角一瞥,扫到附近立着的谢宁,心念一动,又添了一句,“谢表妹也同去吧。” 这位表姐对谢宁一向是不闻不问,似乎家中多不多这一号人,同她没有干系。这会儿突然叫她去前院,要说谢宁心里不奇怪,是不可能的。她抬头望去,先触到的不是高依瑶冷淡的眼神,而是魏倾城投过来的微喜目光。 猜不到她用意,谢宁只得暗自宽慰自己,她表姐这一出,倒是免得她再呆在此处受奚落了。 没有分神去听屋中人的议论声,她不声不响地跟在两人身后出了花厅。 三人一路从妍心院走来,穿过内院花园,再经一道九曲连廊,便到了外院。高依瑶不用人带路,左拐右拐地就将她们领到了一处凉亭前。 魏倾城双眼一亮,越过身前的高依瑶,抢先一步走近亭中,难得地高声叫道,“哥哥!” 观此情形,谢宁不由无奈一笑。魏倾城明明是个很标准的官家小姐,可她身上那些小动作却总是让她生出错觉来,令她忍不住想要亲近这个可爱羞怯的小丫头。 亭中石桌旁安坐的男子闻声而起,望着几乎是扑着走过来的妹妹,眼中满是宠溺,并无丝毫责备。 魏倾城被哥哥伸手扶住,她刚一站定,就一本正经地回过头来轻声介绍道: “哥哥,这是我今日新识的两位姐姐。高姐姐——” “小女子高依瑶,见过魏公子。”这声音娇若百灵,婉若黄鹂,原是高依瑶毫不突兀地接过魏倾城的话头,盈盈屈膝,朝那人行了一礼。音落礼毕,俱是同时。 点点头不就行了吗?她此举分明是故意为之,魏倾城不由气闷,语气不自觉带了几分沉重,“这位是谢姐姐。” 谢宁没看出其中门道,她初来乍到,不知京中礼节,然她早有留心高依瑶举止,等到魏小妹向兄长提及她时,便自发地学着表姐的样子,屈膝行了一礼。 “小女谢宁,见过魏公子。” “扑哧——” 一声短促但轻微的笑声传来,谢宁不明所以地看向魏倾城,后者的心情早已多云转晴,语带欣喜地道:“谢姐姐快起来吧。” 第十一章 牵线 谢宁心中不解,便将目光移到高依瑶身上,却见她错开了自己的视线,面沉如水地注视着别处。 魏公子脸上也带出一抹笑意,温声道:“无须多礼,小妹初次来访,我这个作兄长的放心不下,特来看望。” 高依瑶没有说话,谢宁只得接道:“魏公子大可放心,魏姑娘同我们相处得极好。” “既然二位小姐是小妹的朋友,称我为魏公子未免生疏。我名唤青阳,你们叫我青阳大哥便可。” 闻言,高依瑶终于放下一张冷脸,笑着应道:“青阳大哥。” “青阳大哥。”谢宁也跟着出声,她对这个关爱小妹的魏青阳很有好感。 众人入座,谢宁左手边坐的是高依妍,右手边坐的是魏小妹,魏青阳则是与她正相对。 桌上糕点清茶一应俱全,谢宁喝了杯茶,随后又用了糕点,自觉很是惬意。 同谢宁的自得其乐相反,魏小妹只能郁闷地看着高依瑶同她兄长相谈甚欢,紧紧地捏着袖口。 她就知道这位高姐姐带她过来是就是为了接近她哥哥! 魏倾城一脸黯然欲泣的模样叫谢宁收入眼底,她伸手拍了拍魏小妹的肩膀,凑过去轻声问道:“怎么了?” “谢姐姐,我没事。” “表妹,你长在军营,也算是将门之后了,想必对弈棋之道也有不少心得吧?” 见魏小妹面带失落,谢宁正欲再问,却被高依瑶一语打断,不禁暗暗皱眉。 她几斤几两高依瑶还不清楚吗,一个连棋盘都是初见的人,能懂什么弈棋之道?亏她还以为清高如高依瑶,不屑于故意打压别人。 没在外人面前拆台,谢宁径直道:“表姐想错了,我并不懂这弈棋之道。” 魏青阳淡淡笑道:“想来生在军营之中,未必就能懂得弈棋之道。” “也对,”高依瑶嘴角勾出一个美艳的弧度,“这将门之后,恐怕不是人人都能当得的。” 谢宁一时无言,她可从没说过自己是什么将门之后,她爹谢云忠确是武将不错,可族中人脉凋零,称不上什么世家。 不着痕迹地摇了摇头,魏青阳依然带着一脸温煦的笑容,淡淡地对着高依瑶道:“今日冒昧来访,也算是叨扰贵府了。我兄妹二人初到京城,家中还有不少事务要处理,便不多留了。” “青阳大哥有事便先走吧,我们两家向来交好,爹娘特意嘱咐过我,要对你们多加照顾。你与倾城小妹都是初入京城,不如明日由依瑶带你们游览一番,如何?” 闻言,魏青阳停顿了一瞬,方才答道:“只是要高小姐一人带我们出门,是不是有些费神?我看还是算了吧。” 连旁观的谢宁都听出了他的推拒之意,高依瑶却恍若不知,笑着道:“青阳大哥不必担心,我大哥和谢表妹都会同去,人多不是也更热闹吗?”“那好,有劳高小姐了。” 高依瑶和魏青阳已经定好了见面的时间地点,谢宁却没有半点要出门的兴奋。只因她心知肚明,高依瑶带她出门的目的,无非是想找个陪衬而已。 第二天一大早,小院的门就被高依瑶派来的丫鬟敲得砰砰响,谢宁主仆二人瞬间惊醒,睡眼蓬松地给她们开了门。 不知不觉,身上便被硬套上一身红色的裙裳,头发也被迫梳成繁复的样式,髻上还插着两根‘借来’的银簪。谢宁甚至没有机会照镜,就被拽到了马车上。 她依稀记得高依瑶同谢家兄妹是约在望仙楼碰面的,只是她们比约定的时间早了半个时辰。 “表妹,咱们先进去吧。”马车停在酒楼门口,高依瑶亲自走过来接她下车。 谢宁受宠若惊之余,不免暗自嘀咕。无事献殷勤,不会真是非奸即盗吧? 两人并肩进了预先定好的包厢,未等谢宁坐下,高依妍便对她说道:“这么早把你叫过来,是因我有一事相求。” “表姐直说无妨。” “谢表妹,家中有意为我和魏公子牵线,才会安排我们昨日相见。只是仓促之下,毕竟接触不多。等他们兄妹到了以后,你能不能找个借口去别的地方转转,给我们一点相处的时间?等到下午再回来。” 原来如此! 谢宁一脸恍然大悟,也没多想高依瑶带她出门的意图,满口应下,“没问题,表姐,用不用我叫上魏小姐同行啊?” “这倒是不必,”高依瑶难得对着谢宁露出一张笑脸,“听说倾城胆子很小,你若是带上她,只怕魏公子放心不下,也会跟过去。” “哦。”魏小妹是有些胆小。谢宁话音一转,“那大表哥不过来了吗?” 没想到谢宁还记着这件事,高依瑶神情微愣,旋即道:“大哥去魏府了,想必等下会同他们一块过来。” 算着时间还早,谢宁同表姐高依瑶打了声招呼,跑到楼下寻了掌柜的,趁着酒楼里客人不多,向他打听起京城里好玩的去处。 李记包子铺的大娘曾对她提及过,在望仙楼来往之人多是权贵。谢宁知道掌柜见多识广,才特地找他询问。 “谢表妹,你怎么不上楼?” 被人叫住,谢宁抬头,便见高季柏和魏氏兄妹从门口走了进来。 说来可笑,她在侯府这半个月,与这位大表哥只见过两面,话也没说过几句,对方却总是一副对她避之唯恐不及的态度,令她颇有几分摸不着头脑。 眼下他出言相问,谢宁想到高依瑶先前嘱托,脑中灵光一闪,顺势答道:“你们先上楼去吧,好不容易能出趟门,我想出去转转。” 高季柏没有作声,倒是魏青阳有些关心地问道:“谢姑娘要一个人出去吗?要不要我们陪你去?” 谢宁连忙摇头,听到了魏氏有意同侯府议亲的消息,她可不想坏人姻缘,让魏青阳错过和高依瑶相处的机会,当即笑道:“青阳大哥不必担心,我只在周围转转,不会乱走。等我逛完,再乘车回去就是。” “那好,”魏青阳淡淡一笑,拉着同她微微点头的魏倾城从她身边走过。 转身出了酒楼的谢宁,并不是在漫无目的的闲逛,而是在向前走了两条街后,目标明确地拐进了一条小巷。 按照望仙楼掌柜所说,谢宁敲响了巷尾一座宅院的后门。 第十二章 赌坊 木门应声而开,谢宁刚刚迈过门槛,等在一旁的伙计就笑着迎了上来,“这位姑娘,您可是来我们如意坊赌的?” 见谢宁爽快地点了头,那伙计立时出声唤来一个女子,对着谢宁介绍道:“姑娘,就让红绡领您过去吧。” “好,”谢宁问过望仙楼掌柜,知道这如意赌坊的规矩,向来是要派人随侍的。像她这等女客,多是坊内女侍陪伴在旁。 之所以来这如意赌坊,非是单纯地过来玩乐,或是出于瞧热闹的心理,而是下定决心要借这赌局,赚些银两。 按说谢宁借住在侯府,本该没什么花销才是。可项氏有意刁难,送到她院中的一日三餐,常是又凉又馊的剩饭。幸好因为侯府现在掌中馈的人是何氏,她的日子倒也没那么难过。 谢宁不是忍气吞声的人,但这点小事她自觉还能办得来,就不欲声张,惹出是非,而是一直偷偷出府采买饭食。所幸她遇到李大娘这个好人,卖的东西实惠好吃不说,还常常变些花样,做些糕点小菜出来贩卖。 可如此一来,她眼下是没花掉多少积蓄,长此以往,手里那点银钱却恐怕剩不下多少。谢宁不想坐吃山空,在望仙楼时,她看似是在同掌柜闲聊,实则却是在从他嘴里套话,目的就是为了知晓京城里有名的赌坊。 这如意赌坊在外名气并不响亮,看似寻常,却是京中富家子弟常来常往的去处,胜在讲规矩,从不亏欠赌资,比别家赌坊更为风雅,也因此吸引到不少女客。 谢宁未曾去过赌坊,但她对这种玩乐的方式很感兴趣,特别是在她手头短缺的情况下。 穿过院中空地,谢宁跟同那位红绡姑娘进了正前方的一座三层小楼。 “姑娘是头一次来吧?” 抬头对上红绡满是笑意的眼睛,谢宁摸了摸鼻子,颇有几分纳闷地问道:“你怎么看出来的?” 红绡微微一笑,却是避而不答,转而同谢宁介绍起坊中的各种赌局,让她长了不少见识。 一楼是兑换赌注的地方,那一角银子一块筹码的价格让谢宁不由暗自咂舌,只好先上楼去看看究竟,再做打算。 早在通往二楼的楼梯上,谢宁便耳尖地听见了此起彼伏的惊呼声和哀叹声。想来这赌坊再是风雅,一旦牵扯到输赢,众人仍然是免不了激动。 这楼上的视野不如一楼开阔,地方却大了一倍不止。除了一间明亮的厅室,还有数间要先掏五两银子才能入内的厢房。 没有好奇打量厢房内的动静,谢宁实际地选择了在外厅转悠。只见一道丝帘将厅室隔成两半,西侧用来斗牌九,东侧则是在掷骰子。 观察一阵后,谢宁果断地放弃了斗牌九的念头,倒不是因为看不明白,只是东侧的掷骰子速度更快,相比较起来更对她的胃口。 拿定了主意,谢宁却并没有轻易地下注,而是凑到了临近的桌旁。 正巧赶上新一轮猜骰,谢宁一面庆幸自己运气好,一面饶有兴趣地看了起来。 只见站在赌桌后头的伙计用手托起骰盅,向众人展示过后,方扣上盖子重重地摇晃起来,又将其放在了桌上。 因之前询问过红绡,谢宁便知他们是在赌大小。那小巧的骰盅里头放有三枚骰子,点数相加大于十则称大,反之则为小,押中即赢。 因玩法简单,一局能赢到的钱自然也不多。若是一局押有一个筹码,猜中额外能得一角银,但若是猜不中,那一角银子买来的筹码也就打了水漂,归了庄家。 “押大押小,诸位看好。” “买定离手!” 几声吆喝过后,那站在赌桌后头的伙计看着周遭的客人们一一下注完毕,方亮出了骰盅里的点数。 一局赌毕,自是有输有赢。谢宁没有留意身边的动静,而是死死地盯着那盅里的三枚骰子,心头猛烈地一跳。 这骰子的点数,她竟然能够通过听音辨出! 好容易才压下激动的心情,谢宁并没有冲动地跑去下注,而是继续留在原地,确认一下自己辨骰的准头。 “你这丫头,站了这么久,到底是赌不赌啊。要么过来下注,要么就快点走人。” 一声不耐的催促,伴着推搡的动作,令谢宁恍然回神,抬起头正对上一张凶神恶煞的脸。她特意挑了赌客不多的一桌,就是怕耽误别人下注,没成想还是被这中年大汉挑了错。 对方分明是故意没事找事,谢宁却没心思同他计较,而是趁着无人留意,悄悄从腰带里摸出一块早上掖进去的碎银,转身去寻场中的红绡,请她帮忙兑换了筹码。 她早前并不知今日能有这样随意行动的机会,后来进了赌坊也只是抱着碰碰运气的想法而已,却没想到凭借着耳聪目明,她竟能将其中点数,猜对十之八九。 这准头并非是单论大小,而是每枚骰子单独的点数,这就让谢宁不得不兴奋了。她身上藏着十几两银子,若是一把全投下去—— 谢宁脑袋一热,瞅着那赌桌就仿佛看见了无数白花花的银子,却突然想到了另外一件事,令她顿时浇熄了心中浮躁。 她是有把握能猜中点数,可照她这么一把一把地玩下去,这赌坊背后的庄家,却不知要亏掉多少银子。她眼下虽窘迫,但这赌博也算不义之财,还是少取为妙。 因此谢宁明知这背后能产生的巨大利润,却只买了两份筹码,打算赚上几两银子便收手。 “姑娘。”这赌坊里多是少年男女,环境并不嘈杂,谢宁毫不费力就能听见红绡的呼唤。 从她手中取来筹码,谢宁没有过多停留,直接回到了方才的桌旁。 “咳…咳…” 听到这似曾相识的轻咳声,正准备下注的谢宁心中一动,抬头一望,就见对面多了两道人影,一个六七岁的男童同一位面若冠玉的少年公子。 那男子肤容微白,间或以手握拳,掩饰着喉间溢出的轻咳。不是她曾在路边茶寮见过的白衣公子,又是何人!只见他今日身穿墨绿长袍,少了初见时的清冷,却依然不减身上那份贵气。 微怔过后,谢宁放下了手中筹码。再抬头之时,却恰巧对上了那人看过来的视线。 也不知道对方是否还记得自己,谢宁没有冒失地上去同人套近乎,而是简单地点了点头,随即自然地别开了视线。 第十三章 对赌 “叮铃叮铃——” 那摇盅的伙计转而摇起了铃铛,用清脆的声音提醒桌边的客人,公布点数的时刻即将到来。 虽然对自己听音辨骰的能力很有自信,谢宁的心绪依然免不了起伏,眼睛一眨不眨地紧盯着骰盅。 “开!” 只听伙计一声高喝,谢宁忍不住凑上前去,就见盅内三枚骰子面上的数字分别是四、二、五,不由暗自狂喜,咧嘴一乐。 猜中了! 接过场中荷官递来的凭据,谢宁脸上还带着止不住的傻笑。这是她头一次下注,虽只赢来一角银子,但也是个好的开端。 每局之间,是有半柱香的间歇。谢宁一面从边上自寻了椅子坐下,一面眯着眼睛等着下一轮赌局。 要说她身怀的这项绝技也就一点不好,就是太过费神。不仅得从头到尾地紧盯着那伙计的动作,还要动用内力凝神去听骰子摇晃的动静,再从中推测出最终的点数。这就并非是单纯依靠武艺,还需要细心和专注。 如此这般下来,一两局尚不觉累,可谢宁此前少说也旁观了七八局,身上难免疲乏。 “叮铃叮铃叮铃!”铃声再起,谢宁睁开眼晴,顿时打起了精神,专注地凝视着伙计手上的动作。 到了下注的时候,谢宁毫不犹豫地押了大,她对面那个男童则是押了小。 “开了,开了啊!” “哈,”男童激动地一拍手,扯着身边人的袖子,“三哥快看,是小,我猜中了!” 怎么会?看着中间那枚骰子的点数,谢宁不自觉地皱起了眉头,心中浮现一抹不确信的质疑。 难道是自己记错了? 按下心中那点疑窦,谢宁继续坐到一旁养精蓄锐,等待着下一次开局。 赌过十局,各有输赢。 “哎呀,小姑娘手气不错嘛。这才多会儿功夫,本钱都翻番了吧?”谢宁身旁的少妇羡慕地看着她手中的那叠纸凭,忍不住出言探问。 “嘿嘿,”谢宁笑得见牙不见眼,既没出声否认,也没肯定她的说法,简单地敷衍一句,“还好还好。” 财不露白,她没有害人之心,却要存有防人之意。 不过要说赢得多,她可是远及不上对面那对兄弟。起初,谢宁是全凭听音来下注,直到又过了两局,她才看出了几分门道。谢宁押的注同他们一样之时,她便能赢,可一旦她选了相反的一方,就是铁定要失了筹码。 这结果实在古怪,谢宁对自己的准头还有几分把握,因此直觉其中必有蹊跷。纵然是在这如意赌坊里头,出千想必也算不得是什么稀奇的事。 一来二去之下,谢宁也学了乖,每次下注之前都要看看他们的选择,一旦与她的猜测相反,便不参与此局。若是同他们一致,她便加大筹码。才玩了十几局,已经赚了五两银子有余。 前有珠玉,谢宁这点银子便不怎么打眼,没看那财大气粗的兄弟俩马上就要赢到百两了吗? 离同高依瑶他们约定好的时辰还早,亲自将筹码换成银钱后,谢宁并未急着走,而是又跑回了楼上。 这次却不是来赌的,她对于摇盅的结果始终有些不解,却没从伙计的手法看出什么问题,可若要她相信是那好心给人指路的公子出千……谢宁摇了摇头,单看他们兄弟俩的举止气度,就不像是差钱的主。何况那少年公子眼神明澈,气质高华,同这种投机取巧的事情根本就搭不上边。 谢宁给了红绡一角碎银,算是谢过对方的指引。随后便跑到了那对兄弟附近,悄悄地站好。 “哈,三哥,又中了!这可是我头一次进赌坊,看来我还是很有天分的嘛!” 闻声,那公子伸手轻轻摸了摸男童的脑袋,立在近处的谢宁捕捉到他眼神中的柔和,心下动容。 “干得不错!”轻声地表扬了男童一句,他轻咳了两声,又道:“六弟,你之前不是还说要到别的地方转转吗?三哥有些累了,想去找个地方歇歇。” 男童顿时紧张起来,连忙道:“三哥,你是不是又难受了?好好好,咱们这就走。” 这一句话声音不小,周围几桌的客人听到了动静,纷纷好奇地看了过来,目光却不免聚集到男童手中那一打纸凭上。 也不怪大伙在意,他们手中的凭据数量比谢宁之前赢来的是多了一倍不止。更何况在场众人里,少有像谢宁一样开局只用一个筹码的。能到这如意赌坊里头玩的,真是没几个穷人。一把投上几十两白银,不在话下。 由此可以想见,这对兄弟今日究竟赢到了多少银子。 “哼,赢了钱就想走,哪有这么容易的事。我还真就不信这个邪,我若输了,偏偏要同你们对赌一局。这样吧,小子,还是赌大小,你们先选。我若输了,便奉上十两纹银。你们想走,我绝不阻拦。若是你们输了嘛——” 这出言挑衅,声音里满是不耐的男子,正是早先推过谢宁的那个大汉。 趁着大汉话音停顿,男童不给他继续说下去的机会,机灵地挑眉反问:“就凭你?想拦我们?” “哈哈哈,”大汉仰头大笑,伸手指向兄弟二人,冲着在场众人道:“大家都听见这小子说什么了?无知小儿,想我庞龙彪习武三年,要对付你们这两个毛孩子和病秧子,简直是不费吹灰之力。” 谢宁皱了皱眉头,心下反感。习武三年又算得了什么,仗着身怀武艺,就可以欺凌弱小吗? 见众人附和地笑了起来,男童不禁恼怒,“你,简直大——” 话未说完,就被一个温润的声音打断:“好,我们就同你比上一局。” 见他应承下来,男童气得跺脚,“三哥!” 少年公子安抚地朝他笑了笑,轻声道:“无妨。出来玩最怕败兴,六弟,你的赌运这么好,一定没问题的。” 庞龙彪见势插话道:“若是你们输了,就将这些凭据送到我手上。” “好。” 简明的一句单字,却让曾与这位公子有过一面之缘的谢宁,听出他勉力提高的音量。 “爽快!”庞龙彪拍了拍手,转身吩咐一脸呆傻的伙计:“还不开局!” 见伙计开始摇盅,众人纷纷靠拢,就连另一侧斗牌九的人也凑过来不少,围成圈看热闹。谢宁当然不会在这个时候离开。她心中隐隐有种预感,这一局的胜负,或许就能解释男童之前全部猜中的因由。 第十四章 不平 “下注下注,买定离手!” 虽说看热闹的人多,可到了下注的时候,却只有兄弟俩和那庞姓大汉押了大小。庞龙彪也算守信,等男童选了大后,将手中的筹码放到了小那一方。 见场中无人再下注,伙计也不故意卖关子去吊人胃口,直接打开了盅盖,低头一看,高声报道:“四,二,二,小!” “哈哈哈!” 与庞龙彪相反,男童顿时皱起眉头,却并没有反悔的打算,径直将手中的凭据递了出去。 “且慢!”一道清亮的女声令男童停下了动作,他抬头看向那个拦住他的红衣姐姐,却发现对方转而走向了那个伙计,“小哥,能否借我看看盅内的骰子?” “姑娘,您这是什么意思?怀疑我们赌坊出千不成?” 不惧伙计骤然沉下的脸色,谢宁扬声回道:“不错,我的确对你有所怀疑。” 话音未落,谢宁便劈手夺过了赌桌上的骰盅,将三枚骰子倒了出来。她出手干脆利落,快到不少围观的人都没能反应过来。 伙计脸色一变,立时握住了谢宁的手腕,放低了声音,急切地道:“姑娘,有话不妨好好说。您看,咱们不如再商量一下如何?” 谢宁手臂略一使力,将他甩开,用不高不低的声音“哼”了一声。 形势突变,就连男童也看出问题,立时出声质问:“你们如此行事,就不怕堕了如意赌坊的名声吗?” 伙计的脸色越发不好看起来,他勉强挤出一个笑脸,正要对这年纪小小却出手豪爽的冤大头敷衍一句,就听见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回头但见自家掌柜面无表情地向他这一桌走了过来。 谢宁识得这个坐在一楼高柜后面负责给人兑换筹码的掌柜,只见他一个眼神,便有人上前堵住了庞龙彪和那个伙计的嘴,将这两个设局出千的骗子绑走。 有他出面主持大局,谢宁顿觉一阵轻松。这能做主的人来了,或许她就不必再多管闲事。 早在庞龙彪出言挑衅之前,她就已经觉察到这赌局里头的猫腻。正常情况下,即便是可以做到听音辨骰的谢宁,也难免会失误压错,可这初涉赌坊,半点赌术都不晓得的男童居然能有百押百中的准头,要说是单凭运气是绝不可能的。至少谢宁对此是很难相信。 出于好奇,谢宁开始观察赌桌内的情形,轻而易举地发现了一件事情。只要她听辨出来的结果和男童的押注相反,那么揭晓骰数之时,总会有一枚骰子的点数与她的猜测背离甚远。 一次两次尚可说是寻常,可这男童少说也玩了不下三十局,赢得筹码更是不计其数。谢宁不是没有怀疑过他们出千,但那位她曾见过的少年公子贵气逼人,怎么会做这样不入流的事。 至于他弟弟就更是不可能,试想一个六七岁的小孩,又能有怎样的高超手段? 相比这对兄弟,谢宁更加怀疑那个摇盅的伙计,毕竟对方一直能够接触到骰子,动手脚的机会也更多。她虽然不知这篡改点数究竟用的是何等手段,但却肯定这暗中捣鬼之人,八成就是这个伙计。 确定了对方的嫌疑,谢宁却没张扬。一旦她出声揭穿这骗局,若有人问她怎么发现的,她总不能说是靠耳力和脑力分辨出来的吧?这种说辞也太没有说服力了。 没有因此灰心丧气,当时谢宁脑中灵光一现,顿时想到了至关重要的一点——暂且不论何人设下此局,目的肯定是为了获利。只要她等到最后结果,看看究竟赢的是男童,还是那坐庄的伙计,不就能知道是谁暗中捣鬼了吗? 抱着这样的想法,谢宁一直看到了最后。庞龙彪跳出来要同这小小年纪的男童比试之时,她便暗暗警惕。果然如她所料,背后使诈的人并非是那对兄弟。 “诸位,你们也看到了,此处尚有事情要处理,还请大家给杜某人行个方便,暂且移步去厢房,今日我们如意赌坊免费招待诸位,大家以为如何?” “好!” 在场的多是熟客,如意赌坊的掌柜仅凭三言两语,便轻易地控制住了局面,等到厅中客人走光,这位杜掌柜才转向谢宁三人,满怀诚意地出声解释道:“此事我已知晓,其中想必有些误会,二位公子,还有这位姑娘,三位可否同我到后院一叙?” 见那对兄弟已经移步,谢宁也就毫不犹豫地跟了上去。依她的性子,既然已经管了这件不平事,就一定会管到底。 三人跟着赌坊掌柜去了后院,入目便见数名打手,庞龙彪及那个伙计松了绑,也站在他们中间。 见此情形,谢宁心道不妙,沉声问道:“我等来此,不过是求一个公道,你们这是要做什么?” 杜掌柜眼中精光一闪,“本以为三位赌术高超,却没想到你们是串联起来一同出千,难怪会赢了这么多局。” “姑娘问我要如何?今日杜某人就明明白白地告诉你,你们三人违反我们赌坊的规矩,除非本利皆销,否则你们甭想出这个门!” 见他睁着眼睛倒打一耙,男童气不可遏地拒绝,“简直是痴想妄想!这些纸凭本来就是我们用自己的银子赢来的,我偏偏不给,你能奈我何?” “那就不要怪我不客气了!”杜掌柜一改之前和善,冲着他们三人冷笑两声,冲着打手们使了一个眼色。 霎时间,赌坊后院这群打手便冲上前来,不等他们退回到赌坊前院,已经将三人团团围住。 平白趟到这场浑水里,谢宁并没觉得懊恼,看过周围形势后,她心中反而生出几分庆幸来。 要不是她跟了过来,这对病弱年幼却心高气傲的兄弟俩,对上这群无耻之徒,还不知要吃多少亏呢。 凭借着军中操练的经验,谢宁扫视一圈便知这群人的大概水平。赌坊的打手们皆是彪形大汉,看似身强力壮,实则却未必能打得过她。其中站在男童附近的有三人,少年公子身侧共有三人,而谢宁身边却只站了一个庞龙彪。 这样的安排本该天衣无缝,可惜他们没有料到,谢宁并非是一般的弱质女流。 敌众我寡,应择弱而击之。谢宁学艺不精,一时间辨别不出这群人里谁最强谁最弱,只好先从离她最近的庞龙彪下手。 第十五章 相助 谢宁隐忍地站在原地,眼睁睁地看着打手们距离他们三人越来越近,勉力克制出蛮力制胜的想法,刻意出声分散他们的注意力,暗中却在积蓄内力,准备给如意坊一个难忘的教训。 “莫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杜掌柜如此行事,就不怕我们这些客人去衙门告状吗?” “哈哈,”杜掌柜抚须而笑,神情得意地道:“这就不必姑娘操心了,我们如意坊上有金主撑腰,岂是等闲人能招惹的?” 谢宁听了这话,心中自有一份思量。照她原本的想法,是要向众多来客们揭露出这如意坊设局出千的内幕,可杜掌柜这副有所依仗的模样,却叫她改变了主意。 此处是京城,不是蜀地,一旦惹出事端,没人会出面给她收尾,就算侯爷舅舅愿意相助,谢宁也不愿给他添麻烦。更何况她不是孤身一人,还需要顾及那对同样身处困境的兄弟。 莽撞行事,反而会适得其反。 就在谢宁思索对策之际,一直沉默不语的男子却突然出声,开口便是挑衅,“有人撑腰,便可以肆意妄为,颠倒黑白了吗?” 这管音色清朗的嗓音,不复谢宁记忆中的温和,听来分外冷冽。谢宁将余光从庞龙彪身上移开,转而望向少年公子。 “哼,识相的便留下纸凭,我们自然会放你们一条生路。如若不然嘛——” 杜掌柜一记眼色,打手们纷纷行动起来,谢宁抓准时机,一跃而起,主动向庞龙彪扑去,先发制人。 谢宁突如其来的动作令这群大汉措手不及,他们没有料到,这个其貌不扬的小姑娘,居然会傻到自投罗网。 比起其余的打手们,庞龙彪的心情更为兴奋。他眼中精光大盛,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让这个多管闲事的臭丫头吃些苦头,当下迎了上去,探身便要摁住谢宁双臂。 “姐姐小心!” 同样被围住的男童并未受到谢宁这样的待遇,却依然没有行动的自由,只能眼睁睁看着庞龙彪向谢宁出手。 就在这一瞬间,谢宁趁着庞龙彪靠近,反手制住了对方,手下使力,弄出一声脆响,将他右手手腕掰折。 “啊!” 莫怪谢宁手段狠辣,情况特殊,这也是无可奈何之举。她虽然武艺过人,可这如意坊里头的打手也不是吃素的。要带着两个人跑出去,想要不使手段是不可能的。 没有心思去想其他,一招解决庞龙彪后,谢宁凭借着本能反应冲到了少年公子身边,对着他身侧打手的后脑勺抬手一劈,就放倒了一个毫无防备的大汉。 站在一旁掌控全局的杜掌柜,瞬间意识到谢宁的深藏不露,脸色一沉,吩咐道:“快擒住那个臭丫头!” 赌坊众人这时才反应过来,纷纷向谢宁靠近,摆好了架势,准备进攻。 谢宁如法炮制,定住了一个身形不稳,动作僵硬的身影,反应极快地扑了上去,捉住他双手,动作利落地折损了他的手骨。 见识到谢宁的厉害,打手们相互使了一个眼色,没再被动地等着谢宁袭击,而是一拥而上,一同向谢宁出手。 感受到来自四个方向的掌风,谢宁不慌不忙地移动了身形,却没有半点要躲开的意思,而是一记飞旋,离地的右腿扫过一圈,将四人皆踹倒在地。 趁着这帮大汉躺在地上,谢宁立刻回身去拽那少年公子,却见对方已经趁乱将他弟弟拉到身边,她没有愣神,拉住对方手掌,径直道:“抓紧你弟弟,咱们走!” 谢宁这脚踹得不重,为防这群打手再将他们拦下,她当机立断,拉着兄弟俩就要往外跑。 “院中后门未锁,咳,咱们从那里走吧。” 谢宁正在盘算怎么离开,少年公子的提醒来得正是及时,目光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发现了那道木门。 她心中大喜,对离开此地更添了几分把握。就在此时,男童脚下却一个踉跄,被一块碎石绊倒在地。 谢宁和少年公子同时停下,回身将男童扶起,三人的速度却因此慢了下来,被已经缓过劲来的四个大汉追上。 见势不妙,谢宁当机立断,松开了少年公子,臂上使力,一把就把他们兄弟二人推了过去,自己回身应对那四个打手。 没有预料到谢宁会突然转身,正在追赶的打手们猝不及防地顿住,撞到了一起,刚刚立稳身形,就见谢宁探身向前。 见识到谢宁的厉害,众人不再轻视她的女子身份,纷纷暗自使力,打算先擒下她,再去对付另外两人。 谢宁怎么会给他们这样的机会。眼见最前方那人身形变换,使出一记飞腿,她一个漂亮的闪躲,反手抓住了那人裤腿,再用力一甩,就令四人再次倒地。 迅速解决了这群打手,谢宁顾不上去看杜掌柜发青的脸色,一个箭步冲到了后门,对着原地愣神的兄弟俩道:“傻站在这干嘛,快走啊!” 拉着兄弟两个有惊无险地离开了如意坊,走在大街上,谢宁总算是放下了一颗心。却有许多路人向他们一行投来惊异的眼神。 他们三个现下的确怪异。少年公子一直在咳嗽,男童身上的紫袍破了个大洞,谢宁比他们两个更加狼狈,因为与人缠打过,面色发红不说,一身裙裳也显得灰扑扑的,失了原本的明艳。 感受到众人的目光,谢宁难免有些不自在。她今日难得打扮,却弄成了现在这幅鬼样子。 “咳咳,在下秦峰,这是舍弟秦泽。姑娘方才出手相救,秦某感激不尽。咳,不知谢姑娘可否陪我兄弟二人找个地方暂歇片刻,也好方便我们稍后报答姑娘相救之恩。” 谢宁闻言停住了脚步,看向贵气逼人的病弱公子,婉言谢绝了对方的好意,“不过举手之劳,秦公子不必挂怀。我还有事在身,就不随二位前往了。” 她之所以出手相助,不过是为公道二字,谢宁并不在意对方感激与否,更加没有挟恩相报的心思。是故虽然秦峰主动相邀,她也没有前往的打算,而是想要前往驿馆,找裴叔叔处理一番后,再作打算。 见她另有想法,秦峰也不勉强,微微一笑道:“姑娘随意便是。” 男童却挣脱了秦峰牵着他的手,跑到了谢宁身边,扯了扯她的衣袖,“姐姐,你跟我们一块走吧,算泽儿求你了,好不好?” 低头对上他满怀期待的眼神,拒绝的话再也说不出口,谢宁伸手摸了摸秦泽的脑袋,笑着应道:“好。” 第十六章 正钗 三人就近挑了街边一家茶楼,谢宁带着秦泽进了厢房,秦峰则留在楼下打点。 “吱呀——” 推门而入的秦峰身形一顿,目光凝在霎时间突然从椅上站起的谢宁身上,眼中带出笑意,“谢姑娘稍等,我已请人买好衣物。等你换过后,我们再送你回府。” 谢姑娘?后知后觉的谢宁这才发现这位秦公子对她的称呼,心上浮起淡淡疑惑,她径直问道:“秦公子怎知我姓谢?” 这话若是落在旁人耳中,只怕会以为谢宁是在出言质问。然秦峰虽未与她过多接触,却对她已有几分了解,知她性情直爽,不喜拐弯抹角,当下便回道:“我与姑娘曾有过一面之缘,看过你家中马车的徽记,才知姑娘姓氏。” “原来如此,”知他还记得两人初见,谢宁抿嘴一乐,没有推拒秦峰的好意,毫不忸怩地接过秦峰递来的包袱,去了厢房内室换衣。 留意到秦氏兄弟避去了别处更衣,谢宁放心地打开了包袱,却忍不住一愣。 谢宁入手时便知这包袱颇沉,却没想到里头不仅装了衣裳,还细心地准备了珠花发钗,鞋袜披帛。 她不是不知好歹的人。在她看来,秦峰事事准备周全,是为报她相助之恩。这些在她眼中价值不菲的东西,应当正是他的谢礼,谢宁收下,也免得他再挂怀这份恩情。 一盏茶后,谢宁利落地换好了衣服,刚从内室走出,就听得门外传来两声扣门声。 知是秦氏兄弟,谢宁便上前开了门,对着同样换过新衣的二人道:“进来吧。” “姐姐好美!” 秦泽嘴甜,刚同谢宁照面,便出声夸赞起来。 没把他的话当真,谢宁笑着摸了摸他的头。 秦泽看出她的不以为然,振振有词地道:“泽儿没有骗你,姐姐真的很美,不信你问三哥。”言罢抬头拉着秦峰的袖子,不依不饶地追问,“三哥,姐姐打扮起来漂不漂亮?” 秦峰却没有回话,谢宁尴尬地想要岔开话题,就在这时,耳边突然传来一道不疾不徐的声音——“嗯,很漂亮。” 他所说的并非虚言,谢宁身上穿戴是他特意吩咐的素雅样式。宝蓝的罗裙,小巧的钗环,再配上她自己重新梳过的发髻,比起早前那一身红裳,是要顺眼许多。 谢宁抬头看去,正好对上秦峰望过来的眼神。她没有闪避,而是冲着对方点了点头,才自然地移开了目光,脸颊却染上了一抹红晕,犹不自知。 室内一时安静,谢宁侧身示意秦氏兄弟入内,却不料秦峰突然从秦泽身后绕了过来,停在了谢宁身边。 鼻间萦绕着不知名的淡淡香气,这好闻的味道让她一时怔忡,忘了作出反应。 秦峰低头向谢宁靠近,两人的呼吸声混在一起,令她一时耳热。谢宁身形僵硬地立在原地,脑袋有些发懵,侧头转了过来。 却见秦峰伸出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擦过谢宁耳垂,将她头上一支珠钗取下,又再次插到她发中。 “戴错了。” 谢宁看了看已经与她拉开距离的秦峰,想要伸手去摸那支钗,又怕不小心把它弄歪,只得讪讪地将手放下,“多谢秦公子。” 秦峰勾起嘴角,刚要开口,却突然转身避过谢宁,重咳起来,“咳,咳咳,无妨,咳。” “三哥?你没事吧?” 见此情形,谢宁眼疾手快地取来茶水,急声道:“快喝些茶水压一压。” 秦峰勉力挤出一个笑容,一张本就白皙胜玉的脸,此刻更是苍白如纸,没有一丝血色,令人心惊。 谢宁与秦峰只有两面之缘,知他咳疾在身,却没想到他发起病来,如此严重。 秦泽站在他的身后,不大的孩子高举着手臂,一下一下轻柔地拍着秦峰的后背,动作熟练。 咳声断断续续,却一直不停。谢宁看得心焦,将他扶到椅子上,一手撑着秦峰身子,一手端着茶盏倒给他喝。 喝过茶后,秦峰的脸色才渐渐好看起来。见他略有好转,一直神情紧张的秦泽才开口说话,“三哥,都怪我不好。要不是我硬拉着你出来,你也不会旧疾复发。是不是之前在如意坊跑得太急了?” 听出他语气中的懊恼与自责,秦峰安抚地笑道:“你还不知我的身子吗?此事与你无关,不过是近日暑热,一时有些难捱罢了。” 他将病痛举重若轻地一句带过,这样轻描淡写的语气,令一旁的谢宁都不禁动容。 “好了,六弟。将近正午,咱们叫些菜色上来吧。” 话音一落,秦峰却将目光投向了谢宁。谢宁明白他的用意,是想让她岔开秦泽这小子的心思,当即出声附和道:“好啊,不瞒你们说,我可是腹内空空呢。” 秦泽的注意力果然被吸引了过来,“谢姐姐,三哥,你们稍等片刻,我这就下去点几样招牌菜。” “好。”谢宁和秦峰同时答话,默契地相视一笑。 秦泽跑去楼下点菜,厢房里只有他们两人,谢宁早上没有用饭,这会还真有些饿了。 她转身坐到桌旁,往嘴里放了一块茶点,正要就着茶水饮下,端起茶壶,却不由一愣。 “怎么了?” 谢宁看向不明所以的秦峰,咽下口中点心,讪讪一笑道:“没事,没事。”转身又从桌上拿了一个倒扣的茶盏,目光却忍不住在秦峰手中握着的茶盏上转了一圈。 方才秦峰咳疾发作,谢宁关心则乱,拿给他的是她早前用过的茶盏。她自己倒是没什么所谓,只是秦峰…… 谢宁纠结地移开了目光,并未留意到身侧之人嘴角勾起的笑意。 从楼下点完菜的秦泽回到厢房,自然地坐到了谢宁身旁,两眼发亮地问道:“谢姐姐,你身手这么厉害,是怎么练的啊?可不可以教我?” 谢宁闻言一乐,“习武可是很辛苦的。你小小年纪,也想学武不成?” “真的啊,”秦泽目光黯然,“我倒是想学,只怕无人同意。” 无意勾起了这小子的伤心事,谢宁眉头暗皱,温言开解道:“若只为强身健体,耽误不了多少功夫,每日抽出半个时辰抻抻筋骨即可。你既有心,我来教你便是。” “那就说定了。” 孩子的情绪变化得快,见他重新展颜,谢宁眼中带笑地道:“好,说定了。”还童心大发地同他拉了勾。 第十七章 心上人 两人谈天的功夫,菜已渐渐上桌。看着桌上道道佳肴,早已饥肠辘辘的谢宁却瞪圆了一双杏眼,“阿泽,你点了这么多道菜,咱们三个能吃得完吗?” 秦泽不好意思地摸摸脑袋,正要说话,就听自家三哥不疾不徐地道:“无妨,若非谢姑娘出手相助,我兄弟二人想必是要困在那如意赌坊中了。这点小菜,咳,不过聊表谢意,实在不值一提。” 见谢宁嘴角微抽,秦峰又道:“谢姑娘若是喜欢这茶楼菜色,可以命人送些回府。” 送回府中?谢宁面上一喜,点了点头,心中直觉这是个好主意。一来避免了浪费,二来她出门在外,谷穗却留在侯府。带些回去,也好叫她尝鲜。 “那就多谢秦公子美意了。” 见谢宁应承下来,秦峰微微一笑,将一直握在手中把玩的茶盏放到了面前,举箸进食。 饭后,秦峰依照先前所言,命人装了食盒。谢宁记挂着谷穗,当下便出言告辞。 “不知谢姑娘府上何处?” 不过一次偶然相助,谢宁却已收了一身衣物,一顿佳肴,两只食盒。不想再占秦峰的便宜,谢宁出声婉拒道:“秦公子不必相送了,谢宁今日是随同亲友出门,想必他们如今还在望仙楼等着我呢。” 似是未曾听出她话中之意,秦峰微微一笑,回道:“既然如此,我们便送你到望仙楼,谢姑娘以为如何?” 秦泽也在一旁帮腔,“谢姐姐不是说好要教我功夫吗,你若是直接走了,让我上哪去找你。” “好吧。”盛情难却,谢宁无可奈何地一笑,拿起了装有先前衣物的包袱。 这些东西可都是高依瑶借给她的,若是不带回去,只怕等下到了望仙楼,这位表姐会对她黑脸。 见谢宁应承下来,秦峰侧身示意她先下楼,自己却取来桌边食盒,提在手中。谢宁知他有疾在身,不忍让他操劳,便要接过食盒,秦峰却不同意。两相妥协之下,双方各退一步,一人拎了一只食盒。 出了茶楼,步行在街上的三人依旧得到了行人瞩目,却不是因为形容狼狈。 谢宁眼明心亮,自然看得出众人投来目光的对象。换过新衣,这对本就面容俊朗的兄弟风采更盛。真叫她忍不住猜测,得是什么样的父母,才生得出这样出色的二人。 秦泽虽年幼,五官却是难得的精致,一身紫青圆领缎袍,隐隐透露出不凡的气质。 走在他身边的秦峰,更是清贵出尘。一袭素净的月牙锦袍,与垂在腰间的墨绿荷囊相得益彰。手中虽提着食盒,却依然不减其风采。所谓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不过如此。 相比之下,走在秦泽另一侧的谢宁就显得有些不起眼。美色在前,谁人会注意到姿容寻常的她呢? “小女有一物奉上,不知公子可否笑纳?” “啪——” 伴随着话音,一个针脚细密的香囊从对街抛了过来,准准地打到了秦峰身上。 当朝风气开放,多有女子投掷香囊等物,向心仪的男子表明心迹。谢宁目光扫过站在不远处的娉婷少女,勾唇一乐。 看来这京中女子,也不都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开口女则闭口女戒的大家闺秀嘛。 她觉得好笑,一旁被香囊击中的秦峰却沉了一张脸,对秦泽使了一个眼色。 秦泽意会,机灵地捡起了地上香囊,跑到那少女身前,脆声道:“我三哥已有家室,这位姐姐还是将此物收回吧。” 一语言罢,少女面上的神情瞬间由期待变为了黯然,目光却依旧落在秦峰身上,舍不得收回。 见她一副受到打击的模样,秦泽摸了摸鼻子,没有说话,转身奔回到秦峰身边。等他们渐渐走远后,才邀功似的问道:“三哥,怎么样?我是不是很厉害?” “不是。” 秦泽满心欢喜,却没想到会换来秦峰一句冷言,当下小脸一皱,赌气道:“下次再也不帮你做这种事了。谢姐姐,我们走!” 谢宁拉住他的手,正要出言劝说,耳边却传来秦峰的声音——“下次再遇到这种事,不要随口胡言。” 此言一出,谢宁原以为气氛会更僵,却没想到秦泽这个别扭的小子竟然接道:“有了家室,她们才不会纠缠。不许我胡言,那你告诉我,到底要怎么说?” 秦峰不着痕迹地瞥了谢宁一眼,心情愉悦地勾起嘴角,“就说我已有心上人便可。” “诶,那三哥你——”秦泽脑袋转得快,反应过来秦峰话中之意,正要好奇地出声询问,却顾及到身边的谢宁,生生地止住了话头,转而问道:“谢姐姐,你之前同我说的抻筋骨,具体要怎么练啊。” 谢宁不是好事的人,当下便若无其事地回道:“每日晨起后,于视野开阔处立桩,气沉丹田,舞拳收腿,抻筋拔骨……渐渐筋似龙骨,骨如伞把。持之以恒,便可强身健体。” “原来如此。”听过谢宁详细的描述,秦泽点了点头,恍然大悟。 谢宁笑道:“你若真有心习武,我可将手中武籍相赠。” 蜀地距京千里之遥,一路行来,她没带多少东西。可兵书和武籍,却在箱笼里装了不少。 “好啊。那泽儿就先谢过姐姐了。” 望仙楼并不远,又走过两条街,他们就到了地方。 “谢姐姐,你是同何人一起出门的?” 谢宁听了秦泽问话,一时却不知该怎么作答,只因早前那辆送她出门的马车,眼下已不见踪影。 “我进去看看。” 她没有慌乱,和秦氏兄弟交待了一声,转身进了望仙楼。 望仙楼掌柜对她还有印象,一见谢宁进门,便出声唤道:“哎哟,姑娘,你怎么才回来啊。高小姐同魏公子他们早都走了。” 高依瑶不是说要等她回来一块走吗?谢宁是善于记路不错,可她坐在车中,如何能知回到侯府的路线。 谢宁眉头轻蹙地走到楼外,对上秦峰询问的眼神,略微尴尬地道:“他们有事先回去了,我等下自己回去就好。” “姐姐家住何处?还是让我和四哥一块送你回府吧。” 此言一出,秦峰心中一动,不由暗赞秦泽机灵,眼底藏着一抹淡淡的喜意。 谢宁回道:“我暂住靖阳侯府。” “诶,”秦泽眼睛一亮,“姐姐住在靖阳侯府吗?我怎不知?” “啊?”谢宁心下茫然,并不明白他话中之意。 第十八章 表弟 听闻谢宁此言,秦泽眼睛一亮,“姐姐住在靖阳侯府吗?我怎不知?” “啊?”谢宁心下茫然,有些不明他话中之意。住在靖阳侯府,同秦泽有什么关系,为何他该知晓呢? 秦泽抬头对上谢宁疑窦的神情,正要张口说话,却又犹豫了一瞬,转而将目光投到秦峰身上。 “谢姑娘,”秦峰正色唤道,“我和泽弟方才有一事未曾同你明说。” 见他板着一张脸,谢宁心中犹疑了一瞬,依然出声回道:“秦公子但说无妨。” “靖阳侯府正是泽弟的母家。” 什、什么?那秦泽这小子,不就是她名义上的表弟吗? 被秦峰一句话惊到的谢宁,对于这个事实很有些不敢置信。 因为靖阳侯府只有两位出阁的姑奶奶,一位是她娘亲,另一位则是,高贵妃。 秦氏是国姓,排行第六的秦泽,正是高贵妃之子六皇子,至于被他称作三哥的秦峰,应是当朝三皇子,安王。 不怪对方隐瞒,她早该想到才对。这样贵气十足的兄弟二人,不是皇族,又会是何身份。 短短一瞬,谢宁脑中转过许多念头,当她意识到秦氏兄弟的真实身份后,没顾得上回话,便下意识地俯身行礼,绞尽脑汁地想出了这么一句话,低声道:“谢宁不识礼数,多有得罪,还望二位…海涵。” 听出她话音停顿,秦峰语气轻快地道:“无妨。” “谢姐姐,”秦泽故作委屈地蹭到她身旁,“你千万别埋怨我和四哥隐瞒身份的事。我们是怕你不自在,才——” 谢宁本就没有多心,秦泽的靠近更是让她一时心软,顿时温声回道:“我没有怪你们。” 话音未落,她却忍不住懊恼起来。对方可是身份尊贵的皇子,她态度这么随意,是不是有些不合礼数? 听了她的答复,秦泽兴高采烈地道:“那便好。谢姐姐,不如我们同回侯府,如何?” 谢宁点头同意,心中却觉世事奇妙。谁能想到,她不过是出了趟门,就结识了自己这位素未谋面的皇子表弟呢。 望仙楼离靖阳侯府并不近,秦峰体贴地租了两辆马车。照他安排,谢宁原本应该独坐一车,可架不住秦泽黏人,硬要同他的谢姐姐坐在一处。 马车行至侯府,车夫报上安王同六皇子的名号,那扇朱红府门立时打开。前后两辆马车并没停留,径直驶了进去。 听闻二位皇子临府,靖阳侯高道年亲自领着府中女眷子侄到外院迎接。老夫人刘氏则是在重新梳洗过后,满怀欣喜地留在鹤龄院,等着外孙前来。只有不在府中的二老爷高道和未曾露面。 众人翘首以盼地望向越行越近的马车,等到马车停下后,更是目不转睛地盯着先后被人从马车上扶下的两道人影,正要行礼请安之际,却被一道尖利的喊声打断。 “谢宁?你怎会出现在此?” 听了高依妍惊异的失声叫嚷,立在最前方的高道年眉头暗皱,没有功夫回头苛责。目光从谢宁身上掠过,转而拱手一礼,对着秦氏兄弟拜道:“参见安王殿下,六皇子殿下。” 见此情形,身后的侯府众人这才反应过来,纷纷行礼,“参见安王殿下,参见六皇子殿下。” 秦峰温声道:“免礼。” “两位殿下,怎会与我甥女谢宁一同前来?” “说来话长,今日我二人微服出行,却遇上些麻烦。多亏,咳咳,多亏谢姑娘,咳咳咳——” “四哥,你没事吧?”听到秦峰止不住的咳声,秦泽回头焦急地道,“谢姐姐,咱们先把四哥扶进去。” 担心秦峰咳疾再犯,谢宁快步上前,在侯爷舅舅的指引下,将他扶进了一处最近的院落。 侯府众人纷纷跟了上去,只有高依妍呆立在原地,紧握着手心,一脸不可置信地喃喃道:“不可能,安王,安王,怎会是谢宁?” “妍儿,”不见妹妹人影,高依瑶回身来寻,“快过来啊。” 高依妍怅然若失地向前走了几步,“姐,你说谢宁她和安王……” “别与我提谢宁,”高依瑶不知想到了什么,面色骤然变冷,催促道:“还是快去看安王吧。” 姐妹俩跟着进了院子,却被拦在了内室外头。 “为什么不让我们进去?” 被高依妍呛了一句,何氏面上带笑,眼底却划过一丝不屑,“这是侯爷亲口吩咐的,想是怕人多扰了贵人。你们瞧,婶母我和你们母亲不是也一样等在这吗?” 听过何氏的解释,高依妍面色却愈发难看起来。皆因她留意到,谢宁并未同众人一样等在此处。 心情不好,她转身去寻高依瑶,却发现姐姐和母亲站在四面无人的廊下,轻声低语。 “您让我将魏公子约出,可他分明对我无意。原本就不是我的姻缘,我又何必一定要强求呢。” “瑶儿,你怎知那不是你的姻缘?论年纪长幼,论远近亲疏,你哪样不该排在前头?可你爹呢,却偏偏将这门亲事给了谢宁这个野丫头。你要娘如何咽得下这口气。” 高依瑶咬了咬嘴唇,“娘,我又何尝不气不怨呢?只是我今日诓了谢宁,又特意将马车支走。眼下谢宁成了二位殿下的恩人,若是她提及此事——” “姐,”不知何时走到她们身侧的高依妍,恨恨地道:“要不是你骗谢宁出门,她哪里会遇到安王殿下,交上这般好运。” 高依瑶冷哼一声,面上不屑地嘲讽道:“你何必把所有事都推到我身上。且不论其他,安王是何等人物,怎会对你有意?” “我又未曾说过心仪于他,”高依妍双颊微红,也不知是气是羞,急急地道,“我替晴菀抱不平,行不行?” “是否心仪,你自己心里有数。推到旁人身上,算什么本事。” 见两个女儿吵起嘴来,本就烦躁的项氏更是心乱如麻,只听她低低训斥道:“你们两个有完没完,还不闭嘴,是想把人都招过来看笑话不成!” 第十九章 金主何人 房中,咳疾平复的秦峰脸色回缓,只见他从床上走下,紧挨着秦泽,坐到了桌旁。 “殿下身子不好,往后外出时,还是要记得带些随从,也好方便照料。” 秦峰嘴角勾起一个浅笑,正要回话,却被秦泽抢白,“舅舅,这都是我的错。若不是我执意要三哥带我出宫,又赶走了无痕,三哥今日发病也不会如此严重。” “哪里就是你的错了,”秦峰面上笑意不减,目光轻闪,别有所指地道:“今日同你出门,三哥甚是愉悦。” 见他提及今日,高道年顺势问出心中疑惑,“今日究竟发生了何事,二位殿下怎么遇到了宁儿?” 见识过谢宁身手,秦泽早已被她折服,当下便语带赞扬地向高道年说起其中经过,“我同三哥一时好奇,便去了家赌坊,也不知为何,竟是一口气赢了数十局。我本以为是自己运气好,却没想到,那赌坊里头的人居然是在对我们下套,不但在骰子上做了手脚,还要收回我们赢来的筹码与本金。我们不从,他们便派了打手逼迫。幸好有谢姐姐在,我们才能幸免于难。不对,不是谢姐姐,我该称谢表姐才是。” 听他叙述经过,高道年心中生出好奇,连声追问道:“哦?宁儿做了什么?” “谢表姐不仅武艺高强,为人更是仗义。我们当时可是被七八个凶神恶煞的彪形大汉团团围住,可她却半点不惧,一定要管这件不平事!舅舅,谢姐姐身手十分敏捷,真不知要比宫里的侍卫强出多少。只用区区一招,她便能放倒一个人,两三下的功夫,就把我和三哥从那黑心赌坊救了出来。” 绘声绘色地将此事讲完,秦泽还不忘问上一句,“舅舅,你说她是不是很厉害?” “厉害,”高道年感慨一声,转头看向身边坐着的谢宁,眼中似有晶光闪烁,“宁儿,幸好有你在,不然二位殿下还不知要受多少委屈。” 谢宁很是不好意思,秦泽这小子或许是因为对她崇拜,话说得有几分夸张。 秦峰也跟着感慨道:“若非谢姑娘路见不平,我与六弟还不知要如何脱身。” “是啊,幸好宁儿路过。” 高道年一语落地,谢宁不由望向秦峰,却见他对着秦泽使了一个眼色,令她瞬间收回了目光,心领神会。 试想哪家待字闺中的女子,好端端的,会独自一人前往赌坊下注呢。 秦峰知她暂住侯府,顺着秦泽的话茬,刻意误导侯爷舅舅,隐瞒下她到赌坊赌钱的事实。这样思虑周全的举动,是出于对她的保护。 “对了,”高道年眉头一皱,“二位殿下去的是城中哪家赌坊?竟然如此胆大妄为?” 秦泽微哼一声,“别提了,舅舅,那家赌坊的掌柜手段极为狠辣。我们不过是拒绝交出自己赢来的银钱,他们便派出打手要教训我们。如此强取豪夺,还一无所惧,口口声声地说什么背后有金主撑腰。也不知是什么样的贵人,竟然养出这般无耻的手下!” “真是放肆!”高道年重重地放下手中茶盏,怒声道:“皇室贵胄,也是他们这等小民可以随口教训的不成!是哪家赌坊,我现在便上折参奏。” “好像是如意赌坊?对吧,三哥?还说是什么贵族子弟相聚之处,宅院设的如此偏僻,也不知做过多少黑心事!” 秦泽语气忿忿,高道年却有些恍惚,转头去问秦峰,“殿下,你们去的,可是如意赌坊?” 听出他语气迟疑,谢宁当下眼皮一跳。难不成这如意赌坊,背后真有什么了不起的贵人? 看出其中蹊跷的,不只她一人。只见秦峰眸光一闪,犹疑地出声,“正是如意赌坊。高侯,可是其中有何不妥吗?” “唉,”高道年长叹一声,面上是左右为难的神情。 秦泽不耐地问道:“舅舅,究竟何事?你倒是直说啊。” “高侯有话,但说无妨。” 面对二位皇子的接连催促,高道年又叹了一口气,难以启齿地犹豫道:“这如意赌坊,应是轩王名下产业。” 他话音刚落,就听秦泽失声道:“什么?四哥?” “高侯,你可确定?如意赌坊,真是四弟产业吗?” 高道年对着秦峰叹道:“殿下也知,我二弟素喜玩乐。这如意赌坊,也是他常去之地。我曾听他无意中提及过,此处确是轩王殿下产业无疑。” 房中半晌无言。谢宁安静地坐在桌边,默不作声,心中却滋味莫名。讹人钱财,谋人安危,这多行恶事的如意赌坊却因背后有人而猖狂无畏。而那人亦是高高在上的皇子,该教他们如何是好? 一直踱步的秦泽突然停住,语带急切地道:“四哥竟然如此纵容手下,不成,我得回去向父皇告上一状。” 闻声,高道年看向秦泽,犹豫了一瞬,终究没有把心中的顾虑说出口。 当朝圣上共有六子,秦泽是排行最小的一个。在他之上,有着齿序最长的大皇子,品德宽厚的二皇子,体弱多病的三皇子,聪敏好学的五皇子,更有先后所出的四皇子,今上唯一的嫡子,轩王。 今上春秋鼎盛,储君之位迟迟空悬。二皇子出身不高,为人愚笨,三皇子身患重疾,难堪大任,五皇子六皇子年幼,朝中众臣多在大皇子同四皇子二人间择主。 储位之争波涛暗涌,身为六皇子舅父,高道年暂可凭此保全中立。可若是秦泽到御前告状,轩王怎会不记恨这个弟弟? 自从得知他们今日所去的赌坊乃是轩王名下。屋里的气氛就有些尴尬起来。 高道年忧虑的是告状以后,会招来最有机会承继大统的轩王记恨。谢宁却是另有所忧,她虽不知这些关窍,但只观三人神色,便可想见此事为难之处。 毕竟这差点要将他们关起来的赌坊,是眼前二位皇子的兄弟啊。谢宁是家中独生,可却不妨她设身处地,换作是她,有这样纵容手下胡作非为的兄弟姐妹,还不知要多郁闷。 更何况手足之情摆在那里,告发与否,都是为难。 秦泽一语落地,屋中人各有所思,一晌静默后,还是高道年先出口道:“殿下既要去御前,不如携臣同行。” 未及秦泽答话,室内已有一道低哑的声音响了起来——“我陪六弟一同前往便可,无须叨扰高侯。” 第二十章 勿穿朱红(青云加更) “我陪六弟一同前往便可,无须叨扰高侯。” 秦峰沙哑着嗓子,沉声解释道:“此事毕竟算是家丑,高侯还是不要参与其中得好。” “便依殿下所言。”高道年向秦峰投去了感激的一瞥。若非为了六皇子,他怎会主动提出趟到这场浑水里。 “三哥,咱们回去吧。” 自打知道那赌坊是轩王产业,秦泽便有些闷闷不乐,整个人无精打采地呆坐着,也没了去鹤龄院拜见刘氏的心思。 “好,”秦峰顺着他的意思起身,对着高道年点头一礼道:“天色不早,我还是尽快送六弟回宫,免得贵妃娘娘担心。” 高道年闻言起身,正要相送,却见秦峰转而走到谢宁身边,“本王尚有事要同姑娘商量,不知你是否有空。” 这语气,明明是个问句,却叫秦峰轻描淡写地读成了陈述,没有半点征询之意,教人不容拒绝。 当然,谢宁也没打算不识趣地拒绝。 “好。” 秦峰目光轻瞥过去,就见那道宝蓝色的人影爽快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不知为何,他竟觉得她算不上循规蹈矩的举止,分外的赏心悦目。 不知第几次勾动嘴角,秦峰走在前头,却时时留意着步速,保持着同身后少女不远不近的距离。 落后小半步,谢宁跟着秦峰出了内室,就看见等在外厅的侯府众人。 望眼欲穿,总算又见着了人。项氏立刻迎上前去,殷勤地问道:“殿下可是要回府去?” “咳咳,”尚未来得及答话,秦峰已毫无征兆地咳出声来。 谢宁上前半步,扶住了侧身咳嗽的秦峰,顾不上理会项氏,搀着人朝外走去,不知秦泽被拦在了后头。 一路无话,只有断断续续的轻咳伴着两人前行。走到来时的马车边,秦峰突然停下脚步,转身看向谢宁,“我已无碍。” “嗯,”谢宁应答一声,还是犹不放心地去看他脸色,见确有淡淡血色,才松了手,不着痕迹地往后退了一步。 将她的举止尽收眼底,秦峰眉头微蹙,眸光未有闪躲,直直地望向对面的谢宁。 被人盯着,谢宁难免心里发毛。尽管有些不自在,她却并未回避对方的视线,试探着出声,“殿下不是有话要同小女说吗?” “不错。”秦峰深深看她一眼,话音微顿。 谢宁有些摸不着头脑,并不知这位安王殿下要交待什么事。 “谢姑娘,”谢宁心里正犯着嘀咕,闻声抬头,便见秦峰迈了半步,拉近了同她的距离,轻声道:“以后勿要再穿朱红。” “什、什么?” 就这事吗? 为何? 谢宁闻言微愣,嘴皮子也不利索起来,脑中却转过无数个念头。待她缓过思绪,正要细问,就见侯爷舅舅牵着秦泽走了过来。 “谢表姐,”尽管心下郁闷,对着谢宁,秦泽依然挤出个笑脸,“等我下次出宫便再来找你,到时咱们三人一块去逛坊市,好不好?” “好。”谢宁强忍下伸手去摸秦泽的念头,目送着两人上了马车,心中那点疑惑却依然未消。 为何不许她穿朱红? 马车渐渐驶离,高道年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身旁的谢宁,在夕阳的映照下,这瘦高的少女渐渐同他印象中那道静雅的人影重叠。 “舅舅,”见他走神,谢宁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我有些累,想先回房休息。” 骤然被拉回思绪,高道年心不在焉地道:“好,你回去歇着吧。” 送走两位皇子,谢宁同侯爷舅舅打过招呼,没有过去应对项氏和高依妍,径直回了小院。 “小姐回来了!”望见谢宁人影,坐在院中晒被的谷穗眼前一亮,欢声赞道:“你穿起这身衣裳可真好看。” “是吗,”又闻夸赞,谢宁若有所思地反问一句,进了卧房,站到妆台前,打量起镜中人影,纵是她心有准备,也难掩眼中惊艳。 她从来不觉自己貌美,离蜀入京后,更是受到了许多或明或暗的嘲讽,谢宁自知同那些贵女们相差甚远,也曾留心她们举止打扮,可明明是同样名贵的料子,分到她手中制成的衣物,却总是不及旁人耀眼,穿在她身上,也显不出特别。 可今日秦峰命人寻来的这身行头,与她以往的打扮大不相同。一袭样式简单的宝蓝罗裙,素淡雅致,毫不抢眼,却衬得她肤容白皙,面貌鲜妍。尤其一双明目流转之时,分外灵动。 谢宁缓步走近,不可思议地打量着铜镜中映出的景象。这张脸上望了十三年的眉眼,她再熟悉不过,却因一件裙裳,几支珠钗,脱胎换骨般地变了模样。 安王秦峰临行之前的话语突然浮现在她的脑海中——以后勿要再穿朱红。 安王殿下没有对她不利的必要,那么…… 谢宁心思一转,从房内的箱笼里找出衣物,一一摊在床前。这些衣物俱是侯府上的针线,多是为她外出见客所制,而其中,大半都是朱红。 眸光定在那一抹鲜艳上,谢宁不必换上对比,心中已经有了答案。回想起往日那些未曾留心的片段,身在屋中的谢宁,却在暑日里惊出了一身冷汗。 她每日穿着,一向是由宝灵宝心二人负责。这两个有时连大白天都寻不到的丫鬟,居然每日辰时都准点进到她屋中,从头上戴的,到身上穿的,无一不细细过问,“尽职尽责”地帮她挑好。 相较京中闺秀,她肤色黯淡,穿起朱红,不但没有半分美态,还会适得其反。而宝灵宝心之所以如此行事,背后暗中授意之人,除了项氏,谢宁不作他想。 “小姐,”见谢宁目光空洞,谷穗心慌地走到她身边,焦声发问,“你怎么了?没事吧?” 被唤回神,谢宁打了一个寒颤,心说这杀人于无形的内宅手段,有时是比两军对敌的战术还可怕,对着谷穗,却若无其事地道:“没什么。你今日可曾用过饭?不如我现下出府,买些吃食回来吧。” “对了!”闻言,谷穗却突然跑了出去,不过片刻,又从外头跑了回来,放下手中拎着的两只食盒,取下肩上的包袱,对着谢宁兴冲冲地道:“这是一人送来的,说是小姐之物。怎么小姐你不知吗?” 看了看被她放在桌上的食盒,谢宁抬手揉起眉心,笑叹一声道:“差点忘了。” 黄昏已过,谢宁今日仓促出府,也没顾上安排谷穗,担心她腹中饥饿,当下便伸手打开了一只食盒,正要递到谷穗面前,不经意地低头一瞥,却令她微微怔忡。 第二十一章 离意 看着手中食盒里头摆放整齐的菜色,谢宁却呆了一瞬,将其放在一边,打开了另外一只食盒,迫不及待地低头看去,再抬起头时,心中却是滋味莫名。 不为别的,只因这两只食盒里头装的,没有一道是她中午在茶楼用过的菜色。 心知这是秦峰手笔,对于他一而再再而三的慷慨,谢宁心中却涌起一股不知如何是好的茫然。 在京半月,谢宁早已尝到人情冷暖。她与这位高高在上的王爷仅有两面之缘,纵然曾在赌坊相助于他,对方也不必对她如此照顾。赠她衣物佳肴,送她一路归府,予她一句提醒,两人非亲非故,秦峰却将事事打理得如此妥帖,实在是令她受宠若惊。 “这些菜肴也不知要花多少银两,”谷穗感慨一声,随即惊讶地看向谢宁,“不会是小姐你买的吧?” 谢宁收回纷乱的思绪,摇了摇头,“是友人相赠。”言罢将食盒中的菜肴取出,放到谷穗面前。自己却怀揣着满腹心事,躺到了床上。 翌日一早,谢宁天没亮就起了身,照常在院中打了一套拳。简单地活动了筋骨,她并未换下身上的短打,而是趁着宝灵宝心还未从翠玉院过来,翻墙买饭去了。 李大娘今日做的是馄饨,谢宁照例用二十文钱买了两份,同她闲聊了几句,便往回走去。 手里拎着汤汤水水,谢宁走起路来格外谨慎,因一路小心,手中两只瓷碗居然没洒出半点汤水。 用过早饭,没等宝灵宝心,谢宁自己从她为数不多的衣裳里挑了一件浅淡的鹅黄窄裙,乌发侧分,简单地梳成麻花状,搭在她左肩。 这样简单的装束,不及昨日雅致,却也远胜往昔。 “表小姐怎么自己选了衣裳?” 未经通报,两个丫鬟便直接进到谢宁房中。宝心一见谢宁衣着,当下眉头一皱,不耐地道:“表小姐来自蜀地,夫人担心小姐不知京中习俗,才特派我二人前来提点。表小姐如此自作主张,真是辜负夫人一片心意。如今京中时兴艳色,表小姐却偏要穿这些素衣,若是出门见客,还不知要怎样贻笑大方。” “哈哈” 半句未歇,宝心一气呵成地说完了话,脸上摆出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不想却招来谢宁一声嗤笑,令她心中生恼,“表姑娘笑什么,你若再一意孤行,只怕以后遭人耻笑的就是你了。” 谢宁瞥了宝心一眼,不得不暗赞她睁眼说瞎话的本事高明。没有和她多费口舌的打算,径直摞下一句话——“往后我的事,不必你们指手画脚。”便带着谷穗出了房门。 一夜思量,谢宁心中已是另有打算。昨日的经历,还有安王秦峰那一句隐晦的提醒,让她恍然意识到寄人篱下的自己,究竟是有多不招人待见。 面对侯府众人的刁难,起初她以为,只要自己不理会,忍气吞声下去,事情就会慢慢平息。可她想要息事宁人,她们却偏偏要对谢宁步步相逼。 住所偏僻,没关系,她不会嫌弃。三餐不济,她可以自给自足。丫鬟娇气,那她便事事亲力亲为。这些在谢宁眼中都是可以解决的小事,可一个将她丢在外头不管不顾的表姐,一个事事排挤对她颐指气使的表妹,还有一个辱她双亲居心叵测的舅母,实在是让她心念顿灰,惊出冷汗。 谢宁自认不是讨喜的人物,可自进京以来,她也是循规蹈矩,安守本分,除了曾在惊怒之下警告过项氏,又何曾做过其他碍着她们的事。 她事事顺着高依妍,心甘情愿地给她当起衬托红花的绿叶,她独自外出,就为了给高依瑶制造同未来郎君相处的机会。她以赤诚之心相待,换来的却是什么? 谢宁摇了摇头,目光投向身旁的谷穗,“若是我们离开侯府,你可会不适?” “当然不会,”谷穗答得斩钉截铁,“侯府虽好,可在谷穗心中,还是最想回到咱们蜀地谢宅。” 谢宁眼角漾出笑意,“那好,我这便去同舅舅说,咱们明日就搬出去,如何?” “嗯,”重重地点过头后,谷穗难掩担忧地问道:“小姐,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是不是宝灵宝心?” 不得不说谷穗了解谢宁,以她的性子,如果只是一些无伤大雅的小事,又怎会想要离开呢。 面对谷穗的关怀,谢宁却并未实言相告,事已至此,她不愿让谷穗跟着憋屈,便故作轻松地带过此事,“你家小姐我是那么容易被欺负的人吗?我不过是觉得侯府规矩大,有些不适应而已,与旁人无关。你不要瞎操心,乖乖地在这等我回来,咱们再一块收拾东西。” 谷穗点头应下,目送谢宁出了院门,才回到屋中。 却说谢宁一路走到了松柏院,却被仆从告知侯爷舅舅不在府中。她心念一转,没有过多纠结,便向着翠玉院走去。 既然暂时见不到侯爷舅舅,那她就干脆反其道而行之,先去寻项氏好了。 谢宁刚进院门,便被闻风而至的楼妈妈拦下,“夫人身体不适,表小姐请回吧,无事还是不要过来打扰得好。” 谢宁皱了皱眉头,“我有重要的事要同舅母商量,还望楼妈妈先去通报一声。” “哦?”楼妈妈质疑地看向谢宁,“表小姐有何要事,不如先说与我,稍后我便去转告夫人。” “我欲搬出侯府。” 谢宁此言一出,楼妈妈当即一愣,呆在原地。片刻后,她面上始现出淡淡喜色,对着谢宁装腔作势地道:“夫人正在补眠,我这便去通禀,表小姐在此稍等片刻吧。” “好,”谢宁已生离意,自然更不怕她耍什么花招,应答一声后,便站在廊下,等着楼妈妈的回音。 约过了三炷香的时辰,楼妈妈才从项氏房中走出,却立在原地,没有走向谢宁。 谢宁见她不动,便走上前去,正待相问,便瞥见楼妈妈面上冷色,当下眼皮一跳。 莫非此事生出了什么变故? “表小姐进去吧,夫人有话要对你说。” 楼妈妈侧身给谢宁让了路,再不多说一句话,叫有心打听的谢宁,只觉摸不着头脑。 第二十二章 三桩事(青云加更) 在侯府呆了不少时日,谢宁却是头一次进到项氏的卧房。 没有四下打量,她走到床尾,对着倚在床头的项氏道:“谢宁见过舅母。” 长辈不慈,小辈却不能不恭。谢宁明白这个道理,是故明明曾在气极之时说过,再不称项氏为舅母,也没有真的直呼其名。 项氏没有搭话,谢宁丢开了心中那点莫名的不祥预感,径直道:“谢宁自五月进京,在府上已住了半月有余,自知叨扰,不愿再添是非,这便辞去,还望舅母允准。” 进京半月,谢宁自觉别的地方没太多长进,这言行举止却是有了进步,没见她现在说起话来,也是一副文绉绉的样子嘛。 项氏轻哼一声,将手中一物抛了过去。 眼疾手快地接住那张贴有金箔的红纸,谢宁不解地问道:“舅母这是何意?” “这是安王殿下给你下的帖子,邀你参加他出宫开府的宴席。怎么,你这一攀上高枝,便要离开侯府吗?” 谢宁一头雾水地打开了手中请帖,粗粗地浏览过,勉强通晓了纸上字句,大致同项氏所言没有什么出入。 “谢宁不明舅母话中之意,我因何要离开侯府,舅母理应心知肚明。” 项氏掀开被子下了床,走到谢宁面前,冷冷地道:“事到如今,你还不明白吗。非是我要强留,而是眼下,你已走不了了。” 谢宁闻言一怔,“我上有父亲,下有薄产,可以自给自足,何必要硬留在此地遭人设计?腿长在我身上,我偏偏要走,难道还有人能拦住我吗?” “哼,”项氏轻撇嘴角,面露不屑地道,“要怪就怪你自己昨日多管闲事,到轩王的地盘上救人吧。呵,还真是好手段,不但引得两位殿下记着你的情,就连皇上面前也挂了你的名号。风口浪尖之上,你若在此时搬出侯府,只怕满城都会以为我们侯府苛待了你。如此情形之下,你若再执意,莫说我不允,就是侯爷和老夫人也不会同意。” “难道舅母未曾苛待于我吗?” “你——” 摆明其中利害后,项氏满以为谢宁会打消搬出侯府的念头,却没想到这丫头听闻她这一席话,没有表明她的去留,而是先呛了她一句。 见她语塞,谢宁不由一乐。不知为何,她和项氏是打一见面就合不来。两个相看徒生厌的人,却要被迫生活在同一屋檐下,说来对她们二人都是种折磨。 室内半晌静默,还是项氏沉不住气地先出了声,“说吧,你究竟是何意?” 谢宁将手中请帖塞进怀中,一双杏眼滴溜溜地打转,心中早就拿定了主意,神情狡黠地道:“我可以留下,不过嘛——” 不必找人确认,谢宁也知项氏这次所言非虚。毕竟她对自己一向是眼不见心不烦,应当巴不得她离开侯府才对。在此时此刻,未免旁人胡乱猜测,她的确不应离去。 侯爷舅舅对她的真心相护,谢宁一直都记在心中。就是为了报答这份情义,她也不会选择在这个时机离开侯府。 不过一码归一码,她留是要留,只是许多事情,要好好地找项氏‘商量’一下。 “你想要如何?” 有求于谢宁,项氏便难免受制。说到底,她做的那些事情并不光彩,之所以同谢宁谈及此事,也是打着唬她的主意,担心这丫头跑到高道年和两位殿下面前去告状。 她却不知,谢宁是个凡事都只依靠自己的人,不到走投无路,哪会找人求助呢。 半盏茶后,谢宁斟酌好说辞,将能想到的事情都面面俱到地想了个遍,才对着早已等得不耐的项氏道:“正如舅母所说,谢宁已在贵人面前留下印象,为了侯府声誉,谢宁不会搬出。可同理,为防旁人议论舅母苛责,谢宁以为,舅母应该有所改变才是。” “好,”项氏气极反笑,“我真是小看了你,没想到你还有这等心思。” 并未将项氏的指控放在心上,谢宁淡淡地道:“我不是贪心之人,暂居府上,的确给你们带来了不便。这点我不可否认。我只问舅母一句,你可愿各退一步?” “舅母不说话,谢宁便当舅母同意了。其实我所求之事很简单,不过是希望舅母不再干涉我的衣食住行。” 项氏道:“我身为长辈关怀于你,明明是出于好意,何谈干涉?” 不理会项氏的强词夺理,谢宁继续出声,“我只有三桩事想与舅母商量。其一,便是希望能在院中设一小厨房,食材我可自己采买,不必府上费心。其二,便是希望宝灵宝心可以离去,谢宁居所庙小,容不下这两尊大佛。其三,便是希望舅母派人知会府上绣娘,不必再为我制红衣。谢宁姿容平凡,压不住艳色,这些衣裳送到我这,着实浪费。” 谢宁一语落地,项氏却并没出声,而是直直地打量起她,看得谢宁心里发毛。 “舅母以为如何?” 项氏恍惚回神,面上挂着不达眼底的笑意,“第一件事,可以。第三件事,也可。但这第二件事,我却不能答应。” “为何?” “不论你以前如何,留在我们靖阳侯府一日,便一日是我们家中的表小姐。因你不知礼仪习俗,我才会特意赐下宝心宝灵在你身边提点,免得你因此出错,贻笑大方。” 啧啧,不愧是主仆,连说的话都一样。可这两个平日里除了将她扮丑,什么事都不做的丫头,留下身边能顶什么用。 暗自腹诽一句,谢宁道:“既如此,便请舅母准我自行择选丫鬟,顶替宝心宝灵的位置吧。” 项氏没料到谢宁会突然开窍,当下面色一僵,却碍于形势,不得不同她虚与委蛇,“也好,不过在你寻到人选之前,这两个丫鬟还是先留在你院中吧。” “好。” 见谢宁出声应下,项氏双眼微眯,眉头皱起,没了继续应对的心情,懒懒地道:“这三桩事我应下了,搬走的事你不要再提,出去吧。” “谢宁告辞。” 第二十三章 荷囊 出了翠玉院,已近晌午时分。谢宁便没回小院,而是径直走到侧门处,翻过墙头,去了坊市。 轻松地寻见了李记的摊子,谢宁交过银钱,提了李大娘递给她的食盒,却并没着急离开,而是趁着人少,向她打听起事情。 “大娘,你可知咱们坊市里,哪家摊位的菜蔬卖得便宜?” 李大娘闻言一愣,在嘈杂的人群声中,拔高了音调问道:“姑娘要去买菜吗?” “不错,”怕她多想,谢宁不忘解释一句,“大娘也知,我手头算不得宽裕,往后怕是多要自食其力,不能常来您这了。” 话虽如此,她却没打着不来光顾的主意。李记卖的吃食好吃不说,价钱更比别家便宜,李大娘为人实诚,她自然要多多照顾李记的生意。 “这倒不妨事,”李大娘不过怔愣了一瞬,便出声笑道,“姑娘既要寻买食材,大娘我便厚着脸皮自荐了。不瞒姑娘,我家中在城郊有地三亩,所出产的果蔬禽肉也有不少。姑娘若信得过我,不如从我处买菜,银钱便按市价来算,如何?” 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谢宁闻言一喜,立时应下,“没问题!大娘,那咱们就说定了。今日太过仓促,若是大娘方便,咱们这买卖便从明日起,可好?” “好,姑娘慢走。” 了却一桩心事,谢宁一身轻松地回了侯府,刚刚走到小院门口,就听见里头吵吵嚷嚷的声音。 进门一看,才知是几个被派来搭灶的粗使婆子。趁着她们没留意,谢宁一个箭步,便绕到了房舍后头,推开窗户跳进了堂屋。 呆在屋里的谷穗听到动静,惊呼道:“谁?!快报上姓名,不然别怪我不客气!” 轻手轻脚地放下了手中食盒,谢宁没有出声,嘴角憋着笑,等着看谷穗的反应。 抖动耳尖,耳边便传来谷穗摸过来的脚步声,谢宁灵机一动,便弯身藏到了软榻之下。 “咦?”谷穗站在半开的窗边,目光四下打量,却没能寻到那‘闯进来’的人影。惊疑过后,便自以为听错,放下了手中花瓶。 “谷穗!” 被叫到名字的谷穗瞪大了眼睛,循声望向正从塌下钻出来的人影,反应过来,“小姐你又欺负我!” “哎,”谢宁嘴角勾起一抹笑意,“这次我可不是有意的,分明是你先拿我当贼,才会被我吓到。” 谷穗“哼”了一声,目光却没从谢宁身上移开,气鼓鼓地道:“我还不是担心那群婆子闯进来。” 见她使起小性子,谢宁一拍她肩膀,安慰道:“是我错了,我不该吓唬你。不过你反应得倒挺快,值得表扬。” 谷穗拂掉搭在她肩上的手,得意地道:“我的反应当然快了,也不看看我是谁的丫鬟。” 一句话夸了两个人,谢宁忍不住一乐,将食盒放到桌上,招呼谷穗用饭。 谷穗一面坐下,一面问道:“小姐,侯夫人为何要派人过来给咱们搭灶啊?” 不怪谷穗疑惑,自打她们主仆二人进了侯府,项氏除了派来两个不顶事的丫鬟,其余是一概不管。如今却平白无故地命人来院中搭灶,若是半点不惊讶才奇怪。 “是我同她提的,”其中过程曲折,一时难以细说,但有一事,谢宁却不得不和谷穗交待,“咱们一时是走不了了。” “啊?”乍闻此事,谷穗不禁惊呼出声,追问道:“可是出了什么变故?” 谢宁放下手中竹筷,“说来话长,是因我昨日相助两位殿下,若是咱们此时迁走,坊间定会传出对侯府不利的流言。” 谷穗向她询问过昨日经过,稍一细想,便知了其中关窍,心中却难掩失望。自打主仆两人来到侯府,她便日日呆在小院,纵然谢宁常叫她出去转转,她也极少外出,却并非是因为怕生。谷穗虽然是个大大咧咧的姑娘,却也能发现侯府上下对她们的态度并不友善。不想给自家小姐添乱,才每每主动留下。 想当初在蜀地时,她可从来没有这么憋闷。 看着埋头专注用饭的谷穗,谢宁却突然有些食不知味起来。十年朝夕相伴,谷穗心思,她怎会不知。借居在靖阳侯府,不只谷穗憋屈,谢宁也觉得不快。 可惜形势所迫,她们两个注定是走不成了。收起纷乱的思绪,谢宁暗下决心,等到这阵子风头过去,她便要带着谷穗搬出侯府。 夕阳斜照,锦华街上人头攒动,多是停留在李记的摊位前。翻墙过来的谢宁见周围客多,就没上前打扰,而是站在街边,等李大娘忙完,才走了过去。 “大娘,今日生意不错啊。” 李大娘忙完一波,刚擦掉额上热汗,就听见谢宁熟悉的声音,当下转过身来,对她笑道:“姑娘今日来得早啊,我正有东西要给你呢。” “哦?”谢宁还在好奇,就见李大娘再次转身,从停在后头的马车里拿出了一只竹篮,递了过来。 揭过篮上的棉布,谢宁低头看去,一眼就望见了里头摆放齐整的菜蔬鸡蛋,肉脯杂粮,心中难免感激,抬头对着李大娘抱拳一礼,诚挚地道:“实在是让大娘费心,谢宁在此谢过。” 李大娘忙道:“谢姑娘言重了。您还不是常来照顾我们李记的生意,这点小事,不值一提。” “话不能这么说,”谢宁正色道,“大娘为人实在,来您这买过东西的人哪个不是常客?” 听了这话,李大娘不免感慨,“总之是多亏了你们这些熟客,我这摊子才能开得起来。” 谢宁没再同她推让,而是从系在腰间的荷囊里,拿出一角银子,塞到她手上,“大娘,以后还要劳你费心。这些钱暂且当做定金,以后我再添上。” 没被她一句话堵住,李大娘惊讶地看向谢宁,“不过是自家种的东西,哪里值这么多银子,姑娘还是收回去吧。” 谢宁主意已定,坚定地摇了摇头,没有同意。 见她拒绝,李大娘眸光一闪,上前一步,抓过她垂在腰间的荷囊,打算将银子放回去。 没想到李大娘会有这样的举动,谢宁没有防备,却凭借着瞬时的反应,将她摸到荷囊的手挡了回去。 担心李大娘再次推辞,谢宁快步离开了李记的摊子,走出三丈远,才回头扬声说道:“大娘就收下吧,便当作是叫我安心。” 李大娘一时忘了招揽客人,望着谢宁渐行渐远,消失在街角的身影,若有所思地喃喃道:“她竟有王爷的荷囊,难怪……” 第二十四章 贺礼(青云加更) 六月十八,便是今上三子安王为庆祝出宫建府,在新宅中大宴宾客的日子。即便是这样大好的日子里,提起这位王爷,亦是有不少人摇头叹息。皆因安王这等芝兰玉树,翩翩君子般的人物,却偏偏身染怪病,常年卧病在床,也因此不受皇上重视,就连这开府摆宴的日子,也要定在比他年幼的轩王后头。 虽是皇家秘事,但因安王常年寻医,对他身染重病之事,京中竟是无人不知。 不过他眼下境遇,却不是人人都心知肚明。至少初到京城的谢宁就不知道,这位安王殿下所处的尴尬境地。 早前便从项氏那里得到了安王送来的请帖,谢宁感念他当日出言点醒,在这赴宴之日,着一身湖青彩绣湘妃裙,刻意打扮了三分,是不想给他丢人。 自从赌坊相遇那日起,她便再未有机会同这两位皇子相见,可他们却并没忘记谢宁这个人,隔三差五地派人给她送些小玩意,直叫高依妍看得红了眼。 打扮得宜,谢宁带着谷穗走到了外院,同项氏三母女打过招呼后,不顾她们阴沉的脸色,径直上了轿子。 依照项氏的意思,她今日出门,是该带着寸步不离她身旁,紧紧盯着她一举一动的宝灵宝心。 项氏的算盘打得好,却没想到谢宁半点情面不留,直接拒绝了她。 到了辰时,三抬前往安王府的轿子出了侯府正门,一路行到天宝街上,便因道路上从头排到尾的车马轿辇停下了前进的步伐。 谢宁同谷穗下了轿,就见前头两顶红轿边随行的侍女纷纷走到项氏母女身边,有的打扇,有的撑伞,簇拥在她们身边,缓缓前行。 见她们没有回头的打算,谢宁也乐得同她们分开,带着谷穗快步走到对街,越过项氏等人,走到了王府门口。 向待客的管家出示了手中请帖,谢宁便跟着对方指给她的丫鬟走了进去。 “小姐,你快看,这花开得真艳。” 进了安王府后,谷穗便一直四下打量着周遭景色,时不时就要跟身边的谢宁念上一句,这兴奋的高声令谢宁心中欢喜之余,又生出了几分后悔。 早知道谷穗会这么高兴,当初她非要留在小院里的时候,自己就该硬把她拽出来才是。 一路上走走停停,观赏着院中景色,一直走到了王府后院,谢宁才恍然发觉,站在她侧前方引路的这个丫鬟,并未将她领到宴席之地。 “这位姐姐,不知我们是要往何处去?” 听到谢宁的询问,那丫鬟回过头来,避而不答地笑了起来,“等到了地方,谢小姐自会知晓。” 谢宁点了点头,因这丫鬟的称呼,消去了心中惊疑。 对方既是门上管家指派的人,又知她名号,想必便是安王特意派来的。 安心地跟着她向前走去,转过连廊,绕过影壁,便见一名锦服玉冠的男子立在垂花门前。 “你家王爷定是在园中。无痕,我好不容易才能从府里出来,你快让我进去。” 名唤无痕的男子站在门里,只闻声,不见人,“以萧公子的能耐,想要出门还不是轻而易举,何必急于这一时。王爷等下有事要办,恐是无暇见你。萧公子还是请回吧。” 男子轻哼一声,道:“他有何要事,竟连我也不见?你先说来听听。” “恕无痕不便相告。” 越走越近,谢宁将他们二人的对话听得清楚,正要对着领路的侍女询问一句,就见那原本被拦在门外的男子走了过来。 “萧公子。” 站在前头的侍女半蹲一礼,却没换来半点回应,只见他停在谢宁身前三尺,出声问道:“在下萧衍,不知姑娘名姓,可便相告?” 抬眸望去,便见萧衍飞扬的眉宇间,一抹爽朗的笑意。谢宁心中好感顿生,没有扭捏,当下答道:“小女姓谢,单字为宁。” “原来是谢姑娘,”萧衍双目一亮,“王爷有事闭门不见,咱们倒不如一同去前院赴宴,谢姑娘以为如何?” 闻言,谢宁却难免踌躇,她与谷穗孤身赴宴,若萧衍愿与她同坐自然是好。只是她已被人领到了此处,虽说安王暂不见客,但若就此径直离去,却是不妥。 “多谢萧公子好意,只是——” 婉拒之语还未说完,那道隐在垂花门外的身影便一跃而出,“二位请进吧,王爷有请。” “嘿嘿,”冲着无痕露出一个得意的笑,萧衍还不忘回头叫上谢宁,“谢姑娘,咱们先去见王爷吧。” 谢宁认出这是她与安王初见时,跟在对方身边的侍卫。在萧衍的招呼声中,才收回定定望着无痕的目光,心不在焉地跟了上去, 走到垂花门前,便见一面高悬的额匾,上书秋实二字。一行人跨过门槛,走了进来。 秋实园中 秦峰独坐在亭中,一手捧茶,一手置膝,一双黑眸凝视着逐渐靠近的几道人影,不快地皱起了眉头,却并没移开视线。 “小女谢宁,拜见安王殿下。” “拜见安王殿下。” 一行人走到亭下,最前方的无痕便停下了脚步,萧衍也没有出声,之前留心过侯府众人接见之态,谢宁因此心中有数,暗暗向谷穗使过眼色,主仆二人一同行了个标准的福礼。 “嗯,”秦峰的视线在她身上停留了一瞬,随即移开,“免礼吧。” “是。”谢宁垂头上前,从袖中掏出一物,扬声道:“恭贺殿下迁宅,小女有一物奉上,权当贺礼,还望王爷不要嫌弃。” “怎会。”秦峰一面应答,一面示意站在下头的无痕将她手中之物取来。 谢宁闻言一喜,虽说她准备的只是薄礼,却也费了一番心思,还特意拜托李大娘替她买来上好的杭绸,才制成此物。 因有安王出言提醒,谢宁才恍然发觉项氏的险恶用心,更何况她眼下的日子之所以能过得舒服,也是托了安王同六皇子的福。她身无长物,对方出宫开府之喜,却实没什么可送。绞尽脑汁之下,才忆起她当日触到这位殿下手掌时,感受到的那抹异于常人的冰凉。 谢宁女红粗糙,可这贺礼上头密密麻麻的针脚,一眼就能叫人辨出缝制之人有多用心。 “谢姑娘有心,”秦峰从无痕手中接过那颜色熟悉的青蓝护手,对着谢宁点头浅笑,“过来坐。” (暗搓搓地上来说一声,今天晚上书评区放个小剧场,以后会不定期更新~) 第二十五章 一箭五雕 规规矩矩地坐到了秦峰对面,接过这位殿下亲手斟来的茶,谢宁颇有几分受宠若惊的忐忑。 要知道她有生以来,见过地位最高的贵人便是这位安王了。却没想到,对方竟是如此平易近人。 “秦峰,”被晾在下头的萧衍没好气地喊了安王名讳,一下子蹿到他身侧,“多日不见,你怎么连一句话都不同我说,亏我还特意从家里跑出来看你。” 放下手中茶盏,秦峰抬眸瞥了他一眼,面无表情地道:“我不允你入内,你还不是照样进来了?” “嘿嘿,”看出他心中不快,萧衍极有眼色地站远,却是立在了谢宁身边,“我同王爷称得上至交好友。可他言行如此,实在是令我寒心,谢妹妹你来评理,他是否有错?” 不等谢宁出言劝解,秦峰便回道:“你不告而来,却要我殷勤相待,咳咳,这是何道理?” 无视秦峰眼中的寒意,萧衍自顾自地坐到了谢宁身边的石凳上。 秦峰的轻咳声并没持续多久,只见他动作闲雅地轻啜了一口茶,不疾不徐地开口,“今日叫谢姑娘过来,是有一桩事要告知姑娘。” “殿下请讲。” 秦峰冷冷地扫了一眼萧衍,见后者丝毫没有离去的意思,心中暗自盘算起报复的法子,面上却是不带半点情绪,缓声道:“姑娘相救我与六弟之事,京中权贵已经传遍。那如意坊的主子,自然也知。那人心中生怨,我与六弟尚可幸免,你却极有可能被他迁怒。” “邀你入府赴宴,便是他的主意。六弟今日无暇出宫,本王亦要应对许多事宜,恐怕难以顾及到你。你自己心中要有数,众目睽睽之下,他不敢拿你如何。我只再嘱你一句,你要记牢,莫要被人诓骗,去向偏僻之处即可。” 将秦峰这一番推心置腹的话语记在心中,谢宁笑着回道:“多谢殿下提点,您尽管放心,谢宁自有分寸。” 看着她扬起的笑靥,秦峰的心情无端变好,只见他轻勾嘴角,露出一个浅笑,“既如此,谢姑娘便入席去吧。” “小女告退。” 跟着领路的侍女向外走去,就在她们即将退到秋实园外之时,忽听得身后传来萧衍的喊声——“谢妹妹,你先过去,稍后我便到宴上寻你。” 谢宁停下脚步,先是点了点头,又想到隔着这么远的距离,对方或许无法看到,便也喊了一句,“萧公子放心。” 听到谢宁的回应,萧衍才转过头,对着秦峰挤了挤眼睛,“这下你总放心了吧。派无痕去,确是能护她周全不错,可未免也太惹眼。到时我坐她身旁,若是轩王无声生非,我替她挡回来就是。” “呵,”秦峰冷笑一声,“我怕的便是你与她邻座。” 萧衍一脸惊讶,“啊?” “似你这等花心之人,宴上还不一定有多少女子要来同你纠缠,她们若见谢宁同你相邻而坐,定会借机生事。” “怎么可能,”萧衍一手托着下巴,向秦峰凑近,“不过你究竟因何对她如此在意?居然连我也不见,真是重色轻友。” 闻言,秦峰顿时沉下了一张脸,心中默默给萧衍又记上一笔,没有答话。 见他黑脸,不明缘由的萧衍连忙出言补救道:“我是胡言乱语,你可别恼啊。你和谢姑娘怎么可能相配呢,哈哈。” 听过他两声干笑,秦峰转而低头拨弄起茶盖,借以掩饰面上神情。一向面无表情的无痕,也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哎,你们怎么都不说话了?园中就咱们三人,还有什么可避讳的。” “不是我说,你们实在是太激进了。要扳倒如意坊不急于一时,你何必要带着小六亲自过去。到最后还要人家谢宁一个小丫头把你们救出来,啧啧,真丢人。” “如意坊设局谋财,早已不是一天两天之事。先在宾客中择选权贵子弟,使其先赢后输,再扣下本利,逼迫对方签下巨额文契,借以控制朝中局势。长此以往,还不知会有多少权臣勋贵,被人用如此卑鄙的法子投诚与他。我心中难忍,谋划已久,并非是一时意气。至于谢宁,”秦峰目光一闪,“我与六弟衣着富贵,又是生面孔,被选中设计实在我意料之中。我原本打算事后再表明身份,却没料到谢宁会出手相助,阴差阳错之下,我便顺势而为,更是天衣无缝了。” 萧衍摇了摇头,抬手倒了杯茶,“不过我还真得夸你一句,此事做得甚妙。一来,是杜绝了这等谋人钱财的算计,二来,可斩断轩王一条臂膀,失了如意坊,无论是人脉还是钱财,秦曦都损失颇重。三来,也可叫众人看清他的真面目,令他盛宠不再。四来——” 萧衍顿住话头,似笑非笑地道:“子岳,你特意带上小六,是为了推高氏下水吧。” “高氏身为外戚,注定逃不过入局,何必佯作中立,苦苦挣扎。” 望着对面那人一脸淡漠的神情,萧衍心中轻叹,面上却是半分不显,而是怪声怪调地调侃道:“这一箭四雕,如此周全缜密的心思,小弟真是佩服佩服,自愧不如啊。” “不是一箭四雕,是五雕。” “啊?哪来的第五雕?我为何没看出来?” 没有回应萧衍的疑问,错开面前遮挡的身影,秦峰抬眸望向垂花门外。那抹身影已经走远,他却迟迟地没有收回目光,心中默念二字。 谢宁。 却说谢宁被引到了席上,却并没到项氏身边惹嫌,而是自寻了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坐好,不时回头同身后的谷穗交谈起来。 既知轩王有意为难于她,谢宁自然不会傻到暴露自己。 为得这半日清净,她有心低调行事,却架不住有人趁着尚未开宴,刻意寻来挑衅。 眼角瞥过一直立在桌案前的两道人影,谢宁不好再装作没看见,便抬头站起,无视四周宾客投来的目光,对着面前二人道:“顾小姐可是有话要说?” 顾晴菀默然不语,一双美目在她身上来回打量,被谢宁忽视的高依妍压不住怒气,指责道:“谢表姐没看见我吗,怎么连个招呼都不跟我打。” 虽然早就见识到高依妍的无理取闹,谢宁还是不由失笑,“我是你表姐,要打招呼也该你先出声才是。” “你——” 担心高依妍的喊声会引来更多宾客,谢宁便没再和她逞口舌之争,而是打着将尽快将这两人打发走的主意,径直道:“二位有事,尽管直言。” 第二十六章 攀交情(青云加更) 持帖赴宴,得过安王提醒的谢宁故意坐到了角落。却不想顾高二女仍是费心寻来,一言不发地站到她身前。 谢宁知道二女心思,无非是自矜身份,觉得以她们的尊贵,不应在此场合向她搭话。未免招来关注,谢宁主动开口,同高依妍在嘴上过了两招后,便快刀斩乱麻地直入主题。 “二位有事,尽管直言。” 顾晴菀不着痕迹地蹙眉,正要出言问询,就见一道人影瞬间移了过来,绕到案后,立在谢宁身旁。 “晴菀,原来你同谢姑娘相识啊。” 望了一眼不明状况的萧衍,谢宁抽了抽嘴角,正要出声将这二女请走,就见一身艳艳红裳的顾晴菀微微一笑,莲步轻移,走到了谢宁另一侧,越过谢宁,柔声道:“不错,我与谢姑娘相识虽短,却很是谈得来,是交情甚笃的闺中密友。” 话音一落,她便顺势入座,萧衍也跟着她坐下,站在二人中间的谢宁却是心中茫然,身形一僵后,才迟钝地坐到蒲团上,侧头看向顾晴菀,心中疑惑。 这位尊贵的相府嫡女,确是交友广泛不错,凡是谢宁有印象的各家小姐,几乎都与其交好。可若说闺中密友,却是高家姐妹无疑,怎么也轮不上她啊。 没有回应谢宁投来的质疑眼神,顾晴菀微微一笑,转而对着立在案前的高依妍道:“快要开宴了,妍妹,你回去坐吧。” 安王府宴席,一案恰置三人,高依妍无处落座,不甘地瞪了谢宁一眼,便独自离去,回了前头。 “晴菀,”萧衍探身凑近,置于案上的左手托着腮,兴致甚高地同顾晴菀搭话,“不知你今日送子岳何物?” “六月暑热,三殿下咳疾易犯。我本不知送何,幸好此前府上曾命人收集医方,便从中选了百张送来。希望太医看过后,能对殿下病情有所裨益。” 谢宁被夹在中间,只能无聊地听他们说话,稍一思量,便知萧衍口中的子岳,便是安王秦峰。 “子岳自小便体弱,若是能够病愈,不知该有多高兴。” “但愿如此,”顾晴菀回了一个浅笑,将目光移到谢宁身上,“谢姑娘可是安王亲自所邀,不知今日可有带来贺礼?” 谢宁淡淡地答道:“是有准备。” “不知是何物?是否方便借晴菀一观?” “她早——” “咚——咚——咚——” 金钟响彻府内,掩没了萧衍的声音,谢宁庆幸之余,便抬眸向北面的主宴席上望去,因隔得距离远,到此时才留意到端坐在首位的秦峰,依稀辨出他换了一身深紫色的衣裳。两侧席位满座,令她看不出哪个才是那位意欲报复她的轩王。 许是因为素来多病的缘故,秦峰并未出言,而是由早前在府门口招待的管家简单地说了几句,便命人上了菜肴。 宴饮半酣,谢宁自顾自地用手中竹箸夹了几样菜色,直到面前碗碟装满,方才停手,不顾左右两旁的惊讶目光,将瓷碗递到了谷穗手上。 收了面上讶色,顾晴菀笑吟吟地道:“谢姑娘对丫鬟可真好。” “你别光顾着这丫头。自己也得吃点啊。” 谢宁扭头给了萧衍一个笑脸,“萧公子尽管放心。” 身边坐着一个同高依妍交好的顾晴菀,谢宁难免有些不自在,只好埋头多吃点,尽快熬过这令她憋屈的宴席。 她这算不上雅观的吃相,惹来了身旁萧衍的嫌弃,“我说,你好歹也是个姑娘家,就不能矜持点?” 谢宁一脸茫然地看过去,就见对方抬手指了指她身旁另一侧的顾晴菀,“你看看晴菀,女子也该有女子的样子,似你这般胡吃海塞,唉…” 见他摇头叹息,谢宁郁闷地皱了皱眉,视线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入目便觉赏心悦目,不由怔忡。 那面容姣好的少女坐在案边,身姿直挺地正坐,一双玉手置于案上。只见她一手持箸,一手执匙,缓缓动作,衣袖轻动,便露出皓腕一角。 似是察觉到谢宁的目光,顾晴菀放下手中食具,笑问道:“谢姑娘有事?” 谢宁闻言回神,抬眸看向一身朱红,笑容明艳的顾晴菀,是觉这她穿不得的艳色,衬极了眼前少女。 见她面上现出淡淡疑色,谢宁坦言道:“顾小姐举止高雅,谢宁一时入迷,小姐勿要在意。” “怎会,”面上笑意未减,顾晴菀柔声道:“得谢姑娘如此夸赞,晴菀欣喜还来不及。” “晴菀,你可知依妍去了何处?” 谢宁闻声抬头,便见案前一道不知何时走近的身影。 两人的谈话被打断,顾晴菀望着神情焦急的高依瑶,不动声色地回道:“之前妍妹倒是与我一处,不过将要开宴之时,她便离去了。怎么她没回自己席位吗?” 高依瑶皱了皱眉头,“也不知这丫头跑哪去了,宴席将散,她也不回来,真是毫无分寸。” 听她出声抱怨,谢宁眉心一跳,心中有种不好的预感。她急着证实,便扯了扯身旁萧衍的衣袖,低声问道:“萧公子,轩王眼下可在席上?” 萧衍瞬间领会了她的意思,当即便起身向空了几个座位的主宴席望去,果然不见轩王身影,摇了摇头,“不在。” 谢宁心中一沉,拽过高依瑶衣袖,急切地轻声道:“表姐,快去寻妍表妹,她可能正同轩王在一处!” “什么?”这声音并非微不可闻,高依瑶已然听清,却仍是不敢置信地出言询问,左顾右盼地搜寻着轩王身影,直至希望落空,“我这就去禀告母亲,让她去请安王帮忙!” 高依瑶假装若无其事地走开后,谢宁对着谷穗嘱咐了一句,也起身绕了出去。 “谢妹妹!” 身后传来一声男子的呼喊,谢宁的手臂被人拉住,她不欲引人注意,只得停下脚步,“萧公子?” “对方或许意在于你,高依妍或许只是在府中闲逛,你还是别去找她了。” “不,”拉着萧衍出了宴席之地,避过了众人耳目,谢宁才沉重地道出其中真相,“轩王的目标一开始就不是我,令殿下邀我前来不过是个幌子。”而高依妍,才是他要下手对付的人。 她不过是个无关紧要的小人物,纵然牵扯进了如意坊的事,轩王也没有必要对她下手。而高依妍则不同,如果她在安王府上出了事,无论是安王殿下,六皇子秦泽,还是靖阳侯府,都会因此受创。 第二十七章 欲行不轨 谢宁一语道破天机,萧衍所想到的却比她更多。轩王秦曦,素有风流之名,若是对方真要对高依妍下手,究竟会使出什么样的手段,他心知肚明。 高依妍一旦同轩王有了首尾,靖阳侯府便极有可能归到轩王的阵营,即便高侯不支持轩王,也难免要与安王产生隔阂,令秦峰这一局精妙的算计落空。 转过心思,萧衍便要去寻高依妍,临行之前,还不忘拦下谢宁,“我对王府地形熟悉,这便去各处搜寻。你还是回到宴上去,不要轻举妄动。” “不行,”谢宁想也没想,断然出声拒绝。 说到底,高依妍会被轩王盯上,还是桩因她而起的祸事,她实在无法袖手旁观。更何况,在明知对方或许身处险境的情况下,谢宁怎能不尽力相助,留在宴席上等消息呢。 见她回绝,萧衍正色道:“谢姑娘,你是安王的恩人,或许也是那人下手的目标。出于安全考虑,你还是不要去寻高依妍的好。” “无妨,眼下当务之急是找到她。多一人,便多一分可能。萧公子,我们还是快去寻人吧。” 萧衍忍住想要扶额的冲动,秦峰特意嘱他照顾谢宁,他确是担心对方出事,才会提议让她归席等候。不料谢宁执意要去寻人,他心急之下,只得妥协,“那好,你要一直跟着我,不能与我走散,独自行动。” “好。” 萧衍的确对安王府很熟,两人一路途径的俱是不起眼的无人之处,却一直没见高依妍人影。 “是不是咱们想错了?”萧衍一面快步向前,一面回头去问谢宁,“这高二会不会是回府了?” 高依妍虽然任性,可今日这么大的场面,她绝不会一声不吭地离开。谢宁摇了摇头,出声问道:“还有几处未寻?” “还有两处。” “咱们还是先去看看吧。”高依妍此番是无端受累,若不能肯定她无事,谢宁心中难安。 穿过一片桃林,二人依旧一无所获。嘴上不觉高依妍出事的萧衍加快了步伐,沿着熟悉的路线,向前奔去,自语道:“最后一处,秋实园。” 他深吸一口气,就见谢宁已经迈过那道垂花门,一个箭步冲了进去。 她怎么跑到前面去了? 萧衍一副活见鬼的表情,快走几步想要跟上。耳旁突然传来女子断断续续的呼救声,令他面上诧异神情,瞬间化作了焦虑。 “快来人!” “救命,救命啊——” 早在入园之前,谢宁对此处的动静便隐有所觉,闻声寻来,她步履匆忙,难掩心下慌乱,脚下却一刻不停,终于找到了高依妍。 秋实园假山深处,一名墨裳华服的男子不顾身前少女挣扎,将她双手摁在身后,正要将她压倒在地,忽然感受到一阵风动,没有回头去看,下一个瞬间,身上便被重重地踹了一脚,身形不稳,拽着少女一同倒在了地上。 谢宁使出一记飞旋腿还嫌不够,又趁着对方还未恢复,一不做二不休地伸手去掰男子手腕,被他一个滚身闪避躲过,便趁机将高依妍扶了起来。 “谢宁……” 高依妍一脸茫然的喃喃声令不远处的男子顿时了悟。只见他以手撑地,缓缓站了起来,恨声道:“你可知我是何人?” 担心他靠近,高依妍面色一变,就躲到了谢宁身后。感受到她身体的颤抖,谢宁便张开双臂相护,警惕地看着那俊美无俦的男子,“轩王。” 二字落地,一身墨衣的轩王双眼微眯,冷笑一声。打量了谢宁一眼,凤眸之中流转着危险的气息,“既知本王身份,还敢对本王动手,我看你这丫头是不想活了!” 谢宁没有说话,目光却一直定在轩王身上,是担心他会突然有所动作。 望着突然闯进来的不速之客,轩王眸光一沉,不欲让谢宁打断自己的计划,一掌向她劈去,“来得正好,新仇旧恨,今日本王与你就一次了结。” 凌厉的掌风迎面而来,谢宁看出这轩王会武,心中便暗自留神,先使力将高依妍推到了远处,方才脚下一动,恰与对方的掌势错开,有惊无险。 “你堂堂一个亲王,竟在此逼迫我表妹,欲行不轨之事,真是不择手段,无耻至极。” 听到谢宁指责,轩王不怒反笑,指着高依妍道:“谁说我逼迫她的,你大可相问于她,究竟是谁,一听本王相约便主动前来。” 谢宁摇了摇头,并不相信轩王口中所言,却不料站在她身后的 高依妍突然颤声道:“分明是你假借安王之名,诱我前来的。” 轩王不屑地扫了她一眼,“我秦曦行事,何须假借别人名号。是你自作多情,听到王爷相邀,便自以为是安王罢了。” 高依妍面色一白,紧紧地抓着谢宁,指甲在她小臂上留下了不少抓痕。 谢宁虽吃痛,也能理解高依妍此刻的心情,一面紧盯着轩王,一面柔声道:“妍表妹,你快简单收拾一下,我这就带你出去。” “想走?只怕是由不得你们了。” 话音未落,他身后便升腾起一阵烟雾,片刻后,便顺着假山间的空隙直冲入云,绽出无数烟花。 望着天上焰火,谢宁瞬间变了脸色。自小长在军营的她,怎会不知轩王是在凭借这朵朵烟花,搬来救兵。 “片刻之后,本王暗卫便会到此。到时是将宴上众人引来,让他们看看高二小姐的窘态,还是将你们两个悄无声息地带走,端看本王的心情。” 形势骤变,谢宁当机立断,拉着高依妍就跑,却没料到这丫头居然会吓得双腿发软,叫她想抬都抬不起来。 眼见逃跑无望,谢宁沉吸一口气,没有灰心,抬头对上轩王一脸得意的神情,突然身形一动,瞬间绕到了他的身后,对方还未有反应,便已经以臂抵住了他的脖子,令他跪倒在地。 轩王粗通武艺,身为男子的他,对上谢宁,本该有一争之力,可惜谢宁是干脆果断的打法,只要能够达成目的,受点轻伤不值一提。反观轩王出手,则有几分优柔寡断,顾虑是比谢宁多上十倍不止。 刚刚寻到假山来的萧衍,一进山洞就连呼两声,望着被谢宁制住的秦曦,看直了一双桃花眼,“谢妹妹?你这是在干嘛?” “先别管那么多,快过来帮忙!” “萧衍,本王命你快让这野丫头住手。她欲折我手骨!” “啊?”萧衍连忙上前,一眼没扫立在不远处的高依妍,满脸惊讶地望向谢宁,“轩王说的可是真的?你真要折他手骨?” “他意图不轨在先,又发出暗号去找人对付我们。我若不挟持于他,该如何全身而退?” 听了谢宁理直气壮的说辞,萧衍嘴角暗抽。一旁的轩王留意到他这细微的动作,忿忿地道:“你听见了,她如此行事,可曾有半分将本王放在眼里?” “谢妹妹,”萧衍好声好气地开口,正准备苦口婆心地相劝,就见一道人影逆光走了进来,顿时面上一喜,出声唤道:“子岳!” 第二十八章 怜香惜玉(青云加更) 秦峰对着他点了点头,视线向下望去,没有去看半跪在地上的秦曦,而是凝视着谢宁。 伴着两声轻咳,他缓缓走近,俯身蹲下,对着谢宁伸出手,“已经无事了,起来吧。” 闻着他身上那抹熟悉的淡香,谢宁忽然觉得,秦峰这句轻声的话语似是安慰,心里不知为何地泛酸,怔忡起来。 “哼,”见状,一旁形容狼狈的秦曦嘲讽地冷笑,“三哥还真是怜香惜玉。只是这份心思,怎么就不能分点给被人挟持的皇弟我呢?” “还未请教皇弟,你擅闯本王园中作何?莫非是不把本王这个兄长放在眼里吗?” 闻言,轩王面色一沉,感受到禁锢微松,便挣扎着站了起来,没有理会秦峰,而是阴晴不定地看着谢宁。他的主意原本绝妙,却没想到这不长眼的野丫头居然会前来阻挡,甚至还不分尊卑地向他出手。 察觉到他的目光,秦峰心中一紧,面上却若无其事地道:“今日你擅闯秋实园,纠缠高侯府上女眷之事,本王暂不同你计较,毕竟你也受了轻伤。你若不欲将此事闹大,咱们不如就此一笔勾销,如何?” “本王与三哥你,自然是一笔勾销,”轩王冷冷地出声,陡然抬手,指向谢宁,“不过本王与她,尚有两笔没算完的帐呢。” “秦曦,”勉力提起音量,秦峰出言威胁道:“如意坊之事在前,你若执意闹大,休怪本王翻脸无情。” “呵,”秦曦闻言,先是不屑地嗤笑了一声,目光在秦峰、谢宁、高依妍身上来回扫过,“若不是本王耳力尚佳,还真不敢相信这话是从三哥你口中说出。安王殿下是何等谦谦君子,几时会这样疾言厉色,当真是冲冠一怒为红颜哪。” 秦峰脸色不变,“谢姑娘是我同六弟的恩人,本王自当相报。” 半晌静默后,假山中无声无息地出现了一群黑衣劲装的暗卫,恭声道:“参见殿下,我等来迟,还望殿下恕罪。” 秦曦一甩身后衣袖,心中怒意滔天,“既知本王相召,为何会来迟?”若是他们能赶在秦峰之前,或许眼下就是另一番局面。 “回禀殿下,属下自知办事不利,还请殿下责罚。” 为首的暗卫没有作答,带头跪在地上,心中却是苦不堪言。安王府岂是什么好进的地方,单只一个无痕,已是以一当十的存在了。 “四弟教训手下,不如回府再说。本王这秋实园,可不是能任你放肆的地方。” “三哥说笑了,本王不过是心下不顺而已。三哥既然不愿见我,本王这便告辞。” 秦曦话音一落,便带着手下暗卫向外走去,不料他竟在谢宁身边停了下来,低声警告道:“本王今日所受之辱,来日必将加倍偿还。” 未几,秦曦便迈步走了出去。他身后暗卫,则是同时一跃而起,潇洒地转换着脚下步法,无声无息地出了安王府,一如来时。 这群人走远,萧衍才收回目光。见谢宁神情怔忡,便凑过去出言关心道:“方才秦曦对你说了什么?” “无事,”从轩王暗卫卓绝的轻功身法中回神,谢宁感受到秦峰萧衍二人投来的目光,不想令他们徒增担心,便轻轻带过,“他不过心中不忿罢了,咱们出去吧。” 扶着衣裳稍显凌乱,神情恍惚的高依妍向外走去,在假山外遇见了无痕,谢宁对着安王殿下这位武艺高强的随从点了点头,莫名觉得对方有些眼熟。 “谢姑娘,”秦峰唤来园中丫鬟,“先让人领着高二小姐梳洗一番吧。” “是,”谢宁点头应下,却并未将高依妍交给来人,依然亲自扶着她向前走去。 见此情形,秦峰不由暗自失笑,对着身边的萧衍道:“你去告知高侯家眷,让她们不要声张,悄悄到秋实园来领人。” 支开了萧衍,秦峰跟着谢宁一行将高依妍送进了园中专供人更衣的雅房,见谢宁又要跟去,便出言叫住她,“谢姑娘可否移步,我有话要同你说。” 谢宁收回落在高依妍身上的视线,将不言不语的她交给身前丫鬟照看,应了声‘是’,便跟着秦峰绕到了隔壁。 自觉地坐在了对方下首,还未等秦峰开口,谢宁便突然起身,对着他抱拳一礼道:“今日有劳王爷相助,谢宁感激不尽,在此谢过了。” “你我之间,何谈一个谢字,”秦峰微微一笑,话锋却是突然一转,不疾不徐地问道:“不过谢姑娘可是自知艺高,才会如此大胆行事?” 此言一出,站在下头的谢宁却是一头雾水,她单凭直觉地认为安王殿下说与她的这句,不像是什么夸人的好话,便态度端正地认错,“是谢宁莽撞了。” “唉,”谢宁本以为秦峰是要告诫自己认清身份,不要与轩王为难,却没想到他竟会轻叹一声,“下次遇事,不要这么拼命。” 抬头对上秦峰的视线,谢宁没有出声,心中却好像突然塌陷了一块,不自觉地变得柔软。 她从来都是拼命的打法,两军对战,容不得一丝松懈,刀剑无眼,更是退无可退。每一次遇到危险时,她会下意识地想要先制住对方,想要保护自己,保护身边的人。即使是以少对多,即使是面对身份尊贵的皇子,她从未有一刻想过退缩。 蜀地多乱,她亲眼见证无数将士,无数百姓的生命瞬间逝去,鲜活不再。 她亲眼见证教她功夫的叔伯战死沙场,亲眼见证过城中摆摊的阿姊不堪凌辱,自尽而亡。 她很怕死,很怕自己死,也很怕认识或不认识的人死去。她拼命习武,抱着凭拳脚保护别人的想法,一直在努力,即便是身处京城,她也从来不曾松懈。 这个想法渐渐成了她的执念,她依然是那个直爽乐观的谢宁,却总是在潜意识里督促自己,为了可能的进益,要更加竭尽全力。 她把所有险境扛在自己肩上,遇事总是下意识地去保护别人,哪怕自己受伤,哪怕自己筋疲力尽,她依然咬牙支撑。 从来没有人对她说过这样的话,用这般疼惜的语气。 ——已经无事了 ——不要这么拼命 谢宁收回思绪,涩涩地道:“殿下的关心,小女明白。” 秦峰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正要开口,就听见门外传来三声有节奏的轻叩,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才轻声道:“进来吧。” 无痕应声而入,一眼看出自家主子心情不好,他犹豫了一瞬,依然面无表情地言道,“禀王爷,高二小姐已经梳洗完毕,靖阳侯夫人同高大小姐正在赶来,顾小姐亦同她们一处。” “嗯,”秦峰轻应一句,转头对着谢宁道:“既如此,等下你便同她们一起回去吧。” 第二十九章 言谢? 陪在已经更衣梳洗毕的高依妍身边,从她微微抖动的肩膀上,谢宁便看出她的惊慌失措,便展臂轻拥她入怀,希望可以让她渐渐平静下来。 “妍儿,你有没有怎么样?究竟出了何事?” 项氏人未走近,声先传来。许是因为知道此处幽静,才会这般高声问询。 “娘,”高依妍突然哭出来,像是要纾解出心中所有的委屈,挣脱了谢宁的怀抱,向走近的三人扑了过去。 “没事了,没事了,”项氏轻拍着女儿,柔声相慰,“妍儿,娘在这呢,你放心,啊。” “娘,”高依妍低应一声,委屈地把头埋进项氏怀中。 在这对母女身后,是并肩而立的顾晴菀和高依瑶。只见高依瑶走上前去,“娘,之前萧公子把事情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咱们还是先带二妹回去吧。” 仔仔细细地给高依妍系上披风,项氏在临走之前,还不忘回身对着秦峰警告一句,“妍儿一个好好的姑娘家,却在府上受此折辱。今日之事,还望安王殿下给个交代。” 听她冷言,谢宁担忧地回头看去,却见秦峰一副恍若未闻的模样,笑意温煦地送客,“靖阳侯夫人慢走,明日本王再去府上探望二小姐。” *** 出了安王府,顾晴菀向高氏姐妹约好明日上门拜访,便告辞离去,乘轿回了相府。 项氏也没耽搁,急匆匆地吩咐轿夫回府,顾不得讲什么规矩,三顶轿子一路抬进了内院,母女三人一眼没扫将高依妍救下的谢宁,径直进了翠玉院。 高依妍的心境已经平复不少,谢宁就没跟上去惹嫌,而是带着谷穗回了小院,生火开灶,准备起主仆二人的晚饭。 翌日一早,谢宁一套拳还没打完,就有丫鬟过来叫门,谷穗听到声响,便走过去问道:“这位妹妹可是有事?” “我是二小姐院中的丫鬟,我们二小姐今日要请表小姐过去说话,特意派我过来告知您一声。” 听这小丫头口气,倒像是高依妍要请她过去表达谢意。谢宁闻言一乐,“告诉你们小姐,我等下便去。” 谢宁不是硬要侯府众人感激报答,只是昨日为救下高依妍,她已将轩王这位皇子得罪得彻底,若在这种情形下,还没有一个人对她道一声谢,叫她如何不心凉呢。 怕高依妍久等,谢宁回房简单地换了身衣服,肚里垫了两块糕点,便向高依妍所居的院落走去。 说来她在侯府住了这么久,还没去过妍心院呢。 心中感慨一声,谢宁迈步进门,便见一个丫鬟热情地迎了上来,“表小姐好,您总算是来了,我们小姐都念您好久了。” 谢宁点了点头,跟着这丫鬟向前走去,竟是进了高依妍的闺房。 她不禁心中一动,看来经此一事,这位表妹是真心欲与她交好。 进到房中,谢宁最先留意到的,不是各色华贵的摆设,而是斜躺在软榻上的高依妍。 进京之前,她爹再三叮嘱,要她留意侯府小姐的言行举止,有样学样地当个大家闺秀。可高依妍这做派,她实是学不来。 只见高依妍双眼微阖,两侧分立着四个打扇的丫鬟,脚旁蹲着一个给她揉腿的婆子。排场之大,令谢宁咂舌之余,暗自摇头。 不说身边跟着这么些人有多不自在,光是撑起这么大一个排场就得花费多少银子啊。 丫鬟仆妇可都是要发月钱的,她可没有那么多钱可以用来挥霍,至于卖身契的银子,她更是舍不得出。 蜀地苦寒,她爹每年那点俸禄大多都拿去接济穷人,还要分出一些填补军饷,家中多半是依靠她娘的嫁妆出息度日。 谢宁进京,她爹偷偷带了在她包裹里塞了十几两银子,就是怕她会被别人瞧不起。可要是用这些银子去弄这花哨的排场,头一个不答应的恐怕就是她自己。 “小姐,谢家表小姐到了。” 闻声,高依妍缓缓地睁了眼睛,从榻上走了下来,亲昵地拉着谢宁的手,眉眼带笑道:“谢表姐来了,昨日多亏有你,妍儿在此谢过了。” “妍表妹客气了。”谢宁是个直脾气,高依妍又是一个情绪都写在脸上的人,谢宁自觉和她打起交道来省心不少,就笑着同她搭话道:“表妹房里可真凉快。” 这话倒不是讨好,一进屋,谢宁就感受到一股沁人心脾的凉气。 “是啊,表姐不知,我一向怕热,我娘特意吩咐在屋里设了冰盆,便是夏至也凉快得很。” 语毕,她满意地看到谢宁脸上艳羡的神情。却不知谢宁心里想的,却并非是她以为的那样。 说不羡慕高依妍是假的,可谢宁听到这话的反应,却不是嫉妒她有冰盆消暑,而是羡慕她能够拥有娘亲的疼爱,虽然她娘是同她不对付的项氏。 自以为在谢宁面前炫耀成功的高依妍,再接再厉地拿出了自己妆台上的首饰,一件一件地递到谢宁面前,还不忘用言语表明这些物件的珍贵。 “你看,这是金梅簪,”高依妍从妆盒里拿出一根金簪,在谢宁面前晃了晃,“这是我爹在我去年十二岁生辰时送的。上头嵌的是红宝石,像不像梅花?” “真的很像。”谢宁打量了一下那顶上盛放的梅花,不得不赞叹这簪子的精巧工艺。 “是吧,”得了她的回复,高依妍兴致更盛,“再来看看这个……” 两个人凑在一块看了这么久首饰,谢宁已经对高依妍叫她过来的意图心知肚明。对方并非是要真心言谢,只是要在她面前炫耀自己拥有的东西而已。 对高依妍这点小心思,谢宁谈不上多在意。毕竟听高依妍说了这么多,倒是让她对钗环簪饰添了几分了解。 就在高依妍说得兴起之时,一个丫鬟走了进来,打断了这场谈话。 “小姐,安王殿下和顾小姐前来拜访。” 闻声,高依妍放下了手中玉镯,目光轻闪,对着谢宁扬眉道:“殿下前来探望,我这便去接待。表姐在此稍候。” “点翠,你把这些东西收拾一下。” 进来传话的丫鬟走了过去,垂头将散落在桌旁的首饰一件件收拢好。 第三十章 栽赃(青云加更) 高依妍对着镜子仔细地整理了仪容,身后簇拥着一群丫鬟婆子,正要出门,忽听得谢宁出声:“哎。” “怎么了?”高依妍疑惑地对上谢宁投过来的神情,不给谢宁开口的机会,不耐地急声道,“表姐,我尚有事处理。等会儿回来再给你看点好玩的。” 看着高依妍转身出了门,谢宁睫毛忽闪,目光从她的背影移开,若有所思。 与此同时,妍心院正厅 “小女高氏依妍,见过安王殿下。” “咳咳,”坐在上首的秦峰手握成拳,抵在口旁,片刻后方才出声,“二小姐免礼。” “殿下”见他好转,站在秦峰身旁的绝色少女依然神态焦急,“太医院开的方子,你可有按时服用?” 秦峰点了点头,“一直都有服用,咳,你不必担忧。” 抢在顾晴菀答话之前,高依妍突然出声,顺势关怀道:“殿下既然身体不适,又何必要外出?您有疾在身,却还特地前来探望,小女心中有愧。昨日之事——” “殿下,妍妹,你们可曾听到什么声响?” 高依妍话未说完,便被顾晴菀不着痕迹地打断,难得她面上没有半分恼色,笑吟吟地回道:“的确是有什么声音从我房中传来,我去看看便知。殿下,晴菀,你们可要同往?” “我身体不适,还是在此稍坐一会儿的好。二小姐不必顾及本王,还是先去查看一下吧。” “那我便在这里陪殿下吧。” 见二人不欲前往,高依妍眼中闪过一丝转瞬即逝的失望,回了卧房。 “表小姐,你,你怎么能打碎我们小姐的玉镯呢。你知不知道,这个玉镯要多少银子啊。你就算想要也该先问过我们小姐啊,怎么可以不问自取呢,这不是,不是偷吗?” 夹杂着阵阵哭声,点翠的控诉从房中传来,高依妍“砰”的一声推门而入,先是看了一眼地上的玉镯,随即瞪向谢宁,“谁让你乱动我的东西了?” “小姐,”双目红肿,哭得哽咽的丫鬟点翠像是突然找到了主心骨,没有停顿地大声控诉道:“小姐您可算是回来了啊!奴婢实在是拿表小姐没有办法了。您刚走,表小姐她就从我手上抢了那个玉镯,非说那是她看中的东西。您明明吩咐我要把这些首饰都收起来的,怎么会是她的呢?我就和她争论起来,可谁知——” 高依妍满脸寒霜,“怎么了?” “可谁知她突然把镯子砸在地上,还说,说,既然不给她,那您也 别想要。” “谢宁!”高依妍尖声喊道:“我请你进我闺房,你竟是这么回应我的吗?” 谢宁面无表情地站了起来,“表妹听了点翠的经过,不如也听听我的经过,如何?” “小姐,您别听她的。她就是个满口胡言的贼偷。” 见她贼喊捉贼,谢宁冷笑一声,打断了点翠的话茬,“你自己心里清楚,咱们二人中,究竟谁才是偷东西的贼?是谁拿走了玉镯,将摔碎的次品放在地上?又是谁倒打一耙,诬陷于我?” 她可是一直安静地坐在这里,没有故意哭哭啼啼地控诉什么,更没有偷拿别人的东西。 被谢宁理直气壮的反问惊得面色苍白,点翠慌乱地摇了摇头,失声道:“小姐,您一定要相信我。我是您的贴身丫鬟,什么好东西没见过,还差这一个镯子吗?” 真是不掉棺材不落泪。 见高依妍向自己投来了质疑的目光,谢宁不再犹豫,出声问道:“妍表妹可还记得,在你临走之前我曾叫住你的事吗?” 点翠目光一闪,当即抢白一句,“是啊,当时我们小姐还说要继续同你欣赏这些首饰的。谁料小姐一走,你就露出了本来面目,偷盗未遂,就要毁了玉镯!” “妍妹,到底怎么了?谢姑娘……” 房门未掩,无论是站在屋里的谢宁,还是立在房外的秦峰和顾晴菀,都能清楚地看到对方。 顾晴菀一语顿住,目光不可思议地扫过屋中三人,结合方才听到的话语,已经有了猜想,却没有再贸然出声。 “究竟发生了何事?” 高依妍两手拢在袖中,对着秦峰恭敬一礼,“禀殿下,您与顾姐姐来访之前,小女原本是在接待表姐。后因房中传来声响,才回来查看。不料我身旁的丫鬟点翠竟告诉我,小女表姐谢宁看中了我的一只玉镯,偷取被她发现之后,居然一不做二不休地毁了我的玉镯。” 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秦峰扫过地上的玉镯,“口说无凭,你这丫鬟可有证据?” 高依妍闻言一愣,冲着点翠使了一个眼色,“殿下问话,你还不快答!” “回禀殿下,”谷穗抬手拭去脸上的泪痕,吸了吸鼻子,方道,“这地上的玉镯便是证据。我家小姐早前曾取出首饰同她赏玩,谁知她一眼便看中此物,妄想据为己有。” 见秦峰默然不语,高依妍眼底寒光划过,“殿下,此镯是贵妃娘娘所赠,意义重大,而今却被人恶意损坏。依妍恳请殿下为小女做主。” 没有理会高依妍,秦峰抬起手,向谢宁的方向指去,不疾不徐地道:“本王要听她说。” “小女无话可说,只有一物要呈与殿下。” “事到如今,谅你也无话可说。” 没有理会高依妍的冷言冷语,谢宁眼皮一抬,立时出手,说时迟,那时快,就在这一瞬间抓住了点翠的左手,没等她反应过来,已经掀开了她的衣袖。 高依妍定睛一看,便见她那本该被砸坏的玉镯,好好地套在点翠白皙的手腕上,面上怒色难掩,“点翠,这是怎么回事?” 点翠用力地摇了摇头,心虚地将左手藏到了身后,“小姐,这是她刚才偷偷戴到我手上的。对,小姐你也看见了,她动作那么快,一定是她被咱们识破之后恼羞成怒,才会栽赃给我的。” 这话也就能骗骗没脑子的高依妍了,谢宁可没有替点翠背这个黑锅的打算,当即出声道:“殿下,妍表妹,这丫头所说之言可有一句是真?暂不说她手上戴的是何物,她先说我砸坏了玉镯——” 不给点翠反应的时间,谢宁一面捡起了地上那个磕掉一块的镯子,一面语速极快地道:“你看这镯子,分明是不小心磕坏的,怎么可能是被摔到地上的?” 第三十一章 谁人指使 “小姐,这是她刚才偷偷戴到我手上的。对,小姐你也看见了,她动作那么快,一定是她被咱们识破之后恼羞成怒,才会栽赃给我的。” 这话也就能骗骗没脑子的高依妍了,谢宁可没有替点翠背这个黑锅的打算,当即出声道:“殿下,妍表妹,这丫头所说之言可有一句是真?暂不说她手上戴的是何物,她先说我砸坏了玉镯——” 不给点翠反应的时间,谢宁一面捡起了地上那个磕掉一块的镯子,一面语速极快地道:“你看这镯子,分明是不小心磕坏的,怎么可能是被摔到地上的?” “谢姑娘说的不错,”顾晴菀若有所思地看着高依妍,“若真是经过重摔,应该会碎成好几瓣才是。” “小姐,您平日里给过我那么多赏赐,难道我还在乎这一个镯子吗?” 既然有胆量诬陷于她,点翠此时会出言狡辩,自然不出谢宁意料。 “妍表妹,我记得你曾对我说过,这玉镯是贵妃娘娘赐下来的生辰贺礼,晶莹剔透不说,里头还隐隐透出一条红线对吧。” 高依妍面色一白,没有回应,心虚地错开了房中三人的视线。 “不错,妍妹此镯的确价值不菲,只怕满京城也找不出同它一样的玉镯。” “这就是了,”谢宁将手中的镯子递给顾晴菀,抚掌一笑,“顾小姐可否帮忙看看,此镯可是妍表妹那非比寻常的玉镯?” 顾晴菀微微颔首,“正是。”随后便将手中之物传给高依妍。 “点翠,”高依妍接过镯子,看也不看,便重重地将其摔在地上,使它霎时间应声而碎,“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小姐,小姐你要相信我啊。”点翠跪在地上,身体因为受到惊吓而摊成一团,声音里带着哭腔,“小姐,我是您的贴身丫鬟,如何不知那玉镯是什么样子,又怎么敢偷贵妃娘娘赏下来的东西呢?我又不是傻——” 点翠话音一顿,谢宁立刻反应极快地嘲讽道:“是啊,点翠姑娘不是傻子,却分明是将我们都当成了傻子。” 一语落地,高依妍的脸色一瞬间沉了下来,目光落在秦峰身上小心打量。 谢宁将她的变化看在眼里,总算是松了一口气。天晓得她为了洗清自己,究竟费了多少口舌。 “若我为那偷盗之人,为何会有一只玉镯出现在地上?难道我未卜先知,能够预料到表妹你会邀我前来,还同我赏玩玉镯不成?再者,我爹也是食君俸禄的朝廷命官。谢宁便是再不济,也不会去偷窃别人的东西。我竟是不知,你为何执意怀疑于我。” “这次的事算我管教不严,让表姐受惊了。”碍于秦峰在场,高依妍僵硬的脸上挤出一抹笑容,干巴巴地道:“依妍在此赔罪,表姐不要介意。” 谢宁应下不提,心中却难免有些感慨。 以假换真,嫁祸于人,点翠的手段明明已经被她看破,若是高依妍耳根子不那么软,能够对她有哪怕是半分信任,也不会生出这许多波折。 被戳穿了心中想法的点翠,似是看出谢宁的难缠,便不再试图攀扯,而是尽力地想要洗白自己。 “小姐,小姐,这都是误会啊。奴婢没有做过…奴婢知错了,小姐您看在点翠忠心的份上……呜——” 毫不理会点翠的告饶声,高依妍唤来几个仆妇,将她手上的玉镯摘下,堵了她的嘴巴,正要命人将不断挣扎的点翠绑出去,沉默半晌的秦峰突然出声,“本王有话要问她。” “殿下,”高依妍忽然一反之前跋扈,软声软气地道:“点翠意图偷盗玉镯之事已然证据确凿,您何必要同这样一个低贱之人说话呢?” 秦峰眸光一闪,若有所指地道:“证据确凿吗,只怕不见得吧。” “殿下——” “妍妹!”急声打断了高依妍将要出口的话,顾晴菀不赞同地看了她一眼,转身厉色吩咐道:“殿下有事相询,你等还不快给她松绑!” “本王问你,这玉镯之事,究竟是谁的主意?” 秦峰话音一落,房中几人脸色均是变了几变。谢宁知他不会无故相询,心底一沉,顿时不可置信地看向高依妍,眼中满是失望。 “回王爷,”匆忙地瞥了一眼高依妍,点翠硬着头皮答道:“此事皆是奴婢一人的主意。奴婢觊觎小姐玉镯,恰逢表小姐今日到来,我家小姐又出了房门,我便顺水推舟,污蔑,污蔑了表小姐。“ 点翠的回答令谢宁心生狐疑,她不禁暗自猜测,对方或许真如秦峰话中暗指,是因为受人指使,才会诬陷于她。 “妍表妹,”谢宁面无表情地出声试探,“点翠欲窃此镯,你事前可知?我平白平白受人栽赃,你要如何处置她?” 高依妍面上虚笑,“表姐真会说笑。点翠的心思,我如何能知。至于如何处置嘛,还是等我禀过母亲后,由她决断。” 秦峰眼神一动,正要出口,耳旁却传来谢宁清朗的音色,“妍表妹如此包庇点翠,莫非她的所作所为是受你指使吗?” 谢宁不是个绕弯子的人,她不愿凭空猜测高依妍,便直接出言相问,期望能得到对方坦诚的回应。毕竟她昨日可是冒着与轩王作对的风险,才将这位表妹救下来。 却不想高依妍竟然避开了谢宁的视线,急声辩解道:“我没有。她是府中丫鬟,犯错交由母亲处置再合适不过,何谈包庇?” “呵,”谢宁自顾自地冷笑一声,心中生出凉意。 “如我未曾记错,此镯应是父皇赐下,咳,贵妃转赠,是当之无愧的御赐之物,眼下竟有人敢窃此物,咳咳,理应严惩。” 点翠脸色一白,手脚发软地摊在地上,轻声告饶道:“求王爷开恩……奴婢没有。” 感受到顾晴菀投来的视线,秦峰眉头微皱,将落在谢宁身上的目光,不着痕迹地轻轻移开。 “不过是区区一件小事,殿下您何必过问,还是让靖阳侯夫人来决断吧。” “顾小姐此言差矣,”谢宁一脸正色地摇了摇头,见秦峰无意答话,顺势接道:“这丫头不但偷盗玉镯,还颠倒黑白,意图污我名声。怎能就此大事化小?” 顾晴菀心下微叹,意味不明地瞥了高依妍一眼,转而对着谢宁道:“晴菀冒昧相询,不知谢姑娘有何高见?” “高见倒谈不上,诚如殿下方才所言,点翠偷窃的是御赐之物,理应报到宫中,再行处置。” 第三十二章 要你道歉(青云加更) 这房中五人,谢宁看得分明。点翠栽赃嫁祸,高依妍暗中指使,顾晴菀则是有意袒护这对忘恩负义的主仆,只有安王秦峰,一直对她明里暗里的相助。 想到昨日对方那一句触动她心扉的关怀之语,谢宁放心地把事情交给他去处理,倒不是真指望对方替她出头,而是故意想要诈一诈点翠。 “高见倒谈不上,诚如殿下方才所言,偷窃御赐之物,理应报到宫中,再行处置。殿下以为如何?” 将谢宁狡黠的眨眼动作收入眼中,秦峰心领神会地道:“人先押入慎刑司,待我禀过父皇和贵妃娘娘后,再由他们决断。” “小姐,小姐你快为我求求情啊……小姐,点翠不要去慎刑司……” 没有丝毫动容,高依妍冷冷地道:“你以假乱真,还指望我替你求情不成。” 见她如此回应,点翠咬了咬嘴唇,对着秦峰的方向磕了一个重重的响头,一反之前的说辞,“奴婢先前有所隐瞒,还望王爷恕罪。” 秦峰目光微动,“隐瞒何事?” “回禀王爷,偷取玉镯嫁祸表小姐并非奴婢的本意,而是小姐吩咐,奴婢不得不从。” “你简直是胡言乱语。点翠,亏我往日待你不薄,你竟——” “妍妹!” 顾晴菀一声低喝,止住了高依妍的话头。 “小姐一直看表小姐不顺眼。昨晚临睡前,她突然将我叫到房中,定下了这条毒计,是要当着王爷您的面,坐实表小姐偷窃御赐之物的罪名,令她因此受罚。” “那地上的玉镯,又是怎么回事?” “顾小姐也知,贵妃娘娘赐下的玉镯乃是千金难求。点翠心中不舍,才会以假换真,意图瞒过小姐,将那真的玉镯藏在自己手上。王爷,奴婢这次没有半句虚言,您一定要开恩啊。” “殿下,”高依妍黑着一张脸,沉声道:“这丫鬟不过是随口攀扯,您不要听信于她。” “咳咳,是与不是,本王心中自有决断,” “殿下,”顾晴菀突然出声,望向秦峰的盈盈水眸满含焦急,“您不如先去歇息,这里的事情暂时交给别人吧。” “咳,无痕,”对她的提议不置可否,秦峰转而吩咐道:“将这丫鬟亲手交给高侯。” 感受到一阵轻微的风动,谢宁抬起头来,就见一道灰影霎时间出现在房中,不过片刻功夫,就带着点翠出了门。 谢宁收回视线,迈步走向了面如死灰的高依妍,“事已至此,妍表妹不觉自己该有些话对我说吗?” “我未曾指使点翠,实在不知有何要向你交待。”高依妍抬头直视着谢宁,故意作出一副毫不心虚的模样,只是她稍显凌乱的气息,却叫谢宁辨出了她的慌张。 “那好,就当点翠方才是在胡言乱语,”认清高依妍的真面目,谢宁不怒反笑,“可她诬陷于我确是事实。归根结底,是表妹没有约束好自己的丫鬟,才致我无端受累。你不会无礼到连声道歉都不说吧?” 闻言,高依妍不甘地咬了咬牙,碍于安王在场,只能将面子做足,福身一礼道:“是妍儿御下不严,表姐勿怪。” 见她照做,谢宁心气总算是顺了三分,嘴角轻勾,露出一抹笑意,“妍表妹放心,我的气量大得很,只要这样的‘巧合’不再发生,表姐我是不会怪你的。” “快到午时了,家中尚有事要打理,我便不多留了。殿下,妍妹,谢姑娘,晴菀先告辞了。” 许是见事情尘埃落地,顾晴菀便没了再多呆的心思,先是周到地告辞,得到了三人的回应后,便又出言相询,“殿下可要与我同行?” “不了,无痕还没回来。” 似是对秦峰的拒绝习以为常,顾晴菀自然地点了点头,眼中却不免划过一丝失望,转身出了妍心院。 “妍儿身体不适,想要休息片刻,表姐若无事,不如去别处走走。”顾晴菀走后,高依妍突然出声,却是要委婉地将谢宁请出去。 “好。”谢宁痛快地应下,在认清高依妍的意图后,她也不想在此多呆。 “既如此,咳,本王也告辞了,二小姐便好好休息吧。”不等高依妍出声挽留,秦峰转头看向谢宁,“不知谢姑娘是否有空陪本王去寻无痕?” 谢宁点了点头,没有再同高依妍说一句话,跟在秦峰身后向外走去。 “无痕公子想必还在松柏院。殿下,咱们可要前去吗?” 听见身后少女的问询,秦峰不由失笑,面上却不露半分,重咳起来,“不必,咳咳咳,谢姑娘居于何处,是否方便我暂歇片刻?” 咳声又响,唯恐秦峰病情发作,谢宁急忙上前搀扶,只见他面色虽白,却隐隐带了一丝血色,心下顿安后,方才出声回道:“谢宁居所离此地甚远,殿下如若不适,还是在附近暂寻一处吧?” “不必,”秦峰嘴角轻勾,对着谢宁露出一个温煦的浅笑,“还是去你院中吧,我也好多走走。” “是,”因知他病发情状,谢宁眼下便并不担心,将手臂从秦峰身上抽出,正要回身走到后面,却突然被秦峰叫住。 “谢姑娘因何不快?” 谢宁闻言一愣,她自以为将情绪隐藏得很好,却没想到还是被秦峰一眼看出,微微苦笑一声,直言道:“我早知高依妍对我心生不喜,可却没想到,就在我将她救下的隔天,她便设下圈套要针对我。” 深深地看了谢宁一眼,秦峰方才出声,清朗的音色里,藏着一抹难察的无可奈何,“人心难测,谢姑娘日后还是多防备一些得好。” “若是人人心中都没有这些算计多好,只怕也不会有如此多的口舌之争了,”话还没说完,谢宁自己先笑了起来,侧头去看秦峰,“殿下,你说我想的是不是太过天真了?” “有何不可?”秦峰神色一正,跟随着谢宁的步伐,与她并肩而行。 谢宁乐道:“殿下莫要说笑。让旁人停止算计,岂是一己之力可以做到的?” “让他们停止算计的确难以做到,不过,”秦峰微微一笑,“让他们不再算计你,却并非难事。” 谢宁奇道:“殿下此言何意?” “与其侥幸破局,不如勉力提升。有朝一日,当你高到只能令他们仰视时,还会有人算计你吗?” 第三十三章 安王指点 头向秦峰望去,对他眼中闪现的精光,谢宁并不感到意外。能说出这等凌云壮志之语,这位安王殿下又怎会是池中物呢? 只是他用这话来激励自己,谢宁心中暗自摇头,她没有那么大的抱负。平生所愿,无非是平安喜乐四字而已。 看出她心思,秦峰眸光一闪,不疾不徐地道:“就以今日之事为例,固然此局布得不够精密,可若是那红线镯没有被点翠藏起来,也依然能令你百口莫辩。同样,即便对方明摆着陷害于你,你亦是无可奈何。能换来她一声认错,已经是你口齿伶俐了。” 安王说得不错,谢宁能够洗清自己,实属侥幸。她一时默然,心中思绪无数,良久后,方才开口,“殿下之意,谢宁明白。” 谢宁自认没有得罪过项氏,对方却在初见之时辱她双亲,没有得罪过高依瑶,对方却花言巧语地把她抛在外头,没有得罪过高依妍,对方却毫不手软地暗害于她。难道没有显贵的家世,她便只能被人看轻,受人利用,遭人暗害,难以反击吗? “殿下请。” 不知不觉中,两人已经绕过大半个侯府,到了谢宁所住的小院门口。纵是秦峰早有所料,望着眼前的简陋房舍,也依然皱起了眉头。 二人厅中相对而坐,谷穗机灵地奉上清茶,立在了谢宁身后,没有出声。 秦峰托着手上茶盏,慢条斯理地揭开茶盖,轻吹一口气后,方才低头品茗。 不必刻意捕捉,谢宁的目光自然便被这一番赏心悦目的动作吸引,心中的郁结,早已悄然散去。 半盏茶喝过,秦峰将视线重新凝在谢宁身上,没有避讳谷穗,毫无征兆地出声,“方才所说,想必谢姑娘已然心中有数。只是道理看似简单,以姑娘现在的处境,想要达成,只怕亦非易事。或许谢姑娘还会认为,我方才所言之事,对你而言,太过遥不可及。” 知他不会无故提及,谢宁难得福至心灵,虚心相问,“殿下可有应对之法?” 秦峰眼中笑意真切了三分,“京中每逢三年,便会进行一次女官选拔,以你单枪匹马掳下苗疆三人的本事,选入兵部,绝非难事。一旦你入朝为官,便可顺理成章地搬出侯府。” 就算谢老爹不曾相告,谢宁也从说书的段子里听过当朝女官的事迹,因此对这三年一逢的女官试,她并不陌生。但秦峰骤然提及,却令她顿觉峰回路转,“不知这选拔有何要求?” “琴棋书画,礼乐射御。” “噗——”谢宁失态地喷出一口茶,好险没有溅到身上,望着地上绒毯上沾染的茶渍,皱起一张小脸,没有抬头去看对面那人的反应,因自己这不雅的举止,红了脸颊。 “咳,”秦峰轻咳一声,打断了厅中尴尬,“谢姑娘不必担心。若你有意参试,我可举荐你入书院修学。万事贵在恒字,只要你有心向学,掌握八艺不是难事。” “多谢殿下好意。”见秦峰对她方才失态一副不以为意的样子,谢宁起伏的心情渐渐平复,只有耳上残留的红晕,隐约透露出她心中的羞意。 “你我之间,言谢未免生疏。” 再闻秦峰此言,谢宁心下难免感触,心领他相护之意,却不愿对方为她多费心神,便婉言推拒道:“眼下距女官试还有一年多的时日,谈及此事,为时尚早。谢宁自寻对策即可,暂不劳烦殿下了。” 秦峰放下手中的茶盏,望向谢宁的目光莫辨喜怒,轻轻颔首,温声回应道:“如此也可。说来是本王连累姑娘,若非如意坊之事传开,想必你此刻便能得清净。” “殿下多虑了。”她未曾后悔在如意坊救下秦氏兄弟。同样是要离开侯府,她原本想的是躲,可眼下秦峰指给她的这条路,是争。她想要的是堂堂正正地从侯府大门搬出,而不是因为受气,而灰头土脸地遁走。 茶已空盏,两人一时无话,反复思量过秦峰的提议,谢宁后知后觉地问出了心中不解,“殿下怎知小女掳人之事?” 见她出声相询,早有准备的秦峰目光微动,不慌不忙地答道:“谢姑娘赌坊相救之恩,我与六弟没齿难忘。之所以会派人去蜀地打听你过往,却是出于一时好奇,还望谢姑娘勿怪。” “不会,”没有错辨秦峰眼中那抹歉意,谢宁当即出声,转而又想起一事,便径直言道:“无痕公子至今未归,也不知他现在何处。” 秦峰轻扬嘴角,唤道:“无痕。” 诶?谢宁视线向四周扫去,果见一道不知从何处飘进来的灰影,当下双眼一亮,聚精会神地望着无痕。 被她直勾勾的眼神盯得发毛,无痕不自在地问道:“谢姑娘这是何意?” 此言一出,两道视线顿时落在了谢宁身上,被主仆二人望着的谢宁却是毫无压力,只见她嘴角一弯,笑意盈盈地道:“无痕公子的轻功卓绝,谢宁心向往之,一时入神,公子不要见怪。” 下意识地看向自家王爷,接收到对方意味深长的眼神后,无痕稍作思量,方才回道:“姑娘谬赞了。” 无痕本就是冷清的性子,谢宁没能察觉到对方的敷衍之意,继续饶有兴致地盯着他看。 “咳咳,”秦峰喉间的两声轻咳,令谢宁转回了视线,“我还要去寻高侯。谢姑娘,告辞。” “殿下慢走。” 见安王主仆已经走远,谷穗放松地坐到了软椅上,仰头看着站在她面前的谢宁,眼中带笑,“小姐真要去考女官吗?” “是啊,”谢宁对着她眨了眨眼睛,神情狡黠地道:“等我做了女官,就把爹爹接到京城来,也让他重温往昔京中年月。” 她爹谢云忠原是一名侍卫,因缘际会得到上官青眼后,才被委任到蜀地鹏勇军中,一呆便是十五载。好在今年与苗疆的战事缓和,想必两方和谈结束后,她爹便再不必如此辛苦。 等到她成了女官,便能将他接来,在京中光明正大地自立门户,不再仰人鼻息。 第三十四章 五艺不通 却说松柏院中,秦峰被胡管家引到了高道年的书房,两人关起门来谈了半个时辰,至于二人具体言论,则不为外人知。 “王爷,”秦峰不过刚刚走出书房,无痕便已经悄无声息地站到了他身后,轻声禀报道:“宫中传来消息,轩王入宫见驾,就封地匪乱一事提出了对策。其府中幕僚,更是纷纷上折,推举剿匪人选。” “哦?”秦峰眼中精光一闪,“所推何人?” “正是王爷您。” 无痕一语落地,秦峰却未感到半分惊讶,只是脸上划过一抹嘲色,轻声自语道:“秦曦打得好算盘。燕地匪乱,也是该好好治理一番了。” “如意坊一事后,轩王是否已然对您有所怀疑?” “怀疑谈不上,迁怒倒有几分。便是他真有所疑,本王也不惧。但若因此事牵累旁人,却是我思虑不周了。” 知他话中所指的‘旁人’是何人,无痕眼神闪烁,没再出声,跟在秦峰身后,回了王府。 *** 夏日天燥,午后蝉鸣。这样令人烦躁的时节,屋中没有降温的冰盆,谢宁主仆二人却是精力十足地讨论起来。 “安王殿下所言八艺,对于京中贵女而言是易如反掌,可对我来说却有些难度。” “是啊,”谷穗掰着手指头数起来,“骑马射箭,小姐定然是拔尖的,礼仪也不是什么难事。至于琴棋书画还有乐艺嘛,”她眉头皱起,纠结地看着谢宁,一切尽在不言中。 “呵呵,”谢宁自嘲地一笑,心中斗志却半分不减。女官试八艺,她虽有五艺不通。可她就不信了,别人能做到的,她谢宁就做不成。 她如今不过虚岁十四,年岁尚幼,赶在下次女官试之前,将落后于人的才艺加倍赶上,为时不晚。 说干就干,谢宁满怀斗志地去了书房,这往日里她避之唯恐不及的地方,只怕以后要成为她最常待的所在。 贪多嚼不烂,虽然心情迫切,谢宁也没有一味蛮干。看着架上一册册的竹简书籍,她强忍头疼,一一看过,分门别类地理好,打算以后每日都抽出三四个时辰,来学这些大家闺秀的东西。 理完这些书籍,已近日落时分。谢宁拿着写好的帖子,赶在晚饭之前去寻了胡管家,托对方交给魏倾城。安王殿下毕竟是男子,对这女官试想必没有几分了解,她不愿给对方添麻烦,便想到了一位与她还算亲厚的京中贵女,魏倾城魏小妹。 说来惭愧,她虽同魏小妹见过两三面,却并不知对方府上何处,想要求人也不知该去哪里寻,只能讪讪地拿着写好的帖子去问胡管家。 “魏小姐是国公府的嫡长女,怎么表小姐您竟不知吗?” 对上胡管家一脸惊讶的神情,谢宁讪笑一声,不好意思地直言道:“我确是没往那处想过。您说的国公府,是魏国公府吗?”谁能想到魏小妹那么羞怯的小姑娘,居然会是国公府的小姐呢。 不过转念一想,侯府意与魏氏结亲,这魏小妹家中的门第,自然不会太差。 “正是魏国公府,”胡管家一面应答,一面打开了谢宁手书的帖子,低头只扫了一眼,便皱起了眉头,再抬头望向谢宁时,面上已是一派凝重,语重心长地道:“所谓字如其人,表小姐这一手字体,若是拿到人前,只怕会遭人轻看啊。” 谢宁面颊一红,“您说得极是。” “唉,”胡管家轻叹一声,将手中的帖子折好,对着谢宁道:“帖上内容,老奴会重写一遍。只是表小姐平日里,最好还是多抽些功夫练字为好。” 谢宁不是不识好歹的人,当即拱手一礼,谢过了胡管家的出言指点。又向他请教了两句,才告辞离去。 翌日一大早,谢宁的帖子便被送到了魏国公府。不过短短半日,魏倾城的回帖便递到了谢宁手上。 “这帖上也不知写了什么,居然会让小姐你笑得这么开心。” 见谷穗好奇地凑过来,谢宁抿嘴一乐,对着目不识丁的她解释道:“之前同你提过,我下帖给魏家小姐,是想向她问询关于女官之事,便在拜帖上邀她出门。而她回帖中说,明日要同兄长去趟书局,想要与我在此碰面。” “哦,”谷穗点头应是,因着谢宁脸上的笑意,心情无端明媚起来,还兴高采烈地从谢宁卧房的高柜中抱出一堆衣裙,“小姐快看看,明日出门穿什么好?” “好啊,你别光顾着我,也想想自己明日穿什么。” “嗯嗯。” *** 六月二十一,便是谢宁同魏倾城约好在书局相见的日子。简单地打扮一番后,谢宁便带着谷穗出了门,在胡管家的安排下,乘着一辆青帷马车到了城南的九阳书局。 刚一下车,谢宁便望见了停在书局门旁的朱顶华盖车,还未收回目光,就见一张小脸从车里探了出来,轻叫一声“谢姐姐” 谢宁点了点头,面上绽出笑容,对着魏小妹打了个招呼,转头去寻她兄长魏青阳,“魏公子。” 魏青阳从车旁走了过来,含笑道:“不是同你说过,唤我青阳大哥便可吗?谢姑娘未免也太过见外。” “哈哈,”谢宁展颜一笑,“青阳大哥还说呢,你自己不是还照样称我为谢姑娘。” 魏青阳从善如流地接道:“好,那我以后便唤你宁妹如何?” 听了这个称呼,谢宁嘴角一抽,勉力克制住想要打寒颤的念头,一脸正色地拒绝道:“青阳大哥还是唤我作谢姑娘吧。” “大哥,谢姐姐,”魏倾城下了车,走到二人中间,柔柔地问道:“你们两个在聊什么呢?” “没什么,咱们先进去吧,”魏青阳移开目光,拉着魏小妹跨过门槛,进了书局。 谢宁主仆跟在这对兄妹身后,好奇地打量着书局的格局摆设,因此处安静,并未出声谈论。 九阳书局上下两层,一楼多是男子,摆的皆是古籍、策论等。二楼则是专为女客所设,魏青阳没有上来,谷穗又去了外头溜达,除了一个坐在案旁的女掌柜,楼上便只有谢宁与魏倾城两人。 (谢谢投推荐票的书友们~今晚书评区有小剧场) 第三十五章 偶遇 “倾城,”谢宁亲昵地唤了魏小妹的名字,凑近道:“我有一事相询,不知你对女官试可有了解?” 视线从架上排列整齐的书册上移开,魏倾城闻声回头,颔首道:“不瞒谢姐姐,家中有意令我明年参试。” 谢宁面上一喜,这报名参试可有条件?” “自然是有的,”低头避开了谢宁的视线,魏倾城小声地同她详细讲起女官试的规矩,“家世需在五品以上,且参试要有名儒作荐。” 家世五品,她算是勉强达到了标准。谢宁单手摸了摸下巴,面有疑色地问道:“名儒作荐?饱学之士那么多,这人选就没有什么要求吗?” 不经意抬头对上谢宁望过来的视线,魏倾城面上染起一片红霞,羞怯地笑了一下,轻声解释道:“我哥哥同我讲过,这名儒作荐只是个名头,说出去好听而已。不过这荐函还是要在报名时呈上一张的。” “哦,”谢宁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只觉魏小妹口中的荐函不过是个形式,大不了到时候她自己亲写一张交上便是,并没当回事。 “谢姐姐也要去考女官试吗?” “是有这个打算,只是你也知我数艺不通,想要考过是得费上不少心思。” 魏倾城闻言点了点头,不免联想到谢宁那一份信笔涂成的花样子,犹豫地道:“谢姐姐若是有参试的打算,最好还是好好准备准备,免得到时落榜,遭人耻笑。” 谢宁奇道:“这女官试很受人关注吗?” “嗯,”魏倾城轻轻点头,“哥哥曾与我说起过,参试之女多出自世家名门,凑在一起,难免会有攀比的心思。” “原是如此,”谢宁摸了摸下巴,心中不免打起了鼓。照这么说,她若想在下次的女官试中取上,难度又加大不少。 “二位小姐是打算参选女官试吗?” 一声问询,打断了谢宁的思绪,她循声望去,便见那原本坐在案旁的女掌柜起身走了过来。 “正是。” “女官试说是难考,实则要看时机。三载光阴,又有多少女子等得起呢,”女掌柜感叹一声后,又打量了她们一眼,“二位小姐年纪尚幼,报考后,明年便可当上女官,真是再合适不过。” 记着魏倾城认生的性子,谢宁便不着痕迹地挡住了对方的视线,笑回道:“借掌柜的吉言了。” “二位小姐若有书籍要寻,尽管与我直言便是。” 谢宁闻言心中一动,“可有什么字帖?” “有的有的,小姐跟我过来挑一挑。” 在女掌柜的殷勤招待下,谢宁虽没挑到合意的字帖,却买了几本琴册乐章,画集棋谱之类的杂书。就连魏倾城也架不住这掌柜的热情,和她聊了几句,最后竟然挑了十多本书册。 到了楼下结算的时候,谢宁只花了不到二两银,魏倾城却付了三十余两。 看了看用红绳系好的两摞书,谢宁不禁暗自庆幸。她水平有限,选书都从浅薄的来,魏倾城挑的那些书,不光书名读起来晦涩,单看价钱,便知其珍贵。 “小妹,谢姑娘,你们若是挑好了,咱们便去寻个地方稍坐一会吧。” 在九阳书局里呆了一个时辰,难为魏青阳一点不耐烦的态度都没有,先是叫人把她们俩买下的书送到车中,转过头就来同她们商量。 “谢姐姐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吗?” “我没什么所谓,只是我家丫鬟方才去了外面,还没回来。”谢宁是怕谷穗回来,寻不见她们会着急。 似是知她心事,魏青阳体贴地道:“咱们不如就去对街的酒楼,也免得与她错过。” 谢宁回了一个笑脸,“好呀。” 三人出了书局,正要向酒楼走去,忽听不远处传来一声熟悉的叫喊,“小姐,小姐!” 循着谷穗的声音扭头望去,谢宁便见沿街行来的人影,同样是一行三人,谷穗走在前头,她身后则是安王和萧衍。这两位相貌异常出色的男子并肩行来,确是吸引了不少行人眼光。 头束朱玉冠,身着月白衫,腰环墨锦带,安王秦峰这身装束,比起王府宴饮那日,是要简单不少,难得他身上贵气竟不减半分。立在他身旁的萧衍则是一身松绿锦袍,配着手中折扇,分外潇洒。 没时间去想谷穗怎么会和这二人在一处,谢宁趁与他们还有一段距离,便对着魏氏兄妹介绍道:“这二位是安王殿下与萧衍萧公子。” 魏倾城微微点头,魏青阳却是侧过身来,对着谢宁出言询问道:“传言安王不喜奢华,这位白衣公子可是王爷本人?” “青阳大哥猜得不错,此人便是殿下。” 说话间,谷穗已经跑到了谢宁身后,主仆两人相视一笑后,谢宁便随着魏氏兄弟迎上前去,因顾忌街上行人,只是对着白衣男子恭敬地点头一礼,并未弄出什么大的动静来。 感受到安王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魏青阳没有半分不快,嘴角含笑道:“时近正午,既是有缘相遇,二位可愿一同前往酒楼用膳?” “甚好,”萧衍不等秦峰开口,便出声应下这提议,抬腿走到了谢宁身边,笑眯眯地同她打招呼,“谢妹妹好啊。” 谢宁弯了弯嘴角,“萧公子。” “闲来无事,我和子岳便出门走走,正巧遇上了你家这小丫头,我们一时起意,便跟来寻你了。” “原是如此,难怪谷穗会和你们一同过来。” 望着秦峰和魏青阳立在一处的背影,萧衍目光一闪,继续道:“没有打扰到你们就好。” “怎会,”不知对方是在套话,谢宁轻快地道:“我同魏小姐是约在书局,眼下事情已经办完了,不过是想寻个地方歇歇脚而已。” 两人边走边聊,不知不觉就进了对街哪家酒楼,安王殿下和魏家兄妹走在前头,已经要下了一间厢房。谷穗和魏倾城身边的丫鬟,一同被魏青阳安排到了楼下用饭。 众人上了三楼,入席坐好。此前已互通过姓名,减了几分生疏,除了魏小妹稍显拘谨外,席上的气氛称得上尽欢。 第三十六章 巾帼救美 抬手自斟,秦峰主动跟坐在他左手边的魏青阳碰了酒樽。闲谈几句,三杯过后,才状似不经意地问道:“魏公子是如何识得谢姑娘的?” “是在魏某前往侯府做客之时。谢姑娘性情直爽,同我们兄妹很是合得来。” “哦,”秦峰微微挑眉,目光扫过低头进食的谢宁,若有所思,没再继续问下去。 “不知王爷同萧公子又是如何与谢姑娘相识的?” 萧衍心中一动,闻声抬头,却见魏青阳一脸认真,如意坊之事几乎人尽皆知,这位国公府的公子自然不会被瞒在鼓里,虽吃不准对方是什么心思,他却乐得有这么个挤兑秦峰的机会,“我与谢姑娘相识不过寻常,无甚可提。倒是安王殿下和谢姑娘的初见,很是传奇。” 说至此处,他倒也不卖关子,忽视了秦峰冷冷瞥过来的视线,将其中经过绘声绘色地道来,“话说那日,安王爷带着幼弟微服前往京中一间赌坊……黑心掌柜以势相逼,派人威胁二位殿下,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谢宁谢女侠便从外头闯了进来,原是她偶然经过,才听到这等不平之事……一个侧踢便横扫千军,那一群狗腿子们被她收拾得服服帖帖,连声告饶。” “然后呢?” 比起坊间流传的段子,萧衍这番添油加醋的话,较之事实更是失真。席间提及此事,身为当事人,谢宁也不过一笑置之,坐在她身边的魏小妹却是听得入了迷,主动问起后续。 “然后,”萧衍潇洒地一展手中折扇,“便是巾帼救美了。” 闻得此言,谢宁没敢去看秦峰脸上的神情,低头笑了起来,不免暗自庆幸自己方才没有饮酒,不然听到这四字,恐怕又要像上次那般失态。 “说来惭愧,魏某亦是长在军营,对于武道却是一窍不通。”魏青阳向谢宁投去欣赏的一瞥,“谢姑娘果真女中豪杰。” 谢宁闻声抬头,“我不过是个普通女子,哪里称得上什么女中豪杰。青阳大哥过誉了。” 青阳大哥?秦峰挑了挑眉,看向魏青阳的眼神里更多了一抹探究。 注意到这边的动静,萧衍凑近道:“谢妹妹可别自谦,你的身手和胆量,可不是一般人能及的。” “哦?萧兄何出此言?” “那日——” 担心萧衍口不择言地说出秋实园中那场闹剧,谢宁趁他犹疑之时,便接过他的话茬,扬声道:“无功不受禄,萧公子不必如此夸赞。” 似是看出她的心思,萧衍朝着谢宁眨了眨眼睛,才打了个哈哈,把话茬圆了回去,“谢妹妹不但身怀武艺,更有一颗侠义之心。就凭那日你勇救二人之举,如何当不得我萧衍一声夸赞了?” “谢姑娘的确是侠肝义胆,咳咳,本王已然上奏父皇,为谢姑娘请赏。” 秦峰一语落地,席上众人的目光便纷纷向他投了过去,只见他从桌旁站起,隔着一个萧衍,俯身对着谢宁举起了酒樽。 面对安王殿下这突如其来的举动,谢宁不由微微发愣,片刻后才反应过来,拿起手边酒樽,迎上去同对方相碰,一时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该说一声多谢吗,安王帮她太多,就连她自己也数不清,这一句多谢究竟是说了多少遍。该说一声不必吗,对方明明是一番好意,她又怎好推却。 “殿下客气了。” 思虑再三,谢宁才答了这么一句,短短五字,却是她出自本心的想法。 就在方才,她才恍然察觉到自己之所以会犹疑,全是因她对待安王的态度有异。她可以口称魏青阳作大哥,可以和萧衍随口打趣,却没办法以同样的态度对待安王。 或许在不知对方身份前,谢宁还可以随意,可自从知道此事后,在他面前,她却难免有几分拘谨,哪怕对方一直在关心她,明里暗里地相助于她,她的态度也依然没有改变。 对方的确是高高在上的王爷不假,可他也曾屡次相助提点自己,她不该只将对方当做贵人,当做恩人,这样对他并不公平。两人相交,贵在诚字,她若真心将对方当做好友,便不该在他面前如此拘谨,同样是与安王相处,她做不到萧衍那般自在洒脱,至少也要保持本心,而不是畏惧他身份,拘谨行事。 “谢女侠路见不平,这赏是你应得的。” 秦峰一句笑语,席上的气氛又活跃起来。萧衍挪到了魏氏兄妹之间,应魏倾城的要求,又将那巾帼救美的段子讲了一遍。解了心事的谢宁正是一身轻松,还主动和秦峰谈起天来。 “殿下今日出门,是打算随意走走,还是有什么其他要去的地方?” 谢宁一出口,秦峰便敏锐地察觉到了不同,她的态度不似此前那般恭敬,面上的表情也更加鲜活,像是横在两人中间的那道鸿沟,一瞬间便消弭于无形。 眼中泛起些许愉悦,秦峰答道:“我是被萧衍硬拽着出来的,等下便要回府,稍晚的时候六弟许是会过来一趟。” 谢宁点点头,便听他出声问道:“他可是念你很久了,不知谢姑娘可有空随我过去见他一面?” “好啊,说来我也很久没见六殿下了。” *** 吃过午饭,秦峰便因有事在身向众人辞行,谢宁要随他去看六皇子,便也出言告辞。 不过一顿饭的功夫,萧衍便和魏倾城熟悉起来,哄得对方娇笑连连不说,还令对方答应同他继续到城北转转。 要不是谢宁亲眼所见,她还真不敢相信这怕生的魏小妹居然会这么快就和一名男子熟悉起来。 只是,若没记错,萧衍似乎同顾晴菀等不少女子关系都很不错吧。 “在想什么?” 舒展过微蹙的眉头,谢宁这才抬头看向身旁的秦峰,试探地问道:“萧公子如此健谈,想必交友也很广阔吧?” “不错,”秦峰想也不想地出声,一下子解了谢宁的疑惑,“萧衍一向都和各家小姐们走得很近。虽说时风不拘,但交从过密,对女子来说终究不是什么好的名声。他虽是我好友,我却免不了提醒你一句,你与他相处时,还是注意为好,以免被有心人看到,拿来作什么文章。” “嗯,”谢宁出声应下,心里盘算着下次再见面时,是要提醒魏小妹离萧衍远些,并没注意到秦峰眼中那一抹意味深长。 第三十七章 助我剿匪 午后,微风送凉,日光也不十分炙热。酒足饭饱的两人行在街上,并肩朝着安王府而去。 秦峰今日是微服出行,未乘车马,就连无痕也没有随同,谢宁也乐得多走几步,便顺着秦峰的意思,让随行的马车先回了侯府,本打算带着谷穗一同前去,谁知这丫头上午玩得野了,不愿离开,谢宁便硬塞了几角银子,放了半日假给她。 今日莫名其妙地解了心结,谢宁对待秦峰的态度便自然起来,不似往日拘谨,却也不随意,仍是一口一个殿下地称呼着,却是多了几分不卑不亢。 “你与魏氏兄妹关系如何?” 秦峰的语气很是温和随意,是故虽然被他冷不丁地问了这么一句,谢宁却没觉出半分不对劲,坦白地道:“殿下也知,我在京中并没多少好友。魏氏兄妹也是初入京城,与我也很友善,所以我们才会常来常往。” 漫不经心地“哦”了一声,秦峰话音一转,突然道:“近日有一事,扰我甚久,一时难解,或许还需要谢姑娘相助。” 没有错过秦峰脸上那一抹稍瞬即逝的苦笑,谢宁心焦之余,当下接道:“殿下有事,尽管直言。谢宁若能帮得上忙,必当竭力而为。” 听出她话音里的认真,秦峰心中一动,面上却是半分不显,不疾不徐地道:“此事说来话长,等到了府中,我再与你详说吧。” “好。” 在外头毕竟多有不便,谢宁并没出言追问,心中却忍不住犯起了嘀咕,这令安王殿下如此为难的,究竟是何事。 好不容易到了王府,一进秋实园,谢宁终于沉不住气地出声发问,却不光是出于好奇,更多是对秦峰的担忧,“殿下心中所扰,究竟是何事?” 园中的下人已被无痕驱散,秦峰抬步上了八角亭,示意谢宁坐到他身侧,语气淡淡地答道:“燕地匪乱,父皇命我带兵剿匪。” “啊?”谢宁惊叫一声,眼中是浓浓的不解,“燕地是殿下的封地吗?” “不是,我的封地在蜀。” 没心思去想蜀地的问题,看着秦峰面无表情的苍白侧脸,尽管不知燕地匪乱有多严重,谢宁依然握紧了拳头,心底生出挥之不去的忧虑,更有一种她未有所觉的愤慨。 让一位病重体弱的亲王前去剿匪,难道朝中无人了吗? “殿下怎会被派去剿匪呢?” 秦峰自嘲地轻笑一声,没有作答,立在一旁的无痕却忍不住出声道:“燕地是轩王封地,王爷剿匪一事俱是他所设计,目的便是为了——” “无痕,”秦峰冷淡地一瞥过去,无痕便硬生生止了话头,不再作声。 原来是因为轩王。谢宁心底一闷,垂眸掩下复杂的神色,片刻后,方抬起头问道:“不知殿下需要谢宁做些什么?” “昨日兵部奉命派来三百人,随同我前去剿匪,却俱是今年征召入伍的新兵。谢姑娘在鹏勇军中耳闻目染,想必对于训兵很有些经验,不知你是否有暇指点一二?” 什么,三百新兵便想去剿匪?这轩王,究竟是有多记恨安王殿下,才会如此暗害于他? 秦峰话音落地,却见谢宁面上怔忡,又温声道:“训兵并非易事,是我强人所难了,谢姑娘不必勉强。” “不,小女愿助殿下。” 少女清脆而坚定的声音传来,字字入耳。淡淡的喜意从心底涌出,化作面上一丝笑意,秦峰拱手一礼,“有劳谢姑娘了。” 没想到他会有此动作,谢宁没有侧身避过,而是下意识地上前一步,伸手虚扶秦峰起身,急促地道:“殿下快起来吧,莫要折煞小女。” 秦峰依言站直,却在谢宁正要收回搭在对方臂弯关节处的双手时,一把抓住了她的右手。 “殿下?” 没有理会谢宁的疑声,秦峰趁她怔愣之际,翻过她手掌,正要细看她手心,却被谢宁使力挣脱,退后了几步。 视线投向扭头望着别处的谢宁,没有错过她耳垂那一抹微红,秦峰无可奈何地勾起嘴角,抬起步子,走到了正对谢宁的位置站好。 被秦峰盯着,谢宁没再躲,却不自在地别开了目光,没有对视回去。 “手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谢宁双手背在后头,遮遮掩掩地答道:“没怎么啊,就是不小心受了点伤而已。” “谢姑娘向来豪爽,为何要出言瞒我?” 被他一眼看破,谢宁只觉脸上发烫,整个人难得窘迫起来,察觉到对面那道定在她身上的视线,便不再扭捏,闭着眼睛道:“我实话实说,你可别笑我,这是我作女红时不小心伤到的。” 夏季的阳光温煦地照在身上,一阵微风轻拂,便令谢宁发觉了秦峰的靠近,不想看到对方的反应,她依旧阖着双眼。 “手伸出来。” 明明是命令式的语气,谢宁却没有半点被逼迫的感觉,乖乖地摊开了手掌。 两人的距离进一步拉近,咫尺之间,谢宁听见秦峰轻浅的呼吸声,她睁开紧闭的双眼,微微后退一步,目光却猝不及防地撞进了一双黑眸。 没有在意谢宁突然的动作,秦峰一脸正色地问道:“伤成这样,是因为要做那护手吗?” 谢宁不好意思地直言道:“是。”她女红一向不好,一枚小小绣花针,别人是用来绣出精致的图样,到了她手中却只能变成自伤的利器。 谢宁一个单字出口,秦峰的心情便无端变好,目光在谢宁满布血点的双手上停留一瞬,若无其事地嘱咐道:“下次小心一些。” 听出他话音里显而易见的关心,谢宁杏眼弯弯地应了声,“是,小女记得了。” “嗯,”秦峰微微颔首,不疾不徐地转移了话题,“剿匪之期定在七月二十,仅有不足一月的功夫,只怕你要多费心。” “殿下不必担忧,小女定当竭力而为。” “呵,”听了谢宁这声保证,秦峰却是低低地轻笑了一声,苍白的脸颊上突然现出一抹血色来,眼中精光闪现,“要你来担此责,实是情非得已。不如我们来做个交易如何?” (不如我们来做个交易如何?今天是周三哈,本周五晚九点前,如果本文推荐票累积过100张,咱们就加更一章~么么哒。定时发布设成了下个月。。我说怎么没发出去。向诸位书友说声抱歉。对不起。本文在正常情况下是晚九点更新的~) 第三十八章 做个交易 “要你来担此责,实是情非得已。不如我们来做个交易如何?” 秦峰口中近日所扰之事,正是前往燕地剿匪,百般无奈之下,他只好求助谢宁,为了使她应允,他甚至提出,要与谢宁来场交易。 秦峰话音刚落,谢宁便断然出口道:“小女视殿下为友,便是两肋插刀又何妨,殿下无需给我什么。” 三百初出茅庐的新兵,再加上一个病弱的主帅,如何能敌得过凶悍的匪人。她帮秦峰,是出于朋友之义,并非是为了得到对方的赏赐。 听了谢宁的拒绝,秦峰眸光一闪,不疾不徐地反问她道:“既是视我为友,为何那日我要助你参考女官试,你却要推拒我一番好意呢?” “这、这……” 见谢宁被堵得没了话,秦峰眼中愉色流转,继续温言劝道:“你看,正如你不愿平白接受我的好意,我亦不欲你白白为我做事。一场交易,不是正合你我心意吗?” 思忖片刻后,谢宁方出声回道:“好,不知殿下想与我作何交易。”她虽口上应下,心中却是打定了主意,若是安王的承诺超出自己应得,任凭他怎样相劝,她也不会答应他的条件。 “我将带兵剿匪,你欲参加女官试。若我以助你准备女官试为条件,请你助我训兵,你以为如何?” 带兵剿匪不过一月之功,准备女官试却需要长达一年半的时间,这笔买卖,想也知道是秦峰亏了。 谢宁没有犹豫,径直婉拒道:“殿下好意,谢宁消受不起。若殿下执意要与小女交易,不如换一个简单些的条件。” “燕地之事,才是当务之急。我既被派去剿匪,便不会敷衍行事。与我而言,训兵不易,但助你参试却是举手之劳。若有你相助,不但能解我烦忧,燕地百姓亦可安居,如此大的功劳,岂是我用一个区区女官试可以抵过的?” 是这样吗? 谢宁的目光在秦峰脸上左右游移,似是要通过他的神色辨别他话中的真假。这样堪称不敬的举动,却未曾令后者生出半分恼怒,反倒是一直立在角落处默然不语的无痕,见状轻咳了一声。 听到动静,谢宁才恍然回神,收回了目光。她对秦峰的声音很是熟悉,明知那咳声不是出自他口,心中却还是忍不住生出担忧,“殿下,在亭中站了这么久,不如咱们移步到房中商量吧?” “好。”对着无痕使了个眼色,秦峰才带着谢宁进了不远处的一座小院。 小花厅中,秦峰随意地从下首一溜座椅中择了一张坐下,两面的座椅相隔甚远,谢宁没有多想,直接坐到了他身侧的位置。 “方才我所说的交易,你可想好了?” “殿下,”眼中透着不容拒绝的坚定神色,谢宁径直问道:“不知您要如何助我准备女官试?” 看出谢宁心中的动摇,秦峰微微一笑,而后正色道:“我欲请府中嬷嬷指点于你,再荐你入莲池书院,受名师指点。” 谢宁起身拱手一礼,恭敬地言道:“殿下可否容我考虑一日,明晚之前再来给您答复。” “好。” 秦峰清澈通明的眼神望过来,谢宁莫名生出一种被看透的错觉,她张了张嘴,正要开口,却突然感受到一阵轻微的动静,便收了话茬。 留意到她欲言又止的样子,秦峰抬起头,“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谢宁摇头道:“殿下,无痕公子似是在外头。” 他们进到小花厅后,无痕便退下了,如今又出现,想是有事要和安王禀报。 “无痕。” 秦峰一声轻唤,灰衣男子霎时间便出现在厅中,只见他恭敬地一礼,没有避讳谢宁,兀自出声:“宫中传来消息,六皇子被高贵妃禁足半月。” “禁足半月,”秦峰若有所思地重复了一句,眼睫处投下一片阴影,令谢宁辨不出他的神情。 片刻后,他才抬眸重新望向谢宁,面上依然是淡淡的温和,“六弟既不能前来,我便命人送你回去吧。” “时辰不早,你毕竟是个女子,还是不要独身在外得好。” 谢宁的拒绝还没来得及出口,便被秦峰的温言关怀堵了回去。她没再推拒,报拳一礼,笑着应声道:“殿下说的是。小女这便离去了,明日再给您答复。” 秦峰微微颔首,目送谢宁被侍女送出门后,转而吩咐无痕道:“到库中取瓶伤药,再拿一盒雪容膏赠与谢姑娘。” 无痕没有答话,身形一动,便出了院子,向库房而去。只留秦峰一人在厅中,双手抵额,喉间溢出一声短促的叹息,风过后便了无踪迹。 *** 却说谢宁乘着安王府的轿子回了侯府,手里拿着秦峰赠与她的药膏,向着小院而去。还没到地方,就望见了一院灯火,不由暗自生疑。 眼下天未全黑,她和谷穗都不是铺张的人,寄居在外,更加不会浪费,这种时辰一向是不点灯的。 谢宁耳尖轻抖,是发现了几道深浅不一的呼吸声,却没听见什么其他的声响。她心中疑惑未消,顿时加紧了脚步,进了小院。 “呵,表小姐可算是回来了。” 谢宁一抬头,便见楼妈妈站在门口,一脸不屑的看着自己,虽然心中难忍,面上却没显出什么不忿,“不知楼妈妈来此,所为何事?” “我自然是随夫人前来,”楼妈妈趾高气扬地扬了扬下巴,阴阳怪气地对着谢宁道:“表小姐,夫人在厅中等你,你还是快进去吧。” 没有理会这狗仗人势的婆子,谢宁径直向厅中走去,是想知道项氏无缘无故地跑到她这来,究竟是要做些什么。 “吱呀”一声推开门,厅中的情景却令谢宁怒从心来,一个箭步冲上前,使力推开了制住谷穗的两个粗使婆子,拿掉了她口中脏破不堪的布团,难以压制心中的怒火,冷声问道:“她们欺负你了?有没有被伤到?” 谷穗不惧她冷脸,伸手扯了扯谢宁衣裳的下摆,连连摇头,祈求地望着谢宁,“小姐,没人欺负谷穗,谷穗也没有受伤,你不要生气。” 第三十九章 能免则免? 没人欺负吗? 谢宁一面将谷穗扶到椅上坐好,一面冷眼打量着厅中立着的众人,两个对谷穗下手的粗使婆子,五六个站在角落里的丫鬟,宝灵宝心,高依瑶高依妍姐妹俩,还有坐在上首,居高临下地看着自己的项氏。 “表姐真是好家教,想出门便出门,连个招呼都不打,害得我们白白在这里担心。” 高依妍一语落地,谢宁神色更冷。她平生最厌之事,便是有人侮辱她双亲,安置好谷穗,她径直走到了高依妍身边,面无表情地道:“我的事,还不用你这个居心叵测的人来多嘴。” “你——”被谢宁一语揭了痛脚,高依妍很快便联想到自己栽赃未成之事,不由有些羞恼,心虚地别开了谢宁的目光。 “谢宁,我问你,”项氏重重地放下手中的茶盏,高声质问道:“你今日可是同魏国公府上的公子出门去了?” 这群人冷不丁地前来,便是为了追问她的行踪吗?目光扫过紧紧盯着她的高依瑶,回忆一瞬间浮现,令谢宁心中了然。 这高依瑶,是怕自己抢她未来的夫君吗?她摇了摇头,暗自失笑,心中冷意更盛。大张旗鼓地跑到她这来耀武扬威,拿她身边情同姐妹的谷穗开刀,就为了这么点破事吗? 谢宁抬起头,“不错,我今日的确是同魏公子见了一面。舅母想要如何?” 没想到谢宁会这么直白地承认,项氏目光轻动,正要出言责问,耳边却继续传来谢宁的声音——“舅母欲拿我如何?舅母又能拿我如何?” 两声毫无所惧的反问声落地,项氏眼中燃起怒色,顾及到她救下皇子的风头还没过,便只是动了动嘴角,没有出声。 谢宁满意地看着项氏发青的脸色,自觉给谷穗出了气,心中总算生出一丝畅快。顾及侯府声誉,眼下她虽然无法搬到外头,却不意味着她要在这受窝囊气。 看着谢宁一副有恃无恐的模样,项氏目光一滞,对这张与那人八成相似的脸是恨得咬牙切齿,却又实在拿她无可奈何。 “你简直是不识尊卑,不知礼数!” “呵,”高依妍一声指责,却换来谢宁一声冷笑,只见她转过视线,对着这位无理取闹的表妹厉色道:“我既同你们沾亲,又何来尊卑之说?难道我借住侯府,就低人一等了吗?” 厅中回响着谢宁的质问声,项氏脸上喜怒莫辨,高依瑶若无其事地冷眼旁观,高依妍却是被她唬住,微愣过后,才反应过来。 谢宁哪会给她回嘴的机会,当下继续道:“至于不识礼数,我倒要请教你们一句。趁我不在,跑到这来恐吓我的丫鬟,你们就不觉自己有错吗?” 听出谢宁是在指责她们母女三人无礼,高依瑶脸色一变,柔和的语气掩不去僵硬的面部线条,“表妹勿要气恼,我们来此本是有事要与你商量,谁知你今日外出。我们一时心急,才会询问这丫头。” 见谢宁没有答话,高依瑶目光一闪,挤出一个牵强的笑容,“表妹来京不足一月,若是在外头不小心出了什么事,叫人如何放心得下。” “瑶儿所言,正是我之意。我不是要拦你出门,只是你如此自作主张,连声招呼都不打,却是有些不识好歹了。” 母女两个接连出声,谢宁一撇嘴角,毫不掩饰自己心中的不屑,淡淡道:“这是好是歹,谢宁还是能分得清的,就不必舅母您费心了。至于表姐你,就更不必在此故作好心了。你那日将我一人抛在街上不管不顾时,难道就没想过我是初来京城吗?” 被谢宁猝不及防地点出旧事,高依瑶面色一白,假意扭头去看屋中摆设,移开了目光,没有出声辩解。 室内陷入尴尬的静默,谢宁看着谷穗身上明显被人踢过的脚印痕迹,心中一刺,垂在身侧的手握成拳,不长的指甲在手心里划出几道血痕,勉力压制住心头的怒火,不去看厅中的不速之客,径直道:“我出门之前,还曾特意告知过胡管家,舅母身为侯夫人,又怎会不知?您特意来此,若是只为找茬,请恕谢宁无法接待了。” 高依妍走到项氏身旁,伸手挽住她的臂弯,甩了谢宁一记冷眼后,才微哼一声,不阴不阳地道:“娘,您也听见了,谢表姐这么大的脾气,以后咱们还是少往这地方来,省得好心被人当做驴肝肺来糟蹋。” “妍儿,莫要同她计较,”项氏不轻不重地唤了一声,语气中却并无多少责备之意,眼角扫了一眼谢宁,绷着一张脸,冷淡地道:“听胡管家说起,你似是字写得不好。也怪我疏忽,一时事忙,竟忘了你是自小无人教导的。眼下你二舅母掌着府上中馈,也无暇顾及你,我便做主给你寻了个嬷嬷。人是过几日便会到的,往后你要多抽些功夫受她指点,出门交际之事,还是能免则免吧。” 能免则免?谢宁嘲讽般地一笑,只觉项氏寻人指点她是假,命人看住她才是真。怎么,宝灵宝心不好使了,又要换个倚老卖老的嬷嬷来吗? 见谢宁面上表情变换,高依妍毫不掩饰自己的欣喜,投来了一记幸灾乐祸的眼神,高声指责道:“我娘如此为你着想,怎么,你连一声谢都没有吗?” 别说是道声谢了,就冲着这母女三人对谷穗的作为,以及对她屡次三番的算计,谢宁对她们,已经是连个眼神都欠奉了,她垂眸掩下目中神色,淡淡地道:“我的事,还是不劳你们费心了。谢宁要歇息了,舅母若无事,还是离去吧。” 听出她话中明显的疏离,高依妍心中却是暗自称奇。相处了这么久,谢宁的性情她还是知道三分,这么冷漠的话,可不像是她能说出口的。 她却是不想,便是个泥人,也还有三分土性呢。任谁被她们这么屡次三番地算计利用,都不见得能摆出什么好脸色,更何况谢宁本来就不是个忍气吞声的人。 第四十章 拿主意 第二日一早起来,主仆二人刚刚用过早饭,谢宁便被寻到小院来的胡管家请到了松柏院。 进了侯爷舅舅的书房,谢宁请过安后,没有多作寒暄,便径直出声问道:“不知舅舅寻我来是有何事?” 高道年坐在红木长案后,儒雅的面容上闪过愧疚的神色,喟叹一声道:“是舅舅一时疏忽,没有照顾好你。宁儿,你可怨舅舅?” 听出侯爷舅舅话中的关怀之意,谢宁心下一暖,见他眉头皱起,便故意笑着开解道:“舅舅,你这话可就见外了。再说我又不是小孩子,哪用您时时看护呢。” 高道年摇了摇头,“若不是安王相告,我真是想不到,依妍这孩子居然会如此任性。” 闻言,谢宁没有作声,心中却不由想起两日前她被高依妍诬陷,正是秦峰为她做主,才能洗清这污名。而事后,对方确是去了松柏院,难不成是来帮她跟侯爷舅舅‘告状’的吗? 谢宁正在暗自猜测,就听高道年温和的声音传来,“这丫头是被我和她娘惯坏了,才会做出这些荒唐事,自己不知检点就罢了,竟然还敢设计害你。舅舅先代她跟你陪个不是,日后定会严加管束,不叫她再这般胡作非为。” 看出高道年眼中愧色,谢宁连忙出言安慰道:“舅舅不必介怀。”对于他方才所言,却是不置可否地一笑,是觉得照着高依妍的性子,才不会这么轻易地放过自己,说不定还会暗暗记恨。 为了救这位表妹,她已将朝中炙手可热的轩王得罪得彻底,可仅仅转过一日,对方就能丝毫不顾及这份恩情,红口白牙地指派手下丫鬟诬陷于她。 想到此处,谢宁心中一动,没有犹豫,径直出声问道:“舅舅,不知点翠现在何处?” 见她问起点翠下落,高道年心中暗暗点头。他诸事缠身,在项氏的有心隐瞒之下,不能看顾谢宁周全,好在这丫头自己是个有数的,明面上不计较,心里总归还是有打算。 “主子有错,这丫头不去劝阻,反而推波助澜,”没有回避高依妍的错误,也没有为她开脱,高道年神色淡淡地陈述着事实,“我已命人将她撵出府了。” “那便好。”得知侯爷舅舅对点翠的处置后,谢宁心中一阵快意。她倒是不怕点翠对自己怀恨在心,之所以想让她受到严惩,单纯只是气不过而已。想她与这丫头不过初见,对方却能毫不留情地诬赖于她,除了受高依妍指使,一方面确是财帛动人心,但也不排除点翠看她好欺负的缘故。 出于种种顾虑,谢宁没有追究高依妍,却不意味着她要放过点翠。说到底,她就是咽不下这口气,偏偏要让高依妍知道,既然她有胆量算计自己,就要承担应有的后果。 “终究是舅舅委屈你了。”一声长叹过后,高道年抬手揉了揉眉心,谢宁抬眼望去,目光停留在他鬓间新生出的点点银丝,心中一动,出声劝慰道:“能得舅舅看护,谢宁已经知足,您不必过多操心,我自己可以应对。您平日要少劳少思,勿要为我耗费心神。” “还是宁儿懂事,”高道年欣慰地点点头,神情和蔼地看着谢宁,片刻后话锋一转,“给你寻嬷嬷是我的主意,舅舅已命胡管家去操办此事了。” 原来是舅舅。不用担心项氏派人针对,谢宁心中大定,又和高道年聊了几句,见他神情疲惫,便自觉地告退了。 出了书房,谢宁没有回小院,而是绕到了侯府后门。许是因她昨日外出惹了项氏不快,宝灵宝心今日破天荒地早早就来了小院,一副寸步不离的架势,若不是谢宁阻拦,恐怕她们还会跟到松柏院来。 她今日出门,不是要采买果蔬,而是要去京中驿馆,寻裴叔叔给她拿个主意。安王殿下开出如此诱人的条件,谢宁不是不动心,只是她心有顾虑,才会一时难以决断。 昨晚临睡前,谢宁反复想了很久,才勉强理出一点思路。助秦峰训兵剿匪,是她心甘情愿,而与他交易,既可令对方安心,她自己也能得到好处,有百利而无一害。只是秦峰放着无痕这么一个来无影去无踪的高手不用,却跑来找她帮忙。这样的举动,难道不蹊跷吗? 谢宁不曾怀疑秦峰的动机,毕竟二人的交情摆在那,她只怕对方是有意相助,才会刻意请她前去训兵。 为了证实自己的猜测,也为了心安,谢宁在答应与秦峰交易之前,一定要将他的用意弄清楚。 一路心事重重,谢宁费了不少功夫才走到裴叔叔下榻的驿馆,通报过姓名后,她便被管事引进一处临水的院子,正是裴星海等人暂居之所。 “裴叔叔,”谢宁一进屋,便扬起了笑脸,不想打破相见的喜悦,虽心中有事,也暂按下不提。 许久未见,裴星海笑看她一眼,指了指对面的蒲团,“坐吧。” 谢宁大大方方地坐到了茶案的另一头,收回打量的目光,笑嘻嘻地道:“见裴叔一面可真是不容易呀。”自进京以来,谢宁曾来过驿馆三次,因他前去述职,每每扑空,只能无功而返。 被她打趣,裴星海只是笑笑,并不作答,转而岔开了话题,关心起谢宁的近况,“在侯府住得如何?可有受人欺负?” 听他问询,谢宁眼珠子一转,脸上笑意不减,报喜不报忧地道:“我住的可是侯爷舅舅亲自命人打理的院子,自然是极好的。至于受人欺负,裴叔叔你一定是想得太多了,我这么厉害,谁能欺负我啊?” “说到厉害,我近日倒是在茶楼里听闻了你的事迹,传得神乎其神,敢问谢女侠,是否确有其事啊?” 闻言,谢宁面上不但没有现出半点得色,反而略显烦躁地皱了皱眉头。 察觉到谢宁微变的神情,裴星海急忙出声道:“丫头,裴叔也算是看你长大,你有事千万要来找我商量,不要自己瞒着。” 第四十一章 子岳阿宁 用了两柱香的时间,谢宁终于将轩王设计秦峰的前因后果完完整整地讲完。口干舌燥的她,一面倒茶自饮,一面暗自梳理着事情经过,心上陡然浮起了一个念头——若是她在轩王面前不那么冲动,安王也不会因为护她而遭此劫难。 听过谢宁的叙述,裴星海面色阴晴不定地看着窗外,沉默半晌后,方才收回视线,语气沉沉地道:“安王殿下为何会寻你去做此事?” 他将话音放得很轻,明明一句问话,听起来却更像是自语。就在谢宁目露思索之际,裴星海已经有了答案,“燕地匪乱甚厉,仅凭三百兵力,的确无法镇压。安王长卧病榻,手下无人,向你求助亦在情理之中。” 谢宁点头道:“裴叔,依您所见,我是否该应下安王殿下的条件?” “你既已决意相帮,这笔交易应下也无妨。安王毕竟是皇子,有他相助,女官试对你来说,不成问题。” 谢宁闻言摸了摸鼻子,想到自己半吊子的水准,笑得很无奈。 没有多谈剿匪的话题,裴星海转而对谢宁道:“裴叔早前被派去讨论与苗疆议和的事,也没顾得上你。进京前,你爹曾将你们谢家在京中的产业印信交付于我,此事宜早不宜迟,恰逢今日有暇,咱们这便去一一查看吧。” 一个“好”字刚要出口,谢宁突然想起昨日与秦峰的约定,便摇头道:“稍后我还要去安王府一趟,等训兵一事定下后,更是无法分身去照看这些铺子,怕是一时无法成行了。” 裴星海叹气道:“眼下兵部议事,我归期未定,若能在回蜀前将此事办完,你也算在京中有了一份依仗,你爹和裴叔我也能少操些心。” 谢家在京中的产业说来算不得丰厚,不过是三间铺子,两处田庄,一座老宅而已,还俱是谢宁娘亲出嫁时侯府陪送的嫁妆。这么多年来,因他们远在蜀地,对这些或经营或租赁的产业盈利并不清楚。裴星海想要亲自带谢宁前去查看,却是担心那些管事见谢宁年纪小,奴大欺主。 察觉到裴叔的心思,谢宁心中一暖,展颜一笑,出言打消了他的顾虑,“如今我有两位殿下撑腰,你们倒是不用操心我。” “说的也是,倒是裴叔多虑了。” 见裴星海露出了熟悉的笑容,谢宁才放下一颗心,同他讲起进京后的见闻,将近午时,才告辞离开。却全然不知,就在她转身离去之时,裴星海便收了面上那点笑意,冷着一张脸,若有所思。 *** 却说谢宁出了驿馆后,便步行去了坐落在宝华街的安王府。通报过姓名,便被一位门上的管事领到了秋实园。 “我们王爷眼下虽不在府中,却早有交代,命我们先将姑娘您请到书房中稍坐。” 闻言,谢宁微微点头,接过对方递来的茶水,没有打量秦峰书房里的摆设,老老实实地坐在靠窗的小几旁,思量起训兵的具体计划。 也不知过了多久,书房的门便被人从外面推开,说话声立时传了进来。 “秦曦这个卑鄙小人,居然使出这么阴损的招数。还有我家那位萧大人——” 秦峰一个凉凉的眼神抛过去,走在他身旁的萧衍便止了话头。迈过门槛,一抬头,恰巧对上谢宁望过来的视线,萧衍扯了扯嘴角,若无其事地同她打起招呼,“谢妹妹。” 对于萧衍的自来熟,相处几次后,谢宁已经有所了解,因直觉他行事爽朗,便笑着点了点头,主动唤道:“萧大哥。” 听出她称呼上的变化,萧衍咧嘴一乐,拎起两只锦凳,朝着谢宁所在的窗边走去。秦峰却是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在萧衍的催促下,冷着一张脸走了过去。 察觉到秦峰冷淡的表情,谢宁却只当他是在因剿匪一事犯愁,便打算出言分忧,“殿下,对于训兵一事,小女已有想法。” 谢宁刚一出口,秦峰的目光便顺势移了过来,等她话音落地,他才淡淡地瞥了萧衍一眼,“我与谢姑娘有事相商,你先回去吧。” 再次触到秦峰暗含冷意的眼神,不明所以的萧衍收了面上笑容,正色道:“不是约好晚上一起出门的吗,我去外头坐坐好了。” “随你。” 这一幕落到谢宁眼中,却教她误以为安王是不想横生枝节,让旁人知晓这训兵秘事,心中暗自记下不提。 萧衍掩门而出后,秦峰才走到小几旁坐下,很是自然地拿起茶壶,给谢宁续了一杯茶,道:“昨日提出的交易,谢姑娘考虑得怎么样?” “小女愿同殿下作这笔交易。”手握着温热的茶盏,谢宁的心一片平和。说到底,她和秦峰都是一种人,不愿对方吃亏。既然两相有利,她不妨一试,哪怕是为了让他安心。 “好,”秦峰扬起一抹清浅笑意,心中一动,淡淡地道:“你我二人既然决意合作,人后便不必如此拘谨,殿下之称可免。” 谢宁一怔,下意识地回道:“是,殿——”话音停滞,两人的视线在空中交汇,不由相视而笑。 “我已有字,你唤我子岳便是。” 见谢宁点头,秦峰笑意更盛,丰神俊朗的面容,因勾起的嘴角更加使人移不开目光,宛若云端高山之颠一株独立的雪莲,乍然盛放,“如此,谢姑娘之称未免有些生疏,我唤你阿宁可好?” 被身旁人一个笑容勾去了魂魄,却因被对方吸引,没有漏听他方才所言。片刻后,谢宁才恍然回神,望向秦峰的眼神惊艳难掩,涩涩出声道:“你,唤我什么?” 在秦峰的印象中,谢宁很少用这样的语调说话,也从未有过这样的眼神,那一双灿若星子的杏眸里闪烁着点点水光,满是波光的眼神投向秦峰,明明动情,却不是对他。 “阿宁。”忽略掉心中那一点若有若无的失落,秦峰舒展开暗皱的双眉,抬头温言道:“你若不喜,我换个称呼便是。” 谢宁摇了摇头,勉强抑制眼里氤氲的水气,却难抑住脑海中不停翻涌的记忆,喉咙一哽,发不出半个音节。 第四十二章 别难过 室内一片寂静,临窗而坐的两人彼此对视,秦峰的瞳孔里映出谢宁的人影,却映不出她心中万千思绪。 不是没有见过女子哭泣,他虽未经风月,却也懂得如何应对,唯独这一次,唯独碰上谢宁,他才束手无策。 身旁的少女没有绝色的姿容,亦没有显赫的家世。他怀抱算计而来,她却懵懂不知,初见时的印象早已模糊,唯一令他印象深刻的,是对方那管清朗悦耳的音色,不同寻常女子娇俏,却隐隐带着一股倔强,一如她此刻明明心绪起伏,却只是微红的眼眶。 他曾窥她当街追贼,被她连跑五条街的坚持,唤起了暗藏心中的冲动,以及那一颗本真的初心。他关怀此女,不过是举手之劳,起初他当做是日行一善,久而久之便成了习惯。直到那一日对方在如意坊鸣不平,虽然打乱了他的布局,却反而令他心中愉悦。 他不出声相询,是不愿听到她敷衍的答案,他不出言安慰,是唯恐扰乱她的思绪。他关心则乱,目光一直凝在这貌不惊人的少女身上,有生以来,头一次笨拙地不知道如何措辞,只能默然不语。 视线里是一身气质高华的秦峰,谢宁的惊艳只持续了一瞬,思绪却因对方一句话不自觉地飘远。 阿宁。 这两个字,她许久未曾听过了。她爹和裴叔唤她丫头,谷穗唤她小姐,侯爷舅舅和外祖母唤她宁儿,这些亲近的人,用着亲近的称呼,而她最初的乳名,却已无人提及。 幼时些许残留的记忆,伴着秦峰一句“阿宁”逐渐清晰起来,云鬓素衣的妇人,眉眼弯弯地哄她入眠,教她习字,为她制衣,一声声“阿宁”柔情暗藏,是娘亲甜蜜的轻唤。而眼前人的称呼,熟悉又陌生,令她心生触动,一时难抑。 “唤、唤我阿宁就好。” 只听谢宁语中的停顿,秦峰便知对方被他无意中勾起的心事还未放下,他放松了紧绷的表情,模仿了谢宁惯常的动作,长臂一伸,便伸手环过她瘦弱的肩膀,轻拍两下,缓声安慰道:“阿宁,别难过。” 伴着男子的低语,谢宁身上袭来一阵暖意,直到闻见秦峰身上熟悉的浅淡熏香味道,才迟觉自己被人拥住,知对方是好意关怀,便扬起嘴角,露齿一笑。 见谢宁的情绪稍有好转,秦峰便缓缓收回搭在她肩上的手,体贴地转移话题道:“我在天林坊附近有一处宅院,稍加修整,便可暂作训兵之用。” 与侯府不过一街之隔的天林坊吗。谢宁侧头看向秦峰,会心一笑,对于他体贴周全的安排,暗自领情,捡起了之前未曾出口的话茬,“对于训兵之事,我已有了主意,子岳兄尽管放心。” 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头,在明面上,秦峰没有表现出对她这三字称呼的不满,只道是来日方长,两人的关系总会亲近起来,便收了心中散乱的心思,神色一整,谈论起正事来,“我对军中事宜所知甚少,不知都需准备何物?” 早已作好训兵的筹划,谢宁不假思索地道:“护甲佩刀之物都会由兵部发下,不须我们准备。倒是马匹和弓箭要置上几件。” “好,”秦峰微微颔首,毫不犹豫地道:“若你下午有空,咱们便一同去马场挑几匹骏马。至于弓箭,我会派人去置办。” “哈哈哈,”谢宁闻言乐出声来,对上秦峰微带疑色的眼神,嘴角的弧度不变,笑问道:“子岳兄未免也太信得过我了,怎么也不问问我有几分把握?” 被她打趣一句,秦峰却只留意到她转晴的脸色,微微一笑,“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子岳兄说得极是,”谢宁抚掌喝彩,眼中神采奕奕,扬声道:“用人不疑,谢宁必不负所托。” “咚咚咚” 门外传来三声有节奏的轻叩,谢宁的视线刚刚移到门口,耳旁便传来秦峰温和的声音,“进来吧。” “是。”一个单字,便令谢宁听出来者的身份,目光跟随着无痕的身影,她不由暗自感慨道:原来是他,难怪自己没有察觉到有人等在外头。 无痕走到秦峰身前三尺处,别有深意地瞥了谢宁一眼,没有出声,后者顿时意会,起身对着秦峰拱手道:“我去园中转转,等下再与子岳兄出门。” “阿宁,”秦峰叫住意欲离去的谢宁,“不必刻意避开。” 无痕眼神一动,嘴角不着痕迹地扯了扯,稍显别扭地开口道:“王爷,陛下已经拟好了派您去剿匪的旨意,不日便会召您入宫。至于剿匪兵力,确是交由萧尚书来调配,要等到您前往燕地之日,才会正式交到您手上。” 听过无痕一番回禀,秦峰面上半分波动也无,仿佛对方口中的困局,与他无关。他能若无其事,不远处的谢宁却无法保持镇定,放在身侧的双手紧握成拳,激动地质问道:“怎会如此?匪乱在前,他们怎能因一己私欲,便不顾燕地百姓?” 不怪谢宁冲动,自打她上午从裴星海口中得知燕地匪乱之剧后,想要相助秦峰的心情便愈发迫切,她既有能力为剿匪之事一尽心力,便要努力做到最好,将这三百新兵训出个样子来。可谁知就这么区区三百号人,却要等到秦峰出发之时才能交付。如此明显的强人所难,便是秦峰再天纵奇才,也无法应对。便是她再有经验,无兵可练,亦是无能为力。 感受到谢宁的紧张,秦峰眼神轻动,起身安抚道:“今岁京中新兵征召不过五百,我有法子提前把人带出来,此事若做得隐秘,便无人能觉。” 谢宁沉沉地点了点头,望向秦峰的目光中难掩担忧,心中自有思量,却故意做出一副安心的神色,提议道:“既如此,咱们这便去选马吧。” “好,”秦峰嘴角勾出清浅笑意,转身向外走去。紧随其后的谢宁,目光却难从他苍白的侧脸上移开,心中没来由生出几分萧索。 第四十三章 汗血宝马 安稳地坐在宽敞的双驾马车里,对面是倚在车壁上双眼微阖的秦峰,以及捧着话本看得津津有味的萧衍,谢宁不想出声扰了车中清静,无聊之下,便伸手掀起丝帘一角,欣赏起车外的景色。 穿过几条繁华街道,不知不觉就转到了城郊小路,入目是一片开阔围场,栏中马影依稀可见。 “王爷,马场到了。” 马车稳稳地停住,无痕的声音传进来,谢宁望着对面熟睡的男子,纵有眼睫投下的阴翳遮盖,也不难看出他眼底两片乌青,心下无声地一叹,对着萧衍使了个眼色,便将窗边丝帘掀开了一半。 这番轻微的动静,果然引来了久等无见回音的无痕。瞥见瞬移至窗下的灰影,谢宁便从车里探出了脑袋,对着他摇了摇头。 无痕意会,回了谢宁一个眼神后,便离了马车,转身进了马场打点。 “咳咳,”约过了一柱香的功夫,秦峰人尚未醒,喉间先溢出几声轻咳,片刻后,才缓缓睁开一双黑眸,视线自然地落在谢宁身上,初醒的声音有些低哑,“可是到了?” 谢宁点点头,“刚到没多久,咱们稍坐一会再下去吧。” “无妨,”似是看出谢宁的用意,秦峰愉悦地轻勾嘴角,起身下了马车。 “子岳,你怎么说走就走啊。”依依不舍地放下手中话本,萧衍似真似假地抱怨一句,也跟着下了车。 “这么多事,真不知你非要过来干嘛。”秦峰淡淡地瞥了萧衍一眼,不等他回嘴,便伸出手去扶正要下车的谢宁。 那一截入目的月白色衣袖,貌似寻常,细看却隐有流光,纵是不识货的谢宁,也能看出这布料的珍贵,这不知价值几何的月白锦,想来也只有眼前这位谪仙一般的人物穿上,才能衬出风采。 “子岳?你这是何意?” 萧衍一声惊疑传来,谢宁才恍觉此举不妥。她虽视秦峰为友,可对方毕竟还是身份尊贵的王爷,哪能在人前扶她下车呢。只是对方毕竟也是一番好意…… 并未过多纠结,谢宁侧身避开秦峰的搀扶,脚尖轻点,便从马车另一边跳了下来。 视线冷冷地从萧衍脸上扫过,秦峰收回伸出的手臂,若无其事地望着谢宁,“走吧。” “哈哈……好”谢宁不自在地干笑两声,向马厩处走去,很快便把这段插曲忘在脑后。因被秦峰警告,便不再出声的萧衍却不像她这般“心大”,刻意落到这二人身后,脑海中的猜测渐渐成形。 许是无痕方才打点过的缘故,马场里并没有闲杂人等往来,只有个中年马夫守在马厩旁,一见他们一行四人,便打开围栏,迎了过去,“四位请。” 这一排马厩共分七间舍,分别豢养着毛色品种不同的骏马,不都是千金难买的名种,却大多精壮。听到他们走过来的动静,原本纷纷低头进食的马群,几乎是不约而同地抬了头。 谢宁站在第一间舍前,打眼一望,已粗略地辨出了好坏,心中有数,便很有底气地扭头,向那马夫指道:“这匹,这匹……还有这匹,都牵出来看看。” 马夫将谢宁指出的六匹马牵到舍前的空地,谢宁凑近打量了两眼,满意地点了点头,又是伸手一指,“这匹不要了,其余的都留下。” 对她选马的法子很有些疑惑,萧衍与无痕对视一眼后,便凑到谢宁身旁问道:“谢妹妹,你是如何看出这些马匹的好坏?” 见他目露好奇,谢宁笑笑,出言解惑道:“这选马,一是看体态,你看这几匹,皆是竖耳明目,齿齐身匀,肋骨分明,这便是好马。二看其习性,既不要性子暴躁的,亦不要太过和顺的,两相合宜便最好。三看步态,最要紧是平顺,快慢倒只在其次。” 秦峰侧目看向正说得兴起的少女,不难辨出她飞扬的眉眼中,那一抹自信的神采,心绪不自觉地被她的表情牵引,荡漾出层层交缠的喜意。 “原是如此,”萧衍一脸受教地点了点头,视线在秦峰谢宁二人间反复游移,笑眯眯地道:“谢妹妹继续吧。” *** 不到一个时辰的功夫,谢宁已经选了二十八匹马。照她的打算,至少也要挑出三十匹,眼见天色不早,她脚步未停,走到了最后一间马舍。 “咦?”望着舍内的情形,谢宁目光一紧,喉间轻轻溢出一声惊讶。 秦峰不着痕迹地打量了谢宁一眼,直到瞥见她骤然收缩的瞳孔,才确认自己没有漏听,淡淡地出声问道:“怎么了?” 谢宁摇了摇头,目光没有从舍内移开,一错不错地望着不远处那匹悠闲进食的枣红马,胸膛里传来节奏极快的心跳声,紧握着双手,难抑激动的神色。 她自小在军中耳闻目染,对于相马一道很有些研究,虽然没见过多少良驹,却不妨她辨明优劣。眼前这匹枣红马,正是一匹能够日行千里的神骏! 顺着她目光望去,秦峰便留意到那匹分外闲适的枣红马,稍一思量后,他又看了谢宁一眼,在萧衍意味不明的眼神下,抬手虚指道:“将枣红马牵出来看看。” 闻得此言,谢宁双眼一亮,视线从枣红马身上移开,对着秦峰乐道:“英雄所见略同。子岳兄与我,倒是眼光一致。” 秦峰望着她眼中灵动的神采,微微一笑,并未出声。二人这番亲互动落到萧衍眼里,却令他面色一沉,发出一声不轻不重的冷笑,“呵。” 闻声,秦峰顿时眉头一皱,也顾不得被谢宁发现,朝萧衍扫过一记警告的眼神。 并没漏听萧衍别有用意的笑声,谢宁一脸不明所以地看着二人,心中生出一丝疑惑——难道是自己方才的话,令他感到不快了吗?萧衍行事不拘小节,不该因此失态啊。 场面一时尴尬,枣红马已被牵到他们面前,暗觑众人神色后,马夫便出言缓解气氛,“诸位可真是行家,这匹追风可是我们马场里最好的一匹,日能行千里,夜可奔八百,正是天下难寻的汗血宝马!” 第四十四章 心仪于她 名为追风的枣红马,依然悠闲地低头吃草,脖颈弯出一个优美的弧度。 谢宁伸手摸向它顺滑的鬃毛,毫不意外地触到一片湿润,定睛一看,便见手心里沾染到浅红色的汗痕,当即扭头冲着二人道:“果真是汗血宝马!” 秦峰走近,目光从谢宁摊开的手掌掠过,转而对无痕使了一个眼色,后者立刻意会,出声吩咐马夫,“这匹追风我们要了。” 马夫一脸喜不自胜,正要回话,就听谢宁问道:“不知这汗血宝马价值几何?” 面上喜意收起,马夫面色微变。以他的眼力,自然能看出这一行人非富即贵的出身,更别提不久前场主还特意对他耳提面命,再三嘱咐他要好生招待这群贵客。眼前这个小姑娘,年岁不大,讲起相马却头头是道,更奇怪的是,与她同来的三名男子似乎都对她很是信服,眼下她出言询价,这买卖十有八九是做不成了。他心中一叹,仍是抬头恭敬地作答,“回小姐的话,追风尚幼,只需三千两银。” 什么?三千两?谢宁猛地倒吸了一口气,是觉这神驹身价太高,想她在如意坊赢来五两银,都已经乐得开花。这匹追风虽是汗血宝马,在她看来却有些遥不可及。更何况……,谢宁脑中念头转过,寻到秦峰的视线,正色道:“子岳兄,追风是难得的名种,性情难免桀骜,恐怕不会轻易认主,于我们无用。” “无妨。”将谢宁面上细微的表情收入眼底,秦峰嘴角轻勾,对她心中所想心知肚明,更是因为看出她对追风的喜爱,才会示意无痕买下这匹马。 小脸闻言皱成一团,考虑到他们一行人的来意,谢宁并不希望对方买下这匹天价神驹。她焦急地看了秦峰一眼,掂脚抬高,偏头附到他耳旁,轻声道:“追风价高,买来给那群新兵使,未免太过暴遣天物。子岳兄三思啊。” 清朗的女声,夹杂着谢宁呼吸的气息,耳旁无端吹来一阵热气,秦峰心中一动,便侧身去看她神情。 “咚”的一声,伴随着秦峰的动作传来,正对着的两人撞了个满怀,没有抬手去揉隐隐作痛的额头,谢宁下意识地伸手扶向身着月白锦衣的男子,“子岳兄,你没事吧?” 秦峰目光微闪,喉间接连溢出几声轻咳,“咳咳咳…我无事,咳——” “还说没事?”谢宁无奈地看了他一眼,语气里是自己察觉不到的嗔怪和亲昵,“我先扶你去马车上休息。”话音未落,便要拉着秦峰离开。 “谢妹妹,”萧衍叫住她,几步便奔到二人面前,“我来扶子岳吧,你不是还要去挑马吗?” “好,”谢宁略一思忖后,果断地应下了萧衍的提议,松开扶着秦峰的手,继续回去相马。 *** 却说萧衍扶着秦峰上了马车后,眼中冷色不减,坐在秦峰对面,抱臂冷笑道:“我说你怎么突然这么好心,暗中为她造势,在轩王面前相护不说,还找她来训兵。原来你不是看中她对你那一份‘恩情’,而是看中了她这个人!” 并未因萧衍如此直白的点破生出怒意,秦峰淡淡地瞥了他一眼,平静地问道:“既知我心意,为何要从中作梗?” 难得正经地板着一张脸,萧衍的声音听来有些沉重,“你是要做大事的人,怎能受儿女情长牵绊?更何况谢宁她,不适合你。子岳,你这番心思,只怕她消受不起。” “呵,”听过萧衍这番论断,秦峰眼中露出一抹讽刺的笑意,不疾不徐地反问道:“是吗?你如此反对我与谢宁,究竟是怕我沾染七情,还是另有所忧?” “不论如何,你们都不相配。你心仪于她,为她谋划,又可曾问过谢宁的意愿?你怎知你这份心思,会令她甘之如饴,而不是备受困扰?” 秦峰面色一冷,眼中霎时间掠过寒芒,紧绷的唇线缓缓开合,“这是我与她的事,还不容你这个外人来评断。有空多管闲事,怎么不去处理自己的烂摊子?当我不知你的用意吗?” 萧衍面色一紧,手臂无力地垂在两人之间的小几上,目光黯下,喃喃道:“你知道了?” 秦峰见状,面色却缓和下来,依旧是淡淡地道:“你心仪何人,是你的事。我心仪何人,是我的事。怎能混为一谈?” “那你叫她怎么办?” 秦峰面上划过一丝不耐,正打算与萧衍说清楚,突然耳尖一动,便将此事暂且搁下,轻声道:“他们回来了,咱们以后再说吧。” 不多时,谢宁便掀帘走了进来,面上的笑容在见到车内的情形后,一下子收了弧度,“发生了何事?” 萧衍神情复杂地看了谢宁一眼,“无事。” “可是子岳兄咳疾又发作了?” 留意到谢宁微皱的眉头,秦峰心中生出暖意,抢在萧衍答话之前道:“我无事。阿宁,马可挑好了?” “嗯,”谢宁并没多想,见他提起相马一事,便兴致勃勃地告诉他,“一共挑了三十一匹马,足够大伙用了。”更令她高兴的是,买下这些马,才花了不到二百两银子,比买一匹汗血宝马,便宜多了。 “那便好,”秦峰微微一笑,“天色不早,你是先回府,还是同我们两个用过晚膳再回去。” “还是直接回去吧。”比起回侯府,谢宁当然是想和他们呆在一块,奈何项氏最近看得紧,她虽然不怕和这位舅母对上,却也不想没事找事,日日晚归落人口舌。 遭她拒绝,秦峰心中难免失落,却并未勉强,轻声吩咐道:“无痕,去靖阳侯府。” *** 马车在侯府大门处停下,谢宁向三人一一出言道别后,才纵身轻跃,潇洒地下了马车,等到这一行人走远,辘辘车轮声没了动静,她才趁着门口家丁不注意,悄悄地绕了侯府外墙一圈,停到了后门处,一个灵巧地翻身,便进了侯府。 不远处偏僻的角落里,她今日所乘的那辆马车突然驶出,秦峰伸手掀起窗边绸帘,望着墙边那一抹残影,语气不自觉地放柔,“走吧。” 第四十五章 女扮男装 清晨,谢宁勤快地起了个大早,和谷穗用过早点后,便在书房里埋头伏案,写起了训兵的章程。既已从无痕口中得知了秦峰的困境,她怎能置之不理,纵然只有微薄之力,她也要全力以赴。 不过她这手破字的确见不得人,如今写来也不过是给自己看看,做到心中有数而已。 花了一个上午的功夫,总算是大功告成,看了一眼案上字体歪扭生疏的笺纸,谢宁摇头失笑,没有妄自菲薄,而是下了决心,以后每日要写上五篇大字。 “小姐,胡管家和楼妈妈来了。” 这两人怎么一块来了?谢宁将笺纸收起,向外走去,就见胡管家立在院中,身后便是正与一位面生妇人笑谈的楼妈妈。 “表小姐,”胡管家迎上前去,抬手虚指那妇人,“这位便是侯爷特意为您寻来的秦嬷嬷。” 与楼妈妈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秦嬷嬷也向前走来,谢宁的目光在她身上打了个转,神色如常地唤道:“秦嬷嬷。” 对方点了一下头,面无表情地叫了一声“表小姐”,便侧身对胡管家道:“管家有事便去忙吧。表小姐交给我即可。” 胡管家笑笑,答话的语气却很恭敬,“那嬷嬷您先忙着,我们就先下去了。您的行囊一会便能送到,若是住处有什么不周到的,尽管派人来知会我一声。” 眼见胡管家二人离去,谢宁不好晾着这位秦嬷嬷,便将她请到了厅中,正要提壶倒茶,就听对方不轻不重地道:“倒茶的姿势错了。” 手中的茶壶被秦嬷嬷抽走,谢宁抬眼望去,就见对方手腕轻动,令壶嘴倾斜出弧度,稳稳地斟满七分,连水声都似有着节拍,规律地传到她耳中。 谢宁赞叹地看着这优雅的动作,不想秦嬷嬷竟又将茶壶塞到她手中,“你再来一次。” “哦,”谢宁乖乖地应声,回想着秦嬷嬷方才的动作,轻轻拎起茶壶,又倒了杯茶。 秦嬷嬷不动声色地看着她,伸手执起她斟的那杯茶,却是上下打量了她一眼,良久后方道:“还算是孺子可教。” 谢宁扯了扯嘴角,也没能挤出一个笑容。这位秦嬷嬷对她的态度有点奇怪,令她一时摸不着头脑。 “你这丫头小毛病太多。一时半刻,我也教不过来,往后你跟在我身边,只怕还有得学。” 话音一落,谢宁便沉下了脸色。秦嬷嬷人老成精,哪里看不出谢宁这点小心思,便冷哼道:“能有我这个教导嬷嬷,多少人求之不得,怎么你还不愿意?” 秦嬷嬷的确是个有本事的人,哪怕她是由项氏派来,谢宁也未必会不愿意受她教导。只是她此前答应过秦峰,要助他训兵,虽然对方那边还未准备妥当,她也不能在剿匪前去做别的事。 可这秦嬷嬷是侯爷舅舅为她请来的人,她若要推拒对方,也总得有个合适的理由吧,总不能真的告诉她,自己忙着替安王训兵,没时间听她教导吧。 涉及到朝中大事,谢宁心中自有分寸。秦峰是被轩王设计,这件苦差才会分派到他的头上,且不提得知她外出训兵后项氏会如何反应,就说那轩王秦曦,恐怕也会对秦峰有所提防,暗中使坏。 这等秘事,与秦峰交好的萧衍尚不能知,她又怎能将其泄露出去,打乱他的计划呢。 谢宁心思一转,闭紧了嘴巴,宁愿被她误解,也没有告诉秦嬷嬷事情的打算。 “哈哈,”厅中响起两声轻笑,秦嬷嬷一改方才冷脸,温和地看了谢宁一眼,从怀中掏出一封信,亲自递到她手上,“王爷手书,小姐看看吧。” 会给她传信,对这王爷的身份,谢宁不作他想,她果断地拆开信封,对着光线展开手中薄薄的一纸书,入目便是错落有致的潇洒——明日辰时后,天林坊见。 将纸上内容默念一遍后,谢宁展颜一笑,心中那些忧虑和纠结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将信纸叠好收起后,谢宁方抬头看向秦嬷嬷,“嬷嬷可是受安王殿下所邀前来?” “算是吧,”秦嬷嬷显然不愿与她多谈个中因由,话锋一转,便吸引了谢宁的注意,“你与王爷定下的交易,老身也略知一二,眼下你大可去处理此事。等到王爷出发后,我便会开始正式教导你。” “好。”谢宁出声应下,心中由衷地佩服起秦峰,幸好对方有先见之明,请来了这位秦嬷嬷,不然她还不知要怎么应对。 *** 翌日,天林坊 一辆装饰朴素的马车停在路旁,立在车窗边的灰衣男子来回打量着过往的人流,迟疑地低声禀报,“王爷,属下并未见到谢姑娘身影。” 漫不经意地抬手掀开车帷,车中人语气淡淡,“不急,或许是有什么事情耽搁了,此处是天林坊内距侯府最近之地,她一定会路过。” 无痕恭敬地应是,转身继续搜寻起谢宁的身影,过了片刻,忽觉身后有人靠近,回头看去,只见一个瘦小的少年,便稍显不耐地皱了皱眉,“小弟弟,到别处去玩吧。” “哈哈哈,”少年扬声一笑,抬手拍向他肩膀,狡黠地眨了眨眼睛,这姿态让他莫名觉得熟悉,却又一时辨不清晰。 “无痕大哥不认识我了?”谢宁收回故意压低的声音,满含笑意地看着无痕。 “原来是谢姑娘,”无痕面上的惊讶稍纵即逝,不过片刻,脸上又是一片古井无波,“王爷在车中等您。” 谢宁应了一声,正要上车,就见一道青碧色的人影步履清闲地走了走了过来,面上温润的笑意,像是春日极尽温柔的微风,轻轻拂在心上,难以言说的暖意。 略显宽大的褐色短打,将少女纤细的身子包裹,腰间一条简单的乌绳,伴着她挺直的身板,头上是高束的方髻,就连发间插着的木簪也是男子样式。没有想到她会作此打扮,秦峰讶异地看了谢宁一眼,嘴上却不吝夸赞,“这身装束不错。” 第四十六章 日下相陪 “这身装束不错。” 谢宁杏眸一亮,语气里是掩不住的自得,“是吧,这女扮男装,姑娘我可是有经验得很。” “常常这样穿吗?” “这倒也没有,”谢宁答得顺嘴,“从前在蜀地,我也没有男扮女装的必要。不过是觉说书人段子里头,那些女扮男装被人识破的小姐们有趣,才琢磨起这个。”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秦峰眸光一闪,遮去了眼中意味不明的神色,“咱们走吧。” “好。” 步行走了两条街,谢宁便跟着秦峰进了坊内一座宅院。与寻常人家不同,宅中是一片片的空地,边上分建着房舍,二进才是亭台楼阁,山石湖桥。 坐在湖心的八角亭,入目便是满池荷花,谢宁饮过秦峰递来的香茶,方才开口问道:“这三百人几时能到?” “无痕已去接人,想必等下便会带他们回来。” “那我到外面去等好了。” “好,”秦峰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心下却是一叹。夏日莲盛,他有意与谢宁赏景,却无奈眼前人不解风情。 不察秦峰心思,谢宁自顾自地临水而行,打量了湖中映出的倒影,确认这身男子装扮没有疏漏后,便故意掩去清朗音色,低哑着声音,扭头对着秦峰拱手一礼道:“草民宁谢,见过王爷。” 眼中闪烁着不加掩饰的愉悦,秦峰勾起嘴角,面上却是正色,抬手虚扶,“宁教头不必多礼,得你相助,本王是如虎添翼。” “哈哈,”谢宁被逗乐,伸手拍了拍他肩膀,“多谢子岳兄配合了。” 望着她随即转身向前走去的背影,秦峰提步跟上,眼中笑意不减,心中却是千回百转无人知。这个从来都挺直脊背,似是永远不会低头的丫头,性情直爽,却不是个粗心人。方才肩上那两下轻拍,通透如他,自然能看出对方是担心他身体,才连开个玩笑都要小心翼翼。 *** 庭中规整的三百人阵,着一色铁甲,戴铜盔,配尖刀,不说这群人各异的神情,单看这统一的着装,谢宁便暗暗点头,心道还算是帮正规军。 就在谢宁打量他们的同时,这三百人的目光多数也都聚集在面前这个衣着朴素,瘦弱矮小的少年郎身上,正在纳闷这人来路,耳旁便响起对方音色暗哑的高声——“你等是今岁新兵,想必对军中规矩有所了解。我乃蜀地宁谢,往后便是负责你等的教头。若是有人胆敢偷奸耍滑,休怪我不客气!” 这一番话未曾落地,便似一道惊雷般打在众人心上,不少人闻声,都收起了面上的轻忽,心道是人不可貌相,这少年郎既然能来做他们的教头,必然是有几分过人之处。 却也有人毫不服气,借着人群遮掩,发出一声嗤笑,“教头好大的口气,就不怕你没这个能耐吗?” 此言一出,不远处的秦峰顿时皱起了眉头,下意识地便向谢宁的方向看去,余光打量到她微眯双眸,视线定定地投向一个角落,才平复了波动的心情,继续观察着庭中的动静。 面对这藏头露尾的一声嘲讽,谢宁却是不慌不忙地先去搜寻那说话人的位置,皆因她早已预料到会出现这样的场景,才能如此镇定的应对。 军中讲究论资排辈,她空无头衔,身材又不魁梧,的确不是个令人信服的教头。可谢宁却也清楚地知道,若是此刻她无所作为,便成了一种无声的放任,自落下乘。 “教头怎么不说话,难不成是被我说中心事了?” 谢宁双眼微眯,视线从院墙一侧摆放的兵器架上扫过,打定主意要给这哗众取宠的小人一点颜色看看。纵身一个潇洒的腾跃,眨眼间,脚尖便落到了几尺之外,她并不理会人群中或轻或重的惊叹声,顺手便从边上取了一柄长剑。 “哗——”拔鞘出锋,手上的利器闪出雪白光芒,晃过谢宁双眼。片刻失神后,她方才执起剑来,身形在空中随心所欲地变换,一招一式带起风动,引来三百瞩目。 短暂地露了一手,谢宁将这柄锋利异常的长剑挂回,转身走到了人阵之中,面上挂着浅笑,似是不经意地停在一人身前,挑了挑眉,扬声道:“如何?” “教头功夫高强,我等佩服。” 不知何人带起头来,夸赞的声音一遍遍地齐声传来,谢宁不着痕迹地抽了抽嘴角,“好了,你等先扎上一个时辰的马步吧。” 话音一落,她便收回了打量的目光,将那出声挑衅之人的面容记下,走到前头演示一遍后,转而在众人间巡视起来。 *** 午时已过,谢宁看了看累得半死不活的众人,无奈地给了他们一个时辰的功夫进食调息,心中却是暗自失笑。她顾忌到这群人新兵的身份,已在这第一天给他们放了不少水,却没料到他们的底子居然这么差。想到他们一月后便要前往燕地剿匪,谢宁还真为秦峰捏一把汗。 “到后面去稍坐一会吧?” 身后传来这温和的声音,谢宁才恍然意识到秦峰的存在,回头便见对方施施然向她走来的身影,心中所想已然脱口而出,“子岳兄,你方才一直都在外头吗?” 秦峰点了点头,从她错愕的神情里分辨出暗藏的关怀,心中一动,却掩去了那抹欢喜,淡淡地添了一句,“出来看看,倒是不妨事。” 不妨事?秦峰这毫不在意的语气令谢宁心中一滞,夏至时节本就天热,今日的日头又分外毒辣,就连她这个皮糙肉厚的都有些难忍,更何况秦峰这个有疾在身的病人呢。暗自皱眉,谢宁一面快步抬腿向二院走去,一面出声埋怨道:“我是因为要看着他们,没法子才待在外头。怎么你好端端的,也要出来挨晒不成?” 不难猜到她言外之意,秦峰眼中闪过一抹笑意,“你是因我之故,才会在日下遭罪,我若不相陪,心中如何过意得去?” 谢宁脚步一顿,回头却只看见秦峰认真的神色。脑中似是有什么东西飞快闪过,她没有抓住,回过神来便露出不赞同的神情,“那也不用你来陪,我自己应付得了。” 第四十七章 顺路送你 一日紧锣密鼓的训练过后,比起午间的怨声载道,三百新兵已是连抱怨的力气都没有了,听到谢宁一声低沉的“今日到此为止”,便一个个摊到了地上。 被训的新兵辛苦,谢宁这个负责训人的也不轻松,秉持着事必躬亲的原则,她可是足足陪这群人在烈日底下晒了一天,身上的汗从中衣渗到外衫,足足湿透了三层衣裳。 背着众人抹掉额上的汗珠,谢宁再转身时,已经抬腿向院中最东侧的房舍走去。 察觉到秦峰白白地陪她站了好几个时辰后,谢宁心里便有些不是滋味,差点磨破了嘴皮子,好说歹说之下,她才勉强打消了秦峰陪她“遭罪”的念头,令他暂退一步,在房中相候。 今日训兵已毕,谢宁打算先去找秦峰,说上几句话后,便回侯府。熟料她还没走过去,东屋的房门便被人轻轻推开,走出来一道芝兰玉树的人影。 “先去后头换了衣服,我再送你回去。” 闻言,谢宁先是打量了一眼自己的衣着,顿觉秦峰设想得周到,毕竟傍晚不比清晨人少,她一身短打地出现在侯府,未免有些可疑。思及此,她抬起头时,看向秦峰的眼神里便带了一点不自知的赞赏,“子岳兄说得是,咱们这就走吧。” 谢宁跟在秦峰身后向内院走去,耳旁却是难得的清静,她心中起疑,扭头看向庭中,顿时脚步一滞。 似是觉察到身后的动静,秦峰也停了下来,回身关怀道:“怎么了?” 谢宁摸了摸下巴,没有扭捏地问出了心中不解,“那群新兵都跑哪去了?怎么我一个没留意,就全不见了?” 秦峰闻言一笑,伸手虚指向西,毫不隐瞒地向她说出了这宅中秘事,“此处这扇角门,连着旁边的宅子,方才你低头的功夫,无痕便将他们带过去了。” “原是如此,”谢宁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心中那点疑惑顿时消散,因没有外人在,便主动地站到了秦峰身旁,进了内院。 *** 不多时,便有一个青衣丫环迎了过来,只听秦峰吩咐道:“带谢小姐去更衣。” “是。“青衣丫鬟应了声,没有过多打量谢宁这一身与性别不合宜的装扮,含笑道:“谢小姐请移步。” 忽略掉心中若有若无的不自在,谢宁同秦峰点了点头,便顺着对方的指引,进了水边抱厦内的一间厢房。 一进门便闻到空气中弥漫着的淡淡香气,深吸一口气后,谢宁立刻认出这萦绕鼻尖的好闻味道,正是秦峰惯常所用的熏香。 说起这香气,谢宁难免觉得有些稀奇,明明是寡淡的味道,却偏偏一沾便得,经久难散,就连她身上,也曾不经意地沾染到好几次。 掩上房门后,青衣丫鬟便走了过来,笑意盈盈地道:“内室已经置好热水了,小姐不妨先去泡汤泉,稍后再换衣裳不迟。” 闻言,谢宁还真觉得身上有种汗津津的难受。看了一眼屋中的石漏,已是将近酉时,顿时心中一紧,只怕晚归会被侯府发现,从而惹出事端。项氏刁难倒只是小事,若是因此暴露了秦峰暗中训兵的打算,那就不妙了。思及此,她便忍下了这点不适,摇头拒绝道:“不必了,我等下便要回府了。” 青衣丫鬟见她如此,倒也没有坚持。殊不知谢宁心里有多难受,毕竟她在侯府可都是自己烧水洗澡,哪有这么好的条件可以泡汤泉呢。不过为是顾全大局,才暂时忍下罢了。 “这是奴婢为您准备的衣裳,您看看合不合身?” 冷不丁地听见旁人用敬称来称呼她,谢宁心中那点不自在再次浮现,一扯嘴角道:“这位姐姐,我不是什么谢小姐。你叫我谢宁就好。” 青衣丫鬟含笑回道:“谢小姐是王爷请来的客人,明霜怎敢直呼您姓名呢。” “明霜姐姐——” 谢宁话才说到一半,便因眼前人一个不卑不亢的福礼止了话头,她无可奈何地看了明霜一眼,接过她手中的衣物,进了内室更换。 明霜递给她的这套裙裳,正是高依妍同她提过的京中正时兴的样式,嫩黄短襦,明蓝薄纱披帛,十二幅大摆的青蓝湘裙,上头是银线绣成的精致锦鲤图样。 纵是谢宁这般不注重打扮的姑娘家,都爱不释手地抚摸了一会只是这衣裳美则美矣,却也一定很贵,穿在她身上,未免太过奢靡了吧。 看着谢宁捧着衣裳,却没有要穿的意思,垂立一旁的明霜稍一思量,便猜到了她踌躇的原因,上前劝解道:“小姐将这身衣裳换上吧,您为王爷之事如此奔波,还当不得一身衣服的谢礼吗?” 话音一落,谢宁却是摇了摇头。这回明霜却没能读懂她的心思,她在心里斟酌好措辞,正要出言相劝,就见谢宁将那身裙裳放到了旁边,动作迅速地脱下了外袍,顿时心中一定,又走近两步,上前服侍起来。 在明霜的协助下,换过衣裳的谢宁总算是松了口气,这华美的裙裳除了价钱,就只有一点不好,便是太过繁琐,穿起来实在麻烦。 “小姐,您这身衣裳就先放在这,明日一早奴婢再送到您手上,您看行吗?” “行。”谢宁心中暗自叹了口气,这位明霜姑娘既体贴又大方,也只有一点不好,就是态度太过恭敬了,难免令她有几分不自在。 许是看出她的急切,明霜主动道:“小姐,奴婢给您换个发式吧,不会花费很长时间的。” “有劳你了。” 收拾妥当,谢宁在明霜的殷勤陪伴下出了抱厦,一抬头便望见了秦峰的身影,直觉对方是在等她,便上前拱手作别道:“谢宁告辞,您不必出来相送了。” 秦峰微微一笑,明明什么都没做的谢宁,看到他嘴角的弧度却莫名生出一种被看破心思的错觉,心虚地别开了视线,耳旁便传来对方清越的音色——“我恰巧要出门一趟,送你是顺路。” “王爷,”明霜的声音打断了两人之间的谈话,谢宁回过头去,便见她端着一个银盘走近,侧站在秦峰身前,目光通透,了然地看着面前的男子,笑意盈盈地递过托盘上的药盅,“为防您咳疾发作,太医特意嘱咐,往后您要先饮一盅补药,才能外出。” 闻言,秦峰几不可见地挑了挑眉,捧起药盅,面不改色地一饮而尽。 (为了情节完整,特地多写了一百字~大家猜猜,明霜妹子会不会成为女配呢?) 第四十八章 借酒消愁 日落时分,谢宁搭乘着秦峰的“便车”到了靖平侯府。当然,她依旧是像上次去马场那日那般,先在正门下了马车,再趁着没人注意,悄悄溜回到侯府后门翻墙而归。 谢宁这般举动,是宁可自己麻烦一点,也不去告诉无痕将马车停到后头,除了不好意思再麻烦人家之外,更是不愿让他们担心她的处境。可叹她将事情考虑得这么周全,却唯独漏算了一点。 依旧是后门外,小巷角,马车旁的窗帷被车中人掀开,露出一张白皙俊朗的脸。那只须一瞥便可令人印象深刻的面容,却因紧锁的双眉而不复潇然。 “王爷,咱们是要回府去吗?” 车外传来的询问声令秦峰微微回神,他淡淡地答了一句“不是”,思绪继续沉浸,从今早谢宁无意中的一句实话,到她方才离去的背影,脑海中闪过无数个画面,令他心中钝痛,却又生出一股冲动。 足足过了一刻钟,秦峰才出言吩咐道:“派人给萧衍送信,叫他到软红楼来。” “是。” 马车驶起,无痕的应答几乎被辘辘车轮声淹没,与此同时,车上的窗帷亦被人放下,遮住了秦峰的面容,以及那一双目含思索的眼睛。 *** 长乐坊软红楼 四楼一间厢房内,没有衣裳半褪,丰盈娇艳的美人,亦没有眉眼风流,身段玲珑的清倌,只有堆在地上的酒坛,还有一位对月独饮的寂寞公子。 萧衍推门进来,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幅场景,他挑眉一笑,好似全然忘记上次见面时的不愉,毫无顾忌地讥讽道:“我还以为你这小子开窍了呢,说吧,好端端地约我到软红楼来做什么?” 听到动静,秦峰抬手倒酒的动作一滞,却是默不作声。 身为知交好友,萧衍早就习惯了他时不时的沉默,便没当回事,自顾自地走到秦峰对面坐下,嗅着酒香,出声问道:“无痕人呢?难得有如此甘醇的寒潭香,怎么他也不出来同咱们喝上一杯?” 话音一落,一道灰影便从房梁处跃下,萧衍被吓了一跳,抖手倒洒了不少酒,他却全不理会,兀自埋怨道:“软红楼是咱们自己的地盘,你这么藏头露尾的,有必要么。” 无痕却不答话,而是隐晦地使了一个眼色。多年默契,萧衍还是能读懂无痕暗示的眼神,收了面上那点不正经的戏谑,再抬头时,已是换了一副神情,正要出言询问,便被秦峰洁白衣袖上,一两道酒痕吸引了视线,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适才他一个不小心,竟令桌上洒满了澄澈的琼液。 他眉头一皱,隔着桌子去拉秦峰,“你今日到底是怎么回事,酒洒到身上,都没发现?” 秦峰被他拉起,眼中满是明晃晃的醉意,也不知听没听见这句话,使力挣脱了萧衍的搀扶,身形微晃地去向摆酒处,自顾自抱坛畅饮。 萧衍见状,不由叹了口气,回头道:“无痕,这里我来收拾,你去帮你家王爷更衣吧。” “咦,”无人回应,萧衍纳闷地环顾了一番,依然没看见无痕人影,嘴角一抽,咬牙恨声道:“这家伙,倒是每次都溜得快。” 抱怨过后,萧衍还是认命地朝着秦峰的方向走了过去,弯腰拉他不成,干脆就盘膝席地,坐到了他的身旁,眼球一转,旁敲侧击道:“你今日都做什么了?皇上可有召你入宫?” “不曾入宫。” 萧衍摸了摸下巴,继续问道:“那是秦曦又跑来找你麻烦了?” “凭他,还奈何不了我。” “呵,”萧衍讪讪一笑,恍然发现眼前人一坛酒下肚,竟一改之前沉默,答起话来,便不怕死地追问道:“寒潭香性凉,后劲儿又大,借酒消愁也没有你这般豪饮的,到底出了什么事,你就说出来吧,兴许我还能有办法解决呢。” 闻言,秦峰停下了手上动作,将酒坛置于膝上,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目露思索。 看出他的犹豫与斟酌,萧衍没来由地眼皮一跳,慌乱道:“你别告诉我是萧大人那里出了岔子,没能把三百新兵送到你那去啊。” 秦峰摇头道:“与此无关,是谢宁。” “原是为她,”萧衍嘴角噙了一抹冷笑,淡淡道:“从前只当你是个无情人,不想一遭动心,竟成了个痴情种。我真不知这丫头哪里能入你眼,就因她在如意坊里挺身而出吗?” 眼中漾出笑意,秦峰的语气突然放得很轻,“我与她,此前还有过几面之缘。” 萧衍无可奈何地摇摇头,伸手够了一坛酒抱在怀里,一面启封,一面道:“万花从中过,片叶不沾身,好歹小爷我也是个风流人物,怎么你就不能学学我呢。” “看似无情,实则痴情的那人可不是我。” 被秦峰毫不留情地点明,萧衍神色一滞,突然瞪大了眼睛,扑了过去,“这么起劲地挖苦我,你究竟有没有喝醉?” 伸臂挡住萧衍的攻击,秦峰扯出一个苦涩的笑容,“九分醉意,独有一分醒。” “哼……”瞥见秦峰难看的脸色,萧衍咽下到嘴边的讥讽,肃容道:“派人叫我来,不会就是让我陪你喝酒的吧?谢宁她到底怎么了,你跟我说清楚,我也好帮你出个主意啊。” 闻言,秦峰拿取酒坛的动作一滞,右臂悬在空中尚未收回,便有涩声出口,“她没有出事。只是不知为何,我今日有些难过。” “小姑娘不开窍,不懂你心意也很正常。看开点,何必因此失落呢。” “要是像你说的这么简单,我也不会在此借酒消愁了,”一声感慨后,秦峰继续道:“你也知我请她助我训兵之事,我不否认,我的确是存了一份私心,想和她多相处两日,想给她添一份功劳。可她也的确是个难得的将才,你不知道,阿宁她熟读兵书,可以看懂舆图,还曾生擒苗军三人,带着满城妇孺守城十日,而她现今才不过十三岁。此等奇人,如何当不得我秦峰以礼相待,将训兵的重任尽数交付?” 第四十九章 惜才之心 数盏落地石灯映得房内分外明亮,灯火微黄,照出萧衍面上的复杂神色,听过秦峰一番肺腑之言,他才恍悟到对方的困扰,究竟是什么——原来他对她,不只是爱慕之意,更有惜才之心。 “等到你剿匪功成,重返京都之日,大可到御前为她请赏,公告天下。” 脑海中一遍遍回想的场景再度浮现,秦峰只觉那少女翻墙而入的动作太流畅,掩饰得太自然,心口又是一钝,淡淡道:“今日她去了天林坊,身上着的是男装。下午我送她回去的时候,她是趁人不备翻墙进去的。我想要让她堂堂正正地出入,已然等不到从燕地返京之时。” 萧衍皱眉道:“谢宁这样谨慎,难道不是好事?万一这训兵的动静传到秦岷或是秦曦耳朵里,咱们岂不是大事不妙了。” 起身拿了一坛新酒,秦峰顺手从桌上拿了两个青玉杯,重新坐回到地上,“可我总不能看着她委屈求全。这般躲躲藏藏地遮掩,她面上故作无事,心中必然会不自在。” 萧衍抬手揉了揉眉心,看着秦峰抱坛往杯中倒酒,烦躁地道:“小不忍则乱大谋,暂时受点委屈,总比暴露实力来得好。何况谢宁翻墙,也不是一日两日的事了,与你有何干系?你在这胡乱担心,说不定她还挺喜欢翻墙回去呢。” 秦峰饮下杯中酒,冷冷地扫了萧衍一眼,“我请她相助,不是为了让她受委屈的。” 目光一闪,萧衍一针见血地道:“那你要如何?将训兵一事捅出去,逼得靖平侯府日日送进送出,满城皆知你安王请了谢女侠助你剿匪吗?别说笑了,你自己也清楚,这样做的后果到底是什么。不然,你又何必在此借酒消愁?” “呵,”秦峰摇头失笑,今夜不知第多少次斟满手中杯,寒潭香的凉意从指尖蔓延到心间,手一抖,洁白胜雪的锦袍上便沾满了琥珀色的酒液。 只是一刹那的惊诧,萧衍便若无其事地移开了目光,视线定住秦峰看似涣散的眸光,正色道:“情字误人,我早与你说过。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岂不是坏了你多年筹谋?” “多年筹谋,”秦峰自嘲地重复了一句,“若是我的大业,要建立在他人的委屈求全之上。如此苦心,还不如舍去。” 萧衍挑眉道:“不爱江山爱美人?这名头可不怎么好听,若是能有个两全的法子,叫你二者皆可得便好了。不过,谢宁也算不得什么美人。” 闻言,秦峰陡然抬头,眼中映出萧衍的慌乱——“喂,我说的可是实话啊,谢宁本来就不是什么美人嘛。” 眼中精光闪现,秦峰深吸了一口气,“你再说一遍。” 萧衍心虚道:“谢宁,不是美人啊。” “不是这句。” 半晌静默后,萧衍的声音迟疑地响起,“若是能有个两全的法子,叫你两者皆可得多好。” 秦峰闻言点头,一扫之前郁结,神采奕奕地道:“我可以去找高侯,请他相助,光明正大地给谢宁外出的机会。” “他会同意?” 秦峰肯定道:“此事对谢宁有利,他不会拒绝。” “谢宁和高侯不是没有血缘关系吗?你怎知他会答应?” 眸光一闪,秦峰避而不答,言之凿凿地道:“总之他一定会应允。” 萧衍无奈地耸了耸肩,自饮一杯后,方才出声道:“就算他应下此事,也未必会替你保守秘密,至少贵妃娘娘一定会发现,你暗中存有实力。苦心经营,或许因此毁于一旦,你便一点都不心疼?” 眸色加深,一双如墨点漆的眼中情绪莫辨,秦峰毫不避讳地直言道:“剿匪的圣旨一下,阿泽便被她拘在了宫中。如何趋利避害,贵妃娘娘最是明白。” “你不打算再与她虚与委蛇了吗?” 秦峰神色一滞,低头啜饮,遮去眼中意味不明的神色,淡淡道:“数年遮掩,他们总有一日会知晓。不过提前暴露一点底牌而已,我会再仔细斟酌,不会牵累旁人。” *** 夜深,软红楼内二人对酌,身在侯府里的谢宁却是入梦正酣,全然不知秦峰因她一句无心之言而生出的心思。白日累了一天,强撑着练完字,她便上了床榻。一夜好眠,起床之后又是精神奕奕。 “小姐你怎么又这么早起?”谷穗揉了揉眼睛,看向院中打拳的谢宁,声音里满是诧异,“昨晚你可是一沾上枕头便睡着了,我还以为你今日会多睡会儿呢。” 早就听见谷穗起身的动静,谢宁对她的到来并不感到吃惊,手上动作未停,扭头回道:“公鸡打鸣的时辰都过了,自然该起床。” 谷穗嘴角一撇,“侯府又没有公鸡,小姐你居然还能这么准时。” “我习惯了嘛,”一套拳恰好打完,谢宁笑了笑,走到谷穗身旁,顺势问道:“对了,秦嬷嬷在咱们这呆得可还习惯?你也知她是安王殿下请来的人,咱们一定要好好招待,别怠慢了人家。” “嬷嬷倒没有什么不满意,不过我倒是有一件事要同小姐你说。” 谢宁面露好奇,“哦?” “昨日小姐你外出离府,二小姐却偏偏要过来探望你,我没能拦住她,幸好有嬷嬷在,三言两语便把她打发走了,还说二小姐礼仪学得不到家。小姐你没在场,不然看见当时她敢怒不敢言的脸色,一定会笑出声来。” “哈,”谢宁想象了一下当时的情景,乐了一声,脑中灵光一闪,转而交代谷穗,“以后我不在府中,若是再有人过来找我,你就告诉她们我正在做嬷嬷布置的课业,不便出门相见。” 秦嬷嬷的身份,或许不像表面上那么简单。哪个普通的教引嬷嬷,会引得楼妈妈主动示好,令高依妍吃闷亏呢?既然对方愿意为她遮掩,她自然乐得少些麻烦,以免节外生枝。 “好,”谷穗点头记下谢宁嘱托,转身进了小厨房准备做饭,不料她一进门,便又发出一声惊呼,“小姐,你连早点都做好了?” “没有啊,”谢宁寻了过去,望着灶上热气腾腾,同样诧异起来。 第五十章 瞒下 小厨房里,谢宁和谷穗这对主仆面面相觑,这顿色香味俱全的早食既不是出自她们二人之手,便只可能是小院中的另一人做的了。 谢宁是卯时过半起的身,身怀武艺的她却没听到厨房里头传来半点动静,那秦嬷嬷究竟是多早醒来的啊? “你们这两个丫头,还傻站着干嘛,快点过来帮忙啊。” 声音从身后传来,谢宁的思绪被打断,她扭头看了一眼手拿碗碟的秦嬷嬷,立即自觉地接了过来,同谷穗一起盛好饭食,端到了厅中的方桌上。 比起她们两个只会做大锅饭的丫头,秦嬷嬷的手艺简直比酒楼里面的大厨还好,在谢宁吃过的美食中,也只有李大娘做出来的比她略胜一筹了。 用过早食,谢宁临走之前,还特意向秦嬷嬷表达了谢意。毕竟若是秦嬷嬷没有拦下高依妍,她的‘消失’一定会引起侯府众人的注意,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听了她的道谢,秦嬷嬷却是面色淡淡地道“安王请我来此,这些便是我分内之事。帮你遮掩也好,做些吃食也好,不过是我应做的罢了,你不必感激。” 听了秦嬷嬷直白的应答,谢宁无端对这不苟言笑的妇人生出了几分好感,顺着她的话茬,含笑应道:“嬷嬷所言有理,只是您毕竟是殿下请来的,谢宁岂可怠慢?您是长辈,谢宁理应恭敬。” 秦嬷嬷赞赏地看了谢宁一眼,“时候不早,你出府吧。” “好,”谢宁那身男子衣物已经交由明霜保管,她不想再让秦峰破费,还特意备了几身衣物,以便更换。 *** 一晃三五日的功夫过去,已是月末时节。三百新兵如今已被谢宁训练得似模似样,马步能扎上二个时辰,行进的阵型亦是分外齐整,叫谢宁这个当教头的很是自得。 “宁教头,宁教头,”午间休息时,一群小兵便围到了谢宁身旁。数日相处,他们对这位看似瘦弱,实则艺高的教头已是敬重多过畏惧,纵然他们的训练越发严厉,私下里,他们也不会太怵谢宁。 被他们叫住,谢宁便停下了去寻秦峰的脚步,声音低沉地问道:“怎么了?” 领头的是个瘦高的大个儿,平日里表现不错,谢宁对这个机灵的小兵侯正很有印象,视线便自然地转了过去,但见他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出声询问道:“教头,咱们都训了这么久了,什么时候能练点真格的啊?像是射箭,还有骑马,再不然,您教我们练练您第一日使得那套剑法也成啊。” 眼中露了一点笑意,为防女子身份被人发觉,谢宁很注意地没有扬起嘴角,她扫了一眼跟在侯正身后目光期盼的众人,愉悦地答道:“射艺和马术都是会练的,至于我那日所使的剑法嘛,不过是随心而为,并无套路可言,怕是要让你们失望了。” 侯三忙道:“没事,您能教我们射箭骑马就好。是不是啊,兄弟们?” “是!” 话虽如此,谢宁还是从不少人面上看出失落。倒不是她敝帚自珍,舍不得将武艺传授给大伙,只是受年岁所限,这群从没习过武的新兵,在武学上几乎没有进益的可能了。 何况习武耗时颇长,十天半月,哪能让他们有所提高呢。相较之下,还是踏踏实实地准备更为妥当。不过最近他们表现得也还不错,可以提前进行下一项的教习了。 谢宁打定了主意,便在今日训兵结束后,同秦峰提及了此事,“训兵的进度已经超出我原本的日期了,子岳兄,你看咱们是否要找个地方,让他们练习一下骑射?” 半晌静默,谢宁望着沉默不语的秦峰,心中不免踌躇——训兵是暗地行动,她这样要求秦峰,是不是太过强人所难了? “要不……还是算了吧。” 秦峰从方才的思虑中回神,便对上谢宁一脸忐忑的神情,他没有犹豫地温声道:“射艺可以在宅中练习,马术却是不可。你的提议很好,我会安排围场让他们御骑的,你放心。” 与秦峰相处久了,谢宁渐渐发现,他越是若无其事,云淡风轻,便越是有所隐瞒。听了这人方才的说辞,谢宁会放心才怪,她眉头一蹙,狐疑地道:“若是会被人发现,那咱们还是不去的好。” “无妨,”秦峰的声音让人很是信服,“我本来也没打算一直瞒着。毕竟骑马要去郊外,也非一日之功,无论如何,我也是要和高侯打个招呼的。” 反应到自己成了对方的顾虑,谢宁不由摸了摸下巴,犹豫地提议道:“无痕大哥马术如何?不如让他去教习吧。” “他不会骑马。” 这样啊。谢宁微微颔首,掩去心中失望,关切地看向秦峰,“你打算怎么和我舅舅说?” 早有筹谋,面对她的询问,秦峰从容不迫地答道:“自然是如实相告了。” “那,万一被人宣扬出去怎么办?” 视线里是眼前人忧心忡忡的表情,秦峰神情专注地望着一身男装的谢宁,左手抬起,没有错过她不自然的表情,勾唇一笑,手掌轻轻地搭在她肩上,“你放心,不会有事的。” “要不,”谢宁咬了咬嘴唇,垂在身侧的双手不自觉地抓着衣摆,似是在做一个重大的决定,“咱们暂时将这件事情瞒住,就说,我是要教你马术如何?” 片刻怔忡后,秦峰才反应过来谢宁的言外之意,类似的提议萧衍也曾提过,却被他下意识地拒绝了,只因不想谢宁左右为难。 见他默然不语,谢宁继续道:“说谎虽然不太好,可如此一来,咱们便不必担心走漏风声。万一舅舅日后知晓,应该也会体谅咱们。” “好,那咱们就说定了。明日一早我便登门,同高侯说清楚。你记得等我一起走。” 两道视线交汇,留意到秦峰特意加了重音的‘咱们’,谢宁扬起了小脸,会心一笑。与之回应的,是秦峰默契勾起的嘴角。 第五十一章 挡桃花 翌日一早,秦峰果真如约而至。也正因此,谢宁对于胡管家的到来并未感到多少吃惊。 “安王殿下来访,侯爷请您过去一见。” 早有所料,谢宁不慌不忙地收起了案上纸笔,立时便向松柏院而去。 “谢宁,谁准你过来的?” 身后传来一声气急败坏的叫喊,谢宁停下步子,转身看向高依妍,挑眉道:“自然是舅舅找我过来的了。怎么,你也是被舅舅叫来的不成?” 高依妍目光一闪,警告地看了一眼身边的小丫头,转移话题道:“你不是每日都被秦嬷嬷关在房中教导吗?我还以为表姐没工夫出门呢。” 听了这话,谢宁暗自失笑,想必高依妍一定不知,她用来嘲笑自己的话柄,不过是她们共同商量出的,一个掩耳盗铃的借口。 “我奉劝表姐一句,像你这般不识礼数,胸无点墨之人,是该呆在屋里,免得再被人嘲笑,无端丢了我们侯府的脸面。您说呢,胡叔?” 不防她有此问,胡管家脸色一变,却是顾左右而言他,“侯爷嘱咐老奴,要亲自将表小姐领进书房。二小姐,老奴先告退了。” “哼,”高依妍冷冷地瞥了胡管家一眼,意味深长地望着谢宁,“表姐,看你最近面色不好,不如还是回去休息一下吧。爹爹这里,我来替你交待,若是他有什么吩咐,我一定转达给你。” “辛苦表妹了,我还是不劳你费心得好。”谢宁眨了眨眼睛,没有陪高依妍闲话的打算,转身便向前走去。熟料她刚刚走到门口,便听见了高依妍的低语。 “你方才所言可是真的?安王殿下真要请谢宁教他骑射?” “是,奴婢句句属实,不敢欺瞒小姐。” 没有再听到多余的声响,考虑到高依妍喜好攀比的性子,谢宁对她方才的举止便只觉可笑。伸手叩门,听见房内的应答声后,便与胡管家一同走了进去。 殊不知就在她走后,高依妍望着书房紧闭的门扉,用力地咬破了嘴唇,冷声吩咐身旁的丫头,“你现在便去顾丞相府上,将顾大小姐请来。就说我有要事相商,要她务必过府一见。” *** 书房内,高道年神情和善地同两个小辈交谈着,“既然你们二人都愿意,我这个长辈自然也不会反对了。不过西郊围场还是太远了些,宁儿,你临走之前记得带上丫鬟,不要又自己一个人出门。” 谢宁刚要出口应下,便见秦峰向自己看来,她心中一滞,耳旁便传来对方的声音——“高侯放心,有我在,一定会照顾好谢姑娘。” “嗯,”高道年点了点头,移开视线,眼中的同情之色转瞬即逝,吩咐胡管家道:“等会你亲自去看望秦嬷嬷,问问她是否有意同往。” “咚咚咚——” 突如其来的敲门声打断了胡管家即将出口的应答,高道年眉头一皱,沉声问道:“何人在外?” “爹,是我,妍儿。” 闻声,谢宁眉头一挑,却是看向了秦峰。她总觉得,高依妍对秦峰似是有点特别,似乎每次她与秦峰同时出现,总会招来对方的不满。还有,安王府宴饮那次,高依妍之所以会被轩王骗走,不也是因为对方故意混淆名号,令她误以为是秦峰邀约吗? 原来,高依妍喜欢秦峰啊。 “咳咳咳……” 几声轻咳,打断了谢宁的思绪,令她收回目光中的若有所思,瞬间回神,走到了秦峰身侧,“殿下,您可有服药?” 秦峰颔首,缓声道:“近日一直都在按时服药,太医来把脉,也说我这咳疾好了不少。” 听了这句应答,谢宁的嘴角顿时扬起,方才的担忧瞬间不翼而飞,杏眼弯弯,满是笑意,就连话音里都带着真切的喜悦,“那就好。” 留意到这边的动静,高道年便将视线移了过来,欣慰地看着秦峰,“臣也觉得,最近殿下的气色好上不少。” “爹,您怎么不理妍儿?” 高依妍故作娇俏的声音陡然传来,谢宁一时不备,下意识地打了个寒颤,再抬头便对上秦峰笑意暗藏的一双黑眸,知他留意到自己的举动,谢宁大方地一笑,心照不宣地对他眨了眨眼睛。 “爹正在与安王殿下谈事,妍儿你还是先回去吧。”秦峰一声低低的闷笑,几乎被高道年的声音掩住。 “可晴菀也在啊,我今日邀她过府,恰巧得知殿下来访的消息,未免失礼,这才前来拜见。既然您与殿下有事要谈,我们就在外面稍后便是。” 高道年犹豫地看向秦峰,后者清浅一笑道:“既是如此,便请二位小姐进来吧。” 房门大开,两道人影逆光而来,绕过走在前头的高依妍,谢宁的目光直直地落在她身后那道婀娜的丽影上。 只见顾晴菀一袭银红裙裳,头挽惊鸿髻,面覆紫薄纱,只露出一双动人美目,顾盼生姿。行走间莲步轻移,举手投足皆是曼妙风景,叫人移不开眼球。 两人缓缓走近,高依妍忽然停下脚步,盈盈一礼,“小女高氏依妍,见过安王殿下。” “二小姐免礼。” “殿下,”与高依妍正式的见礼不同,顾晴菀只是很矜持地点了点头,眼中却有流光闪烁,“臣女冒昧来见,望您勿怪。” “咳,不会。” 顾晴菀微微颔首,目光从谢宁身上扫过,转而望向高道年,“世伯,我与依妍过来打个招呼,没有打扰到您与殿下吧。” 高依妍顺势接道:“对了,爹,您方才与安王殿下在聊什么啊?怎么谢表姐也与你们一起吗?” 冷不丁被提起,谢宁目光闪闪,不着痕迹地腹诽一句,只觉自己是受了无妄之灾,在帮秦峰挡桃花。 “呵呵,”高道年笑了两声,正打算借此扯开话题,便见秦峰淡然开口,“是我有事相求,想要拜托谢姑娘教我马术。” 高道年微愣,旋即接道:“不错,过两日,宁儿便会前往郊外,与殿下切磋。” “爹,您莫要与我们说笑,表姐她是有几分蛮力,可毕竟是个女子,对这御骑之道又能有多精通,哪能与殿下切磋呢?” 第五十二章 你要信我 “爹,您莫要与我们说笑,表姐她是有几分蛮力,可毕竟是个女子,对这御骑之道又能有多精通,哪能与殿下切磋呢?” 听了这番言论,谢宁凉凉地看她一眼,不顾她话未说完,便出声打断,“女子又如何?” 高依妍不服气地瞪了回去,碍于场合原因,不便发作,却也没有缄默的打算,娇声问询身旁的人影,“晴菀,你说——” 无端被提及的顾晴菀目光清冷,面纱遮盖看不出神色,却有寒芒自眼底划过,似是无声的警告,令高依妍讪讪住口。满室寂静之下,她的目光定定地望向秦峰,眼中波光潋滟,似有千言万语,美得惊心动魄。 谢宁站在秦峰身侧,近距离感受到美人秋波的她,双眸一眨不眨地望着顾晴菀,只觉这女子简直就是说书人口中倾国倾城的尤物,单凭一双翦水秋瞳,便足以牵动万千男子心绪。 “殿下果真要去燕地,是吗?” 相比顾晴菀的担忧,秦峰可谓是十分镇定,即便眼前是如此动人美色,面上也不曾有半点情绪波动,依旧是负手而立,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淡淡回道:“不错。” 闻言,顾晴菀眼睫轻动,一阖一张间,便有一滴晶莹的泪珠滑落,直叫旁观的谢宁心中一闷,余光瞄向秦峰,却见对方的视线却已落在墙边的古画上。 唉。正在暗自感慨秦峰不解风情,谢宁再度收回目光时,那眼中含泪的美人已然移步,姿态端雅地半蹲在她身前,盈盈一礼。 “哎,顾小姐这是做什么,快起来。”对她的举动毫无所料,谢宁有些慌乱地伸手去扶她。这位相府嫡女身份尊贵,方才见到秦峰都不曾正式拜见,如今竟然对她行礼,着实令人头疼。 不解对方的意图,谢宁只得下意识地阻止她的动作,却不料顾晴菀居然会固执地将她搭在臂弯间的双手推开。为防伤到对方,纵然谢宁身负武艺,也不敢使力将她扶起。诡异地僵持了片刻,谢宁便放弃了这个打算,无奈出声道:“顾小姐有何事,不妨直言。” “殿下此行非同寻常,还请谢姑娘尽力相助。” “这是自然,顾小姐不必多虑。”谢宁出声应下,目光却是狐疑地从眼前女子身上扫过,心中一个猜测成形——如此诚恳相求,难道,顾晴菀也对秦峰有意? 这下可巧了,她的妍表妹不是也喜欢秦峰嘛,若是手帕交成仇,有得好戏看了。不怪谢宁幸灾乐祸,同为贵女,顾晴菀的手段不知比高依妍强出多少,若是她能绊住高依妍,也算是给这丫头找了点事做,省得她屡次三番地找自己麻烦。 *** 不说过程曲折,谢宁前往西郊一事已然获得了侯爷舅舅的准许。 目的达成,自然是兴高采烈。出了松柏院后,谢宁便故意落在了后头,等前头的二女与秦峰说完话,才快步追了上前,轻拍他肩膀,“怎么样,我就说舅舅一定会同意的吧。” 秦峰淡然回头,眼中笑意却分外真切,“谢女侠神机妙算,小生佩服佩服。” “哈哈,”此处无人,谢宁不必顾及许多,走到秦峰身侧,笑得爽朗,“子岳兄又拿我玩笑,说了多少次,我是宁教头,不是什么谢女侠。” “是,怪我糊涂记错,”秦峰勾起嘴角,声调愉悦,“明日便要同去西郊,还请宁教头手下留情,不要太过为难秦某。” 谢宁笑看他一眼,停了脚步,“子岳兄先回去吧,我稍后便会赶到天林坊。” “明日便要出门,阿宁,你还是留在府中收拾一下行囊,也可借此时机稍作休息。劳你日日费心,总要让你歇上半日。”秦峰低头看着她,目光却落在她眼底数日未消的淡淡青色,将话音中的关心掩饰得恰到好处。 不察他心思,谢宁很有几分诧异地道:“我若不去,训兵一事可怎么办?时间本就紧迫,还是不要荒废得好。等你们离京后,我再休息不迟啊。” 秦峰目光微闪,却未曾移开视线,眼中酝酿着不知名的情绪,片刻后方道:“你不必去了,今日便由无痕暂代吧。” 无痕暂代?谢宁脑中灵光一闪,曾经的疑窦再次浮上心头,双脚向后倒退了一步,双眸一瞬盈满了迷茫之色,眉心一跳,心中所想已然出口,“既然有人可替,为何子岳兄不直接找他训兵呢?无痕是你下属,又是男子身份,岂不是更好的人选?更何况他武功甚高,谢宁不及。” 秦峰目光专注地看着她,清朗的音色里满是认真,“阿宁,从头到尾,我心中的人选便只有你一人。你既想知原因,那我便给你答案。燕地剿匪,要对付的不是普通的山匪,而是我大哥暗中培植的人手,其中险恶,与两军交战相差无几。无论是这三百新兵,还是我与无痕,都未曾上过战场。可你不同,我选你,是因你熟习兵事。” 听过秦峰的解释,谢宁并没有解开疑惑的轻松,却是正相反地心下一沉。若是她今日不问,秦峰一定不会告诉她这件事吧,一定会将她蒙在鼓里,而把担忧留给自己吧。 见她默然不语,秦峰冰冷的手心竟也渗出一层热汗,他心下一滞,涩声道:“阿宁,三百人的性命,我怎能随意交付?你要信我,我不会拿这种事玩笑。” “我没有,”平复了心绪的谢宁,抬头对上秦峰的视线,声音急促,像是在证实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片刻后,她扬起嘴角,胸有成竹地缓声道:“子岳兄慧眼识珠,谢宁亦有做成此事的自信,绝不辜负你的嘱托。” 就在谢宁送秦峰出府之时,妍心院里却是一幕与往日大不相同的景象。 屏退众人的正厅内,只有高依妍同顾晴菀两人相对而坐,室内寂静得可怕,片刻后才有怯声传来,“晴菀,你别生我的气好不好。安王殿下领兵一事我并不知晓,才会一得知殿下请教谢宁马术的消息,便急匆匆地派人去寻你。我真不是故意的。” “你是否知情,与我何干。” “晴菀,”听了这句冷语,高依妍立时起身,凑到了顾晴菀座旁,低头退让,“我知道是我不好,不该冲动,差点坏了殿下的大事。” 伸手挽住高依妍的手臂,顾晴菀缓缓起身,低叹道:“我早与你说过,不要胡思乱想。殿下对谢姑娘照拂只是出于恩义,怎会有什么男女之情呢?如今燕地有乱,殿下临危受命,正是要借力之时。谢姑娘身怀武艺,有她相助,殿下此行也会多添一分把握。妍妹,你要以大局为重,不要再去找谢姑娘的麻烦了。” 低头垂眸,高依妍应道:“姐姐说的是,妍儿明白。” 第五十三章 神驹认主 转过一日,便是七月初一。天晴无风,是个骑马的好日子。 谢宁是被秦峰亲自接到西郊马场的,她准备得很简单,换洗的衣物只带了两三套,身边也只跟了一个谷穗。秦嬷嬷留在了府中,宝灵宝心倒是想要跟来,却被她拒绝。 说来她倒是一直想换掉项氏安在她身边的这两个眼线,但最近这两个丫鬟还算安分,她又一时腾不出手来安排,只能暂时将这桩事记下,等到日后闲暇时再处理。 来时的路上,问过秦峰,她才知这三百人早在昨晚便已被无痕带出城,没有多事地探问详情。谢宁一到围场,便从马车上跳了下来,她身上穿的是秦嬷嬷为她准备的胡服,男女皆宜,侯府众人见了她没有怀疑,她也能在众人面前掩饰自己的女子身份。 秦峰本打算紧随其后,可目光却无意中扫过刚刚下车的谷穗。因曾听萧衍提起,他留心之下,自然察觉到谢宁对身边丫鬟的重视,不想让她分心,便对谷穗道:“你家小姐尚有事要做,咳咳,你随我来,我先领你去她这几日歇息的房间。” 暂不提秦峰安置谷穗的经过,却说谢宁远远寻到众人身影,正要上前之时,耳边却突然捕捉到一阵“嘶嘶”的马啸声,她似有所感地扭头,视线却没停留在一进门的马厩处,而是定定看向远处一道悠闲走近的马影。 这一身皮毛光滑的枣红马,不正是她选马那日相中的那匹神驹追风吗! 看着越行越近的追风,谢宁心中的喜色却骤然消弭于无形。她喜好马术,对于追风这般难得一见的神驹自然是印象深刻,她还清清楚楚地记得,这匹汗血宝马尚且年幼,马场之人开给他们的价码是三千纹银。 是秦峰将追风买下来了?他们明明商量过此事,当时他也没有想要这匹马的意思啊,为何要在事后将其买下呢? 秦峰此举,究竟何意呢? “宁教头,您今日看起来好俊俏啊。”一声呼唤,打断了谢宁的思绪,她目光一转,便寻见了说话之人的身影。 侯正快步走来,在谢宁身前站定,弯腰拱手,露出一口白牙,毕恭毕敬地道:“教头请。” 谢宁微微一笑,暂且将追风的事情放下,顺着他手指的方向而去, 随口问道:“昨日我有事耽搁,没能前来,你们表现如何,有没有松懈?” 听她问话,侯正却是苦着一张脸答道:“教头您是不知啊。昨日无痕护卫操练我们可真是下了狠手,兄弟们差点都要吐血了。这么一对比,我等才知您往日是多温柔。算我求您,以后可千万别再把我们丢给无痕护卫了。” “哼,”谢宁强忍住幸灾乐祸的冲动,暗自憋笑,“你们倒乖觉,不是当初背地里骂我苛刻的时候了?” “冤枉呀,我们哪敢。” 闲聊两句后,谢宁已走到了众人身前,多日默契之下,只一个挥手的动作,便令三百列阵瞬间排列成十排。 从今日起,他们便要开始练习马术。谢宁的目光越过身前整齐的队伍,不出意外地在不远处寻见两道身影,她暗自失笑,绕到队列之后,对着无痕无声地比划着口型:牵匹马过来。 无痕意会地点头,却并未走向马厩,而是就近将不远处低头吃草的追风牵了过来。 谢宁反应极快地接过他递来的缰绳,心中却是滋味莫名。深吸了一口气,她神态如常地转回到众人身前的空地,声音洪亮道:“看好了!” 手中缰绳一松,谢宁却并未立刻翻身上马,而是伸手抚摸起追风背上光滑的皮毛,动作轻柔,心中却不免打起了鼓。汗血宝马,千金名骏,脾性一定很矜傲,未必能在一时之间被她降服。 她倒不怕费事,只是唯恐出师不利,在众人面前失了面子,太过难看。毕竟御马一道,不是她不擅长的琴棋书画,若是因此落人笑柄,恐怕她再难抬头训斥这群新兵。 快速地权衡了利弊,谢宁望着近在眼前的追风,背对众人的脸上现出哭笑不得的表情,暗自埋怨起无痕对她的‘高看一眼’,直觉骑虎难下。但碍于在场众人,只得硬着头皮走近。 马是一种敏感的动物,可以感知到近处之人的情绪变动。追风的马蹄几抬几落后,谢宁便克制住心中那份担忧,阖上双眼,收敛心神,转而去想过往愉快的经历。 记忆并没倒退太远,谢宁的思绪沉浸在昨日,阳光明媚的天气,她与秦峰二人站在侯府无人的小路上,欢声笑语都模糊起来,唯有那一句“你要信我”异常清晰,正是昨昔。 睁开双眼,昨日的朗朗清音再度回响,谢宁那一腔豪情也浮现在心,她心跳得极快,眼神中似有光亮,视线同偏头看来的追风对上,便一跃而起,明明没有分毫的停顿,却带出了一种不疾不徐的美感。 她没有万无一失的把握,可她相信秦峰看人的眼光,相信自己可以做到。 翻身上马,谢宁的动作分外利落,微湿的手心里攥紧缰绳,没再紧张地渗出汗意。众人只觉这手法驾轻就熟,却看不出她其实也很忐忑。 轻勒慢纵,谢宁总算在马上掌握了平衡,身板挺直,正打算向前而去,却不料身下的追风一声呼啸,陡然一动,前蹄高高扬起,几乎要将她整个人掀下去。 汗血宝马,怎能轻易认主? 唇齿咬合,口中有血腥气渐渐蔓延,谢宁右手勒紧了缰绳,左手抓着追风的鬃毛,狼狈地保持着平衡。耳旁渐渐有小声议论传来,谢宁心神一滞,随即双腿一夹,左手一松,更加使力地去握那缰绳。 几番折腾,追风仍是不给面子,每每到关键时刻便不再配合。这样的举动,反而激起了谢宁的斗志。 一人一马反复地博弈。无人引导,队列里的议论声却渐渐消失。也不知过了多久,这种循环往复才终被打破——马背上的人影乌发高束,修身的宝蓝色胡服衬出挺拔,纵是隔着距离,也能欣赏到对方策马前行的悠闲之态。 伴着追风一阵长啸,谢宁在围场的草地上兴奋地走了个来回。功夫不负有心人,这匹神驹,总算是被她降服了。 第五十四章 长夜漫漫 为了教习众人马术,谢宁亲身上阵,演示了一把策马奔腾,虽说过程曲折,她也算是和追风配合默契,没有砸了自己教头的招牌。 早在上月,她便将手下这三百新兵一分为十,每三十人中,择一人为队正,指挥其余人行动。今日在西郊围场,便是由队正带领着各自队伍各择一匹骏马,分头练习。 一一纠正了十位队正,谢宁难免有些疲惫,在一旁稍作休息后,才再次上前指点。 马匹有限,轮到每个人御骑的时间便很珍贵,在购置马匹前,谢宁不是没想到这点,可出于别样的考量,她没有大量置马的打算。 好马难求,她不愿以次充好。对于这群毫无经验的新兵而言,一匹身健步长的骏马简直是雪中送炭,更何况,尺有所短,寸有所长,不是每个人都适宜骑马。 就好比侯正队里,不就有一个自始至终都躲在边上,畏手畏脚的小兵吗? “迟林宇,怎么不上马?” 被教头点了名字,迟林宇脸色一变,看了看身边策马扬鞭的身影,终是咬了咬牙,稍显迟缓地上了马。 “身子放松,缰绳别拽得这么紧,你的马脾气这么好,又不会吃了你。” 谢宁一句打趣,迟林宇紧张的情绪总算是有所缓解。耐心地停下来看了看他的动作,谢宁还是无声地叹了口气,扬声对他道:“行了,下来吧。” 又巡视了一圈,谢宁剔除了几个不适骑马的人选,却没寻到什么马术精湛之人。就在她灰心丧气之时,却有一声惊马的动静自不远处传来,她抬头望去,就见那马陡然而起,差点便要将那骑马之人颠到马下去。 顾不得去想那许多,谢宁下意识地暗自蓄力,在人来马往的围场中寻出一道间隙,一个箭步便冲了出去。 惊马事小,人伤事大。 正在狂奔的谢宁没忘记观察周围的动静,她是要去救人,却也担心再有马匹因此受惊。一路提心,等到谢宁近前之时,却诧异地发现那马上之人一个灵巧的翻身,已是赶在身下马匹发狂之前,跳了下来。 目光扫过他落地后,手中依然紧握的缰绳,谢宁上前一步,伸手安抚着无故受惊的马匹,不吝赞赏地夸奖道:“反应不错,马术也不错。” “教头谬赞了。” 怎么会是他? 那人转过头来答话,熟悉的面容令谢宁心中一滞。她僵硬地扯了扯嘴角,“你继续练吧。” *** 到了傍晚,无痕便带着众人散去。谢宁看着迎面走来的秦峰,不由好奇地问道:“围场中没有房舍,今晚大家要去哪里住?” 秦峰微微一笑,抬手一指道:“来前准备了帐篷,今晚他们便在此住下。阿宁熟习军事,安营扎寨应该很拿手吧?” 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果然寻见了尚未搭建好的营帐等物,谢宁闻言心中一动,感慨道:“说来我也没在军中住过几次,今晚能够重温,也是一件妙事。” 她这厢回忆起往昔,便没能留意到秦峰一瞬间僵掉的脸色,而是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半晌才被耳旁传来的声音唤回神来——“这倒是不巧,谷穗姑娘已被我送到不远处一座别院中了。初来乍到,阿宁,你不要在此地住下,还是两个人一起作伴得好。” “子岳兄说的是,夏日虫多,露营在外也是难眠。”经秦峰委婉提醒后,谢宁心思一转,便收了面上向往。她与谷穗都是女子身份,住在围场营帐中,难保不会被人看出破绽。未免坏了大事,她还是听从秦峰安排得好。 望着身旁女子神色变化,秦峰眉头暗皱,心下无声地一叹,另作打算不提。 *** 安置过众人,谢宁便跟着秦峰去了他名下的别院。她与谷穗的房间早就安排好,就在别院的东侧,堂前一树紫薇开得绚烂,枝叶蔓至墙头,妍丽多娇。 一日忙碌,谢宁一进屋便寻见了软榻,也顾不上换衣服,便懒洋洋地躺了上去。 谷穗站在一旁打趣她,“晚膳已经摆好了,小姐既然这么累,谷穗 便拿过来喂你吃好了。” 谢宁嘴角一抽,不由联想到侯府女眷的做派,顿时打了个寒颤,从榻上坐了起来,急声道:“别别别,你家小姐我没病没灾,有手有脚,可用不着你这么周到。” 见此情状,谷穗“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心知小姐疲累,用过晚饭后,趁着条件便利,就在此处烧起了热水,打算让谢宁洗个澡,好好地放松一下。 多年相处,不得不说谷穗的确考虑得周到。望着内室蒸腾的热气,泡在浴桶里的谢宁很是享受,翘着嘴角哼起了小调。 这份好心情一直持续到泡澡结束,换上崭新的雪白中衣,谢宁向外走去的脚步一滞,便清楚地听见从外间传来的呼噜声。快走了几步,谢宁望着不远处歪在床边的谷穗,不禁摇头失笑。 这丫头…… 谷穗不常打呼,可她每次打呼,声音都很响。谢宁的听觉本就灵敏,今晚只怕是真的难眠了。 长夜漫漫,总要找点事做打发时间吧。将熟睡的谷穗搬上床后,谢宁从带来的行囊里找出了一条巾子,擦起湿润的头发,心中一动,已是有了打发时间的主意。 与此同时,将事务处理完毕的秦峰,也是百无聊赖。他唤来一个随侍的婢女,简单地问询了几句,便出了房间,独自向谢宁所居的院子走来。 远远便望见院中独亮一盏的灯火,秦峰心知是谢宁所在,便上前敲门,“阿宁,是我,方便让我进来吗?” 他本以为谢宁会很快回复,孰料过了半晌,屋中居然都毫无动静,只有阵阵鼾声传出。因知她耳力甚佳,这便不由使他暗自猜测谢宁已是睡了,才会毫无回应。 误以为这鼾声是谢宁发出,秦峰倒没有什么嫌弃的感觉,反倒觉得很是有趣,嘴角勾出一抹笑意,在转身离去之前,他又向那间房看去。不过一眼的功夫,他却生生顿住了脚步,不可置信地看向窗外透出的剪影,心中一滞。 一灯如豆,映出窗纸上半边剪影,屋中人倚坐窗边,手持一柄尖刀,绕过垂落的发丝,似是直取心口! 第五十五章 星夜同饮 呼吸一瞬间慢了半拍,秦峰没有多想,几乎是一瞬间便推门冲了进去。 望着背对着他的谢宁,秦峰脑海中只有一个庆幸的念头——幸好门没有锁上。 秦峰不着痕迹地走近,谢宁却突然感觉到有人接近,放下手中尖刀,猝然回头,望见的却是秦峰,一双杏眼瞪圆,惊讶道:“子岳兄?” 被她唤到,秦峰却没有回应,目光从她身上扫过,反问道:“你在做什么?” “我吗,”谢宁若有所思地低了头,拿起桌旁的尖刀,对着秦峰晃了晃,“我在修剪头发。” “我的发梢有些杂乱,秦嬷嬷告诉我剪掉,正好今日无事,便取了柄刀来。” 面前的少女穿着单薄的中衣,如云乌发未束,随意地垂落在胸前,传至鼻间的淡淡清香很是旖旎,秦峰的目光落在谢宁身上,终于明白自己方才误解了什么,低语道:“我还以为……也是,依你的性子,怎会……” 困惑于他这没头没尾的一句自语,谢宁抬眸望去,便瞥见了秦峰嘴角那一抹苦笑。只当他是心中郁结,便主动提议道:“在房中闷得久了,你我二人不妨出去走走,谈天散心如何?” 秦峰本就是来找谢宁,自是从善如流,“好。” 见他应答,谢宁便弯下眉眼,高兴道:“那你稍等片刻,我去披件衣裳。” 她今夜大概是注定无眠,出去散心也可消磨时间。若是能解秦峰心事,更是再好不过。 半盏茶的功夫,两人便出了房门。谢宁不爱穿那些繁复的裙裳,便只在中衣外套了件浅碧色束裙,轻柔的淡色掩住肤色的缺陷,谢宁的五官在月光映照下分外清丽,同一袭白袍的秦峰站在一起,竟很是登对。可惜当事人对此毫无所觉。 走到院中紫薇花树处,谢宁便停了脚步,盘膝坐在了树下的蒲团上,抬头去望头顶繁盛的一片红粉。 枝叶蔓至围墙高处,一簇簇鲜妍交错,夜河星光从缝隙间倾泻而下。谢宁举目远眺,再收回视线之时,秦峰已在她对面落座。 差点忘了正事,谢宁有些讪讪地摸了摸鼻子,向他套话,“子岳兄方才来找我,可是有什么事吗?” “无事,只是出来走走,顺路来看你一眼。” 谢宁暗自打量他神色,倒是没看出什么不妥,回头去想,才恍然道:“你不会以为我是要对自己做些什么吧。” “的确是有所误会,”秦峰神色淡淡,看不出喜忧,却陡然从两人身前的小几下勾出一小坛美酒来,潇洒道:“良辰美景,当有好酒相陪。阿宁,能饮一杯无?” 谢宁被打了个猝不及防,望着搭在坛身上恍若白玉的手指,纠结起来。 好端端地被找来喝酒,这人心里没装事才怪。她酒量不错,就怕秦峰喝过头醉倒,到时她可怎么开解。 “夜凉饮酒伤身,子岳兄若要阿宁同饮,不妨等明日再说?” 秦峰笑看她一眼,自顾自开了酒坛,指尖有一搭没一搭地敲击着坛身,任由香气漫出,也不动作。 谢宁别过头去,暗自吞了吞口水,再转头回来时,恰好对上秦峰望过来的视线。她于是大大方方地一笑,“子岳兄真把我肚子里的酒虫勾出来了。” 秦峰嘴角含笑,顺势将手边酒坛推了过去,“这是我自酿的梨花白,清甜不醉,你来尝尝。” 闻言,谢宁便放下心来,四下酒具皆无,她也毫不在意,抬手扬颔,便将温醇美酒送入喉间。片刻后便出声赞道:“果然是味道甘美。” “呵,”秦峰轻笑一声,用眼神示意谢宁递酒,饮了一口后,才缓缓出声道:“梨花白不过是饮个意境而已。说到底,还是烈酒喝来爽快。” 秦峰所言倒是极合谢宁心意,只是他这说话的语气,怎么听来,都有几分不同寻常。 谢宁与他相识也不是一两日的功夫了。她面上不说,心中对眼前这位天生贵胄的皇子,确已生出了敬佩之情。身患重疾,久病不出,设身处地,便换作是她,也很难坦然以对。秦峰却是难得地潇洒,待人接物都很是温和。 纵是因身患咳疾,语句简短,话里话外,也极为温润,很少会用这么落寞的语气来感慨什么。 谢宁眉头一皱,伸手去晃几上摆着的酒坛,随即将其放到自己面前,关切道:“子岳兄可是有什么心事?不妨与阿宁聊聊,免得郁结在心,徒增烦忧。” “被你看出来了,”秦峰一手置膝,一手移到几上,支在下巴处,随意的动作透露出散漫,如墨漆点的双眸分外幽深,似是在回忆什么,淡淡地道:“明日七月初二,是我母妃生辰。” 谢宁看他神色怅然,因不知其中蹊跷,便没有贸然出声,只是关切地看着他继续开口。 “她在生下我当日,便自戕而亡。宫中人人皆说她得了失心疯,才会在生产当日离子而去。我自生时,便比兄长幼弟多了一桩憾事。有时我常常会想,她究竟是什么样子,若是她能陪在我身边,也会像旁人的母亲那般照顾我吗?阿宁,是不是我做得不够好,她才会离我而去呢?” 秦峰的声音渐渐放低,谢宁的心情也难免有些酸楚,她不是伤及自身,只是同为自幼失母,她自然能够体谅秦峰这种心情,何况秦峰的情况与她又有不同,听他话中之意,竟是将母亲之死怪到自己头上。 眼看着秦峰仰头将那梨花白潇洒地一饮而尽,谢宁胸口却似堵了什么东西似的,闷闷地钝痛,心中懊恼。 白日相处之时,秦峰情绪并无异常,若是中间没发生什么事情,没道理会出现这种情形。依谢宁看来,极有可能是对方在房外误会自己后有所联想,才会如此。 事已至此,懊恼无用。谢宁的目光顺着秦峰的视线而去,落在头顶的繁茂枝桠上,心中一动,数年前的记忆恍然浮现。 (头发那一处,是谢宁在修剪分叉。虽然古代人不剪头发,但分叉总是要剪的对吧,因为没想到什么好的词汇来形容,所以写得比较隐晦。PS:为了顺滑乌发,书友们要记得时常修剪分叉呀,频率当然是越多越好,半月以上为佳。去理发店或是自己处理都可以哦。) 第五十六章 有信来 谢宁起身走到秦峰身旁,高举的手臂指向天际,“你看。” 顺着她所指的方向看去,秦峰眼中迷茫的神色不减,正待收回目光时,肩上便多了一只小手。他动作一顿,便听见谢宁声音舒缓地在他身旁轻语,“我娘病重之时曾对我说过,人便是天上的星子,就算离开,也会变成流星去往下一处天际,所以即便她走了,也不要我害怕,因为她会在我不知道的某处相护。起初我只当她是哄我,如今想来,又何尝没有几分道理。人皆有一死,不过早晚,终有一日,我们会在天际相遇,像是牛郎织女那般。生离死别,时事变迁,终会重逢。” “繁星点点,恰如人海难寻。”秦峰语带感慨,他转头看向谢宁,眉宇之间的淡淡郁色却了无影踪,“我母妃封号岳嫔,我的字便是她生前所取。” “子岳,”谢宁清晰地念道,眼中笑意真切,“原来是这个意思,难怪初闻时,我便觉得很好听。” 月色如水,掩不住点点星光,斑驳的树影在地上摇曳,遮不住,人影成双。 秦峰轻轻颔首,视线从身旁少女灿若星子的眸子掠过,抬头望天,嘴角不由自主地勾出弧度。 *** 翌日一早,半宿未眠的谢宁连打了三个哈欠,才不情不愿地从被窝里钻了出来。望了望仍在熟睡的谷穗,好不容易忍下找她算账的冲动,出去打了一套拳。 收拾妥当后,她正要出门,便和寻到此处的秦峰打了个照面。 “吃过早饭了吗?” “没有,”谢宁摇摇头,许是她起得太早的缘故,别院中并无人送膳,她不便自作主张,只好暂且饿着肚子,“我打算去围场吃。” 秦峰似是看出她心思,浅笑道:“早膳我早已命人做好,你若不来,岂不成了浪费?” “也是。”谢宁后知后觉,跟在秦峰身后走了一段后,才意识到秦峰对她七寸的拿捏程度,不由失笑,脚下却没停。 秦峰领她去的院落与她住的地方并不远,只隔了一条青石甬道而已。两人一路走来都没见到半个人影,直到进了饭厅落座后,才望见明霜的人影。 “王爷,谢小姐,”明霜笑吟吟地上前打了招呼,将两盏香茶送到桌上后,便垂立在一旁。 谢宁入京多时,对这高门大户的习俗已是有所了解,但仍是免不了别扭。用过早饭后,她便搭乘马车去了围场,秦峰则是留在了别院中。 今日是岳嫔的生辰,谢宁猜想,秦峰一定是别有安排,便没有多问,心中却到底放了一桩心事,打算回来再看看他有无异样。 *** 训练了一日,谢宁总算从三百人里挑出了数十名精于御骑的兵士,令侯正记下名姓后,才带着其余人训练起臂力和脚力。 等到日落西沉,才在无痕的提醒下迟迟地回了别院,却不想一下车便见门口处喧哗。 朴实的双扇乌木院门前,停着一辆装饰华丽的宝盖车,人头攒动,将这片空地围成了里三层外三层。谢宁正待好奇地探看,便听见一声尖利的高喝——“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门前众人霎时间拜倒在地,谢宁也跟着跪下,却偷偷地向说话人方向瞄了过去,但见一道紫影立在人群中央,手持黄轴圣谕,仰首道:“燕地匪乱,百姓离苦,朕心不忍。兹命安王领兵三百,择日剿匪。钦此!” “儿臣接旨。”秦峰提高了音量,不疾不徐地起身接过圣旨,同那传旨的内侍寒暄了两句,便送对方上了马车。 华车渐行渐远,众人也俱散去,谢宁才从一旁走了过来,迎上秦峰淡然的视线,“子岳兄。” 秦峰微微颔首,面上始现出一抹喜色,一面向前走去,一面侧头对谢宁道:“如今旨意已下,往后若是再有人问起训兵一事,你尽可直言,不必再隐瞒了。” 谢宁抿了抿嘴角,跟上秦峰的步子,语气轻快地发问,“那我的女子身份,也可以示于人前吗?” 闻言,秦峰脚步微顿,再看向谢宁时又是一副和缓神色,“自是可以。” “哈哈哈,”四下已是无人,谢宁不必故作淑女,径直笑出声来,眨了眨眼睛,调皮地道:“我开玩笑的,你别当真啊。若是大伙知道宁教头是个女子,说不准还会惊掉下巴呢。我又不是不知分寸,不会乱来的。” 秦峰不置可否地一笑,转而道:“下午高侯派人来了一趟,捎了些书信给你,我恰巧碰见,便收在了身上。给你。” “哦,”谢宁接过秦峰从怀中掏出的两封书信,没有避讳地当场拆看,匆匆地浏览了信末落款后,才转头去看信。 头一封便是谢老爹写来的回信,父女俩不过粗通文墨,来往信函上的内容不过寥寥。谢宁收起回信,才转头去看另一封魏倾城写给她的信。 “子岳兄,”谢宁抬头看向秦峰,“不知咱们何时回城?” 视线从她手中的信纸掠过,秦峰不动声色道:“你觉得御射几时练好,咱们便几时回去。” 谢宁思忖了一会儿,片刻后方道:“御艺还需再练一日,至于射艺嘛,三四日的功夫也算够了。” 秦峰心中一动,正要接话,就听谢宁轻笑一声,“如此恰能逢上七夕了。京中繁华,想必到时定然十分热闹。” “那日并无宵禁,城中办有灯会,你可去瞧瞧。” “正有此意,”听他提及灯会,谢宁眉眼一弯,不无炫耀地抖了抖手中书信,“魏小姐邀我七夕夜游,若是时间来得及,我便去凑凑热闹。” 听到‘魏小姐’三字时,秦峰眸色霎时转深,却在望见谢宁脸上跃跃欲试的笑容后,舒展开暗锁的眉头,若无其事地问询,“你要与魏氏兄妹同去吗?” 谢宁点点头,补充道:“她信上还说要带一两位朋友。” “既如此,我也同你们一道,如何?” 哎、谢宁闻言看去,望见的却是对方面上一派漫不经心的神情。想是对方一时兴起,就没有多问,兴高采烈地接道:“好啊,我这就给她回信。” 第五十七章 杀人了 训兵圣旨已下,随之而来的不光是军中装备,更有十余匹良驹赐下。谢宁勉强从三百人里挑出了五十名马术尚可之人后,转过一日,便看着另一拨人练起了射艺。 自入了七月,天气便愈发炎热。这让为掩女子身份而刻意装扮过的谢宁吃尽了苦头,本就不白皙的肤色又暗上一层不说,贴身的裹胸布更是日日渗透了汗珠。不过好在别院里一应俱全,又有谷穗相陪,她每日沐浴更衣,倒也不怎么难受。 解散了两拨苦练的新兵,谢宁擦了擦额上汗珠,转身前往主营帐去寻秦峰。 “子岳兄——”望见帐中倚榻而眠的修长人影,谢宁的声音一滞,正要退到帐外,就被唤住。 秦峰披衣而起,小寐片刻后的声音稍显低哑,“阿宁,今日便暂歇营中吧。” “好。那我去告诉无痕一声。”见他仍带倦意,谢宁无意打扰,很是自觉地向外走去。 没来得及拦下她,秦峰伸手揉了揉眉心,望着谢宁转身离去的背影低叹一声,在空无一人的营帐内吩咐道:“你去寻她吧,记得命人将谷穗带来。” *** 用过晚膳,谢宁同众人打趣了一会儿,便各自搭起了营帐。在无痕的协助下,两人很快便将谢宁今夜所居之所搭在了主营帐外的空地旁。 “王爷命我告知姑娘一声。帐内已置好热水。我会在帐外守着,您不必有所顾虑。” 心知他说的是主营帐,谢宁暗自领情,目光却从无痕脸上扫过,嘴角一抽道:“那我这便过去,无痕大哥,你还是去别处转转吧。我好歹也会点功夫,旁人近身也能听到动静。” 对这替人把风的举动,无痕显然也和谢宁一样不自在,没有过多犹豫,便道:“也好,此处是主营帐。我早有吩咐,他们不会入内。” 谢宁回以一笑,便进了主营帐。身上汗津津地黏着,她巴不得赶紧好好洗个澡轻松一下。 绕过软榻后的屏风,入目便是弥漫着水气的浴桶。谢宁利落地换下衣物,拿了备在一旁的白巾便迈了进去。 毕竟是在围场,又是秦峰的帐中,谢宁有所顾及,便没打算泡太久。孰料她才洗到一半,耳边便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谢宁脑中那根紧绷的弦顿时一断,她来不及去想来者何人,也顾不得擦干身上水痕,匆忙地跃出了浴桶,抓起早前搭在近处的衣物便手忙脚乱地穿了起来。 围场中只有她一人是女子,若是被来人发现,后果不堪设想。 谢宁套好中衣后,一面暗自屏息,披了秦峰的外袍遮掩身形,一面抖动着耳尖,试图推断出来人的位置。 耳旁传来的呼吸声渐重,谢宁听见撩帘的声响,心知人已进帐,她心中一紧,却缓缓移了脚步,贴在屏风一侧站好,目光悄悄地移了过去。 屏风那头,一个身着铁甲的身影跪坐在软榻前的长案上翻找着什么。 紧握双拳,谢宁缓缓走近,从那人的侧脸中辨出身份,当下一惊,面色一变,就惊喊出声,“陈彦从!” 不防帐中有人,男子双手一抖,抱起了案上几本书折,下意识地便要遁走,却被谢宁眼疾手快地拦住。 “是你?你竟是女子?”陈彦从被谢宁步步紧逼,再三辨认后,才惊疑出声,手下动作却不减慢,取下挂在帐边的宝剑,飞快地刺向谢宁。 措手不及,谢宁纵身一跃,险险地躲过挥至眉心的寒芒,对眼前之人暗藏的实力更多了一分了解,回过神来,才发现对方只是掷出手中剑,早已借着空档向外奔去。 大家应该都在帐中,陈彦从既然选在此时潜来,想必帐外并无人踪影,无痕又被她打发走了,若是真叫他出了营帐,只怕再难擒住。 方才过招,不过须臾,谢宁却看出两人武功实是伯仲之间,她自信尽力之下,未必不能将陈彦从制住。 顺手抄起案上的黄铜镇纸,谢宁腕上使力,冲着他双腿的方向,狠狠地砸了过去。 “啪!”一声重响落地,谢宁没顾得上去看陈彦从被砸得多惨,一个箭步向前冲去,打算将这逃跑被阻的陈彦从擒住。 谁知就在此时,帐帘却突然被人从外掀开。帐中两人俱是一惊,各自分神看去,便见秦峰走了进来。 “子岳兄小心!” 相较谢宁,陈彦从离帐门的距离更近,谢宁的提醒还未出口,他便已向秦峰扑去。 谢宁心中一紧,拾起被丢在地上的宝剑,正要下意识地掷出,却在望见纠缠在一处的两道人影后,收回了动作。 距离太远,秦峰和陈彦从却挨得太近,谢宁只怕误伤,不敢莽撞行事。可情势紧迫,不容她犹豫。足尖轻点,她先是跃上了一旁高椅,随即借力而下,落地已在两人近前。 看着扭打成一团的两人,正要上前的谢宁脑中却陡然发晕,差点就歪倒在地上。 方才过来的太急了。谢宁原地停顿了一瞬,稳住身形后,才提起手中长剑,向前而去,视线中却是秦峰被陈彦从压在地上的场景,她咬紧牙齿,定住陈彦从身影,趁他不备,便一跃上前,双膝重重地压在他腿上。 耳旁传来一声痛呼,谢宁感受到陈彦从的挣扎,目光向下看去,却瞥见秦峰苍白的脸色和被制住的双手,她下意识地防卫,手中长剑便已送入陈彦从腹部。 陈彦从的身子倒在了地上,鲜血汩汩地流出。谢宁心底一空,耳旁却只传来两人的呼吸声。 秦峰将陈彦从的双臂从身上抬起,起身跪坐到谢宁身旁。 感受不到秦峰担忧的目光,谢宁紧握剑柄的手一松,徒劳地凑近,试图分辨出躺在地上的男子还活着的真相。 “阿宁,”秦峰上前,伸臂揽住身形颤栗的谢宁,轻柔的语气里暗藏疼惜,“没事了,你别怕。” “我不是害怕。”谢宁阖上双眼,泪水从脸上滑落,滴在沾有血痕的衣上,洇成一片浅红。 感受到她愈发抖动的身形,秦峰一阵不知所措的怔忪,随即更加用力地拥住了身前的少女。 五十八章 有细作 紧紧贴合的两人,背后挨着秦峰的胸膛,谢宁清晰地感知到身后传来的心跳声,心底却还是止不住地发冷,她佯作镇定,声音里却还是带着掩不住的哭腔,“我杀人了。不像是在战场上……我甚至不知道他究竟是什么人,就把他给杀了。” 身在军营,她比旁人更理解生的意义。就算陈彦从曾经对她暗中挑衅,曾经擅入主营,曾经与她缠斗,也不该如此轻易地被她夺去性命,连句辩解都没有。 他不是什么十恶不赦的坏人,她也没有这个权利剥夺一条鲜活的生命。 安静地听她把话说完,秦峰从怀中拿出帕子,动作温柔地擦去她流下的泪水,缓声劝慰道:“不是你的错,当时情势如何,我比你更清楚。若不是有你在,只怕我就要命丧他手了。” “我明明可以制住他,却仗着一时意气,头脑发热,就将他一剑刺死了。你说的对,我就是自恃艺高,才会不顾后果地胆大妄为,才会惹出乱子来。” 秦峰双臂一松,下一刻便站到了谢宁身前,将她扶起后,双手便自然地搭在了她肩上。四目相对,秦峰一脸正色地回应她的自责,“我是说过你胆大,可胆大又有什么不好?阿宁,你什么都不怕,我很欣赏。我不是要你遇事犹疑,只想你多顾及一下自己。这次的事也是,你不要什么事情都往自己身上揽。这条人命,不光是你一个人要背。” 听懂他言下之意,谢宁诧异地抬起头来,刚要开口否认,便被秦峰单手捂住了嘴。 唇边擦过一抹冰凉,此时此刻,谢宁生不出半点旖旎的心思,秦峰的开解确是让她的心情沉重稍减,可她犯下的过错,她也会自己反思。谢宁沉默地后退一步,无声的避让。 “王爷,谢——”半晌静默后,帐帘再次被掀起,望着倒在地上的尸体,无痕声音顿住,回身向外看去,确认隔墙无耳后,才垂头跪下,“属下办事不利,擅离职守,才会被人趁虚而入,以致王爷和姑娘受惊。还请王爷责罚。” “呵,”不明这轻笑意味,谢宁正要出声为无痕解释,抬头便对上秦峰别有深意的眼神,“一个个都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揽,你们倒是有趣。有功夫自责,不如过来看看这人身份。” 无痕应声而起,蹲在尸体前仔细翻找起来。谢宁听出秦峰这句一语双关,面上一红,也走上前来。 “这人不是训兵第一日躲起来偷偷起哄的那个吗?” 谢宁点头道:“正是此人。他名叫陈彦从,马术不错,平日里表现很是普通,功夫却不错,似是有意藏拙。方才我与他过招,应对很是吃力。” 听过她的叙述,无痕目光一闪,转头看向秦峰。收到主子颔首的示意后,才继续动作起来,一面头也不回地打听道:“不知他入帐后可有说过什么。谢姑娘不如将经过叙述出来,也便于我找出一些蛛丝马迹。” “好,”谢宁沉了一口气,脑中闪过的是拳脚招式,还有最后她给予对方的致命一击,尽力平复了心绪后,她才缓声道:“听见帐外的动静时,我尚在内间……直到最后,我趁他不备,一剑将他刺死。” “原是如此,”无痕站起身来,稍显失望地看向秦峰,“王爷,此人身上,并无什么可以证明身份之物。” 谢宁疑声道:“行迹鬼祟,举止反常,陈彦从潜入军中,究竟意欲何为?” “无非就是祈王或轩王派来的细作罢了。天林坊守卫严密,我有心隐瞒,他不知所在,自然传不出消息。转到围场后,才令他有了可趁之机。想必他以为帐中无人,才会铤而走险,入内探听消息。他既如此行事,军中必然还有同伙。阿宁,你可知此人平日与谁来往密切?” 谢宁暗自回想,道:“他为人孤僻,寡言少语,我并未见他与谁特别交好。” “敌暗我明,揪不出同党,咱们惟有多加防范。无痕,你传令下去,加派人手,日夜守值。阿宁,你平日里也要暗自留心,发现什么不妥,一定要尽快告知。” “好,”谢宁应声,无痕将尸体装起,也领命而去。帐中空余二人,谢宁正抱臂而立,试图从陈彦从往日行迹里推断出什么蛛丝马迹,耳边便传来秦峰令人安心的声音——“我命人抬热水进来,你稍等片刻,换过衣裳再回去。” 顺着他的目光低头看去,谢宁这才意识到自己身上的狼狈。她行动匆忙,没擦干就换上了中衣,内里微湿,好在有外袍遮掩,看不太分明。 对了! 谢宁恍然想起这是秦峰的袍子,正要转身换掉,步子却生生地停住,视线从血迹斑斑的衣上移开,看向秦峰,入目也不再是一尘不染的洁白。 尸体已经被无痕移走,帐中浓烈的血腥味却依然挥之不去。望着秦峰身上犹如红梅点缀的白衣,谢宁笑容苦涩,“子岳兄先去更衣吧。我并无大碍,换身衣裳便好,不必再盥洗了。” 秦峰看她一眼,不着痕迹地皱起了眉头。此事终究给她留下了阴影。心知她的症结,不是他一言两语可以平复的了,一时之间,却也无从深劝,只得道:“我在此地更衣,你去后头吧。换好了我自会叫你。” *** 自从发现军中被人安插了暗桩,围场内外便加紧了巡视。谢宁和秦峰商量过后,干脆搬离了别院,日日宿在营中,只为能尽早找出陈彦从的同党。 他们这一走,谷穗也被接了过来,对外只称她和明霜一样,都是安王殿下身边侍候的丫鬟。 主仆二人在军中住下,不免有种回到蜀地军营里的错觉,除了亲人不在身边,围场里的日子可比侯府闺阁中有趣得多。谷穗干脆跑到厨下做起了大锅饭。她的手艺不错,才做了三四顿便被侯正等人追捧起来。 这帮小子见她们主仆二人总在一处,还鼓起勇气过来取笑了谢宁一把,直说她少年郎不知羞,跑出来调戏人家小姑娘。 第五十九章 一瞒到底 谢宁被说得一窘,回过神来,才明白侯正他们的意思。她年且十三,在同龄女子中算是高挑的身材,到了男子间却是有些偏矮,这群人想必也只当她是个十二三岁的男童罢了。 想通了这层关节,对于他们的揶揄,谢宁面上板起脸来,心里却忍不住偷笑。原是她女扮男装,才叫这群人被蒙骗过去,想是她平素装得太像,才会令人看不出破绽。 暗自得意之际,谢宁并没放松警惕,毕竟上次陈彦从闯进来的事敲了一记警钟,她盥洗沐浴之时,都会事先知会谷穗望风。 却说这日,谢宁正在围场中领着几个好苗子射靶,便有一驾华美的双轮马车行来,那车中人还未走近,声音已先传来,“秦子岳,数日不见,还不快命人准备酒水。” 谢宁闻声一愣,举目望去,就见他下了马车,四下搜寻一番后,便向着自己的方向而来,出声相唤。 “谢——” “谢弟有失远迎,萧大哥勿怪。”生生打断了萧衍的话茬,谢宁暗道一声好险,当这训兵的教头,男子身份确是更为便利。瞒都瞒了,她可不想因萧衍一句话破功。 听出她话中之意,萧衍面露恍然之色,探问道:“子岳人在何处?我来寻他喝酒。” 见谢宁与萧衍谈起话来,周遭小兵俱是好奇地竖起了耳朵。谢宁余光瞥过众人情态,便飞了一记眼刀过去,令他们安静下来后,这才答道:“王爷应在主营帐,你去寻吧。” 萧衍便顺着谢宁的指引而去。无痕听见动静,便将他引入帐中。 “我被关在府中禁足,今日才得以脱身。说吧,到底出了什么事,你要飞鸽传书叫我过来?” 摆手示意萧衍上前,秦峰眉宇间不见忧色,声音却极为凝重,“这三百人中,有内鬼。” “啊?”萧衍失声叫了出来,盘膝坐在秦峰下首的蒲团上,神情诧异,“怎会?这是我与萧大人作的一笔交易,他明明答应我不会使手段的。” “在众目睽睽之下偷梁换柱,他已冒了极大的风险。安插细作的,不会是他。”秦峰言之凿凿。 “那会是何人?秦曦吗?” 秦峰目光一闪,“或许吧,也不排除是秦逸,也有可能是旁人。” “祈王的确有动机,”萧衍连连点头,继续追问道:“你们怎么发现的?” “是谢宁。” 秦峰语焉不详地带过,萧衍却没有任他为之的打算,转而去询问无痕,“究竟是怎么回事?你们若是都不说,难道要我自己去问谢宁吗?” 站在角落里的无痕闻声而出,接收到秦峰示意的目光后,才将当时情状如实相告。 听过事发经过,萧衍收起了脸上散漫表情,不再玩笑,正经地分析道:“若此人的确是今岁征召的新兵,没准只是谁无意中安下的一颗暗棋,不必多虑。若他是冒名顶替,别有目的,那便不妙了。” 秦峰接过他的话茬,“我叫你过来,正是要你去查证此事。” “这种棘手之事,你也就能推给我了。”萧衍无奈地看他一眼,却没有推拒,“等过了明日,我再帮你查吧。” 秦峰抓住他话中一闪而过的字眼,不为所动地问道:“明日你要作何?” “自然是携美游城了,怎么,安王殿下也要同行吗?” “我亦有约,便不去凑热闹了。”秦峰淡淡道。 萧衍挑眉,“和谢宁?你对她倒是真好,只是不知人家领不领情。” 眼中闪过厉色,秦峰语带威胁地道:“你这是何意。” “呵,”萧衍轻笑一声,“别以为我不在场就看不出来,若是能生擒此人,当场拷问,何至于要事后查访?凭你卓绝的武功,会打不过这么小小一个细作?” “你说得不错,”嘴角勾出的苦笑不过霎时停留,再对上萧衍质疑的眼神时,秦峰已能坦然回应,“我当时的确未尽全力,事后也曾后悔。”早知那一瞬间的退缩犹豫,会令谢宁背负起沉重的自责,他还不如亲自出手,了结这人性命。 片刻沉默后,萧衍正要出声,秦峰一个抬手的动作,便令他住了口。三人若无其事地呆在营帐中,半柱香后,便有声音从帐外传来——“子岳兄,我可以进来吗?” “进来吧。” 谢宁掀帘而入,新兵的训练结束,她一时无事,便像往日般走了过来。 “谢妹妹过来坐,”萧衍眯着一双桃花眼站起身来,“你这身装扮真是肖似男子,若非子岳同我提过你前来相助一事,我方才定要错认。” 女扮男装被人夸赞传神,细究起来好像也不是什么好话。所幸谢宁没有多心,只是笑笑回应道:“萧大哥谬赞了,不过是略施小计而已。” “也是,”萧衍目光一闪,视线向秦峰移去,“终究是有所隐瞒,算不上磊落。” 秦峰微微一笑,没有回应。谢宁对这个话题却很有感触,“唉,瞒都瞒了,自然是要一瞒到底。万一被他们发觉我的女子身份,我真不敢想象他们会作何反应。” “谢妹妹说的是,”萧衍投来的目光意味深长,“既然当初都已经下了决定,就千万要瞒住,免得适得其反,误了最初的打算。” 谢宁一怔,正要出言询问,耳旁便传来秦峰淡淡的声音,令她按下了心中淡淡的疑窦。 “你既来找我喝酒,不如就住上一日,明日再同我们一道回程。” 回程的日期,是他们早就商量好的,再有一日,骑御的训练便正式结束,接下来的日子众人都要在天林坊操练,时间紧迫,秦峰便提议明日下午回城,也恰能赶上与魏倾城的七夕之约。 谢宁知道这事,听秦峰说来便不觉惊讶。被出言挽留的萧衍却道:“那明日你们可要早些走,我有约在身,耽搁不得。” 秦峰没有作声,萧衍很是无趣地打量起帐中摆设,不耐烦地道:“说了要喝酒,怎么都这么久也没人过来。” “无痕,”秦峰若无其事地瞥了萧衍一眼,再抬起头时面上又是淡淡笑意,“你去看看。” (起点网页版更新了,界面很漂亮~不过起点看书的客户端也很方便。哈哈哈,打个广告) 第六十章 七夕之约 昨日萧衍来访,他们三人便在主营帐喝起酒来。顾忌到明日还要指点射艺,谢宁便没有多饮,秦峰提议她先去休息后,她便顺水推舟地回了所居营帐。这两人却是一直熬到了天明,白日里没有补觉,上了马车才酣睡起来。 也不知他们昨晚都做了什么,真是饮起酒来不要命。谢宁暗自腹诽一句,莫名为这二人的七夕之夜感到担忧。 秦峰还好,毕竟是与他们一处,她可以照应。可萧衍这副眼底青黑的样子,就令人无可奈何了。他又一向不带仆从出门,真要出个什么事,连个照顾的人都没有。 在谢宁的忧心忡忡中,马车一路驶进了城,停在了魏倾城信中定下的筠知楼门口。 城东繁华,街上熙熙攘攘很是热闹,声响传进车里,秦峰和萧衍先后醒来。 距她们约好的戌时还有半个多时辰的功夫,谢宁不想空等,见二人补过觉后精神好转,便出言提议道:“也到了用晚膳的时候了,咱们进去坐坐如何?” “好啊,”萧衍看过外头酒楼的招牌后,出声赞同道:“外头实在有些吵闹,我再进去休息片刻。” 秦峰微微颔首,三人下了马车,便被这筠知楼的伙计引到了客房中。 “不知萧公子今日想吃些什么?” 单看这伙计殷勤的态度,便知萧衍显然是这家酒楼的常客,只听他懒懒地道:“照着往日的菜色,再上一壶提神的茶吧。” 伙计应声退去,萧衍打了个哈欠,伸手揉着眉心,出声抱怨道:“七夕佳节,一年也只有一次,偏偏被你给破坏了,硬要拉着我……” “是我不好,”秦峰嘴角笑意不改,认错的态度很是坦然,“不该拉着你喝酒。头可还痛,要不要我去点一碗醒酒汤?” “不必了,等会我去榻上躺会,再缓缓就好了。”萧衍语气蔫蔫地道。 谢宁见状,出言关心道:“不知萧大哥等下同何人有约,若是方便的话,不如与我和子岳兄同行?” 余光偷瞄秦峰面上的神色,萧衍摸了摸鼻子,笑得牵强,“还是不必了,我们会面的地点就在此地,想是等下要去看灯会。你们自去逛街市就是,不必管我。” “咦?”谢宁先是惊诧,随即一乐,看向秦峰,“这倒是巧了,我与子岳兄与人相约,也是在此。” “啊?你们同谁相约?” 秦峰挑眉道:“是魏国公家的小姐,怎么,你也是?” 经他这么一点明,谢宁顿时了悟,正要打趣萧衍一句,却陡然想起那日秦峰的提醒,便收了面上笑意,暗自担忧起来。 魏倾城生性腼腆,可不是个会轻易邀请别人出来玩的人,更何况对方是个只有一面之缘的男子呢。萧衍素来行事不羁,就连秦峰都曾暗示她要留心,可知与他牵扯上,定然不是什么好的名声。 多次相处,谢宁与他也算熟识,萧衍潇洒随性,初见便给谢宁意气相投之感,她不曾对他抱有偏见,不会因他声名不好而疏远,却不得不提醒魏氏兄妹一声。 魏倾城初入京城,未必知晓萧衍名声,何况她心思单纯,性情怯弱,若是不加留心,很有可能会被萧衍的风流行径所伤。两人姐妹相称,谢宁与她交好,便自觉有提点她的义务。 从秦峰口中初闻此事时,她就打定主意要告知魏倾城,却因诸事缠身没能成行,只得将其抛诸脑后,再有机会碰面时,却又是与萧衍一道。 谢宁摇头失笑,目光投向榻上侧身小睡的萧衍,心中有了主意。在她看来,萧衍虽一向不拘礼数,却是一个极有分寸的人,不会乱拿女子闺誉玩笑。眼见为实,她不会在魏倾城面前胡乱给人定罪,他若真有什么不合常理的举动,到时再阻止两人交往不迟。 *** 戌时,魏氏兄妹依约而来,与等在楼下的谢宁一行人打过照面后,便在一楼正中一张圆桌旁坐下。 此时,筠知楼里已是将近满座,只有北面高台之下,还空有几张桌子。谢宁隐约听见邻桌有人提起“猜灯”的字眼,又想起萧衍方才所说的话,便转头去向魏倾城打听,“你约我来此,便是来看猜灯的吗?这楼中坐了这么多人,莫非都是来凑热闹的?” 魏倾城点点头,坐在她身旁另一侧的魏青阳便主动解答了谢宁的疑惑,“不错,猜灯谜本是节庆常事,但这筠知楼每年却只选在七夕一日猜灯,来者不拒。偏偏他们家的灯谜奇巧难得,便更受人追捧。” “难怪。” 谢宁感慨过后,秦峰便适时插话道:“魏兄既知筠知楼七夕猜灯,可曾听说猜中者有什么奖励?” “这我倒是不知,”魏青阳目光微顿,笑容不变,看向秦峰,“魏某初来乍到,所知不过是道听途说,还请王爷解惑。” 谢宁也好奇地问道:“猜中会如何?” “咳,这一年一度的七灯会,向来是京中文人学子心中的盛事。每至七夕,筠知楼便会摆出十盏灯供人猜选,猜中谜面者便可将灯取走。” 秦峰话音止住,谢宁面上便流露出失望神色,兴致失了大半,“引得这么多人驻足,原来只是谜面精巧,和外头猜灯谜的也没什么两样。”她不爱诗书,自然就不擅谜语。原本以为七夕节能瞧个热闹,却不想是在楼里听人猜谜。 看出谢宁泄气,秦峰微微一笑,也不再卖关子,“我还没说完。猜灯,猜的不只是灯谜,还有灯。十只灯中,有一盏是酒楼东家事先选好,今夜之前,第一位猜出这盏灯谜面之人,便可得筠知楼一诺。所以这猜灯,看的不只是学识,还有运气。” “原来如此,这承诺是要当场应下吗?”谢宁问道 “也不全是,”萧衍喝过提神茶后,总算是精神了一点点,“筠知楼东家是何等人物,这一诺总要深思熟虑,提得有价值才是。” 魏青阳眸光一闪,“萧兄如此称赞此人,想必他定然不是一介商贾这么简单了。” 第六十一章 引她来 “萧兄如此称赞此人,想必他定然不是一介商贾这么简单了。” 视线转向方才出声的魏青阳,萧衍眼珠一转,打了个哈哈,“是不是一介商贾我不清楚,只是此人的确手段非凡,只凭十年功夫,筠知楼便可与百年根基的望仙楼两相抗衡,足见其实力。不过我看好他,却不是因此。” 一直默不作声的魏倾城好奇追问道:“那是为何?” “这就要说到你们这群姑娘家都爱听的一桩异闻了,”萧衍举杯润喉,望着她与谢宁的眼中满是笑意,“话说三年前,有个年轻的书生猜中灯后,当场便将他所求之事说出,却是要筠知楼医治一位女子。原来这女子是她尚未过门的未婚妻,缠绵病榻已久,延请过多少名医,都言药石无灵。他四处奔走,终是无能为力,到了最后,双方家长都已不赞同这婚约,甚至背着书生另择了一门亲事,他也没有放弃,抱着最后一丝希望来到筠知楼碰运气。” “许是上天眷顾,书生挑对了灯,也猜中了灯谜。不足一月,他未婚妻便病症全消,后定的那门亲事也生出变故。半年后,两人欢欢喜喜地成了亲。” 听他说完,魏倾城便小声感慨道:“如此结局,也不负书生痴情了。” 谢宁却是疑惑,“这女子真是筠知楼东家治好的?” 秦峰笑道:“那书生不是京城人氏,来此不过是为寻医。咳咳,个中曲折,亦是无从知晓。” “若这一诺真能换人性命,受人追捧倒也不足为奇了,”谢宁的目光从高台上扫过,话锋一转道:“也不知这猜灯几时开始,那猜中者又会求些什么。” “大约也就是一盏茶的功夫,咱们再等等。” 楼中喧闹,正在谈天的几人未曾留意,有个很不起眼的伙计从他们身边穿过,不过片刻,便从人群中闪进了三楼雅房。 灯光昏暗的内室中,却有人先于他禀报,“果然如主子所料,兵部的卷宗有翻动过的痕迹,新兵已回城,咱们的人却一个也联系不上,想必已是被安王处理了。您看,咱们是否要再安插人手进去?” “不必,”倚坐榻上的男子语气散漫,昏黄的火光映在脸上却显出沉色,“这一局不过是为试探,私下训兵,夜探兵部,看来从前是我小瞧了安王,胆量实力兼有,日后未尝没有合作的机会。” 男子目光一转,扫到立在一旁的伙计,“今日他与谁前来?” 伙计垂头上前,“主子,与安王同行的除了萧衍还有三人,魏国公府的公子小姐,以及靖阳侯府的谢表小姐。” “哦?”男子目光一闪,饶有兴致地道:“教安王射御的那个谢宁吗?” “正是。” “派人去丞相府,告知顾小姐安王的行踪,将她引来。” *** “怎么还不开始啊?” “这都多长时间了,今日是不打算做生意了吗?” “我看也是,咱们早早地来了,他们却连灯都不摆出来,也不知是在忙些什么。” 周遭的交谈声越来越大,谢宁心中也有些不耐烦起来,正要出声抱怨一句,便见萧衍抢先开口道:“这筠知楼也不知在搞什么名堂,等了这么久也不见动静。” 谢宁望着空无一物的高台撇了撇嘴角,耳旁传来魏青阳温润的声音,“萧兄不必着急,方才王爷不是说了吗,也就是一盏茶的功夫了。” 萧衍冷哼一声,“什么一盏茶,都快小半个时辰了。” 见他如此反应,魏青阳便不再出言安抚,而是询问地看向秦峰。 “我不常出门,对这筠知楼的规矩倒也不太了解。”秦峰淡淡地出声解答,眼底的笑意很浅。 就在此时,一位银发老者登上了高台。只见他不失恭敬地对着台下众人拱手一礼,待到楼中声音渐消时方才扬声道:“七夕猜灯,想必在座诸位都有所耳闻,就不必老朽赘言了。今年还是老规矩,只是在这猜灯之前,咱们筠知楼请来了苏荷姑娘一曲助兴,还望诸位今夜能够尽兴。” 他话音一落,人声便又喧哗起来。众目聚集之处,容颜姣好的女子怀抱琵琶,盈盈一拜,浅粉色的纱裙随风轻动,引得不少人伸长了脖子。察觉到周遭人激动的情绪,谢宁便向萧衍打听道:“这苏荷是何人?” “苏荷啊,”萧衍犹疑地看了魏倾城一眼,目光一闪,语焉不详地告诉谢宁,“就是从前如意坊的旧人。” 魏倾城歪了歪头,追问道:“那她如今到筠知楼来,便是因为如意坊被查封了吗?” 桃花眼里带出笑意,萧衍正要答话,身后便有女子的柔声传来——“殿下也出来猜灯吗?” 这声音很是耳熟,谢宁心中一动,扭过头去,便见秦峰身后立在的亭亭人影。 秦峰也回头看去,颔首回应道:“顾小姐请坐。” “没想到你也来猜灯,我还以为你今年会留在府中。”萧衍嘴角含笑。 “临时改了主意,”顾晴菀一面应答,一面在魏青阳身侧的空位上落座,对于四下投来的惊艳目光已是习以为常。 高台上的苏荷已调试好乐器,楼中声响骤停,邻桌却有一位公子起身而来,目光痴痴地看向顾晴菀,声音微扬,“小生冒昧相问,小姐可是姓顾?” “正是。” 众人纷纷侧目,视线不自觉地定住他们这一桌后来的那一位面覆轻纱的小姐,呼吸不由一滞。只见她静静地坐在那,周遭喧哗都与她无关,明明什么都没做,却令人看了便移不开眼睛。 “都说顾大小姐容色倾城,今日一见,果真名不虚传。” “这位小姐虽也姓顾,可也未必是相府的那一位吧?” “如此姝色,京中何人能及?何况顾小姐平日也常出门走动,在座文人士子,应有识得,怎会错认?” 耳旁传来周围人的窃窃私语,谢宁正听得起劲,高台之上便有曲音从琵琶上缓缓流出,议论声渐歇,投在顾晴菀身上的目光却半分不减。环顾四周,却少有人欣赏苏荷姑娘的助兴之曲。 (伏笔隔得太远我怕会忘掉,七夕前夜秦峰萧衍办的是正事。下面小剧场: 谢宁:为什么总写女配如何美貌,不写我 芊蔚青:你有男主的爱,她们都没有。你还有成长空间,她们也没有。) 第六十二章 猜灯 一曲琵琶结束,一张长案便被人抬了上去,一色衣裙的侍女一一走上高台,将手中提着的花灯摆到了案上。 谢宁的目光不由自主地移了过去,但见高台处一片莹光,花灯盏盏,俱是不同形态,却又精巧非常,心中暗自赞叹。莫怪众人都对这猜灯如此热衷,不说那令人动心的承诺,只看这般精巧的花灯,便足以令不少人趋之若鹜了。 “谢姐姐,”魏倾城扯了扯谢宁的袖子,“这么多盏花灯,你可有喜欢的?” “唔,”谢宁闻声,便又抬头看了一眼,只觉每盏花灯都很好看,一时之间倒有些无法决断,只得实话道:“我看哪盏都不错,倒是没有特别喜欢的。你呢?” “我喜欢绘有玉兔的那盏。” 灯上画的是玉兔捣药。谢宁点点头,“的确很有意趣。” “可惜我不善猜谜,不然便可将它带回府中。”魏倾城看了看花灯,眼神微黯。 魏青阳笑着摸了摸她的头,“你既喜欢,哥哥赢了给你就是。” “魏兄既要上去,不如与我比试一番如何?谢妹妹没有喜欢的花灯,晴菀,你看中了哪盏,我去给你赢回来。” “我同谢姑娘一样,”顾晴菀看向萧衍,拒绝得婉转,“盏盏都喜欢。” 吃了闭门羹,萧衍嘴角扯了个笑,转而去问秦峰,“子岳,你呢?是要上去猜一局,还是要我拿一盏给你?” 秦峰微微一笑,“我就不必了。” “哼,”萧衍别过头去,眉头一挑,似笑非笑地看着谢宁和顾晴菀,“你们既觉得盏盏都好,那我便都去试一试,没准运气好,还能得筠知楼一诺呢。” 秦峰冷声道:“身上银子带够了?” “记在账上,再回去取便是。”话音刚落,萧衍便向高台处走去,魏青阳见状也跟了过去,留下谢宁她们三个女子和秦峰在桌旁。 “殿下,这猜灯和银子有什么关系?”谢宁对他和萧衍的对话很是不解。 秦峰留意到她在人前的称呼变化,眼神动了动,解释道:“每猜一次,是要先交上五十两银子的。” “五、五十两,”谢宁看了看高台之下排队等候的人影,仍是不可置信,“这么多人?便是一人只猜一次,也要赚上千两银吧?” 顾晴菀笑看谢宁一眼,“谢姑娘有所不知,筠知楼一诺,何止千金?” 饶是如此,谢宁仍免不了咂舌,心中隐隐为萧衍担忧起来。猜中还好,若是被人抢先,这银子岂不是白花了? 她忍不住去问秦峰,“萧大哥可善猜谜?” “尚可。” 尚可,那究竟是好还是不好啊?谢宁正待细问,便被银发老者的声音打断——“今日猜灯,便从西边这第一盏玉兔灯始。诸位若是有意,便上前来领笺纸,最先将谜底写出,交到老夫手上者,可得此灯。” 这话说得清楚明白,便是谢宁这个外乡人,也知晓了筠知楼猜灯的规矩。高台上,已有许多人领了笺纸,在一旁的雕花圆桌边写了起来,谢宁躲过前桌人的肩膀探头瞅去,果然看见了魏青阳和萧衍的身影,便笑着对魏倾城道:“咱们可有两个人上去了,这盏玉兔灯,一定是你的了。”先前是她多虑,魏青阳和萧衍俱是世家大族出身,料想文采应该不会差到哪去。 “哥哥未曾逛过灯会,许是不能猜中。倒是萧大哥,极有可能——” “第一道谜题,鹊桥一日巧搭就,打一单字。”老者声调扬起,将这灯中字谜念出,令魏倾城闻声止了话茬。 谢宁笑道:“这灯谜出得倒是应景。” 桌边两女一副思索模样,没有出声回应。惟有秦峰点头道:“想必今年,筠知楼更用了一番心思。” 就在二人讨论之际,台上众人已是纷纷写出了答案,那银发老者将伙计呈上的信笺一一看过后,却是摇了摇头,可惜道:“无人猜中,诸位可还要一试?” 谢宁皱眉道:“竟无一人猜中,看来这谜题确是难解。” “萧大哥不猜了吗?” 耳旁传来魏倾城的疑声,谢宁抬头望去,便见萧衍下了高台,往回走来。 “你可有解了?”等不及坐下,萧衍便凑到秦峰身旁急声问询。谢宁心中一动,侧目看去,果然望见萧衍冲她眨了眨眼睛。 猜灯的规矩,倒是没有说不许旁人帮忙。萧衍行事,的确机变。 秦峰看他一眼,反问道:“你方才猜了什么?” “乌。”萧衍十分坦白。 秦峰沉吟片刻,“应是‘莺’字。” 得了答案,萧衍面上一喜,“我这便回去重写,倾城,等下我拿了这盏灯来,你要怎么谢我?” “萧大哥和安王殿下相助,倾城都要谢的。” 谢宁盯着魏倾城泛红的面颊,心下一沉,再抬头时,萧衍已将重新写好的笺纸交给了老者。 只见那老者微微颔首,身旁便有伙计高声报道:“萧公子猜中一盏,鹊桥一日巧搭就,是个‘莺’字!”话音刚落,便有侍女将那玉兔灯递到萧衍手上。 得了花灯,萧衍在满楼注目下很是随意地向他们走来,魏青阳跟在他身后下了高台,嘴角含笑,并无半分不悦神色。 两人渐渐走近,魏倾城却陡然站了起来。她这突如其来的举动,令谢宁眉心一跳,下意识地挽住身旁人的手臂,将她拦住,“倾城,花灯即刻便到,你还不快谢过殿下?” 谢宁一个眼色,魏倾城面红耳热,只觉被她看透了心思,便对着秦峰低头一福,“多亏殿下提点,小女才能如愿。” 秦峰轻笑一声,不着痕迹地瞥了谢宁一眼,和颜悦色道:“魏小姐不必多礼。无人通报,想必这盏灯不是今晚被选中的那一盏,你尽可拿回家中赏玩.” 说话间,萧衍二人已是提灯而返。魏倾城接了灯,正喜不自胜地拿给谢宁观赏,桌旁却突然传来细微的动静。 余光瞥见顾晴菀立起的身影,谢宁收回赏灯的心思,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出声问道:“顾小姐,你也要去猜灯吗?” “晴菀,”最先出声的是萧衍,“你方才不是还说——” “我只说我盏盏都喜欢,如今上去,自然是盏盏都要去猜了。” 第六十三章 所求者何 “我只说我盏盏都喜欢,如今上去,自然是盏盏都要去猜了。” 在谢宁的印象中,这位顾小姐待人从来都是和声细语,几时用过这般冷冷的语气。 因有面纱遮挡,谢宁看不清顾晴菀面上神色,可只听这句冷言,对她当下的心境便也能猜到几分。 两人并不相熟,面对脸色骤然转阴的顾晴菀,一时之间,谢宁也不知该如何劝说,只能求助地看向秦峰。 “既然之前无意,眼下又何必前往?” 秦峰一语落地,顾晴菀脚步微顿,却终是向前而去,没有回头。 有这么劝人的吗?谢宁无语腹诽,对上秦峰若无其事的视线,默默抿平了微抽的嘴角。 “第二道谜题,日落秋灯暗,打一花名!” 宣读谜面的高声从前方传来,不过片刻功夫,魏青阳便抚掌笑道:“此题倒是简单。”话落又看向桌上三人,“你们可有解?” 看着身旁两人心照不宣的笑容,谢宁不免有些泄气,轻轻地摇了摇头。 “魏公子同魏小姐既有了答案,何不上前一试?” 魏青阳看了妹妹一眼,见她隐约一副跃跃欲试的神色,便伸手扶她起了身,随即望向秦峰,客气地询问道:“王爷可要同行?” “不了,”秦峰的声音也极是疏离,“我就在这陪谢姑娘好了。” 无端被他提及,谢宁讶然地看过去,“小女不过在此稍候,殿下不必有所顾及。” 魏青阳却是眸光一闪,收回了脚步。 秦峰饮了一口茶,对着魏氏兄妹摆手道:“你们去吧,我难得出门,还是在下头看热闹有趣些。” 这次的谜面确实要比上一道简单些,不过片刻的功夫,又有不少人离座凑了过去。魏青阳没再犹豫,点头一礼后,便护着魏倾城向前走去。 如此一来,桌上便只留谢宁秦峰二人了。抬头看向垂眸啜饮的秦峰,谢宁径直出声相劝道:“台下看热闹,哪比得上过去猜谜有意思?要不是我疏于此道,肯定也想上去赢盏灯回来。子岳兄的好意我心领了,不过你既难得出门,还是去和萧大哥他们一块玩玩得好。” “我不是这个意思,”秦峰陡然抬头,眼中的笑意分明,声音里也带出愉色,话锋却突然一转,“阿宁,依你看来,他们为何上前猜灯?” 谢宁抿了抿嘴唇,思索片刻后,认真答道:“在筠知楼猜一次灯要交五十两银,若是单纯图个乐子,外头的灯市该更受人欢迎才是。若说喜这花灯样式,倒也不尽然。想必,冲着这筠知楼一诺而来的应是大有人在。” “你说的不错,”秦峰抬手给她倒了一杯茶,“萧衍喜好玩乐,魏姑娘喜爱花灯,可多数在这台上的人却与他们有着不同的初衷。筠知楼七夕猜灯受人追捧,可不止是靠这一诺。你看这在座的文人士子,他们出现在此处,便是为求声誉。解出一道刁钻的谜面,才无愧于才子名号。” 谢宁捧着秦峰递来的茶,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秦峰,等到他语毕,才恍然地点了点头。 秦峰自然没有错过她的动作,察觉到她投来的专注目光,心中一动,坦言道:“我并非一无所求,只是对我而言,与其将希望寄托在旁人身上,莫不如自己去争取。所以这七夕猜灯,与我并无多大用处。” 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能自己完成的事,何必要求人?谢宁对于秦峰的看法很是赞同,两人就此又聊了几句,才继续向前方看去。 等到台上猜灯的这群人一一写完后,侍立一旁的伙计便又高喊道:“第二盏灯的谜底是‘丁香’,顾小姐猜中了!” 顾小姐?谢宁闻声看去,便见台上众人纷纷避让后,那站在人群中间,捧着一盏八角宫灯的红裳女子。纵使隔着距离,也能令谢宁一眼辨出她的身份。 顾晴菀已摘去脸上面纱,一张绝美的容颜显露人前,楼中不乏惊叹赞美,更有人眼尖,一语道出了她的身份——“是顾相府上的大小姐!” 这一句高声一出,人群愈发躁动起来。顾晴菀不为所动,将花灯交到了身旁侍女手上,走到魏氏兄妹身旁立好,等着下一局。 她这一番动作过后,楼中虽还有议论声,却也渐渐低了下来,不再扰人。 望着台上那一道极为瞩目的红影,谢宁却忍不住回想起秦峰方才的话,心中暗自疑窦:筠知楼猜灯,为真性情者少,争名逐利者多,就不知这顾大小姐,是为哪般? “在想什么?” 思绪被身旁人的一声问询打断,谢宁猛地抬起了头,对上秦峰关心的神色,一时之间却不知如何回答。她方才正在思索顾晴菀猜灯的用意。倘若直言,未免有与秦峰背后非议顾晴菀之嫌,可秦峰一向待她坦诚,遮遮掩掩,未免有些不讲义气……谢宁咬了咬嘴唇,心中犹豫。 望着身旁人皱成一团的小脸,秦峰体贴地转移了话题,“照眼下速度,这猜灯想必也快结束。你可有什么想去的地方,不如提前想好,等下咱们同去。” 眼下已猜到第五盏灯了,除了第一盏被萧衍得去外,其余的四盏都归了顾晴菀。纵是一窍不通的谢宁,也能看出她确是善于猜谜。毕竟这猜灯,不仅要猜对,还要猜得快才行。 谢宁来京日久,却因宵禁未曾有过夜游京城的机会,好容易逮到七夕佳节,却被魏小妹带到了这筠知楼,本以为这夜游的愿望泡了汤,却又因顾晴菀骤然前去猜谜而有了转机,当下心中一喜,对着秦峰乐道:“我虽是初来京中,却曾听人提过城西有家有名的食坊,也不知今夜会否开门,子岳兄可愿与我同去,一探究竟?” “却之不恭。”秦峰颔首道。 两人正在谈话之时,邻座却有一人突然从高台转回。谢宁随意地看了一眼,正要收回视线,耳旁便传来两人的对话。 “李兄此前不是还信誓旦旦地说,要将这十盏花灯猜个遍再回来的吗?” 第六十四章 我来教你 “李兄此前不是还信誓旦旦地说,要将这十盏花灯猜个遍再回来的吗?怎么,囊中羞涩了?要不要小弟我资助一二啊?” “兄台此言差矣,李某不去猜灯,却是另有缘故。上有红粉佳人,小生我无意相争,才会下来避让。”话至此处,这李姓公子的声音越放越轻,谢宁余光瞄去,便见他左顾右盼,一副警觉的样子,似是怕人听到他所言。 孰料与他交谈的那人却打趣道:“李兄是怜香惜玉,还是技不如人啊?” “你莫要乱说,那可是丞相府的小姐,就连萧衍萧公子,不是也避让了吗?” 从二人的对话中灵敏地捕捉到萧衍的名字,谢宁顾不上分辨李姓公子话中真假,霎时间便向高台处看去,环视一圈,依然不见萧衍人影,自语道:“萧大哥去何处了?” 闻声,秦峰舒展开微皱的双眉,看向谢宁时又是一副安然神色,“应是他觉得没趣,到楼上歇着去了。等下魏小姐他们回来,咱们一问便知。” 萧衍今日的确是有些困倦。谢宁点点头,并没怀疑秦峰的说法,目光从高台上移开,自嘲道:“可惜我不会猜谜,在这坐着也只是看个热闹。” 听出她话音里若有若无的失落,秦峰笑看她一眼,“猜谜不是什么难事,你若不会,去学便是。” 他这一番话漫不经心,细究起来,却是说教的意味更浓。若是换了旁人来听,只怕会以为他是嫌弃。可遇上谢宁这么个不爱多想的,却能听出他话中的提点,更不觉被他看低,虚心请教道:“这些谜面上的字,拆开我都认得,可若是连成一句,我就没法子了。子岳兄也知,我从前任性,未曾在琴棋书画这些东西上用心,如今再想捡起来,难免有几分力不从心。” “不过,”谢宁话锋一转,一双杏眼也弯出弧度来,语气欢快道:“正如子岳兄所言,这又不是什么大事,我用心去学,总能学会的。” 秦峰的目光落在她微弯的眉眼上。十三岁的小姑娘,纵是再好看,也称不上美人,更何况谢宁肤色不白,若不细看,便更显不出姿色。只有与她多加接触过,才能发现她生着一副温婉秀气的五官,可一笑起来,那眉眼便霎时间变了个模样,分外灵动起来。 “子岳兄?” 耳旁传来谢宁的轻唤,秦峰才恍然回神,对上少女微带疑惑的目光,从容不迫地道:“你不是要学猜谜吗?我来教你吧。” “好、好啊。” 台上的伙计恰好又念出一道谜面来,秦峰将食指放到手旁的茶盏里蘸湿后,便在桌面上写了起来。 千里姻缘一线牵。 谢宁怔怔地看着这一行水字,没有留意到秦峰看过来的视线。 “阿宁?” 水痕半干,桌上飘逸洒脱的字迹渐渐淡去。谢宁被唤回神,不好意思地解释道:“子岳兄的字写得真好,我一不小心……入迷了。” 在秦峰印象中,谢宁是个真性情的人,在他面前几乎没有遮掩过情绪。看出她所言非虚,秦峰便若有所思地问道:“记得此前我偶然在街上遇到谷穗那日,她告诉我,你是要在书局找一本习字的字帖,是吗?” “是。” “找到了吗?” “没有,”谢宁答得老实,脑中却灵光一闪,对于秦峰的意图有些了悟,便描补道:“舅舅为我寻了不少字帖,子岳兄不必费心。” 秦峰看她眼神闪烁,便知她此言不实,嘴角微微地一翘,却不说穿,故意捉弄道:“原来如此。我见你喜这字体,原本还打算将我从前练字的字帖找来给你。也罢,既然高侯已为你准备妥当,我便不多事了。” “啊?”谢宁闻言凑近,“别啊,子岳兄。” 秦峰好整以暇地抱臂看着她,却不说话。谢宁一急,便讪讪道:“我都看了许多字帖了。可它们不是规规整整,便是狂乱草书,哪有子岳兄写得潇洒。方才是我误会了,还以为——总之,您大人有大量,千万别见怪,这字帖,一定要帮我找啊。” 秦峰笑看她一眼,“连敬称都用上了,看来你还真是极为喜欢这字体。” 谢宁忙不迭地点头,两眼亮晶晶地看着秦峰,催促道:“方才的谜面干了,子岳兄再写一遍吧。” “咳,”秦峰一声轻咳,侧身向外,掩去了面上柔色,再转头回来,又是一派温然神色,一面蘸水写字,一面出声安抚谢宁,“还是方才这道谜面。” 谢宁点头看去,便见秦峰指着桌上的水字,细致地同她分析道:“千里姻缘一线牵,谜底是个‘重’字。你看,一线牵,不就是个一字。这一个‘千’字,一个‘里’字,再由一个‘一’字相连,不就正好是个‘重’字吗?” 听过这浅白的解释,谢宁又仔细看了两眼桌上的字,这才恍然道:“还真是!” “第八道谜题,玉剪一双高飞下,打一字!”高台之上又有声音传来,谢宁抬头看去,入目便见放在一处的数盏花灯,才知顾晴菀又猜对了两道谜题。 “你再看这道题,”手臂忽然被碰了一下,谢宁闻声收回了视线,看着秦峰早已写好的谜面,尝试着分析起来。 “可有解?” 谢宁摇摇头,脸上发烫。 “你不必心急,这猜谜,猜不中,猜不出才是常事。若是能叫人轻易解出,还有什么意思?你看这谜面中的‘玉剪’二字,可有想到什么?” “不就是剪刀?”谢宁冥思苦想,也没想出个究竟。 孰料秦峰居然一本正经地颔首道:“不错,谜面所言,正是剪刀。你将剪刀的模样画出来,大致便可。” “好,”谢宁有些摸不著头脑,却还是依言照做,蘸了蘸秦峰面前的茶水,低头画了起来,心中还在思索着这道灯谜。 秦峰既要她画,想必这剪刀定然与谜底有关。‘玉剪一双’,便是剪刀两把,那‘高飞下’,不就是从上而下的意思吗? 谢宁看了看桌上的图案,脑中灵光一闪,脱口而出道:“是个‘爻’字!” (上一章写了男女主三观合拍,这章写了女主好看。诸位书友,阿宁,你们满意吗?) 第六十五章 一灯换一诺 “是个‘爻’字!” 在秦峰的启发下,谢宁在猜谜这方面,总算是开了一窍。细细琢磨过谜面后,她便得出了答案,却因一时欣喜,声调略扬,引来了左右邻座的视线。 谢宁摸了摸鼻子,微微放低了音量,看向秦峰道:“我没猜错吧?” 秦峰微微一笑,“我也觉得是这个字。你若不确信,不妨再等等。” 台上还没有人递上笺纸。约过了半盏茶后,众人才纷纷离案上前。还未一一验看完,伙计的声音便响了起来,“第八盏灯,许公子猜中了!谜底是个‘爻’字!” 猜中了!谢宁欣喜地侧过头,迎上秦峰看过来的视线,夸赞道:“子岳兄果然厉害!” 秦峰笑笑地看了她一眼,便将目光投向高台处,轻声道:“许公子?京城何时出了这样一号人物,我竟是不知。” 谢宁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很容易便凭借一盏花灯认出人来,但见一位青衣书生淡然而立,面容白皙,年不过弱冠。 “都猜到第八盏了,怎么还没有人猜中他们先前定下的那盏灯?”谢宁心中疑惑。 “后面两盏也该有了,”秦峰眸光一闪,“不过也许是他们今年改了规矩,想要借此敛财也说不定。” 照筠知楼的规矩,每猜一次灯便要交上五十两银子。若是等到事后再公布结果,是会比早早说出多挣些银子。他们有此决定,倒也不足为奇。 “对了,子岳兄可知这花灯选出的结果如何揭晓?总不会任凭他们事后指出吧。” 听出她言外之意,秦峰微微一笑,指着中央一处从三楼梁上垂下的彩绸,为她解惑道:“灯的数字早就写在上头,往年公布结果时,便会取下验看。“ 谢宁点点头,又向台上的花灯看去,暗自猜测起这十盏花灯里头,被选中的究竟是那一盏。 *** 第九盏灯谜已出,谢宁在秦峰的提示下猜出答案后,正要抬头看看高台之上众人的应对,视线却被一处吸引,喉间不由溢出一声轻呼,“咦?” “怎么了?”秦峰听见了动静,侧身相问。 “没事,”谢宁定睛,又看了看梁上高悬的彩绸,暗道自己眼花。夏日无风,那彩绸稳稳地挂在那,又怎么会晃起来? 秦峰见状,没有再说什么,目光却循着谢宁的视线而去,若有所思。 “第九盏灯,双星七夕会鹊桥,谜底是个‘叙’字,顾小姐猜中!” 照旧是这伙计报出结果,对于顾晴菀又猜中一题的结果,谢宁毫不意外。就在她等待最后一道谜面时,伙计的高声陡然传来,响彻筠知楼内——“彩绸为证,顾小姐猜中了!” 这一声猜中的意味可与方才大不相同。悬挂的彩绸已被取下,谢宁看着上面大大的墨字,不由也有些高兴起来。 为了猜灯,顾晴菀今晚少说也花了五百两银,若是这一诺叫别人得去,她的运气也太差了些。 “一灯换一诺,”老者从侍女手中接过一盏皎白如玉的芙蓉灯,恭敬地递到对面红裳女子的手上,音量恰好能将满楼的议论声盖住,“顾小姐,我们筠知楼的东家就在三楼,您既得了这一诺,不妨提灯与我们东家一见。” “多谢钱掌柜相告,可否容小女先下去与友人交待一声,再行前往。” “顾小姐请便。” 两人对话时并未放低音量,谢宁听觉敏锐,更是将他们所言听了个一清二楚。想到她暗藏的心思,谢宁看着面前手持银灯的红衣少女,并不会自作多情地以为对方是要来和她“交待”。 “殿下,谢姑娘,我想是有一会儿才能回府,便不与你们同行了。”顾晴菀向随后而来的魏氏兄妹点了点头,才又转身看向秦峰,“更深露重,虽说今夜七夕,没有宵禁。殿下也要早些回去,免得沾染寒气,伤了身体。” 秦峰笑了一下,不置可否地道:“你去吧。” “与顾小姐同坐一处的那位公子是何人?我并不眼熟,你们可曾见过?” “在下隐约听见,顾小姐称他‘殿下’,难不成此人是哪位王爷不成?” “这位年纪不大,既是‘殿下’,便应是今上封王的皇子。我曾有幸得见轩王与信王,料想眼前这位殿下,应该是祈王或是安王吧。” “祈王殿下年长,此人应是安王殿下无疑了。” “原来是安王殿下,眼下他还没走,我们可要上前拜见?” 顾晴菀人已离去,周围的议论声却仍未停止,耳闻这群文人猜出了秦峰身份,谢宁便轻声提醒道:“殿下,那边有人要过来拜见你。” 秦峰顺着她所指的方向看去,不由皱起了眉头,神情颇有几分不耐,“不过是出来散心,又有人要来扫兴。既然猜灯已经结束,我便出去避一避吧。你们可要同行?” “好啊,”谢宁最先赞同,“我还想去城西转转呢。” 魏倾城却犹豫道:“萧大哥在楼上休息。我和哥哥留在这里看护他,便不与你们一道了。” 谢宁心思一转,正要出言相劝,魏青阳便顺势接道:“方才猜灯之时,萧公子的脸色就不是很好看,想是身体不适。” “很严重吗?”谢宁急忙咽下方才未出口的话,转而道:“要不要我——” “安王殿下不愧是天之贵胄,果然一表非凡啊!” 一声赞叹入耳,谢宁的话茬断在一半,匆匆地回过头,看着一群向他们走来的文人,一时间也顾不得许多,拉起一脸不快的秦峰便向外走去,只留下一句——“那我们就先走了!” *** 筠知楼三楼 顾晴菀站在房门前,在钱掌柜的示意下走了进去,默不作声地打量起室内的摆设。 “嗒”房门被人轻轻掩上,顾晴菀毫不惊慌,目光投向屏风后的人影,不动声色地看了看屏风之下露出的青云锦靴,缓缓向前走去,“小女持灯而来,确有一事相求,请您应诺。” “不知顾小姐所求何事?” “我之所求,便是要安王殿下此次剿匪之行心想事成。” 第六十六章 吃面去 夜色如水,灯火辉煌,满城鱼龙舞。 一路穿过喧闹的街市,谢宁依照从李大娘处得来的消息,带着秦峰左拐右拐地到了城西金池寺外的一处胡同,循着香味走了进去,一打眼便望见一处摊位。 “走,咱们吃面去!”熟悉的味道扑鼻而来,谢宁忘乎所以地跑了过去,片刻后,才想起来招呼秦峰一声。 “你之前说的食坊,便是这家?”秦峰缓缓走来,说话的声音也放慢了。 隐约察觉到秦峰的迟疑,谢宁点了点头,不免有些窘迫。两人虽然平辈论交,可对方却是堂堂亲王之尊,与她这个升斗小民可谓天差地别,旁的不说,只从她近日沾光所用的饭食,便可见一斑,只怕京中第一酒楼望仙楼的饭菜,都未必合他心意,更遑论这样一家露天的食坊呢? 她怎么就这么大意地请秦峰陪她吃这种东西呢?谢宁心中懊恼,自责之余,暗自思索起补救的法子。 她这副抓耳挠腮之态,又怎能逃过秦峰的眼睛。尽管不知谢宁心中所想,他也能敏锐地察觉到眼前少女纠结的源头。 “怎么,方才不是还好好的?难道因为我觉得此处不是食坊,你生气了?”谢宁当然不会因为这种小事闹脾气,秦峰这么说,不过是想知道为何自己话音一落,她便一改之前欢喜,沉默起来。 难道,她看出来了? 秦峰心思转过,便微微调整了面部表情,故作淡定地道:“筠知楼饭菜精致,分量却有些少了。我眼下腹内空空,咱们既然来了,不如先过去点些吃食吧。” “小店善做蜀食,二位客官,可要吃些什么?” 谢宁正打算劝说秦峰离开,摊主大娘热情的招徕声便从身后传来。她愈发尴尬起来,摇了摇头,便匆匆拉着秦峰向外走去。 两人走到拐角处,谢宁便松了拉着秦峰袖子的手,正要出口解释,眼中便映出秦峰一脸似笑非笑的表情。 “阿宁这是何意?” “你是——您是安王,身份尊贵,一定吃不惯这些民间小食。之前是我想得不周到。咱们还是去别处用宵夜吧。” “谁说我吃不惯这些的?”秦峰扬起眉毛,很是得意地看着谢宁。 谢宁却是瞪大了眼睛,“你吃过?”他不是身患有疾,不常出府的吗?底下人居然会让他吃这些,无痕也不拦着吗? 秦峰嘴角含笑,点了点头,回忆道:“十七岁出宫开府之前,我都住在皇宫里。小的时候,身边照顾的宫人不很尽责,我常常偷偷派人去找出宫采买的内侍带些食物回来。这京中有名的小吃,也算是吃过大半了。” 说来轻描淡写,谢宁却怎不知其中心酸,她寄居侯府,翻墙出去买饭,纵然是存着一股自给自足的心气,又何尝不是因为不在自己家中,不是侯府的正经亲戚,拿人手短,不欲生事呢。可秦峰与她不同,生来天生贵胄,却连在自己的家中,也不能得到应有的待遇。 生而失母,在波谲云诡的皇宫中,一个幼小的孩子究竟付出了多少努力,才能成为她眼前这个待人温和,处事不惊的安王秦子岳。 因是七夕,纵是这无人的僻静角落处,一旁宅院的檐角处也挂了花灯,明亮的烛火映在谢宁脸上,令她亮晶晶的眼眸里闪烁着的情绪一目了然,没有可怜与同情,也没有疼惜或是不忿,而是一种欣赏,一种赞同,一种敬佩。 秦峰从未有过此刻这般的念头——眼前这个女子,是他的知己。 两人默契地对视一眼后,谢宁便笑问道:“子岳兄吃过这么多京中小食,可曾尝过我们蜀地的风味?” “却之不恭。” “这句话,我好像在哪里听过。” 秦峰勾唇道:“是吗,我怎么不知?” “哎,”谢宁忽然回想起来,一拍他肩膀道:“不就是你今晚和我说的吗?” “好像是。”秦峰模仿着谢宁方才的语气神情,惹来谢宁一阵笑声。 两人说说笑笑地走了回去,摊主再次看见他们倒没有多惊讶,收拾出一张干净的桌子,又递上一张菜单,便又到灶台旁忙了起来。 这摊位虽然偏僻难寻,在市井中却极有名气,便是此时,除了谢宁他们也还有三桌客人。 见摊主大娘正忙,谢宁粗略地扫了一眼菜单,便将其递到了秦峰手上,凑趣道:“子岳兄,我们蜀菜口味众多,有咸鲜、糊辣、麻辣、辛辣、酸辣、糖醋、甜香、鲜苦,不知你喜欢哪一种?我也好为你介绍几样菜色啊。” 秦峰心念一动,“只要不是——” “你这小子,知道得还挺多啊,咱们蜀菜调味的确丰富,只是这其中的精髓,还是在于一个辣字。到蜀地的馆子来,若是不吃辣,岂不是白来?”邻桌的大汉听到谢宁那一番介绍,便情不自禁地高声插了一句,恰好将秦峰的话茬打断。 “大叔说的是。实不相瞒,京城菜色虽精致,却还是咱们蜀地的口味合我胃口,往日用饭,嘴里都没个滋味,今日特意前来,就是要来尝尝这的蜀面。” “哈哈,那你们就好好尝尝。” 和邻座大汉攀谈了两句,谢宁才转头问道:“子岳兄方才想说什么?” 秦峰摇摇头,目光一闪,轻轻地笑道:“没什么,你不是要吃面吗?我和你要一样的好了。” 听到这边的动静,做完一道菜的摊主大娘走到二人桌前,招呼道:“二位客官都吃面吗?酱料是自加还是要我来加?” “你来帮我加就是,”谢宁答得爽快,转而便望向秦峰,“子岳兄,你呢?” 秦峰面上笑意不变,“我和你一样。” “二位可还有什么要的吗?” 两人之前在筠知楼用过晚饭,她是被肚子里的馋虫勾来,秦峰却是腹内空空。 想到这,谢宁便询问地看了一眼秦峰。后者意会,盯着菜单思索了片刻,才淡淡答道:“再来一壶凉茶吧。” (点击持续下降,我想看看晚上九点半的时段发文怎么样,没有提前和大家说明,非常抱歉。如果以后改成九点半更文,会发个通知的。) 第六十七章 送丫鬟 两人不过坐了一会儿,面和凉茶就被端了上来。 谢宁从桌上的筷盒中抽出两双食著,将其中一双递给秦峰后,便埋头专心地吃了起来。 面前的瓷碗里盛着细面,浅浅的一层汤上漂浮着葱叶姜蒜,辛辣的酱料淋在碗里,熟悉的家乡风味扑面而来。 “哧溜”一声,谢宁咽下嘴里的面条,心满意足地深吸了一口气,一时胃口大开,没用多少功夫,便连汤带面地吃了个干净。 掏出随身带着的手帕擦了嘴,谢宁仍然有些意犹未尽,可摸了摸微涨的肚皮,她也只得叹一口气。 这声叹息落到了秦峰耳中,“怎么了?” “没事,”谢宁露出一个笑容,目光却突然一滞,定定地看着秦峰。 同样是在用饭,比起谢宁的风卷残云,对面男子却分外从容,慢条斯理地夹上一箸细面后,总会自然地捧起手旁的凉茶轻啜。举手投足之间,尽是优雅。就连仪态完美的顾晴菀,在这方面只怕也会自愧不如。 感受到谢宁投来的目光,秦峰并没有望回去,而是继续慢慢地吃着面,喝着茶,直到最后,才开口道:“走吧。” “好。”未免晚归惊扰侯府众人,回城前两人便已商量好,谢宁今晚会暂住安王府,而谷穗也跟着无痕、明霜一行人早早地回了王府。 “二位公子慢走,日后要常来啊。” 摊主大娘的一声送别让谢宁明显一愣,反应过来后便对上秦峰恍然的视线,两人无奈地相视一笑后,她才出声应道:“大娘放心,我们定会常来。” 因要在新兵前掩饰女子身份,谢宁近来穿得都是男装或胡服,因胡服男女皆宜,她便没有特意换装,依旧是乌发高束,径直穿了这身衣裳赴约。与她相熟的魏倾城等人不会错认,可素未谋面的陌生人却会接连误会。 错有错着,谢宁没有解释的打算,摊主大娘也没从她清朗的音色中辨出谢宁的女子身份,笑呵呵地送别了两人,继续忙碌起来。 *** 翌日一早,谢宁跟着秦峰来到天林坊后,便很是意外地发现了行伍之间的变化——少了几副老面孔,又多了几副新面孔。但人数,却仍是正正好好的三百人,不多不少。 觉察到这一变化,谢宁心中的讶异却并未表现在脸上,一如既往地督促着众人训练,并没有多问秦峰一句话。 如果她没有料错,那些消失的小兵,应该就是陈彦从的同党无疑。秦峰没有对她提及此事,所以尽管不知他是用了什么手段查出这些人的身份,谢宁也只是尽力做好自己的本分,没有好事地去追问。 一日训练结束,秦峰便找上了正要离开的谢宁,却不是要和她讨论那些消失的小兵。 “谷穗和他们相处融洽,我看她也很喜欢做饭。阿宁,不如让她暂且留在宅中,如何?” 秦峰的提议猝不及防,谢宁神情一怔,半晌才道:“谷穗留下也好,我先去问问,她若是同意,我再给你答复吧。” “不必,”秦峰嘴角轻勾,眼中笑意分明,“这事就是她的意思,她不想让你为难,便托了明霜来问我的意思。” “这丫头,”对于谷穗的自作主张,谢宁心中并没有多少怨怪。在她看来,谷穗在这帮忙,总比呆在侯府里闷着得好。 “之所以要谷穗过来,其实也有我的私心。你也知道,这宅中事务一向都是交给无痕打理,可他也是个男子,又要随我出门,常常有很多照顾不到的事情。若是能有谷穗帮忙分担,我也会更放心些。” 三百人的衣食住行,哪是那么好打理的。听了秦峰的说辞后,谢宁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那就让谷穗多留心吧。” “还有一事,”秦峰话锋一转,“谷穗走了,你身边可还有伺候的人吗?不会给你添什么麻烦吧?“ 谢宁潇洒地摆了摆手,“怎么会,说来还要多谢子岳兄,我身边还有秦嬷嬷照应呢。” 秦峰追问道:“身边的丫鬟呢,总不会就谷穗一个吧?秦嬷嬷是先皇后身旁的旧人,身份特殊,在她面前,你要恭敬一些。” 啊?谢宁的重点落在了后半句上,不由一惊,“秦嬷嬷这样的身份,你怎么也不事先同我交待一声,幸好之前我没在她面前失礼。” “你以为我不想吗?是她先前非要我瞒着你的。”秦峰无奈道。 先前要瞒,现在就不必瞒了?这秦嬷嬷的性情还真是多变。谢宁心中腹诽一句,却没再追问。 “阿宁,你生气了?” 谢宁闻声望去,见到的却是秦峰一脸小心翼翼的神情,不由“扑哧”一笑,“没有。我知道,若非秦嬷嬷要求,你一定会提点我的。” 秦峰神色一松,再次问道:“你身边可还有别的人伺候?” “有是有,”谢宁一时嘴快,想也不想地就作了答,回想起两个糟心的‘宝丫头’后,顿时话音一滞。 看着谢宁一瞬间僵硬的脸色,秦峰目光一闪,神情却是悲喜莫辨,“怎么了?是不是下人不尽心?” 被他说中,谢宁也没有遮掩的必要,干脆直言相告道:“我那舅母侯夫人,不知为何看我很不顺眼。我身边除了谷穗,倒是还有两个丫鬟,却是她派来监视我的。上次你不是告诉我莫穿朱红吗,那些衣裳都是她们挑的。我看见她们就烦得很,一直想把她们打发回去,就是没找着合适的人接替。” “原是这样,”秦峰故作不知地点了点头,转而征求起谢宁的意见,“谷穗要来帮忙,这两个丫鬟又不尽心,不如这样,我送两个丫鬟照顾你起居,你正好可以顺手将她们给替掉。” “那就麻烦子岳兄了。”谢宁没有犹豫多久便应下。在她看来,秦峰此举确是解了她燃眉之急,两人已是合作关系,接受秦峰的帮助,并非拿人手短。换做是她,在对方有需要的时候,也会不遗余力地帮忙。 (还是九点更新。。。) 第六十八章 迎接表小姐 在秦峰的提议下,谢宁接受了他送给自己的两个丫鬟,却没想到对方早就安排妥当,见她应允,便将不知呆在何处的无痕唤出,“把人带过来吧。” 这么快,难道是早有准备?谢宁心中狐疑,对秦峰这一举动已是暗自领情。凭她对秦峰的了解,不难猜测出对方是在借谷穗帮忙一事,有意相帮。 秦峰没有直说,她却不能装作若无其事。两个丫鬟已被带了过来,谢宁只打量了一眼,便转身看向秦峰,拱手道谢,“有劳子岳兄费神。” “不碍,”秦峰上前一步将她扶起,“回城一事,我上午已派人告知侯府。你带着两个丫鬟,独行不便,就与我一同乘车吧。” “殿下又要出门?” 秦峰笑笑,“久在京郊,如今正有些事情要处理。不过倒是不急,总要让我见高侯一面,同他先说上两句话。” “哦?”谢宁知机地向外走去,边走边问,“子岳兄要与我舅舅说些什么?” 身后跟着两个丫鬟,秦峰的音量却未曾压低,“上次你出来,是借着教我骑射的幌子。说来是我连累了你,此事已然传开,你再出入侯府,恐会招人窥视。” 谢宁闻言脚步骤停,眉心一跳,顾不得细想,便急声问道:“那如何是好?我总不能呆在侯府不出来吧,那这三百人可怎么办?” “你别太担心,”秦峰抬手搭在身旁女子的肩膀,“我会与高侯说明白。” 从肩上传来的力道很是舒缓,谢宁的浮躁渐渐被抚平,她深吸一口气,抬头望着秦峰,“怎么说?” 秦峰单手背在身后,似是在思考,“剿匪圣旨已下,我这边的动静不必再遮掩。我去找高侯,大可直接提出要你相助的要求。” 谢宁神情犹豫,“舅舅会同意吗?”她只是个十三岁的孩子,除了秦峰,谁会相信她能在剿匪一事上有所助益呢。 “骑射一事,他未曾拒绝。这次应该也不会反对。“秦峰言之凿凿,笃定地道。 “我不是担心这个,”谢宁攥紧了垂在身旁的双手,“我是怕他不相信我可以——” “阿宁,”秦峰像是猜到了她的心思,飞快地将她的话打断,“旁人信不信无所谓,我信你就好。” 将他眼中的信任看得分明,谢宁心底一暖,方才的不确信霎时间一扫而光,再迈步之时,又是精神奕奕。 *** 乘着马车前往侯府的功夫,谢宁也没闲着,见秦峰没有闭目养神的打算,干脆扭过头去,同坐在车门处的两个丫头搭起话来。 这两个丫头是秦峰所赠,单看外表,谢宁也只能看出她们大概十五六岁的年纪,却吃不准她们是否是侯府出身。 “你们两个叫什么名字,今年多大了?”未免唐突,谢宁开始循序渐进地问话。 两个丫鬟都穿着樱草色衣裳,梳的也是一样的发式。听见谢宁问话,俱都恭敬地低下了头,开口回话的却是两人之中较为年长的一个,“回小姐的话,奴婢晓月,今年十六。这是青柳,今年十五。” “哦,”谢宁点点头,又问道:“你们从前在哪里当差?平时都擅长做些什么?” 谢宁问得直接,却不知依着高门贵户的规矩,奴婢向来是不许议论旧主的。晓月闻声一滞,没有答话,下意识地瞄了秦峰一眼。 因她并未抬头,谢宁对此却是毫无所觉,依旧是等着二人的回答,马车内却陡然响起秦峰的声音——“主子问话,慢吞吞地作什么。” 这一声冷冷的指责落地,谢宁倒是没什么感触,青柳却身形一颤,反观晓月,也有些僵硬。 “奴婢一时疏忽,还望小姐勿怪。”晓月回过神来,便拉着战战栗栗的青柳,俯身一拜。 “起来吧,我没怪你们。”这两个丫头,不知比宝灵宝心乖巧多少,秦峰居然也这么吓唬人家。 “呵,”察觉到谢宁眼中的嗔怪,秦峰不由轻笑一声,语气放缓道:“你们主子问话,还不快答。” “是,”晓月扶着青柳起身,看向谢宁的目光隐有感激,“奴婢二人从前都是在安王府做事的。青柳善于烹饪糕食,打理花草,我则善于女红刺绣,算账理事。” “原来如此,”如愿地打听到两个丫鬟的来历,谢宁一颗心却骤然沉下。究其原因,便是她在侯府所居的小院太过简陋,令她难免担心,这两个出身王府,见识过荣华富贵的丫鬟会不习惯。 “阿宁,怎么了?”早就看出谢宁面上的担忧,原本以为她能自己想通的秦峰终于沉不住气,出言相问。 “没事。”谢宁笑着否认。 见她强颜欢笑,秦峰正要追问,却因车门外无痕的一声通报无奈地打消了念头——“殿下,咱们马上就要到靖平侯府了。我隐约听见正门处传来动静,说是要接侯府的表小姐进府。您看,咱们可要快些过去,免得他们等得着急?” 暗瞥谢宁一眼,秦峰若无其事地淡淡答道:“那便快些吧。” 相比秦峰的淡然,谢宁却是心中暗惊,掀帘看去,才发现此地离侯府尚有一段距离。她一向自诩耳聪目明,却没听到半点动静,反倒是无痕,在马车行驶声的干扰下,将一里外的声响听了个一清二楚,暗自惊诧之余,对于无痕的武艺,又多了几分了解。 急速而行,不过片刻,他们便到了侯府门前。无痕将马车停得很稳,赶在车中四人下来之前,便对着侯府外等候的众人道:“府上表小姐到了,诸位勿要慌乱。” “那就好,”隔着车壁,谢宁辨别出胡管家的声音,“表小姐一路舟车劳顿,不如先下车梳洗一番,侯爷夫人还等着见您呢。” “你先下去吧。”秦峰闻言,侧身为谢宁让路。 谢宁点点头,没有矫情地推让,干净利落地跳下了车,双脚落地的那一刻,抬起头对上的,却是府门外一群人震惊的眼神。 “表小姐,怎么是您啊?” 第六十九章 知遇之恩 “表小姐,怎么是您啊?” 耳旁传来一声惊讶的呼唤,谢宁很是不解地看了回去,“胡管家这是何意?”他们等的人,不是她,又是谁? “表小姐勿怪,老奴是得了夫人的吩咐,在此等候夏表小姐的,方才听这车夫话音,一时有所误会。” 谢宁眉头微皱。秦峰下了车,冷声问道:“谢小姐归府一事,你等竟是分毫不知吗?难不成是本王派来知会的人出了岔子?” “这……”胡管家带头行礼,上前道:“回王爷的话,想是下人一时忙乱,忘了禀报。我会派人查证,及时惩处的。” “免礼吧。” 两人说话的功夫,谢宁已将侯府门前的情形打量了一番,只见胡管家身后分立着两排家丁丫鬟,加在一处是有数十人之多。这样的大阵仗,比起当初她初入侯府之时不知强出多少。想来同是侯府的表小姐,这位夏表小姐的身份应该更尊贵一些。 她不由好奇,便去问胡管家,“这夏小姐是何人,与我也是亲戚吗?” 胡管家道:“回表小姐,夏表小姐是夫人长姐之女。”却是避开了谢宁的另一个问题。 就在此时,一辆双帷马车缓缓驶来,众人急忙迎了上去。不多时,在两个丫鬟的簇拥下,一位头戴帷帽的少女翩然而至。 谢宁在不远处看去,只觉她腰部纤细,不堪一折。 这位夏表小姐的到来,令靖平侯府的门庭愈发热闹了几分。秦峰见状,对谢宁道:“侯府今日有远客至,一时之间,倒也不好去打扰。阿宁,不如你去找高侯说明此事吧。” 谢宁略一思忖,便应下了此事,目送秦峰的马车离去后,没再留在嘈杂的大门口,带着晓月、青柳两个丫鬟,从一旁的角门进了侯府。 左拐右拐地走到了小院,一路行来,不得不说,谢宁的心情十分忐忑。对于身后这两个出身王府的大丫鬟而言,这小院实在是太过简陋,她可还记得当初秦嬷嬷搬进来的时候,那番大动干戈的阵仗。 可秦嬷嬷是侯爷舅舅为她寻来的教引嬷嬷,又是受秦峰所托前来助她参加女官试的人选,有些特殊之举实属常理。若是这两个丫鬟效仿而为,只怕要惹出乱子来。 主仆有别,她这儿的庙小,再也容不下第二对宝灵宝心了。 孰料她这份担心全是多余。晓月青柳进了门,虽说对这院中简陋的环境有些惊诧,可面上却是半分嫌弃也无,她们这番举动,倒令谢宁暗笑自己多心了。 “小姐,不知我二人往后要住在何处?”问话的是青柳。 自秦嬷嬷来后,谷穗所住的那间房便一分为二,原本的茶水间挪了出去,重新规整后,秦嬷嬷住在了里头,隔着一道帘子,才是谷穗的住处,倒是足够三个人睡了。 谢宁将房门指给他们后,又道:“我带你们过去吧。万一起居上缺少什么东西,也好及时帮你们添补。” “多谢小姐。” 两句异口同声的道谢落地,房门被“吱呀”一声地打开,秦嬷嬷走到谢宁身旁,上下打量了两个丫头几眼。 谢宁机灵地出声介绍道:“秦嬷嬷,这是安王送的两个丫鬟,晓月,青柳。” 两个丫鬟也有眼色,“见过秦嬷嬷。” 秦嬷嬷应了一声,便道:“东西都已经备好了,你们自己进去收拾一下吧。” 果然是秦峰事先安排好的!谢宁心中明悟,心头涌上思绪万千。细数二人相识以来,秦峰为她所做的事实在是太多太多,无论是在侯府里的暗自提醒,安王府席宴上的坦然相护,还是如今煞费苦心的安排,一桩桩,一件件,都令她分外感动。 她行为莽撞,一时激愤得罪了轩王,又曾失手杀死过细作,为她解围的是秦峰,出言宽慰的也是秦峰。 她年纪尚幼,纵有军旅经历,也毕竟只是个女子,秦峰却一直相信她,鼓励她,将训兵重任交付于她。 这一份赏识之情该如何回应,这一份知遇之恩又该如何报答? 谢宁不禁扪心自问,不过短暂的迷茫,她便有了答案,一双黑白分明的杏眼里,是从未有过的坚定。 “走了几日,你这头发倒是好了许多。照着我教的法子做了?”秦嬷嬷见她回神,才缓缓开口道。 得了夸奖,谢宁高兴地点点头,应道:“嗯。” 秦嬷嬷看她一眼,“就是这色泽,还有些暗淡,也不够光滑。” 不必对镜自视,谢宁也知她说的是实情。她自小到大,都不怎么挑食,但蜀地清苦,与苗人交战时粮食更是匮乏,如今算来,虽没饿上一日半日,三餐也多是清粥小菜,哪及京中品类繁多。周边百姓的日子,更事难捱。 不过此时朝廷与苗疆已在议和,战事免去后,想必蜀地的形势就能有所好转。 一时多想,谢宁转过神来,便出言问道:“我这头发一向疏于打理,嬷嬷可还有什么好的法子?” 女子爱美,乃是人之常情。进了京城,谢宁才知何为人间殊色。如今有了条件,再加上秦嬷嬷有意相告,谢宁也不愿自己再这般‘不修边幅’下去,受人指点。 “你这丫头,要学的还多着,”秦嬷嬷不客气地直言道,“养发自然是有讲究的。肝藏血,发为血之余,血亏则发枯。肾为先天之本,精血之源,其华在发。发疏而色淡,一看便是体虚之兆,食补和药补双管齐下,方能有所改善。” “嬷嬷说的是,只是我素来康健,应该不会体虚吧?” 她从小到大,连病都没生过几场,又日日习武,体力甚至胜过不少男子,怎会体虚?谢宁很是纳闷。 秦嬷嬷瞥她一眼,淡淡道:“长此以往,不体虚也难。” “哦。”谢宁不惧她冷脸,摸了摸鼻子,继续凑上前追问。 (关于养发这段,体虚是有点夸张啦,中医的理论,大家不用太相信。毕竟手脚冰凉也是常态,不代表体寒哦。另外,男女主感情线居然发展成了这样:秦峰喜欢阿宁,阿宁却想要报答秦峰。。情窦未开,其路漫漫呀。) 第七十章 两难之局 将晓月、青柳二人安排妥当后,谢宁和秦嬷嬷又聊了几句,便出门去了松柏院。 算来她离府也有七日,如今归来,也该再去鹤龄院拜访一次。 从规整的青石甬道穿行而过,仍能依稀听见不远处传来的喧嚣声。心知是侯府众人正在整理那位夏小姐的行李,谢宁没打算过去凑这个热闹,却因着这番动静,想到了另外一桩事。 无痕身手莫测,虽是秦峰的随从,却常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终日隐在暗处。胡管家不识无痕,一时疏漏之下,认错马车,亦在常理之中。可随后夏家的马车到来后,他明知秦峰在场,却不为夏氏众人引见。这样的举动,未免也太过蹊跷。 身为侯爷舅舅的心腹,胡管家行事细致周全,素有章法,以谢宁对他的了解,这绝不像是他会遗漏的事。除非是,有意为之。 这个想法一跃入脑中,谢宁不由打起了寒颤,一对浓眉拧在了一处,心中满是纠结。 胡管家既如此行事,秦峰的突然离去便有了合理的解释。不然以他的性子,定是要与谢宁一同将事情说清楚的。 想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谢宁眼下关心的却只有一个问题——胡管家此举,究竟是因一时忙乱以致错漏,还是单纯地有意为之,抑或是受人指使? 从秦峰轻描淡写的言语中,从两人数日相处的细枝末节中,即便是大大咧咧的谢宁,也觉察到他在皇族中尴尬的地位。明明身患有疾,却还要出兵剿匪,即便是齿序排在他之下的兄弟,对他也没有几分尊敬,甚至还会毫不手软地设计他。 他的境遇本就不平顺,而如今,靖平侯府也要对他不屑一顾了吗? 朝中局势,谢宁不懂,她离蜀之前,也未曾有人同她讲过皇族之事。秦峰经历的风浪,她无法想象,却感同身受。她心中不忿,却终是无可奈何。 心潮起伏,谢宁不知不觉地走进了松柏院。一旁的仆役通报过后,她才恍然回神,推开了对方所指的房门,心中生出一个念头。 微力再是绵薄,她也要一试。就算不能化解秦峰所处的困境,她也要想办法试探出胡管家此举背后的深意。 转身将门阖上,谢宁面上尽是平和之色。再回头看向高道年时,一双杏眼便弯了起来,微微上翘的嘴角晕染出欢喜神色,声音欢快道:“久日不见,舅舅可有想我?” 高道年从书案后起身,笑容真切道:“宁儿如此讨喜,舅舅怎能不想?” 两人移步案前,相对而坐,聊起了别后近况。谢宁暗忖气氛正好,挑准了时机,便将受秦峰所托相助一事说出,“宁儿此番前来,还有一事要请您定夺。燕地匪乱愈演愈烈,剿匪已是迫在眉睫,可单凭三百新兵,实难成事。安王殿下日夜忧惧,有意请我相助。” 高道年陡然一惊,握着茶杯的手一抖,洒落数滴茶水,他却毫不理会,看着谢宁的眼神难掩忧色。半晌后,他才收起了面上的惊疑不定,缓缓出声道:“此事是安王殿下亲自拜托你的?” “是,”谢宁暗觑他神色,故作犹疑地问道:“舅舅,可是安王殿下此举有所不妥吗?” 高道年凝重地摇摇头,低叹道:“你有所不知。安王素来体弱,区区未经演练的三百新兵,实在难敌燕地匪寇。更何况这剿匪人选一事,另有玄机。如今的局面,对安王而言,着实不利。先前我允你指点他骑射,便是想暗中助他一局。因六皇子之故,咱们靖阳侯府一向同他往来甚密。” “可今时不同往日,咱们侯府若再如此行事,落在有心人眼中,便会令他们胡乱猜测,有所行动。未免两相不利,如今正是要疏远安王的时候,他却又提出要你相助。若非是走投无路,便是胸有成竹了。” 听过侯爷舅舅这番论断,谢宁对于胡管家的动机已是了然,心底一沉,面上却故作镇定道:“舅舅所言极是,只是这胸有成竹一说,不知有何说法?” 高道年揉了揉眉心,再次喟叹道:“安王也算是我看着长大的。他的性子,我也算了解。如此情境之下,他却要你助他训兵,何尝不是将你推到了风口浪尖之上?更遑论剿匪失败,你也要受到牵累。” 得知了侯府疏远秦峰的缘故,谢宁的心情却无法就此轻松。侯爷舅舅将利害关系说得这么清楚明白,当真会允她去做此事吗?若是不允,那她又该如何? 她没办法弃秦峰于不顾,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侯府受她所累。高道年言语隐晦,可谢宁早从秦峰处得知轩王暗算的真相,以他记仇的性子,会放过侯府吗? 再也伪装不出进门时的轻松情绪,谢宁忧心忡忡地看向高道年,声音低落道:“依舅舅之见,我该如何回复安王?” 话虽如此,她心中却另有主意。若是侯爷舅舅示意自己回绝此事,她仍会借助秦嬷嬷的遮掩,暗中前往天林坊。 高道年盯着谢宁看了一会,脑中转过无数个念头,却没着急回答她的问题,而是慢慢地反问道:“宁儿,舅舅问你一句,助安王训兵,你可有把握?” 眼中闪过喜色,谢宁想也没想,便下意识地答道:“有。”话一出口,才恍然地调整了面上欣喜的神色,略显心虚地别开了高道年的视线,暗自用余光瞄着对面人影,一颗心陡然又悬在了空中。 “如此,”高道年乍一开口,便吸引了谢宁的注意,瞬间便抬起头的她,专注地盯着他开合的双唇,生怕错过一字半句,“你便应下吧。” “真的吗?”谢宁尽量着控制面部表情,好让自己的嘴角不要咧得那么大。陡然一喜过后,她才突然意识到什么,小心翼翼地问道:“若我应下此事,不会给侯府带来什么麻烦吧?” (临时改稿,客户端的文好像只能显示最初提交的部分,后面就算改了也看不见,以前改的全都显示不出来。所以近期的工作量加大了,大家谅解啊。) 第七十一章 不必疏远 相比于谢宁的既喜又忧,高道年的神色可谓极其平静。毕竟在外人眼中,谢宁与侯府的关系并不密切。对他而言,便无须顾忌她与安王的往来。 但他关心谢宁是真,遇事便不免多想一层,只觉安王此举,另有深意。 单凭两人在如意坊的渊源,安王便不会将谢宁置于险地,更何况这些日子以来,安王对谢宁的护持态度,他这个当舅舅的早已心知肚明。 明知前有险境,安王却毫不避讳,依然要让谢宁参与进来。这是否说明,剿匪一事另有玄机呢? 脑中灵光一闪,高道年又看了谢宁一眼,心中的不安已经烟消云散,“不会,你放心去做就是。” 谢宁见他和颜悦色,一颗心总算是落了地,生怕在他的面前漏了马脚,便没有多留,拿着拜访外祖母的借口去了鹤龄院。 谢宁到时,刘氏仍在小歇。已过了晚膳时分,她肚中并不十分饥饿,想着数日未见外祖母,就没顺着鹤龄院仆妇的意思离去,而是在外厅稍候。 这一等就是大半个时辰,吃完了手旁的一碟糕点,谢宁正打算向身旁对她忍俊不禁的小丫鬟再要一碟点心,便听见一串由远及近的脚步声。 谢宁扭过头去,来人的面容便显露在眼前。她连忙从座位上站起,双手规矩地放在身体两侧,缓声唤道:“粱姑姑。” 别看鹤龄院人这么多,近身伺候老夫人的也只有这位粱姑姑一个。谢宁早被谢老爹耳提面命过,在她面前,一向都是规规矩矩。 何况粱姑姑长了一张看着极为严肃的方脸,谢宁一看见她,便会不自觉地收起一些小动作,生怕因此失礼。 今日粱姑姑却难得地向她露了一个笑脸,“表小姐,老夫人醒了,厨上正在摆膳。老夫人特意派我过来问表小姐一声,您可曾用饭。” 谢宁直言道:“不曾用饭。” “那便请您移步,陪着老夫人用了晚膳吧。” 晚膳期间,尽管与外祖母言谈之中气氛正好,在粱姑姑的注视下,谢宁也没怎么主动开口,一反常态地沉默,只有在刘氏出声后,才会应景地接上一句。就连吃饭的姿态,也是回想着往日秦峰的样子,小心翼翼地模仿。 用过饭后,谢宁也没有多留,态度恭谨地和外祖母告了别,便回了小院,心中却隐隐有些后悔——早知她会这么怵粱姑姑,就该把规矩学得更好才是。 刘氏却不知谢宁这番心思,晚间消食时,还颇为感慨地对粱姑姑道:“细究起来,宁儿这丫头,跟她娘的性子还真是有几分相像。柔敏当初刚到咱们侯府来的时候,不也是这个样子吗?” “是啊,”多年主仆,粱姑姑自然能听出她话中的怜惜,笑应道:“老奴还依稀记得,当时柔敏小姐也是和表小姐一样,您睡着的时候,便会在外头安安静静地坐着,手上还做着绣活儿。明明是个温婉的性子,却怎么劝也不听,偏要等您醒来和您说话。” 刘氏眼中的神色越发柔和了,走在后院宽阔的青石砖路,她却陡然低叹了一声,“都是可心的孩子,会疼人,也招人疼。只可惜……” 粱姑姑暗觑她一眼,脚下步子未停,扶着刘氏的手臂,低声劝慰道:“您又何必自苦呢?再过两年,表小姐便到了出阁的年纪,咱们给她找个好人家嫁出去就是。如今夏家的小姐也来了。咱们侯府的日子只会越过越好。” 刘氏微微颔首道:“你说的是。莫不是人老了,我也跟着糊涂了?咱们家的孩子个个都好,就算妍儿有些骄纵,也不会因我待宁儿好些而吃味的。我又何必非要远着这孩子,叫她如此战战兢兢呢?” “正是呢。您把事儿想得这么通透,可一点都不糊涂。” 伴着粱姑姑一声笑语,主仆二人继续搀扶着前行。 *** 对于外祖母刘氏和粱姑姑的误会,谢宁却是半点不知。自打晓月、青柳进了侯府后,谢宁便正式打发了宝灵宝心两个丫头,再不必操心日常琐事,她的精力只专注在训兵一事上。 谢宁早从秦峰处得知,七月二十便是剿匪启程之日,而训兵的时长距今满打满算也不过再有十日功夫。她虽得了侯爷舅舅的准许,也没有高调行事的打算,一大早便换好男装,翻墙疾行,到达天林坊时,比平时早了一个时辰。 她本是想先看看谷穗,再突然出现在众人面前,打他们个措手不及。孰料她进了门,却看见无痕领着数人两两在场上操练,不由微怔。视线在院中转了一圈,不出意外地捕捉到秦峰的身影,便向他走去。 秦峰今日穿了一件深青圆领锦袍,肩上搭着乌色披风,头束墨玉冠,腰系青蛟佩。俊朗十分的面容,再配上这一身打扮,令他整个人在清晨薄雾的映衬下,有种似梦非梦的不真实感。 谢宁看得目不转睛,秦峰却似是留意到她的视线,扭头向谢宁看了过来,嘴角勾出熟悉的笑意,身上的清冷霎时间消散,一瞬间成了温润如玉的俏郎君,“早啊。” 谢宁眨了眨眼睫,“早啊,子岳兄。” 今日秦峰的心情似是极好,两人打过招呼后,还主动打趣了谢宁一句,“的确是早。” 听出他话中双关之意,谢宁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嘿嘿两声后,才正色道:“是我考虑得不周到,行军在外,辰时开始操练是有些晚了。” 秦峰若有所思地看了看场中相互缠斗的身影,心知谢宁误会,便摇头失笑道:“剿匪之期日近,是我今日一时心血来潮,想看看这群人的水平,才会叫他们在此比试,并无操练之意。” “原来如此,”谢宁被场中精彩的比斗吸引,多日相处,纵然隔着距离,她也能从同样的着装中辨别出大多数人的身份。看着这些亲手教出的新兵发挥得出色,谢宁心中不禁涌起一股自豪之情,脑中灵光一闪,便道:“不如往后,也让他们每日此时都先操练一番吧?” 第七十二章 步入正轨 场上人影纵横,拳脚相错,你来我往,架势十足。谢宁看得兴起,因自己身在侯府,早来不便,干脆提议道:“不如往后也让他们每日此时都先操练一番吧?” “这主意不错,就让无痕负责此事吧。”秦峰答应得爽快。剿匪之日迫在眉睫,于他而言,增添一份实力,便能增添一分把握。 谢宁点头赞同,目光又向场中移去。说来她也许久未与人较量了,听着这声声喝喊,难免有些技痒。 可若是下场,凭她的身手,对上这群小兵实在是以大欺小,也难有什么趣味。谢宁眼神黯下,视线里却突然跃进无痕的身影,令她顿时一喜。 这不是还有无痕嘛! 不过,无痕的功夫比她好多了。与自己切磋,实在是有些大材小用。一个转念,谢宁立刻打消了这个念头。站在她身旁的秦峰,却没忽略她面上稍纵即逝的情绪变化,略一侧头,状似随意地问道:“在想什么?” “没什么,”谢宁摇摇头,没好意思直言。 秦峰见状,倒也没有急着追问。皆因他一直派人留意着靖阳侯府的动静,若真有什么事发生,也逃不过他的眼睛。见谢宁避而不谈,他话锋一转,便道:“对了,我尚有一物要给你,且随我来。” “哦?”谢宁被这一句话勾起了兴致,跟着他进了东屋。 房内无人,秦峰拿起放在书案上的薄册,转身递给谢宁,“阿宁,给你的。” 谢宁看了看他手中捏着的蓝皮薄册,先用帕子将手上的汗擦净,才小心翼翼地接过来翻看,望着纸上行云流水的潇洒字迹,惊喜道:“是字帖!” “这是我昨日命人找来的,你既喜这字体,往后多抽些时间临摹便是。” 谢宁点头应下,将字帖收到了怀里,目光一转,留意到一旁书案上摆着的长幅舆图,便去问秦峰:“这是燕地的舆图?” “不错,”秦峰对她招了招手,走到书案后,“图上有几处我看得不太明白,阿宁,你帮我解释一下。” “好。”有了舆图,才能确认最好的行军路线和战术,谢宁看了看屋中的滴漏,趁眼下时辰尚早,细细地向秦峰讲解起来。 自此,天林坊众人早上便开始日日操练起来。除了有两日要向侯府长辈请安外,谢宁也多是早早就出了门,却是将大多数的精力,都放在与秦峰的交流上。 尽管初涉兵法,秦峰却在这方面上有着惊人的天赋。一同分析王府幕僚给出的建议,大多数时候,两人的观点都是不谋而合。 讨论过剿匪的战术,谷穗和明霜做好的早膳便会恰到好处地送到众人手上。 随着剿匪之期一日一日地临近,三百新兵的状态也逐渐步入正轨,此时训兵,倒不必她再费什么心思。谢宁重新编排过行队,善于御射之人分练骑射,其他人则是绑着沉重的铁砂袋,每天跟着她锻炼体力。 不愿众人生出负面情绪,谢宁这个教头一向是以身作则,三拨人都要顾及到,几乎是忙得脚不沾地了。幸好外有谷穗、明霜,内有晓月、青柳,让她也享受了一把被人伺候的感觉。 转眼便到了七月十八,结束了一日的训练,谢宁照旧去了东屋。燕地的舆图,她早就和秦峰反复研究过好几次了,两人据此已然制定出了剿匪的策略,今日再议,是要继续探讨备选之计和应变之法。 谢宁指着舆图上一条细小的河流,一双黑白分明的杏眼中闪动着晶亮的光芒,是只有在谈论起自己喜欢的事物,才会出现的自信,“此河下游,便是一处匪首聚集之地。若是敌众我寡,差距悬殊之时,不妨在河中上游,暗放巴豆,消弱匪寇实力,奇袭制胜。” 秦峰抚掌赞道:“此计甚妙。” 两人正要继续讨论,房外突然传来三声轻叩,随之而来的,便是无痕一声低唤,“主子。” “进来吧。” 房门开阖,谢宁收回放在舆图上的目光,视线一凝,便留意到无痕递到秦峰手上的洒金请柬。下一刻,耳旁便传来无痕的禀报声——“这是方才轩王派人递过来的帖子,说是您出门在即,明日要约您去望仙楼为您送行。” 秦峰看也不看,便将手中的帖子放在了一旁,“他都请了何人?” “祈王殿下,宽王殿下俱有帖,顾相和萧尚书府上也有人来过,”话至此处,无痕陡然看了一眼谢宁,一向面无表情的脸上隐隐透露出担忧,“还有便是,谢姑娘。” 秦峰眉头一皱,顾不得去看谢宁的反应,便冷声问道:“秦曦派人去了靖阳侯府,指明给阿宁下了帖子吗?” “是。” 谢宁心中一沉,是没想到这轩王秦曦竟会对她如此紧追不放。可余光瞥见秦峰冷峻的侧脸后,她却按下了心中的担忧,反过来去安慰对方,“子岳兄不必担心,明日你不是也要与我同去吗。万一到时轩王为难我,有你在,我也算是有了靠山。再说了,凭我的身手,便是你一时顾及不到,我也不会在他手下吃亏。” 话音一落,无痕便面色古怪地瞥了她一眼,对于她这番强颜欢笑的说辞,显然并不买账。 秦峰却收起了面上的冷色,缓声道:“后日便是离京之时,明晚宫中也会为我摆宴送行。咱们与他们也呆不了多久。” “那好,”听过这番宽慰,谢宁的心情渐渐平静下来。反正已经结了两回梁子,轩王早就被她得罪透了。对方想要报复,她虽拦不住,却也能见招拆招,随机应变。 想通了这点,她便没有多留,同秦峰打过招呼,约定了明日见面的细节,便告辞离去了。明日或许还有一场硬仗要打,谢宁已打定主意,今晚要早些休息,也好养精蓄锐。 (客户端的书友们:男主秦峰在皇子中的齿序是三,阿宁寄居的地方是靖阳侯府。之前各有一处打错了,但客户端改了也显示不出来,所以强调一下。大家不要因为被我弄混了。另:以后都是晚上九点半左右更新了,这样我就有时间校对了~) 第七十三章 外热内冷 因受邀赴宴,翌日一早,谢宁便换上了久违的女装,乌发在晓月的巧手下挽成了坠马髻,抹过一层茉莉发油,在晨光的映衬下,生出一种柔顺的光泽。 收拾妥当,谢宁问过时辰,便出了门。昨日秦峰已与她说好,赴宴之时,要载她同去。 谢宁本以为,这邀她为秦峰送行的帖子送到侯府后,会惹来一场风波。孰料无论是侯爷舅舅还是项氏,都没有什么制止的举动,照常给她送了些东西,便再无动静。就连高依妍,也只是要她帮忙向顾晴菀带封书信,一反之前恶劣的态度,至于酸言酸语,更是半句都无。 她不知其中究竟有何蹊跷,却敏锐地察觉到侯府众人对于秦峰的态度转变,更觉他处境艰难。心中也是暗暗警醒,生怕今日这场‘鸿门宴’上,轩王会对他们不利。 谢宁站在侯府外等候,不多时,便迎来了驾着马车的无痕。轻轻一跃,她便跳上了停在面前的马车,掀帘而入,目光却撞上车厢内的三道人影。 这马车内的摆设并不华美,却也十分宽敞。正中摆着的三足矮案,将两排坐榻隔开。觉察到谢宁掀帘的动作,背对车门的萧衍扭头看来,却没能与谢宁的目光对上。 车厢另一头,是与萧衍相对而坐的秦峰与顾晴菀。面容俊朗的男子,容颜姣好的女子,如玉胜雪的月白锦衣,艳若海棠的丹朱裙裳,两人并排而坐,宽大的衣袖搭在一处,竟也分外般配。 怔忡不过一瞬,谢宁一面坐下,一面对着另外两人打了个招呼:“顾小姐,萧大哥。” 顾晴菀矜持地点了点头,说话的声音很是和善,“谢姑娘今日打扮得很好看。” 她这一声夸赞,引来了萧衍打量的目光。谢宁今日的发髻梳得好看,上头点缀的几朵珠花也是恰到好处,搭配着她身上鲜嫩的杏黄束裙,很有些小家碧玉的感觉。 谢宁被看得不自在,正要岔开话题,就见萧衍冲她眨了眨眼睛,调侃道:“谢妹妹莫不是换了梳头的丫鬟?” 还真叫他说中,谢宁从前的头发都是自己梳,的确不如晓月会的样式多,梳得漂亮。 看来这梳头也是门学问。谢宁心中嘀咕,余光瞥向顾晴菀精致的发髻,暗叹长路漫漫。 “咳咳咳……” 从斜对面传来的咳声打破了车内的宁静,谢宁收回思绪,眼明手快地从手旁的托盘里找出茶盏倒满,焦急地向秦峰看去。 只见他面上的血色尽数褪去,单手捂唇,靠着车窗侧身向里,不住地咳了起来。谢宁见状,急忙弯身将茶盏递到秦峰面前,稳稳地倒进他口中。 杯中已空,秦峰的咳声渐弱,谢宁放下手中的茶盏,回身坐下,注视着秦峰的视线却并未收回。 这车中还有一人,也是同样的担忧。车内重归寂静后,顾晴菀蹙起的眉头才稍稍舒展,开口时的柔声里满是担忧,“殿下既然身体不适,今日送行之宴不去也罢。不如派人去望仙楼同轩王说一声吧?” “咳咳,”秦峰又向窗边挪了挪,压下抑制不住的咳声后,才低声回绝道:“来都来了,还是去吧。因我这病,咱们一年到头也聚不上几次,如今难得四弟有心,我也不好扫兴。” 顾晴菀目光轻闪,似是想到了什么,眼神一瞬间黯下,“也好。出门在即,殿下要多注意才是。” 同为女子,借助距离的便利,坐在对面的谢宁几乎是轻而易举,便分辨出了她言谈之间流露出的脉脉情意,她自认当不好红娘,干脆就老老实实地坐在车上,不出声不插话,免得弄巧成拙,坏了此时的气氛。 谢宁想得好,却不料身边的萧衍没有眼色,顾晴菀话音刚落,他便出声道:“子岳这一年到头,总要病上几回,哪是注意就能避免的事。所幸安王府上名医众多,日日诊治,倒也没有大碍。晴菀你不必为他太过担忧了。” 后背靠在车窗上,秦峰凉凉地看了萧衍一眼,一脸不置可否的态度,却更像是无声的默认。 车外传来热闹的人声,不多时,一行人便到了望仙楼外。坐在外头的谢宁第一个下了马车,萧衍紧随其后,转过身正要去扶身后的顾晴菀,却被对方婉言回绝——“谢姑娘,可否过来扶我下车?” 听到唤声,谢宁便回过头来,走到近前,伸手将顾晴菀扶了下来,对着一旁的萧衍笑得得意。 萧衍看出她这故意的举动,黑脸之余,还不忘指着掀帘而出的秦峰,调侃道:“安王殿下今日身体不适,谢女侠还是快去扶人吧。” 谢宁顺势看去,只见秦峰苍白的面容上血色寥寥,正犹豫地伸出手去,耳旁便传来秦峰清冷的声音——“我自己便可,何必你来扶。” 敏锐地留意到秦峰面上的肃然神色,谢宁心中不免“咯噔”一下。自二人相识以来,她还是头一次被对方用这般冷漠的态度对待。 秦峰一定是在生气,才会口不择言说出这般的话,令他们三人都尴尬起来。 最先回神的却是顾晴菀,她今日未带面纱,笑起来时更加引人注目,“看来咱们来得早了,不如先进去,在包厢里等着几位殿下。” 此时周围不乏有人认出顾晴菀的身份,七夕过后,因着筠知楼猜灯的经历,这位顾相家千金的名声更为远扬。谢宁站在酒楼门口,都能听见对面茶坊里传来的议论声。 真是盛名所累啊。心中暗自感慨,谢宁也出声附和道:“殿下,咱们不妨进去坐坐吧。” 秦峰看她一眼,没有回应,却带头向楼内走去。 难不成他还在生气?谢宁摸了摸鼻子,看着秦峰淡漠的背影,有些不明所以。 “谢姑娘可是心中不解?”顾晴菀落后一步,一脸的笑意盈盈,叫被猜中心思的谢宁生不出恶感,轻轻地点了点头。 “殿下看着平易近人,却是外热内冷的性子,”顾晴菀的声音有些落寞,“他没有什么洁癖,却向来不许旁人近身,事事亲力亲为,除了无痕,大概也只有萧衍这般无赖的性子才能与他交好吧。” 第七十四章 误以为 “殿下看着平易近人,却是外热内冷的性子,他没有什么洁癖,却向来不许旁人近身,事事亲力亲为,除了无痕,大概也只有萧衍这般无赖的性子才能与他交好吧。” 闻声,谢宁脚步一顿,不可思议地看向顾晴菀,“殿下不喜与人接触吗?” 顾晴菀羽睫轻眨,收起了眼中若有若无的落寞,面上挂着得体的笑,“是啊,殿下素来淡漠,从前在宫中时便不常出门,建府后更是深居简出。不过谢姑娘倒是不必多虑,你与殿下有恩,殿下待你自与旁人不同,只要不与他太过接近,殿下是不会介意的。” 听过这番解释,谢宁心中却是“嗡”的一声,方才欣赏美色的心思霎时间消散得无影无踪,原本的疑窦不但没能解开,反而又凭空生出雾瘴。令她不解之余,心中蓦地沉重起来。 照顾晴菀的说法,秦峰方才突然的冷漠,是因不喜与人接触。可他们二人早已有过很多次肢体触碰了啊,怎么她一点都没看出来?难道是自己后知后觉不成? 谢宁向顾晴菀挤了个笑容,随后跟随着对方的步子向前走去,心中却极快地回忆着两人平日相处时的情形。 她长在军营,不是什么大家闺秀,平日里和人相处一向是不拘小节,更莫提什么男女大防了。她曾拍过秦峰的肩背,曾问也不问,就拉起他的手慌不择路地逃跑,也曾在情绪崩溃后,躲在他的怀中平复。 倘若他真不喜旁人近身,那她是不是早就触碰了他的底线?倘若他真不喜旁人近身,为何偏偏她成了特别? 谢宁此时心乱如麻,脑海中却又浮现起安王府宴饮那日,秦峰主动向她伸出的手掌,原以为已经模糊的记忆,经历了一月的时日,又再度清晰起来。回响在耳旁的语句,是清冷的男声遮掩不住的温柔与动听——“已经无事了,起来吧。” 某个心底的角落蓦地柔软起来,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正要浮上心头,便被身旁传来的声音打断。谢宁扭过头去,便对上顾晴菀五官精致的脸庞,无可言说的懵懂绮思还未长成,便已被连根拔起。 耳畔传来眼前女子柔美的声音,谢宁心中不禁自嘲起来:有顾晴菀这般痴情的绝色在前,谁还会留意到姿容寻常的她呢?何时她谢宁也如此自大了,竟会误以为秦峰这等出色的男子,会对她生出特别的心思。 “我方才所说,谢姑娘切莫要放在心上。我不是针对你,只是京中有不少女子不知殿下的性子,意图接近,才令我有感而发。也是想谢姑娘你暗地里告知她们一声,也免得发生什么尴尬之事。” 谢宁点头道:“顾小姐所言极是。”她嘴上赞同,心中却忍不住犯起了嘀咕:凭顾晴菀在贵女中的人脉,大可自己前去告知,何必要将此事托付给她呢?难道,她方才所说,便是为了绕一个圈子让她去带话吗? 脑中灵光一闪,谢宁下意识地便联想到一个同样倾心于秦峰的女子,眉头微皱,故作若无其事地试探道:“对了,妍表妹听说我今日要与你见面,还特意托我带了封信给你。方才在车上,我一时疏忽,忘了拿出来。”谢宁说着,便取出怀中信件,递到顾晴菀手上。她没有想到会与顾晴菀同来,起初的打算,是要等到送行宴时,再转交给对方。 “是吗,”顾晴菀将信件收好,抬头望着谢宁的目光中辨不出情绪。落在后头的两人,顺着前方秦峰和萧衍的方向缓缓地走去。 就在谢宁忍不住再次出言试探时,顾晴菀再度开口道:“其实我有一事,想要告知谢姑娘。” 谢宁向她看去,“顾小姐但说无妨。” 顾晴菀目光轻闪,停顿片刻后,方才出声道:“谢姑娘也知,我与妍妹向来交好。她年岁尚幼,又是家中的次女,常常被人拿来与依瑶比较,性情自然便有些骄纵。她没有什么坏心,之所以针对于你,倒不是对你有恶意,不过是因一时之气,对你有些意见罢了。” 谢宁不想她会如此为高依妍说情,一面抬脚上楼,心中却暗自狐疑——不是高依妍,方才那番话,顾晴菀到底是想对谁说呢? 见谢宁面上怔怔,一副若有所思之态,顾晴菀顿了一顿,又继续道:“我已同她说过,她不会再针对于你。谢姑娘往后大可放心。” 谢宁收起毫无头绪的猜想,对着顾晴菀微微一笑,对于她这一番替高依妍所说的解释,却是不置可否。 说她不近人情也好,说她小气记仇也罢,总之,她对高依妍的那一颗热心肠,早在那日对方设计栽赃她之时,便冷冻成冰了。她不惜得罪当朝王爷也要救下的人,转过身便能假借酬谢之名指使身边的丫鬟陷害她,便是再有苦衷,谢宁也难以原谅高依妍这种无耻的行径。 上到三楼,谢宁眼尖地瞥到在外等候的萧衍,便加快了脚步,进了他身后的那间厢房,一进门便望见坐在八仙桌旁的秦峰。 今日赴宴之人,大多非富即贵,光是皇子龙孙都有四位要来。谢宁的目光在一排座位上遛了一圈,没有过多犹豫,老老实实地坐在了最靠近门口的位上,再抬头一看,竟与秦峰隔了大半张桌子的距离。 秦峰正在翻看桌上的菜谱,对于谢宁的到来似是恍若未觉。谢宁无聊地抬头,打量着房中的摆设,身后恰好传来二人进门的动静。 萧衍回身掩门,顾晴菀却是径直向前走去,在谢宁微讶的目光中,淡定地在她身旁落座。 “晴菀,你怎跑到这来坐了?”回过头来的萧衍看见这一幕,尚未迈步而来,便已惊呼一声。 “有何不可,”顾晴菀一面答话,一面对着谢宁眨了眨眼睛,“今日只我与宁儿两名女子,我自当是要同她坐在一起的。” 萧衍在顾晴菀身旁的位子处坐下,颇显无奈地拖长声调道:“好好好,你们姑娘家同坐,算我多事了。” 七十五章 无事献殷勤 四人坐了一会,外面便传来推门的动静。谢宁算着距离,扭头看去之时,目光正好撞见带着随从而来的轩王秦曦。 秦曦今日着了一身墨紫长衫,发上束着珠玉冠,腰间配着翠玉笛,绣有暗纹的广袖在行走间摆动起来。纵是再没有见识之人,也能看出他这一身行头从头到脚的尊贵。 见他进到厢房,秦峰仍是坐在位上不动,却对着萧衍使了个眼色。 萧衍意会,起身相迎道:“轩王殿下。” 谢宁和顾晴菀也极有眼色,分别起身向秦曦问候。令谢宁稍稍安心的是,秦曦只是淡淡地看了她一眼,便收回了目光,转而和顾晴菀攀谈起来。 谢宁无心去听他们二人对话,细究起来,这房中她也只与秦峰、萧衍相熟。可虽同坐一席,这两人却都与她隔着距离,更莫提秦峰突然冷淡下来的态度,谢宁一时踌躇,碍于秦曦在场,更是缄默不语。 过了片刻,同样受邀来此的宽王殿下便到了。谢宁昨日请教过秦嬷嬷,便知这位殿下是秦峰的二哥,名讳为厚。 宽王秦厚一落座,便给在座众人带来了一个消息,“大哥托人带话给我,说今早吹风有些头疼,便不来为三弟送行了。” “哦?”秦峰尚未回应,坐在他身旁的秦曦便探身越过他,饶有兴致地问道:“大哥怎么突然生病了?” “这我却是不知,”秦厚面上带笑,神情却有些尴尬。 “四弟,”秦峰清冷的声音响起,似是警告,“大哥虽不在,人却也都到了。就是不知,你今日借着给我接风的名头,要做些什么。” “呵,”秦曦轻笑一声,目光若有若无地从谢宁身上扫过,语气随意道:“三哥启程在即,我这个做弟弟的不能相随,便只好替你邀上三五好友,为你送行了。只是如今时辰尚早,闲在此处也无事做。” 秦曦话音一顿,目光放肆地打量着桌旁众人,最终又落在谢宁身上,扬声问道:“谢姑娘,你可有什么主意?” 众人的目光随之转到谢宁身上,双唇微张的秦峰心念一转,便将嘴边的解围之言咽下,唇齿咬得紧合,却摆出一副漫不经心的架势,看向谢宁。 没有被秦曦突如其来的问话唬住,谢宁暗自斟酌了片刻,才摇头作答道:“我是个俗人,不懂如何消磨时间,只惦记着些日常琐事。” 说着,她便微低下头,作出一副难以启齿的姿态,“说来见笑,小女腹中尚饥,还望诸位殿下行个方便。” “谢姑娘原是饿了,”宽王冲她善意地点了点头,解围道:“我也未用早膳。三弟四弟,不如咱们叫上几道酒菜,边用边聊,如何?” 秦峰微微颔首,淡淡地“嗯”了一声,萧衍便自告奋勇地要去点菜,却被秦曦拦下——“不忙。三哥,小弟我今日得了一匹好马,日行百里,不成问题,眼下正拴在这酒楼后院处。你外出在即,不妨前去一试,若是喜欢,我便将这马送与你。这楼中无趣,咱们不如就将案席设在外头,也更宽敞些。你意下如何?” 这一番自说自话的提议出口,就连谢宁也觉察到了秦曦的意图。因与对方结仇在先,谢宁早在赴宴前便暗自小心起来,应对他突如其来的问询时,更是故意逆着对方的意思,假意推脱。却没料到,在她和宽王接连表示腹饥的情况下,秦曦却依然硬生生地提议前往后院。 如此想来,他一开始询问谢宁的目的便很明显了。照她一向坐不住的性子,若是出声附和了几句,定会被秦曦利用,从而顺理成章地引出这一话题。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平白无故,谁能舍得将新得的良驹送给有嫌隙的兄弟呢? 谢宁紧张地看向一言不发的秦峰,心中那根弦绷得很紧——其中,必然有诈! 房中一片寂静,约过了半柱香的时辰,才有声音在谢宁耳旁响起。那声音柔美动听,正是顾晴菀,“殿下莫要说笑,三殿下的马术可还是近日跟着宁儿学得呢。” 谢宁虽被提及,却也觉得她这话说得恰到好处。初涉马术之人,往往御骑的都是性情温顺的老马,对于这种难得的良驹,一向只能远观。 “如非晴菀你提及,我差点将这件事忘了,”秦曦故作懊恼地揉了揉额角,顺势看向身旁的秦峰,“谢姑娘出身军营,定是精于骑射,就不知三哥你学到多少?可别一不小心,被人给糊弄了。” 听他指桑骂槐,谢宁心底冷哼一声,正要反唇相讥,便见秦峰先一步行动,挑高眉头,目光凌厉地看着秦曦,“你既要见识我的马术,便该对我有些信心才是。” “好,”秦曦双眼微眯,挑衅地望着身旁面色苍白的兄长,“小弟拭目以待。” 剑拔弩张的兄弟二人先后向外走去,萧衍急忙追上秦峰的步伐。宽王轻轻地叹息一声,便也随后跟上。 谢宁却被顾晴菀拉住衣袖,落在了后头,同她一起并肩而行。 “方才,我不是有意要牵扯你的。谢姑娘不会介意吧?”顾晴菀低声解释道。 谢宁本就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见她一向从容的脸上竟现出几分忐忑神情,便反拍了拍她伸过来的手,体谅地道:“当时情势紧急,你也是为了安王殿下好,我明白的。” “只可惜,最终还是没能帮得了他。”顾晴菀的声音听起来十分低落。 闻声,谢宁难免也有些担忧。毕竟教习骑射不过是个幌子,秦峰的马术究竟如何,她也一无所知。只是无痕尚且马术不精,有疾在身的秦峰又能好到哪去? 忧虑之下,谢宁心中暗自打定了主意,对着顾晴菀却是丝毫不露,缓声安慰道:“殿下方才不是还说,要对他有信心嘛。顾小姐不必多虑了。” “也是,”顾晴菀微微颔首,羽睫一眨,便掩去了眼中那抹忧色,携着谢宁快步向前而去。 第七十六章 横行无忌 望仙楼后院 两名随从牵马而立,一旁的石桌上摆着几碟糕点,谢宁望着眼前周到的准备,愈加确信秦曦的动机不纯,毫不犹豫地向前走去。 脚步停下,谢宁立在马旁,轻轻地抚摸着手下一色洁白的软毛,扭头朗声道:“轩王殿下果然眼光独到。如此良驹,可否容小女一试?” 秦峰目光一沉,晦涩不明地瞥了谢宁一眼,声音冷淡道:“你倒是心急,且待我试过再说。” 她话中之意,秦峰不可能听不出来,却还是拒绝了她。难道,秦峰已有了应对之策吗?思及此处,谢宁立时看向秦峰求证,对方却恰巧移开了目光,令她再无踪迹可循。 就在众人沉默之时,秦曦却突然笑道:“三哥,好歹谢姑娘也是教你骑术之人,你莫要小气,令她先试又何妨?” 秦峰不接话,只是沉默地走到马前。 “殿下,谢姑娘骑术高超,得见良驹,自是心喜,你便让她一让吧。”却是顾晴菀的声音响起。 “呵呵,”秦曦轻笑一声,“顾小姐所言极是。谢姑娘,上马吧。” 随从会意地递来缰绳,谢宁牵着马走了几步,确认秦峰不会跟上,才在他幽深的目光中跃上马背,无视了秦曦怪腔怪调的叫好声,策马而去。 为了将他们引来此处,秦曦可谓是费尽口舌,谢宁不会傻到以为这试骑一事全无异样,暗自警醒了心神,牢牢地攥紧了缰绳,一颗心扑通扑通地跳,难得生出几分惧怕来。 她虽未曾与秦曦打过几次交道,对其人秉性却已有了解。暗中设计高依妍,事后迁怒秦峰,或许是由于身为嫡皇子的尊贵,他的手段往往直接而嚣张,横行霸道得毫无顾忌,就连此次送行宴,也全是他自作主张的安排。 在谢宁的印象中,这人第一次出手,便差点害得高依妍没了清白,第二次出手,便令秦峰被迫前往燕地剿匪。如今他又有动作,谢宁虽不知他的图谋,却也只能尽力阻止。 启程在即,若是秦峰此时出事,定然会产生什么不利的影响。谢宁自认骑术尚精,若这匹秦曦带来的白马真有不妥,她受伤总比秦峰受伤要好。 她早就打定了主意,却没料到秦峰会反对,幸好有顾晴菀和宽王帮衬,她才能顺利抢在秦峰前头,试一试这马的蹊跷之处。 谢宁胆战心惊地绕着后院走了半圈,临下马时,心中还有些惊疑不定,直到双脚落地,一颗心才稳稳地落进肚子里。 平复了心中的慌张,谢宁将缰绳递还到随从手上,随后便向着石桌旁等候的众人而去,目光定在嘴角斜勾的秦曦身上,不禁又狐疑起来——这马分明没有什么问题,难道是她想多了?秦峰离京在即,秦曦何必要算计他呢? 谢宁还未坐下,秦曦便将目光转向坐在一旁的秦峰,面上笑容不变,揶揄道:“谢姑娘已回来了,还请三哥一试。京中俱传谢姑娘教你骑射,你若是马术不精,岂不是堕了谢女侠的名头?” 谢宁被他一声“谢女侠”叫得不自在,忍住了打个寒颤的冲动,一面落座,一面侧头抽了抽嘴角。 她这动作细微,又别过了头,是以满座之人,便只有坐在她身旁的萧衍瞧见她对秦曦的鄙夷。 但见他暗笑一声,扬声道:“咱们谢女侠,可不是那等浪得虚名之徒。再说子岳才习骑术几日,便是有些生疏,也不是她的过错。” 顾晴菀柔声接道:“三殿下明日便要离京,到了燕地定然有得头疼,今夜既有宫宴,咱们不如早些用膳,也好让殿下稍作休息。” 谢宁听出她话中浓浓的维护之意,不由暗暗点头。 本以为众人都会附和顾晴菀的意思,却没料到秦曦仍然出声道:“晴菀所言极是,不过眼前这匹良驹,实不相瞒,却不是我今日偶然得来。六弟被禁足宫中,不得出门,也无法参加什么宫宴,却又惦记着三哥你,得知我要为你送行,便赶在你启程之前,特意托我将这雪影送到你手上。” 话音一顿,秦曦探身向前,一双稍显阴柔的凤眸望向秦峰,语气诚恳道:“六弟一片心意,三哥你可领会?” 秦峰站起身来,伸手拂了拂衣摆,苍白的脸上看不出多少动容神色,淡淡地看了秦曦一眼,面无表情道:“身为兄长,自是不会令你等失望。” 听出他这句一语双关,秦曦却并未回应,移开视线,落在顾晴菀身上的目光稍显晦涩。直到秦峰上马后,才收起脸上的僵硬,起身向外走去。 早有防备,谢宁一留意到他的动作,便也紧跟着他站了起来。见他走到只距秦峰三五丈的距离时,心下一慌,当即出声将他叫住,“轩王殿下。” 秦曦闻声回过头来,似笑非笑地看了谢宁一眼,身子突然凑近,轻声道:“你说,若是秦峰等下不慎坠马,你这个教习骑术之人会被如何惩治?” 男子粗重的呼吸声夹杂着热气扑面而来,谢宁顾不及拉开与秦曦的距离,眼皮一跳,一个不好的预感顿时浮上心头,“你要做什么?” “你猜呢,”秦曦不怀好意地勾起了嘴角,望着马背上的人影对谢宁道:“我这三哥一向体弱,对这射御之术并无多少了解,一时不慎,被六弟送来的烈马甩跌到地上也是常事。不过谢姑娘身为这教习之人,对于三哥的马术自然是了解的。” 被秦曦最后一句意味深长的话语慌了心神,谢宁却无暇分身去想此言背后深意,暗咬银牙,集中注意力逼问道:“你到底想如何?在如意坊和安王府得罪你的人是我,你何必要如此针对秦峰?” “我不想如何,”秦曦目光一闪,突然向后退了一步,单手摸向腰间的玉笛,迅雷不及掩耳般地按动了一处,令那玉笛发出了一声极为轻微的低鸣。 (关于这段情节的解释:为了让秦峰上马,秦曦用了两次激将法,一次是谢宁,一次是六皇子) 第七十七章 抢笛子 捕捉到这声短促的笛音,谢宁下意识地向前,满是戒备地看着面前的秦曦,却终究晚了一步。 不远处随即传来高昂的嘶鸣,那白马四蹄高抬,突然向着院墙之处疾驰而去。 “殿下小心!”顾晴菀一声惊叫,更令众人心慌。 危急之时,却有一道灰影从墙外翻越而来,足尖点地,几个闪跃,便已追上那一人一马。 “无痕,”秦曦低低地咒骂一声,眼神霎时便阴沉了几分,伸手摸向腰间,不想却扑了个空。 他抬起头,便见谢宁手握着那一管本该挂在他腰间的翠玉笛,向着无痕的身影追去,不由心下大怒。这满腔的怒火,直到望见在马背上挣扎的人影才稍稍缓解。 却说谢宁追上去后,便被眼前的情形弄得有些怔忡。秦峰伏在马背上,任由那狂躁的马匹动作,手下却牢牢地攥着缰绳,那轻勒慢纵的手法,绝对不是初习骑艺之人能掌握的。而随即跃上马背的无痕,却并未出手,只是堪堪挡住了众人望来的视线。 那诱马发狂的翠玉笛已经落到谢宁手上,雪影的狂躁只持续了一会,便在秦峰的安抚下恢复了平静。 众人纷纷向他们走来,率先下马的无痕扶着秦峰立在一旁。谢宁垂头掩去心中的百味陈杂,将雪影的缰绳栓到了一旁的树上耳旁却传来顾晴菀关心的问候。 “殿下可有受惊?” “并无,咳,”一声轻咳从秦峰喉间溢出,也不知是不是方才纵马时引动了病根。谢宁回身在无痕身旁站好,目光却望向秦峰,关切而不自知。 对于他的咳声,顾晴菀却已是见怪不怪,微皱了皱眉头,便笑声感慨道:“这雪影的性子未免也太不温顺,幸好无痕来得及时,不然殿下定要受伤。” 事发之时,顾晴菀并不在秦曦近处,自然听不到那一声极其细微的低鸣,又怎能发觉雪影的狂躁是由人为操纵,而并非是单纯的意外。谢宁摸了摸被她藏在怀中的翠玉笛,若有所思。 这雪影是六皇子所赠,却又能被这管小巧的玉笛操纵,秦曦早早设下了此局,若是秦峰不通骑射,岂不是要令他与秦泽两人同时受创? 想不到这富贵天家,背后竟藏着这么多算计。谢宁看着上前与秦峰寒暄的秦厚与秦曦,只觉齿冷。 受了这一番惊吓,众人的兴致都减了大半,简单地用过饭后,萧衍便带头起身,告辞道:“三位殿下还要进宫赴宴,我便不打扰了,就此回府。明日再到城门相送。” 秦厚在一旁帮腔,宴席便就此散去。谢宁正要跟着秦峰等人离去,便被秦曦出声唤住:“谢姑娘请留步。” 谢宁回过身去,暗自警醒了心神,出言应对道:“王爷有话,不妨直说。” 秦曦上前一步,那张异常俊美的容颜便凑近了几寸,对面的谢宁却似毫无所觉,仍是一副不为所动的架势,冷冷地注视着他开合的双唇。 “谢姑娘是不是错拿了本王的什么东西?”秦曦微眯着双眼,无端显出几分阴鸷。 余光瞄见顾晴菀立在近处的身影,谢宁忽地一笑,抬高了声音,装傻道:“殿下说什么,我怎么没听清?” 秦曦冷冷地看了她一眼,仍是低声道:“我说的是什么,你心里清楚。” 清楚又如何?谢宁看准他不愿声张,挑高了眉头,心中愈发有了底气。 “你莫要以为,凭这么一管破笛子,便能耐我何!” 耳旁传来秦曦低声的警告,谢宁却只是浅浅一笑,“王爷所言极是。一管破笛子而已,您又何必在意呢?” 话落,她便拉开与秦曦的距离,转身离去前,心情极好的她还不忘招呼不远处的顾晴菀,“顾小姐要回府吗?” 顾晴菀摇头道:“我与轩王殿下尚有事要谈,便不与你们同行了,还请谢姑娘帮忙告知三殿下。” “好,”两人交情不深,谢宁不会贸然打听她要留在这做什么,微微颔首过后,便离去了。 出了望仙楼,谢宁便眼尖地望见了秦峰那驾外观朴素的马车。车外无人,谢宁掀帘而入,才寻见秦峰和萧衍的身影。 车内的气氛有些过于沉闷,谢宁凭着直觉在二人脸上看了一圈,越发感觉到古怪。秦峰今日的举止本就反常,可向来喜好插科打诨的萧衍怎么也这般严肃? 瞧着两人紧抿的嘴角,谢宁不免头疼起来,见二人并不言语,便对着秦峰道:“顾小姐托我相告一声,她与轩王殿下尚有事要谈,便不与咱们同行了。” 秦峰淡淡地点了点头,掀开窗外的帘布看了一眼,便吩咐道:“先将萧公子送回尚书府,再回王府。” 马车向前行去,约拐了两条街巷后,便停了下来。萧衍向他们点头告辞后,才沉默地下了马车。 谢宁一向是个粗枝大叶的性子,也是今日听秦峰说起,才知萧衍尚书府公子的身份,便不免好奇地探头向外看了一眼。但见这尚书府朱门高立,一色青白的石砖上,铺设着两只威风凛凛的雄狮,门第之高,竟毫不逊于靖阳侯府。 这还是谢宁孤陋寡闻,若是她知道这两只狮子是用上好的汉白玉石雕成,只怕她对这萧府的实力又要多一分了解。 萧衍走后,车中只剩下她与秦峰两人。谢宁虽觉他今日极为疏离,仍取出了怀中玉笛,对他道:“子岳兄,雪影突然发狂,便是此笛的缘故。” 秦峰接过笛子,放在手中打量了一番,若有所思道:“我记得这是秦曦今日所佩,你从他身上抢来的?” “对啊,”谢宁摸摸鼻子,颇为不好意思地承认,“当时我与他离得很近,听得很清楚。他不过轻轻碰了一下那笛子,便令雪影闻声而起了。我是一时情急。” “原来如此,”秦峰微微颔首,看向谢宁,“怪不得临别之前,他会将你叫住。” 见秦峰无意追究她‘抢来’玉笛的举动,谢宁心下一松,嘴快地说出了心中所想,“轩王殿下相召,我哪敢不去呀。幸好我机灵,赌他不敢在顾小姐面前追究,将这翠玉笛带了回来。” 第七十八章 苦心孤诣 “轩王殿下相召,我哪敢不去呀。幸好我机灵,赌他不敢在顾小姐面前追究,将这翠玉笛带了回来。” “说来是我连累,”秦峰自然地拍了拍谢宁的肩膀,“若非你与我走得近,秦曦也不会邀你前来。” 见他话语中隐有自责之意,谢宁不免后悔起自己的一时嘴快,转移话题道:“真不知他究竟打得是什么主意。” 秦峰眼神忽闪,轻笑道:“许是以为剿匪之事有你相助,我便胜券在握了吧。” “哈哈,”谢宁眨了眨眼睛,“那我便先预祝子岳兄诸事顺遂了。” 两人一路言谈,不知不觉便到了安王府。下了马车,谢宁才惊奇地留意到那赶车之人不是无痕,却没多嘴询问,而是顺着秦峰的指引向秋实园走去。 古朴素雅的小厅内茶烟袅袅,谢宁一进门,便寻见了谷穗、明霜并立的身影。朝着二人的方向露了个笑脸,她才在秦峰身旁的高椅坐下。 秦峰捧着明霜递上来的茶水,修长的手指搭在青瓷盏上,恍若精心雕琢的玉石。无须多余的动作,那姿态挺拔的男子,便已氤氲成水墨画卷。 “在想何事?” 被身旁人的问询唤回神来,谢宁的面颊仍在发烫,她不着痕迹地别开了视线,掩饰般地反问道:“子岳兄叫我来此,可是有事?” 秦峰放下手中的青瓷盏,缓声道:“此番燕地之行,究竟耗费多少时日,谁也说不准。你今日抢了秦曦的玉笛,算是又将他得罪了一次,难保他不会记仇,又来找你麻烦。我不在京中,你平日外出,最好要多加小心。”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可摊上当朝王爷作仇家,要化解对方的算计绝非易事。便是她有功夫傍身,也敌不过数十武艺高强的暗卫。更何况,她又是个冲动的性子,没有秦峰解围,万一下手狠了,到时遭殃的不还是她。 心思转过,谢宁不由皱了皱眉头,不耐道:“干脆你走后,我便不出门好了,也免得遭人算计,担惊受怕。” “这倒大可不必,”秦峰笑看她一眼,指着明霜道:“等下你将谷穗和明霜一起带回去吧。平日出门应酬,就交由她二人打点。秦嬷嬷那我也派人交待过了,你放心,有她在,秦曦不敢对你如何。至于那翠玉笛,你大可将它交给秦嬷嬷,不必多虑。” 秦嬷嬷是先皇后身边的旧人,而秦曦是先皇后唯一的嫡子。尽管这关系有些混乱,谢宁仍是恍然地点了点头,将他方才所言又思量了一遍,婉转地谢绝道:“只是我身边已有秦嬷嬷三人帮衬,谷穗随我回府便可,就不必再麻烦明霜姐姐了。” 说到底,秦嬷嬷和青柳、晓月一样,都是因秦峰之故才会进到侯府来。秦峰为她做得已经够多,她可不想再给秦峰添麻烦。 “咳,到时我不在京中,明霜闲着也是闲着,倒不如去侯府转转。你不会忘了咱们二人的交易吧?”秦峰显然看出了她的顾虑。 “怎会,”谢宁笑着否认,“你那日送我的字帖,我每日都有临摹的。” “那便好,”秦峰自然地起身,嘱咐道:“我等下还要到宫中赴宴,你们三人坐车回去吧。明日城楼人多,你就在府中呆着,也免得他们认出来。” “好,”离别在即,谢宁拿起几上的茶盏,走到秦峰面前,“那我便以茶代酒,先敬子岳兄一杯,为你壮行。” 秦峰会意地一笑,向对面那身着杏黄裙的少女举起茶盏,漆黑如墨的眼中映出人影。清脆的碰撞声过后,他才将眼中分明的笑意收起,负起手来,目送着对方的身影渐行渐远。 过了许久,立在厅内的男子才又坐了回去,看着面前忽然闪出的灰影,面上竟无半点惊讶的神色,只是淡淡地出声问道:“他们二人谈了何事?” 无痕低着头,恭谨地作答,“顾小姐留下,是为质问轩王设计害您的原由。轩王并未回应,顾小姐便问,此事是否关系筠知楼一诺。” 秦峰皱起眉头,声音里却听不出半点波澜,“然后呢?” 无痕叙述当时经过的同时,不忘加上自己的猜想,“轩王提及,他接到消息,今年七夕,顾小姐与筠知楼交换的承诺,便是要王爷您燕地之行心想事成。想必他出此下策,便是为了阻挠您剿匪之功。顾小姐随后便出言告辞了,她对此究竟作何反应,属下无从知晓。” “呵,”秦峰陡然轻笑一声,眼底却分明有锋芒划过,“看来,有些事是要尽早说清楚了。” 身为秦峰心腹,无痕显然清楚自家主子话中所指,犹豫片刻,便出声道:“不如等到您回京之后再说吧。” 坐在高椅上的秦峰抬手揉了揉眉心,低头看着无痕,若有所思地问道:“我今日利用她,和她平日利用萧衍,又有什么分别?难怪萧衍不快。你说,我是不是做错了?” “属下不明白。顾小姐心思玲珑,轩王虎视眈眈,您若不在人前疏远谢姑娘,定会给她招来祸事,又何错之有?再说谢姑娘助您训兵是真,若是顾小姐有意相报,咱们何不顺水推舟……” 秦峰轻叹一声,“我起初何尝不是如此想法。可顾晴菀与我又有什么关系,我的事,为何要她来操心?利用旁人的真心,去达成自己的目的,这种事,我不会做,也不屑做。” 无痕抬起头来,眼中闪过了然神色,“您是因此,才安排明霜前往侯府服侍吧。” “阿宁的处境你也清楚,她一个人留在侯府,若是秦曦找上门来,不会有人为她出头,你我远在蜀地,亦是鞭长莫及。明霜素来稳重,有她照应,我会更放心。” 无痕微微颔首,正要起身去拿等下宫宴秦峰要穿的衣物,耳旁便传来一声笑意浓浓的自语——“不过她一向机敏,便是遇上什么事,也自有法子应对。说不定我这一番布置,都是无用功呢。” 第七十九章 有何渊源 翌日,尽管没有到城楼送行,想到亲手带出的新兵即将前去剿匪,谢宁的心情也极为舒畅。 对于这三百人组成的剿匪之军,谢宁可是信心十足。在侯府与秦峰保持距离的紧要关头,她倒是也想偷偷去看上大伙一眼,可昨日经过秦峰提醒,她才打消了这个念头——若是着男装,难保不会被大伙认出,扰乱军心;若是着女装,被秦曦发现也不是好事。 虽不能亲身前往,谢宁却借着秦嬷嬷出门的机会,让明霜和谷穗跟着瞧了个热闹,却没想到她们三人归来之时,带回的却不止是城楼送行的见闻。 “小姐,我们回来了!你不知道,今日可发生了一件大事。” 人未至,声先来。隔得很远,谢宁便已听见谷穗一路叽叽喳喳的议论声,正在暗自失笑,却没想到一抬头,望见的却是她和明霜拎着无数大包小包的身影。 成匹的绫罗锦缎堆在桌上,一盒盒脂粉黛膏摞成高塔,精致小巧的钗环首饰摆在面前,一瞬间的恍惚过后,谢宁才定下摇曳的心神,惊讶道:“这是你们买的?” 明霜捂嘴笑道:“这些都是秦嬷嬷为小姐您准备的。” “为我准备的?”谢宁纳闷地重复一句,起身去迎秦嬷嬷。她不是初入京城的那个小丫头了,这些她从前没机会接触的东西,便是她不知价值,也可估量出大概。秦嬷嬷与她无亲无故,不过是因秦峰嘱托才前来指点,谢宁又怎能叫她破费? “嬷嬷,您——” “你不必多问,”秦嬷嬷早已猜出谢宁的来意,不等她把话说完便出声打断道:“你与安王殿下不是早有交易在先吗?单凭你如今这副模样,再等上十年恐怕也成不了气候。” 自打进了侯府,对她的指点和嘲笑便是如影随形,比这难听的话,谢宁已听过不知多少,起初她难免在意,如今却能一笑置之。何况秦嬷嬷虽是冷言相对,却是真心在为她着想。 谢宁看得分明,自然不会放在心上,她所担心的是另一件事,“嬷嬷,我不是介意您置办这些物件,只是您看在情面上,费心指点于我,谢宁却不好教您破费。今日您花的银子,等下我便补给您。往后您再要出门,也提前告知我一声,花销由我来准备。” 听过她这一番话,秦嬷嬷却突然沉了脸,“挑东西的人是我不错,可这付账的却是另有其人。怎么,为了今日这些物件,你还要追到燕地去寻人不成?” 闻言,谢宁皱眉道:“是子……安王殿下?” “不错,”秦嬷嬷看她一眼,“也不知你这傻丫头身上有多少银子。往后要用银子的地方还多着,你能填补过来吗?” 一语惊醒梦中人,谢宁还真没想过这个问题,只得窘然应道:“谢宁考虑不周,叫嬷嬷见笑了。” 尚未接手家中的产业,身在挥金如土的皇城,谢宁眼下可谓是身无分文。如此境况,叫她到哪去寻银子? 要不,再去赌坊赢点彩头回来?不成不成,自从如意坊事发,京中便掀起了一股抑赌之风,若是在这当口上赢了太多银子,肯定会被有心人盯上。 脑海中刚刚浮现出猜骰的想法,不过瞬间就被打消。谢宁只得继续思索有什么赚钱的路子。 就在她冥思苦想之际,秦嬷嬷却陡然靠近,一双锐利的眸子直视过来,语重心长地开口,“银钱之事,不过是俗物。若是将这些东西看得太重,恐怕我也没有什么指点你的必要了。虽说无功不受禄,可你与安王有约在先,又何必觉得欠他人情。认真算起来,你早出晚归的那些时日,付出的那些心血,不比真金白银轻贱。再纠结于此事,未免太过。” 又被秦嬷嬷一语点醒,谢宁点头道:“是我想得太多了,幸好有您提醒,若是真事事算清,子岳兄岂不以为我要与他生分?” 细细想来,她与秦峰也算得上是肝胆相照,经历过生死的好友了。事先有约在先,再计较那许多,实在是没有必要。解决了心事,谢宁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 秦嬷嬷却依然面沉如水,不苟言笑的脸上满是严肃的神情,只见她深深地看了谢宁一眼,才开口道:“今日城楼送行,你可知都发生了什么?” “谢宁不知。”她之前的注意力都放在拿回来的那些东西上了,倒是没留意她们在城楼上的见闻。眼下秦嬷嬷提及,谢宁才恍然忆起,谷穗之前提及所发生的‘大事’,便急忙问道:“究竟出了何事?” “倒也不是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不过是顾相家的小姐和安王说了几句话后,在送别之时忍不住哭了起来,叫人给瞧见了。便有几家公子得知,上前安慰了一番。眼下京中,想必都在传这顾丫头和安王的渊源呢。” 谢宁看得分明,顾晴菀虽性情沉稳,可她对秦峰却是情根深种,送行之时有些失控也不见怪。谢宁了然地点点头,追问道:“子岳兄和顾小姐有什么渊源吗?” “你们几个将今日买来的东西归置好,”秦嬷嬷不急作答,嘱咐过小院里的四个丫鬟,才转身走进谢宁的卧房,反问道:“满城皆知安王身子不好,他那咳疾却不是生来就有。你可知这病根究竟是因何而来?” 不等谢宁摇头,秦嬷嬷便自问自答道:“那是历元十年的事,安王不过九岁,顾丫头也不过是个女童。一次宫宴上,顾丫头失足掉进了湖里,恰巧被安王撞见,他将人救到湖边,自己却失了力气,自此落下了病根。顾相府上就这么一个嫡女,待她向来是如珠如宝。顾氏念着安王相救之恩,这些年来,一直在各地动用人力物力,寻访名医。顾丫头自己,为着安王这咳疾,更是费尽了心思。” 难怪顾晴菀这般内敛持重的女子,竟从未在人前避讳过对秦峰的关心。原来秦峰的咳疾是因她而起,怪不得牵扯到秦峰的事情,她都这般上心。 第八十章 有香清梦 从秦嬷嬷口中得知了顾晴菀与秦峰过往的渊源,谢宁总算明白顾晴菀毫不避讳的原由。秦峰的咳疾因她而起,她心中的自责可想而知。 “自此之后,安王便抱病不出,除了必要的场合,平素是不会出门的,也只有近两年,病情逐渐好转起来后,才多露了几次面,却是照旧不喜交际,纵观满京城,也只有萧衍这小子和顾丫头同他有几分交情了。” 秦峰的确与萧衍交好。听了秦嬷嬷的话,谢宁不禁联想起昨日顾晴菀的说辞,点了点头。 “也正因此,”秦嬷嬷话音一顿,别有深意地看了谢宁一眼,“京中渐有传言流出,说顾家这丫头将来会被指给安王,作安王妃。” 无论是身份地位,还是容貌才学,顾晴菀与秦峰都称得上登对。谢宁笑笑,便将秦嬷嬷扶到座上,直言道:“子岳兄与顾小姐的确般配,这传言倒也不是毫无根据。” “是啊,”秦嬷嬷目光轻闪,感慨一句后,身子便靠上了椅背,一双锐利的眼睛也阖了起来,一副极为疲惫的样子。 “我问过侯夫人了,这几日府上都没有什么应酬。从明日起,你便跟着我学些规矩吧。今晚就早些休息。” 谢宁见状应声,“好。”随即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面上却带着掩饰不住的笑意。直到躺在床上时,还有些期待得睡不着。 她知道自己与旁人的差距,眼下有机会可以重学一次,谢宁心里不知道有多开心。她不怕秦嬷嬷待她严厉,就怕自己学得不好,再被人小瞧。 孰料她虽想得明白,到了明日,竟还是打起了退堂鼓。 阳光明媚的夏日,微风轻拂,送来一阵清凉,侯府里处处是繁茂的花叶,耳旁时不时有小丫头嬉戏打闹的声音传来,叫人听着心痒。 这样的日子,便是不能出去玩,也该在院子里走上几圈,活动活动筋骨啊。为何要把她关在房里练规矩呢? 不怪谢宁怨念,她其实是个好动的性子,却被秦嬷嬷在房中拘了一整日,练得还是一件她做梦也想象不到的事情——站立。 自幼习武,谢宁对自己的站姿还是很有自信的,连扎个马步都可以坚持几个时辰,简单的站立对她来说不过是小菜一碟。 她不是不想学规矩,可这实在是没必要啊,秦嬷嬷又何必要在这件事上浪费时间呢?谢宁一动不动地站在厅内,心里却忍不住烦躁起来。 似是看出谢宁的心思,秦嬷嬷微微一笑,从一旁的高几上拿了一只钵来,突然放在了谢宁的头上。 头上骤然一沉,纵然事先觉察到对方的动作,谢宁也被这突如其来的重量惊到,下意识地伸手去扶头上装满水的钵。 “啪!”一声脆响,谢宁的左手被竹条抽了一下。她没躲,手上也没传来什么疼痛的感觉。可再对上秦嬷嬷锐利的眼神时,谢宁却不知为何心虚起来。 “你这身量,比起一般女子是要高些,平日里也没什么驼背缩肩的坏毛病,站姿勉强还算过关,但你若是静不下来,就是再站上几日,也不会有什么长进。”秦嬷嬷冷声道。 谢宁讪讪地将铜钵放回到头上,眼观鼻鼻观心地反思起来。 “右肩往下抬一点,”秦嬷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水面不平了。” 这钵中水还有这样的作用。谢宁听话地放低了肩膀,重新调整了姿势,寸步不移地站在原地。 “不要低头。” “眼神柔和一些。” “目光稍稍向下看。” 秦嬷嬷的确厉害。谢宁只要稍有一点懈怠,就会被她立刻指出,在她严苛的教导下,不过一日功夫,谢宁的站姿虽仍有些小毛病,一颗心却真正地进了下来,无论秦嬷嬷是立在她面前,还是站到她身后的绣墩上,谢宁都可以淡定自若地保持站立。外头时有时无的喧闹声,也无法牵动她的心神。 日落时分,小院的晚膳做好后,秦嬷嬷才示意谢宁道:“今日便到这里,过来用膳吧。” 得了这句允许,谢宁才将头上的铜钵取了下来,捏了捏酸涩的脖颈,在谷穗和晓月的搀扶下走到了桌旁。 真是不练不知道,原来这么简单的站姿,也有这么多的讲究。用过晚饭,在秦嬷嬷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默许下,浑身酸麻的谢宁直接躺到了床上。 “小姐,要不要奴婢来帮你按摩一下?”虽是受秦峰之托前来照应谢宁,明霜却没摆出对待客人的架势。未免见外,在明霜的主动提议下,谢宁便不再唤她为姐姐,而是直接称呼她的名字。 “不必了,”谢宁正在摇头,望着身姿亭亭的明霜,突然心念一动,便好奇地打听道:“要不是有秦嬷嬷教导,我还不知这规矩这么难学。明霜,你当初学规矩的时候,是不是吃了不少苦头?” 明霜莞尔应道:“那时奴婢还小,的确是有些难熬。不过小姐您学得是京中贵女的规矩,自然要复杂许多,秦嬷嬷的态度也会严苛一些。” “当个贵女可真不容易。”谢宁颇为同情地感慨一声,浑然忘记了,她眼下也在学着贵女的规矩。 “正是呢,”明霜面上的笑意更深,转身从柜子里拿出了一只小小的银盒,又向着桌案上摆着的香炉走去。 片刻后,卧房内便弥漫起一阵清甜绵长的香气。谢宁吸了吸鼻子,看向明霜,“这是什么香?” 明霜正将那银盒放回原处,转身应道:“这是奴婢从王府带来的‘清梦’,驱虫助眠,素有奇效。入夏后,王爷便一直在用此香。小姐一日劳累,奴婢想着点上此香,最为合宜。” “还是你想得周到,”嗅着这扑鼻而来的甜香,谢宁却不由狐疑道:“怎么殿下平日里一直在点此香吗?” 不想谢宁竟有此问,明霜很是纳闷地回过头来,不解地答道:“是啊。” 怎会?这清梦的香气,与秦峰身上那一沾便得的冷香可是大不相同啊。 第八十一章 夏柔玉 嗅着清梦的香气,明霜望着面露疑色的谢宁,不由出声问道:“小姐为何有此问?可是这香有什么不妥吗?” “并无,”谢宁笑着摇头,“我只是觉得,这熏香的味道同殿下身上的淡香有所不同。” 明霜闻言一愣,片刻后才扯出一个笑容来,“此香有静心宁神之效,香气并不浓郁,不易沾染。想必王爷平日里熏衣另有用香。” “原来如此,”从明霜的反应中,谢宁不难看出她的慌乱,心知是自己关心太过,便不再多问。 借着炉中燃着的清梦香,谢宁睡了个难得的好觉。第二日起来也是精神奕奕,叫人半点也看不出她昨日站了整整一日。 在秦嬷嬷锐利目光的注视下,谢宁小心翼翼地用完了早饭。她原本作好了再站一天的准备,却没想到秦嬷嬷今日只是简单地纠正了她几处细微的动作,便教起了她如何行礼。 官大一级压死人,在遍地达官显贵的京城里,谢宁这个五品武将之女的身份,根本就不够瞧。遇见皇子公主,朝廷大员,勋贵侯爵,官眷贵妇都要行礼,但这行礼的规矩却又大不相同。 谢宁一面练习着各种行礼的姿势,却也不忘留神秦嬷嬷口中的提点之语。一日下来,竟是对这京中盘根错节的关联有了些许了解,不免对秦嬷嬷又多了几分感激。 进京之前,她爹和裴叔也曾对她再三叮咛,可也仅限于侯府的人事。至于更复杂的情势,却不曾在她面前提及。 也是时至今日,她才第一次听全了今上六位皇子,四位公主的名讳,才知晓京中那些同辈佼佼者的身份,才对世家勋贵多了几分认识。 她不是出身高门大户的贵女,没学过什么规矩,也不了解那些要求严苛的礼数,初入京城,便因此遭到了不少嘲笑。 也正因吃过亏,她学起规矩来才会更加用心,硬是耐着闲不住的性子一日日地呆在房里。 *** 经过连日苦练,无论是站姿、走姿、坐姿,还是行礼,问安,寒暄,谢宁的动作都被秦嬷嬷纠正了一遍,举手投足间也散发出一种大家闺秀的温婉。 恰逢侯府接到了魏国公府的帖子,秦嬷嬷便决定跟着谢宁一同前去,并且还答应她,若是当日表现得好,往后便不必再学这些规矩了。 得了秦嬷嬷这句承诺,对于这场由魏倾城承办的赏花宴,谢宁难免更加期待起来。到了正日子七月二十八这天,不必丫鬟们催促,便主动地挑起衣裳首饰。 侯府的马车还要半个时辰才会启程,时间还很充裕,谢宁在明霜的建议下换上了月黄褙子,杏红襦裙,被秦嬷嬷调养得乌黑的秀发,则经晓月的巧手梳成了坠马髻。因为是去旁人家做客,不好打扮得太过素净,叫人以为侯府亏待,谢宁发间除了几朵用来固定的珠花,还斜插了一支流苏钗。 打扮妥当,谢宁便与秦嬷嬷一同向外走去,晓月、青柳留在小院看家,陪同她们前往魏国公府的是明霜和谷穗。 这般安排,的确是出自谢宁的私心。论起亲疏远近,与她情同姐妹的谷穗自然是最为亲近,而同为秦峰派给她的人手,与她有过几面之缘的明霜,显然比晓月、青柳更可亲些。 虽然这两个懂事听话的丫鬟,令谢宁极为满意,可在出席这种场合时,她还是会下意识地先去考虑谷穗和明霜。 一行四人出了小院,沿着侯府花园的甬道一路而去,没走多远,便遇上了被数人簇拥而来,着一袭葱绿裙裳的高依瑶。 照着秦嬷嬷的教导,谢宁在距对方三尺距离时,便精准地停下了脚步,点头问候道:“瑶表姐。” 高依瑶看她一眼,神情却是一如既往地冷淡,“谢表妹。” 两人打过招呼,谢宁原地停留了一会,继续向前走去时,才发现高依瑶身旁众人中那一道与众不同,却又似曾相识的身影。 一色浅粉的束裙,配着白玉钗环,脚上穿着小巧的枣色锦鞋,年纪不大,穿着打扮又不像是丫鬟。谢宁望着她不堪一握的纤细腰肢,才恍然忆起,她对这女子的熟悉感是从何而来。 她不是项氏那个姓夏的外甥女吗?来时两人还差点被错认。 说来可笑,这位夏小姐在侯府也住了不少时日。同为侯府的表小姐,谢宁却再没见过她一面,平日向刘氏和高道年请安时,两人也从来没有碰上过。就连她的名讳,谢宁也并不知晓。 “这是靖阳侯夫人家的后辈吧,好像是叫什么夏柔玉。”秦嬷嬷顺着谢宁的视线看了一眼,漫不经心地提及,“没想到今日去魏国公府,她也会同行。” 谢宁不免担忧起来,“倾城并未见过她,也不知到时会不会因此紧张。” 秦嬷嬷瞥她一眼,冷声道:“好歹也是出身国公府的小姐,哪里用得着你这丫头操心。” “嘿嘿,”秦嬷嬷就是这样的性子,相处久了,谢宁更不会计较,只是讪讪一笑,便换了个话题。 走到门口,谢宁便望见了项氏和高依妍的身影。因事先早知项氏会与她们同行,眼下见了人,谢宁倒没多少惊讶,礼貌而生疏地上前问候过,就顺着胡管家的指引进了马车。 侯府今日一共准备了三辆马车。项氏一辆,高氏姐妹俩一辆,剩下的那一辆马车,便是为谢宁和夏柔玉这两位表小姐准备的了。 坐在车里,谢宁不但要和夏柔玉寒暄,还要时刻注意自己的仪态,免得再被秦嬷嬷挑出什么错处,再给她加训两天。 “咱们既是亲戚,你又比我年小,我便唤你一声谢表妹,可好?”夏柔玉的声音正如她给人的印象一般,分外娇柔,一看便知是江南水乡出来的女子。 可不知为何,谢宁对她总是生不出什么好感来,就连眼下她主动示好,谢宁也没有想要和她结交的心思,只是淡淡地应道:“那我就唤你夏表姐了。” (更新稍晚,抱歉) 第八十二章 人来便好 面对谢宁稍显冷淡的态度,夏柔玉却抿了抿嘴,脸上的笑容很是羞涩,轻声道:“谢表妹,我是初入京城,也不认识什么人。听说你与国公府上的公子小姐很是交好,等下可否替我引荐一番?” 谢宁还未作声,坐在谢宁旁边的秦嬷嬷便冷声问道:“你初入京城,又是如何听说她与何人交好的?” “这……”夏柔玉话音一噎,眼中水光盈盈,似是受了极大的惊吓,求助般的看了一眼陪在身旁的丫鬟。 那丫鬟当即扬声道:“你这婆子,怎么一点规矩都不懂。我们小姐和谢表小姐说话,岂容你随便打断?这样的奴婢也敢带出来应酬,谢表小姐可真是教导有方。” 无辜受累,尽管听出她话中的指桑骂槐,谢宁也没有回应的打算,只是在心中暗自嗤笑了一声。连秦嬷嬷都敢招惹,这小丫鬟可真没眼色。 果不其然,秦嬷嬷只是淡淡地扫了那丫鬟一眼,便收回了目光,不屑地道:“想要教训人,也要事先掂量掂量自己的斤两。老身我,可不是任谁都能说三道四的。” 那小丫鬟也是一时嘴快,眼下见了秦嬷嬷这不怒自威的模样,便讪讪地住了嘴。 “谢表妹,这位嬷嬷,小萱是护我心切,才会一时失言。总之,都是柔玉的过失,还请二位不要放在心上。”夏柔玉垂头道。 看着对面女子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谢宁心中不免有些不以为然,和秦嬷嬷对视一眼后,才忍住一撇嘴角的冲动,不冷不淡地出声安慰道:“夏表姐言重了。秦嬷嬷是咱们侯府费尽心思才请来的教导嬷嬷。小萱初来乍到,不知嬷嬷身份也是常理,嬷嬷向来大度,又怎会放在心上?表姐也莫要挂怀才是。” “柔玉不知嬷嬷身份,有所怠慢,”夏柔玉闻声抬头,眼中果然含着泪光,“还请嬷嬷见谅。” 小萱也急忙出声附和道:“奴婢无心之失,还请嬷嬷大人大量,不要与我见怪。” 秦嬷嬷只是扫了她们一眼,便淡淡道:“事已至此,无妨。” 望着这对主仆稍显僵硬的脸色,谢宁忍住暗笑的冲动,托秦嬷嬷的福,一路安静地乘着马车。 到达魏国公府后,夏柔玉便向着高氏姐妹走去,谢宁没有上前扮演和她们姐妹情深的戏码,正要顺着仆妇的指引去找魏倾城,却被项氏出声叫住,“宁儿,等下便开宴了,你还是跟在我身边,别再到处乱走。” 没想到会从项氏口中听到一声“宁儿,”谢宁几不可见地挑了挑眉,转过身来,竟是对上她一脸慈爱的神情,不由轻轻地扯了扯嘴角。若不是她耳聪目明,只怕会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暗自腹诽了一声,谢宁反应极快地看了一眼那替魏倾城传话的仆妇,稍显为难地看向项氏,“舅母,魏小姐唤人接我过去,想是有要紧之事要先与我说。您放心,宁儿向来有分寸,不会到处乱走的。” 尽管不知项氏突然出言要将她留在身边的用意,谢宁却从她不同以往的态度中敏锐地察觉到了危险。事出反常必为妖,她才不会顺着项氏的意思行事呢。何况她们二人一向是相看两相厌,若真一直呆在一处,就算项氏无所谓,谢宁也要挨不住。 项氏还想出声,秦嬷嬷便上前一步,淡淡道:“姑娘家总是有许多体己话要说,想必夫人也能体谅吧。我看谢丫头身边的丫鬟都很稳重,您也不必多虑,不如陪老身去宴处稍作休息,如何?” 项氏目光一闪,便转身扶上秦嬷嬷的手臂,端着长辈的架子,对着谢宁训话道:“既然嬷嬷这么说,你便快去吧。莫要让魏小姐久等,注意言行,莫要失礼,早去早回。” 谢宁对秦嬷嬷笑笑,应了声“是”,便跟着那仆妇去了魏倾城的闺房。 二人到时,魏倾城还在房内梳妆,仆妇的禀报声还没响起,她便从镜中望见了谢宁的人影,当即从妆台前站起身来,亲热地迎了上去,“谢姐姐。” 望着魏倾城甜美的笑容,谢宁的心情也好了几分,她心念一动,便伸出手指勾了勾魏倾城的下巴,调戏道:“这是哪家的美人,许日不见,我都差点认不出了。” 魏倾城面色一红,又羞怯起来,退后一步道:“谢姐姐莫要取笑我。” “我这可是肺腑之言。”魏倾城今日穿了一件丁香色的湘裙,发髻上点缀着莹白的南珠,极衬她的气质。精心的装扮配着红润的面色,较之以往,更令她增了几分光采。 “依我看,谢姐姐才是叫人认不出呢。”魏倾城打量了谢宁一眼,认真道。 在秦嬷嬷的教导下,谢宁的确是有了些进步,至少比初到侯府时那一身朱红的糟糕穿着好上许多。谢宁对魏倾城笑笑,出声问道:“好好的,怎么想起来请我们来参加花宴了?” “是我娘要我做的,”在谢宁面前,魏倾城远比在生人前要放得开,二人熟了以后,她活泼的一面便时不时地展现出来,“走,我先带你去见见我娘。” “诶?”谢宁被魏倾城拉着向外走去,“怎么魏夫人不在花宴处吗?” 魏倾城脚步未停,扭头对她解释道:“我娘身子不好,我们府中的应酬交际,向来都是由祖母主持的。” “原来如此,”谢宁点点头,不免埋怨魏倾城道:“你怎么也不早同我说,也好让我为伯母准备一份薄礼,总好过空着手前去拜访啊。” 这备礼的礼数,还是她从秦嬷嬷口中听来的。若是一般的长辈,自然不用谢宁无事献殷勤。可她与魏倾城一向交好,受邀登门,便不好空手。原本侯府已经备好表礼,她无需操心,可眼下要单独前去拜访魏夫人,她便难免失礼了。 “无妨的,”魏倾城明白谢宁的意思,对着她安抚地笑了笑,“谢姐姐人来了便好,又何须带什么礼呢?” 第八十三章 醉翁之意 “谢姐姐人来了便好,又何须带什么礼呢?” “你这丫头,”谢宁很是无奈地看着魏倾城,“咱们快些去吧,免得等下开宴时,你这个作东道的迟到。” 魏倾城眼神亮亮,挽着谢宁继续向前走,“我就知道谢姐姐最好啦。” “今日怎么这般嘴甜,”谢宁忍不住逗她,“是不是有事相求啊?” 魏倾城红了脸,“哪有,倾城是一直觉得谢姐姐很好很好。” 听出魏小妹话中的认真,谢宁心里一乐,语气得意道:“真巧,我也这么觉得。” 没料到谢宁会这般回应,魏小妹忍俊不禁地“噗嗤”一声,稍后才后知后觉地抬手掩唇道:“谢姐姐,咱们进去吧。” 从魏倾城的闺房而来,她们不过走了一小段路,便到了魏国公的正房,魏倾城母亲所居的院落。 光线明亮的花厅内,坐着一位肤容白皙,长相和善的妇人。谢宁跟着魏倾城走到她身前,不失亲切地行了个福礼,恭敬道:“晚辈谢宁,见过魏伯母。” 魏夫人拍了拍身旁的座位,迭声道:“好好好,伯母常听城儿提起你,快坐下,叫伯母好好看看。” 谢宁和魏倾城一左一右地坐到了魏夫人身旁,近处接触后,谢宁便发现这位魏伯母的特别来。已过三旬的年纪,她却难得地保有着一份不谙世事的单纯,说话时甚至还会脸红。 难怪魏倾城也是这般的性子。 三人聊了几句,便有一名丫鬟上前悄声道:“夫人,时候不早,二位小姐该去莲园了。” 得了提醒,魏夫人才恍然地揉了揉眉心,拉着谢宁的手柔声道:“瞧我,差点忘了正事。谢小姐既与城儿交好,往后不妨常来做客。初次相见,我这个当长辈的也没有什么东西可送。这是我平日常戴的镯子,你可喜欢?”说着便挽起左手的衣袖,露出一只玉镯。 那玉镯莹白剔透,一看就不是凡品。谢宁当即摇头,推却道:“伯母此物太过贵重,晚辈不能收下。” “不过是个镯子罢了,”魏夫人浑然不觉玉镯的珍贵,自顾自地将其摘下,想要套到谢宁的手上。 谢宁反应极快地将手背到身后,看了魏倾城一眼,起身正色道:“伯母厚爱,谢宁本不该辞。只是今日冒昧拜访,本就失礼,又怎好收您所赠之物。还请您将此镯收回。” 魏倾城也跟着站起来,“娘,谢姐姐所言有理。您还是将这镯子收起来吧。” “也好,”魏夫人的面上隐隐流露出一丝失望,稍显遗憾地送着二人出门而去。 国公府今日设宴的地点是在莲园,谢宁和魏倾城离开了上房,便急忙向着宴席处而去。 到了地方,她打量一圈,便望见了坐在项氏上首的魏老夫人,在魏倾城的引荐下,上前行礼问候。 魏老夫人待她的态度不如魏夫人热络,却也并不疏远,同她聊了几句,便示意她入座了。 虽是赏花宴,国公府却只请了她们这一群人前来,席上坐的俱是两府之人,谢宁被安排坐在高依瑶右侧,同魏倾城只隔了一个座位。 这花宴虽说是魏倾城所办,可有魏老夫人在场,倒也用不着她做些什么。与侯府众人一同受邀前来,谢宁原本对这赏花宴的规模很有些疑惑。 可望着相谈甚欢的魏老夫人和项氏,谢宁不免联想到两府正在议亲一事,便也有所了然,心知国公府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借着魏倾城的名头,赏花宴饮是假,相看高依瑶才是真。 桌上的菜色还未用到一半,桌上众人便纷纷将手中的筷箸放了下来。谢宁见状,也只好将伸出去夹菜的手收了回来。 这也是世家勋贵中一条不成文的规矩,但凡在外赴宴,不论那菜色好吃与否,她们大都会夹上两三筷子,不过也仅限于此。 尽管对她们这浅尝辄止的做法并不赞同,但碍于魏倾城的情面,入乡随俗,谢宁也没再像安王府宴饮那日一般胡吃海塞,默默地将手旁的碗筷推开,心中却不免庆幸今早多吃了两块青柳做的糕点。 “难得相聚,你们这群小丫头莫要拘谨,”魏老夫人眼含笑意,“也好让我这个老婆子跟着你们热闹一番。是不是啊,城儿?” “祖母所言极是,”魏倾城抿嘴一笑,声调略扬道:“园中莲花正盛,游湖近观更是别有风味,不知诸位小姐意下如何?” 高依瑶当即起身应道:“夏日游湖,最是清爽。魏妹妹好巧的心思。” 谢宁等人也跟着站了起来。魏倾城浅浅一笑,起身去挽谢宁的手臂,领着她们向湖边小舟走去。 “魏小姐。” 身后突然传来夏柔玉的声音,谢宁和魏倾城几乎同时停下脚步,回头看去,就见一道浅粉人影缓缓行来。 魏倾城紧张地拽了拽谢宁的衣角,看着越行越近的夏柔玉,轻声问道:“夏小姐有何事?” “柔玉无事,”夏柔玉束手束脚地站在她们面前,一副局促的模样,低声道:“只是觉得与魏小姐很是投缘,这才上前攀谈。” 魏倾城点了点头,转而看向谢宁。 觉察到她眼中明显的征询之色,谢宁安抚地握了握魏小妹的一双小手,拉着她走到夏柔玉身侧。 对于这位夏表小姐,谢宁并无亲近之意,并非单单因为她是项氏的外甥女,还因为她的性子与谢宁很是合不来。不同于魏倾城的羞怯,夏柔玉给人更多的是一种柔弱的感觉,她仿佛一株娇花,一枝嫩柳,风吹一吹便会折断,经不起半点波折。 可她却不能不顾及魏倾城的感受,夏柔玉外来是客,魏倾城即便是不喜生人,也无法对她置之不理,是故尽管她不喜夏柔玉,还是主动地走到了魏倾城与她中间,一面向湖边走去,一面还要应对夏柔玉好奇的打听。 “谢表妹与魏小姐真是亲近,不知你们二人是何时认识的?” 嘴角挂着疏离的笑意,谢宁不冷不热地答道:“是在宴席上认识的。” 第八十四章 泛舟作画 “谢表妹与魏小姐真是亲近,不知你们二人是何时认识的?” “是在宴席上认识的。” 似是没有觉察到谢宁冷淡的态度,夏柔玉仍是浅笑道:“那倒是巧了,我和魏小姐,不也是今日在宴席上认识的吗?” 呵。谢宁不着痕迹地挑了挑眉毛。对于夏柔玉殷勤的示好,面上没表露出什么神色,心中却颇为不耐。 反观魏倾城,也只是敷衍地点了点头,便登上了小舟。 这片湖并不算大,谢宁站在舟边,还能望见莲园那头的魏老夫人等人。 她们这一群人俱都带了丫鬟,因夏热人多,便都留在了岸上。跟着她们走到舟上的,除了秦嬷嬷,便只有一位划舟的仆妇。 秦嬷嬷没有进来,围坐在舱内的只有她们五人。谢宁左边挨着高依妍,右边挨着夏柔玉,同坐在她对面的魏倾城,还隔着一张小几的距离。 尽管座次不如人意,谢宁却也没无聊地干坐着,憋在房里那么多天,好不容易能出来散散心,她可不能错过这机会,多看看风景才是正经。 “谢表妹在看什么?” 听到高依瑶的询问声,谢宁收回看向舱外的视线,转头道:“不过是初次登门,想要仔细观赏一番国公府的景色罢了。” 高依瑶微微颔首,面上带出一丝浅笑来,“国公府的风景的确秀雅,也难怪谢表妹看得如此入迷。依我看,咱们该作上几副画,才不负这大好风光。” 这作画的提议一出,夏柔玉最先出声应道:“泛舟作画,倒是别有一番趣味。” 时下闺阁少女间的聚会,不是要吟诗作画,便是要弹琴奏筝,谢宁虽早已习惯,却仍是不擅此道,便没有出声附和。 只比她强上一点的高依妍自然也是个半吊子,尽管是自家姐姐的提议,却仍是一副提不起兴致的模样,懒懒地向外看去,并不与身旁的谢宁斗嘴。 自打那日谢宁替高依妍送过信后,高依妍便没再来找过她的麻烦,便是遇上,也会像眼下这般,竭力摆出对她视而不见的架势。 将高依妍的转变看在眼里,谢宁乐见其成之余,不得不暗自揣测,能有今日这般省心的局面,是顾晴菀在当中起了什么作用。 “方才魏老夫人还与我说,魏妹妹是丹青一绝,不知依瑶能否有这个荣幸,与魏妹妹同绘呢?” 耳旁冷不丁传来高依瑶的声音,谢宁拉回不知何时飘远的思绪,暗自低叹一声。 借了“魏老夫人”和“丹青一绝”的名头,高依瑶此言一出,只怕魏倾城想拒绝也难。 两三次接触下来,对于魏小妹的性子,谢宁已经很是了解。在她看来,魏小妹并不是不善应酬,只是生性腼腆,不喜与人交往罢了 若是相投之人,只怕她也能和对方说上个没完。若是不相投,她恐是难和对方说上几个字。而高依瑶,明显属于后者。 尽管不知她对高依瑶不喜的原由,谢宁却能从她的一些小动作中,看出她应对高依妍时的紧张和无措。好比此时,魏小妹不自然的咬唇,还有陡然变得急促的呼吸。 “便依高小姐所言,”魏倾城扭头去寻身后划舟的仆妇,轻声唤道:“周娘,舟上可有纸笔?” 回复声很快便从舱外传来,“小姐稍候。” 片刻后,小舟便靠在了岸边。那仆妇入内找了纸笔,递到小几上,才又退到舱外。 小舟悠悠地划了起来,望着几上一应俱全的笔墨纸砚,画具颜料,谢宁不得不感慨一声:此时此地,还的确很适合作画。 因是夏季,舱顶两侧只糊了一层薄薄的白纱,想要观景,都不必伸手掀开,隔纱看去,反倒透露出一种隐隐约约的朦胧。 高依瑶和魏倾城商量了两句,便分别持笔,低头在宣纸两侧各自画了起来。谢宁坐在对面,还特意留神观察这二人的动作。 秦峰曾对她说过,女官试共考察八项才艺。这画艺正是其中之一,她可没忘。 魏倾城下笔轻柔而舒缓,手腕一动一抖,便勾勒出一笔景色。谢宁正看得入神,便听夏柔玉道:“同画一副,魏小姐和瑶表妹果然心很有默契。看得柔玉颇为技痒,恰好前几日从诗集上看了一首好诗,不知妍表妹可愿为我题字?” 题字而已,并非什么难事。更何况夏柔玉已有了相应的诗句,高依妍自然不会拒绝,点头应下后,便从几上取了一只毛笔,蘸起墨来。 同座之人,画的画,写的写,各自忙碌,放眼看去,竟只有谢宁无事可做。望着低头伏案的众人,谢宁并没感到被晾在一边的尴尬,反倒庆幸起高依妍转了性子,不再邀她“展现才艺”。毕竟以她的水平,与其班门弄斧地丢人,还不如就这般坐在一旁,一点一点地观察她们运笔的手法。 小舟在莲园内的湖上绕了两圈,两幅画作已然完成。高依妍和夏柔玉所作的题诗画只描了亭边一景,魏倾城与高依瑶却将整个莲园画了出来。 见到这副莲园图时,谢宁的心中其实是震惊的。魏倾城虽未长住京城,可这两三个月的功夫,她对于魏国公府应该已极为了解,可高依瑶不过初来魏国公府,却能将莲园景致画得如此真实,同魏倾城所画的那一半恰好契合,不得不说是用足了心思。 记住这么多细微之处,并且将其一一描绘在纸上,至少谢宁自问,她是做不到的。 捧着两幅莲园景色的画下了小舟,五人便向着来时与魏老夫人相见的宴饮处而去。谢宁敏锐地察觉到秦嬷嬷投来的冷淡目光,不由有些不明所以,可走到魏老夫人面前时,还是及时收起了面上的困惑表情。 听说是这几位小姐画了两幅画,魏老夫人得知作画的过程,不免对高依瑶多了些青睐,“亏我方才还自夸城儿的丹青,高丫头这画艺才是精湛呢。” (今日因事晚更,忘记设置定时,非常抱歉,还请书友们原谅。) 第八十五章 有何蹊跷 “亏我方才还自夸城儿的丹青,高丫头这画艺才是精湛呢。” 魏老夫人一声夸赞落地,项氏面上便露了笑,谦虚道:“老夫人过誉了,瑶儿不过是平日喜画,多用了些心思罢了。” 魏老夫人又拿起另一幅画,细细端详道:“这副画不错,诗题得也应景。真不知你们侯府有什么养人的好法子,孩子们水灵得像花骨朵似的不说,还一个个锦心绣肠,当真称得上是才貌双全。” 项氏正要自谦一句,便见魏老夫人再次开口,“就连这谢丫头,也是身怀武艺,巾帼不让须眉啊。” 没想到会被突然提及,谢宁心中的诧异与项氏相差无几。抬头对上魏老夫人望过来的视线时,才松开抿紧的嘴角,默不作声地笑了笑。 在眼下这个当口,就连一向中立的靖阳侯府都与秦峰保持了距离,魏老夫人却突然谈起这桩逐渐被众人淡忘的旧事,实在是不得不让谢宁多想一层。 “谢丫头莫不是害羞了?”魏老夫人对着谢宁招了招手,“我们国公府世代戍守边关,家中子孙也都是自小习武。只可惜城儿胆子小,不然也该叫她和你一般,学学骑射。” 谢宁心下一松,向前走去,语气轻快道:“我若能像倾城那般静得下心,也不会成日里琢磨着舞刀弄剑了。” 她一句自嘲,便稍稍缓解了眼下紧张的气氛。魏倾城最先掩嘴笑了起来,就连项氏,也附和地扯出了一个笑脸。 魏老夫人却只是神情柔和地看着她,“听说你前几日在指点安王骑射,不知他学得如何?” 心中一沉,谢宁暗自醒神,挺直身板,语焉不详道:“谢宁骑射不过尔尔,也只是与安王殿下稍作切磋,实在谈不上什么指点。” 魏老夫人虽已生了满头银发,面容却没有多少久经风霜的沧桑,圆润的脸上映着红光,神情和蔼的模样,分外可亲。只见她点头应道:“原来如此。同在京中,平日无事,你不妨多来这转转。城儿一向与你交好,我还要拜托你多带她出去走走呢。” 谢宁自是应下不提。 众人又寒暄了几句,项氏才起身告辞。在秦嬷嬷的一路冷眼下回到侯府,谢宁刚刚回到房中坐好,耳旁便传来秦嬷嬷一声意味不明的嘲讽——“亏我还以为你这丫头是个鬼灵精,却没想到你竟是白长了个头,不长心眼。” 冷不丁被她这般评论,谢宁的心情着实算不上好。她不是没留意到秦嬷嬷打从魏国公府便逐渐冷淡起来的眼神,起初她还忐忑地以为是自己的举止有所失礼,却没想到,一回来便遭到了秦嬷嬷的嘲讽。 白长个头,不长心眼?谢宁困惑地皱起了眉头,她今日的表现虽称不上游刃有余,却也称得上进退有度啊,哪里看上去像是没长心眼的样子。 似是觉察到谢宁的心思,秦嬷嬷微哼一声,语气生硬道:“我且问你,今日在舟上之时,你为何不作画?” 原来是为这事。要说这赴宴相聚,对于旁人来说,是借机露一手,对于谢宁来说,却是真真正正的丢丑了。心中暗自腹诽一句,谢宁无奈地道:“嬷嬷有所不知,琴棋书画,刺绣女红,这些东西我从前都不曾学过。便是这练字,也是近日才习起来的。要我去作画,无非是丢丑罢了。” 不想秦嬷嬷却是瞪她一眼,没好气地道:“你是什么底子,我还能不知。我是想问你,当时为何要坐在一旁。什么也不做,难道要呆呆地看着她们作画不成?” 被她说中,谢宁面上一阵火辣,一时之间,竟有些无言以对,心中莫名理亏起来。好半天,才呐呐地回应道:“我是觉得自己不善才艺,才会呆在一旁。何况今日魏国公府相邀,也只是为了高依瑶一人,我又何必上前相争,喧宾夺主呢。”这最后一句话,是她内心的真实想法,说起来却莫名地有些声弱。 秦嬷嬷瞥她一眼,在她身旁坐下,颇有几分恨铁不成钢地道:“我真是不知该说你什么好。说你没心眼吧,你也知道自己技不如人,才不去上前献丑。可要说你有心机吧,你怎么就看不出这背后的蹊跷呢?” 谢宁颇为不解地看着秦嬷嬷,径直将心中疑惑问出,“嬷嬷此言何意?今日不过是两府之宴,背后究竟有何蹊跷?” 秦嬷嬷仍是板着一张脸,语气却慢慢和缓下来,“你怎知魏国公府的赏花宴,是为高依瑶而办?” 短暂地回想了一瞬,谢宁出声答道:“大约是在一月前,高依瑶约请魏氏兄妹前往望仙楼一聚之时,曾邀我作陪。就在当日,她将两府有意议亲之事告知于我,令我从中撮合。” 忆起这件事,谢宁便不免想到那日在如意坊与秦峰的再见。坐在房内,思绪却一瞬间飘远,令她暗自思忖起秦峰燕地剿匪的行程——也不知他如今走到哪里了?燕地匪乱严不严重? “如此说来,是高依瑶告知你的了?” 秦嬷嬷的声音从耳畔传来,谢宁恍然回神,略一点头道:“是啊。” “呵,”秦嬷嬷陡然笑了起来,眼中满是不屑的神色,“这必是项氏打得好主意了。你这丫头,想必还不知道,与魏国公府议亲的人选,不知一人吧?” “咦,还有一人,”乍闻此事,谢宁狐疑地皱起了眉头,追问道:“嬷嬷可知此人是谁?” “还能有何人,”秦嬷嬷面上笑意更深,“便是你了。” 什、什么?谢宁不可置信地张大了嘴巴,一双黑白分明的杏眼圆瞪,惊讶地看向秦嬷嬷,出声询问道:“嬷嬷是不是弄错了?魏国公府若是要与侯府联姻,自然是要从高依瑶姐妹中挑选。何况我与高依瑶站在一处,孰优孰劣,还不是一目了然?他们怎会选我呢?” 秦嬷嬷瞥她一眼,嗤笑道:“我有没有弄错,你大可仔细想想,再来与我分说。” 第八十六章 局外人 从秦嬷嬷口中得知自己同高依瑶一样,也是侯府与魏国公府议亲的人选之一,谢宁仔细思索过后,终于找到了过往记忆中那些细微的蛛丝马迹,态度也从一开始的不可置信,渐渐转变为确定。 是因为她也是与魏国公府议亲的人选,所以高依瑶才会叫她去见魏青阳,才会借着同往的名义相邀魏氏姐妹,才会故意将她支开,甚至等也不等地将她一人丢在外头。 说不清心中的滋味,入梦方醒的谢宁仍然有些怔怔,眼中迷茫不减,出声问道:“嬷嬷如何得知此事?” 秦嬷嬷看她一眼,淡淡道:“项氏与你并不亲厚,若非事出有因,又怎会带你出门应酬?我原本也只当她是要找你作陪衬,直到我留意到魏国公府上下的态度,才觉出几分蹊跷,那周娘又向我打听了几句话,我才知你也在这议亲人选之中。” 谢宁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既是如此,想必这议亲一事必定是出自侯爷舅舅之口,并非项氏所愿。难怪今日魏夫人见了我那般热情,原来是因为这个缘故。”说着皱起了眉头,自语道:“只是,青阳大哥身为国公府的嫡长子,高依瑶那般才称得上与他身份相配,怎么会同我议亲吧?” 她这话倒不是妄自菲薄,在达官显贵聚集的京城,谢宁心中很是明白,无论是家世,才学,还是容貌,她都无足称道。这样的她,如何能作魏国公府的长媳? 脑海中陡然划过一个念头,谢宁不等秦嬷嬷有所回应,便立时看了过去,失声求证道:“魏国公府该不会是要我过去当妾吧?” 长在军营,她虽没见过什么妾室,却也从戏文话段里听过一些关于她们的故事。妻妾嫡庶之间的差别,她明白得很。更别提住进侯府以后,她又亲眼见到过二房的庶女,高静。 谢宁一张小脸纠结地拧成了一团,秦嬷嬷看着她,却突然笑了笑,语气缓和道:“你莫要多想。魏国公府如今的情况很是特殊,他们将你列为下一位长媳人选,自然也是有所考量的。你可还记得,有关魏国公府,我曾与你说过什么?” 见秦嬷嬷此时仍是不忘考较,谢宁敛住面上的慌乱,心情莫名地轻松起来,回忆着秦嬷嬷讲给她听的权贵秘辛,正色答道:“魏国公府世代镇守边境,武将传家,却颇受今上忌惮。是故近年来国公府行事交际,越发低调小心。” “记得住我说的话,还不算是无可救药。”听过谢宁的复述,秦嬷嬷的脸色便又缓和了三分,不复早前冷淡。 脑中灵光一闪,谢宁大胆地推测道:“树大招风,国公府也是不想声势太过,惹来麻烦吧?” 秦嬷嬷点头道:“不错,国公府的声名已然太盛,若再锦上添花,定然会被认作招摇生事。所以相较于高依瑶,我想她们更看好的人选是你。你无甚家世,与你们谢家联姻,不会遭到今上的忌惮,反而成了极为高明的示弱。又是武将之女,不似那群娇滴滴的小姑娘,若是随同驻军,也能吃得了苦头。” 似是没看到谢宁一瞬间精彩起来的脸色,秦嬷嬷继续如数家珍地分析道:“除此之外,你又与魏家那丫头交好,若这亲事定下,也不必担心你会待她不好。”说着又嗤笑一声,颇为不屑地道:“国公府的女眷,立得起来的,也只有魏老夫人一人。至于她们母女,行事畏畏缩缩,上不得台面,白担了贵女的名头。” 不想秦嬷嬷竟有如此评价,谢宁正要出声替魏倾城分辨一句,耳旁便又传来秦嬷嬷的一声低喃,“不过这丫头也是个可怜的,若非当年她娘疏忽,也不会……” 初见之时,谢宁便对魏倾城腼腆的性子有所了解,却从没想过,身为国公府嫡女的她,怎会这般怕生。 难道这其中还有什么缘故不成?谢宁敏锐地从秦嬷嬷这声自言自语里嗅到了几分隐情的味道,急忙出声确认道:“嬷嬷是说,倾城如今这般胆小,是因为有过什么经历吗?” 秦嬷嬷目光一闪,颇不自然地反问道:“我方才有说什么吗?” 见她有意遮掩,谢宁心中更为狐疑,再次出声,试探道:“嬷嬷方才不是说,当年魏夫人疏忽,所以才……?” 秦嬷嬷瞥她一眼,冷声道:“旁人的事,打听那么多作什么。我看,你且顾好自己是紧要。” 试探无果,谢宁实在没辙,只能放弃了从秦嬷嬷嘴里套话的打算。罢了,与其背后议人长短,她还不如直接去问问魏倾城,若是对方愿意向她提起这段几年前的往事,也许她还可以帮忙,令她改了这怕生的毛病。 谢宁打定了主意,便不再向秦嬷嬷追问。在外头呆了一天,却没吃上多少东西,眼见到了平日晚膳的时辰,当然要先填饱肚子是正经。 “嬷嬷,咱们出去用膳吧。”谢宁脚步轻快地向外走去。 不妨秦嬷嬷却是低叹一声,“我同你说了这么久,怎么你得知自己同魏国公府议亲一事,竟半点反应都没有。” 听出她话音里的失望,谢宁却仍是茫然,停下脚步,不解地道:“一家女有百家求,青阳大哥这等出色的才俊,定然有不少女子倾慕才是。哪里轮得到我去做什么魏国公府的长媳呢?” 见她这般回应,秦嬷嬷定定地望了她片刻。谢宁被看得心慌,正要出声,便见秦嬷嬷不怒反笑道:“我算是明白你今日为何在舟上什么都不做了。你自己说,你是不是从来没想过要融入京中,从来都只觉得自己是个冷眼旁观的局外人?不必和人争什么,也不必和人抢什么?” 难道不该如此吗?谢宁怔怔地看着秦嬷嬷,只觉得莫名的心慌。她初到京城,寄居侯府,本就不是此地人氏,又与周围这群贵女们格格不入。纵然心有不甘,她也不得不承认,那些权贵世家出身的女孩子,的确比她这个大字不识几个的“土包子”强上许多。 第八十七章 苦口婆心 晚膳时分,房内却是一片寂静,只有刻漏的滴答声提醒着时间的流逝。被秦嬷嬷一针见血地指出隐藏在内心深处的想法后,谢宁才得以正视起这个她原本未曾意识到的困扰。 离蜀入京,她没有被这都城的繁华迷了眼睛,却不小心迷失了自己。 与那些世家名门的贵女们接触后,才明白自己的差距,才渐渐不愿在人前展现,甘当衬托娇花的一片叶,与她们在一处时,才会毫不相争地避其锋芒。因为觉得自己技不如人。 她的斗志呢?没有人生来就不如人,纵然是相差甚远,也能有追上的时候。无所作为,究竟是有自知之明,还是在妄自菲薄。 谢宁正在反思之际,秦嬷嬷的声音又传到耳旁,“你究竟是想要留在这京中,还是只想当个过客?若是进京非你所愿,你不如早些回去,也免得在此丢人现眼。” 不妨她有此问,谢宁心下一沉,袒露心声道:“嬷嬷,我当初进京,虽是家父之意,可我自己心中也是愿意的。如今我朝与苗疆战势缓解,蜀地安定在即,家父也可告老还乡,进京荣养。我早入京城,便可快些适应这京中生活,到时照应众人,才更方便。” 秦嬷嬷低叹一声,“我听项氏身边的仆妇说起过,你父亲命你进京,是想为你寻一桩好亲事。如今魏国公府的亲事摆在眼前,你却是半点不为所动。莫非,你已心有所属了?” “噗——哪有的事,”谢宁神情一窘,苦笑不得地看着秦嬷嬷,颇为无奈地解释道:“嬷嬷还不知道我么,这亲事虽好,却并不适合我,魏夫人和倾城虽然待我和善,魏老夫人却似对我并不满意。何况,以我如今的水平,也担不起国公府长媳的担子,又何必自寻苦恼?” 秦嬷嬷笑看她一眼,戏谑道:“怎么,不觉得自己不如高依瑶了?” “这倒也不是,先前是我多想,”谢宁摸摸鼻子,不再一味地否定自己,嘴角翘起,笑回道:“有嬷嬷您在,我怎么可能会不如旁人呢。” 秦嬷嬷故意板起脸,勾起的眼梢却仍然泄露出她面上的笑意,“奉承我有什么用,你有这个心思,不如多去鹤龄院和松柏院转转。” 外祖母和侯爷舅舅的确待她很好。谢宁点头道:“嬷嬷说的是。二位长辈费心为我安排,我心知肚明,虽不能明言,却也不能毫无表示。只是可惜,辜负了他们的一番好意。”越过高依妍,将与魏国公府议亲的人选安排给自己,这般真心实意的关怀,谢宁又怎能不铭记在心? 秦嬷嬷抬眼看她,冷笑道:“他们是为你安排不假,可若无魏国公府的看好,他们又怎会将这门亲事拱手让给你这个有名无实的小辈?” 她娘只是侯府的义女,秦嬷嬷所言不假,谢宁无可反驳。可尽管听到秦嬷嬷这番论断,谢宁也依然感念两位长辈的好意。 “在国公府看来,作为议亲的人选,你比高依妍要适合得多。所以今日才会设宴相看。”秦嬷嬷沉吟片刻,便又出声,“其实依你的性子,这门亲事未必不能应下。你的意思呢?” 谢宁其实没有考虑过这一问题,在她心中,目前最重要的只有女官试。这所谓的亲事来得太过突然,她还没能完全反应,便支吾道:“我……我再想想。” 她与魏倾城交好,因着对方怕生的性子,也的确同她兄长魏青阳有过几次交集。魏青阳文武双全,相貌堂堂,性子宽和,又善于为旁人着想。谢宁心中对他很有好感,却只是将他当成是自己的哥哥般敬重,一声一声的“青阳大哥”叫得亲近,可要说与他成亲…… 谢宁面上一热,不敢再想下去。她爹有意请侯府帮她寻一门亲事的打算,她也是知道的。可她今年不过十三岁,眼下就考虑此事,实在是为时尚早。 更何况,照她爹的意思,是要她找一个孝顺忠厚的老实人,最好是个与她有共同话题的习武之人。青阳大哥人是不错,又是将门之后,可魏国公府的门第太高,与她太不相衬。 谢宁思虑了片刻,才抬头对上秦嬷嬷询问的眼神,坦言道:“此事还是要看魏国公府和我爹的意思,我倒是没有什么想法,若是他们都乐见其成,我再应下不迟。” 看出她变相的推托,秦嬷嬷也不再追问,只是淡淡道:“罢了,总归是你自己的事情,你自己心中有数便好。我对你也没什么旁的期望,只求你日后再出门应酬,莫要再像今日一般。要知道无所事事,未必就不会露怯。” 秦嬷嬷今日这一番话,着实令谢宁受益良多。她不是分不清好歹之人,自然能察觉到对方的面冷心热,这看似嘲讽的冷漠指责,却暗藏着秦嬷嬷对她苦口婆心的关怀。 倘若秦嬷嬷不向她点明,只怕她到此时,还是被项氏等人瞒在鼓里,误认为自己只是陪同高依瑶赴宴的陪衬,更加不会发觉,她心中那份不知从何时生出的自卑。 论起才学礼艺,她的确是不如那些出身显赫的贵女。可她却并不觉得,自己是差在了出身上。对于琴棋书画,她们的确是样样精通。她承认自己的差距,但谁又能说,经过一番努力,她就不能达到相同的程度呢? 相较于她们,她所差的,不是生来既定的天资和出身,仅仅只是用心研习的时日而已。而这份差距,并非是什么不可跨越的鸿沟,完全可以凭借后天的努力补上。 眼中精光闪现,谢宁打定了主意,一扫此前茫然的心境,语气也跟着眼神坚定起来,看向秦嬷嬷道:“嬷嬷放心,我明白该怎么做了。不会再畏手畏脚,让人小瞧了。” 不懂的,她可以问,不会的,她可以学。既然已经有了在京中安定下来的打算,她再眷恋往日的时光也是无用,既然已经下定考取女官试的决心,她便要确保自己不会比旁人差。 第八十八章 判若两人 魏国公府宴饮过后的第二日,谢宁便继续遵照着秦嬷嬷的指点。与此前不同的是,经过昨日的一番促膝长谈后,谢宁的态度越加端正和虚心。 无论是规矩,礼仪,还是才艺,都是闺阁女子理所应当掌握的本事。更何况她早有志向,要考取女官试,从此扬眉吐气,不再叫人小瞧,也不会再眼睁睁地任人算计,却无能为力。 正因此,她才更应该将这些东西学好。 早早起来舒展过拳脚,谢宁用过晚膳,便跟着秦嬷嬷回了卧房,看着妆台上摆着的一溜物件,认出它们俱是几天前秦嬷嬷等人出门所买之物,不由好奇出声道:“嬷嬷这是要做什么?”这些东西不是都被明霜收起来了吗? 看出她眼底的疑惑,秦嬷嬷淡淡解释道:“前几日你表现得不错,从今日起,这规矩便暂且不必学了。佛要金装,人要衣装,你底子太差,得好好收拾一番。过来坐下。” 秦嬷嬷这话说得直白,谢宁面上一红,偷偷瞄了眼台上铜镜映出的人影,对于秦嬷嬷口中的“收拾一番”,心中却暗自疑惑起来。 她从来都知道自己的容貌不过寻常,比不得顾晴菀那般绝色,因为喜好外出的缘故,也不及大多数女子姿容白皙,扮起男子来更是令人难以发觉。可这天生的容貌,难道收拾一番,就能改变吗? 谢宁对此并不相信,可看着秦嬷嬷一副胸有成竹的神态,她便默默咽下了心中的质疑,顺着对方的意思,坐到了妆台前。 坐在近处,铜镜中的人影便越加清晰起来,谢宁坐得端直,又黑又亮的眼珠却是滴溜溜地乱转,不着痕迹地借着眼前这面铜镜,瞄着身后秦嬷嬷的动作。 只见秦嬷嬷从一旁的几案处取了一只镊子,将其拿在手上后,才转身走了过来,对着门外唤道:“明霜,拿绞线过来。” “哎。”应答声从院中传进来,明霜人还未到,秦嬷嬷便持着手中的银镊,对准谢宁这张脸,靠近过来。 眼前闪过一道寒光,谢宁感受到近在眼前的危险,下意识地侧身躲了过去,直到慌慌忙忙地站起来时,才留意到秦嬷嬷瞬间发青的脸色,不由讪讪道:“嬷嬷……我……方才是一时失控,并非是有意闪躲。” 秦嬷嬷冷冷地扫她一眼,面无表情道:“坐下吧。” “哦,”接收到秦嬷嬷眼中的警告神色,谢宁没再耽搁,动作迅速地坐了回去,闭紧了眼睛,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 要说习武之人有哪点不好,便是太过警觉了。秦嬷嬷方才靠近,她甚至是想也没想,便下意识地起身闪躲,若非是心中尚存着理智,换个场合,再对上这直袭面门的利器,只怕她定会迅速出手,反制住对方。 阖着眼睛,耳力便更灵敏了几分,谢宁正在心中暗自庆幸自己没有失手伤到秦嬷嬷之时,便听到了明霜从院中走来的动静。 孰料下一刻,毫无征兆地,眉间便被人轻轻地扫过,传来的冰冷触感,令谢宁很容易便辨出,那正是秦嬷嬷手中的银镊。 原来秦嬷嬷是要给她修眉。谢宁心下一松,没了早先的慌乱,紧闭着的眼睫也稍有舒展。 见她神情放松,秦嬷嬷的动作也缓了下来,望着镜中映出的人影,细致地修剪着谢宁的双眉。 约过了一刻钟,秦嬷嬷才将银镊拿开,退后了几步,端详了谢宁几眼后,才满意地点点头,出声吩咐道:“好了,你自己看看,与先前有什么差别。” 闻声,谢宁立刻抬眼向前方看去,不想当她望见镜中那原本熟悉非常的容颜,竟是神情一愣。 这、这还是她吗?不过便是修了次眉毛而已,怎么会有如此大的变化? 谢宁疑惑地看着镜中的自己,刚刚才被修剪好的双眉也随之蹙起,分明还是她这个人,她这张脸,分明还是做着这常有的表情,却令她觉出几分陌生来。 她一直生着双弯弯的柳叶眉,秦嬷嬷在给她修眉时,也并没做什么刻意的改动,只是在她原本眉形的基础上,拔去了几根杂乱无章的细毛,又简单地给她修饰了一番而已。 可这前后不过一刻钟的功夫,竟能让一个人产生如此翻天覆地的变化!即便镜中映出的轮廓隐约朦胧,并不清晰,谢宁也能发觉自己面容上明显的变化。 眼前的少女梳着简单的双丫髻,长长的眼睫掩不住晶亮的双眸,两道细长的柳叶眉下,是一双同样弧度微弯的杏眼,不必勾起嘴角,便已映出笑意,安静地坐在镜前,便显出乖巧,可一旦目光流转,又会立时生出几分灵动的狡黠。 如此专注地望着自己的容颜,对于谢宁来说,还是头一次。 不知过了多久,她才从满心的惊艳中沉浸出来,不可思议地望向身后,惊喜地问道:“嬷嬷,您修这一次眉,怎么会令我有这般大的变化?”经过这短短一刻钟修眉的功夫,如今她总算是明白,什么叫作判若两人了。幸好她对自己的脸极为熟悉,若是换了旁人,只怕她更加难以认出,这修眉前后,竟是同一人了。 秦嬷嬷看她一眼,神情中带了点不易察觉的自傲与得意,难得和颜悦色地解释道:“你这丫头,平日里也不知注重打扮。这眉形,一看便知是不曾修过的。你莫要小瞧这眉形,其实它的作用可大着。眼下你不过只是初修了眉毛。往后还要根据所着的衣裳首饰,来选择描画怎样的眉式呢。” 谢宁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脑中闪过一些外出结交的片段。记忆中那些世家小姐们,凑在一处时,也的确常常讨论起这些东西。 (写这章的时候好忐忑,本文设定包括女主容貌的自我提升,但是加上这部分,剧情可能就会走得慢一些。我是很喜欢写这些古今皆宜的小技巧,不知道你们会不会喜欢呢,大家可以在书评区提出建议哦。另外,祝各位书友圣诞节快乐,么么哒) 第八十九章 好事将近 修过眉,还没等谢宁回过神来,秦嬷嬷便招手示意明霜上前,“你来帮我给她挽面吧。” 挽面?谢宁疑惑地转过头去,望着明霜手中那根棉线,不解地问道:“这不是女子出阁前才会做的事吗?” 军中女眷不多,每逢有喜事之日,谢宁多会到场帮忙,几次下来,对于这成亲的流程,她也有了几分了解。 这挽面,几乎可算是那群新娘子最最头疼的一件事了,每次看着她们挽面时痛苦的样子,谢宁都不禁要打个寒颤。 她是不怎么怕疼,可这挽面看起来,似乎是很粗暴的法子,如今秦嬷嬷和明霜要来给她挽面,她心中难免生出几分担忧。 对她那点小心思,秦嬷嬷完全没放在心上,而是自顾自地调和起灰白的粉末,随即用一把精细的小匙,一点一点地抹到了谢宁的唇鼻之间。 匙背抵在面上滑来滑去有点痒,谢宁看了秦嬷嬷一眼,忍住了发笑的冲动,也没再乱动。 明霜笑吟吟地上前道:“小姐放心,我们只不过是要将您唇边的绒毛去掉罢了,算不上是挽面,用不了多长时间,也不会很痛的。” 秦嬷嬷还在往她脸上抹滑粉,谢宁不敢乱动,只能对着明霜眨眨眼睛,权作回应。 就在此时,秦嬷嬷突然道:“可以了。” 谢宁差点没反应过来,便被明霜用手中微湿的白线划了划嘴角,等到她停下手中的动作,谢宁虽没疼到呲牙咧嘴,却也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嘶。” 秦嬷嬷扫她一眼,面无表情地数落道:“这点小事,竟也值得你这般反应。连这点苦头都吃不得,还能有什么出息。” 本来就很疼嘛。趁她不注意,谢宁冲着她的方向,悄悄地吐了吐舌头,之后才扭过头去,想要知道自己面上又有了什么变化。 秦嬷嬷不过简单地给她修了下眉毛,便能令她似换了个人一般,想必这挽面过后,也能令她再脱胎换骨一次吧。 谢宁这主意打得好,然而当她望见镜中面上那一片红时,却是不由一愣。原本心中怀抱着的期望,不过一瞬间的功夫,便全都化为了失望。 唇边的绒毛是都没了,挽面前后,她也不是毫无变化。可难道这变化,便是泛红的嘴角不成? 谢宁欲哭无泪地看着镜中的人影,对着走到她身后的秦嬷嬷抱怨道:“您看,我这红了一片。早知道,还不如不来遭罪得好。” 经过这些时日的相处,谢宁已经感觉到秦嬷嬷的面冷心热,这位身份特殊的教导嬷嬷,于她更像是一位长辈,虽然待她严苛,却也是出自关怀。是故两人现在相处时,谢宁早就没了当初的那份拘谨,在她面前,更是有一说一,毫不遮掩。 “你知道什么,”秦嬷嬷细细端详过她,才没好气地同谢宁分说道:“去了这绒毛,面上才清爽干净。若非你还未到出阁的时候,我今日还真想把你脸上刮个彻底呢。” 谢宁急忙摆手道:“别别别,我离出阁还早得很,您暂时还不必操心此事。” “哦?”秦嬷嬷目光一闪,戏谑道:“还早得很吗,我怎么觉得,你这丫头好事将近呢。” 难得见秦嬷嬷与自己玩笑,谢宁也不忙撇清,顺着她的话茬逗趣道:“那我便借嬷嬷吉言了。” 这一老一少你来我往,聊得兴起。站在一旁的明霜却是有些不明所以,望着谢宁翘起的嘴角,不由暗皱起眉头,默默地沉思起来。 修过眉,挽过面,不多时便到了午膳时分。一院子人分成两桌,热热闹闹地用过饭后,谢宁正要回房午睡,便被秦嬷嬷叫住。 “喏。” 从秦嬷嬷手中接过一物,谢宁翻过面来,才认出这是一面小镜,只犹豫了一瞬,便在秦嬷嬷不耐的催促声中,举到了眼前。 咦?谢宁望着自己倒映着的面容,不由眼前一亮,惊喜道:“这红肿褪去了!” 秦嬷嬷白她一眼,“挽面过后,肌肤本就会泛红。你这丫头,就知道胡思乱想。也不好好想想,难道嬷嬷还能害你不成?” 谢宁面上一烫,脸又红了起来,知是方才错怨了秦嬷嬷,心下讪讪,不免有些不好意思,口中却是爽快地认错道:“是谢宁小人之心了。嬷嬷您大人有大量,千万别见怪。往后您要我做的事,我定当听从。便是您要我上刀山下火海,我也任凭差遣,绝不犹豫。” “谁要差遣你了?”秦嬷嬷语气淡淡,眼中却带出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我看你是说书人的段子听多了,人也魔障了吧。” 谢宁眨眨眼睛,认真道:“嬷嬷真是厉害,连我喜好听段子都能猜到。” “莫要贫嘴,”秦嬷嬷一脸正色地看过来,脚下一抬,便向着谢宁卧房走去,“你如今这模样,还算是勉强能入眼。前几日教你学规矩、识礼仪,是要你出门应酬时照做,不出差错,才不会招人笑柄。可你若想要在京中站住脚跟,单凭一个不出错是不可能的。” 秦嬷嬷说的句句在理,谢宁心有触动,点头道:“我明白嬷嬷所言,先前是我不懂事,才会呆在一旁不敢出头,只是这才艺谈吐,并非是朝夕能成的。依嬷嬷的意思,往后再遇到宴饮,我该如何行事?” 琴棋书画,风花雪月,这些对她来说曾经分外遥远的事物,直至今日她也是一窍不通,连一知半解都谈不上。这样的水平,她又如何敢到众人面前卖弄呢? 可若是一言不发,毫无表示,也是照样会遭人小瞧。拜高依妍先前的举动所赐,几乎是每位曾与谢宁有过交集的同辈女子,都听说过她胸无点墨的大名。 她曾经单纯地以为,面对众人的嘲笑和不屑,她只要不去理会,不去争执,不去参与,这样的事情便不会再发生。可昨日秦嬷嬷的一番话,却犹如当头一棒,瞬间便将她点醒。 (我好想秦子岳~你们呢) 第九十章 美人在骨不在皮 不是忍让便会换来退让,不是安静便能得来清净,她束手束脚地尽力克制,却只会被人看做是畏首畏尾的胆小之举。倘若她的退避无用,那她又何必要去委屈自己? 她不想一而再再而三地退避,不想永远只能沦为别人的陪衬,不想成为众人眼中的笑柄,不想再在她们高谈阔论,聊得兴致勃勃之时,只能默默地呆在一旁,自得其乐。 正因此,规矩礼数便是再难学,她也要尽力做到尽善尽美,琴棋书画便是再晦涩,她也不会若无其事地将它们丢在一旁。这些事,既然已有那么多人能够做到,她又怎能在未曾尝试过的情形下,便轻言放弃呢? 眼中盛满了跃跃欲试,谢宁眼神里透着的光芒,比夜深时的烛火还要明亮几分。 留意到她前后神情的变化,秦嬷嬷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缓声道:“你能看出自己的欠缺之处,这便很好。规矩礼仪固然重要,可这衣着装扮,谈吐见解,才艺学识也是不可或缺。往后要学的可还多着,你莫要心急,咱们慢慢来就是。”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这个道理谢宁还是明白的。见秦嬷嬷话音一顿,她忙不迭点点头,表示赞同。 秦嬷嬷继续道:“你的规矩,前几日已经学得很好了。打扮和谈吐,我会再陆续指点,你不必太过担忧。至于才艺学识,便暂且等我与安王商量过后,再为你延请名师吧。” 谢宁思索了一会儿,方才出声道:“嬷嬷所言极是,我要学的还多着,寻师一事,不如等到殿下从燕地归来后,再作考虑吧。”她与秦峰之间的交易,秦嬷嬷似乎已从秦峰处得知。也不知是否因为这个缘故,她使起银钱来十分散漫,看得谢宁不免有些肉疼,因此才会一听她提起此事,便想要拖延。 无功不受禄,她不过是出于朋友之义相帮,虽说两人有约在先,她也不好借着交易之名,去占秦峰的便宜。此外,她也不愿身在燕地剿匪的秦峰,为了她这点微不足道的小事,耗费心神。 秦嬷嬷人老成精,哪里听不出谢宁的言外之意,当即微哼一声,却没再就此说什么,只是淡淡道:“折腾了一个上午,我也累了,你也回房里休息一个时辰。睡醒以后,咱们再继续吧。” “好。”因着秦嬷嬷醍醐灌顶的一席话,谢宁昨夜几乎未眠,辗转反侧地想了很多,才从一开始的茫然无措,渐渐清醒过来。早上又是按着往日的习惯起了床,当时不觉得困,可用过午膳后,难免有些疲乏。 如今得了秦嬷嬷的准许,她心里别提多高兴。应声回房,拉起床榻上的丝被,也顾不得换衣服,便径直躺了上去。不多时,便入了梦乡。 一觉睡了近两个时辰,谢宁再醒来时已是下午,睁开眼睛,便望见坐在一旁给她打扇的晓月,不由出声埋怨道:“好好儿的,你在这打什么扇子呢。趁着我睡着了,去歇歇才是正经啊。” 别说,安王府中的丫鬟还真是个个出挑,明霜自不必说,作为能跟在秦峰身边的心腹,她身上必然是有过人之处,可这晓月、青柳也是事事体贴,关怀入微。自打她们来了以后,谢宁就再没为衣食住行操过半分心,就连谷穗,这几日也变得勤快了许多,同这三人站在一处,气势上竟也半点不输。 体贴是好,可晓月这般无微不至,却有些太过体贴了。谢宁不是大家出身的贵女,长在军营的她,并没有那么多讲究和排场,更加不愿为着自己一时享受,便去难为旁人,令身边的人受苦。 “奴婢反正也是闲着,想着今岁暑热,便过来给您扇扇风。”见谢宁准备起身,晓月拿起她放在床下的一双鞋,笑着道。 动作迅速地从她手里抢过鞋子,谢宁一面换上,一面无可奈何地摇头道:“你放心,我可是从小在蜀地长大的,怎会怕热?你们都道暑热,我还觉得这京中分外凉爽呢。” 晓月抿嘴笑了起来,跟在谢宁身后出了卧房。 一觉醒来,谢宁总算是解了疲乏,又恢复到往日的精神奕奕。正要到秦嬷嬷屋里去寻人,走到房外,便见她坐在院中的石桌旁,随意地摆弄着放在瓶里的花枝。 谢宁走到近前,对着秦嬷嬷点头一礼,才照着她所教的规矩,缓缓地落座。 按理说,这规矩礼数,大多是做给外人看的。以她与秦嬷嬷之间的亲厚,大可不必如此。可谢宁不过是初识礼数,生怕自己不小心忘了个精光,平日里有事没事,都会做上几次,便是无人时,也不敢有丝毫放松。 她比旁人差的,只是时日。若能弥补这样的差距,便是多费些心力,又算得上什么呢? 秦嬷嬷对她这种做法很是满意,含笑点了点头,抬手示意她坐下后,方才出声道:“今日修剪了你面上的毛发,如今看来,倒是清爽不少。你有一句话说得很对,琴棋书画不是朝夕可成,要耗费不少时日。我对此称不上精通,便不误人子弟了。但这姿容打扮,我却可指点一二。” 谢宁虚心道:“嬷嬷请讲。” “你的长相,称不上什么绝色,却也能勉强入目。我能指点你一时,却不能教你一世,你自己也要用心,莫要事事指望着我。” “是。”谢宁自忖无知,平日里秦嬷嬷对她的指点,无论是长篇大论,还是寥寥数字,她都会暗暗记在心里,等到练字的时候,再专门誊写到纸上,以免遗忘。便是今日上午,她也借着一旁的铜镜,将秦嬷嬷和明霜修眉挽面的手法记了十之八九。 见她应声,秦嬷嬷松开握着花枝的手,继续道:“美人在骨不在皮,人的骨相难改,可面容若是想要有所变化,却是不难。你的五官倒没什么欠缺之处,只是这肤色,却着实偏黑了些。将袖子挽起来,我看看。” 第九十一章 爱美之心 “美人在骨不在皮,人的骨相难改,可面容若是想要有所变化,却是不难。你的五官倒没什么欠缺之处,只是这肤色,却着实偏黑了些。将袖子挽起来,我看看。” 谢宁依言而行,将露出的半截手腕递到秦嬷嬷眼前,望着秦嬷嬷一脸毫无波动的神情,心中不免生出几分忐忑。 她这份担心却是多余。秦嬷嬷看过后,便示意她将挽起的袖子放下,淡淡道:“你这肤色底子还算不得暗沉,捂上一个冬天,也是能慢慢白回来的。” 谢宁苦恼道:“我自小面色便不白皙,想要养回来,只怕不那么容易。”说来也怪,她露在外面的头颈手都偏黑,身上却是白得不得了。 对于她的担忧,秦嬷嬷并没放在心上,只是冷冷地出言打击道:“以你静不下来的好动性子,说是日日呆在外头也不为过吧。长此以往,便是天生雪肤,也禁不起你这般折腾。往后外出多小心一些,莫要晒到便是了。” 谢宁讪讪一笑。秦嬷嬷说得不错,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她几乎是每日都要往外跑的,是进了侯府后,才逐渐习惯呆在院中。 饶是如此,她也不免感慨京中贵女们的娴静。换作是她,打死也不可能做到除了出门应酬,便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地呆在房里。 “你房里有几盒面脂和玫瑰膏,等下叫明霜拿给你看。早晚洗漱过后,要记得用面脂敷面。玫瑰膏子用来抹手,随身带着,无事多擦几次也无妨。”秦嬷嬷叮嘱道。 会被外人瞧见的,无非是一双手,一张脸而已。谢宁很明白秦嬷嬷如此安排的用意,她要费心的事还有很多,循序渐进,也要从最紧要的开始打算。 这些道理,不必秦嬷嬷明说,谢宁也能猜到几分。琴棋书画不是一夕之功,她天资有限,想必学起来要费很多心力。谈吐见识,也需要时日的积累,耳闻目染,才能有所提升。唯有姿容妆扮,既是秦嬷嬷擅长之事,又是谢宁当下极为欠缺之处。 回想当初,她那些素灰的衣裙,惹来多少丫鬟婆子的暗笑,她那些色泽艳丽的红裙,又将她本不白皙的肤色,衬得分外黝黑。 谢宁曾在这方面吃过亏,便更懂得姿容装扮的重要性。她虽不赞同以貌取人的做法,却也不想因为衣着打扮,而成为众人的笑柄。 骨相不可改,可照着秦嬷嬷的说法,人的面容,却是可以经过修饰的。身为女子,谢宁也不可免俗地有着一颗爱美之心。何况这容貌也是门面,一副好容貌能给人留下多少好印象,看看顾晴菀在京中的名声,便可见一斑。 既有在京中扎根的打算,她又怎能任由自己这般毫无作为,无论走到何处,都只能做一个不起眼的陪衬呢?她不会觉得,姿容装扮徒劳无用。凡是能做的事,她都不会推托,总要试上一试,才知结果如何。 谢宁对于秦嬷嬷的安排毫无异议,陪她坐了一会儿,便回了卧房,一面向书案处走去,一面叫明霜将面脂和玫瑰膏子找出。 她房中摆设妆匣,原本是交由晓月打理的,自从秦峰离京前,将明霜“借”给她后,晓月便主动将这些东西交到了明霜手上。 不多时,明霜便捧着两只一大一小的银盒走了过来,对着谢宁介绍道:“这小盒里盛有蔷薇面脂,旁边那只盒里,装的是玫瑰膏子。前几日我们出门时,采买了许多,还有桂花面脂,茉莉头油等物。小姐可要拿过来看看?” 原来这些擦抹之物有这么多啊。谢宁放下手中的狼毫笔,暗叹一声,摇头道:“不必了,这两盒放在这就行了。”明霜报的这些名字,五花八门,她听起来就头疼,一时之间,肯定是记不住这些对她来说,新奇陌生的玩意儿。还是跟着秦嬷嬷,一点一点地认全,来得更容易些。 明霜倒没看出她心中的苦闷,笑吟吟地道:“是。小姐继续练字吧,奴婢去给您沏壶茶。” “好,”谢宁抬头回应了一声,顺手拿起被她放在案上一角的两只银盒,打量了一番。 玫瑰膏子的香味很是熟悉,谢宁恍惚忆起,顾晴菀和高依妍身上倒是都曾传来过这样的香气,想是京中贵女们常用之物。她照着秦嬷嬷的吩咐取了少许,放在手背上,两只手相互触碰,摸匀后,才又拿起了另外一只小巧的银盒。 打开盖子,谢宁望见剔透晶莹的纯白膏体,却没闻见什么气味,深吸了几口气后,才闻到一抹淡淡的清香,方知此物不同寻常。 只是这量未免也太少了些,谢宁望着手中不及半只巴掌大的小盒,纠结地皱了皱眉头。想着眼下未到洗漱之时,便将盖子又盖了回去,转而将桌上的宣纸铺好,回想着今日秦嬷嬷的教导,一字一句地将心中默记的话语,复写下来。 将秦嬷嬷今日所言整理好,谢宁便拿出秦峰所赠的字帖,认认真真地临摹起来。 虽说她的字写得不好,可这欣赏水平却是不差,秦峰这手字体,整洁中又带着潇洒,比起单一的楷书和草书,是要好看许多。 因此,谢宁对这本薄薄的字帖分外珍惜,还特意将它放在书案下的夹层里。 谢宁正在临摹帖上的字句,耳旁突然传来声响。因为专注笔下,等她察觉到脚步声的靠近,抬起头来,才发现走到门口的晓月。 “小姐,”手里端着托盘,晓月探头进来道:“奴婢来送茶水。” 谢宁将手中的笔放在一旁,因被晓月的出现分散了心神,才恍然意识到自己在不知不觉中,竟已将整本字帖临摹了一遍。虽然临得并不十分相像。 “哎呀,”谢宁从座上起身,一面伸着懒腰,一面对着晓月道:“进来吧,放这就好。” (终于迎来了推荐~开心~和书友们说一声,前文有bug,但改过之后客户端是显示不出来的。顾小姐的名字是顾晴菀,前文有误。) 第九十二章 手书之帖 谢宁吩咐过后,晓月才从门外走了进来,照着她方才所言,将托盘上的茶壶放在了案角处,视线无意识地游移了一下,却不禁发出了一句惊讶之声,“咦?” 谢宁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竟落在案上放着的字帖上,不明所以地问道:“可是有什么不妥吗?” “没有没有,”晓月急急地连声否认,解释道:“奴婢是觉得这帖上的字体很是惊艳,才会一时失态。小姐勿怪。” 晓月许是没见过秦峰的字。谢宁见她神情紧张,便温言道:“小事而已,不必再提。” 话虽如此,晓月面上却仍是讪讪之色。谢宁只得转移话题道:“我近来临帖,并不顺遂。你看,明明是同样的字,到我笔下,却总是变了模样。” 说起来她也是着实郁闷,这本秦峰幼时习字用的字帖,到了她手中,怎么竟是写不好呢?算来她临帖已是半月有余,不能说是毫无进益,却的确没什么长进,白费了这字迹飘逸的帖本。 晓月绕过书案,低头打量起谢宁临摹的字体,片刻后,便出言解释道:“小姐下笔气力很足,只是技巧方面稍有欠缺。您不必过于担忧,再多练些时日,便不会再有出入。” 谢宁笑笑,心情轻松起来,“那就好。”要是连秦峰幼时所用的字帖都临不好,她未免也太笨了些。 开解了谢宁,晓月却未走开,仍是停留在原地,盯着案上薄薄的字帖看了几眼,终于抑制不住心中的好奇,出声问道:“这帖上的字体飘逸工整,不知小姐是从何处得来?” 谢宁没有隐瞒的必要,见她问起,便如实相告道:“这是殿下幼年习字时所用的字帖,至于是何人所书,我却不曾问起,也不知是否出自殿下手中。”秦峰的字,的确和这帖上如出一辙,可若是他幼时便可写成这般水准,未免也太过叫人自惭形愧。 应当不是他写得才是。谢宁心中笃定地下了结论,再看向晓月时,却撞上了对方困惑的眼神,耳旁同时传来一句喃喃——“幼年所用,怎会?” 谢宁不明所以地拿起案上的字帖,转手递到晓月手上,解释道:“这帖上字句浅显,笔划清晰,半个晦涩的字眼都没有,不正是给启蒙之人用的字帖吗?” 晓月收起了面上疑色,指着那薄薄的一册字帖,缓声言道:“小姐有所不知,这本订装成册的字帖,虽内容浅白,确是启蒙之物,可里头用的澄心纸,色泽微黄,隐带竹香,乃是今年墨轩堂出产的一批新纸,又怎会是王爷幼年所用之物呢?何况这帖上墨迹颇新,纸张未旧,并不像是用过数年的样子。” “是吗,”听了晓月这番解释,谢宁心中却是顿时涌上百般滋味,因有秦峰亲口相告,她从不曾怀疑过这字帖的来历,从不曾想到过这样一种可能。 对于晓月方才所言,她心中已有三分肯定,却仍是抱着或许的可能想法,出声确认道:“你能确定这是今年的新纸吗?会不会认错?” 晓月觑着谢宁的神情,没看出什么不妥,这才谨慎地答道:“奴婢在王府之时,曾经随同到墨轩堂采买。这澄心纸,正是当日所选,因在场亲耳听那掌柜说起过,奴婢才会留有印象。” 闻言,谢宁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脸上倒没什么生气恼火的情绪,可也不像是一副高兴的样子。晓月犹豫了一瞬,斟酌过后,便出声问道:“小姐可是有什么心事吗?” 从零乱无章的思绪中抽离,面对晓月的关怀,谢宁只是敷衍地笑笑,半真半假地回应道:“心事倒是没有,想是我此前记性不好,记错了这字帖的来历,不便有些沮丧罢了。” 谢宁并未提及那赠帖的经过,不知晓月是否猜到了几分,总之是识趣地没再追问,将字帖交还到谢宁手上,便找了个理由退下了,“奴婢去院子里帮明霜姐姐做女红,小姐若是有事,唤一声便好。” “好,”谢宁若无其事地将那字帖放回到案上,等到晓月的身影消失在门外,她才重新将那字帖拿在手上,绕过卧房内的屏风,靠着床柱,斜坐在床榻上,望着被自己置于膝上的薄册,懊恼地扶头纠结起来。 不到一个月的时日,回忆起来并不很困难。谢宁记得,当初是她在七夕灯会时赞赏起秦峰的字迹,才换来对方要为她寻找字帖的提议。她当时见猎心喜,自是欢快地应下,竟是从没想过,启蒙之时所用的字帖,又有谁会留到今日。便是真有保存,数年已过,又哪里是那么好找的呢。 秦峰定然是在一开始,便打定了要为她书贴的主意吧。若非今日晓月说起,只怕她还会一直被蒙在鼓里,对于他这番用心毫不知情。 秦峰当时的处境,恐怕除了他府上心腹,没有人会比与他日日相处的谢宁更清楚了。因为一两件无足轻重的小事,便遭轩王秦曦设计,被动领命,前往燕地清剿匪乱,他自小便羸弱多病,出门的次数加在一次,有时一年到头,也恐怕没有几次,至于什么舆图兵法、训兵驻营,更是少有涉猎。 这样的秦峰,在得知自己即将前往剿匪一事后,未曾想过推脱请辞,而是找上谢宁,以交易之名,同她做了个约定,以助她女官试为条件,要她出面训兵。在那不足一月的日子里,无论是在天林坊,还是在西郊马场,他总会出现在烈日炎炎下,不是远远地陪着众人训练,便是手捧一两卷兵书,仔细地阅览着。 到了后来,他还会时不时地向谢宁请教,不是指着房中的舆图,便是谈起某本兵书里的谋略,用心之余,却也耗费了十分心神。 马车往来之时,他多是无言地坐在车上,一会功夫,便阖上了眼睛,即便是短暂地入眠,脸上的疲态也不曾减退。可就在他背负这般重任之时,竟还不忘给自己手书一册字帖吗? 第九十三章 大开眼界 可就在他背负这般重任之时,竟还不忘给自己手书一册字帖吗? 谢宁动作舒缓地翻开字帖,心中却是百味杂陈。她没有想到,自己一时的心血来潮,会被秦峰如此重视地放在心上。 她了解秦峰的为人,对于他为自己手书字帖的原因,自然也能猜到几分。像是她不愿意收下秦峰一而再再而三的馈赠一般,秦峰也定是难以坦然接受自己的帮助吧。 心中有了猜测,谢宁再看帖上一行行飘逸洒脱的字迹,熨帖之余,不免觉出几分有趣,心中却是暗自失笑——秦峰与她本是洒脱之人,怎么一遇上这事,便不自觉地在意起来。其实以他们二人之间的交情,又何必计较那许多呢。 心下豁然开朗,谢宁将这秦峰亲笔所书的字帖收好,转身出了房门。 *** 自从秦嬷嬷来到靖阳侯府,受她亲身教导的谢宁便大开了眼界。身为先皇后身边的旧人,秦嬷嬷可谓是样样皆通,无论是待人接物时的言谈举止,还是私下日常里的衣食住行,经她言之有物地一一道来,谢宁才知何为醍醐灌顶。 行礼问安的规矩,登门拜访的礼数,甚至是养容护肤,她都能在秦嬷嬷的教导下有所了解。时间流逝,日子一天天地过去,谢宁记在册子上的东西越来越多,对于各样事物的认识也逐渐增加。 抹在脸上的面脂,擦在手上的玫瑰膏,涂在唇上的口脂,用来染衣的熏香,还有用来浣面洗手的澡豆……秦嬷嬷循序渐进,向她展示的只不过是渺小的冰山一角,却已令谢宁足够惊诧和赞叹。 蜀地虽是物资匮乏,可身为五品将军之女,比起那些平民百姓,谢宁的日子已是十分舒适,每逢苗人安分之时,家中还是能余些银钱的。 她并不缺少打扮的条件,可自小便长在军营的她,却是从没生出什么打扮一番的念头,虽身为女子,却不曾想过要如何衣着、如何佩饰。 直到见识过这些,她才恍然意识到,自己从前活得有多粗糙。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对于从前那个朴素的自己,谢宁心中并无半分嫌弃,但如今既有提升之法,她大可跟着秦嬷嬷虚心地去学,努力地改变,又何必再继续这般下去呢? 对于自己的容貌,谢宁一向都很有自知之明,她不会痴心妄想地想要成为顾晴菀那般的美人,可她却很想变得比从前更好,让那些她无从制止的指点与嘲笑,言不符实。 这日,小院里依旧是如同往日,明霜和谷穗坐在一处刺绣,晓月在整理书房,青柳在灶上忙碌,至于谢宁和秦嬷嬷,则是在房中涂抹着各式面脂、面膏。 抹过一层面脂,谢宁望着妆台前不及巴掌大的小小银盒,忍不住出声道:“真是奇怪,照嬷嬷您方才所言,我也只有这么一盒面脂可用。偏生这面脂盒子又这般小,只怕再过两日,我看这面脂便要用尽了。” 方才她按着秦嬷嬷的吩咐,将此前买来的所有面脂、面膏都一一试了一遍,结果却令人目瞪口呆——不是被里头浓郁的香气弄得打起了喷嚏,便是抹过以后渐渐面上发痒,立刻就要洗掉。试到后来,竟也只有她最初用过的那一盒蔷薇面脂最为合宜,敷在脸上,半点不适感都没有。 秦嬷嬷闻言翘起嘴角,露出一个笑容来,谢宁毫不怀疑,她那笑容里并没多少宽慰的成分,反倒是幸灾乐祸的意味居多。 “那也是没法子的事,”秦嬷嬷面上笑意不减,“谁叫你不但嗅觉敏锐,就连面皮也这般娇嫩呢。” 谢宁有些无语地看了秦嬷嬷一眼,好半天才从肚子里挤出一句话来,“我这般皮粗肉厚,哪里当得起什么娇嫩呢。您老可真是谬赞了。” 对她的反应并不以为杵,秦嬷嬷只是看着她,缓声道:“没准正是你从前疏忽,未曾有所养护,如今肌肤才会这般挑剔呢。” 她这话说得半真半假,谢宁一时有些拿不准她是否还在和自己玩笑,便从妆台前起身,转头询问道:“嬷嬷可有什么依据吗?” 秦嬷嬷微微皱眉,语气并不很肯定地道:“依据倒是没有,不过你这般特殊的情况,我倒是从未见过,或许是你生来体质便特殊,也可能是这些面脂不够精细之故吧。” 谢宁“咦”了一声,惊奇道:“这些不都是您在铺子里买来的吗?怎么会不精细呢?”仅看这几只精致的小盒,便很难令她相信这里头装着的东西会不精细了。 “你这丫头懂得什么,”秦嬷嬷没好气地瞥她一眼,数落道:“这脂粉之物,自是循着祖上传下来的方子亲手制成得好,这外头铺子买来的,哪里能上得了台面?若非是要急用,早知你会用不惯,我也不会买这些回来。” 谢宁吐了吐舌头,指着身后道:“外头铺子卖的,倒也不是样样不好。至少这蔷薇面脂,我用着很是舒服。” “那是自然,”秦嬷嬷语气一扬,顿了片刻后,随即又降了下来,沉声道:“对了,这些面脂你就不要用了,免得面上不小心长出什么小包来,等下拿去分给明霜她们就是。” ”是,“谢宁自然地应声,抬头看了秦嬷嬷一眼,心中一动道:“我还要练字,不如嬷嬷您先给她们送去吧。” 听了谢宁的提议,秦嬷嬷面上并无什么波动,只是眼中的一抹笑意仍是泄露出她心底真实的情绪,“要你去,你便去。哪里来得那么多话?” 尽管察觉到秦嬷嬷的心情很是不错,谢宁却没再不识趣地推让,动作迅速将妆台上的瓶瓶罐罐包在一起,一手提着这小包袱,一手亲昵地挽上秦嬷嬷的手臂,偏头笑道:“嬷嬷与我同去。” 看出她故意卖乖,秦嬷嬷无奈地摇了摇头,一副拿谢宁没有办法的样子,随她出了房门,向外走去。 (阿宁就是传说中的敏感肌呀,不过肤质也是可以改变的哦。) 第九十四章 拿着面脂、面膏出了门,谢宁正要去寻明霜和谷穗,二人便先一步走上前来,递上一封书信。 “小姐,这是方才外院的仆妇送来的,说是您的一位世叔派人留下此信。”见谢宁伸手接过,明霜适时地解释道。 世叔,难道是裴叔吗?信封外并未署名,谢宁动作迅速地拆来了信,匆匆浏览过落款,才转而去看信上内容。 站在她身旁,秦嬷嬷并没凑近打量,一直等她将手中举起的信放下,才出声问道:“是何人给你写信?” “是裴叔叔,我们蜀地鹏勇军中的校尉。”谢宁一面作答,对于这信中所写,却是有些为难,不由去向秦嬷嬷讨主意,“离蜀前,我爹曾将家中产业印信托付给裴叔保管,裴叔今日写信过来,正是想与我定个日子,好去那几处铺子里视察一番。” 裴星海信上写得详尽,一旬里有六日有暇,训兵之事已毕,谢宁本该应下此事,却因与轩王结下的仇怨而踌躇起来。 “只是,”谢宁犹豫起来,语气一顿,才继续道:“嬷嬷也知,我曾无意中得罪过轩王几次,如今他对我定然是虎视眈眈,若是我贸然出行,不知会不会平白惹出什么事端。” 如意坊的搅局不算,单只安王府宴饮那日她的作为,已足够引起秦曦的愤恨,更何况半月前的酒楼送行,她为护秦峰,一时情急之下,还失手从他身上夺了一管玉笛。这两次三番的交手,谢宁虽说没从他手下占得便宜,可也没能吃到什么亏,受得什么气,以秦曦睚眦必报的心性,又怎会将她轻易放过呢? 事先得过秦峰的提点,同秦嬷嬷商量过后,谢宁便有意无意地减少了外出的次数,半个月来,也只有魏国公府宴饮那日,才跟着项氏等人出过一次门,可如今裴叔相邀,她竟不知是否要出门了。 她和秦曦结下仇怨无妨,怕只怕,这位横行无忌,出手狠辣的王爷会对她身边之人不利。 秦嬷嬷熟知前因后果,对谢宁的踌躇自是了然,她却没急着给出自己的意见,而是看向谢宁,狐疑地反问一句道:“怎么你谢家的印信,会托付到一个外人手上?何况你入京已久,怎么这裴校尉才派人登门呢?” 看出她神情戒备,谢宁轻轻地拍了拍秦嬷嬷的手背,缓声解释道:“嬷嬷有所不知,我爹和裴叔二人,年纪虽不相仿,却是数年过命的交情。区区一枚印信而已,蜀道险阻,交到他手上,总比放在我这里稳妥些。” “至于他今日才派人登门相告,却是另有缘故了,”谢宁不愿秦嬷嬷误会,便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详细地解释了一遍,“裴叔一行人离蜀入京,送我不过是顺路,实则是身负皇命,要到兵部述职议事。” 留意到秦嬷嬷面上疑色消退,谢宁便笑道:“更何况,朝中有意与苗疆议和,他自入京以来,便没多少空闲,自然抽不出时间来做此事。后来难得他有了一日闲暇,我却又忙起了训兵一事,我们二人便约好等到此时他再有空闲之日,再去查看家中产业。” 秦嬷嬷目光一闪,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头,却是沉声道:“这兵部议事,何时竟也这般拖沓起来。想来是我人老了,消息便也不再灵通,才没能得知这议事的具体详情。” 谢宁皱眉道:“嬷嬷莫要胡思乱想,您整日陪我关在这院中,足不出户,若还能得知这京中大小事务,才叫奇怪呢。” “呵,”秦嬷嬷看她一眼,面上露出一丝笑意,“你这丫头,还算是合了我一次心意,没假惺惺地说我一点不老。” “嘿嘿,”得了秦嬷嬷这般夸赞,谢宁忍不住咧嘴乐了起来,余光瞥到秦嬷嬷的视线,又迅速地将上扬的嘴角抚平了一些,心中默念着笑不露齿。 秦嬷嬷教她规矩的头一日,就对她说过,女子在外以静雅娴淑为美,即便是情绪变化,也要注意仪态,就算心中再欢喜,人前也不能失了分寸。 秦嬷嬷教得东西太多,若是平日里不加温习,到了用时,只怕她未必能记住。谢宁在这方面未曾有所涉猎,上手又不快,心知自己是没什么天分,便只好以勤补拙。人前人后,她都会时时留意,不会让自己作出什么于礼不合之事。 “不过,”秦嬷嬷沉吟片刻,缓缓道:“此事还是由你自己决定得好。虽说近日风波未起,可轩王未必会就此善罢甘休。” 身处天子脚下,若是轩王执意要为难于她,她便是再想躲,又能躲到哪去。轩王手段阴毒,心思狠辣,谢宁固然担心自己被他设计,却更害怕裴叔受她连累。 心中暗自思忖了一阵,谢宁才抬头问道:“嬷嬷,若是我离府外出,轩王是否会收到消息,知我去向何处,又与谁同行?” 闻弦而知雅意,秦嬷嬷是何等人物,早在谢宁开口之初,心中的猜测便已成形,别有深意地看了明霜和谷穗一眼,待到这立在身边的二人知趣地走远后,才对谢宁答道:“轩王自小便性情羁傲,气量亦是狭小,惹到他,实在是你这丫头运气不好。至于他会否派人在侯府外查探你的行踪,我却是不知了。” 谢宁听过秦嬷嬷方才所言,却是心念一动,便出言试探道:“嬷嬷与轩王,是否也是渊源颇深?”秦曦是今上唯一的嫡子,秦嬷嬷又是先皇后身边的旧人,这两人之间,若说什么关系都没有,实在是叫谢宁难以相信。 不过……秦嬷嬷既曾服侍过先皇后,那么秦曦也称得上是她的旧主了。为何秦嬷嬷提及他时,语气中竟会有一丝轻蔑呢? 不知为何,谢宁又想起秦峰要她转交给秦嬷嬷的那管玉笛,本就杂乱的思绪越发繁复起来。这错综复杂的关系,不得不令谢宁心生感慨,叹一句皇家多秘辛。 (跨年啦~祝诸位书友,2016心想事成!爱你们) 第九十五章 赏钱 谢宁听过秦嬷嬷方才所言,却是心念一动,便出言试探道:“嬷嬷与轩王,是否也是渊源颇深?” 秦曦是今上唯一的嫡子,秦嬷嬷又是先皇后身边的旧人,这两人之间,若说什么关系都没有,实在是叫谢宁难以相信。 不过……秦嬷嬷既曾服侍过先皇后,那么秦曦也称得上是她的旧主了。为何秦嬷嬷提及他时,语气中竟会有一丝轻蔑呢? 不知为何,谢宁又想起秦峰要她转交给秦嬷嬷的那管玉笛,本就杂乱的思绪越发繁复起来。这错综复杂的关系,不得不令谢宁心生感慨,叹一句皇家多秘辛。 谢宁这厢正在胡思乱想,一时间便没留意到秦嬷嬷一瞬间深沉下来的神情,直到耳旁传来她毫无起伏的叙述声,才恍然回神。 “轩王少时,也曾被我看顾过一段时日,不过先皇后故去得早,此后我与他,便没什么交集了。”秦嬷嬷神情淡淡地道。 生怕问出什么令秦嬷嬷不快,尽管谢宁心中对她与轩王的关系很是疑惑,却没再追问,点了点头,便将手上的书信收好。 “去是不去,你可有主意了?”秦嬷嬷出言问道,面上却没显露出什么情绪。 谢宁思忖了片刻,权衡一番后,终是有了决断,一脸正色地出声回道:“此事倒不急于一时,便是裴叔回了蜀地,我自己亦可改日前去。这几日,我还是呆在侯府,不要出门了。” 若是被秦曦撞见她与裴叔外出,只怕会给裴叔带来麻烦。惹到这么一个嚣张无忌偏又身份尊贵的主,谢宁自己尚且不敢对他一味硬来,要是再牵连到裴叔,她就真成了罪人了。 谢宁打定了主意,便找来纸笔,给裴星海写了封回信。信上写明她难以成行,却并未明言她推辞此事的原因,只是以身体不适作为托辞,语焉不详地一笔带过了。 才写好回信,谷穗便自告奋勇地接下了跑腿的差事,“小姐,这信交给我去送吧。” “好啊,”谢宁将信交到谷穗手上,又叮嘱道:“你去送信时,记得到门上打听一下裴叔派来的人走没走。若是没走,记得拿一角银子给他。” 常年在战场上摸爬滚打的将士,哪里会懂这京城里头的弯弯绕绕。凭着她对裴星海的了解,谢宁毫不怀疑地确信,裴叔是不会考虑到打赏一事的。 若是放在两个月前,谢宁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就在并不久远的酱料,她竟也学会了如何待人接物。 从秦嬷嬷平日里有意无意的耳闻目染中,谢宁逐渐了解到很多。对于自己在侯府的尴尬处境,她心知肚明。她同侯府众人没有血缘之亲,自然也不会得到他们过多的关怀,下人捧高踩低,便是不轻视那从驿馆前来的送信之人,也未必会给他什么好脸色。至于赏钱,更是无从谈起。 可往来打点,却不能忽视。入乡随俗,谢宁进了侯府,便要遵从这高门大户的规矩,虽说要赏出一角银,心中难免肉疼,她却也没故意装作一无所知般,明明想到这层缘故,却小气地不给赏钱。 不过,自从秦嬷嬷被请到侯府,谢宁的日子便过得滋润起来,一日三餐的食材,皆有人按时送来不说,执掌侯府中馈的二舅母何氏,每月还会给她发下三两月银,两身衣裳。 如此算来,再加上她进京前的家当和在如意坊赢来的银两,谢宁如今也算是小有资产了。 谢宁吩咐过后,谷穗立刻便点头应下,转身从钱匣里取了银子,不必旁人催促,便一溜烟地走远了。 她走得虽快,可等到她再回到小院之时,却已然是过了半个多时辰的功夫。那时谢宁正坐在院中与明霜闲谈,听见从院外小路上响起的急促脚步声由远及近地传来,侧头看去时,便撞上了谷穗望过来的视线。望着一脸急切走过来的谷穗,她不由心生疑惑。 快步地走到谢宁身前,谷穗甚至来不及压下焦急的神情,便磕磕绊绊地激动道:“小、小姐,我将、将那书信交到来人手上,又照小姐吩咐,将赏银给了他。我本已离去,刚走到外院处,便被人叫了回去。原来、原来裴校尉就在府外等着消息呢。裴校尉看过了书信,又将我叫过去,问了几句话,便要我回来唤小姐出府相见。” 好不容易把事情说完,谷穗才伸手抚了抚胸口,因一路狂奔而来的呼吸起伏声,才渐渐平复。 明霜从石桌旁站起来,体贴地递了谷穗一杯茶水,笑着道:“瞧你急得,快坐下歇歇吧。” 谷穗点了点头,顺着明霜的意思坐了下来,用清茶润了润喉咙,歇过一口气后,正要再详细地将她与裴星海见面所谈同谢宁说上几句,转过头去,却只对上身旁一动不动的人影。 “小姐,”谷穗看得一怔,望着面上并没多少欣喜神色的谢宁,差点以为是自己眼花,便不由自主地脱口而出道:“你不打算去见裴校尉吗?” 谢宁并没回答她的疑问,反而却皱起眉头,反问谷穗了一句,“裴叔今日到侯府来了?” “是啊,”对于谢宁听闻此事的反应,谷穗仍有些不明所以,神情也仍是怔怔,“裴校尉说他近日无事,原本只打算派人过来拜访,并不打算进府做客,便只等在侯府门外。是后来听那送信之人提及我,才又将我唤到府外。” 解释过事情经过,谷穗仍不忘看向谢宁,忐忑地出声问道:“小姐,可是有什么不妥吗?” “没有,”谢宁从石桌旁站起,一面简短地回答,一面转过身去,将面上深深的担忧神色藏起,若无其事地交待道:“我这就过去,等下若是嬷嬷问起,记得告诉她我的去向。” “好,”谷穗和明霜同时应声,前者还不忘俏皮地加上一句,“小姐尽管放心,秦嬷嬷不会以为你是偷跑出去的。” (2016年的第一天,加油~) 第九十六章 有人盯梢 “小姐尽管放心,秦嬷嬷不会以为你是偷跑出去的。” 没心情应对谷穗的打趣,谢宁连一个勉强的笑容都扯不出来,一张小脸面沉如水,怕被二人看出端倪,便没转过头去,只是背对二人道:“好,那我便去了。” 她没有料到,裴星海居然会亲自来到侯府,还要请她出门相见。她不是不知该如何对裴叔解释,只是事发突然,她唯恐轩王秦曦在外派人盯梢,从而留意到这件事。因与她之间的私怨,无端牵累到裴叔。 可事已至此,担心无用。若是秦曦真生出这样的心思,她也只能先事先告知裴叔一声,也方便他们商量出个对策,早做防范。 谢宁满怀着心事出了侯府,刚走到门外,便见马车旁立着一道挺拔的身影。她快步上前,顾不得与裴星海寒暄,对他使了一个眼色,就钻进了马车。 裴星海紧随其后,在谢宁对面落座后,他虽未察觉到谢宁紧张的情绪,,却也忍不住开口问道:“好端端的,你怎会身体不适?莫非是侯府中有人苛待于你?” 听出他话音里显而易见的关怀,谢宁勉强扯出一个笑脸,摇头否认道:“我并非身体不适,信上所说,不过是托词,您勿要信以为真。” 望着一脸沉色的谢宁,裴星海越发摸不着头绪,不由狐疑地出声问道:“那你为何要以此为由,推辞此事呢?” “这便是我接下来想对您说的了,”谢宁话音一顿,才又继续道:“上次相见之时,我曾与您提过轩王与我之间的过节。我只怕他要寻机报复,才会推辞此事。想必今日您来侯府寻我一事,也瞒不过轩王的耳目。” 裴星海皱着眉头,很是不忿地道:“堂堂一位皇子,竟会为这点小事大动肝火,气量未免也太狭小了些。何况早前都是一月前的老黄历了,他怎还记在心中?”语气里不由带了一抹难以置信的惊讶意味。 谢宁心中又何尝不无奈呢?心中暗叹了一声,面对裴叔的质疑,谢宁理清了纷乱的思绪后,才缓声解释道:“说来话长,前几日轩王突然下帖给我,要我去望仙楼为安王送行。却没料到,他送行是假,陷害为真,害得安王殿下惊马。一时情急之下,我便忍不住出手,又将他得罪了一次。他怀恨在心,定会对我下手。” 说到此处,谢宁陡然掀开一旁的帘布,向窗外看了一眼后,才收回视线,对着裴星海道:“方才我走来之时,便留意到这街上有几道气息很是绵长,可街面上分明人迹寥寥,除了咱们,又有几人?藏头露尾,暗中埋伏,这群人出现在此,必有图谋,极有可能便是轩王派来监视我的。” 裴星海闻言目光微闪,竖起耳朵,屏息听了一会儿,半晌才语气沉重地感慨道:“如此一番作为,看来他倒真是与你结怨颇深。” “呵,”谢宁冷笑一声,“连自己的兄长,他都能毫不手软地陷害,狠辣至此,又怎会将我轻易放过?”受他设计,秦峰不但要担下剿匪之责,还差点惊马坠下,而秦曦对他出手的原因,究其根本,也不过是因为自己失去了一处产业罢了。 也不知秦峰现下如何?燕地距京城不远,想必如今,已有剿匪的奏报传回了吧。脑中突然闪过这样一个念头,谢宁坐在车里,却不由关心起秦峰的近况。 燕地匪乱严重,不知他能否压制得住,会不会受伤?有没有发病? “丫头,丫头,”裴星海连唤了两声,没有得到回应,便忍不住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皱眉道:“就算轩王有意对你不利,你也不必这般担忧。放心,有裴叔在,不会叫你受委屈的。” 眼前闪过重影,谢宁才恍然回神,听了裴星海这一番揣度之语,不禁摇头失笑,出言澄清道:“裴叔误会了,我方才所想,不过是一份,并非是您以为的那般。即便秦曦真有图谋,我也未必毫无应对之法。我只担心他察觉到咱们之间的关系,会暗中使坏,向您发难。” 裴星海默默思量片刻,神情却缓和下来,对着谢宁安慰道:“你不必多虑,莫说轩王不会找上我这等小角色,如今议和事定,我在京中再逗留的时日已不足一月。何况以你裴叔的身手,对付一两个暗卫还不是手到擒来?”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对于裴星海的身手,谢宁还是很有信心的,怕只怕秦曦会暗中捣鬼,以势压人。思及此,谢宁当即出声提醒道:“话虽如此,裴叔你往日出入,还是小心为上,莫要大意才好。” “嗯,”入耳是谢宁的叮嘱,裴星海却只是漫不经心地抬起头,正要敷衍一句,便见着谢宁面上一脸的沉色,他不由将尚未出口的话语咽下,眉头一皱,心中瞬时联想到谢宁方才的言行举止,便不由探头凑近,探究地问道:“当真?既是如此,那你方才所想,又是何事?‘ 听出他话音里隐隐约约的狐疑,谢宁并未多想,径直出声答道:“我只是不知安王殿下近况,有些关心罢了。至于轩王一事,我虽无力阻止他找上门来,却可留神防范。不过是不想再与他正面相抗,惹出什么乱子,才避在侯府,不愿出门的。您莫要多想,也不必为我担心。” 听了她这番解释,裴星海的脸色却并未好看几分,眼底飞快地划过一抹几不可察的精光,语气淡淡道:“安王虽外赴燕地剿匪,身旁却有属下和将士护卫,你不必担心。” 听他这般说来,谢宁突然觉得自己想得太远,不由抬手向后脑勺摸去,讪讪一笑道:“裴叔所言极是。我只考虑到殿下身患有疾,却忘了他此次外出还有众人随同。若非您方才出言提醒,只怕我还不知要白担心到何时呢?” (子岳不在阿宁身边,身边却处处都有他的布局。——记子岳离京的日子。) 第九十七章 传言是虚 “安王虽外赴燕地剿匪,身旁却有属下和将士护卫,你不必担心。” “裴叔所言极是。我只考虑到殿下身患有疾,却忘了他此次外出还有众人随同。若非您方才出言提醒,只怕我还不知要白担心到何时呢?” 谢宁一声感慨落地,换来的却是裴星海投来的一记目光,只见他眼中带着淡淡的笑意,若有所指地道:“安王前往燕地剿匪一事,绝非表面看起来这般简单。你又何必无谓担心?” “裴叔何出此言?”秦峰处境这般艰难,她的担心,怎会是无谓的呢?乍闻裴星海此言,谢宁只觉不解,视线定在他身上,急声追问道。 但见裴星海神情淡淡,面上喜怒莫辨,停顿了一瞬,方才开口道:“你与安王相处颇多,不妨好好想想,他是否真如京中传言般病弱不堪,万事不理。” 谢宁心底一沉,寒意从骨子里渗出来,令她一下子就没了辩解的能力。只因她心知肚明,裴叔所言,确有一番道理。 过往相处时的片段不自觉地浮现在眼前。京郊初遇,如意坊初识,那时她还不知晓秦峰天潢贵胄的身份,随后便是他开府那日的邀请,谢宁持帖赴宴,却因高依妍的缘故同轩王秦曦大打出手,没过多久,她便从无痕口中听到秦峰被设计剿匪一事。 她想到秦峰研习兵书时的认真,却也想到他想法设法,在圣旨降下之前,暗中将三百新兵带到天林坊,想到他购置马匹时的大手笔,还有他传闻不通,却实则精湛的马术。 若这剿匪一事,是他将计就计呢?若是秦曦的设计,正合他心意呢? 被裴星海一句话点明,谢宁不免对秦峰心生怀疑。一个个的疑问接连从脑海中浮现出来,她无从解答,不自觉地握紧了拳头,却触到掌心溢出的一层层冷汗。 心像突然空了一块,她却不知自己失落的原因。 是因为觉得秦峰心机深沉吗?可有轩王在侧虎视眈眈,紧紧相逼,他若为自保,暗中布局,也属常理,并不是什么出人意料之举,不值得她这般反应。更何况秦峰为人向来磊落,她又怎会将心机深沉与他联系在一起? 是因为将自己牵扯其中吗?可细细想来,从头到尾,连累旁人的那个人都是她啊。若非她点出如意坊出千使诈,秦峰兄弟俩或许只是破财,却不会受人胁迫,更不会因此被秦曦记恨。若非她莽撞地在王府里对轩王出手,秦峰也不会为了护她,而与秦曦他争锋相对。至于训兵一事,表面上看,是秦峰有求于她。可谢宁心中清楚,两人之间还有一桩约定好的交易,更何况,能够一展所长,助他剿匪,谢宁也是求之不得。 是因为觉得他有所隐瞒,并不真诚吗?可这是秦峰自己的事情,何必要告诉她这个不相干的人呢?况且是她不曾察觉,从未相问,又何来‘隐瞒’一说。 脑中转过无数个念头,心思千回百转间,谢宁只是放任自己的思绪飘远,一点一点延伸至记忆的深处,像是无助的溺水者,试图反复地勾起那一棵至关重要的水草。 淡淡的酸涩自心底蔓延,一路溢至喉间。马车内已然静默许久,察觉到裴星海眼带询问之色的目光,她却忽然有些不知,该说什么是好了。 她不觉秦峰心机深沉,不觉他连累自己,也不觉他的不曾告知有错。令她情绪低落的,原来竟是她自己对秦峰的疏忽和不了解。 相识数月,两人从一开始的萍水相逢,渐渐转变为知心好友,曾患难与共,也曾相互倾吐过心事。近距离的接触之后,她不是不知秦峰心中那一份抱负,不是未曾发现坊间传闻的不实之处,却从未想到过他究竟想要实现什么样的抱负,从未追问过他偷天换日的手段、精湛出色的马术究竟从何而来。 亏她还自诩关心于秦峰,以为自己是他的知交。这天底下哪有她这般的知交,连身边好友的事情都这般不上心。 谢宁眼中闪过自嘲,从一旁的几上取了倒好的茶水,手握着的茶盏放在嘴边,以一种饮酒的姿态,一仰头便一饮而尽,像是要将喉间的酸涩和心中的自责一同咽下。 坐在她对面的裴星海见状,不由皱起了眉头,稍显急切地出声道:“你这丫头,裴叔方才所言,不过只是一句猜测,真假尚未有定论,哪里值得你这般不痛快?” 谢宁默默地摇了摇头,却没有出声解释。旁观者清,裴星海或许只是一句不经意的猜测,谢宁却是身在局中,经由此言点拨,已是有所了悟。 同样都是已经封王的皇子,就算秦峰体弱多病,生母早逝,不得看重,可秦曦既已不怀好意地设计谋害,他若是不欲前往燕地,也大可借病推托,又何必不推不让地领下这件差事呢? 心知秦峰定然是有所准备,不论如何,他既可安然无恙,谢宁又何必再多虑呢? 思及此,谢宁只觉眼前一片豁然,她抬起头,对上裴星海关怀的眼神,嘴角勾出一抹笑意,斟来一杯清茶,递到他手旁,面上尽是轻松神色,语气也明快起来,“裴叔勿要担心,我并未多想,也不会因这一件小事,便心中不快。” “呵呵,”短暂的沉默后,马车里便传来裴星海的笑声,只见他乐过后,便低头拿起茶盏,随即很是宽慰地看了谢宁一眼,喝了两口茶水,才缓声道:“如此便好。你放心,我这几日虽不必前往兵部,却也可拜托相熟之人,替我留心从燕地传来的奏报。如若有了消息,我便立刻派人前来告知。” 虽说秦峰并非是毫无准备,可燕地的悍匪却也不是那么容易收拾的。尽管对秦峰有信心,谢宁也没推却裴叔这番好意,忙不迭地点头道:“好,那此事便拜托裴叔您了。” (之前闹了个乌龙,以为自己上推了,结果并没有。) 第九十八章 思念难寄 “你放心,我这几日虽不必前往兵部,却也可拜托相熟之人,替我留心从燕地传来的奏报。如若有了消息,我便立刻派人前来告知。” “好,那此事便拜托裴叔您了。” 同裴叔商量好奏报一事,谢宁暗自算着时间已久,担忧门口那些暗中窥伺之人,便没有多留的打算,出声告辞道:“裴叔,我先回去了。至于产业一事,您不必担心,我自己处理便好。” 闻得此言,裴星海面上却现出不悦神色,拽着谢宁的袖子便将她拉住,双臂使力,将她按在座上,极为不耐地出声:“丫头你着什么急啊,裴叔我还有话没说呢。便是外头真有轩王的人手,光天化日,天子脚下,他纵是想有所动作,又能耐你何?才多久没见,你怎么也变得这般胆小了。” 谢宁才不受他激将,抬手拍掉放在自己肩上的手,眨眨眼睛,调皮道:“我这如何就是胆小了?难不成还要我在明知他设下圈套之时,还要上赶着跳进去吗?” “偏会强词夺理,”裴星海颇为无奈地瞪了她一眼,随即反问道:“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怎么,你难道还打算一直呆在房里,不出门了?” “噗——”谢宁惊讶得有些失态,目光向着裴星海投去,却莫名有些心虚,只是暗暗地偷瞄他的神色。半晌,才出声道:“自然不是,只不过安王送行那日的风波未过,轩王迁怒于我,没准会把他未能得逞的原因算在我头上。我呆在府里,也不是无事可做,也没必要出门去触轩王这尊大佛的眉头。”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缘故是她不敢说,也不愿承认的。秦峰不在京中,她一人之力,哪里能同堂堂一位王爷叫板。身份地位摆在那里,若非是有秦峰相助,纵然是有秦曦不愿将自己受人胁迫一事公之于众,安王府宴饮那日,谢宁又哪能那么轻易地全身而退? 她心知肚明,若无秦峰的相护,单凭她大大咧咧的性情,和不计后果的莽撞,早就不知被秦曦报复多少回了。 尽管她都长到这么大,却还需要旁人相护有些丢脸,可她却无从否认。只因事实的确如此。 她也不想秦峰收拾自己屡次三番惹下的乱摊子,可到了紧要关头,这些顾虑总会被她抛诸脑后。说到底,她还是太冲动。 谢宁正在反思之际,坐在她对面的裴星海也在思索着什么。只见他盯着谢宁看了好一会儿,却突然眼前一亮,猝然出声道:“说不出门,便不出门。真不知你往日的机灵劲都去哪了。这样吧,明日你乔装打扮一番,早早出发到驿馆来寻我,到时我再领着你去看看你们谢家的铺子。你看如何?” 谢宁无语地扯了扯嘴角,毫不怀疑裴星海方才话中的‘乔装打扮’,便是要她女扮男装,同他一起外出。对此,谢宁倒是没什么抵触,她担心的,却是另外一件事。 “可我们谢氏铺子里的掌柜、伙计怎么办?他们总不会不知道谢家只有一位小姐吧?”谢宁将话尾处的‘小姐’二字咬得极重,似笑非笑地看着裴星海。 裴星海闻言一滞,沉默了好半天,才道:“依我看来,轩王还不至于为了掌握你的行踪,便派人在大街小巷盯梢吧。不如这样,你先穿着男装过来,等咱们碰面后,我再带你去裁缝铺买身新衣裳换上,如何?” 好像也只能如此了。虽然麻烦些,可好歹不会惹来什么乱子。谢宁点点头,过后还是忍不住对着裴星海道:“裴叔,我现下在侯府过得很好,您不必担心。此事其实不急,您完全可以让我自己日后去做,何必要冒这个风险呢?” 裴星海看她一眼,一脸严肃地沉声道:“为人儿女者,总不能辜负高堂的一番心意。你爹上次来信,特意嘱咐我要在离京之前将此事办成。若是我没能做到,还不知你爹心里要多担心,也不知回蜀地以后,你爹要在我耳旁念叨多久。” 谢宁乍闻此言,想到离她千里之遥的谢老爹,心中便不免酸涩起来,泪珠打着转,差点红了眼眶,却又听见裴星海一句牢骚般的打趣,顿时破涕为笑,反驳道:“我爹才不会同人念叨呢,裴叔要编排人,也要先事先想想啊。” 裴星海一脸无奈,眼里却浮起笑意来,似是被谢宁的言语威胁到,急声妥协道:“好好好,你说的是。” 谢宁得意地弯了弯眼睛,翘着嘴角道:“这还差不多。” “对了,”也不知裴星海突然想到了什么,面上一副恍然神色,没再同谢宁打趣,转而说起正事来,“算来蜀地的奏报也快要到了,也不知你爹能不能借着这一便利捎封信来。” 谢宁一双杏眼晶亮亮地望着裴星海,忙不迭地出声确认道:“真的吗?裴叔,若是真有我爹的信,您可一定要快些派人送来啊。” 裴星海轻轻点了下头,被谢宁的喜悦感染,语气也欢快了几分,“又不是头一封寄来的信,你也这般高兴?” “那也差不多了,”谢宁不免有些垂头丧气,“蜀地与京都两地本就相距数千里,路又不好走,想要尽快地传递消息,便更是难上加难。裴叔你不知,我自进了京城,就只收到过我爹的一封信,信上却只有寥寥数言,并没写上几句话。” 从小到大,她这还是头一次离开蜀地,离开她爹呢。谢宁再是独立,也有一份难消的思念之情,却苦于无处可寄。 “蜀地闭塞,书信往来确是不易,”裴星海轻轻拍了拍谢宁的头,宽慰道:“你爹若有信来,我保证你立时便能收到。” 敛下心中那抹淡淡的愁绪,谢宁笑着应声道:“好,那我就先多谢裴叔您了。” 裴星海也笑了一声,转而问道:“你哪日有空?咱们先定个日子,到时先到驿馆门口碰面,我再带你去铺子里转转。” 第九十九章 菱纱裙 “你哪日有空?咱们先定个日子,到时先到驿馆门口碰面,我再带你去铺子里转转。” 早在信上,裴叔便已将他有暇的日子一一告知,谢宁从脑海中搜寻着记忆,回想道:“今日是八月初五,咱们就定在初七出门好了。” 其实谢宁没什么可顾虑的,只要事先和秦嬷嬷提前打好招呼就行。早晚都要去做,她便干脆地挑了最近的一个日子。 “好,”裴星海点点头表示记下,便将她送出了马车。 *** 转眼便到初七,谢宁因要男装打扮,便刻意早起了一会儿,她已经同秦嬷嬷商量好,小院众人也已经统一了口径,今日不是请安之日,她不必出门,万一有人心血来潮地找上门来,她们仍是照旧称谢宁是在房内受秦嬷嬷教导,以此为借口,推托旁人来访。 诸事安排妥当,谢宁安心地从后墙翻了出去。原本她还担心,墙外会有轩王秦曦安排的暗卫盯梢,缓缓走近后却没见半个人影。也不知是否是时辰尚早的缘故,谢宁并没察觉到有暗处有什么人的踪影。 先前去过驿馆一次,谢宁可谓是轻车熟路,没过多久,便走到了驿馆门外,乘着裴星海事先安排的马车向着城西而去。 京都城东城西,西城虽不比东城繁华,却也是百姓聚居之地。谢宁娘亲这份由侯府置下的陪嫁,也算丰厚。 老宅已经租赁出去,两处田庄也俱在郊外,承给佃户耕种打理。只有三家铺子,分别由她娘的陪嫁和她们家中买来的仆从经营。 谢宁和裴星海商量过后,并不打算去老宅处扰人清净,也不急于在秋收前去往郊外田庄,两人一拍即合地向着谢家名下那三间铺子而去。 其实这些东西说是谢家产业,还不如说是她娘给她留下的念想。自她娘亲去后,侯府并无意打理这份陪嫁,她爹虽偶尔会从中拿些银两贴补家用,大部分的出息,却还是攒起来,打算日后留给谢宁。 也因此,这些有所寄托的东西,在谢宁心中有着极重的分量。 今日要去的三间铺子分别是茶叶铺、绸缎庄,还有一间脂粉铺子。 按着距离的远近,他们先停在了城西的嘉文坊。下马车走了几步,谢宁便在裴叔的告知下寻到了一家小小的茶叶铺子。 这间铺子夹在两座酒楼之间,狭小的门脸无端便显出几分破旧。寻常的横匾,普通的店面,并没有什么特别。过往之人,也少有会在此停留。 谢宁看了两眼,却没忙着进去,视线在街上绕了两圈,扫到一处匾额后,才收回目光,转而看向裴星海,笑着提醒道:“裴叔是否有什么事情记得不清楚啊?” 裴星海看她一眼,无奈地道:“在你眼里,我就这般容易忘事?喏,你要的东西,我早就备好了。”说着便抬起手,向身后指去。 谢宁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知是自己错怪,便讪讪一笑,转身从马车里搜寻,果然发现了一个包袱。 “多谢裴叔,”谢宁并未打开手中的包袱,当务之急,是要先找个地方,换掉她身上这一身不起眼的男装。 两人进了酒楼,要上一间厢房。进了内室,打开包袱,谢宁才感叹起裴叔的思虑周全。 看着最顶上摆着的两只珠花,她不由会心一笑。只可惜她这份欣喜并没持续多久,将珠花放到一旁,谢宁将折叠成方块的衣物展开,望着这对她来说几乎是一场噩梦般不愉快的颜色,不由抽了抽嘴角。 朱红。 望着眼前明亮如火的朱红色菱纱裙,谢宁尽管被勾起了许多并不愉快的回忆,却也不得不承认,裴叔送她的这一件衣裳,确是极美。 薄而不透的菱纱层层相叠,裙摆虽是垂至脚踝的长度却并不拖沓,没有令人眼花缭乱的绣样,也没有一针一线暗勾出的浅纹,只不过一袭简简单单的红裳,却是难得的利落干净。 手捧着这件并不与她相衬的衣裳,谢宁嘴角不由勾勒出一个苦笑。以她的姿容,本就压不住艳色,若是以前未曾经由秦峰点明,或许她如今尚不能意识到这一点。 可除此之外,她还有一个不穿朱红的理由。京中贵女众多,都是豆蔻年华,谁不偏爱颜色明艳的衣裳,谁不想成为众人眼中当之无愧的那抹丽色,可珠玉在前,她们对这朱红之色再是心仪,也不愿在有一人在时的场合上身着红裳。 不是生怕冲撞对方,只是唯恐两道同样的红影,却会被人投以不同的目光。顾晴菀所在之处,谁会傻到会穿着与她相似的衣裳,沦为她的陪衬呢。 这个道理,是谢宁慢慢悟出来的。顾晴菀容色倾城,或许对她而言,不是朱红衬她,而是她衬出了朱红吧。就连方才,谢宁第一眼望见这一袭朱红纱裙,不由自主,脑海中浮现出的人影,便是红裳艳艳的顾晴菀了。 “咣咣咣——”一阵敲门的声响传入耳中,谢宁才回过神来,颇有几分怅然若失地将手中的裙裳放到桌上,正要出声相询,裴星海的催促声便从一墙之隔的外间传了进来,“你这丫头,怎么换个衣裳也要这么久?” 谢宁看了看桌上的裙裳,纠结了一下,还是决定将它穿上。虽说她着朱红并不好看,可这好歹也是裴叔特地为她准备的衣裳,她总不能因这一点小小的缘故,便辜负裴叔的一番好意吧。 裴星海的声音又再传来,“谢丫头,你为何不说话?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没有,”谢宁急急地否认道:“您再稍等一会儿,我尽快换好,等下便出来。” “好吧好吧,”外间传来的声音颇有几分无可奈何。 谢宁一面更衣,心中却忍不住感慨一句——要他一个大男人去挑衣裳,也实在是难为裴叔了。 (本来,我想写‘要他一个大男人又挑衣裳,又等着自己更衣,实在是难为裴叔了。’但莫名觉得有点怪,所以改了。) 第一百章 绸缎庄 换过衣裳,谢宁没忘记将头上梳着的男子样式的圆髻松开,再重新换个发式。她虽会梳发,可终究不如明霜、晓月等人巧手,盘不出什么繁复精巧的发式,只能仿照着她们的样子,松松地给自己挽了个篡儿。 内室并无镜子,谢宁自己倒是看不见她眼下究竟是个什么模样,不过身上穿着朱红衣裳,想也知道好不到哪里去。眼不见心不烦,谢宁凭着感觉整理了一下头发和衣摆,便推门向外走去。 走到外头,谢宁望见裴叔负手等待的身影,便主动出声唤道:“裴叔,我换好了,咱们走吧。” 裴星海闻言,立时转过身来,正要开口说些什么,却在望见谢宁后瞬间定住,双唇保持着张合,瞳孔渐大,眼中闪过一抹亮色。 被他这么定定地注视着,谢宁是二丈摸不着头脑,声音疑惑地在此唤道:“裴叔?” “呃……”裴星海回过神来,眼中的光亮却仍是不减半分,半晌后,才将视线从谢宁身上移开,摇头失笑之际,发出了一句感慨,“还真是女大十八变啊。这么一打扮起来,要不是你一直呆在这,裴叔只怕还真难认出你是谢丫头啊。” 从前在蜀地,为着行动便利,谢宁平日也是甚少着女装的。自她进京以后,裴叔与她相见的次数屈指可数,还多是她着男装时的模样。不过纵然是穿这朱红之色,她也有了几分变化。 是故,裴叔能得此结论,并不奇怪,谢宁并没将此事放在心上,当然也不会认为自己换上这一身,真是如他话中所称赞的那般夸张。 谢宁眨眨眼睛,自然地岔开话题道:“裴叔您再夸一句,我也要不好意思了。咱们去铺子里逛逛吧。” “好,”裴星海点了点头,依她所言,带着她出了酒楼,直奔茶叶铺而去。 茶叶铺里地方很是狭窄,过道仅能容纳一人转身。谢宁和裴星海二人进来很久,才从后头走出来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叟,听到这铺子里头的动静出来察看。 裴星海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拿出了那枚谢氏的印信,给那老叟看了看,将谢宁的身份介绍给他。 这老叟年岁已大,说话虽还利索,耳力却不怎么好。谢宁和裴星海扯着嗓子跟他说了几句话,他才明白过来谢宁至此的意图,拿出上半年的账本塞给谢宁二人,又硬要给他们装几盒茶叶。 谢宁和裴星海费了很大的功夫,齐心协力,才说服对方将这些茶叶收回去。对于茶叶,谢宁分不清什么优劣,也喝不出什么好坏。茶水在她这等不懂欣赏之人的眼里,也不过就是用来解渴之物。 离开茶叶铺,他们并没回到马车上,而是拐了条街,向前走了几步,去了同在嘉文坊的绸缎庄。 同在一坊,这家绸缎庄的地段就比那茶叶铺好上许多,店面也是大气整洁,谢宁望着门上的匾额,默念道:谢记绸缎庄。 若没记错,这家绸缎庄虽是侯府安排给她娘的陪嫁,一开始的名字却是叫‘高记绸缎庄’,她娘嫁过来后,才将这名字改了过来,也免得他们一家不在京中,却有人误认为他们家有意沾光,借着侯府的势力占便宜。 对于她娘当年的这番决断,谢宁原本是不知缘故的,可自从她借住在侯府,见识到人情冷暖后,才明白她娘命人改换名字的用意。 谢宁感叹一声,转头见裴星海落在后头同那车夫说话,便也没急着进去,在外头盯着绸缎庄仔细打量了一圈,无所事事之下,又将目光转向了街边的店铺。 茶坊、油铺、米粮店、点心铺子……咦?目光扫到对街的一家门面,谢宁视线顿住,再定睛一看,不由皱起了眉头。 对街的斜对角,也开了一家绸缎坊,店面和门脸,都显然比她们谢记更大更精致一些。 两家离得这么近,做起生意来,谢记岂不是要吃亏? 余光瞥见裴星海已经迈步走来,谢宁又看了一眼那家孙记绸缎庄,才同他一起进了谢记。 谢记绸缎庄的掌柜是个白白胖胖的中年人,与茶叶铺的老叟不同,这位名唤徐复的男子并非是他们谢家的家仆,只是她爹雇来照看这绸缎庄生意之人。 只见他笑容满面的迎上前来,“二位客官,小店布匹物美价廉,不知二位想要买些什么?” 裴星海笑了笑,回道:“我们不是来买东西的。” 趁着两人说话的功夫,谢宁便不着痕迹地打量了那徐复一眼,但见他头上梳着高高的方髻,除了一根木簪并无他物,身上穿着一套褐色杭绸的衣裤,显然是一副精明的生意人打扮。 听了裴星海之言,徐复不由皱起眉头,疑惑道:“既不是来买东西的,便请恕我冒昧相问——不知二位光临鄙店,有何贵干?” “哦,或许是我方才没说清楚,”裴星海和谢宁交换了一个眼神,才又看向他,一手掏出印信,另一只手虚指着谢宁,出言解释道:“这位是蜀地谢家的谢小姐。” 徐复面色一变,声音里带出几分欣喜,眼底却不见笑意,面上堆砌的笑容又多了几分,看着谢宁道:“原是谢小姐来了,瞧我,还差点拿小姐您当客人看待呢。不知小姐几时进京,可曾在城中逛过?” 谢宁浅浅一笑,语气淡淡听不出亲疏,“我进京已有一段时日了。只是前段时间事情太多,一时才顾不上家中产业,徐掌柜勿要见怪。” “怎会怎会,”徐复急忙对着谢宁摆了摆手,“这般说来,累您亲自上门,倒是徐某的不是了。” 这位徐复徐掌柜的态度恭谦又不失油滑,谢宁和他打了几句太极,便在裴星海的眼神示意下,谈起了正题,“不瞒徐掌柜,我是近日初掌家事,对于这店铺的经营却是所知甚少。不知掌柜可否同我说上几句,再将近年的账册拿些与我,也好方便我多了解一些。”(百章啦~) 第一百零一章 中饱私囊? “累您亲自上门,倒是徐某的不是了。” 这位徐复徐掌柜的态度恭谦又不失油滑,谢宁和他打了几句太极,便在裴星海的眼神示意下,说起了正题,“不瞒徐掌柜,我是近日初掌家事,对于这店铺的经营却是所知甚少。不知掌柜可否同我说上几句,再将近年的账册拿些与我,也好方便我多了解一些。” “不瞒徐掌柜,我是近日初掌家事,对于这店铺的经营却是所知甚少。不知掌柜可否同我说上几句,再将近年的账册拿些与我,也好方便我多了解一些。” 谢宁这话说得并不直接,只因她与这徐复乃是初见,且对方毕竟不是她家中仆从,她思虑过后,便不曾将想要看账的念头径直说出。 以她的性子,能说出这般委婉的话已是难得,却没想到,这徐复却是半分面子也不给,笑着打了个哈哈,将此事揭过,“小姐毕竟年幼,不通庶务也在常理之中。徐某旁的不通,一间绸缎庄还是能打理好的,小姐如有疑难,尽管来问徐某便是。但凡徐某能解,必然不会推辞。” 这一席话说得倒是似模似样,颇有几分赴汤蹈火的意味。谢宁正等着听他后续所言,却不想徐复的话茬竟就此停住,倒叫人有些哭笑不得。 照理说,这绸缎庄是谢家产业,固然是交由这徐复经营,可也是年年都付他工钱的,店契上写得一清二楚,谢宁二人手持印信前来,想要看看往年的旧账本是常理,可谁知这徐复竟拿谢宁的客气当成没脾气,话说得漂亮,却提也不提账本一事。 谢宁可不是什么可以任人拿捏的软柿子,何况在徐复面前,她没有什么可顾虑之处,大可有一说一,不必再有所顾虑,委屈自己。先前以礼相待,不过是习惯使然。可这徐复既然敢在她面前揣着明白装糊涂,就莫要怪她说话不留情面了。 徐复话音落地,谢宁便似笑非笑地斜睨了他一眼,目光仅仅只在他身上停留了一瞬,视线随即转向身旁的裴星海,几不可察地使了个眼色。 两人的眼神不过短暂相接,裴星海便已意会地点了点头,放心地将这件事交给谢宁处理。 此时,绸缎坊内并无外客,店面里一片寂静,就连三人的呼吸声都分外清晰,却是谢宁有意要晾着这位滑头的徐掌柜。 足足过了一刻钟,谢宁才轻笑一声,向着徐复走去,停在他身前,语气淡淡地道:“那我便先谢过徐掌柜一番好意了。我却有一惑,还盼徐掌柜解答。听说城西民众人多,为何我在这待了这么久,却连一位上门的客人都没见着?莫非是咱们谢记不善经营,才会这般生意惨淡吗?” 谢宁甫一出口,徐复还没什么神色变化,依旧是满脸堆笑地看着面前这个看起来岁数不大,阅历不多的小姑娘,可听到她随之而来的两句质问时,却不由眼神一变,收敛了面上堆砌的虚笑和心中的轻视,借着抬头答话的功夫,将这蜀地谢家的小姐重新审视了一番,打醒了精神,才谨慎地回话道: “此事并非是经营不善之故,却是另有原由。小姐恐是不知,咱们谢记绸缎庄虽地处城西的繁华之所,人来人往纵然占了地形之便,却也难免有所竞争。对街有一家孙记绸缎庄,年号虽不如咱们家的招牌久远,却也是开了十余年的老字号,各色布匹齐全,价钱也是低廉,确是招徕到不少客人。与此同时,同在一处,咱们谢记便不免受其影响。” 尽管徐复言辞谦卑,谢宁却依然从他来回游移的眼神中,看出了一点蹊跷,想也知他这般油滑之人,出事也不会找自己原因。不过无凭无据之下,单凭猜测,她便没有揪着这点不放,而是顺着他的话茬继续道:“既是如此,还请徐掌柜将历年的账册找出,咱们或许能借此发现什么端倪也未可知。” 徐复目光一闪,出口仍是推托之辞,“咱们谢记也是老字号了,十来年的账册,说多不多,说少却也不少。来往携带,着实不便,未免小姐奔波,不如由徐某改日将账册送至府上,小姐您意下如何?” 几本账册而已,谢宁不通庶务,便是对方真动了什么手脚,她也未必能看得出来。何况她索要账册的初衷并非是要查账,不过是想更好地打理家中产业,因有先前茶叶铺何老伯的配合,徐复的再三推托,便不免让谢宁生疑。 难道,这绸缎庄的账册有什么不妥之处吗? 谢宁若有所思地看了徐复一眼,眼神中并不曾流露出什么情绪,惟有心中是想:她爹是个粗人,对于打理产业,同样是一头雾水,又因远在蜀地,对于千里之外的京中产业,干脆全部放权给旁人打理,或租或雇,总之是落了个一身轻松,每年除了要查收各处红利之外,并无他事忧虑,就连千里迢迢送来的账册,他也多是粗粗浏览个大概,并不细看。 天高地远,无人管束,这徐复又不是她们谢家的家仆,日子一长,难保不会生出什么其他的心思来,真有中饱私囊,也未可知。 “几本账册而已,又不沉,”裴星海稍显不屑地出声道:“何况我与谢小姐是乘马车而来,便是我拿了账册,也走不了几步路。” 没想到这人会冷不丁地出声,这让暗自打量谢宁的徐复吓了一跳,飞快地收回了目光,支吾道:“这……徐某也是为二位考虑。” 谢宁嘴角一勾,轻笑道:“徐掌柜的意思,我自是清楚的。不过这绸缎坊只您一人,您若再出门去送账本,店面又该由何人看顾呢?” “呵呵,”徐复目光心虚地闪了闪,附和地笑了两声后,这才出声,“数年已过,账册上多是晦涩之处,徐某只是担忧,小姐您不明所以,才想着亲自送去。若您真有疑惑之处,我也好当面解释。” 第一百零二章 撞见 “数年已过,账册上多是晦涩之处,徐某只是担忧,小姐您不明所以,才想着亲自送去。若您真有疑惑之处,我也好当面解释。” 谢宁以看顾店面为由,句句相逼,本是打算令这徐掌柜打消拖延送账的借口,却没想到他一番言辞,便又将自己的私心说得冠冕堂皇。 对于他的鬼话,谢宁并不相信,心思一转,干脆借着侯府的招牌虚张声势道:“徐掌柜有所不知,我如今是在靖阳侯府上做客,侯府女眷众多,若是徐掌柜想要上门拜访,只怕未必便利。何况侯府自有打理账目之人,便是我不通庶务,也大可请他们前来解惑,又何必令你放着咱们谢记好好的生意不做,空跑一趟呢?” 侯府的账房是否愿意帮忙看账,她是不知,可徐复想要上门,却绝非易事。如今侯府的中馈虽交由二舅母何氏执掌,可她二舅生就勋贵子弟,身上却并无一官半职,是故他们二房,在侯府却不免也有几分人微言轻,说起话来并没多少分量。 至于侯府内宅之中,真正能做主之人,自然还是靖阳侯夫人,谢宁名义上的舅母项氏了。若无她默许,谢宁进府之初,又怎会受到处处冷遇。远的不说,便是前几日裴星海上门,不也是无人出面接待,请他入内相见吗? 徐复毕竟也是与她有关之人,送个账本而已,门房未必会予他方便,令他入内。谢宁在这点上,倒是没有胡诌。可她提及侯府一事,却不仅仅是想要推拒徐复过几日上门送账的推托之辞,更是想要借着侯府的权势震慑对方,也好让他心中清楚,自己虽只是个不通庶务的小姑娘,却也有所依仗,不是他一番花言巧语,便可随意诓骗左右的。 毕竟这徐复又如何知道,她在侯府做客,其实并不受人欢迎呢。 谢宁嘴角含笑,好整以暇地看着眼前面色骤变的徐复,对于自己利用侯府声势警告对方的做法,极为心安理得。 她可未曾直说,侯府里会有人为她出头。就算日后徐复和侯府中人察觉到其中蹊跷,时机已过,也是无济于事。 察觉到谢宁的意图,裴星海不由向她投来了赞赏的一瞥,随后才对着徐复道:“我们尚有事要处理,今日在此已是耽误许久。徐掌柜若是未能将账册妥善保管,存在店中,也大可不必推托,将近日新账拿来就是。毕竟我们往后是久住京城,来日方长,并不急于这一时。” 听了这话,徐复本就难看的脸色便又沉下三分,过了片刻才缓和过来,迎着谢宁询问的目光,讪讪地道:“往年账本,倒是都存在店中,只是近年生意并不景气,账面上并无多少盈利。还望小姐见了,勿要太过在意。” 谢宁目光一闪,倒是没忙着探究他口中这不景气生意的因由,瞥了他一眼,不置可否地道:“那你便将账册拿出来吧。” 许是谢宁和裴星海的双重威胁,徐复这回没再拖延,点头应下后,便从内室抱出一摞微微泛黄的账册来,放到了一旁的高柜上。 目的达成,谢宁哪里还耐烦与他虚以委蛇,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后,便见裴星海从怀中取出一段草绳。片刻后,两人便拎着这一摞账册出了门。 谢宁向外走去,心中却难免疑窦。徐复为人圆滑,巧言善辩,裴叔方才许是没看出来他一而再、再而三的推诿,出言帮腔,或许也只是出于长辈的关怀,担心这群人欺她离家千里,年幼无依。可谢宁却从徐复当时的反应中,嗅出了一抹不同寻常的意味。事出反常,必有不妥之处。试想,倘若这徐复问心无愧,又何必先是婉拒,后又拖延呢? 谢宁虽未打理过家中产业,却也隐隐约约地记得,去年年底从京城送来蜀地的银钱里,徐复所捎并未比何老伯茶叶铺的盈利多上多少。 因不知详情,她起初对此便并不以为意。直到今日真真切切地察看过这两家店面,她才明白其中的蹊跷。 谢记的门脸并不寒酸,纵是近处亦有绸缎庄,也不该似徐复口中所言般,毫无盈利才对。 思及此,谢宁便看了一眼对街孙记绸缎庄,就在她正要将目光收回之时,视线里却突然跃出一道熟悉的人影,令她心中一惊,停下了脚步。 缎面的褙子,绸样的袄裙,随着动作的变化,发髻上闪过隐约的金光,站在孙记绸缎庄的门口,背对着谢宁的方向,热络地和店中掌柜模样的男子说话。 不必她转过头来,只看身形打扮,谢宁便已认出此人身份,正是楼妈妈无疑。 这时,裴星海已向前走了一段距离,因察觉到谢宁未曾跟上,便转身回头催促道:“谢丫头!” 他这一句唤声的音量不可谓不大,谢宁心中陡然打了个激灵,反应迅速地一闪,借着一旁摆放着米粮的板车遮掩住身形后,便急忙对着裴星海比了个“嘘”的手势,见他迈步走来,又摇头示意他呆在原地,这才竖起耳朵,确认对街两人的对话仍在继续。 谢宁小心翼翼地探了探头,发觉楼妈妈的反应并无异常后,一颗悬着的心才放了下来,心中暗自庆幸这二人聊得专注,并没听见裴叔的高喊。 趁着楼妈妈仍然沉浸在与那孙记掌柜的谈话中,谢宁步子一动,几个呼吸间,已然站到了裴星海身旁,心知楼妈妈并未察觉,便也没再回头观望,一路注视着前方,背着脸上了马车后,才呼出一口气来。 裴星海看得好笑,便出声道:“好端端地走着,也不知你是见到了什么,这般紧张。” 谢宁一撇嘴角,掀起一旁的车帘,对着楼妈妈的方向努了努嘴,“喏,那人是靖阳侯府的仆妇,也不知出现在此,是要作何。” 裴星海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一眼便望见了站在孙记绸缎庄门口的人影,当即下意识地皱眉问道:“此人在侯府,平日是在谁身边伺候,都做些什么?” 第一百零三章 不知缘由 “喏,那人是靖阳侯府的仆妇,也不知出现在此,是要作何。” 裴星海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一眼便望见了站在孙记绸缎庄门口的人影,当即下意识地皱眉问道:“此人在侯府,平日是在谁身边伺候,都做些什么?” 谢宁放下车帘,心情也是说不出的复杂,淡淡地回道:“这是侯夫人项氏身边的楼妈妈。” 不知不觉,马车已在平稳地行进,辘辘的车轮声传来,谢宁却没漏听裴星海讶然的声音,“这侯夫人的心腹,无缘无故又怎会出府来此,何况又是去了谢记对街的孙记。莫非,她们同这孙记有什么关系不成?” 谢宁眸色一沉,放下偏见,理智地分析道:“以我对楼妈妈的了解,她能与那孙记掌柜聊那么久,想必二人必然是私交甚好。就不知,这孙记的掌柜是只单纯地与她交好,还是同侯府也有几分关联了。” 闻言,裴星海面色一整,肃容道:“谢记曾为侯府产业,项氏与那楼氏又怎会不知?仅仅对街之隔,侯府怎能又置一处产业?” 谢宁听出他言外的揣测之意,顺着他的话茬,意味深长道:“若是此处并非是侯府产业呢?您也说了,谢记如今归谁所有,她们心知肚明。万一,这孙记是故意安排,来与谢记相争的呢?” 裴星海握紧了手中拳头,忿忿道:“若真如此,这项氏的心思未免也太过歹毒了些。” “不知实情,这也只是一种猜测,”见他情绪激动,谢宁便缓声安慰道:“或许此事只是凑巧呢,您想想,这孙记也是十年的老字号了。十年前我爹娘才成亲几年,我也只有几岁,项氏这般筹谋,未免也太不可理喻了些。” 裴星海却是冷声道:“早知如此,当初你进京之时,我便该将你接到驿馆去住,也省得搀和这许多事情。” 对于裴叔这番言辞,谢宁心中认同,但事已至此,追悔无用。谢宁不想徒增伤怀,便眨了眨眼睛,勾唇道:“进京后,我虽是略有不适,借着侯府表小姐的身份,却也享受到了优渥的待遇,与贵女们交往应酬,身旁又有教导嬷嬷再三提点。这世上没有白得的好处,想来我既因此受益,便也要应对侯府中不必要的纷纷扰扰吧。” 裴星海摇头失笑,无可奈何道:“你说的也是。只是这孙记究竟与侯府有什么关系,咱们确是要好好查查。也只能说,但愿这二者无关吧。” 谢宁目光一闪,微微颔首,敛下了眼中的思索。她不愿给项氏乱按罪名,可倘若这猜测变为真有其事,那项氏的用意,便值得探寻了。 谢宁虽不是敏感之人,却也能感知到项氏对她的不喜。初时,她以为项氏是不懂掩饰自己的情绪,可时日一长,她才逐渐发现,人前之时,项氏虽不大理会她,却也将分寸拿捏得刚好,令外人看不出什么端倪。至于她在私下里对谢宁的态度,与其说是难以掩饰,不若说是不屑于遮掩这份厌恶。 以项氏的身份地位,不将自己这个寄住侯府的小辈看在眼里无可厚非。谢宁可以理解她对自己的轻视,却找不出自己受她厌恶的一个合理的理由。 是什么缘故,会让一个人在初见之时便口出恶言,随即两次三番地使计相辱呢?人无完人,谁也不是十全十美,谢宁不觉得被人讨厌是什么不合常理之事,何况她与世家名门出身的贵女们相差甚远,受人冷待,也无可厚非。可项氏对她这份厌恶,着实也来得太蹊跷了些。 头都大了一圈,谢宁却还是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心烦之余,便甩了甩脑袋,将这件事暂时抛到一边,转移话题道:“裴叔,咱们这是要去脂粉铺子吗?” “不是,我已吩咐过车夫,咱们等下先去临街的酒楼,用过饭后,再去察看。” 裴星海的声音迟迟响起,谢宁抬头望去,毫不意外地从他眼中寻到一抹沉思之色,心知裴叔是在为她担忧,谢宁心下一暖,思虑了片刻,才缓声道:“裴叔不必为我多虑,这孙记一事,想必只是巧合,待我回去问问侯府的老人,便可发觉这其中蹊跷了。” 裴星海点头附和道:“此事确要多加留心,你在侯府暗查,我也可在坊间打听。究竟真相如何,总会水落石出。” 听闻此言,谢宁又怎会与他见外,当即爽快地回道:“好,若是您有了消息,定要派人送信来才是。” “对了,”裴星海点了点头,似是忽然想到什么般,突然出声道:“方才那楼姓仆妇虽未与你撞见,却不知有没有听到我唤你时的声音。你今日外出未与侯府打招呼,万一被她撞破,也是一桩麻烦事。等下咱们快些吃饭,看过铺子,你便早些回去吧。” 差点忘了这茬,谢宁摸摸鼻子,应声道:“我会小心的,您就放心吧。” 裴星海故作怀疑地看她一眼,含笑道:“你如今的处境,能叫人放心就怪了。若是你爹知道你这丫头在京里的经历,还不知要如何担心。” 不妨他提及谢云忠,谢宁先是一怔,随即反应过来,却是杏眼圆瞪,下意识地急声警告道:“你可不许将此事告诉他!” 裴星海面上笑容不减,对于谢宁这言语上的威胁,已是见怪不怪,神情淡定地回道:“这般大呼小叫,成何体统。你既怕你爹担忧,平日行事,便要多加小心。无论是轩王,还是侯夫人,都不是什么好惹之人,你既与他们结下过节,不说要时时提防,却也该有所防范才是。” 话虽如此,可这般小心谨慎,行事未免太累。谢宁眨眨眼睛,一脸正色地回道:“裴叔所言极是,我定谨记在心。” 以裴星海对谢宁的了解,自然能看出她的不以为然,不由再次出言提醒道:“如今安王离京,无人为你出头,他们更无所顾虑,你莫要大意才是。” 第一百零四章 方为上策 “无论是轩王,还是侯夫人,都不是什么好惹之人,你既与他们结下过节,不说要时时提防,却也该有所防范才是。” 话虽如此,可这般小心谨慎,行事未免太累。谢宁眨眨眼睛,一脸正色地回道:“裴叔所言极是,我定谨记在心。” 以裴星海对谢宁的了解,自然能看出她的不以为然,不由再次出言提醒道:“如今安王离京,无人为你出头,他们更无所顾虑,你莫要大意才是。” “我明白了,日后会多加小心,不会给人以可乘之机的。”不想裴叔态度这般严肃,谢宁当即收起了轻忽的心思,话音里却难免带出一抹黯然。裴叔所言不假,没有秦峰照应,对上轩王,她一定毫无招架之力。 可秦峰已经为她做了这么多,纵然两人是知交好友,之前又曾定下一场互助的交易,让她又怎能再心安理得地享受他的庇护。 她不愿借势,可轩王位高权重,她又该如何应对轩王的报复?这一问题,是谢宁无法逃避的,也是如今的她无法解决的。 不愿借势,却又不得不解释,进退两难之下,她又该如何抉择呢?谢宁眼中闪过思索,忽然对于秦峰曾经对她说过的一番话,更多了一份理解——“与其侥幸破局,不如勉力提升。有朝一日,当你高到只能令他们仰视,还会有人算计于你吗?” 其实细想,比起她来,秦峰的处境显然更为艰难。有着秦曦那般心狠手辣的手足,谢宁不必探寻,也知皇室的亲情究竟有多稀薄。也正因此,她也更能体会到秦峰这一番话的用意,进而理解他对待剿匪一事的用心。 裴叔先前还曾提醒过她,说是秦峰外出剿匪,定然是心中有数。可便是他有所隐瞒,也确是情理之中。她自己不争不抢,不也还是照样被人算计,何况秦峰身份特殊,更是难避争斗,若他再无登高望远的凌云之志,岂不是要一直居于人后,受人轻视吗? 尽管不知详情,谢宁却忽然有些懂得,为何明知秦曦出手设计,秦峰却还是不推不拒,云淡风轻地前往燕地了。这是他一直在等待的机会,或许前路茫茫,万千险阻,却也是他证明自己的机会。 时隔两月,那一日的场景仍是历历在目,恍如昨昔。也是从那日起,谢宁才明白,有些事并非是她无能为力,而只看她有多尽力。 考取一年后的女官试,看似不易,可却是她眼下唯一一条能走的捷径了。她就是这般冲动的性子,也学不好如何口不对心地讨好别人,何况得罪都得罪了,以轩王睚眦必报的性情,便是她有意揭过,恐怕也难以如愿。 至于要她战战兢兢地过日子,时时提防小心别人的算计……谢宁不由暗自苦笑起来——这几日窝窝囊囊地呆在府中,为了避其锋芒而不曾外出就已经足够她憋屈的了。若是往后的日子都要担惊受怕,她还不如干脆地回蜀地过日子去呢。 话虽如此,谢宁却并没有离开京城的打算。在她看来,京城较之蜀地,的确更适宜定居。她爹操劳近二十年,如今战乱将息,出于私心的考量,她自然是希望能让他留在京城,调任文职。 若是她也能在兵部谋得一官半职,在京中站稳脚跟后,再托秦峰和侯爷舅舅帮忙走动,想必她这份考量,在不远的将来便能成真。 当然,这一切还是要建立在她当上女官的前提下,不然她出面相求,不还是要靠秦峰和侯爷舅舅的帮忙吗。这么一想,谢宁对于考取女官试一事,便更是势在必行了。 毕竟当朝女官的品级虽不高,可名额有限的情况下,身为女子能够入仕,本身就是一件值得自傲之事了。也正因此,各司各部当职的女官,会更受人尊敬一些。 若能成为女官,谢宁眼下所有的困境,便都可迎刃而解。无论是项氏的刁难,还是秦曦的报复,都将不再成为她的烦恼,她也不必再担心自己给秦峰带来多少麻烦了。 虽然在对方眼中,为她解围,或许只不过是举手之劳,并无大碍。可谢宁却不能平白地接受这份好意。她自己闯的祸,自己惹出来的是非,又凭什么指望秦峰来帮她收尾呢? 她也明白,遇上秦曦,她本该有更好应付对方的法子,本该深思熟虑,在不被迁怒的情形下达到自己的目的,可每当有事发生时,她总是克制不住心中的冲动,想也不想地便冲上前去。 莽莽撞撞带来的后果,却是此时的她无法承受的。纵然心中不愿,没有让人青眼相加的实力,谢宁如今也只能勉力克制住自己遇事激动的情绪,尽量避免与那些她惹不起,又瞧不起她的人相争,专心提升自己,准备女官试的应对,方为上策。 一路思索,不知不觉便到了酒楼,谢宁跟着裴星海下了马车。满怀心事的她并未留意到,身旁的裴星海面上,也是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态。 *** 两人用过午膳,没在酒楼过多耽搁,便乘着马车向西而行,前往谢氏名下的脂粉铺子。 究其原由,还是因为今日撞见秦嬷嬷后,裴星海唯恐谢宁私自出府一事被她撞破,横生枝节,惹出事端,毕竟项氏对谢宁的态度本就不好。 对于裴叔这番担忧,谢宁虽有同感,却并没将此事太放在心上。她倒不是自信自己对上项氏不会吃亏,毕竟私自出府,的确不是闺阁女子应做之事,若真摆上台面,只怕连侯爷舅舅和外祖母都未必会容忍。可有秦嬷嬷暗中相助,只要她未曾一时不慎,暴露行迹,便不会遇上什么麻烦。 她虽不担心,裴星海却忍不住在意。望见裴叔微皱的眉头,谢宁正要向他解释其中关窍,耳旁便传来他的声音,“如今你身在侯府,一言一行还是要多加留意为好。此番是我考虑不周,未曾顾及,才令你险些被人发觉。” 第一百零五章 出此下策 “如今你身在侯府,一言一行还是要多加留意为好。此番是我考虑不周,未曾顾及,才令你险些被人发觉。看来往后若是有事,我还是要正式地递上拜帖,和靖阳侯商量后,再来接你出门吧。” 没有错辨裴叔眼中那一抹歉疚神色,谢宁心思一转,急声道:“那是轩王派人跟梢,咱们实在无法,才会出此下策。您若再自责,我才要歉疚呢。私自外出之人是我,便是有错,也是我错,与您何干?” 在谢宁看来,裴叔这份自责实在是过于苛求。她偷溜出府,也不是一次两次的功夫了。这做法虽欠妥当,却也着实是出于无奈之举,便是真被侯府众人发觉,她也并非无可辩驳。 起初她日日翻墙,是为换取一日三餐,填饱肚子,后来却是为助秦峰训兵,不得以的掩人耳目之举,便是今日,她偷溜出府,也是有正事要做,而并非是打着出来玩乐的主意。 若非迫不得已,谁会放着好好的大门不走,非要偷偷摸摸地跳墙入府呢? “罢了,咱们先进去吧。”裴星海并没回应谢宁的问话,从座上站起身来,向外走去。 谢宁心中无奈,却不好对裴星海表露,只能默默地将肚子里的牢骚咽下,跟着裴星海下了马车,七拐八拐地走了几步路,便到了一家铺子门口。 裴星海看了一眼门前的匾额,点头道:“城西长安坊的脂粉铺子,应该是此处无疑了。” 两人先后跨过门槛,走了进去,还没来得及抬头打量,便有一位姿容姣好的美妇迎上前来,只见她年逾二十,却未梳妇人之髻,一头乌发身上着一条鲜亮的齐腰茜红襦裙,再配上重紫短衫,很是引人注意。 只见她对着二人的方向微微福了福身子,嘴角含笑道:“两位客官若有什么要寻之物,只管吩咐奴家便是。若无甚要寻,看过以后,也可到二楼转转。” 她若不说,谢宁只怕还想不到二楼也是他们家的产业,闻得此言,便不免向那楼梯处多看了一眼。不想这短暂的一瞥落入美妇眼中,她面上笑容不变,对着谢宁一拱手,便出声示意道:“这位小姐,不妨随奴家去楼上看看,如何?” 谢宁一怔,正要推拒,耳旁便传来裴星海的声音,“这位夫人有所不知,我二人是有正事要办,并非是来此置办东西的。” “哦?”那美妇眉头微挑,面上霎时便笑容盛了三分,饶有兴致地地看着裴星海,“恕贺娘冒昧相问,不知客官您登门拜访,所为何事?” 说话间,这自称贺娘的美妇分明向前移了几步。谢宁正等着裴叔将印信取出,同她解释一番,却迟迟地没等到他的动作。稍显疑惑地侧头看去,入目却是裴星海耳根处一点残存的红色。 啧啧,原来裴叔是害羞了呀。谢宁看了看他,又看了看站在两人对面的贺娘,心里却是乐开了花。 裴叔年愈三十,却因一直身在蜀地,未有成亲。他们军中,倒也不是没人给他张罗过这些,可蜀地未婚的适龄女子本就不多,要找到与他相配之人更是难上加难。一来二去,便蹉跎至今。 可没想到他见了这贺娘子,居然会是这般反应。谢宁的目光在两人间来回游移,心里美滋滋地想道:或许今日一见,能成就一桩良缘呢。 见裴星海并不出声,那美妇等了片刻,才转而望向谢宁,疑惑地问询道:“这位小姐,小店做的是脂粉生意。您二位既不购置东西,又是为何而来呢?” 谢宁上前一步,趁着那贺娘子的注意力放在她身上时,便借着一个巧妙的角度,用力地用手肘撞了裴星海一下,随即自然地挡在他斜前方处,微微一笑道:“还未曾知会贺娘,小女姓谢。” 姓谢?贺娘的眼神一瞬间有了变化,先前的疑惑神色已然消散,转而盛满惊诧。但单听语气,却听不出什么异样的情绪,“原来是谢小姐。瞧我,还拿您当客人待呢。小姐稍等,我先去唤人给您沏杯茶来。” 话音刚落,谢宁便点了点头,贺娘随即向着楼梯的方向走去。眼见她的身影消失在楼梯拐角处,谢宁才回头对着裴星海打趣道:“不过是见了贺娘子一面,裴叔怎么连正事都忘了?” 先前得了谢宁提醒,裴星海已然回过神来,可此时却仍免不了有些尴尬,避开谢宁的目光,下意识地以手抵在唇边,清咳道:“咳,小丫头莫要胡言乱语,我不过是许久未与女子接触,一时有些不习惯而已。” 明显察觉到他话中的言不符实,谢宁也没有戳穿的打算,狡黠地眨眨眼睛,怪声怪气地迭声道:“是是是,是我乱说,行了吧?” 裴星海抬头向二楼看了一眼,确认无人后,这才压低声线道:“本来就是,你可别再多想,万一惹人误会,岂不糟糕?” “这可不是我能决定的,”谢宁调皮地吐了吐舌头,“只要您别再像方才那般失态,我敢担保,贺娘子是不会误会什么的。” 裴星海看她一眼,正要开口,耳旁便隐约听见从楼上传来的动静,急忙与谢宁对视一眼,收了话茬,故作若无其事地站在原地。 见他反应这般迅速,谢宁不免觉出有趣,因要顾及他的面子,便只能暗自发笑。她面上虽是一派常态,心中却忍笑忍得辛苦,眼见贺娘子从二楼款款而下,她费了极大的力气才克制住向裴星海望去的目光,转而看起了铺子里的陈设。 许是因为开着门窗的缘故,铺子里光线极亮,映着枣红木案,多宝搁架,上头摆着的瓶瓶罐罐错落有致,足以看出贺娘子是个善于打理之人。 “小姐请用茶。” 收回目光,谢宁闻声回头,但见贺娘子手持托盘,立在她面前,她便干脆地拿了茶水,放在案旁,又取了一杯递给裴星海。 (问一下:最近节奏是不是有点慢?) 第一百零六章 母女? “小姐请用茶。” 收回目光,谢宁闻声回头,但见贺娘子手持托盘,立在她面前,她便干脆地拿了茶水,放在案旁,又取了一杯递给裴星海。 待谢宁二人喝过茶水,贺娘子才探寻地出声问道:“不知小姐此番回京,是否是与谢将军一同?” 谢宁知她是谢氏家仆,对于此问便不觉惊讶,微微一笑,回道:“我是独自进京。不过我爹曾将家中印信转交于我,贺娘子可要一看?”她与贺娘子未曾谋面,惟有谢氏的印信能证明她的身份。 裴星海早已回过神来,闻得谢宁此言,便将怀中收好的印信再次取出,却没直接递到那贺娘子手上,而是经由谢宁,才转手拿给了贺娘子一观。 对于谢宁手中的印信,贺娘子只是看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对着谢宁略一点头,转而道:“小姐来此若是有事,尽管吩咐奴家便是。” “吩咐倒谈不上,”因着裴星海的缘故,谢宁便有意与这贺娘子多说上几句,“不过是偶得闲暇,前来转转罢了。贺娘子也知,我是蜀地生人,对于家中产业并没多少了解。此番前来,确是想要看看账目,也好心中有数。” 听了谢宁来此的意图,贺娘子倒是没像徐复那般推诿,只是微微颔首道:“历年账册俱都放在楼上,小姐不如随我上去一观,只是平日里记得详细,册数有些过多。您也可挑上几本,回去细看。” “好,”见贺娘子想得这般周到,谢宁不免对她有多了几分好感,当即爽快地点头应下,“那咱们便一同上楼吧。” 三人走到二楼,谢宁才发现这铺中还有旁人的身影,未及她出声询问,贺娘子便已对着那人唤道:“阿若,小姐在此,你快过来一见。” “哎,”,稍带稚气的声音传至耳旁,背对着他们的那道人影从内室快步走出,头梳双环髻,项带红缨圈,小脸上挂着浅浅的梨涡,脆生生地道:“阿若见过小姐。” 这名为阿若的女孩子身量不高,照着谢宁的估计,她顶多也不过就是七八岁的年纪。别看她是个小丫头,却是难得地不认生,对着谢宁和裴星海笑得十分落落大方。 和京中名门出身的小姐相处久了,她们那与人初见时的矜持做派,,谢宁便也慢慢地有所了解。对于她们这般举动,她谈不上不喜,却也说不上欣赏。在她眼里,若是没有似魏倾城那般怕生的毛病,又何必故作姿态呢? 是故,她今日看到阿若,才会觉得分外顺眼,不由便多打量了她两眼,才转而对贺娘子道:“原先我还只当这铺子里仅有娘子一人,却不想还有一个阿若。” 贺娘子笑着搭话道:“是啊,幸好有她帮忙,我平日里倒也轻松不少。” 两人经营铺子,确实比一个人要省些力气。谢宁点点头,视线不经意地向阿若瞥了一眼,一个疑问霎时浮上心头——以阿若的年纪,绝对不会是侯府为她娘准备嫁妆时便安排来的人选,可他们一家远在蜀地,对于这些京中的产业,便是想要打理,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更莫提她爹和她也是一样,对于庶务并不精通。 产业既无人打理,这阿若又是从何而来?谢宁在贺娘子的示意下向着内室走去,目光却仍是停留在阿若身上,心中不免浮起了一个猜测——若是这阿若,是贺娘子的女儿呢? 她这猜测虽然大胆,却也并非毫无道理。只因贺娘子与阿若之间相差的年岁,也恰好像是一对母女。不过这二人虽都是鹅蛋脸,新月眉,单看相貌,倒还是看不出什么端倪来。 究其原因,虽有阿若年岁太小,脸盘没有长开之故,但也不能排除谢宁自己先入为主的看法,毕竟也不是所有亲缘之人,都有容貌上的相似。以此评判这二人关系,未免有失偏颇。 心中沉吟片刻,谢宁留意到裴叔只是停在原地,并未跟上,便趁机试探道:“如此说来,阿若这般懂事能干,想必是贺娘您教得好了?就是不知,她小小年纪便呆在此处,会否想念家中双亲?” 若是往常,谢宁纵是心中好奇,也不会贸然打探旁人的隐私,只因方才裴星海在贺娘子面前太过失态,才教她忍不住对此多关注了几分。相处多年,裴叔对她而言,不止是一位关系亲近的世伯,更像是一位亲人,身为晚辈,她自然是希望裴叔能够早日成家,安定下来。 他好不容易对贺娘子动了心,谢宁高兴之余,却又留意到阿若的身份,不免担心贺娘子早已成了他人妇,生了他人子,才会特意出言相问。 “小姐有所不知,”贺娘子放慢了步子,摇了摇头,似乎是不想让走在前头的阿若听见她此时所言,压低声音道:“阿若是奴家从育婴堂门口捡来的弃婴,虽有生身父母,却并不知身在何方。” “原是如此,”如愿得知阿若并非是贺娘子之女,谢宁的心情不但未曾轻松,反而沉重了起来,想要说些什么,一时又觉得言语上的表达太过苍白,无甚可说,不知为何,心中竟蓦地生出几分歉疚,说不出的复杂滋味。 谢宁这厢别扭的功夫,贺娘子已从酸枝木箱笼中取出了数本账册,一一放到房内的长案上,很是恭谨地对着谢宁道:“小姐,近几年的账册都放在这了。您看您是要带走,还是在此处浏览一番?” 沉浸在懊恼情绪中的谢宁,经由贺娘出声提醒,才后知后觉地回过神来,上前翻了翻摆在案上一摞摞的账册,虽是一窍不通,却也没有置之不理的打算,“近两年的账簿便交由我带走吧。” 先前在茶叶坊,她也是取了两年的账簿,这两处加在一起虽不算多,可也有五六本的细账了。 (发现昨天有书友投推荐票啦~谢谢支持哦~本周上推后,点击和推荐都增加了,好高兴~) 第一百零七章 蔷薇面脂 先前在茶叶坊,她也是取了两年的账簿,这两处加在一起虽不算多,可也有五六本的细账了。更莫提她从徐复处,还半是威胁半是吓唬地要来了十几本厚厚的账册。 这些账簿总共加在一块,想必也该有她半个人高了,就是不知,一一看完要花多少功夫。 心中暗自盘算之余,谢宁便不免感叹起自己的初生牛犊不怕虎来,旁人都是艺高人胆大,可她倒好,也不知是从何而来的自信,分明对庶务一窍不通,却还拿了这么多账册回去。 不过旁的不说,她这副架势倒是足够唬人了。看不看是一回事,可若是她走了一趟,半点东西都不带走,岂不是更不上心吗?京中这些产业多年无人打理,她若再不管事,只怕那谢记绸缎庄,改日就姓了徐了。 主家不管不顾,底下人自然便有机可乘。人心隔肚皮,莫说徐复,便是何老伯与贺娘子,谢宁也不能全然信任,毕竟只有一面之缘,谁又能保证日后之事呢。 见贺娘子已将近年账本找出,谢宁正要接过告辞,对方便先出声道:“奴家将这账本拿下去便好,不必劳动小姐您了。” 青蓝皮面的账本虽不厚,可几本摞在一处却是沉的。谢宁通过贺娘子的呼吸声,已然推断出她并没习过什么强身健体的功夫,臂力想必不大,便笑着摇头道:“我自己拿便好。” 不过几册账本而已,她身怀武艺,拿着并不吃力。 贺娘子却是不知,仍是坚持道:“您只管下楼便是,这些账册就由我来拿。” “贺娘子有所不知——”谢宁正要表明自己会武一事,可望着丽色难掩的贺娘子,却是心念一动,突然改了主意,将原本要说之言咽下,转而道:“不如这样,咱们去找随我同来的裴校尉,让他拿到马车上便是。” 此前她们上楼之时,裴星海并未跟到近前,也不知是被谢宁打趣后,近情情怯,不敢上前去与贺娘子说话,还是出于细致的考量,在楼下帮忙照看着生意。 总之,他是没再有机会,同这贺娘子说上什么话。谢宁此前又因顾虑阿若身份,不敢对这二人贸然撮合,直到误会已解,和贺娘子因这账册意见相持时,才又灵机一动,想到给两人一些相处的机会。 谢宁话音落下,贺娘子便点了点头,笑着放下了手中账册,“小姐考虑得周到,那我便不再相争了。” “也不知裴叔去了何处,贺娘,你去楼下看看,将他找过来吧。”谢宁脑筋转得快,不过片刻,便顺水推舟地想到了一个给两人制造相处的机会,心中不免暗喜,面上却是一本正经,半点痕迹不露。 对于谢宁的安排,贺娘子倒是没有什么怀疑,很是自然地应道:“那奴家便去找裴校尉过来。小姐既在此稍待,不妨去一旁的房内瞧瞧,里头虽只是摆放了些胭脂水粉之物,样式却很是繁多,您若是有心仪之物,带些走也是好的。” 从自家的产业里拿东西自是不用花银子,可铺子里经营的却偏偏是胭脂水粉,谢宁想到自己抹了面脂之后的反应,便不免有些发憷。可见贺娘子一派言辞恳切,谢宁也不好拂了这份好意,只好当做是去瞧个热闹,在她的示意下进了另一间房。 贺娘子为人极有条理,房内的东西依然摆放得十分整洁。谢宁推门而入,一眼便望见了摆在正中,高低有致的瓶瓶罐罐。打量一番后,便留意到三面墙边靠着的八宝博古架。只见上头每一格都装了至少一样的东西,满目琳琅的样子,令谢宁心中不由暗暗称奇。 留意之下,却又找到几样与秦嬷嬷此前所买之物样式相同的面脂,不过这些东西已是足够小院众人使用了,她便没再细看,只是将目光落在那些未曾见过之物上,心中猜测着它们是用来作何。 “小姐可有什么心仪之物吗?” 贺娘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谢宁回过头去,便见对方笑吟吟地出声询问,身后却是不见裴星海的人影。 她不由笑笑,虽无奈裴星海不解她这番用意,一时之间,却也想不到什么好的法子来令这两人再说上一句话。只能暂时将这一想法搁置在一旁,转而指着手旁的小瓶,和贺娘子谈起天来,“这瓶中散发的气味很是清新好闻,像是荷花,可是加了什么香料吗?” 贺娘子走上前来,微微一笑,“正如小姐所料,这瓶香露是由莲子碾碎而来,香料之物,倒也加了不少。” 大概女子总是对这些养颜的小玩意感兴趣。胭脂水粉,香膏黛石,每一样都有着极大的学问。谢宁原本对此并没多少认识,却因有秦嬷嬷日日教导,耳闻目染之下,倒是也多了几分了解。因此并不曾露怯,与贺娘子谈及这一话题时,倒也很是聊得来。 “这是何物?”视线被一物吸引,心中好奇之下,谢宁便指着八宝架上一个不知装了什么的玛瑙瓶,回头去问贺娘子。 “此物名为蔷薇花水,是由蔷薇拈碎经处理加入水中而成,是奴家近日从货郎处得来的。"贺娘子将琉璃瓶从架子上取了出来,拿到谢宁面前,方便她细看。 谢宁点了点头,由这蔷薇花水之名,便又想到了另外一物,心念一动,便对着贺娘子出声问道:“不知咱们铺中,可有蔷薇面脂吗?” “小姐原是喜欢蔷薇面脂,”贺娘子若有所思地一笑,暗自记下,转而又到架前,取了几只小盒,递给谢宁道:“这些俱是由蔷薇所制的面脂,也不知哪一样更和您心意。” 谢宁只看了一眼,便确定那些并非是秦嬷嬷那日买来的那一小盒蔷薇面脂。失望之余,却也没有灰心,仍是伸手比划着大小,再次出声询问道:“便是这几样了吗?不知可有用这般大的银盒装着的一种吗?” (谢谢今天投推荐票的书友) 第一百零八章 从何而来 “小姐原是喜欢蔷薇面脂,”贺娘子若有所思地一笑,暗自记下,转而又到架前,取了几只小盒,递给谢宁道:“这些俱是由蔷薇所制的面脂,也不知哪一样更和您心意。” 谢宁只看了一眼,便确定那些并非是秦嬷嬷那日买来的那一小盒蔷薇面脂。失望之余,却也没有灰心,仍是伸手比划着大小,再次出声询问道:“便是这几样了吗?不知可有用这般大的银盒装着的一种吗?” 贺娘子眉头微皱,沉思了片刻方道:“小姐口中的这般蔷薇面脂,奴家倒是不曾见过。不知这银盒里头,面脂又是何等模样?” 日日常用之物,谢宁还是记得清楚的,是故贺娘子出言相问,她不必思索,便可径直回道:“银盒里装着白膏,晶莹有光,剔透十分,初闻之时,什么气味,倒是尚且察觉不出。稍待片刻,方能闻见那蔷薇面脂自带的清香。” “此物我确是不知,”贺娘子目光微闪,看向谢宁的视线里,不着痕迹地带了几分审视,“也不知小姐这蔷薇面脂是从何而来。” 从何而来?没能在贺娘子处找到这蔷薇面脂,谢宁却并未多想,也未曾察觉到贺娘子那细微的神情变化,只是下意识地回道:“这是我身边的嬷嬷出门之时,从坊市中购得的。” 她记得清楚,这蔷薇面脂与那些她用了脸上会发痒的面脂一样,都是秦峰离京那日,秦嬷嬷与谷穗她们出门之时,一同从外头带回的。 不想谢宁话音刚落,裴娘子越发蹙起了一双新月眉,声音迟疑道:“不是奴家自夸,只是这脂粉铺子的生意,奴家自十几岁起便开始打理,如今算来,接触这些女子梳妆打扮之物,少说也有十年光景,这京中都有哪些时兴、好用的面脂,奴家心里记得清楚,可对于小姐您方才口中所说的蔷薇面脂,奴家却是连听也不曾听过,更莫论要在铺中贩卖了。” 一种说不清是好是坏的预感霎时间浮上心头,谢宁略一沉吟,正要出声,耳旁便又传来贺娘子的声音——“可依小姐所言,这面脂色白晶莹,乃是上品之选,又是用银盒所盛,必是价格不菲。既不是出自各家脂粉铺子,也不像是出自货郎之手,又该是何处的手笔呢?” 抬头对上贺娘子一脸困惑的神情,谢宁却是目光闪烁道:“这我倒是不知,也或许是我府上的嬷嬷从外地的货商处买来的呢。” 话虽如此,比起贺娘子来,她心中的惊疑却是多上一倍不止。因在秦嬷嬷买来的众多面脂中,她用着面上不会发痒的,惟有这蔷薇面脂一样,因知这不足巴掌大的一盒面脂并非凡品,她才会在贺娘子示意她带些铺中之物回去时心念一动,起了省些银钱的心思,所以才会出言相询。却没想到,她们谢家的脂肪铺子里不但没有这种蔷薇面脂,便是众多脂粉铺子里,也没有这一面脂的影子。 难道,是秦嬷嬷有所隐瞒吗?可不过一盒面脂而已,她又何必如此大费周章呢? 谢宁左思右想,也想不出什么头绪,只得暂时将此事搁下,回府后向秦嬷嬷打听一番,再做决定。虽是心中困惑,不过对于贺娘子话中真假,谢宁倒是没有半分怀疑,只因经过一两个时辰的相处,她已能看出对方的确是在这脂粉铺子的经营上用足了心思。除此之外,再加上多年累积,能够知晓这京中大大小小的脂粉之物,也在常理之中。 不过两人毕竟只是初见,交情也只是浅薄,又有着主仆之别,谢宁自然没有将事情的来龙去脉交待清楚的打算,也仅仅只是掩饰般地应付了一句,便转移话题道:“时候不早了,我便不在此多留了。贺娘也早些休息,不要太过操劳。等到我过几日有暇,再来此地寻你。” (下面是我想要对大家说的一些话,也是我想要写给自己的话。与小说情节无关,但与小说整体内容有关,很希望你们可以看下去。 百炼成妃这本小说,是我用了很多心力,花费很多时间才写到今天这个字数的。期间也得过几次编辑安排的推荐,可惜由于种种原因,成绩并不理想。我甚至并不知道,收藏本文的书友里,到底有没有人和我一样,在看文,在追文,也不知道这种单机模式究竟会持续到什么时候。 创作这本小说,其实完全是凭借一腔不知从何而来的热血来进行的,我想写一个正能量的女主,一个逐渐成长的女主,她或许并不聪明,也没有足以颠覆天下的美貌,甚至还不通礼数,不识才艺,与大家眼中古代传统的那种大家闺秀、世家贵女大相径庭,却完完全全是我心目中最好最好的女主,像是被安过发条一样,永远也不知疲倦,不会绝望,就算莽撞也不会犹豫再三,停滞不前。 她是谢宁,是和我现实生活中完全不同的一类人,可是写着写着,我会觉得自己有的时候也会被她激励,受她影响,做事会变得果决,也想成为像她那样的“风一样的女子”。 所以在写作过程中,会忍不住把她写得尽量完美,想要她拥有的东西越来越多,想要她可以有陪着她一起成长的特别特别暖心深情的男主,想要特别贪心地把我可以想到的所有最好的东西都一点一点地送到她手上。 可是人生不是只有美好,我也不能制造一个虚幻的假象,只能尽力地写我认为正确的三观,我觉得合理的情节。 我其实觉得自己不是一个很会写小说的人,开文以来,书评区好像也只有一个真正的读者留言。关于前文的内容,我只能说我已经尽力,不管这本书的成绩如何,我都会记得自己的初衷,会写一个什么样的故事,为她构建怎样的人生。 其实这些字码来并不轻松,说了这么多,也不知道会不会有人看到。但是以后的日子,我会继续努力,在情节和人物塑造上也会多下功夫,争取给大家带来更好的后文!) 第一百零九章 送拜帖 “时候不早了,我便不在此多留了。贺娘也早些休息,不要太过操劳。等到我过几日有暇,再来此地寻你。” 见谢宁不再提及此事,贺娘子也知趣地没再多问,心中却是将此事暗暗记下。这是后话,暂且不提。谢宁出声告辞后,她便点头应和道:“好,小姐放心便是,奴家心中有数。” 两人一面说话,一面向房外走去,下到一楼,才又寻见裴星海身影。谢宁因心中有事,便没再留意他与贺娘子之间的互动,草草几句道别,便上了马车。 见她神色匆忙,裴星海还当她是担忧会被侯府之人发觉,便对着赶车之人出声催促了几句,也不知才过多久,马车便已稳稳地停在了侯府后门。谢宁没有过多耽搁,趁着有裴星海在暗处把风,一个纵身便灵活地跳进了墙内。 至于那些从各处得来的账簿,她却是无能为力,只能劳烦裴星海明日派人前来,递上账本了。 说来她这一日出行,虽只想视察自家产业,无意之中,却发现了两处并不寻常之事。一是那开在谢氏绸缎庄对面,与其竞争,又与楼妈妈有所往来的孙记绸缎庄,二来便是无意中从贺娘子之口探得的,秦嬷嬷所谓从坊市买来,实则却不知从何而来的蔷薇面脂。 这两桩事情,都不是她自己胡乱猜测,便能得出什么结果的。谢宁只是在马车上纠结了一会儿,便已有了主意。回到小院,她才刚刚换下身上的菱纱裙,还未来得及去找秦嬷嬷商量,便听见了一串由远及近的脚步声,向着院门口的方向看去,果然瞧见了一道人影,观其衣着打扮,竟是楼妈妈无疑。 她来此是所为何事?莫非,今日她在街上之时。瞧见她了?望着越走越近的楼妈妈,谢宁不禁暗自狐疑起来,理了理身上的衣裳发式,向外走去。 谢宁还在猜测。楼妈妈却已发声,脚下步子却是未停,边走边道:“见过谢表小姐,不知谢表小姐今日都做了些什么?” 谢宁本就担忧楼妈妈是因今日之事登门试探,如今见她又问起此事。不由怀疑起对手是想借机探询她的行踪,生怕被她抓了什么把柄,一时倒也顾不得计较她轻忽的态度,目光一闪,便语焉不详地带过道:“倒是也没做什么,也就是闲着无聊,随便打发时间罢了。就不知楼妈妈前来,有何要事?” 她面上镇定,实则却只是故作若无其事,心里难免有些忐忑。正在心虚之际,便见楼妈妈嘴角勾起一抹讽笑,拿腔拿调地道:“老奴今日前来,是受咱们夫人之命,为谢表小姐送来拜帖的。” 纵然心中清楚,侯府现今有她与夏柔玉两位表小姐,楼妈妈这一声“谢表小姐”,依然听得谢宁心中很是不适,便只淡淡地看了楼妈妈一眼,出声问道:“楼妈妈这话怎么也不说得清楚些。这拜帖究竟是何人所送?既是劳烦您亲自前来,那拜帖现今又在何处?” 谢宁这两声质问,让楼妈妈拉下脸来,但见她面上一僵。一双三角眼也眯了起来,正要开口辩驳之际,便被谢宁找准时机,抢先一步,再度凉凉出声道:“舅母既派你来此送上拜帖,想来对此事定该是极为重视才是。楼妈妈这般大意。于我倒是没多少妨碍,可若是被舅舅、舅母知晓,岂不是要受责罚?” 话虽如此,不过楼妈妈身为项氏心腹,应该能摸得准她的心思,而楼妈妈三番两次地针对自己,或许也是项氏授意。而今她亲自来送拜帖,谢宁虽不清楚项氏会否因她这番不妥当的言行举止而责罚于她,却能借着侯爷舅舅的名头敲打她一番。 她虽不是侯府众人,却也不意味着她要在侯府白白地受人欺负,经由秦峰和秦嬷嬷连番开解,谢宁早已打消了能忍则忍,与她们安然相处的可笑念头。方才有所退让,也只是因为怀疑楼妈妈发觉她外出一事,才有所担忧。 可从楼妈妈话里话外里,谢宁并没察觉到她有何深意,暗自留心她面上的神色,除了几分若有若无的不屑和鄙夷,倒也没看出什么别的情绪,这便放下心来,不再认为她有所察觉。 想想也是,她当时穿得是方才换下来的那身菱纱裙,便是楼妈妈见着她的背影,应该也不会觉得那道朱红色的人影,是她才对。何况她当时反应极为迅速,应该不会被对街的楼妈妈吗瞧见。 谢宁思虑过后,心神稍定,便开始应对起楼妈妈的无礼言行。一顶大意疏忽的帽子扣上去后,她很是满意地发觉,楼妈妈僵直的一张脸变得越发铁青,心中快意,便不由勾起嘴角,浅笑道:“不知依您看来,我方才所言可否也有几分道理?” 楼妈妈看她一眼,似是未曾想到谢宁会这般应对,微微睁大了眼睛,仍未从她这三言两语中醒过神来,脸上流露出几分惊诧,片刻后才收回了面上的表情,声音断断续续,颇为勉强地答道:“谢表小姐有所不知,今日这拜帖是丞相府特意下给咱们靖阳侯府的,帖子虽是按人数分配,却是在三日后才有宴请……不必提前交到您手上,是故……是故老奴便做主保管了起来,不过是担心您身边之人有所疏忽,一时之间,倒并未想那许多。” 谢宁听出她的心虚,便知她不过是胡乱找个借口应付。想到她平日里对自己的态度,便起了几分心思,想借机给她个教训,正要反将她一军之时,便听见身后传来秦嬷嬷铿锵有力的声音——“身边之人有所疏忽?楼氏,你这是在影射我吗?” 一直专注于楼妈妈的神情变化,谢宁倒是未曾留意到秦嬷嬷的靠近,闻声回过头去,才望见她从不远处缓缓走来的身影。 对于秦嬷嬷这一声质问,谢宁并没有多大的反应,毕竟依着她的心意,也是要对楼妈妈整治一番的。(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未完待续。) PS:上架了,求首订支持~谢谢大家~ 起点女生网首发 第一百一十章 穿何衣 对于秦嬷嬷这一声质问,谢宁并没有多大的反应,毕竟依她自己的心意,也是要对楼妈妈整治一番的,因而便只是含笑地看着秦嬷嬷,送上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反观楼妈妈,却是面色一白,谢宁站在近处,甚至能看到她额上浮起的虚汗。 而她方才与谢宁相处时流露出的那种不屑情绪,却已是全然无踪,明明心中畏惧,面上却硬要挤出笑来,讪讪出声道:“嬷嬷勿要多想,老奴一时考虑不周,这才误了事情,并没有什么影射之意。您是何等身份,怎会有所疏忽呢?至于这拜帖,便由我回去后,再派人送来吧。” 秦嬷嬷转而看向谢宁,没有开口回应,对于方才出声解释的楼妈妈,更是连个眼角的余光都吝啬给予。 闻弦知雅意,接收到秦嬷嬷的目光,谢宁自然能体会她的用意,便对着楼妈妈扬声道:“您不过是一时思虑不周,倒也算不得什么大错。您大可放心,我们也不会因此便心生责怪。至于这拜帖一事,倒还是要劳您解释一番。您说是有事要来告知,可怎么却也不说清楚,这去丞相府赴宴一事,到底是要作何呢?” 或许是秦嬷嬷在此的缘故,楼妈妈格外地配合谢宁的发问,低头敛眉道:“正要与表小姐说上一说,近日丞相府设宴,是因顾相之母顾老妇人六十寿辰将至。至于这寿宴之日,便定在八月初十这日,正在三日之后。邀约拜帖也恰在今日送达。京中关系虽是盘节交错,但顾老夫人生辰,却几乎是诸府皆知,是故咱们侯府早已将那日的日程安排妥当。” 尽管知道楼妈妈对她心存厌烦,谢宁却并未忽略她这番言辞,从头至尾地仔细听过,倒也有所收获。可令她疑惑的是,顾老夫人哪日办寿。与她又有什么相干,楼妈妈此时提及,又有何用意呢? 她目光轻闪,心中正在猜测。下一刻,便见楼妈妈继续开口解释道:“顾相乃是纯孝之人,是故众宾客赴宴之前,都会早作准备,如何备礼装扮。都会下足心思。咱们侯府自然也不例外,夫人更是早在六月之初便命针线娘子制好了阖府与宴之人的衣裳。但当时,却并未料到表小姐您也会受邀同行,是故并未为您准备什么衣裳首饰,可如今再置,未免有些仓促,传出去也难免令人觉得,咱们侯府失礼懈怠。” 说及此处,楼妈妈话音一顿,抬头道:“这首饰倒还好说。咱们这两日从库里找上几套,也不费什么功夫。至于到时穿什么衣裳,却是难办。不过表小姐您与大小姐的身量倒是极为相似。是故,夫人便派我来问上一问,看您是要自己准备所用之物,还是要从大小姐那借上一身衣裳,临时凑合一番呢?” 谢宁听着楼妈妈一句句道来,心中不免暗自盘算起来。倘若楼妈妈所言不虚,那么这还真不是什么可以应付之事。她的衣裳统共加在一起,也没几件。相府老夫人的寿宴,她总不能穿着在顾晴菀面前穿过的衣裳前去吧。 侯府虽是每月制衣,但应季衣裙,却都是要等到月末才能发放到各人手中。如今才是初七。谢宁八月的夏裳,便是到寿宴那日,也未必可以制好。 可要她到高依瑶那里去借衣裳……她倒是没什么所谓,可高依瑶未必会情愿,她又何必强人所难呢。若是自己准备,她又担心出什么差错。谢宁不免犹豫起来。一时难以决断,便询问般地看了秦嬷嬷一眼,想要看看对方有什么意见。 孰料秦嬷嬷只是道:“你自己决定便是,不必与我商量。” 得了这般回应,谢宁只能扯了扯嘴角,将自己房里那几身放在高柜中的衣裳翻来覆去地算来一遍,忽然忆起她在天林坊为秦峰训兵之时,明霜曾经为她准备的一身十二幅湘裙。因那衣裳很是好看,她记得极为清楚,裙摆袖口处甚至还有精致的锦鲤图样,是由银线绣成。 这身衣裳,她倒是没在人前穿过,侯府里头,也只有明霜、谷穗、秦嬷嬷三人见过而已,又足够正式,不会给侯府丢人。她完全可以穿着这身衣裳去赴宴嘛。 谢宁打定主意,心下顿安,眼珠一转,便对着眼前等着回复的秦嬷嬷,半真半假地道:“向瑶表姐借衣,未免有些麻烦。何况我二人虽是身量相似,穿她的旧衣,也难保不会被人看出端倪。稳妥起见,这衣裳还是由我院中的明霜来准备吧。” 这回,楼妈妈倒也没有多问,只是很是恭谨地点头道:“那便由表小姐您自己准备吧。夫人吩咐,若是您有什么花销之处,可自去账房处支些银子。” 靖阳侯府的中馈,如今虽是由二房何氏执掌,可真正在侯府内宅里头说话算话的,还是侯夫人项氏一人而已。谢宁看得清楚,也明白项氏派楼妈妈前来,不过是走个场面,项氏虽提及要让她去借高依瑶的衣裳,却又这般吩咐楼妈妈,心中的原意应该还是想令她自行准备。 心里明白,谢宁面上却不曾有所表露,当着楼妈妈却只是含笑虚应道:“好,还请楼妈妈转告舅母,我会自己安排好的。” “那老奴便先回去了,”楼妈妈对着谢宁点了点头,又朝着秦嬷嬷笑了笑,这才转身离去。 院里没了外人,秦嬷嬷才对着谢宁出声问道:“你既已应下,想必是有了应对之策了?” 谢宁点了点头,毫不避讳地直言道:“嬷嬷可还记得,我曾从安王府带来一身青蓝湘裙。这件衣裳我只穿过一次,便收在了柜中,除了咱们几人,无人见过此衣。” “原来是这件衣裳,”秦嬷嬷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我倒是有几分印象。只是这衣裳毕竟是出自安王府上,还是交由我与明霜,稍加改动一番,再穿去赴宴为好。”(未完待续。) PS:求支持~终于可以使用作者的话了,好开心~ 第一百一十一章 面皮薄 “只是这衣裳毕竟是出自安王府上,还是交由我与明霜,稍加改动一番,再穿去赴宴为好。” 秦嬷嬷所言有理。谢宁想了片刻,便点头赞同道:“还是嬷嬷想得周到。若是时间来得及,便劳烦你们了。” “应是无碍,”秦嬷嬷思虑片刻,便示意谢宁转身向卧房走去。 两人进到房内,谢宁便瞅准时机,借着房内无人的功夫,将她今日发觉的有关楼妈妈的异事娓娓道来:“今日我出门之时,在我们谢记对面的另一家绸缎庄孙记门前,无意中瞧见了与他们家掌柜相谈甚欢的楼妈妈。就是不知,这孙记与她之间,到底有何关联?” “此事当真?”秦嬷嬷侧头看来,一双利眼中精光闪现,“她这楼姓冠的是夫姓,至于她本人究竟是何姓氏,我倒是不知。没准这孙氏,正是她娘家产业呢。” 这种论断也有几分道理。谢宁也不愿将事情想得太多复杂,便点头道:“如此倒可解释她为何会出现在孙记了。不过这事情实在太过巧合,谢记原本又是侯府产业,个中缘由,我还是应在侯府打听一番,更为稳妥一些。” 秦嬷嬷满意地看她一眼,沉吟道:“听你这般说来,此事的确不似无意为之。那楼氏既为项氏心腹,对于那些侯府产业,理应心知肚明才对。怎会毫无顾忌地与你们谢记相争的店铺掌柜攀谈呢?” 楼妈妈的做法的确可疑,但没有真凭实据,单凭她们两人的臆测,也难得出事情的真相。也正因此,她们并没急着给楼妈妈此举下定论,只是稍作商议,便决定要找人探寻一番,以知实情。 “对了,”探讨过楼妈妈一事后,秦嬷嬷一面在桌边坐下。一面漫不经心地问起谢宁今日之行,“你今日跟着那裴校尉外出察视产业,可有什么收获?” “收获倒也不是没有,”谢宁不由想起她从各处要来的那些账本。一张小脸顿时纠结起来,“我要了些账本回来,明日便会送到府中。只是我对此并没多少了解,只能费些功夫慢慢钻研了。不知嬷嬷您可会理账,能否指点我一二?” 秦嬷嬷语气淡淡地嘲讽道:“要几册账本吓唬他们一番。做做样子也就够了。谁说要你真去细看呢。你如今要随我研习,又要准备着女官试,过两日还要到顾相府上赴宴,哪里有时间去管那许多?” 谢宁暗自叹气,想到绸缎庄惨淡的收益,只得无奈道:“嬷嬷有所不知,我们远在蜀地,对于这京中产业,已是多年不曾详细过问,不过是每年命人将银子送来罢了。先前也与您提过。我家产业里有一处绸缎庄。今日我前去取账,却遭对方再三推拒。如此一来,我难免有所怀疑。这些账册,还是一一察看过的好。” “既是如此,你查证一番倒也无妨。只是这自家的账册,最好还是莫要交于外人察看。这理账一道,我虽不精通,倒也略知一二,何况明霜与晓月二人,也是管家的好手。若是那绸缎庄真有什么异常。从账面上定然会有所发现。” 听她这般说来,谢宁不免轻松了一些,面上的神情也有所缓和,顺势坐到秦嬷嬷身旁。应声道:“那便请嬷嬷再指点我一番吧。” 许是说得口渴,秦嬷嬷抬眼向桌上的茶壶看了两眼,谢宁有所察觉,便机灵地伸手倒了一杯茶,递到秦嬷嬷手上,面上带着的。分明是一脸的讨好神色。 莫说她谄媚,秦嬷嬷还真就吃她这套,谢宁越是有眼色,秦嬷嬷对待她的态度便会越发和善。正如此刻,她也是微微一笑,接过谢宁手中的清茶,轻抿了几口后,这才出声回应道: “身为女子,打理庶务也是应会的本事。便是再厉害的主母,手下也难免会有几个不尽心之人。你此时花些功夫,总比日后手足无措,被人瞒哄得好。” 谢宁微微颔首,正要出声应和,便听秦嬷嬷又再出声道:“对了,也不知丞相府初十设宴,魏国公府上的公子会否前往祝寿?” 还未来得及收起微张的小嘴,谢宁难得嗔怒地看了秦嬷嬷一眼,但见她虽是一脸正色,出言却是打趣,心下不免更为羞恼,急忙撇清道:“与魏国公府议亲一事,不过是魏夫人与倾城二人的想法。魏公子与我不过才是几面之缘,并无相关。嬷嬷您莫要乱说才是。” “呵呵,”被她这般劝说,秦嬷嬷却是不怒反笑,继续打趣她道:“你这丫头,平日里看着不拘小节,等到事情真落到自己身上,竟也害起羞来。罢了罢了,小丫头面皮薄,我这老婆子还是别再提此事得好。” 谢宁有些无语,心知再与她争辩,也只会是越描越黑,便只是看她一眼,抬手给自己倒了杯茶,姿态端庄地啜饮起来,对于那议亲一事,心中并无多少感触。 究其根本,却是她并不觉得,魏青阳那般人中龙凤,会选择与她这般的女子成亲。倒不是她妄自菲薄,只是对方连才高性傲的高依瑶都难以入眼,想必她如今这副不知礼的模样,更难令对方生出什么好感了。 她这边一派悠闲,并不挂心。秦嬷嬷却还当她是暗自纠结,才会毫无言语,犹豫了片刻,便稍显别扭地出口搭话道:“你今日出门,除了去了绸缎庄外,可还有什么见闻?” 谢宁不知她心中想法,见她出声相问,脑中顿时灵光一闪,瞬间福至心灵地道:“确是有一事,要与嬷嬷您提及。我今日去了家中的脂粉铺子,也见了不少女子养颜梳妆之物,从中寻见不少咱们所买之物。只是那蔷薇面脂,却是未曾见过。也不知,嬷嬷究竟是从何人手中得来此物?” 不妨她提及此事,秦嬷嬷神情一滞,面上难免带出几分诧异来,低头又饮了一口茶水,片刻之后,才又抬起头来。(未完待续。) PS:一百一十一章啦~目测以后打章节名对我来说会成为一个困扰。。。。 第一百一十二章 谁人同往 不妨她提及此事,秦嬷嬷神情一滞,面上难免带出几分诧异来,低头又饮了一口茶水,片刻之后,才又抬起头来,开口答道:“这些面脂不过是我从走街串巷的货郎手中购得,时间已过了这么久,至于具体从何而来,我却是有些想不起来了。当时谷穗也在我身边,你不如去问问她。” 连秦嬷嬷都想不起来,估计谷穗是更不会记得了。谢宁略微失望地低下了头,而后又急切地问道:“那这面脂用完以后,岂不是就没了吗?到时候我该如何?”虽说她只试过六七种面脂,可似乎对她而言,也只有那蔷薇面脂抹在脸上不会令她发痒。她倒不是非它不可,只是从前不注重养容,秦嬷嬷还曾嘱咐她,每日都要涂抹面脂。 秦嬷嬷嘴角一抽,难得有些失态,想到谢宁的特殊情形,便沉吟道:“你不必担心,面脂尚未用完,这几日我会找人仿着它的配方再制些出来,想必你用着也会无事。” “好。” 对于秦嬷嬷的无所不能,谢宁是极其信任的。然而这种信赖却并非盲目,谢宁跟在她身边,虚心受教,也希望有朝一日,自己也能成为她那般善于应对之人。 *** 第二日一早,因为即将前往丞相府赴宴的缘故,谢宁与秦嬷嬷商量过后,便暂时将梳妆打扮放到了一边,转而温习起礼仪规矩,是怕到了那日,她一时行差踏错,会在人前出丑。 这些规矩看似简单,学起来容易,想要做得标准却是极难。便是名门出身的闺秀,也是经过数年如一日的反复练习,才能有如今一丝不错的仪态。 相比之下,谢宁认真学起规矩,也才不到半个月的功夫。能够做到大体上看着不出错已是难得。只是旁人细看,却仍能从她身上挑出几处错漏。 秦嬷嬷一面指导她起坐走立,一面语气沉重地与她分析。谢宁见她一脸忧心忡忡,便反过来安慰道:“这世上之事本就是难以速成的。咱们只要尽力便好。来日方长呢。” 秦嬷嬷闻言一乐,却是出声埋怨道:“其实昨日楼氏所言确有几分道理。这丞相府老夫人的寿宴,请得都是与他们往来甚密之人。平白无故,也不知是要请你作何?” 谢宁眉心一跳,从秦嬷嬷这番话里联想到了什么。正要出言相问,耳旁便又传来秦嬷嬷的声音——“难不成,你与顾丫头之间,也有几分交情?” 她与顾晴菀吗?是见过几次面不错,对方待自己也是一向温和,何况似她这等性子好,容色美的姑娘,谁又会与她交恶呢? 望着神色困惑的秦嬷嬷,谢宁摸了摸鼻子,思索片刻。一面练着走姿,一面出声答道:“倒是与她谈过几次天,不过这下帖一事,没准只是她顺手为之呢。” 两人虽能谈上几句话,可谢宁并不认为,自己在顾晴菀的心中,能被看作是高依妍那般手帕交的存在。 见她这般回应,秦嬷嬷便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继续嘱咐她道:“以你的身份,赴宴之时应该会与侯府女眷坐在一处。至于向顾老夫人拜寿一事。倒是不必你过去凑热闹了。” 那便不用学什么拜寿的规矩。谢宁闻言,倒是轻松了不少,转念却又想到方才所忧之事,便停下了脚下步子。转身又向秦嬷嬷走了过来,“嬷嬷,您说这丞相府寿宴上,轩王会出现吗?” 秦嬷嬷闻声一滞,面上的表情陡然复杂了三分,神情凝重地看着谢宁。缓声道:“依理来看,此事倒是颇有可能。顾相在朝中人缘极好,皇子争储间虽只是中立,但他与众位皇子的关系倒都很密切。往年寿宴,诸位皇子都会派人道贺。今岁既逢那顾老安人六十整寿,想必轩王出席寿宴,亦在情理之中。” 那不就糟糕了吗?谢宁不禁烦闷起来,正要问一声‘如何是好’,却见秦嬷嬷沉吟出声道:“顾丫头该不会是知道轩王出席,才特意邀你前去吧?” 啊?谢宁闻声很是诧异,下巴差点便被惊掉,对着秦嬷嬷这番毫无根据的猜测,已是苦笑不得,“顾小姐为人和善,还曾因我之故劝说过高依妍。何况我二人无冤无仇,她何必要帮着轩王针对于我呢?” “你说得也对,”秦嬷嬷目光一闪,将方才的猜测一句带过,便不再多提,“那日毕竟是相府寿宴,我会随行在你身旁。秦曦若真有什么不轨的心思,恐怕也会收敛三分。” 两人正在交谈,却突然有一人从院外走来,谢宁因有武艺在身,耳力敏锐,便比秦嬷嬷先听到动静,一时也顾不得答话,对着秦嬷嬷使了个眼色,便向院外看去。 不多时,那人便出现在门外。谢宁定睛一看,不由拍了拍胸口,心道是虚惊一场。 来人却是刚刚从外面回来的谷穗,只见她走上前来,从怀中掏出一纸信笺,递到谢宁面前道:“小姐,这是方才门上送来的书信,说是从魏国公府处得来的。” “哦?从魏国公府得来的?”谢宁还未出声,秦嬷嬷便先抢先开口道。 不必侧头看去,谢宁便可猜想到秦嬷嬷面上的戏谑神情,不由无奈地摇摇头,伸手接过谷穗递来的信笺,低头看过后,才一瞥身旁探头过来的秦嬷嬷,径直出声解释道:“是倾城所写之信,她也收到了顾晴菀的邀帖,才会写信询我是否也要同往。” 秦嬷嬷眉头一挑,点头扬声道:“哦,既是如此,那你便快些回信吧。” “呵,”不想她还是有意打趣自己,谢宁已是不知该如何与她明说,只得以一声轻笑回应,转身回房,却是写起回信来。 魏倾城的来信,实则并不似她方才所言那般简单。除了询她是否同往外,魏小妹还在信上问她与顾晴菀关系如何,又提及她二人并未有何交集,忽收邀帖,难免心觉唐突,才特意写信来询问谢宁可知其缘由。(未完待续。) PS:谢谢所有正版订阅的读者~爱你们,么么哒。 本文起点女生网首发~ 相府寿宴 谢宁提笔回信,字里行间并未过多斟酌,只是直接了当地写明了实情,告知她自己亦要同往。至于这忽如其来的邀约,她却也是一头雾水,想必只是对方一时心血来潮,并未有何深意。 相比于顾晴菀令人摸不着头脑的邀请,更令谢宁担忧的,却是轩王可能也会赴宴的消息。她倒不是胆小怕事,但身份地位摆在那里,众目睽睽之下,便是对方执意要与她为难,她也无可奈何。就算有秦嬷嬷从旁相助,她也不能当面反抗。 但时日未至,终日忧心忡忡也只是徒劳。谢宁将心中那抹不踏实的情绪压下,吩咐谷穗将回信送出后,便又温习起那些外出做客时的规矩。 *** 两日后,顾丞相府 一品诰命夫人顾老安人的六十大寿可谓是贵人云集,一顶顶正红软轿整齐地停在大门两侧,放眼望去,门前尽是锦衣丝帽,宾客纷至沓来,车水马龙,人来人往,好不热闹。 靖阳侯府众人也在其中之列,然而当朝贵妃的母家,再加上勋贵的头衔,总会令他们这一行人稍享优待。不多时,便有仆从主动迎上前来,恭敬地引着他们进了丞相府的大门。 今日前来丞相府赴宴的,除了项氏母女三人外,还有谢宁的外祖母刘氏,以及二舅母何氏。当然,侯爷舅舅也是与他们一同前来,不过进了丞相府后,他便去了外院设宴处,同她们这些女眷分开了。 一行人走在一处,难免互相比较起衣饰。谢宁就明眼瞧见高依妍的目光向自己多投了几瞥,不过她既不曾出声,谢宁没有与她应酬的心思,便也没有出声。 走到相府花园处,谢宁忽觉衣角被人轻扯了一下,侧头看去,但见秦嬷嬷对她使了个眼色。便会意地放慢了步子,落在众人身后,轻声发问道:“嬷嬷可是有事?” 秦嬷嬷却只笑看她一眼,指着花房里一株独植在一角的玫红花树。淡淡道:“这是垂丝海棠,先前与你提过,这花制成盆景最是好看。其实除此之外,它还别有妙用……” 谢宁听得兴起,一面向前走去。一面暗暗将秦嬷嬷的话语记在心中。两人一路言谈,虽引来前方众人频频回头,却因举止得宜,未曾受人指摘。 “谢姐姐!”一声语调轻快的低唤从身后不远处响起,谢宁回头看去,便见魏倾城一袭天水碧流仙裙,亭亭地立在魏老夫人身旁,向着她的方向看来。 谢宁展颜一笑,毫不忸怩地迎上前去,先是对着魏老夫人问候了几句。便在她的请托下带着魏倾城,一同前往赴宴之地。 魏老夫人辈分高,今日与宴,是要与那位同龄的顾老安人多聊几句,至于她们这些小辈,倒是不必前去问好。谢宁本就乐得轻松,见魏倾城也无意同往,择桌之时,便特意央那带路的婢女安排一处偏僻的席位。 孰料那婢女却仅是看了她们二人一眼,便笑意盈盈地道:“二位小姐可是魏小姐与谢小姐吗?我家小姐早有吩咐下来。已将你们安排在主席案第三席落座了。” 闻声,谢宁不由与魏倾城对视了一眼,便狐疑地先声发问道:“这位姑娘莫不是记错了?顾小姐怎会安排我们坐在主席案呢?” 那婢女掩唇笑应道:“我家小姐确是如此安排的。她自己便坐在那处,同桌的也俱是今日年龄相仿的赴宴者。” 虽是如此。以她们之间的相交程度,谢宁与魏倾城也不该被安排在主席案就座啊。谢宁眉头一皱,当即出声打听道:“既是如此,敢问我两位表亲姐妹,是否与我们坐在一处?” “谢小姐说的是高侯家的千金吗?她们自然是与你们同桌的。”那婢女面上笑意不改,一面出声回应。一面展臂指出前行的方向,隐晦地示意二人离开此地。 谢宁无法,只得挽着魏倾城向前走去。目光却不着痕迹地向秦嬷嬷投去,询问的意味甚浓。而对方也是眉头紧锁,一副百思不得其解的模样,仅仅只对谢宁点了点头,便再无示意。 *** 莫名其妙地被安排坐在主案席,郁闷的不止是谢宁一人,坐在她身旁的魏倾城,似乎也是颇为不自在。想想也是,比起她来,魏倾城与顾晴菀之间的交集更是寥寥,除了一两次贵女间的应酬,便是那日七夕之夜偶然的相逢了。两人关系并不密切,而今坐在同一席上,有所尴尬也是难免。 谢宁感慨过后,转头便见有人走至两人近前,同她们出声攀谈起来——“二位小姐,可也是坐在此席吗?” 那人是个生面孔,谢宁不识,魏倾城也不认得。见她只是怯怯地对着来人点了点头,谢宁便暗自伸手拍了拍魏倾城的手背,一面对着来人道:“我们确是坐在此处,不知小姐您如何称呼?” 因有桌案遮掩,她们这番私底下的小动作并不为来人所觉,那珠圆玉润的小姑娘便笑答道:“小女唐心,见过二位小姐。不知二位又该如何称呼?” “唐小姐,“谢宁客气地点点头,拉着魏倾城起身,笑着作答道:“小女名唤谢宁,这位是魏倾城魏小姐。” 唐心会意地入座,坐到了谢宁身侧的位置,虽是初见,却连声同她们攀谈起来,一派神采飞扬,“这丞相府,我已是来过多次了。可惜此前却是不曾见过二位,晴菀此时想必正在厢房招待长辈。咱们只需再稍待片刻,等她出现,便可开席了……” “这丞相府的糕点一向是有名的精巧,喏,你们也都尝尝。我家的厨子若是有她们家这般手艺,估计我再不会去外头的酒楼吃饭了。” 谢宁不想唐心竟这般健谈,言谈之间,从丞相府聊到她自家,转眼间又聊到了丞相府上,她具体说了什么,谢宁一时虽未能记全,却是从她言谈中得知了不少事情,甚至连她是当朝户部尚书的孙女一事,也已有所了然。(未完待续。) PS:身为一个爱在文末唠叨的人,没话找话也要写这个章节感言。。。 第一百一十四章 无事生非 与左右两侧的唐心、魏倾城交谈的功夫,谢宁也不忘留意周边情形。丞相府设宴,一席恰置六位。谢宁她们所在这桌,如今已是坐了五人,除却她们三人外,便是那一侧的高氏姐妹,中间空了一座,自是给顾晴菀所留无疑。 不过片刻功夫,宴上席位便已渐满,男宾女宾虽俱在一府赴宴,却并不在一处。一墙之隔,便将两处宴饮之地隔开。不过倒也有几位青年才俊,写了祝寿词送至内院,若是其中内容得了寿星青眼,便可到女宾宴上一见。 这一习俗,还是谢宁身边的唐心告诉她的。对于这京中才俊,她倒是不识几人,不过魏倾城闻言却极为欣喜,主动对着二人道:“想必我哥哥等会也是要做上一首的。” 见她提起魏青阳,谢宁不免想起两府议亲一事,心下别扭,并未作答。一旁的唐心反倒凑过来,极有兴致地问道:“你哥哥是何人?” “我哥哥……我哥哥名唤魏青阳。”魏倾城犹豫了一会,终是开口答道。 毫不在意魏倾城的怯声,唐心陡然眼神一亮,扬声道:“那你便是魏国公府的小姐了?” 席上虽是人声鼎沸,宾客众多,但毕竟尚未开席,她这一声仍是引来不少人注目。魏倾城面色一红,轻轻地点了点头,讷声道:“正是。” 唐心点点头,又转而询问谢宁道:“谢姐姐你呢?家在那处府上?” 谢宁并非初次交际,今日来时,也做好要同人介绍自己的打算,京中权贵众多,她的出身虽并不起眼,可她自己却并不觉得有什么需要遮掩之处,见身旁的唐心问起,便坦言答道:“家父乃是蜀地军中一位将军,我如今在京,却是借住在靖阳侯府。” “原来如此。”唐心听了谢宁方才所言。几乎下意识地便向另一侧的高氏姐妹看去,似乎从她们这疏离的座次上察觉到了些许端倪,却并未有所表露,飞快地收回目光后。便对着谢宁笑道:“原来谢小姐是来自蜀地,若是哪一日你闲来无事,想要在京中转转,大可到天林坊唐府去寻我。” 唐心言辞热情,谢宁正要出声应下。却有一声尖酸的讥诮硬生生地从两人的言谈间插了进来,谢宁转头看去,便见魏倾城身旁不远处,临席上一位身着杏红衫的女子隔着距离开口道:“唐小姐还真是好心性,竟也不仔细瞧瞧,这谢姑娘到底是何等出身,竟也配身处主席案之列,与你同坐?” 谢宁认清那女子模样后,更是眉头一皱。这当众讥诮于她的,不是旁人。正是她入京之初,曾多次在各种宴会上嘲笑于她的一个高依妍的跟班。不过许久未见,她的名姓出身,谢宁一时倒是想不起来了。 被人这般指摘,谢宁当然没有容忍的打算,可此刻宾客云集,众目睽睽之下,她也不能冲对方动手,何况有些事并非武力可以解决。 不过就凭她这副小身板,谢宁若真要和她打起架来。还真有些以大欺小的羞耻感。 心中腹诽一声,谢宁心思一转,在众人的注视之下,已是想出了一个极好的回应之法。便缓缓起身,姿态娴雅地走到那女子案前,浅笑着发问道:“这位小姐方才所言,可是在说我出身不好,不配坐在此处吗?” 那女子见谢宁向她走来,先是目光一闪。旋即便不屑地微哼一声,“我方才所言,你不是都已听清了吗?再三询问,也不知是耳背,还是脑子不太好使。” 谢宁早知她是有意挑衅,听过她这般言论,心下虽是恼火,面上却极为克制,唇边浅笑不变,说话时的音量也是不高不低,“我受邀而来,持帖而至,这位小姐话里话外如此嫌弃我坐在此处,难不成主家安排,我还要违逆不成?” 她这番话落,席间顿时一静。先前那些纷纷的议论声已是无踪。谢宁只同站在她座位身后的秦嬷嬷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便又看向坐在她身前案后的人影,再度淡淡出声,“今日是顾老夫人的寿宴,这位小姐您既也出现在此,想必也是为祝寿而来。不过你这庆贺的方式,倒是颇为特别。” “哈哈,”谢宁话音刚落,不远处的唐心便带头笑了起来,抚掌赞同道:“谢小姐说的极是,邓筱清你莫不是嫌这寿宴不够热闹,才非要惹出什么事端来给大伙助兴吧?” 听过唐心一句戏谑之语,在座众人多是会心一笑。那邓筱清见状,不禁面色一白,看向对面的目光也变得心虚起来,侧头佯作与身后的侍女交谈状,刻意避开了谢宁望过来的视线。 没想到这般容易便能将这邓筱清打发掉,谢宁勾唇一笑,本想耸一耸肩膀,可想到自己如今在丞相府赴宴,当即心神一震。打消了这个念头,目视着前方,又是一路姿态娴雅地走了回来。 在此过程中,魏倾城的目光一路追随着谢宁,她刚一落座,便见魏倾城伸手轻轻地拉了拉她的袖子,亲昵地道:“几日不变,谢姐姐好像同往日有了几分变化。今日穿的这身衣裳,也是好看得紧。” 得她夸赞,谢宁面上笑意更盛,正要出言作答,身旁另一侧的唐心听到动静,便也笑着附和道:“魏小姐说的正是,我早就想问宁妹妹了,你身上这件青蓝湘裙是如何制成的?样子时兴不说,这料子和绣工也是不同凡响,这银线锦鲤我便不多说了,可这腰间上下的水波纹路,与你这同色的青蓝束腰,还真是令人难以察觉,若非我凑近细看,又怎知这身湘裙的精美?” 这衣裳虽好,却也不值得这两人这般夸张。谢宁猜到她们是担心自己因方才之事介怀,才会特意出言夸赞,不由对着二人忍俊不禁道:“你们两个若是再夸下去,只怕我日后,再也不敢穿这衣裳出门了。”(未完待续。) PS:上一章忘记写章节数目了。。。上架后我就没有修改章节名的权限了。强迫症表示以后一定要注意,尽量不再犯错误。 第一百一十五章 撞衣色 “你们两个若是再夸下去,只怕我日后,再也不敢穿这衣裳出门了。” 谢宁一语落地,唐心却是捂嘴笑了起来,“宁妹妹莫要谦虚,你这身衣裳的确好看,若是我没看错,这腰间的绣纹,应是后来所加吧。补绣得这般天衣无缝,也确是难得。” 这腰间的绣纹,是秦嬷嬷与明霜二人连日赶工而成,也难为她们了,不过是用早前从李大娘处买来的同色布匹,竟能将这身衣裳补绣成这般模样。 话说回来,谢宁自己的女红手艺极为笨拙,希望经秦嬷嬷教导,她也能有所提升。 谢宁正在暗自思忖,忽觉席上一静,再抬起头来,便见一群人影由远及近,簇拥而来。她正要细看,一旁的唐心便先扯了扯她的衣袖,低声言道:“老夫人和晴菀来了。” 谢宁来前,早已做过功课。是故对于丞相府的人口,她也算是有所了解。今日过寿辰的顾老夫人,膝下只有顾丞相一子,顾相及夫人也只育有一子一女,一是顾晴菀这位相府的大小姐,还有一位,便是她的嫡亲弟弟顾,年仅七岁的三少爷顾莫如。 顾相府人丁单薄,或许今日顾晴菀邀她与魏倾城前来,也是想多热闹一番吧。 一行人的身影越来越近,谢宁首先注意到的,便是走在顾老夫人左侧的顾晴菀了。今日这等喜庆的场合,她自然还是一身红衣,不过或许是担心喧宾夺主,她今日所着,并非是极为郑重的朱红,而是颜色稍浅的杏红。好巧不巧,却是与何筱清的衣色撞了个正着。 对于撞人衣色这件事,想必没人会比谢宁更有感触。虽说适合她们这些小姑娘的颜色不过几种,人多聚在一处时,穿着相似也是难免。但与顾晴菀撞上衣色,显然不是什么值得庆幸之事。 想当初谢宁在宝灵宝心有意的安排下。可是穿过好几次朱红裙裳呢。若非有秦峰点明,谢宁还不知要后知后觉到何时。 顾晴菀容色过人,又是别有气质,无论是什么颜色的衣裳。穿在她身上都很好看。因她今日穿着不似往常,更引来了多人瞩目,其中便也有不少有心之人留意到何筱清的衣色,向她投来视线。 此时顾老夫人已在正席首位落座,顾晴菀也向着她们所在的席位走来。谢宁观望之余,倒是不曾错过方才那走在顾老夫人右侧的美妇人,但见她面若秋月,腮胜桃瓣,眼中是波光盈盈,眉宇之间与顾晴菀颇为相似,便知这坐在顾老夫人下首的中年美妇,正是顾晴菀之母,顾相夫人顾青氏。 谢宁尚未收回目光,顾晴菀便已走到她们近前。一语温柔的浅笑声令她转回视线,“你们倒是坐在一处了,怎么也不给我留个位子?” 谢宁三人坐在案席南侧,她们这一席上靠近首位的乃是高氏姐妹所坐的北侧,顾晴菀身为东道,坐在唐心身旁的位子才是正理。可她如今这般问起,唐心倒也没解释什么,只是笑了两声,便移到了原本留给顾晴菀的软垫处,转而将右侧的位子空了出来。 顾晴菀笑着落座。同唐心聊了几句后,便转而看向身旁的谢宁,出声道:“谢姑娘今日打扮得真好看。” 不妨她这般夸赞,谢宁回过神来。还有些不自在,却没扭捏,笑着打趣道:“有顾小姐美色在前,谁还能当得起好看二字?” 她这话倒不是夸张。今日相府赴宴,谁人不是用足心思准备。旁人不提,便说靖阳侯府众位女眷。哪个不是三更起便开始梳妆打扮,就是她自己,也是涂脂抹唇,画眉扑粉,被明霜和晓月足足收拾了一个时辰,才得以休息片刻。饶是如此,在这衣香鬓影的丞相府寿宴上,最引人注目的还是顾晴菀一人。 谢宁这边感慨,顾晴菀却已转换了话题,趁着开宴前的片刻功夫,又再出声道:“其实今日邀你前来是我拿的主意,不知你是否会觉得有些贸然。说起来,咱们相识也不是一日两日了,谢姑娘为人洒脱,晴菀颇为欣赏。倒是很想与你多些来往,就不知谢姑娘可否愿意?” 原来顾晴菀是这个意思。想到她此前两次三番的照应与示好,谢宁心下了然,没有犹豫,便径直应声道:“能与顾小姐往来,谢宁求之不得,心中自然情愿。” 顾晴菀眸光一亮,语气中带了几分欣喜,“既是如此,咱们便莫要这般生疏了。我比你虚长一岁,便唤你宁妹可好?” 谢宁从善如流地点点头,称呼道:“顾姐姐。” 这时,便有数响洪亮的锣鼓声从院中西侧间次传来。宴席已始,宾客们纷纷站起身来,谢宁与顾晴菀也止了话头,向着首位的寿星举杯祝贺。 *** 宴席过半,与宴男宾所作的祝寿词便从外面呈了上来。顾老夫人一一看过后,便从中挑出了几份,并派人将那些作词之人请来。 本朝男女大防并不严重,今日分宴,不过是为了正式,是故听闻将有才俊前来,在座的闺阁女子便开始纷纷交头接耳,一时间满座间尽是窃窃私语。 谢宁虽也在交谈,却没参与到这些讨论中,只因顾晴菀与她提及的,并非是这些青年才俊。 “宁妹,今日我祖母寿辰,轩王殿下也已前来。以他的身份,等下定会被请到此处。你不必担忧,众目睽睽之下,他不敢有所动作。至于等下宴散,你便暂且与我呆在一处,咱们身处内院,他也未必会寻到。便是他真找来,有我在,他也不会为难于你。” 不想顾晴菀会这般为她打算,谢宁心下微怔后,当即正色回道:“那便辛苦顾姐姐了。”秦曦的难缠,她早有领教。身处京中,她看似有侯府依仗,实则却是孤身一人,无所依靠。 身份悬殊,若对方执意要与她为难,她也确实无可奈何。秦曦是什么性子她心知肚明,便是有秦嬷嬷威慑,也未必能制住他。(未完待续。) PS:撞衫是件尴尬事,据说古时应酬穿什么都会事先知会,但一府之人相互通知已经很麻烦了,不可能所有人都能避开。所以,情节设置应该是合理的~ 第一百一十六章 熟人至 再说他二人过往,谢宁并不清楚,一旦秦曦怀恨在心,难保不会迁怒于秦嬷嬷。 而今顾晴菀主动提出带她暂避,谢宁又如何不喜?虽说她赴宴前夕,早已下定主意,若是秦曦真找上门来,她也不会退缩。但兵家有云:避实击虚,以她如今的处境,想要与轩王秦曦硬碰硬,实属以卵击石,倒不如能避则避,暂时不与他正面交锋,待到日后,再审时度势,伺机应对。 不多时,便有数道人影从垂花门步来,远远望去,俱是高冠锦衣,为首之人,正是一身紫袍的秦曦。 瞧见他的身影,谢宁便暗自冷哼一声,迅速地撇开了视线,正要向后看去,便被人抓住手指,魏倾城欢快的低声随即传来,“谢姐姐,快看,我哥哥也过来了呢。” 见她这般高兴,谢宁也不好意思拂了她的兴致,便也笑着附和道:“是啊,等下你便可与青阳大哥呆在一处了。” 她话音一落, 魏倾城便转头看来,一双眼睛亮亮地看向谢宁,邀请道:“谢姐姐也同来。” 呃……谢宁犹豫片刻,正要开口婉拒,一旁的顾晴菀已然替她回绝道:“宁妹等下要与我们一同赏花,恐是无暇他事,魏小姐可要同来吗?” 魏倾城眼睫一眨,轻轻地看了顾晴菀一眼,咬唇点头道:“那我也要与你们同行。” 几人说话的功夫,从前院而来的男宾已然走到近前。谢宁无意一瞥,除了秦曦与魏青阳二人,倒是又发现了几个熟悉的身影,恰好经过她们这桌的萧衍,还有七夕那日,与他们同在筠知楼的许姓公子,以及走在前头,一个身量明显比众人矮上一截的华服稚童,正是谢宁名义上的表弟。六皇子秦泽。 谢宁打量来人之时,萧衍也恰好朝她们这桌望了过来,谢宁察觉到他的视线,便举杯向他示意了一下。对方不但回以一笑,对坐在她左右两侧的顾晴菀与魏倾城,也分别眨了眨眼睛。 “咦?” 魏倾城突然惊讶发声,谢宁急忙侧头看去,出声问道:“怎么了。倾城?” “没事,”魏小妹脸颊已是微红,几不可察地摇了摇头,便垂眸回道:“只是瞧见一位相熟之人而已。” 谢宁当即会意,出言确认道:“你说的可是那位许姓公子吗?” “嗯,”魏倾城的应答声传来,与此同时,谢宁便察觉到身旁顾晴菀投来的质询眼神,便主动开口解释道:“我与倾城正在说,穿深青儒衫那位公子曾与我们有过一面之缘呢。便是那日筠知楼猜灯见过的。顾姐姐可有印象?” 顾晴菀含笑点头,目光从谢宁与魏倾城之间扫过,“那是许希文许公子,文采极好。” 谢宁见她语气熟络,不由心思一转,恍然道:“瞧我,差点忘了,当日猜灯之时,许公子也有参加,顾姐姐定然会留有印象。” 顾晴菀闻声笑笑。目光自然地看了谢宁二人一眼,对着魏倾城客气地点了点头,便又正襟坐好。 *** 正席上的热闹,谢宁并没过多留意。她肚子里的墨水不多,对于这些人的祝寿词也听不出什么好坏,侧耳听了片刻,只觉其中词句晦涩,又因秦曦在场,便烦闷地收回了视线。 今日来的人这么多,秦曦未必会留意到她,只要她安安静静地熬过宴席,应该不会惹出什么是非。 谢宁有心低调,却不想那念寿词的声音一停,秦泽便循着她的方向而来,边跑边嚷道:“谢姐姐,咱们坐在一处吧。” 伴着这声高唤,四座的目光皆向谢宁的方向看来,其中便有秦曦的一道。 谢宁心道不妙,可对着不知内情的秦泽,却是不露分毫。一旁早有婢女加置软垫,谢宁正要伸手牵他入座,对面席上的项氏便高声道:“宁儿,六殿下何等身份,怎能坐在此处。你莫要胡乱安排,还是让他去前面就座吧。” 光是项氏这一声“宁儿”便足够谢宁打个寒颤了,再细听下去,便更令她嘴角暗抽,更莫提项氏一语落地,秦曦的目光便更肆无忌惮地落在她身上。 不过不适归不适,谢宁面上倒是没给项氏半分难看,神情恭谨地回道:“舅母此言差矣,殿下身份贵重,该更随心所欲才是。坐在此处,正是殿下所愿。舅母又何必勉强殿下呢?” 项氏不由语塞,冷冷地瞥了谢宁一眼,这才笑着对秦泽道:“宁儿说得有理,殿下随意便好,不必理会我方才所言。” 对于项氏的心思,谢宁还是能猜到三分的,无非也就是想借机发挥,令她出丑罢了。同是座次之议,谢宁本可用打发何筱清的法子来回应项氏,可考虑到此时顾晴菀就坐在她身侧,一时之间,她便更不好意思拿对方作借口,只得换了个迂回的法子。 所幸照项氏的反应,她这番说辞还是颇为见效的。 “谢姐姐,多日不见,你怎么也不同我说几句话?”落座在谢宁与顾晴菀之间后,秦泽便出声埋怨道。 见他一脸委屈神情,谢宁恍然忆起他先前在宫中禁足一事,心下一软,当即温声关怀道:“你这几日过得可好?” 秦泽唉声叹气地撇嘴道:“谢姐姐有所不知,自从上次如意坊之事后,我便再没出过宫了。今日还是托顾老夫人的福,求了母妃很久,才得以前来。” 身为性子好动之人,谢宁很能体会秦泽的憋闷,便极有同感地点了点头,出声道:“难得出宫,等下你可要多转转。” “嗯,”秦泽重重地点了点头,忽而眼神一亮,对着谢宁笑了起来,“姐姐,再过两日,便是中秋节了,到时宫中也会设宴。今早我听母妃提起,说是要给侯府也送上几张帖子,等下回去我同母妃说上一说,到时咱们便可在宫中相见了。” 秦泽说得兴起,对于谢宁心中的想法,却是丝毫不知。这宫宴于她,并非是心向往之之所,而是避之唯恐不及。(未完待续。) PS:心向往之之所,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大家不会觉得怪吧? 第一百一十七章 海棠花 且不说她那半吊子的规矩礼仪能否应付宫宴上的要求,轩王秦曦便已经足够她婉拒此事了。 望着一脸期待的秦泽,谢宁犹豫了片刻,终是出声道:“阿泽,中秋宫宴,往来想必皆是权臣显贵。我不过一介布衣,哪里——” “咳咳,”秦嬷嬷两声重咳,顿时将谢宁的声音淹没,趁着秦泽回头看来,她不等谢宁继续出声,便抢先言道:“这中秋宫宴,不知有多少人意欲前往,却又求之不得。六殿下尽管安排谢宁赴宴一事,老身也先在此谢过了。” “秦嬷嬷!” “秦嬷嬷!” 两声惊呼几乎是同时响起,若说谢宁急切的快语是想反对秦嬷嬷的说辞,秦泽那声同样急切的高唤便是满含着欣喜了。 他们这边的动静太大,一时之间,倒是又引来不少人的视线。远的不说,便是近处,与她们同桌之人便纷纷回过头来。 坐在唐心身侧的高依瑶见此情状,抿嘴一笑,便对着秦泽解释道:“六殿下怕是还不知吧,父亲已将秦嬷嬷请入府中,亲自教导谢表妹规矩。” “原是如此,”秦泽恍然地看了谢宁一眼,便对秦嬷嬷道:“嬷嬷如今既与姐姐在一处,那我便更要常去看看了。” 谢宁见他与秦嬷嬷说话时语气熟稔,便猜到他们之间定然关系密切。反观秦嬷嬷神色,虽无什么变化,眼中却也带出了一点笑影,心知她应下此事也是为自己考虑,众目睽睽之下,便没再当面推拒。 酒过三巡,宴饮已至酣处,在座不少宾客都已起身离席,或是上前恭贺寿星,或是三五一行地凑在一处互相言谈。顾老夫人被众人簇拥着,却还不忘对顾晴菀吩咐道:“晴菀,你领着这些小姑娘到府中逛逛。” 顾晴菀笑着应声,站起身来。她们这一席人也俱都站了起来,就连临席,也有不少女子跟了过来。光是诸位闺阁小姐,算起来已有十余人,她们便没再带什么丫鬟婆子。饶是如此。这一行人也称得上是浩浩荡荡了。 高氏姐妹自是走在一处,谢宁则是与魏倾城相携而行,唐心与另外一位小姐走在一处,至于顾晴菀,身旁自然是数人环绕。 除此之外,谢宁还在众人间寻到了何筱清的人影,不由暗自佩服起对方的勇气——穿着与顾晴菀衣色相近的杏红衫,居然也敢凑到她身旁,啧啧。 谢宁正在暗自腹诽,耳旁恰好便传来何筱清的恭维声。“府上各色花卉,品种又如此繁多,差点令我看花了眼呢。” 谢宁闻声看去,但见顾晴菀面上并无笑意,轻瞥何筱清一眼,神色淡淡道:“何小姐若是喜欢,多看几眼便是。” 察觉到顾晴菀的疏离态度,何筱清面上难免有些挂不住,却只是支吾两声,便没了动静。眼神却颇为怨毒地看向谢宁。似是要将此事记在谢宁头上。 见她这般动作,谢宁心底莫名之余,不免觉出几分好笑来。依她看来,何筱清遭此冷待。实属是咎由自取。前来赴宴,席次座序都是主家所定,何筱清当场向自己挑衅,虽说想要针对的对象只是自己,可无形之中,却也质疑了丞相府的安排。 便是谢宁一无才学。二无家世,可丞相府已将她的座位安排在主案席,便是何筱清对此有所不满,也不该在满座宾客面前,当众给谢宁难堪。 而她这般沉不住气地指责,就算是谢宁不做辩驳地保持默然,想必丞相府也不会放任她这种狂妄的态度。顾晴菀对她的冷淡,实乃情理之中。明明是自己犯蠢,何筱清偏偏要将错处归到谢宁头上,倒真是令谢宁无可奈何。 顶着对方犹如剑芒的锐利目光,谢宁难免有几分不自在。便是走在她身旁的魏倾城,也伸手扯了扯她的衣袖,低声凑近道:“这何小姐未免也太过分了些。” 谢宁耸耸肩膀,向着何筱清的方向看了一眼,才又收回目光,对着魏倾城道:“我与她不过初见,也不知她脑子里究竟想的是什么,连话也未曾说过一句,便要与我为难。” 魏倾城轻叹一声,皱眉道:“她这一番胡闹,大家嘴上不说,心里却未必没有什么想法。谢姐姐,我看你要多加留心了。” 魏倾城性情虽有些怯弱,遇事却一向看得是分外清楚。何筱清当众讥诮于她,而她确是难免也有人生出什么意见。谢宁明白她的意思,一时之间,虽得她提醒,却也想不出什么应对之法。 忽见众人走至花房,细碎的议论声也传到耳旁,谢宁不由眼前一亮,心念一动,便揽着魏倾城向前走去。 “这花可真好看,”高依妍伸手够了一下面前的花枝,浅嗅片刻,便转头欣喜道:“晴菀,你们家的花匠真是厉害,海棠可是三月的花期,到了今日,竟还能盛放。” 顾晴菀笑而不语,她身旁却有一位小姐疑声道:“这海棠花倒与寻常不同,你们可知它究竟是何品种?” 谢宁从未像这一刻般庆幸高依妍所言,当然,那位小姐的发问,也极合她心意。脑中回想着秦嬷嬷今早所言,谢宁心神一稳,便从容不迫地走到众人身旁,缓声介绍道:“此花名为垂丝海棠,乃是四品海棠之一,除却用来观赏外,还可以晒干的花瓣煎服入药,起止血散瘀之功。若是制成盆景,待到花期将至之时,亦可拿来入药。 ” 她一语落地,众人便纷纷侧目向她看来,面上虽神色不一,心中却不由多了几分刮目相看。毕竟身世不由人,谢宁出身平凡虽是实情,但与其回避闪躲,还不如似她这般毫不遮掩,坦然以对。便是回应何筱清的质疑,也要迎难而上,不去强词夺理地同人争辩,而是淡定自若地寻机展现。 片刻后,却是顾晴菀先回过神来,看向谢宁的目光满是欣赏,浅笑出声道:“宁妹果然见多识广,这垂丝海棠价值千金,确是用处众多。”(未完待续。) PS:分析一下今天的更新:之前谢宁应对何筱清,是借顾家安排座次这一点来辩驳的,不过因为没和顾府通气,她也只是点到为止,说得其实很隐晦。 而应对项氏的发难时,她其实也可反驳说顾晴菀也在这坐,项氏不让秦泽落座此席并无道理。考虑到这种说辞咄咄逼人,有没有新意,所以我机智地换了种说法~ 第一百一十八章 有事相商 “宁妹果然见多识广,这垂丝海棠价值千金,确是用处众多。” 谢宁一番言谈,不但将眼前这垂丝海棠的功用娓娓道来,更是在不经意间展现了自己的所学。顾晴菀先声夸赞后,众位贵女也顺着她的话茬接连赞叹,话中虽未提及谢宁,可看向谢宁的眼神中,却不再含着淡淡的不屑。 当然,众人的反应也并非完全一致。谢宁一席话毕,最先回过神来的便是魏倾城了。不过这小丫头人前一向羞怯,纵然心中欢喜,也只是眼底带笑地看着谢宁而已。 高氏姐妹倒是略有惊讶,但碍于人前,也只是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并未多言什么。谢宁其实很能体会她们的想法,毕竟她初来乍到,若非有秦嬷嬷从旁指点,又怎知这垂丝海棠为何物呢? 至于何筱清的反应,却不在谢宁意料之中了。或许是没料到谢宁会如此轻易破局,对方面上的表情极为纠结,说是咬牙切齿也不为过。这便不免令她纳闷起来:若说高依妍为难于她,是因她借住侯府,又与秦峰往来密切,那这何筱清与她不过初见,又何必如此为难她呢? 谢宁心中不解,便不免多看了何筱清几眼,一时便未曾留意到相府花园里的动静,还是魏倾城扯了扯她的衣袖,才令她转过头来,“轩王殿下来了。” 秦曦来了?谢宁心中一滞,不着痕迹地抬头打量了一番,果然瞥见一道深紫色的人影,顿时深吸了一口气,暗自作好了与之周旋的准备。 秦曦是独自一人前来,谢宁但见他一步步地靠近,却不想对方脚步一顿,竟是停在了顾晴菀面前,除了一眼似笑非笑的轻瞥,倒是并没多看谢宁一眼。 “顾小姐可愿陪本王走一走?”秦曦面上一双细长的凤眸,目光流转之间。更多出几分俊美。可谢宁看见他,却只想远离。 不着痕迹地挪动了一下脚尖,耳旁便传来顾晴菀有礼却疏离的答复,“那诸位小姐便暂且自行观赏吧。殿下请。” 望着两人逐渐远去的背影。谢宁心中不禁浮起一抹异样的情绪,回想起顾晴菀先前言谈间流露出的淡定,才稍稍安下心来——身为丞相嫡女,顾晴菀与秦曦想必交集颇多。她既有把握为自己出头,那么应对秦曦。应也不是难事。 *** 丞相府 凉亭处 周遭的婢女仆从已被屏退,从花园一路行来的二人刚刚迈上石阶,顾晴菀便已开口道:“不知殿下今日寻我,究竟所为何事。” 察觉到她话音中的清冷,秦曦却并不在意,自顾自地撩袍落座道:“自然是有事要与晴菀你商量了。” 顾晴菀仍是神色淡淡,“只怕殿下所求,晴菀却无力为之。” “呵,”秦曦轻笑一声,“本王既来寻你。便自然不会为难于你。要你做的,也并非什么难事。” 顾晴菀眉头一皱,似是不耐烦再与他打什么机锋,径直挑明道:“殿下若是想打谢宁的主意,便恕晴菀无能为力了。” “究竟是无能为力,还是不愿相帮呢?”秦曦将语气拖得极慢,眼神中闪过几抹兴味,勾唇道:“其实本王倒是一直很想问你,你对三哥这般痴情,究竟能换来他什么回应?谢宁不过是帮了他一场罢了。也值得你这般相护?” 见他渐渐凑近,顾晴菀不由别过头,将视线错开,淡淡道:“这是我与三殿下之间的事。便不劳烦殿下操心了。” 秦曦目光一闪,眼中愉色更深,继续追问道:“是吗?可那日城楼送别之时,我怎么听说他似乎已向你表明,自己心中另有心仪之人了呢?” 顾晴菀面色一僵,放在身侧的双手也不自觉地握紧了三分。转头对上秦曦似笑非笑的眼神后,她才回过神来,收敛了面上的表情,自然地落座掩饰。 不等顾晴菀开口,秦曦便又接着道:“三哥一向深居浅出,与他有所往来的女子能有几人?晴菀,他这心仪之人并不难猜。” 顾晴菀不动声色地问道:“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你有没有想过,或许谢宁便是三哥的心上人呢?” 秦曦一语落地,顾晴菀却忽而笑了起来,神色一改方才的拘谨,语气轻松道:“殿下便是想要我帮你出手对付谢宁,也该想个好点的法子才是,这般哄骗我却是为何?” 秦曦也笑了起来,挑眉道:“这也并非是没有可能之事。本来秦峰心仪何人,我是不知的。可看过你定的那份赴宴名单,我倒是猜到了几分。” 顾晴菀双手交叠在膝上,对于秦曦方才所言,并未回应,只是定定地看着他,静待下文。 “魏国公府与丞相府可是素无往来吧,魏倾城又是出了名的不善交际,晴菀你邀她前来,当真不是别有用心吗?” 被秦曦一语挑明,顾晴菀面上并没有什么表情,毫不否认地坦白道:“不错。我的确怀疑三殿下心仪于她,可我邀她前来,也不过是想看看她究竟是何种性子而已,谈不上什么别有用心。殿下您也莫要枉费心机了,谢宁是我相府请来的客人,她若是在此出事,我又岂会坐视不理呢?” 秦曦不置可否地一笑,反问道:“依你所言,若是她在外出事,你便不会插手了?” “谢宁不过是名弱质女流,殿下又何必非要与她为难?”顾晴菀皱眉道。 “弱质女流?”秦曦很是好笑地重复了一句,眼神里却流露出一抹狠辣,对着顾晴菀道:“本王不妨告诉你一件事,便是有你口中的这位弱质女流相助,燕地流匪已被全部清剿了。你说,她三番五次地坏了本王的筹谋,本王又怎能不记恨于她?” 闻言,顾晴菀却是眼神一亮,语气里是再尽力也难以掩住的欣喜,“殿下此言当真?” “哼,”秦曦不屑地看了她一眼,冷哼一声后,才出言讥讽道:“是啊,三哥他不仅清剿了匪乱,还会平安无事地回来呢。”(未完待续。) PS:顾晴菀误会子岳喜欢的人是魏倾城,这个情节在七夕那部分提及过,大家可以回去看看。另外说下更新的问题:本月仍是每晚九点半更新。下月是双更哦~至于更新时间容我想想,再告诉大家~么么哒 第一百一十九章 合则两利 “是啊,三哥不仅清剿了匪乱,还会平安无事地回来呢。只是晴菀,父皇可是曾许给他一个允诺。若是他此番回来,是要求一道与魏小姐赐婚的圣旨,你待如何?” 秦曦话音未落,顾晴菀便已变了神色,原本的喜色迅速从美目中褪去,眼神分外凝重,脸上也是面沉如水。 秦曦见状,嘴角却勾起了一抹笑意,“再说,燕地剿匪这口气,我若是不先找谢宁出,难保三哥回京后,我一时按捺不住,会怂恿手下人对他出手。晴菀,咱们是合则两利,你确定不要帮我吗?” 以秦曦的为人,便是他拿谢宁出了气,到时也未必会放过设计秦峰的机会。顾晴菀对此心知肚明,虽并无应承之意,却仍是忍不住出声问道:“如何便是合则两利?还请殿下明言。” 秦曦胸有成竹地瞥了顾晴菀一眼,似是笃定她会答应自己般径直开口道:“谢宁不识尊卑,我不过是简单教训她一番,不会太过为难,至于魏倾城,倘若她与我之间传出什么不雅之事。你说,父皇还会将她赐婚给三哥吗?” 顾晴菀垂眸思索片刻,长长的羽睫便投下一片阴翳,过了许久,亭中才传来她的声音——“殿下想要我做什么?” 秦曦微微一笑,神色了然地看着眼前容色过人的女子,缓缓开口。 *** 顾晴菀走后,众人也没了观赏的兴致,没过多久便纷纷散去。谢宁和魏倾城没有乱走的打算,两人正要沿原路回到宴席处,却有一名婢女突然上前施礼道:“不知小姐可是魏国公府上?家兄魏公子正在寻您呢。” 魏倾城看了谢宁一眼,才略微拘谨地出声应道:“正是。不知我哥哥现在何处?” “魏公子在翠微湖旁相候。魏小姐随我来便是。”婢女不卑不亢地言道。 魏倾城闻言,便目含期待地看了谢宁一眼,轻声道:“谢姐姐,你可要与我同去?” 嘴角扯开一个笑容,谢宁不由讪讪出声道:“我尚有事要与秦嬷嬷商量。便不与你同去了。” “那好吧。”见谢宁婉言回绝,魏倾城眼神黯下,语气里失落难掩,只好独自跟着那婢女而去。 谢宁此番举动。却是刻意而为。秦嬷嬷两次三番的暗示,令她对魏国公府的用意已心生了然,可家世见识的悬殊摆在那里,谢宁自认足够胜任军眷的身份,可魏国公府的长媳。却不是她可以肖想的。 是故尽管魏倾城有意撮合,她也要与魏青阳保持距离。 与魏倾城分别后,谢宁并没留在原地与高氏姐妹谈天,而是自顾自地回了前院。与秦嬷嬷有事相商不止是她推拒魏倾城的借口,毕竟在谢宁眼中,与其不懂装懂,与这些贵女相互应和,还不如多和秦嬷嬷说上几句话,增长些见闻。 孰料谢宁回了宴席处,却已寻不见秦嬷嬷身影。四下打听过后,她才知秦嬷嬷已被顾老夫人请去谈天。此时席案上只余她一人,谢宁不免有些没趣,秦曦与项氏均不在席上,她也没什么可顾及的,眼神一转,便开始寻起萧衍的身影。 还未寻见人,身后便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谢宁敏锐地回过头去,入目便是缓缓而来的明霜。 但见她神情微讶。不过片刻却又露出笑容,“小姐果然在此处。” 谢宁笑笑,眼神从她身上掠过,出声问道:“你怎么在这?” 她今日出门。虽是有秦嬷嬷、明霜二人陪同,但相府门禁森严,与宴的客人只许携一人入内。秦嬷嬷入得宴中,明霜便只得留在马车处等候。而今她出现在此,谢宁心中难免会有几分好奇。 谢宁心中所想,明霜自是了然。只见她含笑作答,“是萧公子来时带我进来的。不过前院后院之间有所隔断,奴婢找到此处,倒也花了不少功夫。” 听过她解释,谢宁这才恍然,便以颔首回应。思及她一路找来的波折,便趁着无人留意,悄悄倒了杯茶水递到明霜手上,“喝杯茶吧。秦嬷嬷现与顾老夫人在一处,想必等她回来,咱们这一行人也可回去了。” 明霜饮过茶水,便自觉地立在谢宁身后。两人一时无言,就在谢宁搜肠刮肚地想要说些什么时,一位婢女忽然停在了谢宁身侧。 这婢女手持托盘,盘上放着的是玉壶美酒。早在她走到近前时,谢宁便已对她有所留意,只是没有想到她会停在自己身旁。好奇之下,谢宁便抬头看去,不想映入眼帘的,却是一张并不陌生的脸庞。 不久之前,两人还在相府花园见过。谢宁见她神情淡定,便将口中的问询咽下,正要令明霜接过托盘上的酒水,耳旁便传来这婢女语气慌乱的低声——“谢小姐,方才奴婢与魏小姐向湖边而去,并未见到魏公子,反而遇上了轩王殿下。您若再不前去,只怕……” 乍闻魏倾城出事,谢宁不由身形一滞,对方的描述虽不详尽,却也足够她拼凑起事情的来龙去脉。何况魏小妹与秦曦素无往来,秦曦会对她下手,意在于谁不言而喻。 谢宁神情一整,面上尽是冷冽之色,想到魏倾城是因她无辜受累,更是心急如焚,当下便站起身来,伸手便拽住那婢女衣袖,仪态也难以顾及,“他们如今在何处?你快带我前去。” 不想谢宁突然动作,那婢女一时猝不及防,身子有些立不住,脚步一偏,差点便要绊倒。 见状,谢宁急忙手疾眼快地将她扶起,正要再度催促出声,便见明霜伸手搭在那婢女肩膀,冷声追问道:“轩王既至,你又是如何逃脱?又是因何来此通风报信?” 那婢女神色并不慌乱,目光一闪,便轻声作答道:“奴婢是在轩王与魏小姐纠缠之际趁乱逃出的。至于为何要通风报信,同为女子,想必二位也能体会奴婢一番心意吧。” 听了她一番解释,明霜眼中仍是疑色未消,不想谢宁对此却是毫无所长。(未完待续。) PS:秦曦和顾晴菀的密谋不详写,接下来的章节大家应该能猜到~ 第一百二十章 鬼鬼祟祟 不想谢宁对此却是毫无所觉,明霜一时心急,便拉住谢宁的衣袖,急声唤道:“小姐!” 再多的话还未出口,便因谢宁的一个摇头的动作而吞入腹中,明霜只得无可奈何地跟上前方两人的脚步,心中的焦急,却并不比谢宁少多少。 然而她心中清楚,就算前方是秦曦设下的陷阱,谢宁也会毫不犹豫地前往,只因对方所触碰到的,是她的逆鳞。 正如明霜所想,对于秦曦利用魏倾城的做法,谢宁已是忍无可忍。她宁愿秦曦针对的人是她,也不愿对方向她身边之人下手,又怎会对此置之不理,为了一时安然便就此置身事外呢? 向着相府湖边的方向而去,脑中不由自主浮现出的,却是安王府宴饮那日秦曦将高依妍制住的场景,谢宁早已不自觉地加快了脚步。匆忙的步履之下,是掩不住的心慌意乱。 明霜二人便被她抛在身后,不知不觉间,那婢女更是没了踪影。 抵达翠微湖畔,望着眼前足有半人高的片片芦苇,谢宁没有急着四下搜寻,而是侧耳倾听,辨出一点细微的动静后,才纵身一跃,伸手拽着芦苇杆儿,一个借力,便顺着人声所在的方向而去。 一跃跃出丈余远,谢宁没心思去想明霜是否跟在身后,魏倾城的安危才是当务之急。所幸她身怀武艺,对上秦曦,尚有一争之力。 谢宁走至近处,除了几道深浅不一的呼吸声,再没听见什么别的动静。淡淡的疑惑浮上心头,她没有时间细想,拨开眼前的芦苇丛,入目便见秦曦负手而立的身影,随即便是两个黑衣劲装的暗卫,以及被他们制住的魏倾城。 谢宁神色一冷,脚下一移,便跃至魏倾城身前。一个横劈便要打下暗卫缚住魏倾城的手,却不料秦曦也在瞬时动作,一记手刀狠狠地砸向她手臂,痛得她一时失力。 同样身怀武艺。纵然谢宁的身手比他强上几分,但男子与女子间的体力差距本就悬殊,何况谢宁关心则乱,一时便没有防备。秦曦有心算无心,谢宁受伤并不奇怪。 右臂只传来一阵短暂的痛楚。随即便是毫无知觉的空白,谢宁不防秦曦突然动作,不慎遭袭,可望着魏倾城惨白的小脸,斗志却不减反增,咬紧一口银牙,使力控制着右臂抬起,抬臂挥向秦曦。 表面上看是要予以反击,实则却是虚晃一枪,趁着秦曦躲避的功夫。转使左臂打向缚住魏倾城的禁锢,随即飞起一腿,迅速有力地踢向那二人。 两名暗卫已被踹至一旁,谢宁抓住时机,拉着魏小妹便要向外跑去,不想秦曦却忽然拦在她二人面前,眉头一挑,似笑非笑道:“谢姑娘说来便来,说走便走,怎么。也不同本王打个招呼吗?” 谢宁冷哼一声,将瑟瑟发抖的魏倾城护在身后,防备地看着秦曦,“不比轩王殿下胆大妄为。光天化日之下,在堂堂丞相府老夫人的寿宴之上惹是生非。” 秦曦漫不经心地看了谢宁一眼,似乎她这番威胁毫无作用,“本王想要做什么,可不是谢姑娘你可以阻止得了的。就好比本王现下想与魏小姐聊上几句,你又能作何?” 听出秦曦话中的不屑。更令谢宁在意的是对方执意要借魏倾城报复于她的态度,便不自觉地握紧了拳头,寒声警告道:“轩王殿下想要寻人聊天,大可在人前相邀。如此鬼鬼祟祟,又是何道理?” 秦曦上前一步,面上的轻视之色更增几分,嘴角一勾,便对着谢宁扯出一个笑容,“我若是执意如此,你待如何?谢宁,护得了一时,护不了一世,你此时能将她带走,却难保日后我不会再找上门来。到了那时,你又待如何?” 谢宁的听觉敏锐,对于秦曦方才所言,自然是一字半句都不曾漏听,望着秦曦面上明晃晃的讥诮笑容,她不禁捏紧了手中拳头,目光一闪,便松开了握着魏倾城的手,一个箭步冲到秦曦身前,一拳便挥了下去。 与此同时,一声惊叫便在不远处响起——“不好了!轩王殿下被人打伤了!” 这翠微湖很是寂静,来往之人并不算多。可声音尖利的女声响起没过多久,谢宁便听见一连串的脚步声,以及身后传来的,魏倾城惊慌失措的轻唤,“谢姐姐。” 听见唤声,谢宁才放下手中的拳头,转身向着魏倾城的方向走去,却是面容沉静,半点不见慌乱。 魏倾城眉头轻蹙,低头扯了扯谢宁的衣袖,小声道:“咱们快些走吧,等下惹来众人,便说不清了。” “哈,”谢宁见状一乐,抬手示意魏倾城向对面的秦曦看去,语气轻快道:“咱们又没动手,行得端做得正,还怕人指摘不成?” 魏倾城闻言,才鼓起勇气抬头向秦曦看去,果然没从对方身上寻见什么伤痕,便收回目光,凑向谢宁,悄声询问道:“谢姐姐,你是不是打在他身上了?” 耳旁传来魏倾城小心翼翼的声音,谢宁望着面色铁青的秦曦,心情更好了几分,干脆不加掩饰地噗嗤出声,忍俊不禁道:“我没动手,连碰都没碰他。” 魏倾城不可置信地“啊”了一声,又偷偷地瞄了秦曦几眼,这才确信谢宁所言不假,放下心来。 谢宁却仍未放松,一双杏眼警惕地望着秦曦,留意到他转深的眸色,顿时心念一动,抢先出声道:“轩王殿下不会自己命人作出什么伤口来诬陷小女吧?姑且不论这般作为有多卑鄙,如今被唤来此地的人距此不过丈远,您此时动作,或许会适得其反呢。” “没想到你竟这般牙尖嘴利,”秦曦看她一眼,便摆手示意身后的暗卫离去,“倒是本王错看。” 谢宁没有上前阻拦,只是负手轻笑道:“小女也是为轩王殿下打算,虽说您身份贵重,无需顾忌良多。可也该点到即止,莫要自不量力,反砸了自己的脚才是。”(未完待续。) PS:纠正上一章末尾一处bug,也就是本章第一句,毫无所觉,不是毫无所长哦~新近上架,不太会改VIP章节,就在此跟大家说一声,请谅解~ 第一百二十一章 反将一军 “小女也是为轩王殿下打算,虽说您身份贵重,无需顾忌良多。可也该点到即止,莫要自不量力,反砸了自己的脚才是。” 闻得谢宁一番暗讽,秦曦不由神情桀骜道:“本王此番,确是有所疏漏。可下一次,恐怕你便没这般好运了。” 绕是心中难免担忧,谢宁面上却是不动声色,面对秦曦的挑衅,甚至还能回以淡定的一笑。 毕竟细细算来,能够辨出秦曦所设的圈套,从而应对今日的风波,对于谢宁而言,绝不仅仅是靠什么虚无缥缈的运气,便能做到的。 秦曦与她早有仇怨,谢宁前来赴宴,自然不会毫无准备。何筱清针对她的举动本就可疑,经由顾晴菀提醒过后,谢宁自然更加防备。秦曦越是对她视若无物,她便越觉得对方有所图谋。 至于魏倾城一事,她虽未事先料到,但当她赶到翠微湖畔时,耳旁传来的呼吸声响却清清楚楚地提醒她,除了她自己外,此地尚有五人。 除了魏倾城与秦曦三人,躲在暗处的还有一名呼吸声起伏明显的弱女子。 谢宁本以为那人是带她前来的婢女,却不想对方竟是与她口角在先的何筱清。不过当时她只知有人窥探,因此留心,稍加思索之下,便猜到秦曦挟持魏倾城,又再三言语相激的用意了。 她性情冲动,秦曦若触到她逆鳞,甚至不必对她做些什么,便可引得自己对他出手。便好似安王府宴饮那日一般。 当时有秦峰帮忙遮掩,她才能幸免于事。可如今身处相府,会不会有人甘愿得罪一位王爷为她撑腰暂且不说,光是那暗中埋伏的窥探之人,便足以令谢宁百口莫辩。 猜到其中关窍,谢宁自然不会傻到叫人抓住什么把柄,反而灵机一动,粗略地辨出那人所在的方位后。便借着巧妙的角度,伪装出一个出手伤人的假象,不但轻松破局,甚至还反过来将了对方一军。 她出手的动作着实巧妙。事后就连魏倾城都难辨真假,更何况与他们几人尚有一段距离的何筱清呢? 谢宁嘴角含笑,感知到越行越近的脚步声,便退后两步,欣赏起秦曦仍未缓和的难看面色。 “小姐。”最先到达此处的便是明霜。似乎已从眼前情形中察觉到些许端倪的她,并未出言询问,只是镇定地告知谢宁道:“有位何小姐方才将人唤至此处,说是轩王殿下遭袭。奴婢恰在近处,便闻声而来了。” 谢宁冲她眨眨眼睛,余光瞥向身后,脸不红心不跳地扯谎道:“我与倾城也是听说此事,才特意前来察看的。” 话音刚落,谢宁尚未来得及留意秦曦的反应,便听见何筱清的声音传来——“是吗。可是筱清怎么看见,那对轩王殿下动手的,正是谢姑娘你呢?” 谢宁闻言,眼中的笑意更深了几分,她回过头去,尚未来得及开口,秦曦便已抢先出声,“本王未曾遇袭,何小姐许是认错了吧。” 没能抓到谢宁“以下犯上”的证据,高傲如秦曦,自然不会承认什么遇袭一事。谢宁对此早有所料。是故听见秦曦这番说辞,便也不觉稀奇,却不料何筱清竟再度高声追问道:“殿下果真无事?小女方才看得真切,谢姑娘确是对您有所不敬。” “呵。”谢宁嗤笑一声,也不去看已至此地的秦嬷嬷、顾晴菀等人,只是一步一步地走到何筱清身前,寒声警告道:“何小姐莫要乱说,眼见为实,你既指认我向轩王动手。总要拿出些证据来才是。不然轩王殿下自己不曾承认,身上又毫发无伤,你却执意要称他受袭,岂不是强词夺理,诬陷栽赃吗?” 何筱清面色一白,视线不着痕迹地瞥向秦曦,片刻后才讪讪出声道:“许是我一时认错,还请殿下勿怪。” 秦曦恍若未闻,看也不看她一眼,便抬起步子向外走去,走至秦嬷嬷身前时,脚步才稍稍停了一下。谢宁还以为他要说些什么,正待侧耳细听,便见他微微颔首,点头示意后便再无动作,顺着众人自觉让出的小路而去。 “谢姐姐,”魏倾城的目光也停留在秦曦身上,见他渐渐走远,才低低出声道:“咱们今日早些回去吧。” 谢宁心知她今日受惊,便不曾深究其中蹊跷,只是看着她稍显苍白的脸色,温言宽慰道:“也好,我先送你去寻你哥哥。今日之事,若是旁人问起,你只管照着我方才所言答复便好。不必实言相告。” 未免旁人耳闻,谢宁的音量也压得极低。其实她不曾对秦曦动手是真,之所以要一口咬定自己与魏倾城是闻声赶到,却是不想旁人有所误会,连累到魏倾城闺誉。 不过好在轩王疑似遇袭一事更为受人关注,倒是没人留意到魏倾城。 谢宁刚这般想过,顾晴菀便向着她们走来,关切出声道:“何小姐一时眼花,想必你们也因此受惊了吧。宁妹,魏小姐,你们可要寻个地方暂歇一歇?” “顾姐姐不必费心,我二人过会儿便要回去了。”谢宁当即摇头推拒。魏倾城一向怯弱,今日忽遭此难,心中还不知如何惊惧,依她看来,还是先回府休养一番为好。 顾晴菀了然地点了点头,并不勉强她们二人。反倒是她身后的高依妍骤然扬声道:“翠微湖一向偏僻,不知谢表姐与魏小姐出现在此所为何事?” 话音刚落,便惹来顾晴菀一个不满的眼神。谢宁对此倒是习以为常,毕竟以她对高依妍的了解,对方可是那种连相救之恩都不放在心上的人。就算顾晴菀约束在先,她也未必会遵从对方的想法,不与自己为难。 在场众人的目光聚集而来,谢宁半点没有如芒在背的紧张感,反倒是极为从容地应对道:“倾城前来此地,是因兄长相邀。” “哦?”高依妍饶有兴致地看向谢宁,继续追问道:“表姐是说,魏小姐前来此地,是魏公子所邀吗?”(未完待续。) PS:如果百炼成妃这篇文开了金手指,一定就是在说我加在阿宁身上的武艺吧~ 第一百二十二章 平安勿念 “表姐是说,魏小姐前来此地,是魏公子所邀吗?可他们同胞兄妹,有什么话在府中不好说,却偏要到丞相府宴席之外的翠微湖呢?” “的确是我哥哥邀我前来,”魏倾城拉着谢宁的手,看着步步紧逼的高依妍,勉力扬声道:“高小姐如若不信,大可去寻我哥哥相问。” “魏公子是你哥哥,又不是我哥哥。自然是向着你说话了。” 谢宁看着一脸神情嚣张的高依妍,心中无端生出几分厌烦来,顿时不耐道:“妍表妹当真想知道其中原由吗?与其自己妄加揣测,倒不如来问我。” 高依妍眉毛一挑,视线从魏倾城身上移开,转而望着谢宁懒懒出声,“那便请谢表姐为我解惑了。” 谢宁向不远处望去,不着痕迹地打量了高依瑶一眼,借着衣袖遮掩,一面轻拍魏小妹的手背,一面若无其事地回道:“倾城与她兄长不必在此交谈,与魏公子有话要说的自然也不是她,而是我。” “呵,”高依妍不想谢宁这般作答,略微地诧异过后,才轻笑出声,“表姐是说,自己方才与魏公子在此私会吗?” 见她有意在人前混淆,谢宁心神一凛,当即一脸正色地摇头道:“事无不可对人言,我与魏公子在此相见是真,但既有倾城相陪,表妹这私会一说,未免有些偏颇。” 若是依着谢宁的本意,但凡别有他法,她都不会将自己同魏青阳牵扯在一起,魏青阳会如何反应是一方面,此外令谢宁踌躇的,便是他们两人之间尚未明朗的议亲一事。 但高依妍紧逼在先,为保魏倾城清誉,她只得抛出这番半真半假的说辞。至于众人会否相信,已不在是她能决定的了。 谢宁一席话落,高依妍正要再说些什么。却被高依瑶一个眼神制止,只得稍显不甘地住了口。 无人再出言追问,谢宁自然也乐得轻松,对着顾晴菀点了点头。便在明霜的相助下,挽着魏倾城向外走去。 秦嬷嬷自然也跟着她们而去,不过眼下不是说话的时候,两人也只交换了一个意会的眼神,便没再过多出声。 先前已经答应过魏倾城要让她早些回去。管人管到底,谢宁自然不会半途而废。秦嬷嬷似是知她心意,当下便叫住一个小丫鬟,得知魏青阳身在何处后,谢宁才顺着秦嬷嬷的指引,在宛如迷宫的丞相府里,七拐八拐地走了好几条曲折的小路,抄近道寻见魏青阳的身影。 此时已近黄昏,宴席已散,魏青阳却并非是独自一人。谢宁抬眸望去。但见数位文人学子或坐或立,颇为热络地相互交谈。 此事不好声张,谢宁小声叮嘱过魏倾城后,便对明霜使了个眼色,“将魏公子请至此处。” 明霜应声而去,也不知她究竟使了什么借口,总之魏青阳人是来了,望见神色仓皇的魏倾城,一向温润平和的面容上也不禁现出几抹惊色,回头四下打量。见无人留意后,便急促出声道:“谢姑娘,方才是否有事发生?” 同样担心引来他人,谢宁只得压低声音。语焉不详地道:“此事说来话长,倾城是因我之故,无辜受累,不过好在阴差阳错,有惊无险而已。” 魏青阳微微颔首,并未出声追问。心中想法却是不得而知。 不过谢宁一时倒也顾不得解释许多,目送对方带着魏小妹离去后,便顺着原路返回,与侯府众人汇合。 一行人正要离去,顾晴菀却忽然出现。谢宁只当她是来寻高氏姐妹,便不曾上前搭话,却不料片刻过后,一抹杏红不经意地飘进视线。谢宁一抬头,便对上了顾晴菀满含歉意的眼神。 “宁妹,今日之事,是我考虑不周。我本以为轩王会提前离席,与他交谈过后便不曾加以留意。又因祖母一时兴起,要与秦嬷嬷叙话,我便也陪同在侧,没能看护好你,才会害得你和魏小姐因此受惊——” 顾晴菀话音未落,便被嘴角含笑的谢宁摇头打断,“此事若真要说错,也与顾姐姐你毫无关联。何况我与倾城不过是事后赶到,些许惊吓虽有,可并不十分严重,顾姐姐不必多虑了。” 闻声,顾晴菀便会意地笑了起来,眼神闪烁道:“宁妹所言不错,是何小姐一时错看,惹出这许多事端,才会令你与魏小姐今日受惊。不过我们相府也确有待客不周之处,不知改日可否请你们吃顿便饭,权当赔罪?” “顾姐姐言重了,”听出她话音里的深深歉意,谢宁急忙出声推拒,“我二人并未将此放在心上,你若再这般自责,我们又该如何是好?” 顾晴菀却只是轻笑道:“既如此,你便当我想与你们多相处就是。反正你和魏小姐进京这么长时日,我还未有机会与你们单独出门呢。咱们就这么说定了,明日我便派人到侯府和魏国公府送帖子去。” 见她执意如此,谢宁只得点头应下。又等高氏姐妹与她聊了几句后,这才辞别,随着侯府众人而去。 *** 回了小院,谢宁还未来得及与秦嬷嬷谈及今日见闻,便先被谷穗带来的消息吸引了心神,“小姐,今日门房有裴校尉送来的书信。” 裴叔的书信?想到两人前几日的约定,谢宁不由闻言一喜,见谷穗手上未有书信踪影,急忙道:“在何处?” 谷穗“哦”了一声,从房内取出书信,递到谢宁面前,“这信上未署落款,也不知是不是老爷所写的家书。” 谢宁一面拆信,一面摇头,对于这信上内容已是有所猜测。就是不知,燕地情形究竟如何? 心情忐忑地展开信纸,入目却只是寥寥四字。熟悉的笔划,飘逸的字体,令她一眼便辨出这写信人的身份。可此刻令她绽出笑容的,却只是信上字迹清晰的短句——平安 勿念。 “小姐,裴校尉信上写了什么?”见谢宁忽然展颜,谷穗不由好奇地出声问道。(未完待续。) PS:子岳快要回来了~开心~ 第一百二十三章 并不单纯 “小姐,裴校尉信上写了什么?” 谢宁脸上笑意不减,却细致地将手中的书信叠了起来,面对谷穗的问询,并未有所保留,“是从燕地传来的平安信。” “哦,”谷穗闻言点头,并未多问。秦嬷嬷却是探寻地望了谢宁一眼,若有所思的神情也仅一闪而过,沉浸在欣喜情绪中的谢宁对此倒是不曾留意。 得知了秦峰一切皆好的消息,谢宁原本称不上愉快的心情骤然好转起来,原本烦杂的心绪也得以拨云见日,同秦嬷嬷谈起翠微湖一事时,心态也多了几分平和。 “起初是倾城被人唤走,我当时并未多想,毕竟她的确不喜与人应酬,魏公子在外照应也是常事。孰料那婢女事后又来寻我,说是她们与轩王撞上。我心知不妙,便离席察看。往后的事,您也都知道了。” 谢宁一番陈述过后,秦嬷嬷并未立时接话,而是思虑片刻,方才出言,“此事说巧也巧,但若说是那婢女有意为之,倒也不无可能。” “您说得不错,”谢宁深以为然地点点头,“若要探寻真相,还须问过魏公子才是。” 留意到谢宁语句里的细微变化,秦嬷嬷目光一闪,却并未戳穿,只是笑看她一眼,便转移话题道:“不过轩王今日举止,定然是早有图谋。不然怎么我前脚刚进了丞相府的正房,他后脚便去寻你和魏倾城的麻烦?” 谢宁心念一动,一个大胆的猜想浮现心头,令她不禁出声追问,“ 嬷嬷,您与顾老夫人叙话一事,会不会是轩王暗中促成?” 秦嬷嬷沉吟一声,“倒也不排除你说的这种可能。但我与顾老夫人私交甚笃,她会派人相请,不足为怪。” 谢宁了然地点点头,又想起顾晴菀要请她与魏倾城吃饭之事。难免发起愁来,“倾城一向怕生,今日又受此惊吓,只怕顾姐姐相请。她未必愿意前往。” “呵,”秦嬷嬷不由嗤笑一声,白她一眼道:“你当顾丫头真是单纯请你们吃顿饭不成?今日之事,虽是轩王与那何家小姐之过,但丞相府也未必完全置身事外。她请你们外出。不过是要给你们个解释罢了,却未必是示好之意。” 闻得秦嬷嬷直白点明,谢宁抬手摸了摸鼻子,心下恍然之余,便不免暗笑自己多虑。想必顾晴菀的用意,国公府不会不知,魏倾城自然也不会推拒此事。 “对了,”秦嬷嬷目光一转,似是不经意地提及,“六皇子不是说要请你入宫赴宴吗?中秋在即。你莫要乱跑,还是留在府中同我学些规矩吧。” 想到秦泽宴上所言,谢宁不由面上一垮,心中那愁苦滋味却不足与外人道,但事情已成定局,多想也只是无济于事,她便只好点头应道:“嬷嬷放心,我记下了,这几日除了顾小姐相请外,不会再出门的。” 话虽如此。顾晴菀想必也要参加宫宴,谢宁并不觉得她会在中秋之前提出邀约。孰料第二日一早,她便接到了顾府送来的请帖。 帖上的内容写得明白,是邀她八月十三巳时末于望仙楼相见。 因觉时日紧迫。谢宁写过回信,便跟着秦嬷嬷又学起了规矩。晋见天家,自然要求颇多,除了先前所学的那些平辈论交的礼仪外,谢宁还要将坐立、行礼、回话等一一学过,便是饮茶和进食。也要重学一遍。 转眼便是两日过去,谢宁想着早去早回,巳时初便出了门。出府之时,倒是恰巧与宫中传话之人碰了个正着,不过对方并未留意于她,谢宁赶着出门,便也没停下来凑这个热闹。 事先早同胡管家打过招呼,谢宁今日出行便很是光明正大,没走后门不说,还一路乘着仆从所驾的马车而行,不过片刻功夫,便到了望仙楼。 时辰尚早,谢宁没有干等的打算,同车夫交待过后,便转身进了酒楼。她曾来过望仙楼一次,知道此地掌柜颇为健谈,干脆趁着等人的功夫,同对方搭起话来,权当打发时间。 “掌柜的,”难得此时客人不多,谢宁进门看了一圈,便直奔高柜前的软椅处坐好,笑着出声道:“小女有事相问,不知您可否为我指点一番?” 中年掌柜伸手拈拈胡子,一如谢宁记忆中那般笑脸迎人,语气亲切道:“这位小姐有何事相询,不妨说出来,让小人先听听。” 谢宁不由抿嘴一乐,直言道:“是这样,中秋将至,小女想买些月饼尝尝,便来向掌柜您打听一番。敢问这京中糕点铺子,哪家的月饼最为受人欢迎?” 虽说上前搭话,不过是为打发时间,谢宁此言却并非是一时兴起。毕竟她如今掌管自家产业,身为主家,逢年过节,总要给手下人发些节礼。而中秋那日她又要与秦嬷嬷一同入宫赴宴,侯府人多,谢宁难免担心小院众人被人冷落,便干脆打定了主意,想要提前置办些节庆之物。 望仙楼掌柜可是京中老人,解答谢宁所问自是轻而易举,不过片刻功夫,从他嘴上便已蹦出了不少铺名,“原来小姐您是要买月饼啊,杜某对此倒是略知一二。咱们京城的糕点一向是闻名遐迩,城东的盛记膳坊自不必说,锦食坊的梅花菱饼也是十分不错……至于城西,陈记和刘记每年中秋门口也都会有很多人排队呢。” 这杜掌柜语速并不快,但如此一番点评下来,谢宁也难免有所遗忘。生怕疏漏什么,眼疾手快的谢宁急忙抓起一旁的纸笔,提笔悬臂,狂书一番,总算是将对方所言一一记下。大功告成后,她便抬起头来,却依然紧握着手中笔杆,讪讪一笑道:“掌柜的可否再辛苦一番,将这些店铺的地址告知于我。” 杜掌柜这回依然没拒绝她的请求。片刻后,谢宁便心满意足地收起手中纸张,对着杜掌柜抱拳一礼道:“多谢掌柜相助。”(未完待续。) PS:这章名字起得不好听。。。大家凑合看~ 第一百二十四章 护妹心切 “多谢掌柜相助。” 谢宁一声感谢落地,杜掌柜却只是微微摇头,见她忙完事情,便出言打听道:“小姐可是要来此用膳吗?” 谢宁点点头,毫不隐瞒地直言道:“我今日确是约了两位友人。不过时辰尚早,想必她们还没有来。”谢宁今日足足提前了一个时辰,顾晴菀习惯何时到达她不清楚,但魏倾城一向都是在约好的时辰左右准时到达的。 闻言,杜掌柜便自然地关切道:“不知小姐是同何人约好,若是对方先至,您也不必在此苦等了。” 也对,何况楼下大堂客人渐多,呆在门口难免会打扰望仙楼做生意。她还是入内等候得好。谢宁打定主意,便抱着有可能的希望告知对方,“今日与我相约之人,是一位姓顾的小姐,还有一位姓魏的小姐。” 不想她此言一出,杜掌柜眼中立时闪过思索之色,短暂回忆过后,他便抬头看向谢宁,笑问道:“小姐可是姓谢吗?魏公子同魏小姐正在楼上相候呢。” 什么?魏青阳也来了?谢宁心中浮现的惊诧情绪,不过片刻便已释然。丞相府寿宴那日波折横生,魏青阳护妹心切,又怎么可能轻易置身事外。 自然地收起面上惊色,谢宁对着杜掌柜微微点头,跟着对方唤来的伙计向楼上走去。 从这伙计口中,谢宁得知他们所在的厢房已是顾晴菀事先定好,不过她人倒是还没有来就是了。 “咚咚”,伴着两声轻叩,房门当即应声而开,伙计侧身避开后,谢宁便走了进去。 一眼瞥见坐在八仙桌旁的魏氏兄妹俩,谢宁不由扬起嘴角,主动向二人打招呼道:“魏公子,倾城。”话音一落,便坐到魏倾城身旁的座位。 她倒不是故意要摆什么娴静的架子。但从秦嬷嬷处耳闻过两府议亲一事后,不论人前人后,对着魏青阳,她都有意地保持着一种疏离的态度。以防魏倾城胡思乱想,再来撮合他们。 见她落座,魏青阳便从手旁端来一杯清茶,“这是今夏新出的龙井,谢姑娘不妨尝尝看。” 谢宁客气地笑笑。并未扭捏,很是爽快地捧起茶盏,啜饮一口后,才象征性地出声赞道:“的确味甜回甘。” 魏倾城立时露出笑容,抬眸看向谢宁道:“前几日家中恰好得了一批新茶,谢姐姐若是有空,改日前来做客可好?” 虽听出魏倾城话中的期待,然谢宁心有顾虑,便不好直接应下,只得含糊回应道:“过两日便是中秋了。到时再说吧。”心中却是打定了主意,若是魏倾城再次相邀,她也只好找个借口推拒此事。 对于谢宁心中所想,魏倾城并不知晓,故而她只是轻轻地点了点头,便继续开口道:“我都听姐姐的,姐姐何时有空闲,何时来寻我便是。” 见魏倾城并无强求之意,谢宁顿时心下一松。孰料她话音刚落,便陡然起身。对着谢宁盈盈一拜,语气郑重道:“初十那日,多亏姐姐及时赶到。不然倾城真不知日后该如何是好,事后又不曾相见。倾城今日只好当面谢过了。” 不妨魏倾城如此行事,谢宁下意识便伸手将她扶起,焦急道:“细究起来,轩王会盯上你,还是因我之故呢。你若再执意相谢,我更要无地自容了。此事因我而起。若非我连累到你,你怎会受此无妄之灾?” 魏倾城见状,立时抬起头来,重重地摇了摇头,小脸憋得通红,一时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好半天才嗫嚅出声,“是我一时大意疏忽,才会遭人利用,与谢姐姐无关。姐姐勿要自责。” 谢宁不免摇头失笑,一面示意她坐回原处,一面暗自斟酌着措辞,正要出言开解,耳旁便传来魏青阳的声音,不由转过头去。 但见魏青阳面上露出温润笑意,缓缓开口道:“倾城说得极是,谢姑娘不必自责。当时情形,我已听倾城谈及,若无你及时赶到,倾城与轩王单独相处,只怕清誉难保。更何况事后你又多次为她遮掩,谢姑娘如此良苦用心,难道还当不得我们魏国公府一声道谢吗?” 不想自己竟因此事成了整个魏国公府的恩人,谢宁心中颇有些无可奈何,但望着魏青阳一脸认真的神色,只得出声应道:“我与倾城一向交好,虽相识不久,却已是情同姐妹。为她解围,实在情理之中,魏公子实在不必过于在意。” “好,”似是看出谢宁心中的不自在,魏青阳便没再给她带什么高帽子,声音里却忍不住露出一点欢愉之色。 既已谈及此事,谢宁不免想起秦曦环环相扣的布局,趁着顾晴菀尚未到达,便当即出声问道:“对了,我记得当日倾城是被相府一位婢女唤走的,说是公子你有事相询。不知此事究竟是真是假?” 魏青阳目光一闪,似在犹豫如何开口。谢宁见他一脸为难,不免心下一滞,疑起相府参与其中。恰在此时,便听魏青阳歉疚道:“的确是我唤人去找倾城的,不想却令她遇上轩王,平白受惊。” 谢宁神色一动,出声安慰道:“好在只是虚惊一场,并无大碍。” “是啊,”魏倾城也跟着附和,“哥哥你瞧,我如今不是好好的嘛。” 闻言,魏青阳才微微一笑,伸手摸了摸魏倾城的脑袋,“也对,无事便好。你不知,听闻你与轩王在湖边时我有多担心——” “哥哥!”魏倾城一声高唤,顿时令她兄长话音顿住,谢宁望着两人骤然变化的神色,不由眉心一跳,敏锐地察觉到形势不妙。 在她的印象中,魏倾城便是在人前,也从未这般高声说过什么,更别提是对着她一向依赖的兄长魏青阳了。何况她面上的神情不会作假,她心中的焦急,谢宁已然看得分明。 房内诡异地沉默了片刻,谢宁不知其中蹊跷,虽是心下生疑,却因涉及对方家事,不曾出言相问。(未完待续。) PS:章末表白编辑一百遍~爱团子,不解释~ 第一百二十五章 还愿 谢宁不知其中蹊跷,虽是心下生疑,却因涉及对方家事,不曾出言相问,只好垂眸向下,盯着自己身上的湖绿挑线裙发呆。 好在这诡异的气氛并未持续太久,便有规律的轻叩声从门外传来。谢宁心下一松,当即便起身开门。 “宁妹,”顾晴菀随声而至,谢宁与她寒暄的功夫,便留意到她身后跟着的熟悉人影,心知她为何而来,便不觉奇怪,转身回到座位处坐好。 不知魏氏兄妹的心绪是否已有所缓和,谢宁心思一转,便赶在众人打过招呼之后,抢先同顾晴菀搭话道:“不知顾姐姐这几日都做了些什么,可有外出?” 谢宁贸然相问,顾晴菀却并未觉得唐突,嘴角轻扬,浅笑回道:“近日暑热,我倒是没怎么外出,只不过去了一趟护国寺还愿而已。” 魏氏兄妹并未出声,谢宁暗觑两眼后,便又厚着脸皮对顾晴菀道:“原来如此,姐姐既去还愿,想必对神佛也定然是十分虔诚吧。” 八月京中极为闷热,饶是谢宁来自蜀地,也颇有几分吃不消,更何况是顾晴菀这般少有外出的大家闺秀。顶着炎炎烈日也要去还愿,顾晴菀的诚意可见一斑。 谢宁自认猜中对方心思,不料顾晴菀竟是掩唇笑道:“宁妹此言差矣。我虽是信奉此道,但前日还愿,却与诚心无关。不过是了了一桩心事,得以心想事成,这才会前去还愿。” “原来如此。”谢宁点点头,并未追问她话中提及的心事,究竟是何事。 顾晴菀却看了在座三人一眼,主动道:“说来此事与宁妹你倒也有几分关系。” 见她这般说来,谢宁心底便不免生出几分好奇,急忙出声问道:“哦?不知是何事,顾姐姐明言便是。” 顾晴菀笑看她一眼,便将视线移开。转而对着魏氏兄妹道:“宁妹先前曾助安王殿下习得御射之术,而今殿下剿匪功成,已是回程在即了。” 谢宁不想她提及此事,不由微微一怔。这转瞬即逝的表情,却被顾晴菀拿来打趣道:“宁妹莫不是初闻此事,一时欢喜得有些呆了?” 谢宁讪讪一笑,便低下了头。这并非是什么羞怯举动,她做来。也只不过是为掩下眼中思索。 顾晴菀与秦峰之间的渊源,她早听秦嬷嬷提及过,可她人虽身在局中,却仍是旁观者清,与秦峰相处过许多时日后,她看得更加清楚,顾晴菀这一颗痴心,只怕是全然错付。 以她的姿色家世,若是秦峰果真心有所动,又怎会对她不假辞色呢? “好了。宁妹别不好意思了。我方才所言,可都是在夸你呢。” 思绪被顾晴菀的声音打断,谢宁敛下面上的情绪后,才转而抬头,却是转移话题道:“顾姐姐可知,安王殿下何时能回京?” 顾晴菀目光一闪,思索片刻,才迟疑出声道:“这我倒是不知,燕地与京城虽相距不远,但殿下不过初将乱匪剿清。抚慰百姓,安置伤兵,想必殿下还有许多事情要做。便是尽快启程,恐怕也赶不上中秋佳节了。” 顾晴菀说得条条在理。谢宁不由颔首赞同道:“剿匪绝非易事,安王殿下此番定然费了不少心力。” “是啊,”顾晴菀对着谢宁笑笑,转而看向魏倾城,温声道:“其实我今日邀你们前来,是想当面向你们道声抱歉。尤其是魏小姐,三日前你在我们丞相府受惊,皆是我们府上照顾不周之过。我心中十分过意不去。” 魏倾城闻言,不免有些手足无措,只好求助般地望向身旁的兄长。后者向她投来一个满是安抚意味的眼神后,便转而对着顾晴菀回应道:“当日之事,错不在贵府。顾小姐莫要这般多礼。” 顾晴菀微微颔首,转头便对着身后立在的婢女使了个眼色,示意对方上前。 那婢女走到谢宁与魏倾城身旁站定,低眉顺眼的模样并不惹人厌烦,但见她行过拜礼,便顺势跪在了地上,声音恳切道:“奴婢此前一时疏忽,未能护得魏小姐周全,临阵脱逃后,又未曾及时告知魏公子,反而将谢小姐牵扯其中。奴婢思虑不周,还请二位小姐责罚。”说着便又低下头,向着地面磕去。 “哎,”谢宁不自觉地扬声后,便眼疾手快地弯身将她扶起,忍不住皱眉道:“我与魏小姐并无大碍,你不过是前来传话,又何错之有?还不快快起来,别再提什么责罚之语了。” 谢宁一语落地,那婢女却仍是不为所动,若非谢宁制住她双手,只怕此时,她还要继续磕头。 无可奈何之下,谢宁只好对着顾晴菀道:“此事前因后果,我们已然知晓。丞相府身为东道主,对我们已是照顾周到。这位姑娘也并未有什么错处,顾姐姐可否命她起来,别再挂怀此事了。” 反观魏倾城,也被这婢女的架势吓了一跳,脸色瞬间白了三分,回过神来,便也出言相劝道:“谢姐姐说得不错。这婢女不过是前来传话,此事是我自己一时疏忽,与她无关。” “罢了,”见她二人出言求情,顾晴菀只得无可奈何地笑笑,转而对着跪在地上的婢女冷声吩咐道:“既然有二位小姐为你求情,那我便暂且饶过你吧。至于祖母和我娘那里,你回府后便自行去找管家领罚吧。” “是,”婢女恭谨地应下,站起身来,转而又对着魏倾城和谢宁先后行了两次拜礼,“二位小姐宽厚,奴婢在此先谢过了。” 见她这般举动,顾晴菀的脸色不免缓和了三分,语气也不复先前冷漠,只是淡淡道:“好了,你先下去吧。到马车处等我便可,顺便将小二叫来,我们要点菜。” “是,奴婢告退。” 房门轻轻地被人阖上,片刻后,便又有轻叩声传来,知是被唤来的小二,魏青阳便吩咐道:“进来吧。” 恰到午时,四人各点了几道菜,用过饭后,便纷纷起身,道别而去。(未完待续。) PS:久违的两字章节名呀~子岳什么时候回来呢(就不告诉你~) 第一百二十六章 借一步 谢宁想着中秋节礼一事,便也没有多做停留,正要从怀中掏出之前记下的糕点铺名给车夫看,却因从身后传来的一声轻唤,停下了动作。 “谢姑娘。” 这声音入耳温润,不是魏青阳又是何人。谢宁回过头去,毫不意外地看着站在自己身后的男子,出声问道:“魏公子可是有事要问我吗?” 魏青阳略一点头,很是守礼地保持着与谢宁之间的距离,迟疑道:“谢姑娘,可否与我说话?” 谢宁看他一眼,心中奇怪,却并未拒绝,回头向车夫交待了一句,便微微颔首,跟着对方向着酒楼外无人的拐角处走去。 两人刚一站定,谢宁望着魏青阳脸上欲言又止的神色,终于忍不住狐疑出声道:“魏公子,不知你寻我来此,究竟有何要事?是不是倾城她……” “没有,”魏青阳极快地摇了摇头,否认了谢宁的说辞,“是我有事要问你,与倾城无关。” “哦,”谢宁点点头,静待下文,望向魏青阳的眼中,却半点不减探究神色。 不知是否谢宁的错觉,她总觉得,今日魏青阳对她的态度很是奇怪。 “是这样,”沉默半刻,魏青阳终于出声道:“我想问,谢姑娘是否对我有什么不满?” 啊?不想魏青阳会有这般想法,谢宁莫名之余,不免有些暗自失笑。魏青阳是个好兄长,待人又一向平和,平心而论,她不过是不想和对方议亲而已,至于什么不满,却是不曾有过半分。 不愿魏青阳有所误会,谢宁当即澄清道:“魏公子莫要多想,我并未对公子有过丝毫不满。” 闻言,魏青阳立时扬起嘴角,向来温润的面容上。难得浮现出了一抹狡黠神色,“哦?既是如此,魏姑娘可否向我解释一番——好端端的,我怎么就骤然从‘青阳大哥’变成‘魏公子’了?” 听他提及此事。谢宁的目光不免有些闪烁起来,一时之间,竟也不知是要向他直言,还是随口胡诌,将此事暂时搪塞过去得好。正在踌躇之际。忽闻对方一声轻笑,谢宁心中一窘,便更不知如何回应了。 魏国公府与侯府议亲一事,魏青阳未必不知。但从他对自己的态度来看,对方或许并不知晓她也是议亲人选一事。谢宁不想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自讨没趣,便不想将心中的真实想法说出。 可要她胡诌一番……谢宁抬眸望向站在她对面,一脸认真神色的魏青阳,哄骗的话,竟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谢宁正在纠结。魏青阳却是一身轻松,将问题抛给谢宁后,便自然地站在她对面,眼神探寻地望着她。 实在无法,谢宁脑中灵光一闪,便急忙开口。话语之中,却并未提及她口中称呼变化的原由,只是催促道:“时候不早了,魏公子莫要让倾城久等,还是早些带她回去吧。” 不想魏青阳竟是微微一笑。淡淡道:“我早已命人将倾城送回府中了,谢姑娘不必担心。” 这下谢宁不免有些傻眼,但事已至此,她也实在无从应对。干脆继续装傻充愣,挤出个干巴巴的笑容,讪讪道:“既是如此,我今日尚有事在身,便先回去了,魏公子若是有话要说。还是改日再来找我吧。”言罢便点头一礼,动作迅速地转身离去。 “哎,”魏青阳一面出声,一面伸手去拉谢宁的衣袖。等到谢宁站住后,他才恍然意识到自己这一举动的不妥,神情尴尬地松了手。 谢宁对此倒是未曾在意,心知他是一时情急,不免暗自腹诽起自己方才过于慌张的反应,深吸一口气,故作镇定道:“魏公子可还有事?” 魏青阳看她一眼,眸色却骤然转深。谢宁心下一沉,眉头正要皱起,便见对方淡淡启唇道:“你我之间,何必如此生疏。宁妹,你明明知道,我是不想唤你作魏姑娘的。” 什什么?谢宁瞪大了一双杏眼,黑白分明的瞳孔里,映出的正是魏青阳带着疏淡笑意的面容。她看着眼前人眼底分明的笑意,一时间竟辨不出对方话中究竟有几分真心,几分假意。整个人都僵在原地,莫名地不知所措。 细究起来,她虽与魏倾城交好,但与魏青阳并无多少交集,何况自从得知两府议亲一事后,谢宁对他更是有意疏远。她如此刻意为之,不想嫁入魏国公府这一高门大户是一方面,另一方面的因由,便是她不觉魏青阳这般少年才俊会。 可听过魏青阳方才所言,谢宁不免深深地怀疑起对方心中真正的想法。虽同是初到京城,魏青阳却早已在京中打响名头,国公府嫡长子的身份,允文允武的才华,温润如玉的面容,还有平易近人的性情,无一不为他带来各家小姐的爱慕,不说旁人,便是一向心高气傲的高依瑶,对他也是芳心暗许。 照例说,以他这般出色的条件,想要结亲不过是轻而易举之事,京中适龄贵女又有哪家会相拒?可他却偏偏对自己说出这种话……谢宁心中陡然冒出一个诡异的念头——难道,魏青阳真的心仪于她吗? 这念头一冒出来,便令谢宁心下一颤。只因此事是她从未设想过的可能,便是她再果断爽直,一时也不免有些难以接受。魏青阳一声‘宁妹’,更是唤起了她并不久远的记忆,两月前在书局门口,他也曾笑着同自己打趣,要称自己‘宁妹’。 莫非魏青阳从那时起便知两府议亲一事吗?他明明对高依瑶不假辞色,可却从一开始,便与自己相谈甚欢。 脑中的猜测才刚成形,谢宁便被魏青阳突然的动作移去注意,不自觉便后退一步,神情越发紧张起来。 魏青阳继续向前走去,似乎对谢宁的退避毫无所觉般从容不迫。他的淡定反倒更加衬出谢宁的慌乱。 双手紧握成拳的谢宁此时脑海中唯一的念头,便是要远远地避开对方。(未完待续。) ps:久违小剧场~ 秦峰:我外出剿匪不过才十几天,发生这么多事就算了,为什么我家阿宁也要跟别人跑了。作者你出来,咱们好好聊聊。 谢宁:请子岳兄注意用词,首先不是你家的,其次我没要跟他跑呀,分明是避之唯恐不及好么。许日未见,你不懂我了。 芊蔚青:难道我是太久没写你们互动了吗?这秀恩爱的画风怎么突变了?不行,秦峰你等着,马上就放你出来。 秦峰:还有,我也要加持撩妹技能。 芊蔚青:……你本来就有的 第一百二十七章 是谁高攀 双手紧握成拳的谢宁此时脑海中唯一的念头,便是要远远地避开对方。两脚下意识地向后退去,一个不留神,谢宁便撞到身后的石墙。 “咚”的一声重响传入耳中,随后袭来的才是后脑传来的痛感。谢宁尚未来得及用手抚摸,便被魏青阳抢先一步,掰过她肩膀,试图去察看她伤口。 敏锐地感知到肩上按压的力度,谢宁窘迫地红了脸,却并未扭捏,配合地转过身去,出声问道:“好像也不是很痛,流血了吗?” “唔……”魏青阳细细地察看一番,才继续应道:“倒是不曾见血。” 谢宁当即接道:“那便好。”话音未落,便瞥向四周空地,尽量自然地移了过去。 “不过倒是肿了起来。” 魏青阳的声音又在耳旁响起,谢宁借着伸手的动作侧身一躲,摸着后脑勺道:“没事。” 她自小便长在军营,不论是自己还是旁人,大伤小伤都见得多了,自然不会将这点区区小事放在心上,最多回去,让谷穗帮忙抹点药膏就是了。 魏青阳却随之上前一步,温言关怀道:“撞到脑袋怎会没事?还是让我带你去医馆看看吧。” 谢宁正想拒绝,可谁知摇头的动作才做到一半,伤口处便又疼了起来,她不免倒吸一口冷气,一时痛得呲牙咧嘴。 见状,魏青阳便皱起眉头,不容分说地架起她向外走去。他动作极快,正在痛楚的谢宁毫无防备,等到她回过神来,两人已经快要走近人潮中。 虽说当朝民风开放,男女同行也是司空见惯之事,但似他们这般拉拉扯扯终是不雅。 趁着尚未有人留意,谢宁手腕一转,便反握住对方的手臂,隔着衣袖将魏青阳制住后。才动作灵活地侧身一避,巧妙地拉开与他之间的距离。 不想谢宁受伤过后,还能有如此体力。魏青阳不免有些摇头失笑,妥协道:“好吧。你自己走便是。不过这医馆,我还是要陪你去的。” 谢宁却是下意识地拒绝道:“不必麻烦了。我自己去便好,你还是先回府吧。” “那好,”魏青阳眸光一闪,时常挂在唇边的温润笑意不知为何看起来竟有几分狡黠。“我且问你,你要去哪家医馆?” 诶……谢宁不免有些语塞,她虽已到京三月,可并没有多少出门闲逛的经历,连京中有名的糕点铺子都不清楚,又怎会了解京中的医馆呢。 不过……魏青阳想必也不很清楚才对。谢宁心念一动,便故作正色地看向眼前的男子,胡诌道:“我要去张记医馆。” “是吗,”听过谢宁的回答,魏青阳面上的笑容更盛。更有愉色从眼底漾开,“不知这张记医馆是何人所开,有几名郎中,都擅长治什么,还有,这医馆究竟开在何处?” 被魏青阳一连串的问题砸得猝不及防,谢宁回过神来,便看出对方早已猜到自己不过是信口胡言,不由面上一红,语焉不详地道:“不过只是小伤而已。我随便找家医馆自己处理便好。” 闻言,魏青阳便又看她一眼,那眼神里写明了无可奈何,“我究竟是哪里做错。竟令你这般躲我,甚至连自己也不顾惜,宁愿放着伤口不去处理,也不要让我陪你去医馆吗?” 躲他是真,但其中原由却与他无关。在魏青阳的连声追问下,谢宁尽管有些拿不准对方是否知晓这议亲一事。却也决定将自己的想法和盘托出。 打定了主意,谢宁便在四周环顾了一番,视线寻到一座茶馆后,便上前要了间厢房,与魏青阳说起话来。 事已至此,两人再纠缠下去,也只是徒增烦恼。谢宁不愿魏青阳有所误会,既然下定决心要同对方说个明白,便更不会遮遮掩掩,“我态度疏离,并非是因公子有何错处,只是听闻两府议亲之事,心知此事难成,这才主动避开。还望公子不要多想。” 魏青阳深深看她一眼,语气晦涩道:“国公府与府上议亲,确有其事。但这议亲的人选,却早从一开始便定好了。不是任何一位高小姐,而是你。” 这一声宛如平地惊雷,令谢宁霎时心神一震。她几乎是难以置信地看向魏青阳,稍显惊诧的语气中藏着的,不知是落寞还是无奈,“你是说,你们魏国公府看好的人选是我?” 魏青阳微微一笑,颔首道:“正是。” 见他出言赞同,谢宁不免狐疑道:“那我表姐又怎会参与其中?” 不想她提及高依瑶,魏青阳神情一滞,不复先前从容淡定,语气迟疑道:“这我倒是不知。” 谢宁闻声,却是目光闪闪,心知此事有异,却也不好多问。 “起初我并不知她……,直到后来你们前往我们国公府赴宴时,我才从祖母处闻得此事,”魏青阳思虑片刻,继续出声解释道:“但高小姐身份贵重,我自知高攀不上,便早已回禀过家中长辈了。” “两府议亲一事,你起初便知吗?”谢宁径直出声,心中却是百感交集。以魏青阳的条件,配高依瑶又怎会是什么高攀,他这般说来,只不过是在为对方考虑罢了。若说高攀,怎么也该是她自己才对。 魏青阳看她一眼,目光澄澈得让谢宁无端生出几分愧疚来,但见他端坐在茶案旁,两手自然地搭在膝上,突然低笑一声,才抬起头来,语气认真道:“是,你我议亲一事,早在你来京之初,咱们未曾相见之时,我便知晓。” 得了答案,谢宁心底的疑惑本该消散,可不知为何,她却越发觉得心乱如麻。 “所以,你可有什么要对我说吗?” 魏青阳一声轻唤,将谢宁从纷乱的思绪中拉出,她抬起头来,只是不经意地与对面人眼神相对,却清晰地在对方的瞳孔里寻见了自己的面容。 张皇失措的,茫然不解的,隐有失落的,却唯独寻不见什么惊喜的情绪。好像魏青阳方才所言的字字句句,对她而言,是惊不是喜。(未完待续。) PS:这一章和下一章要衔接起来看,因为是一气呵成写下来的~ 第一百二十八章 七日之约 可议亲不是好事吗?何况魏青阳也没有什么不情愿的意思,她如此失望,是因为找不到推拒的理由吗? 明明受伤的是头部,谢宁却只觉得喉间分外压抑,好半天才得以找回自己的声音,却是沙哑道:“我起先并不知议亲一事,察觉也只在近日。可我以为,你我二人之间并无可能,所以才会刻意疏离于你。” 魏青阳面色不变,追问道:“是因为高小姐吗?” “不,”谢宁定定地看向面前人,回应得果决,“不是她,也会有旁人。谢宁尚有自知之明,魏公子是何等出色人物,怎可与我相配?” “你这不是自知之明,”魏青阳笑容笃定,“是妄自菲薄。你没有试过,怎知你与我就不相配呢?难道两府的长辈会乱点鸳鸯谱,拿子孙的姻缘大事当儿戏吗?” 没有试过,说得倒轻巧,这种事要她怎么试?谢宁腹诽一句,咬牙推拒道:“好吧,就当是我妄自菲薄。论家世,我爹不过是蜀地官衔五品的将军,比不上魏国公府显贵。论姿色,我也只是相貌平平,毫不出色。论才学,我更是远不如人。更莫提我不识礼仪,不懂交际,你如今是京中数一数二的青年才俊,不知有多少人家想要同你们魏国公府议亲,你大可从中细细挑选,何必非要与我议什么亲事呢?” 尽管秦嬷嬷曾与她分析过魏国公府当前的局势,可谢宁却丝毫不觉魏青阳没有其他的选择。她生性莽撞,哪里能做什么魏国公府的长媳。 将心底话尽数说出后,谢宁本以为魏青阳会就此打消这荒唐的念头,却不想她这般直截了当地拒绝后,对方却依然坚持,“我从未觉得你有什么不好。你方才所言,也不是可以令我放手的理由。” 闻言,谢宁不由暗暗叹气。魏青阳今日所言,本就出乎她意料之外。而如今他步步紧跟,毫无退意,更令谢宁无从应对。 可两人差距悬殊是真,对于自己的亲事。谢宁此前虽觉为时尚早,并未过多考虑。但在她爹和谷穗的念叨下,她难免也有着自己的考量。魏青阳或许是这京中大多数闺中少女的如意郎君,可却绝对不是与她相配的良人。 “你我只不过相处了几次,你对我又有几分了解?又怎知我便是你心中所想的样子?还有。国公府的长媳责任重大,又岂是我能承担得起的?”一阵思索过后,谢宁便继续不遗余力地发问,试图借此令魏青阳转变心意。 不想魏青阳却只是回以一笑,便一字一句地对答道:“虽只短暂相处,却已知你为人。我选你,不是因为父母之命,只是单纯顺应自己的心意。魏国公的主母再难当,也有我为你分担,不必你来担心。” 谢宁一时无言。魏青阳这句‘顺应心意’已经令她惊得说不出话来了。先前她还以为,秦嬷嬷的打趣不过是个玩笑,魏倾城的撮合不过是一厢情愿,可听过魏青阳今日所言,她才恍然意识到过去那些未留意的片段,究竟蕴藏着什么深意。 他身为外男,却可以如此自然地进到内院与素未谋面的女眷谈天。面对高依瑶的邀约,他先是推拒,却在听闻自己也要同往后转变了心意。自己与魏倾城相约外出,他也在旁随行。 原来他不但早就知道…… 谢宁心中一刺。抬头与魏青阳的目光对上,望着他面上可以说是宠溺的笑容,拒绝的话,费了很大的力气才能出口。“我尚有女官试要准备,还有长辈要奉养。成亲一事,未免为时尚早。” “我可以等。”魏青阳温润的声音,一如他向谢宁投来的眼神般坚定,“此事不急于一时,咱们可以先将婚事定下。等到日后再成亲。至于谢大人,你放心,我会与你一同照顾他。” 谢宁的本意是想令魏青阳知难而退,却不想她的借口,到最后都成了对方口中并不为难的寻常之事。话题被扯得越来越远,她无意与魏青阳议什么亲事,可对方句句所言,透露的意思却与她恰好相反。 谢宁不想违背自己的心意作决定,可这件事来得太突然,她尚未有所反应,便已经被魏青阳一句句话语弄得心乱如麻了。谢宁稳下心神,才缓缓开口道:“实不相瞒,即便是得知两府议亲一事后,我也从未觉得你我之间会有什么可能,也从未考虑过此事。之所以没有出面推拒,一是家中长辈未曾明言,二则是以为你我之间家世悬殊——” 谢宁话音一顿,魏青阳眼神一闪,便适时出声道:“所以我说了这么多,你还是不情愿吗?” 听出他话音里暗藏的失落,谢宁心下一软,一时便更为犹豫,望着他一瞬黯下的眼神,继续道:“我并非不情愿,只是一时之间有些难以接受。你可否容我回去想上几日,等我有所决断后,再来给你答复。” 谢宁一语落地,魏青阳的脸色顿时便好看起来,微微颔首道:“也好,你仔细考虑一番。想通后再派人到国公府传信吧。” 谢宁心下一松,面上终于露出个浅淡的笑容,“好。” 魏青阳看她一眼,继续道:“今日是八月十三,最迟到七日之后,我若再未接到你的消息,便会去侯府寻你。” “好,”谢宁闻言,难免有些讪讪。可该解决的事总归要解决,对于魏青阳的要求,她便不曾出言反驳。见事情已经定下,为免尴尬,她便站起身来,尽量自然地出声提议道:“时候不早,我还有事要办,便先回府了。你呢?” 魏青阳眉头一皱,也随之站了起来,却是关怀地看着她,出声问道:“何事这般紧要,头上的伤口也不顾了吗?走吧,我先陪你去附近的医馆上些药,再送你回府。途中你若有事要办,我也可照应一番,也免得你一个女子孤身在外,碰上什么事端。”(未完待续。) PS:本文首发起点女生网,求诸位书友支持正版订阅~谢谢,爱你们。么么哒~ 第一百二十九章 有何过节 “何事这般紧要,头上的伤口也不顾了吗?走吧,我先陪你去附近的医馆上些药,再送你回府。途中你若有事要办,我也可照应一番,也免得你一个女子孤身在外,碰上什么事端。” 尽管两人说话时都不约而同地省去了对彼此的称呼,魏青阳话中明显透出的亲近之意,谢宁还是难免有些不适,见他话音一落,便急忙出声婉拒道:“我头上只是小伤,并无大碍,回府处理一下便好。至于我要办的事,倒也不急于一时,改日再来也是一样。天色不早,我便不耽搁了,你也不必相送。咱们各自回府便好。” 相比与魏青阳先去医馆,再去糕点铺子买月饼,最后再回府而言,谢宁宁愿直接回府,起码这般不必波折,也可省去她同魏青阳相处的尴尬,虽然如此一来,她要给身边人购置节礼的这一念头,便只能就此打消了。 不想她此言一出,魏青阳却是低笑一声,随即一本正经道:“如今还未至申时,天色还早得很。” 被他一语揭穿,谢宁难免有些窘迫,两颊霎时便红了起来,却仍是强词夺理道:“那也不早了,回府后恐怕便到了申时,再过不久,便可用晚膳了。” 见谢宁执意如此,魏青阳也不好强求,只得有礼地点了点头,将她送上马车,“那你路上小心,记得想明白后派人来寻我。” 见他再三叮嘱,谢宁难免暗自失笑。若是此事与她无关,见了魏青阳对此这般郑重模样,她定然会乐出声来,但如今她牵扯其中,却怎么也提不起打趣的兴致,只能硬着头皮回道:“我记下了。你也快些回去吧。” 闻言,魏青阳眼中便露出些许笑意,一双黑眸里掠过一抹亮色,“好。你进去吧。” 他话音刚落,谢宁便略一点头,动作迅速地钻进了车里,很有些逃离的意味。等到身下的马车行驶起来后。才后知后觉地吩咐起车夫道:“咱们回府吧。” “是,表小姐。” 外头传来车夫的回应,谢宁一个人坐在车里,纷乱的思绪再一次袭上心头。她越是心急,便越无从决断。快刀斩乱麻的做法头一次变得无能为力。魏青阳的话语一句句在耳旁回响,惟有时大时小的辘辘车轮声能将其偶尔压过。 她希望马车永远也不要停。而时间也停在此刻,她不必去考虑如何决断,也不必去想该如何在七日后面对魏青阳。 *** 然而世事却往往不能尽如人意,谢宁下了马车,便一路向着小院而去。满腹心事的她,并未留意到阖府上下的欢悦欣喜,以及向她投来的异样眼光。 “秦嬷嬷呢?”一进门便碰上青柳,谢宁急忙出声问道。 “嬷嬷在小姐房中,”不知为何。青柳的声音突然迟疑起来,只听她停顿片刻后,方才缓缓道:“小姐快些过去吧,嬷嬷应该也正有事要与小姐你说。” 谢宁外出一日,乍闻青柳此言,不免有些摸不着头脑,但她如今本就心烦意乱,哪里还有心思多想,便不曾多问,转而回房去寻秦嬷嬷。 房门未掩。谢宁便径直走了进去。但见房中一星烛火下,秦嬷嬷正倚在绣架旁做女红。 向着秦嬷嬷的方向走去,谢宁还没出声相唤,便已被秦嬷嬷察觉到动静。只见她放下手中的针线,抬头望向谢宁,却是面沉如水。 敏锐地察觉到她不同寻常的面色变化,谢宁眉心一跳,试探出声道:“嬷嬷,可是有什么事发生吗?” “不错。”秦嬷嬷神情沉重地点了点头,微微叹气道:“今日宫中派人到侯府来了。” 谢宁忆起早上所见,便出言附和道:“我出府之时倒是恰好与他们遇上。” “他们是奉贵妃娘娘之命来传达宫宴入席一事的,此外还带来不少贵妃娘娘赐下的赏赐。”秦嬷嬷看她一眼,神情晦涩道:“今岁中秋宫宴,贵妃共邀侯府女眷五人,并无你名号。她赐下的节礼倒不只这几人,甚至连那夏柔玉也在其中,却仍是未与你备下。” 怎会?那日在丞相府寿宴之上,秦泽明明都与她们说好了啊。尽管对于参加宫宴并无兴致,可谢宁乍闻此事,却仍免不了有些怔愣。 她正沉思之际,秦嬷嬷的声音便再度传来,“你与高贵妃可是有什么过节不曾?” “怎会,”听过秦嬷嬷此言,谢宁心中的疑惑更盛,“我与贵妃娘娘素未谋面,哪里会生出什么过节。” 秦嬷嬷深深看她一眼,沉吟道:“那便蹊跷了,你既与她未有交集,她又何必事事针对于你呢?” 中秋宫宴的宴请,没有她,阖府节礼的赏赐,同样也没有她。便是两人此前毫无交集,谢宁也不能理解自己这位贵妃姨母的做法,但面对秦嬷嬷的问询,却也只能摇头道:“嬷嬷也知,我与侯府并无亲缘关系,或许娘娘正是因此才无意与我来往吧。” 听过谢宁的猜测,秦嬷嬷却是目光闪烁,一副若有所思之态,片刻后方道:“倒也不无几分道理。算了,既是如此,这中秋宫宴,不去也罢。” 闻言,谢宁当即深以为然地点点头。或许在别人眼中,参加宫宴是件足以拿出去炫耀的美事,但对于这两日才接触到宫规的她来而言,却不免有些如履薄冰,唯恐到时言行不慎,行差踏错,给自己和侯府招来笑柄。 如今倒好,虽不知贵妃如此举动背后的深意,但不必前往宫中参加中秋宴,好歹也令谢宁卸下了心中大石,不用再作无谓的担忧。 事已至此,秦嬷嬷如今显然也是和谢宁有着同样的想法,只听她微叹一声,便对着谢宁无奈一笑道:“不必参加中秋宫宴,教习宫规,便也不急在这一时了。这些时日你也辛苦了,干脆趁着空闲休息两日也好。” 耳闻秦嬷嬷令自己休憩的消息,谢宁面上虽扯出个笑,心里却并不十分欣喜。(未完待续。) PS:这里是萌萌哒的定时存稿章节~本人外出八天,二月一号才能回来。 第一百三十章 难以言表 耳闻秦嬷嬷令自己休憩的消息,谢宁面上虽扯出个笑,心里却并不十分欣喜。究其原由,倒不只是因高贵妃对她不同寻常的疏离态度所致,更有魏青阳今日所言的原因。 对方的一字一句言犹在耳,无论如何也挥之不去。她不识情事,却不妨碍她听出魏青阳话中吐露出的弦外之音,可令她困惑的是,尽管心知对方有意与她结亲,她却不知魏青阳执意如此的原由。 顺应心意吗?可也未必要非她不可吧。她再三推拒,魏青阳正常的回应不该很是冷淡吗,可为何他对此毫不介意呢? 魏国公府执掌兵权,势大已引得皇室忌惮,他有意求娶自己,是为了示弱吗? 事情发生得太过突然,谢宁应对得猝不及防,已是无力辨别魏青阳句句所言,究竟是出于真心,还是仅仅在为国公府的未来考虑。 照理说,以她的条件,实在是难以引得魏青阳为之倾心相许、非卿不娶,何况他们两人不过相识数月,谢宁虽与魏小妹交好,但与他并无过多来往。可他又偏偏对她那些可以说是无理取闹的借口一一容忍。这般有求必应,真的是深情吗? 谢宁身在局中,看不清楚。事关终身,又不知是该与旁人商量,还是先自己理清思路,拿定主意再论其他。 心中一时思绪万千,和秦嬷嬷谈了几句后,竟没意识到房内的沉默,停在原地一动不动,自顾自地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忘了时间。 “你在想何事?”不知过了多久,秦嬷嬷留意到谢宁的异样,便从绣架旁起身,走到谢宁身前,皱眉问道。 “啊,”骤然回神的谢宁神情一滞,支吾出声道:“没……没在想什么。” 秦嬷嬷上下打量她一眼。视线从她微红的脸颊上扫过,最终定在谢宁躲闪的眼神上,狐疑出声道:“你莫非还在想中秋宫宴一事?依我看来,六皇子与你交好是真。或许是他回去后顽皮惹了高贵妃生气。贵妃才未曾许你入宫的。” 谢宁还未想好如何同秦嬷嬷提及此事,见她出言相问,便顺水推舟地应和道:“嬷嬷所言极是。我明白了,事已至此,不会再将此事放在心上的。” 秦嬷嬷微微颔首。目光仍在她身上停留,却是不曾出声。 从对面投来的目光犹如利箭,像是要把她穿透。秦嬷嬷一向精明,难保不会看出什么蹊跷来,谢宁本就有所隐瞒,心虚之下,便更是不敢多呆,只得出声道:“嬷嬷,快要用晚膳了,我先出去看看。” “且慢。”秦嬷嬷淡淡看她一眼,看似漫不经心地出言询问道:“你今日出去,都做了些什么?” 秦嬷嬷此言一出,谢宁顿时有种已经被人看穿的错觉,望着对方一脸了然的神色,也不知是该继续隐瞒下去,还是干脆直言相告。 恰在此时,秦嬷嬷突然淡淡开口道:“你不答,莫非是今日出门,遇上了什么是非?” 虽不是什么是非。倒也差不多了。谢宁心中腹诽一句,正在斟酌言辞,便见秦嬷嬷又猜测道:“难不成又碰上了轩王吗?” “不曾,”谢宁怀着难以言表的心绪作答。不想再令秦嬷嬷无谓担忧。她心下主意一定,便深吸一口气,沉沉出声,尽量冷静地回述道:“今日……今日魏青阳也去了望仙楼。” “哦?”秦嬷嬷看她一眼,关切出声道:“可是他与你说了什么不成?“ 谢宁点点头,毫不避讳地告诉她。“他告诉我,两府议亲一事,他早就知晓。而魏国公府一开始看好的人选,便只有我一人。” “原来如此,”秦嬷嬷微微颔首,面上不自觉地露出笑意,“这小子倒机灵。” 听出她话音里明显的赞赏之意,谢宁不由抽了抽嘴角,心神一定,继续道:“他还与我说,高依瑶一事,他已出言回绝。” 闻言,秦嬷嬷越发满意起来,看向谢宁的眼神里竟也带出笑意,“嗯,他还与你说了什么?” 见她如此回应,谢宁不免有些心虚,却未曾隐瞒,只是硬着头皮答道:“我有意推拒,他便给我七日期限。待我考虑明白后,再去寻他说清楚。” “什么?”秦嬷嬷乍闻此事,神情不免有些古怪,苦笑不得地看着谢宁,埋怨道:“你这丫头,好好的亲事摆在眼前,你居然还要考虑一番?难道我此前为你那一番口舌,都白费了不成?” 谢宁闻言,不免心下愧疚,只得对着秦嬷嬷赔了个笑脸,讪讪道:“我并非有意为之,嬷嬷莫要见怪。只是事关终身,难免要慎重一些。魏青阳乍然提及,实是我意料之外,思虑一番,也在情理之中。 不想秦嬷嬷却是白她一眼,没好气地道:“此事我早就同你说过,偏你不放在心上。罢了,你既执意如此,我也不知该说些什么了。总归是你自己的事,又何必我这个老婆子多管闲事?” “嬷嬷,”见她别过头去,谢宁心下一慌,便挽起秦嬷嬷的手臂,急声道:“您莫要与我置气。我是一时思虑不周,如今也知错了。此事的确是我做得不对,您莫要生气,为我气坏了身子就不好了。” “哼,”秦嬷嬷重重地哼了一声,面色较之方才却稍稍缓和了几分,“我倒不是说你做得不对。婚姻大事,确是要慎重不错。可魏青阳相貌堂堂,文武皆通,又是国公府精心培养的嫡长子,实乃绝佳的夫婿人选。能与他议亲,你该庆幸才是,怎么反过来还要挑拣呢?” “正因如此,我才会心生犹豫,”谢宁被秦嬷嬷的话语触动,便也倾吐心声道:“嬷嬷您想,他这般出色人物,为何要与我议亲呢?” 秦嬷嬷看她一眼,却是神情犹豫,头一次不知如何回应谢宁的犹豫。过了许久,她才抬手揉了揉额角,语气沧桑地喟叹道:“这世上事,哪来得十全十美。”(未完待续。) PS:世间安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大家明白谢宁的心事吗? 第一百三十一章 姻缘不由人 “这世上事,哪来得十全十美。他究竟是何用意有那么重要吗?魏青阳这孩子还不错,真心也好,假意也罢,起码他还在意你的想法。若是换了旁人,真要执意求娶,有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便可,哪管女方心中情愿与否?” 秦嬷嬷一席话落地,谢宁心底突然升起一股无可奈何的无力感。她想要出声辩驳,却不知该从何处谈起,只因她心中清楚,秦嬷嬷所言,句句实情。 从来姻缘不由人。难道身为女子,就该天生任由旁人做主吗?可世道如此,她再是不甘,再是反抗,也无法改变这现状。她或许可以推拒与魏青阳之间的这桩亲事,却对其他的一厢情愿无能为力。 房内一时陷入沉默,突然有脚步声从门外传来,谢宁却无意留心,只有耳旁传来的声音提醒她是何人来此,“小姐,嬷嬷,晚膳已做好了。你们是要出来用膳,还是在房内摆膳?” 谢宁并未出声,秦嬷嬷看她一眼,便对晓月道:“摆膳进来吧。” “不必了,”谢宁摇头婉拒道:“还是到外头用膳吧。” 感知到秦嬷嬷和晓月投在她身上的两道视线,她勉为其难地挤了个笑,却不知她此时面上的笑意,落在两人眼中,究竟有多苦涩。 *** 食不知味地用过晚膳,谢宁怀揣着满腹心事回了房。夏日暑热,她心中的烦躁却更盛,干脆开了两扇窗户,也没点什么烛火,就只懒懒地躺在床榻上,看着洒进室内的清辉月光,思索起这桩摆在面前的亲事。 女大当嫁,饶是她大大咧咧,也明白自己有朝一日是终要嫁人的。不是没想过未来会如何,只是她不曾想过。与她议亲之人,会是这般出色的魏青阳。 说来也怪,她虽不是什么心高气傲之人,却也不可免俗地对自己的亲事有所期许。谁不希望自己未来的夫婿更为出色?可当魏青阳真真切切地站在她面前时。一向毫无所惧的她,居然心生犹豫了。 两个完全不同的人,怎么能走到一起呢?谢宁不是畏惧承担魏国公府主母的责任,却免不了担心她一旦有所失误,会令对方后悔他如今作出的选择。 平心而论。魏国公府这门亲事对她而言已是可遇而不可求,一旦错过,恐怕谢宁再也无法遇上更好的亲事。但这么好的亲事,却难免令她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正如同天上骤然掉下来的馅饼,对于腹内空空的人而言固然可以充饥,却免不了有被砸到受伤的风险。 而谢宁不知道这冒险值不值得。 如果魏国公府只是想要利用于她呢?如果魏青阳今日所言不过是有意的哄骗呢?如果这门亲事这么好,为何会落到她头上?为何在她与高依瑶之间,魏青阳会毫不犹豫地选择自己呢? 太多太多的疑惑浮上心头,谢宁不想胡思乱想,却又克制不住繁杂的心绪。想要寻人解惑。又不知该去询问何人。 她爹远在蜀地,便是经由驿站传信,来回也尚不知要多久时日,短短七日,只怕她寄出的书信还只在半路。而秦嬷嬷的态度已经足够明显,谢宁却还是摇摆不定,她不想自己的决定被左右,只好自己尝试着将纷乱的思绪理清。 自打进京以来,谢宁不知受到多少嘲笑,可她一向觉得。只要自己用心,所欠缺的便都不是问题。而秦嬷嬷对她的赞赏,和旁人偶尔的夸赞也的确证明了这点。她和魏青阳之间,门第的差距不是问题。魏国公府的重担不是问题,而她考取女官也不是问题,那么真正令她心生犹豫的究竟是什么呢? 谢宁心中无解,自然是答不出来。浓重的困意袭来,她在不知不觉中睡去。心中烦恼,也只好留待明日。 *** 不必再为宫宴做准备。谢宁一时便清闲下来,本打算利用这难得的闲暇时间好好地将魏国公府的亲事理清,却不想突然接到了裴星海派人捎来的口信,说是要离京在即,想与谢宁再见上一面。 择日不如撞日,谢宁向来人问清情况后,当即干脆地跟着对方向着驿馆而去。昨日一时忙乱,她倒是不曾买什么月饼之类的节礼,趁着今日有暇,便决定赶在中秋之前将此事解决。 既知裴星海今日有暇,谢宁便直接叫上他同去,反正鹏勇军众人也都要等到中秋后才离京,她如今手里有了侯府发下的月钱,手头也称得上宽裕,想着难得过节,就多买了些月饼、糕点。 拎着大包小包的糕点向外走去,裴星海与谢宁二人却没吸引路上行人过多的注目,只因中秋将至,出门购置节礼确是常事。 为了买到这些东西,他们可是跑了三家糕点铺子,更莫提排队花了多少功夫。两人一时有些疲惫,便从路边随便找了间茶坊歇脚。 顺便在此用过午饭后,裴星海便租了辆小轿,谢宁算着距离,便提议先去驿馆,再回侯府。 孰料两人才刚到驿馆,便遇上一行从驿道而来的信使。不知对方是否自燕地而来,谢宁关心之下,便上前出言询问道:“诸位大哥,你们自何地而来,可便告知?” 但见那风尘仆仆的一行信使中走在前方的带头之人扬声回道:“我们是从蜀地来京的。” 从蜀地而来?对方的回答虽非燕地,谢宁却仍是心中一喜,正要出言相询,便见将糕点放置妥当的裴星海人尚未走至此地,却已先声问道:“在下蜀地裴星海,不知鹏勇军可有信来?” 闻言,那人便向身后之人问询了几句,不多时便取出几封用漆印封好的信件来。谢宁远远望去,还当是什么军机奏报,眉头正要皱起,定睛一看,才知并无将印加章。 裴星海对着他们一行人点了点头,才接过信件细看了一番,谢宁正向着他身旁走去,裴星海却突然抬起头来,眼神一亮,扬声唤道:“谢丫头,你爹的信!”(未完待续。) PS:明天就回来了哦~么么哒 第一百三十二章 蜀地来信 顺便在此用过午饭后,裴星海便租了辆小轿,谢宁算着距离,便提议先去驿馆,再回侯府。 孰料两人才刚到驿馆,便遇上一行从驿道而来的信使。不知对方是否自燕地而来,谢宁关心之下,便上前出言询问道:“诸位大哥,你们自何地而来,可便告知?” 但见那风尘仆仆的一行信使中走在前方的带头之人扬声回道:“我们是从蜀地来京的。” 从蜀地而来?对方的回答虽非燕地,谢宁却仍是心中一喜,正要出言相询,便见将糕点放置妥当的裴星海人尚未走至此地,却已先声问道:“在下蜀地裴星海,不知鹏勇军可有信来?” 裴星海一语落地,那人便向身后之人问询了几句,不多时便取出几封用漆印封好的信件来。谢宁远远望去,还当是什么军机奏报,眉头正要皱起,定睛一看,才知并无将印加章。 裴星海对着他们一行人点了点头,才接过信件细看了一番,谢宁正向着他身旁走去,裴星海却突然抬起头来,眼神一亮,扬声唤道:“谢丫头,你爹的信!” 谢宁闻言也是一喜,接过裴星海手中的信,便看了起来。白纸黑字映入眼帘时,她才惊觉这信上内容并非寻常家书,而是她爹写给她的一封问询之信,且所问之事正与她近日所忧之事相关。 这封书信言辞也很文雅,并不似她爹寻常口吻,可那字迹太过潦草凌乱,谢宁一看便知是她爹亲笔所书。不过想想也是,这般私密之事,她爹自然不会再找旁人代笔。 心情蓦地沉重起来,谢宁百感交集地摇了摇头。这一动作并未被站在一旁的裴星海错过,但见他眸光一滞,便皱眉问道:“怎么了?可是出了何事?” 闻声,谢宁抬起头来。勉强挤出一个苦涩的笑容,故作若无其事地答道:“不是什么大事,不过是我爹写信来询我亲事罢了。裴叔不必担心。” 孰不知她这副将心事藏住的样子,落到对她知之甚深的裴星海眼中。自然是瞒不过去,更别提谢宁嘴角那抹比哭还难看的笑意,更是早就将她出卖得彻彻底底,也令裴星海更加心生担忧。 同在蜀地,与谢氏父女相处多年的他。自然不会对谢云忠的做法表示惊讶。迥异于那些养在深闺的娇小姐,谢宁的性子颇不喜束缚,也一向极有主见,盲婚哑嫁在她这里定然是行不通的。谢云忠会写信来询,也是情理中事,并不令他出乎意料。 但如今观谢宁神情,却明显似对此事有所不满,就是不知她究竟只是单纯地对这桩亲事心存犹疑,还是根本就不想在此时成亲。 裴星海暗自思忖片刻,便沉声问道:“可是这门亲事有何不妥? ” 正如裴星海对谢宁知之甚深。谢宁自然也能从他细微的举止中有所发现。虽说此事关乎终身,早已打定主意的谢宁,却毫无对裴星海隐瞒的打算,一则她心中有所犹疑,尚且举棋不定,二则裴星海于她并非外人,故此便是涉及此等私密,谢宁也不会对他有所保留。 望着裴星海微带疑色的面容,谢宁斟酌了一番措辞,便坦白地直言道:““裴叔有所不知。我爹同我舅父商议的,是与魏国公府订下的亲事。” 闻言,裴星海当即面色一变,目光闪烁地看着她。按捺不住内心的惊疑,便沉声问道:“魏青阳?” 这简简单单的三个字,却似乎道尽了数不尽的内情。谢宁暗叹之余,还微微点了点头,一面示意裴星海避开左右人群,向着先前所租的小轿走去。一面心情复杂地苦笑道:“魏国公府这等朱门大户,哪里是我可以高攀得起的,更莫提魏青阳还是长房嫡支长子,将来更要接应门庭,承接爵位。” 跟随着谢宁的脚步上了轿子,裴星海虽仍是一脸的惊疑不定, 可听了谢宁方才所言,却不免又狐疑出声道:“你可不是那般妄自菲薄之人。门户之别虽有些难以应对,可也并非是什么不可跨越的鸿沟,哪里算得上什么阻碍,你又何必如此为难呢?” 事情若真是像裴叔所言这般简单便好了。谢宁心中暗自腹诽一句,正要开口向他解释一番,却见对方突然向她投来一瞥,随即便一脸正色地出声猜测道:“莫非是当中有什么隐情,才会令你对此事如此犹豫?” 眼见裴星海将自己的心事一语道破,本就没有打算隐瞒的谢宁更加不会有所遮掩,“我本以为此事只是长辈之间一厢情愿的安排,并非魏青阳本意。他若不愿,这门亲事便会顺其自然地被双方搁置,却没想到他不但早知这议亲一事,却对此并无抵触。我实在是不解——” 两人所乘的小轿已离开驿馆,向着谢宁所居的靖阳侯府行去。路途所经之处越来越繁华,街旁小贩的叫卖声、行人的交谈声、卖艺人的吆喝声、茶楼酒肆的招徕宾客声不绝于耳,但谢宁的声音却并未被轿外的声音压过,反倒是越说越激昂起来。裴星海正在侧耳倾听,却不料谢宁的话音突然顿住,可她的话中之意早已表达得清楚明白,纵是没能将心中的想法说完,对于眼前这个自己看着长大的少女心思,裴星海还是能猜到三分。 但见他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又动作极快地将其松开,抬头看向谢宁时,竟也是一派温和神色,“你莫要多心,既是两府议亲,对方又执意求娶,想必这魏青阳魏公子,定是对你有意了。” 谢宁稍显苦涩地摇了摇头,并未将魏国公府如今在皇室眼中的处境如实告知,只是淡淡道:“裴叔莫要拿我说笑,我究竟是什么样子您还不清楚吗。若说魏青阳拒绝此事,倒是在我意料之中,可他却偏偏应下此事,如此反其道而行之,难免就有些奇怪了。” “你方才所言,倒也在理。”(未完待续。) PS:才回来,码字匆忙,见谅~ 第一百三十三章 搭话 “魏国公府这等朱门大户,哪里是我可以高攀得起的,更莫提魏青阳还是长房嫡支长子,将来更要接应门庭,承接爵位。” 跟随着谢宁的脚步上了轿子,裴星海虽仍是一脸的惊疑不定, 可听了谢宁方才所言,却不免又狐疑出声道:“你可不是那般妄自菲薄之人。门户之别虽有些难以应对,可也并非是什么不可跨越的鸿沟,哪里算得上什么阻碍,你又何必如此为难呢?” 事情若真是像裴叔所言这般简单便好了。谢宁心中暗自腹诽一句,正要开口向他解释一番,却见对方突然向她投来一瞥,随即便一脸正色地出声猜测道:“莫非是当中有什么隐情,才会令你对此事如此犹豫?” 眼见裴星海将自己的心事一语道破,本就没有打算隐瞒的谢宁更加不会有所遮掩,“我本以为此事只是长辈之间一厢情愿的安排,并非魏青阳本意。他若不愿,这门亲事便会顺其自然地被双方搁置,却没想到他不但早知这议亲一事,却对此并无抵触。我实在是不解——” 两人所乘的小轿已离开驿馆,向着谢宁所居的靖阳侯府行去。路途所经之处越来越繁华,街旁小贩的叫卖声、行人的交谈声、卖艺人的吆喝声、茶楼酒肆的招徕宾客声不绝于耳,但谢宁的声音却并未被轿外的声音压过,反倒是越说越激昂起来。裴星海正在侧耳倾听,却不料谢宁的话音突然顿住,可她的话中之意早已表达得清楚明白,纵是没能将心中的想法说完,对于眼前这个自己看着长大的少女心思,裴星海还是能猜到三分。 但见他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又动作极快地将其松开,抬头看向谢宁时,竟也是一派温和神色,“你莫要多心。既是两府议亲,对方又执意求娶,想必这魏青阳魏公子,定是对你有意了。” 谢宁稍显苦涩地摇了摇头。并未将魏国公府如今在皇室眼中的处境如实告知,只是淡淡道:“裴叔莫要拿我说笑,我究竟是什么样子您还不清楚吗。魏青阳拒绝此事倒是在常理之中,可他偏偏反其道而行之地应下此事,难免就有些奇怪了。” “你方才所言。倒也在理,”裴星海托着下巴,继续沉吟道:“不过国公府这等侯爵门第,从咱们身上又能图谋些什么?我看你是太过惊喜,一时昏了头吧?这等亲事,便是落到那些世家小姐的头上,也可说是极好的。这般犹豫,实在不是你的性子。难不成,你另有心仪之人吗?” 不妨裴星海骤出此言,谢宁不由瞪大了眼睛。暂时将困扰自己的心事放下,苦笑不得地摆手澄清道:“我哪有什么心仪之人。您也不想想,京中男子我一共才识几人。” 见她微微展颜,裴星海的神情也缓和了几分,扬唇笑笑,对着谢宁妥协道:“好好好,算是裴叔胡言乱语了。不过此事你还是再好好考虑一番得好,毕竟是你两位长辈为你定下的亲事,你莫要轻易辜负他们的心意才是。” “二位,靖阳侯府到了!” 轿子恰在此时停下。轿门外传来轿夫的唤声,轿中二人却并未急着应答。谢宁不高不低地说了一句“稍等”后,才又转头对着裴星海应承道:“裴叔放心吧。依我爹的意思,也是想要我应下这门亲事的。不过此事来得太过突然。我还须再仔细考虑一番,再作答复更为妥当些。” “嗯,”裴星海点了点头,赞同道:“此事绝非小事,终究还是要你自己拿主意的。你莫要草率行事,你们这些女孩子议起亲事来。总归要矜贵些,便是多思虑些时日,也在情理之中,并非什么了不起的大事。” 多年相处,对于裴叔这番再三叮咛的用意,谢宁又怎会不知?心下一暖,她当即便颔首应道:“裴叔放心,我会仔细考虑的。” 魏国公府的亲事,放在别人眼中或许是甘之如饴,趋之若鹜,可如今她心生犹豫,被她视若长辈的裴叔却并未有丝毫的逼迫,而是完全地顺着她的心意行事。 这一点,裴星海能做到,她爹谢云忠自然更能做到。也正因此,谢宁才能斟酌起这门亲事的利弊。不然依着什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一类的说辞,她哪里还有什么选择的余地,估计如今早就被绑到魏国公府成亲了。 心底涌上暖流之余,谢宁不免有些暗自庆幸。与裴星海又聊了几句,两人便在靖阳侯府门口分别。目送载着二人前来的小轿再次向驿馆的方向而去,谢宁才转身迈进了侯府大门。 可她才走进来没几步,便迎面撞上了被一群丫鬟簇拥而来,步履款款的高依瑶。 心中装着事情,谢宁倒没有分神去留心周遭的情形。等到她留意到眼前这浩浩荡荡的一群人影时,高依瑶已然走到了她身边近前之处。甚至连她身着的魏紫天罗裙上头绣着的暗纹,谢宁也能看得清清楚楚。 自打高依妍减少了与谢宁的交谈后,谢宁身上的麻烦倒是也随之少了许多。没有高依妍从中搅和,谢宁乐得自在,便更不愿往这对姐妹身边凑,以高依瑶这般矜傲的性子,自然更不愿意主动同她来往。便是在人前之处时,她们也是各走各的,如非必要,亦是少有搭话。 是故如今两人偶然在府中遇见,倒也有几分尴尬。高依瑶态度冷淡,谢宁更是没有讨好对方的心思,只是朝着对方点了点头,便要转身离去。 却不料高依瑶竟突然停下脚步,扬声唤道:“谢表妹。” 这语调倒是难得的热情,却令谢宁陡然眉心一跳。从她过往的经验来看,凡是同高依瑶、高依妍这两姐妹牵扯上,总会令她遇上什么不好的事情。 不过有意也好,无意也罢,对方毕竟是自己的表姐,迎面遇上,便是心知古怪,谢宁也不好不理,便也挤出一个标准的应酬时的微笑,回应道:“瑶表姐。”(未完待续。) PS:赶上了~ 第一百三十四章 私相授受 和迎面而来的高依瑶打过招呼后,谢宁正要继续向小院而去,却不想这位向来视她为无物的表姐又再次出声道:“明日便是中秋宫宴了,除了三妹,阖府女眷都会出席。毕竟是节庆之日,表妹若是独自一人呆得无聊,不妨去寻三妹。” 谢宁抬起头来,但见她面上一片冷色,心知她方才所言看似关切,实则却是字字暗讽。中秋宫宴固然是天家恩典,可在谢宁眼中却并非是什么至关重要的大事,高依瑶便是再冷嘲热讽,她也不会放在心上。于是便只淡淡道:“多谢瑶表姐关心。谢宁总归是留在府中,如何过节都不紧要。倒是表姐您,明日便要入宫赴宴,还是多关心一下自己的举止装束,莫要在旁人的身上费心了。” 高依瑶闻言却是挑了挑眉毛,冷笑一声道:“表妹提醒得是。到了宫宴之时,上有皇族勋贵,下有才子文客,便是魏青阳魏公子也会到场。我自然不会轻忽此事,像表妹你一般举止失仪,徒增笑柄。” 被她一语嘲讽,谢宁正要开口反驳,却忽然觉出几分异样来。毕竟在她印象中,高依瑶一向是冷若冰霜的性子,对她不屑是有,可平时却并不愿同她多言,像方才这般失态地斗嘴,却还是头一次。 莫非有什么蹊跷不成?谢宁心中古怪,便又不着痕迹地来回打量了高依瑶一番,这才狐疑出声道:“魏公子既也要赴宴,表姐自然要仔细打扮一番才是。不过这等私密之事,表姐在此处说说便好,往后还是莫要在人前提及了。” 秦嬷嬷曾同她说过,女子当以矜持为要。身为靖阳侯府的嫡长女,高依瑶幼承庭训,又怎会不知这一道理?可她偏偏要在谢宁面前提起,实在是颇为蹊跷。 再联想到先前魏青阳所说,谢宁早已知晓他对高依瑶无意,便也猜到高依瑶此番言语。或许正是因此事迁怒自己。 心中有数,谢宁再对上高依瑶冷冷的眼神时,更多了几分理直气壮的底气。毕竟无论是从她爹的信上,还是魏青阳亲口所言。她都已得知这门亲事一早就是魏国公府率先提出的,而高依瑶不过是一厢情愿而已。 “表妹也好意思来教训我吗,”沉默半晌的高依瑶突然出声,谢宁闻声看去,第一眼留意到的不是她此时比兵刃还要冰冷锋利的眼神。而是激动到两颊微抖的面容,“我再如何,也比不上你这不知廉耻,与男子私相授受的小人!” 什么?耳闻了高依瑶这一番子虚乌有的指控,谢宁不由心中生恼。周围满是高依瑶身旁丫鬟投来的鄙夷眼神,谢宁却并未有半分退缩,反倒是抬起脚来,向前两步,走到高依妍身前,一脸正色地高声道:“谢宁虽暂居侯府。却自问并未给表姐带来什么麻烦。可不想表姐竟这般诽谤,不管你是无心也好,有意也罢,也不管你是道听胡说也好,有意造谣也罢,表姐不觉得自己欠我一个交待吗?” 一语落地,周遭突然安静了下来,无论是高依瑶,还是她身后的丫鬟,几乎都是神情微怔。似是没想到一向不争不抢的谢宁,怎会突然变得这番伶牙俐齿,底气十足。 见她们仍是目瞪口呆,谢宁自然不会放过这个大好的机会。趁着她们尚未回神之际,便又继续开口道:“不错,谢宁在京的确是孤身一人,可我住在此地,便也是侯府的客人。想当初我初来京城,表姐便在出府之际将我丢在府外。而今却又在人前羞辱于我。难不成这便是你的待客之道吗?” 见谢宁话中牵扯到主客一事,高依瑶目光一闪,便遮住了眼中的慌乱神色,转头向身后众人投以警告的一撇后,这才故作镇定地回道:“你入京数月,我们侯府又何曾亏待于你?我不过是就事论事,表妹何必这般多心。” “不知廉耻,私相授受,”谢宁毫不理会高依瑶牵强的辩解,只是面无表情地重复着她方才所言,语气微嘲道:“同为女子,表姐也清楚名声二字有多重要吧。我不知自己到底做了什么错事,竟会令表姐以莫须有的罪名如此在人前折损于我。正如表姐所言,就事论事,若是表姐你今日不能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那我少不得要去寻外祖母和舅父,请他们二位为我做主了。” 没人喜欢被人一而再再而三的针对,谢宁本就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主,先前多番忍让,也只是因她不愿过多生事。但今日高依瑶明嘲暗讽在先,胡乱指责在后,实在令谢宁心中难忍。 如果可以,她实在是不想令外祖母刘氏与侯爷舅舅这两位真心关爱她的长辈为她操心,但高依瑶如此针对于她,她也只好搬出这两人的名号来应对。至于能否令她知难而退,谢宁心中亦无多少把握。 “说来说去,你不过是想要个说辞罢了,”高依瑶轻蔑地瞥了谢宁一眼,可紧咬的双唇还是泄露了她的情绪,“好,我告诉你便是。魏国公府的亲事究竟如何,你心知肚明。若非你使了手段,魏青阳又怎会执意求娶于你?” 果然是此事。谢宁心中无奈,可对上高依瑶一脸咬牙切齿的表情,她也是毫不示弱。毕竟那是魏青阳的心思,并非她能够左右。是故尽管高依瑶因此气恼,她心中也是光明磊落,绝无半分心虚。 谢宁将手背至身后,挺直身板,大大方方地任凭众人打量,有理有据地道:“表姐此言未免荒谬。我不过是初入京城,平日里连府门都很少出,便是算上各府宴席,与魏公子统共才见过几面,又何来什么私相授受之说?至于他执意求娶——” 谢宁话音一顿,脸不红心不跳地违心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又何错之有?若是谈婚论嫁也算不知廉耻,那天下间不知有多少男女都要背负这莫须有的骂名了。”(未完待续。) PS:之所以说阿宁违心是因为她觉得自己不是什么淑女啊~另外:谢谢书友秋叶落莘的打赏~么么哒 第一百三十五章 君子好逑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又何错之有?若是谈婚论嫁也算不知廉耻,那天下间不知有多少男女都要背负这莫须有的骂名了。” 谢宁一语落地,高依瑶不由神情一滞,须臾后才反唇相讥道:“那好,我且问你,若是你不曾与魏公子私相授受,那这门亲事又怎会落到你头上?” 谢宁面上一热,两颊骤然浮现的红晕,尽是翻涌的气血,却不是因为羞怯,而只是单纯地气愤。她不曾想到,在高依瑶眼中,这门亲事竟是她自己争来的。 与高依瑶相比,谢宁承认自己不是什么出色的议亲人选,她也明白自己与旁人的差距有多少。可纵是她有再多缺陷,也不至于靠私相授受来抓住一门亲事。 半晌静默,谢宁不可置信地看向高依瑶,心中冲动已是难抑,一双杏眼圆睁,双手也紧握成拳,“让表姐失望了,谢宁不曾行过什么苟且之事。表姐便是心仪于魏公子,也不该因此败坏我的名声。嫁娶之事,自有长辈做主,表姐若是心中存疑,大可去问两府的长辈,跑来质问表妹我又是何意?” 高依瑶冷哼一声,咬牙道:“你当我没有去问过不成?明明国公府是在与我们靖阳侯府议亲,纵然你也在其中,也只不过是顺便而已。可谁知最后魏青阳会选了你——我倒不是心仪于他,若是输给旁人,我自然是心服口服。可我偏偏输给了你。” 相较于高依瑶的失控,谢宁却突然平静了下来。放在身侧的双手缓缓舒展开,谢宁从怀中掏出了今日从驿馆得来的书信,抬头望着高依瑶,淡淡出声道:“你从一开始就误会了。早在我上京之前,魏国公府便已有意同我们谢氏结成两姓之好,就连这议亲的消息,也是先送至蜀地,后才传到侯府的。” “怎么可能?”高依瑶神情一滞,随即便言之凿凿地摇头否决道:“你定然是在胡说。你爹不过是五品小官。又远在蜀地。国公府怎会有意同你议亲?” 谢宁看她一眼,没有同她计较许多,只是扬了扬手中的书信,嗤笑一声道:“这是今日送来我爹亲笔所写的信。上面写得清清楚楚。这议亲一事,就是今岁三月之时,魏国公府主动派人提起的,当时并未谈及你们靖阳侯府。至于什么两府议亲一事,起初可是你用来瞒哄我的。我还不曾问你为何要出言诓骗。你倒跑来追究我的不是了吗?” 闻言,高依瑶却是一脸的不可置信,当即失声道:“不可能,你将手中书信拿来!”话音未落,她便突然伸出手来,向着书信的方向而去。 不想她突然动作,谢宁下意识地捉住了她的手腕,轻而易举地便将她制住,“你信也好,不信也好。总之我言尽于此。你若真想知晓其中详情,何不自己去问你娘?” 高依瑶面色一僵,狠狠地瞪了谢宁一眼,随即挣扎着用力,手腕便挣脱了谢宁的禁锢,极不自然地冷声道:“若是此事真如你所言,那便算我胡言乱语,改日再来向你道歉。若是你不过信口狡辩,那就莫要怪我翻脸无情了。” 见她还算是有些理智,谢宁的面色这才好看三分。“我与魏公子之间有无越礼,表姐理应心知肚明。谢宁可不愿再受这等无妄之灾,还请表姐慎言。” 二人言罢,便各自向前走去。虽说是不欢而散。对于高依瑶此番言行,谢宁却也并非是无法理解。正如她方才所言,心高气傲如她,对于魏青阳选择自己的结果,自然是不会轻易甘心,出言指责。倒也不足为奇。 不过话说回来,谢宁自己对于国公府和魏青阳的用意也是一知半解。依照她爹信上所说,魏国公府早就有意议亲,在她入京后,更是多次来信相询。 魏青阳昨日所言,至今字字犹在耳旁。要不是谢宁尚有自知之明,只怕也要误以为对方是对她有意。可今日接到她爹的书信,她才知晓早在两人相见之前,国公府便已经向她爹提及了这门亲事。 托秦嬷嬷先前的教导所赐,谢宁对于魏国公府很有几分了解。身为尚未承爵的嫡长孙,三代单传的魏青阳是家中不多的男丁。他爹魏国公常年镇守边关,而他与魏倾城兄妹二人,也是今岁才回到京城的。他先前与谢宁可是素未谋面,派人来蜀地商量议亲一事,实在是有些贸然。 更令谢宁不解的是魏国公府选中她的原因。纵然她长在军营,出身不高,不会惹来皇族忌惮,可世上的女子那么多,为何偏偏只挑中了她一人呢? 尽管怀揣着满腹心事,谢宁拎着手中的节礼,却仍然是步履轻松。她爹信上已经说得清楚明白,是否要应承这门亲事,全看她自己的意思。谢宁没了压力,考虑进退便自然不必再瞻前顾后。 *** 翌日,八月十五 尽管是中秋节,谢宁照旧是早早地起了床,动作迅速地盥洗妥当,正要到院中舒展一下拳脚,便被外头传来的一连串脚步声吸引了注意。 她所居的小院乃是侯府偏僻之地,平时一向少有人至。是故谢宁可以毫不犹豫地断言,这一行五人前往此地,定然是来寻她。 只是如今未至辰时,天还早得很,这群人找上门来,又有何事呢? “咚咚咚——” 有敲门声从小院外传来,谢宁收起心底淡淡的疑惑,秦嬷嬷和谷穗等人还在熟睡,生怕这敲门的动静吵醒众人,她没有多加犹豫,便动作迅速地向前走去。 轻手轻脚地开了门,谢宁抬眸望去,头一个望见的,不是站在她面前的楼妈妈,而是她身后由两个小丫鬟左右搀扶的项氏。 但见她着了一件姜黄凤尾裙,颈环莲子米东珠,头戴裴翠镶玉簪,挽成牡丹髻的发上还插着数根金簪,面上是精心描画的妆容,整个人站在门口,端庄中还带着几分贵气。(未完待续。) PS:本文首发起点女生网,云起书院平台~请书友们支持正版订阅,书评区互动可至点娘,云起那边也会不定期转转~ 第一百三十六章 伤兵 但见项氏着了一件姜黄凤尾裙,颈环莲子米东珠,头戴裴翠镶玉簪,挽成牡丹髻的发上还插着数根金簪,面上是精心描画的妆容,整个人站在门口,端庄中带着几分贵气。想必是因要参加宫宴,才比寻常更着意打扮了三分。 项氏再如何,也毕竟是谢宁的长辈,该有的礼数还是要有的。谢宁上前问候了一声后,便将这一行人引进了小院,声音略轻地询问起项氏的来意,“宫宴在即,您前来此地,可是有什么事要交待吗?” 项氏神色淡淡地对她点了点头,随即便将目光转向身侧。楼妈妈当即会意,拿腔拿调地对谢宁道:“表小姐,我们夫人此番前来,是来寻秦嬷嬷的。您恐是不知,今夕入宫赴宴的女眷中,咱们靖阳侯府的人数是最多的,就连夏表小姐也会前往。秦嬷嬷是宫中老人,有她随同入宫,也能照应一番。” 原来如此。谢宁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对于项氏和楼妈妈轻忽的态度倒没多少在意。毕竟身为小辈,她已经尽力做好了自己的本分,长辈不慈,并非她的过错。 秦嬷嬷还未起身。谢宁向她房门处张望了一眼,便转头对着项氏二人淡淡道:“嬷嬷如今尚在熟睡,不过宫宴既在晚上,倒也不急于这一时。” 闻言,楼妈妈便与项氏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既然秦嬷嬷尚未起身,那我便在此地等候一番吧。毕竟我等巳时前便要入宫觐见贵妃娘娘。” 见她执意留下,谢宁也不再推拒,只是不置可否地耸了耸肩,便将项氏一行人送出了门。 *** 巳时,侯府小院 秦嬷嬷已随项氏等人入宫,整个侯府一下子空旷了起来。毕竟是中秋佳节,谢宁虽能自得其乐,却也不免思念起远在蜀地的亲友。无物可寄,便只能望着昨日得来的书信睹物思人。 不想裴星海竟在此时找上门来。谢宁听过门房的禀报,便简单收拾了一番,带着谷穗出府与他会合。 两人昨日才见过面,裴星海今日又来相寻。不得不说,谢宁心中还是有几分纳闷的,不过能在中秋碰面,倒也是件开心之事。 刚出府门,谢宁便望见了裴星海等候的身影。还未等她开口相唤。身旁便已传来谷穗的喊声,“裴校尉!” 裴星海闻声回头,对着两个小姑娘笑了笑,便带着二人去了附近的一家茶馆。 “裴叔,你今日来寻我,不会是因为思乡了吧?”谢宁手捧清茶,却没有着急品茗,而是出言打趣了一句。 裴星海闻言挑眉,却没正面回应谢宁的问题,反而自顾自地道:“方才我去了谢氏名下商铺。将购置的节礼都送去了。” “咦,”谢宁不免有些诧异起来,“不是说好这些东西由我派人去送吗?裴叔你又何必奔波?” 裴星海不耐烦地摆了摆手,皱眉道:“一点小事而已,反正我闲着也是闲着。与其要你去麻烦侯府众人,还不如裴叔我亲自前去呢。” 谢宁又哪里看不出裴星海对她的关怀,心下一暖,面上却并未多说什么,只是拿起他面前已空的茶盏,倒满递给他道:“天热。您再多喝两杯。” 裴星海也不跟谢宁客气,端起茶盏又是一顿豪饮,“咕噜咕噜”的水声停止后,他这才出声道:“燕地又有奏报呈上了。匪乱已然清剿。剿匪之军不日便会启程回京了。” “真的?”谢宁闻言顿时喜出望外,一双圆圆的杏眼也弯成了月牙,“那子岳兄不是也能很快回来了?” 裴星海无奈地看她一眼,颇为宠溺地道:“我还能骗你不成,燕地距京城极近。安王殿下若是明日率军回程,不出两日便能抵京了。” 谢宁讪讪一笑。又伸手倒了杯茶水递到他面前,嘴上虽未多言,心中却是欢喜莫名。 “不过剿匪之军的伤亡却有些惨烈,”裴星海啜饮过后,突然沉吟道:“想想也是,三百人的新兵,哪里能尽数抵御燕地横行的悍匪?有所伤亡,在所难免。” 听闻他这一声感慨,坐在对面的谢宁和谷穗也不免沉下了脸色。自小长在军中,她们比谁都明白伤兵的不易。这不但是身体发肤上的折磨,更是意志心绪上的摧残。 沉默半晌,垂眸的谢宁才轻声感叹道:“平祸定乱,人人都是有功之臣。伤兵付出的代价最多,但愿此番朝廷能够好好抚慰一番。” 许是感知到气氛的凝重,谷穗暗觑着二人神色,顺势接茬道:“不在军中,就算照顾也难免疏忽,若是能有个法子,将他们聚到一处便好了。” 闻言,裴星海顿时眼前一亮,但见他毫不吝啬地向谷穗投去了赞赏的一瞥,神情激动地对着二人道:“谷穗此言正合我意。兵部经费有限,对于伤兵,就算是安置,也是管得了一时,管不了一世。若是能令他们自食其力,岂不是两全其美?” 话虽如此,可若当真做来,想必也绝非易事。谢宁托腮思量了片刻,这才缓缓出声道:“这主意倒是甚好,只是不知有什么好的营生。” 虽说伤兵也曾经过军营里的训练,可受了伤,毕竟是伤筋动骨,体力也难免有些下降。其中重伤者虽只寥寥无几,可由于身体的缘故,他们中的大多数还是无法继续留在军中。且不说有没有人愿意雇佣,何处又能容下这许多人呢? 相较谢宁的顾虑,裴星海却显得十分淡定。只见他望了谢宁一眼,也不知是想到了何事,嘴角竟忽然浮现出一抹笑意,随即便出声问道:“你前几日不是还抱怨蜀地与京城来往多有不便吗?” 见他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谢宁却是更加摸不着头脑,嘴角一抿,便凑近确认道:“裴叔是说要找家镖局吗?可蜀道险阻,便是乘车而往,也难免艰难。常人况且经受不住,又何况是重伤在身的伤兵呢?”(未完待续。) PS:下一章有惊喜哦~ 第一百三十七章 水墨画 “裴叔是说要找家镖局吗?可蜀道险阻,便是乘车而往,也难免艰难。常人况且经受不住,又何况是重伤在身的伤兵呢?” 见谢宁一脸困惑,裴星海便也不再卖关子,轻轻摇头道:“我话中所指并非单纯的镖局,而是武馆。他们虽有伤在身,可身上的功夫却也是实打实地练出来的。轻伤之人,自然可在京蜀间往来传信,至于重伤之人,也可留在京中教导旁人。” 这法子倒是不错。谢宁眼前一亮,扬唇赞道:“裴叔果然厉害,这么短的时间内便能想到这么好的法子。既能解两地通信不便之忧,又能令伤兵得到安置,果然是两全其美。” 听闻她这番夸赞,饶是沉稳如裴星海,也不免老脸微红,掩饰般地轻咳了两声,这才出声道:“我不日便要离京返蜀,之所以与你谈及此事,正是要将这份重任交托于你。” 谢宁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能有法子将众多伤兵安置妥当,她自然是当仁不让,思索了片刻,便爽快道:“我如今手头上,倒是有些银两。再加上从前攒下的历年红利,在京中租上一块地皮并非难事。无论是束條还是佣金,待到日后有了进项,便更无须担忧了。” “那便好,”裴星海满意地笑笑,尽管脸上有胡须遮掩,却仍能看出他两颊的红晕。 *** 因裴星海尚有事在身,三人在茶馆不过坐了一会儿,便分头离开了。 想到留在侯府的明霜等人,谢宁和谷穗便没在外面多作停留,赶在午膳前便回了侯府,孰料她们主仆二人还没走到侯府门口,便被一辆马车拦下。 “敢问小姐可是姓谢?”这驾车之人是个年纪不大的小伙子,从拐角处远远看见谢宁时,他便动作迅速地驱车停在了谢宁二人的面前。 并未从记忆里搜寻出他的面容,谢宁上前一步。不着痕迹地将谷穗护在了身后,声音不高不低地答道:“正是。不知阁下有何要事?” 小伙子闻言一笑,却并未出言解答,而是动作灵敏地跳下了车。谢宁目不转睛地望着他。正在迟疑之际,忽觉马车内有动静传来,这才移开了视线,扭头望向车门处。 但见车帘微微抖动起来,随之映入眼帘的。便是一只指若白葱的玉手,泛着淡淡的粉红色。 是个女子。 谢宁心中才下了定论,那车中人便掀起了深青色的帘布,一张白皙的小脸顿时显露在谢宁的眼前。 不是什么天香国色,客观来讲,五官生得也不很精致,可放在眼前人身上,却是莫名地顺眼,像是一幅用色疏浅的水墨画,恬淡中透着温婉。 短暂一瞥。谢宁才收起眼中的惊艳,眼前人便已笑着出声唤道:“谢宁,对吗?” 谢宁闻言颔首,难免狐疑道:“敢问姑娘是从何处得知我的名讳?” 那女子微微一笑,启唇道:“我是受安王殿下所托,特来侯府寻你的。” 什么?子岳兄?谢宁眉头暗皱,不着痕迹地打量了对方一番,出声试探道:“燕地匪乱已清,不知殿下率军,几时才能回京?” “殿下并未与手下将士同行。而是比他们先行一步。”女子面上笑意半分不减,也不知是否察觉到谢宁的不信任,“此刻他人已在天林坊,我来接你。正是他回程时嘱咐过的。” 这女子既知天林坊,想是不会有假。尽管不知秦峰提前归来所为何事,谢宁却也没有过多犹豫,对着谷穗嘱咐了两句,便转身上了马车。 还未坐下,身旁便传来熟悉的冷香味道。若非是知秦峰此刻在天林坊相候。谢宁定要以为他就在这车上。 秦峰身上的香气,虽说是一沾便得,但到底味道浅淡,甚至不若起初易辨,惟有近嗅方可闻见。 可这女子身上的香气却较之寻常沾染更为浓郁了几分,心知对方是秦峰身旁心腹,谢宁便更放心了三分,坐在车上,还同她搭起话来:“不知殿下寻我,所为何事?” 那女子笑看她一眼,语气熟络地答道:“这我倒是不知,你不妨亲自去问他。” “也好,”谢宁微微颔首,又再出声问道:“你们是一同回来的吗?” “不错,”似是看出谢宁的心思,女子毫不隐瞒地告诉她道:“殿下此次赶在中秋之日提前归京,并未事先知会众人,是故便未曾亲自到此寻你,而是命我前往。” 闻言,谢宁便已心中了然。要知道,离乡在外的滋味可不好受。秦峰提前回京,是为给众人一个惊喜吧。 天林坊距侯府并不远,两人才聊了几句,马车便已停了下来。似是知晓她们即将到来,宅院的大门只是虚掩。谢宁轻车熟路地走了进去,不一会儿便到了内院秦峰惯常休憩之处。 还未走至门口,眼前便已掠过一道灰影。这来去无踪的身影,不是无痕,又是何人。谢宁不由展颜一笑,扬声唤道:“无痕大哥!” 无痕在空中的身形一滞,显然对于谢宁这个新换的称呼还有些不适应,不过他也没有过多的反应,停顿了须臾后,便落在了谢宁身侧三尺处,面无表情地对她点了点头,惜字如金地道:“谢姑娘,请。” 谢宁回以一笑,便上前推开了房门,还未见到秦峰人影,便已先嘴角微翘地出声唤道:“子岳兄!” “阿宁。” 伴着清朗的音色,站在房间中央的白衣男子缓缓向门口走来。午后如金胜火的暖阳刚好照在他身上,谢宁看不清他的面容,却早在不知不觉间红了眼眶。 眼泪从两颊滑下,不是因为从窗中射进的光芒太过刺眼,而是因为看见了他身上右臂紧缠着的,一层又一层用来包扎伤口的白布。 裴叔不是说,安王殿下一切安好,没有受伤吗?而今,又怎会…… 从心底泛起从未有过的酸涩,一路蔓延至喉间。谢宁快步向着秦峰的方向走去,却是涩涩出声道:“你臂上的伤,是怎么回事?”(未完待续。) PS:秦子岳! 第一百三十八章 看伤势 “你臂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因有训兵之故,谢宁对于秦峰这一路走来的艰辛,更能感同深受。她并非什么感性之人,可此时此刻,看着秦峰臂上的伤口,她心中涌起的不光是疼惜,更多的却是动容与激励。 不管秦峰初衷如何,这起初在谢宁眼中几乎是不可能做到的剿匪重任,却终究被他一个从未上过战场又体质虚弱的病弱之人完成了。 也令她明白,原来有些事,看似不易,却终究可以做到。 将谢宁一脸关怀的神色收入眼底,秦峰不自觉地放缓了声音,却是轻描淡写地答道:“不过一点小伤,已经敷过药了。” 谢宁又上前一步,将喉间的酸楚抑下,用力深吸了两口气,却是从那气味清淡的冷香中嗅出了一抹血腥气息。 凭她多年经验,自是能够辨出秦峰身上伤势的严重,眉头一蹙,便急声埋怨道:“受了伤,竟还一路奔波,就不怕伤口裂开吗?” 闻言,秦峰不由微微一笑,目光在她微红的双眸上停留了一瞬,随即便自然地背过手去,转移话题道:“我有事要同你说。” 谢宁的全副心神此时都放在他受伤的手臂上,自然不会被秦峰有意岔开此事的举动糊弄,本就微蹙的眉头又紧锁了几分,沉声道:“你伤势不轻,若是再这般疏忽下去,后果定然不堪设想。子岳兄,快将这白纱解开,让我看看你的伤口有无大碍。” “不必了。”秦峰看她一眼,拒绝得却是斩钉截铁。 两人四目相对,谢宁关切之余,不由无奈出声道:“子岳兄若执意如此,那谢宁便只好得罪了。”她身怀武艺,想要制住手无缚鸡之力的秦峰不过是轻而易举,事出有因,秦峰不愿配合。她却不能对他的伤势置之不理,便也只好出此下策了。 孰料她话音刚落,还未来得及有所动作,便被秦峰看穿了意图。但见他嘴角轻勾。随即便从口中吐出两个音节,“无痕。” 不过一眨眼的功夫,快得令人看不清身形的灰影便从房外飞身而入。还当秦峰是要找无痕来震慑她,谢宁正在心虚之际,便又听这清朗的男声缓缓开口道:“请徐姑娘过来。帮我察看一番伤势。” “是。” 这徐姑娘又是何人?医女吗?目送着无痕瞬移而去,谢宁不由生出了几分好奇,却因来人将至不曾出言询问,只是安静地站在门口,等着这位徐姑娘的到来。 不多时,便见两道人影从院外先后而来。并未过多关注走在前头的无痕,谢宁的视线早已凝聚在他身后的绿衫女子身上。 随着两人越走越近,谢宁定睛一看,终于见着了这位徐姑娘的真容——不是熟人,也并不陌生。正是方才送她前来的那名女子。 不过短暂分开,比起车上初见之时,她却已然换了一身装束。原本微微泛白的布裙已经换下,取而代之的正是她此刻身上所着的浅绿留仙裙。纵然隔着距离,谢宁也能从上头繁复的绣样断定这件衣裳的价值不菲。 看来这座宅院里女子衣饰倒是挺多的。谢宁不由想到此前明霜赠给她的那身裙裳,顿时会心一笑。 “何事这般开怀?”不知何时,秦峰已负手立在了她身旁。 面上的笑容还未来得及收起,耳旁便传来秦峰这一句问询,谢宁不免有些窘迫,只好急中生智地随口搪塞道:“不过是看徐姑娘的衣裳好看而已。” 对于她半真半假的说辞。秦峰看上去并未怀疑什么,只是微微颔首道:“嗯。” 谢宁见状,不由心底一松。却没料到秦峰竟又启唇道:“碧绿色的衣裳,确是与你相合。我府中还存着不少蓝绿二色的布匹。改日派人给你送去。” 两人谈论这衣料用色一事,也并非是头一回了。因有前事在先,谢宁并未多想,只是下意识地推拒道:“不必了,我如今的衣裳已经够多了。” 望着秦峰一脸似笑非笑的表情,谢宁生怕他不相信。便忙不迭又补充了一句,“是真的。” “似你这般不嫌衣裳少的姑娘家,我还是第一次见,”秦峰眉头一挑,语气轻松地调侃了谢宁一句后,这才正色道:“我喜穿白衣。物尽其用,那些布料放着也是放着,不如拿来给你,就当是你助我训兵的谢礼吧。” 话虽如此,可秦峰相赠的谢礼已然足够厚重,早已超出了谢宁的付出。谢宁正要张嘴推拒,便瞥见无痕二人迈过门槛的身影,只得微微侧身,后退三步,将肚子里尚未出口的话语咽下。 “殿下,谢姑娘。” 正如谢宁所料,这位徐姑娘果然同秦峰的关系很是亲近,一进门便同他们二人打了招呼不说,态度也很是随意,举手投足之间,并无半点拘谨。 谢宁对这恬淡自若的女子也有几分好感,见她主动问好,便也笑着回应了一声,“徐姑娘。” 因要察看伤口,四人便移到了窗边的软榻处。秦峰自己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坐下,无痕则从一旁取来靠垫放在他身后。见他们准备妥当,那徐姓女子便将背在身上的药匣摘下,手法娴熟地将缠在秦峰右臂上的一层层白纱解开。 谢宁无事可做,便只好杵在一旁看着。眼见秦峰的伤口一点点显露真容,饶是见惯了刀光剑影的谢宁,也不免倒吸了一口凉气。 一道约尺长的细长伤口横在秦峰左臂上,看形状似是长鞭所致,可即便是与他身上被晒成古铜的肤色也能形成鲜明对比的,犹带血痕的深红伤口,却早已将秦峰伤势的严重显露得一览无余,更莫提周遭翻出的血肉。 许是因为刚刚经过一番长途跋涉的缘故,徐姑娘的动作已是极为轻柔,秦峰的右臂却依然汩汩地流出鲜血来。 谢宁站在一旁,看得清楚。便是先前有心责备,见此情状,也顿时将这些无关紧要的念头全都抛到了九霄云外。(未完待续。) PS:阿宁神经粗啊。。。 第一百三十九章 流光溢彩 谢宁站在一旁,看得清楚。便是先前有心责备,见此情状,也顿时将这些无关紧要的念头全都抛到了九霄云外。 生怕打扰到徐姑娘替秦峰换药,她便屏住呼吸,大气也不敢出一口地立在边上。直到秦峰的臂上再次缠满了层层纱布,她这才松了一口气。对上秦峰望过来的视线时,还暗暗松开了紧皱的眉头,故意在面上摆出了一脸轻松的表情。 殊不知从头到尾,谢宁的这些小动作,压根就不曾逃过秦峰的视线,令他心中不由生出几分快意来。然他虽是得意,面上却也不显,只有微翘的嘴角,才稍稍泄露出他的好心情。 “殿下的伤口果然是开裂了,”收起药匣后,徐姑娘这才抬起头来,面上却并无多少忧虑神色,倒叫谢宁无端安心三分。但见她从怀中取出一只乳白瓷瓶,开口叮嘱道:“这是有助伤口愈合的复原丹,晨起一日三粒,和水而服即可。” 无痕沉默地伸手接过后,她便对着秦峰轻轻点了点头,告辞道:“那半夏便不打扰殿下,先行告退了。” “嗯。” 秦峰一语落地,将药瓶收置妥当的无痕便也随着徐半夏而去。房中便只剩下秦峰与谢宁二人。 谢宁只觉这徐姑娘的名字很是耳熟,一时之间却又想不起在何处听过,苦思冥想了片刻仍是毫无印象,便只好向秦峰求助道:“徐姑娘名讳中的半夏二字,子岳兄可知是何意?” 秦峰早知她对于这些东西所知不多,便缓慢地从软榻上直起身来,站到谢宁身旁,耐心地出言解释道:“半夏是一种药名,亦称水玉。有燥湿化痰降逆止呕消肿止痛之功效,惯常煎服入药。至于徐姑娘以其二字为名,一是应和她祖上行医,二是因她出生在夏日过半之时罢了。” “原来这半夏是样药材,难怪我会觉得耳熟。”听过秦峰方才所言。谢宁面上虽是一本正经,心中却早已是暗笑不止。徐半夏身上的香气与秦峰相同,秦峰又对徐半夏这般了解,谢宁甚至不必多想。便可肯定这二人之间定有一番过往。 再联想到城楼那日秦峰婉拒顾晴菀一事,谢宁几乎可以断定,这徐半夏便是他口中的那位了。毕竟秦峰常年深居简出,纵然身处高位,可见过的女子却并没有多少。京中与他往来密切的闺秀。数来数去也只有一个顾晴菀了。 越想越觉得这两人的关系不同寻常,谢宁渐渐抑制不住面上紧绷的表情,杏眼一弯,便露出一抹狡黠的笑意来。 她面上这一番神情的变化,自然也全叫秦峰收入眼中。房内的石漏滴滴答答,一声一声提醒着时间的流逝,秦峰扫了一眼时辰,又见谢宁眼中带笑,便未曾出言询问,而是再度开口。说起了正事来。 “我命人带你来此,是想让你随我一同出席今晚宫宴。” 秦峰这一语落地,虽是语气淡淡,却已然在谢宁心中激起了千层浪。心底的疑问一股脑全都随此冒出了枝桠,谢宁神情一滞,才刚回过神来,便看向秦峰,狐疑出声道:“宫宴,定然规矩甚多。你提前归来,已是令众人始料未及了。若是再贸然携我前往。岂不更惹人非议?” 秦峰身为一个并不受宠的皇子,母妃早逝,更有轩王在旁虎视眈眈,一旦被人抓住什么错处。纵有剿匪之功,只怕也无人会为他出头。 谢宁的担心不无道理,可秦峰听闻此言,却只是笑着摇了摇头,毫不隐瞒地坦诚道:“这些你不必担心,我归京之前。早已同父皇打过招呼了。携你入宫一事,也已在秘折中报备,父皇也已允准。” 纵然听过秦峰这番说辞,谢宁心中的疑虑也并未有所消散,反倒是越积越多,“可徐姑娘方才明明同我提及,你此次提前回京,并不想令众人知晓。若是皇上已知你打算,你又何必要隐瞒行踪呢?” 闻得她出声质问,秦峰眼底笑意却仍是丝毫不减,眸光一闪,便缓缓出声道: “父皇虽知我行踪,但我此次提前回京,却也别有顾虑。” 见谢宁听得认真,秦峰话音一顿,便又继续道:“剿匪功成固然可喜,然而燕地匪患之所以能够横行一时,却也有朝中官员与其暗中勾结之故。我此番虽是立功,却也成了无数人的眼中钉肉中刺,提前回京,却是为避开凯旋归来城门相迎时他人的注目,以防我被迫拱至风口浪尖之上。” 原来如此。谢宁心情沉重地点了点头,一时竟不知该说些什么,可看着秦峰一脸淡然的神情,心中陡然生出几分坚定来,便也随之展颜一笑道:“子岳兄,不知你带我前往宫中,我又能为你做些什么?” “呵,”秦峰抚掌轻笑一声,随即便抬手拍了拍谢宁的肩膀,眼中有精光闪现,“我的确是有事相托。我如今的处境,方才我已同你说过。这剿匪之功,若是单落在我一人头上,难免会树大招风,惹来事端。所以我带你入宫赴宴,也是想请你帮我分担。不知你意下如何?” 秦峰问得直接,谢宁也答得干脆。简简单单一个“好”字,却令秦峰心中一动。 但见他眉头骤然一挑,便半是揶揄,半是认真地出声问道:“你这般爽快便应承此事,确定不需再多考虑一番吗?难不成你就半点不怕那些人迁怒于你吗?” 谢宁一时倒还真没想这么多,不过以她大大咧咧的性子,倒也难将此事考虑起来,如今乍听秦峰此言,便不免挠了挠头,讪讪一笑道:“我都已经应承此事了,那还有什么可好考虑的?再说——” 话音突然顿住,谢宁一双又黑又亮的杏眸里也随之闪过了狡黠的亮光,像是毛笔蘸过墨水池时所泛起的涟漪,又好似上等的宝石上投映出的,触之可及却又分外动人,一瞬间便吸去了秦峰全部的心神。(未完待续。) ps:本文首发起点女生网,请求诸位书友支持正版订阅~么么哒 第一百四十章 医圣传人 “我都已经应承此事了,那还有什么可好考虑的?再说,”谢宁嘴角一翘,一双灵动的杏眼向左右转了转,随即便停在了秦峰身上,“不是还有你护着我嘛。” 她不过是随口玩笑,可谁知秦峰竟将这句话当了真。谢宁话音刚落,他便一脸正色地回道:“不错,你尽管放心。有我在,便不会将你置于险地。” 谢宁闻言,却不免有些讪讪。两人相识以来,秦峰已经为她做得太多,她实在不愿对方再因她之故而瞻前顾后,也不愿自己成为只能依靠旁人的负累。 “我还记得子岳兄曾对我说过,”谢宁的声音平缓而坚定,“有朝一日,若我能高到只能令旁人仰视的地步,便不会有人算计于我。我本不愿卷入这些是是非非,可若是避无可避,又惹出什么事端,谢宁也不想令旁人来为我扛下。子岳兄有心护我,我心中感激,可但凡是谢宁力所能及,我也不想旁人平白受累。” 通透如秦峰,又哪里听不出谢宁话中的意思?但见他微微一笑,恍若春风般温柔的目光便从谢宁面上拂过,温声道:“携你入宫赴宴,是我要你为我分担。若是因此给你带来不便之处,自然该由我解决。不过你既如此坚持,那我便答应你,不到万不得已,我不会出手。如何?” 谢宁闻言,自是心中欢喜,当即便顺势接了个“好”字,留意到秦峰戏谑的眼神后,便又在后面添了一句,“若我遇到难以应对之事,定然会来寻你的。” 秦峰这才收起了面上的笑意,目光状似寻常地从她身上扫过,漫不经心地道:“等下入宫要着的衣裳,我已命人给你放到内室了,你自己进去换吧。时间匆忙,发髻就不必再重梳了。” “好。”谢宁一面应声,一面向内室走去。掀开枣纱的帘幕,一眼便望见了放在妆台旁的橙衣。 此前未曾穿过橙色的裙裳,谢宁将这光滑的丝裙拿在手中。心底还不免有些忐忑。可到底时辰将至,她也不曾多想,动作利落地换过衣裳,便将此前摆在衣裳上的两只钗带在了头上。 打扮妥当,走出内室的谢宁却没寻见秦峰的身影。四下无人。谢宁也不好乱走,只好老老实实地找了张高椅坐下。 约过了半盏茶的功夫,谢宁正无聊地用着摆在手旁的点心,耳旁便渐渐传来一阵脚步声,扭头望去,便见秦峰一步步向她走来。 许是节庆的缘故,他并未着惯常穿在身上的白衣,而是换了一件褐金锦袍,衬得他本就清逸潇然的面容更添了几分贵气,至于他戴在头上的赤珊瑚珠冠。更是相得益彰。 抛开偏见,谢宁至今见过的男子里,相貌最为俊美之人,当属轩王秦曦无疑。可说也奇怪,令她印象深刻,难以移开目光的,却正是眼前这一张面容。秦峰的长相气度,早在初见时便令她惊艳。饶是多日相处,她的目光也不免会被对方吸引,却是无关倾慕。只是单纯的欣赏。 眼见秦峰迈过门槛,谢宁便也迎上前去,含笑道:“我已收拾好了,咱们可是要走了?” “嗯。”吐出一个单字后,秦峰的话音却并未就此止住,但见他一面转身向外走去,一面对着谢宁道:“徐姑娘等下也会与我们同行。” 谢宁闻言,便不免好奇道:“徐姑娘是和你们一同从燕地回来的,她此番入宫。也是与我一样吗?” “是也不是,”秦峰放慢了步子,与谢宁并肩而行,语气淡淡道:“不过我确实要在众人面前,为她请功。” “咦?”谢宁心中的好奇更盛,连忙扭头追问道:“徐姑娘擅长医术,难不成在燕地之时,她曾救过子岳兄你吗?” 秦峰嘴角轻勾,眼中笑意分明,语气却仍是疏淡,“也算是吧。她是徐御医的玄孙女,医圣孙氏的唯一传人。我多年咳疾,便是由她治好的。” “当真?”谢宁闻言,顿时喜上眉梢,随即脑中便灵光一闪,恍然大悟道:“难怪你今日与我说话之时未有咳声。倒是我一时疏忽了。” 秦峰却是微微一笑道:“本该如此才是。这咳疾困扰我多年,而今我总算可以轻松了。” “是啊,”谢宁跟着附和了一声,方才话音一转,忍不住赞叹道:“徐姑娘真不愧是,不过短短二十余日的功夫,竟能将子岳兄你身上的顽疾就此根除,这一身医术果然高明。” 闻声,秦峰却不由眸光一闪,语气迟疑道:“我这咳疾虽止,病症却未完全消除,尚要服药,也不算是完全治愈。” “原来如此,”谢宁不免有些失望,却很好地低头掩饰了一瞬间黯下的目光,反过来安慰秦峰道:“以徐姑娘的医术,定能尽快将你身上的病症治好。咱们只需安心等待便是。” 秦峰微微颔首,两人一路向宅外走去,乘着谢宁来时所坐的马车,便到了宫门外。 皇宫坐落在京城东侧,周围皆有铁甲银盔的卫兵把守,马车所停之处,正是朝南而开的皇城正门宣德门。 三人共乘一辆马车而来,到了地方,最先下车的正是秦峰,谢宁则是跟在徐半夏身后掀帘而出。 因要入宫觐见,谢宁和徐半夏这两位姑娘家也都打扮了一番。谢宁倒还好说,不过是换了件衣裳,戴了两件首饰,身上并不累赘。而时间更为宽裕的徐半夏,却比她装扮得隆重许多。那发上沉沉的裴翠宝石头面,令谢宁看了便不免咂舌。 也正因此,驾车的无痕将秦峰扶下马车后,便转而伸手将徐半夏也拉了下来。余光扫到仍站在她身后的谢宁,秦峰便突然上前一步,也随之伸出手来。 谢宁尚未来得及动作,眼前便出现了一双手掌,可顾及到秦峰身上的伤口,谢宁便轻轻地对他摇了摇头,露齿一笑道:“不必劳烦子岳兄了。”(未完待续。) ps:男主一回来,发现我文里的修辞都变多啦~ 第一百四十一章 入宫 因要入宫觐见,谢宁和徐半夏这两位姑娘家也都打扮了一番。谢宁倒还好说,不过是换了件衣裳,戴了两件首饰,身上并不累赘。而时间更为宽裕的徐半夏,却比她装扮得隆重许多。那发上沉沉的裴翠宝石头面,令谢宁看了便不免咂舌。 也正因此,驾车的无痕将秦峰扶下马车后,便转而伸手将徐半夏也拉了下来。余光扫到仍站在她身后的谢宁,秦峰便突然上前一步,也随之伸出手来。 谢宁尚未来得及动作,眼前便出现了一双手掌,可顾及到秦峰身上的伤口,谢宁便轻轻地对他摇了摇头,露齿一笑道:“不必劳烦子岳兄了。” 谢宁话音刚落,人便已落在了地上。身形之快,并不输于无痕。全无武艺在身的徐半夏,甚至只能捕捉到身后忽起的一阵疾风,回头看去之时,两人虽是一同站在皇城门前,她却已然和谢宁隔了一辆马车的距离。 尽管错过了谢宁跳下马车的动作,徐半夏却仍是眼中一亮,毫不掩饰地出声赞叹道:“没想到谢姑娘你身手竟这般敏捷,想必平日里定是下了很多功夫吧。” 听闻她此言,谢宁面上不由笑容更盛。得知徐半夏医治秦峰一事后,她便更有意与对方交好。见她眼中兴味分明,谢宁便从马车另一头走了过来,开口答道:“倒不用多少功夫,不过是自小便跟着家父习武,持之以恒罢了。” “习武之人,身体也会更为康健。”徐半夏倒是三句不离本行,“我们行医之人,时常要去山上搜寻药草。不过我手无缚鸡之力,又怕会遇上什么猛兽,往往是无功而返。若是能有谢姑娘相陪,想必定能有所收获。不知你意下如何?” “好啊。”抛开其他不谈,采药可治病救人,也是一件善事。是故。谢宁答应得很是爽快。 站在一旁暗自留心的秦峰却忍不住出声道:“山上采药,毕竟危险。半夏,你在京中之时,若要出行。便告知无痕一声,令他与你同往,也算是有个照应。” 徐半夏自是应下不提。这一幕落到谢宁眼中,却不免对这二人之间的关系又多了几分肯定——若非是心中倾慕,秦峰怎会一听她提及采药之险。便将无痕派到她身旁照应呢? *** 虽说今夜中秋宫宴是自酉时起,可不论是文武百官,还是各府家眷,都不曾等到快开宴才来,而是中午便从家中出发,早早地进了宫。毕竟宫宴之前,他们还要各自前去觐见天子或是妃嫔。 是故谢宁他们这一行人到达皇城之时,四下除了众多软轿车马及各府仆从,便惟有那些守在宣德门城楼上下的卫兵了。 尽管事先并未打过招呼,但无痕上前出示腰牌后。那为首的禁卫军头领便也只是微微诧异了一番,便恭敬地上前对着秦峰行礼道:“末将见过安王殿下,安王殿下请。” 随着他左手一下挥动的动作,紧闭着的朱红大门便已缓缓开启,此前守在宣德门外的卫兵也随之退到两侧。 映入眼帘的是青砖铺就的长长甬道,秦峰率先而行,谢宁和徐半夏落后一步,至于无痕,却是留在了皇城之外。 左脚落在皇城内的那一刻,谢宁的心情不免有些激动起来。她此番入宫。虽说是因秦峰之故,却也到底与训兵剿匪一事相关,与高贵妃或是任何旁人的恩典不同,是由她自己的努力换来的。 先前秦泽说要邀她入宫。她心中并无多少欣喜,后来得知赴宴之人中并无她的名字时,她也并没感到多少失落。但此时此刻,却不免令她心潮迭起。 而她这种兴奋的心情,直到过了片刻才慢慢平复下来。初次进宫,谢宁心中难免有些好奇。可秦嬷嬷先前嘱咐的宫规,她却还牢牢地记在脑子里。是故她虽然一直在打量周遭的摆设,却始终是视线低垂,步履缓慢。 穿过长长的甬道,又越过两重宫门,黄琉璃瓦、八角檐铃、青白玉阶一一展露眼前,谢宁还未来得及欣赏各座宫殿门前所植的花草树木,便被走在前方频频回头张望的秦峰吸引了注意。 莫非是担心徐半夏不成?谢宁心中暗笑一声,便趁着他再度回首之际,轻声揶揄道:“子岳兄不必担心,我和徐姐姐二人在一处呢,不会走丢的。” 秦峰看她一眼,一脸无奈的神情中夹杂着几分宠溺,却只是轻轻摇首,并未多言。 三人一路走来,除了偶尔遇见几名宫女内侍外,并没见着旁的人影。宫中宴饮似有惯例,秦峰并未出言询问,便直接领着谢宁二人向着一处殿宇而去。 眼下酉时未至,宫殿内外却已点起了盏盏纱灯,更有阵阵悠长的丝竹管弦之声随风传来。 心知这便是宴饮之处,谢宁不由更暗自留神了三分,脚下步子不停,照着秦嬷嬷先前所教,一步不错地向前走去。 但见秦峰经过门口一名内侍身前时,后者自然地抬起头来,却是陡然一惊,结巴道:“安、安王殿下,您、您回来了?” 事出突然,这内侍一时失态,倒也不足为奇。秦峰心中并未在意,只是淡淡地回道:“嗯。”便又继续向前迈了一步。 此时,这站在门口的内侍才刚刚回过神来,却是对着秦峰匆匆一拜,赶在周遭值守的众人之前,语气急促地轻声禀报道:“拜见安王殿下。奴才这便到殿前为您通报,还请殿下稍候。” “嗯,”秦峰微微点了点头,随即又便回头看去,对着谢宁和徐半夏温言嘱咐道:“等下我先行入宴,你们二人在此稍待片刻,便会有人来引你二人入内晋见。” 秦峰话音一落,谢宁还未来得及应声,耳旁便接连传来三句尖利的男声——“安王殿下驾到!安王殿下驾到!安王殿下驾到!” 目送着秦峰的身影逐渐向前而去,谢宁只得将尚未出口的应答放回腹中。(未完待续。) PS:呼~ 第一百四十二章 辞赏 目送着秦峰的身影逐渐远去,谢宁只得将尚未出口的应答咽回腹中,和徐半夏一同站到门外一角等候,耳尖却不由抖动起来,暗自留心着殿内的动静。 “安王殿下?安王殿下怎会在此?” “是啊,安王不是奉旨去燕地剿匪了吗?如此贸然回京,怎么也不事先打个招呼?” “哼,撇下剿匪之军先行归来,老夫今日总算是明白,什么叫作将在外,君令有所不受了。” 隔着距离,便是谢宁耳力甚佳,在宴上满座此起彼伏的议论声中,终究也只能听到一两句话而已。可便是这零星的三言两语,也并非全是对秦峰出现在此的惊异,更有对他贸然行事的不满。 谢宁眉头一皱,全然没了同徐半夏搭话的心思,贴着宫墙根又走了两步,全副心神却已然飞到了殿内。 足足过了一刻钟,这满座喧哗才渐渐沉寂了下来。感知到殿内山雨欲来的氛围,谢宁便更加全神贯注。未几,耳旁便又有声音传来,“儿臣参见父皇。姗姗来迟,还请父皇勿要见怪。” 秦峰音色清朗的声音并不算很高,可或许是熟悉的缘故,谢宁居然没有漏听一字。但听秦峰话音刚落,随即便有浑厚的男声响起——“哈哈,一路舟车劳顿,你也着实是辛苦了。来人,还不快给三皇子赐座。” 听闻此声,谢宁一颗悬着的心自此才稍稍放下,心道皇上果然如秦峰方才所言,对他提前回京一事心中有数。 却不想殿中竟有一道突兀的男声响起,“燕地奏报前日送抵京城之时,上面明明写得清清楚楚,这剿匪之军,是要等到八月十七日才会自燕地启程。三哥此时出现在文秀殿,着实令皇弟我受惊不小啊。就是不知,三哥这一番先斩后奏,所为何事啊?” 这散漫轻蔑的语气。不是轩王秦曦,又是何人!牵扯皇族中事,谢宁苦于无处插手,便只好继续屏息细听。 “今日是中秋团圆时节。我赶在众人之前先行而归,只不过是因一时思亲心切,想必这也是人之常情。四弟,你说是也不是?”秦峰的声音,听来倒是分外从容。 但听秦曦陡然轻笑一声。便又扬声道:“三哥所言,自是不无道理。只是三哥你患疾多年,提前疾驰回京,也实在是舟车劳顿。曦心中所忧,也不过是三哥你的身子罢了。” 闻言,谢宁却不由暗自撇嘴。以她对秦曦的了解,又如何不知他关心秦峰是假,暗中讽刺是真。可笑他拿秦峰的咳疾说事,竟不知此时对方身上的病症不日便可根治。 谢宁暗自腹诽之时,落座在席案旁的秦峰便也抬起头来。对着高台之上的帝王宝座,含笑出声道:“多亏四弟提醒,儿臣此番回京,还有一事要与父皇禀报。” “哦?不知是何事?” 不同于帝王稍显急切的探寻,谢宁心中一动,已然猜到秦峰接下来所言之事与何相关。 果不其然,便听秦峰从容道:“回父皇,儿臣在燕地之时,偶遇了先朝徐医圣后人徐姑娘。身上所患咳疾,经她妙手医治。再过上些时日,便可渐愈了。” “当真?”帝王的语气较之方才更为急切了三分,但听他出言询问道:“这医圣传人如今在何处?可还在燕地吗?” “回父皇,儿臣身疾尚未完全治愈。徐姑娘医者仁心,便一路自蜀地而来,随我入京。眼下正在殿外相候。” “既是如此,便宣她上来吧。” 帝王话音刚落,便有内侍的尖利声次第从殿内传来——“陛下有旨!宣医圣传人徐姑娘入殿晋见!” 谢宁抬眸打量了一眼身旁女子的装束,确认并无不妥后。这才安心地对她点了点头,目送着徐半夏在两名内侍的指引下迈过殿门,向着设宴之处行去。 徐半夏一出现,原本寂静下来的文华殿便又喧闹起来。这时大时小的动静,令本就耗费了不少心神的谢宁更加听不清殿内的声音。 约过了一阵的功夫,谢宁耳旁才又有声响传来,却是帝王浑厚的声音,“朕这三子患疾多年,遍寻名医,却皆是无疾而终。多亏有徐姑娘在,才将他身上的寒疾治愈。没想到徐姑娘年纪轻轻,医术竟这般高明。你医治三皇子有功,便赐你明珠十斛,医术孤本百册,以作诊金吧。” 谢宁勉力靠近,才从模糊的字音里拼凑出徐半夏的回应——“多谢皇上赏赐。只不过半夏身为行医之人,治病疗伤乃是本分。至于您所言的诊金,实在是太过贵重,半夏心中惭愧,不敢贸然领受。” 当今圣上的赏赐,居然也有人推辞?殿内的议论声此起彼伏地传至耳畔,谢宁便知和她看法一致之人并不在少数。不过徐半夏身上医者风骨,自是不同寻常。 众人尚在交头接耳,帝王便突然出声,满座的臣子女眷都在霎时间内噤了声。可谁知从他口中发出的,竟是一声大笑——“呵呵,徐姑娘不愧是医圣传人,这悬壶济世的仁心,比之祖上先辈,亦是分毫不输啊。罢了罢了,朕这赏赐,便暂且收回。不过御医院里倒也藏着不少医书孤本。你既不取诊金,便收下朕的令牌。往后往来宫中,出入御医院倒也方便一些。” “那半夏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好,”皇上的声音仍带着几分愉悦,“徐姑娘也坐吧。” 殿内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谢宁一时费神过度,便不免有些疲惫,心知殿内形势一切安好,便不再侧耳去听宫墙另一头的动静,而是立在原地闭目养神起来。 双眼微阖的谢宁全然不知,徐半夏落座后,此时殿内与她所想的,却全然是另外一番景象。 坐在席上的秦峰陡然起身,褐金的袍角尚在空中翻飞,殿内便已响起他分外从容镇定的声音——“父皇,徐姑娘医治儿臣多年顽疾,得此恩典自是理所应当。可儿臣以为,今晚还有一人当赏。”(未完待续。) PS:幸好阿宁会功夫,不然今天这章就要分镜写了。我考虑了一下,分镜的话描写可能会多一些,但女主视角就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所以变成了这样~莫名觉得自己很机智呢,怎么破。。。 第一百四十三章 谢公子 “父皇,徐姑娘医治儿臣多年顽疾,得此恩典自是理所应当。可儿臣以为,今晚还有一人当赏。” “哦?”高台上的人影身子前倾,双目一眯,便眼带探寻地朝秦峰的方向看来,沉声问道:“子岳此言何意?” “呵,”秦峰尚未回话,坐在帝王下首的秦曦便已抢先出声道:“父皇说得极是。三哥你骤然入宴,虽说情有可原,却也难免惊扰到众人。而今你又突发此言,竟是让人摸不清头脑了。莫非你话中所指之人,也像徐姑娘方才一般,候在殿外不成?” 闻言,秦峰便看他一眼,嘴角轻勾道:“正是。” 秦曦被噎得没了话,正要再度张口讽刺,便见端坐宝座之上的帝王道:“既是如此,便也召来一见吧。” 明眼人都能瞧出帝王此时心情甚好,更莫提在座的多是常伴君侧的人精。秦曦识趣地闭紧了嘴巴,而本就不敢延迟帝王命令的内侍,更是立时便小步快跑至秦峰身旁,恭声询问道:“不知安王殿下所言之人是何名姓,奴才们又该如何通传?” 这内侍的声音不高不低,可衬着满座寂静,听来却顿觉分外清晰。在座众人不敢抬起头来,表面上是眉眼低垂,实则却多是竖着耳朵,暗中留意着前方秦峰的动静。 但见秦峰面上笑意半分不减,仍是立在案前,朗声道:“此人名唤谢宁。” 谢宁? 秦峰此言一出,秦曦的脸色便不由阴沉了三分,目光不着痕迹地向殿中一处望去,放在案下的双手却早已握紧成拳。 同是诧异,躬在秦峰身旁的内侍心中所想却与秦曦不同。常与京中贵人打交道的宫中内侍并未听闻过这号人物,可见面前的这位殿下并无赘言,便只好暗自思忖起对方的身份。心中灵光一闪,料想对方应是安王殿下府中的什么幕僚,便又急忙沿小道奔至殿前,用足了身上力气。扯着嗓子喊道:“陛下有旨!宣谢宁谢公子入殿晋见!” 传召的声音一连响过三遍,犹自闭目养神的谢宁恍然惊醒,心中却只觉荒谬,直到内侍前来接引她向内走去。她才勉强抚平微抽的嘴角,却仍是丈二摸不着头脑。 好端端的,怎么她就成了什么谢公子了? 文秀殿不愧是宫中宴饮之所。光是谢宁脚下的甬道,便是由上好的青玉砖铺就,更莫提从宴席高处垂下的。如雾胜霞的红罗软帐。 此时已是戌时,天色渐暗,可殿内高悬的盏盏锦绣宫灯,却仍将整个文秀殿照得如同白昼。 正是中秋赏月时节,宴饮之地就应景地设在殿前的空地上,可天家设宴,其规制自是不容小觑。裙摆不长,便不必分出心神去过多顾及其他,谢宁步履从容地缓缓而行,目光只是随意地从一旁扫过而已。 宴上是三案一席。左右分列,一案可坐四人,高台宝座之上惟见明黄人影,谢宁微微垂眸,无惊无险地顺着内侍的指引走到了众人眼前。 许是受方才内侍的传唤声影响,满座宾客向谢宁看来之时,倒是不曾发出几句议论之声。 他们还未反应过来,高台之上便有声音传来——“谢宁是吗?不是说是位公子,怎么又成了名女子?” 只听他话音一落,便有“噗通”一声传来。谢宁不着痕迹地循声望去,却只瞧见一个跪在地上,身着深青宫袍的人影。 “奴才一时疏忽,误会了安王殿下所言。才致此差错。还望陛下念在奴才无心之失,从轻处置。” 这内侍一面说话,一面却在俯首叩头。谢宁只是从眼角的余光瞥去,便已心生不忍。说到底,对方也不过是念错了一个称谓,也算不上什么大事。可看他当下一副诚惶诚恐的模样。便知这宫中规矩有多森严了。 谢宁暗自抱怨一句,虽是有心为他解围,可却苦于身在皇宫,不敢贸然行事。身为一个小小的民女,她拎得请自己的斤两,天子面前,又哪敢出言放肆? 若想为对方解围,也只好趁着等下皇上问话之时,再见机行事了。 谢宁心中正在焦急之际,耳旁却陡然响起了秦峰清朗的音色——“父皇,方才是儿臣词不达意,未曾明言,才致小公公有所误会,惹出乌龙来。还请您尽管责罚儿臣,勿要追究于他。” 心中一动,谢宁趁着四下无人留意,便悄悄抬头,向着秦峰的方向望了一眼,但见对方嘴角一抹浅淡笑意,顿时便放下心来。只当他这一招是以退为进。 殊不知在众位皇子中,三皇子秦峰却是最不受宠的一位了。是故他此言一出,竟有不少人心中暗笑起来。 秦曦自然也不例外,但见他一面握着手中的金杯把玩,一面好整以暇地看向秦峰,毫不掩饰心中幸灾乐祸的意味。 可谁知今日帝王却是一反常态,甫一出口,虽不若方才言语之间兴味浓厚,却也称不上冷若冰霜,只是语气平淡道:“今日节庆,你千里迢迢地赶回来,便也算是一份孝心。难不成朕还要因此事罚你不成?罢了,都起来吧,朕恕尔等无罪。” 燕地距京城不过几百余里的距离,哪里称得上什么千里迢迢。在座众人多是心如明镜,可谁又敢挑帝王的错处,便是尊贵如秦曦,也微微调整了面上的表情,将手中玉杯斟满,默默地饮起酒来。 “父皇宽宏,儿臣心下不胜感激。” “陛下大量,奴才亦是谨记在心。” 先后两声落地,此事才算是揭过。谢宁心弦才刚一松,耳旁便又传来帝王低沉的声音——“不过这谢宁既是个姑娘家。朕便不免有些好奇了。” 话至此处,他便露出一点笑意,从高处俯视着列座众人,中气十足道:“众位爱卿方才也听得分明,秦峰方才可是说她该赏。可她只是年不过十几的小丫头,朕又与她素未谋面。这为何要赏她的原由,朕倒要听你细细道来。”(未完待续。) PS:觐见还是晋见,傻傻分不清楚。。。我觉得应该都行,但最近太忙没有时间,隔日闲下再去考究吧~么么哒 第一百四十四章 左右为难 “众位爱卿方才也听得分明,秦峰方才可是说她该赏。可她只是年不过十几的小丫头,朕又与她素未谋面。这为何要赏她的原由,朕倒要听你细细道来。” 谢宁大着胆子抬眸一瞥,但见那高处人影伸手一指,便由她所在的方位平平地戳向秦峰。 而后者却仍是一如往常的淡然,两手一拱,便施礼答道:“回父皇,儿臣前往燕地剿匪一行之所以可称顺遂,正是由于谢宁的缘故。若无她悉心指点,只怕对上乱匪流寇之时,儿臣及三百将士难有一争之力。” 秦峰话音刚落,席上便有一人起身讽刺道:“安王殿下此言岂不荒谬?照您方才所言,这剿匪之功,倒都是这么一个小丫头的功劳了。微臣也曾在市井中听闻过不少传闻,这谢宁姑娘不正是此前在如意坊相救殿下与六殿下的女子吗?莫非殿下您此时在圣上面前为她请功,是为报恩不成吗?” 这人话音一落,秦曦懒散的声音便恰到好处地插了进来,“父皇,儿臣倒也曾听说三哥请这位谢姑娘讲授骑射一事。可这教归教,若是夸大其词,未免就有些不妥了吧。三哥,她不过教你一人,便是你的骑射学得再厉害,这剿匪之功也是众人协力而来,不能平白落在你们二人的头上啊。” 且不说别的,这两人话音先后一出,倒叫在场众人忍不住想起了二个月前皇城脚下发生的那桩异闻。 京中的新奇之事向来如雨后春笋,一件接着一件。便是这如意坊一事直接牵扯到两位皇子,谢宁这个拔刀相助之人的名讳,在他们看来却也不过是个无足轻重的小人物,平民百姓称赞两声也就罢了,他们却是不会将她放在眼里的。 也是在方才,那率先起身的官员和轩王殿下分别点明,才令不少人在互相提醒之下想起了谢宁的身份,便纷纷不由将目光投向了靖阳侯府。 顶着朝中勋贵和皇亲国戚的两重头衔,靖阳侯府的女眷可是经由高贵妃亲自下旨入宫的。而她们所坐的席位,也很是靠前,距帝王妃嫔所在的高台,也仅不过是隔了两席而已。 三个娇花一般的少女坐在一处本就引人瞩目。可此时从四面八方投来的眼神,不知为何,竟令项氏等人不快之余,还微微有些如坐针毡。满殿交头接耳声中,靖阳侯府老夫人刘氏那一声叹息。轻得无人能闻。 高台之上,身着明黄龙服的帝王似乎也察觉到了众人视线所投之处,殿内稍静后,便听他洪声道:“高侯,照他们所言,这谢宁客不是你那个外甥女吗?” 高道年被点到名,便急忙从席上起身,恭敬应声道:“回陛下,正是微臣甥女。幼女无知,还望陛下莫要见怪才是。” 许是女眷过多的缘故。侯爷舅舅并未同侯府中人坐在一处,而是落座于斜对面,不过席位也很靠前就是了。 “如此算来,那她不也该叫朕一声姨夫了吗?谢宁,抬起头来,叫朕看看。” 谢宁听话地抬起头,嘴角微微含笑,心中却是暗自苦笑——她又不是侯府货真价实,血脉相连的表小姐,当今圣上又算她哪门子的姨夫? 不过这话也只能心中想想。眼下可是在宫中,谢宁坚定地信奉着少做少错,少说少错的原则,宁可被人说是呆板无趣。不善交际,也不想一言不慎,为自己惹来什么祸事。 谢宁打定主意,一言一行便更加收敛了三分,明知高台之上贵人们的一一从自己身上扫过,她也依然保持着恭谨的神情。身板挺直,双眸微垂,对于满座宾客,却是连个眼角余光都不敢瞥过。 她不曾留意,众人却俱将目光投在了谢宁的身上。托项氏喜好让谢宁外出作陪衬的福,在座待字闺中的贵女,倒有不少都识得她模样。若说此前还对此人的身份微有不解,待见到她熟悉的眉眼后,方知确是谢宁无疑。 眼中人还是那般眉眼,那般相貌,可她立在殿上,却好似脱胎换骨般,与她留在众女心中的印象全然相迥。分明是谦卑的神态,却无端显出几分英气来,分明是平凡的五官,可换下土气的装扮后,一抹橙红竟也看起来格外顺眼。 就连高依妍也不可置信地拿手背擦了擦眼睛,再次定睛细看后,才转头同站在项氏身后的秦嬷嬷道:“嬷嬷果然厉害,短短时日,竟将谢表妹调教成了这般模样,实在是叫妍儿心生佩服。” 听出她话中的恭维之意,秦嬷嬷却连眼皮也不抬一下,只是语气淡淡道:“高二小姐过誉了。不是我调教得好,只不过是她自己用心罢了。” 对于这段小插曲,谢宁倒是毫无所知。此时的她连应付帝王的问话都忙不过来,哪里还有心思分神去留心旁人。 “倒是个不错的小姑娘,”谢宁一个微微仰头的动作保持了足足两盏茶的功夫,才得来帝王这样一声评价,脖子早已发僵,谢宁趁此时机,便见缝插针地低下了头,恭声回道:“谢宁多谢陛下赞誉。” “方才你在殿外,许是不知,”帝王洪亮的声音又再响起,“安王可是在殿上当众向朕为你求赏啊。谢宁,朕倒想问问你,你觉得自己有何可赏之处?” 尽管对方的语气听来随意,谢宁却也丝毫不敢轻忽。伴君如伴虎,她可不想被对方迁怒。 思绪飞快地在脑中回转起来,谢宁却有了一瞬间的迟疑。她助秦峰训兵一事,旁人并不知晓,也未有帝王旨意允准,若是此时贸然说出,恐怕会令秦峰本就受困的处境更加雪上加霜。可若是单凭她那个教习秦峰骑射的幌子,又实在难叫众人信服。 一时不知如何作答,谢宁顶着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的视线,越发觉得左右为难,心知在时间一点点的流逝下,她再无声拖延,也只不过是徒劳的挣扎之举。(未完待续。) PS:猴年大吉~早发一章,书友们晚上好好陪陪家人吧~ 第一百四十五章 贵妃 思绪飞快地在脑中回转起来,谢宁却有了一瞬间的迟疑。她助秦峰训兵一事,旁人并不知晓,也未有帝王旨意允准,若是此时贸然说出,恐怕会令秦峰本就受困的处境更加雪上加霜。可若是单凭她那个教习秦峰骑射的幌子,又实在难叫众人 谢宁顶着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的视线,越发觉得左右为难,心知在时间一点点的流逝下,她再无声拖延,也只不过是徒劳的挣扎之举,便 “噗通” 一声,重重地跪在了玉石砌成的光滑地面上。 言之无理,便只好负荆请罪。 孰料她还未出声,秦峰便也起身而出,撩袍跪在了谢宁身旁,抬头言道: “儿臣有错在先,还请父皇责罚。 ” “你又是何错之有啊?” 帝王厉声传来,谢宁心下一紧,不敢去看身旁的秦峰,但听他语气从容道: “儿臣受命领兵剿匪,却苦于毫无经验,不敢贸然出行,惟有以教习骑射之名,请来谢宁相助,训兵排阵,指点战术,方才勉强制胜。 ” 秦峰话音一顿,坐在案前的秦曦便不由暗中使了个眼色,席上一人会意躬身而起,义正言辞道: “安王殿下此言,莫非是说您在前往燕地之前,便与谢姑娘一同暗中训兵不成?可新兵应召,当归兵部管辖,陛下未有旨意,您又是如何调动兵力的呢? ” 此人所言,正是谢宁所忧之处。她方才之所以犹豫不决,正是因为想到了这一点。可秦峰一向思虑周全,她听从对方的意思如宫赴宴,完全不曾多想什么,如今眼见这私自调兵的罪名砸到秦峰头上,她便是再恨自己此前思虑不周,也只不过是徒劳无功而已。 山重水复之际,却也会逢上柳暗花明。万一秦峰早有打算 ……谢宁怀揣着心底一点微小的希望,侧耳细听着秦峰的应答——“陈大人所言。正是儿臣所错之处。父皇,当初您将这剿匪之差派到儿臣头上之时,也曾亲口对儿臣许诺。但凡儿臣所需,便可自行寻兵部交涉。不必再来奏报。而儿臣初次领兵,难免心中忐忑,是故便借您这句金口玉言,威逼兵部尚书萧大人调兵于我,特意瞒过众人视线。请来谢宁暗自训兵。 ” 话至此处,跪在地上的秦峰便伏身一叩,扬声道: “儿臣未曾知会,确是出于私心,先斩后奏之过,还请父皇责罚。 ” 听他自陈错处,谢宁心中一紧,趁着众人视线都放在秦峰身上,却是不着痕迹地抬头望了一眼,暗觑起帝王神色。然而也只望见一张喜怒莫辨的面孔。 方才抬头之时,她心中紧张,虽是目不斜视,却不敢细看,除了见着一片明黄的衣袍,眼中并无他物。而此时这不着痕迹的抬头一瞥,才是她第一次见着当今圣上的真容。但见端坐在黄金雕龙宝座上的帝王面无表情地向下俯视,一双炯炯有神的利眼只望着秦峰一人,鹰眸剑眉,八字胡须。眉宇之间虽与其身下众位皇子有几分相像,却又多了一种不怒自威的气势,无须刻意压制,便已令众人心生敬畏。 他不曾开口。殿内的气氛便越发压抑起来。满座无言之时,却有一声音色清脆的童音从高台处传来,霎时便打破了一片静默——“父皇,三哥虽是有错,却也事出有因,燕地匪乱甚剧。他如此行事,却也情有可原,儿臣还请父皇念在三哥剿匪有功的份上,从轻处罚。” 这声音并不陌生,谢宁才听了几个字,便已知晓是秦泽所言。正要再抬头望去,便见一旁席案处有人站起身来,却是宽王秦厚,只听他言辞恳切道: “是啊,父皇,六弟所言颇有一番道理,还请父皇再考虑一番。若是父皇您执意要责罚于三弟,儿臣愿与他一同受罚。 ” 宽王话音一落,高台之上便又有人接话道: “陛下,二位皇子所言,确有一番道理。三殿下先斩后奏,虽说是鲁莽了些,可如今前来请罪,却算得上知错能改。依臣妾所见,从轻处置也就是了。 ” 这声音语气娇俏,确是个女子无疑。谢宁心中一动,便不着痕迹地抬眸,循着声音的方向望去,但见一位衣着华贵的丽人端坐于帝王身侧,而倚在她身旁另一侧之人,正是六皇子秦泽。 余光扫到秦泽的身影后,谢宁对于这女子身份便已是心知肚明。尽管隔着距离,却也能从她这管娇柔的嗓音里感知到几分秋波。 坊间传闻,她这位名义上的姑母可是颇得圣宠,就连靖阳侯府的地位也随之跟着水涨船高。 不过不知为何,谢宁总是觉得,侯爷舅舅对于胞妹高贵妃的态度很是疏离,并不热络。 高贵妃话音落下,便有一声轻笑从台上传来,却是帝王。 谢宁心中一紧,不由暗自期盼起对方接下来的言语。未几,便听见响彻满殿的笑语声“朕还未曾说要罚,你们一个两个竟都替他求起情来。罢了罢了,好歹是中秋佳节。该赏的赏,该罚的就不罚了。你们两人先入席吧。这赏罚之事,还是等到宴后再论吧。” “是。” 秦峰甫一出口,谢宁便也机灵地跟着应声。两人从地上撩袍而起时,秦峰趁人不备,便不着痕迹地向谢宁投来了一记眼色。 两人自有默契,谢宁会意地跟着他向前而行。借着对方安王殿下的头衔,谢宁倒也享受了一把坐在宫宴前席的感觉。 说句实话,今日他们三人突然而至,倒也实实在在称得上是这中秋宫宴上的不速之客了。经他们这一番搅和,不知该有多少人望着席案上精致的菜点咽口水。亏得当今圣上不曾生气,不然恐怕又要惹出一番事端来。 谢宁却是不知,这宫中宴饮,素来只是吃个意趣。就好似京中贵女一般,往来交际应酬,不过只是面子情谊,便是那摆在桌上的食物再是精美,只怕她们也不会多看一眼。 环顾四周,这整个文秀殿之上,竟无一人有大快朵颐之态。(未完待续。) PS:文外除夕,文内中秋~祝大家团团圆圆,万事如意! 第一百四十五章 赠鱼 环顾四周,整个文秀殿之上,竟无一人大快朵颐。便是那些膀大腰圆,满脸络腮胡子的武将之流,也只是拿起手中筷箸浅尝辄止罢了。 见此情景,谢宁心中便不免叫起苦来。算来她今日行迹匆匆,除了与裴星海一同饮过两盏茶,也就是在天林坊宅中吃了一小碟糕点而已,连个午膳都不曾用过。好容易被召到宫宴之上,摆在眼前的虽是美味佳肴,可身后布菜的侍女却也仅仅只是每样加了一箸而已。 好巧不巧,谢宁心中腹诽之余,空空如也的肚内便传来一声轻响。这声音并不很大,谢宁眼见侍女的动作未有停顿,便知对方并未有所察觉。 虽是心下顿安,谢宁却也不想在宫宴之上丢丑,惹来众人指摘,当下便从放在面前的碗碟中夹了些菜。 正在此时,坐在她斜前方的秦峰竟也突然动作,右手持筷,用力一夹,却是将一条鲜鱼从案上摆着的青玉翁里夹了出来。 谢宁正在眼馋之余,却不想那冒着热气的鲜鱼竟被秦峰身侧的内侍传到了自己案上。她收回翘首时的期盼目光,很是不解地向秦峰的方向看去。 孰料对方却没回头,不过两人离得近,谢宁倒也能听得见他放低之后略显清冷的声音——“我不喜吃鱼,你用了罢。” “嗯。”不知对方是否听到了她肚子里发出的“咕咕”声,谢宁心底莫名生出两分羞意。 可当坐在身旁的徐半夏向她投来若有所思的目光后,谢宁便越发尴尬起来,见她一脸兴味,谢宁只好神情讪讪地低声道:“徐姑娘,我今日仅用过早膳,所以才——” 也不知对方是否相信她这番解释,谢宁紧张地向徐半夏看去,但见她抿嘴一笑,声音不高不低地将谢宁的话茬打断。“我晓得,你快多吃些吧。我帮你挡着就是。” 他们三人虽是准时而至,却也着实称得上是今夜中秋宴上的不速之客了。剿匪之军远在蜀地,自然无人会为安王秦峰安排坐席。至于谢宁和徐半夏这两个在京中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更是连宫宴的邀旨都不曾接到。 然而帝王发话,素有眼色的内侍自然懂得如何随机应变,这金口玉言一落地,他们便动作利落地在右数第一席旁前后加了两张矮案来。 秦峰亲王之尊。自然是坐在前头,谢宁和徐半夏这两个借光入宴之人,便并排坐到了后面的案旁。而谢宁正坐在徐半夏的右侧,是故若是徐半夏身子微侧,她的吃相便是有那么几分不雅,也无几人能觉。 毕竟坐在高台之上的帝王嫔妃们,就算再闲,也不会一直盯着她才对。 谢宁一知徐半夏的意思,便向她投以了心领神会的一瞥,嘴角轻勾。正要持筷而食,便见原本坐在斜对面的秦曦骤然起身,向着他们的方向而来。 嘴角笑容一滞,谢宁默默地放下了手中的筷箸,一时竟有些食不知味之感。 秦峰这一番苦心筹谋,为的不过是避开这些无谓的争端,可秦曦却屡屡找上门来,未免也令人太过无奈。 但见他左手持杯,右手抱壶,嘴角噙着一抹别有深意的笑容。目光若有若无地从谢宁案上的碗碟处扫过,漫不经心地对着秦峰道:“三哥剿匪归来,皇弟我还不曾对三哥道一声恭喜。三哥离京之前,我还曾为你摆宴送行。今日你回得突然,皇弟一时倒来不及为你接风洗尘了,便借着父皇中秋设宴之便,敬上三哥几杯,权当贺你此番剿匪之行顺利而归了。” 秦峰看他一眼,却并未急着应声。而是不置可否地看了看他放在自己案前的酒壶,语气淡淡地问道:“一日醉?” “是啊,”秦曦眉头一挑,“莫不是三哥怕了,不敢与我同饮?” 谢宁虽不知这一日醉有何名头,可单闻这壶中逸出的浓郁醇香,便知此酒之烈。 好端端的,宫宴之上,秦曦拿出这等烈酒来邀人同饮,就不怕醉后失仪吗? 谢宁心中正在疑虑,身旁的徐半夏便含笑起身,高语道:“安王殿下旧疾未愈,不便饮酒。还请殿下见谅。” 此时殿中正是推杯把盏之际,离座敬酒之人亦不在少数。但徐半夏一声高语,却惹来不少人明里暗里的注目。 有秦峰先前所言,满座又有谁不知徐半夏医圣传人的身份。是故,便是明知她方才所言,不过只是为秦峰挡酒的托辞,秦曦也不曾再对秦峰出言相迫,而是再度挑眉,将视线落到一袭绿衫的徐半夏身上,勾唇道:“徐姑娘是行医之人,自然比我们考虑得更多。三哥既不可饮,便由姑娘代饮一杯,也好教本王沾沾喜气,如何?” 闻言,徐半夏面上并无半分慌乱,但见她淡然抬眸,躬身施礼道:“小女不会喝酒。” “不会喝酒,”秦曦饶有兴味地重复了一句,眼底却不由深沉了两分,微微摇首道:“本王好意前来,本是想同三哥庆贺一番,可谁想你们竟会一而再地推三阻四。罢了,看来本王这上好的一日醉,也只能独饮了。” 话落,他便执壶倒满了自己那只酒樽,举杯对秦峰道:“三哥果然是深藏不露,本王自愧不如。” 秦峰倒没在意他这句冷嘲热讽,也顺手举起面前茶盏,虚应道:“四弟有心来贺,我便也以茶代酒,敬你一杯。” “呵,”秦曦轻笑一声,一双细长的丹凤眼微眯,却也丝毫无损他那一张绝美的容颜。谢宁本以为他会伸手同秦峰碰杯,却没想到他竟是脚下一动,缓缓地向秦峰身后走来。 “徐姑娘,”走至二人案前,秦曦的声音忽然放得很轻,甚至轻到谢宁敢肯定,除了他们三人以及身旁的内侍宫婢外,便是着意留神他们这边动静之人,若无功夫在身,只怕也难分辨出他究竟说了些什么。 “殿下有话,大可直言。半夏山野女子,如有失仪,还请殿下勿怪。”(未完待续。) PS:赠鱼,赠予,赠余。新年好~作者君在这里祝大家年年有余哦~ 第一百四十七章 酒量甚佳 “殿下有话,大可直言。半夏山野女子,如有失仪,还请殿下勿怪。” 留意到秦曦微微俯身的动作,徐半夏面上虽并未流露出什么情绪,却在应对之时,不着痕迹地向后退了两步。 见此情形,谢宁却不曾有何动作。倒不是她畏于秦曦身份,不敢出手相助,只是她与秦曦之间的过节实在太多,难保她一时义愤之下,倒会适得其反,令秦曦迁怒于对方,只得袖手旁观。 不过有秦峰在此,以他与徐半夏的关系,倒也用不着谢宁来多管闲事吧。 脑中心思才刚转过,耳旁便传来了秦曦刻意放轻的声音——“徐姑娘许是不知,这一日醉虽有几分性烈,却也是种难得的药酒,素有养身之效。姑娘既擅医术,如何就对此酒无半分好奇呢?” 徐半夏半点不为所动,“半夏初次入宫,唯恐失仪,一日醉既是烈酒,我便更不敢饮了。” “原来如此,”秦曦闻言颔首,随即便一摆手挥退了左右的宫人,厉色低语道:“若是我执意要你饮一杯呢,你又待如何?” 轩王喜好女色之名,京中谁人不知。 他此言一出,谢宁脑中立时浮现出的,又是在安王府里他与高依妍纠缠时的场景,心中不由警铃大响,一时间也顾不得许多,下意识地便上前一步,将徐半夏护在了身后,明明心中慌乱,面上却是故作镇定,似笑非笑地看着秦曦道:“轩王殿下既执意要找人饮酒,不如就同谢宁我喝上一杯如何?” “好啊,”秦曦也勾了勾唇角,转身向秦峰的方向望了一眼,才又回过头来,语带嘲讽地道:“只是谢姑娘这般女中豪杰,只饮一杯,未免有些敷衍了吧。” 见他应下此事。谢宁的神情却仍是戒备,正要出声之际,便见秦峰也转了过来,却是朝徐半夏使了个眼色。 只听徐半夏道:“殿下这一日醉酒气如此香浓。恐怕不只是有几分性烈吧。安王殿下旧疾未愈,自是不能品尝,我与谢姑娘两个女子更是难饮此酒。殿下既有祝贺之意,又何必强人所难呢?” 秦曦看她一眼,却是不屑道:“徐姑娘虽擅医术。却也不过是一介弱质女流罢了。可这一日醉对谢宁而言,算不上什么烈酒。” 秦曦这次并没刻意压低声音,谢宁却顾不得去想周围人投来的视线,只因她乍闻对方所言之时,心中便是一惊。 她进京以来,虽也曾外出宴饮,可在外常用的却只是普通的清茶,并非酒水。就算是在人前饮酒,也未有什么豪饮之态,更未曾饮过什么烈酒。眼下秦曦竟知她善于饮酒。若非是信口胡猜,便定然是对她作过一番调查了。 不同于徐半夏,谢宁的酒量确是甚佳,蜀地苦寒,军旅之人时常以酒取暖,谢宁虽未饮过什么价值千金的琼浆玉酿,却也着实喝过不少烈酒。是故,见秦曦来者不善,她才会主动站出来为徐半夏挡酒。 暗自心惊之余,谢宁面上却是不曾露怯。几番交手。她对秦曦倒也有了几分了解,与其执意在人前与他作对,倒不如顺着他的意思。反正两人若是真喝起来,还不一定是谁先醉倒呢。 谢宁心思转过。正要低头去拿放在案上的酒樽,就见一片褐金衣袖突然伸来,劈手便在她眼皮底下夺过了酒樽。 “子——殿下!”谢宁话至一半,才硬生生地转换了称呼,抬起头来,却见秦峰一脸淡然地向她望来。轻轻摇首。 “三哥这是何意?莫非是改了主意,要代谢姑娘与我同饮不成?”秦曦有些好笑地出声,眼底却是一片毫无情绪的冰冷。 秦峰这才侧头向他看来,留意到周遭宫人已被支开,这才语带警告地出声道:“秦曦,此前那一番算计,我还记在账上。你若再来惹事,便莫要怪我翻脸无情。” 秦曦闻言目光一闪,却是不曾开口。但听秦峰又道:“燕地剿匪一事,是你自己目光短浅。你只当这是个难以破解的死局,却不知我宁可事后遭人报复,也不会辜负父皇的期许。这一次,是你输了。” 孰料秦峰此言一出,难得安静下来的秦曦竟又抬起头来。但见他面上青筋尽显,眼眶也是微红,整个人好似被踩到什么痛脚般,过了许久才将失控的情绪完全平复。 谢宁就站在他面前,两人之间隔着的,也仅有一张矮案的距离而已,自是能够将他这不同寻常的神色收入眼底。可一时之间,却难免有些摸不着头脑。 秦峰方才所言,在她眼中不过只是寻常之语,论起犀利,远远不及秦曦那些故意挑衅的言辞,能令秦曦表现得如此反常,确是他始料未及。 想必,这应该是牵扯到秦曦的一段过往吧。 “三哥果真思虑周全,”秦曦甫一开口,嘴角便勾起了几分若隐若现的笑意,可经谢宁看来,心底竟是无端生寒。 “亏我还自作聪明,以为父皇是顺我心意。你早就清楚是不是?这剿匪一行,是父皇有意护你。” 相较于秦曦尽力克制也难完全掩饰住的激动,秦峰面上却只是一片淡然,但听他声音冷静道:“你失态了。” 并未感谢他出言提醒,秦曦只不过是嗤笑一声,眼底的狂妄和嚣张却尽显无疑。 见他身子忽然一动,谢宁立时便警醒了心神,却没想到对方此次并无意对她或徐半夏作何,而是向后一偏,勾起了放在秦峰案上的酒壶,不过一眨眼的功夫,便已顺势将徐半夏面前那空空如也的金樽倒满了澄澈的琼浆。 但见他一个仰头,霎时便将这倒在樽内的一日醉一饮而尽。他虽是略显阴柔的长相,可此时这般豪爽地饮起酒来,整个人竟也平添了几分英气。 这一点,绕是一向对他印象不佳的谢宁,也是无可否认。 只不过此地毕竟是宫宴之处,再任他这般肆意妄为下去,便是此时暂且无人留意,只怕不久后也定会惹来旁人猜测。(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八章 旁观者清 只不过此地毕竟是宫宴之处,再任他这般肆意妄为下去,便是此时暂且无人留意,只怕不久后也定会惹来旁人猜测。 谢宁看得清楚,秦曦此番并非是要来找茬泄愤,而是心怀愁绪,才会这般借酒消愁。 他们兄弟二人之间的私事,她自是无从置噱,可秦曦这般反常地站在此处,只怕也不是什么好事。 秦峰显然也与她有着同样的担忧,“今日是中秋佳节,等下咱们还要与父皇一同赏月。这酒你也喝过了,就莫再贪杯多饮,赶紧回座去罢。” 心知秦峰是在出言打发,秦曦也不出言戳穿,只是深深地看他一眼,随即便抱起酒壶,转身而去了。 “你们也坐下罢,”秦峰将目光移到谢宁二人身上,只是简单地嘱咐了一句,却并未多言什么。 *** 因着秦曦这一番横生枝节,谢宁整晚都不免有些心不在焉。不过好在有秦峰在前引人注意,倒是没有多少人关注于她。 眼见一拨拨朝臣显贵来了又去,坐在秦峰身后的谢宁却是乐得轻松,和徐半夏二人也是聊得热络。 几番交谈之下,连称呼也都改了过来。 “阿宁,你可知那女子是何人?” 谢宁朝着徐半夏所指的方向看去,不期然竟撞上萧衍同顾晴菀翩然而来的身影,“这是顾丞相独女,顾晴菀。” “哦,”徐半夏眼中闪过一丝了然,“看来传闻所言非虚,这顾家小姐果真是个绝色美人。” 谢宁闻声笑笑,又举目朝顾晴菀望去。但见她身着一袭茜红纱衣,发上点缀着珠花玉钗,目光流转之间尽是柔情,却是独对一人。 “小女代家父,恭祝殿下平安归京。”顾晴菀捧着由一旁宫婢递来的酒樽,面上笑意盈盈。 秦峰看她一眼。却是一副似笑非笑神情,右臂不经意地抬起,从袖口处露出一点包扎的纱布来。 顾晴菀见他动作,神情不免有些尴尬起来。不过静默半瞬,一双美眸中却早已泛起盈盈水光,下颌一扬,便抬手将樽中酒水一饮而尽。 然而秦峰却并未回敬,就连说话时的语气也只是淡淡。“多谢。” 秦峰是什么性子的人,谢宁心中十分明了。此时见他态度冷淡,心中一动,倒也不难猜出是什么缘故。 顾晴菀心仪安王一事,在京中并不算是什么隐秘一事,而秦峰已是心有所属,自然不会再给她什么错误的暗示,放任这份深情再继续肆意生长。 一时难堪,总比痴迷不悟来得好些。谢宁对秦峰的做法极是赞同,是故便赶在萧衍出声打抱不平前。抢先开口道:“顾姐姐,我今日是初次进宫,人生地不熟,你可否领我到周围转转?” 毕竟是中秋佳节,离席外出,只要不随意走动,到殿外赏景透气还是可以被允许的。 顾晴菀抬起头来,面上仍免不了几分神伤,许久才对谢宁扯出一个勉强的笑容,“好。魏家妹妹也在宴上,我先带你去寻她吧。” 秦峰闻言,却是转头探寻地望了谢宁一眼。谢宁不解其意,便未出言回应。只是对顾晴菀点了点头,起身向她走来。 “阿宁稍等,”徐半夏也随之站了起来,谢宁停住脚步回头看来,却见她嘴角含笑,转而对顾晴菀扬声道:“坐了这么久。我也想出去走走,不知顾小姐可介意?” 啊?谢宁顿时纠结起来,秦峰是顾晴菀心仪之人,而他又似与徐半夏两情相悦。这两人若是要凑在一处,岂不尴尬? “徐姑娘说笑了,”仿佛方才秦峰有意的拒绝从未发生过,不过一眨眼的功夫,顾晴菀面上又是一片笑意盈盈,“我素来欣赏医术卓绝之人,能与你同行,心中欢喜还来不及,又怎会介意?” 徐半夏看她一眼,随即莞尔道:“那便好。” 三人便一同向外行去。这一路上虽是宾客众多,谢宁却也望见了不少熟悉的身影,其中又以京中贵女居多。 当然,谢宁自然也不会错过座次靠前的侯府女眷。不过有项氏母女三人在,她倒也不曾多作停留,和众人依次打过招呼后,便也只是与外祖母、秦嬷嬷多聊了两句,便拉着找过来的魏倾城一同向殿外走去。 其实起初说要出去走走不过是个托辞,谢宁真正的用意,还是想将顾晴菀从秦峰身边支开。 旁观者清,便是城楼送别那日她不曾耳闻秦峰的婉拒,谢宁却也能看出秦峰对顾晴菀的疏离。 少时恩惠,在她心中是男女之情,可或许在秦峰眼里,这不过是一件早已放下的陈年旧事吧。 顾晴菀对她照顾颇多,于情于理,谢宁都不能眼看她越陷越深,却无动于衷。 只是这话要怎么说,却是值得她好好思量一番了。 几个人走到殿外一处凉亭,谢宁正打算将其余二人支开,私下同顾晴菀说上几句时,衣袖便突然被人轻扯了一下。 “有事?”谢宁停下脚步,看向魏倾城。 两人之间无需客套,眼见她们落到了后头,魏倾城便踮起脚尖,凑到她耳旁轻声道:“谢姐姐,我哥哥等下要见你。” 谢宁方才走过之时,并未在席上寻见魏青阳人影,便只当他未有赴宴,心下还曾一松。可此时闻言,却不由泛起莫名滋味,抬眸望向一脸神情乖巧的魏倾城,却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只得道:“宫中我并不熟,不知他此刻在何处?” “就在我们来时经过的暮云亭,”也不知魏倾城清不清楚两府婚约一时,替她哥哥传起话来倒很是自然,“我带你过去就是。” 七日之期还未至,谢宁心中尚无决断,也未曾作好应对魏青阳的准备,可今日骤然赴宴,终究还是令他们二人在八月二十之前提前相见。 魏青阳的态度已经足够明确,反观谢宁这头,她爹虽未曾明言,信中却也是乐见其成之意,更莫提秦嬷嬷的一向支持,若是换做旁人,只怕是已然应允了罢。(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九章 将错就错 魏青阳的态度已经足够明确,反观谢宁这头,她爹虽未曾明言,信中却也是乐见其成之意,更莫提秦嬷嬷的一向支持,若是换做旁人,只怕是已然应允了罢。 说句实话,到了此时,谢宁扪心自问,甚至还不清楚自己犹豫的原因是什么。她素来行事果决,遇上抉择,还是头一遭不知所措。 可对方既然找上门来,她也不能拒之不见。谢宁对着魏倾城点了点头,便借着水遁的名头,上前对着其余二女道:“我和魏小姐出去方便一下,你们在此稍候片刻可好?” 顾晴菀点了点头,并未在意。一旁的徐半夏竟也从亭中站起身来,径直出声道:“我与你们两个同去。” 她此言一出,谢宁却是傻了眼,见她当真,不由暗悔起方才的信口胡诌。 反观魏倾城,也是一脸的神色犹豫。 “不是要去方便吗?”徐半夏看了二人一眼,很是不解地催促道,“快走吧。” 谢宁讪笑一声,与魏倾城对视了一眼,微微耸了耸肩,出声应道:“好,那咱们便走罢。” 徐半夏一番搅局,她虽有几分无可奈何,心中却也不免有些庆幸。毕竟如此一来,或许魏倾城会打消带她去见魏青阳的念头也未可知。 可令她没想到的是,魏倾城这小丫头将她们两人带到如厕之处后,竟趁着徐半夏不注意的功夫,悄悄地拉了拉谢宁的衣袖,“暮云亭就在不远处,咱们先过去罢。” 谢宁不由眉头微皱,顺着她的意思向一旁走去,却是低声道:“倾城,方才我还未来得及询问,如今只有咱们两人,我却要问你一句。你哥哥寻我,究竟有何要事?” 魏倾城不防她会如此出言探究。面上顿时一红,支吾言道:“我……我亦是不知。” 谢宁见状,不由暗叹一声,生怕将她吓到。立时便放缓了语气,好声好气地同她道:“今日虽是中秋,可咱们此时却是身在宫中,一言一行,都要多加小心才是。你哥哥有话。大可到人前与我相谈,叫你带我去暮云亭又是何意?若真有什么大事还好说,倘若只是随意叙话,落到旁人眼中,岂不更形迹可疑?” 话音微顿,谢宁将魏倾城的神色变化收入眼底,这才继续道:“何况徐姑娘也是初入宫中,咱们一同出来,你我二人若是先行离去,她一个人又该如何是好?” 谢宁这一席话虽说得义正言辞。可也只能拿来哄哄魏倾城罢了,想必若是魏青阳在此,她这蹩脚的推拒之言定会叫对方识破。 “这……”魏倾城闻言,不由也迟疑起来,但见她飞快地低下了头,却是红着一张小脸,语气急促道:“可我哥哥行事一向极有分寸,是不会无缘无故叫我来找你的,定是有事相商才对。” 话至此处,她又突然抬起头来。骤亮的双眸中映出谢宁的面容,“谢姐姐,你就同我一起过去吧。你今日忽然出现,可是吓了我们俩一大跳呢。说不定我哥哥寻你。正与此事相关呢。” 其实谢宁也想到了这个可能,但她如今对两人之间的亲事尚未有决断,一时之间,便不太愿意同魏青阳私下碰面。拒绝魏倾城的提议,已是箭在弦上。 “咦?你们俩怎么跑哪去了?” 徐半夏出现得倒是及时。谢宁循声望去,心中不由一喜。当下便出声唤道:“半夏,咱们走吧。” “徐姐姐,我还未来得及与你说呢,”魏倾城很是不好意思地轻语一声,却令谢宁无端眉心一跳,“我有事要去问我哥哥,他就在不远处,不知你和谢姐姐可愿陪我一同前去?” “没问题,”徐半夏不假思索地答了一句,随即又看向谢宁,出声询问道,“阿宁,你也要过去,对吧?” 瞬间察觉到魏倾城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谢宁无奈之余,只好硬着头皮答道:“是啊。” 没准真如魏倾城方才所言,魏青阳找她过去,只是想关心她为何会出现在此呢。 抱着这样的念头,谢宁见到魏青阳之时,倒没表现出什么不自在来,只是一如寻常地问候道:“魏公子。” 魏青阳倒没料到徐半夏也会出现在此,不由稍显诧异地望了她一眼,却终究没有出声,而是若无其事地转身对着魏倾城道:“好端端的,你怎么过来了?” “我想哥哥你了嘛。”魏倾城极为配合地眨眨眼睛。 “你呀,”魏青阳伸手在她额上一点,很是宠溺地摇了摇头,“我不过是出来透透气,谁知你会跑出来找我,还麻烦二位小姐陪你过来。” 他话音一顿,便顺势收回了手指,转头一脸正色地对着谢宁和徐半夏道:“小妹无状,还请二位小姐勿要介怀。” “魏公子言重了,我们不过是陪魏小姐顺路逛逛,称不上什么麻烦。” 若非谢宁早从魏倾城口中得知魏青阳有事寻她的消息,只怕此时听了这兄妹二人的对话,也会同徐半夏一样被他们瞒在鼓里。 不过魏青阳这般将错就错,恐怕也是顾及徐半夏在场,才未曾直言。谢宁心中难免有种不好的预感,一时坐立难安,在暮云亭不过呆了一会,便出声提议道:“顾姐姐还在文秀殿外相候呢,咱们不如回去罢。” 徐半夏自是点头赞同。可出乎谢宁意料之外的是,魏青阳竟也随之附和道:“也好,魏某也要回宴上去,恰好可以与你们同行。” 谢宁闻言,不由嘴角微抽,再抬起头时,却正好同魏青阳的视线相撞。但见对方却是向自己投来了意味深长的一瞥,一袭青袍修身,更显眉眼深邃。 无端有些心虚,谢宁很是尽力地让自己错开视线的动作看起来更为自然,状似寻常地点头道:“既是如此,那咱们便快些回去吧。” 言罢,谢宁便转身拉起徐半夏,步履放缓,跟着魏氏兄妹身后回了文秀殿。 顾晴菀倒仍在殿外凉亭处坐着,只是手旁不知何时多了只托盘。(未完待续。) PS:前两章有一处是个bug,特此更正:秦峰受伤的手臂是右臂,这样好像更符合设定一些~不是左撇子,右手受伤好像更正常一些。对不对~ 第一百五十章 雾里看花(4000字大章) 文华殿外 顾晴菀倒仍在不远处的凉亭内坐着,只是手旁不知何时多了只托盘。谢宁定睛一看,这才发觉那盘上放着的玉壶金杯。 借酒消愁愁更愁,谁说今日宫宴之上,失意之人只有秦曦一人呢。 心下一叹,谢宁便不由加快了脚步,又见魏青阳等人不曾跟上,便坐到顾晴菀身旁,轻声劝道:“顾姐姐,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可它们总会过去,你又何必非要放在心上呢。” “呵,”顾晴菀嘴角一勾,面上的笑意无端令人觉出几分讽刺意味,但见她一双美目澄澈如水,正分外了然地看向谢宁,“你也看出来了,是不是?你也知道他心中另有旁人了,是不是?十年倾心,一朝便成了痴心妄想。若换做是你,可能这般轻易放下?” “我……”谢宁甫一张口,便在顾晴菀的注视下没了声响。就算 她看得再清楚,旁观者也终究是旁观者,他们二人之间过往,又哪里容得她来置喙。 声调虽是平淡,可顾晴菀方才所言,谢宁听来却只觉字字戳心。神色虽无波动,可她此时这么一动不动地坐在亭中,已能叫人看出她的心碎了。 “早知如此,我还不如不放任自己,”顾晴菀喃喃一声,目光却逐渐飘去,落到了亭外不远处一片水榭之上。 情之一字,当真这么害人吗? “罢了,我与你说这些做什么,”顾晴菀也不知想到了什么,目光忽然一闪,随即便自然地扯出个笑容,“你放心,殿下既于我无意,我也不会再挂怀此事了。” “那便好,”面对这样的顾晴菀,谢宁忽然觉得自己的安慰有些苍白。不过人家毕竟是丞相府的嫡女。自小接触过的事情不知比谢宁多上多少,想必便是此时一时失意,应该也能很快就调整过来吧。 “出来很久了,我爹应该已经命人在寻我了。宁妹。我先回去了。你可是要同魏家妹妹再坐一会儿?”顾晴菀的目光从亭下扫过。 谢宁顺着她的视线看去,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站在那的魏氏兄妹。心知对方必然是在等她,便出声答道:“顾姐姐先进去吧,我还有事要与魏妹妹说。” 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她向来不是犹豫之人,而今对方主动找上门来,她也不会拖泥带水。就算心中别扭,也总要把话说清楚才好。 “好。”得了谢宁肯定的回答,顾晴菀并未多留,而是对着魏氏兄妹点了点头,便回了文华殿。 魏氏兄妹二人也是有礼地等她从身旁走过,才走到亭中来的。 先前已经做好了准备,谢宁此时便没再表现出多少尴尬,而是神情自然地看着魏倾城。询问道:“半夏去了何处?” 答话的却是魏青阳,但见他唇线一扬,便露出温润笑意,整个人越发显出几分儒雅的气息,“徐姑娘方才被安王殿下派人叫去了,想必是陛下有事相召吧。” “原来如此。”谢宁闻言,面上顿时露出了然神色。最多不过二十余日功夫,秦峰身上多年寒疾便能被压制得彻彻底底,饶是病根未清,徐半夏的医术却也不得不称之为高超了。帝王相召。并不为奇。 “不过说至此处,”魏青阳眼底的笑意越发清晰起来,但见他身子微微前倾,与谢宁四目相对的瞳孔里映出分明人影。声音也随之放轻,“阿宁,我正好有事要问你。” 这阿宁的称呼,想必正是他方才从徐半夏口中无意听来的。 无暇分心去想那许多,谢宁下意识地退后一步,心中分外警醒。抬头径直道:“何事?” 魏青阳却不答话,只是回头对着魏倾城投以一瞥。后者当即会意,古灵精怪地眨起了眼睛,难得将声音提高了三分,却是语带调侃地道:“我到外面去给你们望风,不会偷听,也不让旁人靠近。” 谢宁见此情状,便是先前半信半疑,如今也能肯定魏倾城对着这两府议亲一事的知情者身份。可此时追究,显然也是无济于事。 深知被这兄妹二人摆了一道,谢宁也只得神情无奈地妥协道:“现在总可以说了吧。” 魏青阳顺势在亭中的围栏处坐下。不得不说,他这角度选得极妙,旁人看来,或许只当他是在隔空赏景,可谁又能知,他此时却是神色专注地看向站在一旁的谢宁呢。 “阿宁,我想问你,今日安王殿上所言,是否句句实情?” 虽是早有所料,但魏青阳一语话落,谢宁却仍免不了心中一动。一个念头在心中陡然成形,她没有过多思考,便径直出声反问道:“不知你话中所指,究竟为何事?是他身上寒疾经由徐半夏医治痊愈,还是我助他训兵献策呢?” 秦嬷嬷曾与她提过,魏国公府之所以会选她作议亲的人选,或许正是看中她家世不显,不会给国公府惹来更多猜忌的缘故。而方才宫宴之上,秦峰却在众目睽睽之下为她出言请功,若是国公府当真有这样的顾虑…… 谢宁脑中灵光一闪,当下便决定出言试探一番。一双杏眼也是不着痕迹地留心着魏青阳面上的神色变化。 谢宁一语落地,魏青阳倒未曾犹豫多久,几乎是同时的功夫,便听他直白答道:“自然是你助他剿匪一事。” “不错,”谢宁既有试探之意,更加不会出言隐瞒,只听她语气微顿,随即便又追问道:“正如他所言,我的确是借教习马术之名,暗中出面相助。你可在意?” 谢宁的想法并不难猜,不过片刻,魏青阳面上便露出几分了然神色,但见他看了一眼谢宁,随即便勾唇轻笑道:“这是你的事,我方才询问,不过是想关心一番,没有旁的意思,你莫要误会。” 是吗?饶是如此,谢宁也无意打消试探的念头。在她看来,她与魏青阳之间的亲事,犹如水中月、镜中花,不只是门不当户不对。还虚幻得太不真实。 她不想提早成亲,对方便顺着她的意思说可以延后。她说两人之间没有什么了解,对方便直言选她不过是顺应心意。她尚有女官试要准备,对方便说愿意等她考完。她出身寻常,对方却毫不在意。而今她忽然成了相助安王剿匪的功臣。对方出言询问竟也只为关心。 难道…… 立在亭中的谢宁低下头去,认真地注视着坐在围栏旁的魏青阳,一个念头忽然浮现在心中。 难道正如他话中所表明的那般,魏国公府与她议亲的缘故,不过是因魏青阳心仪于她吗? 可明明国公府早在两人未曾碰面之时,便已经派人到蜀地商谈这议亲一事了啊。 如同雾里看花,身在其中的谢宁,根本无法看清事实的真相,分辨不出对方话里究竟有几分真心。 “你当真不在意吗,”思绪在脑中转了一转。谢宁仍是忍不住对着魏青阳试探出声,“朝中夺嫡之争愈演愈烈,我相助安王,便是被划到了他的阵营里。难不成你对此一点意见都没有吗?” 话音一顿,谢宁却连半分答话的机会都不给对方,又紧接着出声道:“更何况轩王视我如同仇敌,你若与我扯上关联,难保某日不会遭他迁怒。我看咱们之间的亲事,你是否要再仔细斟酌一番?” 见她一脸正色,魏青阳却不由轻笑出声。忽然抬手摸了摸她的脑袋,语带调侃道:“你是不是认定自己不喜这门亲事?还是你根本就是讨厌我?” 施加在头上的轻柔力度却让谢宁一时有些猝不及防,她抬起头来,映入眼帘的却是魏青阳一脸宠溺的笑意。这神情令谢宁霎时间便想起了对方与妹妹魏倾城相处的场景。心下蓦地轻松起来。 而今想来,其实从头到尾,这门亲事对于谢宁而言都是被动的。 被动地来到京城,被动地与魏青阳相见,被动地到魏国公府赴宴,被动地得知这门亲事的存在……可在这么多的被动之中。却也不是没有人考虑过她的感受。 无论是远在蜀地的谢老爹,还是近在京内的裴叔、秦嬷嬷,他们尽管都对这门亲事有着自己的看法,却也依然愿意遵从谢宁自己的心意。 还有便是,魏青阳。 对他,谢宁自初见起便未曾有过半分反感。身为魏倾城的嫡亲兄长,他是个好哥哥。身为魏国公府的嫡长子,他也会是个合格的继承人。而在两人接触的过程中,谢宁也渐渐察觉到对方的体贴与关怀。 也正因此,她才更要斟酌一番,以免自己作了错误的决定,害人害己。 “我一点都不讨厌你,”话才说到一半,谢宁便瞧见魏青阳脸上忽然露出的促狭浅笑,好笑之余,不由也跟着笑了起来,“真的,青阳大哥。” “怎么?总算是知道不必避嫌,敢叫我青阳大哥了?”四下无人,魏青阳话音未落,便随手在谢宁额上屈指敲了一记。 他下手的力道并不重,谢宁又是个练家子,自是能够看出魏青阳不过只是在表面上虚张声势,不由眨了眨眼睛,回以一笑,却是一本正经地答道:“此时没有外人,我自然是敢的。若是到了人前,谢宁当然还要避嫌了。” “随你吧,”魏青阳又是一笑,只是这上扬的弧度不过维持了片刻,便陡然凝固。谢宁抬手揉了揉眼睛,这才确认对方僵住的嘴角并非是她错看,心下一疑,便顺着魏青阳的视线回头看去。 但见一道人影从文秀殿门口走出,那一身深紫长衫以及头上醒目的蛟龙金冠,教谢宁很容易便辨出了对方的身份——秦曦。 眼见秦曦抬步向他们所在的凉亭而来,魏青阳反应极快地看了谢宁一眼,随即便从容不迫地站起身来,一面上前迎去,一面不着痕迹地将立在亭外石阶下的魏倾城挡在了身后,扬声道:“国公府魏青阳,见过轩王殿下。” 他这一声可不是在自报家门,同是身在京中,正如魏青阳不可能没听过轩王名号,秦曦也当然不会对这位未来的国公爷毫无了解。何况两人之前,在不少场合上还有过交集。 心知魏青阳搬出国公府的名头,不过是想用来警告秦曦,谢宁心中熨帖之余,却也不免觉出几分担忧——几番交手下来,她心知肚明,秦曦仗着自己嫡皇子的出身,根本就是目无法纪,肆意妄为。魏国公府虽是世代手握重兵,却也未必会被他放在眼里。 相府老夫人寿宴那日,他不也曾毫无顾忌地对魏倾城下手吗? 思及此,谢宁不由也跟着上前几步,却是暗暗扯了扯魏倾城的袖子,拱手一礼,高声道:“民女谢宁,拜见轩王殿下。” 魏倾城此时也回过神来,只是或许想到了不久前那并不愉快的回忆,面色却仍免不了有些苍白,借着衣袖的遮掩,却是伸出手指,一点点握紧了谢宁的左手,轻声道:“臣女魏倾城,见过轩王殿下。” “免礼吧,”秦曦的态度很是随意,听过三人分别问候后,也只是略微扬了扬眉毛,随即便将目光投向谢宁,漫不经心地出声道:“谢姑娘,父皇在后殿等你。” 皇上要寻她?谢宁闻言,神情难免有些震惊。魏青阳却比她想得更多,尽管从他身后望去只能看见对方的侧脸,谢宁却仍然从他紧锁的眉头中辨出了对方心中的担忧。 “轩王殿下莫要同我们说笑。若真是陛下相召,又怎会劳您相请?” 魏青阳的语气里满是质疑的意味,顿时令谢宁收回了才迈出一半的步子。 秦曦见状,不由从鼻音里发出一记轻哼,只听他嗤笑一声道:“本王不过是在殿里呆得气闷,这才出来走走,传话不过只是顺便。你们若是不信,大可留在此处。反正父皇怪罪下来,也是与本王无关。” 魏青阳回过头来,却是欲言又止地看了谢宁一眼,对于秦曦这番说辞,显然是半信半疑。(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一章 御前奏对 谢宁心中却并无多少疑惑,毕竟以秦曦的身份和傲气,若真要对付自己,也不必亲自出手,假传圣意吧。 心思转过,谢宁便对他拱手一礼道:“多谢轩王殿下相告,那谢宁便先告辞了。” “哼,”秦曦扫她一眼,轻哼一声便算作是应答。 谢宁倒不在意他的态度,只是她走便走了,总不能把魏倾城和秦曦留在一处吧,脑中灵光一闪,便转头对着魏氏兄妹道:“方才倾城不是还说要回宴上去吗,魏公子,不知你们可要与我同行?” 似是看出她的用意,魏青阳当即便微微颔首,从善如流道:“也好。轩王殿下,我与舍妹便先告辞了。” “随你。”秦曦自然也能察觉谢宁的用意,却碍于场合,不曾过多计较,只是冷声一语。 倒不是谢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只是秦曦本就有前科在先,今日言行举止又与以往大不相同。 中秋宫宴,身为皇子,明知自己御前奏答之时定会在场,可他却宁愿抱着宁为玉碎的心理,一而再再而三地逼迫秦峰与他同饮。被秦峰一语戳中心事后,更是自酌了好几杯,而今又从御驾所在之处离开……饶是谢宁不知内情,也察觉到其中的不对劲,又怎会放任他与魏倾城呆在一处,对此事置之不理呢。 不过没过多一会儿,谢宁便知秦曦所言并非是假话了。 “谢小姐,”匆匆赶来的内侍对着谢宁点头施礼,原本一脸焦急的神色瞬间便放松下来,“陛下在后殿相召,还请小姐随奴才前去。” “多谢通报,”见他来去匆忙,谢宁便不曾同魏氏兄妹说上几句话,只是略一点头,便跟着对方向文秀殿后殿而去。 文秀殿历来都是宫中宴饮之所,其奢华程度自是非同一般。比起谢宁曾去过的各处府邸,更是高出一筹不止。 今夜宴饮设在殿前空地之处,虽是露天之所,却也是桌案软席。一应俱全。谢宁本以为文秀殿内只此一处可供众人宴饮,却没料到进了前殿,两侧千枝连叶烛台之下,仍各摆着一排席案。 四下无人,他们倒也不曾在此处停留多久。谢宁紧跟着走在前头的引路的内侍,不一会便从前殿穿了过去。 还未走到后殿,谢宁便听见里头传来的交谈声响。只是她今日费神过度,体力难免有些不支,一时之间,倒也听不出什么有几人在场了。 越走越近,谢宁心中倒也不十分紧张,毕竟有秦峰在场,想必皇上召她前来,也不过是询那训兵一事。不会太过为难于她。 “陛下,谢小姐到了。” “进来吧。” 回想着秦嬷嬷所教导的宫规礼数,谢宁神情自然地将两手交叠在腹部,身前内侍的通报声一落地,她便随之缓缓迈步而入,目光不着痕迹地一扫,便在明黄人影旁寻见一道紫衣丽影,立时便拱手向前,躬身拜道:“小女谢宁,拜见陛下。拜见贵妃娘娘、各位殿下。” “免礼吧。” 帝王的心情似是极好,谢宁闻言抬头之时,眼中便映出了对方的笑容,但见他轻轻扫了谢宁一眼。随即便扭头笑道:“爱妃,这丫头也算是泽儿的表姐,此番又立下大功,你看要赏些什么好?” “陛下既知她与我们侯府之间的牵连,此事便不该来问我才是。”高贵妃一声娇嗔,眼波也随之流转。明明已是三十多岁的少妇,容貌却依旧鲜妍得像是仍在妙龄的少女,“若是赏得重了,难保旁人不会出言非议。可要是赏得轻了,只怕谢宁这丫头也要在私下怨我了。” 话至此处,高贵妃面上的笑容便越发盛了三分,视线也随之向谢宁移去。可那双在烛光映照下熠熠生辉的明眸,眼中却是冷然得没有半分笑意,令谢宁看了心中无端生寒。 “哈哈,爱妃又在说笑了,”皇上侧头对坐在身旁的高贵妃笑笑,语气揶揄道:“你一向善解朕意,又哪会惹人非议。谢宁,你说是不是?” 谢宁被点了名,正要出声作答,便被高贵妃抢先了一步,“谢宁毕竟也是我家中小辈。陛下问也不问便要赏她,未免也太偏袒妾身了。徐姑娘医治安王殿下数年寒疾,不也什么也没要吗?我看这赏赐一事,陛下您还是再斟酌一番得好。” “贵妃娘娘所言极是,”高柔淑话音一落,殿内立时便有人出声应和,“谢小姐毕竟也只是个女子。依儿臣看,便是三哥出面请功,想必于这剿匪一事,她也未必能帮上多大的忙。” 这说话的却是个女子,谢宁不着痕迹地循声望去,但见对方一身杏红宫装,鬓上还别着一朵杜鹃花,双目灵动,面容娇俏,姿色亦是动人。 对方既是自称“儿臣”,想必也是秦峰的姐妹了。就是不知,她是今上三位公主中的那一位,话中所言,又是何意。 高贵妃会出言阻止,倒也在她意料之中。可这与她素未谋面的公主,又何必要应和此事呢。 莫非,她是高贵妃之女,长公主秦芝吗? 脑中猜测一闪而过,谢宁的目光仍在对方身上停留,耳旁却已传来秦峰不疾不徐的声音——“皇妹此言差矣。谢宁虽是女儿身,却是自小便长在军营,身怀武艺,出手不凡不说,还善知兵法,堪称巾帼之名。我此番剿匪一行,正是多亏她献上良策,才能将散匪流寇一网打尽。” “哦?”闻言,坐在镂金高榻上的帝王不由微微倾身,却是朝着谢宁的方向看来,“你可听见了?子岳方才将你说得这般好,朕却不免要问上你一句——你所献良策,究竟为何呀?” 谢宁心中并无几分慌张,可被帝王这般问来,心中却不免有些叫苦。她相助秦峰是真,可今日进宫入宴,却只是应秦峰之意帮他分担,训兵数日不假,可要说什么献上良策,她便不由一头雾水了。 若是有什么一网打尽的良策。谢宁早就告诉她爹了,蜀地又哪会和苗人僵持这么多年呢。 就算是要在她脸上贴金,也不能信口胡说啊。谢宁哭笑不得地看了秦峰一眼,回应她的却是对方别有深意的目光。 但见他微微一笑。转头便隔着三五人的距离,对着坐在当中的帝王言道:“此计确是妙计,儿臣施行过后,便是天时地利人和,几乎可以说不费吹灰之力。便将聚集在一处的贼寇尽数擒来。” 不费吹灰之力么……谢宁脑中灵光一闪,顿时便似开了窍一般,尽力掩饰住欢喜的神色,绷紧了两颊,这才恭谨地答道:“安王殿下谬赞了。其实民女此计,不过只是取巧罢了。” “我看你也就会些旁门左道,不过好在还有几分自知之明。”谢宁话才说到一半,便被先前出声的那位公主忽然打断。对方似是看她极不顺眼,说话时的语气也是凉凉。 枝节横生,最先有所反应的却是帝王。但见他面色一冷,瞬间便不复方才平易之态,整个人从头到脚都散发出一股威势来,一时间满殿都好似冷了下来。 “秦琳,朕要问话,何时容得你来插嘴了?” 从这微沉的语气中听出了几分怒意,秦琳顿时变了脸色,声音慌乱道:“儿臣、儿臣不过是一时难以置信,这才口不择言。还请父皇勿怪。” “哼,我看你是和你四哥呆久了。也学得无法无天了吧。”帝王无奈地看她一眼,面色却缓和了两分,转头对谢宁道:“琳儿也是有口无心,你莫要见怪。” 从这父女二人的对话中。谢宁自然已分辨出这位屡屡与她作对的公主身份,对她如此言行的原由,倒也能猜出两分了。 这位二公主秦琳,可是轩王秦曦的同胞妹妹,两人一胎双生,自是比旁的兄弟姐妹更为亲近。会对谢宁看不顺眼,倒也在情理之中。 不过这对双生兄妹的面容倒是不很相像,也难怪谢宁一时没能猜得出来。平心而论,秦琳虽也有几分姿色,可比起她哥哥那一张精致的面容,却也只称得上寻常了,想必是一个肖父,一个肖母。 心思转过,谢宁却察觉到停留在自己身上,来自帝王的一道视线,顿时神色一凛,心中暗道:不管秦琳为何针对于她,可对方金口玉言,已称对方是有口无心了。她便是有所怨怪,也不好表露出来啊。 腹诽过后,谢宁心中却是一动,随即便抬起头来,含笑应答道:“陛下如此,可真是折煞民女了。其实公主所言,倒也未尝没有几分道理。相较历部兵书,我这计谋,倒也的确只是雕虫小技而已。惟一值得一提之处,便是其巧妙了。没准公主听过之后,对于民女这旁门左道会有新的看法,也未可知呢。” “既是如此,你就别再卖关子了,速速道来吧。”出言催促之人,却是高贵妃。 谢宁的目光一扫而过,却是停在了她身旁的秦泽身上,但见他无声地咧起嘴巴,笑着冲自己眨了眨眼睛,不由也跟着笑笑,随即便出声道:“安王殿下启程之前,曾与我一同分析燕地地形。舆图之上描画得分明,燕地水源匮乏,流匪聚集的山地一带,也仅有两三处水源。是故我便建议安王殿下在水源上流暗中下药,敌弱我强之时,便可借机攻打。” “原是如此,”帝王神色了然地点了点头,转而便向秦峰看去,漫不经心地出声问道:“子岳,这药又是从何而来?” 秦峰神色从容道:“是儿臣从徐姑娘处要来的。不过是寻常的迷药而已,下药的分量,也是与她斟酌过的。” “怪不得此次剿匪伤亡甚少,看来不止是你一人的功劳,就连谢宁和徐姑娘也有出力啊。” 听过帝王赞赏,秦峰面上却仍是一片宠辱不惊,“父皇过誉了。儿臣此前毫无带兵经验,若无谢姑娘相助,只怕等不到在燕地遇见徐姑娘,便要负伤而归了。” “峰儿何必谦虚呢,”高贵妃忽而一笑,毫不生硬地插话道:“就算谢丫头助你训兵是真,但在燕地之时,不也还是凭你自己才将匪寇清剿的吗?” “就是,”秦琳见状,也顺势插进话来,“何况我看这下药的主意也算不上高明。既是要清剿匪寇,何不干脆将他们全部毒死得好?也不必再费力同他们打起来了。” “公主此言差矣,”谢宁甫一开口,秦琳便不由瞪起了眼睛,可谢宁出言的用意,就是想在人前光明正大地教训她一番,又怎会怵她这点小伎俩。 但见谢宁眼珠一转,便视若无睹地继续道:“先前民女已经说过,燕地水源甚少。投放毒药虽是一劳永逸之法,却也会误伤到山中无辜的百姓。何况水源之间相互流通,纵然毒性会有所减弱,确也难保不会混入到城中用水,百姓一旦受害,我等便是万死也难辞其咎了。” 谢宁话音一落,坐在上首的帝王便不免露出满意神色,被秦琳眼尖瞥到,便心知她所言甚得圣意,却仍是忍不住出声刺道:“谢姑娘果然是高瞻远瞩,本公主佩服佩服。” 听出她话中反讽,谢宁却是面上却是一脸庄重,故作不知道:“公主谬赞,民女不愿推辞,这便愧领了。” “扑哧——”秦泽见状,顿时忍不住笑出声来,人也从榻上跑了下来,拉着谢宁的衣袖道:“谢姐姐,我都想你好久了。咱们不和琳姐姐说话,你快告诉我,什么时候教我功夫啊?” 一连串的话语砸了下来,谢宁还未完全反应过来,便先露出了一张笑脸。总算顾及着此时是在御前,没有贸然出声,而是安抚地拍了拍秦泽的肩膀,询问地向秦峰看去。 “泽儿莫要胡闹,”高贵妃难得厉声厉色起来,“你谢姐姐尚且有事要忙,哪有闲暇教你什么功夫。” 秦泽闻言,一张小脸顿时黯下。(未完待续。) PS:这两天点娘不知道怎么回事啊,章节感言打进去总是显示不出来。。。有两章后面都没有章末感言了,不开心/(ㄒoㄒ)/~~ 昨天想和大家说。更新有变化~以后二更改为一更,但是字数不变,仍然是每天4000字,你们说好不好啊~ 第一百五十二章 不情之请 秦泽脸上挂着同年龄极不相称的落寞,就连眼中原本飞扬的神采,也在一瞬间没了踪影。 谢宁见状,不免有些心疼。可她这只小胳膊,又哪里拧得过高贵妃的大腿,更别提对方还是秦泽的母妃,哪容她来多事。 “六弟,贵妃娘娘也是为你好,”话虽如此,秦琳此言却并无多少宽慰之意,“你若要习武,跟着咱们宫中的侍卫学就是了,何必非要麻烦旁人呢?” 秦泽并未出声,可谢宁却分明感受到对方握着自已袖角的小手紧了三分,心下又是一叹,也无暇顾及许多,径直伸出另一只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柔声安抚道:“六殿下且放心,您若是真有心习武,小女虽不便亲身教导,却也可将家中武籍取来送与殿下。” “嗯,”过了许久,秦泽才松开紧抿的唇线,不情不愿地挤出一个字来。 “好了,”见秦泽情绪和缓,帝王这才出声吩咐道:“泽儿回来坐吧。谢宁,你也坐。” “多谢陛下赐座。”谢宁抬头顺着帝王所指的方向看去,便发觉对方给她安排的座位恰好在秦峰身旁,心下顿时一喜,拱手拜谢后,立时便坐了过去。 想必是谢宁方才那一番说辞博得了帝王的好感,但见他龙颜一展,和颜悦色地点头道:“你这丫头,倒是知礼。” 礼多人不怪,何况如今身在宫闱,小心恭谨一些总不会出错。谢宁心中念头闪过,面上却仍是神色不变,声音恭谨道:“多谢陛下赞许,小女不胜荣幸。” “呵,”一声轻笑,却是从高贵妃口中传出,谢宁抬眸望去,但见对方娇艳如挑花的面颊笑意忽现,熠熠生辉的明眸流转。顾盼生姿,任是眼中笑意疏淡,竟也分外动人。 真不愧是当朝深受圣眷的贵妃,果然是国色天香。容貌虽比顾晴菀略逊一筹,可这一颦一笑间不经意的风情,却非是常人可比。 “不是妾身这个当姨母的自夸,谢宁这孩子确是举止得宜,看着就招人喜欢呢。” 高贵妃一声笑语落地。明明是夸赞之言,谢宁听来却不由眉心一跳,心中骤然生出些许疑惑来。 未曾露面,中秋宫宴就未有邀她入席,阖府之内,赏下的节礼也独漏她一人。便是见了面,对她的态度也分外疏离的高贵妃突然夸起她知礼讨喜,怎么听都不像是什么好话。 谢宁下意识地向坐在身旁的秦峰看去,也从对方投来的目光中读出了些许关心。 罢了,管她什么招数。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就是。反正自己身上也没什么错处。 谢宁心思方定,高贵妃令人心酥的柔声便又响了起来,却是话音一转道:“毕竟有秦嬷嬷在身旁教导,这丫头有所长进倒也是不足为奇。” “竟有此事?朕倒是不知。” 高贵妃面上笑意不减,转头对坐在身旁的帝王道:“妾身也是近日心血来潮,只因芝儿和琳儿年岁渐长,规矩礼仪也该好好调教一番,便问起秦嬷嬷来,这才知她如今在我们靖阳侯府一事,却也是巧合。” 巧合?谢宁闻言并未抬头。眼中眸光不由一冷。她可不觉得高贵妃费了这么大的波折提及此事,甚至不惜附声夸赞她一番,就只是为了说一个巧合。 心中一晒,谢宁却也只能低眉顺眼地静观其变。 “芝儿性子娴静。倒不用你这个当母妃的操心,倒是琳儿,确是要命人好好管束一番了。” 帝王这般直接地一褒一贬,秦琳心中虽是极不服气,却也不好表露出来,只能暗暗翻了个白眼。 秦峰留意到他这皇妹的细微变化。心中不由一动,却是缓声道:“皇姐皇妹俱是金枝玉叶,又岂是凡人可比,偶尔骄纵一番也是常事。贵妃娘娘爱女心切,却也不要太过苛求了。” “三哥此言有理,”秦琳无端觉得自己这位病秧子兄长忽然比寻常顺眼了几分,闻言便是眼中一亮,“本宫是金枝玉叶,上有父皇爱护,规矩礼数摆个样子也就是了,又何必非要作出一丝不错的死板样子来?父皇您说是不是?” 她这话确有几分道理,身为当今天子惟一的嫡公主,秦琳的确比这天下间的女子更多一样自得之处。可高贵妃绕了这么大的圈子才慢慢将话题引了过来,又怎会甘心被秦峰和秦琳三言两语打了回去——“公主虽是身份尊贵,可也毕竟是皇室中人。身为天下表率,规矩礼仪乃是本分,又怎可轻易摒弃呢?” “贵妃所言倒有几分道理,”帝王目光闪烁,一时却也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含笑问道:“不知贵妃以为此事该如何是好呢?” 高贵妃入宫多年,揣测圣意自是不在话下,余光不着痕迹地一瞥,便收敛了心神,斟酌作答道:“中宫无主,妾身受陛下所托暂掌凤印,管教众位公主自是责无旁贷。妾身提及此事别无它意,惟有一片慈母之心,还望陛下明鉴。” 若不是心知她有意算计,谢宁只怕自己听了她这一席话,还真当高贵妃这一番考虑是出自真心呢。 暂且不提她情真意切的语调,便是此时话音一顿时投来的诚挚眼神,只怕也能迷惑多少人的心神。 高贵妃眼睫一动,便又继续道:“虽说妾身得知秦嬷嬷下落不过是偶然,但今日一见谢宁,妾身方才体会到秦嬷嬷的过人之处。不怕陛下笑话,谢宁这丫头自小便长在蜀地,进京不过才两三个月而已,初来之时更是因不识京中习俗惹出不少笑话。妾身心中羞惭,生怕她在众人面前失仪,便也不好派人知会她入宫赴宴。可谁知今日峰儿误打误撞地将她带到了席上,便令妾身不由对她刮目相看了。心中倒也有个不情之请,不得不麻烦陛下和家中兄长了。” “哦?”话至此处,双眼微眯的帝王便是探寻出声。 高贵妃笑容微敛,面上却泛起了淡淡红晕,衬得她本就抹过一层胭脂的双颊更显嫣丽,却是一副难得的娇羞之态,“秦嬷嬷前去侯府。正是为教导府中这几位小姐,而今就连谢宁这丫头都有了这般长进,我倒是想跟哥哥说一声,将秦嬷嬷请回宫中了。不知陛下意下如何?” 此言一出。谢宁顿时便对高贵妃的用意有所了然。多日相处,她与秦嬷嬷之间早已有了超出师生和主仆的感情,如今对方想要她们二人分别,她又哪能轻易接受。心下一紧,谢宁便不着痕迹地抬起头来。用余光打量着不远处帝王的神情变化。 但见对方抬手捋了捋唇下胡须,轻声思量道:“倒也不是不可。高侯那里,自是不必多说,只是秦嬷嬷性子执拗,爱妃若想请她回宫,只怕还要费上一番周折吧。” “陛下不必担心,”高贵妃得了准许,自是喜上眉梢,音调也不由自主地扬了几分,“嬷嬷久住宫中。在外难免也是多有不便,何况妾身娘家这几个小辈的规矩都是好的,倒也不必她再费心指点了。” 帝王点了点头,显然是一副无可无不可的态度,只是随口应道:“那便由你吧。” 谢宁闻声,却不免心中一滞。明知此事大局已定,却还是忍不住想要出言抗争一番,正在暗自搜肠刮肚地斟酌言辞,膝上却突然传来一股不轻不重的力道。 刺有云龙暗纹的褐金衣袖正搭在谢宁橙黄的裙裳上,一冷一暖的两种颜色反差甚大。谢宁心中一惊,甚至来不及掩饰,便猛地抬头向身侧的秦峰看去,眼中的质询之意分外明显。 对方却并未急着把手放开。反倒迎着谢宁投来的目光微微一笑,本就有伤在身,却仍是使力向谢宁置于膝上的双手按去,暗示的意味不言而喻。 是要她按兵不动吗? 得他提醒,谢宁只得打消了心中骤起的念头,目光却忍不住向四下看去。脸上稍显慌乱的神色明晃晃地泄露出几分心虚。 好在秦峰见她意会,便微微倾身挡住了一旁视线,不经意间,便将右手收了回来,却是顺势作出一副托腮状,“父皇,儿臣记得秦嬷嬷今日也在宫中,何不召她前来?” 对了!谢宁闻言一喜,心下总算是一松,却不禁转念想道:秦嬷嬷与皇家却是渊源颇深,她这边一门心思地想要将对方留住,可对这入宫一事,秦嬷嬷说不定也是心中情愿呢。看来她在秦嬷嬷表露心意之前,她还是不要贸然插话得好。若真违背了秦嬷嬷的心意,反倒不美。 秦嬷嬷想必还在宴上,谢宁尚未来得及回神,前去传人的内侍便已引她进了后殿。 一番行礼寒暄之后,高贵妃便率先直言道:“秦嬷嬷有所不知,皇上和本宫今日请您来此,正是有事要与您商议。如今宫中三位公主渐大,正是需要人指点的时候,本宫代掌凤印,一时也无暇分身。不知秦嬷嬷愿不愿意为本宫分忧?” 她这一席话,乍听和软,实则却是话里有话,一顶‘分忧’的帽子扣下来,便成了软硬兼施,谢宁一时难以想出应对之法,便只好眼巴巴地向坐在另一侧的秦嬷嬷看去。 “娘娘真是高看老奴了,”秦嬷嬷毫无起伏的声音里听不出一丝情绪,“我这五十岁的老婆子,承蒙皇上恩德出宫荣养,也不过是求一份清闲罢了。如今虽暂居侯府,也不过是信口指点几句。若是要教导诸位公主,只怕是有心无力了。” 见秦嬷嬷出言婉拒,谢宁顿时便犹如吃过一粒定心丸般,稳住了慌乱的心绪。 可谁知高贵妃竟仍执意道:“嬷嬷身子康健,哪里就成了什么老婆子了。芝儿和泽儿都念叨您好几回了,嬷嬷竟半点不体谅这几个孩子吗?” “还有琳儿,”高贵妃的目光从秦琳身上扫过,“这几个可都是您看着长大的孩子,您不回来,莫非是觉得他们不如谢宁这丫头贴心不成?” 无端受此牵扯,谢宁望着眼前这位可称为姨母的帝王宠妃,心中难以抑制地冒出一阵阵的寒意。任是对方姿容再动人,她也无法从对方的笑容里辨别出半分关怀来。 高贵妃不邀她入宫,不是怕她出丑,不赏她节礼,不是一时疏忽,三番两次提及于她,不是出于对自家后辈的爱护,而是用状似不经意的随口一言,一次又一次地将她推上风口浪尖。 明明是素未谋面,哪里就能生出什么过节来?何况两人名义上还是亲戚…… 谢宁思绪一滞,脑中似有一道如风似电的灵光划过,却又快得令人无法抓住。 按说似高贵妃这等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尊贵女子,本不该对她一个寻常小辈如此心怀不满才对。身为当朝贵妃,她不必多用什么心思,只须三言两语,便可令谢宁毫无还手余地。差距过大,这样的碾压又有什么意思呢。 察觉到高贵妃一瞥而过的目光,谢宁心存疑虑之余,也只得猜测对方是受项氏所托,才会特地出言为难。 却说她一番心思转过,后殿却仍是一片寂静,秦嬷嬷虽已年迈,坐在矮凳上的身子却仍是笔直,但见她一脸神色淡淡,干瘪的嘴唇抿成一条直线,竟是毫无开口的打算。 如此不给高贵妃脸面,想必数遍天下也没有几人吧。秦嬷嬷为人素来极有成见,谢宁倒是不担心她贸然行事,何况她与皇室关系亲近,有所倚仗也未可知。 半晌静默,最先出口之人却是秦泽。这小儿虽是年幼,却一向极有眼色,心知自家母妃口不择言地惹恼了秦嬷嬷,当下便急促出声道:“母妃又在说笑了。宫中规矩甚多,就连儿臣有时都时常起意想要出宫转转,秦嬷嬷久在宫外,自然也不愿受此拘束。与谢姐姐又有何关系?。” 他这一席童言稚语,本意是想化解尴尬,孰料高贵妃对此却是丝毫不领情。(未完待续。) PS:高贵妃设定走得是宠妃路线啊,有家世又有颜,岁数比高侯小一点。 第一百五十三章 奇女子 但见她双眸一眯,面上虽是笑意盈盈,开口却是嗔怪,“你如今尚未进学,无人引导,便难免孩童心性,喜好玩乐倒也是常理,又怎可与嬷嬷相比?” “娘娘言重了,”秦嬷嬷目光一闪,随即便沉沉出声,“六殿下天资聪颖,便是一时贪玩,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却是提也不提这进宫一事。 一连两次因秦嬷嬷受挫,高贵妃此时的脸色便不免有些难看起来。但她是何等人物,饶是心中不快,亦能若无其事地笑道:“那便承嬷嬷吉言了。” 说着便将目光向身侧移去,笑语嫣然地转移话题道:“陛下,既然嬷嬷不愿入宫,这教导公主一事,您心中可还有什么旁的人选吗?” 秦嬷嬷执拗性子,谢宁早有了解。可今日亲眼见到她在帝王妃嫔面前这丝毫不怵之态,心中暗服之余,不免又多了几分疑虑。君为臣纲,秦嬷嬷虽曾在先皇后身边服侍过,可单凭这一段经历,哪里能让众多皇子对她礼遇有加,又哪里能令她敢于在帝王面前堂而皇之地对高贵妃保持缄默呢? 是故如今高贵妃再度开口,谢宁便不免提起一颗心来,生怕秦嬷嬷方才表现不过是出于一时冲动,并未考虑到后果。 “一时之间,倒也想不出什么好的人选,”帝王缓缓出声,举目向秦嬷嬷看去,眼底的笑意分明,却明明是向着高贵妃说话,“朕知嬷嬷辛劳,只是宫外毕竟不比宫中,您在外头呆了这么久,不妨也回宫小住一阵,也免得众人挂念。嬷嬷意下如何?” 帝王此言,并不出乎谢宁意料,毕竟秦嬷嬷方才的一言不发虽说只是针对高贵妃一人,却也的确伤及了皇家脸面。金口玉言一出,心知秦嬷嬷回宫之事已成定局。谢宁难过之余,也惟有庆幸这帝王对秦嬷嬷说话时的语气很是恭敬,毫无迁怒了。 “皇上不嫌弃老奴年老无用就好。”秦嬷嬷仍是一脸平静。 目的达成的高贵妃也不再多言,一室寂静之下。反倒是秦峰紧接着开了口,治好了多年咳疾,他那一管清朗的音色令人听来更为顺耳,“嬷嬷既已回宫,放在侯府的身外之物。便交由谢宁保管吧。如此一来,等到日后休沐,嬷嬷也可到侯府暂住了。” 秦嬷嬷闻声抬眸,语气里却并未表露出太多的亲近,只是微微颔首道:“三殿下所言有理,老身也正有此意。” “三哥和靖阳侯府倒是交集颇多,”秦琳嘴角一勾,随即便拖长声调道:“难不成是因谢姑娘的缘故吗?” 朝堂之上,靖阳侯府素来中立。便是身为外戚,也不见靖阳侯高道年对自家的贵妃妹妹和六皇子有多亲昵。秦琳此言看似打趣。实则却是笑里藏刀,不怀好意。 秦峰闻言,便只微微一笑,正要开口搪塞一句,就被谢宁一记眼色打消了念头。但见她收回目光,一脸正色地对秦琳道:“公主此言差矣,小女与三殿下一向是君子之交,您虽只是随口打趣,有口无心,可若是叫旁人听了。难保不会辱及殿下名声。” 不成想谢宁竟将一桩小事说得如此严重,秦琳侧头向父皇的方向偷瞄一眼,略显心虚地讪讪道:“是我一时失言。不过谢姑娘出身将门,应该不会太介怀此事吧。” “父皇。”秦泽稍显糯软的声音随即响起,“您还没说赏给谢姐姐什么东西呢。方才那位徐姐姐来时,不过与您说了两句,您便为她赐下一座暂住的宅邸。谢姐姐助三哥良多,此前又曾在宫外对我二人有相救之恩,您可不能吝啬啊。” “哈哈哈。朕何时吝啬过了?”帝王闻言,不由大笑出声,捋须向谢宁看去,“既然六殿下都为你讨赏了,朕便赏你个恩典,想要何物,任凭你自己心意就是。” 这可真是极大的恩典了。谢宁立时从座上起身,抱拳道:“还请皇上容小女思虑片刻。” “好。”既已许下此诺,帝王便也答得爽快。 不过虽说是任凭心意,谢宁却也明白其中分寸,自然不会提出什么非分的要求来让人为难。可这究竟是要求何物,她却要好好思量一番了。 而今她孤身在京,虽有靖阳侯府可以暂住,却终究不能将其当成自己的依仗,更莫提项氏和高贵妃对她不喜,轩王秦曦对她怀恨在心了。 是故眼下虽有予取予求的机会,她却不能目光短浅地求什么金银之物,而是该想办法为自己争取一件更为有利之物。 “你这丫头,想了这么久都没拿定主意吗?”高贵妃忽而出声,却全然是一派长辈关怀口吻,“皇上已是有言在先,你又何必顾虑太多。实在不行,向皇上求个女官做做也好啊。” 也不知对方是信口一提,还是别有深意。谢宁从思绪中回神,却只笑笑道:“谢宁能得皇上许诺,已是三生有幸。心中激动,难免要仔细斟酌一番,还请娘娘不要见怪。”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她这边话落,帝王面上便也显出些许笑意,抬手道:“这也的确是件要事,便让她好好想想吧。” 谢宁得了口谕,便更放心地思索起来。依她自已来看,金银等物肯定是不可取的了,高贵妃所言的女官却也并不合她意。 并不是她打消了要作女官的念头,只是这官职若是由她在御前求得,来得如此容易,实在是太没意思。 想那女官试三年一次,不知有多少女子为此趋之若鹜,离家赴京而来。谢宁从来只知她们是考出来的,却从没听过哪位女官的职位是由皇上赏来的。若要她拿帝王的恩典去换官位,她还是宁愿自己亲自赴试应考,哪怕是失意落榜,也好过她借此机会平白得了个官职得好。 无人可依,她比这京中许多人都更多了一份想出头的信念。可女官的名额有限,御前求官,未免不公。 但既是如此,她又有何可求呢?帝王这信口许诺虽为恩典,却也着实难以轻松应对,谢宁不但要抓住这大好机会。还要注意着分寸,以免招来帝王反感。 与其仰仗皇恩,不如自食其力。谢宁脑中灵光一闪,忽然想到了一个绝妙的主意。立时便当机立断,恭谨出声道:“禀陛下,小女已将这所求之事想好了。” “但说无妨。” 谢宁微微垂眸,却并未错过一旁秦峰投来的目光,她不曾有所回应。而是径直出声道:“小女自蜀而来,家父更在军中任职,是故小女早知战事险恶。而今蜀地匪乱已平,伤兵安置便成了当务之急。小女有意在京中开设武馆,然边关戍守之地每岁亦有退伍之人,仅凭小女一人之力,实在是难以成事。幸得陛下隆恩,小女斗胆,还请陛下相助。” 谢宁一番话落,满殿之人皆是神色一变。且不看旁人如何。单说帝王那一副敛眉深思之态,便叫谢宁不由捏出一把汗来。 她此次进宫,虽是应秦峰所求,也做好了为他分担这剿匪之功的准备,但纵然秦峰所言句句实情,归根究底,她也无法完全心安理得地将这功劳据为己有。 训兵固然劳累,带兵平乱却更为艰辛,计谋固然有用,可她当初不过只是随口一提。使计却远比献计费神。 钱财权势,她不是不爱,可终有一日,她会凭借自己的努力赚来。武馆一事。恰是今日裴叔与她商议而定,圣上既然金口一开,那她便要借着这股东风,好好地筹谋一番。 “此次剿匪之行,我大秦损失甚重,伤兵亦是众多。你不过是个闺阁女子。便是有心开设武馆,又要如何安置他们呢?”帝王沉吟一番,身子微微前倾,显是探寻之意。 谢宁见他尚且有意询问,心下便是一松,面上却是不露声色道:“回禀陛下,列位将士虽是有伤在身,可比起常人来,身体的底子却也强上几分。小女开设武馆,自当广收弟子。轻伤之人可做教头,指点弟子武艺,也可行镖送信,赚得银钱。至于重伤之人,亦可在馆中做些力所能及之事,往日花销,便从武馆的收益里出……不过小女此前也未曾开过武馆,方才所言难免有纸上谈兵之嫌。具体如何安置,日后还有待商榷。” 谢宁话音已落,秦峰却仍未将目光从谢宁身上移开。两人的座次离得近,他此时抬头看去,甚至还能望见谢宁嘴角那抹尚未来得及收回的羞怯笑意,顿时便不由心中一动,起身插话道:“父皇若有顾虑,儿臣愿同谢宁一道完成此事。还请父皇准许。” 秦琳见状,却是掩嘴笑道:“谢姑娘既有此志,也难怪三哥也要出面相帮了。” 她这话说得倒是有几分暧昧,可自谢宁进殿以来,秦峰已是多次出言相护,在座众人都瞧得分明,便不免有好事者朝着他们的方向看去。 但见二人并肩而立,男子双手抱拳在前,挺立的身姿极为瞩目,锦袍玉冠之下,饶是臂上带伤,也仍无损他半分贵气。女子则是一袭橙衣,低垂着脑袋看不清眉眼,肤色却也算白皙,明明是恭顺的淑女模样,却偏偏生出了比肩男子的雄心壮志。 这两人站在一处,虽不是什么才子佳人之流,倒也有几分相配了。 众人尚在端详,便被秦峰清朗的音色出言打断。饶是经秦琳随口打趣,他面上却毫无不悦神色,而是温言道:“皇妹莫不是忘了,我等此时所讨论的伤兵,俱是与我一同剿匪的弟兄们不成?燕地匪悍,他们当中还有不少人是为护我而伤。如今谢宁有心相助,于情于理,我都难以对此坐视不管。” 秦峰此言一出,帝王眼底便不由露出几抹笑意。秦琳暗觑父皇神色后,自是不会再出言反驳,便只讪讪应和道:“小妹一时无状,倒是不曾想到三哥与这些伤兵之间的渊源。” “说到渊源,”低沉嘶哑的声音响起,入耳的一字一句却分外清晰,秦嬷嬷一改方才的沉默,缓缓出声道:“皇上许是有所不知,谢宁这丫头当初为了训兵,也是花费了不少精力。早出晚归不说,还要乔装成男子模样才敢现于人前。更莫提她好好一个大家闺秀,成日里都要在太阳下暴晒。就连老身我也跟着操心,花了不少力气才将她这肤色养回些许。” 众人立时向谢宁看去,虽有满殿烛火辉映,但对照高贵妃、秦琳等在场女眷,却不难辨出她肤色微黑,对于秦嬷嬷方才所言,便已信了三分。 秦峰更是一脸愧色道:“本王当时满心只念着训兵一事,不想竟疏忽了谢姑娘。” 姑且不论他这番自责落到旁人耳中是何想法,作为当事者的谢宁却是费了很大的力气,才忍住想要对他与秦嬷嬷翻上两个白眼的冲动。 秦嬷嬷信口胡言也就罢了,可子岳兄向来行事严谨,而今居然也学会在人前面不改色地胡诌了。她肤色微黑乃是多年疏忽所致,怎么就成了训兵被晒伤的了?秦峰与她相识在前,又怎会不知她肤色的变化,这两人串通一气,明显就是算准了此时殿上无人知晓谢宁的底细,才会出言诓骗。 尽管看出了他们的意图,谢宁却也没有傻到有戳穿的打算,只是默默地绷着一张脸,暗中控制着自己面上的神情,以免被在场之人瞧出什么端倪来。 孰料她此时的不言不语,落到帝王眼中却成了不愿居功的淡泊。但见他抬眸扫去,真正地打量了谢宁一眼,浑厚的声音也随之响起, “你这丫头身怀武艺,又颇有智谋,倒真称得上是个奇女子了。看在此番剿匪顺利的份上,朕便应了你这个请求,为你那武馆题一面匾额吧。至于其中诸多事宜——” 帝王话音一顿,目光自然地扫到身旁立在的秦峰,语气随意道:“便交由子岳协理吧。”(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四章 倾诉 从文秀殿后殿走出时,已是暮色四合。没想到武馆一事竟被帝王如此轻易地应下,谢宁坐在席上,却仍免不了有些神情恍惚,整个人如在梦中。 秦峰和秦嬷嬷已跟随御驾去了御花园赏月,与宴重臣也多被叫去,就连徐半夏也不知去了何处,谢宁正一人闲得无聊,四下张望了一番,目光一错,便正巧对上顾晴菀的视线。 与她这个不请而来的随宴者不同,顾相家的席位虽有些靠后,可前后相邻的却绝非泛泛之辈,不是公主妃嫔,便是权臣家眷。 顾晴菀显然也发觉了她的注视,但见她微微一笑,便向谢宁举杯虚应,观她面上气色,倒没了方才借酒消愁时的郁结,想必是已经看开。 见她也是独坐,谢宁便起身走去,在顾晴菀的点头示意下坐到了对方身旁,同她随口谈起天来。 “方才听魏家妹妹说,宁妹你被皇上叫去了是吗?”顾晴菀将摆在另一头案角的点心拿了过来。 “不错,”谢宁此时仍是腹饿未解,见她如此贴心之举,便不由笑笑,却没忘了宫中礼数,从怀中掏出一条方帕,半包了碟中一块点心,这才伸手向口中送去。 顾晴菀不经意地侧头看来,美目却忽然一闪,声音疑惑道:“宁妹这手帕倒是特别,不知是从何而来?” 不防她有此一问,谢宁一边咽着点心,一边低头向手中握着的方帕看去。 不过是一条青蓝色的杭绸帕子罢了,无论是颜色还是质地都没有什么不寻常之处,她又不善女红,更加不会在上头绣出什么精巧别致的图样。若说特别,倒也惟有此物的来历堪得一提了。 犹记初来京中之时,谢宁曾托包子摊李大娘置办一些布匹,原来不过是为秦峰开府送上贺礼而用,可谁知那些剩下的青蓝杭绸到了后来,竟又经秦嬷嬷和明霜巧手成了她裙裳上绝妙的装饰。至于余下的半角料。便被谢宁裁成了条条方帕带在身边。 不过此事倒是不便同顾晴菀言说的。谢宁将口中点心咽下后,便语焉不详地一句带过道:“是我来京后托人购得的。” “原是如此,”顾晴菀点点头,倒也没有过多纠结这方帕一事。而是转移话题道:“宁妹你一向同魏家妹妹交好,我如今受人所托,倒是要先探探你的口风了。” 谢宁闻言不由好奇起来,连忙道:“顾姐姐尽管直言。” 顾晴菀的视线向周遭扫了一圈,确定无人留意后。这才向谢宁身旁凑去,轻声低语道:“魏妹妹心中可有心仪之人?” 脑中空白了一瞬,谢宁回过神来,眼中正是顾晴菀绝美的侧脸,她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出声道:“倾城不喜交际,一向少见外男,又怎会有什么心仪之人?顾姐姐想必是有所误会了罢。” 不能说。哪怕是顾晴菀也不能说。尽管魏倾城对萧衍不同旁人的亲昵态度已经足够令人看出端倪,谢宁也不想让魏倾城的名声毁在她的口中,就算只有渺小到不能再渺小的可能。 萧衍的风流早已名声在外,若是魏倾城倾慕于他的消息传了出去。后果必定是不堪设想。 好端端的,顾晴菀问这些作什么?难不成她也看出了什么…… 察觉到谢宁带有审视意味的眼神,顾晴菀却只是淡淡一笑,一派光风霁月地端坐道:“没有最好。宁妹不必多心,我冒昧相询,不过是因族中兄长相托。祖母寿宴那日,他曾与魏妹妹有过一面之缘。” 原来如此。谢宁点点头,收起了面上的疑虑,却听顾晴菀话音一转,又出声道:“我这兄长行事素来稳重。之所以托我相问,也是想先探听一番女方的心思。若是得了准信,恐怕过两日便会知会家中长辈,派人到国公府提亲了。” 她这语气轻快。倒有几分打趣意味,可谢宁闻言却是乐不起来,只得勉强扯着嘴角道:“魏妹妹性子娴静,国公府或许对她另有安排。既然这位族兄心中已拿定了主意,姐姐就莫要再帮他撮合了,顺其自然便是。” “也是。”顾晴菀眸光一闪,长长的羽睫便遮住了眼中情绪,但见她嘴角一勾,却是落寞出声道:“我自己的姻缘还是一团乱麻,又拿什么替旁人筹划。” 谢宁见她自嘲,便也想到秦峰当众婉拒她一事,心下不忍,便出言宽慰道:“天涯何处无芳草,顾姐姐你又何必执着呢。” “不过是痴心错付罢了……”顾晴菀的低喃伴着殿中丝竹之声而来,谢宁只当自己此时侧身抱在怀中安慰的是个失意的女子,却不知枕在她肩上的那人,眼中正闪过一道凌厉的寒芒。 *** 君臣赏月过后,帝王便起驾回了寝宫,高贵妃等一众妃嫔也纷纷离去,一时整个文秀殿上,竟就数几位封王的皇子最大了。 轩王不见人影,祈王不曾出席,相较同是留在宴上的宽王,显然刚从蜀地剿匪归来,方才还被今上褒奖过的安王更为引人注目了。 秦峰不过才露了个面,便被一群文人武将众星拱月般地围住,自然是不堪其扰,同他们虚应了两句,便要离席而去。 “本王一路奔波而来,实在是有些劳累,这便回府歇息了,还请诸位见谅。” 见他臂上的伤口还包扎着,自然不会有人拦下。秦峰对着面前众人笑笑,也不知怎么就寻着了谢宁的人影,顺着她的方向迈步而来,出声唤道:“谢宁,来时的马车还在宫外等着,你便与我一同回去吧。” 亏他多说一句,对于两人同行一事,周围倒是没人议论。谢宁闻言站起身来,便跟着秦峰一路出了文秀殿。 回去与来时不同,多了个提灯笼的内侍在前领路,可却仍是三人。谢宁只觉不对,还未走至宫门,便先停下了脚步。 “怎么了?”秦峰敏锐地回头看来,走在前头的内侍却有些不知所措,提着手中纸灯。茫然地转过身。 谢宁摸摸鼻子,这才讪讪出声,“殿下,不知半夏她去了何处?” “方才忘记与你说了。”秦峰看她一眼,语气很是轻描淡写地道:“半夏这几日会暂且留在宫中,为众人诊脉。” “哦,”谢宁了然地点点头,眼见内侍回过神来。便也没再多言,一路沉默地走到了宫外。 驾车之人仍是无痕,谢宁跟在秦峰后头上了车,马车便已驶动起来。这分寸掌握得刚刚好,虽是难免突然,却没让谢宁有什么不适之感。 “侯府众人想必还要很久才能回来。阿宁,你可要到我府中坐坐?”秦峰顺手从两人中间的案上倒了杯茶水,推到了谢宁面前。 “也好,”谢宁从善如流地揭开茶盖,抬手啜饮起来。 不料对方的视线竟一直投在自己身上。谢宁诧异地抬头看去,询问的意味不言而喻。 秦峰向来不是奢侈之人,往日所乘马车样式也多是简单,甚至不比侯府富贵。眼下这辆马车亦是如此,坐榻矮案俱是寻常之物,篷顶也不过挂了一盏普通的油灯。 稍显昏暗的灯光之下,秦峰整个人的轮廓却仍是清晰,一双漆黑如碎星的眸子极为专注地看向对面的谢宁,令她无端不自在起来,“子岳兄有事吗?” “阿宁。”低沉的声线极认真地念出音节,“你是不是有什么事要告诉我?” 谢宁一怔,放在案上的双手也垂到了身侧,不解道:“没有啊。” “当真没有吗?”秦峰的视线仍未从她身上移开。眼中却只是一片平静之色,没有什么过多的情绪,“可我怎么觉得你和我印象中的谢宁有些不同?你最近是不是遇上了什么事?” “真的没有啊——”马车恰好在此时停下,无痕的声音也从车外传来,“殿下,王府到了。” 秦峰对此却是充耳不闻。依旧面无表情地看着谢宁。那淡漠的眼神,几乎令谢宁有一种已被看穿的错觉。 “有。”谢宁涩涩出声,心中不知为何竟有些忐忑。 秦峰看她一眼,却没多说什么,只是起身淡淡道:“下车吧。” 要说谢宁近日所忧,却是不少。秦曦的报复算是一件,高贵妃的不喜也算一件,可叫谢宁放在心上,左右权衡也得不出结论的烦心事便只有一件了。 她与魏青阳之间尚未明朗,双方家长却已形成默契的亲事。 她遇事向来不喜依仗旁人,又少有人倾诉,渐渐便也习惯了独自承担。秦峰在车中问起时,她几乎是下意识地便作出了回应,却没想到对方对她竟有这般了解,早从她举止言谈间发现了端倪。 一路无言地跟着秦峰进了秋实园,谢宁便是再粗心,也能看出对方此时恐怕已是因她生恼了。 心中暗自斟酌着言语,等到谢宁再抬起头时,走在前头的秦峰已是停下步子,负手立在她面前。 “子岳兄,”谢宁暗觑着他毫无神色波动的面容,心中暗自叫苦,却只得硬着头皮道:“我近日的确是有一件事拿不定主意。不知你可否帮我分析一番?” 秦峰闻言,不由深深看她一眼,启唇道:“你说吧。” 既已决定告诉对方,谢宁便不会有所犹豫,何况秦峰虽是亲王之尊,可在谢宁心中却只是一位意气相投的好友。 她自然不会对他隐瞒,只是此事毕竟事关自身,谢宁终究是个女儿家,难免对此有些难以启齿,深吸一口气过后,便立时急声道:“家父有意为我定亲,男方是魏国公府魏青阳。” 乍闻此事,秦峰面上却并无多少震惊神色,只是皱眉问道:“这是何时的事?令尊就不曾询问过你的意思吗?” “我爹写信提过了,”个中曲折,谢宁没有详说的必要,真正困惑她的是该如何抉择,“他虽说随我心意,可我却不知是否该应下这门亲事。” 闻言,秦峰紧锁的双眉皱得更深了,看向谢宁的目光一滞,却是不动声色道:“那你心中,对此又是何想法?” “我也不清楚,”这几日心底积压了太多,此时在秦峰这个同辈好友面前,谢宁终于将心事彻底倾吐而出,“魏青阳私下也曾找过我,我这才知道这议亲一事,居然是他们魏国公府主动提出的。那时我和魏青阳还尚未谋面。” 谢宁话音顿住,秦峰见她面上一副踌躇之态,便知她话未说完,缓声追问道:“然后呢?” 仿佛受到了什么鼓励,谢宁继续道:“可魏青阳的态度却令我有些困惑。照理说这门亲事该是他家中长辈所定,他心中该极不情愿才是。但我与他交谈之时,他却丝毫没有不满之意,反倒对我很是迁就……又允我七日之期考虑此事。” “子岳兄,秦嬷嬷曾与我说过,魏国公府选中我是因我家世不显,不会招来皇族忌惮。可家世不显的女子那么多,他们为何偏偏只认定我一个?高依瑶侯府出身,又是皇族姻亲,难道不是比我更好的议亲人选吗?”想是要把这些日子积攒下的困惑一股脑地全部倒出,谢宁的问题一个接着一个。 “还有,”长夜寂静,一声声惊疑划过耳边,谢宁这才后知后觉地放轻了声音,“旁的也就算了。今日我随你进宫,出了那么大的风头,魏青阳也似乎并不在意。我真是不知,魏国公府这意欲求娶究竟是何用意。” “那你呢,”秦峰的回应也是个简单的问句,“阿宁,你自己觉得这门亲事如何?魏青阳如何?” “我……”谢宁一时语塞,思索片刻后方才出声答道:“说实话,以魏国公府的门第,我一个寻常女子实在是高攀不起。” 没有想到她会如此作答,秦峰很是意外地看她一眼,一阵微风吹过,俊朗的脸庞在园中烛火的摇晃下映出稍显晦涩的表情,只听他稍显清冷的声音传来,“我以为你不是那种会在意门第出身之人。”(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五章 再好不过 “不是我在乎这些,”谢宁勉强挤出的笑容很是苦涩,“只是门第之别摆在那里,不容我忽视。※%,魏青阳是魏国公府的嫡长子,日后还有爵位要承袭。而我不过是一寻常女子,所求的并不多。” 头顶一盏灯笼被吹熄,清冷的月光打在秦峰脸上,谢宁却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若我不曾记错,你似乎是有意在京中安家吧。国公府邸纵然尊贵,却可护你无虞。他们都不在意,你又何必挂怀这小小的门户之别?” 秦峰所言的确有几分道理,可在这件攸关终身的大事上,谢宁却不敢轻忽,“我不是什么名门出身的贵女,就算习了规矩,明了礼仪,我也难做那些贤良淑德之事。天下那么大,我不想将自己困在一宅一院之下。魏国公府再是中意于我,想必也不会放任我随心而为吧。” “说到随心,世间又有几人能为?”秦峰忽然抬眸向远处看去,随之出口的那声感慨,与其说是在劝慰谢宁,倒更像是自怜自叹。 谢宁点头赞同,眸中的亮色却是半分不减,抬眸看向秦峰,语气坚定道:“此事的确是我强求。能与魏青阳议亲,不知是多少人求之不得。我已是有幸,居然还在这里挑挑拣拣。” 目光从她嘴角那抹若有若无的苦笑掠过,秦峰眼神一暗,面上却只故作寻常道:“其实这些都不重要,你真正要考虑的是不过是魏青阳这个人罢了。若他在你心中是合适的人选,那么其他的事都不会是阻碍。” 谢宁的声音越加凝重起来。“你说得不错。其实魏青阳没有什么不好,是我自己总觉得差了些什么,才会犹豫不决,一直迈不过这个坎。” 究竟差了什么呢? 秦峰并未出声,可此时他那双如墨点漆的黑眸中,却已是真真切切地透露出了和谢宁心中所想的相同意思。 “风度翩翩,仪表堂堂,无论家世还是人品,魏青阳都可称得上是万里挑一的佼佼者了,”谢宁的语气从一开始的迟疑。渐渐平缓起来。“更何况他连我得罪轩王一事都不放在心上。家中长辈也都乐见其成。这门亲事,我又哪里有推拒的必要呢?” 秦峰的步子动了动,整个面孔便恰好拢在了黑暗里。从谢宁的角度看过去,只能望见一片阴影。却全然看不见对方的表情。 “你能这样想最好。”熟悉的声音和缓而又有力量。一字一句像是有规律的安抚,一下一下轻拍在谢宁心上,“这门亲事对你而言的确是再好不过。魏国公府人口简单。往日里也没有多少应酬,你又一向与魏小姐交好,料想到时他们也不会为难于你。” 除了魏老夫人,国公府的女眷倒都是性子和软。谢宁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见秦峰话语间对这门亲事尽是赞同之意,心下更是大定。 总算卸下压在身上好几日的那颗大石,谢宁顿时轻松起来,便抿嘴一乐,玩笑道:“魏国公府世代镇守边关。我若应下此事,说不定日后还能到边关一展拳脚,保家卫国呢。” “呵,”秦峰一声短促的轻笑落地,随之接踵而来的,却是一连串久未入耳的声响,“咳咳咳——” 谢宁顿时失色,下意识地上前一步,正要伸手去搀扶秦峰,却被对方反用没受伤的左臂挡了回来。 “子岳兄这咳疾不是已经被徐姑娘治好了吗?而今又怎会……”没有使力掰开对方的手臂,谢宁的动作顿住,面上尽是疑惑。 “咳,”秦峰又是一声轻咳,面容却仍隐在暗处看不分明,可他这个人一出声,便天然地令人信服,“许是在外吹风吹得久了罢。今日一路颠簸,我也的确是有些累了。” 相对而立,纵然两人之间只有不到两尺的距离,谢宁眼中却只能寻见对方一个大致的轮廓。勉强辨出秦峰此时抬手扶额的动作,谢宁眉头一皱,立时急声道:“那咱们就不要在此逗留了。子岳兄,快些到屋子里去吧。” “好,”秦峰轻声应了一句,随即便抬脚向前,也不知是想到什么,没走多远步子便顿住,转头对谢宁道:“差点忘了,宫中宴饮也快结束了,想必侯府众人也要回府,你先回去罢。” “也好,”谢宁点点头,就听秦峰出声唤道:“无痕。” 不多时,无痕便从房檐处瞬移过来。谢宁会意地跟着对方向外走去,回头一瞥,却只望见一道稍显清癯的背影,伴着月夜阵阵微风,行走间衣袖轻动,不过片刻的功夫,便已消失在连廊拐角处。 *** 是夜 安王府门前 送过谢宁,无痕便从靖阳侯府驾着马车而归。只听他轻吁了一声,马车还尚未停稳,便有一男子跌跌撞撞地闯了过来。 乍然受惊,车前的红马立时扬起了双蹄。无痕双眸一眯,单手将缰绳收紧,与此同时,另一只手却动作迅速地拿起了挂在车门侧灯笼,向那拦路的不速之客照去。 “哎哟,许久不见,你怎么连我都认不出了?” 听过这声夹杂着抱怨的疾呼,无痕却并未急着将手中的灯笼放下,而是冷哼一声,将马车停稳后,才纵身跃到来人身前,面无表情地道:“原来是萧公子。无痕方才不知,一时无礼,萧公子不要介意。” 萧衍闻言凑过去,很是肯定地盯着他道:“你是故意的吧,我哪里招惹你了?” 无痕看他一眼,冷冷开口,却是反问一句道:“夜已深了,不知萧公子来此,有何贵干?” “跟我还装什么客气,”萧衍的面色越发狐疑。眼见无痕要走,他便也紧跟着追了上去,一面跨过安王府的门槛,一面追问道:“你今日这是怎么了?” “心情不好。”无痕脚下步子不停,并未向萧衍看去,只从口中吐出这简短的四个字来。 萧衍不由咂舌道:“心情不好?你几时也学会心情不好了?不知是因为何事啊?”许是觉得好笑,嘴角也随之勾了起来。可没过多久,面上这抹幸灾乐祸的笑容,便在瞬间凝固。 “不对!”萧衍在原地停下,冲着无痕的背影恍然道:“你心情不好。不会是因为你家主子他心情不好吧?” 周遭一片默然。惟有无痕微顿的身形泄露出一点玄机。萧衍眉头一皱,顿时便一个箭步冲上前去,极为不满地抱怨道:“我就说你方才是玩什么把戏?原来是欲擒故纵,又想诳我去触秦峰的霉头!你既是忠仆。也该学着为主子分忧才是。一有事就跑来设计我算什么本事?” 无痕停住脚步。默默地等他追上,这才出声道:“这次是你自己撞上来的。” 萧衍不过是随口发泄两句,却没想到无痕竟真会有所回应。顿时微哼一声,片刻后才收起了面上的情绪,一脸正色地探寻道:“今日他这出提前而归,不是已经达成目的了吗?又将谢宁也捧上了高处,他又为何会心情不好?” “事关王爷私事,我不便作答。”无痕当先走到秋华园内,回过头来向身后的萧衍看去,面上虽仍是神色淡淡,可声音里却难得地带出了几分迟疑的起伏,“王爷此时在房中,你自己去问吧。” “看来倒真是件棘手的大事了。”萧衍若有所思地轻喃一声,旋即便穿过连廊,走到了秦峰卧房前。 “咚咚咚,”萧衍刻意放轻了敲门的声响,停顿片刻后,这才朝着房内扬声道:“子岳,是我,萧衍。你快让我进来。” 秦峰的回应从里面传来,“门没锁。” 但听声音,倒是没听出什么异样。萧衍眉毛一挑,随即便推门而入。放眼望去,倒是一片灯烛明亮,卧房内也是一如往昔的干净雅致,丝毫看不出这王府主人多日外出的事实。 萧衍四下搜寻了一番,却没望见秦峰的人影。若非是方才亲耳听见了对方的声音,只怕他此时定要以为是无痕出言诓骗。 难不成……萧衍心思一动,立时便向着内室而去,绕过两道屏风后,萧衍推开那扇黄梨木门,眼前却只是漆黑一片。 “子岳?”萧衍试探性地出声唤道。 “嗯。” 听到这熟悉的男声,萧衍这才确信对方身在其中,便转身从案上取了两只灯笼,望着秦峰倚在榻上的身影,无奈摇头道:“上回是在软红楼醉酒,这回就更蹊跷,居然一人黑漆漆地呆在房里。秦子岳,你最近到底是怎么了?” 半晌静默,萧衍心中一时有些没底,犹豫了片刻,终究还是试探着问道:“你不会是哭了吧?” 秦峰转过头来,眼中却是一片冷色,“自然没有。” “呵呵,”萧衍讪讪地笑了两声,勉强地道:“那便好。” “你来得倒是巧,”秦峰从榻上坐了起来,给萧衍留出一片地方,声音平淡道:“我正好有事想要问你。” 萧衍闻言,双眸立时一亮,触到对面秦峰的视线后,这才稍显不自然地轻咳两声,顺势在他身旁坐下,克制着心中的好奇,故作正经道:“你问,你问。” “谢宁要和魏青阳定亲了,你说,我是不是应该放手了?” 顾不得去看秦峰此时的表情,此时萧衍的脑中已经被这个足以令人大吃一惊的消息占满,只见他瞪大了眼睛,失声反问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魏国公府怎么会同意呢。” 秦峰侧头向他看去,眼神并未泄露出太多情绪,“我也是这两日才得到的消息。” “所以你才会打乱原本的计划,提前回来是不是?”萧衍的眼中闪过恍然神色,额头处却暴起了犹不自知的青筋,“你知道这般擅自行动有多危险吗?姑且不论你有伤在身,连日奔波诸多不妥,你可知今日大殿之上我为你捏了多少把汗?你居然敢当着满朝文武的面为谢宁请功?” 萧衍话音一顿,忽然激动地站起身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道:““若非是皇上念在你剿匪有功的份上不予追究,只怕你是难逃那擅自调兵的罪名了!” 相较于萧衍的激动,秦峰面上却仍是一片平静之色,只听他淡淡解释道:“当初我曾在私下向父皇请下一道旨意,调兵一事也是他亲口应允。若我能将燕地匪寇清剿,他便不会在人前追究。萧尚书正是知道此事,才会将那三百新兵交付于你。” 谁料萧衍听了,却是微微瞥过头去,嗤之以鼻道:“答非所问,谁要知道关于他的事了?联手将我瞒在鼓里,你们二人果然是狼狈为奸。” 秦峰面上露出一点倦色,声音却仍是平稳,“萧大人究竟忠于何人,你应该比我还清楚才对。当初的事,的确是我有所隐瞒,可你一向喜形于色,若是告诉你,难保不会叫人看出什么端倪,反倒不美。” “罢了罢了,”萧衍状似不耐烦地摆了摆手,转移话题道:“谢宁究竟是怎么回事?你匆匆忙忙地赶回来,难道就不曾问过她的意思吗?或许这门亲事,她也并不情愿呢?” 秦峰看他一眼,双眸之中有精光闪现,却是缓缓道来,“魏国公府的情形你也知晓,乍闻此事之时,我难免有些关心则乱,提前归来确是冲动之举。但事已至此,我也只好一不做二不休,干脆将她哄进了宫中。一是想在人前为她正名,二却是想借此机会试探魏国公府一番。可谁知……” 萧衍顿时意会,“他们对于谢宁的风头并不在意?” “不错,”秦峰神色复杂地点点头,纵是此时心乱如麻,却仍是沉声道:“阿宁亲口告诉我,魏青阳并不介意此事。” “那这便奇怪了,”萧衍不自觉地皱起眉头,“魏国公府好歹也是大户,无缘无故,又怎会瞧中谢宁这个五品将军之女呢?” “自然是有缘故的,”秦峰双眸一阖,再睁开之时,眼中又是一片清明,“魏青阳应该也是心仪于她。”(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六章 放在地上的两只灯笼很亮,昏黄的光晕下是拉长的剪影,像极了房中形单影只的二人。 萧衍心下一沉,嘴上却故作轻松地道:“怎么可能?京中才貌双全的女子何其多,他怎么会看得上谢宁——”坐在身旁的秦峰投来冷冷的一瞥,令他的话音霎时一顿。 “一家女有百家求,就算魏青阳真的心仪于谢宁,”萧衍轻轻摇首,不惧秦峰冷脸,抬手向他肩膀拍去,“子岳,你也未必没有机会啊。” 秦峰抬眼向他看去,漆黑的双眸里尽是萧衍不曾见过的迷茫神色,“我要问你的正是此事。魏青阳未必不是她的良人,我是不是该放弃了?” “放弃?”秦峰此言一出,萧衍面上虽是不怒反笑,但陡然上扬的语调还是泄露出他激动的心情,“你为谢宁付出这么多,可她根本连你的心意都不曾知晓。就这么轻言放弃,你不怕自己日后懊悔吗?” 垂下的眼睫在秦峰的眼脸处投下两片阴翳,也挡住了他眼中情绪,灯光昏暗的内室里,惟有秦峰暗哑的声音传来,“都说红颜祸水,你也曾劝我斩断情丝,为何如今又跑来阻拦?” “我的确是不赞同你和谢宁,”萧衍的声音忽然冷下,“可当初是当初,现在是现在。若是情丝真有那么容易斩断,你我又何必为情所苦?若是连心爱之人都不能拥有,你谋这高位还有什么意思。” 听出他话音里意味明显的讥诮,秦峰却似全然不放在心上,只是自顾自地出声道:“谢宁不喜拘束,也没有什么大的野心。魏国公府的亲事在她眼中已是可望而不可即,你说,她又怎会同我在一起?” 萧衍闻言,却忍不住语气微酸道:“你没有试过,又怎知她对你无意。” “今日她入宫晋见,平白遭受了许多刁难。皇室错综复杂,我不想将她牵扯其中。这门亲事的利处,我已经对她明言,想必此时她心中已有决断了。” 萧衍不由皱眉道:“你既已下定决心。又何必来问我的意思?都道你平素冷静自持,可我看却不尽然。” “以后不会了。”秦峰站起身来,声音清冷道。 听出他话中之意,萧衍不由神情一滞,一时之间倒是不知该说些什么。惟有暗自叹惋一声。 *** 翌日 中秋节过后的第一日,谢宁倒是难得睡了个懒觉。她昨夜本就迟归,回府过后又陪着谷穗、明霜等人赏了会儿月,梳洗过后便已到了子时。 本来和秦峰谈过后,谢宁已经放下了心中的大石,可夜深人静,她一个人独自躺在床榻上时,又不免想起秦嬷嬷被召回宫中一事,心中一时不舍,便又是辗转难眠。 是故听闻安王府派人来找她之时。谢宁面上的表情很是精彩。 在明霜、晓月的帮助下,总算手忙脚乱地收拾妥当,随便换了身女装,挽了个简单的发式便出了门。 一眼便望见立在马车外等候的无痕,打过招呼后,谢宁便在对方的示意下上了马车,一声“子岳兄”刚刚出口,抬头却不见秦峰人影。 谢宁立时掀帘问道:“无痕大哥,子岳兄怎么不在?” “御赐的牌匾已被送到宫外,我家王爷今日身体不适。便命我送谢宁姑娘你去武馆处,先看看有什么可添置的。” 昨晚子岳兄似乎就有些受凉……无痕此言虽只是轻描淡写,可谢宁听来,却仍免不了关切道:“子岳兄病情如何?如今半夏姑娘不在王府。他身边可还有医术高明的神医?” “姑娘不必担心,王爷身子并无大碍,休息几日也就好了。” 无痕毕竟是秦峰心腹,谢宁自然不会对他这番话心生怀疑,可终究还是担心,便轻轻点了点头。出声问道:“既如此,不知我等下可是方便过府探望?” 无痕看她一眼,声音里半分波动也无,神色淡淡道:“还是算了罢,王爷不过是风寒之症,吃了药便会睡下,也恐会沾染给姑娘。” “也好,”谢宁倒没多想,便顺着他的意思爽快地答了一句,随即转身上了马车。 “谢姑娘,武馆到了。” 无痕驾着马车,没走多少功夫便停了下来。听到对方的提醒,谢宁便掀帘下了马车,抬头不经意地一瞥,整个人却是顿住。望着眼前这座看起来颇有底蕴的武馆,虽有几分所料,却仍免不了咂舌。 靖阳侯府是在京中繁华地段,这武馆与其相隔不远,自然也不会是什么狭小之处。谢宁想到帝王御赐的手笔会很大,可如今亲眼所见,心中也惟有一声赞叹。 白墙上砌得是黑瓦,就连武馆的大门也是一片乌黑如墨,门头上高悬的匾额被红绸布盖得彻彻底底,这外观看来毫不起眼的武馆,实则却是不容小觑。 门前两旁栽着的翠竹,竟顺着院墙一路蜿蜒而去。谢宁大抵估计了一下这眼前宅邸的占地,顿时心惊起来。 在她眼中,秦峰那能容纳三百多号人的天林坊私宅已是极大,而这武馆与其相比竟是只大不小! “谢姑娘,”走至门口的无痕转过身来,“咱们进去看看吧。” 谢宁这才回过神来,收起眼中的惊色,向着对方走来。但见无痕拿出一把钥匙,轻轻一转,便将门上的铜锁打开。 “姑娘请。” 谢宁朝他笑笑,随之便迈过门槛,目不转睛地看了起来。这宅邸显然是新近修缮过,院子里还弥漫着漆料的味道,一砖一瓦虽是古朴味道,面上却俱无划痕。谢宁满意地点点头,便穿过东侧的半月门,向内看去。 东侧便是演武场,刀枪棍棒一应俱全。旁边一溜的矮房里设有通铺,应是下榻之所。 西侧则是一处小巧的院落,房间不过四五之数,灶台水井却也是一样不落。 四下溜达了一圈,谢宁这才进了武馆正中的大厅,一抬头便望见了无痕负手而立的背影。 对方显然已留意到她进来的动静,转过头来。便是径直道:“这武馆可有什么不妥之处吗?” 谢宁微怔,却是反应极快道:“哦,没有。” “那便好,”无痕微微颔首。目光只从谢宁身上一扫而过,“如今剿匪之军尚未归京,武馆之事倒不急于一时。王爷已请人算了几个黄道吉日,到时再定开张之日不迟。姑娘这几日也可想想,这武馆要如何打理。” 秦峰尚有疾未愈。谢宁实在不好意思再令对方为她操劳,更何况这武馆一事本就是她自己提议,她自然要事事尽心才对。 “无痕大哥放心,”谢宁爽快地应声,“这些事就交给我来办好了。你和子岳兄都不要太过操劳了。” 无痕看着谢宁,目光不着痕迹地闪了闪,沉默片刻,却是出声问道:“姑娘看完了吗?” “嗯,”谢宁闻声,便向无痕望来。后者似是很不习惯她这般神情专注的视线。微微偏头,将视线错开后方道:“那我便送姑娘回府吧。” “不必了,”谢宁心思一动,便冲他笑笑,迎着对方稍显不解的神情,解释道:“我还要在附近转转,无痕大哥不必等我,快些回王府照看子岳兄吧。” 想必是误以为谢宁要去买什么女儿家的玩意,无痕嘴角动了动,神情纠结地犹豫了片刻。这才点头道:“这样也好。” 两人便在武馆门口分别。谢宁虽比无痕早走了一步,可她脚程再快也比不上马车,不一会儿的功夫便被他赶上。不过对方一直目视着前方,倒是没有留意到她。 望着对方驾车而去的背影。谢宁并没有什么被人忽略的失落,反倒是心下一松,暗自庆幸起来。 方才她说要在附近转转不过是个托辞,以她对秦峰的了解,对方既然在御前求下这件差事,若非是遇到了极大的难处。又怎会对此事不管不顾,转而派无痕来知会她呢? 从无痕反常的态度中,她便更是肯定,秦峰眼下所患病症,定然不若无痕所述那般轻描淡写。 有此推断,与其让无痕这个秦峰身边的心腹陪她做这些她一人也足以应付的小事,还不如令对方早些回府去照顾自家主子,也免得他再记挂这武馆一事。 眼见无痕的身影消失在巷尾处,谢宁便熟门熟路地从不远处的胡同口穿了过去,不一会儿功夫,便抄着近道到达了她此行的目的地。 说来也巧,这御赐的武馆坐落之处,恰好同京中驿馆相距不远。谢宁自认单凭她一人之力,难免会有些考虑不周,于是便趁着裴叔尚未离京,顺路来此讨个主意。 中秋佳节刚过,驿馆匾额旁还高高地挂着两只大红灯笼,即便是在白日,看着也极为喜庆。谢宁定睛一瞧,便向着门前一位眼熟的守卫走去,“小哥,不知裴星海裴校尉此时可在馆中?” “裴校尉不在,”谢宁来过驿馆几次,对方显然对她也有几分眼熟,话音一顿,便又添了一句,“昨晚他便出门会友去了,今日还未归来。” “原来如此,那我便先告辞了。”谢宁朝他笑笑,面上并无异状,心中却不由暗自生疑——她与裴叔往日相处,只听对方提及过他住在京郊的家眷,却从未听过什么好友。可昨晚是中秋之夜,这能令他外出相会的友人,显然在他心中的分量不轻。 也不知究竟是何人? 裴星海尚未回来,谢宁也只得失望地空手而归,心中却是打定主意,再见到对方时要问上一番。 此是后话,暂且不提。 *** 也是巧了,谢宁前脚刚从驿馆回了小院,后脚裴星海的书信便从侯府门上递了过来。拆开才看了两行字,谢宁便已不由自主地笑出声来,“哈哈。” “小姐笑什么呢?”一旁经过的谷穗见状,便停下脚步问道。 谢宁却郑重地将手中展开的信纸叠好,这才告诉她道:“裴叔倒是与我想到一处去了。这信上是他列好的一些武馆条款。如此一来,我倒是省了不少事。” “武馆?什么武馆?” 差点忘了这茬!谢宁一拍脑门,望着谷穗投来的不解眼神这才想起自己昨夜回来得匆忙,一时还没来得及和众人交待她这领赏一事,当下便要开口,却被身后传来的女声抢了先——“我知道!” 才从外头回来的青柳闻言双眼一亮,三两步便走到了众人面前,扬声道:“这可是二夫人院里的小丫鬟告诉我的。昨夜咱们小姐呀……” 这话是从旁人口中传来,自然会有些不实之处,可大体倒同谢宁昨晚经历没有什么出入。青柳讲得绘声绘色,众人听得也是入迷,一时之间,竟是没人留意谢宁去了何处。 倒不是她不想再听一遍,只是兴办武馆一事已经提上日程,眼下当务之急,还是要看看裴星海特地捎来给她的这封信上,究竟写了些什么。 转身向书房走去,结合着方才一扫而过的字句,谢宁脑中已经有了一个大体成形的计划。坐在案后细细品读起那书信,更是令谢宁眼前一亮,思路也越发清晰起来。 裴叔不愧是从军多年的老将,考虑事情果然比自己这个小丫头更为细致,昨日那些杂乱无章的想法,在他笔下便是严谨得多。 看着信笺上熟悉的字迹,谢宁只觉心下大定。除了先前两人再茶馆讨论过的东西,裴星海又在信上添了一些其他的想法。配合着清晰明了的条款,安置伤兵老兵的计划终于不再是一纸空谈。 心下赞叹之余,谢宁也提起笔来,将裴叔信上没有彻底完善的那几处一一补全,随即便重新誊抄了一份,是准备等到秦峰病情转好后,再送到安王府去,让他过目定夺。 大功告成后,谢宁便起身稍稍舒展了一番整个下午都没怎么活动过的筋骨,等到腹内传来一声闷响,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今日还不曾用过午膳的事实,因酉时将至,便只随意吃了几块点心垫肚。(未完待续。) PS:秦子岳内心os:相见争如不见,有情何似无情。 第一百五十七章 风寒忽至 隔日 访友归来的裴星海便派人到侯府递了帖子,这总算是让没能从安王府得到半点消息的谢宁暂时放下了心中的担忧,出门到对方事先定好的地方会晤。 既是见了面,谢宁自然要问上一句,“听闻裴叔这两日曾外出访友,不知见的是何人?” 裴星海闻言先是一惊,转念一想,才了然地看着她,笃定道:“你昨日去驿馆寻我了?” “是啊,”谢宁点点头。 “怪不得……”裴星海沉吟一声,面上虽没有什么表示,眼里却露出笑意来,“不错,我这两日的确是见了一位友人。昨日信上所言,亦是由我二人一同想出。” 谢宁闻言,一双杏眸霎时绽出光亮,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径直问道:“能有如此远见卓识,想必此人定是不凡吧?” “呵呵,”裴星海却只是敷衍一笑,“不过是旧时故交罢了,哪有什么特别之处。照你这么说,你裴叔我不也成了什么不凡之人吗?” 听出他话中打趣意味,谢宁便也跟着乐出声来,玩笑般地恭维道:“裴叔身为鹏勇军一门勇将,自然更是不凡。” “你呀你呀,”裴星海稍显感慨地摇了摇头,顺势在桌边坐下。 谢宁也跟着落座,两人一番玩笑过后,便开始商讨起正事。 不知不觉,就过了一个下午,依裴星海的意思,是要将谢宁亲自送回靖阳侯府才放心的。但谢宁惦念着秦峰的病情,便不曾与他同行,而是自己走到了安王府。 上前通报过名姓,谢宁倒是被门房迎了进去,可她还未走到秋华园门口,便被忽然现身的无痕拦下。 说来惭愧,谢宁虽自认身手不错,可要论起武艺精湛。她较无痕相差的可远不止一筹。更莫提她昨日费神过度,在安王府里倒是没有分心去留意周边的动静。是故此时碰上这从天而降的灰影,谢宁不禁神情微怔。 对方却没给她反应的时间,兀自直白道:“谢姑娘。王爷此时已服药睡下,您还是不要前去打扰得好。” 无痕的态度素来冷淡,谢宁倒是没有多想,稍作犹豫后便道:“既如此,不知可否容我在此等候片刻?” 多亏了昨日那封书信。武馆的大致安排已在裴叔的协助下有了头绪,谢宁一时之间总算没了负担。今日既来探望,便是多等一会儿也没有什么大碍。 何况中间这段空档,她亦可拿来好好思索一番。 谢宁的主意打得倒好,孰料无痕听后,面上竟少见地浮现出踌躇之色,足足沉默了半晌功夫,也不见他出声。 谢宁见状,不由心下生疑,当下便皱眉道:“无痕大哥。莫非是有什么不方便之处,还是殿下的病情……” “王爷的病情尚可,”无痕的声音稍显急促,话音一顿,语速才渐渐缓了下来,“姑娘不必担心。只是徐姑娘方才特意嘱咐过,要王爷多加休息,这两日暂时不要见客。” “半夏姐现下在府中吗?”谢宁顺势问道。 无痕略一点头,谢宁霎时间已是心中了然,不免联想到秦峰与徐半夏之间不同寻常的关系,想着这二人在燕地辗转一番。而今总算能有些单独相处的机会,就不再执意坚持,而是拿出昨日重新誊写过的书信,请无痕等到秦峰病好后向他转交此物。便转身出了侯府。 如此,一连几日,谢宁倒是都没有再与秦峰碰面,而是在府中自己琢磨着兴办武馆的相关事宜,剩余的闲暇,倒是都用来跟明霜、晓月学梳发了。 眼下秦嬷嬷已是奉命回宫当差。饶是谢宁素来自立,一时也不免有些茫然之态,心中不舍更是深深。然皇命难为,金口玉言更是覆水难收,谢宁没有办法左右帝王的心思,只能渐渐适应往后秦嬷嬷不在身边的日子。 如今她身边虽有丫鬟四人,可明霜却只是秦峰“暂借”到她身边的人手。而今对方有疾在身,又因剿匪一事面临着四面楚歌的危局,身边正是需要心腹照应的时候,谢宁当然不会再自私地将明霜留在身边。 只不过此事也该和明霜事先知会一番。谢宁心中主意一定,当即便将明霜唤到了自己房内,开门见山道:“安王殿下提前回京的事你也知晓了,他这几日着了风寒,一时避府不出,想必也无暇来接你回去。明霜,不如明日我送你回王府,也好让你家王爷身边多个照顾的人。” 不想明霜闻言,却是皱眉道:“王爷生病了?” 谢宁此前未曾和她提及过此事,料想她如今骤闻,难保不会因一时关切,乱了心神,便温声宽慰道:“并无大碍,只是着了风寒,不便外出罢了。” “如此,”明霜微微颔首,一张总是笑意盈盈的脸上霎时染出忧色,喃喃道:“殿下不是前几日才治好寒疾吗……而今又怎会……” 话至此处,只见她忽然抬起头来,神情焦急地看向谢宁,确认般地问道:“王爷沾染风寒后,小姐可曾见过他?” 心知她预知详情,谢宁虽不忍让她希望落空,却也实在难以昧心地出言瞒哄,只好坦诚道:“不曾。” 明霜并未出声,只是对着谢宁点了点头,目光随之闪动起来,似是要将眼中的担忧之色一一藏住。 谢宁见状,心中尤为不忍,便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缓声道:“明日我便送你回王府。” 不成想明霜竟忽然抬起头来,语气平静地道:“小姐,不用了。” 手上的动作一滞,谢宁颇为不解地向她看去,纳闷道:“你这是何意?” “小姐有所不知,”明霜面上的笑意疏淡,却毫无勉强之意,两颊上浅浅的梨涡很是自然,“当日王爷将奴婢送至侯府,是因担心小姐不愿接受这份好意,这才托辞‘暂借’,实则却早在私下吩咐过奴婢。要奴婢日后跟在小姐身边伺候。” 原来不止晓月和青柳,明霜竟然也是秦峰特地派来照顾她的! 用片刻功夫平复了心中的惊诧,谢宁仔细一想,便已肯定明霜所言非虚。秦峰行事素来周全。对自己也一向多加照顾,这样的事情,的确像是他的手笔。 只是……谢宁欲言又止地看了看明霜,心中却是百般滋味。秦峰将明霜派到她身边,定然是担心他离京在外。秦峰会上门来找自己的麻烦。但眼下托秦峰的福,谢宁好歹也在御前挂上了名号,只要她自己遇事冷静,不被对方激怒作出什么行为不当之事,与之周旋应该也不是问题。 秦峰早已事事考虑周全,明霜也已经为她做得够多,谢宁既是自保无虞,又何必一定要将对方留在身边呢。 谢宁打定了主意,却没急着将此事告知明霜。相处数日,她多少摸清了这伶俐姑娘的性子。知她虽是玲珑心窍,却是最认死理的,对于秦峰的吩咐一向是言听计从,不会轻易违背。 纵是有心将她送回到王府,也只好先和秦峰商量一番。思及此,谢宁目光一转,便温声宽慰道:“你不必忧心。剿匪之军回京之时,安王殿下定会出席。到时他病情如何,咱们上前细看便知。” 明霜是秦峰身边心腹,自然是跟在秦峰身边最为妥当。到了那时。谢宁自会想个法子,打消秦峰原本的念头。 “好,小姐放心。”明霜抬头笑笑,对于谢宁暗自打定的主意。却是丝毫不知。 *** 八月二十 从燕地凯旋而归的剿匪之军总算是回了京城,回程的谍报早就经由各路驿站呈到了兵部,而红底黑字的告示也早在一天前就贴遍了大街小巷。 进城的时辰是礼部官员亲自择定的良辰吉时。早在好几个时辰前,城门口便水泄不通地围满了看热闹的百姓。至于城楼之上,也是不复往日景象,除了照常驻守在此处的士兵。便是诸位成年的亲王皇子,以及兵部几位主事的官员。 除此之外,便是前几日借着这剿匪一事在中秋宫宴上大出风头的谢宁了。 能得此殊荣,谢宁心中自是激动不表,除此之外,她倒也不免有几分忐忑。 只因训兵之时,她担心众人对自己的女子身份有所顾虑,便刻意乔装打扮了一番。而今马上便要以真实身份面对这群她亲手带出的将士,她实在不知众人究竟会作何感想。 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何况她替安王训兵一事已是人尽皆知……谢宁低头看了看自己今日刻意着在身上的胡服,嘴角泛起一抹苦笑。 “本王那日走得匆忙,一时未能亲口耳闻谢姑娘的事迹,倒是颇为遗憾。” 语气微讽的冷嘲从身后传来,谢宁回头看去,对于出现在眼前的人影丝毫不觉意外。眉头微挑,转身垂头,态度恭敬地施礼道:“拜见轩王殿下。” 秦曦神色如常地负手而立,身下一动不动,口中却仍是出言讽刺道:“谢姑娘今日可是有功之臣。本王何德何能,竟当得起谢姑娘一拜呢。” 众目睽睽之下,秦曦也只能耍些嘴皮子功夫了。谢宁眸色一冷,并未接上对方的话茬,而是径直淡淡道:“小女尚有事做,便先行告辞,不打扰轩王殿下您了。” “且慢,”秦曦眯起一双凤眼,负在身后的右手一动,便向谢宁正要动作的后背打去,声色俱厉地道:“本王何时说过要你免礼了?” 他这一声落地,本欲直起腰来的谢宁也只得维持着方才行礼时的微躬姿态,暗自咬牙。 “敢问殿下可还有什么吩咐?若是没有,还请殿下免礼,准许谢宁告退。”官大一级压死人,更何况对方是高高在上的王爷,而她只是个身无一官半职的小女子呢。饶是谢宁此时再不服气,为了日后不落人话柄,众目睽睽之下,也只能暗自忍耐。 “呵,”秦曦的轻笑声才刚落地,随之而来的便是一连串的脚步声,正是从秦曦的身后传来。 眉眼低垂的谢宁看不见来人身份,只能望见一双黑底的青云锦靴,纵是稍稍抬眸,也只能从余光瞥见一小块玄色袍角的痕迹。 “免礼吧。” 耳边传来的是熟悉的声音,谢宁从善如流地抬起头来,却恰好与对方望向秦曦的视线相错。 几日不见,眼前的男子仍是风采依旧,身上的玄色长衫随着城楼上猎猎作响的风声飘起,如墨的长发一丝不错地梳成方髻,头上一顶玉冠剔透净白,垂至身下的长长青穗上系着蛟龙冰佩,正环在腰间的月白锦带上。 斯人风姿如此,眼尖的谢宁却仍从他衣裳上微显宽松的腰身处看出对方近日的清减。许是生了一场病的缘故吧,谢宁想。 “三哥果然是礼贤下士啊,难怪谢姑娘出面会帮你训兵。”秦曦突如其来的开口,再次打破了城楼上的寂静。 秦峰淡淡地看他一眼,却并未出声,而是转头对谢宁道:“你先到那边去吧。” 猜到对方是不想让她牵扯进来,谢宁感念秦峰为她解围之余,倒是没在二人身边多留。只因她心知肚明,以她目前的身份,贸然出头,除了会让秦曦抓到可乘之机外,便只会令秦峰束手束脚、左右为难。 不过这两人的谈话,倒是没花多少功夫。谢宁虽距他二人离得远,却也一直注意着那边的情形。也不知秦峰到底说了什么,秦曦转身之前,那铁青的面色倒很是引人注目。 时机正好,谢宁眼见四下无人留意,便顺势走到了秦峰身旁,“子岳兄。” “嗯。”秦峰点了点头,简短地应了一句。 多日不见,饶是有不少事要同对方说起,谢宁最先问起的,却仍是对方的病情,“不知你眼下身体如何?前几日所患的风寒,如今可是好全了?” “尚未痊愈,”秦峰的语气本是疏淡,可似是留意到谢宁闻言微蹙的双眉,他在下一刻便缓和了声调,轻描淡写地道:“不过倒是有按时用药。半夏也说,不出意外,这两日便可痊愈了。”(未完待续。) PS:上一章章节名忘记打了。。。捂脸逃走= ̄ω ̄= 第一百五十八章 萧尚书 听过秦峰这番回答,谢宁总算是放下心来,颔首笑应道:“子岳兄有半夏照料,我倒不必担心许多。” 沉思片刻,秦峰的目光从她身上扫过,最后停在谢宁的眸间,轻声道:“阿宁看出什么来了?” 他这话虽是问句,语气却并不算上扬。谢宁只当他是间接地承认,便得意地笑笑道:“以我的眼力,自然看得出来。” “嗯,”秦峰不置可否地回了一声,轻轻扯了扯嘴角。 看出对方似是不愿多谈,谢宁便也没再好奇地追问,转而同他说起了正事,“不知子岳兄可曾看过我托无痕大哥转交的信笺?” 秦峰微微颔首,负手回应道:“看过了。这信上所写很是妥当,日后你照此来办便是。” “这信上内容俱是裴叔与其友人所想,”见他开口夸赞,谢宁当即便下意识地出言告知,“我亦觉得十分周全。” “是吗,”秦峰忽然朝远处望去,若有所思地喃喃道:“日后若是有机会,倒是该与二人认识一番。” 那还不容易?以她和裴叔之间的关系,秦峰的心愿倒是不难达成。谢宁闻言一乐,正要转头去和秦峰说话,却见对方的视线专注地投向城门外,目露思索,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倒是不曾看她一眼。 收起面上的笑容,谢宁便识趣地站在一旁,没有冒昧地出言打扰,举目向城楼正中的众人看去。 虽说是站在一处,但人群中显然有几人更为显眼,犹如众星拱月般被围在中间。除却一袭深红锦服的宽王之外,其余二人都是谢宁此前未曾见过的。 一人着墨袍朱冠,神情淡漠,话虽不多,众人对他的态度倒是颇为恭敬,应是秦峰长兄,当朝大皇子祈王殿下无疑。 与他相较。另一人的衣饰则简朴许多,不过胸前绣有飞禽的绯红官袍还是将他的身份揭露。他偏头和身旁人说话的功夫,谢宁便瞥见了他的面容。 只见对方肤色白皙的脸上有着一双极好看的桃花眼,眉宇之间倒和萧衍有几分相像。结合他尚书府公子的身份,谢宁倒是不难猜出这被人围在中间的,正是兵部的主事官萧尚书。 只是这两人也未免长得太像了些,简直就像是从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不怪谢宁心中腹诽,实在是萧家这对父子的相貌太过相像。若是眼前这位萧大人去掉了面上蓄着的两撇胡子。只怕更是令人难以分辨了。 谢宁尚在打量对方,却不想对方竟忽然抬头四下搜寻了一番,朝着她的方向走了过来。 不会是偷看被人发现了吧?谢宁心下一窘,急忙移开了目光,眼见对方越走越近,也不好再装作没看见,只得硬着头皮迎上去道:“萧大人。” “谢姑娘不必多礼,”或许是与萧衍相处久了的缘故,谢宁看着萧尚书便有种莫名的熟悉感,而对方言谈间的态度也很是亲和。“老夫方才恰好和同僚谈及你呢。” “是吗,”谢宁闻言矜持地笑笑,紧绷着的心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谢姑娘飒爽英姿,京中早已传开,今日一见,老夫方知是名不虚传啊!” 谢宁可不知自己几时竟成了这京中的名人,心知对方此言不过是客套,便也跟着打太极道:“萧大人过誉了。” “哪里哪里,谢姑娘如此年轻便剿匪有功,日后必然是大有可为啊。”萧尚书微微摇头,先是夸赞了谢宁几句,随即才话音一转,“听闻谢姑娘同小儿很是投契。贤内近日正有意在府上热闹一番,不知姑娘可愿赏光出席?” 依她与萧衍的关系,若是这邀约搁在以往,谢宁自然不会推辞,只是眼下她还有武馆之事要打理,一时便不免有些犹豫。可见这萧尚书一脸热切神色,便只好出声问道:“不知大人府上之宴大约定在何时?” 谢宁的心思全摆在脸上,萧尚书又哪里看不出来,只见他笑看谢宁一眼,略一扬唇道:“贤内设宴,不过是想跟你们这些女儿家聚聚罢了,倒没有什么特殊的意头。姑娘这几日若是抽不出身,等你有暇时再议此事也是好的。” 眼前神色和蔼的男子是她友人之父,可望着他头顶戴着的乌纱帽,谢宁却不会忘记他的另一重身份。若是她真能考过女官试,进入兵部任职,那这位萧大人可就是她日后的上司了。 于公于私,她都不该拒绝对方主动抛出的邀约才是。谢宁心思转过,便朝着对方点了点头,出言回应道:“萧大人亲自相邀,谢宁自然不会拒绝。只是近日的确是太过忙乱,无暇分身,还请大人见谅。府上若要宴请,还请安排在三日之后,谢宁必会前往。” “姑娘果然是快人快语,好,”萧尚书微微颔首,满意地看她一眼,随即出声道:“待定下宴请之日,老夫定亲自派人送上请柬。” “有劳大人了。” 对待日后上峰的态度自然要恭敬,眼见萧尚书没有离去之意,谢宁自然也不会傻到一言不发,随口找了些军旅之事,便和对方你一言我一语地聊了起来。不知不觉,便迎来了从燕地归来的剿匪之军。 “来了。” 城楼之下人声鼎沸,最先反应过来的却是站在最前头的秦峰,谢宁抬头看去,果然从目之所及处望见了行列整齐的队伍。 外出行军,伤亡难免,可能够得胜归来,便已然是一桩喜事。一时之间,谢宁倒也顾不得维护什么身为女子的矜持,如海潮般涌来的兴奋冲昏了头脑,令她失态地冲到了靠近城门外的围墙处,向着越行越近的将士们看去。 “小心。” 清朗的男声从身旁传来,快要被汹涌的叫喊淹没,若非是秦峰真真切切地出现在身侧,谢宁还真以为自己方才不过是幻听。 绣有暗纹的玄色宽袖随之虚挡在身前,心知对方是出于相护之意,谢宁便一时哭笑不得地扭头道:“子岳兄快将手放下吧,这墙砌得已经很高了,何况我又有功夫在身。倒是你,臂上的伤还没好全。又跑来逞什么能,也不当心半夏回头埋怨。” “呵,”秦峰轻笑一声,却没顺着谢宁的意思将手收回。而是固执道:“此地毕竟是高处,你且后退一步吧。” 众目睽睽之下,谢宁实在是拿他没办法,只得向后退了一小步,站到对方身旁。对他挑眉道:“各退一步,该你了。” 秦峰微微一笑,并未回应谢宁这刻意的‘挑衅’,缓缓地将手收了回来。 他这动作极慢,谢宁见状,不由皱眉道:“该不会是方才用力过猛,牵动到伤口了吧?疼不疼?” 秦峰却只摇了摇头,以两字回应,“无事。” 无事?信他才有鬼。谢宁神色狐疑地侧头看去,果然发觉对方已在不知不觉间地将有伤的右臂负在了身后。便道:“等会下了城楼,我陪你去找家医馆看看吧。” 留意到谢宁的目光所在,秦峰便无奈一笑,抬起右手灵活地做了几个动作,以一种令人信服的语气道:“我手上的伤已然好全了,你不信我,难道还不相信半夏的医术吗?” “也是,”谢宁只思索了片刻,便赞同地点了点头,正要再说些什么。耳旁却又传来秦峰的声音——“不过眼下风倒是有些大,我到后面暂坐片刻。你自己注意一些。” “可是大伙马上就要来了呀?”谢宁很是不解地向他看去。 旁人也就算了,这样的场合,秦峰怎么可以落到后面去呢?难道是怕这风头出得太大不成? 不过话说回来。谢宁此时倒是也有了到后头暂避的心思。倒不是她抹不开脸面,只是这城楼之上只有她一人是女子,饶是她今日可以装扮,穿胡服、梳高髻,只怕也难以掩饰住她的女子身份了。 不同于半月前的雌雄莫辩,经由秦嬷嬷相助。而今的谢宁已远非吴下阿蒙了,何况今日众人瞩目,谢宁的面颊若是再似以往般用煤灰涂黑,定然也会招人议论。 她也想让日夜相处的弟兄们知道他们的教头究竟是何人,只是仓促之间,难免担忧他们会难以接受。 “子岳兄,”谢宁心思一动,便出声将秦峰唤住,“我与你一同过去。” 闻言,秦峰眉头微挑,淡淡笑问一句,“是担心我的身体吗?这样吧,我下去加件衣裳,等下就回来。你便在这里等着,如何?” 谢宁的原意并非如此,但秦峰既这般说了,她倒也不好强求,朝着对方点了点头,只是面上却不免流露出一抹难掩的失望来。 秦峰看在眼里,却是不动声色地转身而去。 不多时,剿匪之军便一路行到了城门口。谢宁从城楼俯视而下,甚至可以分辨出走在前头的那些人的名姓。 毕竟是自己亲手带出来的兵,望着呼啸而入的铁甲银枪,谢宁心中霎时便涌起一股自豪之情,方才对于自己身份的担忧,已是不翼而飞。 对于这群刚从燕地剿匪归来的将士而言,她是天林坊里的教头宁谢。可无论是宁谢还是谢宁,不都是她这个人吗?朝夕相处的时日不会消失,一同苦练的情谊也不会作假,她相信大家可以体谅她的苦衷,明白她的顾虑,也相信他们会理解她的做法。 “吱呀”一声,城门才随之大开,装备统一的队伍整齐而入,欢呼声和喝彩声盈满双耳,满城上下都在等着为他们夹道相迎。行列中却有一人被引到城楼之上。 “末将侯正,见过诸位殿下,诸位大人!”来人抱拳一礼,并未细看眼前众人,径直扬声道。 谢宁的视线却不由自主地被对方吸引了过去,然而有几位王爷在前,从她眼下所在的位置看去,所见惟有对方一半的身子。 只是眼前怎么只有三人?秦峰又去了何处?谢宁焦急地向后看去,这才寻见对方缓步而来的身影。 但见他身披一件月白披风,整个人越发显出高华的气质,像是隆冬时分落在墨梅枝上白雪,一尘不染得不似凡人。 许是知道自己迟来,秦峰径直向着侯正的方向走去,并未在步来的途中有半刻的停留,轻笑道:“侯校尉不必多礼。” “安王殿下!”侯正闻声,眼前顿时一亮,抬头向秦峰看去,后者亦是颔首相应。 “皇上有旨,”站在一旁的小内侍忽然走上前来,一甩手中拂尘,随即从一旁的香案上拿出黄绢圣旨,拉开卷轴,尖声道:“尔等奉命前往燕地清剿匪乱,所为甚和朕意。兹赐名尔等为严武营,岁奉纹银十两,黄米三石,以慰军心!钦此!” 这一道旨意来得突如其来,莫说是侯正,就连一直身在京中,前几日还曾前往宫中面圣的谢宁一时都有些猝不及防,还是听过那内侍片刻后的提醒,才从惊喜中回过神来——“侯校尉,接旨吧!” 侯正素来机敏,当下便跪着上前接了这圣旨,将其高举过头顶,扬声喝道:“末将侯正,代严武营众人谢过吾皇天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见他接下旨意,跪在城楼上下的一众人等也随着起身,目送着他步履沉稳地走下城楼,回到行伍中间,一路高举着圣旨,依照原定的计划绕着满城游行。 至于谢宁等人,则在人群远去后下了城楼。今日众将士凯旋而归,兵部早就订好了酒楼为他们接风洗尘,就连众位王爷也俱会到场,萧尚书方才已对谢宁提起,她却是推辞不得。 不过照着城中百姓眼下的热情来看,严武营将士此番绕街,恐怕还得有一会儿的功夫才能结束。萧尚书询问过诸位王爷的意见,便引着众人先行去了早就包好场子的酒楼。 好巧不巧,这酒楼正是谢宁不久前去过的筠知楼。想到那时的经历,谢宁不由向走在她身前几步的秦峰投去一瞥,不料对方似是有什么心事,对于她投来的视线倒是未曾留意。(未完待续。) PS:和大家分享一下(^o^)/今天遇到了一个很甜的男生,因为电源不够借了我的插排来用,然后就特别不好意思地跟我写谢谢,还要送我一瓶水喝~哈哈哈,好可爱。 第一百五十九章 宁教头 严武营众人尚未抵达,筠知楼内却也是一片热闹。谢宁在此一来是没有熟人,二来是不想被秦曦抓到什么把柄,秦峰又在和身旁的内侍谈天,她便只好独自呆在一旁,假装在欣赏楼中的布景。 “谢姑娘。” 身后忽然传来一声男子的轻唤,是谢宁印象中没有听过的音色,她回过头去,便对上祈王微微含笑的眼神。 “祈王殿下。”谢宁朝着对方略一点头,同时出声唤道。 眼前地位尊贵的男子容貌英朗,面上并无多少皱纹,只是发间夹杂着几缕银白色,叫谢宁一时辨不出对方的年纪。不过依照当今圣上的岁数来大致推断,这位轩王殿下最多也就是三十来岁罢了。 “姑娘在看什么?”祈王上前一步,走到谢宁的身旁,很有分寸地同她保持着大约二尺的距离,纵是贸然搭话,也丝毫不显唐突。 谢宁对他的做法很有好感,便坦然地笑答道:“小女并未着意观察什么,不过是一时无聊,随便看看而已。” “原来如此,”祈王微微颔首,话音一转,便道:“这筠知楼称得上是京中数一数二的酒楼,每逢节庆,更是食客倍增,好似不久前的中秋和七夕节。” 对方想必是看她独自一人有些尴尬,这才主动上来与她攀谈。谢宁自然不会拂了对方这份好意,便顺着对方的话茬接道:“这倒是巧了,七月初七那晚,小女便在这筠知楼中呢。不知祈王殿下您可有到访?” 祈王看她一眼,微微一笑道:“筠知楼猜灯一向是盛事。本王那日虽留在府中不曾外出,事后却也听到了不少消息。顾家小姐一连猜中九道灯谜,也算是破了筠知楼好几年来的传统了。只是不知她这般费神,到最后又许了个什么心愿?” 对方话音一落,谢宁脑海中便随之浮现出了不少猜测,可筠知楼的规矩摆在那,她便是想得再多。也不过是捕风捉影、空穴来风罢了。心思一转,便将此事放下,对着轩王笑语道:“这便只有她和筠知楼东家两人知道了。” “说的也是,”祈王附和一句。抬眸向楼顶看去,颇有感触地感慨道:“能得筠知楼一诺,不知多少人趋之若鹜,也难怪顾小姐会这般行事了。” “殿下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顾家小姐这次在咱们筠知楼包场,可是另有所图啊。”站在不远处擦拭瓷瓶的杂役听见谢宁二人的对话,便忽然停下了手头上的动作,上前插话道。 “哦?”祈王显然被对方这番言谈吸引了注意,当下便好奇地追问道:“不知你方才所言有何深意?本王愿闻其详。” 那杂役毕竟是在酒楼里做工的人,达官贵人见得多了,便是在祈王表露身份的情况下,也是丝毫不怯,而是机灵地转了转眼珠,绘声绘色地道:“回王爷的话。这顾丞相家中的小姐可一向在咱们京中有才貌双全之名,七夕那日猜灯换诺更是不在话下,小人当日虽未在场亲见,可事后也曾听楼中之人提及了一些,说这顾小姐以灯换诺,在我们东家面前提出的要求,是要当时即将前往燕地剿匪的安王殿下此行顺遂呢。” 这番言谈,谢宁二人倒是未曾耳闻。眼见身边的祈王面露思索之态,谢宁不由出声问道:“此事当真?” “这是自然,”小杂役颇为自得地看了谢宁一眼。继续出声道:“虽说那晚顾小姐去拜访我们东家时并无旁人在场,但毕竟同在一楼之下,能够听到些许,也在常理之中。姑娘若不相信。也可细想一番。当时安王殿下正是出发在即,顾小姐这般急切地上前猜灯,还能是为了何事?” 七夕那日顾晴菀起初本是无意猜灯,后来才忽然改了主意。何况她对秦峰素来是一往情深,会以此和筠知楼交换倒也的确像是她的手笔。 对于这杂役所言,谢宁已是信了三分。可这终究不是什么对顾晴菀有利的好事,她略一思索,便故作沉吟,一脸正色地道:“即便如此,也终究是空口无凭,想必是不足为信。祈王殿下以为呢?” 祈王看她一眼,便是略一点头。 那杂役见状,不免有些心有不甘,心思一动,便再次出声道:“殿下,小人所言句句是实啊。说句不好听的话——” 对方的声音忽然压低,很是神秘地道:“京中这几日已是流言渐起了。安王殿下素来体弱,这次前往燕地又只领了三百同样从未上过战场的新兵,对上燕地的那群悍匪,能够全身而退已是侥幸。可没想到,这位殿下居然还能带兵把他们打得落花流水。王爷您想想看,此事背后,顾小姐是不是有所出力呢?” 照这么说,秦峰这次前往燕地之所以能打胜仗,不靠他自己,也不靠手下三百将士,反而是全凭顾晴菀换来的一诺了?谢宁闻声,一时是又气又笑。 轩王也就罢了,这杂役等下若是知了自己身份,定会后悔此刻所言。敢情她早出晚归,辛辛苦苦地训兵,来回折返于王府和天林坊之间,竟抵不过顾晴菀猜的几个字谜吗? 京中居然会有这种传言,简直是荒谬可笑。 虽是心中不忿,谢宁却并未因此迁怒于眼前这主动上前搭话的杂役。倒不是她不想制止流言,只是秦曦眼下也在楼中,她此时若是有所动作,或许便会落人话柄。再者她心中清楚,若是她一时冲动,难保不会适得其反,惹来误会。 思及此,谢宁便收起了面上冷色。一旁的祈王见状,便也将初闻此事时的尴尬神情放下,神色如常地对着谢宁道:“不过是京中传闻罢了,这等毫无根据之言,听了过耳便是。谢姑娘,可否陪本王到桌边稍坐?” 看出对方有意为她解围,谢宁微微一笑,便也顺水推舟道:“殿下请。” 今日是包场,酒楼里的位子宽敞得很,祈王为人很是平和,倒也没摆什么王爷架子。径直便挑了一张最近的空桌坐下,随口便和谢宁谈起天来,“听闻谢姑娘是从蜀地而来?不知蜀地风俗民情,与京中有何不同?” “除却饮食外。我们蜀地与京中倒没多大分别,只是城镇不比都城繁华,便是外出游玩也多是山山水水之地,酒肆茶馆之流倒是并不多见。”谢宁虽是在出声答话,心思却不由飘向别处。满脑子里想的都是顾晴菀七夕那日向这筠知楼东家所换取的承诺,一时走神之际,倒是不曾留意到从身后而来的人。 “三弟。” 还是坐在对面的祈王先开了口,才令她留意到身旁月白锦的衣料,微微一笑,暂时跳出沉浸的思绪,出声唤道:“安王殿下。” 秦峰略一点头,便自然地在谢宁身旁落座,对着祈王道:“大哥和谢宁方才在聊什么?” “不过闲聊几句蜀地的风土人情罢了,”祈王笑答一句。便伸手倒了两杯茶水,神情和蔼道:“你也知本王我素来不喜宫宴,中秋那日便早禀了父皇称病未至。却是不知你竟会提前从燕地归来,这几日你在府中养病,我便未曾上门打扰。今日便借为严武营众将接风洗尘之机,以茶代酒,恭贺三弟一番。”说着,便将手旁的茶盏推到了秦峰面前。 “多谢大哥了,”见对方已将茶盏举起,秦峰便也从善如流。低头啜饮了一口。 身为皇子龙孙,眼前这二位的举止都是无可挑剔的。尤其是秦峰,那洁白如玉的修长手指看似只是随意地搭在茶盏上,却分外合乎秦嬷嬷教她品茶时的礼节。谢宁赞叹地看他一眼。随即便也自斟了一杯,模仿着秦峰的样子,从容地品起茶来。 “过了今岁的生辰,想必三弟这议亲成婚一事,也该是时候提上日程了。也不知你心仪什么模样的女子,可要你二位嫂嫂帮忙相看?”轩王放下手中茶盏。忽然感慨道。 虽不知子岳兄的确切岁数,可他总归也该比自己大了三四岁才是,的确也该到了议亲的年纪了。谢宁心中暗自点头,便也向着秦峰的方向看去。 早从徐半夏身上与秦峰相同的味道嗅出了端倪,谢宁此时闻言便不觉诧异,但祈王便不免有些惊奇,再次出言关切道:“三弟素来闭门不出,何时竟有了心仪之人?莫非——是谢姑娘不成?” 没想到对方话音一顿,竟是将话题绕到了自己身上。谢宁顿时侧过身子,“噗”的一声,便将口中尚未咽下的茶水尽数喷到了地上。 已是失态,谢宁再多纠结也是无用,待面上的潮红褪去后,才慢吞吞地直起身子,讪讪道:“小女一时失仪,还请二位殿下见谅。” “不是她。” 秦峰这淡淡出口的三个字不免叫谢宁有些摸不着头脑,她抬眸看去,却也只能望见对方眉头微蹙的侧脸。 片刻之后,她才恍然意识到对方这句言简意赅的话,是在回应方才祈王所言。 牵扯到心仪之人,想必任谁都不愿意被误会。何况徐半夏医术高明,谈吐得体,比起自己这个只会舞刀弄枪的假小子简直是强出一筹不止。谢宁很能体谅秦峰此时的不满,便讪讪一笑,顺着对方的话茬自嘲道:“殿下真是高看谢宁了。安王殿下风姿卓绝,哪是我这小女子可以肖想的。” “哪里哪里,”几乎是谢宁话音刚落,祈王便自然地接过了话茬,“谢姑娘胆识过人,又岂是寻常小女子可比?” “殿下谬赞了。”谢宁笑笑,正要出声换个话题,耳旁便传来秦峰的声音——“也不知他们现在到了何处,阿宁,你可要随我一同去外面看看?” “好啊。”尽管心中疑惑秦峰将她叫走的用意,谢宁却并未有丝毫的犹豫,径直出声应下。 秦峰微微颔首,便将视线从她身上移开,转而向祈王看去,“大哥可要同行?” “你们自去便是,”祈王似是并不喜欢这些热闹的场合,只是略笑了笑,“我还是留在此处罢。”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酒楼,没走多远便碰上一路浩荡而来的严武营众人。谢宁想到此前心底的纠结,一时近情情怯,便出言将秦峰唤住,“子岳兄,你说我今日这身女子装扮,会不会将众人吓到?” 秦峰停下步子,转头看她一眼,忽而勾唇道:“不会。” “你怎知?不会是安慰我——” “安王殿下!”侯正的唤声忽然传来,谢宁的话声便卡到一半。 但见对方忽然加快了行进的脚步,谢宁正要摇头笑笑,瞬间又是一声高唤入耳。 “宁教头!” 闻声,谢宁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诧异地抬头看去,却正迎上一张张灿烂的笑脸,“宁教头!” 数道不同的声音整齐地传来,令谢宁很是出乎意料,可一时之间,脑袋里也顾不得去想那许多,满心只剩下不停溢出的欢喜。 “先进去吧,大家还在等。”秦峰低低一语,提醒着谢宁。 “哦,对,”谢宁莞尔一笑,便对着眼前多日不见的众人扬声道:“咱们进去吧。” 众人鱼贯而入,谢宁二人反倒落在了后头。想到方才众人对自己的称呼,谢宁不由轻轻地抬手拍了拍秦峰的肩膀,“子岳兄,他们怎知……” 她话未说完,秦峰却已意会了谢宁所言,略一侧头,便嘴角轻勾道:“早在前往燕地之时,我便已同众人说过此事了。只是回来得匆忙,尚未来得及告诉你罢了。” “难怪……”谢宁若有所思地看他一眼,面上是掩饰不住的真切笑意,“他们方才一见我便能认出我的身份来。子岳兄,多谢了。” “跟我还用说这个谢字吗。”秦峰放慢了步子,走到谢宁身旁,忽而正色道:“阿宁,以后莫要妄自菲薄。你很好。” 听了这没头没尾的一番话,谢宁便下意识地眨了眨眼睛,不解道:“子岳兄这是何意?”(未完待续。) PS:最近的章节名简单粗暴吗? 第一百六十章 许何诺 “不管是我,魏国公府,还是其他的什么人,你都莫要觉得是多高不可攀。阿宁,你已经很好了。” 秦峰就站在谢宁的身边,挺拔的身姿像是一株常青的古松,可眉眼间淡然的笑意却像是岸边的柳色,目之所及,犹如春风拂过。 有些人,无论说什么都足以令人信服。 谢宁看着眼前神色认真的男子,感动霎时便浮上心头。她曾向对方倾吐过心事,正因为对方明白她对亲事的顾虑何来,才会为了她一句自己都不曾在意的自嘲之言,而刻意出言宽慰。 像是一场轻柔的细雨,秦峰对周围人的关怀也多是润物无声的。训兵之时,出于种种顾虑,她便主动乔装成了男子模样。但不能以女子真身现于人前,谢宁心中除了愧疚之情,多少也暗藏了几分遗憾。 她不说,他却懂。今日众人那一声宁教头,实在是给了她太多的惊喜。知己如此,夫复何求。 “进去吧。” 秦峰的声音缓缓传来,谢宁这才收起脑海中的思绪,怔怔地“哦”了一声,跟着对方向酒楼内走去。 *** 筠知楼内气氛热烈,不必顾及身份的转变给众人带来的冲击,谢宁倒也跟着他们胡闹了一番。 推杯把盏,时间流逝得很快,不知不觉已是下午时分。一向酒量甚佳的谢宁却只浅饮了几杯,婉拒了侯正等人的挽留,跟着祈王、萧尚书一行人出了筠知楼。 秦峰却没急着离开,谢宁出门和无痕打了个招呼,便托称有事,叫了一顶街边的软轿,向着丞相府而去。 今日在筠知楼听闻之事虽是无稽之谈,谢宁却仍有必要前去询问顾晴菀一番,毕竟此事事关重大,万一流言愈演愈烈。恐怕会牵扯到秦峰的名誉。 丞相府下人一向和气,谢宁说明了来意,便被迎进了内院。但见顾晴菀坐在水榭之中,一袭银红绡纱裙明艳动人。 走到近处。谢宁才发现对方面前摆着的棋坪,目光顺势一移,便留意到顾晴菀芊芊玉手上握住的古卷。 “宁妹来得正好,”顾晴菀微微一笑,便将手中之物反扣在案边。自然地拱手示意谢宁坐下,“我近日新得了一本残局棋谱,苦思无解,正想找人来探讨一番呢。不知宁妹可愿与我手执一局?” 谢宁默默地将视线从棋盘上移开,毫不避及地道:“只怕要叫顾姐姐失望了,我哪里会这些风雅之事。” 顾晴菀看她一眼,随即莞尔道:“无妨,不知宁妹你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我有一件事想问顾姐姐。”提及此行来意,谢宁霎时间便换了一副语气。一脸正色地对顾晴菀道。 顾晴菀见状,却是目光一闪,略一思索,便将立在水榭内的丫鬟婆子一一挥退,笑语嫣然道:“不知宁妹这般郑重,是要询我何事?” “我想问你,七夕那晚,你究竟拿花灯在筠知楼换得了什么?” “宁妹何出此言,”顷刻之间,顾晴菀面上的笑意便已转淡。只见她轻启樱唇,语气疏离道:“赢了筠知楼一诺的人是我,至于我究竟拿它换了什么,自有筠知楼东家知晓。不必同旁人交待罢。” 也难怪顾晴菀会生气,谢宁此次来访本就未曾事先知会,眼下又对这等私密之事冒昧相询,对方一改平日温和亦不足为奇。 只是此事牵扯到燕地剿匪,谢宁便是不为秦峰,也要为她自己付出的心血。为严武营三百将士出言求证一番。秦峰是男子,又曾有顾晴菀有过诸多渊源,自是不便相询。反倒是她和顾晴菀交情不错,代为求证,更为合宜。 “我明白顾姐姐的意思,也并非是有意相询,实在是事出有因,不得不问。”谢宁认真地斟酌过措辞,这才缓缓出声。 闻言,顾晴菀却是忽而敛眉,一脸疑惑地看着谢宁,语气缓和道:“不知是何缘故?” “今日我在筠知楼听到了一些传言,竟称安王殿下此次剿匪之功,是因顾姐姐你猜灯换来,”谢宁语气一滞,深深地看了顾晴菀一眼,这才继续开口道:“众口烁金,倘若再任事态这般发展下去,只怕舆论上会对安王有所不利。” “顾姐姐,你以灯换诺,究竟求的是何事?倘若与此无关,我便派人出面解释一番,也免得众人徒增误会。”谢宁一席话落,便抬眸向顾晴菀看去。 但见这眼前的红装美人面容沉静,眼中却有盈盈秋波流转,似是晚空碎星、水上流萤,只是单单地坐在这,便已胜过这园中无数娇花,任是不笑,也分外动人。 “倘若我所求之事,恰好与其有关呢?” 自知耳力甚佳,未曾错听,谢宁闻声,却只觉心跳漏了一拍,不可置信地向前倾身,似是要从顾晴菀面上辨出什么玩笑的意味,语气慌乱道:“此话当真?” “我为何要骗你,”顾晴菀幽幽叹息一句,忽然转头错开了谢宁看来的视线,几不可闻地喃喃道:“当时他是因如意坊之事被轩王记恨,后来才会被对方设计前往燕地剿匪。我自从我爹口中得知此事,便是分外担忧,去筠知楼猜灯,是我惟一能为他做的事。好在……好在我运气不错,七夕那晚的灯谜猜中不少。” 听过顾晴菀这番自述,谢宁一时百感交集,到了最后,心中却是徒留一声叹息。对于这趟凶险的剿匪之行,秦峰虽是早作筹谋,训兵却也是暗中进行。被瞒在鼓里的顾晴菀对此并不知晓,阴差阳错之下,才会前往筠知楼猜灯。 说到底不过是误会,可当下的局面,却让谢宁一时不知该如何应对了。顾晴菀为秦峰换诺本是好意,但如今京中已有蜚语传出,待到流言四起之日,只怕秦峰清剿匪寇的功劳,都会变成他同顾晴菀的一桩风流韵事,为人津津乐道。 多日朝夕相处,谢宁相信严武营众人的实力,也深知秦峰的付出。她不觉得他们在燕地打出来的胜仗与筠知楼有关,却无法令所有人都信服。 筠知楼猜灯换诺由来已久,比起卧病多年的王爷,显然是这手段神通的酒楼更加不容质疑。 可事已至此。她也无法出言责怪一脸黯然的顾晴菀,便只好起身走到她面前,垂眸道:“今日是谢宁莽撞,一时情急,才会前来求证。还望顾姐姐见谅。总之此事多思无益,你也莫要挂心。” “无妨,”顾晴菀抬眸看向谢宁,素日一向得体的微笑不知为何有些苍白起来,“你也是关心则乱,我明白。” 再多的安慰之言,萦绕在心间却说不出口。为了求证此事,这趟相府之行她不得不来,可得知其中真相后,反倒令人更不知该何去何从。 半晌沉默后。谢宁才涩涩出声,“顾姐姐,我还有事在身,便先告辞了。” “好。”顾晴菀似乎已将多余的情绪调整过来,一张精致的小脸上笑意分明,略一应声后,便体贴地招手换来水榭外的侍婢,“送谢姑娘出府。” 然而此时心事重重的谢宁并不知晓,就在她走后不久,端坐在案后的红衣女子便从面前的棋盘上拿起一黑一白两颗棋子。兀自出神道:“心仪之人?是她……还是她?” “小姐,”毕恭毕敬的声音从帘外传来,顾晴菀这才将目光从手上移开,却只懒懒地道了一个“嗯。”。便又凝回了视线。 “今岁蜀地上贡的蜀锦数目奴婢已派人查明,安王府共得十匹,月牙白和天水碧各半。” 顾晴菀头也不抬,语气淡淡地问道:“天水碧共有几匹,都在何人府上?” “除却安王外,这天水碧便只有三处有了。咱们丞相府有三匹。宫中贵妃娘娘有五匹,兵部萧尚书府上亦有两匹。” “萧府也有么……”顾晴菀忽然攥紧了手中棋子,若有所思地沉吟道:“听闻萧夫人有意在近日设宴,你可知她都请了哪些闺秀?魏国公府家的小姐可去了?” “此事奴婢倒是听萧府的丫鬟说起过,具体请了何人不得而知,但这魏家小姐确在受邀之列,哦,对了,还有方才前来拜访的那位谢姑娘,似乎萧府也是有意相邀呢。” “既是如此,”顾晴菀将声音放得极慢,一面出声,一面却是将手中棋子丢到了地上,随即起身走到水榭外,对那站在帘边回话的丫鬟吩咐道:“萧衍前几日不是派人送了请柬来吗,你命人去告诉他一声,萧夫人这宴席,我也会去。” “是。” “还有……”顾晴菀略一招手,那丫鬟便附耳过来,待到她一番话落,才抬头望向眼前红衣女子的如花笑靥,点头应是。 *** 却说谢宁出了丞相府,左思右想,一番权衡之下,还是决定前往安王府告知秦峰一声。毕竟此事牵扯甚大,而单凭谢宁一人之力,实在难以应对。 不料她到了地方,却被门房告知安王并未归来。谢宁这才想起对方如今应还在筠知楼,心下懊恼之余,却也担忧此时折返会同秦峰错过,便也只好在原地等候一番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天色已是渐暗,就连安王府的门房也忍不住上前劝道:“不知谢姑娘寻我们王爷有何要事?若是不急于一时,姑娘还是明日再来吧。” 谢宁勉强地抿了抿嘴,“老伯不必担心,殿下想必也快回来了。我就在此等等便是。” “姑娘您这不是为难老奴吗,”门房老伯神色焦急地看她一眼,略一思索后,便道:“不如这样,王爷虽不在,也不能让姑娘您在门口空等。天色不早,您先进府稍坐,如何?” 话虽如此,可秦峰不在,她入内打扰,终是冒昧。谢宁正要摇头,忽然心中一动,想到一事,便径直出声问道:“不知徐姑娘可在府上?” “这倒是不曾,”门房毫不犹豫地摇摇头,“徐姑娘眼下可是在宫中。” 真是不巧,徐半夏竟也不在。谢宁闻言,不由有些泄气,正要去不远处的酒楼用膳等人,耳旁便传来一阵辘辘车轮声。 “姑娘,我们家王爷回来了!” 谢宁闻声不由心下一喜,转头看去,但见一身灰袍的无痕从车上跃下,神情微怔道:“谢、谢姑娘,你怎会在此处?” “我寻子岳兄有事要谈,”车帘已被掀开,谢宁自然地向秦峰看去,出声唤道:“子岳兄,可否进府一叙?” “走吧,”秦峰看她一眼,并未急着追问谢宁的来意,便负手走进了府中,身后只留下欲言又止的无痕。 刚走到王府内院,秦峰便忽然停下脚步,回头问道:“用过晚膳了吗?” “不曾,”谢宁坦白地答了一句,随即便也关怀道:“子岳兄呢?” 秦峰微微颔首,“在筠知楼略用了一些,不过此时倒也有些饿了。咱们先去秋实园稍坐,让无痕去通知后厨摆膳。” “好。” “何事寻我?” 两人关系熟络,谢宁已是习惯了秦峰素来简明的口吻,何况她本来就是直来直去的性情,便更不会觉得对方性子冷淡。 “此事说来话长,”直到进了秋实园内的花厅,谢宁眼见四下无人,这才将今日的见闻一一道来,“……那杂役便对我和祈王说,京中传言,顾小姐七夕那日要筠知楼应允之事,同燕地剿匪一事有关。” 秦峰闻言,立时便是眉头一皱,不禁沉声道:“筠知楼这换诺的把戏有何用处,不过都是为名为利,妄想不劳而获罢了。会信奉这些无稽言谈,不是利欲熏心之辈,便是愚蠢呆笨之人。” 他这话倒是将顾晴菀也骂进去了。谢宁神情不免有些尴尬,却也不得不承认秦峰所言的确在理。 世人盲目追捧筠知楼,不过是抱着妄图撞大运的侥幸心理罢了,而筠知楼借此大肆敛财,又何尝不是奸商行径? 要说的话还尚未说完,过了一会,谢宁暗觑秦峰神色稍有缓和,这才再度出声。(未完待续。) PS:这章卡了这么久,你们觉得信息量大吗?ps:本文首发起点女频网,友情平台云起书院,还请书友们支持正版订阅~爱你们~ 第一百六十一章 无妨 “可事后我去找顾小姐求证此事,方知传言不虚。” 秦峰的反应很是平淡,令人辨不出喜怒,“是她亲口相告吗?” “不错,”谢宁也渐渐沉静下来,少了无谓的慌乱,一颗空悬的心忽然安定,颔首道:“她不知你事先筹谋,才会前往筠知楼猜灯换诺。” 这个消息的确认并未给秦峰带来什么烦恼,只见他目光一闪,便将眼中思索掩住,眉头微挑,微微一笑道:“此事我已知晓。” 他的反应太过淡定,令谢宁不由有些好奇地追问道:“不知子岳兄要如何应对?” “流言无稽,我只管以不变应万变便好。” 望着秦峰笃定神色,谢宁犹豫一番,终是倾吐心声道:“可毕竟众口铄金,饶是你心中自知,却挡不住旁人误解。难道你就任由他们误解,坐视不理吗?” 秦峰赞赏地看她一眼,嘴角轻勾道:“此事不止牵扯我一人。你既已找过顾小姐,想必如今这流言自有人来制止。” 谢宁脑中灵光一闪,瞬间便恍然地脱口而出道:“是丞相府!顾姐姐毕竟是闺中女子,此事一旦宣扬出去,必定与她名声有碍。”尤其是在秦峰明确表态另有心仪之人的情况下。 “只是今日在筠知楼中,那杂役便敢当着我和祈王的面非议此事。单凭顾丞相一人之力,能令流言止息吗?”乍喜过后,谢宁又生出些许担忧。 “流言不止也无妨。”秦峰将目光落在进来送茶的无痕身上,转而问道:“膳食备好了吗?” “备好了,”无痕动作利落地将茶盏放在秦峰和谢宁面前,垂眸道:”王爷可要此时传膳?” “嗯。” 这主仆二人旁若无人的对话才刚结束,下一刻厅内便有数名侍婢应声而入,谢宁只得将心中的疑惑暂且搁置。 菜色摆好,两人便移步到一旁的梨木方桌处落座,谢宁看了看仍然立在左右的陌生侍婢,实在是拿不准她们的来历身份。一时避讳,想问的话便越加说不出口,只得取了筷箸,自顾自地埋头拨起饭来。 “饭菜不合口味吗?”留意到对面女子的动作。秦峰默不作声地犹豫了片刻,终是出言问道。 谢宁平素吃饭的速度并不快,今日这般囫囵,也不过是想快些用完膳,等到众人退下后再和秦峰说话而已。 谢宁平素吃饭的速度并不快。今日这般囫囵,也不过是想快些用完膳,等到众人退下后再向秦峰问个清楚而已。并未料到对方会因此心生误解,谢宁有些慌乱地抬起头来,急声道:“没有。” 桌上虽只摆了四五样菜色,却是荤素搭配,鱼蔬俱全。谢宁很是满意,可秦峰却只轻扫了一眼,便皱眉道:“你的口味偏重,这桌上菜色未免有些寡淡了。无痕——” “不必了。这样就很好。”秦峰的话尚未说完,便被谢宁急急打断。 立在秦峰身侧的无痕闻声,便向谢宁投来一瞥,面无表情地道:“府中亦有擅制蜀菜的厨子,谢姑娘若是不适,不妨再稍等一会。” 说到底谢宁也就是个蹭饭的,又哪里好意思挑拣那许多。何况安王府的菜色很是精致,口感清甜,也别有一番风味。可眼前的主仆二人似是认准了她对此不喜…… 谢宁嘴角一抽,便讪讪道:“不必了。何况我也不怎么饿。” “饭菜要慢些吃,”秦峰放下筷箸,一脸正色地叮嘱了一句,只看了谢宁一眼。紧锁的眉头便舒展开来,若有所思地道:“你是不是有话要对我说?” 知我者,莫若子岳兄也!谢宁重重地点了点头,眼底眉梢的喜意却早已将她的心事言明。 坐在她对面的秦峰也随之扬起了嘴角,对于自己笑意中明晃晃的宠溺却是犹不知晓,“此处并无外人。你尽可直言。” 谢宁抿嘴一乐,这笑容只在脸上停留了片刻,便被一脸正色的认真取代,只听她出声问道:“子岳兄方才为何说,流言不止也无妨?” 没有想到她还记挂着这句话,秦峰眉头一挑,稍稍透露出了一点诧异,心下却蓦地流过一股暖流,缓声道:“燕地匪乱甚剧,筠知楼若能如此轻易应对——你说,难道朝中就不会有人忌惮吗?” 这心生忌惮之人,秦峰虽未明言,可谢宁经他点拨已能意会,便不由对秦峰更多了几分敬佩。难怪深陷流言,对方却能不慌不忙,原来是他早就将此事看得透彻,才会如此从容,恍若事不关己般岿然不动。 反观自己,却是有些傻了。 才艺礼仪再不好学,也不是什么登天的难事。可相差的眼界和见识,却是不知何时才能追上。谢宁思及此,不免心下黯然。 本就不善掩饰,在秦峰的分外留意下,谢宁的心思又哪里能逃过对方的眼睛,只见他忽然起身,走到谢宁身旁坐下,神情认真道:“不过也多亏你今日听闻此事,又为我到顾相府上探听消息,不然就算我得知流言,只怕也为时已晚,更别提命人把消息传给丞相府了。” 尽管心知对方是在安慰自己,谢宁却也不得不承认秦峰所言确是有几分道理,一时便不再纠结,多云转晴道:“如此说来,倒也不枉费我跑这几趟腿了。” “那是自然,”秦峰闻言一笑,话音一转,便径直出声问道:“今日我忙于应酬,一时倒没能顾得上你,也不知你都做了些什么?” 秦峰刚从燕地回来,自然是要与手足朝臣维系一番。谢宁并没多想,便已笑着答道:“也没做什么。就是和萧尚书在城楼上聊了几句,还有便是在筠知楼时和祈王稍坐了片刻,你当时不是也有看到吗?” 秦峰闻言,却是神色一滞,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沉声重复道:“你和萧尚书聊了几句?” 听出他语气里明显的质询意味,谢宁不由微微一怔,“怎么了?有什么不妥吗?” 秦峰却没急着解答谢宁的疑惑,而是继续追问道:“你们都聊了些什么?” “不过是闲聊罢了。”谢宁一脸不明所以地开始回想,“对了,萧大人曾代夫人邀我去萧府做客。” 秦峰面色一冷,神情无奈道:“所以你是应下了。” “难道这其中真有什么不妥不成?”谢宁眉头微蹙。心中莫名地发虚,“可萧尚书不是萧衍之父吗?他知我与萧大哥关系不错,又怎会为难于我?” “阿宁,”不过片刻功夫,秦峰此时已是神情如常。只见他略一摆手,便挥退了众人,待到厅内只余他们与无痕三人时,才又继续出声道:“你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萧衍的确是尚书府公子不错,可他与萧大人父子间素来不睦,那萧夫人更非萧衍生母。你今日应下此事,实在是太过贸然。” “竟是如此……”秦峰所言,谢宁此前倒是不曾听闻,便是秦嬷嬷也未对她提及分毫。不过此等私密之事,想必也惟有与萧衍关系亲近的秦峰才能知晓。谢宁了然地点了点头,正在懊恼之际,脑中却忽然闪过一道灵光,令她瞬间意识到了什么——“子岳兄,当时是萧大人主动上前攀谈,言语之间更是主动提及萧衍,才令我误会在先,应下此事的。” “无事不登三宝殿,他这般行事。必然是有所图谋。”秦峰的语气很是笃定。 这萧大人与她不过是今日初见,这般算计于她也不知是有何图谋。谢宁心下一沉,面上却佯作淡定道:“那该如何是好?” 略一思索,秦峰便有了主意。“无痕,你先去派人将萧衍找来。” “是。”无痕恭敬地应了一声,随即便利落地向厅外走去。 就在此时,秦峰却不知想到了什么,先是略一皱眉,目露思索之态。随即又微微地摇了摇头。谢宁见状,只当他还在为此事烦忧,便暂且压下心头纷乱的思绪,故作轻松地安慰他道:“子岳兄莫要多想,说不定萧尚书是觉与我投缘,才会主动上前搭话的。那萧府的宴席虽是萧夫人承办,可去的都是与我年纪相仿的姑娘家,和寻常应酬并无多少不同。” 孰料秦峰听了她这一番话,眉头却锁得更紧了。谢宁一时讪讪,正在搜肠刮肚之际,忽然注意到对方投在她身上的深深一瞥。 身旁男子漆黑的眸中尽是幽深之色,明明是如冰雪般寒冷的眼神,却让此刻正与他对视的谢宁感受到了他心中难以压抑的烈火。 秦峰眼底的幽深稍纵即逝,他的情绪素来都克制得很好。两人相识以来,谢宁亲眼目睹了他经历的许多,却从未见他在人前失态。正如此刻,他故作淡然的隐忍眼神。 “中秋那日,萧衍倒是无意中与我提过一句,说是家中长辈有意为他张罗亲事。想必萧大人今日会邀你过府赴宴,应该就是打着这个主意罢。” 谢宁闻言,却忍不住笑出声来,“可我眼下正与魏国公府议亲,萧尚书这番口舌岂不是白费了?” 本以为此言一出,可以稍微缓和一下厅内的气氛,令秦峰莫再挂怀,可秦峰听了她这番笑语,却仍是绷着一张俊朗的面孔,就连紧锁的眉头也未曾舒展开来。 莫非,秦峰是在担心萧衍不成? 心思转过,谢宁便又向秦峰看去,出言宽慰道:“萧大哥不是马上便要来了嘛。有什么事,咱们三人一同商议便是。子岳兄你尚在病中,还是莫要多思,以免伤神。” 秦峰闻言,冷若冰霜的脸色这才缓和三分,只是嘴角却仍是抿成一条直线,看起来未免有些牵强。 对于此事,他似是不愿多谈,便转移话题道:“对了,上次一别,已是多日。我还不曾问你,魏国公府的那门亲事考虑得如何?” 他不提还好,如今忽然一提,竟令谢宁忽然想起了和魏青阳的七日之约,顿时有了种一拍脑门的冲动。 “怎么了?”秦峰仍坐在原地,虽未曾靠近,可眼底的关切却是显而易见。 谢宁小脸一垮,神情懊恼地道:“我和魏青阳曾定下七日之约,践约之日正好是今天。因要为严武营众人接风洗尘,我便书信将会面的时间安排在了下午。我本打算离开筠知楼便去见他,可事出突然,我一时便将此事抛在了脑后。可谁知……糟糕,他现在一定已经等我很久了。” “无妨,”秦峰忽然站起身来,向门外走去。这举动实在太令人猝不及防,谢宁尚未回神,耳旁便又传来秦峰的声音——“走罢,你们约在何处相见?我先送你过去。” “不用了,”谢宁面上一红,也跟着站起身来,一面向前追赶着秦峰的步子,一面急急出声道:“我自己去便好。萧大哥马上便要过来了,你还是留在这同他商量一下应对之策吧。” 对于谢宁的话语,秦峰却是一派不为所动,头也不回地道:“一时半会,也找不见萧衍人影。你今日失约,何尝不是因我之故?便让我送你过去罢。” 谢宁苦劝无法,最后只得在秦峰简短的话语攻势下报出了约定的地址——“是离侯府不远的云生茶楼。” *** 因无痕外出,此次驾车的倒是另有其人,不知是否秦峰特意吩咐过的缘故,马车行驶得很快,没多会儿功夫,便已停在了云生茶楼外。 此时已然入夜,天色暗淡,可距离城中宵禁的时辰却还有一段时间,谢宁抱着希望忐忑地走了进去,可视线在几乎满座的茶楼里扫了一圈,却没能找着魏青阳的身影。 也许是进了雅间吧。 “二位客官,是要喝茶,还是用饭?” 身旁恰好有小二路过,谢宁几乎是下意识地唤住了对方,“这位小哥,不知你们店中可有一位魏姓的公子?” 那小二打量她一眼,稍显犹豫地反问道:“姑娘说的,可是魏国公府家的大公子吗?” “正是,”谢宁心中不由一喜,“不知他此时人在何处?”(未完待续。) PS:无妨这两个字道出了多少心酸,实在是举重若轻啊。 第一百六十二章 失约 一秒记住【??】,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小二看她一眼,随即便了然地笑答道:“姑娘是姓谢吧,魏公子早已离去了。” 对方话音刚落,谢宁心下便是一沉,眼见对方要转身去招待别的客人,便又急声问道:“那他走前,有没有留下什么话?” “这倒是不曾。” 相约未至,此事的确是她疏忽在先,魏青阳若是因事离去也是合情合理,可以对方的性子,不像是会毫无交待就拂袖而去的人啊。 莫非……他是误会了? 想想也是,明明已经定好了要会面,自己过时不至的举动,当然会被对方认为是在沉默的拒绝。 “姑娘可还要入座品茶?” 谢宁摇了摇头,便径直从云生茶楼走了出来,心中忽然涌起不可否认的落寞来,嘴角上的浅淡笑意分外苦涩。 对于与魏国公府之间的这门亲事,谢宁一开始是不能接受的。不是魏青阳不够好,而是她自己从没想过有朝一日会有这样的机会。 可经过多日思量,还有身边人的分析,她已经渐渐卸下了心妨,也相信自己足以与这个温润如玉、体贴入微的男子相配。她愿意去尝试,愿意去信任对方,愿意走上一条和她原本所想完全不同的路。 却没想到,她还没能迈上这条路,沿途便已消散。 魏青阳很好,包容了她所有的担忧,还给了她一个自主决定的机会。这门亲事也很好,比起大多数单凭媒妁之言的婚约,谢宁和魏青阳至少还曾有过数次相处。 可她却做得不好。 “阿宁,”恍惚中有清越男声传来,谢宁没有理会,下一刻却被人隔着衣袖拉住,才回头对上秦峰的脸。 半晌沉默,对方却仍未将手松开。只觉自己此时的狼狈被看穿,谢宁讪讪地抬头道:“子岳兄怎么下车了?” “来看看你,”双手重新垂至身侧。秦峰缓声作答,目光却始终没有从谢宁脸上移开,“魏公子不在吗?” “嗯,”谢宁微微垂眸。尽量想让自己的情绪显得平静一些,才又抬头对秦峰道:“天色不早,我也要回侯府了。子岳兄也快些回去罢。” 秦峰面上虽是神色淡淡,心中却早已掀起一阵波澜,他当然看得出谢宁的失落。可此时此刻,他根本就无法违心地表现出半分担忧和关怀,只因今日魏青阳的离去,实在太合他心意。 平心而论,这门亲事对于谢宁而言的确是极好的姻缘,以魏国公府低调的作风,根本就不必为应酬之事烦忧。何况魏国公手握兵权,就连帝王也要忌惮三分,谢宁若真与其结亲,日后萧衍也不会再找上门来。 一念倾心。一往情深。在遇上谢宁以前,秦峰从未考虑过什么男女之事。顾晴菀也好,旁的其他女子也罢,终究都不会与他有所牵扯。 纵然身份悬殊,他也曾费尽心机地想过要如何令二人顺理成章地相配。燕地剿匪的功劳是他的第一步棋,可最后却变成了他试探魏青阳真心与否的依据。 谢宁年岁尚幼,于情事懵懂。魏青阳的选择却令他出乎意料,可没有关系,他要走的路太险太难,谢宁连魏国公府都尚难以接受。更何况步步凶险的宫闱之地?与其再一厢情愿下去,还不如早些抽身,放手成全。 可谢宁本就与他关系密切,又惹上了胆大妄为的秦曦。如今又因燕地剿匪一事在御前挂上了名号,想必魏国公府定然已对她心生迟疑,今日魏青阳先行离去,或许正体现了他们对这门亲事所作的考量。 人生百年,知音难遇,更何况是心仪之人。想要割舍并不轻松。秦峰只能谎称风寒,暂时减少与谢宁的接触。他本以为这份情愫会随着距离的拉开而减少,却没想到越想放下就越放不下,几日不见,看到谢宁时,他却难以抑制心中的冲动,更无法眼见她身处险境而置之不理。 他求高位,本来就是为求一个顺应心意。【ㄨ】既然难以放下,魏青阳又恰好放弃了这门亲事,那他何不再费力一搏呢?宫闱险恶,那他便要尽快提升自己的实力,前路艰难,他不会放任她一个人面对。 已经错过一次,也是时候该表明心意了吧。秦峰心中一动,低头向谢宁看去,却只能望见她低垂的眉眼,和劲装胡服之下半截莹白如雪的脖颈。 只是谢宁尚未从魏青阳离去的打击中回神,此时向她表明心意未免突然了些。 秦峰心思转过,便收敛了思索,语气平静道:“我送你回去。” “不用了,”谢宁猛地抬起头,像是从一场漫长的梦靥中恍然惊醒般,急促地出声拒绝,“你风寒未愈,就不必送我了,还是快些回府吧。” “左右侯府离此地也不远,我也想一个人走走,好好静一静。”谢宁的语速忽然放慢。 云生茶楼和靖阳侯府的确相距不远,相送不必绕路,也花不了多少功夫,何况他由始至终都坐在马车上,便是真得了风寒,也不会有什么大碍。谢宁的话里太多漏洞,秦峰看她一眼,却丝毫没有拆穿的打算。心知她稍后所言那句还算有几分真心,秦峰心下一叹,便也没有太过坚持,顺水推舟道:“也好,那我便先回府去寻萧衍了。武馆一事,还有几处细节有待商榷,改日你抽空到我府上来,咱们再细谈吧。”到了那时,他不会再让谢宁误会下去,一定要让谢宁当面知晓他的心意。 谢宁此刻却无暇分心去想那许多,只是略一点头,道了声“好”,便转身向侯府走去。街上再多的喧闹繁华,也与她无关。 魏青阳曾经亲口和她说过——七日之约,不见不散。可他今日离去,究竟是单纯地气恼自己爽约,还是不想再坚持这与她议亲一事呢? 麻木地抬起步子,谢宁的动作比以往迟缓了不少,心间涨满了酸涩情绪,一时竟也说不上更多的是失落还是懊恼。 不知不觉便走到了侯府门口,走在熟悉的地方倒也无须看路,谢宁低垂着头。一路向前而去,视线中却忽然跃进一双黑皂靴。 心中无端生出厌烦来,谢宁并未抬头,而是脚尖一移。径直绕到了一旁,继续迈步走去。 孰料那黑皂靴的主人竟也学着谢宁移了一步,再一次地站到了谢宁身前,迫使她停下了脚步。 因魏青阳离去一事,谢宁心情本就有些抑抑。眼下便更是火上浇油。她心烦意乱地抬起头,正要和这黑皂靴的主人理论一番,可抬起头时对上的,却是一双满含笑意的熟悉眼眸。 “阿宁。”那人唤道。 谢宁不由一怔,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凝眸仔细打量了一番,但见眼前的男子一袭白衣,玉带锦冠,乌发半束,装扮风流,眉眼却温润。恰似枝头落雪,宛若山间新玉,正是早已离开云生茶楼的魏青阳。 “阿宁。”见她久久不应,魏青阳便又唤了一声,神情专注地看着她。 谢宁心下一喜,不知为何,声音却是涩涩,“你一直都在这里等吗?” “倒也没等多久,”魏青阳轻描淡写地答了一句,便转而问道:“你方才是怎么了?为何连站在门口的我都没看见。便自顾自地往里走?” “我……”谢宁支吾了半晌,但见对方一脸关切地望着她,虽觉心中羞怯,却也只得坦言道:“我去了云生茶楼。没见你人影。还以为……” “还以为我走了是吗?”魏青阳勾了勾嘴角,顺势接道。 谢宁不由面上一红,“……是。” 魏青阳看她一眼,难得地挑眉反问道:“原来在你眼中,我竟是这等不告而别之人吗?还是你觉得我见你未至,便会负气离去吗?” “呃……”。谢宁讪讪地笑了笑,没有承认她方才的确是如此作想,而是看着魏青阳,出言解释道:“我今日有事在身,未能按时赴约,青阳大哥不要介怀才好。” “放心,我不是那等小气之人,”魏青阳似乎对于谢宁误会他这一点,很是耿耿于怀,不过他也只提及了一句,便自然地继续道:“你先前不是曾派人送信给我,我又怎会不知你要到城楼处相迎。你未曾按时赴约,我便猜到你是在同那一干人等庆贺。因怕你酒后忘事,便只好到侯府来等你。” 看来魏青阳是以为她迟迟未至,是因要和严武营众人庆贺,才脱不开身了。谢宁目光不自觉地微闪,却因此事牵扯过甚,并未出言反驳对方,而是故意将错就错地顺着对方的话茬道:“我不曾饮太多。” 魏青阳深深地看她一眼,沉默半晌后,却是忽然缓声道:“阿宁,你还未告诉我你的答案。” 差点忘了这事。谢宁抬眸望向面前温润如玉的男子,心中竟莫名地有些窘迫起来,好半天才平复了心绪,微微一笑,却是郑重出声道:“我很乐意。” 她话音一落,魏青阳面上的淡定自若便在瞬间变换成了一个真切的笑容,只见他抬起方才握得很紧的左手,轻轻抚了抚谢宁的头顶,温声道:“时候不早,你快些进去吧。我尚要回府用膳,便不陪你多呆了。” *** 自从和魏青阳把话说开后,谢宁心中便放下了一颗大石,瞬间便轻松起来。不必再过多纠结,平日里做事的劲头也更足了几分,正打算去安王府寻秦峰商讨武馆一事,便忽然接到了裴星海派人捎来的消息,说是他离京在即,临行之前,要与谢宁见上一面。 谢宁便暂时打消了原本的计划,径直去了驿馆寻人。 到了地方,她才知道裴星海派人寻她,不过是要与她道别,还有一件要事要与她分享——“安置伤兵老兵一事,我近日又思虑了一番,便上了一道折子,提议武馆接纳边关、蜀地将士,今上已是同意了。到时你可与我等,还有魏国公府等人联系,虽更忙些,却可多为军中尽一份心力。” 谢宁闻言,更是喜出望外。说到底,她之所以会想到这个兴办武馆的法子,正是因她住在蜀地,对于军中事务耳濡目染,才能对这些或是因受伤、或是因年长而离军退伍之人感同身受。而今可以为身边的人一尽心力,又怎能不令她心中欢喜。 激动地拉着裴叔又商量了一番,再回过神来已是日落西斜,谢宁算着时间,便知前往安王府拜访有些晚了,便决定等到裴星海走后再去寻秦峰细细商讨此事。 “对了,您信上只写了要离京,却没说何日启程,未免也太不清不楚了吧。”谢宁一撇嘴角,无奈道:“我还等着去送您呢。” 裴星海看她一眼,道:“我们明日便走,你还是安心筹备这武馆之事,莫要去相送了。” “那怎么能行——”接收到裴星海极不赞同的眼神,谢宁反驳的话便卡在了一半。 她心中其实也清楚,裴叔这般是为她好。这御赐的武馆一旦兴办起来,便是在为她扬名。她此时越是尽心,往后在京中便更能有一席之地,不必再依仗旁人,也不必再畏手畏脚。 何况她兴办武馆的初衷,是想要帮助更多的人,眼下裴叔已为边关和蜀地的将士们争取到了和严武营众人一样的待遇,谢宁此时便更不能松懈。来日亦会相见,临别送行并非必须。眼下当务之急,还是要再仔细布置一番才是。 思及此,谢宁就乖乖地收了声,心中一动,便对着裴星海眨眼道:“到时兵部官员俱在,的确有些费时,我不去就是了。只是今日来都来了,你们临行在即,总该叫我一一见上一面吧。” 裴星海拿她没招,只得白她一眼,故作无奈地妥协道:“好好好,你既都来了驿馆,我又岂有叫你不与他们相见道别之理?不然事后你那群叔伯们若是知晓,还不得埋怨死我吗?” 谢宁目的达成,顿时得意一笑道:“这还差不多。”(未完待续。) PS:写了一点秦子岳的心路历程~ 第一百六十三章 但愿吧 一秒记住【??】,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安王府内 白衣玉冠的男子从长廊处缓缓走过,房门半掩的屋子里有声音传来——“明明昨日还碰过面,好端端的,非要把小爷我从软红楼叫来,扰人兴致。也不知你家王爷这次找我又有什么事。” “你说呢,”秦峰推门走了进来,意味深长地瞥了他一眼。 萧衍本是斜倚在身后软垫处,闻声却忽然不自在地轻咳了一声,从座上直起了身子,敛下面上散漫神色,稍显心虚地出声道:“我这几日除了软红楼,也就去了你这安王府一处而已,又没做什么出格之事,你何必这般看我?” “呵,”秦峰嗤笑一声,几步便走到他身前,冷声质问道:“昨日我与你说了那么久,你怎么不告诉我你给顾晴菀发了宴帖的事?” 萧衍目光一闪,便不着痕迹地偏了偏头,将视线稍稍同秦峰错开,支吾道:“我邀她赴宴之时,你尚未从燕地回来。都过了这么久,她也一直没给我答复,我本以为她不会再应,昨日便不曾与你提及。” 秦峰看他一眼,颇有一种怒其不争之感,无奈道:“那你昨日回去后,就没想过她为何在此时应下邀约吗?” “子岳,”萧衍抬起低垂的眉眼,一双桃花眼极其专注地看向秦峰,神情认真道:“你莫要把晴菀想得太坏。或许她只是因宫宴那日被你所伤,便一时想开了呢。何况是我相邀在先,并非她主动前往。” 他话音方落,秦峰便撩袍坐到了他上首,不置可否地道:“但愿吧。” 萧衍只觉一口气堵在心间,可一时又无法证明其中真假,憋闷之余,便从两人之间的高案上拿起茶盏,仰脖便灌了下去,毫无世家公子的风度。 秦峰在旁见状,便不由微微皱眉。他倒不是嫌弃萧衍举止粗俗,只是他对顾晴菀用情太深,终究不是什么好事。 “谢宁和魏青阳恐怕要定亲了。”秦峰的语气很是轻描淡写,仿佛这件事和他并没有什么关系。 萧衍闻声一怔。正要再去取茶盏的手便顿了一下,语气急切道:“怎会?你昨日不是还说……” 秦峰还没出声,萧衍便又皱眉道:“你怎会知道?你在各府安插的人手不是都派去处理京中流言一事了吗?” “是谢宁亲口所说,旁人转述于我的。”秦峰阖上眼睛,看起来倒是一派气定神闲。 萧衍却是小心翼翼地试探道:“那你打算怎么办?她都要嫁到魏国公府了。你总不能还继续为她筹谋吧?你私下为她做的那些事……” “有何不可?”秦峰仍是闭着眼,可俊朗的脸庞上却不曾有半分倦意。“可她根本就对此一无所知,你这又是何苦?”萧衍苦口婆心地劝道。 “我想过了,”秦峰忽然睁开双眸,眼中是精光闪现,语气坚定道:“不管魏青阳是何用意,我都不会再将谢宁拱手相让。正如你所说,她连我的心意都不曾知晓,我就这般轻易放弃,未免太过可惜了些。” 萧衍神情骇然。一双桃花眼也瞪得大大的,“可眼下男婚女嫁,已成定局,你又要如何干涉?“ “事在人为,”秦峰自然地拿起手边茶盏,轻抿嘴角道:“我若不试,日后定会后悔。何况谢宁尚有女官试要准备,他们纵是要成亲,至少也要等到谢宁及笄,在朝中站稳脚跟再说吧。” 萧衍略一挑眉。心知秦峰主意已定,不便更改,便只得将重点放在了另一处,笑声调侃道:“你莫不是真以为谢宁能做上女官吧?就算有武馆一事。可女官试选拔看得始终是学识,谢宁功夫是不错,可论及兵法谋略,她又能知多少?” “有我相助,她自然能当上女官。” “噗——”萧衍忍不住笑出声来,方才的不快早已被抛到脑后。见秦峰面上并无不愉之色,便又出言调侃道:“安王殿下倒还真是自信。只是她如今既有母族亲眷照料,又有未婚夫婿关怀,怕是不必你来费心吧。” 秦峰闻言向他看去,脑海中却不知在想些什么,一双黑眸中明明是幽深之色,可衬着他那一身胜雪的白衣,整个人却显得格外淡漠,有种不食人间烟火的仙气。 半晌后,房内才传来他低低的声音,“我总觉得,魏国公府有些蹊跷之处。单凭十万兵权,恐怕难以引起父皇的忌惮。他们选择谢宁,或许并不单纯。” 秦峰话音一落,萧衍便漫不经心地屈指向茶盏弹了一记,嘴角轻勾道:“京中风云渐起,倘若魏国公府果真别有居心,一年半的时日,也足够你查明真相了。” “或许不必一年半这么久,”秦峰也笑了起来,毫不避讳地坦白道:“我已命人去蜀地查访,这亲事因何而来,咱们不日便可知晓了。” “主子,”就在此时,无痕的声音忽然从门外响起,“谢姑娘过府拜访,不知您可要在此与她相见?” 萧衍起哄道:“哟,这真是说谁谁到啊。” “还是去秋实园吧,”秦峰略一思索,便给出了答案,全然无视萧衍在一旁挤眉弄眼的表情,起身从座上站了起来,抬手抚了抚根本没有半点褶皱的锦袍,扬长而去。 “哎,你好歹也等等我啊!” …… “说来我也好几日没见谢妹妹了呢!” “秦峰!秦子岳!” 萧衍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谢宁看了看走在前头的无痕,轻抖耳尖,大致锁定了对方所在的位置,便略一运气,一一从假山、墙头踏过,越过一道围墙,潇洒地落在了萧衍的身前。 “谢妹妹!”萧衍高声唤道,面上的欣喜不似作假,却略有些夸张。 谢宁心知他是在和秦峰赌气,便抿嘴笑道:“萧大哥。” 原本走在前头的秦峰却忽然转身站到了萧衍身旁,嘴角轻勾,看着谢宁道:“轻功不错。” “不及无痕大哥。”谢宁狡黠地眨了眨眼睛,便向墙头的方向看去。就在她话音落下不久,便有一道灰影从谢宁来时的方向飞落,身形变化之快。非是常人可想。 “无痕,你以后不要总是这么神出鬼没的。这样也太吓人了些。” 不知有意无意,无痕落地之处,恰好在萧衍的身后。两人的距离不足一尺,也难怪萧衍会不自在了。 谢宁嘴角一翘,却没有帮萧衍出头的打算,而是自然地跟着秦峰向前走去。 “你和无痕的功夫都不错,等到武馆正式开办后。便让他抽些时间,有空就过去帮忙教导。你若是技痒,也可与他切磋一番。”秦峰一面走,一面对谢宁道。 “太好了!那咱们就这么说定了。”谢宁惊喜地看向秦峰,黑白分明的杏眼中像有星光点缀,璀璨得让人移不开视线。 她早就想和无痕过过招了,只是心知对方功夫太高,才不敢在对方面前班门弄斧,而今秦峰主动告知,她自是欣然应允。 秦峰看了她一会儿。直到身后的无痕和萧衍渐渐追上来,他才收回了目光暗藏的情意,故作寻常地轻笑道:“对了,你今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是有几件事要和你商量一下,”期盼已久的愿望马上就要达成,谢宁心下愉悦,语气较之以往,更是轻快了三分。 “进去说吧。” 一行人进了屋,还没等谢宁开口。萧衍便接到秦峰使来的眼色,抢先道:“谢妹妹,萧大人邀你去尚书府作客一事,你莫要放在心上。若是不想去。我便回去帮你找个借口,推掉此事。” “不必了,”谢宁没想到萧衍和父亲的关系这么僵,心中不由微讶,毫不隐瞒地解释道:“我此前已和萧大人说定,等到我过几日忙完。便去府上赴宴。你若替我推托,反倒会令他生疑。” “这样啊……”萧衍慢慢地拉长了声调,目光却不着痕迹地向秦峰瞥去,待接收到对方肯定的眼神后,才点头道:“反正你也要定亲了,倒也不必担心什么。” 萧衍所言虽有几分道理,可这定亲一事毕竟尚未确凿,也不能就这般直接挑明吧。谢宁闻言,不由面色一红,下意识地便向秦峰看去,目露质询之意。 “咳,”秦峰将握成拳的手抵在了唇边,避过谢宁的视线,背过身轻咳了一声,这才对着萧衍正色道:“你素来多言,往后要记得,这种事情莫要随便提起。” 见他这般郑重其事,谢宁心下更是一窘,耳旁却又传来萧衍极不服气的顶嘴声——“我也就是在咱们三人面前说说嘛。小爷我就算再嘴快,旁人面前,我自是明白分寸,不会提及的。” 秦峰无奈地摇了摇头,倒是没和他过多纠结,而是拱手示意两人入座,若无其事地看着谢宁道:“阿宁,你方才不是说有事要与我说吗?” “哦,对,”谢宁性子洒脱,方才一时窘迫,倒未曾放在心上,闻声便对着秦峰说起正事来,“这件事想必子岳兄该知道得比我早才是。我们蜀地的裴大人,向皇上递的折子已经被应允了。这武馆日后,也可用来安置蜀地和边关的弟兄们了。” 秦峰嘴角一勾,毫不掩饰笑意中的了然之色,微微颔首道:“这自是好事一桩。不过严武营内不过三百将士,受伤者数目不多,伤势也不算严重,但蜀地和边关却时常有敌军来犯,安置一事只怕会更为不易。” 这一点谢宁也曾想过,虽说武馆的收入可以用来给伤兵提供食宿,但重伤之人一旦增多,这点钱财便只是杯水车薪,不值一提了。 秦峰就坐在她对面,虽隔着距离,却将她眼底的失落看得分明,话音一顿,便又继续道:“不过你不必担心,我已上书奏请军营查访一事,一旦父皇允准,便可得知两地具体情况。到了那时,再想办法不迟。眼下还是先专心于咱们严武营便好。” 的确如此,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且不说武馆日后能不能支撑那么多人,眼下他们的计划还只是个未能实现的设想罢了。谢宁极为赞同地点了点头,便暂时将这件事搁在了一边,转而道:“还有一事一直未来得及与子岳兄说。明霜照顾了我这么久,我心中已是过意不去。而今你已归京,身边琐事也需要人打理。明日我便送她回来吧。” “不必,”秦峰直截了当地出声,对于谢宁的言论,并未有半分的惊诧,看向谢宁道:“我先前曾答应你要助你考取女官试,而今秦嬷嬷奉旨入宫,你身边也没个照顾的人,明霜还是留在侯府吧。这样你外出赴宴,也可安心一些。” “子岳兄,”谢宁不顾秦峰投来的反对眼神,兀自出声道:“我身边已然有晓月、青柳照顾了。明霜是你贴身婢女,先前是因你外出剿匪,可如今你已从蜀地回到京中,她还是留在王府照料你才妥当。” 秦峰看她一眼,神情无奈地缓声道:“我平素都是由无痕服侍,明霜在不在王府,于我并无影响。她与你身边的丫鬟投缘,便让她暂时呆在侯府又如何。” 在谢宁印象中,秦峰身旁的确未曾出现过什么仆从,若是无痕不在身边,他做事也从不摆什么王爷架子,而是亲力亲为,不假他人之手。对于他方才所言,便更信了三分。 萧衍见她一脸若有所思,还当是她在斟酌如何拒绝,便不耐烦地插话道:“我说二位,一个丫鬟而已,你们至于这般推来推去的吗?照我看, 你们不妨直接去问她好了。她想留在何处,你们便顺着她的心意便是。何必在此浪费口舌?” “她自是留在侯府了。”秦峰眼中笑意闪烁,语气却只淡淡道。 早就从明霜口中得知真相的谢宁闻言,却是忍不住嘴角一抽,心下虽有些别扭,倒也终究没拂了秦峰这番好意。毕竟多日相处,她也对心思通透的明霜生出了不少感情。(未完待续。) PS:解释前面的梗:阿宁在秦峰开府那日所赠的贺礼,是包子铺李大娘(大家还记得这个人不?)买的布料,后面的一些碎料做了手帕,但是被顾晴菀在中秋宫宴上看到,因而心生怀疑。先前她以为秦峰倾心之人是魏倾城,现在不确定了。 第一百六十四章 定亲信物 骤然分别必是不舍,秦峰既不需旁人伺候,那她也不必执意送明霜回去。反正她的月钱,也是从谢宁的份例里出。 思及此,谢宁便没再和秦峰坚持,而是继续和对方谈起了武馆一事。 先前严武营众人未至,秦峰又得了风寒之症,他们便没能将此事提上日程。而今来看,燕地剿匪虽然顺利,死伤者却也不在少数。侯正立了军功,得了校尉的头衔,这统计一事,便被交到了他的手上。 至于开馆之日,秦峰也已找人算过,便是下个月初九。这日子选得甚好,时间宽裕,谢宁倒是不必担心无暇参加萧府宴席之事了。 来自打她在中秋宫宴上因秦峰之故出过风头后,侯府中一时倒是多了不少宴请,只是她与这些人家素来不熟,自是未曾应约,妥帖地回了婉拒的拜帖。 “对了,”谢宁尚自神游天外,秦峰便再度出声道:“女官试也只有一年多的时日可以用来准备了。你底子太差,琴棋书画还是要早些练起来才好。眼下虽有武馆一事分神,却亦可借此遮掩。” 秦峰虽未明言,谢宁却能明白他的意思。二人之间的‘交易’毕竟不为外人所知,若是秦峰一下子给她请来数位名师,未免惹人生疑。武馆虽是着御赐的名头,却也算得上他们二人的地盘,在那受人指,反倒不会横生出枝节。 谢宁头,随即对秦峰笑道:“那便有劳子岳兄了。” *** 靖阳侯府 翠玉院正厅内 “砰”的一声。原本摆在案上的玉壶便被大力地扔到了地上,虽未摔成碎片,原本光滑剔透的壶身却也炸开了几道裂纹。 厅里的丫鬟婆子个个屏住呼吸,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处,不过低垂的眉眼和躬下的身形,还是泄露出他们心底的紧张。反观始作俑者,却是犹未解气,重重地冷哼道:“魏国公府莫不是眼睛瞎了不成?我家瑶儿才貌双全,哪里不及谢宁这个粗俗的野丫头了?而今居然还亲自递上拜帖,择定了吉时要来上门提亲!” 》》》》,<div style="margin:p 0 p 0"> 站在一旁的楼妈妈偷偷掀了掀眼皮。瞅准了时机。这才心翼翼地接道:“魏国公府既这般短视,夫人您往后也不必再同他们打交道。左右咱们靖阳侯府的门第摆在那,大姐的人品又出挑,自是不愁好儿郎。”着。便要伸手去扶项氏。 “你知道什么。”项氏极其不耐地一甩衣袖。自己坐回了上首之位,“魏国公府看中谢宁,背后又岂会这般单纯?既要防着姻亲权柄过重惹人忌惮。又想要借上我们靖阳侯府的权势——” 话音微顿,项氏随即冷笑道:“哼,这世上哪有这等美事。他们既有这个胆子结亲,就莫要怪我出手破坏了。” “不知夫人有何打算?”楼妈妈凑上前问道。 项氏斜睨她一眼,却也不卖关子,翘起嘴角,很是得意地道:“过几日老夫人不是要礼佛去吗?阖府女眷同行,若是到时谢宁出了什么事——” “夫人果然高明,”楼妈妈双眼一亮,态度恭谨地夸奖道:“老奴真是自愧不如啊。” “不过谢宁这丫头既能被安王亲自推到御前,又能得魏国公府的青眼。先前倒是我觑她了,”项氏若有所思地将手举至眼前,一面端详着指上长长的护甲,一面道:“看来她确有几分真功夫在身。如此一来,要想对付她,也该仔细筹谋一番才是。” 楼妈妈眼中精光闪现,“夫人,老奴倒有一个主意……” *** 对于项氏主仆二人的筹谋丝毫不知的谢宁,此时已离开了安王府。她此前接到了魏倾城的帖子,便和对方约在了望仙楼相见。 未乘马车,谢宁在路上便耽搁了一会儿。到达望仙楼时,刚好是两人约定好的时辰。顺着二的指引,谢宁走到了二楼一间厢房,可推开门,却只瞧见魏倾城一个人。 “谢姐姐!”魏倾城听到声响,便微微含笑,稍显羞怯地向谢宁看来。 “倾城,”谢宁的目光在四下打量了一番,耳尖轻抖,再三确认过此时房内只有她和魏倾城两人后,便忍不住出声问道:“你哥哥怎么没来?” 魏青阳一向是个称职的兄长。魏妹性子怯弱,不爱与人交往,就算在熟人面前,也难放得开,他不会强迫妹妹改变,也不会对她有丝毫的不耐,而是一直体贴地陪在她的身旁,照顾周全。像是今日未曾相随,在谢宁印象中,倒是头一回了。 莫非……魏青阳未曾出现,是因两人议亲一事避嫌吗? 可大秦风气开化,莫是她二人如今尚未定下亲事,便是真有了婚约,也无须顾忌这许多啊。谢宁暗暗摇头,将心中这个念头打消,转而猜测道:“是不是他有事在身?” “扑哧——”魏倾城闻言不由掩嘴笑了起来,古灵精怪地头道:“对啊。我哥哥今日有一件极重要的事要办。” 谢宁只当她是在取笑自己关心太过,便故作淡定地微微笑道:“难怪。” 魏倾城抿了抿嘴,眼底闪烁着分明的笑意。谢宁不由一窘,急忙岔开话题道:“你今日找我,是有何事?” “我、我是有事情想求你,”魏倾城面色一红,忽然扭捏了起来。两只手也不自觉地捏紧了袖角。 谢宁不动声色地将她这番动作收进眼底,随即便在她身旁的矮凳处坐下,却没爽快地直接应允,而是温声问道:“具体是何事?你先来。” 魏倾城低了低头,有意地错开了谢宁看来的视线。呐声道:“我想让你陪我去萧府赴宴。” “我还当是何事,萧府宴请我亦会到场,”谢宁闻言先是笑了起来,随即便忽然停住,神情古怪地看着魏倾城,追问道:“倾城,你去萧府——是家中安排,还是你自己的意思?” 她早从秦峰口中得知,尚书府这场宴席是要为萧衍相看议亲人选。她当初之所以会应下,是因为她并没想得太多。再加上萧尚书有意误导。一时便没转过弯来。可后来回头想想,她倒也觉出几分不妥来——好端端的,一位尚书夫人要见这么多闺阁姐做什么?更何况除了萧衍,她与尚书府并无任何交情。 就不知魏倾城是和她一样被诳来。还是明知尚书府意图。还要主动前往了。谢宁想到她对萧衍不同旁人的亲昵。眸色顿时骤沉了三分。 敏感地察觉到谢宁的神色变化,魏倾城不由往后一缩,声音微颤道:“是萧府邀请在先。祖母本来想要推却。可我……想去试一试,哥哥便帮我求情,祖母这才应下。” 谢宁虽与萧衍交好,可在京中这些时日,她也着实听过对方不少传闻。若是眠花宿柳还勉强叫作风流的话,那同闺中女子交从过密,就实在难以称作什么好的名声了。 魏妹这般倾心于他,实在叫谢宁棘手。但魏国公府都不曾出面干涉,她更是无从置噱,只得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沉声道:“那好,到了宴饮那日,咱们便在尚书府门口碰面。你随我一同进去。” 幸好魏妹胆子,要人相陪,不然到时谢宁还愁没办法盯着她。 只是照如今的情形来看,她赴宴之前,倒是该好好探探萧衍的口风。待确定他对魏倾城无意后,便是那萧夫人真中意于她,谢宁也要想个法子拆散这段姻缘。 她这厢主意已定,可怜魏倾城对此却是丝毫不知,灿然一笑后,便欢喜道:“我就知道谢姐姐最好了。” 满以为自己是在替魏妹打算,谢宁听了这话,倒是丝毫没有不适之感,抬手摸了摸姑娘的头,便将二唤了进来。 *** 用过午膳,谢宁便在魏妹的目送下向着侯府的方向走去。望着魏妹满含笑意的眸子,她只当对方是因心愿达成而感到高兴,孰不知她才迈进侯府的大门,便瞬间体会了魏妹笑容里的深意。 “恭喜表姐了,今日魏国公府派人上咱们侯府定亲,就连魏家大公子也亲至了呢。人才走没多会儿,不过这婚约的信物已然是留下了。”胡管家满面春风地迎上前来,可落在谢宁眼里,却只觉得他此刻笑得像个媒婆。 忍住嘴角暗抽的冲动,谢宁头应道:“多谢胡叔相告。” “表姐不必多礼。侯爷有过吩咐,还请表姐先随老奴移步到松柏院。” “好。” 没想到魏国公府的动作这么快,谢宁乍一听闻还不免有些恍惚,不过她此时对于这门亲事已并无排斥之意,是故倒也没茫然太久,片刻便平复了下来。 高道年找谢宁倒也没有什么要事,想必是已从魏青阳口中得知了谢宁对于这门亲事的知情,便也没与她赘言太多,简单地谈了几句,便将案上的一只锦盒拿到了谢宁面前,“宁儿,这是魏国公府送与你的信物,你打开看看吧。” 谢宁微微颔首,便顺势将锦盒托到手中,打开一看,但见里头红锻之上,端端正正地摆着一块玉佩。她好奇地拿了起来,透过窗外微光,但见那玉质地十分剔透,却是通体鲜红,宛若血般艳丽,左右是对称的鸳鸯模样,中间一个圆孔,用乌黑的穗绳穿过。 此物定然很是贵重。谢宁看过以后,便心翼翼地将它放回了原处。手里拿着那锦盒,无端竟有种沉重感,只觉得此刻紧张得浑身上下都有些不自在。 “这是魏国公府祖传之物,凤血鸳鸯佩,历来是传媳不传女的。”高道年笑着解释道。 谢宁闻言,心下越发窘迫了几分,好不容易等到面上的红晕褪去,尚未来得及应声,耳旁便又传来高道年的声音——“对了,宁儿,今日魏青阳登门拜访,倒是与我对弈了一局。言谈之间,他曾对我提及你有意考取女官试之事。你可是认真的?” 乍闻此事,谢宁的神情稍稍有些错愕,不过片刻功夫后,她便已想起自己曾以此为由婉拒魏青阳一事,心下顿时了然。侯爷舅舅又不会嘲笑她,谢宁自然没有隐瞒的必要,便对上对方探寻的视线,神情坦然道:“是有这个打算。我素来散漫惯了,不喜拘束,也不善女红理事,和京中的姐们少有谈资。若要我每日呆在府中,实在是有些折磨。若能当上女官,还可为朝廷做些实事,自是再好不过。” 谢宁这一番话虽是字字真心,可她却还有一个非要考取女官试的理由未曾明,而这也是她决意考取女官试的初衷——她不想再寄人篱下,备受项氏母女甚至是下人的冷眼。 这话出来未免太伤感情,何况近日这母女三人倒是没怎么为难于她,谢宁没有翻旧账的打算,也不想在背后告状,略一作想,便不曾提及此事。 “嗯,”高道年沉吟一声,随即便向谢宁投去了赞赏的一瞥,语带笑意道:“你想得倒不错。只是不知,六部之中,你属意何处呢?” 谢宁早就想好,当下便不假思索地答道:“自然是兵部了。” “你居然要去兵部?”高道年惊讶地看了谢宁一眼,瞳孔已然不自觉地放大了。 没料到他竟会有这般反应,谢宁顿时不解地追问道:“舅舅为何这般?莫非这兵部有何不妥吗?” “唉,”高道年不由对着她叹了口气,“你且听我和你慢慢道来,再决定要不要去参加这兵部的甄选。” “好。” 别看谢宁应得爽快,可此时她的手心里,却早已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面上勉强维持着镇定,心里却不免有些发虚,忐忑地注视着坐在案后的侯爷舅舅。 “咱们大秦素来有甄选女官的惯例,女官试是每逢三年便有一次,各地适龄的世家女子大多都会赴京应试。参选的人数虽多,可这三十年多来,十次甄选,兵部都未曾有过一任女官。”(未完待续。) ps:身为一个男主亲妈粉,就算魏青阳上门提亲,我也要这么设定,让他们实力错过~(≧▽≦)( ̄┰ ̄*) 第一百六十五章 牡丹花下死 高道年说至此处,忽然停下,深深地看了谢宁一眼,“你可知这是为何?” “谢宁不知。”她对女官试的了解,也只限于说书人的段子,还有秦峰和魏倾城给她指引的三言两语,他们未曾提及,谢宁对此,便自然是不知。她想要去兵部,也只是因为相对于其他,自己对军事更为熟稔一些。 “考取女官试甚是不易,可只要一经录用,比起我们这些同朝为官的男子,却是悠然许多。而六部之中,便数礼部最为清闲,户部与吏部次之,而兵部则是最不令人省心的。女将军卫嘉的故事,你可听过?” 谢宁点了点头。这卫嘉是大秦一百多年前出的一位巾帼将军,平蛮疆,镇边境,即便过了这么多年,她的事迹也依然是家喻户晓。 高道年看了看她,随即便喟叹一声道:“世人只知卫将军辉煌战绩,却不知她当初之所以临危受命,以女子之身征战沙场,正是因为她身在其位,不得不去啊。阿宁,舅舅问你,你若真当上了兵部的女官,待到日后能担起这份责任吗?若是你那时已成亲生子,且不论魏国公府是否阻拦,你能舍弃得下这些牵挂吗?” 侯爷舅舅所言,确是她此前未曾想过。谢宁神色一凛,摒除掉心中杂念,不过片刻便已有了决定——起初她决意考取女官试,是为在京中占据一席之地,好杜绝旁人肆无忌惮的算计。就算如今听闻其中隐情。可她身为军中儿女,又怎能这般轻易推却?何况她身怀武艺,比起常人,更该多尽一份力才是。 “我想好了,我会去。”谢宁站在高道年的书房里,神情是小辈对长辈的恭敬,但说话时的语气,却是不容质疑的坚定。 “你这性子,真是像极了你娘……”高道年长叹一声,幽幽的语调拖得很长。分明是一如以往的慈爱眼神。却似乎只是从谢宁身上穿过。落在了虚无缥缈的别处。像是在透过谢宁,缅怀着什么人。 谢宁当然知道高道年是为实心实意地在为自己考虑,但她也有自己的坚持,便只好辜负侯爷舅舅这份心意了。“舅舅不必多虑。宁儿自有分寸。何况女官试素来不易。以我的水平,恐怕未必能通过考核。” 高道年哪里看不出谢宁是在变相地安慰他,便只轻哼一声。刻意吹胡子瞪眼道:“你就莫要哄舅舅了, 凭你的实力,想要当上女官还不是信手拈来?只要好好把棋艺学一学,便没什么可担忧的了。” 只学棋艺?侯爷舅舅怕是不知,她谢宁可是琴棋书画,一样不通吧。谢宁心中暗愁,可转瞬想到秦峰今日所提,顿时便又安下心来,展颜笑道:“那便借舅舅吉言了。” *** 在松柏院略坐了一会儿,谢宁便回了小院。因心中记挂着魏倾城一事,她用过晚膳后,命人到尚书府送了一封拜帖后,便又开始筹划起武馆一事,是要刻意赶出一个上午,打算明日去亲自探探萧衍的口风。孰料她计划安排得好,到了明日却忽然接到尚书府的回信,说是萧衍彻夜未归,至于其究竟去了何处,他们亦是不知。 谢宁无奈之下,便只好去了安王府求助。秦峰和萧衍关系亲近,想必找出他的去向不是难事。 而事实也果然如她所料,谢宁只粗略地说明了来意,秦峰便对无痕使了个眼色。约过了半个时辰,门外便传来探子的禀报声——“王爷,萧公子如今在城南的牡丹馆内。” 牡丹馆?谢宁倒是不曾听过这个地方,可当她神情疑惑地朝秦峰的方向望去时,却见对方紧紧地皱了皱眉,再向下细看,便是他垂在身侧的双手也在一瞬间攥成了拳头。 莫非这牡丹馆有什么蹊跷不成?谢宁越发狐疑起来,一双黑白分明的杏眼只盯着秦峰一人,试探出声道:“我寻萧大哥是有私事相商,不知子岳兄可要同行?” “你且等一等,”秦峰扭过头来,乍一出声,便敛下了面上怒色,神色如常地道:“我今日正巧要外出一趟,可以顺路将他叫回来。牡丹馆距侯府甚远,未免来回奔波,你还是留在王府罢。” 秦峰的语气,较之以往更舒缓了三分。可心中早已生疑的谢宁听来,却下意识地觉得对方是在有意遮掩什么,心下一动,便径直出声问道:“牡丹馆是什么地方?” 未曾料到她会这般直接,秦峰的神情明显一滞,掩唇轻咳了一声,却是不曾说话。 联想到萧衍那些风流韵事,谢宁不由嘴角一抽道:“该不会是青楼吧?” “不是青楼,”秦峰清朗的音色忽然低沉了下来,却不曾回头看向谢宁,只是自顾自地道:“是京中新开的一处游乐之所,和如意坊相差无几。” 也难怪秦峰会黑脸,与如意坊这个名字相关的可不是什么美好的回忆。萧衍去那里,不会是去赌的吧? “子岳兄,不知我可否与你同去?”谢宁摸了摸腰间的钱袋,忽然心念一动。 秦峰自是没看见谢宁的小动作,可以他对谢宁的了解,自然能听出她语气中的激动,便侧过身来,眉头微挑道:“近日手头拮据吗?” “不是不是,”谢宁急忙摇头否认,不好意思地笑笑道:“不过是一时技痒罢了。何况萧大哥或许在牡丹馆是有事要办,我不过就问他一句话,倒是不必特意将他叫回来。” 秦峰冷哼一声道:“除了寻欢作乐,他还能有什么事要办?”话音一顿,便对着谢宁道:“那咱们走吧。” “好。” 足足用了三刻钟,谢宁和秦峰才从安王府到达牡丹馆。虽是车程甚远。这牡丹馆的位置确是十分幽静,方圆十尺都种着翠色修竹。穿过一片竹林,他们便在侍者的招待下进到了馆内,还没来得及出言打听,便在正前方的厅堂内寻到了萧衍的人影。 堂内隐有高声传来,定睛一看,却是说书人在说段子。谢宁边走边听,零星捕捉到一句“安王剿匪,功在红颜”,心中蓦地一沉。下意识地便将走在她身旁的秦峰拦下。“子岳兄,你在这里等我。我是有私事要问萧大哥,不便外传。” 秦峰眸光一闪,意味不明地看了谢宁一眼。淡淡道:“也好。我也有事要办。到时咱们在外头马车处集合。无痕。你记得告诉萧衍,等下一块回去。” 话落,他便利落地转身向外走去。无痕却紧紧地跟在谢宁身后。 谢宁此时却无暇去管那许多。三步并两步地走到萧衍跟前。也不顾他身边还坐着两名巧笑倩兮的女子,便抬手将他拽了出来。 “萧公子!” 同座女子哪里见过这等阵仗,两张小脸顿时便花容失色。这异口同声的叫喊倒是令萧衍瞬间回神,手里拿着的酒樽也撇到了一边,转过头来,刚想出声叫骂,便被出现在眼前的两道人影镇住,抬手揉了揉眼皮,不可置信地唤道:“谢妹妹,无痕?你们怎么在此处?” 谢宁冷着一张脸,抱臂道:“我还想问萧大哥你怎么在此处呢。方才说书人说的都是什么混话,你明明就坐在里头,莫不是耳聋,听不清不成?” “你都听见了?”萧衍眉头一皱,转脸去问无痕,“秦子岳也来了?” 无痕略一点头,便算作是应答。萧衍见状,顿时便松了一口气。 谢宁可不愿让此事揭过,便又咄咄出声道:“萧大哥在这馆中坐拥美酒佳人,当真是应了这‘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啊。就是不知,这说书人的段子合不合你口味?” 萧衍面上忽生怒色,却也只是一闪而过,片刻功夫,便被一个嘲弄的笑容取代,“呵,这段子已然传来,就算是我心中不喜,又能奈它何?流言从来只有越传越快,我有心制止,却挡不住旁人刻意生事。” 莫非此事还有什么隐情不成?萧衍和秦峰一向交好,若是力所能及,他又怎会在此袖手旁观。谢宁心下一疑,正要再度出言追问,耳边便传来无痕的声音——“这会功夫,王爷想必已在外面等咱们了。谢姑娘若是有话,不如等下再和萧公子说。” 言罢,无痕便扶着萧衍向馆外走去。谢宁无法,便也只好跟上。心中却忍不住纠结起来。 照她的意思,这等糟心之事,是不该说给秦峰听的。但牵扯到他自身,谢宁又实在无法隐瞒。何况流言越传越广,也惟有秦峰这个身份贵重的当事者能有法子制止了。 谢宁这厢才打定了主意,无痕便陡然停下脚步,回过头来,毫无预兆地道:“方才在馆内见闻,我会亲自向王爷禀报,从而再斟酌行事。还请姑娘莫要挂心。” 这样也好。反正她也帮不上什么忙,贸然相助,或许反倒会添乱。谢宁了然地点了点头,便没再出声。 一路走出了竹林,谢宁果真见到了站在林边相候的秦峰。但见白衣碧竹,顺势望去,目之所及处处是画。可惜她此时心情不好,并没有赏画的心情。略一点头,便先众人一步,默不作声地上了马车。 片刻后,秦峰和萧衍也坐了上来。半晌静默后,但听秦峰吩咐道:“去靖阳侯府。” 谢宁几乎认为是自己错听,猛地抬起头道:“不是说要回王府吗?” 秦峰却是笑看她一眼,道:“你方才不是已经问过萧衍了吗?私事既然解决了,那便回府吧。“ “诶……”谢宁下意识地叫了一句,却在秦峰不解的注视下收了声,讪讪道:“我还没说完。” “那便现在说吧,”秦峰好整以暇地看着她,嘴角笑意若隐若现,“阿宁应该不介意我在旁边,对吧?” 谢宁顿时为难起来。她今日本意,便是来寻萧衍的。可谁知又碰上这许多事端。她有事要问萧衍是真,可事关魏倾城,她总不能当着秦峰的面试探吧。暗自权衡了一番,便只好抬起头,厚着脸皮出尔反尔道:“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子岳兄,你还是送我回府吧。” *** 萧府这场意在相看的宴席定在了八月二十五日。到了日子,魏倾城果然依照两人先前商量好的那般出现在了侯府门外。 此次高依瑶姐妹和夏柔玉也会前去赴宴,侯府派了两辆马车,不过魏倾城既然在此,谢宁便和她们打了声招呼,转身上了魏国公府的马车。 “表妹为何不与柔玉同坐,莫非是对柔玉不喜吗?” 谢宁掀帘的动作顿住,转身向夏柔玉的方向看去,但见这一身浅绿的女子羸弱如柳,眼中似有水光闪烁,神色楚楚,观之分外惹人怜爱。 不过这一幕落到谢宁眼里,却是没有多少动容之色。究其缘由,恰是因她性子直爽,见了夏柔玉这小女儿作态,未免有些不喜。 她和夏柔玉本来就没几分交情,对方平素也只是常和高氏姐妹来往,对她的态度并不十分热络。而今谢宁不过未曾与她同乘,她便当众摆出一副被人欺负的模样,也不知究竟是有何用意。 不过好歹是同住一个屋檐下,谢宁倒也没有给她难堪的意思,微微一笑,便扬声道:“不过是我事先已同魏妹妹约好罢了。表姐切莫多想才是。” 话音落下,谢宁便利落地进了马车,没再和这动不动就哭哭啼啼的弱女子过多纠缠。 谢宁不可否认,她的确是容易对性子爽朗的人生出好感,比如唐心,还有徐半夏。但与她交好的魏小妹不也是怯弱怕生之人?她可没见魏小妹何时像这夏柔玉一般在人前小题大做。 “谢姐姐,”坐在对面的魏倾城忽然扯了扯她的袖子,示意她向窗外看去,低声道:“你看方才那位夏小姐。” 谢宁便也将帘子掀起了一角,果然瞧见了站在侯府马车外的夏柔玉,却仍是一脸泫然欲泣之态。(未完待续。) ps:  作者后台改版了。我现在有点懵。 第一百六十六章 匪夷所思 而高依瑶和高依妍这对姐妹也正陪在她身边,不知在宽慰着什么。∮, 距离稍稍隔得有些远,谢宁没那个心思细听,耳边便只隐约传来什么“谢表姐脾气不好”、“多担待”之言,心下一声冷笑,便放下了帘子,转而对魏倾城道:“无事,不必管她们。咱们走咱们的就好。” “嗯,”魏倾城略一点头,于此同时,车上的马夫也驾车行了起来。辘辘车轮声中,但听魏小妹道:“谢姐姐,我今日有些紧张。” 谢宁哪里不知她是因何紧张,心下一叹,那日在牡丹馆见到的画面又再浮现眼前。关于萧衍,她没能问出心中疑问,并非是对方不愿配合,而是因为种种缘故,阴差阳错地错过。如今便也只好见机行事,走一步看一步了。 毕竟萧衍虽然风流,却也是个直爽之人。若是他心中另有所属,便是魏倾城被萧夫人看重,这门亲事恐怕也是难成。 谢宁握了握魏倾城的小手,面上并未表露出分毫担忧,微微一笑道:“倾城放心,今日有我陪着你呢。” 魏小妹可不知谢宁这陪伴是打着监管的主意,闻言便是双眼一亮道:“那便说定了。” 如此行了一路,谢宁二人到达萧府时,眼前已是门庭若市。车马软轿俱都停在两旁,从里面走出的,也全是正当妙龄的年轻女子。 放眼望去,一片姹紫嫣红。好不动人。 “宁妹,魏妹妹。” 有女声从身后传来,谢宁回过头去,便望见了顾晴菀缓缓而来的身影。她今日穿了一身长至曳地的茜红纱裙,一头青丝也挽成了精致的流云髻,发间斜插珠钗,臂弯间搭着烟色披帛,装扮是一如既往的夺目,自然也引来在场众多女子的注意。 反观谢宁和魏倾城,在她身旁便霎时黯然失色了。 同是豆蔻芳龄。年岁稍长的顾晴菀身上已然有了玲珑的曲线。而谢宁还只是个黄毛丫头。穿着打扮也是极平常普通,月牙白的小衫,并一条水绿色的襦裙,便再无他物了。 分别和她打过招呼后。三人便没在尚书府门前多做停留。在萧家丫鬟的随侍下进了内院。 此次设宴之地。是在尚书府西南方位的一处小楼。这楼高四丈有余,上下共有三层,朱红漆瓦。很是精致。谢宁抬眸望去,但见入门处悬着一块牌匾,上书三个遒劲有力的大字:揽月楼。 “此楼名字起得风雅,只是匾上的字迹未免太过霸道,倒令人心生违和之感。若是这字体飘逸几分,便是十全十美了。” 顾晴菀也在抬头看那匾额,谢宁正要出声附和一句,就见她收回目光,转而道:“能与这揽月楼相衬的,恐怕也惟有安王殿下的字了吧。” 饶是谢宁不懂鉴赏品评,也能一眼看出秦峰的字的确写得极好,不然事后她也不会去临摹对方的字体。可是顾晴菀这一句夸赞,谢宁听来却只觉怪异。 犹记上回相见之时,眼前这女子还因秦峰的婉拒而心生伤感,借酒消愁。如今这般直接地提及对方的名字,莫不是已经因放下释然了? 谢宁思索了片刻,等她回过神来,魏倾城已经顺势接道:“顾姐姐既这般说,想必安王殿下的字定然很是飘逸了?” “我也不过是有幸见过一次罢了,”顾晴菀羽睫一眨,目光转而落到了在一旁默不作声的谢宁身上,含笑问道:“不过宁妹曾陪殿下训兵,想必殿下的字迹如何,你当是十分了然吧?” 谢宁闻言,却不由眉心一跳,心中的古怪感越发强烈。她略一甩头,试图将这令人不适的感觉丢到别处。这才应声答道:“顾姐姐莫要与我说笑了。谢宁胸无点墨,大字还不识几个,哪里辨得出安王殿下的字体的好坏?” 不是她有意隐瞒,只是此刻身在萧府,四周不是随侍的婢女,便是前来与宴的各家小姐。顾晴菀可以毫不避讳地在人前提及此事,谢宁这个已有婚约之人却不好置评秦峰的字迹,只能虚晃一枪,以自嘲回应了。 果不其然,听过她这番说辞,四周那群原本竖着耳朵等回应的小姐丫鬟们,顿时失了面上兴色,不屑地看了谢宁一眼,便从她身旁走过了。 顾晴菀也没想到她会这般回答,那一张素来挂着笑容的芙蓉面上,竟也显出了几分尴尬神色,“宁妹……” 孰料她的话才酝酿到一半,便被身后传来的一声高唤打断——“晴菀!” 这女声很是耳熟,谢宁甚至不必回头,便能认出这来人的身份。当然,她也没有回头就是了。 “晴菀,”高依妍的声音又再传来,这次对方已然走到了她们身边,谢宁眼角一瞥,便从余光里望见了一青一紫两道人影。眉头一挑,当即便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魏倾城倒也随着她的模样向后退去,两人便又站在了一处。 顾晴菀见状,面上不由更加尴尬起来,神情犹豫地看了谢宁一眼,才要出口,话到嘴边,却又是欲言又止。 在谢宁印象中,这还是头一次见到顾晴菀如此窘迫。眼见众人在此已成僵持之态,她便迎上顾晴菀的视线,神态自若地主动道:“顾姐姐,我和倾城先进去了。你们慢聊。” 谢宁与高家姐妹不合之事,而今已然是满京皆知。顾晴菀看了看身旁挽着自己臂弯,一脸欢悦神情的高依妍,便只得对着谢宁点了点头,笑笑道:“那好。我先和依妍说几句话,等下再进去找你。” “嗯。”眼见她们几人的僵持将揽月楼的门口,谢宁越发没有过多停留的打算。对着高氏姐妹点头一礼,便拉着魏倾城走了进去。 一进门便是流水般倾泻而来的筝乐之声,谢宁左右打量了一圈,便刻意选了一张离首案不远,位置却极为偏僻的方桌坐下。因有这乐声遮盖,对于楼外的动静,却是毫无所觉。 “晴菀,你信上说——”不知是不是太过兴奋的缘故,高依妍的声音忽然扬得很高,一时引来旁人侧目。就连顾晴菀。面上也露出了几分不悦神色。将手臂从对方身边抽出,负手走到了无人处。 高依妍神色一慌,便也急急地跟着高依瑶走了过去,这次总算学乖。压低声音道:“晴菀。你信上说得语焉不详。今日见了面。总该告诉我们,为何要让我们来此了吧?” 顾晴菀目光一闪,视线从眼前的姐妹二人身上扫过。神色淡淡道:“我是有事要让你们帮忙。” 话音一顿,她便转头向高依妍看去,冷声道:“你先前说的不错,安王的确有可能对谢宁有意。” “啊?”高依妍一瞬间懵了下来,神情一滞,讪讪道:“不可能吧……我先前的确是觉得殿下同谢宁之间有些特别。可如今……晴菀,你是不是弄错了?你不也和我说,殿下目光甚高,不会喜欢谢宁这等粗俗女子吗?” 顾晴菀闻声,一张脸越发冷了下来。半分笑意也无的样子,倒是比一旁的高依瑶看起来更加高傲冷艳,“我只是说可能罢了。殿下已有心仪之人,可他素来深居简出,除了咱们几人也没见过多少女子。何况他对我态度转淡,也只是从这几月才开始的。想必他那心仪之人,除了谢宁,便只有魏倾城而已了吧。” “一个两个都不是什么好东西,”高依妍很是不屑地咒骂了一句,转而向顾晴菀看去,神情关切道:“既如此,晴菀你打算让我们做什么?” “应该不是谢宁吧,她如今已与魏青阳定亲了。”却是高依瑶忽然出声道。 “哎呀,姐……”尽管放低了声音,高依妍话音里的无奈意味却仍是格外分明。 顾晴菀却是头一次听到这个消息,面无表情的脸上,总算显出了一丝兴味来,“她与魏青阳定亲了?那殿下心仪之人或许就不是她……不过凡事无绝对,咱们还是试探一番,更为稳妥一些。” “何况,”顾晴菀忽然向高依瑶投去一瞥,若有所指地道:“如此轻易地便将魏国公府的亲事拱手让人。依瑶,你真的甘心吗?” “不甘心又能如何,”一提起这茬,高依妍便气得不打一处来,“晴菀,我姐你还不知道吗,也就能在我这耍耍威风罢了。对谢宁这个外人,那可是一向相敬如宾。除了听过我娘的吩咐,把她一个人丢在了外头,结果反倒让她结识了两位殿下外,还做过什么事啊?” 高依瑶看她一眼,板着一张脸,却并没有说话。 “你莫要心急,”顾晴菀忽然勾唇一笑,“你姐姐向来行事稳重,对此自然是心中有数。咱们且试上一试,若是魏倾城是殿下心仪之人,我便助你们将魏国公府那门亲事夺回来,如何?” *** 萧府这次的宴席果然直接。人一来齐,饭菜便跟着上桌,谢宁还没用上几口,端坐上首的萧夫人便缓缓扬声,“我呀,平素就是个喜欢热闹的性子。今日承蒙诸位小姐赏光,大家呢,也不必拘谨,便当是往日你们这些手帕交相互玩乐便好。你们这些水灵灵的小姑娘中,若是有人愿意展露一番才艺,那便更合我心意了。虽说是陪我解闷儿,我这个长辈也不会白白地看着,添些小玩意儿,便当作是彩头了。” 这萧夫人虽自称长辈,但从面容上看,却并不十分老气。若是换下头上这妇人发髻,只怕谢宁定会认为她是某家的小姐。可观她谈吐气度,又像是和她二舅母何氏差不了多少岁数的样子。 更令谢宁诧异的是,她面上那一双似笑非笑的桃花眼,竟与萧衍像了十成十。前几日在城楼见到了萧尚书,谢宁便看出这对父子容貌上的相像。当时她已是印象深刻,眼下见了这萧夫人,便不由更加吃惊了。 不过秦峰曾对她说过,这位萧夫人并非萧衍生母。想必二人眼睛的相像,也只不过是巧合而已罢。 谢宁这厢思绪蹁跹,席上却已有人应声而出,声音爽朗道:“夫人,小女依妍,便先来献丑了。” “好。” 萧夫人笑着抚了抚掌,谢宁却不由皱起了眉头,目光向高依妍的方向投去,暗自狐疑。 高依妍虽是侯府千金,对于学业,却并没有多少天赋。论其琴棋书画,比她那一窍不通的程度也差不了多少,不过是只绣花枕头罢了。而今居然抢先出场,实在是有些匪夷所思。 “妍妹此行并非本意,”似是看出她心中疑惑,与她们同坐一席的顾晴菀便主动向谢宁凑了过来,低声解释道:“她此刻上前,并非是要先声夺人。只是想早些结束,应付了事罢了。” 如此一来,以高依妍的水平,即便是给萧夫人留下印象,只怕也不是什么好的印象。谢宁了然地点点头,目光便向着场中投去,但见高依妍对着一旁的婢女低声吩咐了几句,后者便点了点头,急匆匆地退了下去。 “对了,你们可有什么才艺要展现?”顾晴菀仍然保持着侧身的姿势,对着谢宁、魏倾城二人出声问道。 莫说谢宁已有婚约在身,便是没有,她也不会有上前献丑的打算,见顾晴菀问起,便只笑笑道:“我不过是来看个热闹,便不去了。” 顾晴菀点了点头,转而看向魏倾城,“魏妹妹呢?也是来看热闹的吗?” “不……不是。”魏倾城红着一张脸,呐声道。 顾晴菀眸光一闪,面上的笑容便越发盛了三分,笑语嫣然道:“那便太好了。我也有意上前呢。倾城,你可愿与我一同?” 魏倾城不想她会如此发问,神情一时有些怔住,回过神来,顿时便犹豫地看向谢宁。 将她的神态动作尽数收入眼底,顾晴菀顿时现出几分了然神色,含笑道:“依妍只是想抛砖引玉,她意不在此,等下便自然不会带来什么什么惊喜。”(未完待续。) ps:  顾晴菀的黑化之路,前文埋了很多伏笔哦~ 第一百六十七章 抛砖引玉 “若是有人在她之后上前,只要稍稍用上几分心思,便可轻松赢来满堂喝彩了。△頂點小說,”顾晴菀眼中忽然迸出炫目光彩,分外动人心弦。 还未等谢宁接话,魏倾城便已不解出声道:“顾姐姐这是何意?” “没什么意思,”顾晴菀漫不经心地笑了笑,“不过是不想错失良机罢了。” “你等下便要上前?”魏倾城不禁低语一声,话音里是掩饰不住的惊色。 也不怪她情绪激动,顾晴菀此言一出,就连谢宁也难免有些讶异,萧府此次宴饮意在何处,在场众人只怕都是心知肚明,顾晴菀却偏偏要选在高依妍之后出场——难道,她也有意于此吗? 心中泛起淡淡的疑惑,谢宁却没多嘴出声询问。一来此时毕竟是在萧府,她一味追问,难免会落入旁人耳中,给顾晴菀带来不便。二来她无意于此,惟一关切的,也只是魏倾城这小丫头罢了。至于顾晴菀,可不止是比谢宁痴长了岁数,倒是不必她来操心。 她们这番交谈的功夫,那先前离去的丫鬟已从楼外走了进来,身后却跟了两个身材粗壮的婆子,一同抬着一张雕花檀木案。 但见那案上纸墨俱全,红杉架上悬着各式毫笔,但听高依妍扬声道:“小女这便作画一幅,权当抛砖引玉了。” 且不论其他,光是高依妍这份毫无扭捏的态度,便已能让人平白生出许多好感。纷纷投以欣赏的目光了。那萧夫人自然也不例外,微微一笑,一双桃花含情目便弯了起来,笑语道:“好。” 高依妍的水平如何,谢宁心中清楚得很。既知她是有意为之,便没再将注意力放在她身上,自然地收回了目光后,却对上魏倾城一张苍白的小脸。 她有所留意,同坐一桌的顾晴菀自然也未曾错过,只见她忽然抬眸。视线径直越过谢宁。轻声对着魏倾城道:“魏妹妹,你可有意随我上前?” 闻言,魏倾城神情一怔,面上却忽然多了几分血色。下意识地便向谢宁看去。 谢宁却没料到顾晴菀会这般提议。一时虽有些摸不着头脑。细细想来,却也没有婉拒的必要。 何况,顾晴菀是京中有名的才女。纵有高依妍寻常在前。可魏倾城若与她一同上前,便是再出彩,有此珠玉在旁,也免不了黯然失色。 思及此,谢宁心念一动,便对魏倾城使了一记眼色。后者意会,便也勾起嘴角,露出两个若隐若现的梨涡,微微颔首,声音欢快道:“自是愿意,不知顾姐姐想与我一同展现些什么?” 顾晴菀闻言,眼中也露出一抹愉悦之色,“那便要看魏妹妹你擅长什么了?” 也不知是羞怯还是激动,魏倾城两颊忽然泛起淡淡的红晕,很是不好意思地道:“我擅长作画,便同高小姐一般,上前画一幅画吧。” “如此正好,”顾晴菀姿态优雅地端起手边茶盏,微微一笑,从容出声道:“我前几日恰好得了一份琴谱。不如你上前作画,我在旁弹琴,如何?” “嗯,”魏倾城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忍不住出声问道:“不知顾姐姐这琴谱有何意境?” “没什么特别之处,”顾晴菀正在低头啜饮,闻得魏倾城此言,便自然地抬起头来,缓声解释道:“不过是春日鸟鸣之音罢了,寻常得很,也只有曲调欢快,还值一提。” 身边两人聊得热络,谢宁却听得有些无聊。她素来不耐烦这些繁复之事,也无心去观赏高依妍此时已完成的画作,便伸手取了桌上糕点,趁着此时无人注意的间隙,自顾自地吃了起来。 “高小姐的画,可是作好了?拿来叫我品鉴一番,如何?” 上首萧夫人忽然发声,谢宁为表尊敬,急忙放下了手中糕点,瞬间便正襟危坐起来,神情专注地向她的方向看去。 只见她话音一落,身后便走出个绿衫的小丫鬟,却是向着高依妍的方向走去,一来一回之间,便将她方才所作之画呈了上来。 同在一处宴饮,大家的座次离得并不远。除却谢宁她们这桌位置稍稍有些偏僻外,楼内其余二十余位女子,却是将这画艺寻常的作品看了个清清楚楚。谢宁目力甚佳,略一扬头,倒也将她这画上大概瞧了个分明。 疏淡的枝干,艳丽的红梅。高依妍所画之物并不令人心生质疑,只是这画技,却实在有些不堪一提了。 谢宁都能看得出,那萧夫人自然更不会不清楚了,虽她面上没说什么,可看向高依妍时,眼中到底少了几分热络——“高小姐画的红梅的确不错,不知在座各位,可还有人愿意上前?” 萧衍虽在京中名声不好,可毕竟有着尚书府嫡公子的身份,更兼容貌俊俏,性情潇洒,倒也是不少女子心中倾慕的对象。 何况高依妍失利在前,众人自然也能想到其中的弯弯绕绕。是故萧夫人话音方落,一时之间,竟有许多女子应声而起。 “小女愿上前博夫人一笑。” “还请夫人容小女上前。” “不知小女可否有幸上前献丑?” …… 楼中众女你一言我一语地交错出声,谢宁虽是旁观,也忍不住有些头疼起来。目光在楼内环视一圈,才有些好笑地发现了一个事实——整个楼**有十张桌案,除却她们这一桌外,其余九桌竟都有人站起身来。 等到这帮人话音落下,已经过了大约一柱香的时间,谢宁这才松了一口气。她耳力过人,虽时常能听到旁人的低语,却也因此饱受了不少困扰——天知道方才楼中喧嚣之时。她双耳涨得有多难受, “夫人,”就在众人安静地等着萧夫人决断之时,忽然有一女子的声音传来,瞬间打破了楼内的寂静,“小女亦有意上前。不知夫人可否允准?” “先来后到,这位小姐难道不知道规矩吗?”一名立着的蓝衫女子矜傲地抬起头,循声看来,却不由讪讪地住了声,好半天后。才红着脸支吾道:“顾、顾小姐。你、你……” 这人‘你’了许久,倒也没得出个结果。谢宁不经意地一瞥,但见萧夫人毫不掩饰地向她投了一记轻蔑的眼神,转瞬便敛下眼中神色。换上一副笑脸。转头对着站在座旁的顾晴菀道:“那便请顾小姐先来吧。” 萧夫人此言落下。那些站起身来的女子便一一坐回了位上,显然是心知明月在前,莹烛之辉不敢与之相争。 顾晴菀的盛名。京中谁人不知?且不说她丞相嫡女的身份,以及双全的才貌,就说近日京中那一桩传闻,已经让见过或未曾见过她的在场之人心生好奇了。 “是顾小姐啊。” “顾小姐既然有意上前,我看咱们还是莫要与她相争,班门弄斧了。” “嗯,那咱们便坐下吧。” “哎,你听没听过,京中最近有一桩异闻……” “你是说她为了安王剿匪之行,前往筠知楼猜灯的事吧?” “不然还有何事。” “姐姐,你说顾晴菀这般痴情,安王怎会舍得相负呢?” 是故此时认真听她说话的人不多,底下的轻语倒是络绎不绝,虽说音量不大,可积少成多,在谢宁听来,却不免将顾晴菀的声音盖得低了几分——“回夫人,小女今次,是要与魏国公府这位魏小姐一同上前。” “哦?”萧夫人闻言,顿时便是眸中一亮,看着她们这桌并立的两名女子,面上亦是一副饶有兴致的神色,主动问道:“不知你们可还有什么所需之物?” 顾晴菀微微颔首,语气恭敬中又不失自矜,“小女尚需一张琴。” 萧夫人将她这份姿态看在眼里,眸中瞬间闪过一抹意味深长的神色,却是快得令人根本无法察觉。谢宁抬眸看去,但见她微微一笑,便侧目对着侍立在旁的婢女吩咐道:“去将我房中那张焦尾琴取来。” “焦尾……居然是焦尾” 谢宁虽不知这焦尾琴是何等名贵之物,可但从身边女子的议论声中,她却也可窥一斑。何况这萧夫人对待顾晴菀时,言辞态度显然较之此前更为亲近。 而身为长辈,拿自己平日里用的琴相借与人。想必萧夫人对顾晴菀也该很是欣赏才是。 此时,那名唤焦尾的琴已经被人抬到了楼内。谢宁的目光却没有落在那琴上,随同众人发出或高或低的赞叹,而是若有所思地望向此时已拉着魏倾城一同走到众人眼前的顾晴菀,心生担忧。 她原以为顾晴菀行事稳重,便只将注意放在了魏倾城身上,倒是不曾留心对方。可照如今的情况来看,显然是顾晴菀更得萧夫人青眼。 顾晴菀是何等玲珑心窍,若是她今日不愿出面,只怕这楼内众人之中,便是萧夫人亲自相邀,也无法令她主动上前。更何况她对秦峰情深意重,宁愿拿筠知楼一诺的机会去换取对方的平安,又怎么可能来参与这场萧府的鸿门宴? 可如今她这般积极,莫非是因秦峰一事心灰意冷,才自暴自弃不成?选择来萧府赴宴,难道是因一时气盛,意欲拿萧衍这个秦峰身边的知心好友,来报复他吗? 谢宁脑中全是疑问,一阵胡思乱想过后,等到她再回过神时,才发觉顾晴菀和魏倾城已经各自做起各自的事来。两道倩影,并肩而立,一是色调柔和的茜红,一是明亮艳丽的橘黄,一人端坐抚琴,低眉信手续续弹,一人立在案旁,双腕轻动浓淡描。 “这魏小姐竟是双手作画!” 音低声弱的琴声徐徐传来,谢宁仍能听见周围人的议论之声。抬眸望去,便见魏小妹手持两支画笔,看似毫不费力地在纸上着色,可她眉眼间的认真神色,却是谢宁一眼便能辨出的。 犹记两人初识之时,魏小妹似乎就对这画艺很感兴趣。那般怕生羞怯的人儿,竟会为了一幅小小的花样子主动上前攀谈,在发觉谢宁对此一窍不通的真相后,还主动提出要为她代笔。 想起几月前的往事,谢宁不由会心一笑。正当她错开视线,准备低头饮一口清茶之时,目光却忽然一扫,瞥到了一抹灰影。 无痕! 对这快如闪电的身影熟悉得很,谢宁决计不会认错。可令她奇怪的是,对方这般行迹可疑地出现在揽月楼门口,究竟是有何用意? 有了这段插曲,谢宁对于响彻四周的欢快曲调已是毫无心情欣赏,魏倾城一笔一笔勾勒出的画作,也不在她的关切范围内。 她明明就坐在楼中,可楼内的如痴如醉却全然与她无关。她没有费神去听任何或明晰或微小的动静,也没再留意任何人的举止神态,一双圆圆的杏眼,此时只专注地望着一个方向——楼外 所幸酷夏闷热,今日虽是在楼内设宴,尚书府却体贴地敞着门通风。 眼睛一眨不眨地向外看去,谢宁却并未再望见无痕熟悉的身影,便只好收回视线,抬手揉了揉发酸的眼睛,放弃了尝试寻找对方的意图。 欢快的曲调仍是响个不停,自小到大,那些愉悦的片段恍然浮现眼前。有的甚至是谢宁自己此前都不曾记起的幼时时光……布衣荆裙的女子轻声哼着小调,恍然低头一笑,便映出对方温柔眉眼。那时她爹年纪也很轻,面上一片光滑,没有后来蓄起的络腮大胡子,会托着她在营中走来走去,她娘就站在一边柔柔地看,不说话,却恰似一幅画。 谢宁情不自禁地闭上了眼睛,全身心地陷入过往美好的记忆中。就在此时,忽然一声“铮”的响音划破耳膜,曲音霎时便戛然而止。 谢宁恍然回神,下意识地便向那曲音传来的方向看去。但见顾晴菀一脸错愕地站起身来,语调怅然地道:“弦断了。” 弦断是不吉之兆,这一点,饶是对琴艺一窍不通的谢宁都有所了解,更莫提在场众人了。(未完待续。) ps:  抛砖引玉,大家猜猜,顾晴菀究竟在算计什么呢? 第一百六十八章 揽月楼内半晌寂静,片刻之后,萧夫人便已回过神来,换上一副温和神色,宽慰道:“许是我近日用得太过,才不慎令琴弦断掉。頂點小說,顾小姐琴艺高超,未能奏完整曲虽然可惜,可却也堪称是人间绝唱了。” 顾晴菀仍然立在原地,短暂的错愕过后,她便已平复了心情。眼下也是一派风轻云淡,处变不惊地道:“多谢夫人赞誉,晴菀先行回席了。” “去吧,”萧夫人点点头,顾晴菀便轻移莲步,全然无视周遭投来的视线,径直回到了谢宁身边坐好。 谢宁转头看去,本想和她说上几句话,可目光一瞥,便落在了她手上那道与皙白肤色形成鲜明对比的红痕,细长且深,入目很是触目惊心。 “怎么受了伤,也不说一声?”谢宁立时皱起眉头,神色不满地看向顾晴菀,一面伸手向怀中掏去,一面忍不住怨怪出声道。 顾晴菀微微一笑,眉宇间却比以往多了几分娇怯,“奏时弦断,本就是不吉。何况我手上又见了血光……家中的丫鬟又都候在外头,我实在是不方便声张。” 谢宁明白顾晴菀的顾虑,可她身在蜀地,屡上沙场,刀剑无眼,渐渐便久伤成医,虽不若徐半夏这医圣传人医术高超,可给人包扎还是会的。 眼见顾晴菀手上那道新出的伤口上仍有血珠渗出,她哪里还能坐得住,攥着刚从怀中找出来的干净帕子。便借口水遁之名,拉着顾晴菀出了揽月楼。 堂堂尚书府的待客之道,自然不会让她们二人落单。直到走到了净房,谢宁才有机会将跟在身旁的两个小丫鬟支开,“我与顾小姐一同进去就好,还请二位在外稍候。” “是。” 一路被谢宁从揽月楼带到了净房,顾晴菀直到此时才忍不住问出心中疑惑,“宁妹,你这是要作何?” “给你包扎啊,”谢宁抬眼笑笑。随即也不管对方同意与否。便不由分说地将她受伤的右手拽了过来。 许是已清楚谢宁的执拗性子,顾晴菀倒没有什么反抗的打算,甚至主动将手伸了几寸,“嗯。” 见她这般配合。谢宁手下的力气便顺势松了几分。转身走向一旁的铜盆处。弯身捧起一掬清水,动作轻柔地清洗着对方手上的伤口。 “嘶……”伤处被触碰,顾晴菀忍不住倒抽一口凉气。 也难怪她反应这般大。毕竟是娇生惯养的相府小姐,自是打小便被周围人捧在手心呵护的,只怕至今连病都不曾生过几次,更别提受伤了。 思及此,谢宁抬手擦拭的动作便又轻了几分。 眼下没有药膏,谢宁便只能拿清水简单处理一番,确保顾晴菀伤处已是洁净,便又拿出身上的帕子,给顾晴菀包扎起来。 “好了,”谢宁看了看覆盖在伤口处的平整包扎,拍了拍手,很是满意。 顾晴菀低头一笑,随即便看向谢宁,声音愉悦道:“多谢宁妹了。” 谢宁很是豪爽地摆了摆手,毫不在意道:“不必多礼。”话音一顿,目光便又落在顾晴菀手上,心中一动,便将先前自己为了方便包扎而挽起的衣袖又向下拉了拉,“顾姐姐,你等下落座时,就这般将手藏在袖子吧。这样旁人便看不出你手上有伤了。” “好,”顾晴菀果真依言而行,当着谢宁的面,将芊芊玉手攥成了拳头,微微挡住划过指节处的伤痕,又以衣袖遮掩,伤处已是不露分毫。 问题解决,两人便没过多耽搁,沿原路回了揽月楼。谢宁记挂着无痕一事,本想在途中搜寻对方的身影,可谁知对方的隐匿功夫太高,又有周遭仆从干扰,一时之间,谢宁倒是没能合意。 没能寻见无痕已令谢宁很是泄气,可她回了揽月楼,才知道令她郁闷的事情还在后头呢。 “回夫人,小女方才所作之画已然完成了。” 魏倾城不高不低的声音从前方传来,一路从楼外走到座席处,尽管仍能听出她话音里的一丝慌乱,对于她此时与平日迥异的表现,谢宁却不由有些诧异起来。 诧异归诧异,魏倾城能够克服心中的怯弱也是一件好事。尽管她此时这般作为有极大的可能与萧衍有关。谢宁却也没将此事放在心上。 直到萧夫人看过魏倾城所作之画,面上露出毫不掩饰的欣赏神情时,谢宁才忽而脑中一震,难以抑制的担忧一瞬间涌起,沉甸甸地压在心上。 “魏小姐的画风很是灵动啊。”萧夫人只夸赞了一句,可她虽未曾多言,嘴角微微翘起的弧度,却已经表明了她此时的态度。 而她手中的画纸,也被身边的婢女拿在了手中,拿去给在座众人一一传看。 由于坐得偏僻的缘故,那两位婢女走到谢宁她们这一桌时,已经过了一柱香的时间。尽管方才已经隐隐约约地从前头望见了一点的轮廓,谢宁亲眼见着这幅画时,却仍是有种眼前一亮的惊喜感。 只见水波轻漾,碧草青葱,上部留白,并不见天,河水里却映出云的形态。岸边卧着一只体态臃肿的小狗,白胖胖的样子很是惹人怜爱,却是直愣愣地望着自己映在河中的倒影,似乎在犹豫是否要下去同这水影一同玩乐。 谢宁不懂什么笔力,也分不清色调浓淡,只是看着眼前跃然纸上的小狗,心中很是愉悦。 这画作倒是和方才顾晴菀所奏的琴曲意境十分相合,只是可惜顾晴菀方才琴音骤断,不然这两人倒真称得上是心有灵犀了。 谢宁接过画纸,仔细观赏一番过后。这才将其递到了身旁顾晴菀面前,因顾及对方伤势不愿外露,便体贴地始终将这画纸拿在自己手里。 “用色活泼,笔触大胆,魏妹妹这幅画的确是灵气十足。”顾晴菀也看了一会儿,夸赞几句后,便委婉地点头示意谢宁自己已然看完。 此时满楼都已将魏倾城这一纸画作看完,谢宁抬起头来,视线跟随着那两位婢女而动,但见那画又转回到萧夫人手上。 而那端坐上首的美妇。也在此时笑着扬声道:“此画无论是意境还是构图。都属上佳之作。若是等下在座诸位中无人上前,只怕今日我准备的彩头,就要被魏小姐拿去啦。” 她此言一落,楼中却是无人应声。相比方才两人上前之前的你争我抢。此时在座众女的神色可谓是十分淡定。一片寂静之下。谢宁略一思忖。便猜到众人踌躇不前的原由。 魏倾城和顾晴菀一画一奏,可谓是珠联璧合,且不说先前占了高依妍表现平平的便利。但凭这两人出色的才艺,虽有些许失利,却已远胜常人了。 若是想要比这两人更为出彩,只怕等下上前的,定然是有名的才女了。 谢宁心思转过,再抬头之时,便见面颊微红的魏倾城颔首一礼,从席前空地处退了下来。 此时楼内仍是鸦雀无声,静谧却也有些压抑。萧夫人环顾一周后,不由抬手揉了揉额角,语气无奈道:“年纪大了,就是不比你们这些小姑娘记事。我在此空说了这么久,竟是忘了将我准备的彩头拿出来。” 谢宁闻声抬头,但见她一记眼色过去,立在身旁的婢女就会意地转过身去,不多时,便端着托盘走了回来,将放在手头的东西显露在众人面前。 耳闻周遭惊叹之声,谢宁也不免好奇起来,寻着前头人影间的空隙,抬眸端详了一番。 但见那银盘之上,并排放着两样物件。一是内页泛黄的古籍,二是玉色净白的如意一把。 “我只怕摸不准你们小姑娘的心思,本是好意,却反惹来怨怪,是故便准备了两样彩头供你们择选。静山高僧亲笔所书的佛经,还有我成亲时婆母相赠的如意,不知你们可有中意?” 那佛经有多珍贵谢宁心中不知,可与之相对的如意来历特殊,明显就是尚书府为萧衍未来妻子准备的东西。 萧夫人这般在人前给出选择固然好,可若是到最后真由魏倾城得了彩头,她又会选什么呢? 选佛经,便是明白地告诉对方自己于这门亲事无意,魏倾城自然不会如此。可若是选了如意,那魏倾城的心思不更是昭然于人前了?到时便是旁人再想阻止,只怕也是无能为力。 电光石火间,谢宁脑袋忽然转过弯来,可对于眼前困局的破解之法,她却仍然是毫无头绪,只得支开身边立在的婢女,趁着四下无人之际,先行探问一番,再作打算。 “倾城,”谢宁谨慎地探过身去,轻声问道:“这位大师写下的佛经,你可喜欢?” 她问得并不十分直接,可魏倾城听了,却仍是忍不住红了脸,轻轻摇首,低低地道:“不喜。” 尽管早就料到她会这般作答,谢宁此时却仍免不了心急如焚。莫说她现下已与魏青阳定亲,抛开这层关系,单凭谢宁和魏倾城的交情,她都不愿魏倾城与萧衍有上什么牵扯。 只是如今她心意已定,魏国公府又不曾反对,谢宁在这边焦急亦是无用,只能暗自祈盼等下有人上前,将魏倾城的风头盖过。 或许是谢宁的祷告起了作用,没过多大会儿功夫,席间便站起一道浅碧色的人影,脆声道:“家中祖母常年礼佛,小女有意上前一试,或许能得这彩头,也未可知。” 谢宁定睛一看,才发现这女子是她先前在相府寿宴那日认识的唐心。自觉自己方才所想有了希望,谢宁心下一喜,转头便去看萧夫人此时的反应,倒是并未留意到身旁顾晴菀骤然转深的眸色。 萧夫人尚未答复,席间便又有了些许动静。而下一刻站起身来的,却亦是一个谢宁分外熟悉的面孔。 “夫人,小女亦想上前一试,还请夫人允准。” 高依瑶也有意于萧衍吗?只是先来后到,想赢彩头,也总该有个顺序吧。 谢宁心中正在思量,耳边便又传来高依瑶的声音——“唐小姐,不知你可愿与我一同上前?” “好啊,”唐心似乎并未料到她会这般提议,面上的神情有一瞬间的怔然,不过须臾功夫便也露出嘴角浅笑道:“小女善书,便作一幅字吧。” “不知高小姐又擅长什么?“却是萧夫人出声问道。 高依瑶亦是京中有名的才女,谢宁曾听过旁人评价,知她最喜书法,当下便不免向她看去,想知她如何作答。 “唐妹妹既然要展现书艺,那我便作画一幅,书画一体,一同呈给夫人看,如何?“ 有魏倾城那般惊艳的画作在前,谢宁实在没想到对方也会选了画艺。微微诧异过后,便专注地看着二人交谈几句过后,便分立两旁,埋首伏案。 等待的过程又是极为漫长,此时楼内已有不少人动起筷来,就连萧夫人也在其中。美食在前,谢宁自然也不会放过这大好时机,何况她所坐席位隐蔽,便是此时不顾形象地大快朵颐,只怕也不会被人瞧见,招来非议。 谢宁这厢吃得畅快,可她身边两人却都未曾举箸。魏倾城是因担忧彩头一事无心用膳,顾晴菀却是因手伤之故无法进食。 对此,谢宁虽是有心相助,却也不免担心自己弄巧成拙,反惹来身后丫鬟的注意,只得郁闷地打消了这个念头。 似是察觉到谢宁的纠结,顾晴菀忽然转头看来,笑语嫣然道:“我素来少食,如今尚且不饿。” “嗯,”谢宁点点头,对于顾晴菀话中的真假,却是毫不怀疑。只因京中贵女多是如此,便是此时,她们也只是趁着此时的间隙,略微垫垫肚子,浅尝辄止罢了。 照理讲,高依瑶和唐心在前之时,众人用膳是失礼之举。可今日宴饮规格并不十分正式,萧夫人却也未曾安排众人用膳。 谢宁只当是萧夫人一时疏忽,却并未想到对方如此安排。竟是有意而为。 目的却是为了分别观察众女用膳时的仪态。(未完待续。) ps:  最后情节的设置:因为没有给大家安排用膳的时间,所以大家肚子饿了,可能就会自己吃。这个时间是不统一的,所以比较利于萧夫人观察。而大家之所以会动筷,是因萧夫人先动了筷,这个过程是有一个渐变的观察期的~ 一百六十九章 可有刀剑 揽月楼内 谢宁翘首以盼地看着仍在书画的高依瑶与唐心,心中却是希望这二人双剑合璧后,能够胜过方才魏倾城那幅画作。¤頂點小說, “呀——” 一声低呼从前方传来,一直有所留意的谢宁立时便发觉了不妥,定睛细看,但见那置在雕花木案上的砚台被高依瑶不慎打翻,乌黑的墨水沾上她衣袖,也弄脏了平铺的宣纸。 事出突然,不少人还未曾反应过来。而站在高依妍身旁不远处的唐心更是一脸猝不及防的神情,望着纸上因墨泼过而晕染开来的字迹画痕,只能怔怔地握着手中毛笔。 反观高依瑶,却比她要镇定一些。虽是失手毁了案上书画,面上却是一派平静神色,朝着萧夫人的方向,盈盈一福道:“小女一时不慎,还请夫人见谅。” “罢了,”前有顾晴菀琴弦骤断,后又有高依瑶不慎打翻砚台,要不是萧夫人自认自己备下的彩头尚有几番吸引力,只怕还要以为这帮小姑娘是故意而为。不过事已至此,她也没了什么观赏的心思,便对着二人摆了摆手,微叹一声道:“你们先下去梳洗一番吧。” 高依瑶身上狼狈自不消说,唐心却也没比她好上多少。纵是隔着 距离,谢宁却也能瞧见她衣上腰间处的点点墨花。 可谁知萧夫人此言落地后,一旁的高依瑶已经跟着萧府的婢女退到了边上,唐心却仍是恍若未闻般毫无动作。 “唐姐姐这是何意?”魏倾城也发觉了其中不妥。转头便和谢宁交换了一记眼神,神色疑惑道。 谢宁皱皱眉头,对于唐心此举亦是有些不解,当下便忍不住思索起来,可还没等她想出答案,耳旁便已传来顾晴菀稍显低哑的声音——“唐老夫人素来虔心向佛,心儿似是还想重书一份,以换静山大师流传后世的手书。” “可她身上已沾了墨痕——”魏倾城忍不住惊讶出声,转过来的一张脸上满是忐忑神情,对着顾晴菀压低声音道:“若是还要执意继续。实在是有些不雅。” 顾晴菀目光一闪。含笑赞同道:“我也是这个意思。静山大师的手书我家中亦有收藏。她若是想要这佛经,大可不必冒着被人取笑的风险,这般执拗下去。” 顾晴菀和唐心之间私交甚好,这一点谢宁是知道的。是故听见她此言。谢宁并未放在心上。可谁知她下一刻竟站起身来。向着唐心的方向走去。低语一声,便拉着对方躬身施礼,从席间空地处退了下去。 唐心一走。楼内侍立在旁的婢女便也机灵地将那被墨染污的宣纸撤了下去。一番擦拭过后,案上又是一片光洁。 至于那方才的纸上究竟有过怎样的字画,此时已是无人关心了。 接连发生的意外,令在座众人始料未及之余,也令宴饮的东道主萧夫人有些心力交瘁。 但她今日尚有正事要办,便是有所顾虑,也只好故作寻常地继续道:“好了,你们可还有人有意上前吗?” 萧夫人一语落地,楼内此时却是一片寂静,谢宁甚至只能听见数道深浅不一的呼吸声。 心知无人上前,谢宁心下不由一紧。她明白萧府今日宴饮的用意,也知道这位萧夫人不会仅凭一柄如意便定下与萧衍结亲的人选。 可魏倾城若选了这柄意义特殊的如意,岂不是明明白白地告诉在场众女,她对萧衍心存爱慕之意吗? 萧衍风流多情,无论两人之间有无可能,谢宁都不能在未曾确认过萧衍心意前,放任魏倾城如此肆意而为。 可眼下定局已成,席上显然无人愿上前与她相争啊。 “怎么,都不敢了吗?那我今日备下的彩头,可就要归魏小姐所有了。” 耳旁又再传来萧夫人的笑语,谢宁抬眸环顾一周,却始终未曾有所发现,余光扫到魏倾城艳若红霞的侧颜,心下一急,便咬了咬牙,起身而立,扬声道:“夫人,小女愿上前一试。” “哦?”萧夫人饶有兴味地向谢宁看来,竟是双眸一眯,径直称呼道:“谢小姐也对我备下的彩头有意吗?” 她与魏青阳定亲一事,虽未曾在京中大肆宣扬,可却不仅仅是靖阳侯府及魏国公府两处府邸之人知晓。 言谈之间,谢宁曾与秦峰提及过此事,萧衍对此亦是知情。想必对方为了替自己推托今日宴饮上可能遇到的麻烦,也曾将此事告知过萧夫人吧。 心思一转,谢宁便没再纠结萧夫人方才的追问,而是不卑不亢地迎上对方望来的目光,朗声回道:“小女很是喜欢夫人备下的佛经。” “谢小姐智谋过人,我早就有意一见。不知你今日上前,可也要作画奏琴吗?” 谢宁哪里懂得琴棋书画,可她此番上前,却是要压过魏倾城的风头,阻止对方选那被当做彩头的如意。若是拿自己的弱项去比她那令在座众人都自愧不如、踌躇不前的惊艳画作,自是希望渺茫。 是故她起身之前,早就已经做好了打算。萧夫人一声问询落地,她便离座走到了中央的青毯之上,无心顾及魏倾城一瞬间变得煞白的面色,抱拳一礼道:“小女不善此道,不知府上可有刀剑之类,供我比划一番?” 她此言落地,可谓是一石激起千层浪,席间又再议论纷纷,却是事出有因。毕竟论起才艺,众人从来只知道琴棋书画,再不济也是舞乐御射,至于谢宁方才所提的刀剑,实在是令人闻所未闻。 谢宁也知她这要求有些无稽,可此时情况特殊。她也只好这般不得以而为之,勉力一试了。 “刀剑吗,”众人喧嚣过后,萧夫人这才若有所思地重复了一句,转头看向身旁立着的婢女,沉吟道:“咱们尚书府倒是藏有不少名剑,茜雪,你去院中为谢小姐取一柄来。” 尽管明知萧尚书身为兵部首脑,府上定然会有刀剑之物,可眼见那婢女应声而去。谢宁心下仍是霎时一松。 因萧夫人未曾出言拒绝。谢宁对她不由多了几分好感,当下便又朝着对方抱拳道:“多谢夫人了。” “不必多礼,谢小姐助安王殿下剿匪有功,我对你可是仰慕许久了。”萧夫人嘴角一勾。忽而夸赞道。 对方眼底的笑意清晰。谢宁自然不会认为对方是在客套虚言。可她此时心中另有要事相忧。一时之间,却也没有心情与她交谈,便只作出一副羞怯模样。缄默不语,微微一笑。 一连串的脚步声自身后传来,不多时,那名唤茜雪的丫鬟便从楼外走了过来。等到她从谢宁身旁擦肩而过时,后者余光一瞥,便瞄见了对方抱在怀中的长剑。 这尚书府里的丫鬟,动作倒是挺快。谢宁心中忍不住暗道一句。 “夫人,”茜雪一路脚步不停,径直走到了萧夫人身侧,却是俯身凑近,贴耳低语起来。 站在正对着她们的方向,谢宁自然是将这一幕尽数收入眼底。心下好奇之余,她便忍不住抖动起耳尖,探听起这主仆二人所言。 ——“方才奴婢去取剑时,恰好在路上遇见了安王殿下和大公子。他们探寻过后,听说谢小姐要用剑,大公子便命人自房内取了一柄剑来,还对奴婢说……这剑术一道,是要在外头舞起来才好看。” 不想会听到这番话,谢宁先是一惊,随即便霎时有所了悟。正是因此时秦峰在尚书府内作客,无痕才会出现在此地。 不过萧衍说得倒是没错,揽月楼虽高,可地方毕竟不宽敞,谢宁若是在此地舞剑,未免有些窄狭,恐怕一时之间,却是难以施展得开了。 谢宁心思转过,便又将目光凝在了萧夫人身上,但见她略一摆手,嘴角向上一扯,冷冷一笑,喃声道:“一个半点武艺都不识的人,哪里知道这许多道理?也不知他又在打什么主意。” 一直注意着对方的动静,谢宁并未漏听她这声自语,但她此时却无暇去考虑那许多,只是抬起头来,神态自若地向对方望去。一切深意,尽在不言之中。 谢宁这般直截了当的注视,自然会引起萧夫人的注意,只见她略一低头,再抬首之际,便已换了一副可亲神色,温声道:“谢小姐既要使剑,在这楼中恐怕是施展不开。尔等不妨随我移步,咱们一同到楼外观赏,不知诸位意下如何?” “夫人设想周到,便依您所言。” 主家发话,众人自然不会出言反驳,一一应声而起,便三三两两地先后向外走去。 谢宁自然也没留在原地,可谁知她才走了几步路,身后便传来魏倾城的高唤——“谢姐姐!” 魏小妹此时叫她是有何事,谢宁自是心知肚明,但众目睽睽之下,她也实在无法不加理会,便只好停下步子,回头向魏倾城望去。 她们那桌位子偏僻,等到魏倾城追上之时,楼内人已走了大半,就连最后起身的萧夫人,也已走到了她们前头。 “谢姐姐这是何意?”魏倾城重重地咬着嘴唇,看向谢宁的目光中,全是茫然与执拗。 谢宁见状,不由心下一叹,可此事哪里是三言两语便能说清的。她惟有尽量抛开心中烦乱的思绪,语气认真道:“倾城,萧衍的事不是你想得那般简单。你才见过他几次,又对他有多少了解,就因两三次的短暂相处,便自顾自给他下了定论,你不觉得这般太草率了吗?” 魏倾城摇摇头,眼眶里已有泪珠打转,却仍是神色倔强地咬牙道:“我……这是我的事,不必谢姐姐来管。” “你自己再好好想想吧。” 谢宁深深地望了她一眼,一时之间,却也不知该再回些什么,眼见周遭此时已然无人,便只得转过身去,继续抬步而行。徒留魏倾城一人在揽月楼内若有所思。 “宁妹。” 才走到楼门外,耳旁便传来了顾晴菀的声音,谢宁闻声抬头,入目便是她与唐心相携而立的身影。 “顾姐姐,心儿。”尽管多日不见,谢宁却仍未对唐心觉出生疏,眼见对方向她狡黠地眨了眨眼睛,便也主动换了称呼,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呵呵,”唐心朝她一笑,旋即便走近了两步。 顾晴菀自然也跟了上来,却是目光一闪,不着痕迹地探问道:“宁妹,方才我听她们提起,你向萧夫人借来一柄宝剑——不知你这是要作何?” 身后隐隐有脚步声传来,谢宁并未回头去看魏倾城的动静,而是微微一笑,一面向前走去,一面答道:“哦,我是想在众人面前展示一番剑术。不知二位姐姐可有兴趣观赏一二?” 唐心闻言,霎时便是眼前一亮,旋即便不假思索地答道:“那是自然了,京中处处都传你武艺高强,我还未曾亲眼见过呢。”话至此处,她还伸手轻轻地捣了捣谢宁的手臂,亲昵道:“哎,宁妹妹,你会不会飞檐走壁啊?” 谢宁这下总算是体会到了什么叫作盛名所累。那些茶楼酒肆里的说书人将她的武艺吹得天花乱坠。谢宁自知失真,便只一笑而过,可唐心等人却是不明实情,听了这些段子,竟真把她当成什么武功盖世的女侠了。 谢宁哭笑不得地摇摇头,毫不避讳地坦白道:“我轻功不佳,而今尚且做不到飞檐走壁呢。” “那也很厉害了,”唐心眼中光亮不减,仍是一脸热切地望着谢宁,再度追问道:“那你等下要展示什么剑术啊?” “呃……,”当时情势所迫,谢宁不过是走一步看一步,哪里想过这许多,而今唐心问起,骤然之间,倒是想不起来要从自小到大练过的那么多剑招里选出什么来,便只好嘴角一抽,略显讪讪地道:“不过是随性而为罢了,并没什么招数。” 两人正在交谈,倒也无人留意此时缄默的顾晴菀,眼中所闪动的思索神色。 片刻后,她才敛下目中思索,莞尔出声。(未完待续。) ps:  今天是四年一遇的日子~ 一百七十章 痴心不改 一秒记住【??】,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宁妹可要上前去?” 顾晴菀一声问询,谢宁这才从与唐心的交谈中回过神来,抬眸但见候在湖边柳荫下的众人,知她是好心提醒,便转头对她笑笑,走到那持剑婢女身旁。 萧夫人见状,便也笑看她一眼,出声问道:“谢小姐准备好了?” “嗯,”谢宁点点头,眼见众女皆已退到她身旁五丈开外,便从那婢女手中接过长剑,拱手示意萧夫人暂避。 上次使剑还是在天林坊时,而今两月过去,谢宁不免有些生疏,可她已将话说在前头,此时也惟有尽力而为。 “嘶”的一声拔剑出鞘,稍显刺眼的日光在光洁的剑身上映出寒芒。谢宁却不能像其他人一般抬手遮住眼睛,而是暗暗运起内力,敏捷地纵身一跃,将斜劈、反挑、横扫这几个动作做得一气呵成。 所谓剑术,有时正是无招胜有招。 何况此时并非沙场对敌,谢宁便更不必顾忌许多,只要剑招使得好看,能赢来众人喝彩声,令萧夫人将备下的彩头相送便好了。 想通了这点,谢宁在空中的身形便忽然一顿。一阵微风吹过,整个人看起来竟也有种摇摇欲坠的错觉。 众人正在心惊之时,却见她又是腾空而起,执剑向前,轻点的足尖踏过湖边杨柳树干,最终竟险险地落在枝桠间。 这还没完,谢宁在树上立了一会儿,确认这粗壮的柳树能撑得住她的重量,便放下心来,单足点地,来回变换着身形,在树上耍起了剑术。 可这一幕落在下头众人眼里,却只能望见数道似实似虚的剑影,还有纷纷扬扬飘到水中地上的青翠柳叶,至于那执剑之人的身影,却好似融在了剑光叶影之中。令人看不分明。 “难怪这谢宁能助安王训兵剿匪,原来她竟有如此武艺。” “她爹不就是武将吗,会些功夫,自然也是不值一提。” …… 也不知是谁先挑起了话题。众人竟开始议论了起来。只是说归说,她们却仍然保持着仰头的姿势,眼睛更是一眨不眨地向谢宁的方向看去,生怕错过她下一个令人惊艳的动作。 “好美啊!” 纷纷落下的不止是谢宁身旁的柳叶,那杨柳树旁斜栽的两株槐树。竟也从枝桠上一点点地落下花来,经谢宁的剑风扫过后,便在空中悠悠地打起了旋儿。 众人之中,也不知是谁先感慨了一句。转眸看去,但见那净白如玉的槐花一簇簇地飘下,便总有人忍不住伸手去接,掌心便因此染上了一抹清香。 谢宁也闻到了这槐花的香气,起初她并未多想,可当萦绕在鼻间的香味越来越浓,她便忍不住生出几分好奇。停下剑招,转眸向香气浓郁的方向看去。 今日恰好有风,不过片刻功夫,满园已尽是槐花的香气。谢宁低头看去,才恍然发觉自己发上亦沾落了一簇。 当下便纵身跃到了树下,笔直地将手伸了出去,目随剑至,恰好将方才从头上掉落的槐花接住。 “好!”一声喝彩传来,谢宁抬头望去,便见立在不远处的唐心正在拍掌叫好。 谢宁对她笑笑。余光瞥到那名为茜雪的婢女身影,便将长剑收了起来,交还到对方手上。 茜雪看她一眼,却也忍不住夸赞道:“小姐果真剑术高明。” 谢宁不是过分谦虚之人。听闻她此言,便先下意识地回以一笑,“我幼时便习武,于这剑术一道,自是更擅长些。” “原来如此。”茜雪会意地点点头,旋即便盈盈一福。抱着剑向园外走去。 谢宁却不曾留意她去向何处。方才一番使剑,她虽未施展什么夺命的绝招,纵跃之间,却到底花费了不少体力。 当时尚不觉得,可如今停顿下来,额上却不免渗出两层细汗,身上也汗津津的,很是腻人。 浑身不自在的谢宁本想找个地方稍加梳洗一番,可谁知茜雪前一刻才刚离去,园中下一刻便传来了萧夫人的声音——“魏小姐画艺精湛,可谢小姐亦是剑术过人。我这一时之间,竟不知这彩头是该给你们两个谁好了。” 闻言,谢宁不由心中一紧,下意识地便开始在人群中搜寻魏倾城的踪影。但见她正与顾晴菀站在一处,顿时松了一口气,转而将注意力放在了萧夫人身上。 似是注意到谢宁望过来的目光,对方竟忽然嘴角一勾,笑语道:“不如这样如何?反正我备下的彩头也有两样。你二人既是胜负难分,便一人择一样好了。” 不曾想到萧夫人竟会这般提议,谢宁傻眼之余,脑筋却转得极快, 对方话音一落,她便焦急地扬声道:“不可。” “不必。” 与此同时,却有另外一道声音从人群中响起。这稍显低柔的音色,正是谢宁熟识。她甚至不须抬头,便已知晓这是魏倾城所言。 可她却还是忍不住抬头望去——魏倾城先前的执拗,她全然看在眼里,而今她忽然出言拒绝,实在是出乎谢宁意料。 莫非,是自己方才的说辞打消了她的念头?想到了某种可能性,谢宁心中一动,却并未再多思索。 在她看来,魏倾城此时能够主动放弃便是好的。至于其中原因,知不知又何妨呢。 她这厢心下松了一口气,反观萧夫人,却不免因她们两个如此直接的拒绝而尴尬起来。 留意到周遭的沉默,谢宁这才意识到大事不妙,心中暗自叫苦,却也只得硬着头皮道:“小女……小女方才不过是雕虫小技,虽承蒙诸位不弃,却也难登大雅之堂。论起真才实学,还是魏小姐更盛一筹。” 魏小妹既已无意与她同争彩头,想必她此时暂退一步,她也不会选那柄萧夫人的如意吧。 “谢姐姐谦虚了,”魏倾城从众人之中走出,欠身朝谢宁一礼,面色虽不免有些苍白,声音却比以往大了不少。神色也是落落大方,“若非有顾姐姐琴乐牵引心绪,我哪里能画得这般灵动。夫人备下的彩头,归你所有才是理所应当。” “噗嗤。”萧夫人轻笑出声,掩下眼中思索,转而语带调侃地道:“你们两个就莫要争抢了。魏小姐说的不错,方才她作画之时,确实是与顾小姐一同上前。这彩头嘛。我看还是由谢小姐你来挑选吧。” 不是一人择一样便好。至于是她或魏倾城谁得了彩头,此时已不重要。谢宁心下一松,嘴角便不由上扬起来。不过她总算还记得此时尚在人前,便没有被欢喜冲昏头脑,上前三步,对着萧夫人微微一福道:“多谢夫人相赠。小女愿择经书。” 尽管此前早知谢宁的答案,萧夫人听闻此言,却仍是不着痕迹地挑了挑眉头,却没多说什么,而是笑着示意身旁的婢女将早就备好的佛经取来。 “谢小姐。如今距散席之时尚早,夫人已有意请诸位在府中游园闲逛。这佛经不如就暂且由奴婢保管,待到您离去之时,再交还到您手上如何?”不多时,那婢女便手捧着一卷经书走到了谢宁面前。 对方想得周到,谢宁自然没有拒绝的必要,当下便点头应了。可谁知此后这婢女竟一直跟在她身后,害得她连支开旁人,和魏倾城说些体己话的时间都没有,只得时而和唐心、魏倾城二人说几句无关痛痒的玩笑话。或是在萧夫人的主动相唤下,同对方说上几句话。 要说谢宁本身对萧夫人是没什么恶感的,哪怕是从秦峰口中得知她并非萧衍生母后,见面之时也未曾对她生出什么不喜。可先前在揽月楼中。她确是从对方一声低语中听出了她与萧衍之间关系的恶劣。 是故,虽未至对她有什么不好的观感,心中却不免多了几分提防。答话之时,态度便是带着疏离的恭谨,虽是有问必答,可不该说的话。却是一句不说。 不过萧夫人倒也没与她说上许多,毕竟对方今日是要为萧衍相看结亲人选,彩头一事也不过是个小小的试探。言行举止,才是她要着重留心之处,是故今日来此的二十余位贵女,她倒是人人都说了几句,除却顾晴菀外,未曾对谁过分热络,也未曾对谁过分冷落。 可这般做法,却不免有些给人若即若离之感了。 谢宁留心之下,将萧夫人的做法看得分明,便不免更为萧衍捏了一把汗。毕竟照秦峰的说法,这位尚书府的大公子可是与家中关系极为不睦啊。且不说萧尚书,单是萧夫人如此圆滑的行事手段……对方若真有意对付萧衍,只怕他是有得苦吃。 好容易挨到了散席,谢宁总算是从那尽职尽责的婢女手中接过了经书,潦草地道了一声多谢后,便转身去寻魏倾城的身影,拉着她出了萧府。 “宁妹。” 比温润的男子声音先至的,是对方映入她眼帘的俊逸面容。一眼望见候在尚书府门外的魏青阳,谢宁心中竟有些激动,咧嘴一乐,扬声唤道:“青阳大哥。” 魏小妹的心思,自然是魏青阳这个作人兄长的人最清楚了。谢宁便是说得再多,若是摸不准她的脉门,也无异于隔靴搔痒罢了。 “嗯,”魏青阳微微颔首,目光从谢宁身上掠过,落到魏倾城身上时,却不由暗沉了几分,皱眉问道:“倾城,怎么了?” 他不问还好,而今此言落地,魏倾城竟忽然低下了脑袋,牙齿咬着嘴唇,眼里噙着泪花,摇摇头,却怎么都不说话。 魏青阳无法,只得走上前来,一面伸手将魏倾城揽到怀中轻拍了几下,一面眼带询问地看了谢宁一眼。 耳边传来的脚步声响越来越重,谢宁只怕这一幕落到旁人眼中会惹来非议,便深深地看了魏青阳一眼,轻声道:“咱们先上车说吧。” 魏青阳当即会意,道了一声“好”,便扶着魏倾城上了马车。 谢宁自是紧随其后,可谁知她正要迈上来,魏青阳便又从车里走出,微微弯腰,向她伸出手来。 谢宁不由一怔,刚想下意识地婉拒,绕到另一面去上车,却发现这辆马车并不算大,帘外已站了车夫和魏青阳两人,容不得她再绕路而行了。 谢宁纠结了一下,目光转了一圈,也没找到可以上车的地方,再收回视线时,便刚好对上魏青阳满含笑意的眼眸。 他们两人已经定亲了…… 谢宁后知后觉地想到这个事实,便没再过多执拗,伸手搭在了对方的掌心上,一个借力,便稳稳地立在了魏青阳身前。 “走吧,”见她站稳,对方便松开了温热干燥的手掌。 两人一先一后地进了马车,却没想到入目便是魏倾城缩在车壁一角的场景。 同魏青阳交换了一个忧心忡忡的眼神,谢宁刚要迈步向魏倾城走去,却反被对方拉住了衣袖。 谢宁不解地回头看去,但见魏青阳轻轻摇首,低声道:“先让她静一静。” 身为兄长,魏青阳显然比自己对魏小妹了解得更多。谢宁并没过多犹豫,便同魏青阳一块,坐到了魏倾城对面,乘着马车,一路向魏国公府行去。全然不知,此时此刻,秦峰也正坐在停在对街处的马车内,收回了望向窗外的目光。 “哼,”见此情形,同坐一车的萧衍忍不住出声,却又是讽刺出声道:“秦子岳啊秦子岳,亏你白白为谢宁做了这么多,如今呢,她还不是跟别人跑了。” 秦峰轻瞥他一眼,神色却骤然转冷,沉声道:“你莫要乱说,她与魏青阳有婚约在身,自然会亲近一些。” 萧衍一贯是想什么说什么的性子,哪里会惧他冷脸,当下便“呵呵”两声,挑眉凑近道:“原来你也知她如今已有婚约呀?我还当你忘了这茬呢。怎么,非要等到她与魏青阳成亲,你才肯放手吗?还是到了那时,你仍要痴心不改?” 秦峰眉头微皱,沉下一张脸,便伸手将他推开,“我分明与你说过,这门婚事或许另有蹊跷。”(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一章 对她有愧 “你也说是或许了,另有蹊跷,有什么蹊跷?他们二人都已定亲,就算这门亲事真有什么不妥,你以为谢宁还有退避的余地吗?” 尽管心知秦峰此时已生恼意,萧衍却仍忍不住开口。不是他看不出别人脸色,而是秦峰用情太深,他实在难以袖手旁观。 秦峰看他一眼,却是没有作声。萧衍猜到他亦未想好此后打算,便不由低叹一声,正色道:“事已至此,当断则断。当初你不是已经放下了吗?如今再试一次,又有何难?” 话虽如此,可那些萌动的情愫,萧衍自己却也做不到轻易舍弃。 秦峰闻言,却并没着急表露自己的态度,而是不置可否地摸了摸怀中揣着的青蓝护手,转而道:“回府。” “是。” 无痕的应答声是从车顶附近传来,萧衍掀帘看去,便刚好瞧见他从附近的房檐处落下的身影,当下便又是微哼一声,颇为恨铁不成钢地对秦峰道:“你对谢宁纵有千般万般好,不让她知却又有何用?她已经定亲,我也已经照你的意思和萧大人提过了,你又何必推掉手中事务,眼巴巴地跑来找她?” ‘眼巴巴’这三个字实在和秦峰太不搭调。只见他眉头微皱,却没出言指正萧衍用词的荒谬,只是淡淡道:“今日情形究竟如何,你心中自然有数。我也不与你多言,你大可扪心自问,最后若无谢宁出面救场,你这婚事会被算计到何时?” 提及此事,萧衍的气势便不由弱了三分,转眸错开了秦峰望来的视线。眼神微闪道:“是,我承认她的确是误打误撞地帮我解决了一桩大麻烦。可一码归一码,我总不能因为她帮了我,就放任你继续喜欢她吧?” 说至此处,萧衍总算有了些底气,深吸一口气后,便义正言辞地对着秦峰道:“说句实话。我以前从没想过。有一****会这般心仪一人。便说今日,你命无痕去揽月楼探听席上的动静也就罢了。竟然又费心设计,令无痕助她舞剑。子岳。我针对此事,不是因为我对谢宁有何意见。只是你心中应当清楚,便是谢宁身上没有同魏国公府的婚约,你们二人也并不般配。何况你这一番心意。她至今仍是一无所知。” “我做这些,不是要她记着什么。”秦峰微微一笑,也不知想到什么,眉眼间尽是温柔,好似初融的寒冰。顷刻之间便化为一江春水,“阿宁素来自立,又怎会甘愿亏欠于人。当初是我将她牵扯到局中。害得她一步步被推上风口浪尖,我自然有必要护她周全。一切是我自愿。她知不知道,又有何妨?” 萧衍无奈摇头,再开口之时,语气却不似方才生硬,“谢宁是个好姑娘。可惜你生在帝王家,她却只是个寻常女子。你护得了她一时,难不成还要护她一世?” “阿宁不是那等无能之辈,我帮她,也是因为她值得我相助罢了,”秦峰对此并未多谈,寥寥一句带过后,目光便若有所思地向萧衍投去,语气笃定道:“你不是一向不喜她吗?缘何如今改观?” “谁说的,”萧衍的眼神明显心虚起来,却仍是嘴硬道:“我才未曾对她改观。不过是看她还算有点良心罢了。” “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未曾与我说?”秦峰眉头一挑。 自知瞒不过他,萧衍便也没再抱有侥幸,只得将那日牡丹馆谢宁骂他的那一番话说了,语气中却不免带了几分别扭。 “……总之就是如此。其实谢宁的脾气还真挺合我胃口,我先前不愿你与她亲近,确是出于私心。可如今却是真心为你二人考虑,毕竟谢宁已有婚约,若再与你生出什么瓜葛,只怕于名声有碍。” 秦峰却并未被他这番危言耸听吓倒,心情却因得知谢宁对他的维护而霎时好上了几分,嘴角不自觉地翘起,双眸却是一眯,对着萧衍寒声道:“原来你也知什么是名声。” 萧衍被他一呛,霎时便没了接话的底气,微咳一声,旋即自然地别开了视线。 “那件事,你到底想清楚没有?” 秦峰一声落地,萧衍面上的尴尬神色便瞬间褪成了犹疑,但听他怅然道:“那么久的执念,哪是这般容易便能放下的。你总要再给我些时间吧。” “你方才对我说‘当断则断’,这句话我也原封不动地送还给你。倘若这么久的相处,你都无法辨出她的真面目。你敢肯定你心仪之人,是真正的那个她吗?”秦峰忍不住叹息一声。 “我……” *** 却说谢宁这头,马车此时已到了魏国公府,魏小妹在魏青阳的半哄半劝下,总算是走下了马车。谢宁却因魏青阳临入府前投来的一记眼色,而留在了原地等候。 “小姐可要到车中暂候?” 此时虽已至申时,日光却还是刺眼得很。车夫有此一问,倒也不足为奇。谢宁经秦嬷嬷一番耳提面命后,早知这养护的重要,生怕再晒黑了好不容易变得白皙的面颊,便对着对方微微颔首,笑应道:“多谢老伯,那我便先到车内稍坐。等下你家公子过来,麻烦告知他进来寻我。” 日头这么晒,能在车内歇着,她还是别站在外头遭罪了。 谢宁本以为魏青阳还得一会儿功夫才能从府中出来,可谁知才过了不到一柱香的时间,对方便已上了马车。 她不由讶异道:“青阳大哥怎么回来得这般快?难道倾城已经被你哄好了?” “未曾,”魏青阳沉着一张脸,望着谢宁的眼中亦是难掩焦急,“我只是先将倾城送回房中罢了。她遇事不喜旁人相扰,素来便是这个样子。” 从魏青阳的语气中听出明显的无奈,谢宁不由皱了皱眉,一时想到魏小妹分外羞怯的性子。有些话,此时已是不得不问出口了——“倾城往日与我相处时,并未表现得太过生疏,可她与生人接触时,却总是很胆怯。青阳大哥,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隐情?” 魏青阳不想她会忽出此言,神情一时有些恍惚起来。目光也虚落到车窗外。面上几番犹豫,终是开口道:“说起来,她会变成这样。还是我的过错。” 怎么可能?似他这般体贴的兄长,怎会害得魏倾城变成这样? 并未漏听他话音中的那抹悔意,谢宁神色一滞,随即便不可置信地向魏青阳的方向看去。等到她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举动的不妥。魏青阳已经再度出声。 他始终望着窗外,“倾城比我小六岁。我十六岁的时候。她还只是个十岁不到的孩子。那个时候,我们一家四口都住在边城的府邸里,一应来往应酬都由我娘操办。有一天,我姨母带着家中庶出的女儿来我们家中作客。” 魏青阳语气一顿。声调平静而默然,仿佛他此时陈述着的这段经历已经彻底地过去,没有在任何人的生命中掀起半点波澜。“倾城当时只是个沉静的小姑娘,可好不容易有了个玩伴。她心里高兴得不得了,常常带着那人在家中玩耍,有时也会带着她来寻我。” “后来呢?”半晌沉默过后,谢宁才忍不住出声追问。 魏青阳闭了闭眼睛,继续道:“长此以往,那人便生出些别的心思,我便刻意疏远了她。可没想到,她竟花言巧语地哄骗了倾城,要倾城将她带到我房中。倾城依言而行,后来……她便成了我身边的侍妾。” 魏青阳说得语焉不详,谢宁虽未亲身经历,到底也从他这番话里拼凑出了个大概。可身为与他有着婚约的女子,听他亲口说出‘小妾’二字,心里多多少少都有些别扭,更别提这女子还是害得魏倾城性情大变的元凶了。 谢宁皱皱眉头,忍不住纠结起魏青阳有小妾这个事实,心烦之余,脑子里却又冒出了对方有无庶子庶女的念头。 她这厢犹在胡思乱想,魏青阳却忽然转过头来,敛下面上的复杂情绪,神色专注地看着谢宁道:“当时我与那人未曾有过什么身体发肤上的接触。但她名声已毁,我娘无法,便只好答应将她纳进国公府来。倾城自此便郁郁寡欢。” “可谁知祖母又听说了此时,府中老仆便奉她之命,在那人进府那日,一杯毒酒将她赐死了。当晚倾城本欲找她对质,可谁知她一进房内,见到的却是一具七窍流血的死尸。受此惊吓,她此后便不大敢与旁人说话了。” “宁妹,”谢宁的思绪尚且沉浸在魏青阳所讲的往事中,不防耳旁竟忽然传来他一声轻唤,抬起头来,但见对方神色认真道:“我和你说这些,是不想自己有事瞒你。而今你我虽未定下具体婚期,可毕竟婚约已成。当初这件事,错处在我。若非我年少气盛,自以为是地用自己的法子解决此事,只怕倾城也不会变成现在这般怯弱。我身为兄长,不能护她,反而害她……” 眼见魏青阳一脸自责,谢宁连忙出声宽慰道:“你莫要多想,谁又能知当时事呢?你已经做得够好了。说来你只怕不信,我不知多羡慕倾城,能够有你这般体贴的兄长。” 魏青阳勉强扯出一个笑容,缓声道:“我要做她心目中最好的哥哥,因为我有愧于她。只要是她想要的,我都会想方设法为她达成。宁妹,你要帮我。” 谢宁脑中灵光一闪,当下便了然地看向魏青阳,脱口而出道:“所以你才会说服众人,令倾城今日去萧府赴宴,对不对?” “不错,”魏青阳并不否认,微微颔首道:“她既对萧衍有意,我自然要成全她。” 可萧衍这个京中有名的风流浪荡子,未必会对魏倾城有意啊! 谢宁眉头一皱,正要出声,转头便见魏青阳再度开口道:“我方才向倾城询问过今日之事,她并不愿多言。可她的性子我自是清楚的,方才在萧府若是无事发生,她又怎会又犯起这不理人的毛病?宁妹,今日宴饮之时你也在,你可知她为何会如此?” 事关魏倾城,谢宁自然不会有所隐瞒,一字一句地将今日她阻拦魏倾城争那彩头的经过细细道来,叙述之时,便也顺便将她对萧衍的质疑告知了对方——“萧衍人虽洒脱,可他那风流之名,在京中也是人尽皆知。便是许多人家的千金小姐,也有不少同他交从过密。倾城性子单纯,我不想让她这般牵扯进来。至少,也要等到我亲口问过萧衍的意思再说。” 魏青阳并未追究她自作主张,而是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对着谢宁道:“此事是我考虑不周。强扭的瓜不甜,若是萧衍不愿,只怕到时受伤的还是清楚。萧衍与安王素来交好,你若不便直言相询,也可到安王处旁敲侧击,也免得萧衍以后见了倾城尴尬。” 谢宁明白魏青阳的担忧,当即应声道:“好,那我明日便先去询子岳兄。有了回音,便来国公府寻你。” “嗯,”魏青阳眸光一闪,旋即便深深地看了谢宁一眼,沉声道:“倾城还要我带一句话给你。” “啊?”谢宁有些丈二摸不着头脑地看着魏青阳,眼中露出询问之色,心下却不由一紧,生怕魏小妹会因她今日这番情急之举生出怨怪来。 “她说,要你小心顾小姐。” “啊?”谢宁再度讶然叫出声来,脑海中却回忆起几个零星的片段,心中一动,正要出声,耳旁便又传来魏青阳的声音。 “倾城虽然胆小,心思却细腻敏感。她既要你小心对方,那顾小姐必然是做了什么令她心生警惕之事,才会让她转而听你的话,放弃了选如意的打算。” 听过他这番分析,谢宁只觉自己隐约察觉到了几分事实的真相,抬起头来,但见魏青阳眼中精光一闪,缓声问道:“你方才与我提及过,倾城是后来才改了主意,不与你相争那彩头的,对吧?”(未完待续。) ps:本文首发起点女频~请支持正版订阅~谢谢~ 第一百七十二章 琴音暗引 “那段时间,她可与顾小姐有过什么接触?” 看来他们两人是想到一处去了。谢宁点点头,很是肯定地道:“那时我正在园中舞剑,她们二人,应该是有一段时间站在一起的。” “还有,”魏青阳忽然握紧了放在膝上的双手,言之凿凿地分析道:“京中能人辈出,倾城虽善画艺,却也达不到技惊四座的程度。何况她素来胆小,站在众人面前定然会怯场。我也是因这缘故,才敢放心让她去参加这萧府宴席的。照理来说,她不该表现得这般出色才对啊……” “是琴音!”魏青阳沉吟之时,谢宁脑中却忽然灵光一闪,激动出声道:“顾晴菀当时奏了一首很是欢快的曲子,只是她尚未奏完,便断了琴弦。如今想来,倾城表现出色,或许正是受这曲中意境牵引。” “你说得不错,”魏青阳眸光一亮,附和道:“琴曲的确可以诱人共情。再加上倾城平日本就喜好作画,表现如此出色,自然也有了合理的解释。” 话虽如此,谢宁却仍免不了狐疑道:“照这般说来,奏曲时的琴弦骤断,显然也是她有意而为了。只是不知她这般做法,究竟是有何目的?” 魏青阳眸光一闪,随即皱起眉头,显然也是不解,“难不成是为了帮倾城?” 不管顾晴菀用意为何,至少魏倾城的确因为她的缘故打消了原本的念头。思及此,谢宁便没再继续纠结。话音一转道:“此事暂且不能轻易定论。还是等倾城情绪稳定下来,咱们再仔细问问她吧。” “也好,”魏青阳微微颔首,很是歉疚地对着谢宁道:“耽搁你这么久,我先送你回府吧。” 谢宁哪里会将这种小事放在心上,便无所谓地耸了耸肩道:“无妨,倾城这般情状,我若不跟来看看,自然也是放心不下。” *** 翌日 谢宁起床后所做的第一件事,自然还是舒展腿脚。不过一想起昨日在尚书府时使出剑招后满地的柳叶槐花。她顿时便又心痒难耐起来。 正所谓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她倒不是喜欢飞花落叶时的绚烂,只是这多日不练,本该生疏的剑术,居然在昨日有了隔空震物精进。实在是令她又惊又喜。 如今再练。也只是想提醒自己。莫要将这剑术的根本丢弃罢了。 不过此时身边倒是没有利剑……谢宁四下搜寻了一番,忽而眼前一亮,便跑到小厨房里取了一根烧火棍。在院子里虎虎生风地舞了起来。 依旧是同昨日相仿的招数,谢宁的动作如行云流水,丝毫不见停滞。也不知过了多久,她才感觉到疲惫,一个收势便将烧火棍重新提在了手中。 “小姐真厉害!”站在檐角的明霜,笑吟吟地走了过来。 得她夸奖,谢宁心中却并无多少欢悦,只是冲她略微扯出个笑来,便自顾自地喃喃道:“周遭的花叶怎么没能落下来呢……” 明明使得招数都相同,为何昨日可以,今日便不行了?谢宁心下纠结,眉头也忍不住皱起,想了许久,却也没想出个结果。 明霜见状,还当谢宁是在因自己武艺不佳而烦恼,心思一转,便插话道:“小姐莫要心急。明霜虽未习过武艺,却也曾见无痕练武。他身手过人,单凭内力便可摇落一树花瓣。小姐若是有何疑难之处,大可去王府寻他帮忙指点。” 无痕的身手如何,谢宁自然是心中有数,可眼下令她挂怀的,却是另外一件事——“无痕摇落花瓣之时,你曾亲眼见过吗?” 明霜不防她会这般相问,抬眸但见谢宁一脸急切神色,面颊微红,显然是极为激动,却也没有多想,点头应道:“对啊。” 从明霜口中得到了肯定的答案,谢宁顿时心下一沉,可失落之余,却也觉出了几分理所应当。 她多日未曾练剑,纵然有先前的底子在,剑术又怎会不退反进。她的武艺,在女子中自是少有人及,同龄人里亦算是佼佼,可同无痕比起来,还着实差得远呢。 昨日从树下飘落的槐花,不是被她剑势隔空震落,而是在无痕藏身暗处,不着痕迹的帮助下纷纷坠地。 “小姐今日不是也打算去找王爷吗,”明霜见她一脸郁郁,便主动开解道:“您到了王府,直接与无痕提及此事便好。他虽不爱说话,做起事来却还是认真的。” 谢宁心知她误会,却也没有出言解释的打算,只是略一点头,用过早食后,便自行出了侯府。 安王府,她是要去。除却受魏青阳之托,要向秦峰询问萧衍一事外,她如今还有另外一桩事,要去找这主仆二人问个清楚。 一进门便被引进了秋实园,谢宁喝过两盏茶,在厅中坐了许久,秦峰才姗姗而来。面上虽带着笑意,身形却不若以往挺拔,落座之时,更是微微靠在了身后软垫上,整个人分明透出一股疲惫之色。 谢宁不由关切道:“子岳兄是否有事在身?不若我改日再来吧。” “不必,”秦峰侧头向她看来,眼下是遮挡不住的青黑之色,却是轻描淡写地道:“不过是昨日睡得晚了些,并无大碍。你来得正好,我也有事要与你说。” 谢宁点点头,很是自然地出声问道:“何事?” 秦峰从袖中掏出一本书折,用眼神示意谢宁伸手接过,声音平缓道:“这是侯正统计的严武营伤兵数目,至于他们的具体伤势,半夏也曾亲自诊断过,武馆开业后,依据他们所长,所派下的分工亦已表明。” 谢宁没想到秦峰会不声不响地将此事安排得这般周到。心下感动之余,却又蓦地想起了京中那些愈演愈烈的流言,心思转过,便忍不住出声埋怨道:“这些你交给我来做便好,又何必事事亲力亲为?眼下众人皆以为你那剿匪之功是浪得虚名,你竟也能耐得住,静下心来处理这些?依我看,你有这个功夫,还不如多想想怎么才能制止这流言呢。” 谢宁一记眼刀飞过,秦峰不但没有认错。反而勾起嘴角。笑了起来,“武馆一事,是父皇亲自命我协理的。为了确保万无一失,我自然要事必躬亲。” 见他仍是‘不思悔改’。谢宁越发无奈。嘴角一抽。便忍不住微哼一声,有意出言戳穿他道:“那你命无痕助我舞剑,又是因为何故?总不会是闲来无事。才一时心血来潮吧?” 秦峰并没想到她会猜到此事,眼中不免闪过一丝愕然情绪,却在须臾收敛了神色,了然地看了谢宁一眼,微微扬唇道:“不过是想助你一把,也助萧衍一把罢了。” 萧衍也能从中受益……谢宁闻言,脑子便开始飞速地思索起来,没费多少功夫,便猜到了秦峰话中之意,当即恍然抬头向对方看去,出言确认道:“子岳兄的意思是说,萧衍对倾城无意?” “嗯,”秦峰点了点头,唇线也随之抿直,收了面上的笑意,眸中却暗藏温柔神色,一脸正色地对谢宁道:“他不止是对魏小姐无意,昨日那场宴饮,他也不想再有了。” 看来萧衍如今是不打算成亲了。谢宁了然地点了点头,听过对方肯定的答复后,心中一块大石也随之落地,暗想这回总算问明白了,可以给魏氏兄妹两人一个交待。 可她原本是想先问对方为何命无痕助她舞剑,怎么聊着聊着。便扯到了这件事上头? 谢宁心思一转,才反应过来此时的状况。心知自己又被秦峰绕了一圈,不由暗自生恼,瞪圆一双杏眼,后知后觉地望向秦峰,径直出声道:“我先前问你为何命无痕暗助于我,你还未答呢。” 秦峰心中一动,抬起头来,但见她一脸认真神色,那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眸,亦是定定地向着自己望来,这眼神太过专注,让他一瞬间生出不少旖旎心思,忘了如何作答。 “子岳兄?”秦峰久未答话,谢宁忍不住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他这才回过神来,不着痕迹地将视线微微错开,答非所问道:“其实昨日无痕暗助于你,除却顺了萧衍的心意外,竟还有一样我此前并未想到的益处。” 秦峰这般顾左右而言他,在谢宁印象中,早已不是第一次了。不过对方既然不愿直言,她心中有数,自然也不会再三追问。毕竟两人交情甚笃,对方派无痕暗助,亦是为她着想。 “不知是何益处?”秦峰岔开话题的手段可谓一流,每次都能成功不说,还总是能勾起谢宁心中的好奇。 秦峰压下心中几欲喷涌而出的情感,调整过面上表情后,便又再向她看来,语带笑意道:“你昨日在众人面前使过剑后,她们便都知你谢女侠是并非浪得虚名了。再加上侯正不小心在人前提及过你训兵之时的飒爽英姿,只怕这几日茶楼酒肆,又要有新段子流传起来了。” 谢宁听出他话音里隐隐的打趣之意,便忍不住白他一眼,心中却并无多少在意,凉凉出声道:“那又有何用?我的名声再响亮,与你又有什么干系。” 她本意是想反讽秦峰一句,也免得对方不顾自己的大事,整日把心思放在别人身上,却不料秦峰闻言竟是摇了摇头,轻笑道:“阿宁此言差矣。你的名声响亮,于我亦有益处。” 秦峰不是爱开玩笑之人,谢宁见他神色不似作伪,便顺势问道:“是何益处?” “若是京中人人皆知你武艺过人一事,”秦峰声音平稳,眼中有却精光闪现,眉眼顾盼间满是飞扬神采,“而你又曾助我训兵。等到日后武馆日益壮大后,你说,这谣言到时会不会不攻自破?” 难怪秦峰一直不着急,原来他打得是这个主意。 “只是这谣言未免也传得太快了些,”明白秦峰打着的是什么主意后,谢宁虽已放下心来,却仍忍不住抱怨道:“也不知丞相府的人都在做些什么,事情发展到这一地步,竟然还能对此置之不理。” 丞相府若是有人能将流言控制住,秦峰也不必如此辛苦筹谋了。 说者无意,听者却有心。秦峰目光一闪,瞬间便已有了决断,再看向谢宁时,便径直出声唤道:“阿宁。” “啊?”谢宁从沉浸的思绪中回神,便下意识地应了声,但见秦峰忽然凑近了几寸,露出眼中关切神色,沉声叮嘱道:“顾晴菀或许会因我之故算计于你,你要小心。” 第二次被人提醒,谢宁此时已有了心理准备,面上便并无多少震惊之色,只是疑虑道:“昨日青阳大哥也托倾城给我带话,要我小心她。子岳兄,她是不是……做了什么不好的事情?” 秦峰眸色一闪,半晌沉默后,方才对着谢宁颔首应道:“不错。近日渐起的谣言,或许她也有份参与。” 其实谢宁开口相问之前,心中已隐隐有了几分猜测,可此时听秦峰亲口道来,却还是免不了有些震惊。 毕竟秦峰虽贵为皇子,兄弟手足间却并不十分和睦。除却有秦曦屡次与他作对外,更有燕地匪寇残部以及与之勾结的京中官员在暗中虎视眈眈。从这无稽流言传出的速度来看,会在上头添油加醋的各方势力自然不在少数。 可谢宁此前却万万不会想到,在人前素来得体大方,对秦峰情根深种的顾晴菀竟也会成为幕后的一名推手。 流言骤起,不但会令秦峰为燕地剿匪所作的一切努力付诸东流,对她自己的名声也有妨碍。顾晴菀如此做法,与两败俱伤根本没有什么分别。 难道就因为秦峰婉拒了她,她便不惜自伤,也要这般报复对方吗? 谢宁眉头一皱,脑海中不禁浮现出顾晴菀那张明艳动人的脸庞,暗自摇首过后,心下便只余一声叹息。 她这番神色变化,俱被暗自留意她的秦峰收入眼底。见她心中已然有数,秦峰便将方才准备好的说辞咽下,不再多言。(未完待续。) ps:  晴菀在黑化之路越走越远了 第一百七十三章 话说当年 武馆之事,已经在秦峰的妥善安排下步入正轨。¢£,只需从旁协助的谢宁,此时倒是乐得轻松。 简单地处理了一下手头上积攒的事物,谢宁去外祖母刘氏处请安时,便从她口中得知了侯府上下都要去京郊浮微寺礼佛一事, “过两日便是我的生辰,你两位舅母有心,早早就将浮微寺一行提上日程了。宁儿,也不知你那武馆一事筹备得如何?可有闲暇与我们一同?” 好不容易能有机会为外祖母庆生,谢宁自然不愿错过。何况托秦峰的福,她现在又没什么事要处理,便展颜一笑,径直应道:“宁儿近日无事。” “那便好,”刘氏闻言,双眸都弯得眯了起来,就连眼角处,也一下显露出几条细纹来。 站在她身旁的粱姑姑也没再冲谢宁板着一张脸,而是难得地抿了抿嘴,缓声道:“咱们此次外出,是打算在浮微寺多呆上几日。寺内虽是佛门重地,表小姐却也要多准备几身换洗衣物。不过只需注意,颜色样式莫要太过鲜艳惹眼便好。” 对方这番有意提醒,谢宁又哪里听不出来,心下领情,便郑重地点了点头,神色恭谨道:“多谢姑姑相告。谢宁记下了。” 刘氏满意地看她一眼,稍显浑浊的双眸中,却是笑意分明,“你和魏家公子,近日可曾见面?” 谢宁与魏青阳定亲一事,虽在京中未曾传来。可对方亲自上门来靖阳侯府提亲,侯府上下自是人人知晓。刘氏是她长辈,更加不会对此一无所知了。 “前两日在尚书府外,曾与他见过一面。”谢宁没有分毫犹豫,便不假思索地地应了声。 见她提及魏青阳时,神态竟是一派落落大方,刘氏不由默契地偏过头去,同身旁的粱姑姑交换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语带笑意道:“可惜咱们此次出门,你舅父和表哥们都无暇抽身。不然也可让魏公子与咱们同行。彼此熟络一番。” 前去礼佛的众人皆是女眷,魏青阳若是随同,只怕也会生出许多不便。思及此,谢宁很是赞同地点了点头。可抬眸之时。眼中却只映出外祖母很是开怀的笑颜。心觉莫名。谢宁便不由向粱姑姑的方向看去,但见对方也是嘴角微抽,似乎是在极力克制着面上的笑容。 这两人。原来是在拿她玩笑。 虽有些后知后觉,可谢宁回过神来,便也只是无奈地望了外祖母和粱姑姑两眼,撇嘴道:“他又不是未曾来过侯府做客,本就熟络,又何必再多相处?” “呵,”闻言,刘氏面上笑容越发盛了三分,轻笑一声,便神色和蔼地向谢宁看去,眼中却闪过追忆神色,忍不住感慨道:“魏公子亲自上门定亲之时,外祖母也和他说了几句话。的确是个好孩子,阿宁——” 刘氏话音一顿,与此同时,却忽然对着谢宁摆了摆手。谢宁会意地走到对方近前,便被她顺势拉住右手,动作轻柔地拍抚起来,语调舒缓道:“等日后你们两个成了亲,若是真要去边关,你可得常回京看看我这个老婆子,啊。莫要让我一人挂怀……” 谢宁哪里考虑过这么长远的事情,可如今刘氏骤然提起,她却也没有功夫细想。对方话音一落,她便语气急切地接话道:“外祖母放心,我可舍不得您呢。不管往后去哪里,谢宁都不会毫无音信,令您白白担忧的。” “你这孩子,”刘氏微微一笑,稍显嗔怪的语气之下,却是浓浓的动容,但见她眸光一闪,片刻之后,眼中便已似含着泪光,语气感慨道:“真是和你娘一模一样。想当年你娘刚去蜀地时,也是每隔半月便写信来。就连你出生后,她也未曾有所间断。只可惜……” 她娘虽只是靖阳侯府的义女,可无论是外祖母,侯爷舅舅,还是已经过世的外祖父,都对她娘关怀备至。想必若是此时她娘还在人世,外祖母也不会因触景生情而忽生感慨,这般伤心了。 外祖母身下虽有三位子女,两位舅舅也与她同住府中,儿子能够****相见,相较而言,这位慈祥宽和的长辈自然还是更疼离家在外的女儿。她娘当年远嫁蜀地自不必说,身为宫中妃嫔的高贵妃,刘氏一年到头自然也见不上几回。 谢宁明白她此时的心情,略一思索,便翻过手掌,反握住对方干瘦的手心,温言宽慰道:“外祖母莫要多思,我娘若是知道您心中这般记挂,心里还不知要有多难过。” 话音一落,她便趁刘氏不注意,暗暗地朝粱姑姑使了个眼色,向对方示意起来。 外祖母岁数大了,念旧也是寻常,但情绪太过波动,终究不是什么好事。谢宁实在不愿看她神伤。 反观粱姑姑,自然也是这般想法,“表小姐说的极是,老夫人您就别再多想了。您生辰在即,不若好好想想要在寺中供奉些什么好。” 这安慰有些无力,刘氏却也知她此时是太过伤感,便勉强扯出个笑脸,话音一转道:“好了,我知道了。你们俩就别为我担心了。有宁儿这么乖巧的外孙女在,我怎么会不开心呢?” 话虽如此,刘氏此后却始终有些神色怏怏,和谢宁不过聊了几句,便借口午乏小憩,取消了原本和谢宁定下的午膳。 谢宁是被粱姑姑一路送出鹤龄院的,可外祖母如此情状,她始终还是有些放心不下,转眸看向身旁的粱姑姑,才发觉对方亦是一脸忧心忡忡。 “姑姑。”谢宁轻唤一声,并未多言,可心中所想,却已表达在不言之中。 留意到谢宁望来的目光,粱姑姑转头之前。悄然松开了暗皱的眉头,才尽量平静地对谢宁道:“表小姐不必担心。老夫人不过是一时触景生情,并无大碍。待老奴回去,再宽慰一番便好。” 外祖母因何心伤,谢宁心知肚明。她是长到十三岁才进京入了侯府,而二十年前,她娘也是差不多这个岁数成为靖阳侯府的义女。她如今已与魏青阳定亲,魏国公世代驻守边关,等到二人成亲以后,只怕她也不能在京中久留。外祖母正是因此。才联想到她娘的吧。 说到底。这一切还是因她而起。 谢宁暗自低叹一声,心中愁绪渐生。她生性开朗,平时并不会纠结太多,可今日刘氏的一言一行。也同样勾起了谢宁对她娘亲的思念。 粱姑姑眼睛利得很。自然能通过谢宁面上细微的声色变化。看出她心中所想。但见她上前一步,微咳一声,清了清嗓子后。便出声道:“表小姐,老奴有一事要与你说。” 谢宁闻言,便将心头万千思绪暂时压下,转头淡淡道:“姑姑但说无妨。” 粱姑姑见她目光并不涣散,总算是略微安下心来,面上却是不动声色道:“老夫人生辰在即,表小姐身为后辈,自然要事先备下贺礼。不知表小姐可想好要送些什么了吗?” 谢宁如今,好听点说来,是暂住侯府,若是说得难听些,便是在此寄人篱下了。自何氏掌管侯府中馈后,谢宁虽也有了真正表小姐的待遇,可要说手头宽裕,倒还真没有多少。 无论是同高依瑶、高依妍这对姐妹俩相比,还是与高静和夏柔玉相较,谢宁恐怕都难以送出什么拿得出手的礼物。粱姑姑之所以出言提醒,自然也是出于对她的担忧。 不过这要是搁在几日前,的确会令谢宁分外为难。但如今她手中恰好有那日在萧尚书府得来的彩头,那位静山大师手书的经书,应该会是份极好的贺礼吧。 谢宁眼珠一转,心中便有了主意,当下胸有成竹起来,对着粱姑姑淡笑应道:“姑姑不必担心,我心中已经有了主意了。” 粱姑姑此言虽说是为了岔开谢宁的注意,但提示之意也是分外明显。而今谢宁这般回答,显然是出乎她意料之外的。不过她眼中的诧异不过也只在一瞬罢了。 或许是魏家公子,或是安王殿下曾给她送过什么东西来吧。 粱姑姑心思转过,便微微颔首道:“表小姐心中有数便好。” 已经走到院门口,谢宁惦记着外祖母刘氏,便没再要粱姑姑相送,点头告辞道:“姑姑,那我便先回去了。您若有事,就派人过去寻我。” “好。”粱姑姑一脸正色地应了声,见谢宁转头离去,便也沿原路走了回去。在院中四下搜寻了一番,果然是在刘氏的卧房内找到了她的身影。 悄无声息地推开房门,入目便是背对着门,斜倚在床榻上的锦衣老妇。粱姑姑还未走到近前,刘氏便已先察觉到她的到来,一动不动地出声问道:“你送过宁儿了?” “嗯,”粱姑姑在榻角处的小矶子处坐下,一板一眼地应道:“方才老奴亲自将她送至院外的。” 刘氏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哦。” 这声音很是低落,粱姑姑伴她多年,自然能猜到她此时心情有多糟糕,眉头一皱,便出声劝道:“生死各有天命,二小姐之事,老夫人您也是无能为力。又何必如此介怀呢?” “不过是一时忍不住罢了,”刘氏忽然闭上了眼睛,似乎是要将过往所有的不愉快抛诸脑后般,再睁开眼后,整个人便也从床榻上坐了起来,看向粱姑姑,语气犹疑地道:“你知道,当年我已是对不起柔敏了。而今宁儿好不容易有了一门好的亲事,我怎么能顺着项氏的意思,要她将这亲事拱手相让呢?” “您几时答应过夫人了?依老奴看,魏国公府分明是早就瞧中了咱们表小姐,不然怎会对大小姐态度这般冷淡呢?您呀,就是爱多想。已经定下了的亲事,哪里还能让得出去?夫人那日前来,说得也不过只是气话罢了。” “你看项氏当时那样子,哪里像是在说气话,”刘氏慨叹一句,面上却不由流露出几分不屑来,“什么宁儿抢了瑶儿的亲事……简直无稽之谈!” 粱姑姑眸光一闪,却没怎么出言附和刘氏方才的话,而是语焉不详地道:“魏家公子连定亲信物都留下了,此事哪里还有更改的余地了?” 刘氏却不由扶额道:“当年柔敏就是因她一番胡搅蛮缠,才早早地去了蜀地,嫁给了谢云忠。我没能顾好柔敏,眼下无论如何,也要护住她这惟一的骨血。瑶儿条件出色,京中多少好儿郎都可任她挑选,项氏何必非要这魏青阳呢?” 事关侯府里的主子,粱姑姑却是不敢贸然置噱,不过关于此事,她心中却是生出了几分猜测。见刘氏仍是一脸迷茫之色,便犹豫着开口道:“老夫人,您说夫人如此行事,会不会是还在因柔敏小姐,而迁怒于表小姐呢?” 刘氏神情一滞,转过头来,便目光犀利地望向粱姑姑,好似一柄锋锐的宝剑般穿透对方心中所想后,她才颔首应道:“不错,你方才所言,的确有几分道理。若说她此前不喜宁儿,可能是因那亲事一事,可后来宁儿与魏青阳那孩子定了亲,照理讲,她心中本该轻松才是。可如今仍是这般处处针对,实在是有些蹊跷……” 刘氏的语速越放越慢,显然已经陷入了思索之中。 等到她回过神来,一直在下头留意着动静的粱姑姑便找准时机,顺势出声道:“不过也有可能是大小姐的缘故……老夫人,如今秦嬷嬷已经离府,您说咱们要不要在表小姐身边安排两个人照顾她?” 闻言,刘氏也不知想到了什么,面上竟有几分不耐神情,稍显烦躁道:“一个两个都不让人省心。宁儿那边,还是照旧派小丫鬟暗自留意着,至于旁的,还是暂且不要多管了。” “是。”粱姑姑点了点头,抬眸看去,但见刘氏面上又现出几分倦色,便又识趣地站起身来,掩门退了下去。(未完待续。) ps:  一个两个都不让人省心?说的是谁呢 第一百七十四章 备贺礼 一秒记住【??】,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前往浮微寺的日子定在了八月末。这段时日里,谢宁除了要将武馆诸事打点妥当后,还要与魏青阳见上一面,告知对方萧衍真实的心意。 自打从秦峰处得到了肯定的答案,谢宁便已派人去魏国公府传了话。可惜魏青阳这几日临时有事,便将他们事先的约定暂且搁置了下来。 好不容易等到了八月二十九,谢宁出发在即,魏青阳总算是有了回音——邀她出府一叙。 谢宁正愁寻不见他人影,得此消息,当下便是一喜,因只是要见他,便没费心打扮,简简单单的衣着,撑着一柄纸伞便出了门。 魏青阳是乘车而来,有过多番交集,谢宁已然能辨出魏国公府中那车夫相貌,便径直走了进去,坐到了魏青阳对面。 “可有什么地方想去?” 魏青阳今日着了一件深青直缀,头上戴着乌色纶巾,颇有一番书生意气,衬得一张温润如玉的脸庞越发儒雅了几分。而他此时亦是嘴角轻勾,含笑地望向谢宁。 谢宁摇了摇头,径直道:“这倒是没有。” 遭此拒绝,魏青阳面上却并未现出什么不悦神色,而是笑意不减地又对她道:“我前几日未曾出门,一直都在府中陪倾城。眼下倒是有些闷了,你既没有什么想去的地方,不如陪我去四下逛逛,如何?” 只是看了他一眼,谢宁便从对方的眉眼间察觉到几分若有若无的疲惫,可她的全部心神却已被魏青阳方才所说的第一句话吸引,一时之间,便也顾不得应声,而是不自觉地皱起眉头,立时发问道:“倾城如今情况如何了?” 谢宁的担心全写在了脸上,魏青阳又哪里不知道她此时的心思,微微一笑,便状似无奈地道:“自然是已经好转了,否则我怎会出来与你相见呢。” 因为那桩发生在数年前的风波。魏青阳对魏倾城这个一母同胞的妹妹,除了兄长的关怀与爱护,更多了一份浓浓的歉疚之情。【偷香】 魏倾城若是情况不妙,想必他此时定然是没有心思出门的。这一点。听过对方亲口叙述过往事的谢宁,已经很是清楚。 思及此,她便放下心来,颔首应道:“那便好。” 就在此时,二人所乘的马车忽然便停了下来。谢宁一时不察。面上便不免有几分诧异神情,下意识地便向对面魏青阳的方向看去。 但见对方一派从容地站起身来,对着谢宁莞尔道:“下车吧。” “哦,好。” 马车方才不过只行驶了片刻功夫,谢宁可以肯定他们如今所处之地,与靖阳侯府也不过只是咫尺之遥。因对周遭环境很是熟络,谢宁便猜魏青阳要带她去的地方是云生茶楼。 可谁知她下了马车,才发现眼前所在竟是一处店铺,横匾上遒劲有力地书着‘博古阁’三个大字,谢宁从外头略扫了一眼。便已望见其中古色古香的装潢、韵味别致的摆设。 魏青阳方才不是说要逛逛吗,莫非就是来此吗? 谢宁心中难免有些不解,便向着魏青阳走去,疑声问道:“咱们要进去看看吗?” “嗯,”魏青阳冲她点了点头,一面抬脚,一面对身侧的谢宁道:“高老夫人生辰将至,我是想在此挑出一份贺礼,再托你帮我送去。” “诶……,”谢宁未曾细想。魏青阳究竟是如何得知外祖母刘氏生辰之事,回过神来,便下意识地推拒道:“不必了吧。” 魏青阳见她一时怔住,便不禁笑了起来。脚下步子却是未停,扭头道:“且不说我们国公府本就与你们靖阳侯府交好,如今高老夫人也称得上是我的长辈。如今她生辰在即,我自然要送上贺礼。” 谢宁虽曾受秦嬷嬷指点,可对于这些世家大族的人情往来,却并没多少了解。听过魏青阳这般解释。她才恍觉其中的道理,便点了点头,没再多言,迅速地追上了对方的脚步。 魏青阳似乎是这里的熟客,一进门便直奔店内东南角摆着的黄梨木架而去。 而店内的伙计亦是与他熟识,“不知魏公子您今日光临小店,是要挑些什么?” 魏青阳待人一向温和亲切,只见他微微一笑,便对着那伙计缓声答道:“今日要寻些送人之物,不知店内如今可有什么寓意好的物价,最好是贵重些的。” 魏青阳身为国公府的大公子,自然是不差钱。谢宁听过他这句嘱咐,倒也没怎么放在心上,可接下来那博古阁伙计拿出的东西,却叫她一时怔怔地定在了原地。 “好嘞,公子您稍等,”眼见金主上门,那伙计自然是满面笑容地应了声,只见他从腰间拿出一串钥匙,旋即便弯腰打开了不远处锁着的雕花矮柜,却是从里头拿出了一只乌金漆盒,小心翼翼地站起身来,将其托到了魏青阳和谢宁的面前,“二位请看。” 他这番阵势,倒是勾起了谢宁的好奇心,当下便向中间凑了过去,视线一错不错地盯着被魏青阳的手微微挡住的盒子。 只听“啪嗒”一声,魏青阳便将这足足两个巴掌大小的漆盒打开,谢宁踮脚看了一眼,一下子便瞄见了里头放着的东西,竟是一座形态极为逼真的小盆景。 但见那盆景上花叶俱全,通体鲜红的枝干上还错落有致地分布着几枚呈淡淡粉白之色的鲜果,而这果子下头,竟也有不少衬着碧油油的绿叶。谢宁定睛一看,才发现这盆景上头的叶子,俱是由翡翠制成。 要说这盆景上的翡翠及各色宝石已经称得上是十分贵重了,可更令人为之称道的,则是一花一叶一果这些细微之处上精致的刻工。 谢宁在鉴赏用料方面虽是外行,可要她看这盆景上的刻痕,她却是能瞧出些门道来。 如此栩栩如生巧夺天工的作品,这雕刻之人手下的力气必然要掌握得极为妥当,而要达到这般程度,非要勤学苦练,浸淫此道数十年才可达成。 谢宁定定地看着这被放在盒中收藏的盆景,心下赞叹不已。反观魏青阳。却也是目露欣赏,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 捧着漆盒的伙计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处,却是将他们两人的神色尽数收入眼底,恰到好处地出声介绍道:“公子小姐。此物可是小店的镇店之宝。若不是魏公子您在,小的可不会轻易将此物拿出来给人观赏的。珊瑚素有养容之效,又足够贵重,拿来送人再好不过。不知公子您意下如何?” 原来这盆景是珊瑚所制。谢宁不禁又向它瞥了一眼,心中却不免有些感慨。珊瑚这等东西。素来只有王公大臣才能用得起。谢宁这个小老百姓,虽听说过此物,可真真切切地见着它,还是进京后 在旁人身上佩着的首饰上。 不过那珊瑚的大小却比不上眼前的盆景,至于其色泽更是不及此物鲜艳。 谢宁还记得高依妍从前指使丫鬟陷害她时,倒也曾拿出自己的珊瑚手钏来同她炫耀。 想必珊瑚的价钱定然是十分昂贵了,就是不知这盆景要花上多少银子? 谢宁此时尚在暗自盘算,站在她身边的魏青阳却又细细地端详了这盆景一番,片刻功夫后,便抬起头来。温声道:“这盆景我要了。你先帮我包起来吧。至于银两一事,便等我回去后再派人送到这来。” “好嘞,”伙计又是爽快地应了声,转身将手中捧着的漆盒放在案上,关上搭扣,确认已将其放置妥当后,这才回头对魏青阳道:“这盆景对外要价是四万两。不过既然是公子您有意买下,小店便折下七千两,三万三千两白银卖给您如何?” 这么贵?谢宁不由皱起了眉头,下意识地便向魏青阳看去。 但见对方微微一笑。便点头应道:“好,我今日回府后便命人将银票送来。” 纵然是要为她外祖母刘氏庆生,也不必买下这般贵重之物吧。那可是三万五千两白银啊,魏青阳这般手笔。实在是有些大了。 谢宁目瞪口呆地看着魏青阳,直到耳旁传来伙计走动的声音,她才蓦地回过神来,趁着对方去寻绸布的功夫,便拉着魏青阳向着无人留意的角落里走去。 “宁妹,怎么了?”魏青阳很是配合地跟着谢宁停下脚步。望着她的眼中却满是不解神色。 谢宁忍住嘴角一抽的冲动,深吸了一口气,调整好情绪,便尽量心平气和地开口道:“青阳大哥,你买这珊瑚盆景,是不是太过贵重了些?” 三万五千两可不是什么小数目,谢宁前几日才在秦峰处看过武馆的账目,满打满算加在一起,也不过两万两银子而已。 她当时还在心里感叹花销太多,可谁知今日博古阁这一座盆景,竟是成了价值连城的宝贝,比兴办武馆所需的银两数目还要贵重。 魏青阳并未想到她会在这件事上纠结,便不由微微挑起眉来,眼中却露出一抹笑意,向着谢宁的方向定定看去,仍是温声道:“你莫要多想。咱们两人已定下婚约,高老夫人便也是我的外祖母。你如今暂住侯府,我送此贺礼,并不为过。” 便是他不出言解释,谢宁自然也能猜到魏青阳此举是在为她打算。不过让他这般破费,谢宁实在是过意不去,“可此物着实是太过贵重了。贺礼不过是为了心意,三万五千两不是什么小数目,青阳大哥何不另择一物呢?” 魏青阳的视线始终都落在她身上,谢宁一番话落后,他便忍不住轻笑一声,语气宠溺道:“宁妹,咱们定亲一事,如今京中尚非人人知晓。至于那****登门拜访,除了一纸婚约外,倒也未曾给你准备什么东西。这珊瑚盆景虽说是送与高老夫人的,却也是我们魏国公府对你的一份补偿。” 只见魏青阳话音一顿,谢宁正要接话,便因对方抬眼望来的满含笑意的眸子停下了动作,稍一迟缓之下,耳旁便传来了对方温润的声音——“至于这银两一事,你更是不必担心。你我仓促定亲,我祖母心中早就过意不去,这贺礼一事,也是她此前命人提醒我的。宁妹,你便不要推辞了。” 没想到魏青阳今日之举,是因魏老夫人指点而来。谢宁思虑了片刻,抬头却只能望见魏青阳一脸分外坚定的神色。两人四目相对,沉默不语地僵持了半刻后,谢宁耳边便又传来伙计的脚步声,心知对方此时已向他们走来,便只好为难地点了点头。 魏青阳见状,不由勾起了嘴角,心情极好地接过伙计用绸布系好的包裹,转头又对谢宁道:“对了,你给老夫人的生辰礼可挑好了?若是没想好送什么,不如在此挑选一番。” 莫说谢宁手头上已经有了准备相送之物,这博古阁里的东西这么贵,她哪里买得起。魏青阳此言一出,谢宁便不由嘴角暗抽,讪讪地笑了一声,道:“我已备下贺礼了。” 孰料她这副模样落在魏青阳眼中,却被对方误以为是在掩饰。但见他狐疑地看了谢宁一眼,旋即便出声探问道:“当真?今岁是你第一次在京中为高老夫人庆生。便是要备下寿礼,你也该仔细斟酌一番才是。至于银两的事,你不必过多担心,由我来解决便好。” 心知对方有所误会,谢宁连忙摇头解释道:“我明白你言中之意。只是寿礼一事,我的确已经准备妥当了。” 闻言,魏青阳不由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面上却仍是一副怀疑神色。 谢宁见状,一时不由有些哭笑不得,眼见方才招待他们二人的伙计早已识趣地避开,便细致地同他解释道:“我没有骗你,我是真的有所准备。你可还记得我曾与你说过,那日萧府宴上,我不是得了一份萧夫人备下的佛经作彩头吗?外祖母今年的生辰要在浮微寺过,到时我送上这静山高僧亲笔誊抄的经书也算应景。”(未完待续。) PS:  魏青阳是官二代加富二代啊。看来书里只有阿宁最穷了。。。 第一百七十五章 撩拨 一秒记住【??】,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听过她这番解释,魏青阳这才收起了面上的狐疑之色,点头道:“如此也好。” 谢宁看他一眼,终于绷不住面上的笑容,嘴角一咧道:“这回我说过了,你就莫要再担心了。” 魏青阳却忽然抬手摸了摸谢宁的头发,“我也只是担心你一人而已。” 因要私语,两人方才站得已是极近,谢宁不防他突然靠近,身形虽未曾闪躲,神色却已是怔住。 关切的话语,宠溺的眼神,魏青阳的这些温柔,谢宁不是第一次见到,可当自己站在对方面前,亲身经历之时,却还是莫名觉出些许不适来。 “宁妹,魏公子,你们怎会在这里?” 一声问询传来,入耳却是熟悉的音色。谢宁前一刻还在庆幸对方的及时出现化解了她此时的尴尬,可闻声回头看去,她好不容易松了的那口气,却又在一瞬间提了上来。 顾晴菀。 对方今日仍旧是一身惹眼的红衣,玛瑙松石坠环颈,发挽随云髻,耳著海东珠,远观还是那般的明艳照人,可细细打量过后,谢宁才发觉她今日这身与寻常不同的打扮,足足比平时多下了好几分心思。 她本就天生丽质,如今这般细致起来,叫人看了,更是令人移不开眼睛。 顾晴菀此时已然从门外向着二人走来,出于礼节,谢宁正要上前与她寒暄几句,便被身旁的魏青阳不着痕迹地扯住了袖子,抢先上前道:“顾小姐。” 这不过短短一瞬的过程中,二人虽无眼神交流,顾晴菀却仍然似有所觉,视线径直从他身边掠过,落在了被魏青阳挡住了半边脸的谢宁身上。 已经遇上,谢宁也不好不打招呼,便只得辜负魏青阳这番好意,略微向一旁挪了一步。尽量神态自若地唤道:“顾姐姐。” 她此时心中别扭,不光只是因为魏倾城和秦峰两人叫她小心顾晴菀,更重要的则是顾晴菀暗中推波助澜,令筠知楼一诺的流言愈传愈烈之事。 她听过两人多年前的渊源。可以理解对方对秦峰的痴慕之心,也不会觉得顾晴菀到筠知楼为秦峰换诺一事不可理喻,尽管秦峰心志高远,根本就不屑于依赖这种外力,将希望寄托在旁人身上。 她自作主张。谢宁却能明白她的关心则乱。可如今秦峰剿匪归来,她却在京中散播流言,令他数日来为之付出的心血付诸东流,剿匪之功也几乎在顷刻之间,便化为了乌有。 喜欢一个人,不该希望他过得更好吗? 谢宁不懂顾晴菀的心思,如今相见,一时也不知该与她说些什么,便只微微点头,连句寒暄也无。 不同于她的冷淡。顾晴菀却是揶揄地看了谢宁和魏青阳一眼,语带笑意道:“我方才是恰好路过,在门外瞧见了你们两人,这才进来看看。不知你们二位,是来此看东西的吗?” 顾晴菀身为京中贵女,想必对于博古阁这等去处自是知晓。谢宁心思转过,尚未出声,耳旁便已传来了魏青阳温润的声音——“不错,我们两人已逛了一会儿了,方才正准备要离开呢。” “哦?”顾晴菀早就看见了被魏青阳拿在手中的包袱。却仍是神色玩味地反问一句,含笑道:“既是如此,那我便不打扰了。正好我今日同安王殿下有约,时辰将至。恐怕也无暇陪你们多呆。” 和安王有约?闻言,谢宁当即面色一变,心中莫名便烦躁起来。 说实话,顾晴菀在京中的人缘一向很好,就连素来与贵女们格格不入的谢宁,此前也从未对她有过半分厌烦。即便对方与高氏姐妹交好。 更莫提对方还曾为她解围,制止了高依妍屡次三番针对她的行为,甚至在轩王在场的情况下,也主动提出要帮她挡下对方有意的为难。 细数相识已久,谢宁起初只将她当成是一位关系疏远的点头之交,可总有些暖心的细节,令她渐渐对这位毫无架子的相府小姐生出了好感。就在两人之间的关系愈加亲密之时,谢宁却从秦峰口中得知了她参与流言其中的真相。 虽说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可谢宁了解秦峰的为人,知道没有万分把握的事,他素来不会乱说。是故虽然对方当时的用词是“或许”,她却已能肯定顾晴菀在此事中,究竟扮演了什么角色。 心中不解是有,对顾晴菀。不平亦有,对于秦峰和三百严武营将士。可直到她方才亲耳听见顾晴菀所言,谢宁才恍然发觉,原来除了疑惑与激忿外,此事还令她心里生出不少的失落与担忧。 她没有想过,顾晴菀会做出这样的事来。她也不知道,秦峰今日与顾晴菀相见,是要与她做些什么。 她怕两人碰面后,得到的切切实实的真相会令她心中更为震惊,她怕顾晴菀继续执迷不悟,却也怕秦峰会因此事与她为难。 “怎么,谢妹妹也想与我与殿下同行吗?”谢宁久不出声,顾晴菀面上便显出了几分疑惑神色,却是语气愉快地开了口。 魏青阳闻言,便也朝谢宁的方向看了过去,关切着地试探出声道:“若是你有意,咱们便去叨扰殿下和顾小姐一番吧。” 谢宁这才回过神来,连忙摆手道:“啊,我不是这个意思。咱们不是要回去了吗?再说,你下午不是还有事?” 顾晴菀就站在两人对面,谢宁借着魏青阳某个角度的遮掩,动作极快地眨了眨眼睛,示意对方出声赞同。 不是她不关心此事的进展,只是此事事关重大,谢宁根本就不知他们此次会面的用意何在,生怕自己的贸然出现会打乱秦峰的计划,谢宁反应过来后,当即便胡诌了一句,婉拒了顾晴菀的提议。 她这眼色不过一闪即过,魏青阳却已然会意,“差点忘了。” 话音一落,他便转头向顾晴菀看了过来,很是客气地出声道:“魏某等下亦是有事在身。顾小姐,看来我们只得改日再聚了。” 顾晴菀目光一闪,便敛下了眼中思索,一派从容地含笑应道:“也好。那我便只得同二位告辞了。” 三人一前一后地走出了博古阁,谢宁与魏青阳二人正要向着来时所乘的马车走去,耳边却忽然传来不远处顾晴菀语气欢欣的轻唤。 “殿下。” 谢宁顿时脚步一顿,目光下意识地便在四下搜寻了一番,果然望见了秦峰的身影。 或许是要出门的缘故。对方今日的穿着很是寻常,白衣素冠,乌鞋折扇,可整个人站在那,却自有一种遗世独立之感,气质高华得不似凡人。 无意上前打搅,扰乱对方的计划,谢宁只看了他一眼,便匆匆地上了马车,可谁知她在掀帘而入前。忍不住向对方投去的关切眼神,竟在那短短一瞬间有了回应。 此时顾晴菀还未走到秦峰身前,谢宁所在的马车处更是与他有着很远的距离。 可奇怪的是,也不知是不是秦峰身上这一份皇族天生的贵气使然,谢宁居然从他回望过来的眼神中读出了一抹分外清冷的神色,淡漠而疏离。 “宁妹?”先行坐进车内的魏青阳出声催促道。 这一声轻唤落地,谢宁便自然地对秦峰点了点头,收回了向对方望去的视线。 进了马车,谢宁方才后知后觉地想到,隔着这么远的距离。或许秦峰只是随意一瞥,根本就不曾特地向她看来,想必也并未发现她的存在。 思及此,她不禁暗自摇头。微微自嘲地苦笑了起来。 “在笑什么?”魏青阳捕捉到了她面上神色的变化。 毕竟不是什么要事,谢宁又自觉此事有些窘迫,便没有对他如实相告,而是笑笑敷衍道:“没什么。” 魏青阳微微颔首,眸色却忽然转深。谢宁怕他多想,便又开口道:“方才顾晴菀提及安王。倒是令我想起一事。本打算早些与你说的,可惜你这几日无暇外出,一来二去,我差点便忘了。” 谢宁数语落地,魏青阳便随之嘴角一扬,眼中露出浅浅笑意,温声道:“何事?” “便是萧衍一事,”谢宁提此,虽是为岔开话题,但这本就是她最初要与魏青阳相见的目的,何况谈及正事,她却也无暇考虑许多,面上神色一瞬间便郑重了起来,语气认真道:“萧衍眼下无意娶亲,萧府那日的宴饮,不过是尚书府众人的一厢情愿罢了。至于倾城,我想他大概是对她无意。” 谢宁这话说得委婉又明了,魏青阳会意地点了点头,眼中却闪过莫名神色,旋即便轻声感慨道:“我总是想将这世上所有的好东西都送给倾城。只要是她想要的,我便是再费力也要给她弄来。只可惜这姻缘一事,她再想要,我再尽力,也是无济于事。” 谢宁抬起头来,只是短短一瞥,便已将他眼中的愧疚神色看得清清楚楚,当下出言安慰道:“对于倾城而言,萧衍并菲是什么良人。如今他自己不愿成亲,咱们倒也省了一桩烦心事。” “你说得也对,”魏青阳颔首赞同一句后,话音一转,便状似漫不经心地问道:“此事你是听他亲口所言,还是通过安王得知的?” 谢宁并未多想,抬眸望着魏青阳,便直言道:“我只问了安王。不过你放心,他口风紧得很,不会出去乱说的。” 毕竟涉及到魏小妹的清誉,谢宁相信秦峰心中自有分寸,魏青阳得了想要的答案,却也不必担心。 不料她此言落地,魏青阳却忽然眸光一闪,深深地看了谢宁一眼,眸光中好似暗藏深意,至于他面上变换着的神色,亦是喜怒难辨。 谢宁敏锐地捕捉到了他在这瞬间的神情变化,抬眸向如今已是神色如常的魏青阳定睛看去,还当他方才是在为魏倾城而担忧,皱眉思索了一会儿,便缓声开口,再度出言宽慰道:“倾城虽然执拗,却是分外明白事理。那日萧府彩头一事,她最后不也没贸然择选吗?你不必担心,就算萧衍无意,这世间比他好的男儿多了去了。京中人才济济,有你这个哥哥把关,倾城的亲事自然没有问题的。” “呵呵,”不想魏青阳闻言,却是忍不住笑出了声,难得露出了一口整齐的牙齿,嘴角也上扬得厉害。 魏青阳也不是喜欢取笑别人的人呐! 心中正在纳闷的谢宁可没想到,自己绞尽脑汁想出的这一番话语会得到对方这般的回应,暗自咂舌过后,当下便无奈出声道:“我说正事呢,你笑什么?” “我知道你是在说正事,”魏青阳收了面上笑容,语调是一如既往的舒缓,眼中闪烁的笑意却仍是不减分毫,但见他神色专注地望向谢宁,语气一顿后,便又忍不住勾起嘴角,轻笑道:“我笑,只是因为我觉得倾城这未过门的嫂嫂,很是尽责。” 谢宁哪里想到他会这般作答,饶是自认性情直爽的她,此时也不禁因魏青阳这声带有撩拨意味的夸赞而红了脸颊,显露出几分豆蔻年纪的娇羞。 大秦民风开放,男女之间亦可来往同行,何况谢宁自小便长在军营,与男子也有过不少接触。他们之中,不乏与她年纪相仿的兄弟,便是进京以后,谢宁也与秦峰、萧衍成了关系不错的密友,可结交归结交,魏青阳与他们却是不同的。 两人定亲已有几日,这还是谢宁头一次真真切切地意识到这一单。原来眼前这眉眼温润的男子,会在不久的未来成为她的夫君。 她如今年岁尚小,虽不识男女情事,却也明白‘夫君’这二字以为着什么。魏青阳的温润有礼,谢宁全都看在眼里。她羡慕魏小妹能有这么好的兄长在身旁照料,此时也忽然有些开始期待那一天的到来。 谢宁心下一动,面上却是不露分毫,虽是低头垂眸,余光却瞥到了魏青阳此刻勾起的嘴角,当下便起了捉弄对方的心思。(未完待续。) PS:  魏青阳的撩妹技能分点给秦子岳多好。。。唉。。。 第一百七十六章 与她无关 一秒记住【??】,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咳咳,”谢宁故作尴尬地咳嗽了两声,随即便佯装出一副不为所动的模样,是打算看看魏青阳此时会如何反应。 孰料魏青阳对于她这番举止,竟是全然无动于衷,浅笑着看了她一眼后,便自然地转移了话题,令谢宁的小算盘落了空。 “对了,高老夫人的寿辰就在下个月初,今岁既要前往浮微寺,那你们这两日岂不是就要启程?” 外祖母的寿辰是九月初三。谢宁肯定地点了点头,告知对方道:“明日便要启程。” “明日便要启程吗,”魏青阳下意识地重复了一句,随即便抬起头来,关切出声道:“要带的行李可都准备好了?身边侍候的人呢?” 谢宁眨眨眼睛,“都准备好了。” 她不是那种娇生惯养的大小姐,出门住个三五日,也着实没有什么东西好带,何况佛门清净地,穿得太过花哨也很奇怪。至于身边侍候的人——秦嬷嬷不在,她要出门,自然是明霜和谷穗陪同了。 魏青阳微微颔首,眼中闪过思索神色,便再度开口问道:“那筹备武馆一事,你可都安排好了?若是有所冲突,你不妨将此事交给我来做。” 对方能有这番心意,谢宁自是领情,但武馆一事已被秦峰打点得妥当,谢宁自己尚且没有什么大事要操心,又哪里有什么事能拜托魏青阳去办呢? “青阳大哥不必担心,”谢宁抿嘴一笑,便径直出声道:“诸事已然打点妥当。眼下倒是不用我来打理,只是等到武馆开业后,只怕我到时是闲不下来。” 不止是她要传授武艺,或是与无痕相互切磋,谢宁到时最重要的事,便是要习女官六艺,等到女官试时,才能多些胜算。 不过……魏青阳虽知她要考女官一事。却并不知道她与秦峰之间的‘交易’,如今两人已经定下婚约,她是不是该将此事告知对方呢? 谢宁犹豫了一瞬,一时却有些拿不定主意。依她的性子。当然是不愿与魏青阳隐瞒,但此事亦与秦峰有关,照理来讲,她是该与秦峰先商量一番,再做决定。 是故。谢宁并没急着和魏青阳谈及此事,只是微微一笑,便将此事带过了。 “早知你明日便要外出,今日我便不来找你出门了,”魏青阳一语落地,便抬手掀起窗边的布帘,对着外头的车夫吩咐道:“先去靖阳侯府吧。” “是。” 对方设想得周到,谢宁却不免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毕竟两人本该早些碰面,可惜先是她有事在身。后来又逢魏青阳事忙,这才到今日才能与对方碰面,早就问清楚的萧衍一事,也一直等到了今日才能相告。 心下暗愧,谢宁便不自觉地垂下了视线。但一时之间,却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只得轻轻地点了点头。 魏青阳却不知她的心思,见她忽然沉默下来,便主动出声,缓和气氛道:“等到高老夫人生辰那日。你便帮我将这贺礼连同你那经书一同送上吧。” “好,”谢宁抬起头来,并未过多迟疑,便接下了对方递过来的包裹。两人简单地聊了几句后。谢宁便下了马车,回侯府收拾起明日要带的行李。 *** 云生茶楼二楼雅间 秦峰和顾晴菀先后步入了房内,一身灰袍的无痕点过几样茶点后,便也紧随其后,走了进去。 “吱呀”一声房门阖上,已然坐在位上的顾晴菀偏头望了一眼。便又将视线移到了对面的秦峰身上。 这茶楼雅间布置得很是宽敞,如今两人所坐的这张八仙黄梨木圆桌,更是能容得下十余人就座。 顾晴菀只用余光扫了两眼左右两旁空出的一圈软凳,便略一挑眉,对着同她隔了一整张圆桌的秦峰道:“我还当殿下不会答应见我。” 秦峰瞥她一眼,嘴角勾起冰冷的笑意,用一种毫无起伏的平淡声调道:“本王以为,你知道我为何会坐在此处。” “呵,”顾晴菀轻笑一声,一双美眸霎时便弯成了月牙状,眼中虽只含着冰冷笑意,顾盼之间,却也是神色飞扬,不过是一个笑容,便已恍若由花苞瞬间绽放成牡丹的艳极,可这美得让人移不开眼睛的一幕,却没能换来秦峰视线的停留。 他只不过是看了顾晴菀一眼,便举起了面前的茶盏,低头啜饮的举动是那般的自然,仿佛此时此刻,天地之大,能牵动他心弦的只是他捧在手中的一杯清茶,不是对面坐着的绝色佳人。 “殿下想得不错,我的确是故意使计要邀您前来,可你真的出现之时,我却宁愿是我想错了,”顾晴菀定定地看着秦峰,并不在乎对方是否在看着她,只是自顾自地问道:“晴菀只想弄明白一件事,殿下今日究竟是为何而来?” 秦峰饮茶的动作一顿,却仍然保持着低头垂眸的姿势,不过须臾功夫,便又缓缓地抬起手来,面上始终是一派若无其事的神色。半晌之后,却仍是一言不发。 始终没将视线移开的顾晴菀,对于秦峰的一举一动,自是十分清楚,头微偏,目微闪,嘴角斜斜地一翘,难得露出了与以往展现在人前端庄仪态不同的模样,语带调侃道:“殿下既不说,那便由晴菀猜上一猜,如何?” “您是因我在萧府宴饮上的所作所为而来吧,”顾晴菀虽自称是在猜测,语气却分外笃定,瞳孔里始终只映着秦峰一个人的身影,眼中却并无半分苍凉神色,反倒是极为淡漠,恍若一波碧水,平静得可怕。 “是因为萧衍?魏倾城?还是,谢宁?”顾晴菀从口中缓缓地吐出了三个名字,一双美眸,也始终专注地望着秦峰,试图从他听见这三人后的反应,辨出些许细枝末节。 令她失望的是,秦峰却始终是一派古井无波,神色淡淡地坐在桌边,等她话音落下后,方才抬起头来。 “殿下何必要我猜呢。”顾晴菀见状,便又浅笑出声道:“咱们这般绕来绕去,又有什么意思。” 秦峰将手中茶盏放下,抬眸向她看去。眼中却仍是淡漠神色,语调中带着一抹漫不经心的意味,声音不高不低地反问道:“你觉得这是人的问题吗?” 顾晴菀闻言,明显有一瞬间的怔忡,却在片刻后收起了面上的惊诧。反应极快地接话道:“事实究竟如何,你我心中清楚,殿下您又何必掩饰。” “你不明白,”秦峰看她一眼,便一针见血地下了论断,“我和你之间,从来就不是旁人的问题。” “那是谁的问题?”顾晴菀羽睫一眨,忍不住出声追问了一句,眼中亦有波光闪烁,自嘲般地轻笑一声道:“你吗?还是我的问题呢?” 相较顾晴菀此时稍显失控的情绪。秦峰却仍是一派云淡风轻,语气淡淡地颔首道:“是你的问题。” “呵,我的问题,”顾晴菀自嘲地重复了一句,眼眶一瞬间便红了一圈,有泪珠从眼角缓缓滑落,却丝毫无损她容颜的美丽,“那你告诉我,我究竟做错了什么?” 秦峰深深地看她一眼,心下叹息一声。面上却并无神色波动,径直开口,却是答非所问道:“我今日之所以来见你,便是要同你说个清楚的。我此前就与你说过。我已有心仪之人。可我拒你,却与她无关。” “殿下既要与我说清,何不先将你心仪之人相告?晴菀做这些事,也不过是想知道这一个人的名字罢了。毕竟您在那日前往萧府,总不会是为了萧衍打算吧。”顾晴菀一改往日温柔,颇为咄咄逼人地道。 “知道又能如何?你不过是想知道她哪里比你强。怎么会胜过你,令我倾心而已罢?”秦峰了然地看着她。 顾晴菀放在膝上的手握成拳,指甲深深地嵌进肉里,割出道道血痕,她却似对掌心传来的痛楚毫无所觉般,神情执拗地向秦峰望去,微微咬唇道:“不该吗?明明你我相识更早,相处得更多,我熟知你的性情,了解你的喜好。便是你有了心仪之人,那人选也理所应当地该是我才对,怎么会是旁人呢?” 一间封闭的雅房内,同心上人疏远地相对而坐,一旁还立在一言不发的无痕,顾晴菀此时却毫无顾忌地倾吐起心声,多日积累起的负面情绪早就积聚成河流,终于在此时此刻,当着秦峰的面决堤而出。 不是没看见顾晴菀面上的怅然若失,可该说的话,秦峰却始终要说。他本就不是什么怜香惜玉之人,纵是情窦骤开,所有的温柔,也几乎只给了一人,何况当断则断,不断则乱,顾晴菀同他纠缠了这么多年,先前是萧衍多次劝说,他又顾及顾相的颜面,不曾直言,可如今,却到了彻底与她摊牌的时候了。 “为何会是你呢,”秦峰轻启薄唇,下颌微微抬起,面无表情地道:“便是没有旁人,我亦不会心仪于你。我先前说过,此事之所以不能如你所愿,是你的问题。” 顾晴菀略一咬牙,握成拳的手又加了几分力气。 秦峰话音一顿,视线在顾晴菀面上转了一圈,放缓了语气,便又继续道:“我不是说你哪里不好。你很好,只是你并非我心仪之人罢了。” “说到底,你还是不愿接受我了?”尽管来前已经有所预料,顾晴菀听过秦峰方才所言,仍是忍不住心下一沉,原本就已微红的眼眶,此时越发楚楚起来,不久前的泪痕尚未变干,两行泪水便又从眼角处缓缓地流了下来,“我为了你做了那么多?竟比不上一个你才认识几个月不到的小丫头吗?谢宁她究竟有什么好,值得你这般为之倾心吗?就连燕地剿匪之功,你也要分她一半吗?” 秦峰只是神色淡淡地坐在她对面,并未开口答话,可他此时心中究竟想了什么,就连一向伴在他身侧的无痕也难以揣度。 “果真是她,”多年相识,顾晴菀自然对他了解颇深,单凭秦峰此时的无言,便已判断出对方这举动已是一种不自知的默认,神色霎时笃定了几分,却又不禁从心底泛起伤感来,“居然是她。” 顾晴菀忍不住站起身来,绕过周遭的圆桌软凳,就要向着对面秦峰的方向走去。可她才走了两步,便又在刹那之间停了下来,轻轻摇首,冷笑一声道:“殿下,我为你前往筠知楼猜灯,你怎能如此轻易,便将剿匪的功劳拱手相让?” 秦峰看着她,眼中带了一抹不易察觉的悲悯,那神色一闪而过后,他便也摇头道:“其间实情究竟如何,我并非一无所知,你不必再出声试探,也不必自欺欺人。” 顾晴菀闻声眸光微闪,面上却是一派从容神色,声音平静道:“这么多年,我不是一直都在自欺欺人吗?殿下对我无意,我亦是心知肚明。可京中有关于咱们两人的传言流传了这么久,我却从未想过,有朝一日,殿下也会有心仪之人,那人不但不是我,你还会因她的缘故,拒绝我的心意。” 她神色语气虽平和,可一字一句间却自带着怅然之意。秦峰听过以后,面上却毫无动容神色,只是径直道:“我知道筠知楼不会应你此诺,燕地剿匪之事也与你毫无关系。无论如何,谢宁助我剿匪是真,御前领赏亦是当之无愧。至于我心仪于她,却是与你无关,你再执着,也是无济于事。” 顾晴菀被他一语戳穿,面上却毫无心虚神情,羽睫一闪,便含笑出声道:“可她如今已与旁人有了婚约。殿下对此仍是毫不介意吗?落花有意,流水无情,谢宁只怕还不知道殿下您的心意罢。” “对了,”顾晴菀话音一顿,仿佛此刻才回想起一般,若有所思地道:“方才我还在博古阁看见她与魏青阳了呢。她与旁人出双入对,殿下又何必再为她费心照料?”(未完待续。) PS:  上一章结尾有两处错字,不影响阅读,但还是要和书友们说声抱歉~对不起,么么哒~ 第一百七十七章 小沙弥 一秒记住【??】,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早知谢宁今日与魏青阳外出,秦峰闻言并不十分讶异,可他这般无动于衷的表现,却令对面的顾晴菀不免起疑。但见她手指一松,便对着秦峰再度试探出声道:“殿下既因她拒我,又为何眼看她与旁人定亲却坐视不理呢?难不成,殿下方才是在诳我,您心仪之人,另有其人吗?” 顾晴菀一语落地,秦峰却只是淡淡瞥了她一眼,说话时的声音毫无起伏波动——“我说过了,我心仪何人,与你无关。你再苦心算计,也终究是一场空。令尊大人高瞻远瞩,对于你的亲事只怕是早有打算。” 顾晴菀神色一怔,旋即苦笑着向他看去,呐声道:“你果然是知道了……” “不错,”秦峰答得斩钉截铁,一双如墨漆点的黑眸里没有半点犹豫之色,对上顾晴菀失落的眼神时,他亦是毫不闪躲。 唇边已经渗出血珠,顾晴菀白着一张脸,再度咬牙道:“我爹是有意为我择亲,可他答应过我,万事以我为先。你明知我心悦你甚久,为何早不说晚不说,偏偏要在我将要及笄之前点明此事?你敢说你此前从未考虑过与我结亲一事吗?” 顾晴菀平素虽待人亲切,可以她丞相府嫡女的身份,放眼整个京城,恐怕也只有诸位公主能与之一较高下了。她当然也有她的高傲,而如今能让她这般失态地说出这些话来,可想而知秦峰今日这番言辞对她的伤害有多大。 秦峰与她自小相识,虽因常年卧床与她交集不多,却也能看出她神色的激动。他素来不重节礼,自是不会在意她此时省去的敬称,可只这么小小一处细微之处,却能令秦峰觉察到顾晴菀此时的心境。 可已经决定今日要与她作个了断,该说的话,他便一定要说。何况他对顾晴菀本就只有恶感,眼下便更不会起什么怜香惜玉的心思。视线向对面的红影投去,便也站起身来,正色道:“的确没有。早前我并不知你心意,只当你是将我看作哥哥。又因多年前落水一事对我心存愧疚而已。” “那后来呢?”顾晴菀不死心地追问着,一双美眸定定地望着秦峰,生怕错过他面上任何一个细微的表情。 秦峰深深看她一眼,语气中颇有几分无可奈何的意味,“我觉察此事。不过是这两年的功夫。我对你,从来就没有半分非分之想。至于我为何先前不说,却非要在此时与你挑明,原因你当知。” 顾晴菀了然开口,语气却低落暗沉,“是因为萧衍吗?” “他心仪于你。”秦峰神色淡淡地吐出这五个字。 “殿下,”顾晴菀轻唤一声,梨花带雨的小脸上忽然露出一抹甜美笑意,绚烂非常,可放在此情此景下。却只令人觉出诡异之感。 秦峰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头,但见她继续开口道:“晴菀还有一事想向您求证一番。” “你说吧。”秦峰负手立在她对面,欲要离开的姿态已然表现得恰到好处。 “我的确命人在京中散播流言,目的却是为让你我之事传至上听。若是有朝一日,皇上为你我颁下赐婚的圣旨。到了那时,殿下,你会如何应对?”话至此处,顾晴菀甚至还很是俏皮地眨了眨眼睛,仿佛她此时所说,不过是个无伤大雅的玩笑。而并非是关乎二人终身的大事。 相较她的轻忽态度,秦峰却难免沉下一张脸来,眸色也在刹那间变深,冷冷出声道:“顾小姐请慎言。纵是父皇知晓此事。你方才之语,无异于痴人说梦。顾相不会首肯,朝中众人亦无人乐见其成。” 顾晴菀也收了面上笑容,对着秦峰道:“我不想知道旁人会怎样,我只想知道殿下您的反应。” “我亦是不愿,”秦峰冷冷地看着眼前这红衣貌美的女子。早就被消磨得所剩无几的耐心此刻已然消失殆尽,“有谢宁在萧府那一番歪打正着,筠知楼的流言,不日便会不攻自破。女子的名声有多重要,不必我再多提,你自己心中清楚。总之我言尽于此,此后这等手段,你还是莫要再用。萧衍那头,你也别再试图利用了。” 听过秦峰一番冷言冷语,顾晴菀的面色霎时便又白了一层,心中虽不知有何想法,面上倒是毫无神色变化,只是僵着一张脸,露出一如寻常在人前时的得体笑容,一字一句道:“晴菀恭送殿下。” 秦峰此时已然向外走去,闻得此声,亦是不曾回头看她一眼,自顾自地开了房门,便与无痕先后消失在拐角处。 徒留顾晴菀一人待在空荡荡的雅间内,望着桌上摆着的茶水点心,不知在想些什么。 *** 翌日 靖阳侯府上下早在卯时初便已准备妥当。谢宁带着明霜和谷穗二人上了马车,与她同乘一车的,自然还是侯府的另外一位表小姐——夏柔玉。 尽管相处时间不长,谢宁对这个项氏的娘家后辈却并没什么好印象,更别提两人上次在萧府宴前时,还曾有过一段并不愉快的插曲。 和心中反感的人坐在一处自是难熬,不过好在浮微寺虽在京郊,行车却只不过要用一个时辰左右的功夫。是故面对着夏柔玉两次三番的主动示好,谢宁虽然心中别扭,却也只需忍耐片刻罢了。 “表妹此前可曾去过浮微寺吗?” 夏柔玉的询问声再度传来,出于礼节,谢宁只得收回望向窗外的目光,语句简短道:“不曾。”话音落下,视线却并未在夏柔玉身上多作停留,虚笑一下后,便又掀帘向外头看去。 她明显态度敷衍,不想夏柔玉对此却似毫无所觉,仍是自顾自地出声道:“我还当表妹去过。” 谢宁眼皮一掀,实在没兴趣搭理对方这毫无意义的问话,便不曾开口回应。 平素乘车,谢宁是生怕气氛冷淡,车中几乎是一静下来,她便忍不住要出声,可此时此刻,她却恨不得在这一个时辰的行程中。车内能够一直寂静下来。 脑中才转过这一念头,谢宁耳旁便又传来夏柔玉的声音——“表妹来京比我早,又与安王殿下、顾小姐、魏家兄妹等人交好,想必此前定然是常常与他们一同游玩吧?” 不想她会提及这几人。谢宁心中纳罕,便忍不住扭头看了夏柔玉一眼,眉头微皱道:“谁与你说,我同他们关系好的?” 目光心虚地闪了闪,夏柔玉随即便讶然地看向谢宁。似是不曾想过,她会这般直接地出言相问,片刻静默后,方才开口作答道:“无人同我说过啊……表妹训兵有功,京中何人不知你的壮举。安王殿下将此重任托付于你……你二人必然关系密切。至于顾小姐与魏小姐,萧府宴饮那日,表妹不是还同他们坐在一处吗?” 她话中并未提及魏青阳半字,可眼中的笑意却分明带有几分调侃意味,令谢宁无端觉得有些厌烦。 “夏小姐此言差矣,”谢宁尚未出声。坐在门口处的明霜便笑吟吟地开了口,“我家小姐同您一样是初入京中。便是与几位公子小姐关系密切,却也不曾亲密到同游的地步。至于安王殿下,也不过是赏识我家小姐的才华而已。” 她陡然开口,却是出乎谢宁与夏柔玉两人意料之外。不过有她解释打发,谢宁自然是乐得轻松。反观夏柔玉,面上的神色就不那么好看了。 她脸蛋本就削瘦,如今唇线一抿,眉头一蹙,神情虽楚楚。可衬着她此时微微发青的脸色,却更显出一副苦相来,显见是心情不好。 至于跟在她身边的那个小丫头,便更是一脸吃瘪的神色了。不过也不知对方是否想到了那次被秦嬷嬷训斥过的惨痛经历。倒是没有贸然出声。 明霜这番话一出,谢宁的耳根总算是清净了片刻。不过当她敏锐地察觉夏柔玉落在她身上的视线,还有面上一副欲言又止的神色后,她便脑筋一动,机智地打了个长长的哈欠,抢先开口道:“夏表姐。我忽然有些困,便先睡了。你若是无聊,便和明霜她们聊聊天吧,我无妨的。” 话毕,谢宁便向着身后软垫靠去,自顾自地阖上了眼睛,不关心对方此时的神色,嘴角却不由翘了起来。 先前的小憩不过是个托辞,可谁知谢宁坐着坐着,竟真的睡了过去。等到她再醒来之时,靖阳侯府一行人已然尽数到达。 “小姐,浮微寺到了。” 耳畔传来明霜的轻唤,谢宁从沉沉的睡梦中醒来,睁眼便对上她手中拿着的锦帕。 “哦,”谢宁这才后知后觉地摸了摸嘴角,眼见明霜白皙的手指一点点靠近,她便动作极快地夺了对方手中锦帕,声调略高地急切出声道:“我自己来。” 毕竟是她自己的口水,要别人来擦,谢宁心中还是有些不自在。何况这么多年来,她早已习惯了事事亲力亲为,明霜再这般周到下去,只怕她都要被对方给宠坏了。 谢宁擦了擦嘴角,便顺手将明霜那方帕子揣进了怀中,视线四下搜寻了一番,这才心下稍定,随口问道:“夏表姐她们呢?” “夏小姐已经带着丫鬟先行下去了,”明霜看出她是不愿将自己的窘态显露在这对主仆面前,便忍不住会心一笑,口中却只若无其事道:“谷穗也已到了,小姐可要下车吗?” “嗯。”谢宁点点头,整理了一番仪容,便向着浮微寺内走去。 众人虽是几乎同时到达,可此时此刻,浮微寺外便只有谢宁一位主子。老夫人刘氏早就在项氏和何氏的陪同下先走了进去,高依瑶和高依妍这对姐妹更加不会等人,至于夏柔玉,也早在谢宁醒来之前下了马车。 也许是她们出来得有些晚了,寺门处并无小沙弥迎接,谢宁眼尖地寻见前方夏柔玉的身影,便伸手拉了拉身旁的明霜,示意她和谷穗跟着对方的方向走去。 夏柔玉一行与她们的距离并不算远,谢宁不过快走了两步,便已能跟紧对方,不过她并未再加快脚步,而是始终与她们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一路绕过寺内两座殿宇,走到了东院的客房处。 浮微寺并非是京城极富盛名的寺庙,人迹稀少,却胜在环境清幽,谢宁一路走来,倒是没遇见多少香客。整个东院之内,似乎也只住了她们靖阳侯府这一行人而已。 东院共分两进,谢宁才走进来,便被一位正在扫地的小沙弥唤住——“阿弥陀佛。” 谢宁反应极快地闻声看去,但见这双眸发亮的灰衣沙弥将手中扫帚放在了一边,双手合十,定在原地对着谢宁等人行了一礼,这才走上起来,稍显急切地道:“小僧见过诸位施主,不知小僧可为诸位施主做些什么?” 这小沙弥不过十岁左右的年纪,个头还不及谢宁高,头上虽已烫了戒疤,行事却并不似寻常方外之人稳重,反倒带了些稚气,讨喜得很。 谢宁忍不住笑了起来,点头应道:“我们是靖阳侯府的女眷,不知小师父可否引我们到客房处?” “原来是靖阳侯府的女眷,失敬失敬,”小沙弥了然地看向谢宁,又再合十一礼,故作老成道:“还请诸位施主随小僧来吧。” 谢宁强忍着笑意,便向前走去,下意识地与走在她身侧的谷穗对视了一眼,毫不意外地发现对方同她一样,也是差一点便要笑出声来。 这小沙弥生着一双大眼,长相本就很是讨喜,性子也是难得的活泼,偏又要装出一副稳重的模样,实在是古灵精怪得可爱。 不过笑归笑,对方停下脚步回头看来时,谢宁便反应极快地调整了面上的表情,一脸正色地向对方看去。 “施主,此处便是我们浮微寺安排给贵府的住处了。不过这小院里头,是分东西两厢。施主自行前去查看一番便是。”(未完待续。) PS:  啦啦啦~ 第一百七十八章 散散心? 一秒记住【??】,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谢宁闻言,便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极力克制住想要双手合十的调侃念头,微微颔首道:“多谢小师父了。” “施主客气了,”小沙弥眼前又是一亮,却在片刻后换了一副郑重神色,对着谢宁俯身一礼道:“不过是小僧分内之事罢了。” 话音落下,他便转身而去,甚至不给谢宁回话的机会。 “小姐,这小沙弥挺有意思的嘛。”谷穗一面向前走,一面忍不住回头目送着对方。 谢宁点头赞同道:“是很有趣。” 谷穗笑笑,视线却在四下转了一圈,确认周遭无人后,这才轻声嘟囔道:“也不知咱们在寺中呆得这几日,还能不能再见着他。若是****呆在殿里念经,只怕也太单调了些。” 她说话时的音量极小,明霜一时还有些听不分明,谢宁便已经抿嘴一笑,一拍她肩膀,自然地出声宽慰道:“放心,便真要念经,只怕也就是我们这几个小辈陪同。到时你和明霜也不必在那里干熬,抽空出来转转就是。” 谷穗却仍是皱着一张小脸,噘嘴道:“我明白小姐的意思。可你不是还在里头吗?” 主仆二人一来二去,陪在一旁的明霜这才据此大致推断出方才谷穗与谢宁谈论的内容,心思一转,便笑吟吟地出声道:“如今不是还没定下来吗,谷穗你莫要着急。” “也是……” 三人说话的功夫,脚下步子却是未停,不一会儿便走到了方才那小沙弥所指的厢房处,但见院中一道回廊,两头俱是灰檐白墙的房舍。 谢宁踮脚远眺了一眼,但见东边处立着几个鹤龄院里的丫鬟婆子,心思一动,便已猜到自己所住何处,径直便向着西侧厢房而去。 果然,东侧住的是刘氏、项氏还有她的二舅母何氏。至于西侧。则是安排给了她们这几个小辈。 谢宁到得最晚,从一排房舍外走过时,便只望见一处房门大开的厢房,却是在院子最西侧的边上。位置很是偏僻。 心知这便是她这几日的住所,谢宁便也没去一旁的房舍内敲门询问,而是领着谷穗、明霜二人,径直走了进去。 “小姐,这浮微寺的厢房未免也太破旧了吧?”甫一进门。谷穗便忍不住大呼小叫起来。 也不怪她如此失态,毕竟就是谢宁自己,也不曾想到这外观看起来虽简朴素气的厢房,里头更是陈设简单。 被褥铺盖皆是用旧的不说,就连糊窗的薄纸,也早已泛起淡淡黄色,整个屋子里弥漫着一股发霉的潮湿气息。 “会不会……是咱们搞错了?这间应该不是给咱们准备的厢房吧?”明霜走进来后只看了一眼,便忍不住皱起眉头,犹疑出声道。 “应该不会。”谢宁指了指墙角处所堆积的已经被侯府下人先行送达的行李,答得很是斩钉截铁。 明霜眸光一闪。一双秀眉蹙得更深了,面带忧色道:“小姐,不如先让奴婢去旁边看看,有没有其他的空房吧?” 谢宁回头看她一眼,回想道:“我记得咱们这头是有五间厢房的。你去看看也好。不过此地毕竟是佛寺,想是对于外物,并不注重。便是有旁的房间,恐怕也未必比这一间强到哪里去。” “是。”明霜略一点头,便应声而去。 其实平心而论,她们眼下所在的这一间厢房。无非是摆设陈旧了些,房内湿气重了些而已,这些原本不过是无伤大雅的小事,只是因此处位置偏僻。太过避光,视线昏暗之下,观之自然便更给人阴冷之感。 不过若是能有更好的住处,谢宁自然也不愿在这屋中受罪了。 明霜才离开没多久,不多时,房外便又传来她的脚步声。谢宁敏锐地抬起头来。但见对方面色微沉,一脸凝重地走了进来,脸上没了常挂着的萧衍,眼中更是露出思索神色。 谢宁见状眉头一皱,正要出言相问,便见对方转身反手掩上了房门,这才向谢宁走了过来,轻声道:“小姐,咱们西厢中间那第三间厢房,是为顾小姐留着的。” 顾小姐? “顾晴菀?”谢宁下意识便脱口而出。 明霜微微颔首,肯定道:“嗯,奴婢方才问过寺中沙弥了。不过顾小姐眼下并不在寺内,这厢房,也只是为她预留的罢了。” 试想这京中除了顾晴菀,还有哪一位顾小姐能令出身靖阳侯府的高氏姐妹暂退一步,住进两侧的厢房里呢?尽管对顾晴菀的身份心知肚明,可想到对方也要进到这浮微寺来,谢宁却仍是有些始料未及。 毕竟昨日两人还曾相见,虽然谢宁由于心中生疑的缘故,不曾同她说上几句话。可靖阳侯府众人要去浮微寺为老夫人刘氏贺寿的事不是秘密,顾晴菀更是与高氏姐妹交好。此事她应该早知才对啊。 为何要出现在此处?昨日又为何不曾与她提及呢? 思及此,谢宁的心情一时复杂了起来,实在不知顾晴菀这一举动究竟是有意还是无意。 “小姐?”半晌沉默过后,谷穗便不免看向正在暗自思索的谢宁,关切地出声相唤。 谢宁回过神来,便勉强地对着谷穗扯了个笑脸,转而向明霜问道:“你可知顾小姐此番是为何而来?” 明霜略一点头,便轻声作答道:“奴婢倒是听那几位沙弥闲谈了几句。顾小姐此番来寺,好像只是为了散心的。” 散心?谢宁不由挑了挑眉毛,心中却不禁回想起她昨日与秦峰相约一时,心中隐隐约约升起一种不好的预感,却并未在谷穗面前表现出来,而是故作掩饰地打了个哈欠,刻意支开谷穗道:“先前在马车上没有睡好,我倒又有些倦意了。明霜,你帮我收拾一下,也好让我再歇片刻。谷穗,你先去这寺内转几圈,看看有什么好玩的去处。” 眼下众人皆在房内收拾带来的行李,惟有谢宁因带得东西不多。倒是没什么好费神的。初来乍到,一时之间只怕也不能出去念经礼佛。 是故听到谢宁方才所言,谷穗并未多想,便兴高采烈地应道:“好。那小姐你睡会,我便先出去打探一番。” 谷穗走后,明霜便眼带笑意地看向谢宁,径直出声道:“小姐可是有什么话,想要与我说?” 明霜心思玲珑得很。看出她心思并不足为奇,谢宁点了点头,便也没再同她拐弯抹角,直截了当地承认道:“不错。我是想问你,能否与你家王爷联系上?” 闻言,明霜却是目光闪烁道:“小姐为何忽出此言?难道您是有事想与殿下说吗?” 虽说明霜如今在名义上是她身边的丫鬟,可她毕竟出身安王府,是秦峰身边的心腹。谢宁自知这个要求提得有些突然,对方会出言问询也在情理之中,便对着明霜坦言道:“此事说来话长。我只是觉得顾小姐在这个节骨眼上出现在浮微寺有些蹊跷,所以想派人告知你家王爷一声,请他帮我查探一番。” “原来如此,”明霜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可看向谢宁的眼中却也有一抹审视的神色一闪而过,快得令人难以捕捉。 谢宁对此便是不曾留意,抬眸向明霜看去,但见她莞尔一笑,随即便开口回应道:“此事虽有些难办,但也未必不可一试。小姐放心。奴婢这便出去想想办法,托人传话去。” “嗯,”谢宁何尝不知自己是在强人所难,便略一点头。又出声嘱托了一句,“若是实在不好办,明霜你也莫要勉强。我不过是觉得此事有些蹊跷,这才想去询问一番。” 明霜闻声,便点头应道:“奴婢明白。” 话音一落,她便转身向房外走去。可当她走到门口之时,却忽然停下了脚步,回头向谢宁看去,似是忽然想到了什么,自然地问出声来——“小姐可还有什么话要与王爷说吗?” 咦……不防明霜忽出此言,谢宁难免有些讶然,略一思索过后,倒真想起一处要问之事,可话到嘴边,她却又将其咽了下去,摇首道:“没有什么其他的事了。” “哦。”明霜微微一笑,对着谢宁颔首一礼,转身便出了房门。 *** 一个时辰后安王府秋实园 秦峰正在书房内同幕僚议事,房门外忽然传来两声轻叩,他一个“进”字落地,无痕便应声而入,走到他身旁附耳了两句。 无痕话落,秦峰随即便站起身来,对着在场众人道:“本王有事要出去处理一下,你们且在此稍候。” “是。” 主仆二人一前一后地出了书房,没走多远,秦峰便拐进了一间房内,待无痕将门阖上后,他便淡淡出声道:“你方才说什么?她托明霜传话回来?” 无痕默不作声地点了点头,从怀中掏出两封书信递到秦峰手上,见对方动作极快地将其拆开后,便目光一闪,面无表情地出声道:“王爷,这两封是明霜送来的信。一封是您先前吩咐要明霜定期送来的谢小姐的近况,另一封信上写的是谢小姐托明霜所问之事。” 两封书信皆由漆印封过,秦峰闻得无痕此言,垂眸扫了一眼后,便将那封已经拆开的书信随手放在了一边,转而拆起另一封来。 “她想知道顾晴菀为何会出现在浮微寺吗……”秦峰浏览过信上字句,便若有所思地沉吟了一声,目光却始终定在那信纸上,不曾移开。 “王爷?”这般也不知过了多久,就连素来漠然的无痕也忍不住出言提醒,“诸位大人还在书房内相候呢。” “哦,”秦峰显然心不在此,散漫地应了一声后,便抬头吩咐道:“你去传话,今日就到这里,让他们先回去吧。” 无痕欲言又止地动了动嘴唇,却终究还是什么也没说,转身而出。 秦峰也并未继续立在原地,虽仍是一副沉思之态,却是抬脚进了房内内室,将两封书信压在桌角,自己动手研起墨来,提笔在平铺的信笺上写起字来。 “还有一事要问吗……”秦峰写至一半,忽然笔尖一顿,停了下来。他便将手中狼毫暂时放在砚内,摇首失笑起来。 “王爷。” 无痕人未到,声先至。秦峰闻声抬头,面上的笑意却在一瞬间收了回去,神色淡淡地向门口的方向看去。 不多时,无痕便已出现在他视线中。秦峰却并未出声,而是继续拿起明霜送来的另一封书信看了起来,片刻之后,便又再度提笔落字。 “王爷,”无痕立在一旁,直到他停下笔来,这才出声相询道:“谢小姐所问之事,您打算如何答复?” 闻言,秦峰只是轻瞥了他一眼,嘴角却有了几分上扬的弧度,低头吹干纸上的墨迹,缓声道:“自然是如实相告了。顾晴菀之事,与我并无干系。她此去浮微寺意欲何为,我又如何能知?” 无痕微微有些不解,“可她不是已经猜出您心仪之人是谢小姐了吗?浮微寺地小位偏,万一谢小姐出了什么事……咱们在京中也是鞭长莫及啊。” “你忘了她身怀武艺,等闲之辈自是难以近身。不过……”纸上墨迹已然吹干,秦峰自然地抬起头来,向着无痕的方向看去,却是眉头暗皱道:“还是再调两个暗卫过去吧。” “是。”无痕一双眼眨也不眨地便应了声,显然对于秦峰这般的指令早已习以为常。 秦峰从容地将方才所书的信笺放入信封之中,转交到无痕手上,“送去吧。” 无痕点了点头,便将其揣进了怀里,却又向秦峰看去,兀自出声道:“明霜带话说,等到她们回京后,她还有事想与您当面商谈。” 秦峰此时已从案后绕出,本想向外走去的他,却忽然停下了步子。无痕话音落下后,他眼中霎时间更是有精光闪现,转头便向身后无痕所在的方向看去,却是一脸平静地出声道:“我知道了。你转告她,便等到武馆开业后再说吧。”(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九章 有默契 一秒记住【??】,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接到秦峰派人送来的回信时,谢宁才与侯府等人一同在东厢的小厅内用过午膳。 这信是由寺内的沙弥趁四下无人时,悄悄送到明霜手上的。谢宁也是足足等到回了房间,这才拆开来看。 秦峰的字迹一如既往的飘逸,信上的内容却并不简短。谢宁略扫了一眼,还当是顾晴菀来此的目的并不单纯,当下便是心中一沉,眉头也不着痕迹地皱了起来。 “小姐,可是信上说了些什么?”不知内情的谷穗很是疑惑。 谢宁的视线却并未从手中那张洒金纸笺上移开,只是略一颔首,敷衍应声道:“不过是封普通书信而已,没有什么大事。” 谷穗目光一闪,不解地眨了眨眼睛,转头便询问般地向明霜的方向看去。但见对方向她使了个眼色后,又是轻轻摇首,便会意地噤了声,不再多言。 房内霎时间便静了下来,谢宁心中却仍是一片喧闹,她按下浮躁的心绪,尽力低头专注地看信。 她此番相询,只是想向秦峰打听一下顾晴菀到浮微寺来的用意。可令她始料未及的是,秦峰虽没能助她解答,却为她解决了一个她先前想问却又不曾出口的疑惑——昨日顾晴菀与秦峰碰面,究竟是所为何事。 原来秦峰是应顾晴菀之约出来相见,他们两人之间的事,秦峰也已经向她说清。而她为何会前来浮微寺,秦峰对此却是毫无所知。 谢宁明白秦峰的意思,毕竟他早就同顾晴菀说过自己另有心上人一事,而如今徐半夏亦在京中,顾晴菀又已借京中流言弄得自己与秦峰两败俱伤,若是再不知难而退,恐怕到头来还是免不了更加难堪。 她虽未曾出言相询,秦峰却已在无意中有所提及。这倒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了,也不知是不是两人间默契所致。 思及此,正在默读着纸上字句的谢宁便不由莞尔一笑。片刻后,才将这秦峰亲笔所写的纸笺放回到信封中。 “小姐,”一直立在一旁默默注视的明霜忽然出声,“这封信不如交给奴婢来销毁。【ㄨ】” 闻得此言时。谢宁手中尚攥着信封,下意识地便向明霜看去,若有所思地重复道:“销毁……” 这信上的内容毕竟与顾晴菀相关,若是被旁人看到,恐怕也不是什么好事。 她本是打算将秦峰这封信留下以作习字临摹之用。可明霜所言亦有道理,谢宁想了想,便只好决定‘忍痛割爱’。 孰料还未等她伸手将其交到明霜手上,对方便已温言出声道:“小姐如今已是定亲之人,与王爷信件往来虽无可厚非。可未免节外生枝,徒增不便——这封信,还是交给奴婢销毁了吧。” 她这一番话叫谷穗听得云里雾里,谢宁却是心下了然,方知对方如此提议并非是因顾晴菀之故,而是为她而避嫌。 谢宁自问一向行事坦荡。也不觉与秦峰传信会是什么不妥之事,可她毕竟不是世家名门培养出的大家闺秀,对于这京中习俗也尚有缺漏,便没再多说什么,点头应了。 不过她此时心里,倒是有一点儿别扭。不是因为明霜的这番举动,而是单纯因为她话中暗含的避嫌之意。 大秦虽民风开放,可成家立户的毕竟还是男儿,身为女子,纵是高居女官之位。也终究逃不过相夫教子的结局。谢宁不是觉得这样不好,只是想到日后再不能同身边知交把酒同欢,畅谈诸事,心中就忍不住泛起淡淡的酸涩。 “小姐?”谷穗伴她多年。虽然粗心大意,可却最知谢宁心思,眼见她垂下眼睫,默然不语地呆立原地,便觉察到其中不妥。 谢宁敛下面上神色,这才故作若无其事地抬起头来。声音略低道:“无事。” 明霜眸光一闪,便将谢宁这番神态尽数收入眼中,略一偏头,便用余光瞄见了谷穗投来的求助眼神。她却不曾理会,自顾自地走到桌旁,便用火折子点亮了烛台上放的红蜡,将上有秦峰潇洒字迹的书信烧成了灰烬。 谢宁别过头去,无端觉得这一幕有些刺眼,便看了一眼谷穗,忽然开口道:“我到外面转转。” “那我陪小姐一块儿去。”谷穗心思单纯,可她虽猜不到谢宁此时是因何而一反常态,却能察觉自家小姐此时心情的低落,当下便急急出声,跟在了谢宁后头。 谢宁此时虽心情不好,可她却并不是会拿身边人出气的骄纵性子,有谷穗跟在身侧,她反倒更要作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暂且压制住心中纷乱的思绪。 孰料她和谷穗两人才走了没两步,便在长廊处的半月门望见了刚从东厢那头走过来的顾晴菀。 对方却并非是独自一人,除了身后跟着的两个丫鬟,她左右两侧还分别站着高依瑶与高依妍这对姐妹。 冷不丁见着这携手而来的三人,谢宁本就算不上好的心情虽未因此雪上加霜,却也实在难以称得上愉快。 同在西厢,越走越近的三人自然也见着了她的身影。不过谢宁此时并无上前应酬的心思,便只站在原地,对着她们客气地点了点头,尽了礼数后,便要转身离去。 “谢妹妹。” 不料顾晴菀一声轻唤传来,谢宁只得无奈地停下了脚步,向着她的方向走去,恰到好处地立在了她身前三尺处,望着对方面上无懈可击的得体笑容,只得扯笑虚应道:“顾姐姐寻我可是有事?” 顾晴菀眨了眨眼睛,面上笑意不减,语带调侃地对着谢宁道:“我还当你会问我为何出现在寺中呢?” 若是放在从前,谢宁不知顾晴菀暗中命人传播流言,为一己私利损坏秦峰名誉时,或许还有几分可能出言相询。可如今她既已识得对方真面目,就连虚以委蛇都尚觉得有些不适,实在是难以做到对此如同全然不知般地与她交好了。 是故,谢宁便只微微点头,不动声色地接话道:“昨日还曾见着顾姐姐,谢宁实在是没想到你今日会出现在此处。” 她话音一落,站在一旁的高依瑶便是眸光一闪。谢宁虽未注意到这一点。却敏锐地察觉到她的呼吸声稍稍粗重了一些,下意识地朝她看去,对方却已是低头垂眸,敛下了面上神色。 “我是想给你个惊喜罢了。”顾晴菀笑得很是自然,似乎不曾察觉到谢宁疏离的态度,自顾自地道:“其实我是前几日听妍儿提及此事,才决定到浮微寺住上几日的。毕竟,高老夫人也是我的长辈。” 谢宁不想和她多谈。略一点头后,便已打算告辞离去。可谁知她尚未出声,顾晴菀便上前两步,走到谢宁面前,微微一笑道:“对了,我还有事想与谢妹妹说呢。” “晴菀,那我们便先走了。”高依妍也走了两步,向顾晴菀看去,径直出声,对于立在附近的谢宁。她却是看也不看。 谢宁早因顾晴菀暗中命人传播流言的举动心生不喜,而今她这般找上门来,倒是又令谢宁生出了几分警惕,脑海中一下子便联想到先前魏倾城和秦峰的警告,暗自留心不提。 不过话说回来,她自打进京,与高氏姐妹之间不说是剑拔弩张,却也称得上相看两生厌。顾晴菀先前竟能与她们两边人马保持着密切的关系,不得不说是有些奇怪。 她这倒不是事后悔恨,只是回过头来细想。不免觉得以高依妍的跋扈性子,恐怕难忍顾晴菀与她交好罢了。 谢宁这厢正在思索,不知不觉便已走到了廊前的石桌处,眼见余光里飘出一片绯红衣角。谢宁便知顾晴菀已然停住,便也跟着收回了步子。 “一时竟有些口渴,”顾晴菀看了谢宁半晌,忽然笑着出声,“谢妹妹,不知可否让你这丫鬟领我的丫鬟们去禅房处要些茶来?” 禅房之地距她们所在的客院相距甚远。一来一回,怎么也得要个几柱香的功夫。谢宁心知顾晴菀这是要将谷穗支开,心中立时冷笑一声,这才转头向谷穗看去。 而谷穗亦是一脸忐忑地看着谢宁。她当然不知顾晴菀背后所为,可眼见这与高氏姐妹交好的相府小姐轻描淡写地便要将周遭众人支开,她难免要为谢宁捏一把汗。 “去吧。”谢宁对她点了点头,这举动既是在安抚对方,亦是在宽慰自己。她不怕顾晴菀会对她做什么,可对方毕竟曾是她想真心结交过的人,落到如斯境地,她不怕自己心软,却也不想自己再被顾晴菀三言两语诓骗,伤上添伤。 回想从前,起初二人虽只是点头之交,可随着对方几次的主动相助,谢宁也自然地对她敞开了心扉,听她聊心事,费尽心思地想要宽慰她,甚至在她弹琴时弄伤手指后,主动离席为她包扎。 然而她直到后来才明白,弦断之事不过是对方有意的算计,目的却是为了设计魏小妹,令她得到萧夫人备下的彩头,可笑她还以为对方是真的不小心,因此挂怀。 目送三个丫鬟走远后,顾晴菀这才转头望向谢宁,笑着出声道:“其实我一直都很想有个机会能与谢妹妹这般谈天,今日这一心愿总算是能够得以实现了。” 谢宁看了她一眼,皮笑肉不笑地道:“顾小姐有何话要说,不妨直言。” 秦峰信上写得清楚,他已在昨日就筠知楼流言一事同顾晴菀对质过,而她也已亲口承认。谢宁如今对她亦是心生厌烦,便也没有与她虚以委蛇的打算,话里话外,并不掩饰自己此时的疏离冷漠。 闻言,顾晴菀便是眸光一闪,神色了然地看着她道:“你知道了?” 谢宁微微一笑,下颌上扬了几分,毫不退避地对上顾晴菀看来的视线,不答反问道:“不知顾小姐说的是何事?是你暗中命人散布流言一事?还是你在萧府故意设计倾城一事?” 顾晴菀也笑了起来,一双美眸中秋波流动,虽是动人倾城色,却再也无法令谢宁从心中生出赞叹来。但见她羽睫一眨,方对着谢宁开口道:“不管你信或不信,我之所以出此下策,全是另有苦衷。” 错了便是错了,便是再有苦衷,也不该拿旁人的终身来做赌注,就算是一念之差,也不该令京中有关燕地剿匪的流言漫天飞,致使秦峰连日的付出被人误解,三百将士的付出付诸东流。 谢宁不愿听她辩解,趁着她话音一顿,当下便抢先出声道:“顾小姐找我来,就是为了同我说这些吗?若是你没有旁的要紧事,便恕谢宁失陪了。” “呵,”似乎并未想到谢宁会这般直接,顾晴菀神情有一瞬间的怔住,自嘲般地轻笑一声后,这才说起了正题,“好,那我便直言了。我问你,你可知安王已有心仪之人一事?” “知道啊。”此事秦峰在婉拒之时早已对顾晴菀提过,谢宁没有隐瞒的必要,略一思索后,便点头应道。 交叠在身前的双手无意识地握紧,顾晴菀那一双美眸之中,却只映出谢宁一人的身影,但见她眼中精光一闪,便几不可见地向前探了探头,出声追问道:“那你可知他心仪何人?” 果然! 谢宁心中一紧,面上却是不露分毫,收起眼中的探寻神色,抬起头来,不动声色地看着对方道:“不知顾小姐关心此事做什么。” 顾晴菀看她一眼,旋即冷声道:“我心仪安王多年,为他不惜前往筠知楼猜灯换诺,便是京中流言四起,我也未曾派人瞒哄众人。我为他付出是真,可换来的却是什么?如今我不过是想知他心仪何人罢了,难道也不成吗?” 她这一席话砸下来,谢宁却仍是一脸的不为所动,“若真如你所言,那你大可去问安王殿下,又何必来问我。” 顾晴菀微微咬了咬嘴唇,这楚楚的动作为她更添一抹美艳。谢宁神色淡淡地看着她,心中并无半分动容。(未完待续。) PS:  本文起点女生网首发~请支持,正版订阅~谢谢 第一百八十章 负气离去 毕竟心仪一个人,不该成为她为所欲为的理由。︽頂點小說,就算顾晴菀付出再多,谢宁也实在难以体谅她的行为。 “我以为你明白,以为你会愿意告诉我。”顾晴菀微微苦笑,声音逐渐放低,几乎便成了自语的低喃,却被谢宁听了个清清楚楚。 可惜谢宁却不会再傻傻地出声安慰她了,“这是安王殿下私事,莫说他是否愿意告诉你,便是他真的不介意,此事也不该从我嘴里说出。顾小姐,你问错人了。” 顾晴菀看了谢宁一眼,几不可见地眨了下羽睫,却没再过多追问,而是话音一转道:“对了,你与魏公子定亲一事,我还未来得及恭喜你。” 谢宁略一点头,只觉对方是在没话找话,心中不免有些不耐烦起来。她最讨厌与人虚以委蛇,不是因她收敛不好嫌恶的情绪,而是因为她不想隐藏自己,以致连心底最真切的想法都只能深藏。 不过平心而论,给她这样感觉的人并不多。项氏母女三人同她关系紧张,两方虽是相看两相厌,可同住一个屋檐下,除了平素必要的请安出行外,却也没有多少交集。 而令她心生厌烦,不愿应对的除了夏柔玉外,而今又添了个顾晴菀。 谢宁相信对方不是没看出来她忽然变得疏离的态度,可她却实在不理解顾晴菀一而再再而三地与她搭话的用意。 不错,两人的确曾经交好过。可在得知顾晴菀对秦峰和魏倾城的所作所为后。谢宁实在是难以再拿若无其事的眼光看待她。 不是她偏听偏信,而是事实摆在那里,由不得她不信。何况燕地剿匪一事上,她也曾尽过一份心力,对于此前京中那愈来愈盛的流言,谢宁早就难抑心中愤懑了。而后得知顾晴菀也参与其中的真相后,又叫她怎能轻易原谅对方? 是故,顾晴菀话音一落,谢宁便利落地出声道:“多谢。那我便先回房了。” 对于谢宁这番举止,顾晴菀并未感到意外。略一颔首后。便道:“也好,谢妹妹今日初至,想必是有些舟车劳顿。其余诸事,咱们便改日再谈吧。” 事已至此。她可不觉得两人之间还有什么好说。 谢宁闻言。当下便不由暗自冷哼一声。脚下步子却是不停,径直回了房间不提。 *** 初来浮微寺这天,她们的晚膳是在膳堂里用的。只不过与寺内的沙弥不同。谢宁等人是被安排在由屏风隔断的雅间内。 非常不幸,顾晴菀居然是同她们一起用膳的。不过惟一庆幸的事,对方是同高家姐妹坐在一处,倒与谢宁这个靖阳侯府的表小姐离得很远。 除了顾晴菀外,桌边还有一位令谢宁意想不到之人出现,便是项氏与侯爷舅舅的长子,她名义上的表兄高季柏。 众人所坐的桌子是方的。雅间狭小,上首并未设座,刘氏便坐在右手第一位,下数依次是顾晴菀、高依瑶,高依妍三人,至于对面,则是坐了项氏、何氏、高季柏,以及夏柔玉四人。 桌旁并无其他位置,谢宁别无选择,只好坐到了高依妍旁边。不过对这座次,她倒也生不出多少牢骚来。 毕竟她不过是靖阳侯府并无血缘关系的亲戚,在这等场合上,恐怕也只有敬陪末席这一样事情可以做了。 若是她不坐在眼下的座位,便也只有对面夏柔玉的位子可以用来交换了。 而她这没见过几次面的表兄,又似乎对她很是不喜,每次见着她人,都是一副避之唯恐不及的态度。谢宁实在是不愿上去自找没趣,比较起来,还是宁愿既来之则安之。毕竟坐在高依妍身旁,对方又不会同她说话。 谢宁主意打得好,可谁知她这饭才吃了一半,便有麻烦找上门来。 “谢妹妹怎么还没用完膳?我们几个还打算等下与你一块去院中赏月呢。”说话的自然是顾晴菀。 她甫一开口,谢宁便停下了手中筷箸,一面低头咽下方才送入口中的饭菜,一面不着痕迹地用余光瞥了瞥周围人的动静。 她是习武之人,活动筋骨从不懈怠,身体素来康健,却也固然吃得比旁人多些。可顾晴菀此言一出,不免就给人一种桌上只有她一人还在用饭,而其他人都在等她的错觉。 可毕竟也不是每个人都用完膳了呀。抛开谢宁不提,对面坐着的高季柏、何氏手中都还握着竹筷,就连她外祖母刘氏,也正在用锦帕包着点心呢。 顾晴菀这番言谈,八成是有意针对她来的。谢宁一瞬间便转过了弯来,暗自提心,等到她话音一落,便自然地抬起头来,微微一笑道:“这寺中的斋饭很是好吃,我只怕尚有一会儿功夫才能用完呢。顾小姐若是想寻人赏月,便先同我表姐她们去吧。” 尽管桌上亦有人在用膳,谢宁却并未借此反驳。而是以浮微寺的斋饭为理由,略一夸赞后,便顺理成章地推拒了顾晴菀的邀约。 顾晴菀稍显为难地向谢宁看去,欲言又止地沉吟道:“可是……” 谢宁才不管她是要‘可是’什么,总之眼下应对顾晴菀一个已是令她不悦,又何况是再加上高氏姐妹同夏柔玉三人。根本就不想同她们上演什么姐妹情深的戏码,谢宁心思一转,便已想好了应对的说辞,只等她话音一落,便要出口。 “难得良宵,你们既有心赏月,便出去看看吧。”众人半晌沉默后,就在气氛即将僵持之际,刘氏便忽然抬头出声,先是看了顾晴菀一眼,随即又将视线转向了谢宁。 谢宁还当外祖母是要叫她同去,长辈有命。莫敢不从,正要郁闷地站起身来,耳旁便又传来对方很是舒缓的声音——“至于宁儿嘛,便留在此处陪我这个老婆子用膳好了。难得有这般好吃的斋菜,咱们也不该辜负诸位师父们的良苦用心才是。” 没想到外祖母下半句会说这些,谢宁眼前一亮,霎时间便柳暗花明,毫不掩饰心中的喜悦,咧嘴一乐道:“宁儿正有此意,这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反观顾晴菀。却是一脸的神色淡淡。嘴角浮现的笑意,也是极为勉强,“那我们便先出去了。谢妹妹若是等下有空,便到院中去寻我们吧。” 谢宁面上笑意不减。简单地“嗯”了一声。心中所想。却完全与顾晴菀方才所言背道而驰,待她们走后,便在刘氏的摆手示意下。往前挪了几个位子。 此时项氏、何氏二人也已离去,雅间内除了谢宁与刘氏外,便只剩下仍在用膳的高季柏,还有明明已经停下了筷箸,却仍然坐在位上的夏柔玉。 谢宁只是在无意中余光扫进了她的身影,心中却不由泛起嘀咕来——毕竟方才顾晴菀都已邀了众人前去赏月,谢宁还当夏柔玉也会离去,却不想对方虽未出言推拒,却不声不响地留在了原地。 不过……夏柔玉也不像是对顾晴菀她们有所不满的样子。那她留在此处,又是所为何事呢? 谢宁越发疑惑起来,便不由抬头向夏柔玉的方向看了过去,但见对方脖颈半垂,微低着头,手上也没有什么多余的动作,只是安安静静地坐在位子上。 不过也不知是不是房内光线的原因,谢宁只觉得,从她这个角度看去,对方的肤色似乎与以往她印象中的模样有了些变化,像是初绽的桃花瓣,泛着微微的粉白色。 她这般抬头一看,坐在一旁的刘氏便也敏锐地察觉到了些许异样,顺着谢宁的视线抬眸望去,当下眉头便是不着痕迹地一皱,声调微沉道:“季柏,祖母还没问你呢。好端端的,你怎么连声招呼都不打,便从书院回来了?” 谢宁虽与这位表兄关系不好,却也知道对方平日在外求学一事,毕竟她来侯府已有数月,却总是不曾见过对方人影。 高季柏放下筷箸,不紧不慢地抬起头来,尽管听出刘氏话中苛责之意,却仍是毫不慌乱道:“孙儿是想给祖母一个惊喜。” 刘氏自然地朝他摆了摆手,面上神情虽缓和两分,却仍是忍不住嗔怪道:“那也不能为了这点小事,便连书院也不去了吧?” 高季柏含笑起身,随即便顺着刘氏的意思坐近了些——刘氏对面的那一席,也是恰好与谢宁侧对着。 虽名为表兄妹,两人之间,却并无多少来往。如今坐得如此之近,便不免有些尴尬,略一对视后,便各自转开了视线。 眼下气氛虽有些诡异,却也实在是难以打破。谢宁是因顾晴菀那赏月一事而刻意暂避,不愿离去,高季柏却是被刘氏拉着谈起天来。是故他们这两个并不熟悉之人,便也只好坐在一处,时不时地,还得互相说上几句话。 谁叫刘氏今日的兴致格外高呢。便是为了外祖母能够开怀,谢宁也要配合不是。 只是他们三人聊得热络,一旁独坐的夏柔玉便不免显得有些落寞。谢宁注意到这一点时,对方已经从位上起身,走到了高季柏身旁的空位处,红着眼眶。 夏柔玉心思本就敏感,而今在此处被他们冷落,心中定然不快。谢宁打量她一眼,正在纠结要不要出言宽慰她两句,耳旁便已传来刘氏的声音——“夏小姐可是要回房去了?我和季柏、宁儿还有些话要聊。夜已深了,便叫粱姑姑先找人送你回去吧。” 刘氏此言一出,夏柔玉本就苍白的面色便越发似纸三分,眼角处也有晶莹的泪珠话落,语气哽咽道:“我……老夫人,那、那柔玉便先告辞了。” 话音一落,她便神色凄婉地向三人看了一眼,也不等刘氏回话,便自顾自地奔了出去。 因有过几次相似的经历,谢宁对于夏柔玉这番哭哭啼啼的姿态,便已是见怪不怪了。 不过高季柏显然就与她相反,身旁忽然又有风声传来,谢宁抬头看去,便见原本坐在座上的高季柏霎时间便站起身来,神色焦急地对着刘氏道:“还请祖母容孙儿去看看表妹。” “季柏,”刘氏眼中已有精光闪现,但见她目光锐利地看了高季柏一眼,旋即便面沉如水地出声道:“她自己身边又不是无人服侍,又何须你上前去关心?” “可是……,”高季柏欲言又止地向门外看了一眼,面上仍是一片忧色。 “怎么,她不过是回房罢了,你这般关切,难不成还是我这个作长辈的欺负她了吗?” 听出刘氏话音里的不愉,谢宁不免关切地向她看去。多余的话,却是一句没说。 毕竟这是她与高季柏祖孙间的事,纵然也同夏柔玉有所牵扯,她亦不方便置噱。 高季柏被刘氏当头一喝后,便是神情一滞,足足过了半盏茶的功夫,他才无力地垂下双手,坐了回去。 谢宁将他这副神色看在眼里,心中尚在纳闷之际,便见刘氏忽然转过头来,却是对她嘱咐道:“我尚有事要同你表哥说。天色不早了,宁儿,你也先回去歇息吧。” 谢宁闻言,下意识便先点头应道:“好。”她这回儿尚来不及多想,可等到她与谷穗一路向客院走去时,思索一番后,便从其中觉出了几分蹊跷来。 外祖母刘氏一向慈和,对于她们这些小辈也是从不苛责。照理来讲,她是不会对夏柔玉刻意忽略,甚至在对方负气离去后,还阻止高季柏前去追寻的。可她今日偏偏这般做了……实在是令谢宁不得不多想一层。 难道夏柔玉做了什么出格之事,才会惹来外祖母的厌恶吗? 谢宁将今日对方的所作所为仔细回想了一番,却仍没找到什么缘由。她自己不喜夏柔玉,主要还是因她多次上前搭话,又总是哭哭啼啼惹人心烦。 但在谢宁印象中,除了今日,夏柔玉似乎并没在刘氏面前掉过眼泪。何况外祖母身为长辈,也不是那种单纯因为对她不喜,便刻意排挤对方的人啊。(未完待续。) ps:  嗯~大家还记得大明湖畔的高季柏吗?前面公众章节的时候出现过两三次~ 第一百八十一章 莫要提 谢宁对此很是百思不得其解,不过外祖母已然将她支开,此事说到底也同她没多少关系,谢宁便没太过较真。 毕竟眼下倒有另外一事,令她更为操心。 离客院西厢越走越近,谢宁耳旁已然能听见三女并不陌生的声音。她不由眉头一皱,瞬间便停下了脚步。 跟在身侧的谷穗对于她这举动很是不解,便偏头问道:“小姐,怎么了?” 四下无人,谢宁也没有瞒她的必要,见她脑袋凑近,便低声相告道:“没什么。不过是不想上前和她们遇上罢了。” 对于自家小姐话里的“她们”指的是谁,谷穗也是心知肚明,嘴角紧抿,便也放低了声音,出声确认道:“小姐听见她们在前头的动静了?还是要我先去看看再说?” 谢宁点点头,简洁地道:“我听见了。” “那怎么办?”谷穗小脸立时皱成了一团,对于眼下的状况,心中显然是全无主意。 谢宁对此也很是无奈。毕竟她们三人如今就在客院赏月,她若要回房,必然是要与顾晴菀等人碰面,到时难保不会又被对方拦下。 她倒不是没有法子开脱,只是这几日与对方相见的次数太多,眼下实在有些懒得应付对方。可如今已是戌时,暮色四合,她若是不回房去,谁知道这三人几时才能赏完月色? 何况她又不是见不得人,做了亏心事的反倒正大光明振振有词,她也没必要为了躲她们而在外头晃悠空等吧。 谢宁心思一转,最后还是决定径直回房。不过她还未迈步,谷穗便忽然先行出声感慨道:“小姐,咱们若是能像侯府时那般翻墙回去便好了。” 翻墙……谢宁心思一动,转头便拉着谷穗在客院外绕了一圈,声调微扬,很是兴致勃勃地道:“别说,你这倒是个好主意。咱们就从后头翻墙过去。” “啊,”谷穗哀叹一声,神色纠结地看着谢宁道:“小姐莫不是忘了,我可没有你那么好的功夫。万一一个不小心。从院墙上摔下来怎么办?” 谢宁无奈地看她一眼,颇为怒其不争地道:“那有什么。大不了,等下我先下去,然后在那头接应你,如何?” 谷穗用力地摇了摇头。不顾谢宁恨铁不成钢的眼神,顶住压力,径直出声道:“不行不行,小姐,这墙太高了,我害怕。” 相处多年,谢宁哪里不知谷穗畏高的毛病,却仍是忍不住白她一眼,一针见血地点明道:“以前在外惹事,和人打架时。我看你倒是跑得挺快的,难不成不到关键时刻,你这一身功夫就是白学的了?” 谷穗被揭了短,便不由目光微闪,心虚道:“要不……小姐您翻墙进去,我、我就从前头回去吧。” 谢宁苦笑不得地向她看去,“那到时她们若是向你问起我,你又该怎么说?” “这……”谷穗话音顿住,眉毛纠结地皱在了一起,像是要打成结。 “算了。”谢宁摊了摊手,略一耸肩,又拍了拍谷穗的肩膀,随即便将双手负到了背后。转身道:“反正就算翻了过去,若是不想被她们看见,也还要再翻一次窗户。咱们也不是怕人看,也没必要这么鬼鬼祟祟的,干脆直接走回去好了。” 大不了就是她把这三人呛到无话可说吧了,反正她也没有什么可在意的了。高氏姐妹俩早就与她撕破了脸面。至于顾晴菀,谢宁更是无话可说。 谢宁此时已然想明白,不过此言一出,还是令谷穗拉住了谢宁的手,急切出声道:“小姐,咱们都到这儿了,还是这么走吧。我不害怕。” 听出她这极快的语速下暗藏的关怀,谢宁不由心下一暖,定定地向谷穗看去。她当然明白一向畏高的谷穗,为何会忽然改变了主意。她自蜀地来京,离家千里,寄人篱下,其中酸楚,只怕没人会比伴在她身边的谷穗更清楚。 虽然这些并不是她进京后经历的全部,甚至有时她自己都已不再将这些事放在心上,可谷穗却依然记着。 而察觉到她始终不曾移开的目光后,谷穗便不免有些不自在起来,看着谢宁,一副生怕自家小姐不相信她方才所言的样子,讪讪出声道:“我不怕,真的。” 谢宁差点被她逗笑,可直觉好笑之余,浮在心间的却更多是感动。不过她没在此时煽情,便眨了眨眼睛,这才面色如常地抬头对谷穗道:“那咱们就翻墙进去吧。你放心,这墙不过丈余,并不算高。我会扶着你的。” 谷穗面色微白,心中恐怕仍是暗存余悸,不过在谢宁面前,她还是勉强扯出了一张小脸,若无其事道:“嗯,小姐放心。” 谢宁见状,又哪里看不出她此时刻意掩饰的恐惧,不过她已经作好了亲自将谷穗扶下来的准备,便也没多说什么,又一拍她肩膀,迈步向客院后墙偏西的方向走去。 院墙外刚好栽了一株梨树,枝干很是粗壮,又恰好延伸到了墙的另一头,以谢宁的经验来看,已是足以承受她和谷穗两个人的重量。 于是她便回头对谷穗道:“我先爬上去,等下再拉你上来,之后咱们再跳到那边去。” “嗯,”谷穗重重地点了点头,目光却不由向眼前那株梨树移去,明显因它的存在而安心了不少。 谢宁见她应声,便一撩裙摆,踩着附近的石凳,踮起脚尖,暗自运气,片刻后便一跃而起,顺势抬手抓住一根树枝,一个借力,便跃到了树杈间的空隙处。 站稳后,她便对着谷穗立在树下的身影伸出手来,“我拉你上来。” 谷穗的功夫没有她学得好,自然便不能向她这般施展轻功上来,不过好在她还可以从下头爬上来,再加上有谢宁在上头接应,自然也没有什么可担心之处。 “好,”谷穗点了点头,正要依言而行,便忽然因一声自树上传来的高唤而停了动作——“施、施主?” 同在树上的谢宁。更是被这出乎她意料之外的声音打了个措手不及,毕竟她此前并未察觉到这树上有人。 怪不得话本段子里都说寺庙之中出高手,想必这树上之人也是个练家子吧? 听对方的称呼,显然是浮微寺中的僧侣。不过……她该如何向对方解释。她这个前来礼佛的客人,为何放着好好的正门不走,非要在夜深人静之时,带着丫鬟跑到树上来呢? 这倒不是最主要的,毕竟除此之外。她还有一事是一定要同对方商量的,便是该如何说服对方,要他莫要将此事告知旁人。 毕竟半夜爬树,也不是什么光彩之事。若是传到顾晴菀和高氏姐妹耳中,想必她们也能猜出前因后果,到时谢宁可就太丢人了。 心思转过,谢宁便不由紧张起来,双手也牢牢地攥紧了身旁的梨枝,确认自己不会因一时失态掉下去后,这才抬头向方才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夜里本就是漆黑一片。此地又是在客院后面,难免有些偏僻。周遭没有挂什么亮着的灯笼,惟有些许从夜空倾泻而下的银白月光,能令谢宁隐隐约约地辨出对方的一点轮廓。 僧衣光头,和上午谢宁到来时主动帮她引路的那个小沙弥的装束并没有什么不同。谢宁紧张咽了咽口中津液,又无意识地搓了搓手心,这才仰头出声道:“这位师父,不知你呆在此处,可也是同我一般来看看风景的吗?” 谢宁此举,是故意耍了个小聪明。毕竟她不知道这僧人究竟听到了多少。暗示对方自己上树是来看风景的,只是为了诱导对方,从而息事宁人罢了。 不过退一步说,谢宁冷静下来。倒是不再过多担心。便是对方真的听见了她方才所言,知道她是要翻墙而入,想必对方也会为她保守秘密——寺庙僧侣聚集之地,清规戒律自是森严。 毕竟浮微寺内的主持,应该也不愿自家僧人半夜爬树的事迹流传出去吧。 思及此,满肚子坏水儿的谢宁便微微一笑。松开扶着梨树枝干的手,抱臂向对方看去,对于这人的反应,倒是有些翘首以盼了起来。 “小僧、小僧不过是闲来无事,在此静坐一番罢了,”对方话音一顿,谢宁却莫名觉出这声音有几分熟悉,便竖起了耳朵,待到须臾功夫后,果然又听对方继续道:“并未贪看风景。” 他这句解释,很有些掩耳盗铃的意味。谢宁心中一动,一下子便意识到了树上之人的身份,便不由咧嘴一乐,向上喊道:“小师父,你还记得我吗?” 上方的人影动了动,片刻功夫后,那人便从谢宁上方不远处的地方跃了下来,身手灵活地攀住谢宁身旁的树枝后,便松开了双手,转头向谢宁看去,合十一礼道:“施主,小僧今日又与你见面了。” 谢宁早就看出他故作的稳重,心知这小沙弥年岁不大,有些许玩心也属寻常,便没急着下去,而是转而同对方聊起天来,“小师父功夫不错,练了多久了?” 她语气虽随意,态度却很是亲切,离得近了,两人便能看清彼此面上的表情。小沙弥看出谢宁神色间的几分欣赏之意,眼前霎时便是一亮,嘴角也掩饰不住地翘起,却是口不对心道:“哪里哪里,小僧习武不过五年光景,不及女施主身轻如燕,招式灵活。” 谢宁微微一笑,便对他点了点头,余光扫到立在下头等候的谷穗,正打算出言告辞之际,耳旁便传来这小沙弥的声音——“女施主可是要从此地跳回到客院去?” “呃……”谢宁不禁支吾一声,一对眼珠滴溜溜地转了起来,一时之间,却是不知敢如何回应对方的发问。好不容易想到了一个勉强可以用来搪塞对方的借口,抬起头来,但见这小沙弥冲她眨了眨眼睛,神情很是狡黠。 谢宁见状,哪里还猜不出对方是在故意捉弄她。心思一转,便也是玩心大起,报复般地对他说道:“那你呢?好端端的,为何要呆在树上?就不怕被人撞见,捅到主持大师那去,让你受责罚吗?” 她话音未落,小沙弥便换了一副神色,原本刻意装出的持重神情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则是一副哀求之色,但见他眨巴着双眼,纠结地出声道:“施主何必要为难小僧呢?背后论人是非,有违您君子风范呀。” 闻言,谢宁已是差点忍不住乐出声来,可在这小沙弥面前,她却故意绷着笑,一脸正色地道:“我本就称不上什么君子,论人是非又有什么不妥?” 小沙弥也看出谢宁是在和他故意抬杠,眼珠一转,却没直接作声,而是低低地感慨了一句,“唉……施主若是执意要将此事告知主持,小僧也是无可奈何。只是可惜……小僧本打算助二位施主入内的,不过施主您既只是来此看风景的,那小僧便先告辞了。” 谢宁哭笑不得地看他一眼,对于这小沙弥不肯吃亏的机灵性子实在是又爱又恨,最后只得故作无奈道:“小师父既这般好心,那我也不好恩将仇报了。总之,就麻烦小师父你了。” 谢宁自己翻墙,倒是没什么问题,可再加上一个畏高的谷穗,却难保会万无一失。若是不小心出了什么岔子,惹来众人围观倒不打紧,连累谷穗受伤便不好了。 这小沙弥身手不错,小小年纪,却是比谢宁当年要强上许多。有他相助,倒也省掉谢宁不少无谓的担心。 “施主客气了。”两人达成协议后,小沙弥在谢宁面前,倒是多了几分放松,也不再动不动就合十鞠躬,却在无形之中表现出了些许熟络。 谢宁将他的变化看在眼里,心下也是高兴,却总觉得自己方才有些事情没说清楚,赶在对方纵身一跃前,才忽然想了起来——“对了,今日之事,你可莫要与旁人提起。”(未完待续。) PS:  职业翻墙三十年的女主…… 第一百八十二章 另辟蹊径 “施主放心便是,”小沙弥很有义气地拍了拍胸脯,随即又添了一句,“咱们三个谁也不说,就当今晚之事没有发生过。如何?” “那就说定了。”谢宁很是赞同地点了点头,暗自运气,便跟着他跳了下去。 谷穗见她落地,马上便迎了上去,确认自家小姐无恙后,这才转头看向先谢宁一步从树上跃下的小沙弥,诧异出声道:“怎么是你?” 不同于在树上的两人,谷穗方才只是从树上隐约望见了两道人影,至于另外一人是谁,以及谢宁与对方具体说了些什么,她俱是不知。 不过眼下也没什么时间解释,谢宁安抚地看她一眼,用眼神示意她压低声音,“此事说来话长,等咱们回房后,我再与你细说。总之小师父方才已经答应咱们要出手相助了。来,我们先把你送上去。” 未及谷穗应声,小沙弥便凑上前来,神色狡黠地出声问道:“谁说我要带她翻墙了?” 谢宁还当他是在开玩笑,便无可奈何地转过身来,好声好气地劝慰道:“此前咱们不是已经说好了吗,小师父君子风范,总不会失信于人吧?” “我当然不会了,”小沙弥刻意挺直了腰板,略带不屑地瞥了谢宁一眼,抬手朝着客院围墙边上一指,努嘴道:“喏,咱们不翻墙,从那里走。” 从那走?满心疑惑的谢宁顺着对方所指的方向看去,但见一片连成绳网状的藤蔓。收回视线后,但见这小沙弥面上一副似笑非笑神色,心中不由一动,便抬步走上前去察看。 “小姐,这藤蔓后头是不是有道门?”谷穗也察觉到了小沙弥的言外之意,当下便对谢宁说出了自己心中的猜测。 小沙弥不远不近地跟在二人身后,注意力却一直放在她们身上,谷穗话音刚落,他便抢先揶揄出声道:“那可不一定。没准儿后头是个狗洞呢。” “啊,”谷穗面色一白,因怕招来寺内旁人注意,便只好压低了声音。小声地抱怨了一句,“天子脚下,堂堂佛寺,居然连个狗洞都不修上,传出去一定会叫人笑掉大牙。” 谢宁闻言并未回头。而是继续向前走去,打算一探究竟。孰料她才刚刚伸出手去,便被忽然追上来的谷穗挡了回去——“小姐,还是由我来看吧。” 眼前不过只是寻常藤蔓,表面亦是光滑无刺,谢宁知她护主心切,便也没出言阻止,径直由她去了。 谷穗的动作很是迅速,一伸手便将墙上遮挡拨开。谢宁随即凑上前去,但见一道淡红偏朱的小门映入眼中。而门闩处挂着的铜锁亦是锈迹斑斑,显然已是有些年头了。 谢宁不由伸手推了一把,结果却有些令她出乎所料——纹丝不动。 “小师父可有开锁的钥匙?”谢宁不由回头问道。 小沙弥闻声走上前来,面上尽是得意之色,却是否认道:“不曾有过。” 谢宁早在方才,便暗自揣度了一番,既已猜到他另有妙计,便不忙追问,只是故作无所谓地抱臂看着对方。 小沙弥顿觉没趣,转头便向一旁掀着藤蔓的谷穗看去。果然收到对方一个恨恨的白眼,还没等她出言谩骂,他便先皱起了眉头,径直对谢宁二人解释道:“我虽没有钥匙。却会开锁。还请二位施主稍等片刻。” 这小沙弥会的东西倒挺多。谢宁对他点头一笑后,便将注意力放在了对方手上的动作上。 但见他从怀中掏了许久,最后找了根细香出来,端详一番后,便是摇了摇头,又将其放了回去。转而低头在地上搜寻了起来。 他这一找,便已花了好长的功夫。再这样下去,说不定等下这三人赏月结束,谢宁都可以从正门走了。 谷穗累得手酸,却因有事相求,不好出言催促,最后只好将藤蔓放了下来。 谢宁见状,便不由俯身问道:“小师父在寻什么?可否详细告知,也便我相助?” “我在寻——”小沙弥抬起头来,才看了谢宁一眼,话音便忽然顿住,一双圆眼也在瞬间亮了起来,旋即急切出声道:“施主可否将头上这钗取下?” 啊? 短暂的惊诧过后,谢宁便已明白对方的意图,心知这小沙弥是在寻开锁的利器,她便爽快地拔下了头上的双蝶钗,递到了对方手里。 谷穗见状,却忍不住出声质疑道:“小师父,你行不行啊?可别把我家小姐的钗给弄坏了。” “谷穗!”谢宁不想她会这般直接,只恐伤及小沙弥一颗赤诚之心,当即便出声喝止。虽然她心中清楚,谷穗之所以会如此紧张,并非是单纯不相信小沙弥的能力。 说来有些心酸,谢宁如今虽宽裕了不少,可手头上的首饰却始终只有那么几件,一来是她无暇购置,二来这京中金银甚贵,供她可选的样式实在不多。 可偏偏京中还有一条令谢宁很是无语的规矩,便是衣要常新,饰要常换。她自己身上拮据,便不愿打肿脸充胖子,平日在侯府或与友人小聚时倒还好,但外出宴饮应酬之时,她便得再精心一些。 谁叫她如今住在侯府,吃侯府的米,喝侯府的水呢?若是因此在外头丢脸,再招来众人耻笑,谢宁实在是无颜面对侯爷舅舅。 不过她如今的首饰说多不多,说少不少,好在还是够用。但要是再少一两件,只怕就会显得有些寒碜了。 谢宁明白谷穗的心中所想,可小沙弥对此却是全然不知。她喝止过后,便眼带歉意地向对方望去,正要出言道歉,便见对方毫不在意地摆了摆手,语气散漫道:“放心吧,小僧此前也试过两次,不会出错的。” 话音落下,他便向围墙处走了过去。谢宁和谷穗极有眼色地立在两旁,掀开了盖在门上的藤蔓。 谢宁其实对这开锁的技艺很是好奇,可惜天色已晚,她看得并不清楚。站得又不近,便只能隐隐约约地瞧见对方将她那根银钗插进了锁眼中,至于他具体如何使劲,谢宁却没能看见。 先是“咔”的一声传到了耳边。谢宁抬眸看去,刚巧同小沙弥很是得意的目光撞在了一起,但见他将老旧的锁头同谢宁那根双蝶银钗攥在了一处,炫耀般地对着谢宁晃了晃。 “很厉害。”他这举动很是孩子气,谢宁微微一笑。神色却极为郑重,虽只说了三个字,却是在真心实意地夸赞对方。 小沙弥瞥她一眼,却是故作不屑道:“那当然。行了,你们快些进去吧。等下爬窗,不用我再帮忙了吧?” 翻窗倒是不必。一来窗子离地并不算高,谷穗不会害怕,二来她也可搬出屋内板凳接应对方。 谢宁含笑摇了摇头,“多谢小师父,不必了。” “多谢小师父。”谷穗撇了撇嘴。语调却故意拉长,却并无半分讽刺意味,只是单纯地调侃罢了。 小沙弥咧嘴一笑,这会儿偏又有些害羞起来,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双手从脑后放下后,便刻意板起一张脸,正色道:“那小僧便先道一声告辞,二位施主,明日见。” “明日见。”谢宁对这小沙弥很有好感。而今又得了对方相助,心中便已将对方当成了个“忘年交”,暗自盘算起这几日要同对方切磋一番。此是后话,暂且不提。 小沙弥将门推开。谢宁主仆二人便从后头回到了客院。心知对方会将院墙那边处理妥当,谢宁便没再过多担忧,和谷穗先后翻窗进了边上那间她所住的厢房,径直睡下。 *** 不过第二日一早,谢宁便被当时在外间的明霜逼问了一番。尽管觉得有些丢脸,可明霜哪里是三言两语便可糊弄的。谢宁胡扯了好久。却仍是拿她没辙,最后便只好妥协,直言相告道:“我是不想再同顾晴菀她们撞上,这才拉着谷穗翻墙进来的。” 小沙弥和她有言在先,谢宁当然不会在人前把对方供出来。明霜虽然不是外人,可这事情经过如此波折,解释起来,实在是有些费劲儿。谢宁打定主意,明霜若不直接追问,此事她便略过不提。 “顾小姐最近是不是为难小姐您了?”明霜眉头紧锁,收起了面上惯常挂着的笑意,定定地向谢宁看去。 谢宁本以为明霜会对她说教一顿,不想对方却是这般反应,谢宁沉默了半晌,只好别别扭扭地支吾道:“也不算是为难吧……她就是来问了问我,你家王爷心仪何人。然后又总是想过来与我搭话……你也知我如今与她并不交好,她这般热络,实在是叫我有些不自在。”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何况以顾晴菀的心智计谋,谢宁实在是怕再被对方算计。惹不起她总躲得起,她虽能跟到浮微寺,往后也没法进到侯府里去。谢宁只要在这几日尽量不与她碰面便好,至于此举窝不窝囊,她一时倒也想不了那么多。 何况她行事素来随心,顾晴菀对她不过是虚情假意,顾晴菀的事毕竟给她留下了不小的阴影,谢宁实在是懒得与她虚以委蛇,也不想再时时担心防备。 她话音落下,房内便是半晌沉默。明霜才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口气,正要出声之际,房门外便传来三声有规律的敲门声。 谷穗如今虽不在厢房内,可她往来出入,却从来没有敲自家房门的习惯。这来者,也不知是何人? 主仆二人对视一眼后,谢宁便扬声道:“进来吧。” 那门外之人却并未依言而行,而是恭敬出声道:“表小姐,奴婢是奉老夫人之命,请您去殿上陪同论经的。” 外祖母此番来此,便是为了礼佛过寿。在此论经倒不稀奇,只是事先未曾说明,直接便叫上谢宁的举动就未免有些奇怪了。谢宁和明霜交换了一个疑惑的眼神,这才再度出声道:“除我之外,可还有人一同陪伴外祖母吗?” “除了表小姐之外,便是二位夫人了。”丫鬟的声音又从门外传来。 谢宁起得早,如今已是收拾妥当,便没再过多耽搁,留明霜待在厢房,径直一人出了房门。 这前来传话的丫鬟并不面生,倒的确是鹤龄院里的丫鬟。谢宁一路跟着对方走到了浮微寺内位于正中央的一座宝殿之上,心中的疑惑却仍是半分不减。 外祖母身边已有项氏、何氏陪伴,好端端的,又何必将她这个小辈独自找来呢? 起初她虽是不解,面上却是若无其事,应对着项氏的探究目光时,亦是游刃有余。不过大师讲经休息的间隙时,项氏却忽然将矛头对准了谢宁——“顾小姐也是因为听说你们几人都在,她想着平素很是交好,这才前往此地的。宁儿你白日若无事,得闲便也去陪陪顾小姐她们才是。不然叫你舅舅知道了,恐怕又要说你表姐、表妹待你不亲热了。” 每次项氏当面唤她“宁儿”时,谢宁总是会有种不好的预感,而十有八九,这种预感八成都会成真。毕竟两人之间早在初见只是便势同水火,项氏不知为何看她不顺眼,她也无法忍耐对方对她的双亲诽谤辱骂。 不过眼下是在浮微寺中,周围又有刘氏和何氏两位长辈在,谢宁当然不会傻到和她强词夺理,微微一笑后,便点头应道:“舅母说的极是。”再多的话,却是不再应承了。 她这玲珑的态度亦令项氏很是不喜,但见她眉头一皱,旋即便苛责出声道:“你既知道便好。昨晚顾小姐约你赏月,你竟也不知在外头忙些什么,没有同去。这等做法,实在是太过失礼。” 项氏话音刚落,还未等谢宁出声,坐在一旁一直沉默不语的刘氏便忽然看了项氏一眼,沉声道:“够了。宁儿昨晚是同我呆在一处。至于这两日,她也要陪我一同论经。顾小姐那里,不是还有瑶儿和妍儿在吗?”(未完待续。) PS:  溜门撬锁的技能。。。。大家猜女主会学吗 第一百八十三章 不成体统 一秒记住【??】,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可——”项氏才刚开口,便因刘氏一个冷冷的眼神而止了话头,好半天才嘴角一扯,勉强道:“娘说的是,方才是我自作主张了。” 刘氏瞥她一眼,淡淡道:“知道便好。” 此言落地,项氏的面色便越发不好看了起来。谢宁虽乐得看她吃瘪,却也无意在人前故意挑衅,便只眼观鼻鼻观心,安安静静地跪坐在蒲团上,不声不响。 因着这段插曲,上午的讲经过后,项氏便借口有事未曾同她们一起用膳,谢宁便与何氏一同伴在了刘氏下首左右座上。 夏日里人一向很容易发困,更何况此时正是午后。何氏就已打了两三次的哈欠,面上的倦意亦是难以掩住。 刘氏看在眼里,便不动声色地出声道:“我和宁儿出去走走,你便留在这等你大嫂回来吧。抄些经书,或是小憩一会儿,随意打发时间便好。” “是,”何氏脸上带笑,即刻便应下了。不过微眯的双眼,还是泄露出一点困意来。 她倒是真的该好好睡一觉了。谢宁能看出来的,刘氏自然比她发觉得更多。 祖孙两人便这般走到了殿外,因为没有什么特定要去的地方,便漫无目的地沿着寺内平铺的青石板路在四周转了一圈。 她们今日是在青莲殿听的讲经,浮微寺在京中算不得是什么有名的大寺,所在又是偏僻,便更平添了一丝清幽。 四下无人,谢宁扶着刘氏的臂弯向前走去,耳旁忽然传来对方的声音——“这几日,你便先陪在我身边吧。至于顾小姐她们,你若是不想应酬,大可以此为由婉拒,不必委曲求全。” 谢宁这才意会外祖母唤她前来青莲殿的用意,心下一暖,便笑着应声道:“宁儿知道了。” “那便好。”刘氏看她一眼,先前在项氏面前的冷淡神色早已褪下,取而代之的则是满满的疼惜之色,“你毕竟已经定亲。少与她们来往,亦是无可厚非。” “嗯,”谢宁微微颔首,心中放下一颗大石之余,便惟有一种被长辈庇护的欢喜之情。 说来奇怪。她的性子明明倔强得很。在此之前,并不愿接受秦峰或是魏青阳给予的帮助,也没有因为什么进京后遭遇的经历而向侯爷舅舅等人求救。 可偏偏刘氏这次主动解围,却令她毫无不适感,反倒觉得很是暖心。 血浓于水,她与侯府却没有实打实的亲缘。可谢宁见了刘氏,却总会无端想起脑海中那些很是零星的片段,想起那个眉眼温柔的妇人,她的娘亲。 *** 有了刘氏的庇护,顾晴菀再找上门来。谢宁总算是得了一张“挡箭牌”。 不过未免落人口实,她****去青莲殿聆听大师诵经书、讲佛理倒是真的。惟一可惜的,便是她于此道没有什么慧根,每次听来都如同身在云里雾里,只觉晦涩难懂。坐在下头,也只是神游天外罢了。 刘氏哪里看不出她这小丫头的煎熬,因每日诵经或有间隙,她往往便会吩咐谢宁到外面去跑个腿,随后的时间,便全交由她自己支配。 有刘氏纵容。项氏与何氏便也只好对谢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过她也知分寸,每日并不远走,顶多就是在青莲殿周遭同小沙弥静远一同聊上几句罢了。 如此一连过了三日,谢宁和静远的关系倒是越发亲近了几分。连带着她身边两个丫鬟,也能同这小沙弥打趣几句。只不过谷穗小儿心性,总爱与对方斗嘴。 “喂,小和尚!” 主仆二人才从青莲殿外走出,谷穗便在不远处的树上望见了静远的身影,当下便是不假思索地高唤出声。 恰逢午课过后。青莲殿周遭很是清幽,谷穗的声音荡在空中,已是有了回声。谢宁忍不住瞪她一眼,警告的意味很是明显。 谷穗面上一红,这才后知后觉地捂住了嘴巴,懊恼地垂下了头。 此时静远已从树上跳了下来,见状便不由走到二人面前,对着谷穗调侃出声道:“让你再整日不成体统地大呼小叫。这下好了,被你家小姐教训了吧?” 见他幸灾乐祸,谷穗不由恨恨地抬起头来,犟嘴道:“我家小姐才没教训我呢。你一个小和尚,知道什么是体统吗?” “我怎么不知?”静远夸张地拉长了声调,目光却是心虚地闪了闪,视线一错,便又对上谢宁探寻的目光,只得坦白道:“我就是前天晚上,在东厢听见你们家的人提及的。” 谷穗双眼一亮,抬手指着他道:“哦?原来你不止爱上树,还偷偷去听过客院的墙角啊?” 静远神情一慌,恨不得伸手去堵住她的嘴,视线在四周转了一圈,确认无人经过后,这才低声道:“我没去听什么墙角,不过是晚上太吵睡不着,这才跑到房顶上吹吹风的。” 夏夜蝉鸣,的确惹人心烦。谢宁这几日,也是靠点着明霜特地带来的清梦香料才能勉强入眠。 不过此时此刻,她的注意力却只放在了静远先前所说上,扳过对方的肩膀,便径直探问道:“你当时具体在什么位置?那人还说了些什么?” 静远被她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下意识地便抬头向谢宁看去,但见她一脸正色,便伸手挠了挠脑袋,断断续续地回忆道:“嗯……具体在哪间房,我一时倒是记不清了。不过那说话人的声音我应该还能辨得出。两个都是女子声音,只不过一个稍老些。至于她们说了什么……除了什么‘没规矩’,‘不成体统外’,我便只听到一句‘小贱种’,还有‘要她好看’……” 谢宁闻言,面色越发凝重了几分,心中也渐渐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而她身旁的谷穗,亦是察觉到些许不妥,神情犹豫地出声唤道:“小姐……是不是……” 谢宁安抚地看她一眼,微微颔首,沉声道:“应该是。” 主仆二人虽未点明。可根据静远方才所言,却已能将那议论之人的身份推断出个大概。【ㄨ】东厢同她们所住的西厢一样,都是四间卧房。既是女子声音,便断不可能是高季柏。外祖母刘氏更不会有如此言语,而何氏也没有理由针对谢宁。 惟一可能的便只剩下一人。 两个人,那想必便是项氏与她身边的楼妈妈了。 耳旁仍然回荡着静远方才的话语,谢宁不由想到了她初到侯府之时,项氏也是一口一个“贱人”。“贱种”的辱骂于她。 垂在身侧的双手早就已经握紧,就连额角也暴起两条青筋,血腥味从口中蔓延至鼻间,谢宁这才后知后觉地感受到唇边的疼痛。 “谢施主,”静远一见她这副神情,当下便觉察到不妥,满脸忐忑地出声关怀道:“你无事吧?” 谢宁故作镇定地摇了摇头,淡淡道:“无事。” 静远不着痕迹地打量了她一眼,忍不住质疑出声道:“当真?” “哎呀,”谷穗忍不住瞪他。急声道:“你一个小和尚知道什么?如今已经够乱了,你就别再来添乱了!” 静远又瞥了谢宁一眼,便讪讪地住了口。 谷穗见状,便对他使了个眼色,转而挽着谢宁的手臂道:“小姐,现在日头有些大,咱们要不要回房去?反正明霜姐姐一个人呆着也是无聊。” “不必,”谢宁摇了摇头,深吸了一口气,平复过心情后。这才向静远看去,再度出声问道:“你就听到这些吗?还有没有别的?” 不想她仍在纠结此事,谷穗的脸色霎时间便是一变,趁着她未曾留意。便拼命摇头,对着静远使了个眼色。 静远见状,一下子便纠结起来,可对上谢宁投来的探寻目光,一时之间却也不知该如何婉拒,便只得支吾道:“呃……” 谢宁眉头一皱。只当他是一时想不起来,便摆摆手道:“罢了,此事便到此为止吧。你往后莫要与旁人提起便是。” 到了此时,静远哪里还看不出他那日听来之语与谢宁相关,神情便不免尴尬起来,垂眸点头道:“嗯,施主放心。小僧不会同旁人提起的。” 谢宁不过是随口嘱咐一句,当下便也只是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至于全副心神,却是放到了项氏为何会在私下辱骂于她的事情上。 静远听到这些话的时候,是在前天晚上。回想起来,那日谢宁和她可没有过什么口角。事实上,她与项氏除了在讲经第一日说了几句话后,剩下的那两日,除了问好道别,几乎没有任何言语上的交流。 何况项氏是她长辈,尊师敬长,她已不是初进侯府那个冲动的小丫头了。在秦嬷嬷的教导下,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她如今已是明白得很。像是从前对她动手那般的事,谢宁再也不会做了。 两人之间就算有过节,项氏也不至于如此在背后咒骂吧。除却愤怒之外,谢宁心底便只剩下不可理喻的荒唐感觉。从头到尾,她都根本不知道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竟会惹来项氏如此反感。 谢宁忍不住微微苦笑起来。 “谢施主,”沉默了半晌的小沙弥静远忽然出声提议道:“要不要小僧今晚再去打探一番?小僧当时毕竟没听清楚,万一表述不清,令施主有所误会,便是小僧的过错了。” “哼,”谷穗听过他这番言语,只当他话里所言句句为真,便忍不住轻哼一声,讽刺道:“当时没听清,你干嘛要同我家小姐提及?白惹出这许多是非,害得我们——” “谷穗。”谢宁神色淡淡地唤了她一声,眼中尽是制止之意,见她话音顿住,不再开口,这才转头向静远看去。 小沙弥方才有一句话说得很对。谢宁不由心中一动,打探的念头骤起。项氏总不会无缘无故咒骂于她。而仅凭三言两语,谢宁也不能完全断定项氏和楼妈妈就是在说她,虽然这种可能性很小,项氏和楼妈妈也未必会再谈论此事,但她认为,还是应该慎重地察看一番,再作决定。 不过这是她自己的私事,麻烦静远再跑一趟似乎也有些不妥,她自己亦有武艺在身,上房揭瓦,算不上什么难事。 谢宁暗自打定了主意,便对着静远摇头道:“不必了。” 静远似是看出她心中所想,单手摸了摸下巴,瞥她一眼道:“我晚上反正也是闲来无事,替你看看也是无妨。上次我是喝了点小酒,脑子有些糊涂,这才没能记下她们所言,今日我认真留意便是了。” 谢宁没想到他会自曝丑事,不免讶异地看他一眼,因此倒是将先前的愤怒情绪抛到了一边,压低了声音,含笑揶揄道:“浮微寺戒律森严,你从哪弄来的酒?” “呃……”静远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脑袋,面色一红,转身走到了偏僻处,这才低声道:“就是、就是从你们府上的小厮手中买来的。” “扑哧——”谢宁忍不住乐出声来,这倒不是因静远口中所言,只是单纯因为对方此刻的神情太过有趣罢了。 谷穗见她面色转晴,便也忍不住笑了起来,附和出声道:“你这小和尚,居然偷偷喝酒。要是叫你们主持大师发现,肯定把你撵出去。” 不过说归说,关乎私事,谷穗还是知道分寸的,说话时的声音亦是刻意压低,除非周遭有无痕那等的高手在,不然她方才所言,便也只有他们三人听得见了。 “呵,”静远冷笑一声,不服气地顶嘴道:“这算什么,我和你们说——” 话音忽然顿住,静远神神秘秘地凑到两人面前来,低声道:“我们主持大师也偷偷喝过酒呢。我会喝酒,也是因为看过他,才学来的。” 谢宁闻言,立刻便想到了上午主持大师讲经时的情形,只觉有些古怪,却并未多想,心中好奇骤起,转而对着静远探问道:“那你这身功夫呢?难不成也是跟着你们主持学的?”(未完待续。) PS:  本文首发起点~请支持正版订阅 第一百八十四章 墙外有人 一秒记住【??】,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静远挺了挺胸脯,颇为自豪地答道:“当然不是了,我当然是跟我师父学的。不过他老人家云游四海,也只不过在我幼时偶然路过此处,见我骨骼清奇,便指点了我几日。” “哦,”谢宁点了点头,因时候不早,便并未追问太多,径直同对方商量起正事,“今晚我打算前去一探究竟。” 静远不假思索地接道:“那我同你一起。” “嗯。”谢宁这次并未出声拒绝,只因她听过静远方才所言,知他的确是常行此事,又因自己毕竟不是浮微寺中人,难免也需要有人在旁边照应。静远愿意帮忙,她自然十分欢喜。 静远眼神一亮,得意地瞥了谷穗一眼,兴高采烈道:“那便这么说定了。” 此言分明是在暗讽自己武艺不精。谷穗努了努嘴,却没多少什么。只是看着静远一副神采飞扬的模样不免有些气闷,便借口有事要办,拉着谢宁离去了。 这一分别过后,谢宁与静远再相见之时,夜色已然转深。静远自是从客院后墙处的小门而来,两人碰了头,便趁着四下无人,径直穿过院中连廊,跃到了东厢的房檐之上。 不过谢宁此时倒是觉察到了些许不妥,便扭头拍了拍静远肩膀,求证道:“你看那边,是不是有人?” 静远顺着她所指的方向眯眼看去,果然在客院西墙外发现了一个侧卧在树丛中的黑影,神情不由大骇,“居然真的有人!谢施主,这人穿的可不是我们寺中的打扮,夜半三更,如此行迹鬼祟,也不知是意欲何为?” 他说这话时,倒是完全没有想过,自己此时和谢宁正在做些什么。 谢宁眉头一皱,目光始终落在那道黑影上。尽管月色淡淡,她却也能勉强辨出那人身上所着的劲装黑袍。 这样的穿着,很明显就是暗卫的打扮。说来也巧,她今日也是因着在房顶上俯瞰。居高望远才能发觉隐藏在花草后的这人。 可他究竟是何人手下,以及为何来此的目的,谢宁却是一无所知。她只怕是秦曦怀恨在心,才会派来暗卫,意图报复。 瞄见谢宁面上喜怒难辨。静远不由试探出声道:“咱们不如下去看看?” 谢宁略一摇头,便否决了他的提议,“对方功夫或许比咱们两人更高,未免打草惊蛇,咱们还是先在此静观其变得好。” 静远若有所思地收回了目光,转头向谢宁看去,分析道:“这人若是武功高于你我,咱们这边的动静只怕瞒不过他的眼睛。” “不错,”谢宁略沉的声调下暗藏着担忧,轩王府暗卫的功夫如何她心知肚明。但将其说与静远听也是无济于事,便只得语焉不详地带过道:“不过就算他发现咱们在此,恐怕也未必会觉得你我已然发现了他的存在。” “也是。”静远闻言倒是放松了许多,双手撑在房瓦上斜坐,目光也没再往西侧看去,有一搭没一搭地同谢宁聊起天来,“听府上小厮说,施主曾经当过严武营的教头?” 谢宁虽心中有事,但毕竟此时安然,便也不愿杞人忧天。便借着与静远交谈分散了不少注意力,“是啊。我自小便在军中长大,对于骑射之道,可是精通得很。” 静远眼睛亮了亮。声音略高了两分,凑近道:“原来你还会骑射!小僧外出化缘时,倒也骑过一两次马。至于弯弓射箭,却还不曾有过,最多也就是拿弹弓去后山打过几次山鸡野兔罢了。” 静远毕竟是个沙弥,做这些事必然不大方便。谢宁心中一时疼惜。略一思索后,便道:“那以后我再过来时,便悄悄带些弓箭来,到时候咱们两个晚上就去后山,我亲自教你御射之道,带你打猎,如何?” “那当然好了,”静远咧嘴一乐,情不自禁地拍了一下手掌,眉眼间的笑意,却在片刻的功夫内便垮了下来,但听他唉声叹气道:“不过小僧是出家人,平时去后山也不过是图个好玩,并未有过杀生之念。倒是若是因此破了戒律,就糟了。” 谢宁听他这般说来,心下便不免自责起来,只道是自己思虑不周,才勾起了对方的兴致。本想思虑如何安慰对方,可一番搜肠刮肚过后,却是灵光一闪,转而道:“静远小师父怎么担心起破戒的事来了?难道前几日偷偷去买酒的那人不是你不成?俗话说的话,‘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你平白无故的,想那么多做什么?” “说的也是——”静远略一点头,话音却忽然顿住,耳旁传来细碎的声音,他不免抬头看了谢宁一眼,但见对方亦是敛下面上神情,聚精会神地听着下头的动静。 这次他们虽说只是抱着侥幸的态度前来,谢宁却因心中早有猜测而直接坐在了项氏所居厢房的瓦上。如今房内隐约有声音传来,她并没思索太多,下意识地便已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揭开了两片灰瓦,趴在房顶上俯耳听了起来。 当然,谢宁此时的眸光也定在了房顶上她人为弄出来的空隙处,和静远一起向下看去。 但见厢房内烛火明亮,除却项氏与楼妈妈外,却还有两名婢女。谢宁从她们的对话中,推断出她们方才也是才从外面归来。 她们不过是随口谈了几句家常,并未提及什么惊人之语。谢宁一时说不清是失落还是庆幸,虽心下无聊,却也耐着性子继续听了下去。 约过了半个时辰,那两个丫鬟才从内室中退了下去。谢宁一颗心瞬间提紧,耳旁忽然传来项氏的声音——“明日之事,都安排好了吗?” 明日便是九月初三,外祖母刘氏的生辰。项氏大概是在与楼妈妈商量如何庆贺吧,谢宁心下一松,便不着痕迹地瞥了一眼客院西侧卧着的人影。 那人并未起身,仍然保持着原来的动作,可谢宁却一直有种被人注视着的错觉,总觉得对方似乎已经觉察到她和静远二人的动作。 “都安排好了,夫人放心吧。”楼妈妈的声音传来,谢宁起初并未在意。却没想到短暂的停顿过后,对方竟又犹豫出声道:“夫人当真要如此行事吗?” 楼妈妈这话说得很是古怪,谢宁心下一疑,便竖着耳朵。仔细地听了起来。 “有何不可,”项氏的声音很是不屑,“她又不是咱们侯府的正经亲戚,真闹出什么丑事来,你当老夫人还会向着她不成?” 不是正经亲戚。那这必然是在说她了。谢宁心底冷笑一声,立时便猜测起对方所作的盘算,暗自警惕不提。 明日便是外祖母寿宴,项氏竟然要在那时对她出手,且不说事情败露会如何,难道她出了什么丑事,靖阳侯府脸上还有光不成? 谢宁很是无语地瞥了对方一眼,但见项氏忽然站起身来,对着楼妈妈摆手道:“好了,平时未见你胆小。如今事到临头,你反倒畏手畏脚起来。也不想想咱们筹谋多日,费尽了心思,她谢宁便是生有三头六臂,只怕也逃不出咱们所设下的计谋。” “施主……”静远与她相处了两三日,早已知她名姓,而今听到项氏言语,趁着楼妈妈唯唯诺诺应声的功夫,便不免看了谢宁一眼,目露担心。 谢宁此时却是难得的镇定。毕竟她对此已有所料,此前的失态也早已平复,见着静远一脸关切神情,便微微一笑道:“无妨。” 静远欲言又止地看了谢宁一眼。本要出声,却因房中再度传来的声音而止了话茬。 不过这次,项氏主仆二人倒是没在议论此事,而是话音一转,谈起了明日为刘氏祝寿的安排。谢宁原本还想再等一等,孰料片刻后。下方又传来叩门声响,却是丫鬟捧着盥洗之物入内。 谢宁没心情看项氏洗漱,便对着静远使了个眼色,将方才拿走的瓦片放回原位后,便纵身一跃,又落回到东厢后。 借着夜色遮挡,二人一前一后地快步走着,谁都没有开口说话。一来他们如今离厢房太近,万一弄出什么多余的声响被旁人听见,未免节外生枝,二来谢宁此事满心都装着项氏有意设计她一事,一时之间,倒也没有什么心思和静远谈天。 不多时,项氏所在的第二间房便熄了灯。想是对方已然入眠,谢宁心知自己今日未曾漏听,倒也算是舒服了些。 一路顺遂地穿过了连廊,谢宁亲自绕到屋后送走小沙弥静远后,这才怀揣着满腹心事回了房间。 一推开们,谢宁便对上谷穗、明霜的视线。早知她今夜前往东厢探听一事,两个丫鬟商量过后,便一直坐在了进门处的方桌旁,一面替外出的谢宁打掩护,一面焦急地等待着谢宁的归来。 “小姐,”二人同时站起,出声唤道。谷穗更是直接从桌旁绕到了谢宁面前,迫不及待地探问道:“怎么样?可曾听见什么消息吗?” 谢宁沉重地点了点头,向内走去,接过明霜递来的清茶,轻抿一口后,便将她今日所闻告知了二人。 谷穗当下便是怒不可遏,急切出声道:“这也太欺人太甚了吧。小姐明明已经多加忍让了,她们居然还要设计于你,真是歹毒心肠!” 比起探究项氏为何会针对于她,眼下的当务之急显然是弄清楚对方明日究竟有什么计划。只可惜今日项氏主仆未曾明言,不然她也不必胡乱猜测了。 不过事态还是在向着好的方向发展。敌明我暗,谢宁平素就最讨厌旁人暗中使绊子,多亏了静远无意相告,眼下她倒是多了几分筹码。 项氏不知她曾去偷听,明日行事,必然不会有所小心。殊不知谢宁已有防范,绝非她所想的那般以有心算无心。 她略一定神,便抬眸向明霜、谷穗二人看去,吩咐道:“明日你们就都跟在我身边吧。” “是,”明霜恭谨地应声,眉头微蹙,关切出声道:“小姐,明日侯夫人既有所盘算,您不如称病不出,暂避风头?” “明霜说得对,”谷穗眼前一亮,兴冲冲地道:“小姐若是不与她相见,任她有多少手段,只怕都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谢宁无奈地摇了摇头,否决道:“不行,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她既有意算我,我再退避,也能被她抓着机会。何况明日便是外祖母寿辰,我又则能称病不去?” “唉,”谷穗重重地叹了口气,神色纠结道:“那该怎么办?总不能眼睁睁地看她找上门来吧?” 闻言,明霜眸光一闪,欲言又止地看向谢宁,心中显然也在斟酌着什么。 谢宁不愿让二人为难,便故作洒脱地摆了摆手,径直出声道:“放心。她有何居心,如今我们好歹是提前知晓。倒了明日,小心一些也就是了。众目睽睽之下,想必她还不至于亲自动手,同我撕破脸皮吧。” “哎呀,”谷穗皱着眉头,语带埋怨道:“小姐你以前不是还总说‘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嘛,怎么到了自己身上,就全忘了不成?” 谢宁闻言,一时却有些哭笑不得。天晓得,她根本就不是心大忘事,方才之所以那么说,也全是为了安抚谷穗二人罢了,却没想到谷穗竟这般认真地同她较起劲来。 见她并未出声,谷穗心中越发焦急起来,正要再度开口劝解,却忽然被明霜拉住了衣袖,转头看去,但见对方面上一派寻常之色,神态从容地开口道:“小姐放心便是。明日有我们两个寸步不离,侯夫人不会有机会下手的。” “嗯,”谢宁点了点头,原本的担忧与焦虑,到了此时,早已所剩无几。项氏与她不睦,人前背后都曾出言辱骂,会做出这样的举动也不足为奇。谢宁自认反应还算机敏,更兼心中早已有所防备,早就作好了见招拆招的准备,总之是绝不会令对方得逞。(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十五章 送寿礼 一秒记住【??】,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翌日便到了刘氏生辰。因今岁并非整寿,靖阳侯府倒是不曾大办,只不过是趁着闲暇之时,顺着老人家的心愿前来浮微寺诵经礼佛罢了。 未到朝中休沐之日,侯爷舅舅公务在身,不能亲至,至于谢宁二舅,亦是不曾出现。谢宁特意早早地起身去了东厢请安,可进了刘氏房中,却不免觉得有些冷清。 毕竟她此前还曾参加过相府顾老夫人的寿宴,两相对照,难免觉得有些差异,不过外祖母素来喜静,此事想必也是她的安排。 谢宁并未多想,又见刘氏身旁除了粱姑姑外并无他人,便对着立在门口的谷穗、明霜使了个眼色,示意二人上前。 刘氏见状,便不免多看了她们两眼,却只能看出两人手中各捧一物,正待细细分辨,耳旁便传来谢宁的声音——“今日是外祖母生辰,宁儿在此便先祝您心想事成,福寿绵长。” 刘氏猜到她用意,眼中并无多少诧异神色,却仍是笑语出声道:“好好好,你这丫头,往后关起门来,便莫要再与外祖母这般见外了。” 谢宁见她开怀,便也附和地笑了笑,余光瞥见已经走到她身侧的两道人影。她便转身先取了谷穗手中的经书,亲自呈到了刘氏面前,“这是宁儿为外祖母备下的贺礼。” 刘氏颔首接过,满意地拍了拍谢宁伸出的手背,感慨道:“时间过得快啊,一转眼,连你也这般大了。长大了便是大姑娘了,明事知礼,只可惜再过几年,便要去到别人家了……” 谢宁听出她是在拿自己与魏青阳之间的婚事打趣,不由面上一红,难得露出些女儿家的娇态来。 要说谢宁本是直爽之人,脸皮亦是厚得很,原本是不会因刘氏这三言两语而乱了心神。可她方才却偏偏正打算要将魏青阳托她转交的寿礼呈上,一时之间,竟也有些不好意思,为了避嫌。便只好暂时打消了这一念头,未曾言语。 刘氏见状,面上的笑容反倒真切了起来,与立在她身后的粱姑姑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后,便指着明霜道:“宁儿。这丫鬟手中拿的是何物?” 谢宁一时虽猜不准刘氏是否知晓这寿礼一事,可她既出言相问,谢宁倒也未曾隐瞒,略微调整了一番面上表情,神色如常地道:“这是魏家公子托我送给您的生辰礼。” “哦?”刘氏虽顾及谢宁脸面未曾多言,却是饶有兴致地看了粱姑姑一眼,后者当即意会,当即便上前取来了明霜抱在怀中的盒子,放在了刘氏手旁的几案上。 “魏公子果真是个知礼的,”刘氏微微颔首。视线便从那盒子移到了谢宁身上,不吝夸赞道:“当初给你定下这门亲事,总算是定对了。” 饶是谢宁脸皮厚,也经不起刘氏一次又一次的打趣,正当她打算出声告辞之际,门外忽然传来敲门声——“咚咚咚”,令她只得暂时将话茬咽下。 “老夫人,夫人来给您请安了。” 小丫鬟的通禀声随即而来,知是项氏到来,谢宁便不着痕迹地皱紧了眉头。心中却是暗自醒神。 照静远前几日听到的零星对话来看,项氏如今面上虽对她不屑一顾,全不在意,实则却仍对她抱有敌意。暗中辱骂不说,甚至还打算在今日设计陷害。更有谢宁昨日见闻,亦是印证了这一点。 早就做好了小心提防的准备,是故谢宁见到项氏时,面上倒并未流露出什么多余的情绪,只是礼貌而不失疏离地颔首招呼道:“舅母。” 通常在人前。尤其是在谢宁外祖母刘氏与侯爷舅舅高道年面前,项氏都是要做几分样子的。所以饶是她此时已视谢宁为眼中钉肉中刺,面上却仍不动声色道:“嗯,你今日倒是来得早。” 尽管项氏掩饰得很好,谢宁却仍从她眼中一闪而过的情绪中辨出了些许诧异神色,当下心中一动,不仅立时打消了离去的念头,反而下定决心,今日一定要赖在刘氏身旁。 尽管明知项氏有心算计,谢宁却并不清楚对方究竟意欲何为,除了要尽力与项氏唱反调的打算外,她也要避免落单或是同项氏待在一处的情形。而与外祖母刘氏呆在一处,显然便是谢宁此时最好的选择。 一来刘氏对她向来关切,知她如今不喜与顾晴菀接触,也愿意助她回避对方。二来今日是刘氏寿辰,她陪在对方身边,既可活络一下气氛,也不会令人生疑。项氏若是真有什么图谋,见到她与刘氏寸步不离,恐怕也是无计可施。 谢宁思及此,心神便越发稳了几分,目光一转,这才有心思打量起项氏今日的装扮。 或许是为了庆贺刘氏寿辰的缘故,她今日的装扮很是用了几分心思,虽因身在佛寺,未带金饰红钗,却比以往看着更为顺眼,沉稳之中又不失喜庆。 石青刻丝及地裙,外罩暗红色祥云团纹的长衫,身后只跟了个面生的小丫鬟,而她手中,却也捧着一样物事。 刘氏并未出声,项氏便走上前去,点头一礼,很是恭敬地道:“娘,今日是您生辰。如今咱们虽在寺中,却也不能潦草过了,总该弄出个样子来才是。我已派人知会过寺里的师父,中午便请他们整治一席素斋,到时咱们便在青莲殿后一同热闹一番,您看如何?” “便由你安排吧。”刘氏看她一眼,语气只却是淡淡,颇有几分意兴阑珊的味道。 人岁数大了,自然就不愿过什么生辰。项氏倒没因此气馁,不着痕迹地扫了谢宁一眼,继续对刘氏道:“侯爷虽不能亲至,昨日却也命人捎了信来,嘱咐我将此事打理妥当,还将季阳和季松接了过来。刘家四小姐、五公子还有项鸣等下也会过来呢。【ㄨ】” “阳儿和松儿也要过来?”刘氏闻言,不禁喜出望外道。 高季阳亦是侯爷舅舅的嫡子,只不过岁数比高季柏小些,兄弟两个都在书院求学,谢宁自来了侯府,还未曾见过对方。对于这位比高依妍还小上几岁的表弟。可说是只闻其名,未见其人。 至于高季松,则是二房的庶子,年纪尚不足六岁。谢宁也只不过在某些场合远远地见过他几次。 这两人勉强还算是谢宁能够对得上号的,至于项氏方才所提的什么四小姐、五公子等人,她却是丝毫不知了。 不过光听姓氏,这三人倒像是她外祖母刘氏与项氏二人的后辈。刘氏过寿,本就未有大操大办之意。想必能亲自前来相祝的,应该也是通家之好吧。 谢宁心中有数,便没出言相询,而是静静地站在刘氏房内。 “你们俩也坐吧。”刘氏微微一笑,兀自出声,视线却望向毫无离意的项氏。 这目光很是锐利,项氏心中有鬼,难免就有些不自在。反观谢宁面上,却是一派光风霁月,负手避让。立在了项氏身后。 二人先后落座,房内却是一片寂静,项氏不免看了谢宁一眼,语气略显生硬地道:“我有事欲与你外祖母说。今日既不必讲经,宁儿,你不妨到外头,去寻你表姐她们。” 谢宁心底嗤笑,面上却是神色如常道:“舅母说的是。”话虽如此,她却并未急着离座,而是目带询问地看向了刘氏。 刘氏面上带笑。几不可见地冲她点了点头,随即便转过来对着项氏道:“宁儿也是大姑娘了。有些事,若是无伤大雅,也不必瞒她了。” 项氏眉头一皱。却是踌躇道:“儿媳是想与您谈谈寿礼之事。瑶儿和妍儿毕竟是您打小看着长大的,自是早有准备。至于宁儿——不过是个小辈,手头又不十分宽裕……” 话至此处,她便忽然遮遮掩掩了起来,颇有些欲盖弥彰的意味。可话中的矛头,却是直指谢宁无疑。 谢宁没想到她会提及此事。看向项氏的目光中便不免带了一抹意味深长。其实对方此言的用意她也能猜到三分,无非是以为她没有拿得出手的寿礼可以相送罢了。 孰不知她早就和粱姑姑通过气了,静山大师手书的佛经能值多少银子她不知道,但单凭外祖母对佛道的喜爱,谢宁这寿礼送得便也算是投其所好了。 谢宁得意地翘起了嘴角,毫不掩饰此时的愉色。项氏见她全无窘迫之意,眼神反倒更加轻蔑了三分,视线在屋中打量了一番,便落在了几案上摆着的漆盒上,目光一闪,便换上另一副神情,和颜悦色地对着谢宁道:“宁儿今日起得这般早,莫非就是来给老夫人送上贺礼的不成?” 她分明就是明知故问,谢宁虽已看破,却并不戳穿,反倒顺着对方的话茬,将计就计道:“是啊。” 项氏微微一笑,自然地点了点头,随即便状若不经意地将视线落在了漆盒之上,仿佛第一次看见此物似的,神情惊讶地抬手指道:“该不会就是这个吧?也不知宁儿你送了什么,可否令舅母一观?” 谢宁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刘氏,见她并未出声,便略一颔首,目送着对方起身上前。 “宁儿所送之物,娘可见过了?”项氏犹嫌谢宁不够出丑,还未将漆盒打开,便先向刘氏看去。 刘氏眸光一闪,眼神中却有笑意闪烁,显然也是乐见项氏自讨苦吃,竟是点头应和道:“这倒是不曾,你打开吧,正巧我也想看看。” 项氏不想她会这般回应,似乎觉察到些许不妥,神情一时怔住,伸出去的手也悬在了半空中,有些滑稽。 谢宁哪里能叫她这般轻易收场,目光一转,便故作认真地催促道:“舅母不是说想看看吗?怎么停下了?” 项氏面色一僵,回过头来,但见谢宁面上一副似笑非笑神情,越发狐疑了起来。可一时之间,却也分不清她是同刘氏串通起来,故布疑云,还是真有其事,想要看她出丑。 项氏暗自踌躇,目光便下意识向谢宁投去,但见她今日不过穿了一件半旧的浅碧襦裙,头上除了一根素银梅花簪,更是半点点缀也无,心下越发轻视起来,嘴角一勾道:“宁儿既有此意,那舅母便却之不恭了。” 话音落下,她便转身利落地打开了漆盒。当通体血红的珊瑚宝树跃入眼帘时,原本挂在她面上的灿烂笑意也在瞬间消失于无形。 刘氏淡淡地瞥她一眼,含笑道:“这寿礼挑得倒是不错,一看便是费了心思的。” “呵……”,项氏神色一僵,半晌后才回过神来,转头向谢宁看去,不可思议地出声问道:“此物绝非凡品,你是如何得来的?” 听出她话音里的刺探之意,谢宁不由眉头一挑,嘴角微翘道:“舅母误会了,此物并非是我送与外祖母的。” “我说呢……”项氏几不可闻地喃喃一句,心下总算是松了一口气,旋即便向刘氏看去,眼带疑惑道:“娘,这等贵重之物,不知是何人手笔?” 刘氏面上笑意不减,目光却越过她落在了谢宁身上。项氏心中一跳,就听对方缓缓出声道:“这是魏家公子代表魏国公府送来的寿礼。” 魏青阳…… 项氏的心情一瞬间便复杂了起来。毕竟在她眼中,对方应该是她长女未来的夫婿,而与谢宁这个野丫头无关。 “原来是魏公子所赠,”项氏眼中的冷色不过一闪而过,但见她向谢宁看去,语带埋怨道:“你这孩子,话怎么也不说清楚些。我还当是你自己买来送给你外祖母的呢。却不想是魏公子这般有心,害我差点便误会了。” 谢宁但笑不语。 项氏见状,便有凛色从眼底划过,目光一闪,便又出声道:“不过这倒也不算是舅母的错。毕竟你方才亲口承认了寿礼一事,我才将魏公子所送之物错当成了你的。就是不知,你为老夫人备下的寿礼在何处?该不会是见魏公子准备的寿礼太好,不敢拿出来了吧?”(未完待续。) PS:  打脸~哼哼 第一百八十六章 松笋卧云 谢宁抬起头来,但见项氏一脸嘲讽神色,心下不由暗晒,面上却恭敬道:“宁儿所备之礼已被粱姑姑收起,舅母倒是来得不巧了。” 项氏轻视她无礼可送,她如今可是‘好心好意’地阻止过对方,若是项氏仍然执意要看,倒是再被打脸,便与她无关,只能说是自找苦吃了。 刘氏冷眼旁观,倒并没为难项氏什么,只是淡淡道:“确如宁儿所说。你若想看,我便让人再给你取来。” “儿媳也不过是好奇罢了,”项氏目光闪烁道,“毕竟魏家公子的礼都这般大了。我与宁儿若是不送上什么名贵之物,只怕要遭人耻笑呢。” 刘氏瞥她一眼,转而示意粱姑姑将先前收起佛经取来,意有所指地道:“礼轻情意重,何必在意许多?” 项氏闻言,心中越发有了几分底气,含笑道:“娘说的是。不过珠玉在前,儿媳实在是有些不好意思献丑了。” 谢宁这才瞄了一眼她身后小丫鬟捧着的檀木方箱,心中却是纳罕——项氏方才可是说了,两位舅舅皆不能亲至,也不知她今日带来的这份礼,是她一人备下,还是与侯爷舅舅一同准备的? 谢宁倒不是想捧高踩低,她所备下的贺礼虽是大师手书,却也是取巧从萧夫人手中赢来的,纵然价值连城,也终究不是她亲自置办。 于她而言,无论她与项氏准备的寿礼孰高孰低,都不会对她有什么影响。毕竟她只要能够借这本出乎项氏意料的佛经达到令对方窘迫的目的便好。其余之事,却是无从计较。 可反观项氏,却是一开始便抱着打击她的心思而来,不但借机嘲她手头窘迫,还三番两次地表明对她寿礼的好奇,如今趁着粱姑姑进到厢房内室搜寻的功夫,她居然还将自己备下的寿礼拿了出来。此举意在如何,已是不言而喻。 身为长辈。纵是两人关系不睦、早有过节,项氏的气量也未免也太狭小了些。 一时有些不齿对方的为人,谢宁不免冷下一张脸来。 这一幕落在项氏眼中,却只当她是恼羞成怒。心中反倒越发得意起来,笑着朝小丫鬟使了个眼色。待对方将方箱打开后,她便亲自取出箱中之物,趁着粱姑姑尚未出现,抢先一步走到了刘氏面前。 她手中拿着的是个玉石摆件。晶莹如雪,却是个寿桃模样。谢宁不懂品鉴,可看项氏面上那一脸自得之色,便知其价值不菲。 想想也是,靖阳侯府素来深受帝宠,项氏又执掌了侯府这么多年的中馈,送给刘氏贺寿之礼,自然不会是什么寻常物件。 “娘,这是儿媳给您备下的。至于侯爷与二叔的寿礼,未免路上奔波。便直接送到鹤龄院了。” 刘氏微微颔首,只瞥了那白玉寿桃一眼,神色间却并无波动,待听到粱姑姑走近的脚步声后,这才别过头去,吩咐道:“等下将夫人的礼也拿到内室放好吧。” “是,”粱姑姑应诺一声,随即便走到项氏面前,将对方手中的摆件接过,又自然地奉上单手握着的经书。 对方拿着此物进来时。项氏早有留意,拿到手中时,还只当是本蓝皮薄册子,便不以为意地翻了翻。正要出言暗讽一句,耳旁便传来粱姑姑的声音——“夫人,这便是表小姐为老夫人备下的贺礼了。静山大师亲笔誊抄的经书,可是千金难求啊。” 什、什么? 项氏不由瞪大了眼睛,下意识地便垂眸看去,目光定格在半旧宣纸上的工整字迹。心中犹如泛起惊涛骇浪,一时震惊难言。 是了,她怎么就忘了,谢宁这野丫头前几日参加尚书府宴席时,不是从萧夫人手中赢了一份彩头吗?项氏眼神一暗,眸色瞬间深沉了几分,看向谢宁时,亦是多了几分审视。 谢宁被她这目光看得有些不自在,正要错开视线,便见她忽而一笑,若无其事地将手中经书送还给粱姑姑,随即出声道:“这是宁儿此前从萧夫人得来的吧?大师手书,果然是不同凡响。” 谢宁乐得见她吃瘪,却无意同她阴阳怪气地斗嘴,是故眼下虽拿不准她此刻是打着什么主意,却也没有多言,只是谨慎地道:“宁儿手头拮据,萧夫人备下的这份彩头,实在是解了我心中难题,改日定要好好谢谢她才是。” 项氏嘴角一勾,笑意却不达眼底。刘氏见谢宁隐隐占着上风,便也没有开口。 就在此时,门外又有敲门声传来,却是高氏姐妹并顾晴菀、夏柔玉四人。 小丫鬟极有眼色地迎了人进来,一时屋中倒是热闹非常,多了几分庆贺生辰的喜庆。 饶是谢宁不喜她们几人,却也不得不承认这一点。 高氏姐妹准备的贺礼是一座共制的绣屏,上头的仙鹤很是活灵活现,看得谢宁只有艳羡的份。不过那针脚新旧半掺,显然是二人费了很长一段时日才绣成的。 谢宁从外祖母明显上扬的嘴角中看出,她很是喜欢这份寿礼,不过谢宁准备的经书也不逊色就是了。 顾晴菀送上的则是一株千年人参。至于夏柔玉所赠之物,却是装在盒中,谢宁无从得见。 不多时,何氏便也走了进来。谢宁对于这位二舅母的印象很好,不过也不知是不是因为与二舅不合的缘故,她对于侯府诸人诸事倒是都不怎么上心,纵然掌了中馈,也只是形同虚设。 众人聚在一块聊了一会儿,大约半个时辰后,便有婢女前来禀报,说是有客来访。 谢宁因先前听项氏提及,便不觉突然。反观高氏姐妹,面上亦无多少惊诧,倒令谢宁暗暗生疑。 视线从房中众人身上不着痕迹地扫过,谢宁这才发觉,除了何氏神情微讶外,竟无一人表现出诧异神情。 看来项氏早就将此事告知她们,若非谢宁今早提前来向外祖母请安,只怕也要像何氏一样被瞒在鼓里了。 耳旁传来一阵深浅不一的脚步声,谢宁抬头望去。但见高季柏迎着三人掀帘而入。 高季柏今日穿了一件墨绿锦袍,袖口袍角的竹纹很是别致,谢宁瞥了一眼,这才向他身后并肩而立的三人看去。 站在中间的青年瘦瘦高高。穿一身月白长衫,虽没有秦峰那种贵不可言的气势,却也自有一种温和气息,相较左手旁的方脸男子,他显然与身旁另一侧的女子更为亲近。 这应该就是外祖母家中的那位五公子吧。旁边那位。应该就是他的姊妹刘四小姐了。 至于另一位,应该就是项氏的后辈无疑。 三人向刘氏请过安后,又是一番契阔不提。等到他们七七八八地聊了几句后,谢宁对于三人的身份,倒是多了几分了解。 先前她对刘家与项家的所知,仅仅局限于秦嬷嬷三言两语的带过,除了知道刘家清贵,世代任职于翰林院,以及项氏的兄长任职于地方外,别的却是一无所知。 也正因此。对于他们话中提及的人名,谢宁亦是多有不识,头昏脑涨地思虑了很久,才大致理清了两家的关系,心中却不由暗自腹诽。 从前她只觉作贵女是什么好事,而今才稍稍体会到些许不易。看来这世家小姐,也不是什么好当的。 一番叙话后,他们几个小辈便在刘氏的示意下互通了姓名。不过高氏姐妹与顾晴菀等人显然与刘氏兄妹熟识,需要介绍的,也只有谢宁同夏柔玉两人罢了。 午时将至。众人便在项氏的提议下移步去了青莲殿后的小园。因要为刘氏贺寿,气氛一时倒很是轻松。惟有谢宁,因要提防项氏算计,而不得不暗自警醒着心神。 “谢表妹。”刘四小姐走到谢宁身旁,含笑道:“我早就听说过你的名号了,只可惜两月前与母亲、兄长一同外出访亲,几日前才归。说来咱们这还是第一次见面呢。” 放着顾晴菀不去示好,反倒来同她这个不起眼的表小姐说话,这位刘四小姐果然是个妙人儿。望见对方眼中分明笑意。谢宁不由心中一动。 因先前已从谈天中得知了对方的闺名,便也未曾生疏,径直笑应道:“月书不必惋惜,你我今日能够相见,已是十分有缘了。” “说的也是,”留意到谢宁口中称呼变化,刘月书面上的笑意越发真切了两分,便也顺势唤道:“我与兄长今日前来,要到明早才走呢。方才听外祖母的意思,似乎这浮微寺中并无多余的厢房。不知表妹可否介意我与你同住?” 浮微寺虽然不是什么大寺,可几间厢房而已,挤一挤却还是能凑出来的。刘氏之所以这般说,不过是顾虑客院房满,而刘月书又是个未出阁的姑娘家,不便与她兄长刘池然及项鸣同住一处而已。 “月书尽管来便是。”刘四与谢宁不过相差三个月,是故对方辈分上虽算得上是她的表姐,谢宁这一声“月书”,却也唤得十分自然。 见她爽快应允,刘月书心下对她更是多了几分好感,“那我今夜便前去叨扰了。” 午膳时,刘月书与谢宁便顺理成章地坐在了一起。因人数不多,倒也没有分桌,刘氏高坐首位,其余众人则是分坐左右。 寺内茹素,斋菜没有油水,本就清淡得很。是故谢宁对今日的膳食,倒是没抱多大的希望。 再好吃的东西尝得久了也会生腻,又何况是这等难以勾人食欲的素斋呢。谢宁百无聊赖地想起了侯府附近的那家李记包子,不由暗自咽了咽口水。 身为一个土生土长的蜀地人,谢宁虽爱食绿蔬,却素喜咸辣,浮微寺中这没味道的斋菜,早就令她暗自哀嚎了。 等到回京后,一定要好好尝尝这京中的美食。 谢宁心思转过之际,已然有小沙弥开始端菜上桌。放眼望去,一片绿色之中,竟有一点鲜红,倒令她心中很是暗自称奇。 目光也下意识地移了过去,谢宁定睛一看,才知那盘被放在自己手旁不远处的菜色,竟是一道松笋卧云。 这菜色她曾在秦峰府上用过,食材虽俱是素菜,却是一道实打实的蜀菜,很是辛辣。 浮微寺是京中佛寺,前几日所做膳食俱是清淡,怎么好端端地忽然变了风格,做起他们川菜来呢? 谢宁心下一疑,眼中原本的兴味便迅速敛下,神色也变得淡淡。 刘家、项家俱非蜀地中人,更莫要提靖阳侯府众人及顾晴菀了,除了谢宁,这种菜色,想必是无人偏爱吧。 浮微寺这般安排,实在是有些奇怪。 众人推杯把盏,谢宁便也举起杯来应和,心中的疑惑却是始终未解。眼见无人去夹那道菜,她一时竟有些茫然。 莫非此事不过是个巧合吗? “宁儿,”坐在另一侧的项氏忽然将视线投向了谢宁,语气随意地道:“你不是素喜辛辣吗?怎么不食此菜?”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谢宁早从静远口中得知了项氏对她的恶意,眼下见她无端相问,更加确信了对方今日的确是对她有图谋,心下顿时一紧,面上却是故作镇定,信口胡诌道:“我这几日吃惯了素菜,一时之间,倒也受不得这等辛辣之物了。” 项氏目光微闪,点了点头,便不再开口。 反倒是坐在刘月书身旁的高依妍看她一眼,兀自出声道:“我倒正好同表姐相反。难得有这么道菜,倒是要好好尝尝。只是可惜表姐你不能品尝,不然倒可与我评鉴一番呢。”话落,她便刻意取著夹了一筷子。 谢宁不置可否地笑笑,目光却不着痕迹地在这母女二人身上来回打转。但见项氏仍是面色如常,而高依妍也是动作利落地将那笋块送入了口中。 难不成是她太过担心,草木皆兵了?谢宁心中虽暗自失笑,却也无意动箸夹菜,只是随意用了几口饭菜。 此时斋菜已是上完,却又有沙弥近前送上菊花清茶。(未完待续。) PS:  辣味斋菜,古代也有的哦~ 第一百八十七章 呛声 一秒记住【??】,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那身影很是熟悉,谢宁抬眸看去,差一点便要笑出声来。 但见静远走上前来,一一将众人手旁茶盏斟满,动作神态看起来虽极为稳重,却在走到谢宁身旁时不着痕迹地冲她挤了挤眼睛。 尽管知道对方不过是在悄悄同自己打着招呼,谢宁却免不了心中一动,待到他的身影即将消失在视线中时,便从容地站起身来,借水遁之名跟了出去。 静远身怀武艺,自然能留意到谢宁的动静,不等她出声相唤,便已别过头来,语气熟稔道:“施主。” 两人几番相处,关系已是亲密,是故谢宁便没和他寒暄,拉着明霜走近后,便径直出声问道:“静远,今日午膳菜色,你可知是何人置办?” “是我们寺里的掌勺师叔啊。”静远答得很是不假思索。 心中疑惑未消,谢宁便忍不住出言确认道:“当真?那辣笋也是你师叔的手艺?” 静远这才明白谢宁言下之意,没费多少功夫,便反应过来她所说的菜色,却是一时怔住,声音恍惚道:“这我倒是不知。不过寺内后厨除了掌勺师叔,却是无人可进的。就连我进去偷吃,也都被主持大师罚了不知多少次呢。今日诸菜,应该是他亲手所做才是。” 谢宁见他并不十分肯定,心中越发生疑,便又追问道:“那他此前可有做过这等口味的斋菜?” 静远摸了摸鼻子,“这倒是没有。” 谢宁不由转头同明霜交换了一个忧心忡忡的目光。静远见状,便知其中或有蹊跷,当下主动提议道:“不如这般,等下我去打探一番?” 这倒是个好主意。谢宁不愿胡乱以恶意揣测,静远是浮微寺里的小沙弥,又生性活泼,便是问上几句,恐怕也不会惹人多思。 谢宁心思转过,便对静远点了点头。“这样也好。我等下派谷穗出来,你弄清楚以后,便还来此地寻她。” “好。” 谢宁此番是与明霜同行,若是留她在此处等候。未免有些奇怪。考虑到这一点,她便只好与静远约定,令谷穗等下出来与他碰头。 *** 京郊处茶寮旁 一辆双蓬青顶马车缓缓驶来。这在车水马龙的官道上很是寻常,无论是过路的行人还是茶寮里头的伙计都不以为意,无意瞥了一眼。见对方没有停下的打算,便自顾自去忙别的事。 “喂,秦子岳,你这是要去作何?” 这声音是从茶寮中传来,伙计闻声一看,但见窗旁那名早早便到了店内的富家公子忽然便站了起来,向那尚未行至茶寮处的马车望去,毫无顾忌地高喊出声。 然而那马车却并未因他而停下,公子一时气极,不由瞪大了眼睛。跑到官道中央,拦路嚷道:“无痕!秦子岳!你们俩人别装听不见!” 说着,他便展臂挡住了马车去路。马车这才悠悠停下,只见那驾车的灰衣男子称呼对方道:“萧公子。” “哼,”萧衍冷冷地看了他一眼,随即便绕过对方进了车中。 未免妨碍往来行人,无痕便将马车赶到了茶寮前的空地上。那伙计见了,还当这群人是要入内相谈,却不料车中之人竟完全没有停下的意思,便只好讪讪地停下了脚步。 却说马车之内。萧衍与秦峰两人相对而坐,原本坐在此位上的徐半夏则是避让到萧衍身旁另一侧。一番动静下来,却是谁都没有出声。 秦峰挑了挑眉毛,略微讶异地看了萧衍一眼。语带笑意道:“怎么不问了?你今日特意早起,不就是为了来此等我吗?” 萧衍神情一怔,思索片刻后,眼中却闪过一丝了然,恍然大悟地反问道:“你早就算准我会在此地等你?” “也不是完全肯定,”秦峰嘴边挂着浅浅的笑意。“只有七八成的把握而已。” “呵呵,”萧衍冷笑一声,咄咄出声道:“你既知我会来拦你,难道就不知你此举有多惹人非议吗?” 秦峰目光一闪,意味深长地看着他道:“我不过出门一趟,为何会招来什么非议,你未免多虑。” “你敢说你这么匆忙地出门去,不是为了谢宁?”并未避讳徐半夏,萧衍径直色厉内荏地开了口,心中对于秦峰与谢宁两人间的牵扯却绝非面上表现出的那般抵触。不过身为秦峰多年好友,因此纠结倒是必然的。 秦峰意在储位,而谢宁不过是五品武官之女,就算在对方的暗中推动下得了帝王的赏识,却也实在难与当朝贵为王爷的龙子相配。更何况,谢宁如今已与旁人有了婚约。 可秦峰的心思不加掩饰地摆在他面前,他既希望对方能够尽早抽身,又不想他求而不得,被谢宁所伤。 说到底,还是情字误人。不知想到什么,萧衍的眼神忽然幽深了几分,心中更是暗自叹气。 秦峰自然将他这副模样看在眼里,却是不动声色地答道:“我此番出门,是为与人商谈蜀地议和一事。” “原来你是为这件事出门,”萧衍不由松了一口气,顿觉心下轻松,看了一眼秦峰的面色,便随口道:“也不知他们与苗疆谈得怎么样了?” “正如咱们预料,应该还不错。”秦峰微微颔首道。 萧衍也点了点头,停顿半晌后,却忍不住皱眉抱怨道:“不对呀,你既为此事而来,那我今日不是白跑一趟了吗?” “呵,”沉默半晌的徐半夏忽然轻笑了一声,转头对着萧衍道:“你等下要随我去浮微寺的,可算不上白跑。” “去浮微寺?”萧衍诧异地看了她一眼,并未将身旁女子所言放在眼里,很是好笑地对秦峰道:“子岳,你请来的这位姑奶奶,莫不是在同我玩笑不成?” 徐半夏抿了抿嘴,却并未出声。反倒是秦峰冷冷地瞥了萧衍一眼,语句简短道:“她说的不错。” “为、为什么啊?”萧衍挂在脸上的讽笑瞬间凝固,按捺不住心中的异样情绪,径直反问道:“就算谢宁身处险境。可她如今已与魏青阳定下了婚约。你觉得你我之中,哪个人适合前去为她解围?” 秦峰目光微闪,垂眸道:“若非此刻有事走不开,我也不会嘱你前去。” “呵。”萧衍气极反笑,一针见血地嘲讽道:“便是你无事在身,浮微寺也不是你该去的地方。秦峰,你别忘了自己是什么身份,明里暗里又有多少人在对你虎视眈眈。就算你自己不在乎暴露自己的软肋。难道连谢宁的安危也不介意吗?” 明眼看出萧衍此刻的情绪很是激动,徐半夏眉头一皱,正要出声,耳旁便先传来秦峰依然从容的声音——“她不会有事。” “不会有事?”萧衍不由摇头失笑,重重地咬着音节道:“是啊,她有安王府麾下六名暗卫保护,怎会出事?” 秦峰闻言别过头去,视线也随之移向窗外,目光淡漠,一言不发。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萧衍却没有放过他的打算,“你既笃定她不会出事,又何必非要大费周章地要我前去呢?” 良久过后,马车内才响起了秦峰清越的音色。徐半夏不由抬起头来,但见对方面上一派柔和之色,语调轻缓道:“我承认我是太过关心了。萧衍,你一定不知道我有多想去见她。可正如你所说,时机不对,场合不对,身份不对。我出现在浮微寺,只会为她徒增烦恼。我要你和半夏前去,不是想让你们帮她撑腰,或是解决什么样的难事。不过是想让你们看看她此时过得如何,让我稍稍安心一些罢了。” 自二人相识以来,徐半夏还是第一次见到秦峰这般毫不设防的模样,心中不由动容,片刻后才向萧衍看去。 萧衍面上却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不过目露思索的眼神。还是泄露出几许心事。沉默半晌后,他才怒其不争地开口数落道:“那也是你自己活该。当初你与谢宁有多少相处的机会,你不将自己的心意告知对方也就算了,居然还将她推到了魏青阳身边。如今可好了,落到这等局面,我看你要怎么扭转乾坤?” 他此言一出,秦峰立时便黑了脸。待到萧衍话毕后,面色更是难看了几分,目光一闪,便语气冷淡道:“浮微寺眼下有何人,你心中也清楚。趁着这个机会,你正好可以将事情同对方说清楚。” “呵,”尽管知道他此举是公报私仇,萧衍心下却仍是蓦地一沉,对上秦峰分外了然的目光,也只好故作无恙地嗤笑道:“你放心。当断则断的道理我明白得很,才不会像你这般拎不清楚。” 秦峰不置可否地笑笑,应道:“那便好。你与半夏乘车过去吧,我就骑你来时的那匹马好了。” “咦?那谁来驾车?无痕吗?”见他这般安排,萧衍不由追问道。 秦峰微微一笑,目光从对面二人身上扫过,却是语焉不详地道:“无痕与我一同。” “那……”萧衍踌躇地看了徐半夏一眼,皱着一张脸,试探出声道:“徐姑娘,不知等下你我何人驾车?” “自然是你了,”徐半夏瞥他一眼,不假思索地呛声道:“不然还是姑奶奶我吗?” 萧衍没想到她这么记仇,一时神色有些尴尬,下意识地摸了摸鼻子,轻咳一声道:“呃……也好也好,不过我驭术不佳,还请姑娘多多担待。” 萧衍花名在外,徐半夏本就对他没有什么好感,几次见面后,印象更是不佳。而今又见他这般勉强,便不由白他一眼道:“若是萧公子今日也乘马车来,只怕您就不必亲自屈尊了。” 萧衍又哪里是受气的主,当下便反唇相讥道:“若是徐姑娘是个男子,你我便可像他们二人一般共骑一匹马,便不必坐马车了。” “你——”不想会被萧衍比作男子,徐半夏不由气结,毫不掩饰地瞪了对方一眼。直到秦峰下车离去,心中怒意也未曾全消。 “公、公子。” 停在门口的马车终于有了动静,茶寮里的伙计不经意地抬头一望,竟不由结巴了起来,眼神却是瞬间一亮,很是恭敬地将秦峰引了进去。 “多日未至,若不是公子方才下了马车,只怕小的就是站在这一天,也不知是您大驾光临呢。”伙计一面引着秦峰入内就座,一面殷勤地招呼道。 这倒不是小伙计的错,茶寮开在此处,一日过往车马人流众多,哪里还有心思去留意一辆路过暂歇的寻常马车呢。更何况无痕本就长了一张极其容易让人忽略的脸。 秦峰并没答话,只是笑了笑。 “公子今日要见的人可来了?”棚中无人,小伙计却仍是下意识地压低了声音。 秦峰摇了摇头,抬手端起桌上泡得恰到好处的温茶,淡淡出声道:“还未至,我要在此等等。” *** 谢宁向静远询问了一番后,便没在外头多作停留,而是径直回了青莲殿后。除了暗中吩咐谷穗去等静远的回音后,便也只是时不时地与身旁的刘月书说了几句话。 “表妹不用膳了吗?”刘月书见谢宁始终不曾动筷,不由好奇地问道。 谢宁看了看自己面前空空如也的青瓷碗,却没忙急着答话,而是先用目光向席上一圈扫了个遍,这才抬起头来,含笑应道:“自然是要吃的。” 此时满桌之人,除了她竟都在用膳。也难怪刘月书会有此问了。 未免自己在席间的举动显得太过古怪,谢宁心思转过,便旋即抬筷夹起了几片青叶送入口中。但那道似乎是特意备下的松笋卧云,谢宁却始终不曾动箸。 不过她先前已有解释,落在众人眼里,便也不觉奇怪。无人相问,谢宁当然也乐得轻松,转过头去,便又同刘月书谈起天来。 反观她身侧的夏柔玉,却是有些郁闷了起来。因谢宁与刘月书更为亲近,落座时夏柔玉便只得坐在了最边上。而这位置却着实有些尴尬。(未完待续。) PS:  大家猜,萧衍能顺利和顾晴菀摊牌吗? 第一百八十八章 杞人忧天? 对面坐的依次是项氏、高依瑶、高季柏、刘月书的嫡亲兄长刘家五公子还有项鸣,而她们这头坐的人却恰恰多出了一位。夏柔玉坐在边上,面前无人,不免就有些孤零零的感觉。 谢宁却没有理会她。这倒不是因她不喜对方做派,只是眼下既知项氏暗中筹谋,她实在是不愿同高氏姐妹还有夏柔玉等人走得太近,自然就没有这个好心肠同对方搭话。 是故她这边的场面就一时冷清下来。 不过她原本就不是什么健谈之人,是故一时之间,除了谢宁倒也无人在意。 就在众人交谈之际,忽然有个小沙弥走上前来,扬声相告道:“诸位施主,寺外方才有客至,说是与贵府相熟,特来拜见。” 项氏最先出声道:“不知是何人?” “是位姓萧的年轻施主,还有一位女施主。” 姓萧…莫非是萧衍不成? 可萧衍虽能与高氏姐妹说上几句,与靖阳侯府的关系却并不算密切,比不得作为侯府亲眷的刘家兄妹,又怎会在她外祖母寿辰之日,毫无征兆地离京赴此呢? 稍加思索后,谢宁便打消了这个突然从脑中冒出来的念头。说到底她之所以会下意识地将对方当成是萧衍,也无非是因为,在整个京城之中,她唯独只识得这么一位萧姓的公子罢了。 “那便请他们过来一见吧。”刘氏淡淡出声,微蹙的眉头却流露出一点担忧的情绪。 “是。” 寺中沙弥应声而去,不多时,便又引了两道人影向席间走来。 这两人自外行来,却是一路沉默。并无交谈之声。是故直到他们走至近前,谢宁才猛然发觉,来人居然都是她的熟人,甚至她方才所想的萧衍也是两者之一。 蓝袍锦带,玉冠束发,萧衍今日倒是十足的风度翩翩,停步顿足。立在众人面前之时。更是分外惹人注目。尤其是他面上那一双似笑非笑,怒极还嗔的桃花眼,实在是叫人难以移开视线。 有这么一副好皮相在前。自然就没多少人留意他身旁穿着寻常布衣的徐半夏了。 谢宁眼睛尖得很,趁着众人此时的注意力都放在萧衍身上时,便悄悄地对向她这望来的徐半夏挤了挤眼睛,两人当即默契地交换了一个不易察觉的笑容。 会心一笑之余。谢宁心下却仍免不了有些疑惑。毕竟萧衍与徐半夏两人莫名出现在此地的举动实在是有些让人摸不着头脑。 “晚辈萧衍,见过高老夫人。侯夫人,还有在座诸位。”萧衍神态自然地上前施礼,随即抬头对着刘氏道:“晚辈今日与徐姑娘途径此地。从寺中僧侣处听闻今日是老夫人寿辰,便特来叨扰一番。恭祝老夫人您芳龄永驻。” 萧衍倒是会夸人。留意到刘氏面上浮现出的真切笑意,谢宁不由暗自腹诽了一句。 但见刘氏微微一笑,关切道:“萧公子不必客气。只是这浮微寺与京城相距如此之远。不知你二人来此。是有何事要办?” 刘氏所言,恰好也问出谢宁心中的疑惑。她不由抬眸向萧衍看去。却不料他尚未出声回应,徐半夏已然上前一步,语气从容道:“老夫人,我二人今日本是外出采药,因归程腹饥,这才至寺内暂歇。因听师父提及贵府之喜,这才贸然前来。” 谢宁闻言,下意识地便想起她先前亲口答应过对方的承诺,不由面上一烫,心中暗暗牢记,等到日后有暇,定要与徐半夏一同出去采药。 “原来如此,”刘氏了然地点点头,旋即便对着二人招手道:“照这般说来,咱们能够在此相遇也是有缘了,二位也莫要拘束,还请入座吧。” 桌边此时只有一处空座,便是在项鸣旁边。萧衍下意识地看了徐半夏一眼,后者却恍若不觉地移开了视线,他一时无法,便只好走了过去。 “女施主还请稍等,”静远不知从哪里跑出来,不过片刻的功夫,便又从别处搬来了一张软凳,便要将其放到萧衍身旁。 “小师父,”徐半夏见状,当即开口唤了一句,这声音不高不低,却吸引来满桌人的目光。 中秋宫宴之上,若说谢宁是借着秦峰前往燕地剿匪一事,出了一场极大的风头,那将秦峰身上顽疾根治的徐半夏,便更是令人心生艳羡了。 毕竟这位身为医圣后人的年轻女子,可是得到了帝王的亲口褒奖,还得了自由出入宫中的特权。 当晚出席宫宴之人,自然对她都有几分印象。刘氏、项氏自然也不例外。 项氏更是径直向她看来,含笑出声道:“不知徐姑娘有何事要办?” 静远听了这声音,手上的动作便蓦地停了下来,转而低下头,不着痕迹地瞥了项氏的衣角一眼,又暗暗记住了对方所坐的方位。此是后话,暂且不提。 徐半夏闻言,却只是朝她微微地笑了笑,旋即便向静远走去,从对方手中接过了软凳,转而向桌边另一侧的方向走去,一面扭头解释道:“小师父,我要坐在这头。” 静远回过神来,便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双手合十道:“施主随意便好。” 徐半夏进寺是客,她要坐在何处,也不是寺里的和尚可以轻易置噱的。但反观与她同来的萧衍脸色,却有些不好看起来。 但最先出声的却是夏柔玉,“徐姑娘这是何意?” 谢宁抬起头,视线下意识地一扫,便瞄到夏柔玉紧抿的嘴角,还有她们两人之间,横插进来的半截手臂,正是胭脂红的寻常料子。 “没什么意思啊,”徐半夏自然地笑笑,随即便将目光投到了谢宁身上,莞尔道:“我与谢宁相熟。自然是要与她坐在一处了。” 夏柔玉轻轻地摇了摇嘴唇,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不过片刻,眼中便已积满了盈盈泪光。 或许是见桌上气氛诡异,徐半夏回过头来,便留意到她这番神色变化,面上却是不动声色地开口问道:“不知这位姑娘可便相让?” 没想到她行事会这般直接。夏柔玉一时有些怔怔。下意识地便抬头向对面看去,目光转了一圈,最后还是落在了项氏身上。 项氏对此自是有所察觉。但见她目光一闪,面上却是喜怒难辨,语气淡淡地道:“徐姑娘既与宁儿交好,那便坐在宁儿身旁吧。我身子有些不适。柔玉,你陪我回房吧。” “是。”夏柔玉下意识地垂下了眼睛。诺诺地应声,似乎还很有些委屈, “娘,那我便先回房了。”项氏又转过头来。向刘氏告辞。 刘氏看她一眼,点头道:“这几****也累了,等下回房。还是好好休息一番吧。 “是。” 项氏走后不久,谷穗便从外头走了回来。谢宁没想到她这一趟会花这么久的时间。此前心中还有些隐隐地担心。而今才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不过左右都有旁人,谢宁一时之间,倒也没法子和谷穗讨论那‘松笋卧云’一事。但好在项氏已然提前离席,她也无须再作无谓的担忧。无人提及,她更是不必去吃那道不该在此时此地出现在桌上的斋菜。 这顿午膳并没花多长的时间,不到一个时辰左右,众人便已纷纷散去。或许是寺内伙食实在不好的缘故,就连腹内饥饿的徐半夏与萧衍二人,也没吃多少的东西,略微夹了两筷子,便转而喝起了茶来。 至于其余的功夫,徐半夏一直都在与她和刘月书谈话。 是故等到离座后,刘月书和徐半夏便与谢宁一块回了西厢她的那间厢房内。 刘氏兄妹此行只是单纯为刘氏庆生,是故他们并没有在浮微寺过多停留的打算,住了一晚后,便要返回京城。而徐半夏则是从刘氏口中听说靖阳侯府众人要在后日返京,便主动提出要与她们同行。 不过这样一来,房间就有些难以分配了。要是单论交情,谢宁与徐半夏认识得更久,更有秦峰那一番关系在,自然是同她更为关系密切。但她早先已然应下刘月书,此时也不好出尔反尔,见徐半夏一脸兴致勃勃,便也只好硬着头皮直言道:“今晚我与月书约好同住。半夏,你看咱们是不是该去寻个沙弥为你安排一下住处?” “我就同你们住好了,”徐半夏不假思索地应了声,视线下意识地朝房内的床帏处看去,却是忽然怔住,语气很不自然地道:“嗯……实在不行,我便到隔壁去住吧。” 谢宁隔间住得是夏柔玉,方才宴上那段插曲,想必对方此时仍未能释怀。徐半夏若是与她同住一处,虽未必会有什么争执发生,但心中别扭自然是一定的了。 谢宁心思转过,便向神色踌躇的徐半夏摆了摆手,径直道:“我看咱们还是住在一处吧。等下我去请人拿床棉被来。反正我是习武之人,身子骨好得很,今晚便住在房里,打个地铺好了。” “那怎么能行?”刘月书眉头一皱,当即便出声否决道:“表妹便是身子再好,也不能睡到地上去啊。如今虽是夏日,天气闷热,可睡在地上,难保不会因寒气入体而受了风寒之症。” 话至此处,她还伸手扯了扯身旁徐半夏的衣袖,意在告知对方出言附和几句,“半夏精通医术,你来说说,打地铺是不是不太妥当?” 徐半夏却没领会她的意思,兀自点头道:“既如此,那咱们三人住在一处也算不错。不过阿宁你还是睡在床上吧。我在外头风餐露宿的习惯了,在地上住两人也无妨。” 谢宁哪里会让她去睡地上?附和地点了点头后,心中却是下定了主意,等到晚上铺床时,要抢在二人前头,直接住到自己的地铺上。 三人又聊了几句,谢宁心中因记挂着项氏一事,便随口找了个借口带着谷穗溜出了房门,待见四下无人后,这才神色一整,肃容问道:“如何?静远告诉你那菜色是怎么回事了吗?” 谷穗下意识地点了点头,眼神却有些茫然,兀自回忆道:“静远说那菜的确是他掌勺师叔的手笔……至于所需的原料,也是寺里的小和尚亲自外出购来的,并无什么不妥之处。” 谢宁闻言微微颔首,听过这番谷穗的转述,心下一颗大石总算是就此放了下来,当下便勾唇一乐道:“那便好。” 如今看来,方才还是她杞人忧天了。静远的话证明,这些她曾以为太过巧合的巧合,原来也只不过是凑巧罢了。 思及此,谢宁的心情倒是越发轻快了三分,随意在客院中走了几步,便瞥见了来回在外踱步的萧衍。 谢宁心中一动,顿时便是玩心大起,食指竖在唇边,向谷穗比划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后,便刻意放轻了步子,小心翼翼地绕到了对方身后,一拍对方肩膀道:“怎么?来找半夏的吗?” 毫无所觉的萧衍被她吓了一跳,惊魂未定地回过神来,转头便对上谢宁满含笑意的眸子,一时之间,倒也实在埋怨不起来,只是摇头道:“不是。” “咦?”见他出言否认,谢宁不免有些纳罕,脑中灵光一闪,便开口猜测道:“你不会是来找我的吧?” “不是。” 两次都没猜中,谢宁不免有些泄气,郁闷道:“那你是来找谁的?你可别和我说,你是来闲逛的吧。” 萧衍目光一闪,随即便敛下眼中的神色,抬起头来,语句清晰地道:“我是来寻顾晴菀的。” 好端端的,寻她作什么?谢宁心下一疑,当下便从上到下,毫不掩饰地打量了萧衍一眼,挑眉问道:“那你怎么不进去?莫非——是有什么疑难之事不成?” 谢宁可没猜到萧衍是要去寻顾晴菀的。毕竟在她的印象中,这两人并没有什么太多的交集,尤其是顾晴菀,在人前更是从未提及过萧衍。怎么看,萧衍出现在此都该是来找与他关系更为亲近的自己,或是一同来此的徐半夏才是啊。(未完待续。) ps:本文起点女生网首发~请书友们支持正版订阅~谢谢啦 一百八十九章 求不得 “我……我只是随便转转。”萧衍不自然地掩饰着什么,别过头错开了谢宁探寻的视线。 谢宁见状,心下越发疑惑起来。不过萧衍既不愿直言,她当然也不会执意逼问,便略一耸肩,留下了一句话,“那你先在这儿转转吧。她住右数第一间房。此时想必也应在房中。” 话落,她便带着谷穗向回走去,并没关注萧衍的反应,自然也不知对方是否依她所言,寻着了顾晴菀。 谢宁回房后,才发现原来明霜趁着自己外出之时,已经从浮微寺僧人手中要来了一床棉被。 她们这间房,其实比其余的那几间更小些,这一点,在去过东厢刘氏的屋子后谢宁更为肯定。房里除了一张床外,便只有一张明霜、谷穗两人勉强睡下的短榻。 今晚刘月书和徐半夏若要与她同住,谢宁也只好委屈她们两人睡在同一张床上,至于她自己,便也只好铺着棉被睡在内室的地上了。 不过好在如今是夏日,睡在地上倒也不觉得凉,顶多就是因为身下太硬,会有些腰酸罢了。 这点小事,谢宁还是能顶住的。 她本已将此事安排妥当,可谁知到了下午,项氏竟派了楼妈妈过来,一进门便径直道:“表小姐,夫人派老奴来此告知两位小姐今晚的住处。” 或许是因为有刘月书和徐半夏这两个外人在,楼妈妈此时对谢宁的态度倒是来了个史无前例的大转弯。不但没再怪声怪气地出声,甚至还很是恭敬地唤她作表小姐。 谢宁心中不免觉得有些可笑,不过听闻她是为此事而来,一时之间。倒是将原本见到对方时一瞬间绷紧的心弦松下,神态自如地关切道:“是寺中有空房了吗?” “这倒不是,”楼妈妈低着头回话的情景莫名让人觉得有些违和,“不过夫人知道表小姐住处狭小,特意将刘小姐安排在了大小姐房中,徐小姐安排在了二小姐房中。” 她所住之处的确有些狭小,项氏这般安排倒也合理。谢宁并未多想。 “还请嬷嬷转告侯夫人。我今晚要与谢宁同住。”楼妈妈话音刚落。徐半夏便忽然出声。 似乎没料到对方会这般不近人情地拒绝,楼妈妈一时愣住,为难地扯出一个笑容。语气勉强道:“可是夫人已经为二位小姐准备妥当,何况表小姐房中也只有一张床榻,如何能与徐小姐您同住呢?” 徐半夏不假思索地回道:“自然是我们两人睡在一处了。” “这、这未免不妥吧?”楼妈妈下意识地看了谢宁一眼,似乎是在期待谢宁能够出言帮腔。打消徐半夏与她同住的念头。 谢宁却无意相帮。且不说自她进京以来,楼妈妈曾多次与她为难。就凭她昨日在房中与项氏的那一番言谈,就足够谢宁记仇了。 是故,她只是淡淡地看了楼妈妈一眼,却没有出声。 气氛一时有些僵住。刘月书也不免有些尴尬,她并不知谢宁与项氏主仆恩怨,还只当是徐半夏不喜高依妍。便主动提议道:“半夏姑娘不如与我交换,如何?” 徐半夏摇了摇头。坚持道:“我与谢宁同住。” 她此言一出,刘月书也不知该如何回应,便转而向楼妈妈看去,尝试着解围道:“既然如此,还请楼妈妈您去同侯夫人禀告一声。毕竟表妹这房间虽小,可住下两个人还是足够的。” 楼妈妈却依然站在原地,“可两间房都已经布置好了。二小姐那里地方可是宽敞得很。” 这下刘月书也没了话讲,只能求助地看向谢宁。 沉浸在自己思绪中的谢宁却并没留意到对方的视线。徐半夏的固执出乎她的所料,在她的印象中,徐半夏虽然不拘礼数,可却不是会这般不给人留情面的女子。 莫非其中有什么缘故不成? 谢宁很是疑惑地向她看去,对方也恰好抬头向她看来,只见她微微笑道:“多日不见,我对阿宁很是想念。” 谢宁心中一动,总觉得对方此言是意有所指,可细观她面上神色,却并没发现什么端倪,略一思索后,便朝她略一颔首,转头对楼妈妈道:“那我便与你一同回去,亲自向舅母解释一番,也免得你不好交代,在此为难。” 场面话谁不会说。谢宁主动提议前去解释,可并非是要为楼妈妈解围。徐半夏有意与她同住,她去见项氏,一是为了促成此事,二则是为了趁机刺探一番,好看看对方口中今日针对她所作的安排究竟是什么。 话至此处,不论楼妈妈心中是否情愿,她也只好应声道:“如此也,表小姐便随我来吧。” 刘月书目送谢宁离去,忽然含笑出声道:“表妹,那我就先留在你房中,等到入夜再去妍表姐那好了。” “嗯,”谢宁微微点头,心中却忍不住犯起了嘀咕。照她看来,有刘氏这层关系在,家在京中的刘月书与靖阳侯府众人应该很是亲近才是,怎会反倒对高氏姐妹的态度并不热络呢。 不过有楼妈妈在旁,她纵是心中好奇,也无法在此时出言相问。只得将心中疑惑暂时按下,带着明霜,与楼妈妈一同去了东厢。 项氏此时正在房内与高依瑶一块誊抄佛经,谢宁进门同这母女二人打过招呼后,便径直说明了来意。 孰料项氏听过后,竟是眉头一皱,很是不满地瞥了谢宁一眼,毫不掩饰地数落她道:“徐姑娘胡闹,你也跟着添乱不成?你那间房有没有多少地方。若是你二人同住,传出去还不知要让多少人议论我们靖阳侯府待客不周呢。” 她们此时是住在浮微寺中,就算给他们捐了香火钱,却也称不上是此地的主人吧。 谢宁强忍着朝对方翻个白眼的冲动,并没有出言指正项氏话中的不妥。只是语气淡淡道:“舅母所言有理。只是半夏与我交好,这才执意要与我同住,还望舅母体谅。” “徐姑娘不是近日才回京吗?你与她认识,算来也不过只是一月不到吧?又何来交好一说?”项氏笔下未停,头也不抬地缓缓道。 她这般轻忽的态度,谢宁一时也是无话可说,深吸一口气后。才压下心中的不满。面无表情地出声道:“既然如此,那舅母便亲自去与徐姑娘说吧。反正腿长在她身上,她若致远留在我房中。我也没有法子。” 项氏这才抬起头来,深深地看了谢宁一眼,目光微闪道:“你先回去吧。” 谢宁本来是抱着打探的心思而来,却没想到对方此时竟在誊写经书。顿觉毫无所获。项氏此言落地,她便顺水推舟地告了辞:“那我便回房了。” 项氏没有出声。高依瑶也是一副恍若未闻的样子,自顾自地抄起经书来。谢宁却并没将两人的反应放在心上,面子功夫做足后,便转头出了房门。 项氏并未派人出来相送。此时东厢院中也没几个人影,谢宁下意识地抬头向上看去,却不期然地在房上发现了一个卧着的身影。 这人穿的是寺内沙弥常着的深灰僧衣。谢宁一下便认出了对方的身份。眼见四下无人,便暗自提气。借力一跃。 “静远,”谢宁唤了一声,随即便落在了房顶上,学着对方的样子趴下,偏头问道:“你怎么总在这种地方呆着?莫非是喜高不成?” 静远也转头向她看来,神色狡黠道:“施主此言差矣,小僧今日可是替你呆在此处的。” 瞬间便反应过来对方话中之意,谢宁当即敛下面上嬉闹神色,肃容道:“你是不是又听见什么了?” “这倒还没有,”静远下意识地摸了摸鼻子,随即又扬声道:“不过小僧倒是认出了那人的身份。既不知她今日打算如何为难于你,便只好在此替施主留意她的动静。” 谢宁没想到静远竟这般为她着想,当下心中一暖,莞尔一笑道:“多谢你。” 孰料静远闻言,竟稍稍不自在地移开了视线,别扭道:“反正、反正小僧闲着也是闲着。” 谢宁顿觉好笑,抬手便摸了摸静远光溜溜的脑袋,语带笑意地应声道:“小师父说的是。” 静远一时不备,便被她摸了个正着,小脸顿时一红,旋即便向左一滚,躲过了谢宁的一双“魔爪”,岔开话题道:“对了,那日出现在寺中的可疑之人,施主这几日可有再遇?” 谢宁摇了摇头,“这倒是不曾。” “小僧也没再见过,”静远为了转移谢宁的注意力,一本正经地分析道:“想必那人已然离开了罢。” 对方若真是秦曦手下的暗卫,肯定不止偷窥这点能耐。谢宁虽身怀武艺,可比起这群豢养在王府中的暗卫却是差了不止一截。对方就算是不及无痕来无影去无踪,可只要功夫比她更高,想在她面前隐匿气息恐怕绝非难事。 是故谢宁一时倒是不能轻易论断,可静远既已这般认为,她也无意令对方徒增烦恼,便顺着对方的话茬点头道:“或许吧。” 天色未黑,白日里毕竟太过惹眼,谢宁并没在房顶上停留太久,和静远聊过几句后,便趁着东厢无人的空档落到地上,穿过长廊,回了卧房。 不过走到客院门口处,念及萧衍,她仍是忍不住四下张望了一番,却并未发觉对方的身影。料想对方此时已与顾晴菀碰面,便没再过多关注。 她虽不知对方是有何事要与顾晴菀商谈,可回想对方当时稍显忧虑踌躇的神色,却也可以料到他欲说之事是如何重要。 是故等到晚膳时,谢宁便特意看了看这二人的神色。这一看,倒是从中发觉了一些端倪。 顾晴菀向来是喜怒不形于色,从她面上,谢宁倒未曾看出她有什么情绪波动,而对方挂在面上的浅浅笑意,也依然是无懈可击。 反观萧衍掩饰得就没有那么好了,整个人全程都沉着一张脸不说,从头到尾,更是没有同身旁坐着的高季柏和刘五公子说过一句话。 谢宁看在眼里,用过膳后,便拉着萧衍向外走去,避开众人耳目后,毫不拐弯抹角地开口道:“萧大哥,你这是怎么了?” “没什么。”萧衍下意识地别过了头,殊不知这举动在谢宁看来,越发显得欲盖弥彰。 心知对方有意隐瞒,谢宁本无心追问,可萧衍一副落寞之色,她方才却是真真切切地看在眼里,是故哪怕会惹来对方反感,她也要问出个大概来。 毕竟素来喜好玩乐的尚书府公子,几时有过这般失意之时呢? 谢宁目光一闪,当即上前一步,站到萧衍面前,关切道:“有什么事与我还不能说吗?今日你究竟怎么了,看起来与往日倒是有些不同。” 萧衍定定地看了谢宁一眼,似在权衡,又似在斟酌言辞。 谢宁一时拿不准他的意图,便微微苦笑,自揭伤疤道:“今日我怕是要离我舅母她们远些。萧大哥,不如咱们去别的地方坐坐?” 她这话说得隐晦,可也只是想令对方等下出言告知,根本就没有料到对方早就知道项氏有意设计她一事,也不知之所以对方爽快应声竟是另有缘由。 “好。” 谢宁这几日跟着静远,倒是将浮微寺中几处清幽之地去了个遍。是故她听闻萧衍此言,几乎是未曾思索,便径直将对方带到了客院附近的一处竹林中。 谢宁既不是第一次来,自然就知道林中何处摆有石桌。嘱咐明霜在外望风后,便引着萧衍径直去了石桌处落座。 一时间晚风轻动,竹叶簌簌,倒是别有一番意境。 萧衍垂下一双勾人的桃花眼,屈指敲了敲桌沿,忽然感慨道:“谢宁,你说人这一生,为何就有那么多的求不得之事呢?” 谢宁早知他今日心情不好,闻言便不十分吃惊,略一思索后,便出言宽慰道:“求不得,无非是心中有执念罢了。可若是世间诸事都能轻易得来,还有什么意思呢?”(未完待续。) ps:阿宁总算要知道萧衍心仪顾晴菀的事了,只是她何时能知道秦峰的心意呢? 第一百九十章 假风流 萧衍看她一眼,却是没好气地嘲讽道:“你是不是这两日在寺里呆久了?怎么如今说话,也带了股惹人厌的禅味儿。” 谢宁****跟随刘氏到青莲殿听经,自然免不了耳濡目染,被他一语说中,便不由讪讪一笑,转而道:“若是能够看开,那又有什么不好?” “你说得倒轻巧,”萧衍重新将双手放回到膝上,意味深长地道:“只怕你根本就没有什么执念罢。” 谢宁眨眨眼睛,颇为隐晦地试探道:“凡事无绝对,还是要看萧兄所谓的执念是什么了。” “呵,”萧衍轻笑一声,似是早已将她这点小心思看穿,却并无深究之意,直白出声道:“我有心仪之人,那人却对我无意。你说,我该怎么做?” 心仪之人……谢宁瞬时面色一变,想到了某种可能,当下便脱口而出道:“你喜欢顾晴菀?” “嗯。”萧衍微微低头,是为掩下眸色变化。 难怪他今日见过顾晴菀后会这般失态。顾晴菀喜欢的人是秦峰,自然不会与萧衍在一起。 谢宁心思一动,忽然想到了先前萧衍不愿娶亲一事,便不免多想了一层,疑声道:“可她心仪何人,你早该清楚了呀。又何必……” 萧衍抬起头来,微微苦笑道:“谢妹妹,你是不是没有过这种心动?我对她,不过是情之所至。何况子岳对她无意……我以为她到了最后,终究会想通的。” 未料他忽出此言,谢宁只觉心下一钝,一时之间,却也无可辩驳。只能将对方看似疑问的肯定放在一边,出言关切道:“既如此,那你以后如何打算?” 顾晴菀为了造势,甚至不惜以秦峰的名誉为代价,也要命人散布她相助秦峰的流言,可见她对秦峰的执念有多深。这样的女子,怎么可能会轻易回头呢? 这一点。谢宁清楚。萧衍自然更为清楚。但见他仰头向上看去,语气淡淡道:“自然是不喜欢了。她既无意于我,我又何必再徒劳地一厢情愿。” 谢宁虽不识情事。却也能明白萧衍此言之下的举轻若重。可平心而论,世间又哪来那么多十全十美?有些东西,不是你想要就能得到。有些人,也不是你倾慕就能与之厮守的。 大多数的姻缘。都是被父母亲族安排促成的,甚至两人成亲之前。甚至连面都见不上一回,就像她爹和她娘。而她自己与魏青阳之间的这桩亲事,已经算得上是知根知底了。 萧衍既然没有可能与顾晴菀在一起,强求也只是令自己心伤罢了。还不如将这份情愫压制在心中。早日放下为好。 谢宁点了点头,附和地赞同道:“萧大哥能看开便好。” “我喜欢她这么多年,她明明清楚得很。却还是看也不看我一眼,”萧衍自嘲地笑笑。双唇却未阖上,似是要将心中积压的苦水一股脑地倾吐出来一般,“何为铁石心肠,我如今总算是见识到了。可若仅仅只是如此,我也不至于这般失望了。就算我与旁人交从过密,也不过是想吸引她的视线,不是为了让她与我越行越远啊。” 若不是此刻两人身在浮微寺,谢宁只怕真会以为萧衍是醉了酒才会说出这么一番话来,也正是听过此言,她才知晓他对顾晴菀究竟有多深情,才明白他平素的风流浪荡之下,究竟藏着一颗如何害怕受伤的心。 “可她呢,平日里对我不假辞色,可尚书府宴饮那日,她明知我邀她是什么意思,却还是为了算计你——” 话至此处,萧衍似乎察觉到失言,并未说完,谢宁见他话音顿住,便蓦地眸光一滞,神色僵硬道:“萧大哥这是何意?” “没什么,”萧衍目光一闪,尽量坦然地抬头同谢宁对视,故作镇定道:“不过是我胡言罢了。” 谢宁哪里看不出他的心虚,眉头一皱,便径直出声道:“你若是不说,那我就直接去问顾晴菀好了。反正她现在也在此处,想必该很乐意为我解惑才是。”说着,她便起身离座,作势向外走去。 “哎——”萧衍眼疾手快地按住她肩膀,阻拦道:“你别去,我告诉你就是了。” 谢宁这才重新坐了回来,双手环臂,撇嘴斜睨道:“这还差不多。” 反正今日项氏有意与她为难,她不知对方具体计划,倒不如与萧衍呆在一处,也好避过对方的算计。 萧衍见状,却不由有些无奈,吞吞吐吐道:“那你听了,可别生我的气啊。” 谢宁心下越发好奇,面上却只故作寻常道:“你放心。” “咳,”萧衍抬手掩唇清了清嗓子,须臾后方道:“是这样……顾晴菀那日之所以会去我们尚书府赴宴,其实是受我所邀。你也知那宴席是为何而办,我当时满以为她已对子岳死心,这才会以此试探……并未想到她根本就对我无意……” 谢宁本打算耐着性子听下去,却没想到萧衍说了许久,也没扯到正题,不由出声提醒道:“那你说她算计我,又是什么意思?” 暗觑了一眼谢宁面上认真神色,萧衍再懊悔自己方才一时失言也是无用,只得硬着头皮答道:“其实子岳曾经对她提及自己已有心仪之人一事。晴菀以为是你,所以才在人前刻意针对,目的就是想确认子岳话中真假。” 谢宁闻言,一双柳叶眉锁得更深了,只见她面上几番神色变化,从惊诧到迷茫也只不过用了几息的功夫,便疑惑出声道:“可她当日也没怎么针对我啊?何况我已与魏青阳定亲,此事她亦知晓,又怎会认为子岳兄心仪于我呢?” 秦峰心仪之人,明明就是徐半夏啊。 萧衍微叹一声,面色愁苦地看着谢宁道:“这我也不大清楚。不过她起初之时。肯定以为那人是你。不信你想想看,她那几日对你的态度,是不是不太对劲。” 何止是那几日啊,自从谢宁得知对方暗中命人散布流言一事后,她对顾晴菀的态度可谓是完全改观,如今回想起来,在谢宁未曾与秦峰相识之前。这位相府小姐对她可算不上有多热络。而对方从一开始与她亲近时,似乎便已怀有私心了。 毕竟当时秦曦视她如仇人,对方却毫不避讳。甚至还主动为她解围。这等举动,未免也太奇怪了些。 谢宁附和地点了点头,眸间划过一抹思索之色,脑海中却只觉毫无头绪。忽而灵光一闪,一瞬间便犹如醍醐灌顶。恍然道:“若是她当日针对我,不如说她当日针对的是倾城。萧大哥,她是不是以为那人是倾城?” “你分析得倒是极有道理,”萧衍嘴上赞同。心下却暗自叫起苦来,心思一转,便试图将此事一句带过。“总之她如今很是不择手段。谢妹妹,你往后还是提防些。”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从旁人口中听来有关顾晴菀的告诫。谢宁从一开始的诧异,已然是习以为常,当下便点头应道:“你放心。子岳兄和倾城也这么对我说过,我自己会留心,不会再受她利用、被她蒙蔽的。” “那就好,”萧衍有意岔开话题,略一点头后,便转而问道:“对了,我倒是有好几日不曾见着倾城妹妹,你可知她这几日在忙些什么?” 谢宁见他面上一脸关切,不由暗暗警惕起来,略一思量后,便打算趁着当下的时机向对方说清,毕竟魏倾城心思单纯,小时又因魏青阳的那位“妾室”受了不少惊吓,如今虽是心仪萧衍,可对方若是对她无意,就该刻意避嫌,不再与她牵扯才是。 萧衍见她久不回话,便凑近缓声道:“怎么了?” “萧大哥,”谢宁并未答话,径直正色道:“你可知倾城对你有意?” 萧衍神色一滞,坐了回去,半晌才迟疑出声,“知道。” “那你呢?子岳兄曾与我提及,你当下无意结亲。那你单纯是因为放不下顾小姐,还是对那日宴上的众多女宾无意,对倾城无意?”事关魏倾城,谢宁在这一话题上并未避讳,一连串的发问,甚至可以说是有些咄咄逼人了。 萧衍却没将她的态度放在心上,略一垂眸,便郑重出声道:“我明白你的意思。我的确对她无意,以后也不会再令她有所误会。你放心。” 解决了这桩压在心上多日的大事,谢宁此时本该很是轻松才是,可看着一脸黯然的萧衍,她却实在是开心不起来。 搜肠刮肚了好一会儿,也没找到足以安慰对方的话语。毕竟自己的倾慕被心仪之人利用,实在算不上是什么乐事。 谢宁虽不知萧衍为何会对顾晴菀倾心,可冷眼旁观,却也觉得顾晴菀此番做得太过分了些。若是她单单喜欢秦峰也就罢了,可利用萧衍达成目的,实在是令她不齿。 不过萧衍也很令她怒其不争就是了。或许是她未曾为什么人心动过的缘故罢,萧衍为了吸引顾晴菀注意,而特意亲近旁人的举动她着实是不能理解。 毕竟她并不觉得,佳人一顾比自己的名声更为重要。 对于萧衍的风流之名,谢宁早就看不顺眼了,思及此处,她便不由心中一动,径直向对方看去,直言道:“子岳兄既打算斩断情丝,那与女子交从过密的样子也该改改才是。京中那么多闺秀,你与她们个个交好,难不成这些人你也都喜欢不成吗?” 萧衍却没想到她会忽出此言,微怔过后,这才明了谢宁的意思,心有触动,竟不由隐隐地钝痛起来,面上却只是故作寻常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以前……是我想错了。以后我会注意分寸的。” 谢宁见他神色淡淡,不免狐疑地问上一句,“你真明白我是什么意思?” “我才不像你一样对情事迟钝好不好。” ……被萧衍堵了一句,谢宁下意识地准备出口反驳,最后却挫败地发觉,她好像是挺迟钝的。 虽然身边聊得来的闺中密友不多,可从过往的几次应酬中,她也能通过耳旁时不时传来的喧闹声中察觉到那些同龄女子的早熟——会凑在一起定下择偶的标准,讨论意中人的事迹,甚至是幻想自己未来夫君的模样。 可反观谢宁自己,哪怕是坐在她们中间,亲耳听到热切的交谈声,她也从未受到过这种感染。 当然,和所有女子一样,她也会对这种事抱有期待。 她才没有很迟钝好不好?只不过是还没有到那个时候而已,毕竟她如今只是刚刚定下了亲事,等到正式嫁进魏国公府,还要好几年的功夫。 差点被萧衍晃了过去,谢宁回过神来,才没好气地瞪他一眼道:“我们是在讨论你的事,你别再转移话题!你若喜欢一个人,就该只与她一个交好才是。不然若是这个也行,那个也行,还算什么喜欢?” 萧衍闻言不由心中一动。 他生就一副好皮相,又有尚书府嫡长公子的名头在,近两年来,他只要略一示好,京中不知有多少家闺秀要靠过来。长到这么大,他也只遇上过一个拒绝过他心意的女子。 想到这个人,胸口会一阵闷痛,不想这个人,心里就缺失一片,见到这个人,目光就会不自觉追随她而去,不管她身旁有多少人,永远能够第一眼看到她。 这才叫喜欢。这才是喜欢。 根本就不是魏倾城,也不是别的什么人,而是她。 不知过了过久,他才恍然回神,喉间蓦地泛起一片酸涩。 伊人再好,不心仪于他,也是枉然。 弄不清楚那人究竟是在何时住进他心里的。说来自己也做了不少傻事,都道他萧衍为人风流,可究竟是真风流还是假风流,只有他自己心里清楚。 京中同辈却不止他一位世家公子,有人能干,有人好学,他却是个没有半点长处的纨绔,索性就选择流连花丛,或许也能让她更注意自己几分。(未完待续。) ps:喜欢一个人,如果得不到回应,那就不要再继续了。个人很喜欢萧衍的这种态度,很干脆利落,希望他能做到! 第一百九十一章 难得真心 就算、就算她另有心仪之人,就算她心仪的是自己的挚友,就算京中对此几乎已是人人皆知,他也从没有放弃的念头。︽頂點小說, 可他再是深情,却也抵不过对方一次又一次的消磨。他可以容忍对方刻意在人前与他保持距离,也可以体谅对方借他的名头去接近秦峰,可事不过三,他终究是厌倦了。 他难得真心,却不得她珍惜,莫不如就试着收回放在她身上的这一颗心,好好地试着去重新喜欢上一个人,一个值得他为之付出真心的人。 又或者直接找一个真心喜欢自己的人,到时就算对她动了心,也不会伤心。 见他未曾接话,谢宁只当他没听懂自己的意思,就刻意放软了声调,同他说起道理来,“萧大哥,你既然不喜欢那些女子,就不要再与她们交往过密了。一来免得旁人多想,二来也是为了那些小姐们好。” 谢宁话音一顿,越发正色道:“就算我们女子亦可独自外出,与人来往,可世人对女子要求却远比男子要苛刻得多。交从过密,于你不过是一桩风流韵事,可于她们就不是这般简单了。” 谢宁是下定了决心,要让萧衍明白女子清誉的重要。心道响鼓需用重锤敲,她略一思量,再一开口便放了句狠话,“萧大哥,你莫怪我多事,我是不想你变成山贼恶霸那样强抢民女的人。” 萧衍闻言摸了摸鼻子,发自内心地感到无辜。毕竟他自认自己同那种欺男霸女的混账并不一样。但抬眸见谢宁一脸正色,他生怕再惹恼了对方,便也没再出言打岔。 谢宁“教训”他也不是头一回了,可他偏偏很吃谢宁这一套,更明白对方是真心为他着想,才会毫不避讳地同他说这些。 就知道这么说萧衍会不快,谢宁才故意出言相激的。目光在对方脸上转了一圈,她心中暗自得意,却依旧刻意地板着脸道:“他们强抢民女是错,你同一群官家小姐打情骂俏也是错。都是坏人名节的事。并没有什么区别可言。” 萧衍越发哑口无言,只能默默地翻了个白眼,心下暗自腹诽。 他那是年少无知好不好,哪个男子能喜欢身后成日里跟着一群小姑娘啊。 他承认。他开始是虚荣心作祟。也存了别的心思在里头。才会去故意招惹她们。后来他也受不了这种架势,在秦峰的提议下摆出一张冷脸,可这群姑娘家却依然半点不惧。 久而久之。他也只好顺其自然,也不再刻意收敛。招蜂引蝶,几乎就是顺手而为的事。 如今回头想想,他是有点儿对不起这群女子。 尽管不满被拿来和山贼比较,萧衍此时却仍是心神一震,难以否认谢宁的这番说辞。 与人交从过密这种事,他一个男子自是无所谓,多一段韵事,更显风流。可女子却不同,虽说如今民风开放,摊上这种事情,更要吃亏。 萧衍不由暗暗皱眉。他以前是从没考虑过这些,身边也无人提醒,自然便不会将此事放在心上。可一时回想起来,才发觉秦峰倒是曾在私下里隐晦地提过几次,可惜他当时轻忽,未能领会其深意。 要不是这次谢宁点明,恐怕他还一直蒙在鼓里,一错再错。 萧衍收回思绪,敛容正色道:“你放心,我以后不会再这般不知分寸,更不会再污人名声。” “那就好。”萧衍既已认错,谢宁也就不再绷着一张脸,神色一松,同他玩笑道:“我倒不是要你日后对人不假辞色。只是这其中分寸,你要自己拿捏好。你看子岳兄,待人不也是极为温和吗?也没惹来什么红颜知己啊。” 萧衍心中一动,便故意高声试探道:“谁说他没有红颜知己的,你不就是?” 谢宁不由失笑,嘴角一勾,语带笑意地道:“我与子岳兄可是知交,比红颜知己强多了。” “也对,”萧衍赞同地点点头,眸中却划过一抹深思,正要再度开口,抬头却见谢宁一脸戒备神色,便不由心虚道:“怎么了?” 谢宁微微摇首,轻声道:“有人来了。” 萧衍早知她身怀武艺,自是不会出声质疑,眉头微皱,旋即便向林外的方向看去。 浮微寺本就是幽静之地,这竹林更是偏僻难寻,而今有人忽至,不免令萧衍也多想了一层,毕竟项氏有意针对谢宁的消息,他昨日深夜已从秦峰处得知。 “小姐!” 熟悉的声音传来,谢宁这才放下心中警惕,转头示意萧衍移步。不多时,便与明霜碰上了头。 明霜却不是一人而来,“小姐,静远小师父有事要与您说。” 莫非是项氏那儿有什么动静吗?谢宁心思转过,当下便急切地向静远看去。 天色转暗,林中无灯,静远的面容恰好隐在一簇竹影之下,令她只能瞧见对方大概的轮廓,却不知他此时神色。 心中莫名地不安,谢宁正要出声相问,耳旁便已传来静远略显慌乱的声音——“施主,我方才听见她们谈话,似乎是打算令你今夜落单。她们似乎还要找一位徐姑娘。我是见她们出了门,才过来找你的。” 落单?谢宁眉头一皱,下意识地看了明霜一眼,这才转头对静远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明霜也不复往日沉静,眼中闪过一丝担忧,迟疑道:“小姐,那我们该如何是好?” 项氏究竟打得什么主意,谢宁心中亦是不知,而为今之计,亦只有两条路走。 一是将计就计,静观其变,二是执意反对。令项氏知难而退。不过不论谢宁如何选择,她都不能放任自己落到坐以待毙,落入对方圈套的的境地就是了。 其实静远方才已经表示得很清楚了,徐半夏早就表明想要与她同住,而项氏明明此前还对她很是恭维,在此事上却执意不顾对方意愿,也要将她们二人分开。这般做法,着实是有些蹊跷。 莫非项氏今晚打算对她做些什么,才非要支开刘月书和徐半夏吗? 谢宁双眼一眯,脑中亦有灵光闪过。不过片刻功夫。已经大致推断出了项氏的用意,当下便无意再次多作停留,提起裙摆,便要拉着明霜跑回房去。 “哎。谢妹妹!” 身后有男声传来。谢宁这才意识到被她落在此地的萧衍。迅猛地停下了步子,转过头来,果然撞上了对方不解的眼神。 萧衍单手扶着根竹子。面色却有些发白,或许是因为跑得急了,气喘吁吁地出声道:“你们这是要作何?这、这小和尚方才说的话又是什么意思?” 眼下当务之急,是要确定项氏是否去了西厢,谢宁一时之间哪有心情同他说上那许多,便一边步履匆匆地向外走去,一边简单地解释道:“这位小师父听到,侯夫人有意为难于我。” 她却不曾料到,萧衍对此并非毫不知情,之所以要特意问上一句,不过是为了消除她可能会有的疑虑,同时借机向她筹谋划策罢了。 “难怪她执意要令你落单了,”萧衍跟在她身后,若有所思地分析道:“既如此,你这两晚还是同徐半夏住在一处吧。反正你们俩也很是谈得来。” 谢宁点了点头,心下却不由犹豫起来。毕竟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时,她如今借住靖阳侯府,项氏若是执意要与她为难,自然有的是机会。 今日她可以借着徐半夏的相陪躲过一劫,可来日回了侯府,她又该如何是好呢? 思及此,谢宁忽然停下了脚步,咬了咬牙,作出了一个重大的决定。 此时他们四人已然走到竹林的边缘,外头高挂的灯笼散出光来,映出谢宁面上郑重神色,明霜扭头看去,便不由关切道:“小姐,怎么了?” 谢宁拿定了主意,神态便也从容起来,胸有成竹地出声道:“我想好了。等下项氏若再表示要让半夏到高依妍房中去住,咱们便依她所言。我倒要好好看看,她究竟要对我做些什么。” “啊?”最先开口质疑的便是萧衍,只见他上下打量谢宁一眼,随即便皱眉道:“谢妹妹,你还是好好想想吧。那些内宅妇人的手段,可不是你想得那么简单的。若是侯夫人当真要设计于你,你这般行事,不是恰好中了对方的圈套吗?” “就是啊,”明霜看了萧衍一眼,便也出言帮腔,“小姐还请三思。” 谢宁明白他们的担忧,可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何况她哪里是那般轻易便能被人算计的主儿,再加上有静远相助,她提前得知了项氏的打算,心有防备,项氏的小算盘更加不会得逞了。 “你们放心,”谢宁抬手拍了拍明霜的肩膀,缓声宽慰道:“项氏对我的敌意不是一日两日了。如今咱们都在寺中,到时她若真找上门来,不是还有你们几个在吗?” 明霜欲言又止地看了谢宁一眼。 就在此时,却是沉默良久的静远忽然出声道:“施主放心。今夜小僧就悄悄藏进你房中好了。到时若真有事发生,小僧也好照应一二。” “这怎么能行,”萧衍看他一眼,疾声否决道:“夜半三更,孤男寡女独处一室,若是被人发觉,只怕又成了一个把柄了。” 静远困惑地眨了眨眼睛,不解道:“可小僧明明是方外之人,何来如此顾忌?” “方外之人也是人,”萧衍的态度很是坚决,“小和尚,你不知道什么叫男女授受不亲吗?” 这都扯得什么乱七八糟的。谢宁无语地看了这两人一眼,对于他们的对话实在是有些有些听不下去,只得无奈地出言打断道:“好了,静远也是为我考虑。事急从权,萧大哥你就别在意这么多了。” “那怎么能行,”萧衍不赞同地瞪了谢宁一眼,振振有词地道:“你先前不是还与我说什么女子的名声吗?怎么到了自己这儿,就不管不顾了?” 谢宁被他说得一窘,这才恍然意识到这一问题的严重性,略一思索后,只好转头对静远道:“他说的倒也有几分道理。小师父,你放心,我自己亦有功夫在身,足以应对的。” 静远闻言,不由一本正经地摇了摇头,拒绝道:“那我今夜便在房顶上暗中留神吧。” 两人虽相识不久,彼此却已熟知脾性,静远既已知项氏打算,定然是不会袖手旁观的。而他不但身怀武艺,更熟知浮微寺诸事,旁的不说,有他相助,谢宁心里倒是能踏实不少。是故谢宁便没和静远客套,点头道:“只是要委屈你在外头呆上一夜了。” “无妨。”静远从善如流地笑了笑,旋即便向外走去,对于谢宁方才话中所提,显然并未放在心上,一时之间,竟令她心中歉意消减不少。 没过多大会儿功夫,四人便绕过后墙从前门进了客院,见院中有人影徘徊,静远将他们送至此处后,便机灵地闪了回去。 谢宁看了身旁萧衍一眼,但见对方面上一脸显而易见的关切神色,便只好打消掉与对方在此处道别的念头。 萧衍留意到她的视线,便略一挑眉,开口解释道:“我陪你过去看看,顺便也看看徐半夏。” “好,”谢宁一面说一面向前走去,不经意的一个抬眸,却正好对上不远处回头看来的人影,一时不由怔住。 好端端地,顾晴菀怎会独自出现在此处? 谢宁眉头一皱,下意识地便向身旁的萧衍看去,余光瞥到那红影缓缓走近的身影后,这才不着痕迹地收回了目光,故作自然地开口问道:“顾小姐有事?” 顾晴菀羽睫一眨,视线从谢宁和萧衍身上缓缓扫过,忽而莞尔一笑,对着谢宁道:“不错,我有事要与你说。” “何事?”谢宁的声音不自觉冷下,面无表情地向顾晴菀看去,身子也向前微倾,状似无意地挡住了萧衍的视线,尽量保持着镇静神色。(未完待续。) ps:  后台坏了,手机更 第一百九十二章 将计就计 顾晴菀见状,却是微微一笑,语气加重道:“我是有事要与你一人说。” 得知萧衍心系顾晴菀一事后,谢宁本是巴不得对方能与他保持距离。可她真的这般说了,谢宁却又忍不住关切起萧衍此时的心情,心下一滞,略作迟疑后,便随顾晴菀移步去了一旁。 “你想说什么?”见她脚步顿住,谢宁没有拐弯抹角,径直开门见山地问出声来。 顾晴菀这才转过头来,眼中微微带笑,并没介意谢宁的直接,语气和缓道:“靖阳侯夫人不满你与魏公子定亲,有意将你与魏国公府那门亲事搅黄。我看你这两日是该多加小心。” 谢宁深深地看她一眼,并未表现出太多讶然。一则她早从静远处听到风声,二则对于顾晴菀的用意,她亦是心知肚明。 先前萧衍对她说过,顾晴菀曾误会她是秦峰的心仪之人。也正因此,若是她与魏国公府的亲事告吹,只怕最不乐见其成的,便是顾晴菀了。 谢宁心思转过,却不免疑声探问道:“你怎知她有意对我出手?” “这个问题,我就没有回答的必要了吧,”顾晴菀目光一闪,嘴角却忽然扯出一抹轻笑,可有可无地道:“不过你既想知道,那我告诉你也是无妨。” 不知从何时起,顾晴菀终于改了对她的称呼,不再像以前一般,将“谢妹妹”亲热地叫来叫去。对此,谢宁倒并未觉得有多怅然,心中反而是轻松了不少。 毕竟在她看来,如今站在她面前的顾晴菀,与她原本以为的那位顾姐姐并非同一人。 谢宁见她话音顿住,便探寻地抬眸向她望去,语气干脆道:“我不过是好奇而已,你若不方便,就不必答我了。” 顾晴菀淡淡地瞥了她一眼,意味深长道:“我是从依瑶这几日的言行中推断出来的。何况。浮微寺本就地处偏僻,若真有什么事情发生,也是无从追究。” 原来如此。谢宁经她一语点拨,霎时便犹如醍醐灌顶。对于顾晴菀忽然出现在寺中的举动,亦是瞬间便了然。 细想想,入寺礼佛之事似乎就是项氏最先提议的。谢宁不是京城人氏,自然对于这浮微寺没有多少了解,可顾晴菀心知有异。才会刻意跟来,目的却是为了保证她的亲事不会受人破坏。 可……秦峰心仪之人,明明是徐半夏,不是她啊。 谢宁实在弄不清楚顾晴菀的想法,可事已至此,她却也没打算主动出言相告。 虽说秦峰已经将话同她说清,可谢宁却能从顾晴菀这些别有深意的举动中看出她的不甘心。心知她不会将多年痴意这般轻易放下,谢宁心思一转,便打定了主意要将此事一瞒到底。 反正错有错着,她如今已与魏青阳定亲。顾晴菀乐见其成,自然不会再针对于她。可若是她得知了真相,以她那般手段,只怕半夏也难应付得来。 谢宁面上几番神色变化,落在顾晴菀眼里,却只当她是在为项氏算计一事烦扰,目光一闪,却只是凉凉出声道:“总之我言尽于此,要如何应对,就看你自己的了。” 不管对方究竟有何用意。谢宁从她嘴里得了提醒是真。思及此,她便轻轻朝顾晴菀点了点头,“我知道。” 顾晴菀却没再向她看去,脚下一抬。便自顾自地转身,不与谢宁出言告辞,也没多看立在边上等候的萧衍一眼,目不斜视向自己房中走去。 看了看萧衍瞬间僵硬的身形,谢宁莫名觉得这场面有些尴尬,却也只能硬着头皮走到对方身边。讪讪出声道:“呃……萧大哥,咱们走吧。” 红衣倩影已消失在门内,萧衍这才收回视线,眸色却是黯下,心不在焉地应道:“好。” 谢宁哪里看不出他面上失落,可她先前该说的都已经说了,这种事情又是自己心里明白,哪里容得她一个外人再置噱? 是故她搜肠刮肚了好一会儿,便只能生硬地岔开话题,试图分散萧衍此时的注意力,“对了,我还没问萧大哥,你今日怎么会和半夏一同出来采药?” 萧衍觉察到她的意图,下意识地便扯了笑出来,也是抱着不想让她太过担心的用意,刻意活络气氛道:“还不是秦子岳要我来的吗?谢妹妹不知,我这次可是被他彻底算计了。” “哦?”闻言,谢宁当即饶有兴致地向他看去。她这一句追问,倒不是单纯为了安抚萧衍。毕竟秦峰在她心中,可一向都是正人君子的形象,这次居然‘算计’别人,实在是勾起了她几分好奇。 萧衍却没详细和她解释这经过,只是一面走一面抱怨道:“别提了,我这次出来,可全是为了帮忙找他的那些药引。谢妹妹,你来评评理,这明明是他秦子岳自己的事,回回都推到我头上,未免也太过分了些。” 谢宁闻言,不由抿嘴一笑,虽见萧衍面上一脸愤慨之态,却仍忍不住为秦峰出声辩解道:“子岳兄大病初愈,平日里又有那么多事要忙。萧大哥,你就体谅体谅他吧。” 此时他们已走到谢宁所住的卧房外,明霜极有眼色地推开了门,谢宁和萧衍便先后而入。 房内倒只有徐半夏和谷穗两个人。 谢宁还没来得及询问刘月书去了何处,便见徐半夏忽然站起身来,因为听了他们两人方才的对话,而扬声唤道:“萧衍,你心中既有不满,当时出来的时候怎么不说?偏偏到了此处跟阿宁胡言,算什么本事?” 萧衍闻言先是一惊,对上徐半夏一副气势汹汹的模样后,这才回过神来,下意识地出言嘲讽道:“那又如何?我心中不满,也是因为要和你一同出门。” “你——”徐半夏一时气极,狠狠地瞪了萧衍一眼,忍不住反唇相讥道:“也不知是谁一大早地便眼巴巴等在外头,想要与我一同出门?” 萧衍无奈地看她一眼,似是难以忍受徐半夏的无理取闹,压低声音道:“我为什么那么早去,你心中清楚。” “我不清楚。”徐半夏刻意拖长了语调。 这二人你一言我一语。早已将谢宁绕得昏了头。明霜的反应极快地上前一步,当下便笑吟吟地出声道:“萧公子,半夏姑娘,你们还是别再吵了。” 徐半夏这才讪讪住口。萧衍却是轻瞥她一眼,语带不满地嘱咐道:“对了,今晚靖阳侯夫人似乎打算要对谢妹妹做些什么。你既与她同住,夜间也警醒些。莫要被人钻了空子。” 闻言,徐半夏却是在怔了半晌后。这才回过神来,秀眉微蹙,看向谢宁道:“这也太恶毒了些,难怪她一直要叫我搬到你表妹房中去。阿宁放心,这几日有我陪你,肯定不会让她有欺负你的机会的。” 见这上一刻还剑拔弩张的两人忽然达成一致,谢宁本该很是放心才是,可她对此早已做好了打算,便只得微微摇头,有理有据地出言分析道:“这倒是不必。你们不知。我这位舅母看我不顺眼已久,此番针对我也只是因为不满我定下的亲事。我这房中的确只有一张床榻,若是半夏你执意留在此处,反倒会惹人生疑,一旦打草惊蛇,只怕还会适得其反。依我看,咱们不如将计就计。反正她又不知我早有防备。” 谢宁此言落地,徐半夏不由和萧衍对视了一眼,相互交换过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后,这才迟疑出声道:“阿宁。这样是不是太过冒险了些?万一……” 徐半夏话中暗指,谢宁不是没有想过,但她素来厌倦受制于人,被动行事。也不想因此事而心慌意料,惶惶不可终日,是故对她而言,最好的法子就是如此为之。阻止项氏的行动倒是小事,谢宁更在意的,是如何才能抓住对方的把柄。将项氏的算计杜绝在萌芽之时。 毕竟时至今日,她虽然仍是那个容易冲动的谢宁,却也不再懵懵懂懂,更是因为燕地剿匪一事有所依仗,又如何甘愿再被轻易项氏摆布? “我想好了,可她若执意针对,我恐怕是避无可避。还不如趁着你们都在此处,也好暗中相助。”生怕这两人再出言反对,谢宁便只得搬出这个名头来,试图将他们说服。 萧衍闻言抬眸,透过窗子望了一眼外头的天色,见她执意如此,便只好妥协道:“也罢,依你的意思就是。不过我今夜是要宿在东厢,与你表兄同住。到时只怕有些麻烦……恐怕我晚上是要偷溜出门了,希望别被他发现。” 见他满口应下,徐半夏不由暗暗瞪他一眼,眸光一闪,便郁闷出声道:“若是有王爷在此,咱们恐怕也不必这么为难了。” 谢宁闻言,虽觉徐半夏对秦峰的称呼有些生疏,可想到此时是在人前,便也释然。嘴上虽没说什么,心中却不得不承认,徐半夏这话确是有几分道理。 她性子冲动,一进京就惹了项氏厌烦不说,第一次与高依瑶等人出门,便因去如意坊猜骰一事而与轩王秦曦结下了仇怨,此后更是两次三番被对方为难…… 而在她经历过的这些事中,好像都有秦峰插手的痕迹。有时是对方一句恰到好处的点拨,有时则是他在人前人后坦然的相助。谢宁不想用“亏欠”这个字眼儿来形容她与秦峰之间的关系,可对方一次又一次的解围,她却始终铭记在心。 “对了,”房中半晌沉默过后,却是明霜出言打破了平静,“谷穗,你可知刘四小姐去了何处?” “刘小姐方才已经回房了。”谷穗急急地应了声,目光却不由向一旁的徐半夏看去。 谢宁看出她神色有异,便也转头向徐半夏看去,语带询问道:“怎么了?” “没什么,”徐半夏满不在乎地摆了摆手,语气随意地道:”就是方才那侯夫人派人请我过去,我没有答应而已。” 谢宁点点头,却见她神色闪烁,不由再度追问道:“那她可有说什么吗?” 徐半夏神色一滞,撞上谢宁探寻的视线后,便微微偏了偏头,将视线错开,很是心虚地道:“她没说什么,倒是我把来人教训了一顿。阿宁,你说都这般了,我、我再走是不是有点奇怪?可我若是不走,她们今晚还会有所行动吗?” 这倒出乎谢宁意料之外,她不由无奈地笑了笑,略一思索,便出言宽慰道:“无妨,咱们顺其自然就好。反正我本来就不觉得,她能对我做些什么。” 毕竟她如今并非是全无防备,项氏要拿她开刀,恐怕也没那么容易。只是……项氏究竟要对她做什么呢? 照顾晴菀的说法,项氏是因为亲事才对她如此针对。可一个晚上的功夫,谢宁实在是不觉得项氏能有什么足以得逞的锦囊妙计。 何况她又身怀武艺,纵然项氏将她身边的人全部支开,谢宁自认自己也不会落到下风。除非,她找来了比她武功更强的高手。 思及此,谢宁不由心下凛然,忽然便想到了某种可能性,瞳孔一缩,霎时只觉不寒而栗。 她这副神色自然没能逃过在场众人的眼睛。萧衍眉头一皱,便急声关切道:“谢妹妹,你这是怎么了?” 这种事情,不过是她的一个猜测罢了,说来也没有什么用处。 谢宁心思一转,便故作从容地向他看去,根本不知她瞬间苍白下来的面色早已将她出卖得彻底,“没什么。” “真的吗?”谷穗虽不善察言观色,可她与谢宁相处的时日最久,自然能够辨出谢宁此时的情绪。 谢宁自知瞒不过她,便只得语焉不详地带过道:“没什么,我不过是在猜想项氏今晚的打算而已。” 她此言落下,众人却仍是狐疑。就在此时,门外却忽然传来三声有规律的轻叩,窗纸上隐隐约约透出外头人的人影,大体的轮廓却与楼妈妈素日装束很是契合。(未完待续。) PS:  萧衍差点说漏嘴呢。。。感觉他胡诌的功力也是一流。。。 第一百九十三章 未雨绸缪 “老奴是奉夫人之命前来,不知表姐可在房中?” 楼妈妈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明霜下意识地看了谢宁一眼,得到她肯定的默许后,便上前将人迎了进来,“楼妈妈请进。” 四下打量一圈,楼妈妈的视线不由在萧衍身上停留了一刻,半真半假地寒暄道:“原来萧公子也在这儿啊。表姐房里果然热闹得很。” 谢宁看她一眼,并未表现得太过热络,只是神色如常道:“舅母派您此时寻我,可是有事?” “不错,夫人命老奴来,是想问问二位姐今夜打算如何安排。” 徐半夏看了谢宁一眼,见她未曾开口,便也没急着出声。楼妈妈话音一顿,便又继续道:“不过夫人了,此间实在是有些狭,二位姐若是执意要住在一处,莫不如到二姐房中与她同住。” 与高依妍同住?谢宁心底不由暗自嗤笑一声。项氏这是认定了她不愿与对方相处吧。谢宁忽然很想知道她应下此事后项氏主仆的反应,可以大局为重,她只好打消了这个念头。 项氏选在浮微寺行事,其实是对谢宁更为有利。不然对方若是换了侯府,她到时更是势单力薄了。 做戏要做全套。谢宁心思转过,便转头看了徐半夏一眼,不等楼妈妈细看,便又回过头来,故作犹豫地应声道:“还是莫要麻烦了。表妹与半夏此前倒也见过两面,算不得陌生。” 楼妈妈目光微滞。眼中似有精光闪过,当下便略一头,沉吟出声道:“如此也好。只是不知徐姐意下如何?” 既知谢宁心意已决,徐半夏心知自己一时难以左右,便只好勉强出声道:“那便依侯夫人的安排吧。只是不知二姐住在哪间房?我不想离阿宁太远。” “不远不远,”徐半夏应声后,楼妈妈面上便露出几分笑意来,殷勤道:“二姐就住在中间那间房,离表姐的住处很近的。” 徐半夏却忍不住皱眉道:“不知阿宁旁边那间房里住得是何人?妈妈可否替我安9999,排一下?” 或许是承习医术的原由,徐半夏平素时常在外行走。同谢宁一样。举手投足间亦颇有几分不拘节。谢宁可不认为她是那种刁蛮任性之人,而她眼下为何会挑三拣四,谢宁亦是心知肚明。 徐半夏执意要住在她隔壁,自然是因为怕她出事。这才决定从旁照应。 而楼妈妈的目的。却只是为了要将她们二人分开。闻言便也没过多犹豫,只是径直应下道:“隔壁住的是我们侯府的夏表姐。徐姐若是要与她同住,那老奴这便前去安排一番。等到诸事妥当后。再来唤您过去。” 徐半夏略一头,“便依妈妈所言。”语罢,便目送楼妈妈向外而去。 明霜却是亲自将她送到了门外,转身而归时,便反手将房门掩好,镇定地对谢宁道:“看来侯夫人的确是有所打算。姐,我看今夜咱们还是应该警醒一些得好。” “嗯,你得不错。”谢宁了头,正要向明霜投去赞同的一瞥,便见对方走到了墙角边的木柜处,伸出手来,好似是在里头搜寻着什么。 这柜里放的是谢宁来时的行李。可一时之间,谢宁却也不知她是在找些什么东西,正在狐疑之际,耳旁便传来了谷穗的声音。 “明霜姐,你在找什么?用不用我来帮忙?” 明霜闻言回头,手下动作却不停,含笑婉拒道:“不必了,我自己来便好。” 没过多久,明霜便从柜中拿出了一只盒。 谢宁定睛一看,虽觉那上头的花纹刻样很是熟悉,可一时之间,却也想不起实在何时见过,便只好眼巴巴地望着对方将其放置在面前的木桌上打开。 扑面而来的,便是一股清甜的香味儿。谢宁深吸了一口气,总算是想起了这是何物,立时便脱口而出道:“这是清梦?” 明霜抬起头来,笑吟吟地回道:“不错。” 闻言,谢宁不禁有些狐疑,毕竟在她的印象里,这清梦可是香如其名,素有安眠之效。明霜此时找出这东西来,莫非是担心她睡得还不够死不成? 看出她眼底显而易见的疑惑神色,明霜不由微微一笑,缓声解释道:“姐可别忘了,咱们这儿可还有一位医术高超的半夏姑娘呢。” 谢宁得她提示,当即便向徐半夏看去。但见对方略一思索后,面上便已闪过了然神色,转手便从两手的袖袋中掏出了不少瓶瓶罐罐,旁若无人地摆弄起来。 这招倒是不错。谢宁看着徐半夏动作,心下却忍不住生出要学着对方的模样,在袖间缝上几个口袋的念头。 她虽没多少药材之类的东西可以装,可放些暗器银两什么的,也算是应了不时之需罢,至少日后同人打架、跑路时不会吃亏。 谢宁这厢尚在美滋滋地盘算,立在一旁的萧衍却不由有些茫然,上前走了两步也没观察出什么名堂后,便忍不住出声问道:“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徐半夏停下手中动作,没好气地白他一眼,数落道:“我萧大公子,你先等等再问行不行?我眼下正在配药,种类分量可是一分一毫都不能错的。万一出了事,你来负责啊?” 萧衍无奈地撇了撇嘴,背手向后退了两步,口中却暗暗嘟囔道:“也不知有没有这么严重……我看是公报私仇还差不多。” 将他这句抱怨听得清清楚楚,谢宁嘴边不由浮起一抹笑意来。萧衍和徐半夏这两人,凑在一处倒是一对欢喜冤家。你一言我一语互不让步,唇枪舌战得厉害,也不知秦峰与他们两人呆在一处时,该有多头疼。 不过想来这两人的关系应该也是不错。毕竟徐半夏是秦峰的心上人嘛,何况她与明霜也是这般默契,甚至不必开口与她交谈,便已互知心思。 谢宁望着正在忙碌的二人,心下不由感慨起来。 明霜可是秦峰身边的心腹,徐半夏能与她这般要好,看来她和秦峰也一定认识了许久罢。 “好了。”也不知过了多久。徐半夏总算拍了拍手。深呼一口气,抬起头来,很是庆幸地道:“总算是赶在那楼妈妈回来之前弄完了。” 萧衍看她一眼,终归是抑制不住心中的好奇。皱眉出声道:“那你方才在搞什么名堂。如今总算是可以了吧?” “你想知道?”徐半夏很是狡黠地笑了起来。伸出一根手指朝他勾了勾。 萧衍便按着她的意思走了过来,竖起耳朵,正打算听她解释。却不料对方竟笑得越发灿烂,故意出言捉弄道:“我偏偏不告诉你,你能奈我何?” “呵,”萧衍白她一眼,转头便向明霜看去,径直道:“明霜,你。” 明霜自是无意与他为难,嘴角轻抿后,便含笑出声道:“我们是想利用这香料,调些醒神的东西罢了。” 徐半夏医术过人,化腐朽为神奇自然不在话下。谢宁微微颔首,听了明霜一语后,总算是解了心中疑惑。 “原来如此。”萧衍亦是了然,上前察看了一番,转头却瞥到徐半夏面上得意神色,便不由撇了撇嘴,刻意怪腔怪调地酸声道:“徐姑娘果然手段高明,随身带了这么多药物。都医毒不分家,我看日后谁得罪你,只怕是要倒霉咯。” “哼,”徐半夏却不由微哼一声,语气轻蔑道:“那你自己也该心些。我这人不喜与人结仇,可要真同人有了口舌之争,却是势必要给对方颜色看看的。” 睁大了一双桃花眼,萧衍此时已是目瞪口呆,“你——” 眼见这两人又有吵起来的架势,站在一旁的谢宁不免头疼起来,当下便三步并作两步地跑到两人中间,劝道:“好了好了,时候也不早了。你们俩再怎么吵下去,只怕一会儿楼妈妈都该回来了。” 两人这才偃旗息鼓。谢宁心下一松,便转头问道:“半夏,不知你方才所配之物要如何使用?可还要放到熏笼里吗?” “差忘了,”提起正事,徐半夏不由一拍脑门,“是要的。” 谢宁闻言,便掏出了放在身上的火折,明霜见状主动伸手接过,低头摆弄了起来。 徐半夏却拉了拉谢宁的衣袖,转手拿起先前被她放在桌上的两只细长瓷瓶,细致介绍道:“阿宁,这两瓶里头装的都是我亲自调配的药粉。这粉瓶里头是迷药,若是有什么鬼祟之人,你直接洒过去就是了。白瓶里头装的是毒药,洒在流伤口上,便会令对方流血不止。你把它们带在身上,只记得别误伤了自己就好。” 谢宁听过她一番叮嘱,便不由了头,伸手将她递来的东西接过,心中虽觉她这两瓶药粉来得及时,面上却只微微一笑,故作掩饰地宽慰道:“你放心吧,我会收好的。不过你也莫要多想,毕竟咱们不也难以论断今夜一定会有人前来,对不对?” 者无意,听者有心。徐半夏闻言,当下便是眸光一闪,不自然地扯了扯嘴角,附和道:“也是。不过未雨绸缪总是有必要的。这些东西你今日用不到,留着以后防身也是好的。” 谢宁已是打算拿这些东西去对付那可能是项氏派人请来的暗卫高手,心中有事,一时之间,便没留意到徐半夏面上异样神色,只是略一头道:“也对,那我便先笑纳了。” 见她岔开话题,徐半夏这才神色一松,轻笑道:“跟我还客气什么。眼下是出门在外,没带什么好东西。等回了京城,我再多送你些药粉。” 谢宁闻言一乐,两人便又聊了几句。不多时,楼妈妈便前来将徐半夏送到了隔壁房间,而萧衍在对方明里暗里的提醒下,也只得移步回了东厢。 房中一时之间,便只剩下了谢宁主仆三人。因有徐半夏所赠药粉在手,谢宁倒不再纠结项氏是否会命人相袭,一如往常地盥洗过后,便和衣躺在了床上。 谷穗和明霜却仍睡在榻上,并未与她同住。毕竟等会儿究竟会发生何事,谁也不知,万一真有高手打上门来,有她们两人在一旁,谢宁反倒会分心。倘若因此被对方抓到把柄威胁,便更是糟糕了。 为了这事,谷穗还差置起气来。谢宁向她解释一番后,她这才不情愿地应下。 客院里夜间静得很,亏了房里着的香料,谢宁此时是半分倦意也无,阖眼躺在床上,听觉却越发灵敏起来,只是仔细听了好一会儿,除了房内三人或深或浅的呼吸声外,她却并未再听见别的声音。 也不知徐半夏和萧衍睡了没有。这两人先前可是吵着晚上要偷溜出来看她的,谢宁等了许久未见人来,便不免暗暗怀疑是她们先前表现得太过刻意,叫项氏等人看出了破绽。 就在此时,外头总算是有了些许动静。谢宁一下下数着那刻意放轻的脚步声,通过对方呼吸的深浅,总算是大致辨别出了对方此时与她的距离,而他的大致方位,却是在厢房之后。 忽闻耳边一静,便知是对方停下了脚步,越发觉得对方是前来查探的萧衍或是徐半夏,正要悄悄溜下床去窗边看看,耳旁便又有声响传来。 谢宁心下一滞,便打消了方才的念头,继续一动不动地躺在了床上,却是一时心声如雷,砰砰地跳得厉害,好半天才平复过来。 这人也不知是什么来路,呼吸声倒是剧烈得很,不像是练过功夫的样子,也不知是不是萧衍。 心思转过,对方脚步便又顿住。谢宁忍不住向外瞄了一眼,但见那薄薄的一层窗纸外,竟有一星光亮透出,映出半边人影来。 谢宁大着胆子偏头看去,借着这微光倒是将对方的轮廓瞧了个清楚。但见来人束发方巾,并无女子钗环之物,显然是个厮之类的男子。(未完待续。) ps:  鬼来了~( ̄┰ ̄*) 第一百九十四章 隔空点穴 她不由心下一疑,正待定睛细看,却见窗上忽然映出对方手指的影来,然后便是一声细微的声响,窗纸随即被戳破,更有一只竹管从外伸了进来。 不过片刻功夫,便有淡淡白烟飘进房来。谢宁心知蹊跷,便单手捏住了鼻子,蹑手蹑脚地下了床,打算去看看外头这人影,究竟是何方神圣。 那光亮已熄,不过谢宁依然还记得他大致的方位,谨慎地走了过去,手已扶上窗棂,正待翻窗而出时,便听见外面“咚”的一声重响。 这是怎么回事?谢宁疑惑地贴近,耳旁却又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心知是谷穗、明霜二人听到动静,却因眼下情况不明,只得在一片昏暗中转头给二人打了个手势,示意二人暂且留在原地,一面打草惊蛇,自己却动作迅速地翻身而出,意在查探一番外头的情况。 不过当谢宁打开木窗的瞬间,却是不由呆住,手中握着的粉色瓷瓶也被她重新塞好了布封,甫一落地,便神色讶然地道:“静远,你把他给打昏了?” 天上明月半轮,将地上的情形映得清清楚楚。一身浅褐麻布衣的男子背脸倒在地上,而静远则是站在一旁,警惕地向他望去。 “应该是吧,”静远伸手挠了挠脑袋,目光却始终不离地上的人影,很是讪讪地道:“我也就从背后劈了他后脑一记而已。谁能想到他半功夫都不会,听不见我来。也没察觉到我出手……僧是见他行迹鬼祟,这才下来察看的。” 谢宁闻言,不由扫了那人一眼,因觉他呼吸渐弱,心下便也没再无谓防备,脑中灵光一闪,便拿出随身携带的麻绳来,提议道:“也不知他何时会醒,咱们先将他绑起来好了。” 于是乎,两人便各拽着绳子一头。将这躺在地上的男子捆住。随着静远一个反手的动作。谢宁总算是看清了对方的脸,黝黑的肤色下是很寻常的五官。 谢宁只觉这人很是陌生,略一思索后,便转头对静远道:“也不知他们还有没有后招。未免节外生枝。咱们还是先将这人抬到我≈≈≈≈,房中吧。” 静远一面颔首。一面抱起那被捆住四肢的男子,谢宁则在一旁着窗子。两人先后而入后,谢宁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所幸项氏今日找的是个不会功夫的普通人。不然他们恐怕难以应对得这般轻松了。 谢宁心思转过,看着那被静远随意丢在地上的人影,便不由心中一动道:“静远,你先别忙走,帮我搜搜看这人身上可有什么东西?” 她毕竟是个女子,搜身这种活儿,能拜托旁人做,谢宁还是不愿亲力亲为的。 “好。”静远头应下,谢宁便也走上前去,随手将身上方帕揉成了球,塞到了对方嘴里。 大功告成,谢宁站起身来,得意地拍了拍手,却忽然觉得哪里不对,四下打量了一番,才终于意识到了问题。 这房里,未免也太安静了些。 谢宁眉头一皱,当下便向短榻处奔去,见着谷穗、明霜模糊的轮廓后,这才安下心来。上前细看,却发现这两人皆是阖着眼睛,似乎睡得很是香甜。 “谷穗?明霜?”谢宁试探性地唤了两声,又轻轻地摇了摇明霜的肩膀,却依然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房中明明了可以令人醒神的熏香,饶是谢宁半夜未眠,此时也无半睡意,而她们两人如此情状,实在是有些不同寻常。 心知此事蹊跷,谢宁下意识地便想起了先前那男子放进来的白烟,不由暗自庆幸起来。 这白烟居然比徐半夏亲手调配的香料还厉害,迷倒她这个会武之人,想必也是不在话下。幸好她之前特意用手捂住了鼻子,不然此时只怕也要中招。 看来项氏此番,的确是有备而来。 谢宁目光一闪,眼中便闪过几分深沉之色,伸手探了探榻上两人的鼻息,确认两人无碍后,这才回转到静远身旁,蹲下问道:“怎么样,你可有什么发现?” 静远微微摇头,指了指那人身旁堆在一处的各式物件,仰脸看着谢宁道:“这些都是他身上的东西,并没有什么不妥。” 谢宁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只看见了钱袋、烟叶等物,心下不由略微失望。 “只是……” 静远忽然再度出声,谢宁低头看去,但见他脸微皱,似乎是在因什么想不通的事情而纠结,面上满是困惑之色,便出声追问道:“怎么了?” 静远向前挪了一步,忽然掀起了那人的衣领。谢宁定睛一看,就见对方头部后颈微凹处,居然有一块不太明显的淤青。 这伤处极,色泽却不浅淡。谢宁自长在军营,便常帮人处理伤口,勉强也称得上是见多识广,不过一眼,就已辨出这淤青是不久之前的新伤。 而其所处的位置,似乎就是人身上一处穴位。 谢宁同静远对视了一眼,瞬间便意会了彼此的想法——这人之所以会倒在门口,并非是静远大力击打所致,分明就是有人故意为之。 既能在谢宁、静远未留意的情况下忽然行动,又能将穴位掌握得如此恰到好处,这出手之人,定然是个高手无疑。 只是,对方究竟是何许人也,又为何要帮她呢? 谢宁心中自有许多疑惑未解,可眼下当务之急,却是要找出这来人与项氏之间的关系,以牙还牙,也让她尝尝暗中算计旁人的后果。 此时已至寅时,天色已然由黑转淡,不知项氏何时会来验收自己的“成果”,谢宁自知没有过多的时间可以用来耽搁。与静远商量一番后,在心中打过一番腹稿,便拿起放在桌上的半壶早已转凉的茶,径直朝对方脸上泼去。 她的做法已经是毫不温柔了,孰料静远更是玩心大起,伸出两只手去,便用力地掐了掐男子两颊的肉。 一番折腾下,这夜袭此地的男子总算是醒了过来,但见他睁开双眼,下意识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想要擦去挡住视线。湿漉漉地黏在脸上的茶叶。 “唔唔……唔唔。”后知后觉地反应到双手已被捆住,男子虽试图发出声音,可有口中塞着的帕子阻碍,他亦是希望落空。便只得瞪大了一双眼睛。再一次地含糊出声。“唔唔唔……” 谢宁与静远对视了一眼,正打算上前将他嘴里的东西拿掉,却又听见一连串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地传来。 这一次发出声音的倒是两个人。谢宁下意识地收了手。直起身子,心翼翼地向门外走去,于此同时,耳旁亦有熟悉的声音传来。 “你怎么这么晚才来?”徐半夏刻意压低了声音。 接下来答话的自然是萧衍,“我可是住在东院好不好,再那高季柏半夜不睡觉,我能有什么办法?” “可咱们不是约好子时碰面吗?你就不能拿药粉把他迷晕不成?这下好了,若是谢宁出了事,我看你该怎么办。” 这两人凑在一处,十有**是要吵起来。谢宁无奈地摇了摇头,伸手便将房门打开,与此同时,耳旁却又有声音传来。 “她怎么会出事,不是还有秦——”萧衍至此处,话音便忽然顿住。 徐半夏偏头看去,但见他双目圆睁,显是怔住,心下不由一疑,便抬眸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当下也是眉心一跳。 两人正前方那间房已是房门大开,而他们方才还在谈论的谢宁,此时就站在门前。 谢宁身怀武艺,听觉更是敏锐,既能提前出来给他们开门,想必两人之前的对话,也应该叫她听了个清清楚楚。 思及此,徐半夏立时狠狠地瞪了萧衍一眼,脑中却灵光一闪,急中生智道:“清梦是被我调成了醒神的药香没错,可人有旦夕祸福,我也不能确保有了它,一切就能万无一失。” 接收到徐半夏投来的暗示掩饰,萧衍顿时也反应了过来,刻意反唇相讥道:“你好歹也是堂堂医圣传人,就不能好好研习一番医术?这香若是无用,那你还拿出来干嘛?” “你——” 不想这两人又吵起嘴来,谢宁只得无奈地走到两人面前,试图用话语来转移对方的注意力,“你们快进来,静远方才抓住了一个人。” “啊?”萧衍闻言,当即一脸急色地冲了进去,两三下便跑到了谢宁身前,因是在她看不见的角度,当下便是神色一松。 徐半夏却是拉着谢宁一块进来的。了解过事情大概后,她一走到那人身后,便低头察看了对方的脖颈,旋即抬起头来,神情严肃道:“这是哑门穴,的确有致人昏厥的功效。这伤处不大,想来对方是使的是暗器。” “哎呀,”萧衍也蹲了下来,却是挥了挥手,不耐地打断了徐半夏的话茬,“眼下当务之急又不是追究此事。反正对方也没有恶意,不像这子,三更半夜,鬼鬼祟祟地潜到寺庙客院。如此行迹可疑,,你到底是意欲何为?” 萧衍一番疾言厉色,徐半夏便讪讪地不再出声。谢宁瞥了一眼对方手上淤青后,便上前取下了他口中的帕子,冷冷地威胁道:“如今你已经败露,若是乖乖回话,只怕还能少吃些苦头。可若是敢耍滑头,本姑娘还有的是办法对付你呢。现在我问你什么,你就答什么。要是敢大喊大叫,招来旁人,你这舌头就别想要了。” 谢宁可不是养在深闺里的弱女子,蜀地与苗疆关系紧张,她常在军中,耳濡目染,自然就学会了如何逼供,严词恐吓,就更是信手拈来。 不过她这副模样,可是吓坏了萧衍。后者可没想到,谢宁虽长着一张乖巧秀气的脸,虽也曾一时气极,可平日里终究是不显山不露水,一到这关键时刻,居然能有如此逼人气势,身形便不由一抖。 徐半夏见状,便不由白他一眼,刻意从他身边挤过,神色极为挑衅。 萧衍摸了摸鼻子,忽然也觉自己方才有发怂,身为在场众人里惟一的男子,他不由挺了挺身板,上前配合道:“不错。有爷我在此,你子还不放机灵。” “扑——”徐半夏双手掩唇,极力克制住笑意。 可萧衍却没漏听她方才口中发出的音节,眼神一暗,便要转身教训她一番。 谢宁觉察到两人之间的诡异气氛,不由伤神地揉了揉额角,转而弯腰将那人眼前沾着的茶叶片拿走,神情清冷道:“你听清楚了吗?” “听、听清楚了。”那人看了一眼屋中人数,目光便不由一闪,结结巴巴地服了软。 对方手脚被绑,自然也翻不出什么花样来。谢宁满意地了头,状似随口地出声探问道:“你叫什么名字?为何会来浮微寺?” 做事要讲究循序渐进,谢宁虽是个急性子,却也明白有些事情催不得。是故她并未在初时便出言质问,而是一一地探究,亦是想令对方逐渐放松警惕。 “人、人名叫常七,此次是随我家公子入寺拜访的。不知姐您可是姓谢?” 公子?萧衍自然排除在外,也不知他口中所之人,究竟是刘公子,项公子,还是高季柏呢。 谢宁眸光一闪,却未答对方疑问,而是继续出声道:“你家公子是何人?你又是做什么的?” 常七仍是怯声道:“人是项鸣项公子身边的书童。” 原来是项鸣。谢宁与萧衍对视了一眼,心中已有计较,低头向常七看去,面上虽只作寻常之色,声调却陡然拔高道:“那你今夜前来,究竟是受谁指使?” 不防她突然出声,常七一时便有些慌乱,目光轻闪道:“人……人是奉侯夫人身边的楼妈妈之命前来的。” 果然是项氏的主意。谢宁眉头一皱,却仍是觉得有些蹊跷。照理来,项氏就算要命人陷害她,也不该从自家侄儿的身边找人才是。(未完待续。) ps:  秦峰的心意差就被萧衍给暴露了呀。 第一百九十五章 断肠丹 可她偏偏这么做了,如此胆大妄为,莫非是心中有什么依仗不成? 思及此,谢宁不由目光一闪,心中更多了几分猜测。略一定神后,便继续问道:“那她叫你今夜前来,是要做些什么?” “这……”,常七支吾了半晌,也不答话,就在谢宁的耐性几乎要被他消磨殆尽之时,萧衍忽然弯下腰,恶狠狠地抓住了他衣裳的领口,径直伸拳便是一记直勾。 被他打中了鼻子,常七一下子就流了不少血出来。谢宁却状若未见,冷下声调道:“你今夜来此,究竟是要做些什么?” “姐饶命啊。人是奉楼妈妈之命前来,其中诸事,皆与人无关啊。” “嘁,”萧衍不屑地嗤了一声,瞥他一眼道:“做都做了,现在再来与你无关,未免也太可笑了吧。现下你已被我们逮了个正着,就别想着再狡辩了。还不快从实招来?” 话音落下,他还不忘转头向徐半夏投去一个得意的炫耀眼神。 徐半夏见状,则是从袖袋中拿出了一瓶药丸,笑意盈盈地对常七道:“这是我们家祖传的断肠丹。常人服下后,便能体会到‘肝肠寸断’是什么意思了,那滋味可是痛不欲生。你想试试吗?” 常七闻言一抖,颤颤悠悠地出声道:“回诸位公子姐的话,人今夜是要来闯靖阳侯府表姐谢宁的闺房的。” 谢宁双眼一眯,眸中瞬时便有厉色闪过。咬牙追问道:“就这么简单?除此之外呢?” “楼妈妈也未与人多,”常七抖了抖嘴唇,面色已是发青,“不过女子闺房,外人擅入,又何况是夜间?想必是侯夫人不满表姐抢亲,这才设下毒计,命人趁着暂住寺庙之际,暗中潜入。” 常七所言倒也有几分道理。谢宁不由暗暗头,心中亦是思绪万千。项氏对她早有成见。而今她在高依瑶之前与魏青阳定下亲事。自然惹来了对方的不满,会设计搅局也在意料之中。 可对方派这么一个陌生男子夜袭,意图败坏〖〖〖〖,m.→.自己的闺誉,这样的举动却是令谢宁忍无可忍了。毕竟她也只是一名寻常女子。试想若是此前静远未曾听到项氏谩骂之语。自己今夜只怕是不会如此防范。若是真像谷穗、明霜一样被常七送进来的迷香迷晕,那项氏不定真的就能得逞了。 只是,迷香……谢宁心思一转。眼中忽然闪过了然神色,防备顿起,定定地看着常七道:“你就不怕这谢姐夜间听到动静吗?” 常七神色恍惚了一下,视线在静远身上有一瞬间的停留,目光一闪,却是隐瞒道:“这……人先前来时已戳窗看过,确认房内并无动静,这才打算翻窗而入的。人本以为房中俱是女子,便未多加防范,孰料诸位早有准备……” 常七的声音越压越低,谢宁心下的疑惑也越来越重。对她而言,事实究竟如何,早已是昭然若揭。她实在不懂常七隐瞒迷药一事的原由,可饶是心存疑虑,她对于眼前这人言语中的真假却已有了论断。 对方刻意隐瞒,显然是另有算计。谢宁目光微闪,视线不着痕迹地向常七移去,暗觑他面上神色,越发觉得对方心中有鬼。 擅闯女子闺房一事,若是传出去,无论如何都是女子吃亏。饶是谢宁不拘节,也不想平白担下这种恶果。常七如此举动,显然是受人指使,而谢宁心中却隐隐有种预感。 总觉得到了众人面前,对方也未必会像此时一般老实。 她若是不想趟进这摊浑水,最好的办法就是将常七带走。若是对方不在她房中,那无论项氏如何攀扯,都将只是毫无根据的胡言乱语。 可尽管知道该如何行事,要她如此轻易地放过项氏,谢宁却实在是无法甘愿。 若她只是为了置身事外,一早就该不顾项氏安排,与徐半夏同住。 可她谢宁偏偏不是这样的性子。眼下事态陷入僵局,她又该如何是好呢? 有事相扰,谢宁面上已是几番神色变化。徐半夏眼尖留意,便悄悄伸脚踢了踢萧衍的鞋子,无声地使了个眼色。 “咱们三人不如先过去商量一下。师父,你留在这看着他。”萧衍会意地出了声,未等谢宁应下,便推着她的肩膀进了内室。 谢宁定定站住,压下心中思绪,不解地抬起头来,看着萧衍道:“怎么了?” “呃……”萧衍支吾了一声,旋即便看向了一旁的徐半夏。 徐半夏讪讪地笑了笑,径直问道:“阿宁,你方才在想什么?” 眼前两人助她良多,谢宁自是无意隐瞒,当下便压低了声音,将常七下过迷药,以及心中所忧之事一一道出。 “这子居然不实话!”萧衍眉头紧锁,声音虽极轻,话音里的恼意却很明显。 徐半夏看他一眼,转而向谢宁求证道:“所以阿宁你的意思是,他是故意避重就轻,实则还有图谋吗?” 谢宁一脸正色地了头,“不错。我身怀武艺,普通的迷香不能令我如何。而这白烟居然比你调配的香料还厉害,可见对方也是下了一番功夫。不过根据常七的反应,我倒觉得他们似乎也并不肯定那迷香就能将我迷晕。” 萧衍眼中闪过恍然神色,“你是他方才所言,不过是故意服软吗?怪不得……怪不得他会那般直接地就同咱们承认是那项氏命他前来。” 谢宁正待颔首赞同,余光里却忽然瞄到徐半夏的身影,她不由抬头看去,就见对方步子不停。一面向外走去,一面轻声道:“我先去外头将那竹管收起来,看看有什么蹊跷再。” “也好。”徐半夏擅识药理,想必能从中辨出些什么线索也不一定。 萧衍则是四下打量了一番,这才后知后觉地对谢宁道:“难怪我没见着明霜,她是不是被迷晕了?” “嗯,”谢宁无心多谈此事,略一应声后,便转回到正题上,“如今当务之急。是要找出常七同项氏之间的关联。不然这种事可一可二。我以后可有的头疼了。” 萧衍略一皱眉,神色苦恼道:“我明白你的意思,可若是真依着你的法子来,只怕也并不轻松。万一被他们钻了空子。你岂不是百口莫辩?” 谢宁眼神一暗。恨声抱怨道:“怪只怪项氏太狡猾。除了常七在咱们面前的一面之辞外,竟是半把柄也抓不到。” “话也不能这么,”萧衍拍了拍谢宁肩膀。反过来安慰她道:“常七可是项鸣身边的书童。就算项氏不承认,可其中的弯弯绕绕,明眼人一看便知是怎么回事儿了。” 谢宁微微颔首,转而整理起纷乱的思绪,片刻后,才出声道:“项氏费心筹谋,定然是为了坏我名声。估计等到天色一亮,她便会命人前来。萧大哥,你我是直接叫出常七同她当面对质呢?还是另行他法?” 萧衍看她一眼,却是摇首道:“你若是笃定项氏前来,不如将事情闹得更大些。高老夫人不是也在寺中吗,她老人家见多识广,自然分得清是非曲直,为你主持公道再好不过。” 谢宁闻言,不由心中一动。 “你这主意可不够好,”徐半夏的声音忽然传来,谢宁回头看去,就见她拿着先前常七用过的竹管,笑容满面地对萧衍道。 萧衍不服气地瞪她一眼,“那你有什么好主意,也来听听啊。” 徐半夏笑得越发开怀,神情得意地道:“那你可听好了。” “你快就是,卖什么关子。” 萧衍一声催促落地,徐半夏便没再犹豫,转头看向谢宁,径直出声道:“据我所知,府上的二夫人同靖阳侯夫人的关系可不怎么好。咱们不如将她先请来,一同研究一番。” 何氏平日倒的确是一副与项氏关系淡漠的样子,只是她与自己的关系,好像也并不密切。谢宁看了看渐白的天色,略一思量,还是决定亲自去请何氏。 *** 谢宁这一出一入,再回房已然过了卯时。常七早已被萧衍挪到了内室,谢宁绕过外间的隔断,便走上前去,径直出声道:“你将你此行出现在此的原由,再仔仔细细地同我上一遍。” 常七虽手脚被缚,眼前却并未被人蒙住,是故谢宁方才外出,他亦能有所察觉。心下虽疑惑谢宁为何要再度相问,面上却并未表现出分毫,面色一白,就继续照着先前的辞道:“人是项鸣项公子身边的书童。夜间来此是奉楼妈妈之命,意图毁坏谢宁谢姐的闺誉……” “这位姐,”常七叙述过后,口中却仍是不停,神色哀求道:“人知错了。还请诸位高抬贵手,放我一马吧。” “放你?”萧衍忽然拔高了声调,眼中更有精光闪过,声色俱厉地追问道:“你要我们如何放你一马啊?莫不是还要我们将你送出去,毫不追究不成?” “不不不,当然不,”常七急急地出声否认,似乎是害怕萧衍发怒一般,神色慌乱道:“人只是想请诸位莫要追究而已,毕竟人所为,全是奉命行事啊。” 谢宁闻言,面上虽未有什么表示,心底却不由嗤笑一声,暗道这常七装模作样倒是极为在行。 要不是几番试探之下,对方露出了端倪,他们此时只怕还真信了他的鬼话,以为他真是个胆之人,而他也无意留在此处。 谢宁目光一闪,却并未多什么,而是转头看向一直站在常七身旁的静远,缓缓出声道:“时候不早了,师父想必等下还有早课要做吧?” 静远眼中有一瞬的茫然,不过他与谢宁还算是有几分默契,当下便头道:“那僧便先告辞了。” “我送你。” 两人一前一后地出了门,谢宁却忽然在廊下停了脚步,眼见四下无人,这才对着静远正色道:“等下只怕还是要麻烦你了。你先在此稍候,等到时机恰当时,我再叫你进去。” 静远却是耸了耸肩,故作无奈地打趣道:“施主客气了。你这些可还称不上是什么麻烦。出家人不打诳语,僧方才可是破戒了。” 心知他指的是‘早课’一事,谢宁不由有些尴尬,神情讪讪道:“事急从权,佛祖想必也能体谅,师父切莫放在心上啊。” “嗯,”静远一本正经地了头,这严肃的表情却不过瞬间便破了功,但见他咧嘴一乐道:“施主放心吧。僧知道了。” 谢宁哪里看不出对方是在故意逗她开心,心下一暖之余,心情也的确放轻松了几分。回了西厢没多久,便有敲门声从外头传来。 “表姐起床了吗?这几日蝉鸣不断,夫人特意命人炖了莲子汤送来,静心安神再好不过。您可要饮上一份?” 浮微寺的客房虽然简陋,可隔音最糟糕的,自然是东西两厢边上的两间房。谢宁饱受蝉鸣折磨之苦数日,项氏早不关心,晚不关心,偏偏要到此时关心,若其中没有鬼,恐怕她自己都不相信。 谢宁目光一闪,却没有应声。 门外便再有声音传来,“表姐?表姐?奴婢先进来了。” “啊——”黄裙素袄的丫鬟一进门,便先叫了一嗓子。这声音尖利不,还极有穿透力,不东厢,至少在谢宁隔壁住着的夏柔玉肯定能听着动静。 不过那丫鬟回过神来,却是一脸的慌乱,望着一屋子的男男女女,面色一白道:“表姐,您、您怎么不应声啊?” 谢宁微微一笑,若有所思地看她一眼,自记忆里搜寻一番,隐约回想起对方的名字,便径直出声唤道:“银杏,大清早的,你这般大呼叫,岂不是扰人清梦?” 银杏目光微闪,当下便指着被绑在地上的常七道:“还望表姐见谅,奴婢实在是太过措手不及,这才一时失态。”(未完待续。) ps:  银杏是项氏身边的大丫头来着 第一百九十六章 铜钥匙 “只是不知这是何人?又怎会出现在您房中?” “这就要问他了。”谢宁双手环臂而立,摆出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银杏闻言,不由眉头一皱,定定地看了那常七一眼,径直出声问道:“你是什么人?” 鼻下的血迹还未消,常七抬起头来,颤声道:“人是项鸣公子身边的书童常七,昨夜一时酒醉,误入西厢,无意冒犯了表姐。还请这位姐姐为人求情啊。” 不过片刻功夫,这常七便换了辞。谢宁目光一闪,转头向隔断处看去,心中已然有了计较。 “表姐,”银杏一脸关切地看着谢宁,似乎生怕触及到她什么伤心之处,很是心翼翼地道:“有外男闯入,绝非事。咱们是不是该请老夫人和夫人过来看看?也免得您受委屈。” 谢宁却是嘴角轻扬,微微一笑道:“我倒没受什么委屈。你们只要把这人处置了就行了。” “这是自然。”银杏觑着谢宁面上神色,忙不迭地出声。 谢宁抿了抿嘴,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却没再开口。 常七却忽然叫嚷道:“你们不能处置我!” “为何不能?难不成你背后有什么人替你撑腰不成?”萧衍当即接声道。 银杏却转头看来,神色之间颇有几分纳闷,语气放慢道:“你这是什么意思?深夜闯人闺房,难道还不能责罚了吗?” “我、我此番虽是误入。却与表姐有了肌肤之亲。” 常七这一句话,可是令谢宁大为光火。她虽早已知晓项氏对她的恶意,却着实未曾料想到对方会如此污蔑她的清白。 也终于在一瞬间了悟,项氏为何要大费周章地安排这次浮微寺之行,为何要找来如此药效惊人的迷香,为何要叫常七半夜潜进她所住的这间房。 如果与魏青阳定亲也算是错的话,那也未免太可笑了些。她自认自己没有做错什么,却没有想到会招致项氏如此的报复。 她其实可以理』』』』,解项氏的不甘,毕竟儿女都是自家好,而高依瑶也的确是比她强上许多。可她却实在不能想象。项氏究竟是如何想出这般毒计来的。 同为女子。她应当清楚闺誉有多重要。使用这等卑劣的手段,难道就不觉得自己很是可耻吗? 谢宁无意识地攥紧了握在身侧的手,终于抑制不住心中的激动,一个箭步便冲上前去。在屋中众人尚未有所反应之际。便已挥出了一记漂亮的直勾拳。重重地砸在了常七的下巴上,怒骂道:“肌肤之亲?你是这个吧。” 萧衍回过神来,便下意识地向谢宁看去。但见她杏眼圆睁。两颊通红,显然是一副怒极之态,饶是她面容生得温婉,萧衍却仍能看出她此时的激动。 “这些人随口攀扯之语,岂可当真?谢妹妹,我看他分明是怕人追究,这才胡言乱语。如果再不给颜色看看,只怕他还真以为自己可以为所欲为呢。”萧衍抬手拍了拍谢宁的肩膀,宽慰的意味不言而喻。 谢宁勉强地笑笑,转头向银杏看去,目光微闪道:“谢宁一时失态,让银杏姐姐见笑了。” 也不知是不是想到了谢宁初来时在翠玉院的惊人之举,银杏不由面色一白,眼神微微一闪,神情飘忽道:“无妨。表姐莫要挂怀。此事诸多蹊跷,奴婢以为还是要请老夫人前来查探一番。不知表姐意下如何?” “唔……”谢宁不怀好意地支吾了一声,眼见银杏面色一变,这才缓缓出声道:“也好。反正我一个闺阁弱女子,也处理不好这等大事。” 银杏闻言,没有多什么,微微一福,便转身而去。 谢宁见她走远,便不由神色一松,转头却恰好对上萧衍的目光,眼见对方嘴角抽动,一副想笑又不敢笑的模样,谢宁不由心生好奇,自然地探问道:“萧大哥,你这是怎么了?” “哈哈哈哈……” 萧衍忍不住抖了抖肩,一边大笑一边断断续续地道:“谢、谢妹妹,从你嘴里出闺阁、闺阁弱女子这四个字来,实在是太好笑了。哈哈哈……” 闻言,谢宁便下意识地白他一眼,正待出声为自己辩驳一番,耳旁便先传来了徐半夏的声音——“阿宁今年多也就十四岁吧,怎么就不能是闺阁弱女子了?萧衍,正事当前,你能不能别总岔开话题?” 无缘无故地被人数落了一通,萧衍此时对徐半夏可是极为不爽,下意识地便朝对方看去,却见这衣着素净的女子忽然走进了内室,而谢宁也跟在她身后走了进去。 萧衍此时虽不知她意欲何为,却也只得压下此事,无奈地深吸一口气后,抬脚进了内室。 “你来做什么?”徐半夏听见身后动静,便极不客气地回头对萧衍道:“此处是阿宁住处。你一个男子,就别进来了。” 萧衍实在拿她没辙,一时之间竟是气极反笑,转头便向谢宁看去,声音无奈道:“谢妹妹,我也知道这是你房间。你,我能不能进去?” 谢宁实在是有些搞不懂,为何这两人凑在一处就要吵。眼见他们俩一副剑拔弩张之态,谢宁只觉头疼。夹在二人中间,更是左右为难。 “萧衍,你有眼色好不好?”徐半夏甩出一记眼刀,见状插话道:“我和阿宁进来是要将谷穗、明霜唤醒。你一个男子,就留在外头看着那常七吧。万一那丫鬟带人回来了,你也好替我们通风报信。” “谢妹妹身怀武艺,若有人至。自然能听着动静。哪里用得着我来通风报信?”听过徐半夏的解释,萧衍忍不住嘟囔一句,面上却忽然红了起来,转身便走了回去。 谢宁也是此时才知徐半夏用意,等到两人走到短榻前,她便忍不住出声问道:“半夏,这迷药究竟是何物?她们两个昏睡了这么久会不会有事?” “还好,”徐半夏掏出先前从后窗外捡着的竹管,转手便递给了谢宁,“这东西你先收好。等下想必也能用得上。至于她们俩。其实我也没有把握能在她们到来之前叫起来。” 谢宁察言观色。一下子便留意到她微黯的神色,不由出声宽慰道:“人没事便好,旁的事都不重要。” 徐半夏闻言,若有所思地看了谢宁一眼。旋即便微微颔首道:“也对。只可惜我此次出门少带了几样药材。不然要解这迷药。应该也不是难事。” 谢宁虽不识医术,可因谷穗、明霜之故,却也不免对这解毒之道多了几分兴致。当下便关切出声道:“你平日出门,常带着这些药吗?” 徐半夏一面从袖袋里拿出药粉,一面自然地答道:“也不是,天天带着这些东西未免有奇怪,而且行动也不太轻便。其实这次带在身上的药材,已经算得上很多了。” 者无意,听者有心,谢宁闻言,却是恍然道:“我差忘了,你与萧大哥此行不就是出门采药的嘛,难怪身上会带着这么多的药材。” 徐半夏目光一闪,明知谢宁误会,却也无意出言解释,低着头,径直附和道:“对啊。所以这次还挺幸运的。准备到的东西也算有了用武之地。” 因觉她此言有理,谢宁不由勾了勾嘴角,发自内心地笑了起来。再看向徐半夏时,这才恍然发觉对方竟然已在不知不觉间又调好了一份药粉。 这粉末很是细密。谢宁却忽然想到了蜀地山林里苗人常去采摘的那些药草,不由感叹起徐半夏的耐心。 若是换了她,只怕是没工夫做这些细致之事的。 “阿宁,你去取两个杯子,盛满水拿过来。” 谢宁感慨过后,徐半夏的声音便在耳畔响起。她略一头,便依着对方方才所言就近端来了两杯清水。 当然,她也没忘了拿调羹就是了。 徐半夏虽然没提,谢宁却能猜到她要水是要做些什么。药粉依然调配妥当,接下来的事,自然就是喂这二人服下了。 只是她们两个都在昏迷中,这药只怕不好喂吧? 谢宁眼看着徐半夏将药粉倒入水中,心中的疑惑却是越来越重。直到对方将水杯塞到谢宁手中时,她这才回过神来,茫然地看着徐半夏。 “阿宁,你可会穴?” 谢宁摇了摇头,脑海中却仍是一头雾水。 “那这就麻烦了,”徐半夏微微皱眉,拿过谢宁手中的杯子,略一思索,便沉吟出声道:“你先将她们的嘴掰开,然后我再将药灌进去吧。” 好像眼下也只能如此了。谢宁了头,便没再多什么,先伸手掐住了谷穗的两颊,虎口略一使力,便已令她双唇半开。 随即,徐半夏便走上前来,谢宁则是自然地避让到了一旁。两人配合默契,大约用了半盏茶的功夫便将这杯里的解药尽数灌进了谷穗口中。 到了明霜之时,情况也是一样。 不过是灌,顾及到两人此时正处在昏迷状态,徐半夏却也没敢太过豪爽。所有药汁,都是她一勺一勺慢慢地喂进去的。 而谢宁也称不上轻松,毕竟这喂药一事花费得时间越长,她要使得力气越多。不过好在她是习武之人,这事,倒是不值一提。 刚刚喂过两次药,谢宁还没等歇上片刻,耳旁便由远及近地传来了浩浩荡荡的脚步声,其中还间或夹杂着几声议论。 “她们来了。” 对方具体了什么,她虽一时听不真切,可推断出她们此时已走至西厢却是不难,当下便对徐半夏使了个眼色,交待一声后,便转身出了内室。 “那阿宁你先出去吧,”徐半夏冲她略一头,毫不慌乱道:“我还是留在这看看她们两人的情况。你放心,这儿有我。到时候咱们再按计划行事。” 谢宁走了出去,片刻后抬起头来,门口却是一片热闹景象。她的目光只从项氏身上不着痕迹地扫过,旋即便抬起头来,态度恭敬地出声唤道:“宁儿见过外祖母,舅母。” “此时便不必多礼了,”项氏虚笑了一下,故作关切地问道:“阿宁,听昨夜你房中有外男进来?银杏方才的话,到底是怎么回事?” 谢宁看了一眼她左右两旁的高依瑶与高依妍,心中不屑地冷哼了一声,面上亦是淡淡道:“不知银杏姑娘是怎么同舅母您的?昨夜西厢的确有动静,可那人却是在我房外被抓住的。一个贼罢了,送去见官或是咱们自行处置了都好,您又何必如此兴师动众呢?” 项氏眸光一闪,却没答话,而是转头向刘氏看去,言辞恳切道:“娘,此事事关咱们侯府清誉。眼下除了咱们刘、项两家的姻亲外,顾姐也住在这浮微寺中。若是处理不当,岂不是惹人看笑话?” 刘氏闻言,不由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面容严肃道:“走吧。咱们先去看看怎么回事。” 项氏如此苦心孤诣,谢宁早就料到会有此时这样一番场面,何况她本就存了将计就计的算盘,当下便引着众人进了门。 早在许久之前,常七便被萧衍从内室挪到外头了。是故众人一打眼,便望见这被人用绳子五花大绑,形容狼狈,满脸血迹斑斑的男子身上了。 而谢宁却与她们不同,她的视线却是径直落在萧衍身上。但见他眉眼低垂,目光凝视之处,竟是手中的一把铜钥匙。 这钥匙……好像是静远从常七身上找出来的吧。谢宁脑中忽然灵光一闪,趁着项氏出声盘问常七,四下无人留意之际,便拍了拍萧衍的肩头,求证道:“萧大哥,这是你从地上拿的吗?” “是啊,”萧衍漫不经心地应了声,抬头一看,却见谢宁面上一派思索神色,不由急声解释道:“哎,我就是随手捡了拿来把玩一下。谢妹妹你可别放在心上。” 着,便将这钥匙塞到了谢宁手中,“给,我可不是有意的啊。”(未完待续。) ps:  本文首发起女生网~求支持~ 第一百九十七章 鸣不平 谢宁脑中灵光一闪,低下头,便仔细端详了一番那钥匙的形状,越发肯定了心中的猜测,便悄声对萧衍道:“萧大哥,客院外后墙的藤蔓处有一道门,你不妨拿着这钥匙去外头看看能否进来。” 常七最先是在谢宁房中的轩窗外出现的。谢宁原本没想过他是从何而来,翻找他身上东西时,也只一味想找出他身上同项氏的联系,对于其他,却并没想得太多。 直到方才瞥见了萧衍拿这钥匙把玩,她才恍然觉出几分蹊跷来。浮微寺上等的厢房不多,东厢里住得分明是高季柏和萧衍,莫是常七一个书童,就连他家公子项鸣也只能住到客院之外的僧房处,试想他又是如何进到这客院中来的呢? 只是这些静远都该看到才是,也不知他是一时走神,没有留意到,还是关心则乱,未曾来得及相告。 “藤蔓处吗,”萧衍下意识地重复了一句,旋即便对谢宁了头,趁着无人留意,转身便拿着钥匙出了房门。 徒留谢宁一个在外间听着这场闹剧。 项氏自导自演的这出戏码,无非是为了败坏她的名誉,令她与魏国公府之间的这桩亲事落空而已。 尽管谢宁已是看得分明,可此时此刻,仍然不免有一些齿冷。毕竟她起初从蜀地启程上京时,根本就不曾预料到会出现这样的情况。 “你既自己是昨夜误入,那我问你。你是从何处而来?” “人本是想去我家公子在寺中的住处,孰料一时酒醉,糊里糊涂地就到了表姐的厢房。人当时因怕公子责罚,还特意走了一圈,是绕到后窗跳进来的。” “那你进来后,都做了什么?” “人……人不心冒犯了表姐。” 项氏和常七的问答声交替响在房中,谢宁面上却尽是一派冷淡神色。足足等到项氏不再开口,她这才淡淡出声道:“劳烦舅母相问了。只是这人方才所尽是信口开河,一派胡言之语,您也不必再放在心上。” 高¤■¤■¤■¤■,依妍狐疑地向谢宁看去。目光闪烁道:“当真是他在胡吗。该不会是表妹为了掩盖事实,故意这般宣称吧?” “妍儿,”刘氏深深地看了高依妍一眼,沉声道:“此事关乎你表姐的清誉。你莫要胡。” 高依妍被她一语训斥。不由扁了扁嘴。委屈地嘴道:“我可没胡,您看谢表姐把这常七打得这么惨,可不就是因为恼羞成怒吗?” “我这个人脾气可大得很。”谢宁瞥她一眼,凉凉出声道:“妍表妹,我看你似乎也很想尝尝这恼羞成怒的滋味嘛。” 谢宁刻意地将语气放慢,本是想影射往昔,可她这份意味深长却并未被高依妍了然。只因她根本不知,项氏从未与两个女儿提及,谢宁初入侯府那日在翠玉院的所作所为。 不过这倒不妨碍对方听出她语中的威胁之意,高依妍双目一瞪,正要反唇相讥,却忽然被身旁的高依瑶扯了扯袖子,在长姐的眼神示意下,她这才不甘地收回了目光。 谢宁将这一幕尽数收入眼底,却也没有故意出言挑衅,而是定定地看向项氏,似乎很相信对方会给她个交待似的。 项氏目光微闪,面上尽是犹豫神色,思量了许久,这才迟疑出声道:“我自然是希望无事发生的。这常七一面之词虽不可尽信,可他毕竟是项家的仆从,不能由我们靖阳侯府轻易处置。宁儿,不知你可有什么证据,能证明他话中真假?” 项氏这一席话可谓是的滴水不漏,不但谢宁无从反驳,就连刘氏也微微地了头,赞同道:“你的不错。此事事关重大,咱们是该好好处置才是。” 语罢,她便转头看向谢宁,疑声道:“你身边那几个丫鬟呢?哪里去了?” 外祖母素来向着自己,谢宁自然能看出她此举的用意,只是眼下内室毫无动静,她也只能直言道:“她们两人尚在昏迷中。” “这话是什么意思?”项氏神情惊讶地向她看去,若不是早知此事是她主使,只怕谢宁此刻还真当她与之无关呢。 心底冷笑一声,谢宁面上却只作寻常之色,一板一眼地答道:“谷穗、明霜二人似是中了什么迷药,已然昏睡许久了。” “好好的,人怎么会昏睡?”项氏似模似样地向常七看去,厉色追问道:“莫非是你做的?” “冤枉啊,夫人,”常七瞪大了眼睛,声音凄切道:“此事绝对与人无关啊。不信您看,表姐不是还好好地在这吗?” 谢宁早知这常七打得是什么主意,见他此时变换策略为自己开脱,却也没有心思同他对质,而是转头对着众人解释道:“起初我只当是她们睡得熟了,并未在意。可谁知后来闹出那么大的动静,她们两人竟也未曾惊醒。我心慌之下,便去唤了半夏过来。可谁知她看了却她们两人是中了迷药。” 徐半夏可是医圣传人,又是能治好安王多年寒疾的杏林圣手。她的论断,自然不会有人怀疑。 刘氏眸色转深,肃容问道:“那她们两人现在何处?” “在内室。半夏已然调配好了解药,就不知她们何时能清醒了。” 如今回头想想,其实项氏的布局漏洞诸多,可她之所以如此大胆行事,也是建立在对事前准备的自信上吧。毕竟客院后门的出入,还有这药力强劲的迷药足以对付她们这一屋子人了。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谢宁事先早有防备,又有诸多贵人相助。想要破局,自然不是什么难事。 不过刘氏对此,却是丝毫不知,听过谢宁方才所言后,面上担忧神色越发加重了几分,探究地看了项氏一眼后,便转身对高氏姐妹道:“你们俩个先回去吧。若是高姐或是刘姐问起,你们也莫要乱,听懂了吗?” “是。”高依瑶最先应声,高依妍见状。也只好不情不愿地接了话。转身出了房门。 高氏姐妹走后,外间便只剩下刘氏、项氏及她们身边的一干仆从了。因刘氏兄妹今早便要离去,倒不适宜拖得太久,毕竟家丑不可外扬。此事若是声张出去。对于谢宁的名声实在是不利。 刘氏也正是因为考虑到这一。才令高氏姐妹先行离去,关起门来处理这家务事,免得节外生枝。叫外人看了笑话。 她如今已近知天命之年,经历过的大风大浪不知几何,自然能看出今日这事究竟是有什么猫腻,只是之前在高氏姐妹面前不好表露罢了。 谢宁将刘氏的心思揣测得清楚明白,自然也知道她无意将此事闹大,可谢宁无端遭此算计,却不能任由她这般息事宁人,当下便朗朗出声,先发制人道:“外祖母,宁儿有一事要与您禀告。” 刘氏眼中精光一闪,一脸的不苟言笑,就连声音里也流露出几分告诫意味,“咱们还是先去看看那两个丫鬟吧,旁的事以后再。” “此前宁儿质问这人时,他曾亲口承认昨夜所为是受舅母身边的楼妈妈指使。”谢宁却没顾及刘氏的警告,自顾自地出声道。 她这声音不高不低,可落在一片寂静的房中却是分外清晰,刘氏也无法装作听不见,只得停下步子,回头向谢宁看来。 “宁儿这话是何意?”项氏当即反应过来,很是挑衅地看着谢宁道:“难不成这常七夜闯你闺房,还是我的罪过了?” 谢宁抬手指着常七,语气冷静道:“若是他所言不虚,那便是了。” “人冤枉啊,”眼见众人的视线纷纷聚集在自己身上,常七不由高呼一声,极力地为自己辩白道:“表姐方才不是还人嘴里是满口胡言,当不得真吗?怎么此时又拿人作文章?俗话一日夫妻百日恩,你我好歹也曾同床共枕,如此诬陷于我,表姐如何舍得?” 这人嘴里尽是些不干不净的混话,不像个名门公子身边的书童,倒像是个市井里的地痞无赖。谢宁越听越气,顺手抄起桌上的茶壶,便向他砸了过去。 壶中虽已无水,可这么直接砸在他头上,也是极有杀伤力的。谢宁当时并无顾及许多,可事后看见对方头上的紫青和血迹,却仍是觉得解气。 她如此举动,屋中却无人阻止。良久后,项氏才开口道:“宁儿莫要动怒,这人夜闯厢房,咱们定然是要惩戒的。只是他此前已当着众人的面亲口承认,自己是醉酒后不心走错了院子,才误闯了你的闺房。你方才是楼妈妈指使他,想必其中是有什么误会。” 谢宁嘴角挂着一抹讽刺的笑意,冷冷道:“佛门重地,岂容他如此放肆。舅母若是坦荡,何不叫楼妈妈出来同他对质。” “你这孩子,”项氏无奈地看了谢宁一眼,旋即便将目光投向了刘氏,带着几分示弱的意味,出言请示道:“娘,您看现在该如何是好?” 刘氏深深地看了项氏一眼,片刻之后,才将视线移到了谢宁身上,眼中却是一派思索神色。 正在此时,内室里忽然传来动静。谢宁下意识地回头看去,不多时,便见谷穗与明霜急急地跑了出来。 “姐!”伴着一声高唤声,当谷穗望见眼前的乱局后,便越发神色慌乱,急切出声道:“姐,这是怎么回事啊?” 直到明霜不着痕迹地扯了她一下,她这才回过神来,随着对方一同出声唤道:“奴婢见过老夫人,见过侯夫人。” “免礼吧,”刘氏淡淡地开口,视线却落在两人身后,刚刚走过来的徐半夏身上,神情关切地出言询问道:“徐姑娘,她们两个丫头真是被人下了迷药不成?” 徐半夏微微颔首,自然地解释道:“若非药力作用,她们两人是不会昏睡这么长时间的。老夫人不知,阿宁将我找来后,我们俩个试了许多种法子,也没能将她唤醒呢。” “原来如此,”刘氏了然地了头,旋即话音一转,便忽然探究道:“徐姑娘既是先前就在,不知你可有听见这常七口中攀扯之语?” 刘氏这‘攀扯’两字用得极妙,除了要暗示徐半夏之外,又何尝不是对谢宁的一种再度警告呢。 徐半夏下意识地看了谢宁一眼,却未得到对方的回应,只得硬着头皮,凭着自己的直觉答道:“倒是零星听见了一,只是我一直在内室配药。听得倒也不大真切,不知老夫人指的是什么?” 话虽如此,她的目光却一直在朝着谢宁的方位游移。 刘氏眸光一闪,便缓声道:“没什么,老身不过随口一问,徐姑娘也切莫放在心上。” 徐半夏了头,一时却有些摸不着头脑。直到项氏再度出声时,她才稍稍有所了然。 “娘,宁儿既执意以为此事与我有关,那便不如让楼妈妈同这常七对质一番,也好消除她心中对儿媳的误会。” 刘氏闻言,便下意识地向谢宁看去,微带叹息地道:“你意下如何?” 谢宁哪里看不出她的失望,可一想到项氏对她的憎恶,竟到了要使人污她名声的地步,谢宁就咽不下这口气来。 反正她早已作好了要打压项氏的准备,当下便无可无不可地道:“楼妈妈愿意便好。” “表姐,”楼妈妈挂着一脸的凝重神色,适时出声道:“您误会了。这人虽是鸣公子身边的家仆,可老奴却与他不熟,虽曾在各处见过一两次面,却连一句话也未曾过呀,又何谈共谋呢?” “楼妈妈是我身边的管事妈妈,往日多是伴在我身侧,等闲人是很难与她有上什么交集的。”项氏忍不住补充一句,似乎是在为自己的心腹鸣不平。 谢宁并未出声,刘氏看她一眼,便自然地朝着身旁的粱姑姑使了个眼色。对方会意地走了过去,握住谢宁垂在身侧的右手,缓声宽慰起来。(未完待续。) ps:  钥匙是用来开之前静远撬开的那道门的~ 第一百九十八章 息事宁人 一秒记住【??】,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表小姐也勿要因为此事介怀。这常七分明是个无赖之徒,想趁着寺中无人进来行窃。您不是已经将他抓住了吗?又何必再听他胡言乱语,依老奴看,咱们也犯不着为这点小事费什么心思,赶紧将他处置了也就罢了。” 粱姑姑这么和颜悦色地同她说话,若是放到往日,谢宁只怕是要受宠若惊,可是此时此刻,她却不由觉得心底一凉。 常七是应该处置不错,可照着刘氏和粱姑姑的意思,他背后之人,难道就不必追究了吗? 就因为料到她们这般的态度,项氏才会这般有恃无恐吧。 谢宁嘴角一勾,笑意却是讽刺,抬头定定地向粱姑姑看去,一字一句地出声道:“姑姑有所不知,这常七一个小厮,不但能弄来这般厉害的迷药,还有浮微寺客院的后门钥匙呢。” “后门钥匙?这是什么意思?”粱姑姑被她盯得有些心虚,此时已略微偏头片错开了她的视线。 而反观楼妈妈、常七等人,却俱是脸色一白,项氏虽未现出几分慌乱,心中却也是震惊难言。 谢宁却只是拍了拍手,冲着门外的方向道:“萧大哥,进来吧。” 不过片刻功夫,一道修长的身影便已出现在众人眼前。但见这形态风流的男子微微一笑,便将手掌平平伸出,露出那把从常七身上搜得的铜钥匙来。 “宁儿,萧公子为何会出现在此处?你们究竟搞得是什么名堂?”项氏目光微闪,当下便先发制人道。 谢宁却是耸了耸肩,眼睛也不眨一下,一脸淡定地胡诌道:“萧公子是从徐姑娘口中听闻我房中有人夜袭一事,主动过来帮忙的。” 项氏闻言,眸色越发深沉了几分,面上却作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颔首道:“原来如此。” 谢宁却无意这般轻易地令她将此事揭过,眼珠一转。便转头对着刘氏的方向道:“外祖母,先前萧公子曾在这常七身上搜到了一把钥匙,因心觉蹊跷,他便替我外出查探。才发现这钥匙恰好能将客院外墙门上的那把锁打开。” 说至此处,谢宁不由看了一眼常七,嘴角笑意浅浅,极为笃定地道:“试想这常七若不是与人勾结,又怎会拿到这钥匙?那进门处是由藤蔓覆盖。酒醉乱神之人,想必是发现不了吧。先前他宣称此事是受楼妈妈指使,俱是我亲耳听见。不过既然如今舅母否认,那此事定然也与浮微寺脱不了关系吧?咱们何不将主持大师唤来,细细查探一番呢?” “家丑不可外扬,”项氏当即出声,话音里是满满的不赞同,那过分笔直的站姿,在谢宁眼中越发显得欲盖弥彰,“你如今既能毫发无伤站在此处。已是不幸之大幸了。何必非要找来主持,弄出这么大的阵仗来惹人多思呢?” 她这一番劝慰之语,听起来倒很情真意切。只可惜从始至终,项氏的真面目都一直浮现在谢宁心中。 刘氏有意息事宁人,她却不能就此委曲求全,是故在她留意到刘氏一个启唇的动作后,便抢先开口道:“树欲静而风不止。宁儿也不想闹大,只是事已至此,我已是退无可退了。” 明显听出这句话里的深意,项氏不由探究地看了谢宁一眼。谢宁留意到她的视线。却也没有闪避,而是镇定地对视了回去,眼中无波无澜,惟有一份不肯妥协的坚持。 两人犹在对视之际。刘氏却忽然转头向常七看去,语气淡淡道:“无论如何,有萧公子找到的钥匙作为物证,这人擅闯客院意图偷窃总是实情。既是御下不严,自然理亏在先,想必项府不会介意将他交给咱们侯府处置吧?” 项氏眼中精光一闪。旋即便移开了目光,正要出声之际,房中却忽然传来了常七的疾呼——“表小姐莫要胡言,先前为我搜身之人分明是个和尚,可不是眼前这位公子啊!” 不想他到此时竟还要狡辩,谢宁冷笑一声,便厉声高喝道:“我只问你,你是不是从那道门进来的?这把钥匙自你身上搜出又是否实情?” 谢宁气势十足,常七被她问得一懵,刚要下意识地点头,耳旁便恰到好处地传来了项氏的声音,令他瞬间回神。 “浮微寺的隐秘之处自然只有寺中的僧人知道,宁儿,莫非这钥匙……是你从那和尚手中得来?”项氏眼中尽是精光闪过。 先前称这钥匙是萧衍找出,不过是为了方便解释,谢宁却没想到项氏会抓住这一点,毫无顾忌地颠倒黑白,一时不由有些恼火。 可越到这中时候,便越需要冷静,谢宁暗自深吸了一口气,这才抬起头来,微微一笑道:“舅母真会说笑。照您这般说,我是故意拿这钥匙来诬陷他的了?难道是我懂得未卜先知之术,事先料到他昨夜会出现不成吗?” “就事论事而已。毕竟事实如此,容不得我不多想。” “咳,”刘氏轻咳一声,打断了项氏的谈话,面上却露出几分倦色,毫不掩饰地以手扶额道:“这等鬼祟之徒,也值得你们为之争吵吗?要我说,直接乱棍打死,也就把事了了。” 谢宁闻言,不由心中一滞。反观项氏,亦是神色一凛,几度欲言又止后,这才迟疑出声道:“娘,他毕竟是我侄儿身边的书童……饶是如此,也罪不至死吧。您要不要再考虑一番?” “那又如何,”刘氏目光锐利地看着项氏,沉声道:“你要记得,咱们靖阳侯府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莫说宁儿如今已经定了亲事,便是她再小上几岁,也不该与这种事沾上关系。而流言可畏,此时你我妇人之仁,手下留情,来日这人便会出去胡言乱语。到时你又要如何?宁儿既已将他抓住,咱们就该趁此机会斩草除根,也免得日后留下后患。” 项氏见她态度强硬,权衡一番后,便只得点头道:“是。” “至于善后之事。便交由你来处置吧,”刘氏看着她沉吟道:“总之此事必须要在咱们离开浮微寺后处理妥当。不然后果如何,你应该是清楚的。” 刘氏的话语比起命令更像是警告,谢宁看得出来。对于今日这场事端,她分明是心知肚明。可比起为谢宁主持公道,她似乎只想维持表面的平衡。 “我明白,只是今日之事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总该给寺中之人一个说法吧。不然若是顾小姐等人问起。儿媳也是无从作答,还有——”项氏下意识地看了萧衍一眼,话音随即顿住。 “我先到外头转转。”后者顿时意会,略微耸了耸肩膀,将手中钥匙交到了谢宁手上,便转身出了房门。 项氏目光一闪,这才小心翼翼地迟疑道:“不知昨夜到底发生了何事?宁儿与他……究竟有没有……” 被刘氏要挟善后,项氏自是不愿,可她纵是恶意揣测,也是无济于事。谢宁对于刘氏不偏不倚的态度心知肚明。可要她就此罢休,却更是难上加难。 “舅母为何执意觉得昨夜有事发生呢?莫非这正是你心中所盼吗?还是更甚呢?”谢宁下颌微扬,扬声反击道。 “宁儿这是何意?”项氏自然不会回应,一个反问,便将问题抛回到谢宁身上。 而这,却正是谢宁所等待的机会,但见她嘴角缓缓扯开一个上扬的弧度,在粱姑姑与刘氏尚未来得及阻止之际,便已含笑启唇道:“我先前不是说过吗,常七此前亲口对我承认。他昨晚之所以会夜闯客院,全是受舅母身边的楼妈妈指使。” 项氏见她神色笃定,便不由多了几分猜测,心中一动。当下便试探出声道:“舅母也不知你究竟对我有什么偏见,居然会一口认定此事与我相关。你也说了常七此人并不可信,或许他只是胡言乱语呢?再说了,口说无凭,单凭你一面之词,也算不得什么证据。你总不会是要告诉我。徐姑娘和萧公子听见了他此前所言吧?” 话至此处,项氏不由微微一笑,颇为不屑地扫了谢宁一眼,语带讽刺道:“他们两人与你关系甚好,说的话,能当真吗?” “自然是当不得真的,”谢宁这声回应可谓是出乎在场众人的意料,不光是项氏,就连粱姑姑、楼妈妈等人也全都在一瞬间向谢宁看来,眼中的讶色一览无余。 但见她话音一顿,旋即便勾了勾嘴角,抬头定定地向项氏看去,继续道:“我质问常七时,可不止只有这两人在场。” 项氏笑了笑,依旧是语气微嘲道:“那又是谁?总不会是那常七方才提过的什么和尚吧?” 谢宁看她一眼,眉头微挑,却并未说话。就在此时,内室中却忽然传来动静。脚步声越来越近,项氏察觉后抬头看去,视线便恰好与来人对上。 “娘,大嫂,她说的是我。” 何氏的身影忽然出现在眼前,项氏一时猝不及防,便露出了几分诧异神情,下意识地出声问道:“你不是一早就去青莲殿礼佛了吗?怎么会在此处?” 何氏微微一笑,从容不迫地应对道:“昨夜宁儿房中出事,她一时慌乱,便叫我来给她拿了个主意。我顾虑此事传来有碍咱们侯府名声,这才谎称自己去了佛寺抄经。” “嗯,你这做法倒是极为稳重,”刘氏缓缓出声,只是这话音里,却难免带了几分意味深长,“无论身处何时何地,行事都该以靖阳侯府为重才是。” 项氏目光一闪,却是狐疑出声道:“既是如此,那你身在内室,想必也能听到我们的动静,为何不出来与我们相见?” “这便要问大嫂你了,”何氏面上的神态极为从容,向她投去一瞥后,旋即便缓声道:“宁儿说的不错。我进来之时,的确听到了这常七的供认之辞。他不但宣称自己此行是受楼妈妈指使,还说她之所以会如此行事,全是因为大嫂你对宁儿的婚事心生不满,妄图破坏。” 项氏不屑地笑了笑,眼神却有些闪烁,似乎是想借着嘴角这一抹笑意,来掩饰她此时的慌乱,“听风就是雨,弟妹未免也太天真了些。” “大嫂以为我是这等偏听偏信之人吗?若非你此前执意要将礼佛之地安排在浮微寺,我又怎会一听到常七所言便认定此事是你所为呢?娘说的对,家丑不可外扬,我原本没有打算在徐姑娘面前提及此事,宁儿原本也无意将此事宣扬出去。可大嫂你一而再再而三地出言污蔑,实在是有失一个长辈的风范。” 何氏轻轻摇首,面上的无奈神色越发明显,“常七可是项鸣的书童,本就与大嫂你有所关联。你方才步步紧逼,实在是做得太过分了些。” “好了,”刘氏忽然开口,一旁还没来得及出声的项氏只得将话茬咽下,但见她走到谢宁与粱姑姑两人中间,缓声安慰道:“我知道你受委屈了。你舅母在这件事上做的是有些不对,可她也是关心则乱,你莫要放在身上。昨夜之事,就交由她来善后。至于这常七,便由你侯爷舅舅来处置,如何?” 谢宁当然听得出刘氏语气的松动,虽仍是心有不甘,可看看她面上的倦色,一时之间,却也不好开口,心想侯爷舅舅为人公正,必然不会令她平白受屈,便点头应道:“外祖母放心,宁儿明白了。” 刘氏神情欣慰地点了点头,旋即便向何氏看去,“今日子程、月书便要先行回程了。等下你出面去送送他们兄妹吧。至于项鸣那里,就由粱姑姑去交涉。浮微寺毕竟是京郊小寺,呆得久了也没什么意思。咱们今日也收拾收拾行李,明日回京吧。” “是,”何氏恭敬地颔首,旋即出声请示道:“只是今日的阵仗实在是有些大了,寺内众僧还有顾小姐那虽未派人前来,可心中想必也大概猜到了两分。”(未完待续。) PS:  刘氏无意主持公道,谢宁只能剑走偏锋。。。。 第一百九十九章 早相识 一秒记住【??】,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一天之内,怕是大嫂一人难以善后吧?不知儿媳是不是该去帮忙?” “不必了,”刘氏瞥了项氏一眼,冷冷作声道:“明日她若是没能将此事完全解决,便先留在这好了。” 短短一日的功夫,又岂能堵住浮微寺上上下下的悠悠之口?刘氏刻意要项氏留下,是要借此惩戒她没错,可转念一想,又何尝不是在给她机会消灭证据呢? 毕竟常七能拿到浮微寺的钥匙,其中定然与项氏脱不了干系。 不过照眼下的情形,谢宁也没有傻到出言反对就是了。反正浮微寺就算有人参与此事,也不过只是个帮凶。谢宁真正想要阻止的,还是项氏一而再再而三的针对之举。 此言落下,项氏却只是目光放空地立在那,并没有什么表示。刘氏见状,倒也没有多说什么,冲着谢宁等人略一点头后,便径直出了房门。 此时,房中倒只剩下项氏、何氏、谢宁、徐半夏等人。半晌沉默,气氛一时有些凝重,楼妈妈忽然抬头向徐半夏的方向看去,后者却似全然无所察觉般,自顾自地拿调羹拨弄着手中盅碗。 令人不免有些怀疑,这医圣传人也不知是习惯了我行我素,还是真的半分眼力都无。 项氏的目光在谢宁房中环顾了一圈,也没在意此时有外人在场,忽然将视线停在了何氏身上,似笑非笑道:“弟妹果然是打得好主意,如今我被留在此处了,也不知你心中是否分外得意呢?” 何氏神情温和地向她看去,“大嫂过誉了。今日之事,说到底还是因你而起。若非你设下此局,宁儿与我也不会如此行事。” 何氏说的不错,谢宁虽自认自己并非什么好说话的善人,却也不会轻易与人为难,而她之所以一次又一次地忍不住针对项氏,也全是因为对方挑衅在先。 辱她父母。毁她名节,此等做法,又怎能不叫她心中恼火?她所求不多,不过是一个公道。一片清净。很难吗? 早在常七主动招认自己是受楼妈妈指使之时,谢宁便已心生警惕。她当然也知道,常七不会无缘无故地攀扯,可对方如此直白的举动,当中必然有诈。 她本可以选择更稳妥的方法来解决这件事的。如萧衍、徐半夏所说。如刘氏所愿,使其就此沉寂下来,而她的名声,也不会有任何受到损害的可能。 但她并未如此。她也明白再由常七污蔑下去,事态或许会发展到她无法控制的地步,可她却不能任由对方如此轻易逃脱,不能任由项氏如此轻易地对她出手,简单粗暴得甚至毫无顾虑。 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所以谢宁悄悄地去找了何氏,说服她。或许是没用多少工夫便说服了她,来此为她作证。 她当时没有想过刘氏的态度,只是下意识地想给自己这边多加一份筹码,想让这位自己的长辈亲耳听听常七的供词。 毕竟她已经猜到对方会改口。 她用了一点小心计,甚至枉顾了外祖母刘氏的心意,为的只是一个目的——就是要让项氏尝尝肆意妄为的后果。 当然,何氏的帮忙也并非是全然出于好心。谢宁虽在侯府待得时间不长,却也能看出她处境的艰难。知她如今虽掌中馈,可侯府诸事,却还是不能完全做主。侯府中人,亦是只惟项氏之命是从。 是故,她与何氏之间,今日便算是共谋一场了。谢宁讨得了公道。而何氏也能借机打压项氏一番,正所谓是双赢。 不过从来有人欢喜有人愁,此时项氏的脸色,可就不是太好看了。 但见她轻哼一声,故作不屑地嘲讽道:“是吗?那咱们往后就走着瞧好了。” 言罢,她便领着楼妈妈等人出了门。其间却是半眼也没有向谢宁瞥去。 项氏走后,何氏倒也没有多留,命人押着常七出门,便径直回了东厢。 *** 第二日,或许是因为担心节外生枝的缘故,刘氏果然依言而行,将赝本预定的归期提前了两日,径直带着侯府众人离开了浮微寺。 不过项氏倒是没能与她们一同回来。 为这,一路上车夫停下歇脚的时候,高依妍没少给谢宁脸色看。只是谢宁并没理会她罢了。 此次回程与来时相较,倒不止是差了项氏一个变数,只因此番与她们同行的,还多了萧衍与徐半夏二人。 托这两人的福气,谢宁终于挥别了夏柔玉,很幸运地带着谷穗、明霜与徐半夏坐在了一辆车上。 虽然,这辆车上车夫驾马的技术很是糟糕。 “吁——” 也不知是多少次了,她们明明是坐在车上,却总是莫名颠簸起来,等到萧衍后知后觉地拉紧了缰绳,又会令人控制不住地向前一倒。 “喂,萧大公子,你行不行啊?”马车甫一停下,徐半夏便探身向前掀了帘子,不满地质问道。 萧衍的回应敷衍得听不出一丝歉意,“有的坐就不错了,挑三拣四,要不你来?” 徐半夏一时气结,忿忿地甩了帘子,“你——” 其实也不怪她恼火,萧衍这车驾得实在是有失水准。不过想想他这个养尊处优的尚书府大公子身份,谢宁也就不过多要求了,只是难免一时技痒,想要亲自出去驾车罢了。 不过侯府众人俱在身边,众目睽睽之下,她这不合礼数的念头,恐怕也只能在心中想想了。 颠簸地行了半程路,谢宁她们总算是得了解脱——何氏最先察觉到不妥,从下人里派了个车夫过来顶替萧衍的位置。 “萧公子,我们二夫人说了,请您到大少爷的车内暂坐。” 车外有小丫鬟的声音传来,谢宁不必凑耳听去,便已听见了萧衍的回话——“替我谢过二夫人的好意,不过我与谢妹妹她们同坐便可,不必劳烦高公子了。” 言毕,他便掀帘进了马车,对着徐半夏径直出声道:“坐到对面去。给我留点地方。” 眼下谢宁是与徐半夏相对而坐,而明霜和谷穗,则是分坐在她两旁。 徐半夏这马车其实宽敞得很。摆设虽简朴,可地方却足以容纳她们这一行人。因为这布置的风格实在太过明显。谢宁甚至不必细看,便已在上车之时认出了这辆马车究竟归属于何人。 “你身为男子,居然同我们一群小姑娘抢地盘,未免也太过分了吧。”徐半夏没想到他会坐进来,闻言先是愣了片刻。甫一回过神来,才出言反驳道。 萧衍闻言,则是挑了挑眉,眯着一双勾人的桃花眼,似笑非笑地看着她道:“那你与我同坐?” 徐半夏当即错开了视线,撇嘴道:“得了吧。那我还不如和阿宁她们挤一挤呢。” “也好。”萧衍点了点头,旋即便满不在乎地坐到了谢宁对面。 徐半夏见状,不由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却也只得起身离座。 明霜极有眼力地起身给她挪了位置,徐半夏一个“谢”字才刚出口。便被萧衍的声音压过——“霜儿,你到我这边来坐。” 霜儿?叫得还真亲热。徐半夏撇了撇嘴,正要出言讥讽,眼前便掠过明霜的身影。但见她仍是一脸盈盈笑意,很是委婉地出声推却道:“多谢萧公子,只是您可莫要再这么折煞奴婢了。” “噗,”徐半夏闻言,不由嗤笑一声,当下便挑衅地向萧衍看去,语带嘲讽道:“听见没有?我们明霜和你可不熟。你想套近乎,只怕是找错了人。” 萧衍见她如此,反倒笑了起来。这倒令谢宁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下意识地便向对方看去。但见他嘴角轻勾道:“我和明霜可是八年的交情了。怎么,难道你还能比我长吗?” “这有什么好比的,”徐半夏瞥了他一眼,毫不掩饰心中的鄙夷,“你和我认识秦子岳的时日又差不了几天。” 萧衍身为尚书府嫡长子,称得上是京中排得上名号的权贵子弟。与皇子龙孙交好,自然不在话下。而他与秦峰之间,彼此相互俱是了解颇深,显然是相识已久,言谈举止间的默契,更是骗不了人。 可徐半夏祖上虽有长辈在宫中任职,说到底却也只是个寻常女子,何况谢宁亦曾耳闻她自小外出学医一事,如今亲耳听她说起此事,不免有些狐疑起来。 萧衍与秦峰相识之时,她才几岁?就算当时犹在京中,身为女子,只怕也没到自由外出与人相会的年纪吧?又哪里能有机会与秦峰结识呢? 不过她观徐半夏行事,亦有几分不拘小节,想必她只是不大在意这些东西吧。 谢宁面上这副若有所思的神色,倒是没逃过斜对面明霜的眼睛。只见她目光一闪,旋即便岔开话题道:“说到王爷,也不知他这几日怎样了?半夏姑娘,王爷的病情可痊愈了吗?” “快了,”徐半夏点了点头,旋即便向谢宁的方向看去,微微一笑,似乎是要为她带来一些安慰,“情况好的话,再吃几帖药便可痊愈了。” 亲眼见识过徐半夏高超的医术,谢宁得了她的肯定,便只觉这话极有信服力,当下便放下心来,神情微松道:“如此便好。这几****不在京中,重担都落在子岳兄一个人肩上,也不知武馆一事究竟筹备得如何了。如今我提前归来,倒是可以去好好帮帮忙,也好令子岳兄歇息几日,在府中安心养病。” 萧衍心中一动,含笑向谢宁看去,顺势出声提议道:“择日不如撞日,反正我们俩个等下也是要先去安王府的。谢妹妹既然担心,何不与我们同去?” 按说谢宁在外住了这许多时日,好不容易回了京城,是该好好回房中梳洗一番,休养片刻才是。不过萧衍既然如此提议,她自然是更想前去安王府拜访秦峰,一来是为和对方商议一下武馆的进度,二来则是想看看对方的病情如何。 浮微寺不过是环境简朴了些,比起蜀地这等苦寒之地,还是好上不少的,谢宁自觉眼下并不怎么狼狈,便决意将梳洗一事放在了晚上。至于休息嘛,谢宁精力充沛,倒也没必要浪费这个时间。 毕竟比起自己这些无关紧要的小事,对于谢宁来说更重要的,当然是秦峰了。 思及此,谢宁便笑着点了点头,应声道:“好啊。” 不想萧衍闻言,却是眼前一亮。谢宁不明所以地向徐半夏看去,本来是想同对方探讨一番萧衍的反应,可转过头去,却返现对方面上的神情亦有几分古怪,虽不似萧衍那般欣喜,不屑中却也隐隐藏着几分羞恼。 谢宁不禁皱了皱眉头,转头向明霜看去。 与这两人相较,明霜的反应就正常得多了,但见她略一思索,便笑吟吟地对谢宁道:“既然如此,那我便去与老夫人和二夫人说上一声吧。” “好。” 明霜想得周到,谢宁下意识地便点头应下,短暂的思索过后,却又将已然起身的对方唤住——“哎,我亲自去说。” *** 得到刘氏的允准后,谢宁便与徐半夏、萧衍一同乘车去了安王府。不过为了收拾那些带到浮微寺的东西,谷穗和明霜却没与他们同行,而是径直换车回了靖阳侯府。 三人都是安王府的熟人,是故他们还没走至门口,便已有眼尖的门房迎了上来,恭敬地招呼道:“萧公子,谢小姐,徐姑娘,三位请进,王爷今日没有出门,此时正在秋实园呢。” “嗯,”萧衍随口应了声,也不与他客气,当下便迈步进了王府大院,也不顾四下经过的王府下人,径直嚷道:“无痕,快出来。看看我今日带谁来看你家主子了!” 谢宁闻言,不由有些无语。徐半夏显然也是瞧不惯他这副大惊小怪的模样,当下便出声打击道:“我说萧大公子,您能不能动静小点啊?秦子岳可还在养病呢,万一要是因为被你惊到而延误了病情,到时候由你来治吗?”(未完待续。) PS:  差点暴露了啊。话说明霜妹子才是好队友啊~ 第两百章 有血有肉 一秒记住【??】,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尽管心知她是在危言耸听,谢宁却仍是附和地瞪了萧衍一眼,心中虽是好笑,面上却故意摆出一副严肃的神色。 萧衍见状,便只好讪讪地住了嘴。 不过他先前的嚷声,倒是真将无痕招了过来。但见眼前一道灰影掠过,谢宁抬起头来,便见一脸漠然的无痕已然立在了她面前,神色淡淡地开口道:“谢姑娘,王爷在厅中等你。” “哦,”谢宁被点了名,便含笑点了点头。 反观萧衍,却是极不服气地挑衅道:“怎么就提谢宁一人?自家主子未免也太——” 无痕一个眼风扫过,萧衍便讪讪地住了嘴,转头对谢宁道:“谢妹妹,你瞧秦子岳也太过分了些。等下见面,你可要帮我好好教训他一番。” 不同于徐半夏和萧衍,谢宁与秦峰可是许久未见,如今对方急着找她,自然是要与她商议武馆一事。谢宁并没将这点小事放在心上,便只抿了抿嘴,笑对萧衍道:“方才你没听清楚嘛?子岳兄也没找你啊。” 萧衍一时有些郁郁,再转头便只能看见幸灾乐祸的徐半夏,不由怨念地向谢宁看去,嘟囔道:“怎么连谢妹妹你都开始欺负我了。” 不过是开个玩笑罢了。谢宁已经借机打趣了萧衍一句,此时便没再火上浇油,而是跟着无痕向前走去。 萧衍虽没被邀请,却也没傻傻地停留在原地,而是自顾自地使唤起王府里的丫鬟,独自一人进了秋实园,品茶赏景,不亦乐乎。 因有无痕的暗示在先,徐半夏便也没不识趣地前去打扰谢宁二人,四下打量了一番后,便也朝着萧衍的方向走了过去。 *** 却说谢宁进了秦峰惯常待客的花厅后,却并没在厅内见着秦峰的人影。她犹在疑惑之际,便见正中的屏风后转出一道人影。 素白的中衣。白皙的面容,披散的黑发,如墨的眉眼。黑与白的映衬,像是一副用色疏淡。却传神非常的水墨画,简单到极致,也同样是美到了极致。 眼前人身上惟一其他的色彩,似乎就是他如同朱丹一般的双唇了。 谢宁的目光似乎已经在此刻定格。而对方却依然是不疾不徐地向她走来,嘴角一抹浅淡的笑意。温声唤道:“阿宁。” 谢宁这才回过神来,视线却不免落在他半湿的发上,疑惑出声道:“子岳兄方才是沐浴了吗?” 中衣披发,怎么也不该是待客时的打扮才是。虽说谢宁对这些东西不太在意,可秦峰素来行事周正,如此随性,也不像是他的作风啊。 秦峰似是看出她心中所想,微微一笑,略一垂眸后,便抬头解释道:“算是吧。我方才是遵医嘱浸了药浴。不过此前手臂的伤害没好,沐浴之时也有些麻烦,如今总算是轻松些了。” 这么说来,对方在燕地受的伤应该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吧。谢宁不由高兴起来,却仍免不了关切问道:“那你如今感觉怎么样?刚泡完药浴,要不要躺下歇歇?” “不必了,“秦峰笑看她一眼,一面抬手示意谢宁落座,一面自然地坐在了她身旁的位子上,语气很是轻松地问道:“在浮微寺呆得怎么样?寺中膳食清淡。你吃得惯吗?” 谢宁一下子想到项氏之前特意准备的那道蜀菜,心中不免有些烦闷,却又不想与秦峰多谈,令他徒增不快。便连忙挥了挥手,一句带过道:“别提了。” 秦峰目光一闪,便顺着她的意思岔开了话题,转而问道:“前几****写信向我询问顾晴菀一事,是不是她这几日为难你了?” 这事可比项氏的事情好聊,何况就此。【ㄨ】谢宁的确有话要对秦峰说,“也不算为难吧。其实她还帮了我一个忙呢。” 秦峰面上闪过好奇神色,当即追问道:“哦?” 谢宁这才意识到话中不妥,因不想提及项氏先前算计,便只得稍稍偏头错开秦峰投来的视线,语焉不详地道:“就是一个小忙而已,算不上什么要紧之事。” “哦,”秦峰微微颔首,回应得很是简短。 谢宁并没意识到什么不妥,心思转过,便抬头向秦峰看去,一脸正色地提醒道:“对了,顾晴菀似乎将我误会为你的心上人了。我看她对你的执念还未放下,便没多言。只怕你和半夏日后,也该对她多加防范,小心一些。” 顾晴菀为了不让谢宁失去魏国公府这门亲事,甚至还能做出提醒她小心项氏的事。更不要说她为达目的,甚至可以枉顾秦峰的得失,如此行径,实在称得上是心机深沉。 眼下她是不知秦峰与徐半夏的关系,一旦知晓,只怕又会引起一场风波。谢宁倒不担心秦峰应对不了,只是多一事总归不如少一事,能够提前做些准备,总是好的。 也不知是不是同谢宁想得一样,秦峰面上亦是一副凝重神色,目露思索,却并未出声,也不知过了多久,他才恍然察觉到谢宁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略一苦笑后,旋即抬起头来,低低出声道:“我明白了。” 这声音颇有几分无奈。谢宁听来,也不免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头,不过对上秦峰的视线后,她便只是故作寻常道:“子岳兄也不必对此太过介怀。反正你此前不是已经与顾晴菀说清了吗?想必她想通后,应该就不会再与你们为难了。” 秦峰目光微闪,下意识地动了动嘴角,一时却没发出声音,只是缓缓扯出一个笑容来。 对方挂在嘴边的笑意实在太过浅淡,谢宁下意识地皱了眉头,正待出言询问,耳旁便传来眼前人清朗的音色——“她不会。只是苦了你平白受累。此事因我而起,下次她再有所动作,你一定要记得及时告诉我。” 听出秦峰话中暗藏的歉意,谢宁倒没觉得有什么值得愧疚,当下便摆了摆手,冲着他勾唇乐道:“你放心,以后我会记得的。不过你也别太将此事放在心上。毕竟如今我已有婚约在身,她将心仪之人误认为我,总比去找半夏的麻烦好。” 秦峰闻言不由向她看去,专注的目光中既有审视又有了然。片刻过后,便见他径直开口问道:“谁告诉你,她将半夏误认为你一事的?” “是萧衍啊,”谢宁下意识地应了声,旋即又补充道:“不过我早就觉得你们两人之间很是亲密了。此前在中秋宫宴那日。你不也对我承认过吗?” 秦峰点了点头,一双黑眸中却有晦暗之色不着痕迹地闪过。谢宁抬眸看去,却只见对方自然地眨了一下眼睛,旋即便转移话题道:“对了,关于武馆人员的安排一事,我已经照你先前的意思命人仔细分配过,内室里有名单,你要不要看看?” 秦峰的安排,谢宁自然不会有所怀疑。不过日后武馆的诸多事宜,恐怕都要她来处理。是故提前了解一番倒是极为必要的。谢宁下意识地点了点头,“好啊。” 秦峰看她一眼,便起身向内室走去。谢宁只当他是要去拿那份名单,便未曾动作,而是保持着坐在位上的动作。 却不料秦峰走到一半,突然停下步子,向她的方向回头看去,微微皱眉道:“不是要去看名单吗?怎么不动?” “哦、哦,”谢宁这才回过神来,讪讪地冲着对方笑了笑。快步向着对方走去,跟着秦峰进了内室。 这内室,谢宁倒还是头一次来。屏风后,黄梨木的浴桶附近还冒着水气。一边的架子上则是随意地搭着外袍、腰带等物。 不知是不是水气蒸腾的缘故,谢宁忽然觉得有些面热,下意识地便收回了目光,转而向秦峰的方向看去。 但见秦峰走到书案后,微微俯身,便拉开了手旁的抽屉。而未曾束起的乌发,也一下子滑落至两肩,由于未曾干透的缘故,还有两绺湿哒哒地黏在脸颊处。 秦峰自然地伸手将头发拢至身后,旋即便抬头向谢宁看来,“在这里。” 谢宁闻言上前,站到秦峰身旁,低头便看起了案上这份名单。 除却名姓及他们分别所担任的职务外,名单上还用小字囊括了他们的生平经历。谢宁一行行地细细看去,对于秦峰手下的能干,不得不心生几分赞叹。毕竟这事若是换了她去做,她可想不起来要将这些细微之处一一记下。 “看好了吗?”秦峰看了一眼房中的刻漏,不由出言相问。 恰好在此时看完,谢宁自然地抬起头,便含笑点头道:“嗯,看好了。” 话音落下,她便下意识地向案上的名单伸出手去,本是想将其亲自送回到秦峰手上,却不料秦峰与她也是同样的想法,就在这短短的一瞬间,两人的手便触在了一起。 清晰地感知到在对方指腹按压下的温柔力道,手背上也传来一股温热的气息,不同于之前两人双手相触时的冰冷,此时的秦峰才终于像是一个全无病痛的平常人,有血有肉得鲜活。 谢宁欣喜地抬起头来,眼底真切的笑意霎时便令秦峰的心跳漏跳了一拍。秦峰的瞳孔下意识地放大,嘴角一动,便要试探出声。 “子岳兄,你的病果然是好得差不多了!” 谢宁一语,顿时便让秦峰停滞着悬在半空中的心又一下子坠了回去,可再失落也终究只是暗自,秦峰抬起头来,却只是对着谢宁微微地笑了笑,若无其事道:“我不是与你说过许多次了嘛。怎么,你不信我,难道还不信半夏的医术吗?” “自然是信的,”谢宁忙不迭地重重应声,一双圆圆的杏眼笑得弯成了月牙儿,自然地将悬在空中的手收了回来。 未料她会这么快动作,秦峰只觉那足以被他用手心覆住的柔荑忽然抽出,一时之间,心中不免有些失落,眸色也忽而深沉了几分。 不过好在他此时是低着头,又有乌发遮掩,谢宁倒是看不分明。 秦峰将手放下,看似从容地再次拉开了抽屉,旋即便将名单放了回去。 这动作一气呵成,以至于站在他身旁的谢宁,竟是丝毫没有留意到不过几寸之遥的距离外,秦峰垂在身侧的左手,居然缓缓地握成了空拳,那动作极为轻柔,像是在呵护一个未完成的美梦。 “时候不早了,咱们去用膳吧。”秦峰单手关上了抽屉,便转头对谢宁道。 谢宁闻言,才恍觉此刻已是酉时将至,不由下意识地摸了摸肚子,兴高采烈地点头道:“好啊。” 她这几日在浮微寺吃的净是素菜,嘴里淡得都快没个滋味儿了。好不容易一回京便到了安王府,自然是要好好饱餐一顿了。毕竟秦峰府上可是有个地道的蜀地厨子,做起蜀菜来,也只比两人此前在小摊上吃的蜀面味道略逊一筹了。 想到此处,谢宁便越发有些饿了。 不过好在王府的厨子做菜做得极快,谢宁与秦峰刚至饭厅,饭菜碗碟便已一一地摆在了桌上。 萧衍和徐半夏两人也在此处,虽是相对而坐,却是一个坐在大东边,一个坐在大西边,互不相视的模样,显然是在赌气。谢宁见状虽觉好笑,却也不免有些头疼。 这两人简直就是天生的对头,整日里打打闹闹的次数,也实在是太频繁了些。真不知此前他们两日一同采药时,是如何相处的。 谢宁无奈地摇了摇头,忽然心中一动,便悄悄扯了扯前头秦峰的袖子,在对方稍显讶异的目光中,凑近低声道:“子岳兄,萧衍最听你的话了,你不如劝上一两句,也免得他们俩再置气。” 秦峰闻言,便瞥了徐半夏与萧衍一眼,心下了然后,这才对着谢宁微微点头道:“好。” 谢宁见他应下此事,便已放下心来。毕竟有秦峰在,这两人应该是不会再吵起来了。 孰料秦峰走到二人身前,竟是率先入座,旋即指了指自己身旁及斜对面的两个位子。(未完待续。) PS:  两百章福利~秦子岳~ 第二百零一章 一时失态 一秒记住【??】,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你们两个坐这里。” 秦峰此时早已披上了外袍,明正的真红,却仍消除不了声音中的清冷话语,分明不是命令,却总有种叫人不敢违逆的错觉。萧衍见状,便只得坐到了秦峰身边。 徐半夏当然也是依言而行,谢宁便只好坐在她旁边,与秦峰正对的位置上。不过如此一来,她却忍不住觉得有些怪怪的。 且不提他们两个冤家对头相对而坐有多尴尬,以半夏与秦峰之间的关系,谢宁只觉这样安排下来有些违和。 不过秦峰也许只是想借此缓和一下徐半夏与萧衍两人的矛盾吧。 大局为重,谢宁便没有多言,见秦峰亲自动手掀了桌上的汤盖,便也跟着拿起了筷箸。 不怪她方才惦记,安王府的大厨果然是手艺高超。放眼望去,满桌荤素搭配得宜,红绿相间亦是令人食欲大增。 久不食肉,谢宁此刻闻着肉味儿,心中有多欣喜可想而知。暗暗咽了咽口水,她便举箸夹了块排骨,津津有味地啃了起来。 谢宁这边虽是大快朵颐,桌上三人却是毫无动静。一解口腹之欲的谢宁无意一瞥,这才恍然意识到他们三人都不曾夹菜的事实,当下便不解地抬头看去。 但见徐半夏与萧衍相互瞪视着,这毫不退让的架势,显然是还在赌气。可秦峰又是为何不动筷呢? 谢宁心下一疑,当下便皱眉问道:“子岳兄,你不吃饭吗?” “哦,”秦峰经她提醒,却不见丝毫慌乱,而是从容不迫地扯开一个笑容,旋即便夹了一筷子青菜,就着碗中白饭吃了起来。 这口味也太清淡了些。谢宁低头看了看自己碗中辣的发红的菜色,不由腹诽一句。转念又想到秦峰此时病情未愈,饮食清淡。或许是遵医嘱行事,便没再多问。 没过多久,秦峰便也察觉到其余两人的僵持,一个轻飘飘的眼神扫过去。接下来的气氛便因此和谐了一些。 四人用过饭后,便随口闲聊了几句最近的趣事。谢宁这几日不在京中,听来倒也觉得新鲜。 不知不觉,天色便渐渐暗淡下来,谢宁见状。就只好出言告辞道:“时候不早,我也该回府了。改日有空,再到子岳兄府上与你们相聚。” 秦峰看她一眼,语气温和道:“等下让无痕送你回去吧。” 谢宁思量了一会儿,旋即便点头应道:“好。”她今日是坐徐半夏的马车而来,虽说外头驾车的是他们靖阳侯府的车夫,可要谢宁这么直接连人带车地回了侯府,只怕是有些不妥。秦峰此时的主动提议,可谓是解决了她一个难题。 “还有,”秦峰见她应声。神色不免柔和了两分,清冷之感虽消,一身贵气却是不减反增,但见他微微一笑,缓声开口道:“你明日若有空,便到武馆来吧。咱们也好商议女官试一事。” 如今距离女官试,只剩一年左右的时间了。谢宁本就照旁人差了一大截,更别提那些令她头疼的琴棋书画了,再不准备,只怕到时只会贻笑大方。 不过秦峰的安排自然不会有什么问题。而谢宁对此也并非毫无信心,是故听他提及此事,除了先暗暗给自己在心中敲了一记警钟外,余下的便全是满满的期待。当下便好奇出声道:“可是我的师傅找好了?” 秦峰闻言,却是眼带笑意地望了她一眼,嘴角微翘道:“嗯。” “谢妹妹,”萧衍也忍不住凑了过来,出言逗趣道:“不知你想要找什么样的师傅啊?” 谢宁托着下巴,仔细想了想。方道:“这我倒没想过,反正只要能教会我便好了。” 以她的水平,那愿意教她的师傅,不嫌弃她一窍不通就不错了。谢宁对自己的实力清楚得很,自然不会对对方太过苛责。 “哦,原来是这样啊。”萧衍不过略一停顿,便因秦峰一个冷清的眼神咽下了口中话语,故作掩饰地点了点头。 谢宁却没多想,一一同三人道过别,便径直坐了无痕所驾的马车回了侯府。 却不知她的身影才刚消失在秋实园外,秦峰便收起眼中笑意,面无表情地看了萧衍一眼,冷冷出声道:“我有事要问你,随我来。” 萧衍不明所以地向他看去,语气迟疑地问道:“怎么了?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回应他的却是一片沉默。徐半夏可不像萧衍这般迟钝,当下便觉出几分不妥来,她虽与萧衍不对付,却也没急着在此时幸灾乐祸,而是悄悄地曲肘捅了捅萧衍的胳膊。 萧衍偏头看去,便恰好接收到对方的眼神,经她提醒,总算是意识到情势的不妥,略一思量后,不由垮下一张俊颜,可怜兮兮地道:“子岳,到底怎么啦?我最近……可没做什么对不起你的事啊。就算是有……那你看在我今日把谢宁给你诳来的份上,原谅我吧。” 秦峰依旧没有出声,淡淡地瞥了他一眼后,便负手转身向书房而去。萧衍一时无措,下意识地向徐半夏看去,却发现对方只是爱莫能助地耸了耸肩,心下便越发郁闷了两分。 可郁闷归郁闷,此时的他,却也只得跟着秦峰进了屋子。 房内无人,萧衍阖上房门后,转头便沉不住气地探问道:“子岳,到底怎么了?” “你说呢,”秦峰瞥他一眼,面上尽是冷色。 萧衍皱眉冥思苦想了好久,此时却依旧是一头雾水,略一皱眉,便颇为不耐地抬头道:“有话直说,你这般要我猜来猜去,我可不知道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秦峰闻言,却是目光一闪,旋即便眼带审视地向他看去,犀利出声道:“我此前不是同你说过此事我自有打算吗?你又为何要告知谢宁,我心仪之人是徐半夏?” 萧衍不由一愣,回过神来,目光却仍然有些飘忽,怔怔出声道:“可是她自己先说,你心仪徐半夏的啊。在浮微寺时,她看出我与顾晴菀之间的异样。便主动出言探问。我当时心情不好,便向她到了几句苦水,一不小心,便聊到了萧夫人那日所办的宴席上……” 萧衍的桃花眼心虚地闪了闪。语气也越放越轻,偷瞄到秦峰微皱的眉头后,更是不敢再说下去,当下便止了话头。 却不料秦峰竟然用一种分外锐利的目光向他看去,萧衍一时气弱。可碍于形势,却也只好硬着头皮答道:“我一时嘴快,不小心提及了顾晴菀算计她一事……她自是不解,我只好拿误认心上人一事为借口搪塞过去。至于徐半夏,那是她先入为主,早就认定的,可与我无关啊。” 萧衍最后还是忍不住为自己辩解了一句。 “当时是当时,现在是现在,”秦峰眼中精光一闪,眸色便瞬间深沉了两分。只见他下颌高抬,神情羁傲地向萧衍看去,语气淡淡地道:“我如今已换了主意,自然不必再拿半夏当什么挡箭牌。那些东西原本只是她心中的揣测,你与她这么一说,如今她定然是信以为真。” 秦峰话音微顿,嘲讽地一笑,“这误会,只怕会越来越深。” 萧衍却没怎么将此事放在心上,大手一挥。随口道:“那也不能怪我吧。再说了,最先令她误会的不还是你自己吗,要不是你在宫宴上刻意误导,她又怎会相信你与徐半夏关系非比寻常?” “你说的也是。”秦峰眸光一闪,嘴角旋即便勾勒出一个苦涩的笑容来,“不过起初,却是她自己先如此觉得的。” 清朗的音色压低,令与秦峰素来熟稔的萧衍霎时便察觉到了秦峰的话音里的失落,不由心思一转。当即宽慰出声道:“其实你也不必将此事放在心上。谢宁眼下就是个小丫头,尚未及笄的年纪,哪里看得懂什么情事?何况她有所误会也不尽然是坏事,至少顾晴菀若是从她身上看出什么不妥,往后应该也不会再纠缠于她了,对吧?” 秦峰看他一眼,旋即便点了点头。萧衍暗自庆幸之际,却不知眼前的男子,亦在心中自我反思。 今日之事,的确是他失控了。 谢宁误会他与徐半夏之事,秦峰早就心知肚明。正如萧衍所说,起初之时,他甚至还暗暗地引导谢宁,令对方误以为他另有心仪之人,这样便可让她照着自己的心意而选择,便可让她全无负担地应下与魏青阳之间的亲事。 可后来他却后悔了。谢宁的不愿,不该成为他不去尝试的理由。倘若对方真的畏惧这些勾心斗角,他也该听她亲口回绝再死心才是。而不是连一点点努力都不肯做,一句表明心意的话语都不敢说, 说到底,他力争上游,争皇恩,争储位,不都是为了能够随心而为,再不受旁人掌控吗? 如果畏首畏尾地连自己心上人都要拱手让人,那他做这些事,还有什么意义? 他不想再令谢宁误会下去,甚至不介意谢宁此时身上是否有与旁人的婚约,甚至不在乎魏青阳此人到底是不是像他所想的那般城府颇深,也只想告诉谢宁,他真正的心上人到底是谁,那个从始至终都一直没有变过的人到底是谁。 所以他在听到谢宁提及他与徐半夏时才会这般生气,所以他才会大失分寸地责问萧衍,所以他今日的情绪才会变得如此难以控制,全是因为太过在意,所以才会关心则乱。 他无意迁怒萧衍,因为比起对方无意识的话语,秦峰更难以接受的是自己此前的决定。 “子岳,子岳,”房内半晌沉默过后,萧衍看着眼前垂头思索的秦峰,终于忍不住晃了晃他的肩膀,轻唤出声。 秦峰闻声,便暂时收起心中思绪,抬眼向萧衍看去,神色微缓道:“你说的对。这件事是我想得太多了,你处理得很好。方才是我一时失态,你莫要放在心上。” “呵,”萧衍不由拉长了声调,像是见了什么稀奇之事般,故作讶异地道:“我哪敢放在心上啊。毕竟子岳兄你,也就只是在谢宁的事上会这般失态吧。” 秦峰哪里看不出他是在‘记仇’,当下便微微摇头,抬手握拳,不轻不重地向他肩膀砸去,缓声妥协道:“好了,方才是我做错。不如明日我请你一同去武馆,权当赔罪,如何?” “免了吧,”萧衍下意识地翻了个白眼,摆手道:“你连用膳都非要用个小心思与谢宁相对而坐。我可不敢应你此邀,免得明日我真去了,反倒碍眼。” 秦峰略一勾唇,浅浅一笑道:“我可不光是为了与谢宁同坐。就是不知,你和半夏两人到底是怎么回事?” 提及此事,萧衍便有些气不打一处来,正要出言控诉徐半夏一顿,却又忽然想到不久前对方的示警,顿时便讪讪地住了口。 等到对上秦峰狐疑的眼神后,他这才故作掩饰地道:“也没什么,就是有些合不来嘛。你也知道,我们俩个都是急性子,又在出发之前便结下了梁子。这几日呆在一处,实在是有些煎熬。” 秦峰了然地看他一眼,通透如镜的心中虽已菜刀三分,却也没再刻意追问,而是略一点头,便应了声,“嗯。” 他这不大在意的态度,却依然没叫萧衍轻松起来,但见他神色犹豫地挠了挠头,旋即便转移话题道:“对了,今日谢宁说的什么找师傅,你可给她寻过了?我看你这才从蜀地回来,最近又一直忙着武馆一事,怕是无暇再分心去安排此事吧。怎么样,用不用我帮忙,从萧氏的族学里借上两位女先生?” 秦峰摇了摇头,语句简短道:“不必了。” 听过他这一回应,萧衍便越发好奇起来,当下便上前一步,追问道:“难不成你已经为她请好了吗?不知是哪位名师能得安王殿下您如此看重,说出名号来,也好叫小爷我开开眼界。” 不料秦峰闻言,却忽然笑了起来,“呵。”(未完待续。) PS:  晚更,磨了一下秦峰的心路历程~ 第二百零二章 贵公子 萧衍心中顿时有了一种大事不妙的预感,眉心一跳,便鬼使神差地向秦峰看去,神情古怪地道:“不会是……”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秦峰微微一笑,自然地接过他的话茬。 萧衍不由瞪大了眼睛,质疑道:“啊?且不说谢宁自己愿不愿意,子岳,蜀地议和犹在商谈之中,武馆一事也尚未落实,你到时有时间吗?” 秦峰看他一眼,语气笃定地道:“你放心。我自有分寸,不会误了大事。” “我倒不是担心你因此误事,”相识多年,萧衍对秦峰的真实实力还是有信心的,只是当下,他还是忍不住多嘴一句,“只是你在谢宁身上,放的心力是不是太多了些。” 萧衍欲言又止地看了秦峰一眼,话音微顿后,便又缓声劝道:“我也不是反对你与她一同。只是她如今尚有婚约在身,你这般大献殷勤,落到外人眼中,恐怕有些不妥吧。你若真有意于她,何不先想个法子将她与魏青阳的婚约解除呢?” 秦峰目光一闪,额角的青筋忽然动了动,却是语气淡淡地道:“我明白你的意思,只是有些事急不来。” 见他反应如此淡漠,萧衍不由皱了皱眉头,义愤道:“那你也不能拿谢宁的名声玩笑吧?她毕竟是个女孩子,你这般做,同那项氏有什么分别?” “我要做什么,又何须向你解释。”秦峰闻言,不由沉下一张脸来,冷冷地出声道:“她的事,我自有打算,不必你来多管闲事。” 萧衍见状,便也跟着恼火起来,冷笑一声道:“怎么她的事我就管不得了?秦子岳,你别忘了,在谢宁眼中。你我可都是她的好友。” 他这一句诛心之语落地,秦峰的心情自然不会好过。但他却不得不承认,萧衍所言并无不妥之处,神情一滞后。便抬眸向对方看去,故作平静道:“你说的不错。眼下在她心中,我不过是一个聊得来的好友,同你们并没有什么分别。而这,便正是我迟迟不出手解除这份婚约的原因。因为我心中清楚。倘若她的心中没有我,就算往后没有魏青阳,也会有旁人。” 难得听他倾吐心声,萧衍心中一动,原本的怒火便被暂时放下,面上神色也柔和了三分,将手放在唇边,故作掩饰地清咳一声道:“咳,那、那你往后究竟有何打算?还有你先前提及的魏青阳一事,莫非只是你暗中的揣测?” 事实上。萧衍这话已经说的很是委婉了,毕竟照他心中所想,秦峰对魏青阳的那些看法,根本就是他自己无端臆想出来的。 看出他面上难以掩饰的怀疑神色,秦峰却也没有同他全盘托出的打算,只是语焉不详地道:“眼下没有实证,我也不好胡乱开口污蔑于他。” 萧衍越发质疑地看了他一眼,径直出声道:“得了吧,你与我还有什么不好说的,怎么什么事儿偏偏一同谢宁扯上关系。你就非要遮遮掩掩的?” 话至此处,萧衍不由摇了摇头,感慨道:“不过你既无意相告,小爷我也就不多问了。只是有句话还得提醒你一句。若是魏青阳没有什么不妥,你行事最好注意些,切莫让人抓住什么把柄。” 秦峰垂下视线,淡淡回道:“我知道了。” *** 与此同时靖阳侯府中 谢宁刚下了马车,便被侯府的门房给迎了进来。本来她还在纳闷对方为何如此殷勤,待到听过对方所言后。这才明白了其中的原由。 原来是刘氏吩咐,要她一回来,便去鹤龄院中。 是故,谢宁进了门,第一件事不是烧水沐浴,也不是回房睡觉,而是在粱姑姑的示意下,被引去了刘氏房中。 或许是回程劳累的缘故,刘氏此时正斜倚在榻上,身后靠着软枕,旁边还立在打扇的小丫鬟,双目虽是微阖,可面上的倦意,却是难以掩饰。 “外祖母,”谢宁走至她身旁,恭敬地出声唤道。 刘氏闻声,方睁开了眼睛,却是对着身旁的小丫鬟摆了摆手。待到对方关门而出后,这才转头看向谢宁道:“你来了,坐吧。” 谢宁依言坐到了榻上的另一侧,隔着一张几案的距离,侧头向刘氏看去,径直出声问道:“不知外祖母唤我来此,所为何事?” 话虽如此,谢宁心中却大致有了几分猜测。只因她先前向刘氏辞行时,对方对她的态度与以往相较,似乎多了几分疏离。 不过从刘氏的角度仔细想想,她所要求的不过是一个“家和万事兴”的平静假象,而谢宁对项氏的执意追究,实在是有些令她难堪了吧。 对于浮微寺一事,祖孙二人自有自己的看法。若是从头来过,谢宁依然会选择她原本的做法,哪怕这会违逆刘氏的意思。 刘氏抬手揉了揉眉心,转头看向谢宁,却并未如她所想的那般提及浮微寺一事,而是语气随意地问起别的来,“你去见了安王,他可有同你谈起武馆一事?” 抬头但见对方面上柔和神色,谢宁一时有些摸不准她的心思,略一停顿后,便还是似往常一般如实相告道:“是有提及。安王殿下还命我明日随他去武馆查探。” “嗯,”刘氏神情满意地点了点头,话音一转,忽然道:“宁儿,你可有意到我名下的别院去住?” 饶是心中早有准备,谢宁闻言,却仍是忍不住神情一滞,片刻过后,才平复下心中的惊诧,犹疑出声道:“外祖母何出此言?” 平心而论,谢宁倒不觉得出去住有什么不好。毕竟她如今身在侯府,有项氏在旁虎视眈眈,住处也是偏僻简陋,这寄人篱下的日子过得着实不算自在。 她自然有想要脱离的心思,甚至也正因此事,决意报考女官试。刘氏的提议本该合乎她心意。可直到对方话音落下时,她才恍然发觉原来她从始至终想要的不过是一个堂堂正正的自立门户而已。 能够脱离项氏自然是好,可她本身并未做错什么。正因为此,她才一定要问问刘氏,为何忽突然提及此举。 谢宁探究地看向刘氏。但见她目光一闪,旋即便抬手拍了拍谢宁的手背,声调微软道:“这不过是外祖母的一个打算。具体能不能成事,还要看你舅舅的意思。宁儿。你心中也清楚,你舅母她对你有心结。这次浮微寺的事,你不过是恰巧避过,倘若以后她再有什么筹谋……外祖母纵然有心护你,可也毕竟年纪大了……” 刘氏颇有感触地摇了摇头。话音微顿后,旋即继续道:“总之,外祖母是希望你能够少与这些事牵扯上。我那别院就在御赐的武馆附近,往后你若要住下倒也方便。若是担心一个人呆着害怕,外祖母便去陪你些时日。你看如何?” 谢宁看着刘氏一脸关切的神情,心下便不由一软,下意识地便用另一只手覆住她的手背,一时之间,却不知该如何回应。 身为靖阳侯府的老夫人,项氏的婆母。谢宁的外祖母,刘氏要考虑的事实在太多太多,她自然无法像谢宁这般肆意,她有很多东西要顾及,亦有很多前因后果要权衡。 谢宁不能自私地要求她在自己与项氏之间选择一个明确的立场,也不想再让这位真切关心她的长辈左右为难了。 “外祖母方才所言,我会好好考虑,”谢宁极快地调整了自己的情绪,自然地扯出一个笑容,抬眸便向刘氏看去。“您放心,宁儿不会教您为难的。还有,我一向自立得很。若是舅舅也同意让我出去住的话,您也不必特意搬过去陪我。” 刘氏闻言。不由微微一笑,抬头便看了粱姑姑一眼,语气欣慰道:“那我便放心了。” 粱姑姑顺势便走上前来,附和应声道:“表小姐这般懂事,哪里用得着老夫人您来操心哪。我看您先前,真是多虑了。” 刘氏闻言。却是微微摇了摇头,笑意也勉强起来,涩声否认道:“我这也是没有法子……” 她这话的声音放得极轻,照理来讲,房内也只有距她不过几寸远的粱姑姑能听见了。只因谢宁耳力甚佳,才未曾漏听。 对方此言并非是有意要说给她听的。谢宁越发深切地感知到刘氏难言的苦衷,心中亦是感触,正要出声,便见粱姑姑忽然抬起头来,却是再次看向了刘氏。 “瞧我,竟顾着与您聊天了。” 粱姑姑很是开怀地笑了起来。这种笑容,原本在她脸上就很少见,如今应和着此时的情景,谢宁就越发觉得她是在刻意掩饰。但事已至此,一时之间,她竟也想不出什么话来开解刘氏,只得作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沉默地听着粱姑姑解围。 “竟差点忘了表小姐了,”粱姑姑见谢宁看来,便自然地对她点了点头,语气热络道:“表小姐也是才回府中,一路舟车劳顿,只怕还没来得及收拾呢。老夫人,您等下不是还要出去散散心吗?咱们就别在这儿房里闷着了,快些出去走走,也好教表小姐回去歇歇。” 粱姑姑身为刘氏心腹,待人接物自是十分妥当,比起楼妈妈强得可不止是一星半点。当然,谢宁也不是说她不妥当,只是对方对她心怀敌意,处处针对,态度很是蔑视无礼罢了。 粱姑姑既出此言,谢宁便没在鹤龄院多呆。回自家小院洗了个澡后,一时却也没有什么谈天的兴致,与晓月、青柳两人略聊了两句,便早早地躺上了床榻。 侯府的小院,比起浮微寺来条件自然是好了许多。没有吵闹的蝉鸣,谢宁睡了个连日来难得的好觉。 第二日起床后,更是神清气爽。 昨日已经和秦峰约好要去武馆,谢宁先是起床打了一套拳,用过早膳后,便换了一身装扮。 因要出门去武馆,谢宁自己寻思了一番,便从箱中找出了一身男装。 这身藏蓝色的长袍,正是明霜亲手所制。谢宁对绣工没什么了解,可穿在身上,却只觉针脚和软,又因这颜色款式很是寻常,心中越发满意了几分。 比起繁琐的裙裳,她其实更喜欢穿男装。何况她是个习武之人,若是再穿上那种曳地的裙子,行动只怕会越发不便。 是故,她的箱笼里,便一直常备着两身男装。 而自打明霜来了以后,也不知她是怎么留意到这一点的,自己找出布料,不声不响地便开始做起了衣裳。谢宁最开始见着,还只当对方是在为秦峰制衣,直到她事后提及,谢宁才恍觉这身衣裳是为她而做的。 这袍子的尺寸很是合身,谢宁只抬手抚了抚领口处的褶皱,便随意的系上了腰带。 将头发梳成男子发式后,便听身边的谷穗忽然发出一声惊呼——“小姐,你这般打扮起来,可真像是京中那些出身名门的贵公子!” 谢宁只当她是在奉承,闻言便只是笑了笑,并未太过在意。直到她收拾完毕,窥镜自检时,才意识到谷穗话中之意。 半身的铜镜只能照出一个绰绰约约的影子来。可谢宁定睛看去,却只见那镜中之人高冠锦袍,肤容白皙,身挺腰直,这么一站在那,原本秀气的五官,看起来竟也有些雌雄莫辩。 她这可还没抹什么炉灰呢。 谢宁看了看自己镜中的影像,几乎是要笑出声来。越发觉得谷穗方才所言有理,便抛开了方才的念头,没再似以前一般抹什么炉灰。 不过也没抹什么粉就是了。 自家人知自家事,谢宁当然知道自己的变化是有何而来。除却这几个月来个头长高了两寸外,剩下的便几乎全是秦嬷嬷的功劳了。 其间的时日虽不长,可有幸能得对方教导,对于谢宁而言已然是莫大的收获了。 若是没有秦嬷嬷,只怕时至今日,谢宁也只是那个不识礼数,不懂交际的傻丫头,就算被人奚落,也没有拿得出手的东西来反驳。(未完待续。) PS:  本文首发点娘~请支持正版订阅~谢谢~ 第二百零三章 不及你 不多时,门房便传来秦峰在外相候的消息。说来也巧,谢宁此时已然收拾妥当,当下便没再过多耽搁,径直出了门。 今日照旧是无痕驾车,谢宁上了马车,便只瞧见了秦峰一人。但见他一身浅蓝长衫,只觉眼前一亮。 在她印象中,秦峰平素喜好穿在身上的也就是月白一色了。就算偶尔会着其他,也多是宝蓝、深紫、玄墨等色。而今日这身衣裳配着他头上的玉簪,竟比以往更多了几分风度翩翩,雅致中又不失清贵,一时叫人移不开眼睛。 谢宁一边在他对面坐下,一面忍不住出声赞道:“子岳兄今日穿的真好看。” 秦峰微微一笑,当下便是心中一动,面上却极认真地道:“不及阿宁。” “哈哈,”谢宁也不由笑了起来,因先前在镜中看过自己这身装扮,便不觉秦峰此言有何不妥,脑中灵光一闪,便出言玩笑道:“都说萧大哥是京中有名的俊俏公子,我看咱们俩这般装扮起来也不差什么。若是你我一同站到人前,说不定萧衍的风头就要被咱俩夺去了呢。” 秦峰听出她是在玩笑,便只摇了摇头,温声道:“若真如你所言,日后不知该有多少人家要记恨你我呢。” 也是,招蜂引蝶可不是什么好事。谢宁下意识地点了点头,便没在这个话题上多言,而是话音一转,同秦峰聊起了武馆一事,“此前皇上不是赐了匾额下来吗?也不知上头都写了些什么?” “到时你自己去看便知了。”秦峰嘴角一勾,却没径直出言相告,而是刻意卖了个关子。 谢宁见状,越发肯定秦峰是知道些什么,难免心痒难耐,心中一动,便语带埋怨地道:“既然早晚都能知道,子岳兄何必瞒我?” 不想秦峰却是避过了这个话题,略一挑眉。反问道:“难道你就无事瞒我不成?” “当然没有——”谢宁下意识地出声,却在对方似笑非笑地眼神中止了话茬,不知为何,一时竟有些心虚起来。 她与秦峰相交。素来是赤诚以待,若说是有事相瞒,想必也只有近来的一件了。 可对方所指,是她心中所想的这一件吗? 谢宁不想自己招认,脑中灵光一闪。便作出一副困惑的样子来,“不知子岳兄方才所言,是指何事?” 秦峰抬眸,轻轻地瞥了她一眼,却没再同她打什么哑谜,趁着无痕正在将车停稳之际,便站起身来,低头向谢宁看去,“浮微寺的事,我知道了。” 果然是这件事。谢宁心中一窘。再抬起头时,便发现对方竟已掀帘而出。 谢宁便也紧跟着对方下了马车,小心翼翼地凑近道:“子岳兄,我不是有意的。” 这件事其实是她想得不周到,起初她只以为其中牵扯太广,又不是什么光彩之事,便未曾与秦峰直言,却没想到萧衍和徐半夏当时亦是在场,又如何不会将此事告知对方。 眼下看秦峰的样子,倒真像是有几分介怀。 谢宁一面暗悔。一面跟着对方推门进了武馆,也不顾跟在一旁的无痕,径直出声道:“子岳兄,此事是我做的不对。你莫要再放在心上了。” 秦峰这才停下步子,回头看向她,神色淡淡地道:“出了这么大的事,为何不告诉我。” 对方的语气并无质询意味,可谢宁却不由心下一滞,莫名从他身上觉出几分失落来。略一停顿后。便仍是照实言道:“其实是我当时心情不好,才刻意避开此事。” 秦峰哪里辨不出她话中真假,面上神情一时便好看了几分,继续向前走去,口中却不忘嘱咐谢宁道:“你一人在京,多有不便。往后再有什么事,记得要与我说。” “好。”谢宁本想下意识地告诉秦峰,她如今借住在靖阳侯府,也不算是孤身一人,可瞬间却又不由自主地想到浮微寺一事,便只好咽下了到嘴边的话茬,讪讪地笑了笑。 秦峰余光将她面上神色看得分明,自是知她心中有异,稍作联想,便猜到了几分,却并未急着在此时言语,而是将她带去了馆内的西苑。 谢宁此前曾随无痕来过,对这西苑倒还有几分印象,但如今细看,却不难发现此地较之前几日,更多了几处变化。 水井旁搭了高高的架子,深绿色的藤蔓一直垂到了地上,墙角的花圃处还安了一座秋千。 谢宁环顾了一圈,心中的好奇却是越来越重,正待出言相问之时,耳旁便传来了秦峰的声音。 “这西苑是为你准备的。眼下女官试距今不过还有一年之期,你既要备考应试,又要打理武馆事务,未免有些忙不过来。往后若是实在吃不消,便可暂住此苑,也免得路上来回奔波。” 武馆离靖阳侯府的地段并不算远,来回也就是一两柱香的功夫,不过秦峰这份心思,谢宁倒不好拒绝。她闻言笑笑,正要出声应下,心中便忽然一动,浮现出另一个念头。 见她目露思索,秦峰不由抿了抿唇角,却是若无其事地问道:“怎么了?” 谢宁见他相问,一时又有些踌躇起来,不知该如何开口,可转念想到对方方才所言,旋即便暗笑自己多想,当下便毫无隐瞒地出声道:“昨日我回府后,外祖母曾与我提及,希望我能暂时搬出侯府,到她名下的别院去住。” 秦峰了然地点了点头,神态自若地顺势接道:“若是我没记错的话,高老夫人名下的别院,好像就在咱们这武馆附近。” 谢宁点了点头,因是在秦峰面前,倒也没有过多犹豫,当下便直言道:“我是想,住在别院也不大方便,万一此事传了出去,说不准还会惹人多想,对侯府名声无益。若是到时我真要搬出来,还不如就住在此处,也免得招来是非。” 刘氏让她到别院暂住。自然是有她的顾虑。无论此事最后成与不成,谢宁与项氏之间的矛盾却已经到了难以化解的地步。项氏不会轻易地放弃对谢宁的执念,谢宁自然也不能咽下被对方算计的怒气。 如此一来,夹在中间的刘氏必然左右为难。而在谢宁心中。与其让外祖母陷入这等境地,莫不如她自己主动搬出,也省去不少麻烦。 以她如今在京中的名声,若是孤身住到别院,或许会给侯府招来几句非议。可若是以在武馆帮忙的名义留在西苑。想必旁人也是无话可说。 谢宁此言,倒是极合秦峰心意。不过此时,他却只是面带笑意地看了谢宁一眼,温声赞同道:“这样也好。反正这西苑也是为你准备的。” 秦峰一向思虑周全,谢宁闻言并未多想,只是看着对方,却不免关切一句,“子岳兄可给自己准备了住处?” “这倒是不曾,”秦峰目光微闪,抬手指了指眼前正中的那间房。“不过我倒是命人给自己准备了间书房。总归王府离此地不远,我乘车往返,也算是便利。” 此处毕竟是御赐的武馆,地段自是繁华开阔。谢宁倒没觉得秦峰所言有什么不妥,一时又想起对方书房里的摆设,越发安下心来。 秦峰素来讲究,往日出行虽不喜排场,可屋中摆设却是一应俱全,若说他这间书房里没有下榻之处,谢宁才不会相信呢。 两人在西苑聊了几句。旋即便穿过半月门,去了演武场,就武馆筹备一事商谈了好几个时辰,这才想起来用膳一事。 此时早已过了午时。一经秦峰提醒,谢宁顿觉腹内空空,可武馆之中此时却没有后厨,两人便只好带着无痕就近找了一家酒楼。 三人都是腹内空空,一时之间,倒也顾不得讲求什么虚礼。待菜上桌后,便坐在一处吃了起来。 这其中,倒以谢宁吃得最为欢实。 “宁儿,你怎么会在此处?” 熟悉的男声从身后传来,谢宁回头看去,便对上了魏青阳微微诧异的神情。 谢宁面色一红,下意识地转身抹了抹嘴边的油,再回头之际,却见对方正在同站起身来的秦峰寒暄,“安王殿下,原来您也在此处。” 相较谢宁的慌乱,秦峰可谓是十分的从容,“嗯,我们是才从武馆过来的。” 有秦峰出言解释,谢宁心中瞬间便踏实了三分,却不料魏青阳微微颔首过后,竟又向谢宁看了过来,语带笑意道:“你今日怎会作如此打扮?” 谢宁恍然地看了看身上的长袍,这才察觉自己从未在魏青阳面前着过男装的事实,便不由抬眸一笑,神色坦然道:“出门方便些罢了。你怎么也在此处,约人谈事吗?” “嗯,”魏青阳颔首应声,面上却是一副不愿多谈的样子,话音一转,便道:“你们怎么坐在此处,没有厢房了吗?” 来时的确是没有多余的厢房。再加上他们一时腹饥,便也没在意许多。不过秦峰毕竟是个王爷,此前闭门不出时还好,如今在这种权贵出没之处露面,却有叫人认出的风险。 谢宁见魏青阳是从她身后楼梯处而来,闻言自然便知对方是从楼上厢房而出,当下便点了点头,自然地站起身来,出声问道:“你方才那间厢房如今应该是空着的吧?不如我去和楼中掌柜说一声,让他安排一下。” “也好。”秦峰也不知是不是与她有同样的顾虑,竟也抬头附和了一句。 魏青阳却忽然拉住了谢宁的袖子,“宁儿,若是眼下只有那一间厢房空着,想必你们是进不去的。” “咦?”谢宁闻言,不由诧异地看了魏青阳一眼,疑声道:“这是什么意思?” 魏青阳欲言又止地看了谢宁一眼,目光亦在秦峰身上停留了片刻,片刻后方道:“我方才去的那间厢房,是被旁人包下的。” 原来是被人包下了。谢宁不由抬头向上看了一眼,在京中时日已久,她自然知道魏青阳话中的意思。可这厢房就算是被包下,以秦峰的地位,应该也可以进去用膳才是。 除非,对方也是大秦数一数二的大人物。 “原来如此,”秦峰微微一笑,顺势起身向魏青阳看去,抬手邀请对方入座道:“相请不如偶遇,魏公子既也在此处,不知有没有兴致同我们三人坐上一坐。” 魏青阳未曾直言,或许是此事有什么不便相告的地方吧。谢宁见秦峰一语带过,便也未曾纠结,抬起头来,含笑附和道:“对啊,青阳大哥,你若无事,不妨也同我们坐坐吧。” 魏青阳却下意识地越过两人向窗外看了一眼,收回视线后,便只轻轻地笑了笑,婉拒道:“不了,我等下回府还有事。” 谢宁点了点头,便也没过多在意,下意识地便向外走了两步,“那我送送你吧。” “好,”魏青阳嘴角一勾,转头便向秦峰看去,颔首一礼道:“安王殿下,那我便先告辞了。” “嗯。”秦峰定定地看了他一眼,片刻后,竟也从位子间绕了出来。 难不成,他也要去送魏青阳吗? 谢宁狐疑地看了秦峰一眼,对于对方的举动,一时竟有些摸不着头脑。 毕竟在她的印象里,这两人遇上后虽能说上几句话,可也不过是点头之交,谈不上这般热络吧。 何况以秦峰王爷之尊,也不必亲自相送啊。 “你们走吧,我去问问掌柜,楼中可还有厢房。”似是看出谢宁不解,秦峰便出言解释了一句。 闻言,谢宁这才心中了然,眼见魏青阳已向外走去,对着秦峰略一点头后,便也跟了上去。 “青阳大哥,不知倾城这几日心情如何?” 多日不见,对于魏小妹,谢宁自然是十分想念。除此之外,她更为关心便是对方此时的状态。毕竟两人上次相见,还要追溯到萧府宴饮那日。 说来也是唏嘘,魏倾城心仪于萧衍,而萧衍却偏偏喜欢上了对秦峰有意的顾晴菀。到头来,也终究只是一个求不得。(未完待续。) PS:  清明的假期明天就过了呢。新的一个月,加油! 第二百零四章 两只荷囊 当时若非魏小妹看出顾晴菀是有意谋算,只怕宴上之事,一时是难以收场了。 过了这么久,魏小妹想必也已经想通了。谢宁倒不担心她会头脑发热再作出什么傻事来,就怕她会把这些心思闷在心里,自己一个人难受。 这件事压在她心上已是许久了。本想提笔写信,却不免觉得有些说不清楚,又因前往浮微寺之故,未曾有机会与魏倾城相见。今日既巧遇魏青阳,谢宁自然少不得要问上一问了。 “还不错,”提及胞妹,魏青阳眼中的笑意便自然地浮现了出来,转头看向谢宁道:“只是有些想你罢了。她前几日还跑去问我,想知道你何时回来呢。” 两人上次相聚,可不是什么愉快的经历,说是不欢而散也不为过。不过谢宁本来就不是个心思重的,当时就算多想,也只是挂念魏小妹的情况罢了,隔了这么长的时间,更是没觉出两人之间有什么隔阂来,只是免不了有些担忧魏小妹不解她当时苦衷。 如今得了魏青阳这句准话,谢宁方知魏小妹对她亦是毫无芥蒂,心中总算是彻底松了一口气,当下便笑了起来,眉眼弯弯地应道:“我这几日要忙武馆的事,一时之间,只怕是抽不开身。还请青阳大哥帮我转告倾城,等我有了空闲,便亲自下帖邀她出来玩。” “好,”街上的人流很是拥挤,魏青阳下意识地伸手虚扶,从背后护住了谢宁。 谢宁正要出言道谢,却不妨对方忽然转过头来,又继续开口道:“对了,你今日才从浮微寺回来,便出来同安王殿下商讨。莫非这武馆一事,有什么棘手之处不成?用不用我来帮忙?” “没有啊,”谢宁知他关切,却仍是免不了抿嘴一乐。含笑解释道:“我们是昨日从浮微寺回来的,行程提前了一日。” 魏青阳停下步子,转头向她看去,仍是关切出声道:“初九便是武馆开业之日。接下来这几天,只怕你都要忙得脱不开身吧。” 谢宁自己虽然是个半吊子,可武馆诸事有秦峰安排,却俱是事半功倍,费不了多少工夫。 思及此。她便不由笑了笑,宽慰对方道:“还好。”心中却是暗自庆幸,魏青阳没有向她问起,侯府一行为何会提早返京之事。 送走了魏青阳,谢宁再沿原路返回酒楼时,便恰好在门口撞见了秦峰的身影。 她一时有些措手不及,悄悄地扫了一眼对方衣角处的暗纹,才确认自己没有辨错。再抬起头来,却忍不住出声问道:“子岳兄,你怎么出来了?” 秦峰很是坦荡地向她看去。语气从容道:“府上忽然有了件急事,我恰好要回去处理一下。” 原来是这样。酒楼门口不是说话的地方,他们俩个站在这里未免有些挡路。谢宁下意识地侧身避了避,却没有多嘴相询。 与秦峰相处得越久,她便越发能察觉到对方的抱负,自然也明白,秦峰要做的事,或许没有她想象当中那么简单,也没有那么容易。 身为好友,她明白如何把握这其中的分寸。若有能帮上对方的地方。她一定会不遗余力,但若是对方未曾直言,她也不会贸然相询,给对方徒增负担。 哪怕她心中其实很好奇。哪怕她很想回报秦峰一二。 “那我便先回府了,明日再见吧。”秦峰微微抬头,视线越过往来的食客,对着谢宁略一颔首,便从她身边擦肩而过。 谢宁目送对方走远,因觉秦峰离去得太过匆忙。便不由挂念酒楼里的菜钱许还未结,当下便又急匆匆地返了回去。 不过秦峰行事素来周到,她也怕是自己多想,便决意先找个伙计问上一问。可谁知她进了门,却发现无痕还坐在那大堂靠窗的位子上。 谢宁满心疑惑地走了过去,也不顾对方还在用膳,便径直出声问道:“怎么子岳兄有事回府,无痕大哥你却不跟着一同回去吗?” 在谢宁印象中,除却少数外出游玩之时,这主仆二人几乎是没怎么分开过,正所谓焦不离孟,孟不离焦。 如今秦峰居然先行离去,而未曾知会无痕。这举动,可着实有些奇怪了。 谢宁狐疑地望着低头嚼饭的无痕,一双圆圆的杏眼眨也不眨,似乎是要从对方身上看出什么答案来。 反观无痕,却是镇定得很。片刻之后抬起头来,面上也依然是百年不变的淡漠神色,面无表情地出声道:“王爷自有马车来接,无痕留在此处,是为等谢小姐你用完膳后,再一同结账。” 这话一听便是秦峰的手笔。或许正因为是一向不苟言笑的无痕所言,谢宁竟丝毫没怀疑对方话中的真假,很轻易便相信了他的说辞,嘴角一勾,便解下了系在腰间的荷囊。 “喏,你瞧,”谢宁将其递到无痕眼前,顺势坐下道:“我身上带了钱袋,结账的银子也还是有的。你不用管我,子岳兄那边才是正事。” 无痕看她一眼,也不说话,转身便从怀里掏出了一个钱袋,放在了桌上,自己却忽然纵身一跃,不过须臾的功夫,便顺着楼中大开的窗跳到了外头。 他这动作却是一气呵成,十分迅速,饶是谢宁同样身怀武艺,也不由被他身形变换出的虚影晃花了眼。再回过神时,才发现人已不见踪影,而手旁,也只留下那一只墨绿色荷囊。 这无痕! 谢宁不由笑着摇了摇头,当下便打算明日将这荷囊连同里头的银两奉还,正要伸手将其暂时收起,却不妨目光落下,动作随之便是一顿。 这荷囊的样式,似乎有些眼熟啊…… 墨绿色的布料,上头隐隐还泛着流光,摸起来很是光滑。边上绣了浅碧色的竹子,四角的边缝旁亦是绣有暗纹,整只荷囊针脚细密,毫无瑕疵,宛若天工。 要说谢宁身边服侍之人。谷穗同她一样,都是连针都拿不好的那类人,而她身上一应物件,也多是明霜、晓月两人在做。 而这两人都是安王府出身。所绣的图样与无痕相同也很正常。可在谢宁的印象中,却好像并没在她们绣给自己的荷囊上发现这样的图样。 可更奇怪的是,这荷囊的式样,却又偏偏让她觉得很是眼熟,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但若要她细想在哪里见过。谢宁却又记不起来了。 莫非是明霜她们自己绣来用的吗? 谢宁疑惑地将两只荷囊揣进了怀里,心中却是打定了主意,回去要好好地问问明霜。 不过回了小院,却已是晚膳时分,谢宁早前在酒楼吃过,此时便不觉饿,径直进了闺房翻找起来。 明霜、晓月还要用膳,她此时反正也是无事可做,不如先在房中找找,或许能有所发现。也未可知。 谢宁的荷包香囊,几乎都放在床下的箱笼中。她没花多少工夫,便将这些东西找了出来,只是一一翻找之下,至今却并未发现同样的花纹。 “究竟是在什么地方见过呢?”谢宁不禁喃喃一声,心中虽十分疑惑,却并未气馁,而是继续搜寻了起来。 明霜素来能干,这些女红之物多半都是出自她手。摆在上头的多是她近日新制,一次都还未曾用过。而谢宁一点点向下翻去,才逐渐辨出那些曾用过的样式。 这也是京中贵女们的规矩了,不论是裙裳钗环,还是各色佩饰。都要花样百出才好。什么样的衣衫搭什么样的荷包,都有讲究,不是可以随便的。如今谢宁这么多的香囊,放到这群人眼中只怕还不够看。 也不知她们哪里来得那么多的心思。 想到这些,谢宁不由撇了撇嘴,手下动作却未曾停下。不多时。她果然从底下的荷囊里找到了一只颜色相近的,当下便是诧异一声。 “咦?”谢宁伸手摸了摸这墨绿荷囊上的暗纹,只觉触感熟悉,便又将怀中无痕的那一只装满银两的荷囊掏了出来,放在一处比较,越发觉得这两只荷囊是出自同一人之手。 “小姐,您这是在做什么?要找荷包吗?” 谢宁这厢还在思索她房中这荷囊的来历,耳旁便忽然传来明霜的声音,心道对方来得正巧,便抬头唤道:“明霜,你来帮我瞧瞧,这荷包可是你绣的?” 明霜闻言,便笑吟吟地走上前来,可当她望见谢宁手上的荷囊时,脸色却不由一变,嘴角的笑意也陡然僵住。 谢宁见她神色有异,心下也不由一沉,斟酌出声道:“可是这荷包有什么不妥吗?” “没有,”明霜回过神来,便很是勉强地笑了笑,眼中尽是迷茫神色,从谢宁手中接过两只荷囊,仔细地比对起来。 难不成这荷囊里还有什么蹊跷不成?谢宁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目光却始终未从明霜身上移开。 但见她翻来覆去地看了好一会儿,才将视线从这两只一模一样的荷囊上收回,重新抬眸向谢宁看去,“小姐这两只荷包,是从王爷身上得来的吗?” 谢宁见她语气笃定,心中的猜测却越发多了几分,一时虽弄不清这荷包的来历,却也无意隐瞒明霜,当下便径直相告道:“这两只荷包,一只是今日无痕给我的,还有一只,是我从箱笼里找出来的。” 明霜定定地看了她一眼,嘴角的笑意不变,缓缓出声道:“据奴婢所知,这荷包是安王府上的针线房专门做给王爷一人的,料子是王爷封地进贡上来的蜀锦,绣法亦是极其考验绣工的双面绣。京城之内,只怕没人会用同样的荷囊了。无痕常年不离王爷左右,身上会有这荷囊,也不奇怪。” 可问题是,她怎么会有此物呢?还是一样的颜色,一样的料子,一样的绣样。 毕竟在她的印象里,自己虽常与秦峰一同在外行走,却从未拿过秦峰的荷囊啊。谢宁心中很是不解,可却又不能去追问明霜,毕竟对方只知这荷囊是何物,却不知这东西为何会到她手中。 不过这荷囊被压在最下头,想来是她很早就有了。她的东西,最开始也都是谷穗和晓月、青柳在收拾,也难怪明霜没有留意到这一点了。 思及此,谢宁脑中忽然灵光一闪,下意识地便又翻了翻床榻上那一堆散落的荷囊。这次却不再是从头开始翻找,而是径直抽出了被压在最下头的那四五只荷包。 素色无纹,这些都是谢宁从前在蜀地时便用着的贴身之物。那墨绿色荷囊与它们放在一处,想必也该是她早前之物了。 不过此物既是秦峰独有,那到她手中,也该是她进京之后的事了。难不成,是她一时漏记,这荷囊,真是她从秦峰那里不小心拿来的吗? 可这荷囊这么贵重,她不可能一点印象都没有啊。 谢宁心中暗疑,脑海中却只剩下一片空白,时隔月余,她根本就想不起这荷囊是从何而来,何况她与秦峰一向关系亲近,无意错拿了对方的东西,也不是没有可能。 算了,明日见着人,一块还回去也就是了。 谢宁心思一定,霎时便不再纠结,转头看了看散落在床边的一堆荷囊,当下就挽起衣袖,一一又重新将其收了起来。 明霜见状,便也弯腰帮着谢宁收了起来,至于她手中那两只荷囊,却是被她放在了床帷边的矮案上。 “小姐,不知这两只荷囊,您打算如何处置?” “自然是还回去了,”谢宁抬头对明霜笑笑,旋即便又垂眸整理起箱笼,心中却难免有些疑惑,“只是不知,那只荷囊到底是我从哪里得来的。” 明霜低着头,目光微闪,却并未急着出声,而是略一思索后,方顺势道:“您不妨拿着这荷囊去问问王爷,说不定他心中清楚。” “嗯。” 话虽如此,明霜这话却还是安慰的意味居多,谢宁便没将她此言放在心上,毕竟她这个得了荷囊的人都不记得这东西的来历。(未完待续。) PS:  友情提示:阿宁初来京城的时候,曾经在外头抓贼,秦子岳和无痕做了什么呢? 第二百零五章 有话说 一秒记住【??】,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更何况秦峰每天有那么多事要处理,又哪里会挂心这么一只小小的荷囊。【ㄨ】 谢宁摇头笑笑,正要将案上这两只荷囊收起,耳旁便传来一阵脚步声。 却是谷穗走了进来,“小姐,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说着,她便向谢宁的方向迈了两步,目光却定在了谢宁手上,“哎?” 明霜只当她是好奇,并未多言,谢宁却不由心中一动,拿出那只空空如也的荷囊递了过去,抱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到的希冀,探问道:“谷穗,你可曾见过此物?” “见过呀,”谷穗尚未细看,便重重地点了点头。这副笃定的样子,反倒叫谢宁有些失落。 她正待细问,耳旁便传来了谷穗的答复——“小姐,这不是你从前抓贼时无意中得来的吗?你还同我说过呢,不记得了吗?” 抓贼……那好像是她初进京那一日的事吧。 这时间倒是恰好对得上。谢宁没再多疑,脑海中的记忆便已依稀浮现。 谷穗说得没错,这荷囊的确是她无意得来,当时她初至侯府,项氏有意打压之下,她们主仆二人能够得到的,也仅仅是早已放凉的馊饭。 她一时无法,便只好翻墙出府,到外觅食。可谁知路上却遇见了一名狡猾的小贼,仗着自己身怀武艺,她本以为抓住对方,不过是手到擒来之事。 却没想到,这小贼居然借着行人遮掩,一瞬间便跑没了影儿。谢宁不是京中人士,自然不识周遭地形,被对方带着绕了好几圈,也没能将其抓住。 就在对方使诈将她甩脱后,她来回眺望,依旧遍寻不获之际,便有人将这墨绿色荷囊丢下,用来提醒她的。 多亏了这人。谢宁才能将那小贼绳之于法。过了这么久,她早已不记得那人的模样,可如今回想起来,倒是对对方当日的穿着。还稍稍有些印象。 随从打扮,想必就是无痕无疑了。 谢宁看了看手里的荷囊,心中越发肯定,更是暗自打定了主意,等到明日相见。要亲自去问问无痕。 *** 翌日 安王府的马车一上门,谢宁便揣着昨日得来的两只荷囊走了出去。她正要下意识地开口,,抬头望去,却发现马车外对方惯常所坐的位置,换了个人。 枣色的布帘恰好在此时掀开,露出秦峰一张清逸俊朗的面容来,“阿宁,上车吧。” “哦,”依旧是为了行动方便。谢宁今日穿了身胡服,上车的时候便无须顾及什么裙摆,几乎只是一个刹那的瞬间,便坐了进去。 谢宁的好奇心本就比旁人重些,再加上心里又装着事要说,才已落座,便下意识地向对面端坐着的秦峰看去,脱口而出道:“今日怎么不见无痕大哥?” 秦峰看着她,唇角一勾,微微笑答道:“他今日有事要做。不能跟在我身边了。” 这种情况倒也不是没有先例,谢宁点了点头,并未追问。 秦峰却没收回放在她身上的视线,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后。便径直开口相问道:“你有事要寻他?” 论起道行,谢宁这点小心思,在秦峰面前自然是瞒不过的。谢宁吃了几回亏,总算是学了乖,心知最后总会被对方看破,便也不打算再试图遮掩。徒受对方冷脸了。 不过这种小事,她也没有必要隐瞒秦峰就是了。 谢宁不等他再追问,便拿出了先前揣在怀里的荷囊,并排摆在两人之间的几案上。 “你这是作何?”秦峰轻轻地皱了皱眉,面上亦流露出几分不解神情。 谢宁闻言挑了挑眉,也不过多思量,便语带笑意地出声道:“我知道这是子岳兄身上常佩的荷囊,昨日无痕大哥给了我一只,可你就不想知道,这另外一只,我是从何处得来吗?” 秦峰将她面上得意之色尽收眼底,心中不由一动,面上却是不动声色道:“这我倒是不知。” 谢宁也没同他卖关子,单手托着下巴,便笑意盈盈地出声道:“这荷囊是我有一次抓贼之时,无意中得来的。子岳兄可还记得,当时无痕大哥曾丢过一只荷囊,提醒于我?” 她这厢话音落下,还不等秦峰回应,便一瞬间坐直了身子,后知后觉地否认道:“不过都过了这么久了,料想你们也应该不记得了才是。只是当时与我喊话的人似乎是无痕大哥,就不知子岳兄你是否也在场了。” 双目不着痕迹地闪了闪,秦峰抬起头来,便含笑应了一句,“是有此事,我还记得。” “你居然还记得!”谢宁不由瞪大了一双杏眼,神情诧异道:“那你怎么也不早说,害我昨日见了那荷囊,才想起此事。” 若是秦峰早言,谢宁也不会想了这么久,最后还要靠谷穗的提醒才将此事记起。何况就凭两人的交情,秦峰既对她这般有印象,没有不同她谈及此事的道理啊。 秦峰伸手拿起了那只空无一物的荷囊,却是垂眸应道:“我以为你知道。” 本欲发作的谢宁,却被他一语堵得没了脾气,只得耷拉着肩膀,讪讪道:“我、我这不是忘了嘛。” 当时情况那么紧急,为了抓住这偷人钱袋的小贼,她可是将全副心神都放在了对方身上,就算是得到了提醒将其抓住后,她也只急着要还回钱袋,将对方扭送官府了。 更何况,饿着肚子的谷穗还在侯府小院等她呢。她自己好管不平事也就罢了,哪里还有心思顾及其他。 以致对这提醒之人,她连句谢都来不及道,又遑论去探究对方的身份呢。 不过说到底,此事还是谢宁做的不对。方才那话,不过是她脱口而出,可如今回头想想,却未免有些埋怨对方了,也难怪秦峰会如此失落。 谢宁不由欲言又止地看了秦峰一眼,本心虽想说些什么,却又怕越说越错。适得其反,因而有些犹疑起来。 察觉到对方不同以往的沉默,秦峰只抬头望了她一眼,顿时便已了然。不知为何。心情却越发好了起来,嘴角轻勾,顺势安慰道:“也不怪你。当时我与无痕是在酒楼厢房里议事,抓贼之时不过是无意瞥见,这才能出言告知那贼人踪影。至于之后。我们又未曾再探头露面——短短一瞬的功夫,又隔着那么远的距离,你能听见无痕的喊声已是难得了,辨不出他的长相,又有何奇怪?” 谢宁心中这才好受了一些,转念一想,却并未将此事揭过,而是目露思索,追忆道:“不过话说回来,咱们当日不是还在京外官道上的茶寮里见过嘛。子岳兄。你还记不记得,当时你还曾帮我们一行人指路呢。” 望见谢宁眼中光采,秦峰不由笑了起来,声音和缓道:“是啊,当时我便对你有了几分印象,不然之后你在街上抓贼,我也不会一下子便将你认出了。这样说来,咱们之间的缘分还真是巧。” 谢宁没听出他话中深意,闻言却是眼珠一转,忍不住出声打趣道:“是啊。原来咱们这么早就见过两次面了。我还当咱们第二次见面,是在如意赌坊呢。不过子岳兄,你当时那般处变不惊,不会是因为知晓我会武吧?” 秦峰眨了眨眼。从善如流地点点头,“是啊。” “真的假的啊?”谢宁不由狐疑地看了他一眼。 她方才此言,只是想玩笑一句,秦峰如此作答,倒叫她一时有些糊涂了。毕竟她只以为,秦峰当时的从容。是因他与秦泽身份贵重,有所倚仗,这才不露惊慌。 “我何时骗过你,”秦峰微微一笑,顺势便将手中的荷囊系在了腰间,再抬起头后,这才缓缓出声道:“那****也在场,当时的情形不必我说,无痕又不在我身边,若非有你在,我还有什么依仗?” 这倒也有几分道理。谢宁下意识地点了点头,却不由好奇追问一句,“无痕大哥那日也是有事要忙吗?” “嗯,”秦峰简短地应声,旋即又补充道:“若非阿泽执意要出宫,我们两人也不会到如意坊去。” 这倒也是,秦峰体弱,秦泽年幼,这对养尊处优的兄弟,只怕从小到大连宫门都没出过几次,又谈何外出游玩。更遑论如意坊是赌钱之所,寻常人前往,也多是像她这般求财,单纯像他们这般玩乐之人,倒是少有。 心思转过,谢宁就不再纠结此事,因听秦峰提及秦泽,便不免话音一转,关切出声道:“说到阿泽,也不知他这几日过得如何?还有秦嬷嬷,自进宫便再无音信,我也不晓得她过得好不好。” 秦峰见她如此轻易便转换了话题,便不由目光一闪,心中隐隐另生了想法,面上却只是一如既往地从容应道:“宫中消息闭塞,若非得了恩旨,是不许宫人往外传递消息的。不过秦嬷嬷与阿泽都很好,你不必忧心。你若实在关心她,也可写信与我,我替你拿给她就是了。” 谢宁哪里想得到这其中的门道,心中尚在讶异之时,耳旁便传来秦峰的提议,她回过神来,便连忙摆了摆手,急声道:“不必了不必了,我也就是说说罢了。” 宫有宫规,她心中清楚得很。秦峰在众位兄弟姐妹中,也不算是得宠的皇子,谢宁可不想给他添什么麻烦。 她向来藏不住心事,所有的情绪几乎都是明明白白地写在了脸上。 秦峰知她甚深,自然能猜到她心中所想,虽暗暗动容,却仍免不了摇头失笑。 不多时,马车便平稳地停了下来。谢宁和秦峰先后下了车,她正要向馆门走去,却不防秦峰步子渐顿,落在了她身后。 “阿宁。” 唤声从身后传来,谢宁回过头去,便见秦峰一脸正色地立在她身后,不笑,也不忧。 这是怎么了?莫非是身体不适吗? 谢宁神色疑惑,从上到下打量了对方一番,语气关切道:“子岳兄,你是不是有什么事?” 不想秦峰却是轻轻一笑,启唇道:“是,我有话,却不知要如何与你说。” 这有什么不好说的,凭他们俩的关系,还有什么可忌讳。谢宁下意识地摇了摇头,正要爽快应下,抬起头来,却见秦峰面上一脸凝重之色,双眉未蹙,神色却极为庄肃,顿时便是眉心一跳。 什么大事,值得他这般严阵以待呢? 谢宁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心下虽空落落地没有什么猜测,却还是忍不住多想了一层,对着秦峰道:“咱们先进去吧。” “也好,”秦峰从容地应下,旋即便负手走了进去,脚步陡然轻快,与方才的举止相比,几乎是判若两人。 也不知要说的到底是什么事,居然会令他这般轻松。谢宁暗自嘀咕了一句,心中不免多了些好奇,少了些担忧,便也没在原地停留,抬脚跟了上去。 武馆里照旧是空荡荡的。谢宁迈过门槛,正要顺手将门带上,却被秦峰抢先了一步。她不由抬眸朝对方笑笑,就在此时,耳旁却忽然传来了对方的声音。 “阿宁,其实有一件事,我一直没有告诉你。” 谢宁的笑容霎时便凝在了唇边,却不知该如何回应,一时神情微滞,耳旁的声音却并未因此停歇。 “你方才不是同我谈起如意坊之事吗?我没有骗你,当日的确是阿泽主动要拉我出去,但所去之地,却是我有意安排的。” 秦峰清朗的音色徐徐传来,谢宁一颗悬在半空中的心却霎时落了回去。 对方这话说得如此清楚明白,她自然能够听懂。而在京中呆了这么久,她便越发了解秦峰所处的境地,以及他暗藏于心的抱负。 秦曦嚣张跋扈,纵容手下开设赌坊,欺凌百姓瞒哄钱财,可谓是无恶不作。 何况就算秦峰是故意为之,如意坊设局谋财的举动总做不得假,谢宁亲身经历,自是辨得出善恶好坏。 她不觉秦峰做法有错,自然也就不会对对方的隐瞒心生介怀。(未完待续。) PS:  不是表白,哈哈哈~ 第二百零六章 莫介怀 一秒记住【??】,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不仅如此,她甚至觉得这等隐秘之事,秦峰本就没有同她报备的必要。【ㄨ】 多一个人知道,便多一分风险。且不说轩王秦曦向来记仇,当时如意坊有他做靠山,在京中势力自是甚大,非是常人能敌。而秦峰不过是一闲散皇子,可想而知他究竟是付出了多少心血,才能设下此计,扳倒对方。 而这么重要的事,他却丝毫没有避讳自己。 这不是他必须要做的事,甚至做了也不会有什么好处,可是秦峰却依然如实相告了。 何况她从未怀疑,从未相问。 谢宁立在原地,心中却是动容。为秦峰,也为自己。 她向来性子直率,待人便更是坦诚,自己不喜欢说谎,当然也不想从旁人口中听到谎话。就算有时形势所迫,能够一带而过的,她也不会选择出言诓骗。 而秦峰如此相待,又何尝不是对她知之甚深呢。 人生能得知己如此,也该无憾了吧。 谢宁莞尔一笑,抬起头来,便对上秦峰一双目光深邃的黑眸,却是不难看出对方眼中的忐忑。 “子岳兄多虑了,”谢宁唇角一扬,面上的笑意愈发盛了三分,却是走近道:“就算当时你有所图谋,但初衷不还是为了打压如意坊的气势吗?阿宁心中明白得很。” 两人面对面地立在庭中,秦峰的视线很是正大光明地落在谢宁身上,目光足足游移了一圈。 从衬得她挺拔英气、雌雄莫辩的深青胡服上,一寸寸地开始上移。 纤细的腰肢,逐渐明晰的起伏,包得严丝合缝的领口,小半截白皙的脖颈,淡朱的唇,小巧的鼻,以及澄澈如初见的眼,那一双灿若星子的杏眼。 喉结不由自主地动了动。秦峰眼中有一瞬间的晦涩神情,不过须臾功夫,还没等谢宁留意到其中不妥,便见他面色已是恢复如常。淡淡出声道:“难道你半点都不介怀吗?” “唔……”,谢宁没想到他还在意着此事,一时不由也正经起来,摸了摸下巴,单手托腮。略加思索道:“其实我这人最是讨厌旁人骗我的。” 秦峰目光微闪,心中却是一沉,瞬间便回想起过往许多的片段。 “不过嘛——”谢宁话音一顿,很是俏皮地眨了眨眼睛,旋即便看向秦峰道:“那人做的若是好事,就算是不告诉我,也没有什么关系。” 秦峰将心中那些不好的念头暂时压下,嘴角一勾,便若无其事地笑道:“那照你这么说,若是那人是为你着想。你便不会介怀了?” 谢宁认真地想了想,却是摇头道:“这倒也不是。帮人也总要有个限度,倘若是小事还好,倘若不是,那我心中岂不是要愧疚死了。我若有求于人,自会自己张口,可不要那人处处瞒我。” 秦峰眉头一挑,却也不追究她此言究竟有无深意,只是顺势出声接道:“这是你说的,下次可要记住了。” “记住什么?”谢宁下意识地问了一句。转头便对上秦峰一双含笑的眼眸,不由眉尖微蹙,转而回想起两人方才的对话。 ——我若有求于人,自会自己张口…… 默念到此处。谢宁便顿时心中恍然。回过神来,却不免哭笑不得地看了秦峰一眼,暗自无语起来。 敢情对方是在拿她这句话作文章呢。 秦峰见她转过弯来,心中还没冒出什么念头,嘴角却先翘了起来,也不给她描补的机会。背过手去,径直出声道:“好了,进去吧。” 谢宁几乎是下意识地便跟着他进了正厅,至于察觉到对方此刻的用意的时候,早已经过了一柱香的功夫。 而此时对方正在向她谈及武馆开张那日所要注意的各项事宜。 事已至此,谢宁倒也不好发作,只是难免趁着对方不注意的时候,暗暗地狠瞪了对方一眼罢了。 聊过正事,已然是午膳时分。或许是秦峰因为受了昨日的教训后早有吩咐,身边的随从倒是很及时地在午时初送来了食盒。 两人就地饱腹后,便又谈了起来。 话题依然是秦峰起的头,只不过这次他们所聊的,却不是武馆之事,而是谢宁的私事了。 “初九武馆开业,你上午要处理武馆诸多事宜,至于下午和晚上,就空出来温习六艺吧。” 两人之前早有约定,谢宁相助秦峰训兵,而作为回报,秦峰亦会帮谢宁备考女官试。论起来,谢宁虽是占了对方不少便宜,可能将这麻烦的琴棋书画交由秦峰来帮忙出谋划策,她也着实是松了一口气。 毕竟若无对方为她延请名师相教,就凭她这半吊子的水准,就算再怎么自己努力,恐怕到时也只会空付一年时光,贻笑大方而已。 谢宁闻言,便下意识地点了点头,出声问道:“那教我的先生呢?晚上是不是也要住在馆中?” 她与项氏矛盾渐深,这侯府,只怕是住不下去了。何况刘氏也有意令她外出暂避,谢宁仔细思量过后,最终还是决定留在武馆。 一来是往来方便,二来也免得招来旁人闲言碎语。 而她听秦峰的话音,也是想要她住在馆中。 女官试距今仍有一年之期,她本就落后于人,眼下便更该早些准备才是。 日学夜学也是常理之中,只是如此一来,那教她的先生,未免就有些辛苦了吧。 谢宁面上几番神色变化,自是尽数落在秦峰眼中。后者闻弦音知雅意,对于她所忧之事,亦是心知肚明。 秦峰不由瞥了她一眼,很是坦然地淡淡出声道:“这倒是不必。到时是我来教你。王府离此地不远,到了晚上,我再自己回去便是。” 什、什么? 谢宁下意识地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向秦峰望去,唇齿几度张合,一番纠结后,最终仍是忍不住开口确认道:“子岳兄,你的意思是说,教我六艺之人。是你?” “不错,”似是全然看不出她面上震惊,秦峰仍是神色如常地颔首应道:“琴棋书画礼乐御射,后两艺你自己擅长得很。就不必我来教了吧。” 谢宁却是哭笑不得地摇了摇头,急声否定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想问问,怎么会是你来教我而已。不该是什么教导嬷嬷吗?” “怎么,不可以吗?”秦峰不慌不忙地看了她一眼,旋即便慢条斯理地出声道:“你莫不是以为。咱们这武馆是可以任由什么等闲女子出入的吧。” 谢宁闻言,才稍稍意识到秦峰如此安排的用意。 武馆往来出入,多是他们军中伤兵,再就是她以及秦峰等人。再有外人,也只会是前来送信取信的百姓,修习武艺的少年郎,或是想要行镖的商客。 无端地冒出个女子来,实在是令人生疑。 何况他们这武馆还是挂着“御赐”的名头,到时明里暗里,不知会有多少双眼睛留意着馆中众人的一举一动。 谢宁可以不在乎旁人窥探。反正她准备女官试的事,早晚都会被旁人知晓。可若是有心人探究到秦峰与那“先生”之间的关联,借机生事,或是觉察到秦峰暗藏的实力就不好了。 总之秦峰如此安排,一定是有他的考量。谢宁无意深究,自己想通后,便不好意思地讪讪一笑,表明态度道:“子岳兄说的有理,方才是我一时想岔了。反正此事交给子岳兄,我是放心得很。” 秦峰不着痕迹地勾了勾嘴角。语气却只是淡淡,“你也不必刻意讨好,总之我先把话说在前头,公是公。私是私,到时你若是顽劣取巧,我可不会轻易放过。” 啊?谢宁闻言,立时垮下了一张小脸,心中亦是分外凄苦。秦峰这人行事周正,她当然是清楚的。从知交好友的立场上来看。她自是欣赏对方这种品行。 可如今对方可是要做她的“先生”,言传身教,谢宁若是“行得正、坐得直”也就罢了,可她分明是个半吊子,莫说那些东西枯燥无趣,就算她强逼着自己去学,可依她的情况,只怕也难以在一时学会。 听了秦峰这番话,她倒不是怕别的,就怕秦峰教了她后,会误会她是走神不用心而已。 毕竟……当初秦嬷嬷教她时,也费了不少心力,才将她的礼数规矩教出个样子来。出门行走,才不至于露怯。 对于谢宁此时的担忧,秦峰却是半点不知。眼见着对方面上的神色越来越凝重,他便不由暗暗反思起自己方才将话说得太重,以致让谢宁畏惧起来。 “咳咳,”秦峰单手握拳,放在嘴边,掩饰般地轻咳了两声。 这声音落在谢宁耳中,却叫她下意识地有了反应,霎时便从座位上跃了起来,两只手也下意识地伸了出来,扶着秦峰的肩膀,一面自然地轻拍,一面关切出声道:“子岳兄,没事吧?” 秦峰本意只是想岔开话题,掩饰一下自己的尴尬,却没想到她一声轻咳,竟会惹来谢宁如此大的反应,心中骤然一动,竟是难得地脸红了起来。两颊边晕染出的颜色,虽有些浅淡,却也好似天边的云霞,微微地透着红色。 谢宁只顾着关切秦峰,一时却没留意到这一点,见他不答话,还以为对方仍是咽喉不适,便一溜烟地跑了出去,从方才未来得及收走的食盒处取了茶水,递到了秦峰手上。 “子岳兄,喝点茶润润喉。” 秦峰此时已是神色如常,面上的红晕褪去后,谢宁根本看不出半点异样,就连两人目光相接时,她也未曾察觉到分毫不妥。 秦峰心下一叹,面上却不露分毫,未免她尴尬,倒也不曾出言解释,而是默认地举起了手中茶盏,一饮而尽,“好了。” 谢宁见他面上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心中反倒生疑,眉头一皱,便又关切出声道:“是不是旧疾还未好全?最近可曾按时服药?半夏有没有说什么?” “呵,”秦峰闻言,不由轻笑一声,神色微晒地看着谢宁,揶揄道:“你放心就是。我好得很,不过方才一时呛着了而已。” 谢宁不想承认她小题大做,略一敛容,便不情不愿地应声道:“哦。” 秦峰见状,便将手中茶盏放在了一边,也撩袍站了起来,却是定定地看向谢宁,正色道:“半夏前日给我把脉,说我这旧疾,再有十日,便可痊愈了。” “当真?”谢宁闻言顿时喜上眉梢,方才的些许郁色早在霎时之间烟消云散,唇角一扬,便咧嘴笑了起来。 秦峰故作不悦地挑了挑眉毛,“自然是真。好端端的,我何必骗你。” 在谢宁印象里,这可不像是秦峰会说的话。可见对方此时心中是有多高兴了。 谢宁不由自主地抿了抿唇角,发自内心地祝贺道:“那便好了。日后你也不会再受这咳疾所扰,想要出去游玩,也不必再顾及许多。” 旧疾痊愈,解脱的不但是他自己,就连他们这些身边好友,也终于是松了一口气。 毕竟秦峰那旧疾,可是因他幼时落水而起,发作时不但会重咳不休。就连平时,他身上也是冷冰冰的。一双手摸起来,没有半点温度。更别提他过于苍白,毫无血色的削瘦面容了。 是故谢宁才会在听到他一声轻咳后,便下意识地跑了过去。只因她亲眼见证过秦峰病发时的苦楚,才会如此担忧对方的身体。 也正因此,谢宁在听到他即将痊愈的消息后,才会如此激动。 “多亏了半夏,不然我也不会好得这么快。”秦峰微微一笑,便将此事一语带过。 谢宁赞同地点了点头,便附和出声道:“是啊,半夏的医术果然高明。” “还好吧,”秦峰不置可否地应了一声。 “子岳兄这是何意?” 徐半夏治好他多年旧疾,此等医术,居然只用一个‘还好’来形容,未免也太蹊跷了些。莫非秦峰是在谦虚? 谢宁疑惑地向秦峰看去,但见后者一面负手向外走去,一面不疾不徐地开了口。(未完待续。) PS:  内心已炸成烟花~ 第二百零七章 严武馆 “连靖阳侯夫人的迷药都对付不了,哪里算得上是医术高超?” 哪里有这样的说法,谢宁不由摇了摇头,暗自失笑。 她就知道,秦峰不会这么快忘记那浮微寺之事。都怪她当初没和徐半夏、萧衍两人打好招呼,不然若是将对方瞒住,哪里还会有现在的埋怨。 对于秦峰方才所言,谢宁可谓是心如明镜。对方哪里是在埋怨徐半夏,分明就是在借机发挥,暗提谢宁此前隐瞒此事罢了。 好个秦子岳,居然这般记仇。 谢宁心中暗自腹诽,面上却不好表露出分毫,毕竟她日后的学业还要仰仗对方指教,她可不敢得罪了这位来头极大的先生,便只好讪讪地赔着笑脸,违心地道:“其实当时也没有什么事发生,有惊无险而已。不过回头想想,要是没有半夏调配的香,只怕我根本就撑不到那贼人到来了。” 秦峰看出她心虚,也不点明,只是继续神色淡淡地出声道:“那迷香的方子是自苗疆传来。靖阳侯夫人居然会同那边搭上线来,还真是出人意料。” 苗疆的药方……谢宁心下一滞,旋即便露出了然神色。 难怪那迷香的药力会如此惊人了。 自小长在蜀地,她和苗人也没少打交道。不过比起贸易往来,两方对彼此更多的印象,还是建立在刀光剑影上。 苗人狡诈,鹏勇军纵然骁勇,却也难以将其完全压制。不说旁人,光是谢宁,从前也吃过对方几次亏。 毕竟一曲笛音唤来近百山蛇之举,饶是她身怀武艺,也难以应对吧。 想起往昔并不美好的经历,谢宁不由打了个寒颤,身子一抖。 秦峰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头,抬眸问道:“你可是想到什么了?” 谢宁此时仍是心有余悸。就连开口说话时的声调,听起来也不似往日中气十足,而是稍稍低沉了一些。 “这我倒是不曾。不过我进京这么久,也没见侯府有人同苗疆来往过。说来不怕你笑。我们谢家同侯府的关系你也清楚,这么多年了,其实也没有怎么走动过。” 秦峰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却没就此表达什么意见,而是径直道:“此事或许有些蹊跷。那迷香究竟从何而来,我还要派人仔细查证一番。你放心,我若是得了什么消息,必然会告知于你。” 以谢宁如今之力,就算再想令背后的真相水落石出,也是有心无能。而想做成这件事,的确得要秦峰帮忙才行。 谢宁并没出言推拒,会心一笑后,便直爽地应道:“那此事就拜托子岳兄了。” “嗯,”秦峰自然地勾了勾唇角。抬头望了一眼天色,便转过来对谢宁道:“时候不早,我先送你回府吧。这两****有事要办,武馆这边的事宜,就暂且由你来处理。” 说来武馆之事,大多还都是由秦峰筹备的。不过对方虽尽了不少心力,可每次作决定之前,都是与谢宁一同商议的。 两人有商有量,是故谢宁对于其中诸事,也是分外清楚。独挑大梁。倒也不曾胆怯。 可谁知秦峰这么一走,竟是到了初九那天都不曾回来。若不是无痕也在她旁边帮忙张罗,谢宁只怕都要怀疑对方此举是有意为之了。 不过眼下的形势,比起秦峰刚从燕地归来时。已是好上许多。想必对方也不必为了暂避风头,将功劳再推到她头上才是。 两人分别之后,一连几日,谢宁都在处理这武馆之事。 因开业在即,她自是忙碌得很,就连魏国公府递来的拜帖。她也只能婉拒。 不过今日武馆开张,她倒是终于能与魏小妹见上一面了。 九月初九的吉日是礼部亲自选定的,就连这具体的时辰,也是经由高人测算而来。谢宁虽不信这些,却也无意违背。 是故辰时三刻之际,他们这一条庆康街上便燃起了炮仗来。噼里啪啦地响了许久,招来不少百姓围观。 自打严武营众人归京那日,谢宁在城门楼上露过脸后,京中百姓竟也有不少人识得她名姓样貌,如今经这一番阵势,更是免不了交头接耳,谈论起来。 一片议论纷纷之下,不乏有人消息灵通,“这可是谢女侠得圣上旨意,亲自承办的武馆。我说诸位,咱们往后可得帮衬一二啊。” “那是自然,”当下便有人应声,“谢女侠武艺高超,又曾训兵剿匪,为我大秦百姓一尽心力。虽是女儿身,却也不输咱们男子。就是不知,她这武馆招不招学徒——我家小儿,也该像谢女侠这般,好好学学。” …… “咚!” 谢宁就站在武馆门前的台阶处,底下这些人的议论声,她也能听出个大概,待等到身边安王府侍卫重敲一记铜锣后,她这才冲着下头抱拳施礼道:“诸位,今日我们严武武馆便要开张了。想必我不说,大家也知道我们这武馆中人,多是从战场上下来的老兵伤兵。不过老骥伏枥,志在千里。军中将士,可不是轻而易举便可放弃的。从今日起,我们这武馆便要开门做起生意来了。” 谢宁话音一顿,底下便有人出声应和道:“不知女侠打算如何经营这武馆?也好叫我们这些人心中有数啊。” “走镖传信,教习武艺,这些我们武馆都可以做。毕竟都是上过战场的将士,他们实力如何,就不必我多说了吧?”谢宁微微一笑,毫不怯场地回应起来。 不多时,无痕便飞身上去揭了武馆门前的匾额。这一手玩得漂亮,谢宁耳旁所闻的,俱是惊叹之声。 谢宁的目光,自然也是停留在上头。不过她看得却是匾额。但见漆黑如墨的方匾上,三个龙飞凤舞的金字分外惹人注目。 严武馆。 直接就拿了严武营的名号来取名,甚至连多一个字都不写,皇上这般也太省事了些。 谢宁心中暗暗腹诽一句,面上却并没表现出什么情绪来,又同外头围观的百姓聊了几句,便回了武馆。 此时的严武馆。可不复早前冷清。除却秦峰名单上的那些伤兵老兵外,严武营也来了不少人捧场,魏家兄妹亦是受邀而来。 “谢姐姐,你可真厉害。” 谢宁刚一进门。便对上魏小妹一双亮晶晶的眼睛,听过对方夸奖后,她这心情更是好了三分,当下便勾起了唇角,含笑道:“怎么站在这里。快进去坐。” 等下门口会有人进来登记习武之事,魏小妹性子怕生,万一冲撞到她就不好了。 魏小妹却不知她顾虑,一面顺着她的意思向前厅走去,一面亲昵地拉着谢宁的衣袖道:“我只是想听听,谢姐姐你都说了些什么。” 谢宁任由她拉着,面上虽只是笑了笑,心里却是极为高兴的。 毕竟她在家中是独生女,没有兄弟姐妹陪伴,进京后又是备受冷眼。魏倾城可以说是她在京城交到的第一个闺中密友。她嘴上不表示,心里却早就将对方当成了她的妹妹般。 此前因为萧府宴席一事,两人闹得颇有些不愉快。魏倾城倔强,认准了就不听劝,谢宁却也是这样的性子,一时之间,难免话就说得重了些,现在想想,倒也实在是太过冲动。 不过好在魏小妹没有介怀,此事也算是水过无痕了吧。 “宁儿你不清楚。”魏青阳见她们两人走得慢,便也跟着缓下了步子,虽是走在魏倾城身侧,却是越过视线同谢宁说起话来。“倾城她可是从接到你这邀帖之时,便开始期盼起与你相见了。为了此事,在我耳旁都不知念叨了多少遍呢。” 魏倾城不由红了脸,娇声嗔道:“哥哥!” “呵呵,”魏青阳笑了两声,却是耸了耸肩。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倒令魏小妹越发羞恼起来。 谢宁见状,便只好替魏小妹解围道:“那又如何?我多日不见魏妹妹,可也是想得很呢。” 说着便朝魏青阳使了个眼色,后者会意,便顺着她的话茬自嘲道:“唉……你们两人倒是好,有人互相念着。我就可伶喽,连自家妹妹都嫌弃。” 这话可不像魏青阳说的,谢宁看出他是在有意逗自家妹妹开心,便不由抿了抿嘴,暗笑起来。 “谁说的,”魏倾城闻言,却忽然急了起来,一张脸红晕未退,难得高声道:“哥哥若是出门,我也会想哥哥的。还有谢姐姐,谢姐姐也会想哥哥的。” 怎么就扯到她身上了?谢宁讪讪地扯了扯嘴角,心中只觉尴尬得很,正要随口找个话题将此事岔过,却不防耳旁又传来魏青阳的声音。 “是吗?你们两个都会想我?”魏青阳反问一句,眉头微挑,脸上满是戏谑神情。 魏倾城扑哧一笑,急忙扯了扯谢宁的袖子,“当然了,不信你问谢姐姐。” 这兄妹俩,是故意的吧? 谢宁恨恨地咬了咬牙,抬头便对上两双直勾勾盯着她的眼眸,却也不好不开口回话。 这话若是放在两人定亲前,魏青阳是定然不会问的。就算他问了,谢宁也不会作答。可如今他们俩已有婚约在身,此举便不算是孟浪唐突。 顶多,也就是有些肉麻罢了。 谢宁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搜肠刮肚地想了好一会儿,最终也只得硬着头皮,低低地答了一个“嗯”字。 魏青阳却忽然笑了起来。 “对了,”魏倾城将他们两人的举动看在眼里,立时便找了个借口,“谢姐姐,哥哥,我去和谷穗说说话,再让她带我到外头看看热闹,你们慢聊。” 谢宁只想下意识地将她唤住,“哎——” 却没料到,一个眨眼的功夫,魏倾城便已溜得没了人影儿。 “算了,随她去吧,”魏青阳看着自家妹妹离去的背影,笑得很是温润,神情宠溺道:“反正她也好久没这么高兴了。” 谢宁虽知他所言非虚,却仍是忍不住瞪了魏青阳一眼。她虽无意掩饰,却也没想到会恰好被对方撞了个正着。 “呵,”魏青阳向来脾气好,饶是此时被人甩了记眼刀,却也不生气,依旧是面带笑意地看着谢宁,“要不要到后院走走?” 对方都不放在心上,她若是再计较下去,未免也太小肚鸡肠了些。谢宁点了点头,便也将方才的尴尬抛到脑后,同魏青阳到后院里散起步来。 今日虽是严武馆开张之日,可要谢宁做的,却着实不是很多。毕竟就算是一开业便有生意上门,双方商谈,倒也不急在一时。 同理,馆内教头和镖师的操练,也不必她此时就负起责来。 是故谢宁在门外露了个脸后,便可以安心地在武馆转转。 魏青阳仔细端详了谢宁一会儿,忽然开口道:“从浮微寺回来后,总感觉你清减了许多。” “是吗,”谢宁下意识地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对于对方所言,却并没多少发觉。 毕竟她这几日多是在武馆用膳,吃的可都是王府大厨精心烹饪的蜀菜。食欲好时,每顿都可以吃掉常人两顿所食的饭菜,不胖就不错了,又谈何清减? 不过魏青阳想来也不会胡言,或许是她太过粗心,自己没有留意吧。 谢宁下意识地抬头笑笑,对上的却是魏青阳满脸关切神情——“是不是在浮微寺过得太枯燥了些?” 谢宁无意同他提及常七那档子糟心事,便只摇了摇头,一带而过道:“礼佛抄经,反正到了寺庙也就是这些事可做。” 魏青阳眸光一闪,却没再追问下去,而是抬眸向四周望了一圈,岔开话题道:“你们这武馆里的布置倒是用了几分心思。我看这小院,就是用作下榻之所也不错。” 谢宁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方知对方话中所指的是将来她要住的西苑,便不由莞尔一笑,神色狡黠道:“青阳大哥可真是有眼光。实不相瞒,此处正是我往后下榻之所。” 魏青阳不过随口一提,哪里知道这真是谢宁的居所,闻言便也跟着笑了起来。(未完待续。) PS:  今天早点更了~ 第二百零八章 师傅 片刻之后,他却忽然若有所思地道:“倾城说高家两位小姐常与你为难。你住在此处也好,也免得住在侯府还要看人眼色。” 谢宁却没想到对方会在意这些,闻言不由一时怔住。过了许久,方才回过神来,心中亦是动容。 没想到魏倾城会这般细心,没想到魏青阳会这般在意。 一双好看的杏眼弯出弧度,谢宁不由笑了起来,却没多说什么,只是微微地点了点头。 过往那些无谓的事端,她不愿与旁人倾诉,过去的毕竟已经过去了,就算再怎么倒苦水,也是无济于事。她若是整日想着这些事,岂不是正如了她们的心意? 魏青阳见她无意多谈,便也猜出她两分心思,便未再追问。两人接着走了几圈,只随口谈了几句武馆之事。 *** 多亏了此前裴星海与友人一同拟定的细则,武馆开张过后,一切事宜倒是都进行得井井有条。 谢宁晨起陪同众人操练,快到中午时,也会去看看馆内新招的弟子,言语上指点一二。 至于午时过后,她主要做的便只有一件事——练字。 这种情形一直持续到九月下旬,秦峰忙完手头上的事务,从宫中归来后。 算来谢宁不见他人影,也有十几日的功夫了,却是直到对方快回来时,才从无痕口中得知对方近日所忙,除却按时用药医疾外,竟还要在宫中负责陈年典献的整理。 这活计听来就很是枯燥乏味。是故秦峰一到武馆,谢宁便很是同情地看了他一眼。 多日不见,秦峰居然又清瘦了不少,走起路来袖中空空荡荡,眼底还挂着两片黑青之色 这一副风尘仆仆之态,竟像是才从远地长途跋涉而来,而不是去了不到几里距离的皇宫。 谢宁不由暗暗皱起了眉头,面上却没多说什么。只是急忙倒了杯茶水,将秦峰请到了正厅的座上。 “阿宁,你也过来坐。”秦峰见她忙里往外,连忙将她唤住。嘴角却下意识地一勾,露出一抹笑意来。 谢宁便坐在了他下首,待到他慢条斯理地饮过一口茶后,这才试探着出声关切道:“子岳兄这几日在宫中整理典籍,可辛苦?” 对于她的知情。秦峰并不感到意外,只是了然地看了身旁的无痕一眼,便转头对谢宁道:“是无痕告诉你的吧。” 话音落下,他也不等谢宁回答,便继续自顾自地笑应道:“其实还好,宫中御书房收录了许多珍稀孤本。我幼时体弱,未能读全。这一次趁此良机,终于可以弥补一下心中的遗憾了。” 他说得轻描淡写,谢宁却隐隐地觉出几分异样来,便凝神去看秦峰。 待到对方微微偏头错开她的视线后。谢宁便越发觉得他心中有鬼,眼中精光一闪,因四下无人,便径直出声道:“好端端的,你怎会忽然进宫去准备这些?圣上难道不记得,咱们严武馆之事吗?” 秦峰心知瞒不过她,目光一闪,倒也没再刻意回避,只是语焉不详地道:“是秦曦请奏的。你也知道,我那剿匪之功已然令人心生忌惮。眼下又有了这严武馆,自然会招来些事端。” 他却没有告诉谢宁,秦曦请奏是真,然眼下这结果。亦是他自己心中所愿。 谢宁闻言,便只是心下一叹。虽暗恨秦曦行事霸道,可她眼下毕竟人微言轻,就算想要为秦峰做些什么,也是无能为力,便只好默然地点了点头。心中却是暗下决心,要打理好严武馆,尽力筹备女官试。 秦峰无意与她多谈此事,便径直转移话题道:“对了,这几****不在,你可有学些什么?” “当然有了,”方才虽有些不快,可谢宁向来不会将这些愁绪压在心上,当下便向身旁的谷穗使了个眼色。 主仆两人自小便在一处,自然是默契得很。谷穗出了前厅,不多时,便从西苑谢宁的卧房里取出了她这几日临字的本子来,“小姐。” 谢宁从她手中接过,转身便将这本子摊在秦峰面前,很是得意地道:“喏,这是我这近日临的字。你来看看有没有进步?” 秦峰闻言笑笑,倒还真没敷衍,从头到尾,煞有介事地翻了一遍后,这才抬眸对谢宁道:“这字写得倒有几分似模似样。只是你也不能总临那一本字帖吧。习字习字,好歹你也得写点别的。还有,这一篇字,你临摹下来是没问题了。可若是要你直接动笔呢,你还能写出这般模样吗?” 方才兴冲冲地拿了本子给秦峰看,谢宁满以为会得来对方的表扬。可谁知夸赞之言没听到,反倒是一堆打击之语噼里啪啦地砸了下来,令她不由暗自郁闷起来。 不过仔细想想,秦峰说的倒也不无道理。谢宁沮丧地拿起被她放在案上的帖子,只觉这几日做了不少无用功。 她本就照常人差,勤奋一些是没错的。可若是只知道照着秦峰来模仿,只怕也练不出来什么字。 毕竟临摹终究只是临摹,就算她临得再好,可脱离了那本字帖,她还是会被打回原形。 一直将她面上神色变化看在眼里,秦峰心中一动,便适时出声道:“当然,我也不是说你做得不好。只是习字,该有自己的体悟才是。就像你觉得我的字写得好,可你仔细想想,也不是每一个字都合你心意吧?若是哪一日,你能独立写出令自己都满意的字来,这书艺,才算是练到家了。” 谢宁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不得不承认秦峰所言很有道理。又同对方探讨了几句,这才回到房中,静静反思起来。 武馆开张后,她便带着四个丫头搬了过来。一来是为了方便照应武馆众人,二来也是顺着刘氏的意思,不想再同项氏过多牵扯。 虽然侯爷舅舅并没同意让她搬到别院去住,可谢宁也深谙家和万事兴的道理,项氏是侯府主母,而她却不过是一个没有亲缘关系的小辈。 能得两位长辈照拂,她心中已是感激了。若是她一时忍让。能换来侯府的安宁,那她又何乐而不为? 是故谢宁便主动找了侯爷舅舅,同他说起了自己的打算。对方见她坚持,也只好应允下来。 不过她毕竟还占着侯府表小姐的名头。往日住在武馆这头倒也无妨,可是每逢初一、十五侯府家宴,还有诸多节庆之日,谢宁却还是要回去住的。 *** 秦峰出宫的第二日,谢宁便正式开始了为女官试备考的日子。 两人虽然私交甚好。可谈及正事,却是半点不含糊。尤其是秦峰,在谢宁面前,架子可是端得足足的。一个教得认真,一个学得认真,一来二去,谢宁的这几项才艺,竟也有了几分起色。 馆内新置了古琴、棋坪,谢宁的学法却也是循序渐进。 照秦峰的原话来讲,她的礼艺跟着秦嬷嬷已学得差不多了。至于书艺也大概有了个模样,不必太过操心。至于琴棋书画这四样,则是要分头,好好地用上一番功夫。 谢宁当然也明白这个道理,是故尽管心知女官试距今惟有一年之期,她不擅长的东西还有很多。她却也没因一时气馁而失了耐心。 秦峰对她这般态度倒很是欣赏,一面指点她棋艺,一面赞扬地点头道:“其实下棋,与这人的性情也很有些关系。我原本以为你是个坐不住的,没想到你在这方面倒颇有耐心。” 毕竟谢宁心中清楚。秦峰又不真是如他面上表露出的什么闲散之人,每日能抽出些许闲暇指点她,已是求之不得,又哪里敢耍小性子不配合。耽误对方的宝贵时间呢? 就是可惜,她的耐性是有,可那棋艺却还是没有什么起色。 谢宁“呵呵”地笑了两声,嘴上虽没说什么,可得了对方夸奖,心里却还是有几分愉悦的。 秦峰看她一眼。旋即便夹了一子落在棋盘上,似笑非笑地道:“该你走了。” “啊?”谢宁下意识地低头看了一眼,神情却是惊诧。不过是短短一瞬的功夫,也仅仅只是落了一步子,就连棋技浅薄的都能看出局中的形势骤变。 从原本的黑白两立,到如今的白方独秀,只是一步棋,棋盘上却已然是天差地别。 而谢宁甚至分辨不出,秦峰方才的落子究竟是在何处。 都怪她方才走神! 谢宁懊恼地揪了下衣摆,抬头就撞上秦峰那一双满含笑意的眸子,心中却越发没有底气。 秦峰不急不缓地催促道:“落子吧。” 闻言,谢宁只得从一旁的棋篓里拿出一枚黑子,支支吾吾了许久,也没找到什么破局的方法,最后只得咬了咬牙,随便挑了个棋盘中间的地方放下。 “拿子的姿势错了,”秦峰清朗的音色传来,整个人却是神色淡淡,方才的笑意褪去,取而代之的却是一脸认真神色,顺势便伸出右手来,用食指和中指夹起谢宁方才落下的那枚黑子。 对方施加在手指上的力道很足,当然他这姿势也很好看。谢宁窘迫地看了过去,只觉方才落子的那只手灼热得很。 黑子稳稳地落在棋盘上,谢宁还只当对方是信手一放,却没想到这一子落下,黑方的僵局虽未解,可比起方才来,局势却又不明朗了些。 秦峰重新将手收回袖中,悠悠一叹道:“这执棋的手势,教了你多少遍了,你怎么总是记不住。” 谢宁心虚地瞥了秦峰一眼,只得转手又拿了一枚黑子,硬着头皮坦白道:“我也不知自己究竟是怎么了,越心急,就越忘了要做什么。” “方才不是与你说过,下棋最需要的便是耐性与静心吗?”秦峰含笑向谢宁看去,好声好气地同她讲起道理来,“你别急,反正你眼下的棋艺也不怎么样。不如摆出气势来,说不定还能唬到不少人。” 谢宁下意识地点了点头,片刻之后,方才回过神来,不由瞪了一眼一脸笑意的秦峰,“子不教父之过,徒不教师之过。你若是再说我棋艺不佳,不就成了贬低自己吗?” 秦峰闻言,却是笑得越发畅快了,但见他眉头一挑,便向谢宁凑近道:“如此,不如先唤声师傅,让我听听。” 两人往日可是平辈论交,这几日秦峰虽教导她棋艺,谢宁却也没真将对方当成是师傅来尊敬,言行举止间都是自然得很,与以往并无什么差别。 就连方才……她也只是想和秦峰开个玩笑,却没想到对方居然当了真,真要她叫起师傅来。 谢宁只觉面上发烫,好不容易鼓起勇气略微抬眸,不想却又撞上秦峰一双含笑的眸子,当即便又别开了视线。 “好了,”秦峰见状,倒也不再与她为难,转而一本正经地向谢宁指点起方才所走的棋步来,“先前同你讲过,棋局是分为“平上去入”四格。我那白子落在“去位”的七三路,便生巨变。此时黑子不占上风,你若要强攻,反而会事与愿违,惟有守成方才有机会破局。” 讲解完毕后,他还不忘对着谢宁问上一声,“你可听懂了?” 谢宁忙不迭地点头,“听懂了。” “那就好,”秦峰很是满意地看了谢宁一眼,当下便撩袍起身,临走之前,却又留下了一句叮嘱,“方才送来的那两本棋谱,你等下要记得看。明日再见面时,我要考校。” 又要考? ****都有新的棋谱送来,天晓得秦峰手头上到底是有多少这种东西。 谢宁不由垮下一张脸,心中暗自腹诽了一句,面上亦是颇有几分蔫蔫,无精打采地应了声,“哦。” 秦峰目光一闪,却没多说什么,只是神色淡淡地道:“我走了。” “我送你。”谢宁也跟着站了起来,将心中的郁闷掩饰得很好。 秦峰不由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却是婉言推拒道:“不用了,明日见吧。” 谢宁张了张口,本想说些什么,可转头瞥到身旁的棋坪时,却只得讪讪地回了房。(未完待续。) PS:  祝好~ 第二百零九章 仪容不整 一面捧着本棋谱,一面对着摆在案上的棋盘斟酌,经过这几日的研习,尽管谢宁内心不愿承认,可她自己在棋艺这方面,的的确确是还没开窍。 秦峰说的有理,下棋最重要的是心静。她习棋艺不过才三五日,若想一步登天,无异于痴人说梦。 而眼下她要做的,也就只是要好好地掌握棋艺的基本而已。 如何斟酌,何处落子,怎样应对,都不是一朝一夕能够掌握的。眼下时日还长,她不急,一步一步来就是了。 谢宁一面回想着此前秦峰的动作,一面伸出手指,自棋篓处拈起一枚棋子,心中蓦地轻松了几分。 也不知为何,同样的动作,她做来总是有些生疏,不及秦峰自在娴熟。不过她此前倒也曾见过旁人落子,似乎……也没有什么令人惊艳之处。 想必这就是对方与生俱来的气质吧。 思及此,谢宁不由莞尔一笑,“啪”地一声清脆地传来,便将那指间的白子落在了棋盘上。 这拿取棋子的力道也是有讲究的,太轻手形会不稳,太重又显得有些僵硬,也不好看。 谢宁来回试了好几次,却始终没有丝毫气馁。 毕竟什么事既然决定做了,便要做到最好。拿子是棋局开局的气势,秦峰既然能做到如此气定神闲,自己得她教导,也不该学不会才是。 心里存了一份志气,琢磨许久过后,谢宁总算掌握了这其中的力道。回过神来,才恍觉天色渐暗,而她还未曾用过晚膳。 明霜几个早就得了她吩咐,便未曾入内相扰,只是在外头偶尔过来瞧瞧动静。 坐得久了,谢宁便起来伸了个懒腰,打算到房外走走,活动一下筋骨。 谁知她刚出了房门。等在外头的青柳便立时迎了上来,关切道:“小姐可要用膳?” 谢宁此时还不饿,便只摇了摇头,吩咐道:“你们先去吃吧。我等下还要回房去。” 青柳闻言。不由暗暗皱了皱眉,当下便忍不住追问道:“小姐怎么不用晚膳?莫不是今日布置的课业还未做完不成?” 不怪她多问一句,毕竟谢宁身为习武之人,每日打拳练功都要消耗不少体力,又一向没有少食的打算。一日三餐。更是顿顿不落。 试想,像谢宁这般平时一到用饭的时辰,便会准时出现在桌旁的人,无缘无故,又怎会忽然不用晚膳呢? 想必不是心中难过,就是手头上有事了。 心思被青柳猜了个正着,谢宁便没再多言,只是径直点头道:“今日那两本棋谱我才看了个开头,眼下只怕是没有什么闲暇用膳了。你们先去吧,等下拿两个菜送到我房里就是了。” “是。”青柳应了声,转头便到桌上装起食盒来,心中却免不了一叹。 此时的谢宁,却无暇分神去想许多,更没有埋怨自己的意思。 毕竟她向来就是这样的性子,方才虽将时间都花在反复拾子落子上,可若是她不将这拿子的姿势练好,只怕今日接下来的事情,她也无心去做了。 只是这棋艺实在是精深绝妙得很,谢宁初学此道。未免还有些摸不清门路,纵有秦峰指教,看起手中棋谱来,却还是忍不住头昏脑涨。 她都这般大了。学棋还这般不易,真不知秦峰他们小时研习此道时吃了多少苦头。 学棋不易,谢宁只感叹了一句,便又继续埋头书海,细致地看了起来。 期间明霜入内点烛,青柳进来送膳。她竟丝毫没有发觉,只是将全副心神都沉浸在这两本棋谱之中。 等到她阅过这两本棋谱后,卧房里的红烛都已然燃了一半。谢宁抬手揉了揉发困的眼皮,又忍不住打了个哈欠,这才起身去拿呗青柳放在案角的食盒。 过了好几个时辰,就算这饭菜是被细心地放在食盒里,却也早已凉透。此时方觉腹饥的谢宁却顾不了那许多,正要将面前的棋盘收起,余光便忽然瞥见一抹鹅黄的人影。 “小姐,奴婢来收拾吧。” 谢宁抬头看去,便见明霜快步从门口的矮凳旁走了过来,抢先一步收拢起案上的棋子、棋谱。 不过片刻功夫,这桌案上已被她摆上了从食盒里拿出的饭菜和碗筷。 谢宁刚要坐下用膳,填补一下空空如也的肚子,耳旁便又传来明霜关切的声音——“这饭菜有些凉了。小姐,要不您先垫些糕点稍候片刻,奴婢去厨房给您热一热吧。” 闻言,谢宁不由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房内的刻漏,心知夜半三更,后厨定是无人,便径直坐下道:“不必了,我随便用些就好。你先去睡吧。” 谢宁不是什么世家名门的出身,自然也就不习惯那些贵女们的规矩排场,晚上也没有要身边丫鬟同房值夜的习惯。 从前在侯府小院,是因她们人太多,房间不够,后来谷穗才会住在她房里。而今住在严武馆,却没有了这种烦恼。 西苑一排厢房,谢宁自住一间,谷穗、明霜,还有晓月、青柳也是各住一间,还有一间被她留作了书房。饶是如此,西苑的房间却还有空余,供秦峰休息暂歇,亦是绰绰有余。 如此情形,明霜晚上不回自己的卧房睡觉,却留在她房中,定然是出于关心了。 只是辛苦她陪着自己熬到这么晚了。 谢宁暗暗皱了皱眉头,当下便拿起筷箸夹起饭菜来,似是用事实来向对方表明,她不在意这饭菜有多凉。 眼下是夏日,就算饭菜微凉,也不是什么大不了之事。谢宁的肠胃并不娇惯,何况她也不想陪着自己到这么晚的明霜,还要为了此事奔波操劳。 明霜见状,便只得点了点头,稍显为难地应下,却是没同谢宁方才话中所言般,回房入睡。 谢宁拿她无法,只得囫囵地吞咽了几口,垫了两下肚子后。便任由对方打来热水,服侍她盥洗。 这一晚谢宁虽然睡得比以往迟上许多,可却难得地睡得很沉。 不过睡前,她却忍不住暗暗在心里告诫自己。往后再要进学时,还要再多用上几分心思,像这种自己熬夜研习,还要连累身边人陪着受罪的事,她还是不想再有下次了。 *** 第二天 由于昨夜实在睡得太晚。再加上明霜的刻意纵容,谢宁亦是难得地起迟了,不但没能完成自己平日里雷打不动的晨练,就连前去指导武馆众人时,亦是迟到了些许。 迷迷糊糊地从床上起了身,谢宁原本发沉的眼皮在瞥见墙角的刻漏时一下子抬了起来,一双杏眼霎时瞪圆,脸上满是惊讶与慌乱,一面拿起放在床边的衣裳,一面下意识地在房里搜寻起来。 房中无人。谢宁暗暗皱了皱眉头,随手披了件袍子,便自己出了房门,抬眸便对上了正在院中负手散步的秦峰。 “阿宁,早。”秦峰毫无异样地看了谢宁一眼,面上的笑意亦是十分真切。 谢宁却下意识地垂眸打量了一番自己此刻的穿着,极为慌乱地应了声“早”。 一身雪白的中衣,散至腰间的黑发,随手披在身上的宽袍,外裳未着。头脸未净,还有只随意套上了鞋袜的脚…… 谢宁脸上一烫,越发无地自容,此时更是只想找条地缝钻起来。 秦峰不是惯常下午过来的吗?怎么今日忽然来得这般早。又好巧不巧,被他撞见了自己这副样子。 真是倒霉。 谢宁心中暗暗腹诽一句,面上却只强忍着难堪,略微抬头,却不敢同秦峰对视,急急出声道:“我先回房了。” 话音落下。她也不等秦峰应声,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奔回了房中,就连途中失措落在地上的一只绣鞋,也不去拾,径直光着脚跑到了床上。 她不理会,秦峰却看得分明。眼见谢宁低着头,“啪”的一声将房门重重地关上后,他便不由无奈地摇了摇头,唇角一勾,却是弯腰将那只绣鞋捡了起来。 谢宁不是小女儿心性,用的东西倒也没有什么太多繁复的花纹,这绣鞋虽是明霜所制,图样却是素淡得很。 秦峰将这青色的绣鞋拿在手上,虽只是轻轻一瞥,却仍是心中一动。 右脚。 长宽不过寸尺。旁人如何不得而知,可比起他来,却实实在在称得上是小巧了。 秦峰不由笑了起来,正要再低头细看,却又忽然别过了头,眼中精光一闪,有一瞬间的警觉。 “王爷,您怎么一个人在这?手里怎么还有我家小姐的绣鞋?”谷穗端着一盆衣裳走了进来,目光落在秦峰手上后,神情立时便转为了惊诧,大张的嘴里甚至可以塞得下一个鸡蛋。 秦峰目光一闪,却是抬手比划了一个“嘘”的动作,旋即向谢宁卧房的方向使了一个眼色。 谷穗常伴谢宁左右,自然知道自己小姐的耳力有多过人,眼下得了秦峰提醒,顿时面上便露出了然神色,向苑外走了几步,这才神神秘秘地压低了声音,“是不是我家小姐醒了?” 秦峰点了点头,面上倒没流露出半分情绪,只是淡淡地看了谷穗一眼,旋即便将手中绣鞋递到了对方手上,若无其事地交代道:“这鞋子,你给你家小姐送去。就说是你在门外捡到的,也免得她不好意思。” “哦,”谷穗了然地点了点头,也没多想,便依着秦峰的吩咐,拿着谢宁先前落在地上的那只绣鞋,敲了敲谢宁的房门。 “咚咚咚——” 敲门声从外头传来,谢宁这厢却连衣裳才只套到一半,未免再在秦峰面前丢脸,她不由下意识地急声问道:“谁?” 谷穗便在门外应声,“小姐,是我。” 原来是谷穗啊。谢宁方才紧绷的神经,瞬间便松懈了下来。可脑中却有一个念头忽然闪过,令他再次戒备了起来,“就你一个人吗?” 谷穗闻言,不由犹豫起来,回头看了看身后不远处的秦峰,但见对方一面朝她摇头,一面负手朝着苑外走去,这才应声道:“嗯。” “进来吧。” 谷穗“吱呀”一声地推开了门,正要将手中的绣鞋交到谢宁手上,可迈过了门槛,环顾四周,却没在屋中见着谢宁人影,心中正在纳闷之际,耳旁便又传来了自家小姐的声音——“先把门带上。” “哦。” 谷穗依言而行后,谢宁这才算是彻底松了一口气,轻拍着胸口,从内室的屏风后走了出来,脚上此时却已重新换了一副鞋袜。 谢宁同谷穗,自然没有什么好避讳的。是故她一面坐在圆凳上套着衣裳,一面自然地出声道:“谷穗,你去帮我打些热水进来,我要盥洗。” “好,”谷穗下意识地应声,走出去两步后,这才忽然反应到自己手中还拿着谢宁的一只鞋,便又转身走了回来,对着谢宁道:“小姐,这是你的绣鞋,我方才从门口拿回来的。” 若是谢宁此时抬起头来,便可发觉谷穗眼中的局促与闪避,可惜她此时尚未从早上仪容不整时被秦峰撞见的惊吓里回过神来,对此便是未曾留意,只是点头应声,信手指道:“嗯,你先放在这儿吧。” 谷穗依言而行,转身便出去打起了热水。谢宁一个人在房里,动作利落地换上了新制的胡服后,便不由撇了撇嘴,将那只被她落在院中的绣鞋同另一只一块收了起来。 虽说眼不见心不烦,可此时的谢宁,却仍免不了有些心烦意乱。毕竟看到这绣鞋,她便会想起早前那算不上美好的插曲。 也不知方才她不小心弄掉绣鞋时,秦峰有没有看见。 谢宁纠结地揉了揉自己的头发,对于自己此刻的心情,亦只能用生无可恋四个字来形容。 她虽然是个性子大大咧咧、不拘小节的女子,可这种事情……也着实令她太难堪了些。 更何况对方还是秦峰,她这次丢脸可真丢大了。 谢宁抬手摸了摸自己发烫的脸蛋,心中越发郁闷起来,********只巴望着秦峰快点忘记此事。(未完待续。) PS:  本文首发起点女频~求支持订阅~ 第二百一十章 去尝尝 一番梳洗过后,谢宁便又换上一身利落的胡服出了门,虽没刻意再去想方才之事,可心中或多或少,却还是有几分尴尬的。 毕竟仔细想想,她每次在人前出糗的时候,好像总会被秦峰撞个正着。 说到底,还是自己太冒失了些。 谢宁一面自我反省,一面向着馆内的演武场而去,步子却越走越快。 她今日起得晚了,方才又生出那般插曲,比起往常,指导众人习武的时辰已是迟上不少。 是故她简单地收拾了一番后,竟也无暇顾及其他,便急匆匆地苯了过去。 孰料她才走到拐角处,便在演武场外望见了秦峰的人影。 对方今日依旧着的是白衣,不过许是近来旧疾痊愈的缘故,背影却不似以往那般清瘦。 谢宁目光一顿,步子也随之停了下来,只是稍稍纠结了片刻,便又抬脚向前走了起来。 不过是一件小事罢了,秦峰应该不会放在心上。她若是退避,未免也太过在意了些。 再说了,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她难道还要因为此事,就一辈子不见秦峰不成? 谢宁在心底暗暗地吸了一口气,转而便继续向前走去,若无其事地出声唤道:“子岳兄。” 秦峰这才转过头来,面上却没有显露出过多的情绪,只是一如往常般地看了谢宁一眼,神色淡淡道:“用过早膳了吗?” 谢宁哪里想到他还会关心这个,一时便有些发怔,可要她在秦峰面前扯谎,难度也未免太大了些。 再者,她也不愿骗人。 眼前便是对方俊朗的眉眼,两人四目相接,谢宁便只能注意到秦峰眼中的一片澄澈,略一犹豫,便只好硬着头皮道:“还没有。不过我昨夜吃得晚。眼下倒是不饿。” 谢宁此言不虚,可秦峰又哪里看不出她的心思,当下便回头看了一眼演武场内的动静,笑了起来。 见他这么一笑。谢宁心里越发没有底气,略一垂眸,便打算同对方 告辞,过去指点众人武艺。 不想秦峰竟又是嘴角一勾,了然地看着谢宁道:“你是因为急着进去。这才不用早膳的吧?” 心思被他轻易看穿,谢宁不由咬了咬嘴唇,心中颇有几分郁闷,嘴上亦是坚持道:“我先过去看看,等下再去用膳便是。” 秦峰眉头一皱,嘴边的笑意也随之收起,霎时便冷下一张脸,极为严肃地看着谢宁道:“等下?你可知如今是什么时辰?等到你再出来时,只怕今日的午膳都要做好了。” 眼下辰时已过,秦峰所言的确有几分道理。谢宁讪讪地垂下一双杏眸。心中却仍是纠结。 用膳事大,可她也不能放着馆里那么多人不管吧? 她不由抬起头来,正要张口说话,耳旁便又传来秦峰清朗的声音——“他们眼下有无痕指点,你不必担心。还是快些去用膳吧。” 哎?谢宁瞪大了眼睛,很是诧异地看了秦峰一眼,不过片刻功夫,便已回过神来。 秦峰出行,无痕定然也陪在身侧。他今日既早至,前往演武场指点众人亦在情理之中。 早知道她方才就不必着急过来了。 这般明显的事情。怎么她之前就没想到呢。 谢宁不自觉地揪了揪自己的手指,懊恼的神色全写在了脸上。 秦峰不由勾了勾唇角,面上带笑,却忽然转了身。抬脚便向谢宁来时所走的路行去,只留下一句声音不高不低的话语——“我忽然也有些饿了,走吧,咱们一同去用膳。” 谢宁这才回过神来,跟着秦峰回了西苑。 饭厅里,明霜早就准备妥当。远远地望见他们两人的身影,便恭敬地迎了上去,语带笑意道:“王爷,小姐,饭菜准备好了。” 桌上的饭菜恰是两人分量,摆好的碗筷亦是两副。谢宁却未多想,一进屋便径直坐了下来。 秦峰则是坐在她对面的位子上。 “馆内的饭菜合你口味吗?”秦峰只在碗里夹了一口菜,便抬头向谢宁看去。 而饭菜已经进到肚里的谢宁却忽然纠结起来,握着筷箸正要向口中伸去的右手,也只得顿在了半空。 食不言寝不语,这道理还是秦嬷嬷教给她的。宫规森严,秦峰身为皇子,应该比她更清楚才是。 何况眼下又不是宴席,他们只是刚刚落座用膳而已啊。 谢宁本是不拘小节之人,纵有秦嬷嬷再三耳提面命,也没怎么将这些规矩放在心上,可如今见秦峰如此行事,却还是不免有些诧异罢了。 不过他们两人关系这般亲近,倒也不必在意这些虚礼。 或许秦峰也正是这么想的吧。 谢宁咽下嘴里的饭菜,旋即又将方才夹来的吃食放进了碗中,这才不疾不徐地抬起头来,神态自然地应道:“很好啊。” 秦峰不由勾起了唇角,却并没就此止了话茬,而是状似不经意地问道:“上次咱们不是一同去过一家面店吗?京中美食众多,你可还想尝尝别的?” 谢宁闻言,却不免多想了一层。 她知道秦峰自打出生便长在宫中,后来又因身上寒疾卧病在床,纵然已出宫开府,却依旧是甚少出门。 可她却不知道,如此情形之下,秦峰心中的苦楚有多少。 身为皇族贵胄,那些本该由他享与的特权,他却并未真正拥有。就连那些常人皆可经历的平凡事,想必在他眼中,也是难得的体验吧。 谢宁不由想起两人一起去吃面时的场景。 那天是七夕,满城的灯火,月光也并不暗淡,秦峰走在街上,话虽不多,可面上的笑意,却比以往越发真切了几分。 虽然已经过了两个月,可谢宁回想起对方坐在桌旁望着面的局促,还有缓慢举箸的动作,却只觉得当时的记忆越发清晰了几分。 他应该也很想常去外面走走。尝尝民间的美食,体验一下此前从未体验过的事物吧。 不知为何,心下忽然就酸楚了起来。谢宁尽力克制着面上的表情,若无其事地对秦峰扬起一个笑脸。扬声道:“好啊,改日咱们一起去尝尝。” “嗯。”秦峰神色淡淡地点了点头,眼神却忽然有了几分温度。 幸好眼下秦峰旧疾已愈,就算是****出门,也没有什么妨碍。 谢宁越想越高兴。便不由兴高采烈地看了秦峰一眼,“对了,除了咱们去过的那家面店。我在京中还有一家特别喜欢的小摊,就开在侯府附近的市集,叫作李记包子。改日咱们去尝尝。” 秦峰闻言目光微闪,心中如何作想不得而知,面上却只若无其事地颔首应道:“好。” 两人用过膳,便又开始了连日来惯常的考较。 今日秦峰来得很早,演武场那边又有无痕打理,谢宁不必操心许多。便专心地应对起秦峰的考较。 棋坪摆在秦峰的书房里,谢宁照旧执了黑子。随意地在棋盘上落下一子后,情势便不再由她所控制。 明明对方落子的手法,都同她昨日所见的棋谱没有什么差别。可她照着上头所载的招数破局后,没走几步,却又掉进了秦峰设下的另一个陷阱。 这种感觉,莫名让谢宁生出些许烦躁来。 她自然知道秦峰的棋艺高超,也没妄想过才学了几天的自己便能与对方旗鼓相当。 可他们两人此时的对弈,却像是秦峰早就设定的套路,不论她如何落子。对方都能找到拆招的方法,继续引导她进行下一招棋式的走法。 考较就该是这样的。 而谢宁将棋谱记得很牢,每次落子也都做得很好。 可她与秦峰之间实力的差距,却是十分巨大的。就如同隔了一条鸿沟。 这棋局尽在秦峰掌握之下,可谢宁却只是被对方牵引着,每一步的落子,都在对方意料之中。 不是秦峰的做法有什么问题,也不是她自己不甘心落后于人。 只是这般对弈的感受,总会令谢宁想起蜀军与苗人交战时。那些对方恶意设下的圈套。 也不知她的棋艺,什么时候才能达到看穿秦峰招式的时候。 谢宁暗暗地皱了皱眉,落子的时候,心思却越发专注了起来。 秦峰就坐在她对面,对于她面上这番神色变化,自是看得清楚,虽不知她为何心生抵触,却仍是将手中还未来得及落下的白子放了回去。 对方忽然停下,谢宁便不由下意识地抬起头来,心中更多了几分不解。 秦峰却是定定地看了她一眼,神态自若道:“其实这下棋,同两军交战差不多。阿宁,你在这方面不是没有天赋,只是你太过在意这些细小的得失,忽视了整张棋盘的局势而已。” 对弈,也像是两军交战吗?谢宁脑中灵光一闪,心下亦是豁然开朗了几分,听了秦峰一语,像是被人打通了周身的关窍,忽然生出许多感悟来。 她虽不喜看书,可常常放在身边的,却总少不了有几本兵书。就连习字,也多半是出于对兵法谋略的喜好。眼下秦峰这么一比喻,倒真叫她找出对弈同打仗的几处共通点来,心中的兴趣,也越发浓厚了两分。 秦峰见她若有所悟,便稍稍停顿了一会儿。片刻过后,这才再次适时开口道:“我一直都觉得,你在这弈棋一道上,其实很有灵气,毕竟你熟读兵书,谈起带兵打仗的策略来,更是句句切中要害。” 谢宁神色郑重地点了点头,心中很是触动。 秦峰话音微顿,面上不免流露出几分满意之色,旋即便又继续道:“你的问题,其实就在于你将这对弈之事看得太重,失了平常心。” 又是一语切中要害,谢宁不由神色一凛,略微敛容后,便越发全神贯注地望向秦峰。 “两者如此相似,你何妨不能将这弈棋看作是一场战事呢?棋谱上的招数,你是记下了,可如何灵活运用,却要仔细思量一番。”秦峰眼带笑意地望向谢宁。 谢宁得了秦峰这一番点拨,心中倒是越发恍然了几分,也陡然反应过来,对方今日如此考较她的用意。 原来这让她感到不舒服的法子,正是因为她自己太过死板的缘故。 原来那些招式,不是她费尽心思,绞尽脑汁地记下便可以的。 “不过,”秦峰再度开口,眼底的笑意却是分毫不减,“你也不必太过焦急就是了。任何事情,都不是一夕之功。我初学棋艺时,可是不如你做得这般好。时日还很长,咱们慢慢来。” 谢宁心知对方是在开解她,便不由眨了眨眼睛,莞尔应道:“嗯。” “那好,”秦峰的语气也蓦地轻快了两分,但见他微微一笑,便抬手指着棋盘道:“你看眼下这棋局,我该走哪一处才好?” 谢宁顺着他所指的方向看去,目光游移之下,最终落在了一处,也没过多犹豫,径直便从秦峰那边的棋篓里拾起一枚白子。 指间夹着一抹冰凉的莹白,谢宁的动作却没有半分犹豫,视线瞄准了秦峰那头的一处空位,便要起身够去。 秦峰的动作却比她更快,不过是电光石火的一个瞬间,便抢先一步握住了谢宁的右手。 谢宁一时不备,差点被对方带得向前扑去,好在她反应得快,这才在瞬间稳住了身形,心下却不免一滞,不解地皱了皱眉,出声唤道:“子岳兄?” 秦峰这才抬头看了谢宁一眼,手下的力气却是半分不减,紧紧地攥着谢宁的手,却是出声问道:“手指怎么了?” 手指怎么了? 谢宁顺着对方的视线向下看去,目光旋即落在自己被对方握住的纤细手指上,才发现夹着棋子的两指,关节处似乎肿胀了些许。 不过也并不怎么明显。 谁知秦峰竟会这般细心。 谢宁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收回目光,抬起头来,便微微一笑,全不在意地摇头道:“没什么,应该是昨日拿棋子时,稍稍有些磨到手指吧,不怎么疼。只是奇怪,我也不是什么细皮嫩肉之人。”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秦峰闻言,便是目光一闪。(未完待续。) PS:  最近多放糖~ 第二百一十一章 忠言逆耳 等到晚膳之前的空档,他便趁着离开之时悄悄命无痕将明霜找了过来。 而谢宁此刻尚在书房中思量对弈路数,一时之间,便也没留意到向来体贴的明霜,怎么就忽然寻不见人影。 “她昨夜,是不是因这弈棋一事睡得晚了?”明霜才急匆匆地跟着无痕从拐角处小跑过来,秦峰便径直开口问道。 明霜顾不上平复急促的呼吸,只单手抚着心口道:“小姐昨夜一直在看棋谱,入睡之时早已过了三更天了。” 秦峰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转而便对明霜道:“下次有这等事发生,明霜你记得在旁劝阻一二,莫要让她再这般任性。” 明霜却忽然收了面上笑意,一脸正色地看着秦峰道:“恕奴婢多言,谢宁小姐之所以会晚睡,也是因为您给她布置的课业太重。” 她话音尚未落下,秦峰便已似笑非笑地挑了挑眉,眼底却没有丝毫笑意,嘴角虽是轻勾,可他周身三尺,却仿若落到了冰窖中,尽是彻骨寒意。 便是一向面无表情的无痕,也忍不住朝明霜使了一个眼色。而后者却似全无所觉般,神色如常地仰着头。 纵是对上秦峰看过来的视线,也没有丝毫闪避。 紧抿着唇线的秦峰,本是一脸的清冷神色。可片刻之后,他却忽然笑了起来,“呵,从前我还担忧你跟在她身边不会尽心服侍,而今看来,倒是我当时多虑了。” “奴婢并非是有意顶撞王爷,”明霜恭敬地垂眸,话中却依旧是毫不退让,“只是忍不住说些忠言逆耳罢了。当初奴婢担心谢宁小姐会成为王爷的软肋,而今亦是如此。可如今您不过是以筹备女官试的名义指点于她,为她准备的东西是不是太多了?” 秦峰眸光一闪,当即便又冷下了一张脸。明霜却未曾抬起头来,暗暗捏了捏满是虚汗的手心。径直张口道:“您既不忍她劳累,又何必将那些与她无关的事情强加到她身上?剿匪之功,她未必想要。王妃之位,您又如何确保她不会拒绝呢。” “啪嗒”一声脆响。却是秦峰捏碎了系在腰间的玉佩。 明霜心中一滞,立时便抬起头来,却发现站在她面前的秦峰早已迅速地后退了几步,这才自然地松了手,将碎片尽数落在了自己一人脚下。 眼尖地瞥到莹白碎玉上的一抹血迹。明霜只觉触目惊心,神色慌乱地从身上掏出锦帕,头一次在人前失了分寸。 “王爷,您受伤了。先容奴婢为您包扎一下吧。”明霜故作镇定地向前走去,虽不知对方会否迁怒于她,心中却难免会有些忐忑。 秦峰却只是淡淡地看了她一眼,用并未受伤的左手拿过了她手中的帕子,自顾自地给自己包扎了起来。 无痕见状,却并未似往常一般眼观鼻、鼻观心的沉默。他身为最常跟随在秦峰身旁的心腹,自然知道明霜此番与萧衍不同。触到的是秦峰的逆鳞。 “王爷,府中幕僚今日尚有事要同您商议,咱们先回去吧。” 秦峰自然知道无痕此言的用意,可他本来就没有打算要为难明霜,闻言便不由笑了起来,却是看向明霜道:“你说的对。我的确是目的不纯,可我毕竟是在教她,不是害她。这些东西,只要她在京中一日,就必然会用到。难不成你愿意看她应酬之时。只能孤零零地坐在一处吗?” 明霜目光微闪,心中并不想在此时与秦峰争辩,可终究不能违心地开口,赞同自家王爷所言。 秦峰见她沉默不语。倒也无意再与她多说,只是神色淡淡道:“你放心,我不会拔苗助长。昨日的课业,是我布置得太过,往后我会注意。” “是。”明霜恭敬地点了点头,面上已然是一片平静之色。 她当然不会怀疑秦峰对谢宁的心意。可无论是从安王府下人的角度,还是谢宁身边贴身丫鬟的角度,她都不希望这两人最终走到一处。 她承认,起初她的确是对谢宁有偏见。可这么多日的相处,认清一个人的真实性情已是足够。谢宁虽不是名门世家的闺秀,可却比那些好摆小姐架势的贵女们好上许多。 而在明霜看来,她不能与自家王爷在一起的原因,也正因为此。且不提谢宁如今身上尚有婚约,也不论她根本就对王爷的心意一无所知,但只看她并不算显赫的出身,便实在难以担起王妃的重责。 谢宁的性子,她这个****跟在身边伺候的丫鬟最是清楚了。没有什么野心,也无意去应对什么勾心斗角,看起来虽有些风风火火,可实际上却是再恬淡不过。 这样的人,会愿意牵扯到皇族的纠葛中吗? 可若是对方拒绝了王爷的心意……她竟也不知自己到时是喜是忧了。 毕竟王爷为了她付出了多少心血,身为旁观者,她所感受到的是只少不多。 此事发展到如今的地步,在她眼中,竟是怎样都不对了。她不想左右为难,也不想偏袒谢宁、秦峰中的任何一人,可她终究人微言轻,左右不了王爷的心意,只能尽力劝说着对方,令事态朝着最好的方向发展。 明霜目送秦峰主仆二人出了武馆后,方才沿着原路走了回去,虽暗藏着满腹心事,在谢宁等人面前,却是不曾显露出分毫。 *** 秦峰一句惊醒梦中人,自从得了对方的指点,谢宁的棋艺可谓是突飞猛进,不再着眼于防守,而是攻守兼备,招数亦是灵活得很,有时虚晃一枪,有时则是气势如虹地直捣黄龙。 如此一来,她再同秦峰对弈时,十局里竟也能侥幸地胜上一两局了。 不过令她感到奇怪的是,比起之前秦峰布置下来,要她熟记的棋谱,这几日送到她手中的孤本数量却是越发少了许多,每日只有一本。 甚至还有一日,秦峰居然在书里给她留了字条,要她用两日功夫将这本棋谱看完。 虽说那棋谱的确难了些,可依她眼下的水平。一日看完还是可行的。秦峰这般安排,倒是令她多了不少自行支配的时间。 不过她也没有虚度光阴就是了。 拿着棋谱举一反三的道理,她还是懂得的。何况如今她棋力大有长进,闲暇之余。除了练字,便是在馆中寻人对弈。 只是可惜,他们严武馆内虽是将士偏多,可会下棋的也没有几个。寻来寻去,谢宁也只好同自己身边的丫鬟们对弈了。 谷穗同她先前一样。自是不会下棋,谢宁也不勉强她。而晓月、青柳,却也不怎么同她认真对弈,每每放水都很是明显,教谢宁很是没劲儿。 如此一来,倒是苦了明霜,隔三差五,便会被谢宁拉去对弈。 没法子,谁叫秦峰事忙,陪她练习的时间不多。她不愿打扰对方。就只好麻烦身边人了。 日子一天天地过去,转眼就到了十月初一,侯府惯常家宴的日子。因为只需住上一晚,谢宁一一处理了馆内事务,用过午膳后,便只带着谷穗、明霜两个丫鬟回了侯府。 项氏设计在浮微寺暗害她一事,侯府众人早已是心知肚明,没有在人前捅破这窗户纸,除却为了维持侯府表面的平和外,也是因为没有找到什么实质的证据。可以证明项氏同这件事之间的关联。 这样的结果,亦在谢宁意料之中。因为早有预料,她面对项氏之时,倒也能克制住内心的厌恶。不致情势太过难看。 可她不知的是,并非无人找到项氏暗害自己的证据,只是这人将人证物证送到侯府后,刘氏和高道年却将此事压下了而已。 她也不知,自己之所以能摆脱侯府的束缚,住进严武馆内。正是侯府为了掩盖此事,与秦峰商量过后妥协退让的结果。 在侯府住了一晚后,谢宁第二日到鹤龄院和松柏院请过安后,便又带着两个丫鬟早早地离开了, 毕竟严武馆那头,还有不少人在等她带着舒展筋骨呢。 可谁知谢宁出了门,一抬头便对上了等在外头的无痕。 “谢小姐,王爷命我来接你。”无痕神色淡漠地对着谢宁三人点了点头。 不愧是子岳兄,考虑事情也太细致了些。 谢宁心中暗赞一声,便带着两个丫鬟上了马车。等到了武馆后,便要急着去演武场。 不想她才刚跳下马车,便从门房处接到了魏倾城昨晚送来的帖子,上头只说她近日俱在家中,要谢宁有空去看她。 可谢宁眼下哪里抽得开身,严武馆不过初立,一应事务尚未走上正轨,正是要她费心打理的时候。白日她要处理武馆事宜不说,到了下午还要跟着秦峰学棋。 谢宁手里拿着洒金笺,神情不免有些犹豫起来,暗自盘算着这几天什么时间能抽出空来。 明霜见状,便暗暗朝无痕使了一个眼色,后者当即会意道:“谢小姐若是有事,便先去忙吧。武馆的事,交给我就好。” 无痕此言,恰好解了她此时的困境。谢宁喜出望外之余,却仍不免出声问道:“你等下无事吗?” “嗯。”无痕神色淡淡地点了点头,并未多言。 谢宁也没多问,只是嘱咐了二人一句,“那就拜托你了,我尽量在下午回来。若是事情没办完,我再命人回来告知,也免得子岳兄白跑一趟。” 明霜点了点头,略一沉吟,便道:“可要奴婢陪您同去?” “不必了,”谢宁稍加思索,便摇头婉拒了明霜的提议。毕竟魏小妹帖子上写得并不清楚,万一对方真有什么急事,她一时半刻回不来的话——明霜留在这儿,她也更放心一些。 于是,谢宁便又乘着馆内的马车,去了魏国公府。 被引进国公府后院的凉亭后,谢宁方知魏小妹这次找她上门,只是想同她说说话而已。 “姐姐这几日在忙什么呢,我总是想找你出去,可是哥哥如今不在京中,祖母便不放心我一人出去,也不知你这两日忙不忙,便没去贸然找你。”魏倾城坐在谢宁身边,亲昵地给她倒了一杯茶, 谢宁伸手接过对方递来的茶盏,当下便笑应道:“就是在处理武馆的事情而已。等你哥哥回来,你们再一同过去看我吧。” 魏青阳年已十八,谢宁此前曾听魏小妹说起过,国公府已为他早朝中寻了差事,眼下正有意为他请封世子之位,也难怪他如今每日东奔西走,忙得连府门也不入。 想必魏小妹这几日,定然是闷坏了。 谢宁不由抬手摸了摸魏倾城的脑袋,却不料对方忽然朝四下摆了摆手,屏退过亭中婢女后,这才神秘兮兮地向谢宁凑去,低低地出声道:“谢姐姐,我、我有事要与你说。” 眼尖地瞄到魏小妹微红的耳尖,谢宁心中不由生出几分好奇,急忙追问道:“何事?” 纵是周遭只有她们两人,魏倾城却仍是谨慎地抬眸张望了一圈,这才再度开口道:“我、家中有意为我定亲了。” 她这声音压得极低,可谢宁耳力过人,自是将她话中字句听了个清清楚楚,可因此生出的诧异之色,却是越来越盛。 虽说她眼下也是有了婚约之人,可魏小妹比她还小上一岁,又是这般怯弱的性子,定亲一事,不该如此草率才是。 谢宁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却因怕吓到魏小妹,面上便只神色如常地问道:“可有人选了?” 魏倾城只当她是过分关切,并未觉出丝毫不妥来,面上一红,旋即便呐声道:“是我母亲那头的表哥,小时候还常常带我玩的。” 原来是表哥啊。 谢宁闻言,顿时放下心来,可看着魏小妹,却仍是免不了问上几句:“那他家在何处?今年多大了?性子好不好?你们最近可曾见过?” 她这一番追问落地,魏倾城面上的神情便越发窘迫起来,害羞地垂下了头,却是避而不答道:“我哥哥也说,这门亲事很好。”(未完待续。) PS:  表白明霜妹子~ 第二百一十二章 放天假 魏小妹素来怕生,若是嫁回到国公夫人的娘家,自然不必担心许多。 两家能够亲上加亲,自然是再好不过了。 谢宁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一时却没有多问魏小妹萧衍之事,而是打算等改日见到魏青阳后,再侧面询问对方。 毕竟从魏倾城眼下的状态看来,她对这门亲事是极为满意,谢宁可不想再弄巧成拙,反勾出什么有的没的来。 眼下魏小妹就要定亲,自然是好事。 谢宁眼中不由闪过狡黠神色,正想多问两句,却被敏感的魏倾城识破了意图,抢先岔开话题道:“对了,不知谢姐姐的女官试准备得如何?” 谢宁却没多想,只是径直答道:“也就是练了练字,下了下棋而已。” 魏倾城对她了解甚深,自然知道谢宁不喜这些,当下便抿嘴笑了起来,“谢姐姐不是要去兵部吗?学这些是没错的。” 谢宁只当她是在宽慰自己,虽附和地点了点头,面上却没过多言语,心中亦是不由想到先前侯爷舅舅对她的劝说,思绪随之蔓延开去。 不可否认,任职兵部的确不那么轻松。可在旁人眼中兵部那些不利之处,却恰好是她的优势。 既然这么多年来,都没有女子尝试考入兵部。那她选了兵部,被录用的机会岂不是更大了些? 两人坐在一处又聊了几句,谢宁估算着快至午时,便起身告辞。离府之前,当然不忘再去拜访一遍魏老夫人以及魏倾城的娘亲魏夫人。 她与魏青阳有婚约在身,两位长辈对她的态度自然是十分和蔼,尤其是魏夫人,向她投来的慈爱眼神令她受宠若惊之余,未免有些手足无措。 若不是魏小妹告知对方她还有武馆事务要处理,只怕对方真会留她用过午膳再回去。 话虽如此,可魏国公府与严武馆之间的距离本就不近。一来一回少说也要半个时辰的功夫。 是故等谢宁回到武馆时,不但已经误了用午膳的时辰,就连前来教导她棋艺的秦峰也已经出现在了西苑内。 白衣玉冠,挺直如松。似秦峰这等风华绝代的公子,可谓世间少有。 甚至只须一个背影,便可令谢宁辨认出他的身份。 而秦峰也恰好在此时转过头来,微微一笑,正如同朗月清风拂面。 但见他眼带笑意。温声开口道:“用过午膳了吗?” 谢宁闻言,却忽然下意识地顿了一步,心中亦是暗自纠结起来。 她不是不识好歹之人,秦峰每次前来指点,都要耗上不少时间心力。她不愿辜负对方的好意,可也不想对方好不容易抽出来的闲暇被她自己消磨。 倘若她此时直言,秦峰定要让厨下再去做些新菜,然后等到她用过午膳后,再去传授她棋艺。 脑中灵光一闪,谢宁当即便有了决定。点头回道:“嗯。” 秦峰探究地看她一眼,却忽然唇角一扬,似笑非笑道:“可惜了,不然我还想寻你一同去外头尝几样小吃呢。” 方才因为心虚,谢宁的视线便稍稍向下垂了垂,是故一时之间,她倒是没能辨出秦峰此时的刻意调侃,心下反倒有些懊恼起来。 早知秦峰也没用膳,她又何必说谎遮掩呢?搬起石头还砸了自己的脚,真是故作聪明。 谢宁暗悔之余。却又忍不住抬起头来,急声道:“无妨,反正我也没吃多少。子岳兄何不与我同去?” 话音落下,她便不由留意起秦峰面上的神色变化。一双杏眼也霎时亮了起来。 秦峰被她这么直勾勾地盯着,倒也没有表现出什么情绪,只是一脸云淡风轻地点了点头,也没再刻意捉弄于她,而是转头唤道:“无痕。” 不过片刻功夫,一道灰影便从树上闪了出来。却似知晓自家主子心事般,默不作声,便从身上拿出一只荷囊来。 谢宁见了这荷囊,不免又联想到此前的巧合,略一弯唇,便默契地对上了秦峰看来的视线。 想必他也是想到了谢宁初进京城时两人未曾相见的那场偶遇吧。 谢宁面上笑容愈盛,等到秦峰将那荷囊收入袖中后,她这才跟上对方的步子,转身出了武馆。 学了这么久,今日就当给自己放上一日假好了。 不必闷在屋里,谢宁当然是乐得自在,可走了一阵后,她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两人此番外出,根本就没有乘坐马车。 谢宁神色一滞,便不由缓下了步子,下意识地望向秦峰,却只见对方不急不缓地向前走去,非但目不斜视,神态还很是从容。 莫非秦峰早有了计划不成? 谢宁困惑地皱了皱眉头,当下便又快走两步,好奇出声道:“子岳兄,咱们这是要去何处?” 秦峰神态自若地看了她一眼,语气淡淡道:“京中有一家新开的酒楼不错,咱们去尝尝。” “好,”谢宁此时尚未用膳,自然没有心思讲究许多。 何况她是蜀地人氏,偏爱咸辣。可自打她进了京城,除了那次同秦峰一同尝过的蜀面,还有对方府上的大厨所坐,谢宁平日里吃的东西就少有合她口味的。久而久之,她倒也习惯了。 反正对于谢宁而言,能填饱肚子才是最重要的。至于味道如何,她倒是不甚在意。 严武馆地处繁华,两人不过走了一条街,就到了秦峰所说的那家酒楼。 只是一进门,谢宁便不由愣住了。只因那一楼大堂里悬着的红绸菜牌上,竟有几道是他们蜀地的特色。 辣子鸡,麻婆豆腐,糊辣汤,夫妻肺片,蒜泥白肉…… 这酒楼可真不错! 谢宁不由眼前一亮,当下便兴冲冲地在楼里伙计的引路下,跟着秦峰进了楼上的厢房,一时之间,竟也没有多想,秦峰究竟为何会带她来此。 “不知二位客官都要点些什么?” 伙计一面询问。一面弯腰递上了菜谱。 秦峰似是看出谢宁心中热切,右手一动,便径直将这本菜谱推到了谢宁面前,“你先点。” “好。”谢宁重重地点了点头,心中早已是迫不及待,翻开第一页,便开始对着伙计指了起来,“这个。还有这个……” 不过她倒也没多点就是了,就算是算上糊辣汤,也只点了五道菜而已。 言罢,谢宁便将菜谱重新递到秦峰面前。后者似是此前来过此处,对这家酒楼倒是熟悉得很,只轻轻地扫了一眼,便又报出了四道菜名。 却是咸淡皆有,冷热俱全。就连饭前的点心,秦峰也体贴地点好了。 于是乎,谢宁先是垫了几块青豆糕。旋即便又用了一顿大餐。 桌上的菜道道合她心意,谢宁自然免不了大快朵颐。而这酒楼的名字,也被她深深地记在了脑海里。 澄阳楼。 *** 饭后,两人便沿原路有说有笑地回了武馆。一时习惯了秦峰的和颜悦色,对方再冷着一张脸教导自己时,谢宁便不免觉得有些古怪。 “今日咱们既回来得晚了,就暂且先不教你下棋了。你去案边习字吧,正巧我也想看看你最近在书艺上有没有什么进步。” 这秦子岳,莫非会变脸不成? 暗觑了一眼对方紧抿的唇线,谢宁心下不由腹诽一声。却还是乖乖地依着对方的吩咐,径直走到书案后坐下。 笔墨纸砚都被规整地放在了一旁,谢宁动作利落地将宣纸铺开,研好墨汁后。便提笔蘸墨,专注地写了起来。 秦峰却在此时忽然抬脚,不疾不徐地绕过书案,站到了她身后。 谢宁身怀武艺,对于这些细微声响,却是比常人要敏感许多。当下握笔的右手便不由顿了一下,诧异地回过头来。 但见秦峰一张分外好看的脸,蓦地皱起眉来,“这张写坏了,从头重写一张吧。莫要再分神了。” 谢宁扭头定睛一看,入眼便是白纸黑字间一笔晕染开的长长墨痕,不由懊恼起来,讪讪地点头应是。 练字同下棋一样,最重要的便是静心。她这般容易走神,可不是什么好事。 一面暗暗告诫着自己,谢宁便将方才写坏的那张宣纸放在了一边,再次提笔,全神贯注地写了起来。 先前秦峰对她说过,习字,光靠一味模仿是不够的。她亦深以为然,毕竟秦峰之前写给她的那本字帖,她已然临摹过数次,单看笔划,便是一撇一捺都已称得上十分神似。 可若是脱离了对方的那本字帖,谢宁的字便会写得差上几分,论起神韵来,更是照寻常人差了不只一星半点。 是故,她便不再依赖对方的字迹,而是挑选了几篇在浮微寺时抄写过的佛经,诵记下来后,再默写在纸上。 眼下,她笔下所写的,便正是佛教的一篇经文了。 谢宁一字一句写得专注,却不料一直默默站在她身后的秦峰,竟忽然有了动作。 感知到后方的一阵风动,谢宁正要下意识地回头,却又因想到秦峰之前的叮嘱,而克制住了心中这股冲动,敛住心神,继续专注地写了起来。 身后并无动静传来,谢宁越发安下心来,渐渐写得入神,对于周遭的情形,已然是毫无所觉。 就在此时,秦峰却又突然移步向前。 也不知是他的动作太快,还是谢宁自己太过专注,这次谢宁居然是在秦峰离她不过几寸距离时才有所发觉。 谢宁下意识地握紧了笔杆,手下的动作却未有停顿。身后之人越发凑近,她却再没闻见那味道疏淡的好闻冷香,心中暗自惊疑之际,却又后背与对方的胸膛越发贴近,而秦峰月白色的衣袖,亦是出现在她眼前。 对方的右臂从她颈后环过,这姿势太过亲密,可此时的谢宁却无暇顾及许多,只因秦峰骨节分明的手指,此时正搭在她的笔杆上。 感受到从杆上传来的力道,谢宁纵然早有准备,却也不得不下意识地加了几分力气。 秦峰没有说话,谢宁暗暗咬了咬牙,手上一时吃力,只觉气氛也僵持起来。 好端端的,对方这是在考较她吗? 男子与女子之间虽然体力悬殊,可谢宁毕竟身怀武艺,与秦峰相较,她自认自己还是有几分胜算。 是故她起初虽下意识地握紧了笔杆,手上施加的力气却并不算重。可到了后来,随着对方力道的逐渐加重,她也只得跟着使力。 不然若是一时不慎弄掉了笔杆,也未免太丢人了些。 不过子岳兄的旧疾却真是被徐半夏治愈了,如今不但未有咳声,就连力气也跟着大了不少,同以往她印象中的病弱模样,更是不可同日而语。 谢宁对力道的感知一向敏锐,也正因此,她便越发攥紧了手中笔杆。 “啪嗒——” 正当她使尽全力时,秦峰却忽然松了手。谢宁一时不防,手上的力气却没能跟着抽离。 因为对方给她的感觉是向上使力,谢宁的力道便一直在向下施加。如此一来,那原本被她握在手中的笔杆便一下子落在了纸面上,发出一声脆响。 而纸上原本工整的字迹,也再次被几点墨痕压过,很是不堪入目。 秦峰是算准了她的心思,才会如此为之的吧。谢宁面色一窘,不等秦峰出声,便已先转过头去,支吾道:“我、我没想到。” 秦峰摇头笑笑,面上却并无责怪之意,反倒是一脸温润神色,缓声对谢宁言道:“我不过是想与你开个玩笑罢了,你莫要放在心上。” 谢宁不由瞪大了眼睛,忍不住出声确认道:“当真?” “当然是真的了,”秦峰面上笑容愈盛,目光虽是专注地对着谢宁,眉宇之间却是一派追忆之态,语调迟缓道:“我小时候习字时,父皇母妃就常常拿这招来逗我。” 能被他记得这么深,那一定是很美好的回忆吧。 谢宁很想附和地笑笑,可心下却不知为何,忽然传来一股钝痛。而这种感觉,就叫做心疼。 关于秦峰生母岳嫔之事,她早从对方口中有所耳闻。同有幼时失孤的经历,她自然能够明白秦峰此时的感受。(未完待续。) PS:  阿宁当然喜欢子岳,只不过自己还没发现呢。。。 第二百一十三章 何须虚礼 一时被秦峰触动,谢宁眼前掠过无数幼时的画面,喉间泛起淡淡的酸涩。 前者看得分明,虽不知她为何忽然如此,却仍是暗暗皱起了眉头,目光一闪,转移话题道:“不过我方才这么做,没有惊吓到你吧?” 她哪里是胆子这么小的人。谢宁顿时回过神来,掩下心中思绪,摇头失笑道:“子岳兄放心。我只是有些措手不及而已。” 秦峰却不由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似在辨别她此时所言真假几何。 撞上如此清澈锐然的目光,谢宁不知为何竟然有些心虚,刚要转头移开视线,便恰好听见了从外头传来的敲门声——“咚咚咚” 总算是松了一口气,谢宁霎时便回过头去,颇有几分掩饰地抢先问道:“何事?” 门外传来的却是明霜的声音——“小姐,靖阳侯府的高大小姐如今正在馆外,说是想要见您一面。” 高依瑶? 无事不登三宝殿,两人分明几日前还在家宴上见过面,如今她忽然找上门来,也不知是有何贵干。 谢宁此时是满心疑惑,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决断,忽闻身后有清朗的男声传来,却是秦峰在出言指点。 “高大小姐素来与你不睦,不过眼下可是在咱们的地盘,你见她一面倒也无妨。” 是这个道理。谢宁不由对着秦峰点了点头,便又转而吩咐明霜道:“那便先将她请到前厅吧。” 从头到尾,谢宁敢当众拍着胸脯说自己从没干过半点对不起高氏姐妹之事。那做了亏心事的人又不是她,对方找上门来,她又有何可惧? 从西苑走到前厅,已然过了一柱香的时间。而高依瑶此时,已经在下首的客位上坐好,视线也是一直盯向门口,面上神色虽淡淡,举手投足之间却仍带着几分掩饰不住的急切。 可当她的目光触到缓缓走近的人影后,却不由暗暗地皱了皱眉头。 谢宁却没怎么在意她装束神色。在秦峰下首坐下后,便径直向对面的高依瑶看去,“不知高小姐今日前来,有何要事?” 此处不是侯府。周遭也没有外人,谢宁自觉没有同她摆出姊妹友爱的亲热模样,便下意识地换了一种称呼。 比起人前的“瑶表姐”,虽多了几分疏离,却也增了几分真实。 高依瑶当然察觉到了谢宁的变化。不过此时她的注意力,却并未放在这些小事身上,而是不着痕迹地瞥了一眼坐在两人上首的秦峰,暗暗思量起自己是否应该开口。 她此番前来,是想就浮微寺一事仔细询问谢宁一番,可眼下安王在此,她却不知该不该直说了。 毕竟此事不但牵扯到谢宁的名誉,更是侯府的一桩丑闻,安王若是早就知情还好,可倘若他不知。岂不是又徒增了不少麻烦? 高依瑶目光微闪,却没有急着回应谢宁的话,而是再度起身,朝着秦峰的方向施了一礼,声音不高不低地道:“殿下。小女此番前来拜访,是有私事想同表妹言说。还望殿下准小女到馆内后院一坐。” 秦峰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旋即便不置可否地移开了视线,朝着谢宁的方向望去。 此时,谢宁心中却有无数不得而知的疑问。可高依瑶明摆着是要与她单独相处,她自然也不会怯场。当下便对着秦峰使了一个眼色,微微点了点头。 秦峰会意,旋即便若有所思地瞥了高依瑶一眼,神色淡淡道:“那便去吧。” “是。”高依瑶恭敬地点了点头。又一施礼,这才转身向厅外走去。 谢宁见了她这一番举动,这才恍然意识到秦峰当朝王爷的身份,一时之间,却只觉有些古怪。 她与秦峰两人平辈论交,往来亦是甚密。在秦峰面前。谢宁一向自在得很,那些繁琐客套的虚礼,也早就被她抛到了九霄云外。除却在人前偶尔做做样子外,谢宁对秦峰从来都是以字相称,更别提有时她随意惯了,还会暗暗地在心里连名带姓地称呼对方秦子岳。 可此时此刻,她却不免因这行礼一事踌躇起来。照说以她和秦峰之间的关系,行礼告退未免生疏了些,可若要她在高依瑶面前直接离去,难保对方事后不会借机嘲讽于她。 她可不想再被人指点成不知礼仪的土包子。 “小女先失陪了。” 谢宁并没犹豫太久,便也跟着站了起来,面向秦峰,仪态标准地蹲身一福后,这才转身离去。 徒留秦峰不明所以地在厅中怔了半刻,将前因后果回想一番后,这才了然地轻笑起来,“呵。” 却说高依瑶、谢宁两人出了门,还没走上几步,身后便传来谷穗稍显急促的高唤。 “小姐,小姐!” 谢宁闻声,不由停下了脚步,回头一看,便见谷穗一路小跑地奔了过来,身后还跟着明霜。 莫非是馆里出了什么事? 谢宁神色一变,当下便迎了上去,也不顾及高依瑶还在身旁,径直问道:“怎么了?” 谷穗急忙停下步子,一面抬手扶着胸口,一面红着脸急急地道:“谷、谷穗陪您去。” 她这说辞虽是前言不搭后语,可听在谢宁耳中,言外之意却很是明确。 想必是谷穗听说高依瑶上门,一时关心则乱,这才追了上来吧。 谢宁不由摇头失笑,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高依瑶,确认对方并未跟过来后,这才抬手轻拍了一下谷穗的肩膀,语带宽慰道:“放心吧。就算是与她对上,你家小姐我也不会吃亏。” 谷穗脸上的忧色却是半分不减,但见她眉头紧锁,声音慌乱道:“小姐,毕竟她们都不是什么好人,你就让我跟在你身边吧。” 自从进了侯府,谢宁主仆所遭受的大多都是冷遇。再加上经历过浮微寺夜袭一事,也难怪在谷穗眼中,高依瑶这些人都成了坏人了。 谢宁闻言,便也没有指正什么。只是高依瑶先前已经明言要与她独谈,她再带上谷穗。未免有些不妥。 她正要出言婉拒,立在一旁的明霜却比她更快上一步,笑吟吟地拉了拉谷穗的袖子,颇有几分安慰意味地哄劝道:“她与小姐有话要说。眼下是在严武馆里,你有什么好怕的。实在不行,咱们等下便去寻无痕,让他在远处留意动静好了。” 谷穗这才赞同地点了点头,转身便要拉着明霜去寻无痕。 谢宁看在眼里。自然清楚对方此举是关心所致,便也没有阻拦,转身便又同高依瑶向前走去。 两人一路走到了严武馆内第二进的院子,谢宁本想将对方带到花厅内,却不料高依瑶走至池边,眼见四下无人,便停下了脚步。 谢宁便也跟着站到了池边,却是不远不近,恰好同高依瑶保持着三尺的距离。 虽说两人眼下站在一处,可谢宁心中。对于高依瑶这突如其来的拜访却依旧有些不解,自然也就多了几分提防。 素来不喜拐弯抹角,谢宁甫一站定,便转头向高依瑶看去,挑眉道:“高小姐今日登门所为何事,现在总算是可以说了吧。” 并不介意谢宁颇为挑衅的言辞,高依瑶只是淡淡地看了谢宁一眼,便径直开口道:“我是有一件事想要问你。” “何事?”谢宁心中纳罕,面上却是一派冷然之色。 高依瑶可是京中有名的冷美人,说起话来。却是十分简要,“咱们临行之前,你在浮微寺究竟发生了什么。” 也不知是不是谢宁错觉,竟有一瞬间恍惚以为高依瑶方才的声音听来有些晦涩。 不过无论事实如何。都与她无关就是了。 谢宁没心思去猜高依瑶此刻所想,也没这个耐性去应付对方,便只展颜一笑,意有所指道:“当时你也在寺中,又何必明知故问呢。” 一听见她提起浮微寺三个字,谢宁心底便已气得不打一处来。不出手将她打跑已是不错,又怎会对她好言好语? 高依瑶心高气傲,若照往常的情形来看,此时对方定然是要对她不加理会,旋即再冷着一张脸拂袖而去的。 可令谢宁出乎意料的是,高依瑶不但没有忿而离去,甚至脸上也没有浮现出半点怒色,反倒是无奈地轻笑了一声,低声道:“呵,看来此事是真的了。” 谢宁心下一疑,虽不知高依瑶今日此举究竟何意,可从她方才自语里,却已推断出几分端倪,当下脑筋便是一转,下意识地出声问道:“事实真相如何,你又是从何处听说?” 高依瑶既如此相问,可见她眼下对于浮微寺发生之事,已是有所了然。 但当时审问常七时,高氏姐妹两人俱未在场,同在一处,虽能听见些许动静,可终究不比厢房之内听得分明。 何况外祖母刘氏有意封锁消息,项氏也不会傻到把自己干的蠢事说与自家女儿听吧。 其实起初,谢宁对此也并不十分肯定。毕竟她一进侯府,便因对方口出恶言一事而忍不住对项氏动了手。而此后高氏姐妹对她的疏离态度,也令她隐隐觉得二者已对此事知情。 项氏是她们二人娘亲,会因此迁怒于她并不为怪。谢宁起初,对她们的做法倒也有几分理解。 可时日渐长,她才终于意识到,原来高依妍不喜她,是因对方本性喜好攀比,捧高踩低。而高依瑶对她不喜,则是因为魏国公府那一桩早有约定的亲事。 项氏未曾将谢宁冒犯她的事情说出去,她既如此看重颜面,那如此毒计,想必也不会对高依瑶言明吧。 可时隔多日,高依瑶突然登门提起此事,必有原由。 谢宁定定地看着对方,心中一时生出几分不曾表现在面上的好奇。 高依瑶却只是负手望着水面,开口后的声音毫无起伏,“我是偶然之间,从我爹书房外经过时听到的。那人说得很是清楚,浮微寺一事,是我娘亲自指使项家下人,想要暗害于你。” 尽管此间风波已被刘氏平息下来,谢宁闻言,却仍是免不了眉心一跳,转过头来,便探究地向身旁之人看去,“不错。可事实真相如何,与你何干?” 谢宁面上佯装镇静,可此时心中却早已是波澜起伏。毕竟她进京后,便住进了靖阳侯府。期间虽遭受了不少冷眼,可在她心里,侯府中,还是有两位待她好,真心将她视为后辈的亲人的。 可谁知,浮微寺一场风波过后,一向慈爱的外祖母刘氏却选择了维护项氏。 她能理解对方的用意,可一颗心却仍是免不了凉去半截。所以后来,她才会如此利落地带着丫鬟搬进严武馆中,毫不犹豫,甚至不顾侯爷舅舅挽留。 而如今,她却又一次从高依瑶的口中,亲耳得知了侯爷舅舅对待此事的态度。 息事宁人。 原来对方早已找到了项氏所为的明证,却未曾为她主持公道。 谢宁心下一滞,萦绕其间的,尽是说不出的复杂思绪。 耳旁却又传来高依瑶的话语,但听对方声调略扬道:“我不是有意戳你伤疤,只是想来此向你求证一番而已。我承认,这件事是我娘对不住你。我代她道一声抱歉。” 未曾料到她会忽出此言,短暂的怔愣过后,谢宁当即不屑地撇了撇嘴角,似笑非笑道:“你替她道歉?你知不知道,你娘那晚命人点了药力多么强劲的迷香?若非我那日分外警醒,只怕今日你就见不着我了。道歉,呵,你娘做的事,同你能扯上什么关系。倘若你这道歉有用,她往后是不是就不会再针对于我了。” 高依瑶却并未反驳谢宁所言,只是面无表情地看了谢宁一眼,语气淡淡道:“无论如何,她之所以会设计于你,也是因为魏国公府那门亲事的缘故。此事因我而起,我自然心中有愧。” 谢宁眸光一闪,不由深深地打量了高依瑶一番。仿佛时至今日,才第一次真真切切地认识眼前之人,才知晓对方冷面之下究竟为何。(未完待续。) PS:  算洗白吗?其实高氏姐妹都不坏的~ 第二百一十四章 误打误撞 项氏对她心怀敌意,高依瑶对她也并无什么好感。更兼她性子冷清,两人自打相见,便也没说上几句话。 后来对方又故意在出行之时将她落在了外头,谢宁对她的观感自然更差。可如今听得对方话中歉意,她却忽然有些动容。 此事论理是项氏之过,她分得清楚,当然也不会因此迁怒于高依瑶。可对方特意为此前来严武馆道歉,却实在是出乎谢宁意料了。 没有怀疑过高依瑶话中的真假,当谢宁望见对方毫无闪躲的眼神时,便已确信了对方所言。 目光仍然落在高依瑶身上,谢宁不由出声回应道:“此事与你无关,你不必放在心上。” 高依瑶却只是淡淡地瞥了谢宁一眼,面无表情道:“你既已与魏青阳定亲,那这门亲事便已非我所求。你放心,我会回去同我娘说清,不会让她再因此为难于你。” 项氏对她的为难,可不仅仅是因这一桩事而起吧。谢宁心中无奈,面上却没对高依瑶直言,只是点了点头,“那我便先多谢你了。” 说来奇怪,她与高依瑶之间,少有如此亲近的机会。一时之间,谢宁竟还不知该说些什么,语气也难免有些生硬疏离。 不过反观高依瑶,倒是比她还要不自在些。但见她转而将视线移向水面,紧抿着嘴唇,冷冷出声道:“这是我该做的,不必言谢。今日在此耽搁已久,我便先告辞了。” 两人向来不亲近,谢宁当然也无意对她冷脸,便只点了点头,随手从院外招了个小丫鬟送她出了门。 她却丝毫不知,就在高依瑶走后没多久,对方竟与正打算过来寻她的秦峰碰了个正着。 “安王殿下,”高依瑶远远便望见秦峰身影,上前施礼时。眼底却带了几分不知为何的深意。 秦峰见状,便不由探究地看了她一眼。后者倒也没同他卖关子,径直言道:“小女日前曾无意从王爷属下口中听闻浮微寺一事。不过王爷放心,此事我并未同谢宁提起。也不会告诉晴菀。” 秦峰闻言,便只神色淡淡地应了一声,“嗯。” 旋即便从高依瑶身旁越过,进了后院,眉眼一低。却是无奈自语道:“我宁愿你对她提起,也好过她如今被瞒在鼓中什么也不知道。” *** 高依瑶这一趟来得莫名其妙,谢宁虽没与她说上几句话,可心情却谈不上如何愉快,再回到书房习字时,便不免有些走神。 秦峰就站在她身后,根本不必刻意观察,视线只随意越过她肩头一瞥,便已寻出几处谬误来,当下便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头。 不过他却没急着打断谢宁。而是放轻步子,缓缓地踱到了门外。向无痕问上几句话后,这才再度回了书房。 房门“吱呀”一声被人推开,提笔发呆的谢宁抬起头来,这才发觉秦峰不知何时竟出了屋子,连忙急急地从一旁抽出一张新纸,又从头写了起来。 秦峰站在门口一步步走来,却早已将她面上慌乱神色看了个清清楚楚,也不揭穿她这欲盖弥彰的举动,只是慢条斯理地寻了谢宁案前的那张太师椅。撩袍坐了上去。 心中一阵没来由的惊慌,谢宁并未抬头,余光却忍不住瞥向对方洁白如雪的衣角。 却在此时,听闻对方话语传来——“方才高小姐前来拜访。可与你说了什么?” 因得知侯爷舅舅未曾追究项氏的消息,谢宁难免对他有些失望,心情虽称不上糟糕,可心思不静却是难免的。 她不想跟旁人吐苦水,可眼下秦峰主动问起,她却也想向对方倾诉两句。 哪怕是不提两位长辈所为。只要是随口说些什么都好,能令她暂时分神便好。 谢宁不想被这些乱七八糟的情绪左右,她的性子也不是会将这些事放在心上的人。刘氏与高道年所为,其实情有可原,她可以理解,失落也只会是暂时。 这一件事于她,也许过一阵子便会忘了,也许睡了一觉,明日醒来便会忘了。 可此时此刻,她却也依然不想再被这些东西萦绕于心了。 秦峰此言,就像是一根给了谢宁这个落水之人的救命稻草,来得太过及时。 谢宁当即搁下笔,抬起头向对面看去,轻描淡写地答道:“没什么。就是她无意中听闻项氏设计我一事,前来找我探问真假罢了。” “哦,”秦峰点了点头,面上神色并不如何讶异,只是淡淡道:“这种事去问高夫人不是更合适些吗?她怎么会来问你。” 谢宁心中其实也有此疑,不过她转念一想,心底便有了几分猜测,“她方才亦曾向我道歉。我想或许是她心中一时过意不去吧。” 秦峰这才了然地点了点头。 既已提及此事,谢宁却不由有些感慨,“以往我只当她为人高傲,面冷心冷,却没想到对于是非曲直,她竟这般看重。” 高依瑶与她关系疏离,当然不会为了讨好她而向她道歉,而对方之所以会走这么一趟,除却为了从谢宁口中亲口确认此事的打算外,应该也是真心对她说一声道歉吧。 毕竟同为女子,她自然知晓名誉有多重要。 话音落下,谢宁便又开始暗自思索。 而在她对面,与她相隔一张书案的秦峰,却不由目光一闪,意有所指地道:“可见看人,不能只凭自己认定的那一面来断言。天下间哪有天生的善人恶人。有时你眼中的善人也会做恶事,恶人也会做善事,或身不由已,或有所顾虑罢了。人有千面,善恶之分,哪里是那么容易判别的?” 谢宁深以为然,当下便是正色敛容,心中亦是有所触动。 她从前以为高依瑶是恶人,可对方其实也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之事,两人之间虽然不对付。但对方这次主动登门,已然让谢宁对她有了极大的改观。 以往的事。她当然也有不对,不能完全将错处推到一人身上。 此事错不在她,可不论从前如何,高依瑶能在得知项氏所为后。前来向她道歉,谢宁已是心中动容了。 秦峰说得很对,高依瑶此举看似出乎意料,却也自有用意。谢宁赞同对方所言,心下却不由一动。生出联想来。 人有千面,外祖母同侯爷舅舅如此行事,是不是也另有原由呢。 她年轻气盛,考虑事情自然不周全。可秦峰此言,却在不经意间点拨了她,让她觉出几分希望来。 或许,两位长辈之所以没有为她主持公道,正是出于为她着想的打算吧。 谢宁心思转过,扰了她许久的心结便终于解开。她不由展颜一笑,抬眸看向秦峰道:“子岳兄说的甚是。阿宁受教了。” 见她眉宇之间愁绪已散,秦峰这才放下心来,微微一笑道:“不过是随口一言罢了。” *** 高依瑶来过一趟后,谢宁的日子并没生出多少变化。 毕竟她如今已常住在严武馆内,项氏与她相隔甚远,便是想与她为难也没有法子。 没有琐事相扰,谢宁最近的日子可以说是十分悠然自得,白日里在武馆走走看看,指点一下众人练功,眼看着馆内的生意越来越好。谢宁心中可是高兴得很。 就连顾晴菀派人递来邀她出门相见的帖子,也被她以各种法子挡了回去。 反正自从秦峰有一次无意得知此事后,便早已对她亲口言明,莫要再与对方牵扯。得了对方此言。谢宁自然也懒得再同她虚以委蛇,能避开自然是要避开。 如此一来,眼下最令谢宁头疼的,便是准备女官试一事了。 秦峰这人,平日里对她虽是和颜悦色,可一牵扯到这等正经事上。神色便不免严肃了起来。 虽不至秦嬷嬷那般以竹板木条打手心这等地步,但秦峰毕竟是皇族贵胄,只要一冷下脸来,身上随之散发出的气势威压便足以令谢宁退避三尺了。 可怜她向来是不喜约束,不服人管教的性子,可如今对上秦峰,竟也只能甘拜下风,乖乖听话了。 不过她心中自然也清楚,秦峰所为,俱是为她着想。是故她心中并无半分抱怨,习字下棋时,倒也没有丝毫懈怠。 两人一个教一个学,渐渐倒也培养出了几分默契来。秦峰看出谢宁不善识记,对六艺之道提不起什么兴致,便刻意对症下药,不给她布置那些死记硬背的功课,而是暗自花心思想了不少灵活的法子,一面调动起谢宁的兴致,一面便于她识记。 几日下来,便是对棋艺一窍不通的谢宁,竟也有了不少长进,不但同明霜斗了个旗鼓相当,就连对上秦峰,偶尔也能有一争之力。 这日上午,闲来无事的萧衍前来拜访,谢宁忙完手头上的事务后,便兴致勃勃地要拉对方到西苑下棋。 “不知萧大哥棋艺如何,可愿与我手谈一局?” 谢宁话音落下,萧衍却没有急着应答,而是暗暗用余光觑了一眼身旁秦峰的面色,确认对方并无不悦后,这才点了点头,“我的棋艺也就是一般。不过谢妹妹你初入此门,想来我对上你还是胜算颇大的。” 萧衍说得胸有成竹,谢宁听了却并未泄气。 反正秦峰和明霜的棋路已被她看出了几分门道。如今她找旁人下棋,也不过是想提高一下自己的棋艺而已。至于最终输赢如何,她倒不怎么在意。 不过秦峰听了他方才所言,却是不着痕迹地勾了勾嘴角,与两人一同走至院中棋坪处,虽没有出声,却以眼神示意身后的无痕搬来一只木凳,意欲观战。 两人对弈,执黑先行者为弱。萧衍自认棋力胜过谢宁,便抢先执了白子,谢宁便只得在他对面落座。 秦峰坐在两人中间。等下棋局走势如何,他倒也能看得清清楚楚。 “谢妹妹,落子吧。” 眼见萧衍准备妥当,谢宁倒也没有犹豫,两指拈起一枚棋子,便不假思索地落在了去位的四六路。 这位置进可守,退可攻。她既不知萧衍水平如何,落在此处便最善于应对。 萧衍见状,却不由面色一变。倒不仅仅是因为谢宁开局的落子。 他知晓谢宁的棋艺是秦峰所教,对于她如此精妙地落子,倒没怎么放在心上。 可早在这之前,当他不经意瞥到谢宁执棋的手势时,便已心神一凛。 谢宁做事认真,这下棋的架势摆得再标准不过。何况对方的棋艺。还是秦峰费了这么多心思亲自调教出来的。 他不应该轻敌。 萧衍神色一敛,霎时便收起了面上的轻忽之色,紧跟着便在谢宁黑子旁落下一子。 两人你来我往地下了许久,谢宁总算从棋局之间,看出几分萧衍行棋的门道。 不同于秦峰的缜密多变,明霜的谨慎平和,论起萧衍这下棋的风格,谢宁也只能用“横冲直撞”四个字来形容。 不过如此一来,他们两人的棋路倒也有几分相似,不过谢宁落起子来,比他还会多考量一番就是了。 棋盘之上,黑子白子纵横交错,谢宁与萧衍两人之间,此时正是势均力敌,局势已然陷入胶着之态。 谢宁稍加思索,便神情专注地落下了一子。 对面的萧衍倒是没有多想,眼见谢宁落子后,便漫不经心地随手在棋盘上寻了一处空位落子。 好端端的,对方怎会下在此处? 谢宁不由无语地看了一眼萧衍,但见他忽然懒洋洋地抬手打了个哈欠,便知对方此举不过是出于应付。 她下意识地伸手从棋篓里拿了枚棋子,正要出言数落萧衍一句,视线落在棋盘上却不由顿住,本要落子的手也悬在了空中。 原来萧衍落下一子后,棋盘上的局势竟忽然有了变化! 谢宁看着被一片白子包围的黑子,不由瞪圆了一双眼睛,脸上是掩饰不住的诧异。 别告诉她,萧衍这么随手一落,竟也能误打误撞地扭转局势吧? 比起谢宁,坐在棋盘前的秦峰看得更为清楚。(未完待续。) PS:  早更~ 第二百一十五章 那可未必 对于棋局突如其来的变化,他也虽只是轻轻勾了勾嘴角,目光却也不由一闪。 察觉到两人异样,刚刚打过一个哈欠的萧衍便不由顺着谢宁的视线,在棋盘处扫了一眼,视线竟也随之顿住。 不过片刻,萧衍便已回过神来,嘴角一勾,眉宇间尽是飞扬神采,兴高采烈地拍手道:“哈!这可真是无巧不成书。谢妹妹,看来这局我是注定要赢你了。” 如今黑子势弱,谢宁自然心有不甘,却不理会萧衍所言,只直勾勾地盯着棋盘,试图从中找出什么对方的破绽。 这时,反倒是一直观棋的秦峰忽然开了口,“那可未必。” 萧衍当即便忍不住抢白道:“秦子岳,眼下大势已定,你就不要在这边胡言乱语了。” 秦峰不置可否地朝他耸了耸肩,虽未回应,视线却转而落在了垂眸看棋的谢宁身上。 谢宁听得二人所言,却是心中一动。抬起头来,便恰好对上秦峰含笑的眼神,一时之间,便越发有了底气。 秦峰既觉输赢未定,那此局对于自己而言,就未必没有破解之法。只端看她能不能想到了。 谢宁心思转过,便下意识地对秦峰点了点头,旋即再次沉浸在了棋局之中。 坐在对面的萧衍,自然将这两人之间的互动看了个清清楚楚,虽未出言调侃,却忍不住揶揄地看了秦峰一眼。 秦峰则是正襟危坐,目不斜视,连个眼角的余光都不给萧衍。 萧衍顿觉无趣,一面拨弄着手中数枚棋子,一面饶有兴致地看着对面的谢宁。 京中人人皆知。他向来都是个风流人物,虽有兵部尚书长公子的名头,擅长的却是吟诗作曲这等香艳之事。至于这弈棋一道,也不过是个半吊子的水平,寻常拿出来唬人还行,可若真遇到高手,便只有甘拜下风的份了。 就好比他对上秦子岳。每次都是输得落花流水。 可谢宁的底细他心中清楚。对方不过初入此门,就算是天分再高,也不可能在这一月不到的功夫胜过自己。 但秦峰方才如此笃定。却又叫他心底生出一丝疑虑。 毕竟知己多年,对方的性子他自是了然。没有把握的话,对方是不会轻易出口的。 萧衍暗暗皱眉,又沉着气细细打量了棋局一番。却仍然没能发觉什么破局之法。 难不成是秦子岳盲目自信不成? 萧衍不由满含疑虑地看了秦峰一眼,正要出言相问。却发觉这一直端坐在案旁的男子,双眸忽然绽出光彩来。 他此时的视线,自然是落在谢宁身上。萧衍下意识地收回目光,转头向对面的谢宁看去。却见对方手中正拿着一枚棋子,视线来回在一东一西两处犹疑,似在斟酌思量。 萧衍急忙收起方才懈怠的心思。垂眸便向这两处看去,正在心中暗自推演对方落子后的局势变化。耳旁便忽然传来秦峰的声音。 “应该落在这一处。” 秦峰修长的手指自然地搭在棋盘西侧,话音落下,眼底笑意却不减半分,脸上挂着漫不经心的表情。仿佛他方才只是随口提了句今日天气不错,而不是在对弈之时有意相助谢宁。 得他一语点醒,谢宁顿时便茅塞顿开,不再举棋不定,而是依言将手中黑子落在了西侧的位置上。 而棋盘上的局势,也在瞬间有了拨云见日的变化。 萧衍一时忿忿,极不服气地瞪了秦峰一眼,神情不满地高声道:“秦子岳,观棋不语真君子。你这行径也未免太过分了吧?” 萧衍言之有理,此事的确是秦峰做得不对。可若无对方指点,谢宁此局未必能如此轻易地扭转局势,是故萧衍话音落下后,谢宁便下意识地看了一眼秦峰,心中一时忐忑,竟不知对方该如何回应。 秦峰却只是微微一笑。谢宁只当他是闻言理亏,却不料片刻之后,他竟语气淡漠地开口道:“就算我方才不出言指点,此局你也照样会输。” “这是什么道理?”萧衍气极反笑,视线却定定地落在秦峰身上,俨然一副不依不饶,势必要对方给出一个交代的架势。 不怪他反应过激,毕竟就连谢宁自己此时也是一头雾水。 谢宁的棋艺究竟如何,她自己心中自然有数。身为初学者,她当然是不及习棋数年的萧衍。 就算对方是横冲直撞、毫不瞻前顾后的打法,可因他这不按套路出牌的路子,同他对弈的谢宁却免不了要时时头痛。 可方才秦峰话中所言,却好像是在明明白白地告诉两人,与萧衍相较,她的棋力更胜。 谢宁怀揣着满心疑虑,眼神迷茫地向秦峰看去。 看出两人不解,秦峰却也无意吊他们胃口,拿起谢宁方才落下的黑子,便抬眸对萧衍道:“这是她方才所落之处。此子一落,你要走哪一步?” 萧衍板着一张脸,手里握着棋子,却丝毫没有配合秦峰的意思,只是不耐烦地道:“我知道她落在此处我会输,你不必再问。但她若是落在另一处呢?” 谢宁见状不免担忧萧衍因此生恼,便下意识向秦峰使了个眼色。后者意会地颔首,却仍是微微笑道:“若是落在另一处,你自然也会输。两者之间的差异,只不过是僵持的长短之别罢了。” 话音落下,他便抬手将黑子落在了棋盘上先前谢宁犹豫不决的另一处。 谢宁定睛看去,一时却并未发现什么蹊跷。反观萧衍,亦是目露不屑地嗤了一声。 秦峰也不生气,转而抬手向萧衍做了个“请”的手势。 萧衍目光一闪,当即便坐直了身子,神色认真地思索起来,显然是卯足了力气想要证明秦峰所言为虚。 经过一番深思熟虑后。他便将扣在手中的白子落在了那黑子旁边。 秦峰却忽然笑了起来。 “哎!”萧衍眼皮一跳,忽觉不妙,当下便忍不住惊呼出声,想要出尔反尔。 谢宁见状,便是心中一动,眨眨眼睛,促狭道:“落子无悔真君子。萧大哥可别耍赖啊。” 心知这两人是有意针对于他。萧衍忍不住微哼一声,环臂而坐,是打定主意要看看秦峰接下来要怎么走。 倘若谢宁在秦峰的暗助下应了此局。他顶多抱怨两句,也不会心有不甘。而眼下秦峰的意思,分明是说谢宁此局必胜无疑。 可他还就不信这个邪了。 就算他萧衍再不济,方才使出那么精妙的一招。也不至于在顷刻之间便转为颓势,输给一个才学下棋没几天的小丫头吧。 秦峰哪里猜不到萧衍心思。可事已至此,也好歹要让他输个心服口服才好。 面上笑意不减,秦峰起身从棋篓中拿起一枚黑子,自然地放在了棋盘上。 一声轻叩落地。谢宁下意识地便向棋盘上看去,与此同时,却忽觉周遭一道视线落在自己身上。抬眸环顾,才发现是秦峰。 秦峰此时仍然保持着俯身的姿势。单手随意地撑在案边,转头便向谢宁看来,眼底笑意分明。 “这棋若是你来下,定然也会下在此处吧?”秦峰一面询问,一面将另一只手挪开,以免遮挡谢宁的视线。 “不错,”谢宁只看了一眼,便肯定地点了点头。她的棋艺是秦峰所教,对方自然能猜到她如何落子。 棋盘局势仍不明朗。这次萧衍倒也不用秦峰示意,便再次落下了一子。 秦峰并未坐回原位,而是自然地立在两人中间。眼见萧衍落子后,便要去拿谢宁手旁棋篓里的棋子。 萧衍见状,便忍不住出声酸道:“我和谢妹妹下棋,秦子岳你凑什么热闹。你棋力高深,我自是不敌。谁知你们这般落子,是不是相互串通好的?” 秦峰淡淡地瞥了他一眼。谢宁眉心一跳,生怕这两人再因为这点小事闹出什么别扭,便连忙出声劝解道:“好了,这棋我来下就是。” 秦峰却不由皱眉,转头便对谢宁道:“你将落子之处说出,我来替你落子。” 谢宁只想避免二人口角,至于她与秦峰何人落子,她却是不甚在意,当下便下意识地点了点头,看着棋盘,很是干脆地道:“平位七三路。” 她这厢话音刚落,立在一旁的秦峰便忽然俯下身来。谢宁见状,便急忙从棋篓里抓起一把黑子,将其中一枚抢先一步地递到了秦峰手中。 秦峰顺势直起身来,目光根本就没有向下看去,便已准确地将这黑子落在了谢宁所说的位置。 对他而言,棋盘分布如何,显然是谙熟于心。 经此一遭,两人便又有了一种默契。每当萧衍落子后,秦峰便会自然地朝谢宁摊开手掌,待她放上一枚黑子后,便会照她的意思,将这枚棋子落在棋盘上。 秦峰萧衍你来我往,足足又过了半个时辰的功夫。 棋盘上依旧是黑白交错,萧衍额头上却冒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反观秦峰,虽是站在棋坪旁,却依旧是一派气定神闲。 这才是真的大势已定。 谢宁望着棋盘上密布的黑子,除却感慨外,竟还有那么一瞬间的讶然。 如此一步一步地将对方逼至绝境,就连她自己也不敢相信,这样的棋局,是她一子一子下出来的。 她不由抬头向秦峰看去,对方面上虽仍是云淡风轻之色,却也目露赞赏地朝她点了点头,嘴角亦是含笑。像是鼓励,又像是肯定。 “好了好了,”就连萧衍也终于败下阵来,泄气地摆了摆手,不情不愿地对谢宁道:“秦子岳说的不错。这局的确是谢妹妹你赢了。不过一局也代表不了什么,来来来,咱们再来一局。” 谢宁终于忍不住笑了起来,正要点头应下,一旁的秦峰却忽然凉凉出声道:“你以为我为何要出声指点阿宁,还不是因为午时将至,我不想耽搁膳时。此时午时已过,我与阿宁还尚未用膳。你既想下棋——” 秦峰话音微顿,眼中有戏谑神色一闪而过,旋即又是神色淡淡地道:“反正我看你也不像是很饿的样子,便留在此处仔细思量一番吧。若再同人对弈,以你这等棋力,该如何应对才不致输得太过难看。” 秦峰这话说得不留情面,萧衍闻言面上却并未显出多少怒色,反倒是勾唇笑了起来,心思一动,转而便狡黠地对着谢宁道:“瞧我,差点忘了时辰。谢妹妹,既然方才我输给了你,那作为彩头,今日不如就由我做东,请你去外头的酒楼吃一顿好的。你意下如何?” 谢宁哪里瞧不出他是在故意与秦峰为难,可若是径直回绝对方,却又怕他因此不满,一时便有些犹豫,略一思索后,便只得折中道:“好啊,那等下便有劳萧大哥破费了。毕竟我与子岳兄的口味可刁得很呢。” “谁说要带——”萧衍的话才说到一半,秦峰便目带警告地瞥了他一眼,前者一时气弱,便就此止了话茬。 素来无赖的萧衍遇上秦峰后,谢宁才真正知道什么才叫一物降一物。或许是身份使然,秦峰好像天生就有这种气场,会令人下意识地遵从。 谢宁见状,不由心底暗笑,面上却是神色如常地对萧衍道:“那咱们就快走吧。咱们武馆附近就有一家不错的酒楼呢。” 她话中所指,自然是前些日子秦峰曾带她去过的那家澄阳楼了。 于是乎,他们一行三人便一同出了武馆,进了澄阳楼。 已经来过一次,谢宁此时自然是熟门熟路,打头便进了厢房。眼下正是饭时,酒楼上下食客众多。 正在忙碌的伙计见他们一副熟客架势,竟也不曾过来招呼。秦峰见状,目光便落在萧衍身上,很是自然地支使道:“你不是说要请客吗?下去点菜吧。” 萧衍颇为不满地甩了他一记眼刀,旋即便站起身来,正要下意识地解下腰间的荷囊,双手却尴尬地悬在了空中,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今日出门,身上竟未带银两。(未完待续。) ps:这章写的时候很开心~ 第二百一十六章 有心无心 一秒记住【??】,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这……谢妹妹,我今日忘带荷囊了。”萧衍双手不自然地垂下,面上神色讪讪。 谢宁闻言,这才注意到萧衍的窘境,正在心中暗自思索如何为他解围,一旁的秦峰却忽然开口呛声道:“早前不是你先提议要来酒楼请客的吗?怎么,想赖账不成?” 萧衍面上的表情越发僵硬起来,谢宁暗道不妙,下意识地便回头向秦峰看去,但见他眉头微挑,虽状似一副戏谑神色,薄厚适中的双唇却始终是紧抿。 也不知萧衍究竟都做了什么,竟惹得子岳兄如此不悦? 谢宁心中暗自嘀咕一句,面上却不露分毫疑色。虽担心这两人再生争执,如今也只得静下心,继续冥思苦想起来。 不过毕竟事关自身,萧衍就不像她这般冷静了,当下便沉不住气地瞪了秦峰一眼,“谁说我要赖账了?” 说着,他便转头向谢宁看来,很是干脆地道:“谢妹妹,你今日身上可带了银子?不如暂时借我些许,等我回府后再命人给你送来,如何?” 他们之间的交情,哪里用得着借这个字。谢宁勾了勾嘴角,刚想出声,耳旁便传来了秦峰的一声低低的轻笑。 “呵。” 萧衍当然知道对方此举是在嘲笑自己,当下便耸了耸肩,越发直截了当地对谢宁道:“我之前既输了你一局,今日这客便是必须要请的。不过秦子岳与此事无关,咱们就吃咱们的,他若是想来,要他自己单点,再去结账就是。” 这两人,居然还真的较起真来。谢宁暗自摇头失笑,面上的无奈之色已是掩盖不住。 尤其是萧衍。他对上秦峰,恐怕也惟有甘拜下风这一条路可走。偏偏他性子又急躁,凡事不经思索,一点便炸。谢宁旁观者清。此时便越发不愿让这两人在酒楼里吵起来了。 本来嘛,三人好不容易聚在一处相见,饭还没吃上,人若是先打起来了。未免有些可笑。 谢宁不愿坏了这顿饭的兴致,眼见萧衍一语落地,便抢在秦峰开口前从位子上站了起来,语气稍急道:“好了,你们也莫要再争论了。萧大哥你今日既未带银两。那今日由我做东就是。” 她毕竟是独身在京,以防万一,身上向来都是带着银两的。与其无能为力地任由这两人对立下去,还不如她去请客结账,也免得节外生枝。 何况,她与两人相识甚久,细细算来,倒也没请他们吃过饭呢。特别是秦峰,谢宁每次与他出门时,对方都会抢先付账。叫她心中一直很是过意不去。 今日萧衍没带荷囊,倒正好圆了她的一个心愿。 谢宁话音落下,也不等这两人回答,便从萧衍身后绕了出去,自顾自地下了楼。 如此机智地化解了方才的局面,谢宁自是满心欢喜。也正因此,纵然楼下食客众多,她也不曾着急。 可就在此时此刻,等在大堂里的谢宁却不知,楼上她方才所在的那间厢房里。却是另外一番局面。 秦峰和萧衍两人,虽然没再因为这些无谓小事继续抬杠,却也没如同谢宁所想的那般化解尴尬。 几乎是谢宁前脚刚走到楼下,坐在桌边的萧衍便忍不住站起身来。快步走到秦峰面前,居高临下地冲着对方抱怨道:“我说秦子岳,你近来也太过分了些吧?每日指使我出去做事也就罢了,方才居然下棋时居然还帮着谢宁。见了你,我总算知道什么是重色轻友了。” 萧衍一席话落地,秦峰面上却没有什么神色变化。仍然一动不动地坐在位上,气定神闲道:“你荒废棋艺已久,对弈时又不用心。输给谢宁,正是情理之中。” “那你也没必要在谢宁面前点明吧?”一提这茬,萧衍便气得不打一处来,颇为无奈地看着秦峰道:“好歹也该顾及一下我的形象吧?” 秦峰瞥他一眼,毫不留情地打击道:“其实你不必这般介怀。一来谢宁不是那等对你芳心暗许的闺阁女子,形象好坏又能如何。二来你在她心中原本就毫无形象可言,我是否言明,又有什么紧要。” “啪”的一声传来,却是萧衍忿忿地拍了一下桌子,“好你个秦子岳!亏我还费心为你四处奔走。你就是这么对我的?日后若再有魏青阳的消息,你看我还会不会出手相助?” 秦峰目光一闪,耳尖却下意识地一动,确认四下无人后,这才放下心中的警惕,却是未曾出声。 萧衍见状尤不解气,便继续控诉道:“我说你下次做事之前能不能先摸摸你既的良心?凭什么他每天出城去了,我就要放下手头的事务去替你留意对方的动静?我就得顶着烈日独自骑着马追踪他的去向?而你呢,就舒舒服服地呆在严武馆中与谢宁朝夕相处,得她红袖添香。这分明是你自己的事,让我去查——好,那我就当是帮你的忙。可你不能如此刻意针对我呀。” 秦峰才不理会他诉苦,分外悠然地斟了一杯茶水,方才别有深意地看了萧衍一眼,神色从容道:“是吗?我怎么记得,你是同半夏两个人一块出城的呢。” 萧衍越发不耐地摆了摆手,面上全无被秦峰戳穿的尴尬,顺势抱怨道:“你把我和这位姑奶奶安排在一处,还不如叫我自己去呢。” “既然如此,那你下次就自己去好了,”秦峰慢条斯理地饮了一口茶,随即便是嘴角一勾,微微一笑道:“总之你可别忘了,这次你之所以会去为我办事,全是因为你之前亲口答应过我的缘故。” 萧衍目光一闪,显然有些慌乱,面上却仍是犟嘴道:“那也是因为你太过奸诈,我当初应下你的时候,可不知魏青阳这人竟这般棘手。” 秦峰毫不在意地笑了笑,语气随意道:“反正先前萧夫人要为你定亲时,是你自己找到我这来,要我帮你解决这件事的。我费心费力地给她看中的魏家小姐安排了亲事,难道还不能换你帮我查些事吗?” 秦峰这一席话确是句句实情,一时之间。萧衍竟不知该如何回应对方,只是心中因此前弈棋一事,难免心中有几分郁结,如今便实在拉不下脸来服软。自是免不了细细思量一番。 就在他纠结之时,房门却“吱呀”一声被人推开,萧衍一抬起头,便对上了谢宁一张神色诧异的脸。 对方却没看他,只是直勾勾地盯着秦峰。不可置信地出声问道:“子岳兄,你门方才说的魏家小姐,是倾城?” “嗯,”对于她的忽如其来,秦峰倒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也不反问她为何会听到他们方才所言,只是神色如常地点了点头,“是魏倾城。” 谢宁得了确信,霎时之间,便忽然茅塞顿开。先前的些许疑惑,也终于在此时有了解答。 先前秦峰曾对她说过,萧衍近期并无成亲的打算。而他本人,在浮微寺时亦曾亲口言明,自己眼下暂时没有成亲的心思。 她原本还有些奇怪,若是如此,萧夫人又为何会设宴邀来京中众多闺中女子,话里话外,俱是有意为萧衍择定一门亲事。 而今她总算是了然了。 原来从头到尾,萧衍和萧夫人对此就是两种心思。萧夫人并非萧衍生母。自然不会真心为她打算,之所以看中魏倾城,也应该是看中她性子怯弱,绵软好拿捏的缘故。 可萧衍心中对此却未必满意。且不说他心中另有倾慕之人,就凭魏倾城是萧夫人亲自选定的人选,只怕他也要坚决反对,为此求助秦峰,亦在情理之中。 而魏倾城如此突然地择定了亲事,甚至于与她往来甚密的谢宁也是等到此事已有一番眉目后方才知情。或许正是因为秦峰暗中推波助澜的缘故。 毕竟她此前与魏小妹相处时,可从未听对方提起过这位表哥,更别提是两家有意亲上加亲这样的大事了。 不过有秦峰出手安排,魏小妹这门亲事定然不会有什么不妥之处了。 谢宁飞快地思索了一番,不过片刻功夫,一颗心便分外安定了下来。若说之前从魏倾城口中初闻此事时,她就算是不觉这门亲事不妥,心中也难免有几分担忧。 可当她得知此事与秦峰有关后,总算是完全放下心来。毕竟秦峰的为人她还是清楚的,姻缘是人生大事,对方此举虽是为了萧衍,却也不会贸然行事。 谢宁没再追问,秦峰自然也没再多言,顺势拉开身旁的圆凳,正是在示意谢宁入座。 谢宁不由莞尔一笑,正要动作,耳旁却忽然传来萧衍的声音。 抬起头来,便见对方挤眉弄眼道:“谢妹妹,你方才下去点菜,都要了些什么啊?” 澄阳楼的蜀菜做得极好,谢宁此前既尝过一次,此番自是又点了不少,其中有她上次吃过的,也有她上次没吃过的。不过当她回想片刻,一一报出菜名后,出言相询的萧衍却忽然皱了下眉。 谢宁不由顿住身形,疑声问道:“怎么了?有什么不妥吗?” “你这口味未免也太重了些,”萧衍不由嫌弃地看了谢宁一眼,毫不客气地直接道:“若都这般咸辣,我和子岳可吃不惯。谢妹妹,要不你再下去点几道清淡的菜色,再来一碗汤羹,如何?” 谢宁不是矫情之人,闻言自然不会多想。何况萧衍此言不虚,她进食的确是偏好咸辣,到了澄阳楼,一时兴奋之下,考虑不周也是人之常情。 不过秦峰与她吃过不少顿饭,谢宁可不觉得他喜好清淡,当下便看出萧衍的小心思,略微挑了挑眉毛,也不揭穿对方的用意,点头应道:“好,那我便下去再添几道菜。” 话音落下,她便又出了房门。 因觉萧衍口味清淡,一时倒也没有多想。却不知在她走后,对方便走到了房门口,趴在门纸上,神秘兮兮地张望起来。 同在房内,秦峰自然留意到了他的动向,轻咳一声后,便忍不住出言提醒道:“别看了,她已经下楼了。” 萧衍立时便直起了身子,转过头来看着秦峰,却仍是不免狐疑道:“当真?你可别再诳我。” 旋即又摇了摇头,声调略低道:“不成,我还是得自己看看,免得重蹈覆辙,再为你做嫁衣裳。” 秦峰闻言,终于忍不住勾起了唇角,眼底笑意瞬时便如层层水波般漾开,显然是发自内心的愉悦。 就连张了口,他的声音里也带了一抹愉色,“放心吧,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萧衍白他一眼,闻言却又从门口走了回来,在秦峰身侧另一旁坐好,转头低声道:“我真是拿你没办法。你说说你,分明已经默默地为她做了这么多,你当面亲口告诉她又能如何?像她这般迟钝之人,你若要等到她自己发觉,啧啧,真不知要等到何年何月。”说着,他便不由摇了摇头。 秦峰眸光一闪,眼中便有晦涩情绪划过,可不过片刻功夫,他便再度神色如常地反问道:“你怎知我什么都没做?方才她不是知道了吗?” “嘁,”萧衍忍不住朝他翻了个白眼,声音却仍是刻意压低,生怕被人听见一般地道:“你也就能这么拐弯抹角地在暗地里盘算了。其实我还真挺好奇,平日里你算计我这么厉害,怎么一到了谢宁身上,你就没了章法?难不成真是一往情深,心疼舍不得吗?” 秦峰哪里听不出他是在刻意嘲讽,目光微闪,心中暗暗将这笔账记下,面上却仍是一派云淡风轻地道:“凡事循序渐进,也总要给她一个适应的时间吧。我自认给她留下的线索够多,她若是有心,自然会逐渐发觉,何况如今她与魏青阳之间婚约犹在,我若在此时贸然相告,岂不是令她徒增苦恼?” 萧衍闻言,便不由深深地看了秦峰一眼,却是意有所指地追问道:“倘若她无心呢?”(未完待续。) PS:  子岳在魏倾城的亲事上出力,其中当然是有阿宁的缘故啦~ 第二百一十七章 烟花之地 一秒记住【??】,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房内一时寂静,秦峰耳尖一动,却是不曾答话。 萧衍见状,还以为是自己又戳到了对方的痛处,便微微耸了耸肩,正想开口岔开话题,便被秦峰一个眼神制止,此时却仍是一头雾水。 直到秦峰转头向门外看去,抬手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后,他这才会意地坐回了原位。 不多时,谢宁与送菜的伙计一同推门走了进来。待到菜都上齐后,三人便开始吃了起来。 此时早已过了饭时,谢宁难免有些肚饿,一时之间,便也没留意到桌上萧衍要她点的那些清淡菜色,多半都是进了谁的口中。 不过澄阳楼的厨子手艺精妙倒是真的,一顿饭下来,桌上所摆的菜色几乎是被他们一扫而空。 “阿宁,你先回去吧。我们两人等下还有些事情要商量。今日的功课,就由你自行准备吧。”用过饭后,秦峰便转头对谢宁叮咛了一番。 早上的时候,两人还说好下午要解一个古书上的棋局。如今秦峰忽然改了主意,想必其中一定是另有原由。 谢宁不是那等不知分寸的人,见他未曾言明,虽是心下好奇,却也不曾多问,只是点了点头,便同他们两人在澄阳楼外告了辞,“那我便先走了。萧大哥,改日咱们再聚。” 萧衍摸了摸下巴,下意识地看了秦峰一眼,这才应道:“嗯,我若有空,便去严武馆寻你。” 就此便与二人分别。 严武馆与澄阳楼相距不远,走起来也就是几步路的功夫。是故谢宁一时并不着急,在周围的铺子逛了几圈,买了几样小玩意儿后,这才又回到大道上,向前走去。 身后却忽然传来辘辘车轮声的动静,谢宁下意识地侧身避开,一个不经意地抬眸,视线便霎时顿住。 单蓬青布。低调朴素,这马车的样式她再熟悉不过。只可惜车夫已经从她身旁驶过,不然她还可以看看对方是不是她曾见过的熟面孔。 谢宁正想着,原本向前驶去的马车却忽然停了下来。她这才发觉对方的用意。不过是想在街上找个无人的地方停稳。 谢宁不觉莞尔一笑,正要继续回去走自己的路,耳旁却忽然传来一个陌生的粗犷男声。 “主子,咱们等下是去何处?” 脚下步子未停,谢宁并未刻意探听。秦峰分外清朗的音色便已被她捕捉到——“去软红楼。” 软、软红楼? 对方话音落下,谢宁下意识地回过头去,却见马车已然再度向前驶了起来,几乎只是一瞬间的功夫,便已与她拉开了距离。 心知她一时追不上,谢宁便只好打消了上前追问的念头,心底却不禁泛起疑惑来。 拜她靖阳侯府的二舅所赐,纵然不是京中人士,谢宁也对这软红楼有了几分认知。这等枕花眠柳之地,若是萧衍一人也就罢了。秦峰怎么会去? 难不成是被萧衍带坏的? 谢宁忍不住皱起了眉头,虽仍知道向严武馆走去,脚步却不免沉重了几分。心思也根本没落在旁的上头,不过是短短一条街的路程,来回不但被路边的石子绊倒了一次,竟还撞上了对面的行人。 额头被对方的肩膀硌到,这下可是撞了个十成十。谢宁顾不上抬手去揉,急急地后退了两步,也没抬起头去看对方的表情,便下意识地出声道:“抱歉。方才我不是有意的。” 眼下局面实在太过尴尬,谢宁余光一瞥,便觑见了对方脚上那双黑皂靴,以及穿在身上的青袍下摆。 从对面之人这身装束上。一下子便判定出他是名男子。谢宁心下越发郁闷起来,道过一声歉后,便故意佯装成一副什么也没发生过的样子,低着头从对方身边绕过。 不料对方察觉她意图,居然顺势伸出了右臂相拦。谢宁皱了皱眉头,心中陡然生出几分警惕来。 就在她暗自运气。打算调动全身内力以作防范时,耳旁却忽然传来了熟悉的唤声。 “宁妹。” “青阳大哥?”尽管已经辨出对方身份,可当谢宁抬起头看见眼前长身玉立的魏青阳时,却仍是忍不住浮现出几分诧异神色,下意识地出声问道:“你最近不是有公事要忙吗?怎么会突然出现在此处?” 魏青阳温润一笑,很是自然地抬手揉了揉谢宁的脑袋,旋即便转到她身旁,偏头道:“我本打算到武馆去寻你。可到了门口,却听他们说你同安王殿下出了门。我向他们打听了一番,便顺势过来寻你了。” 谢宁了然地点了点头。 魏青阳却不由四下打量了一番,片刻之后,方才一脸疑惑地对着谢宁道:“对了,怎么不见安王殿下?” “殿下有事在身,我们吃了一顿饭便分别了。” 谢宁答得很是坦然,魏青阳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头,却也没再多问。 倒是谢宁忽然想起魏小妹的亲事,忍不住同对方谈起,“对了,倾城定亲一事,想必你已知晓了吧。” “嗯,”魏青阳若无其事地点了点头,看向谢宁道:“那时你还尚在浮微寺。因此事不过稍有眉目,我便未曾派人知会于你。不过如今两家已经交换过庚帖——” 魏青阳话音一顿,旋即便对着谢宁笑了起来,却是出声问道:“你不会气我故意瞒你吧?” “怎会,”谢宁可不是那等小气之人,当下便摇头失笑道:“倾城得了这么一门好亲事,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魏青阳微微颔首,附和道:“这门亲事确是不错,我那表弟只比倾城大了三岁,性子最是淳厚老实。来日等他上门提亲后,我再为你引见。” 魏小妹这门亲事,是有暗中秦峰安排。谢宁既知此事,自然便不会再对男方无谓担忧,当下便点头应了,也没再追问下去,而是话音一转,一面向前走去。一面同魏青阳聊起了别的。 “不知青阳大哥这几日在忙些什么?我可是听倾城说你如今在朝中领了差事,也不知你现在官职几何啊?” 也不怪谢宁刻意打趣,毕竟眼下魏青阳真是十分忙碌,就连她这个白日要打理武馆事务。下午还要准备女官试的人都比不过。 对于魏青阳而言,几日不回国公府也是寻常事,以致每次魏小妹见了她,都忍不住同她抱怨起来。 魏青阳闻言,却只是微微一笑。好脾气地答道:“不过是在户部行走罢了,俸禄和官衔都不值一提。” 谢宁见状,便没再追问下去。只是心下却难免犯起了嘀咕。 毕竟魏国公府是世代将门,他便是要办差,也该前往兵部才是。如今去了户部,倒是有些奇怪。 不过听秦嬷嬷说,如今皇上对执掌兵权的魏国公府很是忌惮。或许魏青阳此番入了户部,正有此因呢。 谢宁心思转过,便知趣地转移了话题。两人一路走到了严武馆门口,魏青阳却忽然停下了步子。 谢宁见状。便不免疑惑出声道:“青阳大哥不进去坐坐吗?” “不了,”魏青阳勾了勾唇角,温言道:“我还有事在身。改日有暇再来陪你吧。” 谢宁正要点头应声,他却越发笑了起来,对着谢宁打趣般地道:“不过你在此处与安王殿下一同打理武馆事务也是辛苦。咱们两人若要相聚,也是难得了。” 武馆事务虽多,可逐渐走上正轨后倒也有了章程,再加上有明霜在旁打理,谢宁实际也花不了多少心力。 不过她也没有时间倒是真的,毕竟还要跟着秦峰诸艺。 谢宁微微一笑。下意识地便想告诉对方他话中的不妥之处,话到嘴旁,却又忽然停住,只觉她与秦峰交易。并受对方指点一事,是要先问过秦峰本人的意见才能说出。 其实这样的念头,她早就不是第一次有了。只因当时事忙,才一时将此忘到了脑后,如今一时想起,她自然是要先与秦峰说上一说。 于是她只点了点头。便送走了魏青阳。 *** 第二日,谢宁倒是起得很早。昨日秦峰虽未过来教她下棋,她自己却也没松懈,摆了棋局,便又拉着明霜下了起来。 一时倒将心中疑惑抛到了脑后,直到下午秦峰无意提起萧衍之时,她才骤然将此事想了起来。 “咱们不过才学了一个月,你的棋艺却已称得上不错了,”秦峰神态轻松地坐在谢宁对面,一边在棋盘上落子,一面看着谢宁夸赞道:“昨日能胜过萧衍一局,便是最好的明证。” 谢宁闻言,难免有些得意。嘴角轻勾,拿子的手却忽然停顿了起来。 将她这份举动看在眼里,秦峰心下一疑,却仍是若无其事地问道:“怎么了?” 谢宁素来不是拐弯抹角之人,当下便将手放回到膝上,一双眼睛定定地看着秦峰,直截了当地出声问道:“昨日你同萧衍,是不是去了软红楼?” 闻言,秦峰虽是目光一闪,面上却全无被人质问的慌乱,只是含笑反问道:“你怎知此事?” 谢宁无意向他隐瞒,便将她偶遇二人所乘马车一事说了出来,面上却难免带出几分忧色,皱眉道:“听闻软红楼是烟花之地,你和萧衍往后最好还是少去罢。” 不过萧衍素来风流浪荡,要他去这种地方,总好过他与各家小姐纠缠不清。 思及此处,谢宁竟也不知该如何劝说了,惟有哭笑不得地暗自叹气。 “呵,”秦峰却忽然勾起了嘴角,一双原本清冷十分的黑眸凝出笑意,眼底璀璨之色,一时竟令人移不开视线。 谢宁神色微怔,片刻后才回过神来,却是平心静气地道:“我也不是说你们这样做不好。寻欢作乐,也是人之常情。只不过我此前不知……所以方才不免激动了些。子岳兄莫要放在心上。” 话虽如此,她却实在难以想象秦峰沉迷酒乐美色时的样子。毕竟对方一向冷静自持,若不是昨日亲耳听闻,只怕她这一辈子,也难以将软红楼同秦峰联系在一处。 不提她心中纠结,秦峰闻言,却不由挑了挑眉毛,面上笑意更甚,颇有几分玩味地看着谢宁,启唇道:“你想得未免太多了。” 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是她误会了什么吗? 谢宁不由惊讶地“啊”了一声,一双杏眼定定地看着秦峰,似乎是想从对方口中得到一个更为详细的解释。 “我们两个去软红楼并非是为了玩乐,”秦峰别有深意地看了谢宁一眼,一字一句地拉长了声调,很是耐心地同她解释道:“软红楼是我名下产业,也是我暗中派人经营,算是我们平素的一个议事之所而已。” 原来如此。 果然是她想得太多了。 谢宁讪讪地点了点头,一时有些懊恼起来。 毕竟秦峰怎么看,也不像是会去寻欢作乐的人啊。她怎能一听对方要去软红楼,就如此无端揣测呢?未免也太不信任对方了。 察觉到秦峰投来的视线,谢宁越发觉得面上一烫,心中更是羞愧万分。 秦峰哪里猜不到她的心思,当下便看了谢宁一眼,自顾自地开解道:“不过你特地来问我,倒是一件好事。” 谢宁心中微动,便不免抬起头来,视线撞上秦峰一张笑颜,霎时便安定下来。 子岳兄向来大度,自然不会为了这点小事同她生气。 心中霎时转晴,谢宁不自知地勾起了嘴角,含笑追问道:“子岳兄这是何意?” 秦峰也随之轻笑,“心中有疑,就应该直接问出来才是。不然什么都总是埋在心里,不觉得很是憋闷吗?” “这可是你说的,”谢宁狡黠地眨了眨眼睛,面上笑意越胜,“那下次我若再有事要问你,你可不许敷衍我啊。” 秦峰心中一动,正要说话,眸中却映出谢宁若有所思的神色,他不由眉头暗皱,径直问道:“怎么了?” “没什么,”谢宁下意识地摇了摇头,心中却并无隐瞒对方的打算,径直对着秦峰道:“就是忽然想到,我还有一件事要与你商量而已。”(未完待续。) PS:  提起璀璨,就只能想到璀璨之夜的我没救了吧 第二百一十八章 难相处 “何事?”秦峰一脸淡定地看着谢宁。 “这件事我早就想问问你的意思了,”谢宁摸摸鼻子,稍微有些不好意思地道:“眼下我备考女官试是受你指点,若是旁人问起,我可否直言相告。” 秦峰的眸色瞬间深沉了几分,目光犹如出鞘的刀剑一般,分外犀利。谢宁被他看得心虚,便又底气不足地描补了一句,“其实不是有人问起,是我自己觉得,此事不该瞒他。” 魏青阳与她毕竟有婚约在身,此事谢宁虽觉无伤大雅,可她与秦峰往来甚密,对方总有权利知情。不然再这样下去,他还真会以为武馆事务太过繁忙。 秦峰看出谢宁神色变化,却没急着回应,而是状似随口,不紧不慢 地出声问道:“你说的这个人,是何人?” “魏青阳。”谢宁心中并未多想,眼见秦峰问起,一下子竟轻松了几分。 反观秦峰,却不由暗暗在心底苦笑一声,面上却还要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一脸正色地看着谢宁道:“你想告诉他,不是不可以。只是——” 乍闻此言,谢宁便赞同地点了点头,可当秦峰这后半截转折的话一出,她却不由紧张起来,急忙凑近问道:“只是什么?” 秦峰见状,心底便不由叹息一声,面上却仍是不露分毫,淡淡出声道:“阿宁,先前你我二人早有约定。你助我剿匪在先,我帮你考取女官之位自是义不容辞。其实我完全可以再请旁人来教导你,可是要确保让你在一年之内,稳妥地考上女官试的人选——” 秦峰话音微顿,旋即便目带深意地看向谢宁,缓声道:“我想恐怕没有几个人能做到。若是有秦嬷嬷督促还好,可如今她已被高贵妃召进宫中。我思虑再三,觉得还是亲自来教你更有把握些。” 谢宁已然明白秦峰话中之意,可她也是直到此时,才明白对方亲自教导她的用意。原来这根本就不是对方先前所说的担心武馆有女子出入惹人忌惮。原来真正的原因还是出在她自己身上。 她自幼习武,连女红都少做,至于琴棋书画,更是从未接触过。而今初入此道。未免有些懵懂,再加上她本就不是什么坐得住的性子,教导起来,只怕是要费上很大心力吧。 而京中那些嬷嬷先生,多半接触都是名门世家出身的贵女。娴淑沉静,多才多艺,想必遇上她这样的学生,定会头疼万分。 而秦峰则不同。谢宁经他一语点明,心中对他难免更多了几分动容。两人向来交好,秦峰又知她底细,指点起来自是对症下药。费心引导之下,谢宁自然有了进步。 就拿她如今的棋艺来说吧,若非秦峰从旁指点,恐怕她到现在看见那些棋谱还会头痛。 谢宁下意识地点了点头。眼底尽是思索之色。秦峰见状,便又开口道:“但你我二人之间,毕竟还有男女之别。魏公子知晓此事,心中未必会不在意。何况众口铄金,这消息一旦传出,或许会对你名声有碍。” 整个人如同被当头浇下一盆冷水,浑身上下都蔓延着凉意。谢宁迟缓地抬起头,看向秦峰后却是欲言又止。 对方说的没错。男女之别。 可,她还以为凭他们之间的交情,不必在意这些。 察觉到秦峰落在自己身上的关切视线。谢宁很是勉强地扯了扯嘴角,面上的笑意却分外苦涩,“是我考虑不周了。” 秦峰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却不懊悔提及此事。只是了然地拍了拍谢宁的肩膀,安抚道:“这世间束缚太多,并非一朝一夕能改。你不是京城人士,自然不知此地许多忌讳。” 谢宁扯了扯嘴角,虽然明白秦峰所言有理,却仍是忍不住开口道:“好多事情做不得。我真不知身为女子究竟有什么错处。” 就连与萧衍关系密切的那些女子,也都是平白背负了骂名。对于男子而言,这不过是一桩风流韵事,可对于女子,却是事关清誉。 谢宁如何不明白这个道理呢?只是秦峰如此直截了当地点明,她未免有些心中不快罢了。 单纯地针对这件事而言,谢宁的确是有些不满的。 她从来不是安于一宅一院的人,也正因此,秦峰告知她考取女官试时,她才会毫不犹豫地应下。 尽管她当时根本就没读过四书五经,也不通琴棋书画。可她不想终其一生都被困在四四方方的院墙之内,除了无用的应酬和无穷无尽的勾心斗角外,再没有别的兴致和乐趣。 像是项氏。 女官试给了她这样一个机会,她自然会抓住。 可眼下摆在眼前的问题是,尽管魏国公府并未对她有意考取女官一事表达不满,可她受秦峰指点一事,却不能对魏青阳等人言明。 谢宁不由暗暗地叹了口气,转头便从一旁的棋篓里拾出一把棋子,心中虽仍是郁结,此刻却只想将这些烦心事抛在脑后。 将她脸上的烦闷之色看得清清楚楚,秦峰不由动了动嘴角,几次欲言又止。却又在谢宁落下棋子后,咽下了话茬。 这虽是他用来搪塞谢宁的借口,可又何尝不是她早晚要面对的问题。此事多说无益,终究还是要她自己想清楚才是。 *** 尽管心乱如麻,可负面的情绪却丝毫没能影响谢宁的发挥。半个时辰后,两人数子,竟然不多不少地打了个平局。 秦峰不由赞赏地看了谢宁一眼,“你这棋艺还真是一日千里啊。看来从明日起,我便可以教你学琴了。” 得他夸奖本该是高兴事,可谢宁今日方意识到“男女有别”这四字的严重,而今又得知了要学琴艺的消息,心中着实是高兴不起来。 下意识地伸出手指来,便不由撇了撇嘴,心中哀怨起来。 她这双手,用来舞刀弄剑倒是在行,可若是弹起琴来,还不知是如何魔音穿耳。 毕竟她曾听过高依妍奏琴。对方虽和她一样是个“不学无术”之徒,可毕竟习琴数年,坐在众人面前并不怯场。虽弹不出什么意境,却也是一首完整的曲子。 而她还不知会弹成什么样子呢。 思及此。谢宁便不由想到了同日魏倾城的弹奏,当下便暗暗打定了主意,下次再见到魏小妹时,定要好好向对方讨教一番。 反正琴棋书画,礼乐射御这八项才艺是女官试选拔必考。早学晚学一样是学,她终究是绕不过。与其在这里唉声叹气,还不如多花些心思自己先琢磨一番。 谢宁霎时振奋起来,转头便对秦峰道:“好啊。只是我的琴还放在侯府没有带来,子岳兄不如暂等几日,等我后日回府时取回再将此事提上议程,如何?” 后日便是十五,不然谢宁也是要回府参加家宴,将房中的古琴取来,也算顺手。 她想得周到。秦峰却不由皱了皱眉,神情无奈地看着谢宁,颇有几分哭笑不得,“你这是何意?莫非以为我王府里连一张琴都找不出来吗?” 谢宁当然不是这个意思,闻言便不由摇了摇头,连声解释道:“我只是想着侯府里有,取来也省得再派人置办,费时费力。子岳兄你莫要多想。” 秦峰见她眼底一片焦急神情,心底很是受用,面上却只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继而嘱咐道:“那今日便到这里吧。明日早上无痕将琴送来,你先练上一练。等到下午,我再过来指点你一番。” “嗯,”谢宁点了点头。忙不迭地站起身来,“我送你。” 秦峰没有应声,嘴角却不着痕迹地勾起。因那弧度太过轻微,与他并肩而行的谢宁却是没有发觉。 *** 正如秦峰所言,翌日一早,无痕便带着一张琴从安王府赶了过来。 谢宁才从演武场回来。便恰巧在西苑门外撞见了抱着琴的无痕。 “无痕大哥,”谢宁冲他打了个招呼,目光随即自然地落在了对方怀中被靛青麻布包裹的那张琴上,下意识地便要伸手接过,“这琴就由我来拿吧。” 谢宁伸出双臂,无痕却是极快地向后一连退了两步,面无表情道:“不必了。” 他这反应有些出乎意料,谢宁虽将手收了回来,却不由诧异地看了无痕一眼。 因为秦峰的缘故,她与无痕倒也打过不少次交道。照例说,两人之间就算没有什么交情,可总归算得上是熟人吧。 对方如此闪躲,未免令她有些摸不着头脑。 谢宁不由回想起上次两人在酒楼时的经历。当时无痕一听她要结账,居然将身上带着的荷囊留在了桌上,自己却直接翻了出去。 莫非无痕就是这样的性子?谢宁不由暗暗摇了摇头。 “小姐,”院子里的明霜留意到两人动静,便放下了手头上要洗的衣物,径直跑了过来,视线却是落在了无痕身上,“这是昨日王爷说要送来的琴吗?交给我吧。” 谢宁看着明霜一张笑吟吟的脸,不免要出言提醒一声,孰料她还没开口,无痕居然拿起琴来,径直交到了明霜手上。 这、这是什么意思? 谢宁欲哭无泪地看了无痕一眼,越发不解,心中一时更是猜测万分。 难道是对方嫌弃她毛手毛脚,才不将这张琴交到她手上的吗? “小姐,您看这琴要放到哪好?”明霜就站在一旁,自然没有错过谢宁面上的神色变化。她本就玲珑心窍,结合方才所见,对于眼下情形便是猜到了几分,却无意点明,只是若无其事地看向谢宁。 谢宁本就不是记事的人,明霜此言一出,她便将方才的疑惑抛到了脑后。摸摸下巴,稍加思索后,便决定将这琴暂时置在书房,也方便秦峰过来指点。 “那便放在书房吧。” 明霜依言而行,主仆二人便进了书房。无痕却只留在原地。 不多时,谷穗便从外头走了进来,在院中见着无痕的身影后,便不由上前问道:“无痕大哥,你可知我家小姐她们去了何处?” 无痕只低头看了她一眼,旋即便转过头去,冷声答道:“书房。” “哦,”谷穗此时,便也是满心不解。 眼见对方无意同她攀谈,她倒也不想在此空对着他的一张冷脸,抬脚便进了书房,“小姐!” 视线落在房内凭空冒出的那张琴上,她便不由瞪大了眼睛,诧异道:“咦?这琴是安王殿下派人送来的吗?”说着,便向二人走去。 谢宁闻言点了点头,明霜亦是抬起头来,含笑道:“是啊,是无痕方才拿来的。” 谷穗闻言,便不免撇了撇嘴,回头看了一眼后,便又转身将门阖上,这才又走回来抱怨道:“不是我说无痕坏话,他这为人也太冷淡了些。平日里一句话也不说,未免有些奇怪。” 谢宁深以为然,但无痕一直都是这个性子,她也不好再说些什么。 反倒是明霜抿嘴笑了起来,转而对着谢宁二人解释道:“他素来沉默寡言,平日除了王府中人,也不太与人相处。莫说小姐你们了,就连晓月、青柳应该也与他说不上几句话。” 谢宁看着她,却不由心中一动,下意识地顺势问道:“那你与无痕关系如何?” 无痕待人素来不假辞色,细细向来,除却能与秦峰说上几句话外,谢宁还真没见过他同旁人亲近。而明霜亦是秦峰心腹,与无痕的关系应该很是亲近。 或许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方才他才会将怀中琴交到明霜手上吧。 明霜不想她会这般直接,闻言便不由一怔,片刻后才又笑起来,神色如常地点头道:“我与他交情不错。” 难怪。 谢宁暗自感慨一句,便也没再多问。走到方才置好的琴架后坐下,便尝试着拨弄起琴弦来。 谷穗却不愿放过这个话题,跟着明霜走到谢宁身旁,便忍不住继续抱怨道:“无痕这人如此无趣,真不知明霜你平日里见了他都说些什么。我看他再这般寡言下去,只怕往后越来越难相处。”(未完待续。) PS:  配角的感情线啦~ 第二百一十九章 辨人之术 明霜闻言,却只是回头冲她笑笑,转身便又低头向谢宁看去。 谷穗心觉无趣,便没再继续谈论这个话题,而是顺着她的视线,把目光落在了谢宁身上。 谢宁此前却是从未奏过琴的,眼下坐在琴凳上,竟有些近情情怯来。一双手只搭在黑漆漆的琴身上,却是不曾拨弄琴弦。 “哎呀,”明霜却忽然惊呼一声,转身便从书房角落处的暗格里找出一小盒护甲,打开递到谢宁面前,“这是王爷早前特意吩咐备下的。奴婢差点忘了,小姐您先戴上试试吧。”却是没有亲手帮谢宁戴上。 在她身边侍候多日,谢宁的脾气明霜还是能摸清的,自打留意到她事事亲力亲为的举动后,明霜心下便有了分寸。往日里,也仅仅只是帮忙处理些琐事而已。 十指一一带上了护甲,谢宁忐忑地拨了两下琴弦。动作虽是生疏得很,可指下流淌出的音色却是铮铮作响,中气十足。 明霜不由含笑提醒道:“小姐,您的力道有些重了。” 谢宁曾听过魏倾城奏曲,自然知道自己的不妥在哪,当下朝她微微颔首后,转而便又拨弄起琴弦来。 一点一点地调整着指间的力道,谢宁此刻只分外庆幸自己听觉敏锐,旁人听不出的细微差别,到了她这,却是分外明晰。 也正因此,她花了不少功夫,才弹出了悦耳纯粹的音色。而站在一旁的明霜与谷穗,面上却是微微不解。 “小姐弹得已经很好了,想必下午王爷过来时,定会十分吃惊。”明霜语带笑意,视线却无意识地落在了房中的刻漏上,显然是在计算着时辰。 谢宁顺着她的目光回头看去,这才留意到午时将至,便顺势起身道:“那咱们便先用膳吧。” 如今武馆的三餐俱由晓月、青柳领着厨娘筹备。谢宁到达饭厅时,桌上已经摆好了碗筷。 不多时。秦峰便从门外走了进来。 谢宁此前便听到了动静,心中原本还在猜测是何人,而今抬起头来,便对上一身月白锦袍。眉眼含笑的秦峰。 饶是如此,谢宁却不难发觉对方眼底的两片青黑。站起身来细细打量一番,便看出了对方尽力掩饰的疲惫。 秦峰却只当她是在起身相迎,便不由勾了勾嘴角,打趣道:“不是早就说过莫要多礼了吗?怎么。难不成你是昨日偷懒怕我责罚,才如此恭敬吗?” 谢宁的视线落在他脸上,此时却难以附和地笑出声来,也不想故作若无其事地揭过此事,便径直出声问道:“不知子岳兄昨日回府后都做了些什么?” 她此言一出,秦峰哪里还觉不出异常来,当下便是眸光一闪,敷衍地解释道:“手头上积压的事务太多,昨日才睡得晚了些,你不必担心。” 谢宁却皱起眉头。无可奈何地看着秦峰,颇有几分苦口婆心地道:“你旧疾初愈,眼下还是要多注意一些。往后若是这些事务处理不完,你便留到明日去做。反正我习琴也不急于一时。可你若是熬坏了自己的身子,只怕半夏也要过来埋怨我了。” “呵,”秦峰闻言轻笑一声,眼底却有晦涩情绪划过,漫不经心地伸手弹了弹下摆,一面落座一面道:“你放心,我眼下应付得来。” 也不知是什么事。值得秦峰如此操劳。若真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她也不想对方因为要指点自己而有所耽搁。 谢宁当然能看出他的敷衍,有心再说上几句,却又碍于厅中众人在场对方不便明言。便只好暗叹一声,欲言又止地拿起了筷箸。 囫囵地吃完了这一顿饭,谢宁很是食不知味。余光瞄到秦峰慢条斯理地放下筷箸后,她立时便从位子上站了起来,急声道:“子岳兄,不如咱们先去书房。我先试着奏两个音。你来听听,如何?” 秦峰看着她一瞬间涨红的脸色,一时之间,竟也不知是该哭该笑,故作淡定地应了声,便跟着她站起身来,进了书房。却是转过身来,目光通透地看了她一眼,“说吧。” 谢宁等在后头关了门,眼见房中只有他们两人,便也没再遮遮掩掩,径直便对着秦峰出声道:“如今你来回奔波,未免太过劳心劳力。我想着这琴艺也不算难,你既有事情要处理,那我便先自学几日。等到你忙完,再来教我也不迟啊。” “也好。”秦峰微微颔首。 谢宁却没想到他会回答得这么痛快,以致方才刻意打好的腹稿都没了用处,便不由微微一怔。须臾后才回过神来,急忙重重地点头应道:“嗯。” “不是说要弹几个音吗,”秦峰目光落在书房正中摆着的琴架上,对着谢宁抬手指道:“你去试试吧。” “好,”练了一个上午,谢宁此时倒也不怎么怯场,神态自若地走到琴架后坐下,便套上护甲,随手拨弄了几下。 琴音入耳,虽不成曲调,可秦峰面上却不由浮现出诧异神情,一双黑眸眨也不眨,似乎生怕错过什么。 片刻后,谢宁便收了手,抬眸看向秦峰,含笑相问道:“如何?” 秦峰毫不掩饰眼中的赞赏,颔首道:“不错。我没想到你在琴艺这方面,居然还颇有天赋。” 谢宁得他夸奖,自是喜不自胜,一双圆圆的杏眼霎时便弯了起来。 “不过,”秦峰却忽然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试探出声道:“不知你所学武艺,对于奏琴是否有益。” 谢宁闻言越发高兴起来,连连点头道:“我也是这么想的。子岳兄有所不知,我听力敏锐,对于辨音很是擅长。” 秦峰不由勾了勾嘴角,旋即神色了然地道:“先前如意坊猜骰之时,你也正是凭借此道,才觉出他们设下骗局的吧。” “不错,”经他一语提醒,谢宁便也想起如意坊诸事,当下便附和道:“那庄家投掷的点数,我可以通过听音辨出。正因此故。我下起注来便应是十拿九稳。可到了后来,我却发觉结果有异,几番观察之下,这才确信对方是在暗中捣鬼。” 谢宁话音落下。秦峰便不由深深地看了谢宁一眼。两人一立一坐,距离却并不算远。 甚至可以说是极近——此时仰头的谢宁,可以望见对方眼脸处根根分明的睫毛。 没来由的一阵心慌,谢宁下意识地皱了皱眉头,正要出言相问。却见秦峰忽然俯下身来,瞳孔里映出一个越加清晰的人影,双目炯炯有神地看着她道:“阿宁,你有没有想过,你所学的武艺,可以用来做很多事?” 对方的语气抑扬顿挫,并不似往常疏淡。谢宁心下一疑,一时之间,竟也没留意到两人此时的距离,而是抬手摸了摸下巴。仔细思索后答道:“是可以做很多事啊。就好比我现在,可以指点馆内的镖师和学徒练功,对吗?” 秦峰看她一眼,循循善诱道:“还有呢?” “还有……”谢宁眉头微蹙,********地搜肠刮肚起来。秦峰将她这绞尽脑汁的模样看在眼里,眼底霎时便有笑意闪过,片刻后方才缓声开口道:“我幼时看书时,曾在一本古籍上读到过历朝历代锦衣卫的辨人之术。想来与你颇有益处。” 说着,他便转身向一旁的书案处走去,磨墨铺纸。提笔便写了起来,低着头边写边诵道:“一曰辞听,听其言辞,理屈则词穷;二曰色听。察其颜色,理屈则面红耳赤;三曰气听,听其气息,理屈则气不顺;四曰耳听,审其听觉,理屈则听不清;五曰目听。观其双目,理屈则眼神闪烁。你既能听音辨骰,想必这些也难不倒你吧?” 语罢,他便不疾不徐地将手中毫笔挂回到了笔架上,脚下也向旁边挪了两步,是为方便谢宁过来细看。 谢宁站在桌边这副大字面前,望着秦峰分外熟悉的潇洒字迹,头一次没有了欣赏的兴致,而是将全副心神都放在了纸上的内容,细细品味起来。 见她目露思索,秦峰便也不曾出言打扰。直到她眼前一亮,忽然抬起头来后,他方再度出声道:“此五条,便是辨人话中真假之术。我与你提及此事,却并非是一时心血来潮。” 秦峰话音微顿,旋即便意味深长地看了谢宁一眼,“阿宁,你性子直率,遇事又不爱多想。京中人心叵测,再这样下去,难保你那一日不会被人利用。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有时旁人话中真假,是不能凭直觉辨出的,就好比顾晴菀。” 秦峰的话尾拉得很长,这令许久没有听到过这三个字的谢宁不由心中一滞。 顾晴菀。 其实回头想想,对方并未对她作出什么直接伤害之事,甚至在不少场合,她还曾得对方主动相护。 按说谢宁本不该对顾晴菀生出什么抵触情绪,可只要一想到对方为了给自己与秦峰的姻缘造势,便枉顾秦峰及严武营众人的努力,将燕地剿匪之功尽数归结到自己头上,她便忍不住心生寒意。 还有在浮微寺之时,她虽曾特地出言提醒自己小心项氏,谢宁却仍免不了对她生出恶感。 毕竟归根究底,顾晴菀之所以会前来示警,也是建立在对方误以为秦峰心悦于她的前提下。 谢宁曾与她姐妹相称,两人之间关系虽不及她与魏倾城密切,可谢宁自认自己对她也是真心相待。 可如今看来,这些也不过是她的一厢情愿罢了。 浮微寺之事后,她甚至忍不住去想,若是顾晴菀不觉秦峰心仪于她,那她得知项氏意图设计自己之事后,还会不会再出言提醒? 相交一场,此时她甚至都不知,对方究竟是个什么样子的人。人前人后,是不是有两副面孔。 一时想到这些旧事,谢宁不由打了个寒颤,再抬起头,便恰好对上了秦峰的关切眼神。 她其实明白对方与她说这些的意思。有些话,不必秦峰直言,谢宁自己心中也是明了。 毕竟她也不想再傻傻地被别人利用或是欺骗。顾晴菀这样的人,出现在她身边一次已是够了。 谢宁一面在心底暗自叹息,一面默诵这秦峰方才写下的字句。就在此时,耳旁却又传来秦峰的叮咛。 “还有,你平素言行举止也要注意些。毕竟蛛丝马迹都能显露出些许端倪,像你这般什么都不加掩饰,岂不就是将所有心思都明明白白地写在了脸上。” 谢宁闻言,却是不假思索地径直出声道:“子岳兄多虑了,我也只是在你们面前如此而已。旁人面前,我自然不会喜怒皆形于色。” 她这一句真心之言,秦峰听来倒是极为受用,面色便又缓和了两分,不再是方才说理时的一脸正色,而是含笑望着谢宁道:“你自己心中分得清楚便好,这样我也不必无谓担忧了。” 谢宁得他赞同,不由讪讪地笑了笑,转而又发自内心地对着秦峰道:“子岳兄你方才说得有理。我的确是性子莽撞,有时遇事慌乱便会叫人看出端倪来。不过我往后会多加留心,不会再给人以可乘之机。” 秦峰心下顿安,便不由勾了勾嘴角,微微颔首道:“如此便好。” 此时谢宁尚未摘去指上护甲,伸手用石镇将秦峰方才所书的那一张生宣压上后,便又转身坐回到琴后,含笑对着秦峰道:“我尚不识琴谱,不知子岳兄可否为我解惑?” 秦峰心中一动,抬起头来,便见谢宁微微偏着脑袋向他看来,明明是俏皮的举动,可她脸上的神情却是极为认真,视线也只专注地落在他身上。 就好像她那一双灵动的杏眼,只能望见他一个人一样。 心中忽然就躁动起来,更有一股热流从全身淌过,秦峰只觉喉间微涩,一时之间竟说不出什么回应的话来,只得尽力克制着,故作镇定地缓步走到谢宁面前,方才压下了这没来由的燥热思绪。(未完待续。) PS:  哎呀~ 第二百二十章 师承同门 宫商角徵羽。 谢宁的十指搭在琴弦上,视线却不由望向秦峰,心中记忆着对方此前的指点。 眼下她已识音,看着琴谱也能想到对应的指法,只是仓促之间,难免还有些生疏,弹出来的调子也是断断续续,十分迟缓。 “今日便先练到这里吧,”秦峰眼带笑意地看着谢宁,“明日咱们再继续。” 有魏倾城的珠玉在前,就连她自己也觉得是魔音入耳,是故对于秦峰此时还能面不改色地赞美举动,谢宁感到很是佩服。 不过自己的水平如何,她心中最是清楚。秦峰话音落下后,她虽点了点头,心中却暗暗打定了主意,今夜还要多加练习。 秦峰似是能看出她心思,当下便神色了然地对着谢宁开口道:“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练琴并非一蹴而就之事,没有速成之道,你也不必心急,每日抽空练上一个时辰便可。倘若练伤了手指,反倒不美。” 谢宁心觉有理,却仍忍不住出声问道:“既只需一个时辰,那我眼下是否该再学些别的?比如吟诗作画什么的。” 一年之期,说近不近,说远却也不远。谢宁既已决定考取女官试,便要竭尽全力,自是不想空度光阴。 她的这点小心思并不难猜。秦峰若有所思地看了谢宁一眼后,便不由勾唇笑道:“你若有心,自然也是好的。不过学这些东西,倒不急于一时。琴艺与乐艺互通,你练琴之时,对于识谱也会逐渐熟悉。至于余下的时间用来作什么——” 秦峰话音微顿,目光却不着痕迹地一闪。再看向谢宁时,面上便是一副意味深长之态,缓声道:“学过的东西不可荒废。书艺和棋艺自然也不能落下。你若不想如同萧衍一般丢人,最好每日还是勤加练习得好。” “噗嗤” 谢宁当然明白这个道理,只是听得对方刻意拿萧衍打趣,虽觉这举动不大厚道,却也忍不住笑出了声。捧着肚子乐道:“子岳兄放心。我会用功的。” 其实秦峰本不是这等背后议人长短之人,之所以如此,也只是因为对象是萧衍罢了。谢宁见过这两人之间相处。早已习惯了他们的互相挖苦。 她甚至毫不怀疑,若是萧衍此刻在此处,秦峰这话只会说得更重,而随之而来。自然又是萧衍不服气的强辩。 笑过之后,她便不由出声问道:“只是不知在子岳兄眼中。我如今的棋力究竟如何?” “马马虎虎。”秦峰答得不假思索,甚至都没有看她一眼。 尽管心中早有准备,可如今亲耳听到秦峰对她棋力的评价,遭到对方如此不留情面的打击后。谢宁却仍免不了有些失望。心下烦乱之余,却又不由激起了斗志。 是,她学棋不过一月。纵然侥幸胜过萧衍,也只是因为对方荒废此道的缘故。可一时赶不上。她便要努力一时。大不了便是日夜废寝忘食的钻研,终有一日总能有所提升吧。 秦峰的话却并未就此结束,但见他忽而轻笑,抬眸便向谢宁看来,“虽然还差些火候,可出去与人对弈却未必会输。勤加练习之下,再多积累些经验,到时便不必再担心其他。” 谢宁闻言,方才一瞬间沉到谷底的心这才重新落到肚子里。看着秦峰面上一脸认真神色,竟分不清对方此举究竟是有意无意,只得暗恼自己反应太快,面上却只神色如常,含笑应道:“我明白了。” 子岳兄不像是会与她玩笑之人,方才应该是她想多了。 谢宁心思转过,便从琴凳上站起身来,准备将秦峰送至馆外。一时之间,却是没留意到秦峰眼中一闪而过的戏谑神色。 *** 比起九月而言,谢宁这个十月过得很是平淡。虽然名义上,她仍是侯府的表小姐,可如今却多住在严武馆中,与项氏一月也只能见上两面。 不必刻意忍耐对方,也不用参加那些无谓的应酬,谢宁如今可谓是浑身轻松。虽要准备女官试,可身边有秦峰指点,她倒也不觉枯燥。 每日又有青柳等人变着法地做好吃的,谢宁越发怠懒了起来,整日呆在严武馆中,闲时便在外头习武练剑,顺手还能指点馆中新招来的学徒。 更令她欣喜的是,在她的旁敲侧击之下,秦峰总算记起先前应允她的,要无痕陪她对打一局的承诺。 倒不是谢宁非要拐弯抹角,事实上,比起秦峰,无痕出现在严武馆中的次数显然更为频繁。可以他那等冷若冷霜的性子,谢宁甚至不必开口,便已有了种被人拒于千里之外的错觉,便只好求助于秦峰。 而对方却也没那般简单地答应她,而是与她做了约定,要谢宁先完整弹出一首广陵曲。 不提其中波折,几日后,谢宁总算如愿以偿地同无痕站到了演武场上。 因是私下讨教,四下除却秦峰、明霜外便无旁人。当然,之所以如此安排的原由,也是因为谢宁心知两人差距悬殊,不想输得太惨坠了名头。 毕竟有燕地剿匪之功在前,谢宁如今在严武馆众人心中,可是一位巾帼不让须眉,武艺卓绝的奇女子。 自古文无第一,武无第二,尽管她心中清楚此局必输,可却还是忍不住想向无痕讨教一番。 毕竟她自幼习武,又因长在军中,更是博采众家之长,将诸位叔伯的看家本领学了个遍,上阵杀敌都全无问题,没道理会照无痕差这么多。 就算对方的年纪比她虚长几岁。 内行看门道。谢宁听不出无痕来去的声响,也从来辨不出对方的呼吸,起初她只以为是对方敛息的功夫太好。 可当她留意到对方变化莫测的身形后,才终于肯定无痕的武艺在她之上。 不过轻功上佳,对敌却未必厉害。与无痕想必。她的功夫虽是略逊一筹,可真打起来,却也未必会输得太难看。 思及此,谢宁不由心中一定,对着前方立着的淡漠人影点头一礼,便纵身一跃从兵器架上抽出了一柄长剑,意图抢先出招。 先下手为强。虽说两人此番讨教只是点到为止。可凭无痕的反应能力。谢宁便是真的拔剑出鞘,只怕也伤不到对方分毫。 当然,无痕也同样就是了。 不过无痕却并没去拿什么兵器。而是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处,似乎是在等着对面之人出招。 谢宁心下一疑,思绪却并未被他古怪的举动扰乱。提起长剑,便直直地向无痕所站之处平伸而去。眼看两者距离。一下子便缩短到咫尺之遥。 在不远处旁观的明霜见状,不由一下子站了起来。 不过她当然不可能胜得如此轻松。秦峰顺着明霜的视线看去。面上却并无丝毫喜色,略一摇头,便收回了目光。 就在此时,无痕也陡然脚尖轻移。身形一动,便堪堪躲开了谢宁的进攻。而此时他的胸口,与谢宁未曾出鞘的剑尖处。距离尚不足一寸。 明霜看着只觉惊险,可谢宁此时却只觉沮丧。毕竟这一剑她可是使出了十成十的力气。虽不觉能一举击败无痕,却也没想到对方能如此不费吹灰之力地轻易躲过。 谢宁心神一定,视线便又落在移动过位置的无痕身上。这次她却是沉住了气,吸取了此前的教训,没打算再让对方轻易闪避,人比剑先行了一步,脚尖一点,便落在了无痕身前。 却不料无痕此番,竟也是早有准备,眼见谢宁靠近,便伸出一只手来。 谢宁眼疾手快,当下便抬臂使剑,用坚硬的剑身顶住了对方的进攻。 却不知电光石火之间,无痕的另一只手竟从长剑之下绕了过来,谢宁一个猝不及防,便被对方用变换的指法点住了穴道。 这胜得也太轻松了吧? 谢宁只觉浑身发麻,从上到下除了眼神,竟是一点也动弹不得。便只好不服气地瞪了无痕一眼,心中莫名涌起一股悲凉来。 早知是这个结局……她想必还是会如此跃跃欲试地缠着要与对方比试吧。 原来武无止境,世上居然真的有这样的高手。不费一兵一卒,便可胜过千军万马。 谢宁被点了穴道,心中却不免一时感慨。而始作俑者却仍是一副淡漠神情。 不远处,秦峰却忽然站起身来。而一旁的明霜便也跟着他走了过来。 谢宁见状,不由使劲地眨了眨眼睛,本意只是想示意秦峰告诉无痕替她解穴,却没想到这一身白衣的男子竟一直走到了自己面前。 一阵疾风从身旁刮过,快得谢宁甚至没能察觉到对方究竟伸手做了什么。 片刻之后,她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原来自己身上被无痕点住的穴位解开了。 尽管已行动自如,谢宁却仍是怔了一会儿,直到留意到秦峰那一道始终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方才不可置信地抬起头来,结结巴巴地道:“子、子岳兄,你居然、会武功?” 秦峰微微一笑,面上却是一副坦然神情,对着谢宁略一点头后,便道:“不错。我与无痕算是师承同门。” 谢宁不由侧目看了无痕一眼,便见对方亦是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她方才确信秦峰所言,却不由上下打量了秦峰一眼,笑语道:“这我倒是现下才知。想必子岳兄的功夫,应该也是远胜于我吧。” 谢宁学得是野路子功夫,点穴轻功,却是一样不会。每每看见无痕飞檐走壁时,心中说不羡慕却是骗人的。 可她自己埋头练了数日,也还是只能翻个墙而已。 就不知秦峰和无痕这对同门师兄弟,谁的武功更胜一筹了。 思及此,谢宁不由又看了秦峰一眼,心中却不由暗暗犯起了嘀咕。暗道秦峰此前卧病多年,就算一心向武,只怕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想来他便是会这门解穴的功夫,内力恐怕也不及无痕精纯。 心思转过,谢宁便不由收住了话茬。生怕秦峰多想,心中却不由暗悔起方才所言,正在思量着如何描补,耳旁便又传来了秦峰的声音。 “尚可,你若是想学,我教教你也无妨。” 自从听过“马马虎虎”四个字后,谢宁对于秦峰的谦虚程度可算是有所了解,当下一双杏眼便亮了起来,面上亦是显出激动之色来,下意识地便抓紧了对方垂在自己眼前的宽袖,扬声道:“那咱们可就说定了。” 她想学无痕的轻功已经很久了,可偏偏对方又是那个沉默寡言的性子,饶是谢宁也不免有些发憷。 如今既知秦峰与他师出同门,这样好的机会,谢宁自然不会错过,眼见秦峰含笑点头,当即便忍不住再三确认道:“真的?那咱们就从明日开始,如何?” “好。”秦峰面上笑容愈盛,平日里一双清冷幽深的黑眸此时却盛满了暖意,碎星一般璀璨的眸光中,宠溺之色已分外明显地溢了出来。 被对方用这样的目光注视着,谢宁却只觉有些异样,下意识地松开了握着秦峰衣袖的手指后,便错开了视线。 秦峰见状,不由目光一闪,心中晦涩之情却被掩饰得不动声色,若无其事地勾唇笑道:“我还以为你会在意我隐瞒此事,没想到……” 谢宁抬起头,视线便落在了秦峰微挑的眉头上,心知对方是在说笑,便不由抿嘴笑了起来,坦言道:“这有何妨?我不是也未曾问过你吗?” 她不是不在意隐瞒,只是秦峰身份特殊,又有高远之志。有些事,就连她这个局外人也能猜到几分。前有手足步步相逼,若是秦峰 连一张底牌都没有,又如何谋此大事? 也正因此,她便从来不曾在意过对方这所谓的“隐瞒”。两人相交虽贵在一个诚字,可秦峰待她向来坦荡,就算真有什么事瞒着她,应该也与她无关才是。 谢宁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秦峰闻言却不免心有触动,视线在她笑颜之上流连片刻,目光便不由一闪,心中困扰已久的那桩事,也终于在此时有了决定。(未完待续。) ps:早点发了~ 第二百二十一章 千金难得 安逸的十月过得很快,转眼间便到了月末,谢宁在严武馆中呆得自在,魏倾城在国公府呆得却有些发闷。 一封书信传来,谢宁便忙里偷闲,抽出一天空隙,与她相约在了严武馆中。 多日不见,谢宁接到对方的消息后,心中却是颇为愧疚。毕竟她最近太过忙碌,便忘了与魏小妹联络,也不知她这腼腆的性子,是要反复犹豫了多久,才按捺不住地主动找了过来。 也难怪两人相见之时,魏倾城会如此亲昵地挽着谢宁的手臂,半真半假地嗔怒道:“这几日哥哥不在京中,就连谢姐姐你也忙得脱不开身。也不知你们一个两个都在忙些什么,今日我好不容易见上你一面,你总也得给我瞧瞧吧。” 出于种种顾虑,谢宁不便直言她这几日跟着秦峰学习点穴一事,目光一闪后,便只好语焉不详地答道:“也就是处理一些武馆事务,还有准备女官试而已。你都清楚的。” “嗯,”魏倾城本也无心深究此事,可一时心思一转,便想起了先前兄长的叮嘱,便不由看了谢宁一眼,捂嘴轻笑道:“对了,说起女官试,哥哥上次还同我提起过。谢姐姐也知,家中也有意令我参报,嗯……” 魏倾城话音一顿,旋即便伸手扯了扯谢宁的袖子,语气真诚道:“我不知姐姐准备得如何了。可若是无人指点,只怕要走上不少弯路,谢姐姐如不嫌麻烦,何不每日到国公府与我一同备考?反正府里也有女先生在。” 说着,魏倾城却不由面上一红,垂眸低头,又忍不住添了一句道:“反正这也是我哥哥的意思。” 谢宁闻言,心中却一时有些复杂。魏氏兄妹的好意,她自然不会错辨,可终究却也只能心领而已。 如今她虽搬出侯府。却不若外人猜测那般难过,上无包藏祸心的长辈管束陷害,下无势力的仆妇丫鬟指手画脚,更有秦峰亲自过来指点。助她应考,可谓是事事顺心。 如此若还不能成事,恐怕也只能怪她天资有限了。 可魏倾城对此显然不知。 谢宁不由想到上次秦峰对她提及的“男女之别”,心中忽然就起了试探之意,却也没傻到直接将事实真相和盘托出。而是打定了主意,要隐晦地一步一步来。 同为女子,只希望魏倾城能理解她的不便之处吧。 心思转过,谢宁便暗暗定了定神,略微勾了勾唇角,抬眸便对着魏倾城道:“如今我手上打理着武馆之事,短期之内定是脱不开身,只怕是要辜负你们兄妹的一番好意了。不过你也不必担心,我如今学得还不错。” 魏倾城见她拒绝,心情便不由有些低落。一双原本神采奕奕的眼眸霎时便黯下了三分,看得谢宁心中微微有些不忍。 “真的吗?”饶是如此,魏倾城却仍不死心地追问了一句。 “嗯,”谢宁点了点头,旋即扬唇笑道:“你若不信,不如过来与我下盘棋,如何?”话音未落,便抬手指向了院中的棋坪。 她此举却并非是心血来潮。认真算来,学了这许多时日,她的棋艺却是最为出色的。就连秦峰也曾就此夸过她两句。 魏小妹心思敏锐,又对她了解颇深,若是察觉到她棋力有所进益,定然会有所猜测。到时她再顺水推舟。便可趁机试探对方一番,看看她对于传授自己课业之人究竟有何要求。 同样,若是魏小妹并未察觉此事,她也可借这对弈一事,向对方展现一下自己的棋艺,也好令对方放下心来。 这一招。却是一举两得。 不提谢宁心中反复思虑,却说魏倾城闻言,面上竟是一副犹豫神色,欲言又止道:“谢姐姐,你当真要同我下棋吗?” 谢宁哪里不知她是在担心自己棋艺不精,心中暗笑之余,便微抬了抬下巴,神情笃定地挑眉道:“当然了。我棋艺如何,你同我对弈一局,便知真假。” 魏倾城闻言便向着她所指的方向走去,面上却仍是半信半疑,择子之时,当然也是先选了白子。 谢宁也未曾出言阻止,毕竟她方才已经将大话说在了前头。不同于荒废棋艺的萧衍,魏倾城棋力究竟如何,她终究也不知晓,万一太过自信,闹了笑话便不好了。 思及此,谢宁便不由深深吸了一口气,一番吐纳过后,方才平复了心绪。抬手间执棋落子,动作自是有条不紊。 魏倾城出身魏国公府,幼承庭训,算得上是大秦真正的世家贵女,对于琴棋书画四艺,自然是所知甚深。眼见谢宁姿势娴熟,便去了心中的疑虑,抿嘴一笑后,便也随之落了一子。 她的棋路也很别致,认真细究起来,倒与明霜有几分相近。不过两者虽是一样的谨慎,可魏倾城落子显然思虑过重。 瞻前顾后四字,到她这里竟成了好事。 眼看着对方一次又一次地跳过自己刻意设下的陷阱,本就沉不住气的谢宁便越发急躁了起来,连落两字都出了昏招,被魏小妹吃了好几枚棋子。 如此情形之下,谢宁便只得尽力压下心中的浮躁,再落子之前,便也决意再三斟酌一番,以免一时冲动,输了棋局。 “呵呵——” 就在此时,对面却忽然传来一声轻笑。谢宁抬起头来,便见魏倾城放下指间棋子,笑意盈盈地看着自己,双手托腮道:“谢姐姐棋艺果然不错。只是我下棋向来慢得很,咱们好不容易见上一面。若是再这般对弈下去,只怕到天黑也说不上几句话了。” 纵是两人关系亲密,魏小妹也难得同她说上这么一大段话。谢宁不难辨出她眼底的愉色,闻言便也勾了勾嘴角,含笑应道:“那便依你。”说着便站起身来。 魏倾城不由走到谢宁身边,一双眼睛晶亮亮地看着谢宁,忍不住地夸赞道:“都说一日不见当刮目相看。谢姐姐能有如此进益,可见也是天资聪颖的缘故。我回去定要写信告诉哥哥,这备考女官试一事,就不必他再乱操心了。” 她这话音之中,颇有几分打趣意味。谢宁听来。便不由觉得怪怪的。并且这份异样的感觉,她虽无法具体描绘,却敢肯定明显与羞怯无关。 谢宁不曾接话。 许是看出她此时不适,魏倾城也体贴地止了话题。话音一转,便顺势问起了谢宁近日所学来,“总之依姐姐目前的水平,棋艺你是不必担心了。就不知其他诸艺,你如今学得如何?” 对事不对人。她方才下意识的不舒服仅仅只是针对魏倾城所言。而与她本人无关。对方已换了话题,谢宁自然也将这不适感暂时抛到了脑后,转头便向魏倾城看去,全无芥蒂地答道:“这种事不急于一时,我眼下也是循序渐进而已。谢妹妹不妨随我到书房去,我再向你展示一番,如何?” 这话说来分外自然,可叹谢宁却没意识到,自己不知不觉竟是模仿了秦峰指点她时的说辞口吻。 魏倾城闻言点了点头。 于是两人便移步去了书房。一推开门,入目便是摆在正中的书案。谢宁下意识地便要将今早抽空默的两篇大字拿给魏倾城看,回过头来,却见对方竟将视线落在了一旁的琴架上。 谢宁略笑了笑,自然没将此事放在心上,拿着手中的纸便向魏倾城走了过去。却不料魏倾城闻声转过头来,面上却是一副诧异神色。 谢宁心下一疑,便不由出声关切道:“怎么了?” 魏倾城却是皱了皱眉头,毫不掩饰面上的疑色与忧虑,声音略抖地指着黑漆的琴身道:“谢姐姐,这琴可是你的?” “是啊。”谢宁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片刻后才反应到对方的反常,心下一滞,面上却仍是神色如常道:“这琴有什么不妥吗?” 话虽如此。她此时却不免有些心虚。毕竟这琴是从安王府里拿过来的,想来以秦峰当朝王爷的身份,这张琴的价值定然不菲。 她是想让魏倾城看出些许端倪,却没打算让对方直接发觉真相啊。 垂在身侧的双手皆握成拳,掌心之处亦是渗出一层冷汗来。谢宁一双杏眼眨也不眨地盯着魏小妹,面上虽尽力克制着紧张情绪。心中却仍是暗暗打鼓。 “也不是有什么不妥,”良久后,魏倾城方才收回打量的目光,转而看向谢宁,缓缓出声道:“只是这琴是传说中的焦尾,坊间传闻,纵有千金也难得。不知谢姐姐你,是从何处得来?” 谢宁早知她会有此问,饶是心中震惊,面上却也不露分毫,只是坦然地看着她道:“是安王殿下所借。” 她与秦峰之间的关系并非秘密。先前是她多想,倘若魏小妹连一张借来的琴都无法接受,只怕对方指点她备考的事倒真成了个需要隐瞒的麻烦了。 思及此,谢宁不免有些头疼,深吸一口气后,便只好安慰自己,借此机会,试探一番魏小妹的态度也好。 魏倾城的反应却并没有她所设想的那般糟糕。但见她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便微微笑道:“怪我差点忘了,谢姐姐曾助安王剿匪,如今你们又一同处理武馆事务,他会借琴给你也是常事。我还以为……”说着说着,她的声音便低了下去。 谢宁不由纳闷,便下意识地追问道:“你以为什么?” “没什么,”魏倾城摇了摇头,很是不好意思地呐声道:“我方才只是觉得有些奇怪。毕竟姐姐你欲往兵部,平素又对琴艺没什么兴致,房里摆着这么一张好琴未免奇怪。不过这琴既是安王所有,便不见怪了。” 这有什么奇怪的?莫非要考去兵部,就不能学琴了吗? 听过魏小妹这一番解释后,谢宁心中疑惑不减反增,当下便忍不住皱眉问道:“谢妹妹这是何意?难不成这琴艺还有什么讲究不成?” 不防她忽出此言,魏倾城不由面色一白,有些闪躲地低下了头,神情慌乱,断断续续地答道:“我……我不是……有意的……” “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谢宁自知方才惊到了对方,便上前揽住了对方的肩膀,一面拍打轻抚着,一面耐着性子柔声安慰道:“只是方才有些激动,才会一时控制不住。倾城你莫要放在心上。” 话音落下,魏倾城这才抬起头来,眼中却已有了水光,泪珠盈盈在眼眶里打转,谢宁心中越发懊恼不已。 “是我自己的错,谢姐姐勿怪才是。”魏倾城面上一红,眼中却带了几分不解,低声道:“至于我方才所言——莫非谢姐姐不知,女官试选拔虽是八艺,可六部所考科目却各有不同吗?” 谢宁闻言,便是心中一滞,只觉有雷电轰隆劈过,不过短短一瞬,脑中竟成了一片空白,耳旁却仍有魏倾城的声音传来。每一句都像是压在心上的巨石,令她沉重得喘不过气来。 “好比我有意到礼部任职,到时考较的便是礼乐书棋。谢姐姐你意在兵部,便只须筹备礼棋御射四艺。” 礼棋御射吗?谢宁反复默念着这四项才艺,头一次希望自己从来没听过方才魏倾城所言。 难不成从始至终,秦峰对她说的都是假的吗? 正是因他,谢宁才有了考取女官试的念头。一路上,秦峰对她更是帮助甚多。良师益友,用来形容他再不为过。 可在这样的费心指点下,竟也掩盖着欺骗吗? 秦峰是当朝王爷,见识自然比她这个从蜀地而来的小女子强上许多。连魏倾城都知道考取兵部要准备些什么,谢宁不信秦峰会一无所知。 可对方已然为她做了这么多,却也没有骗她的理由啊。被人瞒在鼓里这么久,谢宁心中说是不恼是骗人的,可比起愤怒来,她此刻更多的感受却是茫然与不解。 她不知道,子岳兄究竟为何会这样做。也不知道,对方为何要刻意瞒她。(未完待续。) PS:  之前明霜和秦峰冲突的时候提过一次,秦峰其实是故意亲自教导谢宁的,然后给她安排了很多她根本不用学的东西。看似****,但是用心良苦啊。 第二百二十二章 心中执念 一秒记住【??】,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谢姐姐,你不会不知此事,因此学了琴艺吧?”半晌沉默过后,魏倾城终于忍不住出声。【ㄨ】 谢宁抬起头来,便留意到对方面上一片关切之色。可一时之间,思绪却仍是心乱如麻,又生怕魏小妹看出端倪,便只好尽力勾出一个笑来,刻意眨了眨眼睛,神色轻松地否认道:“没有啊,我的底子你还不清楚吗。这几日看棋谱都快看得昏了头了,哪里还有工夫去学什么琴艺。不过多亏你提醒,不然我若真准备学琴艺,只怕还要多走不少弯路。” 她将情绪掩饰得极好,就连一向敏感的魏倾城都没有察觉分毫,只是转头看着那焦尾琴,点头应道:“焦尾虽然贵重,可对安王殿下而言却不难得。想来这琴他借你是假,送来答谢你助他剿匪才是真的。” 谢宁目光一闪,心知她误会,却也不戳穿,抬眸顺着魏小妹的视线看去,便不由暗叹一声,面上却还要装成一副无事模样,叫她这个喜怒皆形于色之人,忍得十分辛苦。 无意得知了身边亲近之人对她的隐瞒,谢宁心中自然是不好受的。可魏小妹尚在此处,她也只好打起精神来应对对方。 所幸明霜片刻后寻来,中止了两人今日的这场会面——“小姐,萧公子方才派人在门房处留了话,说是今晚无事,想邀您等下去澄阳楼与他对弈一局。” 明霜过来传话,谢宁心中本该高兴才是。可令她始料未及的是,对方话中居然提及了萧衍。 闻言便是心下一沉,谢宁霎时便用余光瞄了一眼魏倾城,从她忽然垂下的眼脸上,果然留意到了些许慌乱神色。 情字误人,看来魏小妹也没如她想象那般将此事放下。 谢宁不由暗叹一声,面上却是不漏分毫,转过头去,便不着痕迹地对明霜使了个眼色。语气自然地道:“我知道了。等我换件衣裳便去寻他。” 话音落下,她却忽然停顿了一瞬。却是在给魏小妹平复心境留出些许时间。 心中默念过十声,谢宁这才回头向魏倾城看去,恍若未觉地勾唇浅笑道:“我这两天忙得很。对于棋艺一时也有些疏忽。幸好今日与你下了一局,不然等下对弈之时太过手生,只怕是要让人看了笑话。” 魏倾城此时已抬起了头,微仰的小脸没有泪痕,也并无太多的情绪。 谢宁见状。不由暗暗地松了一口气。恰在此时,耳旁却又传来了对方的声音。 “倾城多日不见萧大哥,谢姐姐可否邀我同行?”魏倾城暗暗咬了咬牙,面上却并无半分忐忑之色,似乎是笃定谢宁不会出言回绝。 心中立时敲响了一记洪钟,谢宁不由皱了皱眉头,神情警惕道:“今日相约也就是为了对弈,我们俩棋力都很差,你去了也没什么看头。” 依照本心,谢宁当然不愿魏小妹与萧衍相见。且不说她此前曾心系萧衍。单凭她如今已定了亲事,谢宁便不赞同她再与萧衍相见。 魏小妹不是外向的性子,有事也多放在心里。这段感情,若是她能放下倒还好。可观她方才表现,谢宁只怕她见了萧衍后,再被对方所伤。 毕竟对方此时根本就没有成亲的打算,从头至尾更是未有半分心仪于她。 就连魏小妹此前定下的亲事,在某种程度上,也算是萧衍与秦峰一同促成。 思及此,谢宁忽然眉心一跳。一个不好的猜测忽然浮现在心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对于魏小妹而言,这门亲事究竟是否合乎心意。会不会是魏国公府替她挑拣? 谢宁目光微闪,只觉浑身发寒,一双杏眼却是定定地看着魏倾城,********地要从她口中问出对方真正的心意。 魏倾城不是愚笨之人,心思一转,便已猜到了谢宁回绝她的原由。却也无意出言辩解什么,只是抬眸看着谢宁,语气坚定道:“我只是想见萧大哥一面,还望谢姐姐成全。” 视线一直停留在她面上,谢宁不难看出魏倾城的倔强,却迟迟不曾出言回应。 她不是想阻止两人见面,只是不想让魏倾城受伤。至少也要过些时日,对方完全放下再说。 魏倾城见状,便不由目光一闪,语气真诚地对着谢宁道:“谢姐姐放心,我此去并非它意,不过是想当面问一问萧大哥,与他说清而已。” 闻言,谢宁便不由仔细打量了魏倾城一眼,心中一时有些松动。 京城说大不大,就算魏倾城再闭门不出,在某些场合也会有遇到萧衍的可能…… 许是看出谢宁心中犹豫,魏倾城忙不迭地又补充了一句,“此事已成我心中执念。若是我今日难以成行,改日也会去寻他问个究竟的。” 谢宁不懂魏小妹的坚持,可却不妨碍她领会对方话音里的执着,心下不由权衡一番,暗道有她同行照应,总好过魏倾城独自一人去寻萧衍。 无可奈何之下,便只好应下此事,“那我先派人告知他一声好了。” “嗯。”魏倾城重重地点了点头,心中却不知想到何事,一张小脸上尽是担忧之色。 谢宁看在眼里,却也不好多说什么,出门嘱咐过明霜后,便自去卧房换了衣裳。 得知魏倾城要来的消息后,萧衍那头却并没有什么过激的回应,只是短短的三个字——“知道了”传了回来。 谢宁早知萧衍对魏倾城无意,原本还以为他会因此对她避而不见,眼下得了如此回复便不由暗暗皱了皱眉头。 心中无奈之下,便只好安慰自己此事今日便可了断,旋即便与魏倾城一同乘轿去了澄阳楼。 眼下已过申时,街上行人众多。为了行动方便,两人便只乘了魏小妹来时的那一顶轿子。 毕竟武馆离澄阳楼不愿,谢宁等下走回来也花不了多少工夫。 一路相对无言。 魏倾城心中在想什么她不知,可谢宁自己思虑再三,却未曾贸然开口。 一来她看出魏小妹心意已决,非是她一言两语能够转移,便只好保持缄默。 二来今日她也遭受了极大的震惊。此刻难免心乱如麻,纵是有意劝说,却也不知该如何措辞。 一直以来,秦峰可以说是她进京后最信任的人。谢宁可以毫不避讳地向对方倾诉自己所有的想法。而对方也数次将他不曾知会旁人的私密之事亲口交付。 她以为两人是坦诚的挚友,却没想到在女官试一事上,秦峰居然会如此瞒她。 心中藏事,谢宁此时的心情自然是不好受。她不想对秦峰存有疑虑,当务之急自然是要向对方亲口证实。 如此细细想来。谢宁便也能理解魏倾城的心情了。 谢宁心中主意已定,再见到萧衍时,便也不曾打算旁敲侧击,刻意打探秦峰的用意。 可令她意想不到的是,进门后对方同她说的第一句话,竟是“秦子岳等下便到,我已命人摆好了棋盘。你若是不饿,便先同我下上一局,如何?” 谢宁一时有些错愕,再回过神时。萧衍已经再次在她耳旁催促道:“我已经点好菜,也付过银子了。谢妹妹,你就不必担心了。”见面许久,却是看也不看魏倾城一眼。 谢宁一时却顾不上留意许多,怔怔地被萧衍拉到了内室所设的软榻处,心情却不免复杂起来。 出了这样的事,她实在不知,等下秦峰过来,要以怎样的态度去面对她。 不管对方初衷如何,谢宁终究还是被他瞒在鼓里这么久。此刻与他碰面,却实难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来。 可若要她当着魏倾城和萧衍的面同秦峰对质,谢宁一时又是顾虑良多。 毕竟这是他们两人之间的事,没理由牵扯上旁人。何况她先前已经搪塞过魏小妹,若是等下露出端倪,未免太过尴尬。 尚未来得及完全消化萧衍说给她听的这个消息,谢宁掩饰地垂头望着棋盘,一时却是头疼得很。 直到片刻后,耳旁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她下意识地转头看去,才发觉魏倾城默默跟到内室来的身影。 心中顿时一钝,谢宁立时便起身握了握魏倾城的小手,只觉肌肤所触尽是冰凉,当下便越发心疼三分,急忙将她带到自己那头的榻旁的空位处落座。 “倾城你暂且先在这里坐会儿,”谢宁安抚地拍了拍对方的手背,语气轻柔道:“反正我与萧大哥也下不了多久,估计等下点的菜齐了,我们这一局也该结束了。” 魏小妹一张小脸虽有些煞白,可闻言后,她却仍能挤出一个浅淡的笑意来,几不可闻地轻声道:“谢姐姐还是去下棋吧,不必管我,倾城无妨的。” 谢宁细细打量了她一番,见她面上并无异状,虽不由暗叹一声,却也总算是稍稍放下心来,便也重新坐了回去。 反观萧衍的态度,却是十分随意。将装着黑子的棋篓推到谢宁那边后,竟是眉头微挑,若无其事地出言调侃道:“你方才这话可是说错了。我好歹学棋也有十余年了,就算上次输了你一局,也不过是一时失手而已嘛。” 他说得云淡风轻,可谢宁想到魏倾城为他付出的心思,就根本没办法附和地笑出声来,只得点了两下头,看起来却很是敷衍的样子。 萧衍见状不由眸光一闪,瞬间便意会了谢宁此时的沉默,却也没多说什么,只是自然地扯了扯嘴角,扬声道:“不如这样,咱们来下一局快棋如何?一柱香之后,棋盘上谁的子更多,这局便算是谁胜了,你觉得怎么样?” 谢宁此时哪有心思下棋,可她来都来了,也不好拂了萧衍的面子,更加不能让魏倾城看出异样,便只好抬手从棋篓里夹出一枚黑子,顺手落在了棋盘上。 她心思不静,发挥得自然便不如萧衍好。案旁立着的香已燃了过半,棋盘上却已是一片包围之势,胜负几乎已成了定局。 这种时候,谢宁哪还会在意输赢,落子时面上虽是一副专注神色,实则却是心不在焉,全副心神都放在了魏倾城与秦峰身上。 两人之间不过一张矮案的距离,萧衍就坐在她对面,便是不看棋路,也能觉察到谢宁的些许不妥。 可他却只以为谢宁是因魏倾城才有所分心,一时便并未多想,自是不会想到此事竟还与秦峰有关,也就未曾多说什么,只是自顾自地取了白子落下。 就在此时,厢房外却有动静传来。尽管已猜到来者何人,谢宁却依然眼观鼻、鼻观心地垂头看着棋盘,未曾抬眸向外看去。 可耳旁传来的那一串从容不迫的脚步声却越来越清晰,饶是谢宁一时不愿面对,刻意作出了一副专心思索棋局的模样,心中却仍是不免一滞。 秦峰来了。 许是外头无人的缘故,对方并未在外间停留过久,径直便进了内室,谢宁一颗心已提到了喉咙处,房中却并无对方的声音传来。 秦峰此举却是刻意。他一进内室,视线便定格在了谢宁身上。既见对方在垂头思索,便无意过去出言打断。甚至在留意到一旁魏倾城站起身来,准备向他行礼请安的时候,还轻轻地将食指放在唇边,比了一个嘘声的手势。 魏倾城见状,自是心领神会,下意识地对着秦峰微微颔首后,便又收回了目光,继续垂头看着裙摆处的花纹。 秦峰的视线不由在她身上多停留了一瞬,目光微闪后,方再度转头向谢宁看去。这次脚下却也动了起来,抬起步子,便从隔断内室的屏风处,向着三人的方向走了过来。 最后竟是径直站到了谢宁身边,顺着她的视线低头看去,仅仅是短短的一瞥,便已皱起了眉头。 谢宁的棋艺是他亲手所教,她的棋路如何,秦峰自是心中清楚。再加上他对于萧衍半吊子的水平亦是十分了解,此刻见到两人棋局的走势,心下便不由生出了几分疑惑来。(未完待续。) PS:  有点晚,抱歉~ 第二百二十三章 发挥失常 目之所及,尽是一片白子,棋盘之上,墨色也不过零星几点。 就算萧衍此局发挥超常,可以谢宁的水准,也不该被压制成这般模样。 秦峰目光一闪,旋即便踱到了萧衍身旁,视线落在案上那柱即将燃尽的熏香之上,脑中一时浮现出许多猜测。 他哪里看不出谢宁此时的心虚,可能将棋局下成这样,想必她方才应对之时,恐怕也没用多少心思。 房内一时寂静,秦峰不曾开口,可萧衍却不知谢宁异状,径直开口催促道:“谢妹妹,如今连秦子岳都来了,你再犹豫下去,咱们这一局的胜负便要定了。” 萧衍此言一出,也是点明了秦峰在场。谢宁不好再装聋作哑,便只得深吸了一口气,神色如常地抬眸,对着秦峰的方向微微颔首后,方转头看向对面的萧衍,苦笑道:“如今形势分明,再作挣扎也是无益。这一局是我输了,谢宁甘拜下风。” 萧衍没想到她会这般认真,顿时便有些慌了神,下意识地便向秦峰看去,却没能从后者身上得到任何提示。 如此一来,萧衍只得讪讪地转过头来,双手握拳,放在唇边故作掩饰地轻咳一声,方才对着谢宁道:”谢妹妹言重了,棋局胜负乃是常事。你初学棋艺,与人对弈也是中规中矩的路子。方才咱们下得却是快棋,说来其实是我占了便宜,有此结果也不见怪。” 谢宁没有出声接话。 许是自知这番话并无什么说服力,萧衍面上的神情一时有些尴尬。谢宁见状,刚想出面打个圆场,耳旁便传来秦峰的声音。 分明是熟悉的音色,一字一句都如同清风拂面般落在心上,是清澈污垢的山泉溪水,却在汇合之后聚成了浩瀚江河。 可此时此刻,却又带给了谢宁十分陌生的感觉。 这声音极冷,语调极冷。语句极冷,就连说话人的态度也是极冷。 而这并不是谢宁的错觉。 “棋道的要义在于心静。心不静,思不纯,对弈之时自然会落了下乘。谢宁。你今日身子不适吗?” 秦峰眉头微挑,面上却是一派冷然之色,明明最后说得是关切之言,可听在谢宁耳中,却更像是一种讽刺。 若是她没有记错的话。这应该是秦峰第一次当面叫她的名字。却没想到会是在这样的情形之下。 仿佛一盆凉水被人浇到了头上,谢宁对秦峰的指责毫无防备,可细细想来,对方所言却并没什么错处。 谢宁的眸光一瞬黯下。 不管有什么原由,这一局棋她确是输了,却不仅仅是输给了萧衍,也是输给了她自己。 若是她的心这么容易被外物干扰,只怕她的棋艺也不会再有什么进益。 心下传来隐隐的钝痛,谢宁此时只觉羞愧非常,面上一烫。却还要硬着头皮对着秦峰回道:“我今日并无不适,方才对弈之时,的确有些走神。以后不会了。” 碍于魏倾城在场,秦峰此时也不好多说什么,只是冷着一张脸,微微地点了点头,语气淡淡道:“你自己记得便好。” 话至此处,萧衍自然能察觉到秦峰的异样,心中暗忖如何出言说和之余,还不忘暗暗对着秦峰使了一个“适可而止”的眼色。 “既然咱们人都来全了。那便先出去用膳吧。我看小二也出来进去好几次了,想必咱们再这么耽搁下去,满桌的菜色都要凉了。” “嗯,”秦峰简短地应了一声。旋即便带头去了外间。 萧衍急急地追了出去之后,内室便只剩下谢宁与魏倾城两人。 “谢姐姐,”魏倾城凑到谢宁身旁,小心翼翼地扯了扯谢宁的袖子,几不可闻地轻声道:“你方才不会是因为我,才一时走神发挥失常的吧?” 两人今日还对弈过一局。就算魏倾城此前一直垂着头,也未曾留意棋局的走势,可此时看到棋盘上所剩无几的黑子,仍免不了多想了一层,将谢宁的走神同自己联系在了一起。 思及此,她心中便越发自责了起来。 “没有,我——” 谢宁没想到她会这般多心,当下便摇了摇头,正想对她出言解释一番,却因有所顾忌,才刚出口便止了话茬。 她受秦峰指点一事,除了两人身边的亲近之人外,旁人皆被瞒在鼓里。 不论是魏小妹,还是侯爷舅舅。谢宁都未曾出言告知。 话音骤断,魏倾城便越发关切起来,一时之间,竟连声音也扬了起来,“你怎么了?” “我没事。”谢宁勉强挤出一个笑来,回答却只是一句带过。毕竟她无法对魏倾城解释太多。 魏小妹却神情犹豫地看了谢宁一眼,眸光忽闪,语气低落地道:“谢姐姐不必骗我了,我知道你就是因为我今日这意气之举,而乱了心绪。” 抬眸便见她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谢宁眉头一皱,心中不由暗暗发起愁来。 事实并非如此,她也不愿让魏小妹太过自责,可此情此景,她也无法虚构出一个顺理成章的原由来向对方解释。 可无论如何,她也不能令魏倾城将错处尽数归结到自己身上。 “真的与你无关,”谢宁伸出手臂,用力地握了握魏倾城垂在身侧的双手,一双杏眼定定地望着她,刻意加重语气强调道:“你莫要多想。输了棋局,不过是我自己的原因罢了。你也知道,我对于这些东西一向没有什么兴趣。除了你,也没机会同什么别的人对弈,没什么下棋的经验,输了也是常事。” 唯恐不能打消魏倾城的怀疑,谢宁暗自思忖了片刻,旋即又含笑出声道:“其实输了也无妨。吃一堑长一智,子——安王殿下说得不错,我心思不静。这次的事也算是个教训,往后我注意些便是了。” 魏倾城闻言,这才收起面上的犹豫神色,用力地点了点头,被谢宁圈着的右手则顺势反握了一下。另一只手亦在同时松开,并肩与她一同走了出去。 不过这一顿饭的氛围却是十分压抑,尽管有萧衍不住出声试图活跃气氛,可谢宁与魏倾城却始终是埋头用膳。默不作声。 而秦峰虽然偶尔回话,可他简短的回应,却让整间厢房越发冷清了几分。 萧衍的确是个有心人。这一点不止可以从他稍显聒噪的喋喋自语声中看出,就连桌上的菜色也是可见一斑。 红绿相间,荤素得宜。凉菜汤羹、点心酒茶更是一样不少。更为体现心思的是,这些菜中甚至囊括了谢宁上次点过的所有菜色。 可惜对方这一番好心,谢宁只得辜负。 她没有用膳的心思,也没有同萧衍相谈的心思,甚至她也不想关心魏小妹究竟有何想法,此刻充盈在她脑中的惟一念头,便是要向右侧邻座之人问个究竟,好好地问问秦峰,问问他为何要刻意隐瞒于她。 秦峰所为,皆是为她好。这点她此前从未怀疑。可就在今日,她却忍不住有些许的动摇了。 她不懂,对方既然能特意抽出时间指点于她,既然能如此严厉地教导于她,既然能如此用心地在她身上花费精力,又为何要如此欺瞒于她,让她去学这些女官试根本就不必考,她也根本就不必学的东西。 魏倾城不经意的一语,不但让她知晓了女官试真正考较的内容,也令她忽然恍然大悟。秦峰为何会如此笃定地确信她能当上女官,为何会亲自出面指点于她,为何会先教她习棋艺,为何会特意出言叮嘱。要她不要荒废此前所学。 原来想要成为兵部的女官,考较的只是礼、棋、御、射啊。 对方初次向她提及女官试时的场景,如今回想起来仍是历历在目。当时那身份尊贵,气质卓然的男子就在她身边咫尺之处,胸有丘壑,眼含坚定。神态自若地同她说着语句浅显,内容却十分深刻的道理,也是神采奕奕地亲口告诉她,若要不想再遭人算计,便要自己尽力提升。 秦峰究竟瞒了她多久。难道从那时起,他就有意欺瞒自己了吗。 这一切不会是个掩藏极好的骗局吧,秦峰帮她解围,与她相交……两人一同经历了这么多,难道对方只是在利用她吗。 “啪嗒——” 谢宁身形一颤,手中的筷箸立时便掉了下来。好巧不巧,筷头却落在了她与秦峰面前的那盆汤羹处,顿时扬起几滴深黄色的汤汁来。 秦峰低头看了眼身上被溅到的污渍,不由皱起了眉头,从怀中掏出一方墨色的方帕,却是从位子上站了起来,“我去清理一下。” 说着,他便推开了房门,转身向外而去,却是看也不看谢宁一眼。 谢宁心底不由有些发闷,一时却有些解释不清这感觉的来由,咬牙下定了决心后,便也跟着站了起来,视线在扫到魏倾城抬头注视自己的身影后,心中却不免犹豫了起来。 方才过于冲动,她差点忘了魏小妹也在此处。如今秦峰走了出去,她若也跟着离开,房中岂不是只剩下萧衍和魏倾城两个人了? 谢宁暗暗皱了皱眉头,飞快地朝萧衍瞄了一眼,心中暗自权衡起来。 不提对方与自己相处时偶尔的恶趣味,秦峰平素待人一向是温文有礼。此番态度冷淡地骤然离席,就连萧衍也有几分摸不着头脑,微张着嘴怔了片刻后,方才回过神来,心中一时也有了猜测,暗叹一声后,面上神色便已恢复如常。 “谢妹妹先坐下吧,”萧衍自然地勾起了嘴角,神情笃定地嘲讽道:“秦子岳就是这个毛病,照我说,喜洁就莫要穿白衣。这般在意,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们谁惹到他了呢。” “呵。” 谢宁看他一眼,毫不掩饰地冷笑了一声。 萧衍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的失言,懊恼的神色只是一闪而过,旋即便又笑了起来,粉饰太平地描补道:“来来来,咱们也不等他,先吃吧。” 难怪这两人是知交好友,掩饰情绪的功力还真是一个比一个高。谢宁此时对秦峰有所怀疑,心中不爽,眼下对萧衍也不由迁怒了几分,冷着一张脸,也没有出门寻人的打算,却也没顺着萧衍的意思坐下,而是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 “谢——” 魏倾城与萧衍同时出声,房中的气氛便愈加尴尬了起来。萧衍虽未刻意别开目光,可也没转头去看魏倾城一眼,只是目光一闪,便不再出声,心中也不知在想些什么,顺手往茶盏里倒了杯茶,便自顾自地饮了起来。 “谢姐姐,”魏倾城却并未有所避讳,陡然从座上站起来后,便抬头看着谢宁,难得高声地道:“你若是想去寻安王殿下,便尽管去寻吧。反正我也有几句话要问问萧大哥。” “噗——”一口茶差点喷了出去,萧衍安抚地拍了拍自己的胸口,面上三分讶然,余下便尽是纠结。这才在今日初次向魏倾城看去,目光一闪,却也没多说什么。 毕竟当初得知魏倾城有意前来的消息,他便隐隐觉察到了几分对方的意图,心中虽有些不愿应对,可此事终究是他不对在先,归根究底,若是对方当真心中有疑,他也该当面给魏倾城一个交代。 相较于他的无可无不可,谢宁此时却仍免不了有些担忧。 毕竟眼前两人都是她好友,论起远近亲疏,自然是没有什么差别。只是魏倾城性子怯弱,幼时又曾受过惊吓,谢宁不免对她多生出几分关怀。一时犹疑,也在情理之中。 下意识地看了魏倾城一眼,谢宁很是意外地发现,对方的神色竟然很是沉静坦然,心中一时便松动起来。 此事终究是魏倾城与萧衍之间的事,就算谢宁与他们关系再好,也没有立场在他们身边指手画脚。何况自始至终,萧衍分明对魏倾城无意,如今魏倾城又已经定了亲事,料想这两人就算呆在一处,应该也不会生出什么事端来。 她这个局外人,还是不要添乱得好。(未完待续。) PS:  猜猜秦峰去干嘛了呢 第二百二十四章 我心悦你 毕竟与其在这里胡乱插手,她还不如先去处理自己的一团乱麻。 谢宁心思转过,当下便不由微微点头,对着二人道:“那我便先去寻安王了。你们两人有话便在这里说罢。等下咱们在门口会合便好。” “你放心。”许是看出谢宁心中担忧,萧衍不由站起身来,意味深长地回应了一句。 秦峰已经离开很长时间了,料想对方已然走远,谢宁也没有过多耽搁,草草地点了点头,便推门追了出去。 四下搜寻一番,果然没寻见白衣身影。谢宁急忙从大堂里叫住一个伙计,径直出声问道:“你可知安王殿下去了何处?” 因燕地剿匪一事,谢宁和秦峰有幸在城楼上露了脸,后来又奉皇命筹建了严武馆,一来二去之下,也算在京中百姓中有了些许名声。 尤其二人常来此地用膳,澄阳楼里的伙计自然不会陌生。是故谢宁一时情急,也顾不得遮掩什么,便径直询问了起来。 “安王殿下……”那伙计闻言,不由放下了手中托盘,对着谢宁比划道:“谢姑娘,殿下方才似是出了咱们酒楼,朝西边巷口的方向去了。” “多谢。” 谢宁得他指点,便又匆匆地追了过去。依着这伙计所指的方向一路寻去,却并未见着半个人影。 莫非是他方才眼花认错? 心中一时起疑,谢宁不由轻轻抖了抖耳尖,一双眼珠更是滴溜溜地转了起来,专注地留意着四下的动静。 咦? 耳旁传来隐隐约约的人声,谢宁一面辨别着方位,一面试探着向前走去。不多时,竟真的找到了秦峰所在之处。 安王府的马车停在巷尾的拐角,秦峰负手站在逆光处,身前则是一名黑衣劲装的暗卫。 不过方才所闻的交谈声却早已在谢宁靠近之前,便已消弭于无形了。 这并不奇怪。毕竟秦峰与无痕师出同门。武功自是不可小觑,能察觉到周围动静并提前终止谈话也是常理。 只是如今想来,谢宁未免觉得自己有些讽刺。不过几日前,她还曾亲口告知秦峰。表明自己并不在意他隐瞒自己会武之事,可此时物是人非,她却要亲口质问秦峰为何要瞒她了。 原来她不是不在意。只因事关自己而已。 可尽管心中茫然,她也曾有过犹豫,可此时此刻。她向着秦峰一步步走去,却依然选择了相信对方。 一起相处的时光不会作假,两人相交的情谊也并非虚幻。 对方瞒她,想必是另有原由。 “阿宁,”秦峰摆了摆手,示意那暗卫退下后,便也抬脚向着迎面走来的谢宁而去,状若无事地问道:“你寻我有事吗?” 谢宁停下步子,视线却落在了对方胸前那几点微黄的汤渍,目光便不由一闪。却也没多说什么,而是径直抬头看着秦峰道:“不错,我的确有一件事要问子岳兄你。” 秦峰眉头一挑,原本淡漠的神情却在一瞬间松弛了下来,似笑非笑地道:“既有话,便问吧。” 谢宁却从他这一瞬变幻的神情里看出了坦荡,心下迟疑半分,却仍是一脸正色地开口问道:“敢问子岳兄,女官试选拔中,兵部之试究竟考较的是哪些才艺?” 话音落下。她的视线仍是牢牢地盯着秦峰,似是要将对方此时的反应辨个清楚。 只见秦峰微微一笑,面上却并没露出半点诧异之色,只是若有所思地看着谢宁道:“你知道了。” 如同心中被人用锤子狠狠地砸了一下。谢宁面上一时竟有几分恍惚,几乎不敢相信此话是秦峰所言。 原来他果真是有意的。瞒了自己这么久,指点自己学了书艺与琴艺这么久,难道这一切都是秦峰刻意安排好的吗? 谢宁一瞬间红了眼眶,一双杏眼睁得极大,眼中却没有半点水光。只有强烈的震惊与失望。 “为什么?”谢宁狠狠地咬了咬牙,血腥味从嘴里蔓延出来,开口之时,却只吐出了三个字。 秦峰看她一眼,这动作极其轻柔,像是一声无可奈何的叹息,却让谢宁越发激动了起来。 “我只想知道子岳兄此举何意,”谢宁仰起头,毫不闪避地对上秦峰的视线,一双杏眼里尽是倔强神色,一字一顿地道:“也只想让你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就算你是为了我好,可也终究瞒了我数月。” “我会解释给你听。”尽管面上一派云淡风轻,在谢宁看不到的角度,秦峰背在身后的双手却早已握成了一团,“你不是想知道为什么吗?不错,女官试一事的确是我刻意而为。” 饶是心中早已笃定,可亲耳听到秦峰承认此事,心下却仍不免有些钝痛。谢宁眸光一闪,动了动唇角,却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秦峰见状话音微顿,等了片刻后方才继续道:“其中原由诸多,一时半刻我也无法尽数相告。其中惟有一事,却是我此时不得不言。” “阿宁,我心悦你。” 耳旁骤然传来轻唤,谢宁却一时有些发怔,呆呆地看着秦峰,明显是傻了眼。 怎么会。 可……秦峰没有道理骗她,不是吗? 心中一时掀起惊涛骇浪,谢宁经历过剧烈的震惊过后,好不容易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可还没等她说话,一直留意她神色变化的秦峰已经再度开口:“我心悦你,所以才会与你作什么交易,才会刻意误导你女官试要考六门。阿宁,我只是想让你成为安王妃。” 谢宁目光一闪,却并未低头回避秦峰的视线,而是克制着心中异样情绪,艰难地开口道:“那你为何不与我明说?” 她想不到秦峰瞒她的理由,也根本想不到秦峰是因此事而瞒她。究其根本,两人相识这么长时间,她从来都没想过秦峰会心悦于她。 皇族贵胄,丰神俊朗,仪表堂堂,气质不凡。出口成章。这些拿来形容秦峰半点都不为过。 对方只是什么也不做的站在那,便已自成一处景致。就连喝茶散步这样的小事,由他做来也是分外赏心悦目。 这样的人,怎么会心仪于她呢。 更何况。她如今已同魏青阳有了婚约。秦峰所为,根本就不合情理啊。 谢宁眉头微蹙,一时之间,心中已绕过千万念头。可纵是再努力地找理由说服自己,她也无法否认秦峰所言非虚。 只因秦峰一双黑眸。此刻正定定地望着自己。眼中泛起的愉悦神色,好似倒映在星夜河中的流光溢彩。而面上却偏偏是一副郑重之色,神情不似作伪。 “在你之前,我没有喜欢过旁的女子。” 秦峰不疾不徐地开了口,眼底神色却温柔,无端给了谢宁一种错觉,仿佛对方此刻所言是这世上最动听的情话,而站在对方面前的自己,是值得被人用心疼惜的珍宝。 “所以我此前根本就不知该如何与你相处,”秦峰自嘲地笑笑。视线却始终凝在谢宁身上,“我几番暗示,你都不曾有所回应。于是我便想你年岁还小,谈及****为时尚早。何况当时秦曦虎视眈眈,我又要前往燕地剿匪,便更不愿让人察觉你我关联,以免害你出事。” 原来是这样。 谢宁咬了咬嘴唇,心情却有些复杂。 秦峰深深地看了谢宁一眼后,方才意味深长地道:“可谁知我回京后,你竟告知我令尊竟有意为你与魏青阳安排亲事——” 秦峰话音顿住。谢宁当即便忍不住出声问道:“当时我犹豫不决,可后来明明是你劝说我应下这门亲事的。你若真对我有意,又为何要如此行事?” 说话的时候不觉得,话音落下后。当谢宁看到秦峰眼底不加掩饰的笑意后,方才恍然觉得自己的口误。只觉自己是一时昏了头,才会当着秦峰的面说什么有意无意。 两颊霎时便发起烫来,谢宁此时想也不想,便已猜到自己此时的脸色有多红了。 秦峰将她的懊恼看在眼里,便体贴地移开了目光。心中虽是愉悦非常,面上却不露分毫,只是淡淡地背着手,望着远处道:“此事是我错了。那时我携你进宫赴宴,我看着你受高贵妃刁难压制,却只能袖手旁观。我本以为你嫁到魏国公府会更好,可后来我后悔了。” 说着,他便陡然转过头来。此举对于已然平复心绪的谢宁,却又是一个始料未及。 “咳,”为了掩饰此时的惊诧,谢宁不由轻咳了一声,抬起头来,便又对上秦峰分外炙热的视线。 她从前居然没有发现。也不知是秦峰掩饰得太好,还是她太后知后觉。 望着秦峰精光奕奕的双眼,谢宁却不由暗叹一声,面无表情道:“可如今我已收了魏国公府的定亲信物,木已成舟,你又能如何。” 秦峰忽然向前小迈了一步,“那你自己的心意呢。阿宁,你当真喜欢魏青阳吗?还是这门亲事,对你不过是可有可无?” 他这番话却是抓准了谢宁的七寸,谢宁目光一闪,旋即便微微别过头去。 不错。正如秦峰所言,尽管两人已经有了婚约,可谢宁其实对魏青阳并无什么男女之情。 她没有经历过懵懵懂懂的心动,与魏青阳的相处也并不算多。之所以会应下这门亲事,除却父亲与侯府的赞同外,多半还是受了秦峰的影响。 对方的说辞,谢宁无法否认。 可秦峰忽如其来的表明,却也令谢宁左右为难。 既然对方的心意她注定辜负,她还不如狠心一些。长痛不如短痛,秦峰亦是心高气傲之人,一旦谢宁冷脸拒绝,想必他也不会再心思错付。 毕竟世上的女子这么多,而秦峰值得比她更好的。 谢宁心思转过,便没再过多犹豫,转过头来,便径直看着秦峰,声调略杨道:“那又如何?魏青阳是国公府的世子,不但人品端方,性子温和,相貌与才学也是一等一得好。说来与他定亲,还是我谢宁高攀。” “你莫要骗我了,”秦峰微微一笑,旋即便神情了然道:“阿宁,你怎是在意这些之人。” 秦峰对她太过了解,对上他,谢宁根本就是毫无招架之力,更加没有办法扯谎了。 谢宁心下暗叹一声,不免有些束手束脚起来。 事已至此,她实在是不懂秦峰争论这些有何用意。就算她对魏青阳没有男女之情又如何,如今两家已交换过八字,谢宁更是收过魏国公府传承下来的信物。 难不成就因为秦峰现在告诉自己他喜欢她,这一切便可以不复存在了吗? 时光不能倒回,谢宁与魏青阳的婚约也不是说解便能解的。更何况人无信不立,她既已应下这婚约,便不会随意更改。 即使对方是秦峰,就算对方是秦峰。 只是可惜,今日之后,只怕两人之间再也回不到从前了。既知秦峰心仪于她,就算是为了避嫌,谢宁也不该再与对方交从过密了。 子岳兄怎么会喜欢她呢? 天下间有那么多远胜于她的女子,怎么对方心仪之人会是她呢。 尽管距得知这个消息已经过了一段时间,可谢宁却仍免不了有些茫然。 在一片不知所措之中,过往的些许片段却给了她不少提示。秦峰早在进京之初便与她相识,认真论起来,两人相见竟比她到侯府还早些。 而秦峰第一次同她提及心仪之人时,是在他们打出如意坊一同回侯府的路上。 在此之前,秦峰与她也算见过两面。一次是京郊官道旁茶寮中,还有一次是同日她当街抓贼之时。 原来对方对她动心得这么早。可叹她竟一时没有发觉。 心中似打翻了五味瓶,一时间涌起陈杂的思绪,有些悲哀,也有些酸楚。 这大概就是戏文里说的“恨不逢君未嫁时”吧。 谢宁没有对秦峰动过心,可就算是身为至交好友,她对秦峰也是十分欣赏的。 在她眼中,天之骄子真的就是拿来形容秦峰并能与之相得益彰的词汇。对方举手投足,甚至仅仅只是一个回眸,都像是凡尘里的谪仙。(未完待续。) PS:  喜闻乐见~撒花~ 第二百二十五章 与你无关 可秦子岳那么好的人,她却注定辜负。【ㄨ】 谢宁垂头看着脚尖,一直都没有出声。就算得知了秦峰心仪于她的真相,她也不会为了对方回绝与魏国公府的亲事。 这不单单是践约守信的问题,正如秦峰所言,她的确不曾对魏青阳动心。可她对秦峰也一样并无男女之情,又怎会为了他而毁婚。 媒妁之命,父母之言,这世间的姻缘大抵如此。她还给不了对方感情,可魏青阳已经足够包容她。这样的婚事已是她高攀,她又怎会为了秦峰出尔反尔。 当断则断。 谢宁咬了咬牙,旋即便抬起头来,径直对着身前的秦峰言道:“无论如何,如今我与魏青阳已经有了婚约。安王殿下,有些不该有的念头,你还是放下吧。” 安王殿下。 “呵,”察觉到谢宁话中的疏离,秦峰不由摇首,自嘲般地轻笑了一声,双目炯炯有神地看着谢宁,语气坚定道:“喜欢谁是我自己自己的自由。阿宁,就算是你,也没有资格阻止我。我心仪于你,但与你无关。” 可眼前形势昭然,两人根本就不可能在一起。秦峰怎么就不明白这个道理呢,就算他再痴情,在自己身上花费再多心思也是无济于事。 什么叫我心仪于你,但与你无关? 从前她被瞒在鼓里就算了,如今她既得知了秦峰的心意,又叫她怎能再安心领受对方的“好意”,怎能眼看着秦峰一味付出却坐视不理。 谢宁一时气极,当即便冷着一张脸,面无表情道:“根本就得不到回应的付出,有意义吗?连萧衍都已经放下,你怎么就非要一意孤行。” 秦峰目光一闪,却是神情从容道:“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谢宁嘲讽地看着他,反唇相讥道:“不都是喜欢上了不喜欢自己的人吗?” 尽管面上摆出一副冷脸,可此时谢宁心中却是万分纠结。如果可以,她也不愿与秦峰如此针锋相对。 毕竟她一直将对方当做最信赖的知心好友。 可谢宁更深知此事处理不当的后患,她不想让秦峰一直固执下去,便只好快刀斩乱麻,直接点明自己对他无意,先令对方断了这念头,才好再议其他。 “我说的不一样,是指你和顾晴菀不一样。” 秦峰的视线定定落在谢宁身上。那目光专注认真,看得谢宁心下漏跳一拍。 “我看没什么不同,”尽管心下慌乱,谢宁面上仍作出一副嗤之以鼻的模样,冷笑出声道:“若真要论有什么不一样,我看萧衍还比你利落些。知道喜欢上了不该喜欢的人,便干脆放下这段感情。” 察觉到谢宁刻意拿萧衍作比激将,秦峰却忽然笑了起来,面上泛起真切的愉色,整个人霎时便生动了起来。 仿佛一座常年被白雪覆盖的冰山,忽然融成了春暖花开。 可谢宁此时却无心欣赏,只是故作冷淡地看了秦峰一眼,旋即便不耐烦地质问道:“你笑什么?” “我与萧衍不同,”秦峰没有回答谢宁的问题,只是顾左右而言他,“他喜欢的是顾晴菀,而我喜欢的却是你。” 迎面便是一道灼灼的视线,谢宁不自在地移开了视线,颇有几分无理取闹地犟嘴道:“我不觉得有什么不同。” 秦峰嘴角含笑,目光通透地看着谢宁,仿佛一切尽在掌握般神态自若地道:”当然不同。顾晴菀明明不喜欢萧衍,却还要利用他。这种事,你不会做。” “你怎么知道我不会?”没想到秦峰会有这么多说辞来辩驳,谢宁一时被他气得不打一处来,就连语气里也难掩怒色,“万一我也是在一直利用你呢?你又不是我,怎么知道我怎么想的?” 她话音落下,秦峰却是神色不变,嘴边噙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淡淡出声道:“其实阿宁你不必担心许多。我不是已经与你说过了吗,不管我对谁有意,都是我自己的事。我心中自有分寸,不会对你做什么的。” 她当然知道秦峰是为她好了,可问题的关键根本就不在这里——她已有婚约在身,又哪里值得秦峰如此费心,甚至还要为了女官试一事,特地抽出时间来指点她。 谢宁心思微动,旋即脑中便是灵光一闪,当即出声反问道:“不会对我做什么,那女官试应考一事上,你又何必瞒我?我已经与魏青阳定亲,就算再怎么学琴棋书画,也与殿下身边的王妃之位无缘了。” 猝然之间,她才从秦峰口中得知了事情的真相。尽管心中万分震惊,可这却不妨碍她回想起过往的片段,将无数蛛丝马迹串联成一条线。 原来不知不觉,秦峰竟打着各种乍看无关紧要的名头为她做了这么多。 所谓训兵的交易,燕地剿匪的功劳,武馆的筹建,还有眼下女官试的准备。 谢宁怎么可能不动容。 可正因她心中感动,才更要阻止对方这样的举动。 她何德何能,能得秦峰如此相待。 长痛不如短痛,与其让秦峰再这样执迷下去,不如她来当这个恶人,哪怕两人以后连朋友也做不成,谢宁也不能坐视秦峰为她百般筹谋。 “我明白,”秦峰哪里听不出她话中之意,何况他对谢宁知之甚深,自然明白对方此刻为何会态度大变,心下一暖,面上却不露分毫,只是目光一黯,旋即便淡淡道:“这件事我心中有数,你尽管安心就是。” 谢宁闻言,便不由细细打量了对方一番。一时之间,竟也分不清对方话中真假,只得稍显狐疑地应道:“如此便好。” 话音落下,她便向后退了一小步,正要转身离去,却又被站在对面的秦峰唤住,“阿宁。” “怎么了?”饶是此刻心乱如麻,在对上秦峰时,谢宁也不曾将纷乱思绪显露分毫。 秦峰顺势走到谢宁身旁,神色从容地转头道:“如果我告诉你,魏青阳与你定亲是另有用意,你会相信吗?” 如同晴天霹雳落下,谢宁下意识地瞪圆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秦峰,却是不知在他看似风轻云淡的口吻之下,对方所言究竟只是意在试探自己的心意,还是确有其事。 本就心乱如麻,如今又被秦峰一语扰乱了心神,谢宁好半天才清醒过来,却是神色坚定地看着秦峰,语气淡淡道:“我不信。谢宁不过一个小女子而已,哪里值得魏国公府早早布局,处心积虑地算计。” 秦峰摇了摇头,却也没有同谢宁解释什么,只是抬手示意道:“走吧。” 他可以装作若无其事,谢宁却不能在明知对方心仪于她的前提下同他如此亲密,余光瞄到身侧寸尺间秦峰肩上的暗纹,谢宁便不着痕迹地慢下了步子,刻意落在了秦峰身后。 秦峰察觉后,却也没多说什么,只是眸色一暗,便继续若无其事地向澄阳楼的方向走去。 “萧衍和魏小姐还在厢房吗?”两人前后走了一段路后,秦峰便骤然开口。他虽未曾回头,可话音之中却分外从容,仿佛笃定了谢宁不会不加理会。 不过对方自顾自在前面走着的举动的确令谢宁很是安心,闻言便不由淡淡回道:“嗯,我走前曾与他们约定,等下要在酒楼处同他们相会。” 秦峰却并未结束两人的对话,“今日是魏小姐主动要前来的吧。” “她有话要同萧大哥说。” 两人一问一答,无形中竟让谢宁少了不少防备之心,恍惚间更是有种错觉,仿佛她与秦峰回到了从前。 出了巷口,两人便回到了人来人往的街道上。澄阳楼近在咫尺,谢宁一面跟在秦峰身后,一面忍不住担心起魏倾城与萧衍相谈后的结果。 “吁——吁——吁!” 身后传来隐隐约约的动静,谢宁下意识地抖动起耳尖,却因街上鼎沸人声而没能辨出对方具体的方位,只听见奔腾的马蹄声和男子的驱赶声越来越近,下意识地回过头去,便只见一辆马车横冲直撞地驶来,扬起路边飞尘无数。 不对!这是惊马了! 谢宁敏锐地察觉到这马车的不妥,再定睛一看时,便见那车前红棕马越发躁动了几分,一路腾跃而来,令街上行人纷纷避让开来。 一时间不远处的众人皆是惊慌失措。谢宁没有迟疑,当下便迎着那马车的方向奔去,一面示警周遭行人,一面早作准备,暗自调动起周身内力。 “后头有马匹受惊了!大家快让开!” 周遭人声嘈杂,耳膜旁却只传来呼啸的风声,谢宁如同一道闪电,不过片刻功夫便已跑过了小半条街。 虽听不见旁的声音,口中的高呼却是半分不减。 示警的话也不知喊了多少次,谢宁总算跑到了那马车面前。 “吁——吁——吁!” 只见那车上的男子一片惊慌之色,死命抓着手中的缰绳,反复地喊着止息的口号,却始终只是无济于事。 失控的红马越来越快地行进着,高抬的前蹄眼看便要踩向前方的谢宁,情势已然是千钧一发。 谢宁面上却没有半分慌乱,深吸一口气后,便冷静地向前方望去。好不容易等到那恰到好处的时机后,谢宁目光一闪,正要纵身跃起,却被街旁一角忽然出现的白衣人影拦住。 秦子岳。 此时不是谈话的时候,谢宁只看了秦峰一眼,便不由脚下一动,正要从对方横在自己身前的手臂旁绕过,却被他一掌给打到了路旁。 对方的力道掌握的恰到好处,谢宁虽跌到了地上,却并未受伤。被路旁的大娘好心将她扶起后,谢宁却顾不上道谢,只是直勾勾地盯着秦峰的身影。 只见他轻松地一跃而起,从赶车人手中夺过缰绳,霎时便坐在了马背上,几乎没费吹灰之力,不过几息的功夫,便已将那狂躁的红马制服。 无论是轻功还是马术,都是非常人能及的卓绝。 谢宁忍不住想到此前秦曦刻意举办的那场鸿门宴上,秦峰面对惊马之时,似乎也是这般轻松。 神色顿时便恍惚了一下,再度回神之际,秦峰早已翻身下马,走到了她面前。 “阿宁,咱们走吧。”秦峰目光一瞥,视线旋即便落在了一旁挽手搀扶谢宁的妇人身上,嘴边便泛起微微笑意,礼数周全地颔首道:“这位大娘,多谢了。” “不谢不谢,”这妇人也是才从方才惊马的阵仗回过神来,下意识地打量了秦峰一眼,霎时便移不开视线,难掩惊诧地迟疑道:“您……您是安王殿下?” “还有这位姑娘,莫非是谢女侠?”妇人的视线旋即落在谢宁身上,几乎是下意识地脱口而出道。 严武营众人归京时,他们两人曾在城楼相迎。百姓之中,会有人认出他们两人并不奇怪。 何况这妇人声音并不算大,谢宁闻言后,便只是下意识看了秦峰一眼。一如往常。 秦峰却没出言回应,只是神色淡淡地冲着那妇人点了点头,便拉着谢宁匆匆地走了出去。 “子岳兄,”谢宁觉察到些许不妥,等到两人走到对街酒楼门外,趁着四下无人,便径直开口问道:“你方才显露过武功,是不是担心因此才担心被人识破身份?” 秦峰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却没出言回应。 谢宁见状,心中便已有了答案,不由再度郁闷起来。 若不是为了她,想必秦峰也不会贸然出手。 “你不必多想,”秦峰似是能看出她心思,“那马儿显然已经失控,若不制住它,只怕街上会有不少百姓受伤。我前去相助,不过是出于本能而已。” 言罢,他便转身进了酒楼。徒留谢宁一个人在外头错愕了一会儿,片刻后才心烦意乱地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跟了上去。 秦峰话中虽将干系撇得干净,可谢宁心中如何不知,他当时明明是因为担心自己才会上前的。 尤其是对方之前那一掌……掌风虽强烈,力道却控制得恰到好处。(未完待续。) 第二百二十六章 以退为进 思及此,谢宁不由咬了咬牙,只觉今日之事来得太过突然,她也该找个地方,自己一个人好好想想了。 尽管此前离开已有一段功夫,澄阳楼却依然是宾客盈门。谢宁四下搜寻了一番,视线便落在了与秦峰并肩而立的萧衍身上,再已转头,却并未寻见魏倾城踪影。 难不成魏小妹先行离去了? 谢宁心下一疑,心思方才转过,身后便传来对方轻轻的唤声,“谢姐姐。” 她却是从酒楼另一侧而来的。 闻声,谢宁不由上下打量了魏倾城一番。但见她嘴角噙着一抹笑意,面上倒并没有什么伤怀之色,反倒是神情轻松地对谢宁道:“天色不早,倾城便先回去了。还请姐姐代我向安王殿下道一身告辞。” 听她话里提及秦峰,谢宁一时有些不自在,便不由稍稍别开了视线,待面上的僵硬之色一闪而过后,方才转过头来,点头应道:“好。” 心知魏小妹方才是同萧衍私下说了些什么,谢宁有心多问两句,可碍于此时楼中宾客太多,担心被人听去,便不曾开口问询,而是一路将魏倾城送上了马车,目送着对方渐行渐远,这才收回了视线。 “子……子岳兄,”转头却对上秦峰自身旁投来的视线,谢宁难免有些猝不及防,等到回过神来,便下意识地向左移了一步。 “等下无痕会驾车过来,”对她的退避恍若不觉,秦峰兀自出声道““我顺路送你回去吧。” 谢宁下意识便是推却,“不必了。” “你今日不是没有乘轿吗,”秦峰定定地看着她。神态自若 道:“正好我等下也要回武馆一趟。” 经由前事,谢宁如何不会猜到秦峰此举用意何在。可对方这般一味付出,又教她心下何安。 谢宁不是遇事犹疑的性子,处理事情也不愿拖泥带水,既然秦峰的心意她根本就无法回应,那她自然不会再给对方任何错觉。 或许惟有将两人之间的关系撇得干脆利落,秦峰才能放下心中执念吧。 谢宁暗暗咬了咬牙。一时间连唇上也溢出了血痕。却是犹不自知,只是冷冷地看着秦峰道:“不敢劳烦殿下相送,小女自己走回去便好。” 她此言一出。就连适才向两人走来的萧衍也察觉到不妥,纳闷地看了秦峰一眼后,旋即便一脸狐疑地望着谢宁,下意识地脱口而出道:“谢妹妹。你这是怎么了?莫不是方才秦子岳对你黑脸了?哎,我跟你说。他这个人就是这点不好,越是对亲近之人,越爱冷着一张脸。你别看他方才态度不好,其实他心中最记挂的就是你——” 谢宁嘴角露出一抹讽刺的笑意。萧衍的话音便戛然而止,心中咯噔一下,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方才说错了话。 不过……谢宁的态度怎么有点奇怪?也不知这两人到底在想些什么。 萧衍硬着头皮向一旁看去。正待暗觑秦峰神色,耳旁便传来了谢宁似笑非笑的声音——“是啊。你说得不错。” 他心下一沉,顿觉头皮发麻,抬起头来,便对上谢宁一张冷脸,心中越发觉出不妙,却只得心虚支吾道:“谢妹妹……你这是何意?” “哼,”谢宁微哼一声,却未再出言答话,一颗心霎时便凉了半截。 经由萧衍一语道破,她这才意识到对方身为秦峰密友,对于此事亦是知情。 萧衍心中有数,无痕、明霜也未必一无所知,就连晓月、青柳恐怕也早已看出不少端倪。 惟有她一个人,傻傻地被瞒了这么久。 这可真是“我心仪于你,但与你无关”啊。 辘辘的车轮声传来,旋即落在耳中的便是无痕语气淡漠的声音,“王爷,萧公子,谢小姐。” 谢宁勾了勾唇角,却只是眼带嘲讽地笑了笑,目光从无痕脸上缓缓移到秦峰所在之处。一时之间,也不知是该怪自己太傻,还是秦峰将心思瞒得太好,才令她至今方知。 “阿宁,”半晌沉默后,却是秦峰先开了口,但见他面上一派温然神色,语气和缓道:“你先上去。有什么事,等回到严武馆咱们再细说。如何?” 谢宁神色淡淡地扫了他一眼,冷着一张脸,紧抿嘴唇什么也不说,抬脚便向着安王府马车的反方向走去,为了与秦峰保持距离,是打定了主意要绕路回去。 “阿宁,你莫要意气用事。”秦峰反应极快,一下子便伸臂将谢宁拦住,不疾不徐地道:“你看这样如何?你先上车,我坐萧衍的马车过去,这样总行了吧?” 就算谢宁此刻要与秦峰划清界限,可严武馆的事务一向是两人打理,对方要过去,她总不能拦着吧。 何况秦峰在她眼中,从来都是良师益友,她虽不懂得风雅之事,却是真心将秦峰当做了自己的知己。就算……就算对方当真是心仪于她,她也不能因此就要与秦峰形同陌路,再也不理不睬了吧。 不过是喜欢一个人而已,他又何错之有呢? 两种声音在谢宁脑中来回交织,令她一时也有些举棋不定。她不想伤到秦峰,可她又怕自己的处理不当会伤到秦峰。 谢宁的步子不由顿住,一时间只觉头疼欲裂。 萧衍见状,便急忙520小说地上前一步,虚推了她一把,“就是,有事咱们先回严武馆再说。你如今也算是京中名人了,就别杵在这儿站着了。万一叫人认出来怎么办?” 一时恍惚之下,谢宁再回过神来,便已站在了马车旁。事已至此,她便也没再坚持,一言不发地进了马车,对于秦峰三人。却连个回眸都吝惜。 萧衍见状,不由无辜地摸了摸鼻子,转身回来,便拿手肘捅了捅秦峰,忍不住砸了咂嘴,出声探问道:“今日这到底是怎么了?尤其是谢宁,往日看她性子虽有些急躁。却也不是这般容易生气之人啊?子岳。你究竟都做什么了?” 未曾料到谢宁竟会拒人于千里之外,眼下又逢萧衍执意刨根究底,秦峰本就称不上愉快的心情眼下更是雪上加霜。 萧衍话音刚落。他的视线便冷冷地扫了过去,双唇紧抿成一条线,任是谁都能看出的心绪不佳。 目光微闪,萧衍便老实地住了嘴。视线却不住向萧衍瞄去。待到对方神色稍有和缓后,方才试探般地出声道:“咳。我今日出门可没乘马车。你看,咱们是在街上租顶小轿,还是就这么走回去?” 他闲散惯了,出门向来不爱带随从。秦峰身边倒是常跟着个无痕。可对方已经被他支使着先载谢宁去了武馆。 是故不管怎么回去,只怕都要靠他们两人自己了。 所幸澄阳楼离严武馆并不远。走走倒也无妨。 萧衍心思转过,便不由转头看了秦峰一眼。是想借着这个功夫,仔细端详一番对方面上的神色。 “不必。”口中只吐出两个字。秦峰话音落下,便负手向后走去,却是回了澄阳楼。 不想他会如此作答,萧衍眼底一时浮出几分疑色,下意识地跟了过去,便见进了酒楼的秦峰站在柜台旁,对着澄阳楼掌柜交待了两句。 萧衍眉头一皱,不过一个眨眼的功夫,就见秦峰从门口走了出来。脑中灵光一闪,他便下意识地拽住了秦峰的手臂,一脸惊诧地看着后者道:“这家酒楼,是你开的?” 四下皆是人影,萧衍也知道分寸,没有大喊大嚷,而是刻意压低了声音。 “嗯,”秦峰不想在此处多谈,便只简短地应了一声,旋即便绕到了澄阳楼后头,自顾自地上了马车。 跟在他身后的萧衍却还未回过神来,一脸见了鬼的神情望着他道:“你别告诉我这又是为了谢宁?” 秦峰目光一闪,面上不免现出几分晦涩神情,却是毫不掩饰地淡淡道:“是又如何。” “唉——不是我说你,”萧衍叹惋一声,颇有几分恨铁不成钢地对秦峰道:“眼下都什么时候了,不论是秦曦那头,还是魏青阳皆是动作不断。可你呢,在谢宁身上用的心思未免也太多了些。” 秦峰目光一闪,却没答话。 “还有,”萧衍话音一顿,旋即迟疑地看了对面一眼,暗自权衡过后,便意味深长道:“今日谢宁对你的态度那么明显。难道你半点都看不出来吗?” “我看得出来。”秦峰掷地有声地道。 萧衍眉头一皱,旋即便也扬声道:“既然看得出来,那你又何必再做这些无用功?” 秦峰眼中精光一闪,立时反问道:“谁说这是无用功了?” 说着,他便无意识地勾了勾嘴角,眼中带笑道:“她已知晓我的心意了。” “那又如——”萧衍下意识地便要反驳,话已出口方才回过神来,略一思索后,却又忍不住打击秦峰道:“这又说明不了什么,何况也算不上是什么好事。我看她眼下分明是想要避开你吧。” 马车恰在此时停下。秦峰眉头微挑,眼中的迟疑只是一闪而过,旋即便分外笃定地道:“孰是孰非,她自有决断。”话音落下,他便起身走了出去。 徒留萧衍一人坐在马车里,目光一闪,暗暗嘟囔道:“魏青阳是算不上什么好人,可她也未必会心仪于你吧。” 不过这话,他也就敢私下里说说罢了。萧衍撇了撇嘴,旋即便下了马车,沿着青石板道一路走至西苑,却被守在门口的无痕伸手拦住。 “主子吩咐,他与谢小姐有话要说。要咱们暂且先别进去打扰。” 无痕一声冷语落地,萧衍霎时便收回了步子,毫不在意地耸了耸肩,心中却是暗自腹诽道:不去也好。谢宁此时恐怕还在气头上,他可不想一语说错触了这两个人的霉头。 与他料想不同,西苑此时的情形却并非是一片暴风骤雨。谢宁和秦峰两个人相对坐在书房里,久久没有出声。 最后还是秦峰先开口打破了沉默,“骤闻此事,我知道你心中一定有些不自在。你放心,若是你这几日不想见我,那我便先留在府中处理些事务。你也恰好趁着这段时间仔细斟酌一番,好吗?” 谢宁闻言抬头,霎时便撞上秦峰认真的视线,她难免有些不自在,目光微闪,立时便别过头去,低低应声道:“嗯。” 秦峰见状,眼底便不由浮现出一抹笑意。他熟悉谢宁的脾性,看出她有意与自己保持距离,便刻意顺势而为,主动提出要与她分开“几日”。 谢宁果然应下了。 这一招以退为进的确对她有效。 秦峰从容不迫地站起身来,再看向谢宁时,眼底的狡黠笑意便已一闪而过,神色郑重地出声道:“那我便先回去了。这几日的功课……你自己用心便好。我会派人送些棋谱来。” 像是被人软软地打了一拳,谢宁只觉心里压抑得很,整个人不畅快极了,闻言也不曾抬眸,只是闷闷地应道:“嗯。” 秦峰慢条斯理地整理着衣摆,视线不由在她身上停留了一瞬,片刻后,便转身离开了书房。 房门“吱呀”一声被阖上,谢宁这才抬起头来,眼底虽是一片清明之色,心下却忽然泛起一股不知来由的酸涩。 秦子岳。秦峰。安王。 她也不想两个人的关系就此疏远。可这世上女子何其多,对方为何偏偏要心仪于她呢。 原来顾晴菀的推断没有错。可笑她一直被对方瞒在鼓里,还以为他真正心仪之人是徐半夏,还语带调侃地拿他们两人开过几次不大不小的玩笑。 现在想想,她也未免太可笑了些。与秦峰相识这么久,居然一点都没看出他的心思。 甚至还一直被他骗得团团转。 对方说要与她作场交易,她就当真觉得这只是朋友间的互助。 对方说要她帮忙分担剿匪之功,她也就真的以为秦峰是担心在朝中树敌太多。 对方骗她说自己另有心仪之人,她竟真的信以为真了。(未完待续。) ps:这段情感变化我要好好想想,不能写崩了(v?v) 第二百二十七章 千丝万缕 她早就该想到的啊。 若只是寻常相交,秦峰又怎会为她花这么多心思,以各种名目帮来招来身边这么多人手,指点她考取女官试,教她猜谜习字,下棋奏琴,甚至是武艺。 还不顾在人前展露武功的危险,就只因为担心她会受伤。 就连说服她应下与魏国公府那门亲事,也是因为不想她卷入宫中纷争。 明明秦峰明里暗里为她做了那么多,护了她这么久。她怎么能这么迟钝,直至今日才从对方口中得知真相呢。 可惜这般深情,她却无法回应。 谢宁一个人坐在书案后,心中一时思绪无数,神态间却颇有几分失魂落魄。 犹不自知。 *** “小姐,奴婢可以进来吗?” 谢宁独自一人在书房发呆,也不知过了多久,明霜的声音才从门外传来。 回过神来,她却只是掀了一下眼皮,旋即便又垂下视线,双眼放空地盯着案上一片雪白的生宣,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立在门外的明霜却犹不气馁,“奴婢有话要与小姐说。” “进来吧。” 谢宁话音淡淡地落下,人却先明霜一步起身坐到了书房内的小榻上,还顺手扯下了两旁的帘帐,似是不想与对方碰面。 明霜应声而入,视线便在一片朦胧的丝帐映衬下,定住了其中影影绰绰的人影,目光便不由一闪,话音却并未停顿,径直开口道:“奴婢明知王爷对小姐有意,却不曾出言相告。小姐心中一定很是怨怪奴婢吧。” 帘幕遮挡相互看不清神色。谢宁只觉如此很是自在,闻言便也没掀帘去看对方神色,只是语气淡淡道:“你本来就不是我身边的丫鬟,各为其主而已。我明白。” 怨怪不至于,但若说她心中毫不介怀却是在扯谎了。明霜自到她身边后,将她房中事务打理得分外妥当。谢宁自认与明霜相处得极好,待她同谷穗也一向毫无差别。 可在秦峰这件事上。明霜却也跟着瞒了她这么久。 “看来小姐果然是怨怪奴婢了。”明霜面上虽保持着镇定,嘴角却不由扯出一抹苦笑来,声音微颤道:“也难怪。小姐一定觉得奴婢一直都在骗您吧。” 双手握紧后又松开,谢宁却只是淡淡地道:“你既知道会有这样的结果,当初为何不将此事告知于我?” “小姐以为奴婢没有说过吗,”立在帘帐前的明霜摇头失笑。神情无奈道:“只是此事毕竟是王爷的私事。明霜不过一介仆从,又以什么立场插手此事?纵是有心。能做的也不过是旁敲侧击、暗中提醒而已。” 以明霜的心性,谢宁当然不会怀疑对方话中真假。闻言,她不由低头垂下了视线。 原来对方曾经提醒过她啊。 回想起来,那么多蛛丝马迹。那么多状似合理不合理之处,她怎么直到今日才发觉呢。 谢宁无意识地抓紧了身下的软垫。 明霜的声音却再度传来——“更何况,奴婢初觉王爷心意时。当时情况也极为特殊。前有剿匪之行福祸未卜,后有轩王殿下虎视眈眈。奴婢自然赞同王爷隐瞒此事。” “说来小姐也许不信,”明霜一面开口,一面试图透过丝帐帘幕打量着谢宁神色,唇角一勾道:“剿匪之行前,王爷原本是打算等到回程之后,便向小姐表明心意的。可惜……造化弄人。” 谢宁目光一闪,片刻后才抬起头来,心中自有百般滋味萦绕,却不知该与明霜说些什么。 乍闻此事,她原本是极为震惊的。可秦峰当着她的面亲口承认,由不得她不信。 可就算确认了秦峰的心意又如何?且不说谢宁根本就对他无意,单凭她如今已与魏青阳有了婚约,两人之间就已注定没有了可能。 就算秦峰对她再好也是枉然啊。 可对方早知她对魏青阳并无那份男女之情。谢宁如今只怕,秦峰的执念是由此而生,更怕对方会因此认为,既然她此时没有心仪之人,那同谁在一起都是没有分别的。 她不想再给对方无谓的希望了。 谢宁闭上了眼睛,眼角处却有泪珠话落,滚烫灼热。 帘后半晌无语,明霜忍不住又上前一步,试探地出声唤道:“小姐?” “你先下去吧,”谢宁下意识地勾了勾唇角,勉强挤出一抹笑意后,才想起对方眼前有帘幕遮挡,立时便收了笑意,若无其事地出声道:“我没事,只是想一个人静静。” “也好,那奴婢就先告退了。奴婢就在外头守着,小姐若是有事,再唤奴婢过来吧。”明霜眼中尽是担忧神色,闻言却也只说了这么两句,话音落下,便自觉地掩门而出。 谢宁这才从帘后走了出来,本是无意地一瞥,目光却落在了正中摆设的琴架上。 恍若被什么晃到,谢宁急忙移开了视线,入目却尽是秦峰留下的痕迹。 棋盘旁扣着的,是对方精心为她挑拣的棋谱。 窗边的太师椅,是他平日考较自己功课的地方。 就连书案旁摆着的紫毫笔,也是秦峰惯用的那一只。 谢宁不由苦笑了一下,心下却尽是茫然,越发不知道接下来该如何是好了。 她方才之所以不愿与明霜相见,就是因为此时此刻,她只要一想到对方便会联想到秦峰。 甚至是萧衍、无痕、晓月、青柳。 是直至此刻,她才恍然意识到,原来秦峰在她的生活中这么重要,原来就算两人不见面,她身边也尽是对方的痕迹。 如此千丝万缕的联系,要她如何说断就断。 她不想做无情人,可事到临头,却由不得她犹豫了。 谢宁转头看了一眼墙上挂着的黄历。不过一瞬功夫,心中便已有了决断。 *** 翌日一早,谢宁便顶着眼底青黑,面无表情地对着谷穗叮嘱道:“等下你随我一同回侯府。我的行李已经收拾好了,你记得收拾些自己的贴身衣物,咱们要在那小住两日。” “啊?”谷穗昨日被明霜刻意支开,又哪里知道究竟发生了何事。闻言方才觉出不妥。瞪大了眼睛对着谢宁上下打量了一番。当下便忍不住惊声道:“小姐,好好的咱们回去作什么?还有,我怎么瞧你一副没睡好的样子。你的行李是谁给你收拾的。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今日虽是初一,可往常咱们不是都只在侯府住一晚吗?何况当时咱们都是过了午时才去,眼下便要收拾。还要住上两日——小姐,这未免也太匆忙了些。” 谢宁哪里瞧不出来谷穗是同她一样被瞒在鼓里。可她这么一番话噼里啪啦地砸下来,实在是叫她无从解答。 她早就心乱如麻。 何况回到侯府,不过是她仓促之间作下的决定。 就连谷穗都觉察到谢宁异样,只见她神色一慌。便小心翼翼地放低了声音,“小姐,你没事吧?” “没事。”谢宁紧抿着唇线。面上不露半分情绪。 谷穗见状,心中担忧却是更甚。当下便探头凑近道:“小姐,要不要我先去与明霜姐姐说一声?” 谢宁目光一闪,动了动嘴唇却没有出声,片刻后方道:“随你吧。” 她既然已经下定决心要走,任谁出马也拦不住。明霜早晚会知道,她也没必要隐瞒。 谢宁回房取了包袱,便自己去寻了馆内的车夫,先命对方套好了马车,这才回头去寻谷穗。 自然是毫不意外地看到了明霜。 谢宁目光一闪,却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站在与两人相距数十尺的位置上,背着只装了两身衣物的包袱。 毕竟是仓促之间下的决定,这次回到侯府,她并没准备太多的东西,虽说是小住两日,心中却已打定了主意,要在外头长住些时日。 侯府也好,外祖母刘氏的别院也好,哪怕是京城里随便的一家酒楼客栈也好。 只要与秦峰扯不上关系,就都好。 谢宁遇事从来不喜欢躲避,可这次她却是实在没了法子,只能先尽量与秦峰保持距离,静下心好好想想,这件事究竟该如何处理。 “小姐,您要去何处?奴婢与您同去。”明霜望见她人影,便自顾自走了过来。 谢宁闻言,却只是淡淡地瞥了她一眼,摇头道:“我只想暂时清净两日。你还是留在武馆,帮我处理些事务吧。” “小姐请听我一言,”明霜却忽然抬高了声音,难得没用谦称,径直出声道:“奴婢虽是王府中人,却未曾签过什么卖身契。自来了小姐身边,便是奉小姐为主。一言一行,从来也只为小姐一人考虑。” 谢宁定定地看了她一眼,心中却涌起复杂思绪,一时之间,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明霜对她的照顾,谢宁都一一看在眼里。她从未怀疑过对方的心意,可昨日那句“各为其主”,想必是伤了对方的心。 说实话,她可以想象明霜夹在她与秦峰之间的左右为难,也能够体谅对方的知而不言。 甚至是秦峰的刻意隐瞒。 她都明白,都可以理解。 毕竟这一切都是有苦衷的。 她只是一时无法接受这件事而已,只是一时不想面对秦峰,还有这些与秦峰相关的人、事、物而已。 谢宁低着头,眉眼轻敛,愁绪暗藏。 在一旁的谷穗却忍不住开口相劝道:“小姐,明霜姐姐周到细致,咱们还是带着她一同回去吧。” “谷穗——”明霜闻言,便忍不住出声喝止道。 谷穗却并未因此止了话茬,小脸一皱,便急声道:“若是小姐你担心人太多,那谷穗就不去了,让明霜代替我好了。” 谢宁心中对此颇为无可奈何,暗自摇头后,抬眸便对上谷穗一副焦急神色,不由心下一叹,无奈应道:“罢了,武馆的事就交由晓月她们打理。你和明霜,与我一同回去吧。” “嗯。”谷穗忙不迭地点了点头,许是看出谢宁今日异样,面上却并无欣喜神色。 明霜却忽然上前一步,一如以往般地恭敬道:“小姐就准备带这些东西回去吗,要不要奴婢再去收拾一些?” “不必了,”谢宁淡淡地看了明霜一眼,毫不遮掩道:“反正侯府里还有我不少衣物,就算咱们还要搬出来住,到时再收拾也无妨。” 明霜闻言目光一闪,却也没多说什么,回房拿了一身衣裳,便跟着谢宁上了马车。 她们这厢才走,安王府那头便收到了消息——严武馆中多得是秦峰眼线,纵是明霜不曾相告,秦峰也能及时收到谢宁的动静。 何况谢宁身边,还有先前他因担心对方安危,而刻意派遣的暗卫。 是故谢宁的一举一动,他不说是了若指掌,但对于她每日去了何处,见了些什么人,秦峰还是大致清楚的。 此时,他就坐在秋实园的八角亭中,若无其事地听着暗卫的回话。 “……谢小姐主仆三人早早便乘车去了侯府,身上还各带着行李。据属下揣测,谢小姐恐怕是想暂时离开几日。” “呵,”秦峰闻言,不由轻笑了一声,视线盯着手中把玩的青瓷茶盏,看起来倒是一副饶有兴致的模样。 那暗卫见状,垂着的头却越发低了几分,声音放轻,试探般地开口道:“主子,您看……属下要不要派人跟进侯府?” “咳,”站在一旁的萧衍不由重咳打断了这二人的对话,毫不避及地坐到了秦峰身旁,忍不住支吾道:“子岳,依我看,你还是给谢宁几日时间好好想想吧。你看你昨日才去了武馆,她今日便如此着急地搬了出来。凡事过犹不及,你若是再穷追猛打……只怕会适得其反啊。” 秦峰闻言,却只是神色淡淡地瞥了萧衍一眼,转头便对着那暗卫吩咐道:“无妨。若是不便进去,便不必勉强了。只要留意下周围动静,保证她安全即可。” “呵——,”一声轻笑过后,萧衍不由拉长了语调,眉头一挑,怪声怪气地对着秦峰道:“我说秦子岳,你未免也想太多了吧?”(未完待续。) ps:本文起点女生网首发~求正版订阅支持~么么哒 第二百二十八章 终身大事 “何况,”萧衍话音一顿,见秦峰面上神色毫无变化,方才继续道:“你不是早就与高侯说好了吗?有你敲打,靖阳侯夫人也不敢再对谢宁做什么了。你又何必如此面面俱到,甚至连这根本不可能出现的事情也要防范?” 秦峰放下手中茶盏,神情淡漠地转过头来,冷声开口道:“顾晴菀。” “噗——”乍一听闻这三个字,萧衍不由有些呛住。回过神来,才神情古怪地看着秦峰道:“我说你不会是故意的吧。如今谢宁已与魏青阳定亲,她该乐见其成才是,又怎会出手对付谢宁?” “未必,”秦峰目光一闪,旋即便从口中吐出两个字,回头但见萧衍一脸不解,方才对着那亭下暗卫摆了摆手,转身对着萧衍意味深长地解释道:“顾相老奸巨猾。魏青阳之事,他未必没有察觉。万一顾晴菀得知,你以为她不会趁机对谢宁下手吗?” 暗卫已然离去。萧衍却黯着一双挑花眼,目光心虚地闪了闪,叹息一声道:“时至今日,我才发现自己根本就不懂她。想要做成一件事,明明有那么多种方法,可她怎么偏偏就要选最损人不利己的那一种呢。” 秦峰看出他脸上痛惜之色,目光微闪,却也没刻意劝说对方,只是淡淡出声道:“其实仔细说来,这件事最初的确是我对不起她。她再报复我,也是情有可原。可伤及谢宁,未免太过分了些。” 萧衍抬起头,便见秦峰眼中坚定神色,心下又是一叹,却还是忍不住出声道:“她根本就不知道这件事,又何来情有可原一说?” “她是个聪明人,又曾亲历当时情形,能猜到几分也不足为奇,”对于顾晴菀,秦峰显然不愿多谈。草草两句带过此事后,便顺势站起身来,结束了两人的话题,“走吧。书房里还有幕僚等着与我议事。” 萧衍闻言,便起身跟了上去,只是却仍免不了关切道:“如今谢宁明显是要同你保持距离了。子岳,接下来你打算如何?” “自然是什么也不做了,”秦峰停下步子。回头看他一眼,面上却忽然浮现出一抹笑意,神态自若地道:“她与我保持距离,总好过故作若无其事地继续与我相交吧。” “这倒也是,”萧衍赞同地点了点头,半晌后才反应过来,便下意识地转过头去,神色诧异道:“你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还以为谢宁她会作出这种事吗?” 秦峰哪里听不出他是在为谢宁打抱不平,微微一笑后方才出声道:“你误会我的意思了。我不是说她哪里不好,只是担心她不在乎此事而已。如今她对我置之不理。反倒证明她对我分外在意。” 萧衍这才露出了然神色,一时却忍不住谴责秦峰道:“连谢宁的心思都要算计,你这城府未免也太深了些。” 秦峰看他一眼,却是不曾答话,抬起脚便自顾自地向前走去,一下子将萧衍远远落在身后,方才含笑自语道:“事关终身大事,我怎么可能不算计。” *** 却说谢宁主仆三人一路乘车到了靖阳侯府,一登门便遇上了恰好路过外院的胡管家。 尽管对她们的提早前来有些讶异,对方却并未出言询问。也没多看谢宁身上背着的包袱,而是不失恭敬地将他们迎了进去。 “表小姐今日来得正巧,侯爷方才还在书房念叨您呢。若是他知道您来了,只怕心中还不知有多高兴呢。” 谢宁心中一动。当下便试探地出声问道:“不瞒胡叔,多日不见,我也很想舅舅。不知舅舅眼下可有闲暇?” 她此番回来,就是为了趁机避开秦峰,但具体何处落脚,她倒是未曾想好。而今胡管家既然同她提起了侯爷舅舅。她当然想先去松柏院拜访一番,也好试探一番侯爷舅舅的态度,看看自己方不方便暂住几日。 说来可笑,进京之前,她和谢老爹都只当此番是前来投靠亲戚,可谁知在这侯府的高门大院之下,有着这么多的规矩和冷眼,压得她喘不过气来,甚至还要担心被人陷害设计。 当初她搬出侯府,说到底不过是为了赌一口气,此前义愤填膺,又如何想得到,不过才过了月余,她又要回来了呢。 谢宁心下不由暗自嗤笑一声。 胡管家恰在此时含笑应道:“侯爷眼下正在鹤龄院陪老夫人说话,表小姐且随老奴来吧。” “好,”谢宁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转身便将身上包袱交到了明霜手上,对着她与谷穗嘱咐道:“你们先拿着东西回小院去吧。” 明霜当即点头应声,“是。” 谷穗却忍不住上前一步,欲言又止地看着谢宁道:“小姐……不如让谷穗陪您一同去吧。” 看出她面上显而易见的关切之色,谢宁哪里还看不出来她是在为何事担忧,心下一暖,当即便点头道:“也好,那你便随我一同去吧。” 主仆二人就这般跟着胡管家去了鹤龄院。 半月未至,侯府的景致自然同以往有了许多不同。谢宁却无暇欣赏,就连路上撞见了高氏姐妹两人,也是经由胡管家的问好声方才反应过来。 “大小姐,二小姐。” “胡叔,”高依瑶神色淡淡地点了点头,视线却并未落在谢宁身上。一旁的高依妍,更是径直别过了头,装作一副没见着来人的模样。 “瑶表姐,妍表妹。” 谢宁目光一闪,却也未曾怯场,上前一步同两人颔首打过招呼后,便又自顾自地向前走去。 耳旁却依稀传来两句高依妍的抱怨声,不过她此时心思落在别处,自然是无意同她计较。 何况谢宁看得分明,高依妍不过是嘴上厉害,若真执意闹起来,对方在她这里也讨不着什么便宜。 不过高氏姐妹却是从鹤龄院的方向而来,料想方才应该是一同过去请安。 谢宁心思转过,便将她们两人抛在了脑后,心中一面思忖着等下见到两位长辈时的说辞,一面分出心神向前走着。 不多时便到了鹤龄院。丫鬟入内通报后,谢宁便带着谷穗走了进去,一进门便对上高道年含笑的眼神,“阿宁。” “舅舅。”谢宁勉力挤出一个笑来,才使自己面上的表情看起来没有那马牵强,微微颔首后,便又在房中寻起刘氏的身影,含笑唤道:“外祖母。” “宁儿今日回来得倒是早。”刘氏笑看她一眼,眼神一动,便由身旁的粱姑姑扶着起了身。 谢宁见她有意过来,便急忙快走了几步,抢先站到了刘氏面前。 刘氏见状,眼中便不免流露出几分欣慰神色,仔细打量过谢宁一番后,便忍不住嗔怪出声道:“你这孩子,怎么瞧着好像清减了些?气色看起来也不大好。是不是身边的人懈怠了?”说着,便不由向谷穗的方向看去。 谷穗虽然是谢宁的贴身丫鬟。可她自知自己性子好动,入了侯府后生怕给自家小姐添乱,平时便也不大跟着谢宁出门,自然也就没见过刘氏几次。 而今对方一记眼刀扫来,她便不由傻了眼,一时之间,竟是呆若木鸡,更别提要说些什么了。 谢宁见状,便下意识挪了一下脚尖,不着痕迹地将谷穗挡在身后之后。方才含笑向刘氏看去,故作愉悦道:“外祖母就别说他们了。是我自己近日思乡心切,食欲有些不佳而已。” 话虽如此,谢宁心中却不免打起了鼓。毕竟姜还是老得辣。若不是情非得已,她也不会在刘氏面前胡诌。 此举虽说是为了谷穗,可终究是欺瞒了刘氏,她一时情急,难免顾不上遮掩,自然会担心被刘氏瞧出端倪。 好在刘氏只是看了她一眼。微微叹息道:“你独自一人在外,身边的人难免照顾不周,”说着便执了她的手,神情关切道:“外祖母也许久没见你了。要不宁儿你这几天就先在我这鹤龄院里住些日子,如何?”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谢宁本来还在烦恼要如何同二位长辈开口,不想外祖母竟会主动提及此事。 刘氏此言恰合她心意,谢宁好不容易才按捺下内心的激动,却仍免不了眼前一亮道:“宁儿自然也想外祖母您。只是住在您院中,未免多有不便。反正我在侯府也自有住处,外祖母不必费心,到时就让我****来给您请安好了。” 刘氏闻言面上笑容更盛,抬手便轻轻拍了下谢宁手背,道:“这样也好。只是你那住处未免偏僻了些,往来不便。” 刘氏主动提出要她留下已让谢宁喜出望外,而对方如此亲昵的态度就更叫谢宁受宠若惊了。 这倒不是谢宁多想,说来她与刘氏相处原本就亲热得很,可自打上次刘氏向谢宁提及出府别居后,饶是谢宁能够体谅她的用心,祖孙两人间也不免出现一些隔阂。 不过刘氏会出言留她,谢宁高兴还来不及。一时之间,她也顾不上考虑许多,忙不迭点头应了,又与刘氏及侯爷舅舅说了几句讨趣儿的话,将两位长辈逗得开怀大笑,这才告辞离去。 不过她却没能直接回小院就是了。 既然已经决意在侯府暂住两日,谢宁就算再不乐意,也少不得要去项氏与何氏那拜访一番。 她这两位舅母,一个是靖阳侯府正经的侯夫人,另一个则是侯府如今的当家主母。于情于理,谢宁身为小辈,若要回府暂住,也该分别前去知会一声。 思及此,谢宁也没过多耽搁,当下便先去了翠玉院。 一进门,便被小丫鬟迎进了正厅。谢宁原本想让谷穗留在门外等候,可这丫头当面点头应了,不过一个转身的功夫,竟又跟了上来。 谢宁无法,心知谷穗是担忧她被项氏欺压,便也只好无奈地摇摇头,随她去了。 项氏行事虽然张扬跋扈,可她却不是没有头脑之人,先前之所以两次三番对谢宁下手,一来是仗着长辈的威压,二来则是出于对谢宁的蔑视。 可自打谢宁在御前露过脸后,饶是项氏表现得不甚明显,谢宁也能察觉到对方对她的忌惮。 至少人前人后,项氏也没敢再拿她的礼数说事。 就连浮微寺一事中,项氏对她态度如何,谢宁从中也可窥见一斑。 毕竟她已不再是初入京城的那个黄毛丫头了,项氏自然不会直接对她动手。派常七出马夜袭虽是贸然之举,却也简单粗暴得有效。若非谢宁早有戒心,又有静远及徐半夏等人相助,只怕此时名节已毁。 不过而今仔细想想,当时萧衍和徐半夏出现得本就蹊跷,想必他们两人上山采药为假,特地过来帮她倒是真的。 此事定然又是秦峰手笔了。 谢宁心下一叹,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方才的走神,垂下双眸,便将万千愁绪暂且放下,又再思索起项氏之事来。 总之,谷穗的担忧其实都是无用的。项氏行事为人虽心狠手辣,可毕竟也做了侯府这么多年的主母,如今谢宁也算是“今非昔比”,项氏自然不会在明面上与她为难。就算是看她不顺眼,顶多也就只能在背地里使些手段。 不过浮微寺的风头还没过,料想项氏也不会蠢到顶风作案吧。 谢宁想得清楚,眼下便不觉如何拘束,反倒是淡定得很。被引进用来待客的正厅后,甚至还有闲心四下打量一番。 多日未曾踏足此地,谢宁一时竟觉得周遭环境有些陌生,可仔细一看,却又觉得摆设陈列同依稀印象中没什么不同。直到她不经意地将视线落在对面擦拭瓷瓶的小丫鬟面上,方才觉出其中不妥。 这丫鬟瞧着岁数不大,举止却恭顺得很,脸盘白净,样貌虽不怎么起眼,谢宁看着却只觉面熟。 没费多少力气,谢宁便回想起心中对对方的记忆。可令她心中分外纳闷的是,这丫鬟先前居然是在松柏院伺候的。(未完待续。) PS:  努力码字ingxh:.254.201.186 第二百二十九章 情根深种 她之所以对这丫头有印象,也是因为对方在松柏院中常做的是些洒扫之事。谢宁来回出入时,时常会见着对方而已。 不过如今她忽然出现在翠玉院,未免就有些蹊跷。 谢宁收回打量的目光,一时虽十分讶然,面上却不曾表露分毫,只暗暗将此事记在心中。视线不着痕迹地一扫,便发觉厅中的丫鬟不少都不是原来的面孔。 谢宁不由心中一动,正待细想,耳旁便传来了一连串的脚步声,心知是项氏将至,她便立时收起了思绪,起身施礼道:“谢宁见过舅母。” 话音落下,她便不由暗暗打量了项氏一番。但见她着了一身红罗描金彩鸾袍,重髻高挽,发上饰着八宝琉璃牡丹钗,并着祥云紫玉簪,面上傅粉,眉心点缀着花钿,虽仍是一派珠光宝气,整个人却骤然消瘦了不少,面色也不免有些苍白。 而她面上妆容,虽是经由下人精心描画,可眉宇之间,却不知为何显出几分无精打采。就连项氏的声音之中,也无端流露出一抹憔悴与疲惫,“莫要多礼了。” 谢宁心下一疑,面上却掩饰地极好,嘴角一勾,便顺势起身,含笑向着项氏的方向看去。 莫说她幸灾乐祸,自打她进京以来,项氏可谓是害她不浅,两人之间过节颇多,如今见她神情怏怏,谢宁自然免不了心中愉悦。 不过她也只是礼节性地笑笑,不会将这种情绪写在脸上就是了。 “方才粱姑姑派人过来传话,说是老夫人要留你住上两日,”项氏神色淡淡地看着谢宁,面上虽看不出情绪,可谢宁却能从她的声音中读出几分不易察觉的厌恶,“我前几日也算是大病了一场,如今大病初愈,眼下恐怕是无暇为你操劳。你若是有什么需要,便还是去寻你二舅母吧。” 原来项氏是生病了啊。难怪看起来如此憔悴。 谢宁心思转过,面上却只恭敬应了声是。 两人彼此厌恶,彼此早已是剑拔弩张的气势,自然也无意过多相处。简单寒暄了两句,谢宁便借着项氏“身子不便利”的说辞出了翠玉院。 接着她便去见了二舅母何氏。这次见面倒也没花上多少工夫,不过气氛与翠玉院相比倒是轻松得很。 何氏处事玲珑,谢宁此前住在侯府时受她照顾颇多,更兼两人在浮微寺时有过心照不宣的默契。交谈起来倒也不必费心提防什么。 何况谢宁性子大大咧咧得很,本就不是讲究外物之人,对于什么陈列摆设自然也没有多少要求,婉拒了何氏要派人入库给她添置东西的好意,谢宁在她院中略坐了一会儿,便回了自家的小院。 小院里还是一样的摆设,因谢宁搬出侯府以后,每月还会隔三差五地住上两日,这院落倒仍是十分干净。 谢宁与谷穗回来的时候,房间已经被明霜一一打扫干净了。 此时已到了午时。因她们是忽然而归,谢宁担心侯府下人忘记给她们准备饭菜,便打算照着老法子翻墙去坊市上李大娘的摊位处随便买些什么。 她将这主意说了后,明霜没表现出什么异议,谷穗却不由皱眉阻止道:“我看小姐也未免太过忍让了些。就是因为小姐好性儿不与她们计较,这群仆妇才会越发不将咱们看在眼里。” 谷穗这话可真是错了,她向来急躁得很,什么时候同好性儿扯上关系了。 她不与这些仆妇计较,一来是觉得自己是寄人篱下,不好太过张扬。二则是因为自己未曾被她们触到逆鳞,些许小事,她自然不愿同对方计较。 恐怕也就在谷穗眼里,她才能同善男信女这四个字扯上关系吧。 谢宁闻言。便不由笑了起来,轻轻摇了摇头,正待出声否认,耳边便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 她不由暂时止了话茬,明霜却在此时顺势插话道:“不过是买些吃食而已,小姐去也无妨。” “可——”谷穗瞪大了眼睛。完全没有料到明霜会反对她的观点,脸上写满了不可置信。 就在这时,院门外便传来有规律的敲门声。 谢宁使了一个眼色,明霜便反应极快地开了门,抬头却只见到三个拎着食盒的面生婆子。 “表小姐,二位姑娘,这是二夫人吩咐我们送来的饭菜。”只见那为首的婆子上前一步,恭敬出声道。 谢宁正待出声,抬眸却见明霜已然从三人手中接过了食盒,便只朝着她们笑了笑。 明霜拎着食盒进了屋,谷穗便也跟在她身后,兴冲冲地摆起碗筷来。 谢宁看得好笑,一时倒也忘了心中的纠结。 谷穗见状,便不由停下手中动作,很是高兴地对着谢宁道:“小姐,二夫人人可真好,不仅凡事想得周到,就连手下的仆妇也都恭敬得很。” 谢宁闻言笑笑,微微点头赞同后,便不免若有所思道:“其实也不止是二舅母,侯府里的人大多还是和气的。” 就好比外祖母,侯爷舅舅,还有胡管家,粱姑姑…… “也是,”谷穗忙不迭地附和了一声,“还有侯爷和老夫人对小姐你也是好得不得了。尤其是老夫人,先前我总以为她为人严肃刻板,今日才知她原来对小姐你这般和善。如此关切小姐的衣食住行,甚至还主动要留小姐住下。” 她说这话时,面上还有些心有余悸。谢宁猜到她是被刘氏的威仪吓住,便不由勾唇一笑。 明霜闻言,却忽然目光一闪,停下了手中动作。 站在她身旁的谷穗见状,便不免好奇问道:“明霜姐,你这是怎么了?” 谢宁下意识地转头看去,便见明霜目光微闪,神情犹豫地望着自己,几度欲言又止。 心下顿时一滞,谢宁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可思虑再三,她却仍忍不住出声问道:“怎么了?” 明霜这才缓缓出声道:“奴婢有话想问问小姐,却不知当不当说。” “你说吧。”谢宁的神情一下子便平静下来。 她宁愿自己得知的是糟糕的真相。也不想再被身边亲近的人瞒在鼓里了。 明霜抬起头来,声音不高不低地问道:“不知小姐可有觉得侯府众人对您态度有异?” 一语惊醒梦中人! 谢宁蓦地回过神来,再看向明霜时,面上还掩不住震惊神色。 谷穗却被她弄得一头雾水。当下便不解出声道:“明霜姐,你这是什么意思?小姐进京也有半年了,与侯府众人也已经很熟悉了。难不成他们还会变脸吗?” 谷穗向来与侯府的主子接触得不多,自是心中诧异。可谢宁不同,自然能立刻体会明霜话中的意思。 正如明霜所言。侯府众人今日待她与以往相比,的确是有了极大的差别。 何氏分外殷勤,项氏则是强按着嫌恶,侯爷舅舅对她倒还是一如既往的关切,可她外祖母刘氏的态度就颇有些值得玩味了。 当初为了侯府安宁,为了保全项氏侯府主母名声,是刘氏最先提出要谢宁出府别居的,而今言犹在耳,对方却已变了一种态度。 她不是怀疑外祖母对她的好,只是对方忽然要她回来住这件事。本身就有些出尔反尔的味道。 除非……除非是如今的局势已经发生了变化! 谢宁目光闪闪,一时便也顾不得细想,只直觉明霜如此笃定,必然是知道些什么,便径直向她看去,急切地开口问道:“你可知其原由?” 明霜点了点头,一双明眸定定地望着谢宁,似乎是不愿错过她面上任何神色变化,径直开口道:“王爷曾派人就浮微寺一事进行查证,事后又将靖阳侯夫人谋害小姐的证据送到了高侯手上。奴婢猜测。侯府众人态度转变,或许正是由于这个原因。” 原来如此。 难怪项氏看起来会如此无精打采,翠玉院中尽是侯爷舅舅派来的下人,而外祖母也不再避忌自己留在侯府了。 谢宁忽然记起秦峰此前对她说过的话。想到对方曾应允过她要仔细调查此事,当时她也怀抱希望,可后来秦峰不提,她便只当此事是没了下文,便不曾贸然询问。 可她当时如何能想到,秦峰居然默默地为她做了这么多呢。 如今谢宁总算是明白了其中缘由。深深地看了明霜一眼后,心中却只能留下一声叹息。 她知道明霜同她提及此事的用意,可她与秦峰之间的问题,从来就不在对方为她付出了多少上。 秦峰再是情深,她也终究是无以为报。 既然已经注定了这样的结局,那情深又有何用? 谢宁无奈地摇了摇头,嘴角勾起一抹苦涩笑意。 谷穗虽已听得云里雾里,可谢宁的情绪如何她还是能察觉两分的。 看出自家小姐情绪低落,她自知嘴笨,不敢胡乱安慰,暗地里便不由扯了扯明霜的袖子,以目光示意着对方。 明霜抬起头,却是一脸平静神色,也不理会谷穗的求助,径直开口道:“或许小姐以为,奴婢同小姐提及这些,只是为了替王爷说些好话。没错,明霜的确是有些私心,可说到底,奴婢也同样是为着小姐着想。” “那又如何,”谢宁一时心情复杂,随手拨弄着腰间的荷囊,垂眸道:“人活在这世上,不就是要依着自己的心意做事吗?我只想与魏青阳成亲,安王殿下如何,与我何干?就算他做了再多又如何,还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你若是真为他好,就该劝他早些放下才是。” 秦峰是很好很好的人,不该将心思全都花在她身上,也不该因她而耽搁。 谢宁想得清楚,无论两人以后能不能做朋友,她与魏青阳定下的婚约已然是事实。而她与秦峰不能在一起也是事实。 毕竟她不能因为秦峰的缘故,就毁了这桩婚约。 这样对魏青阳也不公平。 她的意思表达得清楚,明霜听了,却不由一怔,目光一闪后,方才收起面上的苦涩笑意,神色认真地对着谢宁道:“王爷是为小姐您做了很多,但感动是感动,心动是心动,也不可混为一谈。明霜只想让小姐认清自己的心意,只想让小姐看看,王爷暗中为你做的那些事,究竟能否牵动你的心弦。” 她这一番话显然是肺腑之言,可谢宁听过却惟有默然——她根本就不知何为心动,又如何能体会到自己的心意。 无论是秦峰,还是魏青阳,他们都并非是谢宁心仪之人。起初,她当秦峰是知交好友,也只将魏青阳看作是异姓的兄长。 直到魏青阳向她谈及了两人之间的那桩婚事,谢宁才对此朦朦胧胧地有了几分了解。 两人定了亲,对方就会是她未来的夫君了。 她根本就不懂****,或者可以说,她根本就未曾意识到什么是****。 她不理解,为什么单只一个情字,意义却可以那么大。能令顾晴菀不择手段,能令萧衍愁容满脸,也能令秦峰默默地为她付出了那么多。 对方的心意太重,她无以为报,也不知该如何回应。 可是这些,她却不知该怎么同明霜言说。 谢宁蓦地抬起头,眼眶微红,却犹不自知,只是强忍着心中酸涩,若无其事地开口回绝道:“你的意思我明白,只是——” 话未说完,便被明霜刻意打断——“小姐此前不是还要去外头的坊市买包子吗,您为何不去好好看看呢。” 包子铺……李大娘…… 听出她话中深意,谢宁不由心生一凛,虽知对方所言必定与秦峰有关,可她却从来不是习惯逃避的人,心中也的确想知道,秦峰究竟都为她做了什么,以及秦峰对她的心意,究竟是到了什么样的地步。 她不是没有因秦峰的举动感动过,可那时她只以为对方当她是值得相交的好友,却没有想到早在两人相识之初,秦峰便已对她情根深种。 谢宁拿定了主意,便一言不发地出了房门。 不过是一眨眼的功夫,谢宁便纵身跃到了墙外。(未完待续。) PS:  今天我就放假啦~ 第二百三十章 润物细无声 小院之中,便徒留谷穗的声音在小院中回荡。 “哎——小姐——小姐小心,早些回来啊!” 而明霜则是缓缓从房中走了出来,无声地叹息了一声。 *** 谢宁出了侯府,便径直奔着李记包子而去,一时却是心乱如麻。她与李大娘早就相识,可听明霜的口气,对方似乎也与秦峰有关。 她不由想起先前自己还曾向秦峰提及要带对方来尝尝的傻事,心中便是一动。 倘若李大娘当真与秦峰有关,那对方明知她提及此事却不回避,莫非也是无意遮掩自己的心意吗? 她觉得秦峰是在欺骗,可若真如明霜所言,对方的隐瞒也只是情非得已呢。 当时她去质问秦峰女官试一事,对方也是坦坦荡荡地承认了自己的心意不是吗。 先前秦峰的确是有苦衷,可当对方想要表明心意之时,她却已同旁人议起亲事了。 谢宁此时是心乱如麻,脚下步子却不停歇,一路跑到了李大娘惯常摆摊的地点,却没寻见半个人影。 她急忙去询问身边的小贩,“大叔,你可知卖包子的李大娘去了何处?” “李大娘?”中年男子放下手中的冰糖葫芦,很是诧异地回头望着谢宁,露齿一笑道:“小姑娘,你一定是许久没来了吧。李大娘早在两个月前,就不在此摆摊了。” “多谢。”谢宁一时有些茫然,微微地点了点头。匆匆地丢下两个字后,便转身跑了出去。 两个月前。 不正是武馆落成,谢宁决意搬出之时吗? 原来李大娘在这里卖包子,全是秦峰授意。 原来从那么早的时候,对方就一直在帮她。知道她在侯府遭受冷遇,便安排心腹****来此照应。 难怪李大娘的手艺会那么好,待她的态度会那么亲切,会贴心为她准备一日三餐,还帮她找来布料与菜蔬。 而对方的吃食会卖得那么便宜,想必也是秦峰看出她囊中羞涩。这才亲自授意的吧。 而两个月前她已然离开了侯府。李大娘自然也就不会再出现了。 谢宁默默地想着,心中竟有些失魂落魄。 秦峰为她做了这么多,她不是不知道,不是不动容。只是对方这份心意太过沉重。仓促之间。压得她喘不过气来,令她不知该如何是好。 街上人来人往,谢宁却是心乱如麻。一路漫无目的地狂奔,最后居然停在了安王府的门口。 这个就连她自己,也不清楚为什么会走到的地方。 谢宁没有上前,远远地就停下了脚步,视线却下意识落在对面恢弘的府邸之上。 黑匾宫灯,朱墙金柱,门口立着的两樽玉狮子,厚重华贵的两扇铜门,以及两侧身姿挺拔,衣着朴素的侍卫。 这些不过是谢宁记忆中再寻常不过的场景,她却站在那看了好久好久。 正如她从来只将魏青阳当做是自己的兄长,秦峰对她而言,可以是是知音,是挚友,甚至是用心教导她的师长,她却唯独不曾想过,两人之间会有另一种可能,也从来没有料到,秦峰竟真的会心仪于她。 毕竟对方于她而言,就像是这瓦砾与金柱的差别。就算她不想妄自菲薄,却也不得不承认,两人之间的身份,的确是天差地别。 更别提秦峰在她眼中,一直便是谪仙人一般的存在。一举一动,都赏心悦目,像是天边悠悠飘来的云,水里倒映出的圆月,以及镜中照出的花朵,虚幻,缥缈,高不可攀。 尽管经过相处,谢宁逐渐意识到对方云淡风轻的神情背后,也有常人的喜怒哀乐,也会一时冲动意气用事。 可秦峰在她心中,却还是那个初见便令她惊艳的翩翩公子。 这样的人,怎么会心仪于她呢。 “谢宁?” 一声疑问,打断了谢宁的思绪。她下意识地抬头看去,便见萧衍一个人从王府门口停着的马车处走了过来。 她没有动。 萧衍却忍不住上前拽住了她的手臂,“好好的,你怎么一个人站在这啊?秦子岳现下就在府里,你既然来了,好歹也进去见他一面啊。” 谢宁面无表情地摇了摇头,“我就不进去了。” 她根本就不知道,自己该以什么样的身份进去,见到秦峰,又该与对方说些什么。 萧衍见状便松了手,却不由皱了皱眉,神情无奈道:“那你也不能就在这儿干站着啊。天色不早,今日又是初一——谢妹妹,你不是还要去侯府参加家宴吗?” 谢宁闻言,便不由瞥他一眼,“我的事你倒是清楚得很。” “嘿嘿,”萧衍故作无辜地摸了摸鼻子,讪讪地解释道:“我这不是耳濡目染嘛。秦子岳天天在我耳边念叨,长此以往,我自然就知道了。” 谢宁目光一闪,动了动嘴唇却没说话。 萧衍见状,便不由试探出声道:“其实如今时辰也不算太晚,要不咱们去寻个酒楼坐坐,谢妹妹你看如何?” 谢宁紧抿着嘴唇,犹豫了一番,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她身在局中,有时候未必比萧衍看得清楚。既然此番遇上了,她也想与对方说上两句,或能经由对方的口转告秦峰一番也未可知。 当然,她也想知道,在对方看来,自己接下来究竟该如何应对为好。 两人一路走着,却是经由萧衍提议去了澄阳楼。未到饭时,腹中倒也不饿,是故桌上也就要了一壶香茶,两碟子糕点而已。 谢宁心中烦闷,抬手倒满一杯茶水。仰脖便是一饮而尽。 坐在她对面的萧衍见状,便不由目光一闪,眼观鼻,鼻观心,却是不曾主动开口。 谢宁连喝了三杯茶,浑身上下却仍觉烦躁得很,也不扭扭捏捏,转头便向萧衍抱怨起来,毫不矜持羞怯地直言道:“咱们好歹也有半年的交情了,我拿萧大哥当自己人。可你对我却是太不坦诚了些。” 她记得清楚。在浮微寺那晚两人深夜谈心时,萧衍可是对她说得清清楚楚,什么秦峰另有心仪之人,还有顾晴菀误对她产生敌意等事。 谢宁当时没有怀疑。是直到从秦峰口中得知对方的心意后。她才恍然觉出萧衍对她的刻意隐瞒。 而那时根本就是发生在秦峰自燕地回京后的事了。他们行事方便。自然就不会有太多顾虑。 如此情形之下,萧衍还如此遮遮掩掩信口胡诌,未免就太不讲义气了些。 她说得理直气壮。可萧衍听来却只是微微苦笑,也不等谢宁再出声埋怨,便径直摇头道:“你有所不知,我当时也是情非得已。” 说着,他便不由深深地看了谢宁一眼,话音微顿道:“秦子岳的性子你也清楚,我哪里摸得准他的心思?何况这本来就是他自己之事,我若是越俎代庖,反倒不美。” 谢宁却不由甩了他一记眼刀,冷声道:“可也不能任由他如此下去吧。我已有婚约在身,他又何必再为我费心。” 萧衍闻言,便是目光一闪,暗暗打量了一番谢宁面上神情,方才轻轻叹息道:“感情这回事,从来不由人。要真是像你说的这般容易,我又何必如此烦恼。” 话音落下,他便也伸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尚未入口,却又忽然站了起来。 谢宁心觉莫名,抬起头来,便见他已抬步向外走去,一推门便叫住一名过路的伙计径直吩咐道:“拿两坛寒潭香来,不——还是拿一壶杏花酿吧。” “哎。” 那伙计应声而去,萧衍便又转身坐了回来。谢宁虽见他神色如常,心中却仍免不了有些担忧,稍一犹豫,便小心翼翼地探问道:“你还没放下吗?” “自然是没有,”萧衍唇角一勾,一双桃花眼里却不露半分笑意,轻声自嘲道:“我倒是想放下。可惜……” 谢宁见状,便也知趣地不再多问。 不多时,萧衍先前所点的酒水便上了桌,梨花木的托盘上摆着一把银壶,旁边却只放着一只酒樽。 谢宁不由皱了皱眉头。 这酒楼里的伙计办事,未免也太不周到了些。 且不说谢宁酒量尚佳,这杏花酿温醇甘甜,本身就没有多少酒味儿,就连小孩都饮得。 就算等下还要回侯府赴宴,她喝上两杯也是无妨。 可澄阳楼上了酒,却只给了一只酒樽,难不成是叫她用茶盏喝吗? 谢宁本就心烦意乱,眼下便不由有些气恼,转过头便要同那进来送酒的伙计理论。 却不料萧衍竟忽然笑了两声,抬手便朝那伙计示意道:“行了,你先走吧。” 谢宁不由诧异地看了萧衍一眼。俗话说得好,独乐乐不如众乐乐,一个人喝酒有什么意思,也亏得他还能不计较。 萧衍留意到谢宁视线,一时反倒笑得愈发欢畅了,也不顾谢宁一脸不明所以的莫名之色,径直摇头叹道:“你说说,秦子岳这般护短,就连他手底下的人居然也有样学样。谢妹妹,我看你往后在这澄阳楼中,只怕是喝不了酒了。” “澄阳楼也是他名下产业吗?”乍闻此言,谢宁不由一惊,心中却说不清是什么滋味。 润物细无声。 秦峰对她的关切,不知不觉就渗透到了她的日常。 也难怪澄阳楼里会有这么多蜀菜了。 饶是谢宁此时心乱如麻,也不免因秦峰而动容。而她积攒的感动越多,她便越不想让秦峰再为她付出。 她受之有愧。 谢宁咬了咬牙,也不等萧衍回应,转头便又对着萧衍道:“萧大哥,你能不能帮我劝劝他,看看能否要他打消这个念头。” “你以为我没试过吗,”萧衍立时收起面上笑意,难得肃容道:“早在他对你动心之初,我就已经劝过他了。” 谢宁心下一滞,正想说话,却又不知该如何回应,坐在软凳上,一时竟有些手足无措,耳旁却不受控制地飘来萧衍的声音。 “谢宁,正因为我早知此事,看得才更分明。一路走来,秦峰对你可谓是用足了心思。你我知道的有很多,可你我不知道的呢?秦峰原本就是隐忍的性子,他从未想过要逼迫于你。正因你情窦未开,他才会将这份心思隐而不发。” “精诚所至,金石为开。他这般苦心孤诣,你就算是块石头,也该被他打动了吧?可你居然还要搬回武馆,同他保持距离?” 谢宁蓦地抬起头来,眼中却有几分恍惚之色,兀自喃喃道:“我只是从来没想过……可事已至此,说什么都迟了。” 萧衍闻言,便不由目光一闪,心思转得飞快,口中也不停歇,“是,秦峰是当朝皇子,贵为安王。可那又如何,难不成在你心里,你当真就比那些所谓世家名门出身的女子差吗?训兵剿匪,御前受赏,经营武馆,这些哪一样说出去不羡煞旁人。谢宁,你又有什么不敢想的?” 谢宁闻言,却只是神色淡淡地反问道:“是吗?我还以为这些功劳,全是安王刻意为我安排的呢。” 萧衍哪知谢宁看得竟如此通透,当下便不由神情一滞,讪讪出声道:“那他不也是为了你好嘛。” 话音落下,他才发觉对面的谢宁瞬时变了脸色,顿觉失语。 而此时此刻,谢宁心中亦是惊涛骇浪。 其实对于萧衍方才所言,她心中亦是早有猜测,只是隐约不愿意相信,才会顺势借着这个机会向对方试探求证。 可谁知,她误打误撞,猜到的居然真的是事实。 原来秦峰当真是为了她,才会将燕地剿匪的功劳相让,而不是对方口中乍听很是合乎情理的“未免树敌”。 谢宁轻轻地扯了扯嘴角。 “咳,”方桌另一头,正在心中生悔的萧衍却不由暗觑了一眼谢宁神色,极为心虚地开口清咳道:“其实这事,不说你也会知道。秦峰心仪于你已久,若非其中阴差阳错——只怕他早就将这些事亲口告诉你了。” 话音顿住,谢宁便不由看了萧衍一眼,眼中的示意很是明显。 后者见状,便只得摸了摸鼻子,继续开口。(未完待续。) ps:  早更~ 第二百三十一章 轩然大波 ps. 奉上五一更新,看完别赶紧去玩,记得先投个月票。现在起-点515粉丝节享双倍月票,其他活动有送红包也可以看一看昂! “他心仪于你,有意聘你为王妃,”萧衍一面开口,一面小心翼翼地打量着谢宁面上神色,确认没有异状后,方才继续开口道:“可你与他之间,家世的确成了最大的障碍。剿匪一事,的确是他刻意为之。目的就是为了——” “行了,”萧衍话尚未说完,便被谢宁摆手打断,“可我如今已于魏青阳定下婚约,你说再多也是无用,他做再多又能如何?” 萧衍闻言,却是目光一闪,双唇轻动,似乎是想说些什么,却最终没有开口。 谢宁不察他动作,仍是兀自出声道:“我就不明白了。他如此费心,甚至还要在女官试上与我动手脚,究竟有什么用处。我与他之间,又怎么可能有结局。” 萧衍目光连闪,却忽然起身,转头别开了谢宁的目光,语焉不详地道:“这是你与他之间的事,我一个局外人哪里清楚。” 谢宁闻言,便也惟有沉默。 萧衍说得不错,她在这里胡思乱想,或是与对方抱怨,其实大概都是无用之功。 可要她站在秦峰面前质问,谢宁自认自己一时之间尚且无法做到。 *** 时辰将至,两人又坐了一会儿,谢宁便从客房走了出来。徒留萧衍一人呆在澄阳楼里自斟自酌。 一路顺利地回到了侯府,谢宁还没在小院里坐上多久,便被刘氏派来的丫鬟带到了饭厅。 阖府上下一同用过饭后,谢宁便佯装身体不适,避开了与众人的寒暄。 如今她心中对于未来根本就没有主意,不知该如何行事,也不知具体该做些什么,更是无心去应付那些纷纷扰扰之事。 秦峰对她的心意就这般悬在她心上,重若千钧,眼下她虽已不致喘不过气来。却也被压得进退两难。不知如何是好。 她不想耽搁对方,更不想害了秦峰。 惟今之际,除了一个“躲”,却也想不到什么别的好的法子。 她不与秦峰见面。对方心中这份感情说不定慢慢儿地就淡了。 到了那时。她也就不必担心了。 谢宁拿定了主意。一时便也决定暂时在靖阳侯府住下。说来这还要多亏秦峰,若非对方为她搜集项氏暗害自己的证据,只怕外祖母虽心向于她。表面上的态度却未必会有所转寰。 也不知秦峰发觉了她的打算,会不会追悔莫及。 这个念头不过在脑中停留了片刻,转瞬便被谢宁丢开。 接下来的日子里,她便静下心来,安然地呆在靖阳侯府中。 项氏“旧疾”未愈,整日闭门不出。高依妍最近也不来找她的麻烦。 至于高依瑶,向来都是对她熟视无睹。 就算是之前两人曾在严武馆有过一番交谈,再相见之时,对方也没对她表现出什么特别来。 不过谢宁原本也不在意这些就是了。 对方态度如此冷淡,她自然不会自找没趣儿。 何况她又不是无事可做。 武馆日常诸多事务,还有女官试要考较的四艺,谢宁一样也不能落下。 尽管已经搬出严武馆,可谢宁也不能就此将诸事抛在脑后,万事不理地当个甩手掌柜吧。 何况…… 秦峰本就忙得脱不开身,她不告而别已是有些任性,倘若再将事情都推给对方处理,未免就太过分了些。 先前离开之际,她已经交待过晓月、清柳,将武馆诸事交付给两人处理。 可武馆事务向来是她自己亲历亲为,她们两人没有经验,难免会有些手忙脚乱。 谢宁一时也放心不下,自然也不会疏忽此事,便每日命武馆中人将文书等东西一一送来,阅过之后再派人传送回去。 如此一来二去,倒也不曾耽搁什么大事。 只是令她颇为无奈的是,秦峰虽不曾找上门来,也未曾写信催她回去,却每每趁着严武馆来人之机,捎来一两本古籍来。 ****如此,从不间断。 有时是本棋谱,有时是书法大家的临帖,还有时是流传已久的琴谱乐章,可论及更多的,却还是语句浅显,文章简短的子集。 倒也难为秦峰费心找来了。 这些书也不是本本都与女官试相关,有些说是闲书也不为过。 对于秦峰送书的举动,谢宁心中原本是有些别扭的。 可久而久之,时日一长,谢宁便渐渐习惯了,一时倒也没什么不自在的。 也不必明霜劝说,便乖乖地打开书来读。 毕竟女官试在即,她此前又没接触过这些东西,比不得那些名门出身的世家贵女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便只得早些努力,在此事上多用一些心思。 大事当前,她若是还为这点小心思挂怀,未免也太任性了些。 更是白费了秦峰此前为她的一片苦心。 是故秦峰派人送来的书,她每日也都会看。 就连对方送来的那些与备考女官试无关的闲书,谢宁平日里闲得无聊,无事可做之时,也会将这些书一一地拿过来看。 原本只是想拿来打发时间用的。可谁知这书上的内容也是好看得很,不似她侯府房里摆着的书一般枯燥乏味。 谢宁每日看上几页,倒也算是调剂心情了。 十一月就这样一****地过去,除却生活中少了一个秦峰,谢宁倒没觉出什么别的不同。 毕竟归根究底。也无非就是谢宁自己换了一个地方去住半个月没出过靖阳侯府的大门而已。 未免在外“碰巧”遇上秦峰,谢宁甚至连魏氏兄妹的邀约也全部婉拒,不过好在魏倾城也要备考,魏青阳也有公事在身。 三人都有事要忙,一时碰不上面倒也无妨。 谢宁心虚地给魏倾城写了几封信,后者虽然有些郁郁,可两人之间信件往来不断,渐渐地这件事儿也就揭过了。 日子过得平淡而充实,谢宁也没再多想什么。 可谁又能料到,就在她专心准备女官试之际。却突然有一件大事从蜀地传来。霎时便震惊了整个京城。 苗人与朝廷的谈判失败了,如今不但两方议和陷入僵局,就连蜀地的局势也是一触即发。 这一消息一在京中传开,便立时掀起了不小的水花。但对于大多数百姓来说。蜀地太过偏远。那里发生的事情就算是极为严重。也与他们无关。 尤其是家中没有适龄男丁的人家,以及诸多享有特权,不必去服兵役的勋贵子弟--好比靖阳侯府中。她名义上的表哥表弟。 水花虽已扬起,可不过片刻功夫,水面便会再度平静如初。 靖阳侯府的气氛显然安然得很,可在这样的状况之下,谢宁却不能保持镇静。 心中持续地掀起轩然大波,谢宁本就难以平静的心,在她未曾接到谢老爹每月按时寄来的信件越发焦灼。 不止是谢老爹,就连答应她回去便要写封信来给她报平安的裴星海也没了音讯。 京城蜀地虽相距千里,路途险恶,可通信也不算太过缓慢。 何况如今严武馆也可以传递往来信件,脚程比起官办的驿站来,也是不遑多让。 这一点谢宁身为严武馆打理之人,自是心中清楚。 可照理说,谢宁早就该收到两位长辈的书信才是。 可如今迟迟未得蜀地众人音信,又如何不叫谢宁提心吊胆。 尤其是在如今这样的情形下,难免会叫她有些不好的念头,将此事同议和失败联系在一处。 也正因此,谢宁便越发心急如焚,尽管知是徒劳,也再三向蜀地鹏勇军驻扎的营地寄出了数封书信。也正因此,谢宁便越发心急如焚,尽管知是徒劳,也再三向蜀地鹏勇军驻扎的营地寄出了数封书信。 如今她心中对于未来根本就没有主意,不知该如何行事,也不知具体该做些什么,更是无心去应付那些纷纷扰扰之事。 秦峰对她的心意就这般悬在她心上,重若千钧,眼下她虽已不致喘不过气来,却也被压得进退两难,不知如何是好。 她不想耽搁对方,更不想害了秦峰。 惟今之际,除了一个“躲”,却也想不到什么别的好的法子。 她不与秦峰见面,对方心中这份感情说不定慢慢儿地就淡了。 接下来的日子里,她便静下心来,安然地呆在靖阳侯府中。 项氏“旧疾”未愈,整日闭门不出。高依妍最近也不来找她的麻烦。 至于高依瑶,向来都是对她熟视无睹。 就算是之前两人曾在严武馆有过一番交谈,再相见之时,对方也没对她表现出什么特别来。 不过谢宁原本也不在意这些就是了。 对方态度如此冷淡,她自然不会自找没趣儿。 何况她又不是无事可做。 武馆日常诸多事务,还有女官试要考较的四艺,谢宁一样也不能落下。 尽管已经搬出严武馆,可谢宁也不能就此将诸事抛在脑后,万事不理地当个甩手掌柜吧。 何况…… 秦峰本就忙得脱不开身,她不告而别已是有些任性,倘若再将事情都推给对方处理,未免就太过分了些。 先前离开之际,她已经交待过晓月、清柳,将武馆诸事交付给两人处理。 可武馆事务向来是她自己亲历亲为,她们两人没有经验,难免会有些手忙脚乱。 有时是本棋谱,有时是书法大家的临帖,还有时是流传已久的琴谱乐章,可论及更多的,却还是语句浅显,文章简短的子集。 倒也难为秦峰费心找来了。 这些书也不是本本都与女官试相关,有些说是闲书也不为过。 对于秦峰送书的举动,谢宁心中原本是有些别扭的。 可久而久之,时日一长,谢宁便渐渐习惯了,一时倒也没什么不自在的。 也不必明霜劝说,便乖乖地打开书来读。 毕竟女官试在即,她此前又没接触过这些东西,比不得那些名门出身的世家贵女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便只得早些努力,在此事上多用一些心思。 大事当前,她若是还为这点小心思挂怀,未免也太任性了些。 更是白费了秦峰此前为她的一片苦心。 是故秦峰派人送来的书,她每日也都会看。 就连对方送来的那些与备考女官试无关的闲书,谢宁平日里闲得无聊,无事可做之时,也会将这些书一一地拿过来看。 原本只是想拿来打发时间用的。可谁知这书上的内容也是好看得很,不似她侯府房里摆着的书一般枯燥乏味。 谢宁每日看上几页,倒也算是调剂心情了。 可谁又能料到,就在她专心准备女官试之际,却突然有一件大事从蜀地传来,霎时便震惊了整个京城。 苗人与朝廷的谈判失败了,如今不但两方议和陷入僵局,就连蜀地的局势也是一触即发。 这一消息一在京中传开,便立时掀起了不小的水花。但对于大多数百姓来说,蜀地太过偏远,那里发生的事情就算是极为严重,也与他们无关。 尤其是家中没有适龄男丁的人家,以及诸多享有特权,不必去服兵役的勋贵子弟--好比靖阳侯府中,她名义上的表哥表弟。 这一点谢宁身为严武馆打理之人,自是心中清楚。 可照理说,谢宁早就该收到两位长辈的书信才是。 可如今迟迟未得蜀地众人音信,又如何不叫谢宁提心吊胆。 尤其是在如今这样的情形下,难免会叫她有些不好的念头,将此事同议和失败联系在一处。 也正因此,谢宁越发心急如焚,尽管知是徒劳,也再三向蜀地鹏勇军驻扎的营地寄出了数封书信。阖府上下一同用过饭后,谢宁便佯装身体不适,避开了与众人的寒暄。 如今她心中对于未来根本就没有主意,不知该如何行事,也不知具体该做些什么,更是无心去应付那些纷纷扰扰之事。 秦峰对她的心意就这般悬在她心上,重若千钧,眼下她虽已不致喘不过气来,却也被压得进退两难,不知如何是好。 她不想耽搁对方,更不想害了秦峰。 这一点谢宁身为严武馆打理之人,自是心中清楚。 可照理说,谢宁早就该收到两位长辈的书信才是,可偏偏到了这时…… 【感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这次起-点515粉丝节的作家荣耀堂和作品总选举,希望都能支持一把。另外粉丝节还有些红包礼包的,领一领,把订阅继续下去!】(未完待续。) ps:  本章为,如内容有误请刷新重试。 第三百二十二章 事出有因 谢宁再度深吸了一口气,短暂地镇定下来后,旋即便展开了手中的信纸,迫不及待地看了起来。 依旧是秦峰潇洒俊逸的字迹,谢宁反复浏览过三遍后,脑中却仍是一片空白。 她不懂秦峰的意思。 对方信中的内容很简短——议和事败 蜀地甚危 多加小心 莫要外出 不止是没有料想到蜀地局势的严峻,更是没有读懂秦峰信中的示警。 多加小心,她为何要多加小心? 谢宁心事重重地从怀中掏出火折子,不过顷刻的功夫,便将秦峰这封隐秘的书信烧了个干干净净,信中却不住地徘徊着信中的内容。 秦峰一定是知道些什么,他向来谨慎,说话也极有分寸,不会刻意危言耸听。 谢宁此时只想去找秦峰当面问个究竟,可偏偏对方信中说得清楚明白,叫她“莫要外出”。 她一时便也没了办法,只能自己在房中胡思乱想,反复猜测着蜀地究竟发生了何事,值得秦峰如此郑重地向她示警。 翻来覆去也想不出个究竟,谢宁干脆把明霜叫了进来,同她说起了秦峰这封书信,旋即便抱着几分希望询问道:“依你看,他你家王爷是什么意思?我不能出门,可若让你去安王府与他见上一面呢,可是可行?” 明霜目光一闪,立时便凝眉思索起来,半晌后方才郑重出声道:“ 想必是蜀地局势太不乐观。王爷才会暗中传书向您示警。至于这外出一事——奴婢一时也不大清楚。不过奴婢原本就是安王府的丫鬟,就算此时是多事之秋,出入王府一趟,应该也不会引人遐想。不如奴婢等下便去往王府打探一番,小姐您看如何?” “好,”谢宁胡乱地点了点头,心中惊慌已是难以掩饰。 她不担心自己,只是怕爹爹等人在蜀地出事。虽然她左思右想,也难以将两地的战事同自己闭门不出扯上什么关联,可心中却仍是免不了多想一层。 眼下明霜主动请缨。她自然是求之不得。 两人又交谈了几句。谢宁再三叮嘱过明霜问清此事来龙去脉后,便怀着满腹心事目送她出了小院。 随后的时间里,便是同谷穗一块在厅中等着明霜的消息。 度日如年,如坐针毡。 直到明霜回来——“怎么样?” 片刻前便听到了院外传来的脚步声。谢宁下意识地抬头看去。此后果然寻见了明霜的身影。转身掩上厅门后,便迫不及待地出声询问起来。 旁边的谷穗虽未出声,面上却也是一片急切之色。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明霜。 明霜却只轻轻地摇了摇头,难掩失落地道:“我去的时候,王爷已被皇上召进宫中。就连无痕,也在王爷身边随侍,不在府中。” 犹如一盆冷水被人浇在头上,谢宁心中虽也很是失望,可见明霜如此,便也无暇分心去想那许多,嘴角一勾,便强颜欢笑地安慰对方道:“如今两方议和失败,秦峰身为皇子,前往宫中商讨对策也是常事。反正他已有书信过来,咱们也不算是一无所知,先照着他信中所言闭门不出,以不变应万变。至于剩下的事,等他从宫中回来再去问不迟。” 一时之间,她竟丝毫不曾留意,自己居然直呼了秦峰姓名。 明霜哪里不知谢宁话中的意思,可她如此关切,也不过是因为谢宁的缘故而已。毕竟事关她亲眷叔伯,明霜也能感同身受。 房中三人相对无言,心情却俱是低落。 *** 与此同时,靖阳侯府外却忽然驶来一辆马车,身着松绿锦袍的公子爷下了马车,便对着迎上前来的门房笑了一笑,朗声道:“烦劳小哥前去通报一声,小生萧衍前来拜访高侯。” “原来是萧公子啊,”门房了然地看了一眼萧衍身后宽大华丽的马车,旋即便拱手道:“我家侯爷如今正在府上,还请公子稍等。” “无妨。”萧衍勾了勾嘴角,笑意未达眼底,负手立在府外等了一会儿,便被胡管家亲自迎了进去。 一路行至松柏院,在胡管家的引路下,萧衍走进了书房,却只与高道年说了几句话。 而另一厢,谢宁却被松柏院的丫鬟找了过来。 身为靖阳侯,高道年品级虽高,在朝中却并无实权,再加上入宫为妃的嫡亲妹妹,便更是成了实打实的勋贵了。 最初蜀地出事之时,谢宁不是没有想过请侯爷舅舅帮忙打探消息,可对方却多是在京中经营,苦有关系,却是无能为力。 是故如今侯爷舅舅派人寻她,她一时倒也没往这上头多想,却不料推开书房大门,竟只瞧见萧衍一人。 身后的丫鬟体贴地阖上了门,房中便只剩下谢宁与萧衍两人。 谢宁上下打量了萧衍一番,也不知哪根筋搭错,便鬼使神差地开了口,“是秦子岳叫你来的?”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萧衍不由白她一眼,立时便站起身来,不无埋怨地道:“出了这么大的事,身为好友,难不成我就不能前来关心你一番吗?” 谢宁被他说得有些心虚,正在懊恼之际,耳旁却又传来对方陡然压低的声音——“虽然,这次的确是秦子岳找我过来的吧。可我也就是一时疏忽,才没反应过来。若是我下次考虑得周全一些,哪里还用得着他提醒?”话中尽是对秦峰的不屑。 对此,谢宁早已渐渐习惯。是故眼下便只微微摇了摇头,确认此时门外无人后,方才上前两步。站到萧衍面前,声音刻意放轻道:“蜀地局势究竟如何了?他可有话托你转告我?” “何必他托我转告,”萧衍撇了撇嘴,旋即便无语地看向谢宁道:“谢妹妹,你莫不是忘了,我家那位萧大人是做什么的了?” 对了!她之前怎么没有想到,萧衍的父亲是兵部尚书!蜀地的局势,他自然极为了解。 谢宁眼前一亮,下意识地便扯住萧衍的衣袖,语气急切道:“蜀地如今局势如何?好端端的。议和之事又怎么会失败?还有。你可否联系上鹏勇军众人,我想知道我爹他们如今怎么样了……这个月我还没有收到他的家书……” 说至此处,谢宁的语气不由低落起来。 萧衍见状,便只好忍住了将袖子从谢宁手中抽出来的冲动。耐着性子道:“你先别急。蜀地地势险要。想要传递消息实在是太难了些。眼下朝中知道的。也不过是两方议和失败了而已。” “就这些,还有吗?”谢宁双手攥紧,握着萧衍衣袖的手指更庸碌了一些。 萧衍心中郁闷。面上却还要安慰着谢宁,“你放心,蜀地驻军的实力如何你最清楚,就算是真与苗人打起仗来,也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 谢宁却霎时间没了力气,满脸不可置信地看着萧衍,心中仍怀抱着一丝希冀,出言询问道:“你是说,朝廷要同苗人开战吗?” 这些年来,蜀地虽是动乱不止,可多是苗人蛮夷作祟,入城围攻。苗人狡猾,又擅蛊术,蛇虫鼠蚁俱可拿来应敌。饶是谢宁自己,也吃过他们不少苦头。 也正因此故,蜀军虽常与苗人交锋,却也只是意在镇压,像是这种正式的“开战”,已是十余年没有过了。 至少谢宁还没有见证过。 究竟发生了什么,才令原本已经打算议和的两方,一夕之间又成了针锋相对的对头呢? 谢宁难掩惊疑地看着萧衍,一双杏眼却是眨也不眨,似是执意要对方给个交代。 萧衍不由摸了摸鼻子,通过谢宁此时的反应,这才恍觉自己方才说错了话,心思一转,便立时出声描补道:“这我倒是不知……不过苗疆蛮夷向来凶悍,若是他们不肯安分,朝廷派兵镇压也是常理。” 大秦兵力多分散在距离蜀地甚远的边关,无论是从边境调兵,还是从各地百姓中召兵,都不是一夕之功。蜀地若真有了战事,首当其冲的自然是当地驻军。 而鹏勇军众人,更是避无可避。 谢宁闻言,顿时心中一沉,面上的血色一瞬间便褪去,整张脸无端便苍白了三分。 萧衍不由眉头暗皱,关切出声道:“谢妹妹,你没事吧?” “无事,”谢宁强忍着心悸,若无其事地摇了摇头,话音一转,便径直出声道:“那你可知议和事败,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萧衍哪里看不出她此时异样,可看破归看破,谢宁佯装无事,他也不好说破,便只得神色如常地对着谢宁道:“这我倒是知道些详情。与苗疆议和之事,原本谈得极好,事态也一直是照着预期的方向发展。可谁也不知怎么回事,就在十月下旬,苗人却忽然对城镇的百姓发起了进攻……” 萧衍的声音在耳旁回响,谢宁心中却忽然生出了一个念头,令她霎时眼前一亮,抬起头来,便对着萧衍道:“如今蜀地局势危急,我实在是难以袖手旁观。萧大哥,等下咱们一同出府。我去武馆挑匹好马,今日便出城回蜀!” “谢宁,你莫不是疯了不成?”萧衍瞪大了一双眼睛,旋即便诧异地看着谢宁,厉声呵斥道:“你以为这是你一个人便可解决的事吗?我知道你身怀武艺,可那又有何用,单凭你一介女流,一人一马,怎么可能一路从京城跑到蜀地?就算你赶到,恐怕也已经过了一两个月了,那时战事说不定都结束了。你莫要一时冲动,冷静一点好不好?” 谢宁却只看了萧衍一眼,淡淡道:“我总不能不顾我爹他们的安危。” “这么多年都过来了,你爹好歹也是身经百战的将军,怎么可能会出事?”萧衍恨铁不成钢地看着谢宁,忍不住提高声音道:“你认真想一想好不好?倘若你非要一意孤行,难不成还非要我入宫去找秦子岳才能拦住你吗?莫说是我们俩了,就算是靖阳侯府也未必会允你前往。” 事实的确如此,可侯爷舅舅不允,谢宁就没有别的法子了吗?谢宁咬了咬牙,心思一转,便已在刹那间作好了打算,却是打定主意要离京回蜀。 萧衍虽不知她心思,可为了打消她这番执意离去的念头,思虑再三后,便也只得对着谢宁坦言道:“你不必担心。其实此事或许另有蹊跷。” 谢宁心中一动,便立时出声问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此前同你说过,议和一事原本进行得很是顺畅。苗人忽然出尔反尔,如此反复无常,其实也并不合乎常理。谢妹妹你久居蜀地,自然知道他们苗人物资匮乏,就连一日三餐也简陋得很。而这,也正是他们与朝廷议和的原因。” 说至此处,萧衍不由话音微顿,旋即便压低了声音,向着谢宁凑近道:“如今苗人忽然生事,定然是事出有因。” 谢宁闻言,立时眉心一跳,心中顿时生出了许多猜测,一颗心也跟着提到了嗓子眼,却也下意识地压低声音道:“你可知其中缘由?” 萧衍点了点头,旋即继续轻声道:“苗人突然反水,定然是得到了更好的利益。而这利益,比起议和而言自是更高,才会令他们心动。” “可双方若是真交起战来,苗人在人数上不占优势,何况我们蜀军与他们的实力旗鼓相当,就算是真打起仗来,他们未必落得了好。这个道理,他们也应该清楚才是。不然此前他们与我们发生冲突之时,应该也不会打完就跑啊。” 蜀地动乱不止,正是由于苗人的缘故。若两方执意相拼,结果也只能是两败俱伤。苗人深谙这样的道理,每次挑起事端也只是点到即止,不会当真闹得不可收拾。 就算是为了厚利,他们也不至于忘了自己的实力吧。 谢宁心中很是疑惑,萧衍闻言眼中却是立时精光闪现,嘴角一勾道:“所以我才说此事蹊跷嘛。想必这诱惑苗疆之人,也定然是别有居心。”(未完待续。) ps:  最近敏感词太多了啊、、、上一章的章节名好像都没打出来是不是。。。轩然大*波,还有一*日*一*日这些都打不出来啊、、、要哭了 第二百三十三章 从中作梗 话音落下,萧衍的眼神一下子就变得意味深长,谢宁心中一动,便定定地向他看去。 萧衍顿时意会,话音微顿,旋即道:“所以说,这利诱苗疆之人,不单单许之以财,更有兵力相助。” 谢宁闻言,脑中霎时便闪过无数个人名。她虽不知这些人的性情样貌,可自小身在军中,自然是耳濡目染。 可将大秦各地执掌兵权的人数了个遍,她也没能想到有谁会如此卑劣,为了自己不可告人的目的,暗中与苗疆勾结,破坏这议和之事。 谢宁眼中闪过一抹疑惑,抬起头来,便径直对着萧衍道:“对于此人身份,你心中可有猜测?” 萧衍目光一闪,旋即便皱起眉头,讳莫如深地看着谢宁道:“这我倒是不知。不过谢妹妹你有没有想过,可能咱们方才所说之人,并非是独身一人,背后另有依仗呢?” 单只一人,哪能轻易令苗疆心动。 “你说的不错。” 谢宁话音落下,视线却依旧不离萧衍面容,一双杏眼眨也不眨,神情严肃,目露思索。 站在她对面的萧衍却有些惊慌,稍稍偏头错开她的视线,方才忍不住出声道:“你别这样看着我啊,这些可都是秦子岳对我说的。你也不想想,我不过一个闲散之人,哪里能看出这么多东西来。” 难怪。 谢宁神色了然地点了点头。她方才其实只是在思索这幕后之人的动机,盯着对方也只是在毫无意识地出神,不过此时再解释这些也没有必要了。 既然已经提及秦峰,在萧衍面前,她也就不必再故作扭捏,干脆就一脸若无其事地出声问道:“他被召进宫中,就是去商议此事吗?” 谢宁表现得很是淡定,萧衍闻言却忽然神情一怔,片刻后方才回过神来,“哦。是啊。” 话虽如此,他心中却不由暗暗叫苦,暗道谢宁未免也太敏锐了些。关切秦峰虽是好事,可问起这些。却叫他不知该如何应对了。 毕竟秦峰可是命人再三叮嘱过他,有些事是不能告诉谢宁的。 而谢宁方才所问,就刚好属于这有些事的范畴。 如此一来,他也只好简短地应了两声,尽快将此事揭过了。 唉。都怪秦子岳叫他过来。不然他好好地呆在外头,哪里还要到靖阳侯府敷衍谢宁呢。 萧衍面上一时有些忿忿,谢宁见状便不由目光一闪,心中生出些许疑惑来,“萧大哥,你这是怎么了?” “没怎么,”萧衍随口答道,目光落在谢宁身上,方才察觉到她神色的异样,心下顿时打了个激灵。生怕被她看出破绽,便下意识地撇了撇嘴角,半真半假地抱怨道:“还不是因为秦子岳。若非他放心不下你,我也不必费神走这一趟,还要借着拜访高侯的名头来找你。” 谢宁看他一眼,心中早已百转千回,却没出声应和。 萧衍见状,便打了个哈哈,随口将此事应付过去,便离开了侯府。 当然。在他临行前,谢宁当然不会忘了叮嘱对方,若是听到什么消息,一定要及时想办法告知于她。 为了避人耳目。谢宁并没直接出去相送,而是又在书房里停留了一会儿,算着时间差不多了,方才推门而出。 才走到院中,便望见了高道年立在亭中的背影。谢宁急忙快走了几步,上前施礼道:“舅舅。” 高道年转过头来。面上毫无惊讶神色,只是眼底含笑地看着谢宁道:“这下你总算是安心了吧?” 虽说萧衍是借着前来拜访的名义才能上门,可若没有侯爷舅舅的许可,只怕他们两人也见不上面。 谢宁闻言,哪里还不知她这几日的异样都被对方看在了眼里。心知侯爷舅舅是有意相帮,心中更是动容。 毕竟萧衍走这一趟,的确让她知道了不少消息……虽说她此时仍免不了担心,可此事既然背后还有人操纵,在不清楚对方的动机之前,她再冲动也只是无济于事。 谢宁此时的心情依然有些沉重,可对着高道年,她却没有多说什么,只是佯装无事地笑了笑,权作默认。 “如此便好,”高道年并没看出她的掩饰,一脸欣慰地点了点头后,旋即便感慨一声道:“幸好萧公子今日登门。不然咱们若要知道蜀地的消息,只怕还要等上许久呢。” 谢宁勉强挤出一个笑脸,附和道:“他毕竟是萧尚书之子,比咱们知道得多些也是常理。” 却是有意没提秦峰一字半句。 话音落下,高道年便不由目光一闪,若有所思地看了谢宁一眼,无端令谢宁有了种被人看穿的心虚。 她不由神色一整,面上虽是故作镇定,视线却不由定在高道年身上,生怕对方会瞧出什么破绽来。 而后者却也没多言什么,只是轻轻地拍了拍谢宁的肩膀,出言宽慰道:“放心吧。蜀地那头的情形,我也在派人打听。若是有了你爹的消息,舅舅定然会告知于你。” 谢宁心下一暖,当即便神色郑重地颔首道:“多谢舅舅。” “你这丫头,”高道年眼神一软,声音也霎时柔和了几分,却是怨怪出声道:“跟舅舅还讲这么多虚礼。你我舅甥之间,何必言谢。”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他这话说得很是自然。可谢宁听了,却忽然有些恍惚,只觉这对话很是熟悉,也不知为何,脑中竟浮现出从前与秦峰相处时的场景。 那时她初入京城,还是个懵懵懂懂的小丫头,什么都不懂,也常常闯祸惹事,每次都要秦峰来给她收拾残局,来为她出谋划策,教导指点。 为此,她不知向对方道了多少声谢。而秦峰,也不知对她说了多少遍这样婉拒的话。 时至今日,她都能回想起对方那清朗的音色。 “宁儿,在想什么?” 高道年的声音打断了谢宁的思绪。她一回过神来,便对上了前者关切的目光。 事关秦峰,她却不好如实相告了。 谢宁眼中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犹豫,沉默片刻后。方才开口道:“没什么。” 高道年见状,哪里还看不出她是有心隐瞒,不过他也无意追究就是了。仔细打量过谢宁面上神色,确认她并无异状后,方才和颜悦色地对着她道:“好了。这几日忧心太过。我看你眼下也有些累了,早些回房,用过晚膳后,便去歇息吧。” “好。”谢宁勉强扯出一个笑脸,便依言回了小院。 *** 萧衍的再度登门来得很快,距离上次也不过只隔了三日之期。 两人依旧是单独见的面,不过与上次不同的是,这次高道年并不在府上,萧衍也没有刻意寻借口遮掩,而是径直去了谢宁在侯府的居所。 一进小院。他甚至没有仔细打量,便已不加掩饰地皱了皱眉头。 谢宁早就得知他登门的消息,外出相迎,便将他这番神情变化收入了眼底。 虽不知其中缘由,心中却免不了有些担忧。 两人进了正厅后,谢宁便示意明霜、谷穗两人外出把风,也不同萧衍寒暄,便径直出声问道:“怎么了?可是有蜀地的消息了?” “嗯,”萧衍点了点头,也没多卖关子。语句简短地道:“如今已有奏报传来,蜀军与苗人已然正式开战了。” 尽管此前已经有了心里准备,也设想过这种情况发生的可能性,可当谢宁亲耳得知双方开战的消息后。却仍是免不了心下一沉。 蜀地动乱,到时不知要有多少百姓无辜受累,也不知要有多少将士伤亡。 而鹏勇军,自然也无法置身事外。 “战况很是激烈吗,”谢宁缓过神来,便不由焦急出声道:“蜀地的通信怎么样?我都一个月没收到我爹的家书了。” 萧衍神色郑重地看了谢宁一眼。旋即摇首道:“我也不知。不过两方开战之日差不多也就是在一个月前。谢将军没有书信传来,或许正是由于此故。” 对方此言说得极有道理,谢宁不由迟缓地点了点头,一时便未曾留意到萧衍眼中一闪而过的犹豫。 “谢妹妹。” 沉默半晌,萧衍的唤声忽然自耳畔传来,谢宁下意识地抬眸望去,稍显疑惑地应道:“啊?” 萧衍欲言又止地看了谢宁一眼,一双桃花眼中尽是思索之色,显然是在暗自权衡。 谢宁被他看得心下一慌,直觉对方想要与她说的不会是什么好消息,心情一时沉重,面上却不曾表露分毫,只是故作淡定地看着萧衍道:“萧大哥有话,不妨直言。” “我的确是有话想与你说,”萧衍迟疑地看了谢宁一眼,旋即便轻轻叹息道:“秦子岳已经出宫了。” 谢宁闻言顿时眉心一跳,一瞬间也顾不得其他,便下意识地追问出声道:“发生了何事?难道宫中议事……不该这么早结束吗?” 看出她面上关切,萧衍便不由心中一动,神色也越发凝重起来,却是故弄玄虚道:“其实这事我本不该与你说的。你也知道秦子岳的性子,他若知道是我告诉你的,只怕我就小命不保了。” 听了萧衍此前的话,谢宁此时哪里还有心情玩笑,眉头一皱,便径直出声道:“都什么时候了?你尽管直说便是。他事后若要找你算账,你就说是我硬逼你的好了。” 萧衍原本也只是想试探谢宁一番,闻言便也没再拐弯抹角,微微颔首后,便如实相告道:“宫中议事的确还没结束,秦子岳此番提前出宫,是因为他得了皇上旨意,要领兵前往蜀地平乱。” “什么?”谢宁脑中霎时便成了一片空白,面上亦是一脸惊诧神情,难以置信地看着萧衍道:“怎会……大秦这么多将领,为何一定要他去?何况京蜀两地相距千里,等到他领兵过去,战事恐怕早已结束……皇上莫不是昏了头不成?” “嘘——”萧衍双目一瞪,霎时便拉长了语调,无可奈何地看了谢宁一眼,压低声音道:“这样的话,你在我面前说说也就算了,当心祸从口出。” 萧衍话音落下,谢宁这才察觉到自己的失言,面上一红,便讪讪地点了点头。 “呵,”萧衍却忽然冷笑一声,神情不屑道:“增补的兵力是从蜀地附近抽调,他们是要子岳单独前往,途径各地驿站,御骑得也是准备好的上好良驹。如此一番赶路,耗费时日倒也没那么长。” 话音微顿,萧衍双手抱臂,一脸忿忿地继续道:“不过你说的倒也没错,可不就是昏了头不成。秦曦三言两语,殿上的大臣便纷纷附和。也亏得他设想周到,这一次居然又叫他得逞了。” 谢宁闻言,立时眼皮一跳,当下便忍不住开口问道:“此事竟还与秦曦有关联吗?” 近日风平浪静,她还当对方已经无意掀起风波了。没想到…… “自然是他从中作梗了,”萧衍冷着一张脸抱怨道:“说什么蜀地是子岳的封地。出了事自然该他去处理。也不想想,先前匪寇横行的燕地又是归谁所有。” 谢宁曾听秦峰提及过封地一事,便早知对方同蜀地的渊源。可听了萧衍此前所言,方才了然燕地是何人的封地。 秦曦。 “此举未免太过卑劣,”谢宁皱了皱眉,神情凝重道:“与苗人交战绝非易事,他就不能回绝此事吗?” 萧衍目光一闪,犹豫再三后,却还是忍不住出声道:“秦峰的为人你还不清楚。这件事起初的确是秦曦设计不假。可若是他无意前往,又怎会造成眼下这个局面?谢妹妹,我看你还是不要担忧太过了。” 萧衍的意思,谢宁听得清楚。可蜀地情势如此危急,要她相信秦峰是顺势而为,欣然前往的可能实在是太过渺茫。 事实上,她根本就不觉得秦峰有应下这件事的必要。 对方在她面前从未掩饰,她也知道秦峰意在储位。倘若只是单纯地为了军功,他根本就不必冒这么大的风险。(未完待续。) PS:  前两章的章节名还是被和谐了、、、我再试着打一下啊:轩*然*大*波。。。 第二百三十四章 力所能及 何况比起其余诸位皇子,秦峰已有燕地剿匪的功劳,哪里还需要要去什么蜀地。 秦峰又怎会是顺势而为? 谢宁不着痕迹地摇了摇头,心中却忽然闪过一个想法——秦峰起初肯定没有前往蜀地的打算,是秦曦一番设计后,他才改变了主意。 而对方之所以不加反驳,或许正是由于她的缘故。 毕竟她仔细想来,除了这一点,恐怕也没有别的原由可以解释此事了。 “萧大哥,”谢宁深吸了一口气,抬起头来,便径直向对面立着的萧衍望去,神情郑重道:“我问你一件事,你可否如实相告。” 萧衍闻言竟是有些心虚,一时间也不知该说些什么,额角也渗出两滴虚汗来,沉默半晌后,方才忐忑地对着谢宁道:“你尽管说就是了。” 谢宁此时也顾不了许多,当下便径直出声问道:“秦子岳答应前往蜀地,可与我有关联?” “啊?”萧衍略微提高了声音,回过神来,便不由目光一闪,语焉不详地道:“这他倒是没同我说过,应该……没什么干系吧。” 谢宁哪里听不出他话中遮掩之意,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虽不曾多问什么,心中却自有了决断。 萧衍越是言辞闪烁,她便越确信,秦峰前往蜀地的原因与她脱不开干系,甚至可以说,绝大部分都与她相关。 不然,好端端的,他又何必给自己自找麻烦? 她生在蜀地,长在蜀地,就连血亲友朋也多在蜀地,如今两方战事骤起,最放心不下的人便是她。 她只恨自己身在京城,难以亲去御敌。却不料这件差事居然被皇上金口指派给了秦峰…… 恍惚间,谢宁脑中忽然浮现出一个念头——既然秦峰要前往蜀地,她不如与对方一同。 如此一来。她便可亲眼见到蜀地当下的情形,不必再刻意去打听一个月后才能从驿馆波折呈上的奏报消息,也不必再整日提心吊胆,担忧着鹏勇军众人的安危。却只能空坐在室中,无事可做。 脑中灵光闪过,谢宁霎时便激动了起来,双眼一亮,正要将自己的想法告知萧衍。一瞬间却又想到她与秦峰现下的处境,顿时便犹如一盆冰水浇在身上般,透心一般的凉意。 是了,她去不得。 且不说秦峰会否同意,单凭她如今的身份,就不适合与秦峰去做这件事情。 更何况,她也不知该用什么样的态度来与对方相处。 谢宁神情一滞,轻扯嘴角,微微苦笑了一下。 萧衍察言观色,见她面色骤冷。神色异样,便不由急声关切道:“谢妹妹,没事吧?” “没事,”谢宁下意识地摇了摇头,声音却有些哑暗发涩。 萧衍目光一闪,当下便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头,不由联想到两人方才所言。再打量谢宁时,便不免觉得她是多想了一层,只当是自己被她瞧出了破绽,神情一时便有些尴尬。握拳轻咳道:“咳,其实你也不必想太多。秦峰既应下此事,心中定然是有万全之策,也肯定会提前做好应对的准备。” 许是觉得自己方才所言没有什么说服力。萧衍又看了面无表情的谢宁一眼,旋即继续道:“何况这带兵平乱之事,对于秦子岳而言,还是利大于弊的。他在朝中的处境不必我多言,只怕你心中也清楚。能多得些功劳,总归是好事。” 话虽如此。可两军交战之际,自然是刀剑无眼,生死尚未可知,又遑论胜负呢? 谢宁皱了皱眉头,心中的担忧越发重了一层。 这次却完全是因为秦峰,也可以说是因为自己。 秦峰是由于她的缘故才应下此事,才会去面对那些战场上的刀光剑影。 这叫她于心何安。 只要想到这一点,谢宁便恨不得拦住秦峰。 “此事就这般定下,毫无转圜的余地了吗?”谢宁心急如焚,面上却是一片呆滞的木然。 萧衍闻言,心下便是暗自叹息一声,神色一整,方才点头道:“圣旨已拟,金口玉言,只待一月后蜀地战况传来——若是到时交战还没有结束,朝中便要考虑增补之事了。” 两方战事并非偶然,此事既有人暗中操控,对方费了如此大的心力,想必也不会任由战事就此平息。 如此一来,秦峰这一趟蜀地之行,只怕是非去不可了。 这一点,萧衍与谢宁都是心知肚明。 谢宁双眸一垂,眼中的担忧之色便已掩下。 可饶是她掩饰得这般不着痕迹,萧衍却还是隐有所觉,当下便不由拍了拍谢宁的肩膀,宽慰道:“好了。我与你说这些,可不是要你担心的。你就算信不过我,也要相信秦子岳才是。他的武功可是与无痕不相上下,就算是对上苗人,也定然不会吃亏。” 秦峰曾指点过她点穴之道,是故尽管他甚少在人前显露武功,谢宁对于他的身手也并非是一无所知。【ㄨ】 可听了萧衍的话,她悬在半空中的心,却依然没能安然放下来。 秦峰体弱多病,病好之前,连城门也没出过几次,更别提行到千里之外前往蜀地了。 是故蜀地虽是赐给秦峰的封地,可他却是一次都不曾去过。 偏偏苗人常居山林,蜀地又是地势险要之所,他再是武功高强,不识地形,只怕也免不了要误入敌方的圈套。 不过好在还有一月之期。 谢宁心中一动,当下便拿定了主意。 她素来是说做便做的性子,转过头来,便对着萧衍道:“多谢萧大哥前来告知于我。你若有事,便去忙吧。” 不防谢宁忽然婉言送客,萧衍闻言便是神情一愣,一时间竟也些不知该说些什么,片刻后方才回过神来,却是吞吞吐吐地试探道:“那……那我便先走了。” 谢宁点了点头,“嗯,你走吧。” 见了她这等反应。萧衍越发觉得有些古怪,眼中不由闪过一丝疑色,却也不曾多问,而是身形迟缓地走到了厅外。似乎是在等待着什么。 “明霜,你送萧公子出去吧。” 谢宁朝着门口叮嘱了一句,却没有亲自出去相送。 她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不等萧衍走出小院,她便匆匆地推门进了书房,一面吩咐谷穗铺纸磨墨。一面阖上眼睛,暗自回忆起蜀地苗人聚集之所的地形。 蜀地之行甚难,她没有什么别的可以帮忙,惟有为秦峰做些力所能及的事了。 所幸她自幼长在蜀地,又向来是个闲不住的性子,对于周遭的地形,还算是分外了解。 就算是她偶尔有些想不起来,还可以问问谷穗。两个人加在一块,想要绘出一份完备细致的地形图应该不难。 她不是不信任军中发下的舆图,只是比起这些画师大儒。她所画的地形应该更详尽一些。 到时秦峰用起来,应该也更顺手一些。 谢宁主意打得倒好,可到了真正实施的时候,她却不由有些傻眼。 不为其他,只因她拿起笔来,画出的线条却有些不忍直视。 若只是画得难看也就罢了,可偏偏她心中想得清楚,可落在纸上,那些山丘平地却变了个模样。 琴棋书画,看来学些画艺还是很有必要的。 谢宁郁闷地放下了笔。经此一遭,心中的念头却未曾打消,反倒是越挫越勇,愈发起了斗志。 不过空有斗志也是无用。摆在案上的一张又一张草图就是验证。 谢宁不免心中烦躁起来,视线才落到这些草图之上,便忍不住皱了皱眉头,伸手抓了几张,旋即便将其揉成了一团。就权当借此纾解心中的郁结。 “小姐——这是怎么了?” 房门未关,明霜将萧衍送到府外。再回来之时,便恰好撞上了此时这一幕。 不知前因后果的她,面上难免有几分讶然,嘴角没了常挂的笑意,取而代之的却是紧锁的眉头。一双眼定定地看着谢宁,震惊中却又难掩关切。 谢宁见了她,却不由眼前一亮,也没留神她方才说了些什么,从案后站起身,便向着明霜的方向走去。 明霜不由一怔,脚下步子却未停。 相对而行的两人越走越近,明霜尚未开口相询,谢宁便已伸手抓住了明霜的手臂,也不等对方有所反应,便已拉着她绕到了案后。 “小姐这是何意?”明霜稍显僵硬地站在案后,神情疑惑地看着谢宁,一时之间竟有些手足无措。 谢宁看出她紧张,下意识地便抬手拍了拍她肩膀。手下按压的力道一重,顺势便令她坐在了自己此前所坐的方凳上。 明霜的力气哪里有谢宁大,何况方才谢宁的动作太快,须臾之间,她也反应不来。再度回神之际,人已经是坐在了案后。 视线落在画纸上歪歪扭扭的线条处,明霜目光一闪,当下便下意识地回头向谢宁看来,迟疑出声道:“不知小姐是想要奴婢做些什么?” “嗯,”谢宁不加掩饰地点了点头,一双杏眼亮得发光,径直对着谷穗道:“是这样,我有意画一幅蜀地的地形图。但你也知道,我实在画艺不精,握着笔也画不出实际的样子来。” 说着,谢宁不由讪讪地指了指案上的草图,神情尴尬道:“所以我想,咱们两人不如一块配合一下。我告诉你地形如何,你来帮我画这地形图,可好?我借着这机会,也能学些画艺。说不定看着看着,我也能帮上些忙呢。” 明霜抿了抿嘴,神情却有些犹豫道:“小姐的意思,是要奴婢来帮你画蜀地的地形吗?” 她话音未落,谢宁便隐约觉出她神色变化,稍加思索后,当下便不由迟疑出声道:“怎么了?莫不是明霜你不会作画吗?” “这倒不是,”明霜下意识地摇了摇头,神情却有些闪烁,抬起头来,便对着谢宁含笑解释道:“不过是一时没有想到,有些惊讶罢了。” 说着,她便起身从方凳上站了起来,却是从一旁搬来一张矮凳,转而便对着谢宁道:“小姐请坐。” “好。”谢宁爽快地应了声。 本来她是站在明霜身后的,可一来二去,两人交谈起来,一个要低头,一个要仰脖,未免就有些不方便。 何况谢宁等下还要详尽地告知她蜀地地形,如此一来,两人并排而坐,的确是便利不少。 果然还是明霜想得周到。 谢宁心中暗自赞叹一声,转过头来,便开始向明霜描述起蜀地的地貌。 好在她的言语表述远胜过她的画技,不过也或许是明霜的领悟力和画功太强。总之这一天,谢宁要画的这一份草图,总算是完成了其中的一小部分。 明霜笔下不停,谢宁却也不好教她太过劳累。算着时间差不多了,便不再出言相告,而是起身示意她去用晚膳,早些歇息。 此后,她们主仆三人便一直在忙这件事。 潜移默化之下,谢宁的画技倒真有了些许进步。不过比起明霜来,还是差得不少就是了。 当然,谢宁此前毕竟没有接触过画艺,就连眼下这点进步,也还是她使着心气儿努力得来的。 也难怪谷穗看了她们两人看过的画,会毫不吝惜地赞赏明霜了。 “明霜,你画得可真好看。” “还好,”明霜仍在案前握笔作画,闻言便只谦虚地笑了笑,头也不抬地应道:“我的画艺不过是府里的嬷嬷随手指点的。王爷的画技才是真正的——” 话已出口,她才恍觉不妥,陡然止了话茬,下意识地便向谢宁看去。神情之中,不免看出有几分惴惴。 谢宁当然知道她为何会如此,目光一闪后,神情便是一滞。思虑片刻后,便故作淡定地出声道:“无妨。以后你想提便提,不必顾忌许多。” 反正又不是在秦峰面前,何况她也没有什么可避讳的。秦峰的名字,自然也不是听不得的。若是遮遮掩掩,反倒是欲盖弥彰了。 谢宁心中想得清楚,明霜闻言却有些尴尬了,神情微怔后,方才点头应道:“是。”(未完待续。) PS:  保佑没有敏感词! 第二百三十五章 容不下 月末,谢宁与明霜尚没有完成地形图的绘制,蜀地便又有奏报传来。 而那日,谢宁正在望仙楼与魏氏兄妹一同用膳。 魏青阳与谢宁都忙,三个人像这样一般聚在一处很是难得。是故饭菜上桌后,他们便没忙着动筷,而是你一言我一语地聊了起来。 就在此时,谢宁听到了楼下传来的动静——“驾!驾!诸位请让让!” 他们是在二楼雅间相聚,谢宁的位子又临着珠窗,听到声响,她便下意识地转头看去,几乎是没费太大力气,便望见了正从街上疾驰而过的数匹骏马。 而马上的人,也都是青衣白服,素色方巾,统一的衣饰。 这是驿馆信使的装扮,谢宁认得。 接下来便又有男子的高声传来——“八百里加急奏报!八百里加急奏报!” 果然是自蜀地而来的奏报。 若说此前谢宁只是隐约抱着一抹希望,可听到这一番高喊,心中总算是肯定下来。 如今大秦边境安定,四海皆平,除了蜀地,怕是没有别的事值得奏报了。 驿馆一行人越行越远,谢宁下意识便抬眸望去,直到行伍最末的人影也消失在视线中,却依然没有收回目光。 “宁儿,”觉察到她此时的异样,魏青阳不由停下与自家妹妹的交谈,视线越过坐在两人间的魏倾城,语带关切地对着谢宁道:“你这是怎么了?” “无事,”谢宁闻言,方才回过头来,若无其事地笑了笑,却未曾隐瞒此事,“不过是看见了驿馆的信使而已。” 魏青阳顿时露出了然神色,稍作犹豫后,便勾了勾唇角,对着谢宁温言安慰道:“放心,等下我想个法子帮你打探一番。你不必胡思乱想。” 谢宁点点头,垂眸掩下了担忧之色。生怕声音泄露出情绪,一时便没有多言。 却不知魏青阳是否有所察觉,话音微顿后。便自然地转移了话题,“如今女官试时日不远,你莫要分心为好。这些日子我也顾不上问你,竟也不知你准备得如何了。” 谢宁勉力扯出个笑来,装作神色如常地答道:“还好。” 话虽如此。她却免不了有些心虚。毕竟她这几日一直都在忙着绘图,根本没时间温故知新,功课想必已是落下不少了。 不过兵部应考,也只需要准备四艺而已。御射之道本就是她擅长。 至于书艺和棋艺,谢宁也惟有庆幸自己曾受过秦峰教导了。 名师出高徒,虽然……她的资质不算太好,可秦峰的水平摆在那,他既夸过自己还不错,那她应该也没有什么问题。 不过,前几日到底是有所疏忽。她这几日还是应该多抽些时间将课业捡起来。 思及此,谢宁便越发没了在外耽搁的念头,与魏氏兄妹用过膳后,便径直回了侯府。 魏青阳说过要帮她打听,谢宁对此倒是无可无不可,毕竟有萧衍帮忙传递消息,倒也不必对方再跟着费心。 不过这话,她却是不好对魏青阳直言。毕竟她与秦峰之间的关系,根本就没有她自己所想得那般单纯。 秦峰心仪于她,而她对此亦是心知肚明。如此情形。又教她如何向魏青阳解释。 何况她隐瞒的事情已经太多了。谢宁不喜欢说谎,可每次魏青阳问起女官试一事时,她都不知该如何作答。 心中烦乱,谢宁却不曾耽误正事。一进书房。便又同明霜一块绘起图来。 谷穗则在一旁侍候笔墨。 如今小院中一共就只有她们三人,比起从前,冷清自然是有的。但她们主仆日夜都在一处,习惯了便也无妨。 接到蜀地军情的消息是在下午,却不是从萧衍口中听闻,也并非是魏青阳派人告知。 “表小姐。”胡管家敲门而入,声音虽镇定,神情却有些慌乱,也不同谢宁寒暄,便径直开口道:“蜀地有消息传来,侯爷请您到松柏院去。” 谢宁闻言笔下一顿,纸面上便晕出一团墨渍。她却无暇理会,急促地应道:“好,我这就去。” 说着,便已从案后绕了出来,一面朝外走去,一面忍不住向胡管家探问道:“胡叔可知是什么消息?” 话音落下,胡管家却不曾答话。 谢宁心中生疑,不由回头看去。但见胡管家眉头微皱,脚步迟缓,一副若有所思之态,就连与谢宁四目相对之时,神情也有些恍惚。 谢宁正要再度开口,胡管家便神情微动,轻声道:“表小姐还是去问侯爷吧。” 这声音尽是叹息之意,谢宁听了,便不由眉心一跳,只觉发生了什么不测,一时心乱如麻,脚步越发加快了几分。 竟是不曾留意到,胡管家早已被她远远地落在了后头。 松柏院中却不似往常安静,谢宁一路走来,并没见着什么仆妇丫鬟,可进了院门,便望见了守在书房门口的粱姑姑。 外祖母也在吗? 谢宁心中一动,越发觉得此事蹊跷,既见粱姑姑背对着自己,便不由抖动起耳尖,打算先听听二位长辈在房中说些什么,也好叫她心中有个准备。 抱着这样的念头,谢宁便越走越近。而书房里的交谈声也越来越清晰。 “道年,如今谢云忠已是叛军首脑。圣上不是也说了吗,勾结蛮夷,视同叛国。圣意难测,谢宁是他女儿,咱们若是不同她划清界限,难保不会招来训斥,失了恩宠。你又何必执意要护着她呢?” 这正是外祖母刘氏的声音。她记得清楚,不会错认。 谢宁脚下一滞,霎时便顿在了原地,整个人仿佛傻了一般,身子一动也不动,可那些诛心的话语却反复在脑中回响。 顷刻之间,她却无从在意刘氏话中的凉薄了。光是“叛军首脑”这四个字,便已足够令她发懵了。 蜀地传来的奏报怎么会是这个?那勾结苗疆之人,又怎会是她爹谢云忠呢。 呵,可笑。 谢宁僵硬地勾了勾嘴角。心中惟有一种不可置信的情绪。 她爹是什么样的人,她这个做女儿的心中最清楚了。叛国这两个字,怎么可能同她爹扯上关系? 她是不是做噩梦了? 谢宁下意识地掐了一下自己的手臂,传来的是真实的痛感。却令她感觉自己此时是身在一场荒谬可怕的梦境中,醒不过来。 耳旁却隐约传来高道年沉稳的声音,“母亲,宁儿好歹也是您的外孙女。何况如今罪状未定,就算谢云忠当真有叛敌之举。也与她无关啊。” “道年,”刘氏叹息了一声,停顿片刻后方才出声道:“你是不是还没有放下。此举是为了侯府的声誉着想,可你扪心自问,你袒护谢宁这孩子,是不是因为柔敏的缘故。” 脑中有灵光一闪而过,谢宁一时之间却不想探寻许多。只因此刻她心中所忧惟有一件事,便是她爹的安危。 她爹戍守蜀地已有十余年,对朝廷可谓是忠心耿耿。谢宁自然不会相信这莫须有的“叛国”罪名。 她只怕圣上一怒之下,会不给她爹申辩的机会。不分青红皂白便给他定了罪。更怕是有人暗中陷构,将此事栽赃给她爹。 “表小姐。” 胡管家出现在松柏院门口,一声不高不低的唤声,便令守在书房外的粱姑姑转过头来,谢宁急忙佯装成一副从容的样子,若无其事地向前行去。 站定后,她方才颔首唤道:“粱姑姑。” 粱姑姑看向谢宁时,脸上神色很是凝重,不过她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迅速地敲了敲门。出言提醒道:“老夫人,侯爷,表小姐来了。” “进来吧。”刘氏毫无波澜起伏的声音传来,落在谢宁耳中。却不免有些难过。 墙倒众人推,她知道刘氏为何会作出这样的选择。可想到这些日子以来对方给予她的呵护,谢宁却仍然忍不住红了眼眶。 她不知道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子,就像她不知道,她爹明明是在沙场对敌,怎么一夕之间。竟被无端扣上了这样的罪名。 外祖母意欲与她撇清干系,固然是为了靖阳侯府着想。可她如此急迫,甚至连求证都不曾尝试,究竟是因为不信任她爹,还是这投敌的罪名太重,令她束手无策。 谢宁心中尽是凉意,推门而入后,两只手便无意识地交握在身前,直从手心里渗出虚汗。 “外祖母,舅舅。” 实在难以再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谢宁勉强挤出这五个字后,便 闭上了嘴巴,一口银牙无意识地紧咬着。 “你来了,”刘氏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一眼,语气也不复往日平和,谢宁话音刚落,她便径直开口道:“我有话要同你说。” “母亲——”高道年眉头一皱,立时便打断了刘氏接下来要说的话,转头便道:“这件事我来同她说,您就不必操心了。” 刘氏眼中精光一闪,却是看也不看高道年一眼,视线径直落在谢宁身上,语气毫无起伏,若无其事地继续道:“今日蜀地传来奏报,你爹——” “娘!”高道年再度出声,振袖一挥,便走到了谢宁面前,一瞬间的怔愣之后,便语气和软地道:“宁儿,我和你外祖母还有事要谈。你先回房吧。” 谢宁没有动,只是抬眸定定地看着他,恍若未闻。 “啪!” 书房里却忽然传来一声巨响,却是刘氏打碎了置在花架上的瓷盆。 一时间,花土,花枝,花叶散落了一地。 谢宁听见了响动,却仍然没有转头去看。 站在她面前的高道年却不由回过头去,颇为无奈地妥协道:“娘,这件事您就交给儿子处理吧。您年岁大了,就别再同我置气了,当心气坏了身子。” “气坏了身子又如何?”刘氏却陡然拔高了声音,颤颤巍巍地道:“若是我今日不曾听到消息,没有前来与你商量,你打算如何处置此事?到时侯府的声誉名望,你可曾想过要如何保全?” 房中半晌沉默,高道年没有出声。 “外祖母,”谢宁迟疑了片刻,终于下定了决心,抬起头来,便看着刘氏神情镇定地出声道:“您不必再说了,我会搬出侯府的。” 她话音落下,最先反应过来的却是高道年,只见他一脸震惊道:“宁儿你——你怎么知道——” 谢宁不想提及她偷听一事,目光一闪后,才对上高道年视线,面不改色地扯谎道:“萧衍已经告诉过我了。” 高道年神情一滞,欲言又止地看着谢宁,片刻后便抬手搭上了她的肩膀,语气温和道:“外祖母方才说的话,你不必放在心上。只是此事来得太过突然,她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而已。何况如今蜀地情形不知,一时恐怕也下不了定论。宁儿,你先回去,莫要多想。” 声声叮嘱入耳,谢宁心中不由动容。侯爷舅舅待她的确是好,可正因对方对她是真心相护,她才不能留在侯府,牵连对方。 谢宁下意识便摇了摇头,不为所动地道:“舅舅莫要为我担心了。我已经考虑清楚了,如今的情形之下,离开侯府才是对大家最好的选择。何况如今分隔两地,严武馆里的事处理起来也不方便。我其实早就想回去了,正巧眼下便是最好的时机。” 谢宁说得轻描淡写,高道年闻言却只觉心痛,抬眸但见她嘴角轻扯,便越发觉得她是在强颜欢笑,不由立时皱眉道:“好端端的,说什么离开?我靖阳侯府家大业大,难不成还容不下一个你吗?” 此言一出,刘氏方才稍有缓和的面色顿时又僵了起来。 自然是容不下了。 察觉到刘氏投在她身上的锐利目光,谢宁不由暗暗苦笑一声,心中寒意顿生。 难道前些日子那个慈爱的外祖母,和如今这个外祖母不是同一个人吗?为什么不过顷刻的功夫,对方就骤然换了一副面孔。 谢宁蓦地打了个寒颤,不等高道年开口关切,便径直开口扬声道:“谢宁心中自有主意,舅舅您不必多言了。”(未完待续。) PS:  早点更~ 二百三十六章 无瓜葛 闻言,高道年不由踌躇地看了谢宁一眼,但见她神情坚定,一时间竟也不知该说些什么,目光微闪,心中便是一声叹息。 谢宁有多倔强,他早就看在眼里。如今她既已认定,那他只怕再多说什么,也是无用了。 而在谢宁眼中,事实也的确如此。 离开又何妨。 她原本就不是什么靖阳侯府的表小姐,与刘氏和高道年也没有任何真正的亲缘关系。既然刘氏觉得她的存在会影响到阖佛的安危,那她走就是了。 只是她没有做错任何事,她爹也没有。 谢宁心中信念坚定。 可事到如今,比起向刘氏解释她爹是否清白,或是感伤对方冷漠的态度,她还不如抓紧时间,尽快将这所谓投敌一事的原委弄清。 谢宁拿定了主意,对着房中两人略一施礼,也不多言什么,便要转身而去。 “且慢,”刘氏却忽然开口,从身后叫住了谢宁。 谢宁转过头来,脸上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 刘氏脸上的复杂情绪不过一闪而过,但见她脚下未动,就这样隔着距离,远远地对着谢宁道:“你爹临阵投敌,罪大恶极,而你如今也是罪臣之女。老身顾念往日情谊,不会与你为难,望你此后好自珍重,莫要再与我们靖阳侯府牵扯,也别再以表小姐的名头自居。” 饶是对刘氏的态度早有预料,到了亲耳听见对方所言时,谢宁却仍免不了有些心寒。 她没有想到,出了这样的风波,这位她真心视为亲人的长辈非但没有安慰她,反倒还要急着与她撇清干系。 莫说她爹获罪一事尚未可知,就算他真受了奸人陷害,就算这件事真的牵连到了自己,刘氏也不该这般翻脸无情吧。 在京数月,她虽然不常与人应酬。却也并非是一无所知。 靖阳侯府在京中绝非小门小户,除了世袭的爵位,还有在宫中备受皇恩的高贵妃。 有此依仗,刘氏根本就不必战战兢兢。也不该像她此时表现出的这般避讳此事。 此前对方劝她搬回府中的场景还历历在目,而如今她却又被对方“请”出了侯府。 谢宁不知刘氏为何会忽然换了一副面孔,也不知刘氏为何会如此待她。 想想未免有些讽刺。 嘴角还挂着尚未收起的冷笑,谢宁神色淡淡地应声道:“老夫人放心,谢宁明白该怎么做。” 刘氏深深地看她一眼。一双稍显浑浊的老眼中闪过晦涩情绪,“那便好。” 谢宁微微点头,也没再看房中两人任何一眼,径直回了小院。 *** “小姐,”谷穗恰好站在小院门口,看见谢宁独自而归,倒也没有多想,径直便迎上前去,关切开口道:“蜀地如今情况如何?侯爷都说些了什么?” 谢宁看她一眼,却只答非所问道:“明霜呢。你们俩去收拾一下东西,我去拿草图,咱们这就回严武馆。” “啊?”一张嘴张得能吞鸡蛋,谷穗极为震惊地看着谢宁,下意识地追问道:“小姐,咱们回严武馆作什么?如今时候不早,天色又阴得很,咱们就算要走,也不急于一时吧。何况……您不怕与安王殿下碰面吗?” 最后这一句话,谷穗问得很是小心翼翼。 她一向是大大咧咧的性子。起初谢宁决意搬回侯府之时,她尚且不知其中缘由。是在听过明霜与谢宁几次交谈后,她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安王对自家小姐的心意。 她考虑起问题一向简单,对于如此局面。也不知该怎么帮自家小姐,便只好尽力做些力所能及的事,分担一些谢宁身上的重责。 她没有什么主意,人也算不上机灵,遇事便知道听谢宁的。可如今谢宁忽然作了这个决定,她却不免有些茫然。 毕竟她就算再糊涂。经历了这么多日子,也能看清楚自家小姐在得知安王殿下的心意后,根本就是在避讳对方,不愿与对方碰面。 所以,她才会下意识地问上一句。 谢宁虽不知她的想法,闻言却也只怔愣了一瞬,片刻后便又是神色淡淡地道:“你们先去收拾,咱们今日尽早出府。之后的事,等离开侯府以后再说。” “哦,”察觉到谢宁异样,谷穗不由慌乱地点了点头,目光却是一闪,应声而去后,便急急地去寻了明霜,“不好了!小姐要咱们尽快收拾东西,离开侯府!” “什么?”明霜大惊失色,下意识地上前三步,便抓住了谷穗的衣袖,再度出声确认道:“小姐从松柏院回来了?这话是她对你说的?” 谷穗一张小脸快要塌下来,眉毛也拧成一团,点头道:“是啊。她还说要咱们回严武馆去呢。” 明霜目光一闪,当下便松开了谷穗,头也不回地向外走去,“我去看看小姐,你先稍等片刻。” 谷穗见状一时有些怔愣,下意识地抬脚便要跟了出去,闻言却又顿住,一番踌躇后,最终还是留在了原地,心不在焉地收拾起细软。 在院中搜寻谢宁无果,明霜便径直进了书房。推开门,果然见到了谢宁的身影,她没有多想,便已走上前去,“小姐。” 谢宁此时已将前些日子所画的草图放在了画筒中,闻声抬头,面上也没表现出什么惊讶神情,只是对着明霜吩咐道:“东西收拾好了吗?咱们等下出府,你先去收拾自己的东西吧。这里有我呢。” 明霜心中一动,又不着痕迹地打量了谢宁一眼,有意试探道:“那小姐您呢?那些衣裳首饰,可要奴婢帮您收拾一番?” “不用了,”谢宁阖上了眼睛,冷声道:“我的东西都不用带了。” 进京以前,她身上除了十几两银子,别无他物。那些衣裳首饰,多是侯府为她置办的份例。而今她既然要离开侯府,那这些东西,也就该全部留下。 她不贪图。也不在乎了。 那些她曾经视为亲人的人,和那些她曾经视为关爱的物,都与她无关了。 一滴泪从眼角骤然滑落,却是凉的。一如谢宁此刻的心境。 明霜见状,不由心中一滞,虽不知发生何事,可眼见谢宁如此低落,她虽不愿袖手旁观。却也惟有等对方心情平复下来后,才好出言追问。 是故她略一敛眸后,便踌躇地应声道:“奴婢明白了。不过小姐先还是回房收拾一番吧,免得有所遗漏。” “嗯。” 谢宁缓缓睁开了眼睛,面无表情地应声。等到明霜走后,才拿着手中画筒去了卧房。 说是收拾,其实也没有什么东西好收拾的。 何况她眼下根本也就没有这个心情。 只不过一柱香的功夫,谢宁便已出了房门口。手里拎着的行囊里,除了她来时在蜀地常穿的几身衣裳,便只有昨日秦峰派人送来的两本书。她们谢氏名下产业的几本总账,还有魏青阳当初上门提亲时,托刘氏和高道年转交给她的信物,再无其他。 谢宁的动作很快,明霜和谷穗也没耽搁太久。不过片刻功夫,三人便已拿好包袱和行囊,走出了小院。 走过一段碎石小路,再穿过一条回廊,便到了侯府内院。迈过垂花门的门槛,便到了外院。 饶是这段路已多日未走。谢宁也很是熟悉。 不过如今这些事都已过去了。 谢宁面无表情地笑了笑,再抬起头,便望见了不远处前后而立的胡管家和粱姑姑。 她没有绕路,也没有闪避两人的视线。就这么拿着手中的东西,挺胸抬头地向前走去,目不斜视。 直到从他们身旁擦肩而过。 “谢姑娘小心。” 还未走远,胡管家的声音便已从身后传来,还是一如往常的关切,却已在一瞬之间换了称呼。 表小姐。谢姑娘。 “呵。”谢宁不加掩饰地哂笑了一声,脚步不疾不徐,不过片刻功夫,却已将这两人抛在了身后。 谷穗和明霜跟在两侧,只稍稍落后了一小步。主仆三人没有停下脚步,一直走到了侯府正门处。 门房没有主动上前,更没有出声招呼,或是行礼问好。 谢宁也不在意,面无表情地走上前去,便自己拉开了门闩,推门而出。 厚重的大门“吱呀”一声被她推开,这动作并不费力,她也没有太过留恋。明霜上前扶住,谢宁便先走了出来。 谷穗二人则是紧随其后。 府门恰好就在此时阖上,冷漠地像是在对待一个误入侯府的不速之客。 “小姐,”谷穗面上有些不安,“这是怎么回事?” 谢宁目光一闪,下意识地咬了咬嘴唇,一时却没回答她的疑问,而是恍若未闻地道:“咱们先找辆马车,去找家实惠些的客栈住下吧。” “不是要去严武馆吗?怎么又——”明霜一个眼色,谷穗的追问便戛然而止。 “我和谷穗去叫车,”明霜扯了扯谷穗的袖子,眼见谢宁点头后,便拉着她向对街的方向走了过去。 此地繁华,对街不远处又是一处坊市,租辆马车应该不难。 谢宁对此并不担心,转头打量了一眼侯府门前的石狮子,便拿起方才放在地上的行囊,朝边上走了几步。 如刘氏所愿,如今她已经离开了侯府,在她跨出靖阳侯府的大门后,她便已经彻底地同侯府没了干系。侯府众人不必再提心吊胆,唯恐受她牵连。 离开此地,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今日种种譬如今日生。 她与他们再也无关了。 谢宁抱臂立在原地,看着谷穗与明霜的身影越走越远。 耳旁却忽然传来一阵响动,谢宁定睛一看,便见有一辆马车从街角驶来,恰好从谷穗两人身旁经过,且停了下来。 窗边的绸帘被人掀起,从谢宁所站的角度看不见车中人的身影,却不妨碍她听见对方的声音——“你们两个怎么在此处?你家小姐呢?” 这声音颇为骄纵,语气里也有些目中无人的意味。不是高依妍又是何人。 谢宁目光一闪,虽没有径直向她们走去,脚下却不由向前挪了几步,下意识地便朝着谷穗、明霜的方向看去,生怕二人吃亏。 但见明霜不卑不亢地应道:“奴婢二人是奉小姐之命来此的。” “我当然知道你们是奉她的命了,”高依妍的声音很是不耐烦,“我是问你们来这做什么,身上背着包袱要干嘛。” “恕奴婢不能相告。” 明霜话音落下,高依妍声音里的怒色便越发重了几分,“你家小姐人呢?你们不说,我去问她好了。谁知道你们这两个贼丫头,会不会偷了我们侯府的东西拿去变卖。” “妍儿——” “我们已经不是你们侯府的人了!” 高依瑶和谷穗的声音同时传来,站在远处的谢宁没有什么异状,马车里的高氏姐妹却不由变了脸色。 “你说什么?”就连素来性子清冷的高依瑶也难掩心中诧异,追问过后,便径直掀帘下了马车。 而她在被人扶下来的时候,也恰好望见了站在侯府外头的谢宁。 高依瑶眉头一皱,没有再看谷穗、明霜一眼,便径直朝谢宁走了过来,“她们说的可是真的?你当真是要离开侯府?” “不错。” “呵,”高依瑶上下打量了谢宁一眼,却忽然冷笑道:“我娘因为你被夺了掌家大权,又因为你被祖母和爹禁足在翠玉院中。是,我承认她是做错了事。可你呢,目的达成,便可以轻飘飘地走了是吗?你不觉得自己对不起我们侯府吗?” 高依瑶还不知道这件事。 谢宁神色坦然地看着她,“你娘的事,我的确不感到抱歉。做错了事,受到惩罚是理所应当的。不过你若是因此心中不快,我告诉你一件事,或许可以令你心情好些——我是被赶出侯府的。此后我与你们再无瓜葛了。” “怎会,”高依瑶质疑地看着谢宁,却在后者毫不闪避的目光下讪讪收声。 “姐,这是怎么了?”高依妍从对街走来,站在高依瑶身旁,一双眼却神情狐疑地看着谢宁。(未完待续。) PS:  这是洗白的节奏~ 第二百三十七章 遇故人 PS. 奉上今天的更新,顺便给『起点』515粉丝节拉一下票,每个人都有8张票,投票还送起点币,跪求大家支持赞赏! 谢宁无意同她们纠缠,也不想跟她们解释,无所谓地笑笑后,便弯腰拿起先前放在地上的行囊,转身向谷穗、明霜的方向走去。 “等一下,”高依瑶却忽然走到她面前将她拦住,语气生硬地道:“你要去哪里,我送你过去吧。” 谢宁有些意外,微怔片刻后,才下意识地摇了摇头,“不必了。” 高依瑶的好意她心领,只是刘氏有言在先,她也不想给侯府众人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姐,”高依妍见状,便不由挽住了高依瑶的手臂,背对着谢宁低声道:“你管她做什么,咱们先回去吧。” 高依瑶却没有理会她,反而定定地看着谢宁,径直出声道:“要去何处,你可有打算?” 她话中虽是暗藏着关切之意,但面上的神色却还是一如既往的冷淡,如果不是谢宁此刻心中有事,见了她这副别扭的样子定要笑出声来。 只是如今她却只能佯装无事地点点头,随口搪塞道:“我主意已定,先告辞了。” 高依瑶闻言目光一闪。她今日一整天都不在府中,虽是同胞妹外出乍归,可从谢宁方才的反应中,却早已察觉到不妥,心中自有定论,只是未曾出言细问而已。 毕竟祖母可以为了安王的威胁而舍弃她娘,自然也会为了侯府的声誉而舍弃谢宁。 只是她不知其中缘由,也没想到这一天会来得这么快。 高依瑶心中暗叹一声,旋即便向右挪了两步,给谢宁让出了一条路来。 明霜已经找好了马车,谢宁没再耽搁,径直迈步朝着对街而去,身后零星传来高氏姐妹的交谈声,她却无意理会。 主仆三人带着的行李并不多。是故连人带物一辆马车便足以放下。 谢宁旁边挨着一堆行李,谷穗和明霜两个挤在对面,三人甫一坐好,这临时找来的马车便已驶了起来。 谢宁不由皱了皱眉头。下意识地便向明霜看去,出言确认道:“咱们要去的客栈,你和车夫都说好了?” “嗯。”明霜颔首应道。 马车越驶越快,一路却行得平稳。谢宁坐得安逸,因知明霜自小长在京城。一时倒没多想,只当她是早已作好了安排。 却不知她们这一行的目的地,并非如她所想。 约过了半刻钟不到的功夫,马车便已停下。谢宁原本还有些纳罕,是什么客栈离得如此之近,下了车后,便不由面色一白。 马车所停靠的地方,是一处宅院的正门。而这宅院,正是秦峰在天林坊所置的秘宅。 她来过,明霜也来过。 谢宁下意识地向明霜看去。但见她面上一派从容之色,顶着谢宁质疑的目光,神情镇定地开口道:“是奴婢自作主张了,还请小姐勿怪。” 谢宁眉头一挑,心情复杂地看着她道:“你知道发生何事了?是秦峰给你的消息?” 这投敌叛国的罪名不是小事,靖阳侯府收到的风声再早,只怕也不及秦峰。 或许正因他早有所闻,明霜才能事先安排妥当。这样的事,也不是头一次了。 谢宁心中笃定,明霜闻言却是摇首否认道:“奴婢没有收到王爷派人传来的消息。这些都是奴婢自己安排的。” 说着,她便回头对身后的车夫使了个眼色,示意后者去搬车内的行李。 “等一下,”谢宁看出明霜意图。先下意识地喝止了车夫,旋即便又看向明霜道:“如今情况不明,咱们还是先去外头寻个住处吧。免得惹人口舌,再连累了他。” 从前不管出了什么事,她都会下意识地找秦峰商量。可这个时候,她却不免多想一层。不是因为对方心仪于她而因此觉得愧疚。不愿找秦峰帮忙,而是因为她不愿给秦峰添麻烦,再让他惹祸上身。 就好比如意坊之事,或许没了她的参与,秦峰可以更加不着痕迹地解决此事,也不必被秦曦设计,乃至于被对方记恨,以致今日又要前往蜀地平乱的局面。 尽管心中并不相信,可私通投敌不是小事,若真是证据确凿,不但她爹要被降罪,就连她这个作女儿的,恐怕也要受到株连。 如今她尚不知具体情况,可若是刘氏都决意要为了靖阳侯府而与她断绝关系,那此事定然也不简单。 谢宁知道,秦峰身为一个没有母族势力的皇子,时至今日,能有这样的成就,所走的每一段路都是举步维艰。 她不想对方因为要护她,而被秦曦或是别的什么人抓住了把柄。 此事非同小可,她不想让秦峰冒险。 “恕奴婢直言,”明霜话音微顿,深吸了一口气,方才继续道:“小姐若不入府,才会令王爷担心。如今王爷身在宫中,才无法递出消息,也不知道小姐您如今的情形。您已离开侯府,若再独自在外,岂不令王爷担心?” 她这话中之意说得露骨,谢宁目光微动,却没答话。 明霜见状,便放缓了声音,拉着谢宁继续道:“小姐不去严武馆的原因我明白,无非是不想给王爷带来麻烦,也不想见到王爷罢了。可此处不同,天林坊是王爷此前置下的秘宅,京中除了小姐少有人知。就算您出入此处,也没人会将其同王爷联系在一处。” “何况……”明霜伸手握住了谢宁冰冷的手掌,言辞恳切地道:“您在天林坊,也方便知会宫中消息。小姐暂且先在此处住下,若是实在不愿与王爷相见,奴婢也可替您出面应对。” 谢宁哪里听不出明霜话里的诚意,可她眼下虽对见到秦峰这件事还有些别扭,却也不是这般过河拆桥的人,自然不会一面打着要秦峰帮她打听消息的主意,一面还要刻意避忌对方。 不过这些话,倒也不必在此时同明霜细说。 谢宁心中暗自权衡了一番,还是觉得明霜的安排更为妥当。她向来意气用事。方才也是根本没想好去处便径直离开了侯府,眼下能在天林坊落脚,已是幸事。 “好,”谢宁也不是扭捏之人。何况此事事关重大,她也的确要仰仗秦峰,便没再计较些有的没的,径直点头应了,便与明霜、谷穗一同进了宅子。 这宅院许未住人。却仍是纤尘不染,一看便是打理得极好。一行四人没走多久,迎面便撞上了一个妇人的身影,却是令谢宁大吃一惊。 先前她们进来之时,因明霜身上有着这秘宅的钥匙,她们便不曾费事叫人。谢宁也只当是此地常有人来打扫,并未想到宅中还有人在。 但单只如此,她还不至于这般惊诧。宅中有人不足为奇,可这宅中人的身份却是她不曾想到的。 “李大娘!您怎会——” 谢宁下意识揉了揉眼睛,几乎不敢相信自己此时所见。刚要向对方询问出现在此的原由,方才想起她与秦峰之间的关联,话音便是一滞。 “谢姑娘,”李大娘毫不避讳地唤了她一声,面上笑意真切,充盈着久别重逢的喜悦,“房间早就给您收拾好了,快随我来。” 尽管她话中并无丝毫生疏之意,可谢宁看着她,心中却仍是生出不少陌生之感。只觉站在她眼前的这位妇人,与她记忆中心肠热、厨艺佳的李大娘相差甚远。 数日不见,对方的音容笑貌一如她记忆。尽管说不出是何处有所变化,谢宁却总觉得如今的李大娘同她印象里的那个人很是不同。 话音落下。李大娘便殷勤地接过了谢宁手中拿着的行囊,带头走在了前面。 谢宁却似毫无反应般地任由对方施为,直到李大娘与她拉开了好几尺的距离后,都还没有动作。 明霜见状,便不由转了回来,看出谢宁眼底疑惑。便轻声地对着谢宁解释道:“这位是安王府的李嬷嬷,也是王爷的奶娘。奴婢早前已经派人知会过了,嬷嬷此时想必已将诸事安排妥当了。” 这么快。 饶是明霜不说,谢宁也能猜到,她与安王府众人间定然有独特的传信方式。 是故听了明霜解释后,她倒没觉得此事有什么惊奇,只是忍不住打量了李大娘一眼而已。 但见正前方一处深朱人影步履平稳,手中虽提着行囊却仍是健步如飞,行走之间,便不经意地露出了袖口处一只油绿的镯子。 头上是银簪鎏金饰,脚下是素锦鞋一双,发髻梳得工工整整,一丝不苟,一身装束也是简单低调得很。 谢宁跟着向前走去,默默地收回了目光,这才觉出方才她看到李大娘后,为何会觉得有些别扭。 原来对方是秦峰的奶娘,安王府里的嬷嬷啊。 她习惯了那个在街上卖包子的李大娘,如今见了这位气度非凡李嬷嬷,一时竟有些反应不来了。 谢宁微微苦笑,怅然之感却只是一闪而过,毕竟比起回忆往昔,她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处理。 *** 简单地安置妥当后,谢宁便带着谷穗、明霜去了正厅等候消息,李嬷嬷自然也陪同在侧。 谢宁没心思攀谈,众人倒也没人出声,惟有谷穗添了些茶水放在谢宁手旁。 不知在厅中等了多久,方才有声音打破这一片静默。 “谢小姐,属下奉王爷之命有事相告。” 无痕的身影立时出现在眼前,谢宁抬起头来,浑身却有些难以抑制地颤抖,是担忧,亦是对未知的恐惧。 她从前以为自己什么都不怕,今日才知,当危难涉及到身边至关重要之人时,她有多么脆弱。 谢宁站起身来,勉力稳住了身形,尽量不让众人察觉到她此时的异状,上前几步,走到无痕面前低声问道:“怎么样了?” 这声音很是暗哑,叫人听了不由心中一滞。 此时她与无痕之间的距离不过几寸,对于向来只在搏斗时才会近旁人身的无痕而言,此举未免有些不适。 但无痕并没有闪避,听过谢宁方才所言后,便缓缓地抬起了头,一双从来古井无波的眼眸中难得地表露出一抹情绪,却是隐隐的悲悯。 谢宁眉心一跳,心中已有决断,却仍是忍不住出声追问道:“发生何事了?我爹他到底如何了?” “二十日前蜀军与苗人交战,谢将军率领鹏勇军精锐对敌,却误入苗人陷阱。此后数日,数百将士无一回营,生死不知……” 耳旁的声音还在继续,谢宁只觉眼前一黑,脑袋也昏昏沉沉,一下子没了知觉,身子便直直地向后倒去。 “小姐!”谷穗见状,不由惊叫了一声,立时便向着谢宁的方向本来。 无痕却比她的动作更快,脚下一移,身法变换,便恰好赶在谢宁坠地之前揽臂接住了她。 李嬷嬷三人也在片刻后围了过来。四人合力,便将谢宁抬进了一旁的抱厦。 *** 再醒来时,天边已是暮色四合。烛台上点着白烛,光线并不昏暗。 谢宁望着自头顶垂下的纱帏,一时只觉恍惚,下意识地咬了咬牙,便吃力地撑起身子,尝试着先坐起来,再下床去找无痕问个究竟。 动作间自然弄出了些许窸窸窣窣的响动,谢宁犹自不觉,却没料到下一刻垂在榻边的床帏竟被人掀开,露出的却是一张多日不见又分外熟悉的脸。 饱满的额头眉骨,英挺窄长的鼻,薄厚适中的唇,线条干净的下颌,还有一双尽是关切的眼眸。 正是秦峰。 不防他忽然出现,正要下床的谢宁堪堪止住了方才的动作,目光一闪,便掩下了心中一闪而过的那点不自在。 “要下床吗?”秦峰却只是若无其事地打量了她一眼,反应过来她的用意,便径直问了一句,却不等谢宁答话,便又自顾自地否决道:“还是再躺一会儿吧。方才府上御医过来看了看,虽说是并无大碍,可骤然昏厥,还是应该多休息一下为好。” 话都被他一个人说尽了。谢宁看他一脸正色,便只得讪讪地挪了回去。这次倒没向醒来之前那般继续躺在床上,而是顺手拿起枕头靠在了身后。 【马上就要515了,希望继续能冲击515红包榜,到5月15日当天红包雨能回馈读者外加宣传作品。一块也是爱,肯定好好更!】(未完待续。) PS:  上一章章节名忘了打“第”。。。 第二百三十八章 无妄之灾 PS. 奉上今天的更新,顺便给『起点』515粉丝节拉一下票,每个人都有8张票,投票还送起点币,跪求大家支持赞赏! 她此举本是无心,却不成想这么向后一倚,竟是恰好与秦峰拉开了距离。 秦峰见状便是目光一闪,眸色瞬时便深沉了几分。 谢宁这才意识到不妥,便不由讪讪地看了秦峰一眼,神情尴尬。 “还是这么坐着吧,”秦峰下意识地抬手,隔空制止了谢宁还未来得及实施的意图,话音一转后,便径直开口道:“我才从宫中回来不久。” 谢宁眼神微动,两只手无意识地紧抓着身下的锦被,迟疑出声道:“我爹的事,究竟是何情况?你可曾得了什么消息?” 敏锐地察觉到她的不安,秦峰的面色越发缓和了几分,握住谢宁的手,温声道:“此事并不单纯,你莫要冲动,且先听我慢慢道来。” 听出他言外之意,谢宁僵硬的神色一时便有些松懈,心中微动,便直觉有了希望,立时点头应道:“好。” “也不知此前无痕都与你说了什么,我便从头说起吧。” 秦峰面上正色,眼底却露出温柔的笑意。两人四目相对,在对方视线的注视下,也不知何时起,谢宁面上便没了方才的慌乱,顷刻之间便安下心来。 也正因此故,她才没有留意到那抹覆在自己手背上的温热气息,和秦峰不知何时靠近的身影。 “阿宁,今日这场风波,其实是我的错。” 秦峰不疾不徐地开口,谢宁一时却有些错愕,抬眸但见对方一脸郑重神色,心下一沉,当下便追问道:“你此言何意?难不成此事……与你有关?” “就是你以为的那个意思,”秦峰加重了语气,对上谢宁望来的视线。目光灼灼道:“这是一场无妄之灾,谢将军是受我之累。” “怎会……”没有错辨秦峰眼底显而易见的那抹愧疚,谢宁却仍是忍不住开口问道:“你与我爹素不相识,就算有事。如何会牵连到他?” 秦峰神色无奈地摇了摇头,却是自顾自地答非所问道:“这骤然至京的邸报是个噩耗,上奏之人是蜀地总兵楼禧。上头白纸黑字写得明白,指认谢将军通敌叛变,与苗疆两相勾结。并设下陷阱意图暗害援军——” “一派胡言!”额角冒起了青筋,谢宁攥紧了拳头,狠狠地砸在了床上,再抬头看向秦峰时,已然急红了眼睛,“我爹在蜀地驻守多年,若是要勾结苗人,还需等到此时?他在那苦寒之地熬了这么多年,到头来换来这样莫须有的指摘,公平吗?” 她这番动作突然。秦峰也是在此之前的一瞬方才察觉过来,他明明有机会收回覆在她手背上的左手,却偏偏毫无反应,也不制止,任由谢宁发泄。 房中沉寂半晌,秦峰仔细打量了一番谢宁面上神色,方才定了定神,语气淡淡地继续出声道:“照楼禧的说法,谢将军是在两方交战之际,因被他戳穿身份后。恼羞成怒,在领着一众亲信逃难时,失足坠入了蜀地的山谷。此后他也曾派人入内搜寻,却没能寻到半个人影。” 蜀地山高路险。坠入山谷,结局便是九死一生。何况此后并没传来她爹的任何消息……谢宁心中一沉,几乎可以肯定,倘若楼禧所言是真,那她爹此时恐怕是凶多吉少了。 喉间一酸,泪水毫无征兆地便从眼角流了下来。模糊了谢宁的视线。她此时根本无心去想其他。秦峰话里的意思,还有这奏报背后的真相,她都不想再关切了。 比起这些,活着才是最重要的。倘若她爹真的出了什么事…… 谢宁下意识地打了个寒颤,想都不敢再想下去,面色也在一瞬之间变得煞白。 秦峰不由伸出右臂,将另一只手也覆在了谢宁手上,徒劳地尝试着传递给她一些温热,语气镇定道:“如今我知道的消息就是这些。你放心,你爹的下落我会派人去查。此事诸多蹊跷,楼禧的话未必可信。一旦有了消息,我便派人知会于你。下个月,我也许就会前往蜀地,等到了那时,诸事查证起来也更为容易。” 明明是宽慰的话语,可对方用从容不迫的口气道来,却无端令谢宁感到有些安心。 她不由抬起头来,胡乱抬手拭去眼角残余的泪珠,心中燃起一份希冀,直勾勾地看着秦峰道:“你是说,此事或许还有转机是吗?我爹他一定不会出事的对不对?” 她的语气急切中又带着慌乱,像是一个迫切得到求证或认可的孩子,无助得可怜。 秦峰从来没有见过谢宁这般六神无主的样子。 他心下一软,稍加迟疑后,便重重地点了点头,言之凿凿地肯定道:“不错。你爹一定不会有事。” 谢宁这才松了一口气,定定地看着秦峰,仍是一阵后怕。 秦峰不着痕迹地移开了视线,眼底便闪过一丝晦涩,不过须臾的功夫,他便又向谢宁看来,兀自出声道:“先前的事,我还没有与你解释清楚。只是你方才一直昏迷,早已误了晚膳的时辰,不如我先拿些膳食进来,等下咱们再细谈?” “不必了。” 谢宁闻言下意识地摇了摇头,眼下情况危急,她哪里还有心思用膳,正要向秦峰问起此事,心中却忽然浮现出另外一个念头,视线四下打量了一番,暗暗皱了皱眉,随后便径直出声道:“谷穗、明霜她们去了何处?” 她醒来已有一段功夫了,这两人没道理毫无所觉啊。 难道是秦峰要与她谈及私密,所以将她们都支开了吗? 谢宁下意识地向秦峰看去,但见这榻边跪坐着的男子眸色骤然转暗,意味深长地看了谢宁一眼后,方才沉声道:“阿宁,如今你是在安王府。” 安……安王府? 谢宁不由仔细打量了一番,果然发现了此前未曾察觉到的异状。这房中摆设陈列,皆是简朴大气,古色古香。就连这床边的帷帐。也是不常见的墨灰色,不像是女子所住,倒像是男子居所。 谢宁眸光一闪,转过头来。涩涩出声道:“此处是你的卧房?” 话虽如此,她未开口之前,心中却已然有了论断。 “是,”秦峰却没否认,神色如常同她解释道:“你骤然昏倒。我也不知该如何是好。天林坊秘宅是我暗中置下,不好找人帮你诊脉。我便只好将你带到王府来了。” 谢宁点了点头,却是再度发问道:“那谷穗她们呢?可也跟来了?” “天林坊与安王府之间另有秘道,我是带着你过来的。她们则留在宅中掩人耳目。” 谢宁目光一闪,心思也只放在了“掩人耳目”一事上,竟也没多想秘道之中惟有他们两人,她当时仍在昏迷,秦峰是如何将她带过来的。 两人的手仍是搭在一起,谢宁略一低头,这才恍然察觉。下意识地抽出手后,再抬头便对上了秦峰灼灼的视线。 她不由有些心慌,生怕对方问起她为何如此,出于自我保护的本能,便下意识地一晒道:“子岳兄身上果然有不少秘密,也不知瞒了我多少。” “瞒你是我不对,”秦峰若无其事地勾了勾唇角,面上露出的笑意却苦涩,“以后我再不会如此。你想知道什么,我都会亲口告诉你的。” 谢宁忽然有些不自在。羽睫一眨,便稍稍偏过头避开了秦峰的视线,片刻后,方才干巴巴地笑道:“呵呵。我方才不过随口一提,子岳兄莫要当真。这些事,你既已决定在人前隐瞒,就必定有你的道理,又何必说与我听。” 事实上,她的确不喜欢被人瞒在鼓里的感觉。可她更不想在身上已有婚约的情形下,还这般与秦峰不明不白不清不楚地暧昧下去,这样不但对于秦峰不公平,对于魏青阳也不公平。 谢宁暗暗咬牙,眼神随之变换气啦,心中拿定了主意后,便一下子撑起手臂彻底地坐了起来,灵巧地一个翻转,便绕过秦峰从床边站了起来。 身上还是那些衣裳,一眼扫过整洁得很,谢宁无暇再去抚平什么衣角,穿上被秦峰放在塌下的鞋子,便急急地对着秦峰道:“如今我已无大碍,还是先回天林坊吧。” 秦峰哪里看不出她在想什么,目光一顿,便自顾自地出声道:“我还有话没有同你说完。” 谢宁虽不想再给对方错觉,闻言却也只好停了步子,低头看着秦峰道:“有什么话,你就快说吧。我……我骤然搬出侯府,青阳大哥忙于公务,定然还不知晓。此事处理妥当后,我还要给魏国公府传信。” 秦峰的眸色越发深沉了几分,谢宁看在眼里,说话时也越来越没了底气。倒不是她愿意这般哪壶不开提哪壶,一定要在秦峰面前提及魏青阳,只是她清楚秦峰对她的心意,不想对方再这般固执下去,这才有意搬出魏青阳的名讳,让秦峰知难而退。 她只是没想到,秦峰的反应会这么大。 谢宁看着秦峰的面色,不由暗暗叫苦。 秦峰此时已是面沉如水,就在谢宁以为对方会忍不住做些什么时,耳旁却忽然传来一声哂笑——“也好。那我便先将此事与你说清,再送你回去。” 谢宁看得分明,话音未落,秦峰的眼神便已黯下。她不由动了动嘴角,最终却仍是欲言又止。 秦峰将她的神色变化收入眼底,却无意等她开口,便径直出声道:“楼禧奏报不实,言辞模棱,蜀军有人投敌是真,但这投敌的罪名却是他们硬安在你爹头上的。” 谢宁相信她爹的清白,自然就不会怀疑秦峰话中的真假,可听了秦峰方才所言,却还是忍不住追问道:“他们这么做,究竟是有何目的?” “自然是为了撇清责任,或是欲盖弥彰了,”秦峰深深地看了谢宁一眼,意有所指地引导她道:“你想想,如今你爹随同亲信失踪,而军中又切切实实地发现了通敌的奸细,他们该如何做?” “原来如此,”谢宁了然地看了秦峰一眼,旋即便狠狠地攥紧了拳头,神情忿忿道:“既能作出如此下作之举,难道还要任由他们再继续这般诬陷吗?” 秦峰暗叹一声,旋即便定定地看向谢宁,坦诚道:“我先前同你说过,此事虽然来得突然,却绝非偶然。似我方才所说,他们只是为了顺势而为,明哲保身还不是最糟。我只怕这件事,背后之人是冲着你我来的。” 谢宁眉心一跳,立时便领会了秦峰的意思。 多日之前,她便已间接从萧衍口中得知,大秦与苗疆议和失败,正是有人从中暗中操控。 那人有权有势,既能在兵力上补给苗人,又能在财力上襄助对方。 她爹一事,若是此人在背后暗中设计,倒也难怪会发展到如此境地了。 谢宁目光一闪,一个疑惑旋即浮上心头,她没再犹豫,径直脱口而出道:“此人究竟是何人?又为何要针对你我?” 不是她妄自菲薄,大秦能人甚多,她不过是一个小人物而已,这幕后黑手针对秦峰还说得过去,绕这么大一个圈子费事对付她就有些荒唐了。 谢宁还是觉得,倘若这两件事是同一人所为,那他定然是因为担心自己的计划暴露,所以才会将罪名按到她爹头上。 至于秦峰方才所言……谢宁不着痕迹摇了摇头,暗暗否认了对方的想法。 她想不出对方针对自己的理由,秦峰却是心知肚明,眼中晦涩一闪而过后,便对着谢宁径直开口道:“这只是我的猜测。虽说没有实证可以证明,但也并非无迹可寻。” 说至此处,他便话音微顿,顺势扶着床榻站起身来。 两人的身高足足差了一个头,秦峰站直后,两人的视角便瞬时转换。 谢宁下意识地仰起了头,这动作她做来很是自觉。秦峰见了,却不由心中一动,神情亦有片刻的恍惚。 “子岳兄此言何意?”话到嘴旁,谢宁没有丝毫纠结,便下意识地叫出了这个惯常的称呼。 【马上就要515了,希望继续能冲击515红包榜,到5月15日当天红包雨能回馈读者外加宣传作品。一块也是爱,肯定好好更!】(未完待续。) PS:  母亲节快乐~ 第二百三十九章 咽不下 秦峰闻言,便不由神色一动,微微垂眸,方才遮住了这份情绪,低声解释道:“我在蜀地也埋有暗子,我想那人大概是察觉到了什么蛛丝马迹,为了借机断我一条臂膀,才会借机诬陷你爹。” 谢宁听了却只觉可笑,“怎会?你同我爹素未谋面,又何谈其他?” “是素未谋面不假,”秦峰声调略沉,一面出声一面抬起头来,眼底却是难以掩住的悔痛之色,“可我与你不是。所以我才会说此事错皆在我。阿宁,是我连累了你。” 倘若不是他不知避忌,一味在人前与谢宁交好,对方也不会将谢云忠误认为他的心腹,也就不会设下这等毒计了。 他早就该想到的。 垂在身侧的双手握紧,秦峰不着痕迹地看了谢宁一眼,暗自权衡半晌,最终却还是欲言又止。 谢宁却不及秦峰想得许多,对方话音已然落下,她却还有些茫然,心思转过后,便皱眉问道:“你的意思是说,这人之所以陷害我爹,是因为你我走得太近的缘故吗?” “正是,”秦峰语气淡淡地应声,视线却不着痕迹地扫向谢宁,一面留意她面上神色,一面继续道:“无论是此前的训兵,还是如今的严武馆一事上,你我之间往来甚密,有心人定然早已看在眼里,才会为谢将军招来无妄之灾。” 原来这一切都是她的过错。 是她太不小心,才会令她爹无辜受难,蒙受不白之冤。 谢宁不由垂下视线,心中早已百感交集。 倘若……倘若她爹真的出了什么事,到时她又该如何自处呢? “如今蜀地局势未明,你且不要多想,”秦峰看出她愧疚神色,心思转过,便出言宽慰道:“我已经命人传信给蜀地的暗线,一旦收到对方的回信。便会立刻告知于你。” “好。”谢宁不想叫秦峰看出端倪,神色一整后,便若无其事地点了点头。 与此同时,秦峰却不由动了动嘴唇。正要同她说些什么,耳旁却传来了一阵轻不可闻的脚步声。 他下意识地转头看去,谢宁却比他慢了半拍才反应过来。两人的视线向门口扫去,须臾后,房外便有叩门声传来。 “咚咚咚。” 三声有规律的轻响。饶是谢宁都能听出来人王府中人的身份,待秦峰一声“进来吧”落地后,无痕的身影便已出现在了房门外。 谢宁还未来得及收回目光,对方便已在一瞬之间变换身形,来到了秦峰面前,却没急着回话,而是欲言又止地打量了谢宁一眼。 谢宁当即了然,会意地点了点头后,为了给这主仆二人一个私密的谈话之所,便径直步到了房外。顺手还关上了门。 却不料她刚走到门口,一旁的廊上便冒出来一个人影,不由分说便已展臂抱住了她。 谢宁才从昏迷中醒来不久,体力上自然有些虚弱,一时便没反应过来,才会被这人制住。可对方未曾说话,天色已晚,谢宁又看不清她的相貌,心中便越发警惕起来。 乍一回神,手上便暗自运劲。一个反手,便握住来人的手腕,将对方反制住。 正当她好不容易松下一口气时,抬起头来却是傻了眼。“半夏?” “呵呵,”徐半夏干笑两声,眼见谢宁松手后,方才活动了一下此前被对方制住的手腕,下意识地抱怨道:“你这自保的意识也太好了吧。我不过是因为听说你忽然昏迷,想来帮你把把脉而已。谁知你反应居然这般大。” 谢宁的面色也有些讪讪。当下便挽起了袖子,手腕向前平伸,声音略低道:“抱歉。” 徐半夏目光一闪,自然能看出她心情不佳,便也没有多说,径直抬手搭上了谢宁的脉搏,敛思凝神。 “没什么大碍,”半晌后,她才含笑收回了手指,温声嘱咐谢宁道:“只是要注意心绪起伏,切莫大喜大悲。” 谈何容易。 谢宁心中暗暗苦笑,面上却不露分毫,不想徐半夏因她平添担忧,当即便颔首应下,“我记得了。” 徐半夏闻言,便不由望了谢宁一眼,一时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话来安慰好,搜肠刮肚了老半天,方才道:“对了,不知秦子岳来没来得及告诉你,他这次前往蜀地,我也会随行。” 谢宁心中一动,一个念头霎时浮现在脑海中,令她差点忘记回应徐半夏的话语,思索片刻后方才回过神来,“这我倒是不知。” “其实是这样,”并未意识到谢宁的反常,徐半夏径直出声道:“苗人善用毒物蛊术,我虽对这些知之甚少,但毕竟也是行医之人,随同秦子岳前去,也可免得众人中招。” 谢宁一时倒没想到这一点,听了她方才所言,心中这才明悟,顿时便对她生出几分佩服来,“你说得极是。料想此行有你,蜀军也能减少不少伤亡。” 不想徐半夏竟是摆了摆手,摇头撇清道:“这都是秦子岳想的主意,我不过是来了被拉成壮丁罢了。” 她语气诙谐,谢宁听了却笑不出来,下意识地回头望了一眼紧闭的房门,越发坚定了信念。 徐半夏见状,便不由多想了一层,神情一滞后,便主动握住了谢宁的手,温声宽慰道:“谢将军吉人自有天相,你不必太多担心。我明日还要进宫去,若是能打探到消息,定会托人捎给你听。” “多谢。”谢宁点点头,因这旧事重提,心下又是一沉。 她长在蜀地,见惯了刀光剑影,血流成河。那些伤亡之事,也早就亲眼目睹过无数回了。 对于生死,她的确无法淡然处之。可今岁战事忽起,蜀地多事,不必秦峰示警,她也早已料到了会发生什么事,心中也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可这却不包括如今这种情形,她没有想过,不过一夕之间。她爹就从一位驻守蜀地多年的将军,变成了一个处心积虑勾结苗人的卧底。 是,她的确是不想她爹出事。可她同样不想的是,她爹明明对朝廷忠心耿耿。一生清白,却被那幕后之人设计,以致被安上了莫须有的罪名。 她实在咽不下这口气,更不能放任对方颠倒是非,却什么也不做。 也正因此。这件事她一定要亲自查个明白。 *** 秦峰从房里出来之时,已经是二更天了。 满脸睡意的徐半夏已接连打了好几个喷嚏。而站在她身边的谢宁却是毫无睡意,一听到房中动静,便目光炯炯地朝秦峰看了过去。 秦峰瞥她一眼,倒没急着开口,而是转身站到了她面前,方才轻描淡写地道:“情况有变。天林坊那里,你已不便久留,我先送你回去,咱们再作打算。” 他未曾直言。谢宁却敏锐地察觉到不妥,当即追问道:“发生了何事?可是与无痕方才所言有关?” 话音未落,她便下意识地转头去搜寻无痕的身影,眸光一凝,试图从对方一向面无表情的脸上留意到些许端倪。 秦峰见状,便不由向无痕使了一记眼色,趁着谢宁还没收回视线,便径直出声道:“没有的事。不过是我担心你留在天林坊,会令那幕后之人再度察觉到你我之间的关联,转而对你下手。” “我哪有什么可被算计的——”谢宁下意识地耸了耸肩。转过头来,却对上了秦峰一脸郑重的神色,当下不由收起了方才的轻忽之心,迟疑道:“既然如此。那我便带着谷穗搬到客栈好了。毕竟明霜曾是你府中丫鬟。” “这倒不必,”秦峰不假思索地否决道,“明霜跟在你身边也有几个月了。若是你此时不带她同去,反倒是欲盖弥彰,更会令对方多想。” 谢宁向来不擅长考虑这些,闻言便不免有些头痛。不过秦峰她素来是相信的,便只点头赞同道:“……也是。” 话至此处,秦峰却无意就此止了话茬,深深地看了谢宁一眼后,便意有所指地道:“何况有她在你身边,我也放心一些。” 谢宁闻言,心中便不由暗暗叫苦,下意识地偏头别开了视线,这才不自在地出声道:“那咱们现在便走吧。” 秦峰目光一闪,面上却没表露出丝毫异状,当即便沉声应道:“好。” *** 翌日一早,天才蒙蒙亮,谢宁主仆三人便悄悄地出了天林坊宅院的大门,在城西一处偏僻安静的客栈里,要了两间落脚的客房。 城西不比城东繁华,可论起物价来,倒也没便宜多少——两间房,一日半角银子。 而这,还是谢宁费了老半天的口舌,同客栈掌柜讨价还价的结果。 莫说谢宁小气,毕竟她此次出来,并没拿从前在侯府时得来的月例银子,身上也只有她进京之初那点家底,是故手头上就不免有些拮据。 秦峰前往蜀地的日程还没定,满打满算,谢宁少说还得在此地住上个十天半月,再加上主仆三人一日三餐,她这点银子只怕还不够花。 更别提她心中还另有打算了。 谢宁坐在客房里,手中捏着钱袋,目光闪闪,心中暗道:看来为了手头能多点银两,这京中的赌坊,她是有必要再去一次了。 说干就干,谢宁心中拿定了主意,收拾一番后,便出了客房,下楼去寻掌柜攀谈,正是想向对方询个附近的赌坊。 却不料对方见了她人影,一时竟有些错愕,“这位公子,您似乎不是小店的客人吧?” 谢宁低头看了一眼身上灰不溜秋的长袍,霎时便反应过来,不由抿了抿嘴,“掌柜的不认识我了?” 装束发式虽有变化,她却没刻意遮掩音色。 头发花白的掌柜闻言,这才恍然大悟,呵呵一笑道:“原来是小姐啊。老朽年纪大了,一时没认出来,还请小姐勿怪。” “掌柜的不必客气,”没有费神同他寒暄,谢宁匆匆地走上前来,径直出声道:“不知此地附近可有什么大些的赌坊?” 按说这京城里的赌坊,她倒也不是头一次去了。可偏偏她进京时去的那家赌坊,就是秦曦命人暗中经营的如意坊。 不提其中诸多不愉快,如意坊如今也已然被朝廷查封,而她自然也只好另寻几家赌坊,赚点小钱了。 客栈掌柜迟疑片刻,上下打量了谢宁一眼后,方才抬手朝门外指道:“喏,小姐若要寻赌坊的话,那巷尾处关着门的小院便是。” 大秦虽不禁赌,可自打如意坊事发后,街头上明面的赌坊倒少了许多。 谢宁知此关节,倒也没产生什么疑虑,心中暗暗记下后,便再度出声问道:“那除了这一家赌坊,附近可还有什么别的赌坊?” “还有?”掌柜掀起耸拉着的眼皮,很是诧异地向谢宁看去,语重心长地道:“我说小姑娘,这赌坊可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你年纪尚轻,阅历又浅,到时说不定被人骗了都不知道呢。非要去那种地方做什么啊?” 饶是谢宁心事重重,闻言也不免有些啼笑皆非。这老掌柜的担忧她也清楚,但她可不是对方眼中不知世事的小姑娘了。 且不说她有听音辨骰的绝技,哪怕是真出了什么事,凭她的能耐,就算打不过,想要全身而退还是没问题的。 不过这些说来话长,再说她就算说了,对方恐怕也未必会相信。 是故谢宁便只摇了摇头道:“我打听这些,自有我的用意。掌柜的放心就是。” “唉——”,老掌柜不由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但见谢宁眼中神色坚定,犹豫了片刻,便也只好如实相告道:“这附近倒还有两处赌坊,一处是在……” 从客栈掌柜处得知了三家赌坊的所在,谢宁没再耽搁,交待过谷穗、明霜后,便独自一人走了出去。 未免赢得太过可疑,她早就打好了主意,要多去几家赌坊。毕竟对能够听音辨骰的谢宁而言,赢钱根本就不是问题,她惟一需要注意的,便是如何才能赢得不着痕迹。(未完待续。) 第二百四十章 宁玉碎 接连去了三家赌坊,饶是谢宁在下注时极为小心,也不妨碍她赚了个钵满。身上带着的银钱一下子翻了三倍,谢宁很是心满意足地回了客栈。 一进门,便撞上一道长身玉立的人影。谢宁略一抬头,原本不经意掠过的目光便定在了他身上,立时唤道:“青阳大哥!” 魏青阳今日穿了件竹青色的布袍,头顶乌髻只用一根木簪贯过,这打扮很是家常,谢宁此前没有见过,也难怪她没能在最开始时认出对方来。 不过比起对方的装束,谢宁更好奇的则是他为何会出现在此。 城西不比城东富贵,若说魏青阳是凑巧来到此地与她碰面,谢宁定然不信。可要说他是为自己而来,似乎也不太可能——毕竟她今日才匆忙搬到此地,还没来得及派人到魏国公府传信。 “你怎会出现在此地?”谢宁心中藏不住事,想到此处后,便不由出声问道。 “我有事要与你说。” 魏青阳的话音徐徐落下,谢宁闻声却只觉有些古怪,下意识地便向对方看去。 此时已近黄昏,夕阳从半开的轩窗中照进来,映着魏青阳面容半边,整个人像是沐浴在光影里,金灿灿地闪着光,模糊却又极为刺眼,令谢宁不由避开了视线。 “在此地说吗,”谢宁心底忽然有种空落落的感觉,但看向魏青阳时,她却未在面上表现出来,只是若无其事地问道:“还是要进去说。” 直觉告诉她,魏青阳此时找上门来,定然是有急事要告知于她。就是不知,他所带来的消息,究竟是好是坏了。 两人昨日曾见过一面,谢宁还记得对方曾提过要帮她打听蜀地之事。想来如今的情形,对方也已然知晓了罢。 谢宁不由暗叹一口气,逆着光虽看不清魏青阳的面容。但却没漏听对方稍显迟疑的声音——“也好。掌柜的,麻烦给我们安排一间上房。” “不用这么麻烦——” 谢宁闻言,便不由下意识地制止,刚想向魏青阳提议去她房中暂坐。转念又想到对方此举可能是在避忌他们之间的男女之嫌,立时便突兀地止了话茬。 “呵呵,”客栈掌柜闻言,便不由满含笑意地打量了他们两人一人,顺势出声道:“上楼左数第二间。二位客官请。” “嗯。”魏青阳略一点头,旋即便转身上了楼梯。 谢宁尚在琢磨怎么把方才的话圆过去,见状便不由松了一口气,心知此事已然被对方揭过,便也不再挂怀于心,径直跟着对方向楼上走去。 两人前后脚进了客房,还不等谢宁转身阖上半开的房门,魏青阳便径直出声道:“咱们的婚约,恐怕是要取消了。” 谢宁猝不及防地身形一顿,等到她再转过头来。便是神情诧异地看着魏青阳道:“交换过庚帖,合过八字,下过小定,青阳大哥莫不是在说笑?” 魏青阳却是沉着一张脸,神色闪躲地垂眸道:“事关终身大事,我自然不会拿来玩笑。” 谢宁看着他,一时只觉得有些啼笑皆非,当下便不由冷笑道:“原来你也知道什么是事关终身大事吗?你既有意退亲,当初定亲之时怎么不仔细想想?” 在这方面,她虽不如寻常女子懂得多。却也知道婚约对于两户人家有多重要,尤其是女子。也明白一旦男方退亲,女方的名声定会一落千丈。 她不是爱惜羽毛之人,名声于她也没那么重要。对于谢宁而言。只要是做了对的事,就算声名狼藉又如何? 可若是因为魏青阳要退亲的缘故,她却不愿接受。 没有意义。 谢宁神色一冷,视线却未从魏青阳身上移开,没了刺眼的光线遮掩,她反而看得更加仔细了。一双眼定定地望着面前气质儒雅的男子,仿佛头一次真正认识了对方。 魏青阳没有出声,谢宁却不会将他的默然看作是愧疚或避让,目光一闪后,便不由放轻了声音,淡淡道:“你要与我退亲,可是因为得知了昨日那桩消息的缘故?” “……是,”魏青阳抬起头来,却仍未与谢宁的目光对视,神情犹豫道:“令尊的事,如今已然闹得满城风雨。蜀地战事不利,今上有意以儆效尤,严惩于他。” 饶是谢宁早有所觉,闻言也不免心下一沉,可在魏青阳面前,她却不想显露出半点软弱,身板依旧笔直,神色淡淡道:“我知道了。” 魏青阳闻声,便不由瞥了谢宁一眼,一面踌躇着开口,一面分神暗自留意着谢宁的动静。 “我此番前来,就是奉家中长辈之命,来与你解除婚约的,”说至此处,他不由再一次向谢宁看去。 谢宁此时也在看着他,两人四目相对,她没有丝毫眼神上的闪避,没有任何神色上的变化,也不出声,魏青阳却似被她眼底的漠然吓到,停了半晌后,方才定神继续道:“此前你我二人定亲之时,我曾赠过你一枚凤血鸳鸯佩,以作信物。如今咱们既要解除婚约,错又在我,按说这定亲信物应当归属于你。但这凤血玉佩偏偏又是我们魏国公府祖传之物,不得落于外人手中。所以我才冒昧前来相扰,就是想请你归还此物。” 魏青阳话音一落,还不等谢宁开口回应,便听他又再继续道:“无论如何,这退亲一事,终究是我对不住你。但此物对我魏国公府另有意义,青阳不得不将其带回。至于你归还之后……我会奉上同等价值的东西给你。” “呵,”谢宁看着魏青阳,只觉得眼前这个人陌生得可怕,甫一开口,便不由冷笑出声道:“原来在魏公子眼中,我竟是这等重利之人吗?你放心,我不像你们这般利欲熏心,钱财名利在我眼中还没有那么重。你要退亲是吗,好,咱们就退亲。你不是还要你们国公府祖传的凤血鸳鸯佩吗,等着。我这就去给你找出来!” 语罢,她便拂袖穿过敞开的房门,只留给魏青阳一个干脆的背影。 魏青阳所要的这间客房与她所住的那间并不远,不过几步路的距离。谢宁便已推门而入。 听到开门的动静,屋里的两个丫鬟不由站起身来,谷穗更是神情欣喜道:“小姐,你回来了!今日赚了多少银子啊?” 谢宁却没有出言回应,眼神一动。便落在了正在被两个丫鬟所收拾的行囊处,她没有过多停顿,大步上前,略一弯腰后,便从被细布包裹着的贵重之物中取出一只锦盒。 “小姐,”谷穗见状,不由有些傻眼,也不知哪根筋搭错,对着谢宁竟是神情慌乱道:“你……你该不会是在外头赌输了钱,要拿这玉佩当了作抵吧?小姐。小姐若是要用钱,还是先从奴婢这里拿吧。这凤血佩可是魏公子亲自给你送来的定亲信物,小姐可莫要胡来。”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谢宁拿着这装有凤血鸳鸯佩的锦盒,心中越想越气,也没心思向谷穗解释,便大步流星地出了房门。 徒留下谷穗在房中愣神,“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先别急,”明霜看了看谢宁离去的背影,下意识地安慰了谷穗一句,旋即便跟着跑了出去。“我过去看看。” 谷穗立时追到了房外,“我也去。” *** 而此时,当她们两人寻到谢宁一闪而过的身影时,她已然回到了魏青阳所在的那间客房。 “你要的东西。”谢宁脚步不停,径直走到魏青阳面前,面无表情地晃了晃手里那只锦盒,“我带来了。” “那就好,”魏青阳看她一眼,目光随即定在了那锦盒之上。时至今日。他还记得清楚,这作为两人此前定亲的信物,正是他亲自带到靖阳侯府,经由高道年之手转交给谢宁的。 也正因此,他才会只看了一眼那锦盒的样式,便确信其中正是他此行所为之物。 谢宁的人品,他还是信得过的。 魏青阳见状,不由暗暗松了一口气,面上露出三分浅笑,便要从谢宁手中接过此物。 “且慢,”谢宁却忽然高喝一声,似笑非笑地看了魏青阳一眼,面带不屑道:“我若将此物归还于你,咱们两人的婚约便可解除了吗?还有没有别的事要做?” 话至此处,魏青阳方才一瞬间紧绷起来的神经才又缓和过来,心道总算是没出什么变故,他惊魂未定地深吸了一口气,方才温声向谢宁解释道:“这倒是不必。你有所不知,咱们两人此前虽交换过生辰八字,也订下了婚约,但未曾刻意宣扬,京中倒也没有多少人知道此事。何况那约书上写得虽是你与我的名字,但上头注明的却是靖阳侯府表小姐的名头。如今你既已离开侯府,料想这份婚约恐怕也不作效了。此后你我男未婚女未嫁,各不相扰。” 好一个各不相扰! 魏青阳这说辞倒是冠冕堂皇得很,果真是应了那句患难见人心,谢宁此前,可从未想过她再三斟酌所认定的“良人”,竟会是如此道貌岸然之辈。 犹记当初她尚不知两人议亲一事时,还是魏青阳亲自跑到她面前捅破的这张窗户纸,才令她不得不正视起这门亲事。 当时他一字一句说得动听,一举一动作得用心,饶是谢宁这等不知情事之人,也免不了会被他的深情所打动。却原来在此时忽然揭露,这一切不过是对方在演戏。 倘若真心喜欢一个人,真心想要求娶一个人,真心想要与一个人共度一生,又怎么会在对方遇到危难时舍弃而去? 是,她自认从头到尾,自己对于魏青阳并未产生半分男女之情。可她却敢拍着胸*脯发誓,如果此时是魏国公府出了事,她不会袖手旁观,更不会背信弃义,落井下石。 不过现在说这些都没有意义了。谢宁无所谓地笑笑,目光锐利地看着魏青阳,缓缓地递出了锦盒。 魏青阳见状立时伸手接过,可就在他马上便要将这锦盒拿到手中时,房内却是异变突生! “啪!” 一声脆响传入耳中,上一刻还被谢宁握着的锦盒便已重重地落在了地上,盒上的搭扣散开,恰好露出那血红玉佩半边,以及上头一道显而易见的裂痕。 顾不得上前拾起,魏青阳不由诧异地看向谢宁,心情复杂道:“宁妹……” 谢宁却不关心他此时的想法,也没再看那被她刻意摔在地上的玉佩,拍了拍手,嘴角一翘,便露出了一个有些邪气的笑容来,“好了,如今这玉佩我也还给你了,咱们的婚约也已经不算数了,你现在就可以走了。” 话音落下,她面上的笑容反倒越盛。魏青阳退亲一事,她已经不想再揪着对方追究什么对错了,对方既然想退亲,那她也没必要紧追着不放。 至于她这被人退亲的怒气,早在方才摔了这魏国公府世代相传的传家宝后烟消云散了。 出了这么大的一口气,谢宁此时可谓是浑身舒爽。 说句实在话,比起埋怨对方的胆小怕事,她倒还要庆幸魏青阳此时这上门退亲之举。不然若是此时不曾看清对方的为人,等到成了亲再发觉,她岂不是要后悔一辈子吗。 “摔得好!” 房外忽然传来一声喝彩,谢宁转过头去,便顺着声音发现了趴在门边的谷穗和明霜。 她们两人却是跟着谢宁一路走过来的,这屋子房门未掩,正好方便了她们俩个偷听。 一开始,谷穗看着明霜的样子,还知道要注意点自己身上的动静,莫要让谢宁与魏青阳两人发觉她们的踪迹。 可当她听到魏青阳那一番关于退亲的言论后,她便不由怒火中烧了起来。倘若不是明霜拦着,只怕她会激动得直接冲进去也不一定。 可为了大局着想,她也只能一面听着房内的动静,一面咬牙挺着。 这对她而言实在是种折磨,所幸那掷地有声的脆响,将她从当时的困境中解救了出来。(未完待续。) PS:  胸*脯不知道是不是违禁字啊,我先用字符隔开啦~ 第二百四十一章 打秋风 这也难怪她反应过来后,会一时克制不住,忘乎所以地叫出声了。 谢宁很是理解她此时的心情,所以听到动静后也没说些什么,只是略一侧身,无声地示意魏青阳尽快离去。 至于对方此时会作何反应,她倒是毫不担心。 反正摔也摔了,就算魏青阳要找她算账,这玉佩也没法子修补如初。照谢宁来看,他还不如就此作罢,好歹还能留个大度的名声。 不过……砸了人家祖传的宝物的确不对。若是魏青阳执意要她赔偿,她也只能敢作敢当了。 就算这劳什子凤血鸳鸯佩价值连城又如何?大不了,她就把京城里所有的赌坊都去个遍好了。 毕竟说起来,她方才的确是冲动了,行事也实在也有些欠考虑,可如今静下心来仔细想想,对于自己方才所为,她心中知错,却无半分悔意。 倘若此时叫她再重来一次,她定然还会如此为之。 方才使力过大,手腕竟有些发麻,谢宁瞥了一眼魏青阳,趁着对方弯腰去捡那凤血鸳鸯佩的功夫,悄悄地把手背在身后活动了两下。 直到他重新站起身来,谢宁这才停下了动作。 谷穗和明霜两人已被发现,就不再刻意躲在门后掩饰身形,又见谢宁没有多说什么,一时胆子竟大了起来,不过是一眨眼的功夫,便默契地走了进来,却是站在了谢宁面前,一副相护的姿态。 谢宁心中却不由暗自失笑:凭她的功力,应对魏青阳自然是绰绰有余,哪里还要她们两个挡在前头。 “宁妹,”魏青阳手捧锦盒,视线却是越过这两人向谢宁看去,皱眉叹息道:“有话好好说,你这又是何必……” 谷穗闻言,不由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下意识地呛声道:“我家小姐和你没有什么好说的!” 魏青阳却看也不看她,目光仍是落在谢宁身上,像是执意要从谢宁这里亲口得个验证。 谢宁无所谓地耸了耸肩,旋即便坦然地迎上对面的视线。径直点头道:“她说的不错,你与我之间的确没什么好说的。正如你此前所言,以后咱们二人就此桥归桥路归路,各不相扰,如何?” 不是她话说得决然。只是眼下如此情形,谢宁心中实在是容不下再与魏青阳交好。 毕竟相识一场,她也不想因此记恨对方。一别两宽,可以说是对于两人最好的选择了。 魏青阳握着锦盒的手紧了紧,眼中一时闪过犹豫之色,竟是不顾前头有谷穗和明霜阻拦,径直上前三步道:“宁妹,取消婚约虽是家中长辈之命,但此事上终究是我对不住你。你放心,此后你若是遇到什么为难之处。大可前来寻我。” 好听的话谁不会讲,现如今她爹还没被降罪呢,魏国公府就急着要上门来找她退亲了。世人趋利避害乃是常理,可魏青阳的态度未免也太凉薄了些。信物到手后,倒是大义凛然地要来帮她了。这行径未免也太过可笑。 已经彻底看清了对方的为人,谢宁眼下倒不觉齿冷,只是神色淡淡地瞥了魏青阳一眼,并未多说什么。 “既然如此,那我便先走了。” 魏青阳见状,只当是谢宁已经看开。便不由神色一松,单臂夹着那只从谢宁手中要回的锦盒,径直出了房门。 他前脚刚跨到门外,人尚未走远之际。谷穗便忽然跳了起来,头一低,便冲着外头重重地唾了起来,“呸!” 谢宁见状,便不由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好了……刚才骂他一顿。还不解气?” “当然不解气了,”谷穗激动地瞪大了眼睛,“小姐你下手也太轻了些。照我说,咱们就该将他那宝贝玉佩摔成稀巴烂才是。退亲!叫他退亲!” 她说得痛快,明霜闻言却不由心中一滞,当下便扯了扯身边人的衣角,暗使一记眼色,轻声喝止道:“谷穗!” “呃……” 谷穗此时恰好说到兴头上,乍一闻言,便有些不明所以。 可她虽然一向口无遮拦,却也不是不会看人眼色,略一思索后便回过神来,讪讪地捂住了嘴。 谢宁将她脸上懊恼神情看在眼里,嘴角轻勾,便不由含笑安慰道:“没关系的,不过是退亲而已,我不在意。” “真的吗?”谷穗面上这才少了一点儿忐忑,却不免狐疑问道。 谢宁正要作答,抬眸却迎上明霜的视线。 但见她目光微闪,并未有丝毫迟疑,便径直开口道:“敢问小姐为何如此淡然?” 她这话,倒把谢宁给问住了。谢宁略一愣神,转而便开始思索起来,片刻后方才慢吞吞地道:“或许是因为,我自己原本对这门亲事就没有什么期许吧。既没有希望,又谈何失望?” 明霜眼中精光一闪,再度发问道:“小姐的意思是,在您眼中,这门亲事是可有可无的了?” “……” 如此直来直去,谢宁不免有些无语。其实方才在回答明霜的问题时,她话音之中,其实是有一些就连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犹疑。 其实从头到尾,魏国公府这门亲事来得太快,也太过容易,正像是一块馅饼,忽然有一天从天而降,又刚好砸到了她头上。 这是难得的好事,而她根本就不曾有所预料。 在她还不知晓之时,双方长辈就已经交换过庚帖。还不等她回过神来,魏青阳就已经上门提亲。 这亲事来得太突然,快得谢宁连一点准备都没有。 初时魏青阳对她百般纵容,她觉得如此很好。可如今对方要与她解除婚约,她居然也不觉得怎么难过。 虽然还是有一点点难过。 谢宁垂眸掩下眼中复杂的神色,低声回应道:“大概是吧。” “小……小姐,”谷穗见状,不免有些担忧,“你没事吧?” “没事,”谢宁不想再谈及此事,下意识地扯了扯嘴角后,旋即便飞快地转移了话题。“其实他今日前来,解除婚约倒还好说,我就怕是他们魏国公府提前从朝中得到了什么风声,这才如此迫不及待。” 婚约什么的倒不算大事。除了她爹的安危外,谢宁眼下惟一担心的,便是她爹的清白了。 如今魏青阳径直找上门来要她归还定亲信物,这样的举动,实在是让谢宁无法不多想一层——靖阳侯府已经与她撇清干系。如今就连魏国公府也不愿再与她有所牵扯…… 难不成她爹这次真的由于遭人栽赃陷害,而触怒龙颜了吗? 思及此,谢宁的面色越发凝重了两分。 明霜见状,便不由目露思索道:“小姐若是担心此事,不如让奴婢先去找萧公子问问,如何?” 她虽只是点到即止,但凭明霜的聪慧,又哪里猜不出她的心思? 谢宁当下便要出声赞同,忽而又心中一动,忙道:“咱们两人同去吧。” “也好。”明霜点了点头,“小姐也劳累了一日,尚书府又在城东,奴婢还是先出去雇顶小轿吧。” 差点忘了,她们眼下是在城西的客栈里。谢宁眉头一皱,下意识地便皱了皱眉。 她们银钱有限,经不起大手大脚的花销,出行也只能坐仅容一人的小轿。而此行前往尚书府,来回少说也要花上一角银子。 谢宁明白明霜的意思,此事不问个清楚她心中定然难安。可要她看着明霜在旁边陪她走上半座城…… 她也实在难以接受。 唉,真是一文钱难倒英雄汉啊。 谢宁心中不由哀叹一声。 按说她刚从赌坊赢了不少银子,本不该这般节俭小气,可偏偏这些银两于她而言另有它用。一时倒不能拿出去。 她面上几番神色变换,明霜都看得清清楚楚,自然也不难猜到谢宁心中所忧,略一思索后,便含笑出声道:“小姐莫要多想,奴婢的腿脚好得很。如今天色不早。咱们主仆一同,也好有个照应。” “这倒是不必,”谢宁下意识地摇了摇头,旋即便坚决道:“我还是自己去吧。好歹我也有功夫在身,等闲人奈何不得。” 明霜不免有些犹豫,“这……” “哎呀,”谷穗见状,便忍不住扯了扯明霜,眨眼劝说道:“明霜,咱们小姐的身手你还不放心?我看小姐一人乘轿也无妨,咱们俩留在客栈里,正好你也趁机教教我女红。” 如今主仆三人已离开了侯府,为生计计,她们自然要好好打算一番。谢宁今日去了赌坊,她和明霜两个也没闲着,你一言我一语,就想到了做些女红贴补家用的好主意。 如今有了法子,谷穗自然要急着实施一番了。 天色晚一些也无妨,反正客栈里的灯油也不要钱。 谢宁哪里知道谷穗的鬼主意,见她出言帮腔,便也顺势道:“就是。索性我也不喜欢女红,明霜你就留下同谷穗作伴,我去去就回。” 自从秦峰前往燕地之日起,她们身边就一直都有安王府的暗卫保护,这一点谢宁不知,明霜却是心知肚明。 是故对于谢宁此行,她倒也并不十分担心,略一迟疑后,便也颔首赞同,“那好吧。” *** 到达尚书府时,暮色已然笼罩了下来,天空昏暗,也看不见星光。 谢宁只在下轿时抬头望了一眼,便将视线落在尚书府的大门处。 嘱咐过车夫在此稍候后,谢宁便上前扣响了门环,心中却不乏有些忐忑。 毕竟萧衍的性子她也知道,平日是不爱回尚书府的。她此番冒昧前来相问,却是不知能否见到对方了。 同是知道消息之人,她却不能去问秦峰,不是因为她还对两人此前的那番“过往”心存芥蒂,而是秦峰身份敏感,就算他不曾告诉谢宁两人要暂时保持联系,谢宁也不愿再因此给对方添乱。 毕竟此事就连靖阳侯府和魏国公府都避之唯恐不及,谢宁实在不想令秦峰无辜受累。 府门应声而开,谢宁定了定神,便对上来人的视线,刻意压低了声线,不卑不亢地道:“小的姓宁,奉我家主人之命,求见府上大公子。不知大公子可在府上?” 谢宁一路上早就想好,便在这里刻意留了个心眼儿。不是她不愿以真名示人,只是如今情况特殊,未免尚书府不放她进去,她还不如胡诌个身份来得妥当。 这倒不是她信不过萧衍,只是有些事萧衍不会介意,萧尚书和萧夫人却未必如此。 何况她今日本就着了一身灰不溜秋的袍子,扮起小厮来倒也似模似样。 来人不由打量了谢宁一眼,不着痕迹地探问道:“敢问你家主人贵姓,又该如何通报呢?” “我家主人姓宁,”谢宁眼也不眨地胡诌道,“正是三日前同府上公子有约的那位。还请这位大哥同萧公子提上一提,他自会知晓。” “那好吧,”或许是萧衍不着调的事干得太多,来人并没有怀疑,略一点头后,便冲着谢宁点头道:“小哥儿且在此稍等片刻,我去去就回。” “好。” 目送着对方的身影消失在门口,谢宁面上这才浮现出真切的笑意。她却没在那一味傻等,而是转身同车夫付清车钱,知会对方可以离去了。 问她怎么回去? 开玩笑,她眼下正是拮据的时候,自然是能省一点儿是一点儿,等下好不容易就要见着萧衍,她隔着半个城大老远地跑来尚书府,总要在萧衍这打点秋风再走吧。 不提谢宁心中算盘,半柱香后,尚书府的大门便再度敞开。 “这位小哥儿,请吧。” 前来相迎似乎是萧衍身边的随从,话不多言,模样倒是机灵得很。 未免路上尴尬,谢宁本想同他攀谈两句,可想到萧衍出门从不带跟班的性子,便不由心神一凛,打消了念头。 秦峰曾经对她隐晦地提过一句,萧衍在尚书府的处境并不算妙。萧夫人又不是他亲娘,在他身边安插些自己的人手也不无可能。 不过于她而言,眼下与其操心这些,还不如多想想她自己和她爹的处境。(未完待续。) PS:  人穷志不穷…… 第二百四十二章 好消息 一路无言。 到达萧衍所居的院落已是一柱香后,那引路的小厮抬手一指,谢宁便意会了萧衍所在的方位。 两人象征性地客套了两句后,谢宁便依照对方所言,径直向着院中用来待客的正厅而去。 正在暗自庆幸没被人瞧出端倪的谢宁,一推开门便受到了惊吓。 “我说——”萧衍声调一扬,话茬却在视线落在对面人影后骤然停住,整个人不由向身后倒退了三步,这才对着方才与他距离不过咫尺之遥的谢宁讪讪道:“我还当是谁胡编乱造找上门来扰我清净,原来是谢妹妹你呀。” 谢宁哪里料到他会这么大反应,不由白他一眼道:“我还以为我报了这个‘宁’字,你便能猜到我的身份了呢。” “呵呵,”萧衍不着痕迹地朝谢宁身后看了一眼,确认厅外无人后,这才神色一松,顺手将门掩上,旋即打趣道:“我又不是秦子岳,哪里懂你的哑谜。” 怎么哪都能提到他? 谢宁无语地看他一眼,神色一正道:“我这次来,是有正事要问你。” “什么正事啊?”萧衍带头捡了一张木椅坐下,旋即便指了指旁边的位子,示意谢宁道:“先坐下再谈。” 谢宁点了点头,便坐在了他旁边。 萧衍面上笑意更盛,不由嘴角一翘道:“幸好你今日过来找我了。秦子岳那家伙又被叫进宫里去了,要不是你运气好,只怕今日又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谢宁哪里有心情同萧衍东扯西扯,淡淡地瞥他一眼后,便道:“我此番前来,是想问问你有没有再听到什么消息。” “哪有这么快,”或许是察觉到骤然沉重的气氛,萧衍下意识地收起了面上的笑意,敛容问道:“咱们昨日不是还见过吗,这才隔了一天。你怎么就跑来问我?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暂时不想提及魏青阳退亲一事,谢宁神情微滞后,便不着痕迹转移了话题,“我只是有些担忧而已。你就告诉我今日有没有事情发生吧。” 她话音落下,便下意识地向萧衍看去。后者的眼神却有些闪躲,令她不由心下一疑,“你莫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吧。” 被她说中,萧衍不由眉心一跳。面上却刻意粉饰太平道:“怎么可能呢。” 谢宁闻言疑心更重,目光一闪后,便凭着直觉径直出声道:“不对,你定然是有事瞒我。” “呵呵,”萧衍干笑了两声,无可奈何地摊手道:“其实也没什么,就是……唉,你还是等秦子岳亲自跟你说的。” 真不知这人今日是吃错了什么药,三句话不离秦子岳的毛病让谢宁稍微有些不自在。 神色一怔,谢宁再回过神时。便已换了一副神色,极不耐烦地道:“你说得倒轻巧,我若不是要暂且避嫌,何必要来找你。” 昨日分别之时,秦峰还隐晦地暗示过她,为了暂避风头,两人最近暂且不宜见面。 她还以为这事萧衍也知晓呢。 萧衍闻言又是一笑,“其实你倒不必顾虑许多。秦子岳所言是有一定道理没错,可你如今这身装扮,啧啧。就算是真被人瞧见出入安王府,只怕也没人会联想到你头上。” 懒理萧衍胡言乱语,谢宁摇了摇头,便从案旁拿了一杯茶水。 萧衍却忽然神色一正。肃容叹道:“算了,反正你早晚也要知道,我就冒着秦子岳事后找我算账的风险,先将此事告知于你吧。” 一颗心几乎要从胸膛里跳出来,谢宁几乎没花多少工夫,便领会了萧衍此言深意。顿时凑近道:“你这是什么意思?可是其中发生了什么变故?” 倒不是谢宁硬要乌鸦嘴,只是事关亲父,她自然关心则乱,一时间也猜不出萧衍要说的消息是好是坏,只定定地看着他,神情专注。 或许没有习惯谢宁忽然的靠近,萧衍不由掩唇轻咳了一声,旋即才挑眉道:“怎么会有变故?小爷我要告诉你的,自然是好事。你也不想想,你都进门这么久了,要真有什么坏消息,我哪还能对着你笑得出来。” 经由萧衍一言点明,谢宁心下顿时豁然开朗,当下便是双眸一亮道:“到底发生何事?” 知她心切,萧衍这才倒也没卖关子,径直开口道:“昨晚秦子岳悄悄派去的人传信回来,他们已与你爹等人碰上了。” “当真?”谢宁顿时大喜过望,一双手更是激动地攥成了拳头,直到片刻后,方才冷静下来,“不知我爹眼下如何了?有没有受伤?人又在何处?” 萧衍闻言,却只是目光一闪,含糊不清地道:“具体我倒不大清楚。只是身在战场,小伤恐怕也难免。” 谢宁此时仍沉浸在方才的喜悦之中,一时便不曾留意到萧衍的神情,只自顾自地点头道:“你说的不错。不过这些也不要紧,人回来就好。” 刚刚从无痕口中听到消息时,她心中真的有种万念俱灰的念头。自从她娘逝世,父女俩相依为命已愈数年了,她爹是她在这世上惟一的亲人。 倘若对方再发生什么不测……谢宁实在是无法接受。 不过既然已经确认她爹平安无事,那这些不吉利的东西还是少想为妙。 谢宁轻轻地甩了甩头,像是要甩掉这些日子以来所有的糟心事和霉运。 她爹既平安无事,那奏报中所谓“通敌叛国”的罪名,只怕也可以取消了吧。 只不过是时间问题。 她爹当然不会做这样的事。清者自清,事实如何,他们早晚都能见分晓。 从萧衍口中得了这么一个好消息,谢宁心中早已是乐开了花,就连面上也挂着毫不掩饰的笑容。 并未完全被这突如其来的喜悦冲昏了头脑,谢宁略微定了定神,旋即便又对着萧衍出声问道:“我爹遭人诬陷,只怕此时在蜀地还被人当成是‘卖国的佞臣’,也不知他如今的日子好不好过。” 萧衍闻言,却是神情晦涩道:“此事秦子岳自有安排。你且不由多想。谢将军如今的状态,只怕还不易出现在人前。” 萧衍无意多谈,谢宁也没有上赶着去追问。秦峰的安排她自是信得过,想要知晓也不急在这一时。至于她心中那点儿疑惑。倒也不值一提。 毕竟比起追问这些,她只要知道她爹安然无恙就够了。 思及此,谢宁便意会地点了点头,道:“我明白了。” “咚咚——” 叩门的声响打断了萧衍与谢宁的谈话,两人对视一眼后。萧衍便径直从座上站起身来,抬脚向着门口的方向而去。 “公子,外头有人求见。” 门外之人的声音虽然陌生,谢宁却并非是头一次听,耳尖一抖,便辨出来人的身份,正是方才引她入内的小厮。 萧衍闻声,却是下意识地朝谢宁使了个眼色,目光凌厉,颇有些警告的意味。 对于他对这小厮的态度。谢宁便大致猜到了几分,也不必秦峰再提醒,当下便自觉地从座上站了起来,退开三步,低头垂眸,作出一副恭敬的下人模样。 萧衍见状,这才推开了房门,漫不经心地道:“怎么了?” “回公子的话,”那小厮的语气倒恭谨,“两位王爷来府拜访。老爷要您前去作陪。” “两位王爷?”萧衍刻意作出一副诧异神情,挑眉问道:“哪两位王爷?” “是轩王殿下,还有安王殿下。” “好端端的,这两位主子又来干嘛。说来我倒很久没见秦子岳了……。”萧衍先是抱怨一句,旋即便又露出了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小厮见状不由神色一松,却不料萧衍话音一转,竟又不耐道:“不过这里是尚书府,他们是找老爷议事。又不是找我,我去干嘛。” “话也不是这样说啊,”小厮抬手拭了拭额上的汗,方才硬着头皮道:“公子,您今日私自带人进府,可还是小的替您瞒住的。这事若是放在往常,自然没什么大不了的。可如今老爷已经派人知会您与二公子前去作陪,您若是不去,此事恐怕就瞒不住了啊。” 萧衍满不在乎地道:“瞒不住就瞒不住嘛。你也不看看,小爷我像是在乎这点小事的人吗?” “是是是,”小厮闻言,连忙迭声附和,旋即又苦着一张脸赔笑道:“您是不在乎啊,可小的恐怕是要惨了。公子,您若是这头话说完了,就体谅体谅小的吧。” “行了,多大点事儿,瞧你小心翼翼的那个样,”萧衍不由有些嗤之以鼻,厌烦地摆了摆手道:“我去,我去行了吧。” “哎!” 对方这声倒应得响亮,就连一直站在房里低头偷瞄的谢宁,都忍不住抬起了头。 不过下一刻,她便懊恼起了自己这太过大意的举动。 “公子,”似是忽然察觉到谢宁身影,方才已经准备转身而去的小厮竟又转了回来,讨好地对着萧衍道:“差点忘了,方才小的领进来那位小兄弟还在咱们院里呢。要不您先去老爷书房,小的替您把这人给送出去?” 谢宁闻言,不由心中一跳。 她方才可是与萧衍谈了许久,这小厮瞧着虽机灵得很,可瞧萧衍防备他的样子,显然就不是他身边心腹。 谢宁不怕别的,就怕一时大意,再叫对方察觉到什么端倪来。 “不过是个下人罢了,哪用得着人送,”萧衍极不耐烦地开口,将自己真实的心思掩饰得恰到好处,“依我说,你还是陪我一块去上房吧。省得万一我再一不小心惹了两位贵人生气,被萧大人家法伺候以后,没法子自己回来。” 门外有片刻的沉默,谢宁心里捏了一把汗,却没再贸然抬头。 默数了五六声后,才听那小厮讪讪道:“公子言重了。这次您不去招惹轩王殿下便是。至于安王殿下就更不必提了。” “切,你这小子知道什么,”秦峰声调一扬,当即抱怨出声道:“安王可比轩王难缠多了。你好歹也是我身边的人,可别像旁人似的,以为我总去安王府上,便是与他关系好了。我告诉你吧,他那人最是面热心冷,看着好亲近,实则呢,每次告我黑状的人不还都是他?” 萧衍在人前,从来不避忌与秦峰之间的亲近。但京中众人,却也没有几个真把他们两个当成是知交好友。 一来是秦峰待人素来没有什么架子,遇上萧衍时,却总是忍不住冷脸。二来则是萧衍总好在人前人后嚼舌根,说些秦峰的坏话。 谢宁身为少数知道他们两人真正关系的人,此前也不免为他们感到有些心累。 但时至今日,她才恍然明白,两人为何要如此为之。 原来不过是为了掩饰。 且不提谢宁心中想法,但说萧衍此言一落,那小厮便不由叹气道:“公子,这话您在我面前说说也就算了,等下到了二位殿下面前,您可别再胡言了。” “这点分寸小爷我还不知道吗,”话至此处,萧衍却忽然转过头来,状似随口地道:“喂,反正你来时也知道路了,本公子我就不派人送你了,你自己找路回去吧。” 谢宁心里憋着笑,面上却佯作严肃,沉声应道:“是。” “还有,”萧衍一面抬脚向外走去,一面头也不回地嘱咐道:“告诉你们家公子,改日我再去他下榻的客栈处拜访。” “是。” 萧衍这话暗示的意味倒明显,谢宁心中越发踏实了几分,便也远远地跟在这一主一仆身后出了院子,沿着原路而行,却是走了与他们恰好相反的岔路。 今日这一趟拜访,算是十分顺利。谢宁从萧衍这得了好消息,心情自是极好,可走到门口,她才迟觉不妥。 照她原本的打算,可是想蹭个归程,让萧衍安排一辆马车送她回去的。可谁想到,秦峰和秦曦这对势成水火的兄弟俩忽然上门,她还没来得及同萧衍谈及此事,对方就已经被人叫走。(未完待续。) PS:  本文起点女生网首发,求支持~ 第二百四十三章 【播报】关注「起点读书」,获得515红包第一手消息,过年之后没抢过红包的同学们,这回可以一展身手了。 说来谢宁倒也觉得奇怪,好端端的这两人忽然跑来尚书府所为何事。秦曦的事情她不清楚,不过从他平日嚣张跋扈的作风来看,料想这倒是他能做出来的事。 至于秦峰…… 她哪里能猜到他的心思? 谢宁忽然有些头痛,一时便不愿再去想这些事,将其抛诸脑后后,便开始思虑起自己怎么回去一事。 说来都怪她考虑不周,当初出发之时,她满心只想着要从萧衍这儿借车省点路费,却没想到眼下会是这样的局面。 如今她身上只有半角银子,偏偏又打发了送她来此的车夫,想要再回城西只怕就不是那么容易的事了。 这倒不是她杞人忧天,只是城西城北物价不同,就算她想花钱坐车。就凭这半角银子,只怕她还未必能坐得上。 不过再不可能,没有试上一试,谢宁也不会轻易放弃的。四下环顾了一圈后,她便从街角找到了轿夫的身影,孰料她还没开口,便已被人拒之于千里之外。 “今夜有雪,我可不做生意。小兄弟,你还是另寻他处吧。” 今夜有雪吗? 谢宁下意识地抬头望了一眼,饶是秋冬时节,却也能看出天色确比以往暗淡了些许,心知对方所言确有几分道理,便也没再上前自讨没趣。 眼下她是在城东,可所要去的地方又偏偏远在城西。若是对方送了她过去,万一真下起雪来,那么远的路程,不慎滑倒跌跤的话可就糟糕了。 思及此,谢宁不由皱了皱眉头,没再找人相送,而是径直绕出这条街。独自向着西边的方向走去。 步履匆匆,却是打定了主意,要在降雪前回到客栈。 这倒不是她禁不起这点麻烦,只是雪天道滑。路的确是不好走,再加上她今日穿的又不多,万一着了风寒,再传染给谷穗、明霜就不好了。 想到呆在客栈里的两个丫鬟,谢宁的步子更加快了三分——倘若降雪。她若再迟迟不归,这两人肯定要担心死了。 谢宁想要快些回去的心情是迫切的,可惜偏偏天不遂人愿——她还没走多远,天上便三三两两地飘起雪花来。 一片一片地散落下来,正应了那句恰似柳絮因风起。 此情此景,谢宁却没有半点停下欣赏的心思,只得一面小步快走,一面在心中暗自祈祷着这雪能快些停下来。 或许是期望太大的缘故,当谢宁逐渐发觉这雪不停反大的时候,她心中也已然是欲哭无泪了。 明明前几日都好端端的。怎么之前不下之后不下,偏偏要在她出门这日下起这么大的雪来。 谢宁忿忿地抹了一把落在脖子里的雪,下一刻便不由打了个喷嚏。 “阿嚏——” 这一声很是响亮,谢宁倒没怎么放在心上,步子停也不停,继续走自己的路。 其实认真说来,除却看过旁人的画作外,这还是她第一次真正见到雪,只是时候有些不对。 四下白茫茫的一片,雪花越来越大。路上的积雪也越来越深了。街上一个旁人也没有,空荡荡地只余谢宁一个,每走一步都留下一个脚印。 少说花了大半个时辰,谢宁才终于从城东走到了城西。但饶是如此,距离她所居的客栈却还有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 望着深至膝盖的积雪,谢宁不由再度叹了一口气,很是费劲地拔出半僵的双腿,咬着牙继续向前走去。 也不知道谷穗和明霜在客栈怎样了。可千万别出来找她啊。 谢宁越想越急,恨不得立时便可直接飞到客房里去。可偏偏环境艰苦,她又已没了力气。 饶是她再想回去,一时之间,竟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了。 毕竟她虽身怀武艺,却也到底还是个凡人,会疼痛会生病,也畏寒也怕累,再加上前几日大悲之下,骤然昏倒,虽然身体底子好,却也难免有些受损。哪里受得住这么远的雪天夜行。 是故此时她所走的每一步,都是咬着牙铆劲儿走下来的。 “谢小姐!” 远处忽然传来熟悉的唤声,早已疲惫的谢宁却只以为是幻听,使劲摇了摇头后,便继续恍若未闻地向前走去。 “谢小姐!王爷!” 可谁知没过多久,这声音竟又自她耳边传来。谢宁心下一疑,便回头冲着声音源头处看去,一时竟觉得是自己眼花,抬手重重地揉了好几下眼睛,才敢确信眼前所见。 伴着地上两道深深的辙印,一辆马车自身后奔驰而来,看似横冲直撞,却有种信马由缰的随意。车前驾马之人一身玄色,正是秦峰无疑! 不过须臾,那马车便已来到了谢宁面前。还不等她下意识地后退一步,秦峰便已经自顾自地勒紧缰绳,将其顺手交给身后的无痕后,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站在了谢宁面前。 “阿宁。” 秦峰站在眼前,谢宁这才发觉对方身上的玄色衣裳不过是一件斗篷,在此之下,他竟着了一件朱红的长衫,同这遍地的白色竟是分外相衬。 不清冷,不艳俗。 却也有些晃眼。 眼前一时有些重影,来来去去,却也无非是白茫茫的雪色,还有眼前人所着的那抹朱红。谢宁下意识地摇了摇头,视线却越发模糊起来,到了最后,竟只剩下秦峰一张俊逸的面容。 “阿宁!” 身子被人拦腰抱住,鼻间嗅到极淡的书墨味道,谢宁骤然清醒了几分,不知怎么地咬到了舌头,喉间又蔓延起血腥味儿来,令她霎时瞪大了眼睛。 却没想到对上的会是秦峰焦灼的视线,而且两人离得那么近…… 顿时意识到自己是被对方抱在了怀里,谢宁下意识地挣扎了两下,却因为太过劳累身体虚弱的缘故反被对方压制——秦峰是用单臂接住她的,眼见谢宁动作。他也没来得及多想,便下意识地伸出另一只手扯下了身上的斗篷,将谢宁从上到下盖了个严严实实,这才隔着衣裳去寻她不安分的小手。紧紧地辖制住。 虽说他这番举动是情有可原,可谢宁此时的情况却是不大好。 秦峰把她裹得严严实实,她连个喘气的地方都没有,更别提她身上早已落满了雪,这下子被秦峰包了进去。遇热一时融化,湿淋淋地倒有些难受。 是故谢宁此时倒顾不得羞涩,老老实实地躺在秦峰臂弯间,便径直抗议道:“太闷了,能不能把衣裳往下拉拉,我要透透气。” 秦峰闻言,顿时身形一滞,这动作太过明显,就连谢宁都察觉到了他身子的僵硬。 显然是此前没料想过会有这样的结果,秦峰迟疑了半刻。方才低下头温言开口道:“我知道了,你且等等,咱们马上就回马车上去。” 算了。反正马车离他们也不远,秦峰顶多也就能再把她抱上车而已。 谢宁心中自我安慰一句,方才闷闷地应了声,“嗯。” 话音未落,秦峰便已抱着她走了起来,谢宁连眼睛都被他蒙住,自然是什么也看不见的。 惟一的感觉,大概也就是秦峰臂力很足。走路也很稳,抱着她上马车都没喘粗气儿。 果然是习武之人啊。 谢宁正暗自感慨,一时便没发觉自己已进了马车,直到自己被轻柔地放在皮座上。方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一点。 总算是解放了。谢宁暗暗地松了一口气,正要自己动手掀开被秦峰胡乱罩在身上的斗篷,却有些尴尬地发现秦峰环在她腰间的手臂还未曾移开。 “子岳兄?”谢宁不着痕迹地试探了一句。 却没想到秦峰闻言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旋即便用另一只手掀起斗篷一角,只令谢宁露出一张脸来。 身上被他捂得严实,谢宁只垂眸看了一眼。便打算再暗示他一下,孰料她刚转过头去,便又对上秦峰专注神色。 猝不及防。 谢宁只觉有些脸热,下意识地便又别开了视线。 她没想到秦峰会坐得离她这么近。 两个人也不是没在私下相处过,同坐一辆马车更是常有之事,可像这样,紧挨着坐在同一排却还是头一遭。 更别提她现在身上盖着的还是秦峰的斗篷,坐的是秦峰的马车,身后靠着的是秦峰的手臂。 偏偏秦峰还心仪于她。 根本难以忽视身旁那道灼灼的视线,谢宁心中越发懊恼起来,只觉得眼下这般,还不如她方才被埋在斗篷里什么也看不见得好。 如今四目相对,她根本就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可又不得不说些什么。 “我没事了。” 谢宁的声音有些嘶哑,秦峰听了,立时便皱起眉头来,原本扶在谢宁腰间的手臂也向上移了寸尺,按在了她肩膀处。 这样……呃,好歹比方才好些。 谢宁自我安慰了一句,面上的讪讪之色却未因此减轻半分。秦峰却未曾留意,径直对着马车外吩咐道:“无痕,快回王府。等下找个御医来给阿宁诊脉!” “我没事,”谢宁急忙制止秦峰道:“送我回客栈就好了。谷穗、明霜她们还在等我。” 秦峰却不顾她抗议,抬手便向她额头摸去,谢宁一时猝不及防,不过一个眨眼的功夫,额上便落下一片凉意来。 “还说没事?”秦峰还没收回手,话音里却已是满满的无可奈何,“都这么烫了,你自己就一点没发觉?” 谢宁一向身体强健,又哪里生过几回病,闻言虽有些讪讪,可到底还是不想与秦峰相处的本能想法占了上风,便只硬着头皮道:“不过是有些受凉而已。真不用请什么御医,回去喝完姜汤不就好了嘛。” “你这话可千万别让徐半夏听见,”秦峰白她一眼,见她面色通红,显然已是发热之兆,到底是不忍心太过苛责,便只放软了声调道:“以防万一,你还是随我回去瞧瞧吧。至于明霜她们,等下我就命无痕给你接来可好?” 谢宁虽然发了烧,人却还没糊涂。恍恍惚惚间听见这么一句,她心中顿时一个激灵,也顾不得要避及同秦峰对视,转过头来,便不由高声道:“这怎么能行?你莫不是忘了如今是什么时候了?我爹的事情一日没解决,你我之间在明面便最好避嫌。莫说是她们了,就连我也是进不得王府的。所幸今夜落雪人少,你还是快些送我回客栈吧。” 也怪她素日里太过信赖秦峰,对方说要带她回府竟也没有多想,差点忘了两人之间还要避嫌一事! 谢宁一下子清醒了起来,眼见秦峰一脸踌躇之色,便又再度开口保证道:“我明白你担心什么,你放心,身子是我自己的,我肯定会找人好好调理,按时服药的。” 只是……唉,找郎中看病还是很费银钱的。 谢宁心中叹惋,面上却不露分毫,只是分外诚恳地看着秦峰,暗自期盼对方能够想通,应下此事。 秦峰看着她,却忽然笑了起来,“阿宁,无妨了,如今已经不必再避忌许多了。” “啊?”谢宁不由有些疑惑。 秦峰却只伸手掖了掖她身上的斗篷,连多余的一个字都不肯说。 谢宁不由暗暗皱眉,正想再度出声询问,却被秦峰一个含笑的眼神给堵了回去。 她不由有些挫败,心下毫无来由地升起一股无名怒火,便径直指着对面开口道:“你坐到那边去。” 秦峰挑了挑眉毛。 谢宁见状,一时竟有些心虚起来,便垂眸避开秦峰的视线,没好气地解释道:“我要躺一会儿。你若是不过去,那我就过去了。” 尽管不清楚她具体因为是什么缘故,秦峰却仍是了然地看了她一眼,嘴角一翘,也没多言,便依言坐到了对面,视线却依旧灼灼地看着谢宁。 谢宁立时闭着眼睛躺了下来。 可饶是如此,她却仍能感受到秦峰的注视。 谢宁不自在地翻了个身,手捂着眼睛,头朝着车壁的方向,只留给秦峰一个背影。 这下她才稍稍舒服了几分。 而被赶到对面的秦峰,却只是神色纵容地笑了笑。 Ps.追更的童鞋们,免费的赞赏票和起点币还有没有啊~515红包榜倒计时了,我来拉个票,求加码和赞赏票,最后冲一把!(未完待续。) PS:  好喜欢这章~ 第二百四十四章 依仗一人 马车一路疾行,谢宁朝着车壁侧躺,坐在她对面的秦峰倒也没因此生出什么不满,抬手自斟了一杯茶后,视线才悠悠地落到谢宁身上。 这不看不要紧,看了反倒一下子生出事端来。 谢宁虽是背对着他,可身上落满的雪却是逐渐融化,衣裳也湿了一大片,前面有他那件斗篷挡着还好,后头却是没了遮盖,这才教秦峰一瞥便瞧出端倪来。 湿衣裳紧紧地贴伏在她身上,似是在描绘她身形,无端便显出几抹曼妙来。秦峰心中一动,只看了一眼便别过头去,眸中却是越发幽深。 身上湿成这样,难怪她会发烧了。 秦峰不由皱了皱眉头,有意想将谢宁叫醒提醒一句,却又怕她面皮薄多想,便只在心中深深纠结。一时又想再给谢宁找个什么东西盖着,却苦于车内简陋,不能尽人意。 偏偏屋漏又逢连夜雨,雪大路遥,他们这马车行得也极为艰难,纵是秦峰有心想多催促无痕几句,却也是无可奈何。 等到马车行至安王府,也已经是一个时辰后的事了。 谢宁早已昏昏沉沉地睡着,秦峰也没叫她,一路用斗篷裹着人进了秋实园后,便先找了两个丫鬟来给她更衣。 身为秦峰身边心腹,无痕自然也没闲着,虽然身为安王府暗卫头领,他手下还有不少人手可以使唤。 可事关谢宁,他自然也要亲力亲为。 早前在路上时,他已经派人去城西客栈处传话了。是故一进王府,他便径直去了府上御医的住处,将对方从被窝里拽起来后。才又派出人手去接应明霜二人。 毕竟是跟了自己这么多年的人,无痕办事,秦峰自然是放心的。看了看匆匆赶来的御医,他的脸色这才好看三分,“杜太医,她雪夜受寒,有些发热。还请您入内诊脉。再开副方子好好调理一下。” “微臣明白。” 杜太医恭谨地点了点头,正要向前推门而入,却被秦峰展臂挡住。 他不由步子一顿。讶然回头道:“殿下这是何意?” “且等一等,”秦峰面上并无不耐之色,只是语气简短道:“她尚在更衣,此时恐怕不方便见人。” 杜太医面上顿时露出了然之色。踌躇半刻后,终是忍不住开口问道:“敢问殿下。这房内之人,可还是微臣前几日诊过脉的那位小姐?” 秦峰闻言,不由将视线重新落回到他身上,淡淡一瞥道:“不错。” 杜太医好歹也是太医院内的杏林圣手。虽不似徐半夏家学渊源,医术高深,看病诊脉倒还是没什么问题的。 就算上次谢宁昏倒之时曾垂下幕帘遮挡。对方未曾亲见谢宁之容,可他查探过谢宁脉象是真。便是秦峰此时不说,等下把过脉后,杜太医心中自然也有了决断。出于这种种原由,他自然不会隐瞒对方,何况这件事本身也没什么好瞒的。 秦峰并没太过在意此事,略一应声后,便又向着房门口看去,耳尖轻抖,却没听到什么动静。 站在他身后的杜太医却依旧是一脸踌躇之色,抬袖擦了擦额上忽然渗出的细汗后,方才开口上前,语气中却有几分掩不住的慌乱和忐忑——“禀殿下,那位姑娘此前便有些不适,如今又骤然着了风寒,正可谓是病上加病,恐怕是有些不妙啊。” 秦峰眼皮一跳,面上却是佯作镇定道:“那该如何是好?” “以微臣之见,”提及具体应对之法,杜太医立时收敛起心神,专注作答道:“这位姑娘在日常起居饮食上恐怕都要多下些功夫了。此外还是要忌喜忌悲,情绪上一定要保持平和,莫要激动。不过殿下也不必太过担心。具体情形如何,还是要微臣入内诊过脉后才知晓。” “嗯。”秦峰微不可见地皱了皱眉头。 就在此时,房内却忽然传来声响——“唔……我这是在哪?秦子、安王殿下人呢?” 自是谢宁的声音无疑。 秦峰闻言,立时便转头看了杜太医一眼,示意对方抬脚跟上后,便推开了房门。 与上次不同,此处却并非他卧房。 秦峰却依旧是熟门熟路,就在他绕过立在床前的那道屏风之际,就听到有丫鬟的声音恭敬作答道:“殿下在外头相候,还请姑娘稍等。待奴婢为姑娘更过衣后,再唤殿下进来不迟。” 秦峰闻言,便知此时尚不方便与谢宁相见,步子一顿,便停在了屏风后。 谢宁不过乍醒,脑子里装的自然全是睡意,一时还顾不上去留意周围的动静,闻言便只是摆了摆手,下意识地推拒道:“不必了,我如今还有点困,想再睡一会儿。你还是替我转告殿下,让他先回去吧。” 话虽如此,谢宁睡意尚存是真,可因此想再补上一觉却只不过是个借口。 归根结底,她还是不愿与秦峰见面。 纵然如今她身在安王府的屋檐下。 人都有趋利避害的本能,她自然也不例外。不过她这“趋利避害”,却与靖阳侯府与魏国公府不同。 秦峰待她好,她自然知道。可她一方面不想连累秦峰,另一方面却又不想同秦峰暧昧下去。 偏偏两人之间的关系剪不断理还乱——毕竟眼下这京中,她真心信得过,又敢将所有全部交付的,有且只有秦峰一人了。 曾经将她视若已出的靖阳侯府不可靠,曾经与她缔结婚约的魏国公府不可靠,而萧衍和徐半夏却又没有助她的能力。 就像她自己一个人,无论如何也没有法子解决眼下的困境一样。 说来说去,她真正能够依仗的也只有秦峰一人。 秦峰心仪她已久,久到甚至有些事不必谢宁开口,他便已为谢宁打理妥当。情深如此。自然不会推拒谢宁所求。 而这正是谢宁所担心之处,也正是她不愿开口向秦峰求助的缘故。 她怕对方帮了她,会连累到自己。她不想让秦峰为难。 “姑娘切莫如此,”内室中扶着谢宁更衣的丫鬟缓声回应道:“您如今身上还发着热。殿下心中焦急,早已命人请了御医来,您若是径直睡下,岂不辜负殿下一番心意?” 谢宁闻言。便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额头。这才察觉到面上滚烫,便不由皱眉道:“无妨。我素日身体康泰,哪里用得着看什么御医?还请你们帮忙煮碗姜茶给我。我喝了之后再睡一觉捂一捂,发过汗便好了。” “这——” “阿宁。” 那丫鬟闻言正要说话,耳旁便传来秦峰清朗的声音,她顿时话音一滞。下意识地站起身来,转头便见一道朱红的人影从屏风后而来。 “殿下。”两个丫鬟顿时蹲身福礼。 秦峰却看也没看她们一眼。淡淡地“嗯”了一声后,便似笑非笑地看着谢宁道:“先前我与你说的那些话,看来你是都不放在心上了?你倒是心大,自己的身子也敢拿来玩笑。” 谢宁哪晓得秦峰会忽然从屏风后冒出来。这会儿心下还有些发懵,心虚之余,却也不免懊恼自己太过大意了。 被人抓了个现行。谢宁心中很是挫败。又见秦峰一副“兴师问罪”之态,一时便越发添了几分紧张。一时便也顾不得作声,只是眼观鼻鼻观心地垂下头来。 秦峰见状,便也没再和她计较,转头便扬声唤道:“杜太医!” “微臣在。” 谢宁不着痕迹地偷瞄了一眼,但见一位大腹便便的中年男子匆匆地走了过来,心中便是暗暗叫苦。 这人一瞧就是个在太医院里混了好几十年的老学究,开起药方来,只怕和安王府上次那位替她诊脉的御医一个水准,熬出来的药汁也定然是又苦又涩,难喝还难闻。 也亏得谢宁不知这两人是同一人,若是她知道了,便是冒着病情加重的危险,也肯定是不愿再让这位杜太医诊脉的。 酸甜苦辣,人生百味。她的口味却一向偏咸辣,又素来极少生病,这苦味儿的东西,自小到大还真没尝过多少。 也难怪她会受不了了。 谢宁暗暗皱了皱眉头,面上却是不动声色。等到杜太医上前诊脉之时,她甚至还主动地伸出了手腕,极为配合。 杜太医把完了脉,开过了方子后,便径直告辞离去了。屋里的两个丫鬟也跟着前去抓药,等到谢宁反应过来时,房里竟只剩下她与秦峰两个人。 不想与对方四目相对,谢宁只阖着眼靠在床边,表面上虽是一副闭目养神之态,心中却仍免不了有些许忐忑,一时紧张之下,便毫无意识地伸舌舔了舔下唇。 秦峰看在眼里,当下便起身倒了一杯茶水,顺势出声道:“可要喝水?” 很奇怪。他不说还好,说了后谢宁反倒感觉有些口渴,一时难免纠结起来。 ——多谢。 ——不必了,我不渴。 还没等她想好该如何应声,垂在身侧的右手却忽然被人执起,一阵温热的气息传来,谢宁尚未来得及将手抽出,右手便已被人塞了只茶盏进去。 秦峰也不顾她闭着眼睛看不见,只管自顾自地神色温柔道:“你才醒,先喝口茶润润喉咙。” 事已至此,她也不好再装聋作哑了。谢宁睁开眼,抬眸便对上了秦峰的视线,饶是她早有准备,却也免不了心中一跳。 在她印象中,秦峰待人一向都是和颜悦色的。可像这样温柔的眼神,她还是头一次见。 或者说,是头一次察觉到。 谢宁定了定神,下意识地便捧起手中茶盏喝了起来,脑中一时却有些心猿意马,一不留神,茶水便从杯口处洒了出来。 “小心!”秦峰眼疾手快伸手去接,见茶渍未曾落到谢宁所着的中衣上,这才放下心来,却又伸出另一只手,从谢宁手中抢来了茶盏。 谢宁犹在病中,浑身都软绵绵地使不上力。如此情形之下,她自然不是秦峰的对手。可要她在秦峰的伺喂下饮下此茶,她却是作不到的。 毕竟她脸皮再厚,也不可能在明知秦峰喜欢她的前提下,还与对方做出如此亲密的举动吧。 谢宁面上一红,霎时便已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的速度别过了头,声音闷闷地道:“子岳兄把茶放下吧。我不渴,再说等下还要喝药呢。” 秦峰目光一闪,没花多少功夫便猜出了谢宁的心思,他略一勾唇,便没再勉强,只是阖上了茶盖,又将茶盏塞回了谢宁手中。 也不等谢宁出声,便径直开口道:“今日怎么去了尚书府?” “担心我爹的事,去找萧衍问问而已。” 谢宁既然去了,便没指望能瞒过秦峰,是故对方问起之时,她便没有隐瞒。只是言辞之间不免有些简明,却是不想令对方觉得她太过担心此事,再去自作主张私下行事。 是故谢宁一语带过地提了一句后,脑中灵光一闪,便刻意转移话题道:“对了,我还没来及问你,你怎么会忽然去尚书府,还是与秦曦一起?” “不过是想看看他到底在打什么主意而已,”秦峰眼中精光一闪,毫不避忌地对着谢宁道:“今日宫中议事散后,他便找上萧尚书,说是要同对方好好分析一番蜀地局势。我放心不下,便借口要向萧尚书取经,也跟了过去。” 倘若蜀地局势不定,半月后秦峰还要过去领兵镇压。有着这层身份,秦曦自然拦不住他。 谢宁不由点了点头,若有所思地追问道:“那后来呢?你可有什么发现?” 她爹的事发生的突然,谢宁一时还摸不着头绪。可若真如秦峰所言,这幕后之人是因误会两人之间的关系才行此手段,那找谢宁看来,这人的身份八成就同秦曦脱不了关系了。 毕竟京中势力众多,可与她和秦峰都有仇的,明面上也只有他轩王一个啊。 她心中猜测得认真,孰料秦峰闻言却只是微微摇首道:“并无什么发现。或许是因为我也在的缘故吧,他并未同萧尚书说上什么话。”(未完待续。) ps:上一章忘了章节名、、、 第二百四十五章 话说当年 谢宁听了,心中便不由有些失落。虽然她爹已经没有性命之忧,可没能找到陷害她爹的幕后黑手,这件事怎么也不能算是彻底解决,而她爹头上便始终都要顶着那通敌的罪名。 秦峰的声音却又在耳畔响起,“不过今日我倒也不算是白走一趟。至少来得及将你接过来。” 他话中尽是庆幸之意,谢宁闻言,却不由疑声道:“你此前不是还对我说过要避嫌,如今不过才一日之期,怎么就……?” 秦峰却深深看了她一眼,正要开口之际,便被门口传来的敲门声打断。 “进来吧。” 却是端药进来的丫鬟。 谢宁不由皱了皱眉头,对上秦峰的视线时,却没表露出什么纠结,接过药盅,便面不改色地仰头一饮。 倒叫秦峰看不出什么端倪。 但正如谢宁所料,这药的确十分之苦。等到她将药汁尽数喝完后,嘴里早已没了别的滋味儿了。 不过她又不是没吃过苦,这点小事忍一忍也就无妨了。 谢宁抿了抿嘴角,下意识地去拿先前被她放在一边的茶盏。 “先吃颗蜜饯吧。”秦峰却忽然拿过丫鬟手中的托盘,递到谢宁面前道。 他此举不过无意为之,可谢宁见了,却不由有些愣神,只当是对方看出她怕苦,便不由出声道:“你倒是想得周到。” 秦峰却只是摇头道:“不过是小时候药服多了而已。” 秦峰自幼便有体寒之症,而这病症却是直到最近才被徐半夏治好的。在此之前,可谓是寻医无数。 可想而知,他究竟是喝过多少苦药汁了。 思及此处,谢宁不由同情地看了秦峰一眼。 秦峰却是目光一闪。不以为意地勾了勾唇角后,便将手中托盘放到谢宁膝上,转而对着进来送药的丫鬟摆了摆手。 那丫鬟掩门而出后,秦峰才又向谢宁看来,神色淡淡地道:“阿宁,如今我尚有一事瞒你。你可知是何事?” 乍闻此言,谢宁心中不免惊慌十分。只以为秦峰是在蜀地一事上作了什么文章。身上立时便出了一层冷汗,面上却仍佯装镇定道:“何事?” 秦峰定定地看着她,神色一正道:“我并无寒症。也从未因此患过咳疾。” 什么?谢宁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兀自摇头道:“怎么可能?你当时面色苍白,双手冰凉,病症又怎会是作假?” 何况秦峰的寒疾不还是为救顾晴菀而得的吗?那时他还那么小。落水后必有御医诊治,单凭他一个小孩子。如何能够瞒得过去? 谢宁本心并不愿相信此事,可当她抬眸对上秦峰一片坦然的眼神后,所有疑惑便尽数烟消云散了。 对方想必不会拿这种事来和她开玩笑。 谢宁目光一闪,心中却是说不出来的复杂。再与秦峰的视线对上时,她便径直开口道:“你为何要如此?” 好端端的,谁也没有必要要去装病骗人吧。何况是一瞒瞒了这么多年。除非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谢宁无意识地攥紧了双手,心中却早已做好了准备。 不管秦峰接下来所言。是多么沉重的真相。 “七年前,恰逢宫中宴饮,”秦峰看着谢宁,缓缓开口道:“当时因我母妃早亡,日子过得分外煎熬。不但内侍宫女捧高踩低,就连诸多妃嫔看我也不顺眼。而高贵妃,正是其中之一。” 察觉到秦峰话中的深意,谢宁不由心中一跳,当下便疑声道:“可你明明与阿泽和侯府关系都不错,我还以为高贵妃待你甚好。” 不但如此,在谢宁的印象中,中秋那日高贵妃对秦峰的态度也很是和蔼,至少比起她这个名义上的外甥女是好多了。 秦峰闻言,却只是摇头失笑道:“不过是面子功夫罢了。阿泽出生之前,高贵妃膝下并无一子,如此情形之下,她自然起了抱养我的心思。偏偏父皇驳了她的请求,只命她将我接到自己宫中照应。高贵妃心中恼恨,自然待我并不精心。何况她也有自己嫡出的女儿,哪里还顾得上我?” 谈及过往经历,秦峰面上却并没有多少不快。谢宁见他神情淡淡,只觉他如今所言不过是轻描淡写,有意美化了事实。 “宫人最善见风使舵,察觉到高贵妃的心思后,就连我身边的内侍也起了怠慢之心。无端遭人冷落,我自是心中不甘,”秦峰眼中精光一闪,话音微顿道:“便在课业上用足了心思,以期得父皇夸赞。我的心愿达成了,但贵妃娘娘却将我当成了威胁,甚至说是视为眼中钉肉中刺亦不为过。” 她曾见过高贵妃一面,自然知道对方是个什么性情。是故秦峰虽一语带过,她却可以想象到他当时的处境。 敏锐地察觉到秦峰隐忍背后的不甘,谢宁不由心下一钝,旋即便默不作声地听着秦峰所言。 “那一日,我恰好经过翠微湖,身旁却只有一人相随。当时有名女童在湖边玩耍,我看到后便打算下意识地绕过去……” 秦峰与顾晴菀这一段渊源,谢宁也曾听秦嬷嬷提过。是故此时她倒没怎么在意此事,只是全神贯注地看着秦峰,竖起耳朵等着听他接下来所言。 不料秦峰却忽然轻抬下颌道:“趁人不备之际,我身边的内侍却忽然将那女童推进了湖中!” 看出他心中难以释怀之情,谢宁下意识地伸手向他扶去,意在安慰地缓声道:“后来呢?” “那人是高贵妃心腹,推了人下水后,便四下高喊起来——‘来人啊!丞相府小姐落水了!’我这才知道那女童身份竟是顾相府上爱若珍宝的明珠。只怕那人会使计诬陷于我,我便趁着他再度喊叫之前,跳入湖中将顾晴菀救了起来。” 原来事实与秦嬷嬷所言不同。谢宁这才了然。 秦峰救顾晴菀,很大程度上是为了自保。不然若是顾晴菀溺水而亡,即使只凭那内侍一面之词,他也会背上害人性命的罪名。 当时顾晴菀不过七岁,就连秦峰也只有九岁而已。宫中之人的手段,未免也太阴狠毒辣了些。 谢宁下意识地攥紧了拳头,心中对于高贵妃的反感更盛。 试想一个不受宠皇子身边的内侍。有多大的胆子。又有多大的权利?倘若不是高贵妃在背后指使,他又怎么敢在宫中谋害堂堂丞相的掌上明珠,又试图将罪名推脱给一位皇子呢。 “也正因此。我才真正意识到高贵妃对我的忌惮。才会想方设法地藏拙,削弱自己在世人心中的实力,让人误以为我不过是个有病在身的闲散王侯。” 秦峰一番话落,谢宁心中却久久无法平静下来。得知了秦峰隐瞒病情的苦衷后。她忽然有些讨厌自己了。 不可否认,秦峰对她的隐瞒曾经让她很是不悦。她甚至觉得对方对她事事相瞒,这样的做法很是过分。她曾经向对方表达过自己的不满,用冷淡的语言和疏离的态度。 却不知对方原来是另有苦衷。 她又不是秦峰的什么人,有什么资格让对方对自己如实相告。凭什么要求对方对自己毫无隐瞒。 谢宁垂下眼眸,心中尽是对自己的嫌恶。 秦峰却只当她是乍闻此事,一时难以释怀。目光一顿后,便反过来安慰她道:“不过这些也都是好多年前的事情了。如今风波渐平。旁人也无法再耐我如何了。” 时隔七年,他早已学会将此事看淡,即便是在谢宁面前,秦峰的心绪也并未生出多少波动。 之所以重提此事,也只不过是为了将其中原由告知谢宁,好让两人之间再无隐瞒罢了。 秦峰无意识地勾了勾唇角,弯腰上前拈了一枚蜜饯,便要往谢宁口中送去,“那时候为了不让旁人看出端倪,我可是饮了不少苦药汁。如今对于喝药一道,也算是有了不少心得了。” 谢宁此时正觉心中愧疚,哪里顾得上留意秦峰的动作,等到他反应过来时,就连秦峰拿着蜜饯的手指都已经碰到她唇边了。 脸上霎时一烫,谢宁本能地便要想后躲去,却苦于身后有软垫支撑,不能如意。 秦峰看出她羞怯,便也没再相迫,只是用另一只手掰开了谢宁的手指,便将蜜饯放在了她手里。 他这样一闹,谢宁反倒被他乱了心神,很是茫然地望了望手心里躺着的蜜饯,迫于秦峰有如实质的炙热目光,只得将其吞进了口中。 秦峰见状,面色这才缓和了几分,温声颔首道:“时候不早了,你既吃过了药,便早些歇息。旁的事不必你担心,我们明日再细说。” 谢宁此时尚有些窘迫,就算是谈及正事,要她与秦峰二位独处一室也实在是种难为。 她本不是优柔寡断之人,可自从得知秦峰心仪于她后,在关于秦峰的事情上,谢宁便总会生出几分退意来。 她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对方,甚至还没有作好准备。 是故秦峰此言一出,她便分外配合地应了声,“好。” 秦峰不知她心思,闻言竟只觉她乖巧,微微一笑后,便转身出了房门。 *** 或许是喝了一盅苦药的缘故,自打得知蜀地的消息后,谢宁这晚总算是睡了个难得的好觉。 第二日起来,整个人也不再是病怏怏了。身上有了些许力气,谢宁就不愿意再赖在床上,掀被下床后,便径直推开了房门。 “小姐!” 一出门便看见站在门口的谷穗,谢宁心中不可谓是不惊讶,可还不等她出言相问,前者便已经拉住她的手,将一箩筐的话丢了过来——“小姐你总算是醒了!你可不知道,昨晚我和明霜都担心坏了,差点以为你出了什么事……幸好王府派人来接,我们这才知道是王爷将你带了回来……小姐你现在感觉如何?冷不冷?身上可还发烫?不行,我得去禀报王爷,让他请人来给你看看!” 说着,谷穗便要转身而去。 谢宁急忙将她拉住,“哎,我没事了。” “真的?”谷穗踮脚摸了摸谢宁的额头,这才打消了心中的疑惑,神色一松道:“果然是王府里的郎中医术高明。小姐且先回房等一等,我去找明霜过来,也免得她担心。” 身子好不容易好些,谢宁可不想再闷在房里,何况她还要去找秦峰询问她爹的消息,一时半刻也顾不得同她们两人说话,便只摇头道:“且不急。谷穗,你可知安王殿下在何处?” “这我倒是不知,”谷穗茫然地环顾了一圈,这才眼前一亮道:“那边有个丫鬟。我先过去问问。” 说着,她便快步走了过去。谢宁顺着她所走的方向看去,果然见着了一个人影,定睛一看,便辨出对方正是她昨日昏迷之时,在房中服侍她的两名丫鬟之一。 她如今所住的地方仍在秋实园中,只是这次秦峰却并未将她领进自己的卧房,谢宁昨日烧得糊里糊涂,一时也顾不得打量许多。如今有了精神,才留意起周遭的环境。 这院子虽不大,却胜在精致,葡萄藤架,双绳秋千一样不缺,就连房内也是诸多摆设玩物,夜间看不出来,白日里才觉出几分活泼。 显见这布置房间之人是用足了心思。 谢宁心中暗暗叹息一声。 如今她也不再是那个被秦峰一句话就能轻易混过去的谢宁了,自然也能看出此事究竟是何人的手笔。这是秦峰待她越是用心,她反倒越不知该如何回应。 “小姐,方才那位姐姐已经去找王爷通报了。料想王爷等下便会过了,你大病初愈,还是先进房里歇歇吧。” 谷穗的话语恰好打断了谢宁的思绪,她不愿让前者再察觉出什么端倪,便垂眸敛下眼中复杂神色,淡淡应声道:“好。我先回房,你去找明霜吧。” “嗯。”谷穗倒没多想,扶着谢宁进了房间后,便点头应了。 支开了谷穗,谢宁便又一个人呆在了房中,看着眼前诸多摆设,她心中越发难以平静下来。(未完待续。) ps:顾晴菀都好久没出现了啊。。 第二百四十六章 水滴石穿 秦峰来得很快,快到谢宁还没有来得及完全平复自己的心绪,他便已敲门而入,“今日可好些了?要不要再请杜太医来看看?” 谢宁摇摇头,眼见他是独自前来,便没再犹豫,径直开口道:“昨日萧衍告诉我,你已经找到我爹的下落了。” “不错,”负手而立的秦峰下意识地用拇指磋磨了一下手背,面上却是神色从容地道:“这些事有我来安排。你昨日才生过病,就莫要操心了。” 果真让她猜着了,秦峰还是决意要将这件事揽到自己头上。 谢宁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头,再看向秦峰时,便已换了一副郑重神色,“这是我爹的事,又教我如何置身事外?” “也罢,”秦峰看着她微微叹气,“你既想知道,我也不会瞒你。” 谢宁却忽然目光一闪,语带试探地出声道:“秦子岳,你和我说句实话,我爹的事究竟到了什么地步了?” 昨日仓促之下,她根本就来不及向萧衍追问更多。而今细细想来,她不会怀疑萧衍昨日话中的真假,却难免担心对方有事相瞒。 毕竟靖阳侯府和魏国公府的态度不会作假,倘若她爹真的无事,他们又何必要急着与她撇清关系? 她心中清楚,萧衍虽然看起来口没遮拦,可他暗地里却并不是没有分寸的人。由此可见,从他口中传到谢宁耳朵里的话,定然是由秦峰默许在先。 所以她要想知道真相,别无他法,只能向一人求证。 谢宁目光坚定地看着秦峰,下颌微抬。无端显出几分倔强来。 “谢将军一切都好,”秦峰语气淡淡地开口,直到片刻后不经意撞上谢宁的目光后,方令他心中一动。 无论有心无意,他已经和谢宁说过太多谎话了,每一次对他而言,几乎都是。可此时此刻。当他对上谢宁澄澈如一朔清泉的眼眸时。那些似是而非的隐瞒之语已然再说不出口。 他不想再骗她,就算有再大的苦衷也不行。 秦峰心中主意一定,便忽然上前托住了谢宁的手肘。神情踌躇道:“阿宁,你放心,谢将军无事。只是如今他罪名未除,不便现于人前。我已经命人接应。将他们几人安置在百姓家中的农庄了。” 谢宁不妨他忽然动作,心中便不由一惊。还没等她下意识地抽手,秦峰的话便已传到她耳中,倒令她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 进退两难之下,谢宁便下意识地抬头去看秦峰的神情。但见他一脸忐忑。便不由试探出声道:“你可还有话要与我说?” 在她印象里,秦峰从来都是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而那正是一种恰到好处的从容。比悠然多一分自信,又比闲散多一分自律。 不是没见过他情绪失控的模样。可当下与他独处一室时,谢宁却总是没来由地紧张。 却又有一份逐渐萌芽的期待,藏在心里,就连她自己也不曾察觉。 秦峰闻言,一直紧绷着的弦却忽然松了下来,他收回手,暗暗抹掉了自己手心里的汗,不等谢宁再度询问,便径直开口道:“阿宁,我知道你解除婚约一事了。” “是明霜告诉你的吧?”谢宁了然地看着秦峰,心中却忽然涌起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 对于寻常女子来讲,退婚可谓是一桩奇耻大辱,何况谢宁还是被人径直找上门来,自然更甚。可谢宁却不觉得有多丢脸,解除了同魏青阳的婚约后,她心中反倒觉出几分庆幸。 庆幸自己认清了他的真面目,庆幸自己没有所嫁非人。 可……此时此刻,当秦峰分外郑重地向她提及此事时,谢宁却忽然觉得有些未知的慌乱。 她不知道秦峰此举有何用意。 不欲让秦峰看见自己面上神情,谢宁当即垂头敛容道:“对,我的确是与魏青阳解除婚约了。” 此事已成事实,她没有隐瞒的必要。 谢宁没有设想过秦峰会如何回应,对方的答复却令她出乎意料,“你此前不是问我,为何昨日又要带你回府吗?阿宁,这就是我带你过来的原由,也是我之前执意与你保持距离的原由。” 敏锐地察觉到秦峰话中的深意,谢宁当即心中一滞,佯装镇定道:“你这是何意?莫非这两件事之间,有什么关系吗?” 秦峰却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自顾自地反问道:“你可还记得,此前我曾同你提过,魏青阳与你定亲的目的并不单纯?” 谢宁点了点头。 她当然记得。 那一日众多机缘巧合之下,正是她得知秦峰心意的日子。 秦峰的确对她说过这句话,可她当时没有想明白,还以为对方是在试探自己的心意。 现在想来,着实是有些可笑。 怪不得一听说她爹出了事,魏青阳便急着要与她解除婚约。原来此前就早有端倪。 谢宁心下冷笑一声,越发觉得昨日自己下手太轻,凤血鸳鸯佩砸得太不响亮了。 两姓结亲本是好事,她可以接受对方对她没有男女之情,却不能忍受魏青阳明明对她别有用心,却还要故意作出一副待她痴情的样子来。 殊不知在他的真面目显露后,反倒会让人对他心中反感更盛。 不过是虚情假意,哪里比得上…… 不对,魏青阳这等作为,哪里还配同秦峰相提并论。 不由自主地抬头向秦峰看去,谢宁心中立时“咯噔”一声,即刻便收回了方才的心思,心中忽然有些懊恼——秦峰人就在眼前,好好的,她非要想他作什么。 秦峰却不知谢宁心中想法,见她点头肯定后,便自然地继续道:“他执意要与你定亲。我总觉得其中有什么蹊跷,便私下派人调查了他行踪。起初还好,可到了后来,便让我发觉了些许端倪。所以当我收到魏青阳回城的消息后,我才会让你暂时搬到客栈去住。目的不是为了怕人发觉你我交从过密,而是想要看看魏青阳究竟会有何反应。” 原来如此。 谢宁若有所思地看着秦峰,此时方才明白对方要她离去的真实用意。 引蛇出洞——试探魏青阳。 而事实也果真如同他所猜测的那般。魏青阳根本就不是诚心求娶于她。 只是…… 谢宁不由动了动嘴唇。想问些什么,最终却仍然是欲言又止。 秦峰见状,却误以为她是在怨怪自己。当下便坦诚道:“此事我并非是故意瞒你。可我不知魏青阳接下来的打算,实在是不便出言提醒。阿宁,你莫要在意。” 谢宁听出他话中暗藏的小心翼翼,当下便忍不住摇头道:“怎会。” 她又不是不知好歹之人。秦峰此举分明是为她着想,她又怎会心中介怀。若说在意。她也只不过是悔恨自己识人不清而已。 秦峰这才放下心来,神色如常道:“所以后来在尚书府得知你已离去的消息后,我才会过去寻你。” 难怪对方会找到自己。 谢宁了然地点了点头,思虑再三后。却仍是忍不住问道:“当初魏青阳与我定亲,究竟是何意?可是为了避免皇族忌惮,才会如此为之?” 如果当初对方就是抱着获取利益的目的来对待这门亲事的话。那么在得知谢宁如今的处境后,他会选择解除婚约也就不奇怪了。 可问题是。事情真的有她所想的这般简单吗? 谢宁看着秦峰不知何时起变得凝重的神色,忽然觉得此事或许并没有她所想得这般单纯。 “起初也许是如此,”秦峰目光一闪,神情嘲讽道:“毕竟魏国公府与你们谢氏议亲时你还不曾进京,也未曾与我相识。他们自然没有打你主意的必要。可等到燕地剿匪一事后——” 秦峰唇角斜勾,神色睥睨道:“一切就发生了变化。魏青阳与你定亲的时机太过蹊跷,起初我未曾觉出不妥。可直到发觉京中没有你们两人定亲的消息传出后……” 话至此处,秦峰不由轻轻摇首,垂眸失笑道:“呵,说来也都是我的缘故。” 是非对错,谢宁心中自有分寸,哪里能坐视秦峰将这些与他无关的事强加到自己头上自责,当下便立时皱眉道:“此事与你无关,你又何必自寻烦恼。认真说来,我倒还要谢你。若不是有你帮我辨清魏青阳的真面目,我岂不是所遇非人?” 她话音短促,显然是心中极为焦急的缘故。秦峰心如明镜,闻言却只是眉头一挑道:“你说的不错。幸而你不曾遇人不淑,也幸而你与他之间的婚约并不作数,不然我岂不是白费心思?” 听出对方是在刻意模仿她的口吻,谢宁面上的羞恼顿时散去三分,心中一时颇为无可奈何,便只得苦笑不得道:“我此时身上已没了婚约不假,可即便如此,又与你何干。” 话虽如此,谢宁此时却已没半点恼色。想来这话也就是秦峰说了,倘若换了个人,饶是她一贯面皮厚,只怕也免不了生气。 毕竟这话里话外的意思的确是有些轻佻了,若不是她知道秦峰的为人,又知晓了对方对她的心意,只怕是难将这话当真。 可秦峰的意思表达得如此直白,她却不知该如何回应,便只好顺着对方的话茬,玩笑一句搪塞了事了。 谢宁心中想得妥帖,秦峰听了却不由喉间一涩,这又苦又酸的滋味,也只有他自己心中清楚了。 和谢宁一样,在遇上这么一个人以前,他也不识****的滋味,也不知道原来动心是如此玄妙的一件事情,也从未想过,原来世上会有这么一个人,一举一动牵引他思绪,一颦一笑带动他喜忧,在他心里甚至比自己的分量更重。 他从未喜欢过旁人,也不知该如何表达自己的心意,害怕她拒绝,便只知在暗中相护,几度退让,以致被人抢先一步。 他其实不知怎么喜欢一个人的。 谢宁是个例外,也是一个最好的意外。 为了她,秦峰不知作了多少荒唐事,背地里遭萧衍嘲笑了多少回。可他却从来没觉得后悔——曾经错失过一次,他不想再错失第二次。 正因此故,他方才才会刻意问上这么一句话,表面是调侃,实则却是存着一分试探之意,绕来绕去,也只不过是想要探寻一番谢宁的心思。 可谁知谢宁会硬生生地挡了回来呢。 与你何干。 是啊,本来就是他扰乱了她的生活。就算他再自信,感情这回事,也不是他能够掌控的。 或许谢宁就是不喜欢他呢。 眼中的光彩霎时黯下,秦峰面上神色几番变换,最终还是垂下眼脸,将眸中那份掩饰不住的失落暗藏于心。 他自以为自己瞒得极好,谢宁却敏锐地察觉到异样,心下一顿后,一时便只懊恼地想收回方才所言,趁着为时不晚,便急忙补救道:“我不是这个意思。不过是随口一提,秦子岳你别当真啊。” 秦峰闻言这才抬起头来,但见谢宁皙白的双颊上霎时浮现出两抹动人的红晕来,便不由心念忽起,含笑道:“我明白,不是这个意思便好。” 谢宁见他神色如常,一颗悬着的心这才落回到了肚子里。可心中将他方才所言细细思量一番后,却只觉得有哪里不妥,一时越发郁闷起来。 反正只要是牵扯到这个话题上,她现在便是多说多错,拒绝也不是,答应也不是,简直是进退两难,无从抉择。 看来以后秦峰再提及此事,她还是少接茬为好。 谢宁下意识地咬了咬嘴唇,在心中暗暗告诫自己。 秦峰将她这副模样看在眼里,便忍不住翘起了唇角。 他不知道谢宁如今对他究竟是什么态度,也不知道对方究竟是否对他有过一点点的心动。 可至少他可以肯定,谢宁对于自己并不反感,甚至在她眼中,自己还是个与他相谈甚欢的知己。 这样便够了。 水滴况且能够石穿,何况是人心,何况是素来心软的谢宁。 他付之以真心,总有一日,也能收获对方的真心。(未完待续。) ps:更啦~ 第二百四十七章 直言相告 其他的事,谢宁没有多问。 经历了这么多事,她早就弄清了秦峰的性子。关于蜀地的话题,两人已经谈过不只一次,而今秦峰既然没再多谈,那她就算再想从他口中套出什么话来,也只怕是白费心思。 她早就心知肚明,自然不会再刻意提及,叫他为难。 但此事毕竟事关她爹声誉,秦峰不告诉她,她却不能就此将这件事抛开。 于是摆在她面前的,便只有一条路可走——去蜀地。 那里形势究竟如何,她总要亲自查探一番,才可放下心来,也免得秦峰为了护她,而有所隐瞒。 这个念头,是她在得知秦峰即将前往蜀地后才生出来的。若说此前她还有所顾忌不敢前去,如今她却已离开侯府,自然不必再担忧有人阻拦。 她身上没了靖阳侯府表小姐的名头,在京中便不必再受长辈约束,照如今的情形来看,刘氏自然不会管她。 可高道年得了她前往蜀地的消息,却未必会对她置之不理。谢宁没有别的法子,只能依仗侯府与她断绝关系的消息,来防止对方阻挠她行事。 至于秦峰那头……她也只有先去试探一番了。 谢宁暗暗苦笑了一下,转过身去,便又对着秦峰道:“我想与你一同前往蜀地。” 没有丝毫的拖泥带水,谢宁就这么直白地将心中想法说了出来,尽管她根本就无法肯定,秦峰到底会不会允她一同前行。 话音落下,秦峰面上便霎时换了一副神色,紧锁眉头道:“今时不同往日。蜀地的局势并不乐观。你好不容易来了京城,还是莫要趟这趟浑水为好。” 被他一语驳回,谢宁却没就此放弃尝试,略一停顿后,便又忍不住开口道:“可我爹如今尚在蜀地,若是明知他有了危难却不相助,我岂不是妄为人女吗?” “谢将军定然不会愿你前去。”秦峰神色骤冷。语气淡淡地对着谢宁道:“你还是留在京城吧。蜀地的事,有我来办。” 谢宁不是不相信秦峰处理不好这些事,只是她又不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娇弱女子。就算是武功不比对方高深,却也不至于到拖了对方后腿的地步吧。 既然她不会连累到秦峰,跟着他前往蜀地有又何妨?好歹她也在蜀地呆了十多年,就算做不了别的。辨路识途总还不成问题,说不定还能帮上秦峰的忙呢。 思及此。谢宁心中反倒是斗志更盛,快步站到秦峰面前后,便下意识地逼问道:“为何非要我留在京城?蜀地又不是什么刀山火海,就算是。可那又如何——你去得,半夏去得,数万将士去得。怎么唯独我去不得?” 她还以为秦峰能够明白。 谢宁苦笑一下,眼中是难以掩饰的失落。 秦峰见状。却仍是紧抿双唇道:“不是你去不得,只是比起前往蜀地,你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去做。” 听出他话中不容推拒的强硬意味,谢宁心下不由一沉,冷声反问道:“何事?” “女官试一事,”秦峰背过手去,一双黑眸中却有精光闪烁,只见他神态自若地看着谢宁,目光灼灼道:“阿宁,到了今时今日,你也该明白这个道理了。你自己的实力,才是最能护住你的东西。” 差点忘了,她还有女官试一事要准备。 谢宁没有忘记,最初她决定报考女官试,就是为了这个目的。她不想再被人看轻,更不想再被人当做是无需忌讳的小角色,三番五次地陷害算计。 她没有显赫的家世,也没有任何依仗,身在京城,除却身边几个丫鬟,也不过是孑然一身罢了。 就像这次她爹出了事,她不但轻易地就被魏国公府舍弃,甚至连她名义上的母家靖阳侯府也与她切断了往来。 她不但没有法子相帮,甚至除了秦峰,还无人可求。 心中闪过思绪无数,谢宁不由垂下了眼脸,片刻后才又抬起头来,对着秦峰轻声开口道:“我明白你的意思,可孰轻孰重,我心中自然清楚。此事固然重要,可我爹的安危却更甚。至于女官试,三年后再考也是一样,我……心意已决,你就不要再阻拦了。” “呵,”秦峰轻笑一声,眼中有无奈之色一闪而过,旋即便摇头道:“你的心思,怎么可能瞒得过我?依我看来,若是此时我不应你,等到我离开京城后,你便会拿着从赌坊赢来的银子当盘缠,自己前往蜀地吧。” 不想心中筹谋早已被他看破,谢宁怔怔地看着秦峰,心中却是难以言表的震惊,回过神来,却也没有否认,“你既然知道,又何必阻挠?” 秦峰已经知道她的打算,若是他答应自己,自然是两相欢喜,可若是他执意不让自己跟去,那谢宁再想偷溜出城,只怕是难上加难了。 谢宁暗暗咬牙,心中很是紧张,目光却一眨不眨地看着秦峰,却是********地要对方给出一个令她满意的答复。 四目相对,饶是秦峰心中早已作出了决定,此时也不免有些动摇。 略定了定心神,秦峰这才淡淡开口:“不是我不让你去,我也不是担心你的安危,只是蜀地之事,远比不得你眼下所做之事重要。” 谢宁目光一闪,不自觉地咬了咬嘴唇,却不出声。 秦峰见状,面上神色便不由缓和三分,像是此时窗外逐渐消融的冰雪,有种徐徐的暖意。 “蜀地之事真的没有你想象的那么严重,阿宁,你要信我。” 秦峰的话语一字一顿地落到她耳中,令谢宁无端生出几分心安,她下意识地便向对方看去,刚好撞上对方唇齿开合。 “你不必担心谢将军,我一定会保证他平安无事。” 秦峰一脸郑重神色。看得谢宁心中动容。 她自然信得过对方,也相信对方的允诺。可这些事原本不该他去做的,令他为之奔波,谢宁心中难安。 似是看出谢宁心中想法,秦峰忽而扬唇一笑道:“你放心。毕竟此事是我惹出来的麻烦,我一定会处理妥当的。” 明明他们连幕后之人都不清楚,秦峰又为何一定要将事情揽到自己头上?谢宁看出秦峰安慰自己的用意。却仍是忍不住出声问道:“秦子岳。你是不是还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这话不过是下意识地脱口而出,可就连她自己也说不清楚,究竟是从什么时候起换了对秦峰的称呼。从只是私下里偷偷叫起来的秦子岳,变成了当面都敢叫出口的秦子岳。 或许只是因为,她忽然觉得对方不再像是她的兄长了吧。可不是兄长,又能是什么呢。 谢宁不知道。 秦峰看着一脸茫然的谢宁。哪里还看不出来她是在恍神。只是他虽不知谢宁此时在想些什么,却也免不了暗自斟酌起来。 他亲口答应过谢宁。以后再也不会骗她。这允诺的确很难,尤其是在如今的情况下,尤其是在他费尽心思都只想保护谢宁的情况下。 可他既已允诺,便不会食言。有些事。谢宁不问,他可以不说。可谢宁既然提及,他便不会再像从前那样再将她瞒在鼓里。 上次谢宁知道自己有所隐瞒后。前来找他对峙的神情秦峰还记得。 他不想再让谢宁难过了。 收起心中思绪,秦峰这才抬眸向谢宁看去。神情从容地坦白道:“不错,我的确还有事瞒你。” 谢宁方才的猜测不过是出于心中的直觉,事实上,她心中对此也并不十分确信。如今得了秦峰亲口肯定,便不由令她心中一跳。 但见秦峰面上一派从容之色,暗忖他接下来所言之事或许并非坏事,谢宁心中的紧张这才消减少许,便如释重负地吐出一口气道:“如若与我有关,还请你直言相告。” 见她神色一松,秦峰不着痕迹地笑了笑,除却眼底藏着一抹愉色外,面上却仍是不露分毫,若无其事道:“此事说来话长了,咱们不如先去茶厅稍坐。你大病初愈,食不得荤腥,清粥小菜又不顶饱。眼下也快到饭时,你不妨先吃两块绿豆糕垫垫肚子。” 难怪今日的早点这么清淡!亏她还以为是王府换了厨子呢。 经由秦峰提醒,方才记起自己有病在身谢宁不免露出恍然神色,心下一番暗自叫苦后,便乖乖地跟着秦峰去了茶厅之中。 厅内自有丫鬟随侍,将一应事物准备妥当后,她们便在秦峰的示意下先后退出。 一时间厅中只余他们两人,谢宁好不容易等到最后一名丫鬟的身影消失,顾不上去拿什么摆在桌旁的茶点,便径直看向秦峰道:“你到底瞒我什么,现在总算是可以说了吧。” 秦峰微微一笑,顺手拿起一块白糕递到谢宁手上,这才不疾不徐地开口道:“先前我同你说过,谢将军这次之所以无端受累,都是因为我的缘故。因为我与你走得太近,他们才会误将你爹当成是我的心腹。其实却不然——阿宁,你可知我在蜀地真正安插的暗线是何人?” 秦峰面上笑意真切,谢宁听着却不由犯起了迷糊,一时之间想不到什么,但见秦峰一副从容之态,便不由心中一动,试探出声道:“这人,我可认得?” 秦峰眼带笑意,毫不掩饰地点了点头。 谢宁见状,心中反倒是越发疑惑,脑子里偏又没有了头绪,便惟有皱眉思索道:“这人自然不是我爹,可你既然同我提起,那就必然是与我关系甚密的人,又与你有过交集——难不成是我们鹏勇军之人吗?” “不错。”秦峰嘴角噙笑道。 得了秦峰肯定,谢宁心中这才浮现出一个大胆的猜想——“总不会是裴叔吧?” “正是裴校尉,”秦峰一面示意谢宁去吃手中的糕点,一面从容地向她解释道:“我师父生前曾指点他武艺,所以我们两人之间此前也不算是毫无交集。” 原来如此。 听过秦峰的解释,谢宁这才收起面上的惊讶神色,神情了然道:“难怪在我未曾进京之前,便曾在驿道旁的茶寮处与你相见。如今想来,恐怕是你与裴叔刻意安排吧。” 秦峰眼中闪过一丝兴味,毫不否认地道:“是我接到了他即将进京的消息,刻意在那里相候而已。却没想过,会在那里见过你。” 也不知有意无意,最后一句话的语调,被秦峰拉得很长。 听出秦峰话中暗示,饶是谢宁一向不拘小节,此时也不免面上一烫了。 不过秦峰对她动心,料想应是在如意坊之事前后。至于两人初见之时,人多忙乱,秦峰应该对她没什么印象才对。反倒是她,看到秦峰时心中很是惊艳,甚至还将对方误当成了谪仙。 如今想来,未免有些好笑。 谢宁嘴角一弯,眼底便也跟着溢出止不住的笑意来。 秦峰见状,不由心中一动道:“在笑什么?” “没什么,”谢宁急忙出声,话音里很有些欲盖弥彰的意味,“就是随便笑笑。” “哦,”秦峰点了点头,没再多问,只是忍不住嘴角一翘,便心情极好地继续道:“这其中缘故,如今你都清楚了。裴校尉曾为我传递蜀地消息,而谢将军遭逢此难,也全是受我所累。先前我曾与你说过,我并不能肯定这幕后之人的身份。但事后冷静想来,也不外乎只有两种可能。” 谢宁若有所思地看向秦峰,旋即便顺着他的话茬分析道:“轩王一向与你不睦,何况这次你蜀地之行也是拜他所赐。我想此事同他大致是脱不了关系。只是你说的另一种可能,却是指何人?” “秦曦确实是极有可能,”谢宁一语落地后,秦峰便毫不停顿地接道:“除却他外,我所怀疑的便是另一方势力。” 话音微顿,秦峰便气定神闲地端起了桌上的茶盏,轻抿一口后,方才继续道:“先前被我清剿的燕地匪寇,他们心中自是记恨于我。借机砍我一条臂膀,倒也算是事出有因。”(未完待续。) ps:今天后台差点上不来了,呼~ 第二百四十八章 拭目以待 燕地的事,谢宁曾听秦峰提起过,便也算有几分了解,自然知道能令秦曦费心设计之事,定然没有表面上那般简单。 能在皇子封地上逗留甚久,欺压民众的人物,又怎么会是寻常的流匪呢。 偏偏秦峰又不知晓他们的身份。 这与他们作对之人若是秦曦还好,若是这群来历不明之人,敌在暗我在明,想要应对自如实在绝非易事。 谢宁心思转过,便不由无声地叹了口气,脑中却忽然闪过一个念头,令她立时变色。 “怎么了?”看出她神色异样,秦峰却并未将慌乱写在脸上,而是镇定自若地问道。 谢宁尚未回神,下意识地捂着胸口,犹自心惊道:“万一这两方势力联合在一起呢?” 她话音未落,秦峰已然意会,眼底霎时便有利光划过,却是若有所思道:“你说的不错,此事极有可能。我前往蜀地,是秦曦设计不假。但蜀地如今的局势……或许正是那群人暗中所为。” “阿宁,”秦峰忽然将手肘搭在两人之间的桌案上,自然地凑近道:“魏青阳与你结亲实是别有用意,我怀疑他与这群人有所关联。” 婚约解除,结亲就变成了结仇。魏青阳前后判若两人的态度的确令谢宁齿冷,可若说他与幕后之人勾结,谢宁心中还是不大相信的。 “他毕竟是魏国公府的世子,如今魏国公府的局势京中谁人不知?圣眷不再,不过是鲜花着锦,表面光鲜,”抛开个人观点。谢宁尽量放下偏见,冷静地同秦峰分析起来,“连我这个所谓的罪臣之女他们都避之唯恐不及,又何况是亲自粘连上这种事情呢?” 何况因为饱受帝王忌惮之故,魏国公府行事可谓是素来低调,除却戍守边关外,其余诸事几乎是一概不理。 若说这搅乱蜀地局势的幕后黑手是他们。谢宁肯定是难以相信的。 秦峰却摇首一笑。意味深长地道:“魏国公府的确是胆小慎微,可魏青阳却并非是甘于平庸之人。” 谢宁闻言,心情顿时有些复杂起来。她明白秦峰的性子。此事若是没有极大的把握,他自然是不会同她说起的。可见魏青阳过往行事时,定然露出过不少痕迹。 她心下一沉,倒不是因为难过。只是魏青阳一面同幕后之人两相勾结,一面又与她论及婚嫁。何尝不是将她玩弄于鼓掌之间! 亏她当时还真的以为,魏青阳来找她退亲,不过是因为家中长辈相迫的缘故。 谢宁暗暗咬牙,一时又暗悔那日给魏青阳的教训太轻。 早知道他是这等道貌岸然之辈。她当初砸那劳什子玉佩时就该再用力些才是! 她这厢犹自咬牙切齿,秦峰却以为她仍在因那桩婚事伤怀,便一下冷了神色。语气淡淡道:“不过这些多是我心中猜测,若要证实。也惟有等到我去往蜀地后,才能辨个究竟。” 敏锐地察觉到秦峰话音里的疏离冷淡,谢宁立时便收起了心中的思绪,抬起头来,不明所以地看着秦峰道:“你这是怎么了?莫非是也同我一样,心中不忿吗?” 心中不忿,是因魏青阳悔婚之故,还是……也同自己一样,是因为魏青阳骗了她? 闻言,秦峰不由目光一闪,嘴角轻扬,态度莫测地对着谢宁道:“你心中不忿?” “是啊,”谢宁下意识地点了点头,“我都被人算计了,心中自然不痛快了。” 话至此处,谢宁便不由扼腕叹息,无奈地摇起头来。 她可不是什么正人君子,解除了婚约,便当真要与魏青阳桥归桥路归路,尤其是在秦峰这得知了魏青阳这般算计于她的真相后,两人之间的仇怨可谓是越结越重了。 对方早有图谋,不想个法子报复回去,简直难消心头之恨。可偏偏以她如今的实力,根本就动不了对方一根毫毛…… 唉。 谢宁暗暗皱起一张小脸。 秦峰却似知道她心思般,看她一眼,便若有所思地朝她点头笑道:“不愧是我认识的谢宁!不过你再记恨,藏在心里也是无用。等到你考中了兵部的女官之位,再想给魏国公府使绊子,可就容易许多了。” 这不就是给他们穿小鞋吗,也不知道算不算以权谋私。谢宁默不作声地看了秦峰一眼,稍稍上扬的嘴角却早已暴露出她的跃跃欲试。 说句实话,秦峰给她出的这歌主意虽然有些不地道,可谢宁还真有几分意动了。 想到魏青阳或许在暗地里干了不少不利于他们的勾当,谢宁忽然觉得做“坏事”的滋味倒也不错。 脸上早已绷不住笑,谢宁索性不再遮掩,露出一口齐整的白牙,便向秦峰看去。 这一看,就令她失了神。 秦峰也在笑,可同样是笑,他的风姿就比谢宁要惊艳许多——至少在谢宁生平所见之人里,秦峰的笑容是她最好看的。 她以前不是没有见过秦峰的笑靥,不达眼底的笑,浅淡疏离的笑,发自内心的笑,不屑嘲讽的笑,潇洒自得的笑…… 却都比不得此时叫人移不开目光。 秦峰笑得很是含蓄,不过是唇角轻勾,皓齿半颗未露,平日里看起来分外冷清的眉眼却忽然多了几分烟火味道,叫人见了无端生出十分欢喜。 一双黑眸里映出谢宁人影,像是一种心照不宣的默契。 两人四目相对,谢宁忽然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却没有收回视线。 与秦峰相识这么久,她早在初见之时,便知道对方皮相生得极好。美人美景总是赏心悦目,谢宁自然也愿意多看两眼。 可此时此刻,她看着秦峰,却并非是出于这个缘故。 为何方才那短短的一瞥。忽然让她有了一种心意相通的感觉。 就好像只要是对着面前这个人,无论他们两个说什么做什么都可以被对方理解。 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 就连原本读来晦涩的诗句,谢宁也在这一瞬间忽然明白了。 原来这就是心动吗。 只是这感觉来得好像有些不是时候…… 谢宁羽睫一眨,再看向秦峰时,眼中便又是清明一片,但见她笑容愈盛道:“你说得极是。看来我以后的确该如此为之。” 终究还是功亏一篑。 秦峰嘴角的笑意忽然变得有些苦涩。却不过片刻便被收起。他恍若无事地点了点头。神色一整道:“所以我才与你说,蜀地之行你不要去。如今于你而言女官试才是重中之重,我离京在即。能为你做的恐怕不多。你就安心温书,莫要令我一片苦心付诸东流。” 秦峰的确为她做了很多。谢宁一时有些默然,不自觉地咬了下嘴唇后,这才低声应道:“我明白。” 她相信秦峰。既然对方说蜀地的局势没有她想象的那么危险,那她也不必非要前往。令她爹和秦峰徒增担忧。 毕竟她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或许在许多人眼里,考取女官不过是为了家族荣耀,为了有个好听的名头,或者是为了权势与地位。而她却是想借此给自己一个依仗,同时庇护身边的亲近之人。 她不是不识好歹之人,分得清真心与假意。秦峰几度相劝,她都记在心里。自然也拎得出轻重,不会一时冲动意气用事。 考取女官试,的确比她千里迢迢地跟去蜀地要有意义得多。 何况秦峰虽不曾言说,看过靖阳侯府的疏离态度后,她对朝中局势却不是丝毫不知。 如今她爹的罪名已经传到御前,她这个所谓的罪臣之女虽未曾被连坐降罪,却也足够令旁人保持距离了。秦峰本来就不是什么得宠的皇子,就算她如今借住安王府的消息不为外人所知,可一旦她跟到了蜀地…… 秦峰要考虑的事已经够多,她不想再给对方添麻烦了。 “这便好,”眼见谢宁有所妥协,秦峰不由神色一松,却是稍显尴尬地道:“你天赋甚高,先前在严武馆学得也不错。虽不及旁人十年累积,拿去应付女官试却也不成问题。” “旁的倒无妨,”秦峰话音顿住,不着痕迹地便向谢宁看去,但见后者神色如常后,方才继续道:“只是我走以后,恐你在课业无人指点,会走了弯路,到时便得不偿失了。” 谢宁闻言不免笑道:“你未免也太小瞧我了吧,难道在你眼中,我就这般蠢笨不成?” 不可否认,她的确是在这方面没什么天赋,可勤能补拙,何况又有秦峰指点,就算是朽木只怕也能开了窍。 再加上除了御射之外,她实际上需要准备的不过只有书、棋两艺而已。 书艺方面,她可以依靠临摹秦峰的字帖来揣摩提升。至于棋艺,她也可以通过与明霜切磋来更进一步。 谢宁向来对自己很有自信,是以她根本就没将秦峰的担忧放在心上。 这让洞悉了她心思的秦峰很是无奈,“我自然不会小瞧你。只是无人指点,你岂不是要更辛苦一些。阿宁,我已经向莲山书院递了帖子,三日后他们便会允你入内进学。这样等我走后,也不必再担心你。” 谢宁不是京城人氏,对于这莲山书院自然是没有什么了解。可秦峰给她安排的,自然不会是什么寻常之所。 去书院进学自然是好事。 谢宁不担心别的,就只怕此事传出后,会给秦峰带来不便。 思及此,她不由暗暗皱了皱眉头,声音迟疑道:“这莲山书院是何处?我若是凭了你的名帖入内,可会给你带来麻烦?” “自然不会。” 秦峰微微一笑,却无端令谢宁有种安定的感觉。她张了张口,纵是心存疑虑,却不知究竟相问与否。 患难见真情,她与秦峰之间,实在不必计较这许多。有时候她算得太清,反倒是令两人生分了。 秦峰思虑周全,更早已为她筹谋妥当。谢宁眼下能做的,除了要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来襄助对方外,也只有顺着对方的安排珍重自身,免得再令对方因她费神分心了。 “我知道了,”谢宁也冲他一笑,为了打消他心中的担忧,更是刻意语气活泼地道:“先生放心,等我到了书院,一定会好好上课,不会给先生您丢脸的。” “呵,”秦峰短促地一笑,眼底笑意却分外真切,神情愉快道:“那我便拭目以待了。” 饭时将至,两人随口聊了几句,便移步去了一旁的正厅用膳。 秦峰下午还有事要处理,是以用过饭后,谢宁便又回了自己的房间。 她如今所住的院落与秦峰的住所恰好相邻,都是在秋实园西侧的僻静处,来往的下人也都是王府心腹,是以谢宁在房内呆得很是自在。 喝过一碗苦药汁,又小歇了一觉后,便又开始绘起她为秦峰所准备的地形图。 虽说如今离期未定,可秦峰既然已经着手安排起她往后的一应事物,不必他说,谢宁也能察觉到启程之日的逐渐逼近。 绘制地形图一事,便越发迫在眉睫了。 这不仅仅是为了帮助秦峰,徐半夏与她提过,她之所以会随同秦峰前往蜀地,都是因为苗人善用毒蛊两术,她需要前去应对的缘故。 不然两军交战之际,若是他们大秦的将士不小心中了苗人的圈套,局势岂不是不容乐观吗? 苗人狡诈,鹏勇军等蜀地之人与其抗衡多年,尚可与之周旋一二, 可那些从周遭地区调来的援军,却并非是能与他们硬碰硬的对手。 当然,苗人也不是个个三头六臂,都善驱使毒物的。在人数和补给上,他们大秦还是更占优势的。 两方正面交战自然没什么问题,可若到了山林之中,恐怕就是苗人更胜一筹了。 此事对于蜀军而言是一道难关,可若是有了谢宁如今所绘的这份地形图,问题便可迎刃而解了。 毕竟谢宁在蜀地土生土长的十余年可不是白呆的,一旦她这份地形图得以推广,蜀地将士凭借此物就可辨析地形,到达苗人所居之地,心中亦可提前防范。(未完待续。) ps:要去书院啦~ 第二百四十九章 心动(防盗) 秦峰启程之期在即,地形图的绘制也已经日臻完备,剩下要描绘的东西并不多,不必明霜帮忙,谢宁自己便可以搞定。 三日后便要前去书院,若说谢宁心中没有半点紧张是假的。可想到秦峰对她一片苦心,她也惟有欣然应下,不教他再为难担忧。 她知道秦峰对她的心意,过了这么久,也终于在今日体会到心动的感觉。 这种她此前从未感知过却分外奇妙的感觉,就像是久旱天忽然降下的甘霖,苦寒地骤然生出的枝桠,还有一瞬间盛开的心花。 终于知道怎样是喜欢一个人,所幸她明白的还不迟。 平心而论,秦峰为她做了那么多,她心中没有感激和动容是不可能的的。 可感激与感动不是感情,这一点秦峰知道,她也心知肚明。 在谢宁眼中,秦峰一直都被她视为知己,视为好友,甚至是视为师长。她不想令秦峰难过,也不想伤了秦峰。 是以她尽管从明霜口中得知了那么多秦峰所作之事,却还是没有丝毫的表示,是以她尽管已与魏青阳解除了婚约,却还是不觉得她和秦峰有在一起的可能。 而此时不同,她心动了。 尽管她也不确定,她对秦峰的感情有多深,她这份心动能够持续多长时间。 所以她退却了,在没有真正确认自己心意前,谢宁仍然会将这一份心思常在心里,不说与旁人听,更不会让秦峰知晓。 只怕辜负秦峰那一番深情。 她也怕自己爱得没有那么深,比不上秦峰为她费尽心思。 好多话他不说出口。可好多事他却都默默地做了。从萧衍口中,从明霜口中,都令谢宁知道许多她过去未曾留意之事。 而正因这个缘故,她也留意到了一些蛛丝马迹。 秦峰方才同她说得清楚,他与裴叔裴星海早有渊源,就连对方入京之时,都曾特意在驿道相迎。 除却传递消息的缘故。这两人的关系也定然是分外亲厚。而他们明明如此亲近。却为了避免锋芒毕露,不得不选择掩人耳目,甚至连她都要隐瞒了。 不过秦峰不会一直瞒着她。一同经历了这么多风波,谢宁越来越觉得,好多事不是秦峰不告诉她,而是时间不对。 到了合适的时机。对方自然会将事情告知于她。 他从来都没有骗过自己,暗地里做的每一件事。也都是为了她而着想。 当谢宁得知秦峰口中那名蜀地心腹之人是裴星海时,她心中第一个念头不是感叹世事有多奇妙,也不是试图寻找记忆中是否有两人过往相处的印迹,而是想到了另外一件事。一件她一直没怎么放在心上的事。 严武馆初建之时,她曾与裴星海一同探讨过安置伤兵的问题,也曾初拟过一些方案。却还是稍有欠缺。直到后来对方交给她一份缜密有效的细则,才算是解了她的燃眉之急。 她还记得。裴叔当时告诉她的说法,他说这份细则是他与一位老友一同拟定的。 裴叔不提,谢宁也不知那人的具体姓名,可如今得知了他与秦峰之间的关系,谢宁甚至可以毫无疑问地肯定,秦峰就是裴星海口中的那位老友。 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 就连原本读来晦涩的诗句,谢宁也在这一瞬间忽然明白了。 原来这就是心动吗。 只是这感觉来得好像有些不是时候…… 谢宁羽睫一眨,再看向秦峰时,眼中便又是清明一片,但见她笑容愈盛道:“你说得极是。看来我以后的确该如此为之。” 终究还是功亏一篑。 秦峰嘴角的笑意忽然变得有些苦涩,却不过片刻便被收起。他恍若无事地点了点头,神色一整道:“所以我才与你说,蜀地之行你不要去。如今于你而言女官试才是重中之重,我离京在即,能为你做的恐怕不多。你就安心温书,莫要令我一片苦心付诸东流。” 秦峰的确为她做了很多。谢宁一时有些默然,不自觉地咬了下嘴唇后,这才低声应道:“我明白。” 她相信秦峰,既然对方说蜀地的局势没有她想象的那么危险,那她也不必非要前往,令她爹和秦峰徒增担忧。 毕竟她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或许在许多人眼里,考取女官不过是为了家族荣耀,为了有个好听的名头,或者是为了权势与地位,而她却是想借此给自己一个依仗,同时庇护身边的亲近之人。 她不是不识好歹之人,分得清真心与假意,秦峰几度相劝,她都记在心里,自然也拎得出轻重,不会一时冲动意气用事。 考取女官试,的确比她千里迢迢地跟去蜀地要有意义得多。 何况秦峰虽不曾言说,看过靖阳侯府的疏离态度后,她对朝中局势却不是丝毫不知。 如今她爹的罪名已经传到御前,她这个所谓的罪臣之女虽未曾被连坐降罪,却也足够令旁人保持距离了。秦峰本来就不是什么得宠的皇子,就算她如今借住安王府的消息不为外人所知,可一旦她跟到了蜀地…… 秦峰要考虑的事已经够多,她不想再给对方添麻烦了。 “这便好,”眼见谢宁有所妥协,秦峰不由神色一松,却是稍显尴尬地道:“你天赋甚高,先前在严武馆学得也不错。虽不及旁人十年累积,拿去应付女官试却也不成问题。” “旁的倒无妨,”秦峰话音顿住,不着痕迹地便向谢宁看去,但见后者神色如常后,方才继续道:“只是我走以后,恐你在课业无人指点,会走了弯路,到时便得不偿失了。” 谢宁闻言不免笑道:“你未免也太小瞧我了吧。难道在你眼中,我就这般蠢笨不成?” 不可否认,她的确是在这方面没什么天赋,可勤能补拙,何况又有秦峰指点,就算是朽木只怕也能开了窍。 再加上除了御射之外,她实际上需要准备的不过只有书、棋两艺而已。 书艺方面。她可以依靠临摹秦峰的字帖来揣摩提升。至于棋艺。她也可以通过与明霜切磋来更进一步。 谢宁向来对自己很有自信,是以她根本就没将秦峰的担忧放在心上。 这让洞悉了她心思的秦峰很是无奈,“我自然不会小瞧你。只是无人指点。你岂不是要更辛苦一些。阿宁,我已经向莲山书院递了帖子,三日后他们便会允你入内进学。这样等我走后,也不必再担心你。” 谢宁不是京城人氏。对于这莲山书院自然是没有什么了解。可秦峰给她安排的,自然不会是什么寻常之所。 去书院进学自然是好事。 谢宁不担心别的。就只怕此事传出后,会给秦峰带来不便。 思及此,她不由暗暗皱了皱眉头,声音迟疑道:“这莲山书院是何处?我若是凭了你的名帖入内。可会给你带来麻烦?” “自然不会。” 秦峰微微一笑,却无端令谢宁有种安定的感觉。她张了张口,纵是心存疑虑。却不知究竟相问与否。 患难见真情,她与秦峰之间。实在不必计较这许多。有时候她算得太清,反倒是令两人生分了。 秦峰思虑周全,更早已为她筹谋妥当。谢宁眼下能做的,除了要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来襄助对方外,也只有顺着对方的安排珍重自身,免得再令对方因她费神分心了。 “我知道了,”谢宁也冲他一笑,为了打消他心中的担忧,更是刻意语气活泼地道:“先生放心,等我到了书院,一定会好好上课,不会给先生您丢脸的。” “呵,”秦峰短促地一笑,眼底笑意却分外真切,神情愉快道:“那我便拭目以待了。” 饭时将至,两人随口聊了几句,便移步去了一旁的正厅用膳。 秦峰下午还有事要处理,是以用过饭后,谢宁便又回了自己的房间。 她如今所住的院落与秦峰的住所恰好相邻,都是在秋实园西侧的僻静处,来往的下人也都是王府心腹,是以谢宁在房内呆得很是自在。 喝过一碗苦药汁,又小歇了一觉后,便又开始绘起她为秦峰所准备的地形图。 虽说如今离期未定,可秦峰既然已经着手安排起她往后的一应事物,不必他说,谢宁也能察觉到启程之日的逐渐逼近。 绘制地形图一事,便越发迫在眉睫了。 这不仅仅是为了帮助秦峰,徐半夏与她提过,她之所以会随同秦峰前往蜀地,都是因为苗人善用毒蛊两术,她需要前去应对的缘故。 不然两军交战之际,若是他们大秦的将士不小心中了苗人的圈套,局势岂不是不容乐观吗? 苗人狡诈,鹏勇军等蜀地之人与其抗衡多年,尚可与之周旋一二, 可那些从周遭地区调来的援军,却并非是能与他们硬碰硬的对手。 当然,苗人也不是个个三头六臂,都善驱使毒物的。在人数和补给上,他们大秦还是更占优势的。 两方正面交战自然没什么问题,可若到了山林之中,恐怕就是苗人更胜一筹了。 燕地的事,谢宁曾听秦峰提起过,便也算有几分了解,自然知道能令秦曦费心设计之事,定然没有表面上那般简单。 能在皇子封地上逗留甚久,欺压民众的人物,又怎么会是寻常的流匪呢。 偏偏秦峰又不知晓他们的身份。 这与他们作对之人若是秦曦还好,若是这群来历不明之人,敌在暗我在明,想要应对自如实在绝非易事。 谢宁心思转过,便不由无声地叹了口气,脑中却忽然闪过一个念头,令她立时变色。 “怎么了?”看出她神色异样,秦峰却并未将慌乱写在脸上,而是镇定自若地问道。 谢宁尚未回神,下意识地捂着胸口,犹自心惊道:“万一这两方势力联合在一起呢?” 她话音未落,秦峰已然意会,眼底霎时便有利光划过,却是若有所思道:“你说的不错,此事极有可能。我前往蜀地,是秦曦设计不假。但蜀地如今的局势……或许正是那群人暗中所为。” “阿宁,”秦峰忽然将手肘搭在两人之间的桌案上,自然地凑近道:“魏青阳与你结亲实是别有用意,我怀疑他与这群人有所关联。” 婚约解除,结亲就变成了结仇。魏青阳前后判若两人的态度的确令谢宁齿冷,可若说他与幕后之人勾结,谢宁心中还是不大相信的。 “他毕竟是魏国公府的世子,如今魏国公府的局势京中谁人不知?圣眷不再,不过是鲜花着锦,表面光鲜,”抛开个人观点,谢宁尽量放下偏见,冷静地同秦峰分析起来,“连我这个所谓的罪臣之女他们都避之唯恐不及,又何况是亲自粘连上这种事情呢?” 何况因为饱受帝王忌惮之故,魏国公府行事可谓是素来低调,除却戍守边关外,其余诸事几乎是一概不理。 若说这搅乱蜀地局势的幕后黑手是他们,谢宁肯定是难以相信的。 秦峰却摇首一笑,意味深长地道:“魏国公府的确是胆小慎微,可魏青阳却并非是甘于平庸之人。” 谢宁闻言,心情顿时有些复杂起来。她明白秦峰的性子,此事若是没有极大的把握,他自然是不会同她说起的。可见魏青阳过往行事时,定然露出过不少痕迹。 她心下一沉,倒不是因为难过,只是魏青阳一面同幕后之人两相勾结,一面又与她论及婚嫁,何尝不是将她玩弄于鼓掌之间! 亏她当时还真的以为,魏青阳来找她退亲,不过是因为家中长辈相迫的缘故。 谢宁一时不由暗悔起那日给魏青阳的教训太轻。 早知道他是这等道貌岸然之辈,她当初砸那劳什子玉佩时就该再用力些才是! 她这厢犹自咬牙切齿,秦峰却以为她仍在因那桩婚事伤怀,便一下冷了神色,语气淡淡道:“不过这些多是我心中猜测,若要证实,也惟有等到我去往蜀地后,才能辨个究竟。”(未完待续。) ps:如内容有重复,请重试。 第二百四十九章 忽如其来 到时若能提前避开苗人的算计,就连徐半夏也可以省去不少心力了。 由此可见,这份地形图究竟有多重要。 秦峰启程之期在即,地形图的绘制也已经日臻完备,剩下要描绘的东西并不多,不必明霜帮忙,谢宁自己便可以搞定。 三日后便要前去书院,若说谢宁心中没有半点紧张是假的。可想到秦峰对她一片苦心,她也惟有欣然应下,不教他再为难担忧。 尤其是在她此时的心境已经变换的情况下,更是如此。 她知道秦峰对她的心意,过了这么久,也终于在今日体会到心动的感觉。若说从前她只觉得秦峰对她的付出太重,令她承受不起,而今她心中却忽然有了一丝喜悦,尽管这些日子以来她经历了这么多,就算在人前强颜欢笑,也不过是故作若无其事。 可今日那份相视一笑的心动,无需多言的默契,看似是忽如其来,其实又何尝不是水到渠成? 她终于明白什么才叫做心悦。 心悦一人。 这种她此前从未感知过却分外奇妙的感觉,就像是久旱天忽然降下的甘霖,苦寒地骤然生出的枝桠,还有一瞬间盛开的心花。 却是秦峰花费无数心思浇灌而来的。 终于知道怎样是喜欢一个人,所幸她明白的还不迟。 平心而论,秦峰为她做了那么多,她心中没有感激和动容是不可能的的。 可感激与感动不是感情,这一点秦峰知道,她也心知肚明。 在谢宁眼中,秦峰一直都被她视为知己。视为好友,甚至是视为师长。她不想令秦峰难过,也不想伤了秦峰。 是以她尽管从明霜口中得知了那么多秦峰所作之事,却还是没有丝毫的表示,是以她尽管已与魏青阳解除了婚约,却还是不觉得她和秦峰有在一起的可能。 而此时不同,她心动了。 尽管她也不确定。她对秦峰的感情有多深。她这份心动能够持续多长时间。 所以她退却了,在没有真正确认自己心意前,谢宁仍然会将这一份心思常在心里。不说与旁人听,更不会让秦峰知晓。 只怕辜负秦峰那一番深情。 她也怕自己爱得没有那么深,比不上秦峰为她费尽心思。 好多话他不说出口,可好多事他却都默默地做了。从萧衍口中。从明霜口中,都令谢宁知道许多她过去未曾留意之事。 而正因这个缘故。她也留意到了一些蛛丝马迹。 秦峰方才同她说得清楚,他与裴叔裴星海早有渊源,就连对方入京之时,都曾特意在驿道相迎。 除却传递消息的缘故。这两人的关系也定然是分外亲厚。而他们明明如此亲近,却为了避免锋芒毕露,不得不选择掩人耳目。甚至连她都要隐瞒了。 不过秦峰不会一直瞒着她,一同经历了这么多风波。谢宁越来越觉得,好多事不是秦峰不告诉她,而是时间不对。 到了合适的时机,对方自然会将事情告知于她。 他从来都没有骗过自己,暗地里做的每一件事,也都是为了她而着想。 当谢宁得知秦峰口中那名蜀地心腹之人是裴星海时,她心中第一个念头不是感叹世事有多奇妙,也不是试图寻找记忆中是否有两人过往相处的印迹,而是想到了另外一件事,一件她一直没怎么放在心上的事。 严武馆初建之时,她曾与裴星海一同探讨过安置伤兵的问题,也曾初拟过一些方案,却还是稍有欠缺。直到后来对方交给她一份缜密有效的细则,才算是解了她的燃眉之急。 她还记得,裴叔当时告诉她的说法,他说这份细则是他与一位老友一同拟定的。 裴叔不提,谢宁也不知那人的具体姓名,可如今得知了他与秦峰之间的关系,谢宁甚至可以毫无疑问地肯定,秦峰就是裴星海口中的那位老友。 她不由暂时止了话茬,明霜却在此时顺势插话道:“不过是买些吃食而已,小姐去也无妨。” “可——”谷穗瞪大了眼睛,完全没有料到明霜会反对她的观点,脸上写满了不可置信。 就在这时,院门外便传来有规律的敲门声。 谢宁使了一个眼色,明霜便反应极快地开了门,抬头却只见到三个拎着食盒的面生婆子。 “表小姐,二位姑娘,这是二夫人吩咐我们送来的饭菜。”只见那为首的婆子上前一步,恭敬出声道。 谢宁正待出声,抬眸却见明霜已然从三人手中接过了食盒,便只朝着她们笑了笑。 明霜拎着食盒进了屋,谷穗便也跟在她身后,兴冲冲地摆起碗筷来。 谢宁看得好笑,一时倒也忘了心中的纠结。 谷穗见状,便不由停下手中动作,很是高兴地对着谢宁道:“小姐,二夫人人可真好,不仅凡事想得周到,就连手下的仆妇也都恭敬得很。” 谢宁闻言笑笑,微微点头赞同后,便不免若有所思道:“其实也不止是二舅母,侯府里的人大多还是和气的。” 就好比外祖母,侯爷舅舅,还有胡管家,粱姑姑…… “也是,”谷穗忙不迭地附和了一声,“还有侯爷和老夫人对小姐你也是好得不得了。尤其是老夫人,先前我总以为她为人严肃刻板,今日才知她原来对小姐你这般和善。如此关切小姐的衣食住行,甚至还主动要留小姐住下。” 她说这话时,面上还有些心有余悸。谢宁猜到她是被刘氏的威仪吓住,便不由勾唇一笑。 明霜闻言,却忽然目光一闪,停下了手中动作。 站在她身旁的谷穗见状,便不免好奇问道:“明霜姐。你这是怎么了?” 谢宁下意识地转头看去,便见明霜目光微闪,神情犹豫地望着自己,几度欲言又止。 心下顿时一滞,谢宁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可思虑再三,她却仍忍不住出声问道:“怎么了?” 明霜这才缓缓出声道:“奴婢有话想问问小姐。却不知当不当说。” “你说吧。”谢宁的神情一下子便平静下来。 她宁愿自己得知的是糟糕的真相。也不想再被身边亲近的人瞒在鼓里了。 明霜抬起头来,声音不高不低地问道:“不知小姐可有觉得侯府众人对您态度有异?” 谢宁蓦地回过神来,再看向明霜时。面上还掩不住震惊神色。 谷穗却被她弄得一头雾水,当下便不解出声道:“明霜姐,你这是什么意思?小姐进京也有半年了,与侯府众人也已经很熟悉了。难不成他们还会变脸吗?” 谷穗向来与侯府的主子接触得不多。自是心中诧异。可谢宁不同,自然能立刻体会明霜话中的意思。 正如明霜所言。侯府众人今日待她与以往相比,的确是有了极大的差别。 何氏分外殷勤,项氏则是强按着嫌恶,侯爷舅舅对她倒还是一如既往的关切。可她外祖母刘氏的态度就颇有些值得玩味了。 当初为了侯府安宁,为了保全项氏侯府主母名声,是刘氏最先提出要谢宁出府别居的。而今言犹在耳,对方却已变了一种态度。 她不是怀疑外祖母对她的好。只是对方忽然要她回来住这件事,本身就有些出尔反尔的味道。 除非……除非是如今的局势已经发生了变化! 谢宁目光闪闪,一时便也顾不得细想,只直觉明霜如此笃定,必然是知道些什么,便径直向她看去,急切地开口问道:“你可知其原由?” 明霜点了点头,一双明眸定定地望着谢宁,似乎是不愿错过她面上任何神色变化,径直开口道:“王爷曾派人就浮微寺一事进行查证,事后又将靖阳侯夫人谋害小姐的证据送到了高侯手上。奴婢猜测,侯府众人态度转变,或许正是由于这个原因。” 原来如此。 难怪项氏看起来会如此无精打采,翠玉院中尽是侯爷舅舅派来的下人,而外祖母也不再避忌自己留在侯府了。 谢宁忽然记起秦峰此前对她说过的话,想到对方曾应允过她要仔细调查此事,当时她也怀抱希望,可后来秦峰不提,她便只当此事是没了下文,便不曾贸然询问。 可她当时如何能想到,秦峰居然默默地为她做了这么多呢。 如今谢宁总算是明白了其中缘由,深深地看了明霜一眼后,心中却只能留下一声叹息。 她知道明霜同她提及此事的用意,可她与秦峰之间的问题,从来就不在对方为她付出了多少上。 秦峰再是情深,她也终究是无以为报。 既然已经注定了这样的结局,那情深又有何用? 谢宁无奈地摇了摇头,嘴角勾起一抹苦涩笑意。 谷穗虽已听得云里雾里,可谢宁的情绪如何她还是能察觉两分的。 看出自家小姐情绪低落,她自知嘴笨,不敢胡乱安慰,暗地里便不由扯了扯明霜的袖子,以目光示意着对方。 明霜抬起头,却是一脸平静神色,也不理会谷穗的求助,径直开口道:“或许小姐以为,奴婢同小姐提及这些,只是为了替王爷说些好话。没错,明霜的确是有些私心,可说到底,奴婢也同样是为着小姐着想。” “那又如何,”谢宁一时心情复杂,随手拨弄着腰间的荷囊,垂眸道:“人活在这世上,不就是要依着自己的心意做事吗?我只想与魏青阳成亲,安王殿下如何,与我何干?就算他做了再多又如何,还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你若是真为他好,就该劝他早些放下才是。” 秦峰是很好很好的人,不该将心思全都花在她身上,也不该因她而耽搁。 谢宁想得清楚,无论两人以后能不能做朋友,她与魏青阳定下的婚约已然是事实。而她与秦峰不能在一起也是事实。 毕竟她不能因为秦峰的缘故,就毁了这桩婚约。 这样对魏青阳也不公平。 她的意思表达得清楚,明霜听了,却不由一怔,目光一闪后,方才收起面上的苦涩笑意,神色认真地对着谢宁道:“王爷是为小姐您做了很多,但感动是感动,心动是心动,也不可混为一谈。明霜只想让小姐认清自己的心意,只想让小姐看看,王爷暗中为你做的那些事,究竟能否牵动你的心弦。” 她这一番话显然是肺腑之言,可谢宁听过却惟有默然——她根本就不知何为心动,又如何能体会到自己的心意。 无论是秦峰,还是魏青阳,他们都并非是谢宁心仪之人。起初,她当秦峰是知交好友,也只将魏青阳看作是异姓的兄长。 直到魏青阳向她谈及了两人之间的那桩婚事,谢宁才对此朦朦胧胧地有了几分了解。 两人定了亲,对方就会是她未来的夫君了。 她根本就不懂****,或者可以说,她根本就未曾意识到什么是****。 她不理解,为什么单只一个情字,意义却可以那么大。能令顾晴菀不择手段,能令萧衍愁容满脸,也能令秦峰默默地为她付出了那么多。 对方的心意太重,她无以为报,也不知该如何回应。 可是这些,她却不知该怎么同明霜言说。 谢宁蓦地抬起头,眼眶微红,却犹不自知,只是强忍着心中酸涩,若无其事地开口回绝道:“你的意思我明白,只是——” 话未说完,便被明霜刻意用话茬打断——“小姐此前不是还要去外头的坊市买包子吗,您为何不去好好看看呢。” 听出她话中深意,谢宁不由心生一凛,虽知对方所言必定与秦峰有关,可她却从来不是习惯逃避的人,心中也的确想知道,秦峰究竟都为她做了什么,以及秦峰对她的心意,究竟是到了什么样的地步。 她不是没有因秦峰的举动感动过,可那时她只以为对方当她是值得相交的好友,却没有想到早在两人相识之初,秦峰便已对她情根深种。 谢宁拿定了主意,便一言不发地出了房门。 不过是一眨眼的功夫,谢宁便纵身跃到了墙外。(未完待续。) ps:上一章是防盗的,不要订! 第二百五十章 但见她双眸一眯,开口道:“你如今尚未进学,无人引导,便难免孩童心性,喜好玩乐倒也是常理,又怎可与嬷嬷相比?” 秦嬷嬷目光一闪,随即便沉沉出声,“六殿下天资聪颖,便是一时贪玩,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却是提也不提这进宫一事。 一连两次因秦嬷嬷受挫,高贵妃此时的脸色便不免有些难看起来。但她是何等人物,饶是心中不快,亦能若无其事地笑道:“那便承嬷嬷吉言了。” 说着便将目光向身侧移去,笑语嫣然地转移话题道:“陛下,既然嬷嬷不愿入宫,这教导公主一事,您心中可还有什么旁的人选吗?” 秦嬷嬷执拗性子,谢宁早有了解。可今日亲眼见到她在帝王妃嫔面前这丝毫不怵之态,心中暗服之余,不免又多了几分疑虑。君为臣纲,秦嬷嬷虽曾在先皇后身边服侍过,可单凭这一段经历,哪里能让众多皇子对她礼遇有加,又哪里能令她敢于在帝王面前堂而皇之地对高贵妃保持缄默呢? 是故如今高贵妃再度开口,谢宁便不免提起一颗心来,生怕秦嬷嬷方才表现不过是出于一时冲动,并未考虑到后果。 “一时之间,倒也想不出什么好的人选,”帝王缓缓出声,举目向秦嬷嬷看去,眼底的笑意分明,却明明是向着高贵妃说话,“朕知嬷嬷辛劳,只是宫外毕竟不比宫中,您在外头呆了这么久,不妨也回宫小住一阵,也免得众人挂念。嬷嬷意下如何?” 帝王此言,并不出乎谢宁意料。毕竟秦嬷嬷方才的一言不发虽说只是针对高贵妃一人,却也的确伤及了皇家脸面。金口玉言一出,心知秦嬷嬷回宫之事已成定局,谢宁难过之余,也惟有庆幸这帝王对秦嬷嬷说话时的语气很是恭敬,毫无迁怒了。 “皇上不嫌弃老奴年老无用就好。”秦嬷嬷仍是一脸平静。 目的达成的高贵妃也不再多言,一室寂静之下。反倒是秦峰紧接着开了口。治好了多年咳疾,他那一管清朗的音色令人听来更为顺耳,“嬷嬷既已回宫。放在侯府的身外之物,便交由谢宁保管吧。如此一来,等到日后休沐,嬷嬷也可到侯府暂住了。” 秦嬷嬷闻声抬眸。语气里却并未表露出太多的亲近,只是微微颔首道:“三殿下所言有理。老身也正有此意。” “三哥和靖阳侯府倒是交集颇多,”秦琳嘴角一勾,随即便拖长声调道:“难不成是因谢姑娘的缘故吗?” 朝堂之上,靖阳侯府素来中立。便是身为外戚。也不见靖阳侯高道年对自家的贵妃妹妹和六皇子有多亲昵。秦琳此言看似打趣,实则却是笑里藏刀,不怀好意。 秦峰闻言。便只微微一笑,正要开口搪塞一句。就被谢宁一记眼色打消了念头。但见她收回目光,一脸正色地对秦琳道:“公主此言差矣,小女与三殿下一向是君子之交,您虽只是随口打趣,有口无心,可若是叫旁人听了,难保不会辱及殿下名声。” 不成想谢宁竟将一桩小事说得如此严重,秦琳侧头向父皇的方向偷瞄一眼,略显心虚地讪讪道:“是我一时失言。不过谢姑娘出身将门,应该不会太介怀此事吧。” “父皇,”秦泽稍显糯软的声音随即响起,“您还没说赏给谢姐姐什么东西呢。方才那位徐姐姐来时,不过与您说了两句,您便为她赐下一座暂住的宅邸。谢姐姐助三哥良多,此前又曾在宫外对我二人有相救之恩,您可不能吝啬啊。” “哈哈哈,朕何时吝啬过了?”帝王闻言,不由大笑出声,捋须向谢宁看去,“既然六殿下都为你讨赏了,朕便赏你个恩典,想要何物,任凭你自己心意就是。” 这可真是极大的恩典了。谢宁立时从座上起身,抱拳道:“还请皇上容小女思虑片刻。” “好。”既已许下此诺,帝王便也答得爽快。 不过虽说是任凭心意,谢宁却也明白其中分寸,自然不会提出什么非分的要求来让人为难。可这究竟是要求何物,她却要好好思量一番了。 而今她孤身在京,虽有靖阳侯府可以暂住,却终究不能将其当成自己的依仗,更莫提项氏和高贵妃对她不喜,轩王秦曦对她怀恨在心了。 是故眼下虽有予取予求的机会,她却不能目光短浅地求什么金银之物,而是该想办法为自己争取一件更为有利之物。 “你这丫头,想了这么久都没拿定主意吗?”高贵妃忽而出声,却全然是一派长辈关怀口吻,“皇上已是有言在先,你又何必顾虑太多。实在不行,向皇上求个女官做做也好啊。” 也不知对方是信口一提,还是别有深意。谢宁从思绪中回神,却只笑笑道:“谢宁能得皇上许诺,已是三生有幸。心中激动,难免要仔细斟酌一番,还请娘娘不要见怪。”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她这边话落,帝王面上便也显出些许笑意,抬手道:“这也的确是件要事,便让她好好想想吧。” 谢宁得了口谕,便更放心地思索起来。依她自已来看,金银等物肯定是不可取的了,高贵妃所言的女官却也并不合她意。 并不是她打消了要作女官的念头,只是这官职若是由她在御前求得,来得如此容易,实在是太没意思。 想那女官试三年一次,不知有多少女子为此趋之若鹜,离家赴京而来。谢宁从来只知她们是考出来的,却从没听过哪位女官的职位是由皇上赏来的。若要她拿帝王的恩典去换官位,她还是宁愿自己亲自赴试应考,哪怕是失意落榜,也好过她借此机会平白得了个官职得好。 无人可依,她比这京中许多人都更多了一份想出头的信念。可女官的名额有限。御前求官,未免不公。 但既是如此,她又有何可求呢?帝王这信口许诺虽为恩典,却也着实难以轻松应对,谢宁不但要抓住这大好机会,还要注意着分寸,以免招来帝王反感。 与其仰仗皇恩。不如自食其力。谢宁脑中灵光一闪。忽然想到了一个绝妙的主意,立时便当机立断,恭谨出声道:“禀陛下。小女已将所求之事想好了。” “但说无妨。” 谢宁微微垂眸,却并未错过一旁秦峰投来的目光,她不曾有所回应,而是径直出声道:“小女自蜀而来。家父更在军中任职,是故小女早知战事险恶。而今蜀地匪乱已平。伤兵安置便成了当务之急。小女有意在京中开设武馆,然边关戍守之地每岁亦有退伍之人,仅凭小女一人之力,实在是难以成事。幸得陛下隆恩。小女斗胆,还请陛下相助。” 谢宁一番话落,满殿之人皆是神色一变。且不看旁人如何。单说帝王那一副敛眉深思之态,便叫谢宁不由捏出一把汗来。 她此次进宫。虽是应秦峰所求,也做好了为他分担这剿匪之功的准备,但纵然秦峰所言句句实情,归根究底,她也无法完全心安理得地将这功劳据为己有。 训兵固然劳累,带兵平乱却更为艰辛,计谋固然有用,可她当初不过只是随口一提,使计却远比献计费神。 钱财权势,她不是不爱,可终有一日,她会凭借自己的努力赚来。武馆一事,恰是今日裴叔与她商议而定,圣上既然金口一开,那她便要借着这股东风,好好地筹谋一番。 “此次剿匪之行,我大秦损失甚重,伤兵亦是众多。你不过是个闺阁女子,便是有心开设武馆,又要如何安置他们呢?”帝王沉吟一番,身子微微前倾,显是探寻之意。 谢宁见他尚且有意询问,心下便是一松,面上却是不露声色道:“回禀陛下,列位将士虽是有伤在身,可比起常人来,身体的底子却也强上几分。小女开设武馆,自当广收弟子。轻伤之人可做教头,指点弟子武艺,也可行镖送信,赚得银钱。至于重伤之人,亦可在馆中做些力所能及之事,往日花销,便从武馆的收益里出……不过小女此前也未曾开过武馆,方才所言难免有纸上谈兵之嫌。具体如何安置,日后还有待商榷。” 谢宁话音已落,秦峰却仍未将目光从谢宁身上移开。两人的座次离得近,他此时抬头看去,甚至还能望见谢宁嘴角那抹尚未来得及收回的羞怯笑意,顿时便不由心中一动,起身插话道:“父皇若有顾虑,儿臣愿同谢宁一道完成此事。还请父皇准许。” 秦琳见状,却是掩嘴笑道:“谢姑娘既有此志,也难怪三哥也要出面相帮了。” 她这话说得倒是有几分暧昧,可自谢宁进殿以来,秦峰已是多次出言相护,在座众人都瞧得分明,便不免有好事者朝着他们的方向看去。 但见二人并肩而立,男子双手抱拳在前,挺立的身姿极为瞩目,锦袍玉冠之下,饶是臂上带伤,也仍无损他半分贵气。女子则是一袭橙衣,低垂着脑袋看不清眉眼,肤色却也算白皙,明明是恭顺的淑女模样,却偏偏生出了比肩男子的雄心壮志。 这两人站在一处,虽不是什么才子佳人之流,倒也有几分相配了。 众人尚在端详,便被秦峰清朗的音色出言打断。被秦琳随口打趣,他面上却毫无不悦神色,而是温言道:“皇妹莫不是忘了,我等此时所讨论的伤兵,俱是与我一同剿匪的弟兄们不成?燕地匪悍,他们当中还有不少人是为护我而伤。如今谢宁有心相助,于情于理,我都难以对此坐视不管。” 秦峰此言一出,帝王眼底便不由露出几抹笑意。秦琳暗觑父皇神色后,自是不会再出言反驳,便只讪讪应和道:“小妹一时无状,倒是不曾想到三哥与这些伤兵之间的渊源。” “说到渊源,”低沉嘶哑的声音响起,入耳的一字一句却分外清晰,秦嬷嬷一改方才的沉默,缓缓出声道:“皇上许是有所不知,谢宁这丫头当初为了训兵,也是花费了不少精力。早出晚归不说,还要乔装成男子模样才敢现于人前。更莫提她好好一个大家闺秀,成日里都要在太阳下暴晒。就连老身我也跟着操心,花了不少力气才将她这肤色养回些许。” 众人立时向谢宁看去,虽有满殿烛火辉映,但对照高贵妃、秦琳等在场女眷,却不难辨出她肤色微黑,对于秦嬷嬷方才所言,便已信了三分。 秦峰更是一脸愧色道:“本王当时满心只念着训兵一事,不想竟疏忽了谢姑娘。” 姑且不论他这番自责落到旁人耳中是何想法,作为当事者的谢宁却是费了很大的力气,才忍住想要对他与秦嬷嬷翻上两个白眼的冲动。 秦嬷嬷信口胡言也就罢了,可子岳兄向来行事严谨,而今居然也学会在人前面不改色地胡诌了。她肤色微黑乃是多年疏忽所致,怎么就成了训兵被晒伤的了?秦峰与她相识在前,又怎会不知她肤色的变化,这两人串通一气,明显就是算准了此时殿上无人知晓谢宁的底细,才会出言诓骗。 尽管看出了他们的意图,谢宁却也没有傻到有戳穿的打算,只是默默地绷着一张脸,暗中控制着自己面上的神情,以免被在场之人瞧出什么端倪来。 孰料她此时的不言不语,落到帝王眼中却成了不愿居功的淡泊。但见他抬眸扫去,真正地打量了谢宁一眼,浑厚的声音也随之响起,“你这丫头身怀武艺,又颇有智谋,倒真称得上是个奇女子了。看在此番剿匪顺利的份上,朕便应了你这个请求,为你那武馆题一面匾额吧。至于其中诸多事宜——” 帝王话音一顿,目光自然地扫到身旁立在的秦峰,语气随意道:“便交由子岳协理吧。”(未完待续。) ps:更~ 第二百五十一章 尽管没有到城楼送行,想到亲手带出的新兵即将前去剿匪,谢宁的心情也极为舒畅。 对于这三百人组成的剿匪之军,谢宁可是信心十足。在侯府与秦峰保持距离的紧要关头,她倒是也想偷偷去看上大伙一眼,可昨日经过秦峰提醒,她才打消了这个念头——若是着男装,难保不会被大伙认出,扰乱军心;若是着女装,被秦曦发现也不是好事。 虽不能亲身前往,谢宁却借着秦嬷嬷出门的机会,让明霜和谷穗跟着瞧了个热闹,却没想到她们三人归来之时,带回的却不止是城楼送行的见闻。 “小姐,我们回来了!你不知道,今日可发生了一件大事。” 人未至,声先来。隔得很远,谢宁便已听见谷穗一路叽叽喳喳的议论声,正在暗自失笑,却没想到一抬头,望见的却是她和明霜拎着无数大包小包的身影。 成匹的绫罗锦缎堆在桌上,一盒盒脂粉黛膏摞成高塔,精致小巧的钗环首饰摆在面前,一瞬间的恍惚过后,谢宁才定下摇曳的心神,惊讶道:“这是你们买的?” 明霜捂嘴笑道:“这些都是秦嬷嬷为小姐您准备的。” “为我准备的?”谢宁纳闷地重复一句,起身去迎秦嬷嬷。她不是初入京城的那个小丫头了,这些她从前没机会接触的东西,便是她不知价值,也可估量出大概。秦嬷嬷与她无亲无故,不过是因秦峰嘱托才前来指点,谢宁又怎能叫她破费? “嬷嬷,您——” “你不必说了,”秦嬷嬷早已猜出谢宁的来意,不等她把话说完便出声打断道:“你与安王殿下不是早有交易在先吗?单凭你如今这副模样,再等上十年恐怕也成不了气候。” 自打进了侯府,对她的指点和嘲笑便是如影随形,比这难听的话,谢宁已听过不知多少,起初她难免在意,如今却能一笑置之。何况秦嬷嬷虽是冷言相对,却是真心在为她着想。 谢宁看得分明,自然不会放在心上,她所担心的是另一件事,“嬷嬷,我不是介意您置办这些物件,只是您看在情面上,费心指点于我,谢宁却不好教您破费。今日您花的银子,等下我便补给您。往后您再要出门,也提前告知我一声,花销由我来准备。” 听过她这一番话,秦嬷嬷却突然沉了脸,“挑东西的人是我不错,可这付账的却是另有其人。怎么,为了今日这些物件,你还要追到燕地去寻人不成?” 闻言,谢宁皱眉道:“是子……安王殿下?” “不错,”秦嬷嬷看她一眼,“也不知你这傻丫头身上有多少银子。往后要用银子的地方还多着,你能填补过来吗?” 一语惊醒梦中人,谢宁还真没想过这个问题,只得窘然应道:“谢宁考虑不周,叫嬷嬷见笑了。” 尚未接手家中的产业,身在挥金如土的皇城,谢宁眼下可谓是身无分文。如此境况,叫她到哪去寻银子? 要不,再去赌坊赢点彩头回来?不成不成,自从如意坊事发,京中便掀起了一股抑赌之风,若是在这当口上赢了太多银子,肯定会被有心人盯上。 脑海中刚刚浮现出猜骰的想法,不过瞬间就被打消。谢宁只得继续思索有什么赚钱的路子。 就在她冥思苦想之际,秦嬷嬷却陡然靠近,一双锐利的眸子直视过来,语重心长地开口,“银钱之事,不过是俗物。若是将这些东西看得太重,恐怕我也没有什么指点你的必要了。虽说无功不受禄,可你与安王有约在先,又何必觉得欠他人情。认真算起来,你早出晚归的那些时日,付出的那些心血,不比真金白银轻贱。再纠结于此事,未免太过。” 又被秦嬷嬷一语点醒,谢宁点头道:“是我想得太多了,幸好有您提醒,若是真事事算清,子岳兄岂不以为我要与他生分?” 细细想来,她与秦峰也算得上是肝胆相照的好友了。事先有约在先,再计较那许多,实在是没有必要。解决了心事,谢宁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 秦嬷嬷却依然面沉如水,不苟言笑的脸上满是严肃的神情,只见她深深地看了谢宁一眼,才开口道:“今日城楼送行,你可知都发生了什么?” “谢宁不知。”她之前的注意力都放在拿回来的那些东西上了,倒是没留意她们在城楼上的见闻。眼下秦嬷嬷提及,谢宁才恍然忆起,谷穗之前提及所发生的‘大事’,便急忙问道:“究竟出了何事?” “倒也不是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不过是顾相家的小姐和安王说了几句话后,在送别之时忍不住哭了起来,叫人给瞧见了。便有几家公子得知,上前安慰了一番。眼下京中,想必都在传这顾丫头和安王的渊源呢。” 谢宁看得分明,顾晴菀虽性情沉稳,可她对秦峰却是情根深种,送行之时有些失控也不见怪。谢宁了然地点点头,追问道:“子岳兄和顾小姐有什么渊源吗?” “你们几个将今日买来的东西归置好,”秦嬷嬷不急作答,嘱咐过小院里的四个丫鬟,才转身走进谢宁的卧房,反问道:“满城皆知安王身子不好,他那咳疾却不是生来就有。你可知这病根究竟是因何而来?” 不等谢宁摇头,秦嬷嬷便自问自答道:“那是历元十年的事,安王不过九岁,顾丫头也不过是个女童。一次宫宴上,顾丫头失足掉进了湖里,恰巧被安王撞见,他将人救到湖边,自己却失了力气,自此落下了病根。顾相府上就这么一个嫡女,待她向来是如珠如宝。顾氏念着安王相救之恩,这些年来,一直在各地动用人力物力,寻访名医。顾丫头自己,为着安王这咳疾,更是费尽了心思。” 难怪顾晴菀这般内敛持重的女子,竟从未在人前避讳过对秦峰的关心。原来秦峰的咳疾是因她而起,怪不得牵扯到秦峰的事情,她都这般上心。 从秦嬷嬷口中得知了顾晴菀与秦峰过往的渊源,谢宁总算明白顾晴菀毫不避讳的原由。秦峰的咳疾因她而起,她心中的自责可想而知。 “自此之后,安王便抱病不出,除了必要的场合,平素是不会出门的,也只有近两年,病情逐渐好转起来后,才多露了几次面,却是照旧不喜交际,纵观满京城,也只有萧衍这小子和顾丫头同他有几分交情了。” 秦峰的确与萧衍交好。听了秦嬷嬷的话,谢宁不禁联想起昨日顾晴菀的说辞,点了点头。 “也正因此,”秦嬷嬷话音一顿,别有深意地看了谢宁一眼,“京中渐有传言流出,说顾家这丫头将来会被指给安王,作安王妃。” 无论是身份地位,还是容貌才学,顾晴菀与秦峰都称得上登对。谢宁笑笑,便将秦嬷嬷扶到座上,直言道:“子岳兄与顾小姐的确般配,这传言倒也不是毫无根据。” “是啊,”秦嬷嬷目光轻闪,感慨一句后,身子便靠上了椅背,一双锐利的眼睛也阖了起来,一副极为疲惫的样子。 “我问过侯夫人了,这几日府上都没有什么应酬。从明日起,你便跟着我学些规矩吧。今晚就早些休息。” 谢宁见状应声,“好。”随即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面上却带着掩饰不住的笑意。直到躺在床上时,还有些期待得睡不着。 她知道自己与旁人的差距,眼下有机会可以重学一次,谢宁心里不知道有多开心。她不怕秦嬷嬷待她严厉,就怕自己学得不好,再被人小瞧。 孰料她虽想得明白,到了明日,竟还是打起了退堂鼓。 阳光明媚的夏日,微风轻拂,送来一阵清凉,侯府里处处是繁茂的花叶,耳旁时不时有小丫头嬉戏打闹的声音传来,叫人听着心痒。 这样的日子,便是不能出去玩,也该在院子里走上几圈,活动活动筋骨啊。为何要把她关在房里练规矩呢? 不怪谢宁怨念,她其实是个好动的性子,却被秦嬷嬷在房中拘了一整日,练得还是一件她做梦也想象不到的事情——站立。 自幼习武,谢宁对自己的站姿还是很有自信的,连扎个马步都可以坚持几个时辰,简单的站立对她来说不过是小菜一碟。 她不是不想学规矩,可这实在是没必要啊,秦嬷嬷又何必要在这件事上浪费时间呢?谢宁一动不动地站在厅内,心里却忍不住烦躁起来。 似是看出谢宁的心思,秦嬷嬷微微一笑,从一旁的高几上拿了一只钵来,突然放在了谢宁的头上。 头上骤然一沉,纵然事先觉察到对方的动作,谢宁也被这突如其来的重量惊到,下意识地伸手去扶头上装满水的钵。 “啪!”一声脆响,谢宁的左手被竹条抽了一下。她没躲,手上也没传来什么疼痛的感觉。可再对上秦嬷嬷锐利的眼神时,谢宁却不知为何心虚起来。 “你这身量,比起一般女子是要高些,平日里也没什么驼背缩肩的坏毛病,站姿勉强还算过关,但你若是静不下来,就是再站上几日,也不会有什么长进。”秦嬷嬷冷声道。 谢宁讪讪地将铜钵放回到头上,眼观鼻鼻观心地反思起来。 “右肩往下抬一点,”秦嬷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水面不平了。” 这钵中水还有这样的作用。谢宁听话地放低了肩膀,重新调整了姿势,寸步不移地站在原地。 “不要低头。” “眼神柔和一些。” “目光稍稍向下看。” 秦嬷嬷的确厉害。谢宁只要稍有一点懈怠,就会被她立刻指出,在她严苛的教导下,不过一日功夫,谢宁的站姿虽仍有些小毛病,一颗心却真正地进了下来,无论秦嬷嬷是立在她面前,还是站到她身后的绣墩上,谢宁都可以淡定自若地保持站立。外头时有时无的喧闹声,也无法牵动她的心神。 日落时分,小院的晚膳做好后,秦嬷嬷才示意谢宁道:“今日便到这里,过来用膳吧。” 得了这句允许,谢宁才将头上的铜钵取了下来,捏了捏酸涩的脖颈,在谷穗和晓月的搀扶下走到了桌旁。 真是不练不知道,原来这么简单的站姿,也有这么多的讲究。用过晚饭,在秦嬷嬷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默许下,浑身酸麻的谢宁直接躺到了床上。 “小姐,要不要奴婢来帮你按摩一下?”虽是受秦峰之托前来照应谢宁,明霜却没摆出对待客人的架势。未免见外,在明霜的主动提议下,谢宁便不再唤她为姐姐,而是直接称呼她的名字。 “不必了,”谢宁正在摇头,望着身姿亭亭的明霜,突然心念一动,便好奇地打听道:“要不是有秦嬷嬷教导,我还不知这规矩这么难学。明霜,你当初学规矩的时候,是不是吃了不少苦头?” 明霜莞尔应道:“那时奴婢还小,的确是有些难熬。不过小姐您学得是京中贵女的规矩,自然要复杂许多,秦嬷嬷的态度也会严苛一些。” “当个贵女可真不容易。”谢宁颇为同情地感慨一声,浑然忘记了,她眼下也在学着贵女的规矩。 “正是呢,”明霜面上的笑意更深,转身从柜子里拿出了一只小小的银盒,又向着桌案上摆着的香炉走去。 片刻后,卧房内便弥漫起一阵清甜绵长的香气。谢宁吸了吸鼻子,看向明霜,“这是什么香?” 明霜正将那银盒放回原处,转身应道:“这是奴婢从王府带来的‘清梦’,驱虫助眠,素有奇效。入夏后,王爷便一直在用此香。小姐一日劳累,奴婢想着点上此香,最为合宜。” “还是你想得周到,”嗅着这扑鼻而来的甜香,谢宁却不由狐疑道:“怎么殿下平日里一直在点此香吗?” 不想谢宁竟有此问,明霜很是纳闷地回过头来,(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阅读。) 第二百五十二章 谢宁四下搜寻了一番,视线便落在了与秦峰并肩而立的萧衍身上,再已转头,却并未寻见魏倾城踪影。【ㄨ】 难不成魏小妹先行离去了? 谢宁心下一疑,心思方才转过,身后便传来对方轻轻的唤声,“谢姐姐。” 她却是从酒楼另一侧而来的。 闻声,谢宁不由上下打量了魏倾城一番。但见她嘴角噙着一抹笑意,面上倒并没有什么伤怀之色,反倒是神情轻松地对谢宁道:“天色不早,倾城便先回去了。还请姐姐代我向安王殿下道一身告辞。” 听她话里提及秦峰,谢宁一时有些不自在,便不由稍稍别开了视线,待面上的僵硬之色一闪而过后,方才转过头来,点头应道:“好。” 心知魏小妹方才是同萧衍私下说了些什么,谢宁有心多问两句,可碍于此时楼中宾客太多,担心被人听去,便不曾开口问询,而是一路将魏倾城送上了马车,目送着对方渐行渐远,这才收回了视线。 “子……子岳兄,”转头却对上秦峰自身旁投来的视线,谢宁难免有些猝不及防,等到回过神来,便下意识地向左移了一步。 “等下无痕会驾车过来,”对她的退避恍若不觉,秦峰兀自出声道““我顺路送你回去吧。” 谢宁下意识便是推却,“不必了。” “你今日不是没有乘轿吗,”秦峰定定地看着她,神态自若 道:“正好我等下也要回武馆一趟。” 经由前事,谢宁如何不会猜到秦峰此举用意何在。可对方这般一味付出,又教她心下何安。 谢宁不是遇事犹疑的性子,处理事情也不愿拖泥带水,既然秦峰的心意她根本就无法回应,那她自然不会再给对方任何错觉。 或许惟有将两人之间的关系撇得干脆利落,秦峰才能放下心中执念吧。 谢宁暗暗咬了咬牙,一时间连唇上也溢出了血痕,却是犹不自知,只是冷冷地看着秦峰道:“不敢劳烦殿下相送,小女自己走回去便好。” 她此言一出,就连适才向两人走来的萧衍也察觉到不妥,纳闷地看了秦峰一眼后,旋即便一脸狐疑地望着谢宁,下意识地脱口而出道:“谢妹妹,你这是怎么了?莫不是方才秦子岳对你黑脸了?哎,我跟你说,他这个人就是这点不好,越是对亲近之人,越爱冷着一张脸。你别看他方才态度不好,其实他心中最记挂的就是你——” 谢宁嘴角露出一抹讽刺的笑意,萧衍的话音便戛然而止,心中咯噔一下,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方才说错了话。 不过……谢宁的态度怎么有点奇怪?也不知这两人到底在想些什么。 萧衍硬着头皮向一旁看去,正待暗觑秦峰神色,耳旁便传来了谢宁似笑非笑的声音——“是啊,你说得不错。” 他心下一沉,顿觉头皮发麻,抬起头来,便对上谢宁一张冷脸,心中越发觉出不妙,却只得心虚支吾道:“谢妹妹……你这是何意?” “哼,”谢宁微哼一声,却未再出言答话,一颗心霎时便凉了半截。 经由萧衍一语道破,她这才意识到对方身为秦峰密友,对于此事亦是知情。 萧衍心中有数,无痕、明霜也未必一无所知,就连晓月、青柳恐怕也早已看出不少端倪。 惟有她一个人,傻傻地被瞒了这么久。 这可真是“我心仪于你,但与你无关”啊。 辘辘的车轮声传来,旋即落在耳中的便是无痕语气淡漠的声音,“王爷,萧公子,谢小姐。” 谢宁勾了勾唇角,却只是眼带嘲讽地笑了笑,目光从无痕脸上缓缓移到秦峰所在之处。一时之间,也不知是该怪自己太傻,还是秦峰将心思瞒得太好,才令她至今方知。 “阿宁,”半晌沉默后,却是秦峰先开了口,但见他面上一派温然神色,语气和缓道:“你先上去。有什么事,等回到严武馆咱们再细说。如何?” 谢宁神色淡淡地扫了他一眼,冷着一张脸,紧抿嘴唇什么也不说,抬脚便向着安王府马车的反方向走去,为了与秦峰保持距离,是打定了主意要绕路回去。 “阿宁,你莫要意气用事。”秦峰反应极快,一下子便伸臂将谢宁拦住,不疾不徐地道:“你看这样如何?你先上车,我坐萧衍的马车过去,这样总行了吧?” 就算谢宁此刻要与秦峰划清界限,可严武馆的事务一向是两人打理,对方要过去,她总不能拦着吧。 何况秦峰在她眼中,从来都是良师益友,她虽不懂得风雅之事,却是真心将秦峰当做了自己的知己。就算……就算对方当真是心仪于她,她也不能因此就要与秦峰形同陌路,再也不理不睬了吧。 不过是喜欢一个人而已,他又何错之有呢? 两种声音在谢宁脑中来回交织,令她一时也有些举棋不定。她不想伤到秦峰,可她又怕自己的处理不当会伤到秦峰。 谢宁的步子不由顿住,一时间只觉头疼欲裂。 萧衍见状,便急忙眼疾手快地上前一步,虚推了她一把,“就是,有事咱们先回严武馆再说。你如今也算是京中名人了,就别杵在这儿站着了。万一叫人认出来怎么办?” 一时恍惚之下,谢宁再回过神来,便已站在了马车旁。事已至此,她便也没再坚持,一言不发地进了马车,对于秦峰三人,却连个回眸都吝惜。 萧衍见状,不由无辜地摸了摸鼻子,转身回来,便拿手肘捅了捅秦峰,忍不住砸了咂嘴,出声探问道:“今日这到底是怎么了?尤其是谢宁,往日看她性子虽有些急躁,却也不是这般容易生气之人啊?子岳,你究竟都做什么了?” 未曾料到谢宁竟会拒人于千里之外,眼下又逢萧衍执意刨根究底,秦峰本就称不上愉快的心情眼下更是雪上加霜。 萧衍话音刚落,他的视线便冷冷地扫了过去,双唇紧抿成一条线,任是谁都能看出的心绪不佳。 目光微闪,萧衍便老实地住了嘴,视线却不住向萧衍瞄去。待到对方神色稍有和缓后,方才试探般地出声道:“咳,我今日出门可没乘马车。你看,咱们是在街上租顶小轿,还是就这么走回去?” 他闲散惯了,出门向来不爱带随从。秦峰身边倒是常跟着个无痕,可对方已经被他支使着先载谢宁去了武馆。 是故不管怎么回去,只怕都要靠他们两人自己了。 所幸澄阳楼离严武馆并不远。走走倒也无妨。 萧衍心思转过,便不由转头看了秦峰一眼,是想借着这个功夫,仔细端详一番对方面上的神色。 “不必。”口中只吐出两个字,秦峰话音落下,便负手向后走去,却是回了澄阳楼。 不想他会如此作答,萧衍眼底一时浮出几分疑色,下意识地跟了过去,便见进了酒楼的秦峰站在柜台旁,对着澄阳楼掌柜交待了两句。 萧衍眉头一皱,不过一个眨眼的功夫,就见秦峰从门口走了出来。脑中灵光一闪,他便下意识地拽住了秦峰的手臂,一脸惊诧地看着后者道:“这家酒楼,是你开的?” 四下皆是人影,萧衍也知道分寸,没有大喊大嚷,而是刻意压低了声音。 “嗯,”秦峰不想在此处多谈,便只简短地应了一声,旋即便绕到了澄阳楼后头,自顾自地上了马车。 跟在他身后的萧衍却还未回过神来,一脸见了鬼的神情望着他道:“你别告诉我这又是为了谢宁?” 秦峰目光一闪,面上不免现出几分晦涩神情,却是毫不掩饰地淡淡道:“是又如何。” “唉——不是我说你,”萧衍叹惋一声,颇有几分恨铁不成钢地对秦峰道:“眼下都什么时候了,不论是秦曦那头,还是魏青阳皆是动作不断。可你呢,在谢宁身上用的心思未免也太多了些。” 秦峰目光一闪,却没答话。 “还有,”萧衍话音一顿,旋即迟疑地看了对面一眼,暗自权衡过后,便意味深长道:“今日谢宁对你的态度那么明显。难道你半点都看不出来吗?” “我看得出来。”秦峰掷地有声地道。 萧衍眉头一皱,旋即便也扬声道:“既然看得出来,那你又何必再做这些无用功?” 秦峰眼中精光一闪,立时反问道:“谁说这是无用功了?” 说着,他便无意识地勾了勾嘴角,眼中带笑道:“她已知晓我的心意了。” “那又如——”萧衍下意识地便要反驳,话已出口方才回过神来,略一思索后,却又忍不住打击秦峰道:“这又说明不了什么,何况也算不上是什么好事。我看她眼下分明是想要避开你吧。” 马车恰在此时停下。秦峰眉头微挑,眼中的迟疑只是一闪而过,旋即便分外笃定地道:“孰是孰非,她自有决断。”话音落下,他便起身走了出去。 徒留萧衍一人坐在马车里,目光一闪,暗暗嘟囔道:“魏青阳是算不上什么好人,可她也未必会心仪于你吧。” 不过这话,他也就敢私下里说说罢了。萧衍撇了撇嘴,旋即便下了马车,沿着青石板道一路走至西苑,却被守在门口的无痕伸手拦住。 “主子吩咐,他与谢小姐有话要说。要咱们暂且先别进去打扰。” 无痕一声冷语落地,萧衍霎时便收回了步子,毫不在意地耸了耸肩,心中却是暗自腹诽道:不去也好。谢宁此时恐怕还在气头上,他可不想一语说错触了这两个人的霉头。 与他料想不同,西苑此时的情形却并非是一片暴风骤雨。谢宁和秦峰两个人相对坐在书房里,久久没有出声。 最后还是秦峰先开口打破了沉默,“骤闻此事,我知道你心中一定有些不自在。你放心,若是你这几日不想见我,那我便先留在府中处理些事务。你也恰好趁着这段时间仔细斟酌一番,好吗?” 谢宁闻言抬头,霎时便撞上秦峰认真的视线,她难免有些不自在,目光微闪,立时便别过头去,低低应声道:“嗯。” 秦峰见状,眼底便不由浮现出一抹笑意。他熟悉谢宁的脾性,看出她有意与自己保持距离,便刻意顺势而为,主动提出要与她分开“几日”。 谢宁果然应下了。 这一招以退为进的确对她有效。 秦峰从容不迫地站起身来,再看向谢宁时,眼底的狡黠笑意便已一闪而过,神色郑重地出声道:“那我便先回去了。这几日的功课……你自己用心便好。我会派人送些棋谱来。” 像是被人软软地打了一拳,谢宁只觉心里压抑得很,整个人不畅快极了,闻言也不曾抬眸,只是闷闷地应道:“嗯。” 秦峰慢条斯理地整理着衣摆,视线不由在她身上停留了一瞬,片刻后,便转身离开了书房。 房门“吱呀”一声被阖上,谢宁这才抬起头来,眼底虽是一片清明之色,心下却忽然泛起一股不知来由的酸涩。 秦子岳。秦峰。安王。 她也不想两个人的关系就此疏远。可这世上女子何其多,对方为何偏偏要心仪于她呢。 原来顾晴菀的推断没有错。可笑她一直被对方瞒在鼓里,还以为他真正心仪之人是徐半夏,还语带调侃地拿他们两人开过几次不大不小的玩笑。 现在想想,她也未免太可笑了些。与秦峰相识这么久,居然一点都没看出他的心思。 甚至还一直被他骗得团团转。 对方说要与她作场交易,她就当真觉得这只是朋友间的互助。 对方说要她帮忙分担剿匪之功,她也就真的以为秦峰是担心在朝中树敌太多。 对方骗她说自己另有心仪之人,她竟真的信以为真了。 她早就该想到的啊。 若只是寻常相交,秦峰又怎会为她花这么多心思,以各种名目帮来招来身边这么多人手,指点她考取女官试,教她猜谜习字,下棋奏琴。(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阅读。) 第二百五十三章 “还有,”魏青阳忽然握紧了放在膝上的双手,言之凿凿地分析道:“京中能人辈出,倾城虽善画艺,却也达不到技惊四座的程度。何况她素来胆小,站在众人面前定然会怯场。我也是因这缘故,才敢放心让她去参加这萧府宴席的。照理来说,她不该表现得这般出色才对啊……” 简单地处理了一下手头上积攒的事物,谢宁去外祖母刘氏处请安时,便从她口中得知了侯府上下都要去京郊浮微寺礼佛一事, “过两日便是我的生辰,你两位舅母有心,早早就将浮微寺一行提上日程了。宁儿,也不知你那武馆一事筹备得如何?可有闲暇与我们一同?” 好不容易能有机会为外祖母庆生,谢宁自然不愿错过。何况托秦峰的福,她现在又没什么事要处理,便展颜一笑,径直应道:“宁儿近日无事。” “那便好,”刘氏闻言,双眸都弯得眯了起来,就连眼角处,也一下显露出几条细纹来。 站在她身旁的粱姑姑也没再冲谢宁板着一张脸,而是难得地抿了抿嘴,缓声道:“咱们此次外出,是打算在浮微寺多呆上几日。寺内虽是佛门重地,表小姐却也要多准备几身换洗衣物。不过只需注意,颜色样式莫要太过鲜艳惹眼便好。” 对方这番有意提醒,谢宁又哪里听不出来,心下领情,便郑重地点了点头,神色恭谨道:“多谢姑姑相告。谢宁记下了。” 刘氏满意地看她一眼。稍显浑浊的双眸中,却是笑意分明,“你和魏家公子,近日可曾见面?” 谢宁与魏青阳定亲一事,虽在京中未曾传来,可对方亲自上门来靖阳侯府提亲,侯府上下自是人人知晓。刘氏是她长辈,更加不会对此一无所知了。 “前两日在尚书府外,曾与他见过一面。”谢宁没有分毫犹豫,便不假思索地地应了声。 见她提及魏青阳时。神态竟是一派落落大方。刘氏不由默契地偏过头去,同身旁的粱姑姑交换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语带笑意道:“可惜咱们此次出门,你舅父和表哥们都无暇抽身。不然也可让魏公子与咱们同行。彼此熟络一番。” 前去礼佛的众人皆是女眷。魏青阳若是随同,只怕也会生出许多不便。思及此,谢宁很是赞同地点了点头。可抬眸之时,眼中却只映出外祖母很是开怀的笑颜。心觉莫名,谢宁便不由向粱姑姑的方向看去,但见对方也是嘴角微抽,似乎是在极力克制着面上的笑容。 这两人,原来是在拿她玩笑。 虽有些后知后觉,可谢宁回过神来,便也只是无奈地望了外祖母和粱姑姑两眼,撇嘴道:“他又不是未曾来过侯府做客,本就熟络,又何必再多相处?” “那段时间,她可与顾小姐有过什么接触?” “呵,”闻言,刘氏面上笑容越发盛了三分,轻笑一声,便神色和蔼地向谢宁看去,眼中却闪过追忆神色,忍不住感慨道:“魏公子亲自上门定亲之时,外祖母也和他说了几句话。的确是个好孩子,阿宁——” 刘氏话音一顿,与此同时,却忽然对着谢宁摆了摆手。谢宁会意地走到对方近前,便被她顺势拉住右手,动作轻柔地拍抚起来,语调舒缓道:“等日后你们两个成了亲,若是真要去边关,你可得常回京看看我这个老婆子,啊。莫要让我一人挂怀……” 谢宁哪里考虑过这么长远的事情,可如今刘氏骤然提起,她却也没有功夫细想。对方话音一落,她便语气急切地接话道:“外祖母放心,我可舍不得您呢。不管往后去哪里,谢宁都不会毫无音信,令您白白担忧的。” “你这孩子,”刘氏微微一笑,稍显嗔怪的语气之下,却是浓浓的动容,但见她眸光一闪,片刻之后,眼中便已似含着泪光,语气感慨道:“真是和你娘一模一样。想当年你娘刚去蜀地时,也是每隔半月便写信来。就连你出生后,她也未曾有所间断。只可惜……” 她娘虽只是靖阳侯府的义女,可无论是外祖母,侯爷舅舅,还是已经过世的外祖父,都对她娘关怀备至。想必若是此时她娘还在人世,外祖母也不会因触景生情而忽生感慨,这般伤心了。 外祖母身下虽有三位子女,两位舅舅也与她同住府中,儿子能够****相见,相较而言,这位慈祥宽和的长辈自然还是更疼离家在外的女儿。她娘当年远嫁蜀地自不必说,身为宫中妃嫔的高贵妃,刘氏一年到头自然也见不上几回。 谢宁明白她此时的心情,略一思索,便翻过手掌,反握住对方干瘦的手心,温言宽慰道:“外祖母莫要多思,我娘若是知道您心中这般记挂,心里还不知要有多难过。” 话音一落,她便趁刘氏不注意,暗暗地朝粱姑姑使了个眼色,向对方示意起来。 外祖母岁数大了,念旧也是寻常,但情绪太过波动,终究不是什么好事。谢宁实在不愿看她神伤。 反观粱姑姑,自然也是这般想法,“表小姐说的极是,老夫人您就别再多想了。您生辰在即,不若好好想想要在寺中供奉些什么好。” 这安慰有些无力,刘氏却也知她此时是太过伤感,便勉强扯出个笑脸,话音一转道:“好了,我知道了。你们俩就别为我担心了。有宁儿这么乖巧的外孙女在,我怎么会不开心呢?” 话虽如此,刘氏此后却始终有些神色怏怏,和谢宁不过聊了几句,便借口午乏小憩,取消了原本和谢宁定下的午膳。 谢宁是被粱姑姑一路送出鹤龄院的,可外祖母如此情状。她始终还是有些放心不下,转眸看向身旁的粱姑姑,才发觉对方亦是一脸忧心忡忡。 “姑姑。”谢宁轻唤一声,并未多言,可心中所想,却已表达在不言之中。 留意到谢宁望来的目光,粱姑姑转头之前,悄然松开了暗皱的眉头,才尽量平静地对谢宁道:“表小姐不必担心。老夫人不过是一时触景生情,并无大碍。待老奴回去。再宽慰一番便好。” 外祖母因何心伤。谢宁心知肚明。她是长到十三岁才进京入了侯府,而二十年前,她娘也是差不多这个岁数成为靖阳侯府的义女。她如今已与魏青阳定亲,魏国公世代驻守边关。等到二人成亲以后。只怕她也不能在京中久留。外祖母正是因此。才联想到她娘的吧。 “啊?”谢宁再度讶然叫出声来,脑海中却回忆起几个零星的片段,心中一动。正要出声,耳旁便又传来魏青阳的声音。 谢宁暗自低叹一声,心中愁绪渐生。她生性开朗,平时并不会纠结太多,可今日刘氏的一言一行,也同样勾起了谢宁对她娘亲的思念。 粱姑姑眼睛利得很,自然能通过谢宁面上细微的声色变化,看出她心中所想。但见她上前一步,微咳一声,清了清嗓子后,便出声道:“表小姐,老奴有一事要与你说。” 谢宁闻言,便将心头万千思绪暂时压下,转头淡淡道:“姑姑但说无妨。” 粱姑姑见她目光并不涣散,总算是略微安下心来,面上却是不动声色道:“老夫人生辰在即,表小姐身为后辈,自然要事先备下贺礼。不知表小姐可想好要送些什么了吗?” 谢宁如今,好听点说来,是暂住侯府,若是说得难听些,便是在此寄人篱下了。自何氏掌管侯府中馈后,谢宁虽也有了真正表小姐的待遇,可要说手头宽裕,倒还真没有多少。 无论是同高依瑶、高依妍这对姐妹俩相比,还是与高静和夏柔玉相较,谢宁恐怕都难以送出什么拿得出手的礼物。粱姑姑之所以出言提醒,自然也是出于对她的担忧。 不过这要是搁在几日前,的确会令谢宁分外为难。但如今她手中恰好有那日在萧尚书府得来的彩头,那位静山大师手书的经书,应该会是份极好的贺礼吧。 谢宁眼珠一转,心中便有了主意,当下胸有成竹起来,对着粱姑姑淡笑应道:“姑姑不必担心,我心中已经有了主意了。” 粱姑姑此言虽说是为了岔开谢宁的注意,但提示之意也是分外明显。而今谢宁这般回答,显然是出乎她意料之外的。不过她眼中的诧异不过也只在一瞬罢了。 或许是魏家公子,或是安王殿下曾给她送过什么东西来吧。 粱姑姑心思转过,便微微颔首道:“表小姐心中有数便好。” 已经走到院门口,谢宁惦记着外祖母刘氏,便没再要粱姑姑相送,点头告辞道:“姑姑,那我便先回去了。您若有事,就派人过去寻我。” “好。”粱姑姑一脸正色地应了声,见谢宁转头离去,便也沿原路走了回去。在院中四下搜寻了一番,果然是在刘氏的卧房内找到了她的身影。 悄无声息地推开房门,入目便是背对着门,斜倚在床榻上的锦衣老妇。粱姑姑还未走到近前,刘氏便已先察觉到她的到来,一动不动地出声问道:“你送过宁儿了?” “嗯,”粱姑姑在榻角处的小矶子处坐下,一板一眼地应道:“方才老奴亲自将她送至院外的。” 刘氏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哦。” 这声音很是低落,粱姑姑伴她多年,自然能猜到她此时心情有多糟糕,眉头一皱,便出声劝道:“生死各有天命,二小姐之事,老夫人您也是无能为力。又何必如此介怀呢?” “不过是一时忍不住罢了,”刘氏忽然闭上了眼睛,似乎是要将过往所有的不愉快抛诸脑后般,再睁开眼后,整个人便也从床榻上坐了起来,看向粱姑姑,语气犹疑地道:“你知道,当年我已是对不起柔敏了。而今宁儿好不容易有了一门好的亲事,我怎么能顺着项氏的意思,要她将这亲事拱手相让呢?” “您几时答应过夫人了?依老奴看,魏国公府分明是早就瞧中了咱们表小姐,不然怎会对大小姐态度这般冷淡呢?您呀,就是爱多想。已经定下了的亲事,哪里还能让得出去?夫人那日前来,说得也不过只是气话罢了。” “你看项氏当时那样子,哪里像是在说气话,”刘氏慨叹一句,面上却不由流露出几分不屑来,“什么宁儿抢了瑶儿的亲事……简直无稽之谈!” 粱姑姑眸光一闪,却没怎么出言附和刘氏方才的话,而是语焉不详地道:“魏家公子连定亲信物都留下了,此事哪里还有更改的余地了?” 刘氏却不由扶额道:“当年柔敏就是因她一番胡搅蛮缠,才早早地去了蜀地,嫁给了谢云忠。我没能顾好柔敏,眼下无论如何,也要护住她这惟一的骨血。瑶儿条件出色,京中多少好儿郎都可任她挑选,项氏何必非要这魏青阳呢?” 事关侯府里的主子,粱姑姑却是不敢贸然置噱,不过关于此事,她心中却是生出了几分猜测。见刘氏仍是一脸迷茫之色,便犹豫着开口道:“老夫人,您说夫人如此行事,会不会是还在因柔敏小姐,而迁怒于表小姐呢?” 刘氏神情一滞,转过头来,便目光犀利地望向粱姑姑,好似一柄锋锐的宝剑般穿透对方心中所想后,她才颔首应道:“不错,你方才所言,的确有几分道理。若说她此前不喜宁儿,可能是因那亲事一事,可后来宁儿与魏青阳那孩子定了亲,照理讲,她心中本该轻松才是。可如今仍是这般处处针对,实在是有些蹊跷……” 等到她回过神来,一直在下头留意着动静的粱姑姑便找准时机,顺势出声道:“不过也有可能是大小姐的缘故……老夫人,如今秦嬷嬷已经离府,您说咱们要不要在表小姐身边安排两个人照顾她?”(未完待续。) ps:  更~ 第二百五十四章 天色已晚,明霜才急匆匆地跟着无痕从拐角处小跑过来,秦峰便径直开口问道。 明霜顾不上平复急促的呼吸,只单手抚着心口道:“小姐昨夜一直在看棋谱,入睡之时早已过了三更天了。” 秦峰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转而便对明霜道:“下次再有这等事,明霜你记得在旁劝阻一二,莫要让她再这般任性。” 明霜却忽然收了面上笑意,一脸正色地看着秦峰道:“恕奴婢多言,谢宁小姐之所以会晚睡,也是因为您给她布置的课业太重。” 她话音尚未落下,秦峰便已似笑非笑地挑了挑眉,眼底却没有丝毫笑意,嘴角虽是轻勾,可他周身三尺,却仿若落到了冰窖中,尽是彻骨寒意。 便是一向面无表情的无痕,也忍不住朝明霜使了一个眼色。而后者却似全无所觉般,神色如常地仰着头。 纵是对上秦峰看过来的视线,也没有丝毫闪避。 紧抿着唇线的秦峰,本是一脸的清冷神色。可片刻之后,他却忽然笑了起来,“呵,从前我还担忧你跟在她身边不会尽心服侍,而今看来,倒是我当时多虑了。” “奴婢并非是有意顶撞王爷,”明霜恭敬地垂眸,话中却依旧是毫不退让,“只是忍不住说些忠言逆耳罢了。当初奴婢担心谢宁小姐会成为王爷的软肋,而今亦是如此。可如今您不过是以筹备女官试的名义指点于她,为她准备的东西是不是太多了?” 秦峰眸光一闪。当即便又冷下了一张脸。明霜却未曾抬起头来,暗暗捏了捏满是虚汗的手心,径直张口道:“您既不忍她劳累,又何必将那些与她无关的事情强加到她身上?剿匪之功,她未必想要。王妃之位,您又如何确保她不会拒绝呢。” “啪嗒”一声脆响,却是秦峰捏碎了系在腰间的玉佩。 明霜心中一滞,立时便抬起头来,却发现站在她面前的秦峰早已迅速地后退了几步,这才自然地松了手。将碎片尽数落在了自己一人脚下。 眼尖地瞥到莹白碎玉上的一抹血迹。明霜只觉触目惊心,神色慌乱地从身上掏出锦帕,头一次在人前失了分寸。 “王爷,您受伤了。先容奴婢为您包扎一下吧。”明霜故作镇定地向前走去。虽不知对方会否迁怒于她。心中却难免会有些忐忑。 秦峰却只是淡淡地看了她一眼。用并未受伤的左手拿过了她手中的帕子,自顾自地给自己包扎了起来。 无痕见状,却并未似往常一般眼观鼻、鼻观心的沉默。他身为最常跟随在秦峰身旁的心腹。自然知道明霜此番与萧衍不同,触到的是秦峰的逆鳞。 “王爷,府中幕僚今日尚有事要同您商议,咱们先回去吧。” 秦峰自然知道无痕此言的用意,可他本来就没有打算要为难明霜,闻言便不由笑了起来,却是看向明霜道:“你说的对。我的确是目的不纯,可我毕竟是在教她,不是害她。这些东西,只要她在京中一日,就必然会用到。难不成你愿意看她应酬之时,只能孤零零地坐在一处吗?” 明霜目光微闪,心中并不想在此时与秦峰争辩,可终究不能违心地开口,赞同自家王爷所言。 秦峰见她沉默不语,倒也无意再与她多说,只是神色淡淡道:“你放心,我不会拔苗助长。昨日的课业,是我布置得太过,往后我会注意。” “是。”明霜恭敬地点了点头,面上已然是一片平静之色。 她当然不会怀疑秦峰对谢宁的心意,可无论是从安王府下人的角度,还是谢宁身边贴身丫鬟的角度,她都不希望这两人最终走到一处。 她承认,起初她的确是对谢宁有偏见。可这么多日的相处,认清一个人的真实性情已是足够。谢宁虽不是名门世家的闺秀,可却比那些好摆小姐架势的贵女们好上许多。 而在明霜看来,她不能与自家王爷在一起的原因,也正因为此。且不提谢宁如今身上尚有婚约,也不论她根本就对王爷的心意一无所知,但只看她并不算显赫的出身,便实在难以担起王妃的重责。 谢宁的性子,她这个****跟在身边伺候的丫鬟最是清楚了。没有什么野心,也无意去应对什么勾心斗角,看起来虽有些风风火火,可实际上却是再恬淡不过。 这样的人,会愿意牵扯到皇族的纠葛中吗? 可若是对方拒绝了王爷的心意……她竟也不知自己到时是喜是忧了。 毕竟王爷为了她付出了多少心血,身为旁观者,她所感受到的是只少不多。 此事发展到如今的地步,在她眼中,竟是怎样都不对了。她不想左右为难,也不想偏袒谢宁、秦峰中的任何一人,可她终究人微言轻,左右不了王爷的心意,只能尽力劝说着对方,令事态朝着最好的方向发展。 明霜目送秦峰主仆二人出了武馆后,方才沿着原路走了回去,虽暗藏着满腹心事,在谢宁等人面前,却是不曾显露出分毫。 *** 秦峰一句惊醒梦中人,自从得了对方的指点,谢宁的棋艺可谓是突飞猛进,不再着眼于防守,而是攻守兼备,招数亦是灵活得很,有时虚晃一枪,有时则是气势如虹地直捣黄龙。 如此一来,她再同秦峰对弈时,十局里竟也能侥幸地胜上一两局了。 不过令她感到奇怪的是,比起之前秦峰布置下来,要她熟记的棋谱,这几日送到她手中的孤本数量却是越发少了许多,每日只有一本。 甚至还有一日。秦峰居然在书里给她留了字条,要她用两日功夫将这本棋谱看完。 虽说那棋谱的确难了些,可依她眼下的水平,一日看完还是可行的。秦峰这般安排,倒是令她多了不少自行支配的时间。 不过她也没有虚度光阴就是了。 拿着棋谱举一反三的道理,她还是懂得的。何况如今她棋力大有长进,闲暇之余,除了练字,便是在馆中寻人对弈。 只是可惜,他们严武馆内虽是将士偏多。可会下棋的也没有几个。寻来寻去。谢宁也只好同自己身边的丫鬟们对弈了。 谷穗同她先前一样,自是不会下棋,谢宁也不勉强她。而晓月、青柳,却也不怎么同她认真对弈。每每放水都很是明显。教谢宁很是没劲儿。 如此一来。倒是苦了明霜,隔三差五,便会被谢宁拉去对弈。 没法子。谁叫秦峰事忙,陪她练习的时间不多。她不愿打扰对方,就只好麻烦身边人了。 日子一天天地过去,转眼就到了十月初一,侯府惯常家宴的日子。因为只需住上一晚,谢宁一一处理了馆内事务,用过午膳后,便只带着谷穗、明霜两个丫鬟回了侯府。 项氏设计在浮微寺暗害她一事,侯府众人早已是心知肚明,没有在人前捅破这窗户纸,除却为了维持侯府表面的平和外,也是因为没有找到什么实质的证据,可以证明项氏同这件事之间的关联。 这样的结果,亦在谢宁意料之中。因为早有预料,她面对项氏之时,倒也能克制住内心的厌恶,不致情势太过难看。 可她不知的是,并非无人找到项氏暗害自己的证据,只是这人将人证物证送到侯府后,刘氏和高道年却将此事压下了而已。 她也不知,自己之所以能摆脱侯府的束缚,住进严武馆内,正是侯府为了掩盖此事,与秦峰商量过后妥协退让的结果。 在侯府住了一晚后,谢宁第二日到鹤龄院和松柏院请过安后,便又带着两个丫鬟早早地离开了, 毕竟严武馆那头,还有不少人在等她带着舒展筋骨呢。 可谁知谢宁出了门,一抬头便对上了等在外头的无痕。 “谢小姐,王爷命我来接你。”无痕神色淡漠地对着谢宁三人点了点头。 不愧是子岳兄,考虑事情也太细致了些。 谢宁心中暗赞一声,便带着两个丫鬟上了马车。等到了武馆后,便要急着去演武场。 不想她才刚跳下马车,便从门房处接到了魏倾城昨晚送来的帖子,上头只说她近日俱在家中,要谢宁有空去看她。 可谢宁眼下哪里抽得开身,严武馆不过初立,一应事务尚未走上正轨,正是要她费心打理的时候。白日她要处理武馆事宜不说,到了下午还要跟着秦峰学棋。 谢宁手里拿着洒金笺,神情不免有些犹豫起来,暗自盘算着这几天什么时间能抽出空来。 明霜见状,便暗暗朝无痕使了一个眼色,后者当即会意道:“谢小姐若是有事,便先去忙吧。武馆的事,交给我就好。” 无痕此言,恰好解了她此时的困境。谢宁喜出望外之余,却仍不免出声问道:“你等下无事吗?” “嗯。”无痕神色淡淡地点了点头,并未多言。 谢宁也没多问,只是嘱咐了二人一句,“那就拜托你了,我尽量在下午回来。若是事情没办完,我再命人回来告知,也免得子岳兄白跑一趟。” 明霜点了点头,略一沉吟,便道:“可要奴婢陪您同去?” “不必了,”谢宁稍加思索,便摇头婉拒了明霜的提议。毕竟魏小妹帖子上写得并不清楚,万一对方真有什么急事,她一时半刻回不来的话——明霜留在这儿,她也更放心一些。 于是,谢宁便又乘着馆内的马车,去了魏国公府。 被引进国公府后院的凉亭后,谢宁方知魏小妹这次找她上门,只是想同她说说话而已。 “姐姐这几日在忙什么呢,我总是想找你出去,可是哥哥如今不在京中,祖母便不放心我一人出去,也不知你这两日忙不忙,便没去贸然找你。”魏倾城坐在谢宁身边,亲昵地给她倒了一杯茶, 谢宁伸手接过对方递来的茶盏,当下便笑应道:“就是在处理武馆的事情而已。等你哥哥回来,你们再一同过去看我吧。” 魏青阳年已十八,谢宁此前曾听魏小妹说起过,国公府已为他早朝中寻了差事,眼下正有意为他请封世子之位,也难怪他如今每日东奔西走,忙得连府门也不入。 想必魏小妹这几日,定然是闷坏了。 谢宁不由抬手摸了摸魏倾城的脑袋,却不料对方忽然朝四下摆了摆手,屏退过亭中婢女后,这才神秘兮兮地向谢宁凑去,低低地出声道:“谢姐姐,我、我有事要与你说。” 眼尖地瞄到魏小妹微红的耳尖,谢宁心中不由生出几分好奇,急忙追问道:“何事?” 纵是周遭只有她们两人,魏倾城却仍是谨慎地抬眸张望了一圈,这才再度开口道:“我、家中有意为我定亲了。” 她这声音压得极低,可谢宁耳力过人,自是将她话中字句听了个清清楚楚,可因此生出的诧异之色,却是越来越盛。 虽说她眼下也是有了婚约之人,可魏小妹比她还小上一岁,又是这般怯弱的性子,定亲一事,不该如此草率才是。 谢宁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却因怕吓到魏小妹,面上便只神色如常地问道:“可有人选了?” 魏倾城只当她是过分关切,并未觉出丝毫不妥来,面上一红,旋即便呐声道:“是我母亲那头的表哥,小时候还常常带我玩的。” 原来是表哥啊。 谢宁闻言,顿时放下心来,却仍是免不了问上几句:“那他家在何处?今年多大了?性子好不好?你们最近可曾见过?” 她这一番追问落地,魏倾城面上的神情便越发窘迫起来,害羞地垂下了头,却是避而不答道:“我哥哥也说,这门亲事很好。” 魏小妹素来怕生,若是嫁回到国公夫人的娘家,自然不必担心许多。 两家能够亲上加亲,自然是再好不过了。 谢宁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一时却没有多问魏小妹萧衍之事,而是打算等改日见到魏青阳后,再侧面询问对方。(未完待续。) ps:  更~ 第二百五十五章 正如她从来只将魏青阳当做是自己的兄长,秦峰对她而言,可以是是知音,是挚友,甚至是用心教导她的师长,她却唯独不曾想过,两人之间会有另一种可能,也从来没有料到,秦峰竟真的会心仪于她。 毕竟对方于她而言,就像是这瓦砾与金柱的差别。就算她不想妄自菲薄,却也不得不承认,两人之间的身份,的确是天差地别。 更别提秦峰在她眼中,一直便是谪仙人一般的存在。一举一动,都赏心悦目,像是天边悠悠飘来的云,水里倒映出的圆月,以及镜中照出的花朵,虚幻,缥缈,高不可攀。 尽管经过相处,谢宁逐渐意识到对方云淡风轻的神情背后,也有常人的喜怒哀乐,也会一时冲动意气用事。 可秦峰在她心中,却还是那个初见便令她惊艳的翩翩公子。 这样的人,怎么会心仪于她呢。 “谢宁?” 一声疑问,打断了谢宁的思绪。她下意识地抬头看去,便见萧衍一个人从王府门口停着的马车处走了过来。 她没有动。 萧衍却忍不住上前拽住了她的手臂,“好好的,你怎么一个人站在这啊?秦子岳现下就在府里,你既然来了,好歹也进去见他一面啊。” 谢宁面无表情地摇了摇头,“我就不进去了。” 她根本就不知道,自己该以什么样的身份进去,见到秦峰,又该与对方说些什么。 萧衍见状便松了手,却不由皱了皱眉,神情无奈道:“那你也不能就在这儿干站着啊。天色不早,今日又是初一——谢妹妹,你不是还要去侯府参加家宴吗?” 谢宁闻言,便不由瞥他一眼,“我的事你倒是清楚得很。” “嘿嘿,”萧衍故作无辜地摸了摸鼻子,讪讪地解释道:“我这不是耳濡目染嘛。秦子岳天天在我耳边念叨,长此以往,我自然就知道了。” 谢宁目光一闪,动了动嘴唇却没说话。 萧衍见状,便不由试探出声道:“其实如今时辰也不算太晚,要不咱们去寻个酒楼坐坐,谢妹妹你看如何?” 谢宁紧抿着嘴唇,犹豫了一番,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她身在局中,有时候未必比萧衍看得清楚。既然此番遇上了,她也想与对方说上两句,或能经由对方的口转告秦峰一番也未可知。 当然,她也想知道,在对方看来,自己接下来究竟该如何应对为好。 两人一路走着,却是经由萧衍提议去了澄阳楼。未到饭时,腹中倒也不饿,是故桌上也就要了一壶香茶,两碟子糕点而已。 谢宁心中烦闷,抬手倒满一杯茶水,仰脖便是一饮而尽。 坐在她对面的萧衍见状,便不由目光一闪,眼观鼻,鼻观心,却是不曾主动开口。 谢宁连喝了三杯茶,浑身上下却仍觉烦躁得很,也不扭扭捏捏,转头便向萧衍抱怨起来,毫不矜持羞怯地直言道:“咱们好歹也有半年的交情了,我拿萧大哥当自己人,可你对我却是太不坦诚了些。” 她记得清楚,在浮微寺那晚两人深夜谈心时,萧衍可是对她说得清清楚楚,什么秦峰另有心仪之人,还有顾晴菀误对她产生敌意等事。 谢宁当时没有怀疑,是直到从秦峰口中得知对方的心意后,她才恍然觉出萧衍对她的刻意隐瞒。 而那时根本就是发生在秦峰自燕地回京后的事了。他们行事方便,自然就不会有太多顾虑。 如此情形之下,萧衍还如此遮遮掩掩信口胡诌,未免就太不讲义气了些。 她说得理直气壮,可萧衍听来却只是微微苦笑,也不等谢宁再出声埋怨,便径直摇头道:“你有所不知,我当时也是情非得已。” 说着,他便不由深深地看了谢宁一眼,话音微顿道:“秦子岳的性子你也清楚,我哪里摸得准他的心思?何况这本来就是他自己之事,我若是越俎代庖,反倒不美。” 谢宁却不由甩了他一记眼刀,冷声道:“可也不能任由他如此下去吧。我已有婚约在身,他又何必再为我费心。” 萧衍闻言,便是目光一闪,暗暗打量了一番谢宁面上神情,方才轻轻叹息道:“感情这回事,从来不由人。要真是像你说的这般容易,我又何必如此烦恼。” 话音落下,他便也伸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尚未入口,却又忽然站了起来。 谢宁心觉莫名,抬起头来,便见他已抬步向外走去,一推门便叫住一名过路的伙计径直吩咐道:“拿两坛寒潭香来,不——还是拿一壶杏花酿吧。” “哎。” 那伙计应声而去,萧衍便又转身坐了回来。谢宁虽见他神色如常,心中却仍免不了有些担忧,稍一犹豫,便小心翼翼地探问道:“你还没放下吗?” “自然是没有,”萧衍唇角一勾,一双桃花眼里却不露半分笑意,轻声自嘲道:“我倒是想放下。可惜……” 谢宁见状,便也知趣地不再多问。 不多时,萧衍先前所点的酒水便上了桌,梨花木的托盘上摆着一把银壶,旁边却只放着一只酒樽。 谢宁不由皱了皱眉头。 这酒楼里的伙计办事,未免也太不周到了些。 且不说谢宁酒量尚佳,这杏花酿温醇甘甜,本身就没有多少酒味儿,就连小孩都饮得。 就算等下还要回侯府赴宴,她喝上两杯也是无妨。 可澄阳楼上了酒,却只给了一只酒樽,难不成是叫她用茶盏喝吗? 谢宁本就心烦意乱,眼下便不由有些气恼,转过头便要同那进来送酒的伙计理论。 却不料萧衍竟忽然笑了两声,抬手便朝那伙计示意道:“行了,你先走吧。” 谢宁不由诧异地看了萧衍一眼。俗话说得好,独乐乐不如众乐乐,一个人喝酒有什么意思,也亏得他还能不计较。 萧衍留意到谢宁视线,一时反倒笑得愈发欢畅了,也不顾谢宁一脸不明所以的莫名之色,径直摇头叹道:“你说说,秦子岳这般护短,就连他手底下的人居然也有样学样。谢妹妹,我看你往后在这澄阳楼中,只怕是喝不了酒了。” “澄阳楼也是他名下产业吗?”乍闻此言,谢宁不由一惊,心中却说不清是什么滋味。 润物细无声。 秦峰对她的关切,不知不觉就渗透到了她的日常。 也难怪澄阳楼里会有这么多蜀菜了。 饶是谢宁此时心乱如麻,也不免因秦峰而动容。而她积攒的感动越多,她便越不想让秦峰再为她付出。 她受之有愧。 谢宁咬了咬牙,也不等萧衍回应,转头便又对着萧衍道:“萧大哥,你能不能帮我劝劝他,看看能否要他打消这个念头。” “你以为我没试过吗,”萧衍立时收起面上笑意,难得肃容道:“早在他对你动心之初,我就已经劝过他了。” 谢宁心下一滞,正想说话,却又不知该如何回应,坐在软凳上,一时竟有些手足无措,耳旁却不受控制地飘来萧衍的声音。 “谢宁,正因为我早知此事,看得才更分明。一路走来,秦峰对你可谓是用足了心思。你我知道的有很多,可你我不知道的呢?秦峰原本就是隐忍的性子,他从未想过要逼迫于你。正因你情窦未开,他才会将这份心思隐而不发。” “精诚所至,金石为开。他这般苦心孤诣,你就算是块石头,也该被他打动了吧?可你居然还要搬回武馆,同他保持距离?” 谢宁蓦地抬起头来,眼中却有几分恍惚之色,兀自喃喃道:“我只是从来没想过……可事已至此,说什么都迟了。” 萧衍闻言,便不由目光一闪,心思转得飞快,口中也不停歇,“是,秦峰是当朝皇子,贵为安王。可那又如何,难不成在你心里,你当真就比那些所谓世家名门出身的女子差吗?训兵剿匪,御前受赏,经营武馆,这些哪一样说出去不羡煞旁人。谢宁,你又有什么不敢想的?” 谢宁闻言,却只是神色淡淡地反问道:“是吗?我还以为这些功劳,全是安王刻意为我安排的呢。” 萧衍哪知谢宁看得竟如此通透,当下便不由神情一滞,讪讪出声道:“那他不也是为了你好嘛。” 话音落下,他才发觉对面的谢宁瞬时变了脸色,顿觉失语。 而此时此刻,谢宁心中亦是惊涛骇浪。 其实对于萧衍方才所言,她心中亦是早有猜测,只是隐约不愿意相信,才会顺势借着这个机会向对方试探求证。 可谁知,她误打误撞,猜到的居然真的是事实。 原来秦峰当真是为了她,才会将燕地剿匪的功劳相让,而不是对方口中乍听很是合乎情理的“未免树敌”。 谢宁轻轻地扯了扯嘴角。 “咳,”方桌另一头,正在心中生悔的萧衍却不由暗觑了一眼谢宁神色,极为心虚地开口清咳道:“其实这事,不说你也会知道。秦峰心仪于你已久,若非其中阴差阳错——只怕他早就将这些事亲口告诉你了。” 话音顿住,谢宁便不由看了萧衍一眼,眼中的示意很是明显。 后者见状,便只得摸了摸鼻子,继续开口。 “他心仪于你,有意聘你为王妃,”萧衍一面开口,一面小心翼翼地打量着谢宁面上神色,确认没有异状后,方才继续开口道:“可你与他之间,家世的确成了最大的障碍。剿匪一事,的确是他刻意为之。目的就是为了——” “行了,”萧衍话尚未说完,便被谢宁摆手打断,“可我如今已于魏青阳定下婚约,你说再多也是无用,他做再多又能如何?” 萧衍闻言,却是目光一闪,双唇轻动,似乎是想说些什么,却最终没有开口。 谢宁不察他动作,仍是兀自出声道:“我就不明白了。他如此费心,甚至还要在女官试上与我动手脚,究竟有什么用处。我与他之间,又怎么可能有结局。” 萧衍目光连闪,却忽然起身,转头别开了谢宁的目光,语焉不详地道:“这是你与他之间的事,我一个局外人哪里清楚。” 谢宁闻言,便也惟有沉默。 萧衍说得不错,她在这里胡思乱想,或是与对方抱怨,其实大概都是无用之功。 可要她站在秦峰面前质问,谢宁自认自己一时之间尚且无法做到。 *** 时辰将至,两人又坐了一会儿,谢宁便从客房走了出来,徒留萧衍一人呆在澄阳楼里自斟自酌。 一路顺利地回到了侯府,谢宁还没在小院里坐上多久,便被刘氏派来的丫鬟带到了饭厅。 阖府上下一同用过饭后,谢宁便佯装身体不适,避开了与众人的寒暄。 如今她心中对于未来根本就没有主意,不知该如何行事,也不知具体该做些什么,更是无心去应付那些纷纷扰扰之事。 秦峰对她的心意就这般悬在她心上,重若千钧,眼下她虽已不致喘不过气来,却也被压得进退两难,不知如何是好。 她不想耽搁对方,更不想害了秦峰。 惟今之际,除了一个“躲”,却也想不到什么别的好的法子。 她不与秦峰见面,对方心中这份感情说不定慢慢儿地就淡了。 到了那时,她也就不必担心了。 谢宁拿定了主意,一时便也决定暂时在靖阳侯府住下。说来这还要多亏秦峰,若非对方为她搜集项氏暗害自己的证据,只怕外祖母虽心向于她,表面上的态度却未必会有所转寰。 也不知秦峰发觉了她的打算,会不会追悔莫及。 这个念头不过在脑中停留了片刻,转瞬便被谢宁丢开。 接下来的日子里,她便静下心来,安然地呆在靖阳侯府中。 项氏“旧疾”未愈,整日闭门不出。高依妍最近也不来找她的麻烦。 至于高依瑶,向来都是对她熟视无睹。 就算是之前两人曾在严武馆有过一番交谈,再相见之时,对方也没对她表现出什么特别来。 不过谢宁原本也不在意这些就是了。(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二百五十六章 话说回来,谢宁女红的手艺一直都很笨拙,希望经秦嬷嬷教导过后,她也能有所提升吧。 谢宁正在暗自思忖,忽觉席上一静,再抬起头来,便见一群人影由远及近,簇拥而来。谢宁正要细看,一旁的唐心便先扯了扯她的衣袖,低声言道:“老夫人和晴菀来了。” 谢宁来前,早已做过功课。是故对于丞相府的人口,她也算是有所了解。今日过寿辰的顾老夫人,膝下只有顾丞相一子,顾相及夫人也只育有一子一女,一是顾晴菀这位相府的大小姐,还有一位,便是她的嫡亲弟弟顾,年仅七岁的三少爷顾莫如。 顾相府人丁单薄,或许今日顾晴菀邀她与魏倾城前来,也是想多热闹一番吧。 一行人的身影越来越近,谢宁首先注意到的,便是走在顾老夫人左侧的顾晴菀了。今日这等喜庆的场合,她自然还是一身红衣,不过或许是担心喧宾夺主,她今日所着,并非是极为郑重的朱红,而是颜色稍浅的杏红。好巧不巧,却是与何筱清的衣色撞了个正着。 对于撞人衣色这件事,想必没人会比谢宁更有感触。虽说适合她们这些小姑娘的颜色不过几种,人多聚在一处时,穿着相似也是难免。但与顾晴菀撞上衣色,显然不是什么值得庆幸之事。 想当初谢宁在宝灵宝心有意的安排下,可是穿过好几次朱红裙裳呢。若非有秦峰点明,谢宁还不知要后知后觉到何时。 顾晴菀容色过人,又是别有气质,无论是什么颜色的衣裳,穿在她身上都很好看。因她今日穿着不似往常,更引来了多人瞩目,其中便也有不少有心之人留意到何筱清的衣色,向她投来视线。 此时顾老夫人已在正席首位落座,顾晴菀也向着她们所在的席位走来,谢宁观望之余,倒是不曾错过方才那走在顾老夫人右侧的美妇人,但见她面若秋月,腮胜桃瓣,眼中是波光盈盈,眉宇之间与顾晴菀颇为相似,便知这坐在顾老夫人下首的********,正是顾晴菀之母,顾相夫人顾青氏。 谢宁尚未收回目光,顾晴菀便已走到她们近前,一语温柔的浅笑声令她转回视线,“你们倒是坐在一处了,怎么也不给我留个位子?” 谢宁三人坐在案席南侧,她们这一席上靠近首位的乃是高氏姐妹所坐的北侧,顾晴菀身为东道,坐在唐心身旁的位子才是正理。可她如今这般问起,唐心倒也没解释什么,只是笑了两声,便移到了原本留给顾晴菀的软垫处,转而将右侧的位子空了出来。 顾晴菀笑着落座,同唐心聊了几句后,便转而看向身旁的谢宁,出声道:“谢姑娘今日打扮得真好看。” 不妨她这般夸赞,谢宁回过神来,还有些不自在,却没扭捏,笑着打趣道:“有顾小姐美色在前,谁还能当得起好看二字?” 她这话倒不是夸张。今日相府赴宴,谁人不是用足心思准备。旁人不提,便说靖阳侯府众位女眷,哪个不是三更起便开始梳妆打扮,就是她自己,也是涂脂抹唇,画眉扑粉,被明霜和晓月足足收拾了一个时辰,才得以休息片刻。饶是如此,在这衣香鬓影的丞相府寿宴上,最引人注目的还是顾晴菀一人。 谢宁这边感慨,顾晴菀却已转换了话题,趁着开宴前的片刻功夫,又再出声道:“其实今日邀你前来是我拿的主意,不知你是否会觉得有些贸然。说起来,咱们相识也不是一日两日了,谢姑娘为人洒脱,晴菀颇为欣赏。倒是很想与你多些来往,就不知谢姑娘可否愿意?” 原来顾晴菀是这个意思。想到她此前两次三番的照应与示好,谢宁没有犹豫,径直应声道:“能与顾小姐往来,谢宁求之不得,心中自然情愿。” 顾晴菀眸光一亮,语气中带了几分欣喜,“既是如此,咱们便莫要这般生疏了。我比你虚长一岁,便唤你宁妹可好?” 谢宁从善如流地点点头,称呼道:“顾姐姐。” 这时,便有数响洪亮的锣鼓声从院中西侧间次传来。宴席已始,宾客们纷纷站起身来,谢宁与顾晴菀也止了话头,向着首位的寿星举杯祝贺。 *** 宴席过半,与宴男宾所作的祝寿词便从外面呈了上来。顾老夫人一一看过后,便从中挑出了几份,并派人将那些作词之人请来。 本朝男女大防并不严重,今日分宴,不过是为了正式,是故听闻将有才俊前来,在座的闺阁女子便开始纷纷交头接耳,一时间满座间尽是窃窃私语。 谢宁虽也在交谈,却没参与到这些讨论中,只因顾晴菀与她提及的,并非是这些青年才俊。 “宁妹,今日我祖母寿辰,轩王殿下也已前来。以他的身份,等下定会被请到此处。你不必担忧,众目睽睽之下,他不敢有所动作。至于等下宴散,你便暂且与我呆在一处,咱们身处内院,他也未必会寻到。便是他真找来,有我在,他也不会为难于你。” 不想顾晴菀会这般为她打算,谢宁心下微怔后,当即正色回道:“那便辛苦顾姐姐了。”秦曦的难缠,她早有领教。身处京中,她看似有侯府依仗,实则却是孤身一人,无所依靠。 身份悬殊,若对方执意要与她为难,她也确实无可奈何。秦曦是什么性子她心知肚明,便是有秦嬷嬷威慑,也未必能制住他。 再说他二人过往,谢宁并不清楚,一旦秦曦怀恨在心,难保不会迁怒于秦嬷嬷。 而今顾晴菀主动提出带她暂避,谢宁又如何不喜?虽说她赴宴前夕,早已下定主意,若是秦曦真找上门来,她也不会退缩。但兵家有云:避实击虚,以她如今的处境,想要与轩王秦曦硬碰硬,实属以卵击石,倒不如能避则避,暂时不与他正面交锋,待到日后,再审时度势,伺机应对。 不多时,便有数道人影从垂花门步来,远远望去,俱是高冠锦衣,为首之人,正是一身紫袍的秦曦。 瞧见他的身影,谢宁便暗自冷哼一声,迅速地撇开了视线,正要向后看去,便被人抓住手指,魏倾城欢快的低声随即传来,“谢姐姐,快看,我哥哥也过来了呢。” 见她这般高兴,谢宁也不好意思拂了她的兴致,便也笑着附和道:“是啊,等下你便可与青阳大哥呆在一处了。” 她话音一落,魏倾城便转头看来,一双眼睛亮亮地看向谢宁,邀请道:“谢姐姐也同来。” 呃……谢宁犹豫片刻,正要开口婉拒,一旁的顾晴菀已然替她回绝道:“宁妹等下要与我们一同赏花,恐是无暇他事,魏小姐可要同来吗?” 魏倾城眼睫一眨,轻轻地看了顾晴菀一眼,咬唇点头道:“那我也要与你们同行。” 几人说话的功夫,从前院而来的男宾已然走到近前。谢宁无意一瞥,除了秦曦与魏青阳二人,倒是又发现了几个熟悉的身影,恰好经过她们这桌的萧衍,还有七夕那日,与他们同在筠知楼的许姓公子,以及走在前头,一个身量明显比众人矮上一截的华服稚童,正是谢宁名义上的表弟,六皇子秦泽。 谢宁打量来人之时,萧衍也恰好朝她们这桌望了过来,谢宁察觉到他的视线,便举杯向他示意了一下,对方不但回以一笑,对坐在她左右两侧的顾晴菀与魏倾城,也分别眨了眨眼睛。 “咦?” 魏倾城突然惊讶发声,谢宁急忙侧头看去,出声问道:“怎么了,倾城?” “没事,”魏小妹脸颊已是微红,几不可察地摇了摇头,便垂眸回道:“只是瞧见一位相熟之人而已。” 谢宁当即会意,出言确认道:“你说的可是那位许姓公子吗?” “嗯,”魏倾城的应答声传来,与此同时,谢宁便察觉到身旁顾晴菀投来的质询眼神,便主动开口解释道:“我与倾城正在说,穿深青儒衫那位公子曾与我们有过一面之缘呢。便是那日筠知楼猜灯见过的,顾姐姐可有印象?” 顾晴菀含笑点头,目光从谢宁与魏倾城之间扫过,“那是许希文许公子,文采极好。” 谢宁见她语气熟络,不由心思一转,恍然道:“瞧我,差点忘了,当日猜灯之时,许公子也有参加,顾姐姐定然会留有印象。” 顾晴菀闻声笑笑,目光自然地看了谢宁二人一眼,对着魏倾城客气地点了点头,便又正襟坐好。 *** 正席上的热闹,谢宁并没过多留意,她肚子里的墨水不多,对于这些人的祝寿词也听不出什么好坏,侧耳听了片刻,只觉其中词句晦涩,又因秦曦在场,便烦闷地收回了视线, 今日来的人这么多,秦曦未必会留意到她,只要她安安静静地熬过宴席,应该不会惹出什么是非。 谢宁有心低调,却不想那念寿词的声音一停,秦泽便循着她的方向而来,边跑边嚷道:“谢姐姐,咱们坐在一处吧。” 伴着这声高唤,四座的目光皆向谢宁的方向看来,其中便有秦曦的一道。 谢宁心道不妙,可对着不知内情的秦泽,却是不露分毫。一旁早有婢女加置软垫,谢宁正要伸手牵他入座,对面席上的项氏便高声道:“宁儿,六殿下何等身份,怎能坐在此处。你莫要胡乱安排,还是让他去前面就座吧。” 光是项氏这一声“宁儿”便足够谢宁打个寒颤了,再细听下去,便更令她嘴角暗抽,更莫提项氏一语落地,秦曦的目光便更肆无忌惮地落在她身上。 不过不适归不适,谢宁面上倒是没给项氏半分难看,神情恭谨地回道:“舅母此言差矣,殿下身份贵重,该更随心所欲才是。坐在此处,正是殿下所愿。舅母又何必勉强殿下呢?” 项氏不由语塞,冷冷地瞥了谢宁一眼,这才笑着对秦泽道:“宁儿说得有理,殿下随意便好,不必理会我方才所言。” 对于项氏的心思,谢宁还是能猜到三分的,无非也就是想借机发挥,令她出丑罢了。同是座次之议,谢宁本可用打发何筱清的法子来回应项氏,可考虑到此时顾晴菀就坐在她身侧,一时之间,她便更不好意思拿对方作借口,只得换了个迂回的法子。 所幸照项氏的反应,她这番说辞还是颇为见效的。 “谢姐姐,多日不见,你怎么也不同我说几句话?”落座在谢宁与顾晴菀之间后,秦泽便出声埋怨道。 见他一脸委屈神情,谢宁恍然忆起他先前在宫中禁足一事,心下一软,当即温声关怀道:“你这几日过得可好?” 秦泽唉声叹气地撇嘴道:“谢姐姐有所不知,自从上次如意坊之事后,我便再没出过宫了。今日还是托顾老夫人的福,求了母妃很久,才得以前来。” 身为性子好动之人,谢宁很能体会秦泽的憋闷,便极有同感地点了点头,出声道:“难得出宫,等下你可要多转转。” “嗯,”秦泽重重地点了点头,忽而眼神一亮,对着谢宁笑了起来,“姐姐,再过两日,便是中秋节了,到时宫中也会设宴。今早我听母妃提起,说是要给侯府也送上几张帖子,等下回去我同母妃说上一说,到时咱们便可在宫中相见了。” 秦泽说得兴起,竟不知谢宁对这宫宴并非是心向往之,而是避之唯恐不及。且不说她那半吊子的规矩礼仪能否应付宫宴上的要求,轩王秦曦便已经足够她婉拒此事了。 “咳咳,”秦嬷嬷两声重咳,顿时将谢宁的声音淹没,趁着秦泽回头看来,她不等谢宁继续出声,便抢先言道:“这中秋宫宴,不知有多少人意欲前往,却又求之不得。六殿下尽管安排谢宁赴宴一事,老身也先在此谢过了。” “秦嬷嬷!” “秦嬷嬷!”(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二百五十七章 谢宁立时皱起眉头,神色不满地看向顾晴菀,一面伸手向怀中掏去,一面忍不住怨怪出声道。 顾晴菀微微一笑,眉宇间却比以往多了几分娇怯,“奏时弦断,本就是不吉。何况我手上又见了血光……家中的丫鬟又都候在外头,我实在是不方便声张。” 谢宁明白顾晴菀的顾虑,可她身在蜀地,屡上沙场,刀剑无眼,渐渐便久伤成医,虽不若徐半夏这医圣传人医术高超,可给人包扎还是会的。 眼见顾晴菀手上那道新出的伤口上仍有血珠渗出,她哪里还能坐得住,攥着刚从怀中找出来的干净帕子,便借口水遁之名,拉着顾晴菀出了揽月楼。 堂堂尚书府的待客之道,自然不会让她们二人落单。直到走到了净房,谢宁才有机会将跟在身旁的两个小丫鬟支开,“我与顾小姐一同进去就好,还请二位在外稍候。” “是。” 一路被谢宁从揽月楼带到了净房,顾晴菀直到此时才忍不住问出心中疑惑,“宁妹,你这是要作何?” “给你包扎啊,”谢宁抬眼笑笑,随即也不管对方同意与否,便不由分说地将她受伤的右手拽了过来。 许是已清楚谢宁的执拗性子,顾晴菀倒没有什么反抗的打算,甚至主动将手伸了几寸,“嗯。” 见她这般配合,谢宁手下的力气便顺势松了几分,转身走向一旁的铜盆处,弯身捧起一掬清水,动作轻柔地清洗着对方手上的伤口。 “嘶……”伤处被触碰,顾晴菀忍不住倒抽一口凉气。 也难怪她反应这般大,毕竟是娇生惯养的相府小姐,自是打小便被周围人捧在手心呵护的,只怕至今连病都不曾生过几次,更别提受伤了。 思及此,谢宁抬手擦拭的动作便又轻了几分。 眼下没有药膏,谢宁便只能拿清水简单处理一番,确保顾晴菀伤处已是洁净,便又拿出身上的帕子,给顾晴菀包扎起来。 “好了,”谢宁看了看覆盖在伤口处的平整包扎,拍了拍手,很是满意。 顾晴菀低头一笑,随即便看向谢宁,声音愉悦道:“多谢宁妹了。” 谢宁很是豪爽地摆了摆手,毫不在意道:“不必多礼。”话音一顿,目光便又落在顾晴菀手上,心中一动,便将先前自己为了方便包扎而挽起的衣袖又向下拉了拉,“顾姐姐,你等下落座时,就这般将手藏在袖子吧。这样旁人便看不出你手上有伤了。” “好,”顾晴菀果真依言而行,当着谢宁的面,将芊芊玉手攥成了拳头,微微挡住划过指节处的伤痕,又以衣袖遮掩,伤处已是不露分毫。 问题解决,两人便没过多耽搁,沿原路回了揽月楼。谢宁记挂着无痕一事,本想在途中搜寻对方的身影,可谁知对方的隐匿功夫太高,又有周遭仆从干扰,一时之间,谢宁倒是没能合意。 没能寻见无痕已令谢宁很是泄气,可她回了揽月楼,才知道令她郁闷的事情还在后头呢。 “回夫人,小女方才所作之画已然完成了。” 魏倾城不高不低的声音从前方传来,一路从楼外走到座席处,尽管仍能听出她话音里的一丝慌乱,对于她此时与平日迥异的表现,谢宁却不由有些诧异起来。 诧异归诧异,魏倾城能够克服心中的怯弱也是一件好事。尽管她此时这般作为有极大的可能与萧衍有关。谢宁却也没将此事放在心上。 直到萧夫人看过魏倾城所作之画,面上露出毫不掩饰的欣赏神情时,谢宁才忽而脑中一震,难以抑制的担忧一瞬间涌起,沉甸甸地压在心上。 “魏小姐的画风很是灵动啊。”萧夫人只夸赞了一句,可她虽未曾多言,嘴角微微翘起的弧度,却已经表明了她此时的态度。 而她手中的画纸,也被身边的婢女拿在了手中,拿去给在座众人一一传看。 由于坐得偏僻的缘故,那两位婢女走到谢宁她们这一桌时,已经过了一柱香的时间。尽管方才已经隐隐约约地从前头望见了一点的轮廓,谢宁亲眼见着这幅画时,却仍是有种眼前一亮的惊喜感。 只见水波轻漾,碧草青葱,上部留白,并不见天,河水里却映出云的形态。岸边卧着一只体态臃肿的小狗,白胖胖的样子很是惹人怜爱,却是直愣愣地望着自己映在河中的倒影,似乎在犹豫是否要下去同这水影一同玩乐。 谢宁不懂什么笔力,也分不清色调浓淡,只是看着眼前跃然纸上的小狗,心中很是愉悦。 这画作倒是和方才顾晴菀所奏的琴曲意境十分相合,只是可惜顾晴菀方才琴音骤断,不然这两人倒真称得上是心有灵犀了。 谢宁接过画纸,仔细观赏一番过后,这才将其递到了身旁顾晴菀面前,因顾及对方伤势不愿外露,便体贴地始终将这画纸拿在自己手里。 “用色活泼,笔触大胆,魏妹妹这幅画的确是灵气十足。”顾晴菀也看了一会儿,夸赞几句后,便委婉地点头示意谢宁自己已然看完。 此时满楼都已将魏倾城这一纸画作看完,谢宁抬起头来,视线跟随着那两位婢女而动,但见那画又转回到萧夫人手上。 而那端坐上首的美妇,也在此时笑着扬声道:“此画无论是意境还是构图,都属上佳之作。若是等下在座诸位中无人上前,只怕今日我准备的彩头,就要被魏小姐拿去啦。” 她此言一落,楼中却是无人应声。相比方才两人上前之前的你争我抢,此时在座众女的神色可谓是十分淡定。一片寂静之下,谢宁略一思忖,便猜到众人踌躇不前的原由。 魏倾城和顾晴菀一画一奏,可谓是珠联璧合,且不说先前占了高依妍表现平平的便利,但凭这两人出色的才艺,虽有些许失利,却已远胜常人了。 若是想要比这两人更为出彩,只怕等下上前的,定然是有名的才女了。 谢宁心思转过,再抬头之时,便见面颊微红的魏倾城颔首一礼,从席前空地处退了下来。 此时楼内仍是鸦雀无声,静谧却也有些压抑。萧夫人环顾一周后,不由抬手揉了揉额角,语气无奈道:“年纪大了,就是不比你们这些小姑娘记事。我在此空说了这么久,竟是忘了将我准备的彩头拿出来。” 谢宁闻声抬头,但见她一记眼色过去,立在身旁的婢女就会意地转过身去,不多时,便端着托盘走了回来,将放在手头的东西显露在众人面前。 耳闻周遭惊叹之声,谢宁也不免好奇起来,寻着前头人影间的空隙,抬眸端详了一番。 但见那银盘之上,并排放着两样物件。一是内页泛黄的古籍,二是玉色净白的如意一把。 “我只怕摸不准你们小姑娘的心思,本是好意,却反惹来怨怪,是故便准备了两样彩头供你们择选。静山高僧亲笔所书的佛经,还有我成亲时婆母相赠的如意,不知你们可有中意?” 那佛经有多珍贵谢宁心中不知,可与之相对的如意来历特殊,明显就是尚书府为萧衍未来妻子准备的东西。 萧夫人这般在人前给出选择固然好,可若是到最后真由魏倾城得了彩头,她又会选什么呢? 选佛经,便是明白地告诉对方自己于这门亲事无意,魏倾城自然不会如此。可若是选了如意,那魏倾城的心思不更是昭然于人前了?到时便是旁人再想阻止,只怕也是无能为力。 电光石火间,谢宁脑袋忽然转过弯来,可对于眼前困局的破解之法,她却仍然是毫无头绪,只得支开身边立在的婢女,趁着四下无人之际,先行探问一番,再作打算。 “倾城,”谢宁谨慎地探过身去,轻声问道:“这位大师写下的佛经,你可喜欢?” 她问得并不十分直接,可魏倾城听了,却仍是忍不住红了脸,轻轻摇首,低低地道:“不喜。” 尽管早就料到她会这般作答,谢宁此时却仍免不了心急如焚。莫说她现下已与魏青阳定亲,抛开这层关系,单凭谢宁和魏倾城的交情,她都不愿魏倾城与萧衍有上什么牵扯。 只是如今她心意已定,魏国公府又不曾反对,谢宁在这边焦急亦是无用,只能暗自祈盼等下有人上前,将魏倾城的风头盖过。 或许是谢宁的祷告起了作用,没过多大会儿功夫,席间便站起一道浅碧色的人影,脆声道:“家中祖母常年礼佛,小女有意上前一试,或许能得这彩头,也未可知。” 谢宁定睛一看,才发现这女子是她先前在相府寿宴那日认识的唐心。自觉自己方才所想有了希望,谢宁心下一喜,转头便去看萧夫人此时的反应,倒是并未留意到身旁顾晴菀骤然转深的眸色。 萧夫人尚未答复,席间便又有了些许动静。而下一刻站起身来的,却亦是一个谢宁分外熟悉的面孔。 “夫人,小女亦想上前一试,还请夫人允准。” 高依瑶也有意于萧衍吗?只是先来后到,想赢彩头,也总该有个顺序吧。 谢宁心中正在思量,耳边便又传来高依瑶的声音——“唐小姐,不知你可愿与我一同上前?” “好啊,”唐心似乎并未料到她会这般提议,面上的神情有一瞬间的怔然,不过须臾功夫便也露出嘴角浅笑道:“小女善书,便作一幅字吧。” “不知高小姐又擅长什么?“却是萧夫人出声问道。 高依瑶亦是京中有名的才女,谢宁曾听过旁人评价,知她最喜书法,当下便不免向她看去,想知她如何作答。 “唐妹妹既然要展现书艺,那我便作画一幅,书画一体,一同呈给夫人看,如何?“ 有魏倾城那般惊艳的画作在前,谢宁实在没想到对方也会选了画艺。微微诧异过后,便专注地看着二人交谈几句过后,便分立两旁,埋首伏案。 等待的过程又是极为漫长,此时楼内已有不少人动起筷来,就连萧夫人也在其中。美食在前,谢宁自然也不会放过这大好时机,何况她所坐席位隐蔽,便是此时不顾形象地大快朵颐,只怕也不会被人瞧见,招来非议。 谢宁这厢吃得畅快,可她身边两人却都未曾举箸。魏倾城是因担忧彩头一事无心用膳,顾晴菀却是因手伤之故无法进食。 对此,谢宁虽是有心相助,却也不免担心自己弄巧成拙,反惹来身后丫鬟的注意,只得郁闷地打消了这个念头。 似是察觉到谢宁的纠结,顾晴菀忽然转头看来,笑语嫣然道:“我素来少食,如今尚且不饿。” “嗯,”谢宁点点头,对于顾晴菀话中的真假,却是毫不怀疑。只因京中贵女多是如此,便是此时,她们也只是趁着此时的间隙,略微垫垫肚子,浅尝辄止罢了。 照理讲,高依瑶和唐心在前之时,众人用膳是失礼之举。可今日宴饮规格并不十分正式,萧夫人却也未曾安排众人用膳。 谢宁还只当萧夫人是一时疏忽,却并未想到对方如此安排。竟是有意而为。 谢宁翘首以盼地看着仍在书画的高依瑶与唐心,心中却是希望这二人双剑合璧后,能够胜过方才魏倾城那幅画作。 “呀——” 一声低呼从前方传来,一直有所留意的谢宁立时便发觉了不妥,定睛细看,但见那置在雕花木案上的砚台被高依瑶不慎打翻,乌黑的墨水沾上她衣袖,也弄脏了平铺的宣纸。 事出突然,不少人还未曾反应过来。而站在高依妍身旁不远处的唐心更是一脸猝不及防的神情,望着纸上因墨泼过而晕染开来的字迹画痕,只能怔怔地握着手中毛笔。 反观高依瑶,却比她要镇定一些。虽是失手毁了案上书画,面上却是一派平静神色,朝着萧夫人的方向,盈盈一福道:“小女一时不慎,还请夫人见谅。”(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二百五十八章 谢宁忽觉席上一静,再抬起头来,便见一群人影由远及近,簇拥而来。谢宁正要细看,一旁的唐心便先扯了扯她的衣袖,低声言道:“老夫人和晴菀来了。” 谢宁来前,早已做过功课。是故对于丞相府的人口,她也算是有所了解。今日过寿辰的顾老夫人,膝下只有顾丞相一子,顾相及夫人也只育有一子一女,一是顾晴菀这位相府的大小姐,还有一位,便是她的嫡亲弟弟顾,年仅七岁的三少爷顾莫如。 顾相府人丁单薄,或许今日顾晴菀邀她与魏倾城前来,也是想多热闹一番吧。 一行人的身影越来越近,谢宁首先注意到的,便是走在顾老夫人左侧的顾晴菀了。今日这等喜庆的场合,她自然还是一身红衣,不过或许是担心喧宾夺主,她今日所着,并非是极为郑重的朱红,而是颜色稍浅的杏红。好巧不巧,却是与何筱清的衣色撞了个正着。 对于撞人衣色这件事,想必没人会比谢宁更有感触。虽说适合她们这些小姑娘的颜色不过几种,人多聚在一处时,穿着相似也是难免。但与顾晴菀撞上衣色,显然不是什么值得庆幸之事。 想当初谢宁在宝灵宝心有意的安排下,可是穿过好几次朱红裙裳呢。若非有秦峰点明,谢宁还不知要后知后觉到何时。 顾晴菀容色过人,又是别有气质,无论是什么颜色的衣裳,穿在她身上都很好看。因她今日穿着不似往常,更引来了多人瞩目,其中便也有不少有心之人留意到何筱清的衣色,向她投来视线。 此时顾老夫人已在正席首位落座,顾晴菀也向着她们所在的席位走来,谢宁观望之余,倒是不曾错过方才那走在顾老夫人右侧的美妇人,但见她面若秋月,腮胜桃瓣,眼中是波光盈盈,眉宇之间与顾晴菀颇为相似,便知这坐在顾老夫人下首的********,正是顾晴菀之母,顾相夫人顾青氏。 谢宁尚未收回目光,顾晴菀便已走到她们近前,一语温柔的浅笑声令她转回视线,“你们倒是坐在一处了,怎么也不给我留个位子?” 谢宁三人坐在案席南侧,她们这一席上靠近首位的乃是高氏姐妹所坐的北侧,顾晴菀身为东道,坐在唐心身旁的位子才是正理。可她如今这般问起,唐心倒也没解释什么,只是笑了两声,便移到了原本留给顾晴菀的软垫处,转而将右侧的位子空了出来。 顾晴菀笑着落座,同唐心聊了几句后,便转而看向身旁的谢宁,出声道:“谢姑娘今日打扮得真好看。” 不妨她这般夸赞,谢宁回过神来,还有些不自在,却没扭捏,笑着打趣道:“有顾小姐美色在前,谁还能当得起好看二字?” 她这话倒不是夸张。今日相府赴宴,谁人不是用足心思准备。旁人不提,便说靖阳侯府众位女眷,哪个不是三更起便开始梳妆打扮,就是她自己,也是涂脂抹唇,画眉扑粉,被明霜和晓月足足收拾了一个时辰,才得以休息片刻。饶是如此,在这衣香鬓影的丞相府寿宴上,最引人注目的还是顾晴菀一人。 谢宁这边感慨,顾晴菀却已转换了话题,趁着开宴前的片刻功夫,又再出声道:“其实今日邀你前来是我拿的主意,不知你是否会觉得有些贸然。说起来,咱们相识也不是一日两日了,谢姑娘为人洒脱,晴菀颇为欣赏。倒是很想与你多些来往,就不知谢姑娘可否愿意?” 原来顾晴菀是这个意思。想到她此前两次三番的照应与示好,谢宁没有犹豫,径直应声道:“能与顾小姐往来,谢宁求之不得,心中自然情愿。” 顾晴菀眸光一亮,语气中带了几分欣喜,“既是如此,咱们便莫要这般生疏了。我比你虚长一岁,便唤你宁妹可好?” 谢宁从善如流地点点头,称呼道:“顾姐姐。” 这时,便有数响洪亮的锣鼓声从院中西侧间次传来。宴席已始,宾客们纷纷站起身来,谢宁与顾晴菀也止了话头,向着首位的寿星举杯祝贺。 *** 宴席过半,与宴男宾所作的祝寿词便从外面呈了上来。顾老夫人一一看过后,便从中挑出了几份,并派人将那些作词之人请来。 本朝男女大防并不严重,今日分宴,不过是为了正式,是故听闻将有才俊前来,在座的闺阁女子便开始纷纷交头接耳,一时间满座间尽是窃窃私语。 谢宁虽也在交谈,却没参与到这些讨论中,只因顾晴菀与她提及的,并非是这些青年才俊。 “宁妹,今日我祖母寿辰,轩王殿下也已前来。以他的身份,等下定会被请到此处。你不必担忧,众目睽睽之下,他不敢有所动作。至于等下宴散,你便暂且与我呆在一处,咱们身处内院,他也未必会寻到。便是他真找来,有我在,他也不会为难于你。” 不想顾晴菀会这般为她打算,谢宁心下微怔后,当即正色回道:“那便辛苦顾姐姐了。”秦曦的难缠,她早有领教。身处京中,她看似有侯府依仗,实则却是孤身一人,无所依靠。 身份悬殊,若对方执意要与她为难,她也确实无可奈何。秦曦是什么性子她心知肚明,便是有秦嬷嬷威慑,也未必能制住他。 再说他二人过往,谢宁并不清楚,一旦秦曦怀恨在心,难保不会迁怒于秦嬷嬷。 而今顾晴菀主动提出带她暂避,谢宁又如何不喜?虽说她赴宴前夕,早已下定主意,若是秦曦真找上门来,她也不会退缩。但兵家有云:避实击虚,以她如今的处境,想要与轩王秦曦硬碰硬,实属以卵击石,倒不如能避则避,暂时不与他正面交锋,待到日后,再审时度势,伺机应对。 不多时,便有数道人影从垂花门步来,远远望去,俱是高冠锦衣,为首之人,正是一身紫袍的秦曦。 瞧见他的身影,谢宁便暗自冷哼一声,迅速地撇开了视线,正要向后看去,便被人抓住手指,魏倾城欢快的低声随即传来,“谢姐姐,快看,我哥哥也过来了呢。” 见她这般高兴,谢宁也不好意思拂了她的兴致,便也笑着附和道:“是啊,等下你便可与青阳大哥呆在一处了。” 她话音一落,魏倾城便转头看来,一双眼睛亮亮地看向谢宁,邀请道:“谢姐姐也同来。” 呃……谢宁犹豫片刻,正要开口婉拒,一旁的顾晴菀已然替她回绝道:“宁妹等下要与我们一同赏花,恐是无暇他事,魏小姐可要同来吗?” 魏倾城眼睫一眨,轻轻地看了顾晴菀一眼,咬唇点头道:“那我也要与你们同行。” 几人说话的功夫,从前院而来的男宾已然走到近前。谢宁无意一瞥,除了秦曦与魏青阳二人,倒是又发现了几个熟悉的身影,恰好经过她们这桌的萧衍,还有七夕那日,与他们同在筠知楼的许姓公子,以及走在前头,一个身量明显比众人矮上一截的华服稚童,正是谢宁名义上的表弟,六皇子秦泽。 谢宁打量来人之时,萧衍也恰好朝她们这桌望了过来,谢宁察觉到他的视线,便举杯向他示意了一下,对方不但回以一笑,对坐在她左右两侧的顾晴菀与魏倾城,也分别眨了眨眼睛。 “咦?” 魏倾城突然惊讶发声,谢宁急忙侧头看去,出声问道:“怎么了,倾城?” “没事,”魏小妹脸颊已是微红,几不可察地摇了摇头,便垂眸回道:“只是瞧见一位相熟之人而已。” 谢宁当即会意,出言确认道:“你说的可是那位许姓公子吗?” “嗯,”魏倾城的应答声传来,与此同时,谢宁便察觉到身旁顾晴菀投来的质询眼神,便主动开口解释道:“我与倾城正在说,穿深青儒衫那位公子曾与我们有过一面之缘呢。便是那日筠知楼猜灯见过的,顾姐姐可有印象?” 顾晴菀含笑点头,目光从谢宁与魏倾城之间扫过,“那是许希文许公子,文采极好。” 谢宁见她语气熟络,不由心思一转,恍然道:“瞧我,差点忘了,当日猜灯之时,许公子也有参加,顾姐姐定然会留有印象。” 顾晴菀闻声笑笑,目光自然地看了谢宁二人一眼,对着魏倾城客气地点了点头,便又正襟坐好。 *** 正席上的热闹,谢宁并没过多留意,她肚子里的墨水不多,对于这些人的祝寿词也听不出什么好坏,侧耳听了片刻,只觉其中词句晦涩,又因秦曦在场,便烦闷地收回了视线, 今日来的人这么多,秦曦未必会留意到她,只要她安安静静地熬过宴席,应该不会惹出什么是非。 谢宁有心低调,却不想那念寿词的声音一停,秦泽便循着她的方向而来,边跑边嚷道:“谢姐姐,咱们坐在一处吧。” 伴着这声高唤,四座的目光皆向谢宁的方向看来,其中便有秦曦的一道。 谢宁心道不妙,可对着不知内情的秦泽,却是不露分毫。一旁早有婢女加置软垫,谢宁正要伸手牵他入座,对面席上的项氏便高声道:“宁儿,六殿下何等身份,怎能坐在此处。你莫要胡乱安排,还是让他去前面就座吧。” 光是项氏这一声“宁儿”便足够谢宁打个寒颤了,再细听下去,便更令她嘴角暗抽,更莫提项氏一语落地,秦曦的目光便更肆无忌惮地落在她身上。 不过不适归不适,谢宁面上倒是没给项氏半分难看,神情恭谨地回道:“舅母此言差矣,殿下身份贵重,该更随心所欲才是。坐在此处,正是殿下所愿。舅母又何必勉强殿下呢?” 项氏不由语塞,冷冷地瞥了谢宁一眼,这才笑着对秦泽道:“宁儿说得有理,殿下随意便好,不必理会我方才所言。” 对于项氏的心思,谢宁还是能猜到三分的,无非也就是想借机发挥,令她出丑罢了。同是座次之议,谢宁本可用打发何筱清的法子来回应项氏,可考虑到此时顾晴菀就坐在她身侧,一时之间,她便更不好意思拿对方作借口,只得换了个迂回的法子。 所幸照项氏的反应,她这番说辞还是颇为见效的。 “谢姐姐,多日不见,你怎么也不同我说几句话?”落座在谢宁与顾晴菀之间后,秦泽便出声埋怨道。 见他一脸委屈神情,谢宁恍然忆起他先前在宫中禁足一事,心下一软,当即温声关怀道:“你这几日过得可好?” 秦泽唉声叹气地撇嘴道:“谢姐姐有所不知,自从上次如意坊之事后,我便再没出过宫了。今日还是托顾老夫人的福,求了母妃很久,才得以前来。” 身为性子好动之人,谢宁很能体会秦泽的憋闷,便极有同感地点了点头,出声道:“难得出宫,等下你可要多转转。” “嗯,”秦泽重重地点了点头,忽而眼神一亮,对着谢宁笑了起来,“姐姐,再过两日,便是中秋节了,到时宫中也会设宴。今早我听母妃提起,说是要给侯府也送上几张帖子,等下回去我同母妃说上一说,到时咱们便可在宫中相见了。” 秦泽说得兴起,竟不知谢宁对这宫宴并非是心向往之,而是避之唯恐不及。且不说她那半吊子的规矩礼仪能否应付宫宴上的要求,轩王秦曦便已经足够她婉拒此事了。 望着一脸期待的秦泽,谢宁犹豫了片刻,终是出声道:“阿泽,中秋宫宴,往来想必皆是权臣显贵。我不过一介布衣,哪里——” “咳咳,”秦嬷嬷两声重咳,顿时将谢宁的声音淹没,趁着秦泽回头看来,她不等谢宁继续出声,便抢先言道:“这中秋宫宴,不知有多少人意欲前往,却又求之不得。六殿下尽管安排谢宁赴宴一事,老身也先在此谢过了。”(未完待续。) 第二百五十九章 秦峰目光一闪,神情嘲讽道:“毕竟魏国公府与你们谢氏议亲时你还不曾进京,也未曾与我相识。≥ 他们自然没有打你主意的必要。可等到燕地剿匪一事后——” 秦峰唇角斜勾,神色睥睨道:“一切就生了变化。魏青阳与你定亲的时机太过蹊跷,起初我未曾觉出不妥。可直到觉京中没有你们两人定亲的消息传出后……” 话至此处,秦峰不由轻轻摇,垂眸失笑道:“呵,说来也都是我的缘故。” 是非对错,谢宁心中自有分寸,哪里能坐视秦峰将这些与他无关的事强加到自己头上自责,当下便立时皱眉道:“此事与你无关,你又何必自寻烦恼。认真说来,我倒还要谢你。若不是有你帮我辨清魏青阳的真面目,我岂不是所遇非人?” 她话音短促,显然是心中极为焦急的缘故。秦峰心如明镜,闻言却只是眉头一挑道:“你说的不错。幸而你不曾遇人不淑,也幸而你与他之间的婚约并不作数,不然我岂不是白费心思?” 听出对方是在刻意模仿她的口吻,谢宁面上的羞恼顿时散去三分,心中一时颇为无可奈何,便只得苦笑不得道:“我此时身上已没了婚约不假,可即便如此,又与你何干。” 话虽如此,谢宁此时却已没半点恼色。想来这话也就是秦峰说了,倘若换了个人,饶是她一贯面皮厚,只怕也免不了生气。 毕竟这话里话外的意思的确是有些轻佻了,若不是她知道秦峰的为人,又知晓了对方对她的心意,只怕是难将这话当真。 可秦峰的意思表达得如此直白,她却不知该如何回应,便只好顺着对方的话茬,玩笑一句搪塞了事了。 谢宁心中想得妥帖,秦峰听了却不由喉间一涩,这又苦又酸的滋味,也只有他自己心中清楚了。 和谢宁一样,在遇上这么一个人以前,他也不识****的滋味,也不知道原来动心是如此玄妙的一件事情,也从未想过,原来世上会有这么一个人,一举一动牵引他思绪,一颦一笑带动他喜忧,在他心里甚至比自己的分量更重。 他从未喜欢过旁人,也不知该如何表达自己的心意,害怕她拒绝,便只知在暗中相护,几度退让,以致被人抢先一步。 他其实不知怎么喜欢一个人的。 谢宁是个例外,也是一个最好的意外。 为了她,秦峰不知作了多少荒唐事,背地里遭萧衍嘲笑了多少回。可他却从来没觉得后悔——曾经错失过一次,他不想再错失第二次。 正因此故,他方才才会刻意问上这么一句话,表面是调侃,实则却是存着一分试探之意,绕来绕去,也只不过是想要探寻一番谢宁的心思。 可谁知谢宁会硬生生地挡了回来呢。 与你何干。 是啊,本来就是他扰乱了她的生活。就算他再自信,感情这回事,也不是他能够掌控的。 或许谢宁就是不喜欢他呢。 眼中的光彩霎时黯下,秦峰面上神色几番变换,最终还是垂下眼脸,将眸中那份掩饰不住的失落暗藏于心。 他自以为自己瞒得极好,谢宁却敏锐地察觉到异样,心下一顿后,一时便只懊恼地想收回方才所言,趁着为时不晚,便急忙补救道:“我不是这个意思。不过是随口一提,秦子岳你别当真啊。” 秦峰闻言这才抬起头来,但见谢宁皙白的双颊上霎时浮现出两抹动人的红晕来,便不由心念忽起,含笑道:“我明白,不是这个意思便好。” 谢宁见他神色如常,一颗悬着的心这才落回到了肚子里。可心中将他方才所言细细思量一番后,却只觉得有哪里不妥,一时越郁闷起来。 反正只要是牵扯到这个话题上,她现在便是多说多错,拒绝也不是,答应也不是,简直是进退两难,无从抉择。 看来以后秦峰再提及此事,她还是少接茬为好。 谢宁下意识地咬了咬嘴唇,在心中暗暗告诫自己。 秦峰将她这副模样看在眼里,便忍不住翘起了唇角。 他不知道谢宁如今对他究竟是什么态度,也不知道对方究竟是否对他有过一点点的心动。 可至少他可以肯定,谢宁对于自己并不反感,甚至在她眼中,自己还是个与他相谈甚欢的知己。 这样便够了。 水滴况且能够石穿,何况是人心,何况是素来心软的谢宁。 他付之以真心,总有一日,也能收获对方的真心。 其他的事,谢宁没有多问。 经历了这么多事,她早就弄清了秦峰的性子。关于蜀地的话题,两人已经谈过不只一次,而今秦峰既然没再多谈,那她就算再想从他口中套出什么话来,也只怕是白费心思。 她早就心知肚明,自然不会再刻意提及,叫他为难。 但此事毕竟事关她爹声誉,秦峰不告诉她,她却不能就此将这件事抛开。 于是摆在她面前的,便只有一条路可走——去蜀地。 那里形势究竟如何,她总要亲自查探一番,才可放下心来,也免得秦峰为了护她,而有所隐瞒。 这个念头,是她在得知秦峰即将前往蜀地后才生出来的。若说此前她还有所顾忌不敢前去,如今她却已离开侯府,自然不必再担忧有人阻拦。 她身上没了靖阳侯府表小姐的名头,在京中便不必再受长辈约束,照如今的情形来看,刘氏自然不会管她。 可高道年得了她前往蜀地的消息,却未必会对她置之不理。谢宁没有别的法子,只能依仗侯府与她断绝关系的消息,来防止对方阻挠她行事。 至于秦峰那头……她也只有先去试探一番了。 谢宁暗暗苦笑了一下,转过身去,便又对着秦峰道:“我想与你一同前往蜀地。” 没有丝毫的拖泥带水,谢宁就这么直白地将心中想法说了出来,尽管她根本就无法肯定,秦峰到底会不会允她一同前行。 话音落下,秦峰面上便霎时换了一副神色,紧锁眉头道:“今时不同往日,蜀地的局势并不乐观。你好不容易来了京城,还是莫要趟这趟浑水为好。” 被他一语驳回,谢宁却没就此放弃尝试,略一停顿后,便又忍不住开口道:“可我爹如今尚在蜀地,若是明知他有了危难却不相助,我岂不是妄为人女吗?” “谢将军定然不会愿你前去,”秦峰神色骤冷,语气淡淡地对着谢宁道:“你还是留在京城吧。蜀地的事,有我来办。” 谢宁不是不相信秦峰处理不好这些事,只是她又不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娇弱女子,就算是武功不比对方高深,却也不至于到拖了对方后腿的地步吧。 既然她不会连累到秦峰,跟着他前往蜀地有又何妨?好歹她也在蜀地呆了十多年,就算做不了别的,辨路识途总还不成问题,说不定还能帮上秦峰的忙呢。 思及此,谢宁心中反倒是斗志更盛,快步站到秦峰面前后,便下意识地逼问道:“为何非要我留在京城?蜀地又不是什么刀山火海,就算是,可那又如何——你去得,半夏去得,数万将士去得,怎么唯独我去不得?” 她还以为秦峰能够明白。 谢宁苦笑一下,眼中是难以掩饰的失落。 秦峰见状,却仍是紧抿双唇道:“不是你去不得,只是比起前往蜀地,你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去做。” 听出他话中不容推拒的强硬意味,谢宁心下不由一沉,冷声反问道:“何事?” “女官试一事,”秦峰背过手去,一双黑眸中却有精光闪烁,只见他神态自若地看着谢宁,目光灼灼道:“阿宁,到了今时今日,你也该明白这个道理了。你自己的实力,才是最能护住你的东西。” 差点忘了,她还有女官试一事要准备。 谢宁没有忘记,最初她决定报考女官试,就是为了这个目的。她不想再被人看轻,更不想再被人当做是无需忌讳的小角色,三番五次地陷害算计。 她没有显赫的家世,也没有任何依仗,身在京城,除却身边几个丫鬟,也不过是孑然一身罢了。 就像这次她爹出了事,她不但轻易地就被魏国公府舍弃,甚至连她名义上的母家靖阳侯府也与她切断了往来。 她不但没有法子相帮,甚至除了秦峰,还无人可求。 心中闪过思绪无数,谢宁不由垂下了眼脸,片刻后才又抬起头来,对着秦峰轻声开口道:“我明白你的意思,可孰轻孰重,我心中自然清楚。此事固然重要,可我爹的安危却更甚。至于女官试,三年后再考也是一样,我……心意已决,你就不要再阻拦了。” “呵,”秦峰轻笑一声,眼中有无奈之色一闪而过,旋即便摇头道:“你的心思,怎么可能瞒得过我?依我看来,若是此时我不应你,等到我离开京城后,你便会拿着从赌坊赢来的银子当盘缠,自己前往蜀地吧。” 不想心中筹谋早已被他看破,谢宁怔怔地看着秦峰,心中却是难以言表的震惊,回过神来,却也没有否认,“你既然知道,又何必阻挠?” 秦峰已经知道她的打算,若是他答应自己,自然是两相欢喜,可若是他执意不让自己跟去,那谢宁再想偷溜出城,只怕是难上加难了。 谢宁暗暗咬牙,心中很是紧张,目光却一眨不眨地看着秦峰,却是********地要对方给出一个令她满意的答复。 四目相对,饶是秦峰心中早已作出了决定,此时也不免有些动摇。 略定了定心神,秦峰这才淡淡开口:“不是我不让你去,我也不是担心你的安危,只是蜀地之事,远比不得你眼下所做之事重要。” 谢宁目光一闪,不自觉地咬了咬嘴唇,却不出声。 秦峰见状,面上神色便不由缓和三分,像是此时窗外逐渐消融的冰雪,有种徐徐的暖意。 “蜀地之事真的没有你想象的那么严重,阿宁,你要信我。” 秦峰的话语一字一顿地落到她耳中,令谢宁无端生出几分心安,她下意识地便向对方看去,刚好撞上对方唇齿开合。 “你不必担心谢将军,我一定会保证他平安无事。” 秦峰一脸郑重神色,看得谢宁心中动容。 她自然信得过对方,也相信对方的允诺。可这些事原本不该他去做的,令他为之奔波,谢宁心中难安。 似是看出谢宁心中想法,秦峰忽而扬唇一笑道:“你放心。毕竟此事是我惹出来的麻烦,我一定会处理妥当的。” 明明他们连幕后之人都不清楚,秦峰又为何一定要将事情揽到自己头上?谢宁看出秦峰安慰自己的用意,却仍是忍不住出声问道:“秦子岳,你是不是还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这话不过是下意识地脱口而出,可就连她自己也说不清楚,究竟是从什么时候起换了对秦峰的称呼,从只是私下里偷偷叫起来的秦子岳,变成了当面都敢叫出口的秦子岳。 或许只是因为,她忽然觉得对方不再像是她的兄长了吧。可不是兄长,又能是什么呢。 谢宁不知道。 秦峰看着一脸茫然的谢宁,哪里还看不出来她是在恍神。只是他虽不知谢宁此时在想些什么,却也免不了暗自斟酌起来。 他亲口答应过谢宁,以后再也不会骗她。这允诺的确很难,尤其是在如今的情况下,尤其是在他费尽心思都只想保护谢宁的情况下。 可他既已允诺,便不会食言。有些事,谢宁不问,他可以不说。可谢宁既然提及,他便不会再像从前那样再将她瞒在鼓里。 上次谢宁知道自己有所隐瞒后,前来找他对峙的神情秦峰还记得。 他不想再让谢宁难过了。 收起心中思绪,秦峰这才抬眸向谢宁看去,神情从容地坦白道:“不错,我的确还有事瞒你。” 谢宁方才的猜测不过是出于心中的直觉(未完待续。) 第二百六十章 谢宁心中对秦峰这一举动已是暗自领情。凭她对秦峰的了解,不难猜测出对方是在借谷穗帮忙一事,有意相帮。 秦峰没有直说,她却不能装作若无其事。两个丫鬟已被带了过来,谢宁只打量了一眼,便转身看向秦峰,拱手道谢,“有劳子岳兄费神。” “不碍,”秦峰上前一步将她扶起,“回城一事,我上午已派人告知侯府。你带着两个丫鬟,独行不便,就与我一同乘车吧。” “殿下又要出门?” 秦峰笑笑,“久在京郊,如今正有些事情要处理。不过倒是不急,总要让我见高侯一面,同他先说上两句话。” “哦?”谢宁知机地向外走去,边走边问,“子岳兄要与我舅舅说些什么?” 身后跟着两个丫鬟,秦峰的音量却未曾压低,“上次你出来,是借着教我骑射的幌子。说来是我连累了你,此事已然传开,你再出入侯府,恐会招人窥视。” 谢宁闻言脚步骤停,眉心一跳,顾不得细想,便急声问道:“那如何是好?我总不能呆在侯府不出来吧,那这三百人可怎么办?” “你别太担心,”秦峰抬手搭在身旁女子的肩膀,“我会与高侯说明白。” 从肩上传来的力道很是舒缓,谢宁的浮躁渐渐被抚平,她深吸一口气,抬头望着秦峰,“怎么说?” 秦峰单手背在身后,似是在思考,“剿匪圣旨已下,我这边的动静不必再遮掩。我去找高侯,大可直接提出要你相助的要求。” 谢宁神情犹豫,“舅舅会同意吗?”她只是个十三岁的孩子,除了秦峰,谁会相信她能在剿匪一事上有所助益呢。 “骑射一事,他未曾拒绝。这次应该也不会反对。“秦峰言之凿凿,笃定地道。 “我不是担心这个,”谢宁攥紧了垂在身旁的双手,“我是怕他不相信我可以——” “阿宁,”秦峰像是猜到了她的心思,飞快地将她的话打断,“旁人信不信无所谓,我信你就好。” 将他眼中的信任看得分明,谢宁心底一暖,方才的不确信霎时间一扫而光,再迈步之时,又是精神奕奕。 *** 乘着马车前往侯府的功夫,谢宁也没闲着,见秦峰没有闭目养神的打算,干脆扭过头去,同坐在车门处的两个丫头搭起话来。 这两个丫头是秦峰所赠,单看外表,谢宁也只能看出她们大概十五六岁的年纪,却吃不准她们是否是侯府出身。 “你们两个叫什么名字,今年多大了?”未免唐突,谢宁开始循序渐进地问话。 两个丫鬟都穿着樱草色衣裳,梳的也是一样的式。听见谢宁问话,俱都恭敬地低下了头,开口回话的却是两人之中较为年长的一个,“回小姐的话,奴婢晓月,今年十六。这是青柳,今年十五。” “哦,”谢宁点点头,又问道:“你们从前在哪里当差?平时都擅长做些什么?” 谢宁问得直接,却不知依着高门贵户的规矩,奴婢向来是不许议论旧主的。晓月闻声一滞,没有答话,下意识地瞄了秦峰一眼。 因她并未抬头,谢宁对此却是毫无所觉,依旧是等着二人的回答,马车内却陡然响起秦峰的声音——“主子问话,慢吞吞地作什么。” 这一声冷冷的指责落地,谢宁倒是没什么感触,青柳却身形一颤,反观晓月,也有些僵硬。 “奴婢一时疏忽,还望小姐勿怪。”晓月回过神来,便拉着战战栗栗的青柳,俯身一拜。 “起来吧,我没怪你们。”这两个丫头,不知比宝灵宝心乖巧多少,秦峰居然也这么吓唬人家。 “呵,”察觉到谢宁眼中的嗔怪,秦峰不由轻笑一声,语气放缓道:“你们主子问话,还不快答。” “是,”晓月扶着青柳起身,看向谢宁的目光隐有感激,“奴婢二人从前都是在安王府做事的。青柳善于烹饪糕食,打理花草,我则善于女红刺绣,算账理事。” “原来如此,”如愿地打听到两个丫鬟的来历,谢宁一颗心却骤然沉下。究其原因,便是她在侯府所居的小院太过简陋,令她难免担心,这两个出身王府,见识过荣华富贵的丫鬟会不习惯。 “阿宁,怎么了?”早就看出谢宁面上的担忧,原本以为她能自己想通的秦峰终于沉不住气,出言相问。 “没事。”谢宁笑着否认。 见她强颜欢笑,秦峰正要追问,却因车门外无痕的一声通报无奈地打消了念头——“殿下,咱们马上就要到靖平侯府了。我隐约听见正门处传来动静,说是要接侯府的表小姐进府。您看,咱们可要快些过去,免得他们等得着急?” 暗瞥谢宁一眼,秦峰若无其事地淡淡答道:“那便快些吧。” 相比秦峰的淡然,谢宁却是心中暗惊,掀帘看去,才现此地离侯府尚有一段距离。她一向自诩耳聪目明,却没听到半点动静,反倒是无痕,在马车行驶声的干扰下,将一里外的声响听了个一清二楚,暗自惊诧之余,对于无痕的武艺,又多了几分了解。 急而行,不过片刻,他们便到了侯府门前。无痕将马车停得很稳,赶在车中四人下来之前,便对着侯府外等候的众人道:“府上表小姐到了,诸位勿要慌乱。” “那就好,”隔着车壁,谢宁辨别出胡管家的声音,“表小姐一路舟车劳顿,不如先下车梳洗一番,侯爷夫人还等着见您呢。” “你先下去吧。”秦峰闻言,侧身为谢宁让路。 谢宁点点头,没有矫情地推让,干净利落地跳下了车,双脚落地的那一刻,抬起头对上的,却是府门外一群人震惊的眼神。 “表小姐,怎么是您啊?” “表小姐,怎么是您啊?” 耳旁传来一声惊讶的呼唤,谢宁很是不解地看了回去,“胡管家这是何意?”他们等的人,不是她,又是谁? “表小姐勿怪,老奴是得了夫人的吩咐,在此等候夏表小姐的,方才听这车夫话音,一时有所误会。” 谢宁眉头微皱。秦峰下了车,冷声问道:“谢小姐归府一事,你等竟是分毫不知吗?难不成是本王派来知会的人出了岔子?” “这……”胡管家带头行礼,上前道:“回王爷的话,想是下人一时忙乱,忘了禀报。我会派人查证,及时惩处的。” “免礼吧。” 两人说话的功夫,谢宁已将侯府门前的情形打量了一番,只见胡管家身后分立着两排家丁丫鬟,加在一处是有数十人之多。这样的大阵仗,比起当初她初入侯府之时不知强出多少。想来同是侯府的表小姐,这位夏表小姐的身份应该更尊贵一些。 她不由好奇,便去问胡管家,“这夏小姐是何人,与我也是亲戚吗?” 胡管家道:“夏表小姐是夫人家姐的女儿。”却是避开了谢宁的另一个问题。 就在此时,一辆双帷马车缓缓驶来,众人急忙迎了上去。不多时,在两个丫鬟的簇拥下,一位头戴帷帽的少女翩然而至。 谢宁在不远处看去,只觉她腰部纤细,不堪一折。 这位夏表小姐的到来,令靖平侯府的门庭愈热闹了几分。秦峰见状,对谢宁道:“侯府今日有远客至,一时之间,倒也不好去打扰。阿宁,不如你去找高侯说明此事吧。” 谢宁略一思忖,便应下了此事,目送秦峰的马车离去后,没再留在嘈杂的大门口,带着晓月、青柳两个丫鬟,从一旁的角门进了侯府。 左拐右拐地走到了小院,一路行来,不得不说,谢宁的心情十分忐忑。对于身后这两个出身王府的大丫鬟而言,这小院实在是太过简陋,她可还记得当初秦嬷嬷搬进来的时候,那番大动干戈的阵仗。 可秦嬷嬷是侯爷舅舅为她寻来的教引嬷嬷,又是受秦峰所托前来助她参加女官试的人选,有些特殊之举实属常理。若是这两个丫鬟效仿而为,只怕要惹出乱子来。 主仆有别,她这儿的庙小,再也容不下第二对宝灵宝心了。 孰料她这份担心全是多余。晓月青柳进了门,虽说对这院中简陋的环境有些惊诧,可面上却是半分嫌弃也无,她们这番举动,倒令谢宁暗笑自己多心了。 “小姐,不知我二人往后要住在何处?”问话的是青柳。 自秦嬷嬷来后,谷穗所住的那间房便一分为二,原本的茶水间挪了出去,重新规整后,秦嬷嬷住在了里头,隔着一道帘子,才是谷穗的住处,倒是足够三个人睡了。 谢宁将房门指给他们后,又道:“我带你们过去吧。万一起居上缺少什么东西,也好及时帮你们添补。” “多谢小姐。” 两句异口同声的道谢落地,房门被“吱呀”一声地打开,秦嬷嬷走到谢宁身旁,上下打量了两个丫头几眼。 谢宁机灵地出声介绍道:“秦嬷嬷,这是安王送的两个丫鬟,晓月,青柳。” 两个丫鬟也有眼色,“见过秦嬷嬷。” 秦嬷嬷应了一声,便道:“东西都已经备好了,你们自己进去收拾一下吧。” 果然是秦峰事先安排好的!谢宁心中明悟,心头涌上思绪万千。细数二人相识以来,秦峰为她所做的事实在是太多太多,无论是在侯府里的暗自提醒,安王府席宴上的坦然相护,还是如今煞费苦心的安排,一桩桩,一件件,都令她分外感动。 她行为莽撞,一时激愤得罪了轩王,又曾失手杀死过细作,为她解围的是秦峰,出言宽慰的也是秦峰。 她年纪尚幼,纵有军旅经历,也毕竟只是个女子,秦峰却一直相信她,鼓励她,将训兵重任交付于她。 这一份赏识之情该如何回应,这一份知遇之恩又该如何报答? 谢宁不禁扪心自问,不过短暂的迷茫,她便有了答案,一双黑白分明的杏眼里,是从未有过的坚定。 “走了几日,你这头倒是好了许多。照着我教的法子做了?”秦嬷嬷见她回神,才缓缓开口道。 得了夸奖,谢宁高兴地点点头,应道:“嗯。” 秦嬷嬷看她一眼,“就是这色泽,还有些暗淡,也不够光滑。” 不必对镜自视,谢宁也知她说的是实情。她自小到大,都不怎么挑食,但蜀地清苦,与苗人交战时粮食更是匮乏,如今算来,虽没饿上一日半日,三餐也多是清粥小菜,哪及京中品类繁多。周边百姓的日子,更事难捱。 不过此时朝廷与苗疆已在议和,战事免去后,想必蜀地的形势就能有所好转。 一时多想,谢宁转过神来,便出言问道:“我这头一向疏于打理,嬷嬷可还有什么好的法子?” 女子爱美,乃是人之常情。进了京城,谢宁才知何为人间殊色。如今有了条件,再加上秦嬷嬷有意相告,谢宁也不愿自己再这般‘不修边幅’下去,受人指点。 “你这丫头,要学的还多着,”秦嬷嬷不客气地直言道,“养自然是有讲究的。肝藏血,为血之余,血亏则枯。肾为先天之本,精血之源,其华在。疏而色淡,一看便是体虚之兆,食补和药补双管齐下,方能有所改善。” “嬷嬷说的是,只是我素来康健,应该不会体虚吧?” 她从小到大,连病都没生过几场,又****习武,体力甚至胜过不少男子,怎会体虚?谢宁很是纳闷。 秦嬷嬷瞥她一眼,淡淡道:“长此以往,不体虚也难。” “哦。”谢宁不惧她冷脸,摸了摸鼻子,继续凑上前追问。 (关于养这段,体虚是有点夸张啦,中医的理论,大家不用太相信。毕竟手脚冰凉,也是常态,不代表体寒哦) 将晓月、青柳二人安排妥当后,谢宁和秦嬷嬷又聊了几句,便出门去了松柏院。 算来她离府也有七日,如今归来,也该再去鹤龄院拜访一次。(未完待续。) 第264章 谢宁心中对秦峰这一举动已是暗自领情。凭她对秦峰的了解,不难猜测出对方是在借谷穗帮忙一事,有意相帮。 秦峰没有直说,她却不能装作若无其事。两个丫鬟已被带了过来,谢宁只打量了一眼,便转身看向秦峰,拱手道谢,“有劳子岳兄费神。” “不碍,”秦峰上前一步将她扶起,“回城一事,我上午已派人告知侯府。你带着两个丫鬟,独行不便,就与我一同乘车吧。” “殿下又要出门?” 秦峰笑笑,“久在京郊,如今正有些事情要处理。不过倒是不急,总要让我见高侯一面,同他先说上两句话。” “哦?”谢宁知机地向外走去,边走边问,“子岳兄要与我舅舅说些什么?” 身后跟着两个丫鬟,秦峰的音量却未曾压低,“上次你出来,是借着教我骑射的幌子。说来是我连累了你,此事已然传开,你再出入侯府,恐会招人窥视。” 谢宁闻言脚步骤停,眉心一跳,顾不得细想,便急声问道:“那如何是好?我总不能呆在侯府不出来吧,那这三百人可怎么办?” “你别太担心,”秦峰抬手搭在身旁女子的肩膀,“我会与高侯说明白。” 从肩上传来的力道很是舒缓,谢宁的浮躁渐渐被抚平,她深吸一口气,抬头望着秦峰,“怎么说?” 秦峰单手背在身后,似是在思考,“剿匪圣旨已下,我这边的动静不必再遮掩。我去找高侯,大可直接提出要你相助的要求。” 谢宁神情犹豫,“舅舅会同意吗?”她只是个十三岁的孩子,除了秦峰,谁会相信她能在剿匪一事上有所助益呢。 “骑射一事,他未曾拒绝。这次应该也不会反对。“秦峰言之凿凿,笃定地道。 “我不是担心这个,”谢宁攥紧了垂在身旁的双手,“我是怕他不相信我可以——” “阿宁,”秦峰像是猜到了她的心思,飞快地将她的话打断,“旁人信不信无所谓,我信你就好。” 将他眼中的信任看得分明,谢宁心底一暖,方才的不确信霎时间一扫而光,再迈步之时,又是精神奕奕。 *** 乘着马车前往侯府的功夫,谢宁也没闲着,见秦峰没有闭目养神的打算,干脆扭过头去,同坐在车门处的两个丫头搭起话来。 这两个丫头是秦峰所赠,单看外表,谢宁也只能看出她们大概十五六岁的年纪,却吃不准她们是否是侯府出身。 “你们两个叫什么名字,今年多大了?”未免唐突,谢宁开始循序渐进地问话。 两个丫鬟都穿着樱草色衣裳,梳的也是一样的发式。听见谢宁问话,俱都恭敬地低下了头,开口回话的却是两人之中较为年长的一个,“回小姐的话,奴婢晓月,今年十六。这是青柳,今年十五。” “哦,”谢宁点点头,又问道:“你们从前在哪里当差?平时都擅长做些什么?” 谢宁问得直接,却不知依着高门贵户的规矩,奴婢向来是不许议论旧主的。晓月闻声一滞,没有答话,下意识地瞄了秦峰一眼。 因她并未抬头,谢宁对此却是毫无所觉,依旧是等着二人的回答,马车内却陡然响起秦峰的声音——“主子问话,慢吞吞地作什么。” 这一声冷冷的指责落地,谢宁倒是没什么感触,青柳却身形一颤,反观晓月,也有些僵硬。 “奴婢一时疏忽,还望小姐勿怪。”晓月回过神来,便拉着战战栗栗的青柳,俯身一拜。 “起来吧,我没怪你们。”这两个丫头,不知比宝灵宝心乖巧多少,秦峰居然也这么吓唬人家。 “呵,”察觉到谢宁眼中的嗔怪,秦峰不由轻笑一声,语气放缓道:“你们主子问话,还不快答。” “是,”晓月扶着青柳起身,看向谢宁的目光隐有感激,“奴婢二人从前都是在安王府做事的。青柳善于烹饪糕食,打理花草,我则善于女红刺绣,算账理事。” “原来如此,”如愿地打听到两个丫鬟的来历,谢宁一颗心却骤然沉下。究其原因,便是她在侯府所居的小院太过简陋,令她难免担心,这两个出身王府,见识过荣华富贵的丫鬟会不习惯。 “阿宁,怎么了?”早就看出谢宁面上的担忧,原本以为她能自己想通的秦峰终于沉不住气,出言相问。 “没事。”谢宁笑着否认。 见她强颜欢笑,秦峰正要追问,却因车门外无痕的一声通报无奈地打消了念头——“殿下,咱们马上就要到靖平侯府了。我隐约听见正门处传来动静,说是要接侯府的表小姐进府。您看,咱们可要快些过去,免得他们等得着急?” 暗瞥谢宁一眼,秦峰若无其事地淡淡答道:“那便快些吧。” 相比秦峰的淡然,谢宁却是心中暗惊,掀帘看去,才发现此地离侯府尚有一段距离。她一向自诩耳聪目明,却没听到半点动静,反倒是无痕,在马车行驶声的干扰下,将一里外的声响听了个一清二楚,暗自惊诧之余,对于无痕的武艺,又多了几分了解。 急速而行,不过片刻,他们便到了侯府门前。无痕将马车停得很稳,赶在车中四人下来之前,便对着侯府外等候的众人道:“府上表小姐到了,诸位勿要慌乱。” “那就好,”隔着车壁,谢宁辨别出胡管家的声音,“表小姐一路舟车劳顿,不如先下车梳洗一番,侯爷夫人还等着见您呢。” “你先下去吧。”秦峰闻言,侧身为谢宁让路。 谢宁点点头,没有矫情地推让,干净利落地跳下了车,双脚落地的那一刻,抬起头对上的,却是府门外一群人震惊的眼神。 “表小姐,怎么是您啊?” “表小姐,怎么是您啊?” 耳旁传来一声惊讶的呼唤,谢宁很是不解地看了回去,“胡管家这是何意?”他们等的人,不是她,又是谁? “表小姐勿怪,老奴是得了夫人的吩咐,在此等候夏表小姐的,方才听这车夫话音,一时有所误会。” 谢宁眉头微皱。秦峰下了车,冷声问道:“谢小姐归府一事,你等竟是分毫不知吗?难不成是本王派来知会的人出了岔子?” “这……”胡管家带头行礼,上前道:“回王爷的话,想是下人一时忙乱,忘了禀报。我会派人查证,及时惩处的。” “免礼吧。” 两人说话的功夫,谢宁已将侯府门前的情形打量了一番,只见胡管家身后分立着两排家丁丫鬟,加在一处是有数十人之多。这样的大阵仗,比起当初她初入侯府之时不知强出多少。想来同是侯府的表小姐,这位夏表小姐的身份应该更尊贵一些。 她不由好奇,便去问胡管家,“这夏小姐是何人,与我也是亲戚吗?” 胡管家道:“夏表小姐是夫人家姐的女儿。”却是避开了谢宁的另一个问题。 就在此时,一辆双帷马车缓缓驶来,众人急忙迎了上去。不多时,在两个丫鬟的簇拥下,一位头戴帷帽的少女翩然而至。 谢宁在不远处看去,只觉她腰部纤细,不堪一折。 这位夏表小姐的到来,令靖平侯府的门庭愈发热闹了几分。秦峰见状,对谢宁道:“侯府今日有远客至,一时之间,倒也不好去打扰。阿宁,不如你去找高侯说明此事吧。” 谢宁略一思忖,便应下了此事,目送秦峰的马车离去后,没再留在嘈杂的大门口,带着晓月、青柳两个丫鬟,从一旁的角门进了侯府。 左拐右拐地走到了小院,一路行来,不得不说,谢宁的心情十分忐忑。对于身后这两个出身王府的大丫鬟而言,这小院实在是太过简陋,她可还记得当初秦嬷嬷搬进来的时候,那番大动干戈的阵仗。 可秦嬷嬷是侯爷舅舅为她寻来的教引嬷嬷,又是受秦峰所托前来助她参加女官试的人选,有些特殊之举实属常理。若是这两个丫鬟效仿而为,只怕要惹出乱子来。 主仆有别,她这儿的庙小,再也容不下第二对宝灵宝心了。 孰料她这份担心全是多余。晓月青柳进了门,虽说对这院中简陋的环境有些惊诧,可面上却是半分嫌弃也无,她们这番举动,倒令谢宁暗笑自己多心了。 “小姐,不知我二人往后要住在何处?”问话的是青柳。 自秦嬷嬷来后,谷穗所住的那间房便一分为二,原本的茶水间挪了出去,重新规整后,秦嬷嬷住在了里头,隔着一道帘子,才是谷穗的住处,倒是足够三个人睡了。 谢宁将房门指给他们后,又道:“我带你们过去吧。万一起居上缺少什么东西,也好及时帮你们添补。” “多谢小姐。” 两句异口同声的道谢落地,房门被“吱呀”一声地打开,秦嬷嬷走到谢宁身旁,上下打量了两个丫头几眼。 谢宁机灵地出声介绍道:“秦嬷嬷,这是安王送的两个丫鬟,晓月,青柳。” 两个丫鬟也有眼色,“见过秦嬷嬷。” 秦嬷嬷应了一声,便道:“东西都已经备好了,你们自己进去收拾一下吧。” 果然是秦峰事先安排好的!谢宁心中明悟,心头涌上思绪万千。细数二人相识以来,秦峰为她所做的事实在是太多太多,无论是在侯府里的暗自提醒,安王府席宴上的坦然相护,还是如今煞费苦心的安排,一桩桩,一件件,都令她分外感动。 她行为莽撞,一时激愤得罪了轩王,又曾失手杀死过细作,为她解围的是秦峰,出言宽慰的也是秦峰。 她年纪尚幼,纵有军旅经历,也毕竟只是个女子,秦峰却一直相信她,鼓励她,将训兵重任交付于她。 这一份赏识之情该如何回应,这一份知遇之恩又该如何报答? 谢宁不禁扪心自问,不过短暂的迷茫,她便有了答案,一双黑白分明的杏眼里,是从未有过的坚定。 “走了几日,你这头发倒是好了许多。照着我教的法子做了?”秦嬷嬷见她回神,才缓缓开口道。 得了夸奖,谢宁高兴地点点头,应道:“嗯。” 秦嬷嬷看她一眼,“就是这色泽,还有些暗淡,也不够光滑。” 不必对镜自视,谢宁也知她说的是实情。她自小到大,都不怎么挑食,但蜀地清苦,与苗人交战时粮食更是匮乏,如今算来,虽没饿上一日半日,三餐也多是清粥小菜,哪及京中品类繁多。周边百姓的日子,更事难捱。 不过此时朝廷与苗疆已在议和,战事免去后,想必蜀地的形势就能有所好转。 一时多想,谢宁转过神来,便出言问道:“我这头发一向疏于打理,嬷嬷可还有什么好的法子?” 女子爱美,乃是人之常情。进了京城,谢宁才知何为人间殊色。如今有了条件,再加上秦嬷嬷有意相告,谢宁也不愿自己再这般‘不修边幅’下去,受人指点。 “你这丫头,要学的还多着,”秦嬷嬷不客气地直言道,“养发自然是有讲究的。肝藏血,发为血之余,血亏则发枯。肾为先天之本,精血之源,其华在发。发疏而色淡,一看便是体虚之兆,食补和药补双管齐下,方能有所改善。” “嬷嬷说的是,只是我素来康健,应该不会体虚吧?” 她从小到大,连病都没生过几场,又****习武,体力甚至胜过不少男子,怎会体虚?谢宁很是纳闷。 秦嬷嬷瞥她一眼,淡淡道:“长此以往,不体虚也难。” “哦。”谢宁不惧她冷脸,摸了摸鼻子,继续凑上前追问。 (关于养发这段,体虚是有点夸张啦,中医的理论,大家不用太相信。毕竟手脚冰凉,也是常态,不代表体寒哦) 将晓月、青柳二人安排妥当后,谢宁和秦嬷嬷又聊了几句,便出门去了松柏院。 算来她离府也有七日,如今归来,也该再去鹤龄院拜访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