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魂魄误上身 夜雪初霁,寒风萧瑟。 苍茫天地间,两缕幽魂悠然飘过。 阴司白无常,人称白七爷,此番奉阎王之命,专程护送现代魂魄林晓月前往西汉王朝投胎转世。 不料路经武罗国,竟被一股清冽的酒香勾住魂魄,飘至皇宫紫薇殿外不肯前行。 身为新鬼,林晓月尚未习惯驾驭魂魄,一路上跌跌撞撞,若不是阎王事先将她元神封锁于掌心,恐怕早已魂飞魄散。 此刻忽觉面前屋宇高大华丽,灯火辉煌,仙乐袅袅,处处透着喜庆,顿时精神大振,惊喜着问身旁“七爷,这里就是汉朝吗?” 白七爷摇摇头,深吸一口气,不由啧啧自叹道“果真是卷帘醉!七爷我总算不虚此行!” 林晓月瞧他眸泛绿光,唇角涎水三尺,鼻孔外翻,知道又犯酒瘾,忍不住蹙起眉头,抱怨道“真是死性不改!临行前,老阎怎么嘱咐你,都忘了?他说——” “不就是投胎转世吗,小事一桩,啰里啰嗦,烦不烦!”白七爷不耐烦的摆摆手,酒香已令他心痒难搔,只恨不得立时钻进酒坛里喝个痛快,哪有功夫搭理她! 摊开掌心,元神光环已消失一半,老阎说过她必须在光环完全消失前灵魂附体,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催促道“七爷!再不启程,恐怕赶不到西汉我就魂飞魄散了!” “你这个丫头也忒怪,不就是想做皇后吗?自古有皇帝就有皇后,从你生活的年代算起,清朝最近,明朝也不赖呀——还有那个杀死亲兄弟的李世民,据说对那位长孙皇后就不错,不如——” “七爷,你不懂!”晓月冷着脸打断他,接口道“这是我的理想,也是我的事业!” “我有什么不懂!白七爷我纵横阴阳两界数千年,又身为十大冥帅之首,还从未遇到什么不懂的事!”他横眼轻哧一声,絮絮道“还自称是什么历史博生,依我看不过徒有虚表,你们人类除了书呆子就是死脑筋,追名逐利,到头来不过一场空罢了!你说你,好好一个姑娘家,不老实呆在家里相夫教子,偏要跑到古墓里,又赶上塌陷,要不是白七爷我,恐怕早就没命了!” 这话说得,好像她林晓月还好端端活着似得,真是又好气又好笑! 懒得与他理论,当务之急,催他快些上路才是上策。 林晓月想起老阎曾暗中嘱咐,此去西汉时光悠远,白七爷生性嗜酒如命,唯恐他会因酒误事,准她在不得已时可以揪他鼻下胡须,追问原因,老阎却绝口不提。 林晓月暗忖,大概白七爷与老阎都怕被人揪胡子,想想自己之所以能去西汉,还不是因为揪过老阎胡须,老阎爱面子,生怕她四处张扬,才勉为其难应允。 于是她不动声色,趁其不备猛地扯住白七爷鼻下一缕白须,嬉笑道“好七爷,人家就是喜欢研究古墓,再说,我又没嫁人,怎么相夫教子?既然活着不能解开茂陵之谜,只好求老阎大发慈悲准我去西汉投胎,这样我就能近距离研究西汉历史,说不定还能亲眼目睹茂陵修建呢!” 这时,殿内卷帘醉的香气愈加浓郁,白七爷两眼冒光,若不是忌惮殿内有人金龙护体,他早就冲进去喝个痛快,可是此刻只能躲在窗外,瞧着干瞪眼,心中本就烦躁,又被林晓月揪住胡须,恼羞成怒,霍的一挥手试图推开她,不料,晓月抓的太紧,竟将白须生生扯下来。 白七爷痛呼一声,顿时鼻孔猛张,林晓月攥着那缕白须,吓得脸色惨白,正不知所措,突然耳畔一声巨响。 “阿……阿……阿嚏!” 阴风乍起,大殿瞬间漆黑一片,殿内立时传出惊呼尖叫,几乎同时,身旁白影一闪。 林晓月尚未搞清状况,来不及稳定魂魄,便身不由己的穿墙入殿。 紧接着像是撞到什么,魂魄瞬间被热浪包裹住,全身如炙烤般难受,她拼命挣扎,欲脱离束缚,谁料,喉咙突然被人勒住,一道白光闪过,胸口被什么利物刺中,那久违的肉tǐ疼痛感是如此清晰和强烈。 来不及反抗,那人急速闪开,她本能的去摸胸口,触手冰凉坚硬,心猛一颤——是剑柄! 第二章 他不是皇上 宫灯渐次燃亮,顷刻间,殿内亮如白昼。 林晓月在一片嘈杂声中缓缓睁开双眼,刺目的光迫使她放弃初衷,耳畔响起男人急促的呼唤声“皇后!皇后!皇后!你不能死!皇后……太医!快传太医!”一双坚实有力的臂弯将她抱住,同时鼻端闻到一股淡淡香气,即便混着浓烈酒香,依然那么清新怡人。 话音刚落,惊呆的人群中立时有人回应,太医冲出重围,正欲上前,目光触到几步外明黄身影,慌忙跪地,颤声道“请皇上明示!” “还请示什么,救人要紧!”男人急切的催促道,太医迟疑着,惶恐不安的瞧了皇帝武元彻一眼,对方波澜不惊的神情让他更加不知所措,伏在地上一动不动。 “秦惟庸,你是不是活够了?本王命令你,马上救皇后!!”男人怒吼着,震的耳膜发疼,林晓月吃力的睁开双眸,眼前出现一张俊朗不凡的面孔。深锁的剑眉下,一对漆黑的眸子正目不转睛的注视着自己,看到她睁开眼睛,那张阴霾密布的脸上立刻露出欣喜“皇后!” 林晓月茫然的望着这张陌生英俊的面孔,甜甜一笑,语气中透着惊喜“皇……后!你……叫我……皇后!老阎果真……讲信用,我要点……点一百个……赞!” 男人微一怔,眸中笑意凝住,目光迅速投向摄于威吓,忙不迭爬过来查验伤口的秦太医“如何?” 秦太医摇摇头,神色惶惶“剑穿心脏,凶多吉少!恐怕……” “本王要她活!”男人目光阴沉,语气异常坚定。 “这……”秦太医迟疑着,抬头正对上皇上阴鸷的目光,身体不由一颤,俯身磕头道“除非拔剑后,立刻服用续命丸,尚有一线生机……只是……只是这续命丸乃洱海老祖之圣物,非常人所能得……老朽无能,请四王爷恕罪!” “四……王爷?!”林晓月心中一惊,缓缓道“原来……你……不是皇上!皇……上,皇……上呢?”她本无心,语气中的失望却深深刺痛了四王爷武元昊。 武元昊抬起头,一眼看到咫尺之外神色冷漠的皇上,眸中伤痛瞬间转为愤怒。 林晓月对此浑然不知,只觉胸口剧痛难当,一股腥甜液体冲上喉咙,哇的一声,鲜血狂喷,眼前一黑,昏厥过去。 意识残存之际,她感觉那双臂弯将自己打横抱起,于众目睽睽之下,向大殿外走去。 经过皇上身边时,脚步忽滞,冷峻的目光直射对方脸上“她的命是我的,谁也休想拿走!” 语罢,大步跨出紫薇殿,毫不顾忌对方眸中透出的恨意和杀气。 寒气迎面扑来,北风呼啸,飞驰的马车上,林晓月仿佛看到白七爷拉着一名红衣女子仓皇逃跑,流星般消失在夜的尽头…… 大殿内,秦惟庸战战兢兢的跪伏在武元彻脚下,颤声道“皇上,微臣已经尽力!” 武元彻收回目光,静静的俯视着地上发抖的身影,阴冷的目光中掠过一丝笑意。 大殿内静的诡异,适才还为有幸参加皇上皇后大婚而沾沾自喜的大臣命妇,顷刻间,所有欣喜和自豪荡然无存,剩下的只有无边的恐惧和茫然。 这时,几名小内监将事先斟好的酒杯捧至众人面前。 青铜酒杯中,琥珀色液体散发出诱人的酒香,所有人都猜出这就是传说中御用美酒——卷帘醉,却无一人敢伸手举杯。 “诸位爱卿,大喜之日岂能无酒,来!朕要与众位不醉不归!”武元彻仰头一饮而尽,以空杯示人。 众人见他神采奕奕,满脸喜色,丝毫没有预料中的愤怒和忧虑,不由面面相觑,胆战心惊,再看面前酒杯中的卷帘醉,竟然成了血红色,正如皇帝武元彻脚边那滩殷红的血渍。 - - - 题外话 - - - 扛着铁锹,挖个坑,文文宠虐结合,喜欢的请大胆跳吧!哦,对了,千万别忘收藏,记得评论!(づ ̄3 ̄)づ╭?~ 第三章 流言蜚语 皇帝大婚第二日,朝廷十几位文武大臣同时上奏请辞,朝堂上下一片哗然。 皇上再三挽留,众大臣去意已决,万般无奈,武元彻只得首肯,下令赏赐列位大臣良田大宅,恩准他们荣归故里,颐养天年。 一时间朝堂官位悬空,二十万禁军无人掌管,皇上下令收回兵符,开恩科,择优录取,选用贤能之士填充空缺。 而就在莘莘学子雀跃欢呼时,京城百姓吃惊的发现请辞众位大臣或疯癫如狂,或无辜失踪,或卧病在床不省人事,短短三天时间,十八位文武大臣无一幸免。 好事者甚至发现,这十八位大臣悉数武罗国开国功臣或功臣之后,他们身居要位,世袭罔替,而且都曾有幸参加皇上大婚…… 人们纷纷猜测,武罗国究竟何人有如此能力,又出于何种居心,令十几位手握大权的开国功臣在如此短的时间里保持沉默…… 世上终归没有不透风的墙,几乎同时,宫中流传出这样版本: 四王爷武元昊因爱成恨,于皇帝大婚之日,刺伤皇后。 皇上心痛至极,虽顾念兄弟情深,但法不容情,只得命人将四王爷关入大牢。并颁下诏书,只要皇后脱离危险,他愿意大赦天下,感恩上苍。 一时间所有矛头都指向四王爷,当今皇上同父异母兄弟——武元昊。 “四王爷性情暴戾,平日里就作恶多端,没想到竟胆大到和皇上抢女人,抢不过就杀人!” “叔杀嫂!简直违背人伦,道德败坏!” “何止,他这是欺君犯上,禽兽不如!” “就是,就是!依我看,咱们皇上就是太仁慈,顾念兄弟情深,不忍杀他,要是我早就把他——” “够了!”紫衣少女打断小丫环们的复述,俏丽的脸颊涨得通红,咬牙道“都是些混账人说的混账话!” “可是……外面的人都这么说……”小丫环小声的辩解道,目光怯怯的望着紫衣少女。 “就是,就是,奴婢们可不会说王爷半句坏话。那些混账人甚至说请辞的十几位大臣就是王爷害的!当时,我们几个气不过,上前去和他们理论,可是他们人多势众,只好……”另外两个小丫环帮着解释,眼睛紧张的望着紫衣少女。 紫衣少女看了看她们发髻间的菜叶和衣襟上尚未揩净的蛋液,心中怒气渐消,叹了口气“以后不准再把外面那些诋毁王爷的话带进府里!王爷已经够烦了,不要再给他增添烦恼,知道了吗?” 小丫环们松了口气,连连点头答应“放心吧,蓉蓉姐!” 秦蓉蓉伸手替一名小丫环清理发髻上菜叶,温柔的笑了笑道“你们都回去吧,梳洗一下,换件衣服!” 小丫环迟疑着看了看床榻,低声道“她怎么办?王爷吩咐过,月姑娘一醒过来马上喂她喝药,我们都走了,万一她醒来——” “有我呢,不用担心!王爷如果怪罪,我自会向他解释!”温柔的目光在看到榻上那张脸时,骤然冷却。 小丫环们谢过秦蓉蓉,又奉承了几句才放心的离开房间。 伴随小丫环们下楼脚步声渐行渐远,冰月阁又恢复昔日宁静。 午后阳光,温暖和煦,透过窗棂照到人身上,暖暖的,很舒服。 接连几日昏昏沉沉,林晓月甚至不清楚自己究竟是死后冤魂不散,还是仍然活着。 意识慢慢恢复,胸口传来的阵阵痒痛异常清晰与真切,她心中一喜,不由脱口欢呼“我还活着!” 话音刚落,耳畔便传来陌生女子声音“吃了王爷的续命丸,即便想死也没那么容易!” 晓月一惊,侧头望去,发现一名紫衣女子手捧药碗,正静立榻前,冷冷的盯着她。 - - - 题外话 - -- 每天都会更新哦,支持我吧!求收藏,求评论! 第四章 她是端木月 环顾四周,目光所及皆是古色古香,心中更加诧异,问道“这是什么地方?我为什么会在这儿?还有那个续命丸和——” “姑娘,该喝药了!”秦蓉蓉突然打断她,将药碗举至面前,强硬的态度令人很不爽。 晓月觉察到对方语气不善,不想因小失大,激怒她。 于是,强挤出一丝笑容,请求道“麻烦姐姐扶我起来,胸口实在疼的紧!”。 秦蓉蓉冷着脸瞪了她一眼,神色愈加阴沉。 迟疑片刻,方左手端药,右手猛地伸过去,抓住晓月肩膀,用力一拉,胸口顿时如刀割般剧痛无比,她几乎晕厥过去,而对方却视若不见,居然手一抬,将药强行灌入她口中。 药汁苦涩难咽,加之动作迅猛,晓月顿时呛得满眼金星,剧烈咳嗽再次扯动伤口,她痛苦不堪的捂住胸口,摸到温热液体,低头一看,顿时心凉半截,怒声道“你疯了吗?我与你无冤无仇,为什么要这样待我?” “无冤无仇?说得好!你端木月乃当朝大司马掌上明珠,威远将军与大内统领的亲生妹妹,端木家族手握重兵,权倾朝野,如今你又贵为一国皇后,哼!在武罗国,恐怕无人敢动你分毫!更不用提与端木一氏结怨!”秦蓉蓉转身走到案几前,放下药碗,眸光阴森可怖,冷笑道“可惜,世间之事总是出其不意,有谁能想到,当今圣上大婚之日,新娘竟会在众目睽睽之下被人刺伤!” 端木月?!皇后?刺伤! 林晓月瞪大眼睛望着她,脑中一片混乱,一时间搞不清楚状况“你……你说什么?端-木-月?皇——后?她是谁?与我有关吗?”关于汉朝的史书她翻阅过多次,从未记得有位名叫端木月的皇后,更不知道武罗国…… “果然名不虚传!端木月,你用这张狐媚嘴脸迷惑了多少男人,如今已经贵为一国皇后,还有什么不满足,为何还不肯放过王爷!为何连死也要拖累他,陷他于不忠不义?你明知道王爷对你……”声音哽住,秦蓉蓉转回身,走至塌边,从袖中取出一枚金元宝掷到晓月面前,冷声道“当年你用一两银子把我从怡红院赎出,我秦蓉蓉绝非忘恩负义之人,今日以几十倍奉还,也算对得起你了!不过,从此刻起,你我之间再无半分恩情,现在我以王爷府管事身份请你马上离开,永远不要再出现在王爷面前!” ……林晓月脑中还在纠结那一串陌生的名字和复杂关系,突然听到对方下逐客令,纷乱思绪瞬间清醒,取而代之的却是茫然不知所措,坐在床上,怔怔的望着紫衣女子。 这时,青帘一挑,走进一位眉眼鲜灵的小丫环,她先瞧了瞧榻上,然后径直走至秦蓉蓉身旁,附耳低语,秦蓉蓉神色骤变,目光迅速扫向林晓月,最后停留在塌边雕花衣架上,眼中闪过一丝诡异笑意,转瞬即逝,晓月却懵然不知。 第五章 马场惊魂 夕阳斜照,晚霞满天。 位于王府西侧的马场上,乌泱泱站着一群人,马场内积雪很厚,足有尺余。 林晓月心中诧异,自冰月阁一路走来,亭台楼榭,屋宇花园,看不到一点雪的痕迹,偏偏这里无人打扫清理,难道这位王爷并不喜欢骑马,或者,根本就是叶公好龙,做样子! 小丫环见她站着发呆,忙上前好心提醒道“姑娘,快些走吧,迟了葛大人会怪罪的!” 林晓月怔了一下,突然拉住她,问道“我问你,既然我是皇后,为什么你和秦蓉蓉都称呼我姑娘?还有,为什么皇后不住在宫里,却在王府?你们王爷究竟是何方神圣?葛大人又是谁?还有我的伤……” 小丫环慌忙打断她,四下张望,神情异常紧张,确保无人听见,方压低声音,道“姑娘,别问了!奴婢只是听命跑腿儿,其他的一概不知!还有……”她迟疑着,似鼓起莫大勇气“姑娘以后千万别再自称皇后,也不要再问关于皇后的任何事!否则,要是传到王爷耳朵里,我们这些侍候姑娘的下人也活不成了!” 林晓月被她一席话堵得哑口无言,心中暗忖,仅是问问就会连累他人性命,看来以后在王府的日子不会好过! 胡思乱想着,不知不觉走进马场。 伤口尚未愈合,动作稍大就会引起阵痛,幸好小丫环一路搀扶,倒也平安无事。 林晓月虽心中疑惑重重,但她不想因自己一时任性而牵累他人,任由小丫环搀着,缓缓向人群走去,对皇后之事绝口不提。 马场上,几百名女婢男仆皆敛息低眉,垂手侍立,鸦雀无声。 清脆的踏雪声很快引来人群注意:她一袭绯色羽毛缎斗篷,墨发如云,貌若凝琼,亭亭玉立,宛若仙子误入人间。 于众人惊讶目光中,林晓月很快意识到异样,这时,小丫环悄然退到一旁,像是刻意与她保持距离。 她猛地觉察到自己一身火红与其他人的缁衣素服格格不入,而那一双双眼睛在触到红色羽缎斗篷时,竟露出愤怒之色。 白雪皑皑,一袭嫁衣,刺目的红令她无处遁形。 林晓月顿觉尴尬万分,却又不知错在何处。 突然她忆起秦蓉蓉看到这件斗篷时的神情,心中不由泛起一丝寒意,莫名恐惧起来。 这时,众人前方突然传来男子洪亮的嗓音,晓月循声望去,竟然看到秦蓉蓉一身素衣站在雪中,神色凝重。 她身边立着两个人,一个面对众人,身形魁梧,相貌堂堂,神情严肃;另一个身披玄色鹤氅,头部被风帽遮住,仅以背影示人。 晓月心下好奇,忍不住引颈翘望,看到鹤氅男子前方不远处赫然立着五匹白马,体格高大,四肢强健,五匹马分别面朝五个方向,每匹马尾巴均系有一根长绳,绳子另一端系在同一物体上。 等等,这物体怎么那么像人,林晓月不由倒吸一口凉气,那人似乎还在动。 “天啊!他们这是要……”话尚未说完,只听‘噼里啪啦’一阵鞭炮响,浓烟中,五匹受惊白马,疯狂向五个方向奔跑,绳子愈绷愈紧,众人惊悚的听到五匹马中间“咔嚓”一声,个个吓得脸色惨白,呆若木鸡。 待烟雾渐散,人们颤抖着向事发方向望去,闯入眼帘的竟是满地鲜血内脏,而那五匹仍在狂奔的白马尾巴上分别拖着胳膊,大腿,身躯,还有……一颗鲜血淋淋的人头,几乎所有人都吓懵了! 林晓月更是吓得双腿发软,瘫倒在雪地里,抱头尖叫! 这一刻,她终于明白秦蓉蓉用意——原来他们早就知道会发生什么! - - - 题外话 - - - 故事有点小虐,喜欢的,放心跟吧,嘻嘻嘻,别忘记评头论足哦! 期待您的回音! 第六章 魔鬼的心 听闻尖叫声,鹤氅男子微微侧头,幽黑眸中映出一抹火红,目光瞬间凝冰,直射秦蓉蓉脸上,沉声道“又是你的杰作!?” 秦蓉蓉心虚的低下头,不敢直视对方,“蓉蓉也是为了保护王爷,不想王爷再被那个女人蛊惑!” “本王说过,谁都不准动她!” “王爷,蓉蓉只想借机吓吓她,让她识趣离开王府,并未想对她……” 武元昊一挥手打断她“京郊别苑多年无人打理,既然你这么喜欢多管闲事,就去那里替本王分忧吧!”男子语气轻淡,却透着摄人威严。 “王爷……”秦蓉蓉神色一凛,不敢置信的望着他,眸中闪着晶莹,恳求道“王爷,蓉蓉自幼跟随您左右,从未做过违背您意愿之事,今日所做完全是为了您的安全考虑!您竟然为了这个女人,要赶蓉蓉走?” 她是何等骄傲和自负的一个姑娘,即便利刃刺破喉咙,也绝不低头,更不会向任何人哀求乞怜,可是现在她却……魁梧男子实在不忍看她如此,求情道“王爷,蓉蓉也是一时糊涂,看在她对您一片忠心的份上,饶过这次吧!” 而四王爷却转过头,神情冷漠,二人都不敢再多言。 秦蓉蓉目光眷恋的停在面前冰冷的背影上,神情凄惶,黯然转身瞬间,泪水悄然滚落。当走至林晓月身旁时,见她仍抱头蜷缩在雪地里,冷笑一声,昂然离去。 这时,王爷缓步走到晓月身旁,俯下身,伸出右手,冷眸中流露出一抹温柔“没想到你也会害怕!本王记忆中,端木月刁蛮专横,连最凶猛的野狼见到她都要绕路逃走!怎么这会儿反而……好了,起身吧!” 听出对方嘲笑自己,晓月又羞又恼,强烈的自尊心瞬间压制所有恐惧,她顺手抓起一把雪猛地掷向对方,口里骂道“野狼本姑娘没见过,野狗眼前倒是有一只!” 四王爷迅速向旁边一闪,轻松躲过,脸上竟露出几分惊喜。 一招不中,怒气未消,又见他不怒反笑,更是怒上加怒,伸手又去抓地上雪,不料胸口突然撕裂般剧痛,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醒来时,已是掌灯时分。 昏暗中,她看清塌边坐着人影,心猛地一沉,怒火蹭蹭往上窜,若不是重伤在身,她会立刻跳下床以最快速度离开这是非之地,但是此刻,她只能低声咒骂着“魔鬼!刽子手!” “醒了?”王爷剑眉一轩,并不恼,反而自嘲一笑“会骂人,还不错!”然后向身旁吩咐道“下去吧!” 侍女们应声退下,只剩下身负重伤的林晓月和被她视作杀人不眨眼的大魔头。 晓月怒视着对方,道“你就是传说中的四王爷?!说吧,想如何处置我呢?是五马分尸,还凌迟处死?” 王爷怔了怔,淡然一笑“还是那样无理取闹!月儿,事到如今,你仍不明白本王的心吗?”柔缓的语气中,竟透着几分失落。 林晓月冷笑一声“心!?真是滑稽,简直荒谬至极!动不动就杀人的魔鬼也配谈自己的心!少废话,要杀要剐,给个痛快吧!” 他幽幽叹息一声,并不回应,起身从案几上端起药碗,坐回榻边,望着她,温柔的目光竟含着几分宠溺“太医已经诊过脉,只是受惊过度,喝过药后,卧床静养即可!” 一股暖流涌上心头,口中仍抱怨道“还不是拜你所赐,哼,冷血动物!杀人狂!那人究竟犯了何罪,至于要……”眼前又浮现起血肉模糊的场景,胃里一阵翻动,“至于要那么残忍吗?!杀人不过头点地,就算罪大滔天,他也是人,也有尊严——” “好了!”他把药碗放到一边,似在努力克制某种情绪“药凉了,待会儿热过再喝!”这声音落在耳中,微哑的柔,倦淡的暖,晓月心中怪怪的,竟有几分伤感。 就在他抬手瞬间,晓月忽然闻到一股熟悉的幽香,心中一惊,问道“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沉思片刻,恍然大悟道“记起来了!那天我被人刺伤,就是你抱着我,还命令太医救我!”想到被一个陌生男子抱过,而这男人不巧就在面前,还含情脉脉的望着自己,脸上一红,心砰砰乱跳。 她竟然完全忘记就在几秒前这个男人还被她视作十恶不赦,杀人如麻的魔鬼。 “你……你干嘛这么看着我?我……我……”林晓月莫名紧张起来,连自己要说什么都忘了。 幸好此时门外响起仆人声音“启禀王爷,宫里来人了!” 王爷眸光骤冷,面上却不动声色,暖暖一笑道“你先休息,我去去就来!”说完起身向门外走去,直至脚步声消失,林晓月才回过神了,长吁一口气,喃喃自语道“最好别来!最好别再来!” 第七章 花园偶遇 当晚王爷并未‘如约’出现,第二日依然没有来冰月阁,接连四五日过去都未见到人影。林晓月心中没来由的烦闷和沮丧。 转眼已是岁末。 除夕之日,天色晦暗,铅云低垂,卯时刚过,天空中便飘起雪花,西风凛冽,雪又急又密。 屈指一算,林晓月已在王府住了半月有余,如今身上伤势基本痊愈,是时候弄清真相了! 话说回来,这王爷也真怪,自己不出现,却派了五位举止古怪,容貌丑陋的丫头天天在她眼前晃,无论走到哪里,这几位都如影相随,想甩也甩不掉! 林晓月费了好大劲,才从她们眼皮底下溜出来,躲进花园假山丛,正暗自庆幸,突然前面人影一闪,心猛地一跳,莫非那几个笨丫头又找来了! 愈想愈气,与其终日躲躲闪闪,不如狠狠教训一下,于是大步上前,扬声道“整天鬼鬼祟祟,你们有完没完,还不给本姑娘滚出来!” 语声刚落,假山后响起清脆鼓掌声,林晓月吃了一惊,正欲冲过去揪出那人,却见一位素锦长袍男子从假山边走出来。 “月儿姑娘,果真巾帼不让须眉!葛天明甘拜下风!”男子双手抱拳,眉眼含笑,缓步走到她面前。 “你!?”这时林晓月才看清对方并非‘五丑’,暗暗松了一口气,仔细打量那人,方想起几日前在马场见过,笑道“我见过你!你是王爷最信任的人!” 葛天明微微一惊,继而笑道“月儿姑娘不要开玩笑,天明跟随多年王爷,但最信任三字实在不敢当!不过,天明对王爷一片忠心却是无人能比!”他顿了一下,关切道“雪天路滑,姑娘大伤初愈,应该待在冰月阁,不如让在下护送姑娘回去!” “我可不想回去对着那几个丑姑娘!烦死了!”林晓月向后退了几步,一脸不悦,又问道“对了,你们王爷在哪儿?” “你想见王爷?有什么事吗?”葛天明神色突然紧张起来,林晓月知道王府里所有人都畏惧王爷,所以对葛天明的反应并不奇怪。 “我就是想问问他,那日马场上被……”虽然事情已经过去,但她始终忘不了那日凄惨的场景,总想搞清楚,为那可怜人做些什么。 “姑娘是指那日被处以家法的奴婢?”葛天明接口道。 “奴婢?!家法!?”林晓月猛吸一口凉气,惶恐道“五马分尸也是家法,就算是刺杀皇帝也不用这么残忍吧!” 葛天明脸色一沉,厉声道“月儿姑娘!小心隔墙有耳,王爷为了救你已经惹了一身麻烦,你就不要再给他添乱了!” “我添乱……,算了!跟你也说不清楚!反正你们都是蛇鼠一窝,王爷是魔鬼,你也好不了,助纣为虐,为虎作伥!”林晓月气得转过身。 雪花随风飞舞,不一会儿,杏黄色蜀锦披风上便落了薄薄一层。至于那件红色羽缎斗篷,自她清醒后,便不知所踪,本欲追问,又想反正不属于她,何必自寻烦恼。 沉默半晌,葛天明走近她,低声解释道“其实,有些事情并非表面上看去那样,王爷出此下策也是迫于无奈!不过,有一点你放心,王爷对姑娘的心始终如一!” “他对端木月如何痴心不关我事,我只想知道那个女婢究竟犯了什么罪?”林晓月冷声哼问道。 葛天明讶异的看着晓月,目光落到她身上,神色突然凝重起来“你可知道,为了一件斗篷,王爷将蓉蓉驱逐出府!她可是王爷最信任也最欣赏的姑娘!” 斗篷!?难道是那件红色羽缎斗篷!? 林晓月吃惊的望着葛天明“秦蓉蓉被赶出府了!?她……她去哪了?都是因为我吗?”虽然知道秦蓉蓉对她怀有敌意,又故意引她去马场,但实在无法怪她,毕竟秦蓉蓉要对付的是端木月,而非她林晓月,想到这一层,非但不怪她,反而心有愧疚。 葛天明长叹了口气,目光注视着纷飞的雪花,并未回答。 沉默良久,方回过头,看着林晓月,缓缓道“其实,你也不必内疚。有些事,蓉蓉早就应该明白,只是她不愿意面对罢了!命运掌握在她手里,谁也无法左右!” “可是有些人的命运却不在自己手中,就像马场那个人!”林晓月冷冷接口道。 “看来,月儿姑娘真的很在意那个人的死活?”葛天明无奈的笑道。 “死活?莫非那人……”林晓月心中一喜,失声喊道。 “那个受刑的奴婢只是去了另一个地方,而且与你有关!月儿姑娘聪慧过人,应该猜的出在下所指的是什么?”说完脸上露出神秘笑容。 什么!?难道他们已经知道她的身份和来历!? 第八章 五仙 林晓月心虚的瞧着葛天明,而对方眼中神秘的笑容令她更加不安。 这时,花园深处突然传来女子吵闹声,林晓月神色陡变,顾不及深想,闪身躲进假山洞内。葛天明心下奇怪,正要上前询问,却看到林晓月向他频使眼色,只好止住脚步。 吵闹声渐渐逼近,他抬头望去,只见迎面跑来五个装扮奇特的丫头,心中不由讶异:这五人同时向他跑来,竟听不到脚步声。而此时,雪已停,她们却全身都是雪,连头发都白了。葛天明自幼拜在高师门下,知道世间有一种精妙内功,练习此功之人可以踏雪无痕,更神奇的是练功者体温会虽环境变化,此刻天寒地冻,雪花纷飞,落到行人身上并不奇怪,怪就怪在,雪落到身上竟然不化,而且她们五人疾步行走,雪竟似黏在身上。 待走近了,再仔细一瞧,葛天明着实吓了一跳,立刻明白她们就是林晓月提到的丑姑娘。 转身面对五人,向背后摆摆手,林晓月会心一笑,躲在洞口,静观其变。 其中一个粗眉大眼几步跳到他面前,双手叉腰,大声问道“喂,有没有见到那位姑娘?”很不客气。 葛天明眉头微皱,心想,王府内女婢众多,纵使他记性好,也不可能一一认识,不过,身为王爷贴身侍卫,府内不认识他的人却少之甚少,眼前这姑娘横眉立眼,说话粗声粗气,显然初来乍到,心中虽不悦,面上仍客气着问道“不知姑娘说的是哪位姑娘?” 谁知话音刚落,眼前人影闪动,身子突然被凌空架起,林晓月躲在洞里见到这一幕,吓得差点叫出声,忙用手捂住嘴,瞪大眼睛紧张的注视着洞外。 这时,葛天明双手双脚分别握在其余四位丑姑娘手中,脸朝地面,心中骇然,大声喊道“大胆狂徒,竟敢挟持王府侍卫,快快放下,不然休怪本大爷不客气?” “大姐,他说要不客气,咱们是不是也不要跟他客气?”一位瘦瘦高高的长脸姑娘一本正经的问道。 未等粗眉姑娘回答,一个肥肥胖胖的姑娘喘着气,大声嚷道“客气什么!干脆撕成五份,撕完再跟他客气!” 另外几个齐声应好,说着手腕运力,葛天明脑子轰的一声,身上冷汗涔涔,惊慌中突然发现林晓月从洞口探出半个身子,正向他打手势做鬼脸,葛天明一时不解其意。 情急之下,林晓月突然粗声喊道“五位莫非就是江湖上鼎鼎大名南诏五仙?” 五仙顿时停住脚步,四处张望,纷纷喊道“何人说话?” 林晓月以生平最快速度撤回山洞,再也不敢发出半点儿声响。 葛天明毕竟是习武之人,胆识应变非同一般,听出林晓月暗示,当即改口,大声喊道“原来是江湖上鼎鼎大名南诏五仙!在下葛天明久闻五仙大名,如雷贯耳,今日有幸亲眼目睹五位姑娘仙姿,真是荣幸至极!” 五仙一听,脸上立时露出欣喜之色,粗眉毛咧嘴一乐,歪着头喜道“他好像很崇拜我们?真是个大好人!姐妹们,把他放下!” 其余四位手一松,葛天明摔倒地上,满脸都是雪,他一跃而起,顾不得拍去身上残雪,满面笑容的走到五仙面前,拱手行礼道“葛某早听闻五仙武功高强,不想竟是五位年轻姑娘,而且——” 五仙听人夸赞心中甚得意,个个笑逐颜开,胖姑娘追问道“而且什么?” 胖姑娘细眉小眼,草莓鼻也就罢了,最令葛天明不敢直视的是她那张豁口兔唇,说起话来,鼻下两片肉掀动,露出血红牙龈,他移开视线,硬着头皮道“而且在下实在没想到几位……”五仙纷纷眨着眼注视着他,神情捉摸不定,葛天明心中一凛,他可不想被人分成五份! 于是,鼓起勇气道“没想到几位竟是如此貌美如花,简直就是仙女下凡!” 五仙异口同声道“真的!你真认为我们貌美如花,是仙女下凡?” 葛天明心中暗笑,面上却一本正经点头,神情郑重。 五仙眨巴眨巴眼睛,你望望我,我望望你,目光最终齐刷刷的落在葛天明脸上,五人几乎异口同声道“那我们成亲吧!” 第九章 逼婚 五仙眨巴眨巴眼睛,你望望我,我望望你,目光最终齐刷刷的落在葛天明脸上,几乎同时,五人齐声说道“我们成亲吧!” 葛天明顿时惊得目瞪口呆,哭笑不得“什……么?你们——” 话未说完,五仙便迫不及待的涌上去,满脸欣喜的围住他,这个摸下脸,那个拉拉手,胖姑娘甚至将鼻子凑到他头发里,深吸了口气,惊喜喊道“相公好香啊!姐姐们,这个味道不错,就选他了!”其余四仙一听纷纷将鼻子凑到葛天明头上,连连点头称赞。 那神情倒不似丑女选夫,更像猎狗觅食。 葛天明又羞又恼,窘得满脸通红,无奈技不如人,一时无法摆脱,只能可怜兮兮的看向洞口,欲向林晓月求救,又不忍拖她下水,只得强笑敷衍,长吁短叹。 洞外发生的一切,林晓月在洞中看的一清二楚,觉得又好笑又好气。不过五仙说话做事向来颠三倒四,不循常理,如果惹怒她们,恐怕真会立时将葛天明撕成五份,那就糟糕至极了。 想到这里,林晓月突然灵机一动,大步跨出洞外,拊掌笑道“恭喜恭喜,五位姐姐真是慧眼识英才,葛公子玉树临风,威武不凡,真真是人中龙凤,选作夫婿再好不过!” 葛天明闻言,顿时脸色铁青,怒视着林晓月,怪她幸灾乐祸。 林晓月当然了解他的感受,笑了笑道“葛公子,难道你不喜欢五位姐姐吗?刚才你还口口声声称赞姐姐们貌美如花,仙女下凡。怎么,难道这些话都是假的?” “假的!?”五仙脸色瞬变,愤怒的瞪着葛天明,齐声问道“小子,你敢骗我们?信不信立时把你撕成五份!”说着就要动手。 葛天明立刻领会晓月真意,神色缓和,勉强笑道“不敢,不敢!在下所言句句属实!” “那还费什么话,走吧!”粗眉大声嚷道。 “去哪?”葛天明惊恐道。 “成亲!”五仙齐声道,言罢拉着葛天明就走。 林晓月忙拦住众人,含笑道“且慢!姐姐们求嫁心切,晓月非常理解。但是,按照中原规矩,男婚女嫁乃是终身大事,首先要征得父母之命,又需有媒妁之言……” 葛天明一听,登时转忧为喜,暗暗向晓月竖起大拇指。 晓月笑意盈盈的望着瞠目结舌的五仙,继续道“否则便属于私自成婚,触犯国法,要……!”晓月看了看眨着眼睛发愣的五仙,心想这五人动辄便要将人撕成五份,必须说一个比五马分尸更恐怖的刑罚方能吓住她们。 “快说啊,要怎样?”五仙脾气还真是急躁。 “如果既未经得父母允许,又无媒妁做媒,不但受到世人唾骂和指责,更要承受凌迟之苦!” 粗眉毛一听脸都绿了,惊恐的盯着晓月,颤声道“凌迟!?就是用刀子把人身上的肉一片一片的割下,还不能一刀致命,直到割完最后一块肉,流尽最后一滴血……” 话未说完,她已经浑身发抖,其余四仙见她如此惧怕也吓得面无血色,胖姑娘喘着粗气一把揪住葛天明的衣襟,大声问道“相公,你爹娘呢?咱们现在就去问他们!如果不答应,姑奶奶就杀了他们!” “对,对,还有那个什么‘没’,什么‘说’的,统统撕成五份?”其余四仙齐声应道。 晓月强忍着不笑出声,又偷偷瞥了一眼葛天明,见他脸色阴沉难看,气的一句话说不出,忙解释道“姐姐们,葛公子的父母想必不在本地。依我看呢,不如——” “不如什么?快说,快说!”五仙的脾气还真是急躁! 晓月瞧着她们一副心痒难搔的神情,想到这几日自己被她们犯人似得看着,心里说不出的痛快。 她故意做出一副冥思苦想的样子,沉吟片刻,很认真的说道“不如去找位相士为五位姐姐和葛公子合八字,批姻缘,这样即便没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只要几位八字相合,姻缘注定,也可以永结同心,白发到老!” 葛天明眉头皱得更紧,目光紧盯着晓月,有恼怒,更多的是困惑不解。 五仙一听事有转机,眼睛一亮,凑到一起,低声商议。 葛天明趁机走到晓月身旁,低声问道“月儿姑娘,你究竟想干什么?” 晓月收敛笑容,低声道“我要见王爷!” “可是,王爷现在不方便见你!”葛天明眉头紧拧。 晓月深吸了口气,冷声道“带我去见王爷,还是娶这五位‘仙女’为妻?你自己做决定!” 葛天明迟疑着,五仙却兴高采烈的围过来,拉着林晓月,齐声说道“就按你说的办,找相士,算姻缘!” 林晓月回头看了看葛天明,对方铁青着脸瞪着她,终于点了点头。 - - - 题外话 - - - 感谢:温几许的咖啡,喝完后精神百倍! 第十章 女飞贼 午后,雪霁天晴。 林晓月与葛天明在五仙的督促下离开王府,来到大街上。 除夕之日,街上行人稀少,不少商铺已经打烊,几家仍开张的茶馆酒肆纷纷挂出红灯笼,伙计们正忙着清理门前积雪,冻红的脸颊上露出新年喜气。 葛天明抬头望去,紧蹙的眉头立时舒展开“今日是岁尾,又下雪,恐怕没有一个相士会出摊做生意。不如,改天再算,咱们先回王府?”说话间,他向林晓月递了个眼色。 林晓月瞪了他一眼,不理他,回头对五仙说道“姐姐们别着急,正因为过年,那些相士们才要出来为大家算命!” “为什么?”五仙不解其意,纷纷看向晓月。 “很简单——”晓月正要解释,忽然听到女子吵闹声,忙止口,循声走去。 原来声音从街边一条小巷中传出,晓月一行人刚转进巷口,就看到一群人围着一女子和一短须男人,二人之间立着一副布幌子,写着‘神算子’三字,晓月心中一喜,笑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你们看,那不就是算命相士吗?” 五仙与葛天明顺着晓月指的方向看去,顿时五家欢喜一家愁。 只见那女子手指着男人边哭边骂“你这个老不羞,我当了三十几年的黄花大闺女,到哪都是行得正坐得端,今日让你算个姻缘,你竟然摸我的手!哎呦喂!你……你叫我以后怎么嫁人啊?”说完捂脸痛哭。 那老者一听,顿时暴跳如雷,绕过身前桌子,冲到女子面前,瞪大眼睛,理直气壮的反驳道“你这个女人,叫我给你看相!我是个瞎子,我要是不摸你的手,怎么给你看啊?”说着拉起女子的手又摸,女子既羞又恼,一把推开他,大声骂道“你这是给我看相吗?分明是想占我便宜!大家都来看看,他……他就是个骗子!” “我占你便宜?哼,我是给你算出来的,你呀嫁不出去了,我那是安慰你!三十几岁的老姑娘,黄花菜都凉了,还想嫁人,做梦!”说着嘿嘿一笑,伸手又要拉女子,嘴里不干不净的继续道“既然嫁不出去了,摸两下就摸两下呗,有什么要紧!” “你……你……”女子再也无法忍受,掩面大哭,冲出人群。 林晓月博士毕业时已过了三十岁生日,后跟随考古团在全国各地转了几年,死前刚好三十五岁,是标准的大龄剩女。 虽然对结婚嫁人毫无兴趣,却也受不得此等侮辱之言,此刻见那相士满脸坏笑,一副意犹未尽的神情,再也控制不住内心怒火,疾步冲进人群,‘啪!啪!’左右开弓,两个嘴巴打过去,算命人当时满眼冒金星,原地打转儿。 待站稳,睁眼看清晓月,登时气得脸色灰白,哆嗦着道“你……你是什么人?哪来的野丫头,竟然敢打大爷,我……我非让你尝尝大爷的厉害”说着抬手就要反击,不料手刚抬起,便悬在半空无法动弹,回头一看,顿时吓得魂飞九天,胖姑娘抓住算命人胳膊,冲他嘻嘻一笑,露出血红的牙龈,眨巴着眼睛,问道“喂,算命的,你会合八字吗?” “啊!啊……”算命人从未见过如此丑的姑娘,张着嘴啊了半天,竟忘记如何回答。 这时,葛天明和其余四仙都跑过来,挡在林晓月和相士之间。 粗眉毛上前一步,拎住那相士前襟,大声喝道“少废话,快为我们姐妹与相公算姻缘,我警告你,如果算的不好,姑奶奶我可不会轻饶!” 相士战战兢兢的瞧了瞧围在身旁的几位丑姑娘,又瞧了瞧脸色铁青的葛天明,当目光扫过林晓月脸上时,恐惧的目光中突然闪过一丝诡异笑意。 晓月心中一凛,适才因听他出言侮辱那女子,感同身受,实在气愤不过,才上前打了他,这时,见他目露凶光,恶狠狠的瞪着自己,心中不由后怕。 躲在葛天明身后,探头望去,目光不经意扫到算命人身后墙上一张蒙面女子画像,还未辨清字迹,却看到算命人突然疯了般挣脱胖姑娘,向巷口大喊道“救命啊!女飞贼修罗手要杀人了!快来人啊……” 除去晓月葛天明与五仙,几乎所有人在听到‘修罗手’三个字时都吓得面无人色,胆战心惊。 修罗手?女飞贼?怎么回事? 第十一章 牢中相遇 这时,从巷口跑来七八位官府打扮的人,他们顺着算命人手指方向飞奔过来。 事发突然,林晓月等人尚未搞清状况,已经被官府人团团围住。 算命人躲在为首衙役身后,大声喊道“那个穿黄色衣服的就是女飞贼‘修罗手’!” 一语刚落,所有目光齐刷刷落在林晓月脸上,她震惊的看着面前一众陌生人,只觉茫然和无措,四位身形彪悍的衙役疾步抢上去,把一根胳膊粗的铁链套在她脖颈上。 晓月顿时心乱如麻,惊呼道“你们要干什么?快放开我,我可是皇——” 皇后二字未说出口,便被葛天明打断“皇……皇天有眼!” 林晓月吃惊的望着葛天明,见他神情冷漠,与之前判若两人“没想到你就是江湖上令人闻风丧胆的女魔头‘修罗手’!各位捕快,请快将她抓捕归案,为民除害吧!” 林晓月顿时怔住“你说什么?女魔头?修……” “带走!”新任捕头何非凡无情的打断她,目光快速扫向葛天明和五仙,厉声道“你们是她的同伙?一起带走!” “且慢!”葛天明伸手挡住走上前的几位捕快,从腰间取出一枚铜质令牌,扬声道“在下乃四王府五品带刀侍卫葛天明,这几位是王府的客人,绝不是什么女飞贼‘修罗手’的同党,何捕头如果不信,可以亲自去四王府求证!”说完他负手而立,态度倨傲。 何非凡探头一瞧,神色大变,忙躬身赔笑道“不敢,不敢,何某只是一名小小捕头,怎敢向王爷求证,再说,昨晚何某还听王爷提起葛大人,又怎么会怀疑您呢?”说着退到一侧,恭敬道“葛大人请自便!” 葛天明走到林晓月身边,停住,低声道“如你所愿了!”,然后漠然离去,林晓月一怔,不明白他的话。 回头发现五仙正傻傻的望着自己,林晓月恳求道“五位姐姐,救救我!我不是女飞贼,我是——” 葛天明忽然止住脚步,回过头不耐烦的喊道“五位娘子,你们不想拜堂成亲了?”目光似不经意瞥了晓月一眼,扬声道“如果不想招来杀身之祸,最好保持沉默!” 五仙一听顿时欣喜若狂,也顾不得晓月,飞快赶上去,簇拥着她们的相公消失在巷口。 林晓月突然意识到,葛天明似乎在向自己暗示什么! 会是什么?脑子一团混乱。 押解捕快大声呵斥着,晓月脖颈勒的生痛,被迫跟在捕快身后,当转过小巷时,无意间看到一抹紫色身影立在人群中,不由一怔。 …………………………………… 穿过重重铁门,林晓月被强行带入一条阴暗潮湿的走廊里。 两边墙壁上点着油灯,发出淡黄色光芒,空气中充斥着一股带有潮气的腥臭味,晓月不由皱了皱眉,想看清周围环境,无奈脖颈上的沉重铁链压的她抬不起头,双手双脚都被铁链锁住,步履艰难的跟在捕快身后。 重重疑惑,种种不解困扰着她,使她感到从未有过恐惧和沮丧:葛天明为何突然改变态度,任由她被诬陷,他所说的话又含有何意?为何阻止五仙出手相救?还有那个算命的,离开巷子的瞬间她分明看到一名紫衣女子和他在一起,可惜仅是一瞥,再回头看时,早已人迹全无。 “快走!”捕快见她站着发呆,厉声催促道,同时攥着铁链的手猛地一扯,脖颈被突来的强力勒的喘不过气,晓月咬着牙,强忍着不出声,眼泪却不听使唤的在眼眶中打转。 再抬头时,发觉自己正站在一间铁栏囚室前,举眸望去,发现这间囚室内生活用品一应俱全,墙上挂着古琴,雕花书案上整齐的摆放着笔墨纸砚和书籍,一位身着灰色囚服的男子正伏在案前专注的写着什么。 晓月心中好奇,忍不住走近铁栏,想看清那人长相,不料脖颈铁链猛地一紧,剧痛无比,她惊呼一声,脚下一个踉跄,双手紧紧握住冰凉的铁栏,强撑着身体未倒下,脸正朝向囚室内。 而那名男子应是被响声惊扰到,从书案上缓缓抬起头,皱着眉头望过来,一双黝黑深邃的眸子在看清铁栏外那张脸时,蓦地一颤。 ‘啪嗒’一声,武元昊手中毛笔掉落到宣纸上,黑色墨汁溅到衣服上。 - - - 题外话 - - - 心里一直撒泼打滚的请求着:收藏吧!评论吧!可是,话到嘴边,又不好意思说出口。。。。。嘿嘿,亲爱的,你明白啊! 第十二章 被囚 武元昊正伏在书案上写什么,听到声响缓缓抬起头,在看清铁栏外那张脸时,平静的眸光猛地一颤,疾步上前,吃惊道“你……你为何会在这里?” “我……”晓月想到自己的遭遇,心头一阵委屈,强自忍住的泪水,竟扑簌簌滚落下来,她扭过头去,拭干泪,轻叹道“总之一言难尽!你……你又为什么被关在这?你不是王爷吗?怎么也会…难不成,你也成了江洋大盗…”话未说完,突然想起葛天明的话——“如你所愿了!” 她恍然大悟道“原来葛天明之所以不救我,是因为他早就知道你也被关在这里,而我又威胁他非见你不可……”想到自己误解葛天明,心中顿生愧疚,不过这种见面方式也未免太奇葩了! 武元昊怔怔的望着她,似乎有些意外,喃喃道“你想见我?是不是想起什么?” 然而欣喜的目光,在看清晓月身上铁链时,瞬间凝结。晓月清楚的看到他额头青筋在剧烈的跳动。 “打开!”李元昊命令道,声音异常严厉。 捕快唬了一跳,却又搞不清状况,只得陪着笑脸解释道“回禀四王爷,这是六扇门刚抓获的女飞贼‘修罗手’,小的奉命将她关押到天牢等候发落……” 武元昊斜睨着那捕快,目光透出摄人寒气“需要我再说一遍吗?” “不敢,不敢!”捕快慌忙从腰间取出钥匙,为晓月打开链锁。 “这样轻易打开锁链,难道就不怕我逃走?我可是心狠手辣,杀人不眨眼的女飞贼!”晓月故意问道。 “这……”捕快惊恐的看着她,又看看武元昊,颤声道“王爷,小的上有老下有小,全家都靠小的一点微薄收入过活,您慈悲饶了小的吧!” “不想本姑娘逃跑很容易,只要把我和王爷关在一起不就行了!”晓月揉着红肿的手腕说道,并偷偷向武元昊眨了眨眼睛,而对方正出神的注视着她,出乎意料的淡定,她心中讶异,猜不透他心思。 那捕快却满脸欣喜,急忙低头找钥匙,找了半晌,突然大叫一声“不好!小的没有牢房钥匙!钥匙只有一把,在……” “叫端木亮来见本王!”武元昊打断他,声音中透着无比威严。 “端……端木头领!”捕快脸色惨白,扑通一声跪倒地上,哀求道“小……小的知错了,王爷大人大量,千万别和小的计较,这要是让端木头领知道,小的这养家糊口的饭碗肯定砸了!” 武元昊冷笑一声“怕丢饭碗?难道你就不怕丢了吃饭的家伙?” 捕快吓得身子一哆嗦,顾不得说话,便踉踉跄跄的奔出去。 林晓月回过头,冷冷的瞧着囚室中人,眉目清朗,身姿俊雅,即便一身灰色囚衣,依旧掩不住与生俱来的贵族气质,可惜他和所有皇亲贵胄一样,蛮横霸道,以势压人,动辄取人性命,令人厌恶。 “看什么?”武元昊觉察到晓月的注视。 “你很喜欢杀人吗?”晓月凝声问道。 “你很喜欢戏弄人!”武元昊望着她,眼中含着戏谑的笑意。 林晓月瞪了他一眼,没理他,转身欲走,却听到一阵清脆银铃声,顷刻间,三个持刀狱卒从捕快消失的方向杀气腾腾的奔过来,结果可想而知,晓月再次沦为阶下囚,被丢进一间散发着霉臭味的囚室中,被拖走的那一刹那,她惊讶的看到武元昊竟然在笑…… “伪君子!小人!别让我再看到你,否则扒皮抽筋拆骨,要你死的难堪!”林晓月恨恨的咒骂着,抬脚向囚室深处走去。 奇怪?地面软软的,晓月用力踩了一下,黑暗中突然响起一声惨叫“哎呦!痛死老子了!” “鬼!”晓月吓得尖叫一声,迅速跳到一边,来不及看清脚下为何物,便冲到囚室门旁,大声疾呼“快放出去!这里有鬼!” 第十三章 采花大盗 晓月拼命击打着囚室铁门,大声呼救“快来人啊!这里有鬼!放我出去!” 囚室不远处案几边一名狱卒正昏昏欲睡,听到呼声,骂骂咧咧的晃过来,刚走进,晓月就闻到一股浓烈酒气,显然刚喝过酒,不及细想,晓月急忙喊道“狱卒大哥,快放我出去,我是好人!我是冤枉的!” “冤枉的?”狱卒嘿嘿一笑,露出两颗大黄牙,“进了天牢就等于一脚迈入阎王殿。好人!?好人坏人与我何干,我只是一名小小狱卒,负责看守你们这些穷凶极恶的犯人,只要你们活着上刑场,其他全与我无关!” “不是这样的,狱卒大哥,你是好人,你行行好,快放我出去!这里……这里有鬼!”晓月惶恐不安看着对方,苦苦哀求着。 狱卒踮起脚尖向囚室里探探头,冷笑一声,脸上尽是轻蔑和鄙夷“鬼!?你是说里面关的那位采花大盗——温御城?” “温御城?难道他不是鬼?是采花……采—花—大盗!” 晓月惊恐的盯着狱卒,不敢相信自己竟然和一个无耻淫、贼关在一起。 而那狱卒此刻正手摸下巴,细细打量她,那张扭曲的脸上渐渐浮现一丝邪恶笑意,嘴里啧啧道“温御城这小子艳福不浅啊!你们一个是臭名昭著的采花大盗,一个是心狠手辣,杀人如麻的女飞贼,本大爷倒是很想看看你们二位关在一起会发生什么?女修罗,你要是好人,那本大爷岂不成了皇上!”说着哈哈哈大笑,笑声回荡在牢房上空,更显得阴森可怖,晓月恼怒至极,如果不是铁门挡着,她真想冲出去狠狠教训这个无赖一顿! 这时耳畔‘忽’的一声,脸颊有凉风袭过,转瞬即逝,她微微一怔,竟然看到那狱卒突然张着嘴一动不动,那令人厌恶的笑声也戛然而止。 晓月又惊又喜,笑道“活该!让你胡说八道,笑岔气了吧!哼,这就是多行不义必自毙!” 狱卒眼睛瞪得更大,愤怒的目光直盯着晓月,可是,那愤怒渐渐变成恐惧,而且愈来愈重。 晓月意识到异样,猛地回过头,全身血液瞬间凝固,惊恐的发现身后突然出现一张黑魆魆的怪脸,颤声道“你……你是——” 那人连看都没看她一眼,未等话说完,便伸手将她推开,晓月又惊又怕,虽然气恼,却也不敢出声,手扶着潮湿的墙壁,强自支撑住,刚站稳,就听到那怪人清朗的声音道“黄牙,这是你上次向大爷我请教房中术时,孝敬大爷的花生米,怎么样,味道不错吧!要不要再来几颗?” 黄牙使劲摇着头,一脸惶恐,哪里还有适才嚣张气焰。 晓月抬眼望去,看到怪人脏兮兮的左手里果然握着花生米,只见他右手食指倏地一弹,紧接着一声闷哼,重物摔倒的声响,晓月忙上前一探究竟,发现那狱卒已经瘫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你杀了他?!”晓月惊道。 怪人瞥了她一眼“他还没这个资格!” 此时,囚室内未点灯,仅凭走廊里透过牢门射进的微弱光线,晓月又站在灯光照不到的墙边,那怪人根本看不清晓月长相,拈了颗花生米掷到口中,漫不经心的问道“刚才踩本大爷腿的就是阁下?”声音透着几分慵懒和威严,晓月咬着唇,闭口不语,心里暗暗叫苦,什么采花大盗,说通俗点根本就是色狼,自己怎么这么倒霉,和谁关一起不好,偏偏是个又丑又怪的大色狼! 他顿了顿,又道“知不知道不经本大爷允许,擅自轻薄本大爷是什么下场?” 轻……薄? 晓月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惊愕的看向对方,脏兮兮的脸上一对清澈眸子闪着诡异的光芒。 昏暗中,她隐约感到一种令人恐惧的威胁和压迫,双手紧紧抱住肩,身体瑟瑟发抖,眼睛紧紧盯着那人影缓缓向自己靠近。 - - - 题外话 - - - 求评论,求收藏! 第十四章 女囚犯 人影一步步逼近,而她身体抵着墙,无路可退,心紧张的几乎跳出胸腔,沉缓的呼吸愈来愈近,热气直扑脸颊,林晓月再也无法忍受,大叫一声,以平生最快速度蹲下身。 头顶响起清朗笑声,温御城揶揄道“峨眉四秀之首——女修罗,原来也是浪得虚名,徒有其表啊!哼!起来吧!本大爷还不至于饥不择食,人不择品!” “你——”晓月顿时恼羞成怒,倏地站起身,正欲反唇相讥,忽然听到走廊里传来一阵脚步声,有人提着灯笼正向这边走来。 温御城听到声音急速转身,像只受惊的兔子般跳到原来躺着的杂草中不再说话。 “胆小鬼!真没出息!”晓月低低骂了一句,悄悄走至门边,向铁栏外看去。 一个身穿狱卒衣服的人发现地上躺着人,忙提着灯笼走上前,看清地上人,不由惊呼一声“黄牙!是黄牙!” “他怎么了?”另一个声音沉声问道。 狱卒俯身闻到一股酒气,道“哼,肯定又喝多了!黄牙,快醒醒!快醒醒!头领来了!” 黄牙没有反应,那狱卒惊恐道“他……他不会死了吧?” 一名身着玄色官服的男子应声走上前,俯身探了探黄牙鼻息,又搭了搭脉搏,回答道“无妨,只是被人点了穴道,抬他到那边去!”,那人顿了顿,突然举起灯笼转向牢门,灯光中晓月看到一张清秀的男人脸,看上去也就二十几岁,不过言行举止透着稳重和老练。 “打开!”男子吩咐道。 狱卒将黄牙拖到一边,慌忙跑过来,拿出钥匙打开铁锁。 门向外打开,晓月来不及躲闪,只得扭过身子,面对墙壁,站在阴影里,一声不吭。 “这里面关着什么人?”男子沉声问道。 “回禀头领,这里关押的是……是采花大盗温御城和女修罗……”狱卒迟疑着,又道“其实,他们都是假冒的!”说完那狱卒忙垂下头,不敢直视对方。 端木亮举起灯笼向里照了照,并未发怒,只淡淡的说了句“把她押进去吧!” “是!”狱卒松了一口气,回身拉过犯人,向牢门一推,道“快进去吧!” 那犯人也真奇怪,竟然丝毫不反抗,顺从的走进牢房。 晓月心中好奇,忍不住偷偷看向牢门处身影,长发及腰,宽松的囚服掩饰不住她婀娜的身姿。 “女的!?”晓月暗自窃喜,二比一,看那个假冒的采花大盗还敢不敢再猖狂! 牢房门咣当一声关上,脚步声渐渐消失在牢房尽头。 晓月迫不及待的走到女犯身旁坐下,低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犯了什么案?为什么被抓进来?对了,还有——” “闭嘴吧你!扰了老子**,有你好受的!”温御城不耐烦的喊道。 “吵什么吵!你不就是个假冒伪劣产品吗?还真把自己当采花大盗了!厚颜无耻!”狱卒的话,晓月听的清清楚楚,适才的恐慌一扫而净,很不客气的反驳他。 假温御城非但不恼,反而嘿嘿一笑“看来咱俩还真是有缘哪!一个假冒,一个冒充,简直是天上一对,地上一双,苦命鸳鸯啊!” 晓月一听,气得发昏,不假思索,脱口而出“没错!我确实不是飞贼女修罗!我是当今皇后——端-木-月!” 语音刚落,女犯人身子猛地一颤,回过头来,昏暗灯光射在她脸上,晓月顿时唬了一跳:这,这是一张多么恐怖的脸,一道道伤疤如一条条蜈蚣趴在上面,晓月呆呆的望着她,不由心生怜悯,而那对清亮明澈的眸子在看到晓月时,更是惊恐万分! 第十五章 越狱(一) 已经三更,朦胧夜色中,一条人影趁看守狱卒不注意,偷偷潜入天牢。 那人影走近天字一号囚室,忽然止住,快速躲到囚室旁墙柱阴影中。 囚室内,武元昊负手而立,神色凝重的注视着身着玄色官府的男子,沉声问道“都办妥了?” “是!”端木亮回道,态度极其恭谨,目光悄悄看向武元昊,迟疑道“王爷,属下有句话不知当问不当问?” “说!”武元昊看着他,面上毫无表情。 “为何非要将这名女犯与那假冒的女修罗关在一起?”端木亮说完,忙低下头,神色有些惶惶。 武元昊眼眸微敛,神色复杂,冷声问道“端木头领可曾见过这位女修罗的真实面目?” 端木亮一愣,忙俯身道“属下无能,请王爷恕罪!其实非但这真女修罗属下未曾见过,就是那关在牢里的假女修罗,属下也未见真容!” 武元昊静静注视着他,目光带着几分狐疑和讶异。 “回禀王爷”端木亮神色一凛,恭声道“只因牢房光线昏暗,又是深夜时分,属下未曾入内,故而……”他本想说不敢打扰犯人休息,但又想到此话与自己身份不符,虽然牢房内确实有令他敬畏的人,但,这毕竟是机密要事,纵使他再勇猛无畏,也绝不敢轻易出口。 武元昊点点头,并未深究,只淡淡说道“好了,你可以回去了!” 端木亮暗自松了口气,虽未得到答案,但也并未因此而激怒武元昊,实属万幸! 众所周知,六扇门上几任头领皆因得罪武元昊而被罢免。非但如此,这几位头领后来均身遭横祸,有一位甚至全家十几口在一夜之间全部被杀,翌日清晨,当城门开启时,出城的人们惊悚的发现,护城河上漂着十几具尸体,男女老少,无一幸免。 而那日,端木亮恰好出城为久病卧床的母亲请大夫,正好目睹了这凄惨的一幕。 虽无真凭实据,但几乎所有人都相信这一切皆是四王爷武元昊所为。 时光匆匆,虽然已经过去两年,端木亮也是从那天开始当上这名震黑白两道的六扇门头领,但是每每想起那一幕,仍心有余悸,唏嘘不已。 他拱手一礼,回身向牢门走去,迎面看到铁栏上方一根银色丝线,丝线两端各悬挂着一枚银色铃铛,若不仔细辨别,谁也不会注意到它的存在。即便看到,也不会猜出这两枚小小铃铛会暗藏玄机。 想到这,端木亮唇角浮起一丝冷笑,按动机关,门自动打开,正欲离开,忽闻武元昊说道“且慢!” 端木亮心中一凛,迈出去的脚又收回,神情不由紧张起来,忙回身道“王爷还有何吩咐?” “此刻,秦太医应该就在府上,本王得知令堂身体欠安,甚是担忧,所以命人给秦太医送了封信,请他出宫为你母亲诊治!”武元昊缓缓说着,背后双手紧握成拳,额头隐隐渗出冷汗。 “莫非是太医院的秦惟庸——秦太医?属下何德何能,能令王爷如此厚待!早就听闻秦太医医术高明,药到病除,只是按朝廷法令,太医不得为皇室之外人员诊治,所以未敢造次。没想到王爷竟然会……属下定当竭尽全力为王爷效命,上刀山下油锅,火里来火里去,只要王爷您一句话!”端木亮声音哽咽,心中感激万分。 武元昊微微点头,手一挥,端木亮这才转身离去。 直到端木亮急促的脚步声彻底消失,武元昊方缓缓踱到囚室门旁,扬声道“人已经走远了,出来吧!”声音有些沙哑。 果从然囚室左侧墙柱后闪出一条人影,那人影快步走至囚室前,向铁栏内躬身行礼,道“属下葛天明向王爷请罪!” - - - 题外话 - - - 世界上最宽广的是大海,比大海更宽广的是天空,比天空更宽广的是——亲的胸怀! 打滚儿,打滚儿,求收藏! 第十六章 越狱(二) 果然,从囚室左侧墙柱后闪出一条人影,那人影快步走至囚室前,向铁栏内俯身行礼,恭声道“属下葛天明向王爷请罪!” 武元昊冷冷的看了他一眼“你何罪之有?”声音低沉,却透着摄人的威严。 “属下……属下未能保护好月儿姑娘,害她蒙冤入狱,属下该死!请王爷责罚!”葛天明单膝跪地,低头请罪。 “究竟……发生何事?她为何会被抓?五仙又在何处?从实说来!”武元昊眉宇紧蹙,强忍怒气,他知道情绪激动会加剧体内不适,然而想到月儿可能会面临的危险,又忍不住迁怒于葛天明。 葛天明迟疑片刻,知道瞒不过,索性将日间发生之事简明扼要的向武元昊述说一遍,又道“月儿姑娘聪明过人,三言两语说服五仙陪她出府,属下本欲阻拦却……却打不过那五仙!” 他未敢提及逼婚之事,一来,葛天明自认可以解决此事,二来,王爷遭诬陷,被关进天牢,作为王爷近身侍卫,为王爷分忧,他责无旁贷,又怎么忍心再给他增添烦恼。 武元昊听完怒气尽消,唇角浮现一丝笑容“这倒是她一贯的作风!任性又胡闹!”眼前又浮现出昔日两人嬉戏玩耍,亲密无间的画面:春风拂面,芳草萋萋,空旷的原野上,二人共乘一骑,她一身玫红雀纹窄袖骑马装,粉面含羞,静静依偎在他宽厚温暖的怀中…… 不知不觉间触动情丝,胸口突然一阵烦恶,武元昊痛苦地抚住胸,感觉全身气血正渐渐逆转,呼吸愈加急促。 葛天明觉察到异样,慌忙起身上前,看到武元昊脸色苍白,冷汗涔涔,惊呼道“王爷!您怎么了?难道是痼疾又犯?” 武元昊缓缓抬起头,微一颔首。 “属下马上去请秦太医!”葛天明转身欲走,手臂被紧紧抓住“不可!” 葛天明回头迎上武元昊严厉的目光,忍不住担忧道“除了续命丸,此刻惟有秦太医能让您暂解痛苦,您为什么要阻止属下?” 武元昊并未回答,扶着铁栏缓缓委下身,盘膝而坐,按着洱海老祖秘授心法,闭目调理气息。 片刻后,面色渐复平静,睁眼看向葛天明,缓声道“本王的病,秦太医也束手无策,又何必兴师动众呢!”他深知葛天明性情急躁,对他忠心耿耿,一旦闯入端木亮府邸,必回引起一场不小风波,而这恰恰是他不想见到的。 “可是……”葛天明惊慌的望着武元昊,欲言又止。 “既然你已经知错,本王就给你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武元昊沉声道。 “王爷请吩咐,属下定当竭尽全力!”葛天明恭声道。 “劫狱!”武元昊缓缓站起身,淡淡道。 “劫狱?”葛天明吃惊的看着武元昊,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虽然他潜入天牢之前,已经与五仙商议好如何营救端木月,但是,万万没想到向来沉稳低调的王爷竟然会主动提出‘劫狱’! 武元昊点点头道“对!劫狱!不过,你必须保证不让月儿看到你,要让她自己逃出去!”说话间,目中闪过一丝神秘笑意。 葛天明懵了,茫然道“属下愚钝,请王爷明示!” 武元昊微微一笑,招手示意葛天明上前,附在他耳畔低语几句。 葛天明闻言登时大喜,笑道“果然妙计!还是王爷聪明!” 然而笑容旋即消失,他怔怔的望着武元昊“王爷即便身处险境,命在旦夕,依然不忘讨月儿姑娘欢心!属下实在不明白,王爷如此真心待她,处处为她着想,甚至不顾自己安危,用仅剩的一颗续命丸救下她,可她却背叛王爷嫁给那个昏君!”葛天明愈说情绪愈激动,一时忘记分寸。 “住口!”武元昊厉声喝道,胸口一阵酸痛,冷声道“本王的事,还轮不到你管!” “王爷!”葛天明心一横,立时打定主意,又道“当年若不是您把我从死人堆里救出来,恐怕葛天明早就死在战场上。您对天明有救命之恩,天明决不能看着您受病痛折磨而坐视不管!劫狱救人,属下责无旁贷,但在这之前,属下必须先去请秦太医!”语罢扭头就走。 武元昊眸光阴沉,凝视着葛天明背影,沉声道“雪狼已经出洞!” - - - 题外话 - - - 爱情,说到底呢,就是一件心疼的事情,如果你一直心疼,说明你一直在爱,什么时候麻木了冷漠了,那么,才是爱情逝去了,爱已凉。 第十七章 越狱(三) “雪狼!?”葛天明吃惊的望着武元昊,“可是这么短的时间,她还未完全适应……恐怕会有危险!” 王爷瞪了他一眼,冷声责问道“危险?你任由六扇门把她带走时,为何没想到危险?” 葛天明低下头,面有愧色,“那……那是因为,因为她一心要见您!所以……我才……,可是这与请秦太医有什么关系?” 武元昊深吸口气,缓缓吐出,气息渐渐恢复“明日天亮后,端木亮定会提审假女修罗,到时他就会发现囚室中的月儿,以他的聪明,很快便会想到本王身上。他这个人,阴险狡诈,唯利是图,从不做于己无益之事,权衡利弊,他肯定会将此事如实上报皇上。” “那……那如何是好?要是让皇上知道有两个皇后,不,是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端木月,王爷岂不是更难洗清罪名了!”葛天明顿时慌了神儿,不知所措的望着武元昊。 武元昊见他惊慌失措的神情,微微一笑,道“所以,本王才不准你去请秦太医。” 什么?葛天明一愣,如坠五里云雾,茫然道“属下不明白!” “端木亮虽为人狡诈,但却是个至孝之人。他虽是大司马之子,却因母亲林氏出身卑贱,始终得不到端木家族承认,自幼与母亲相依为命,母子感情深厚。近年来,这位林氏身患重病,端木亮四处寻医问药,不惜花费重金,一心要治愈母亲。” “属下明白了!”葛天明恍然大悟,接口道“所以,王爷命人入宫送信,请医坛圣手秦惟庸秦太医出宫为他母亲治病,这样以来,端木亮自然会对王爷感激不尽,不会向皇上告发此事!” 武元昊摇摇头,道“端木亮又岂是懂得感恩图报之人!本王特意命秦太医持本王令牌,深夜出宫为端木亮母亲诊脉,即便端木亮猜出整件事,也不敢向皇上如实禀报。” 葛天明点点头,又满脸困惑的看向武元昊“为什么?” 武元昊唇边浮起一丝凉薄微笑,沉声道“当今圣上心胸狭窄,疑心颇重,一旦查出秦太医曾奉本王之命出宫为端木亮母亲诊治,必会怀疑端木亮之用心。即便皇上得知一切,他端木亮也难逃一死!你说,以端木亮的性格怎会做如此得不偿失的事情!” 葛天明用力点点头,笑道“属下明白了!” ‘叮铃铃铃’一阵清脆银铃声,葛天明吃了一惊,刚要询问,走廊深处传来急促脚步声,顷刻间,十几位持刀捕快雁翅般排列在囚室外,葛天明定睛一看,为首的正是日间带走林晓月的捕头何非凡。 “属下何非凡参见王爷,不知王爷深夜召唤有何吩咐?”何非凡瞥了葛天明一眼,径直走至囚室旁,躬身行礼,神色严肃,态度恭谨,完全不似日间盛气凌人,气焰嚣张。 “除夕之夜,有劳各位彻夜把守,本王甚是感激”说着向葛天明微一颔首,“天明,将银两交给何捕头!” 葛天明一怔,抬头看到武元昊正目不转睛的盯着他,慌忙从腰间解下钱袋,放到何非凡手中。 拎着沉甸甸的银袋,何非凡一对小眼睛立时挤成一条缝,满脸笑容的点头哈腰,无非是说些感谢王爷恩德之类的话,葛天明冷冷瞧着眼前一群心花怒放的捕快,心中厌恶至极,却又不敢发作。 “何捕头,本王想和你单独谈谈,不知方不方便?”武元昊微笑着说道,目光似不经意落到他腰间。 “方便!方便!当然方便!”何非凡万没想到,堂堂四王爷竟会要求与他单独谈话,着实受宠若惊,兴奋的不知如何是好,抬手一挥,大声道“你们都回去吧!本捕头和王爷有要事商谈,没我允许,谁也不许接近囚室!” 音落,钱袋掷出去,众捕快接过钱袋,欢天喜地的退出去。 “王爷!不知啊——!”何非凡一句话未说完,只觉后背突然剧痛,眼前一黑,晕死过去。 葛天明揉了揉手腕,俯身从何非凡身上取下钥匙,抬头眼望武元昊,听他吩咐。 “速去速回!记住,告诉蓉蓉,此事绝不可让月儿知道!”武元昊神色凝重,葛天明连忙点头,转身走进幽暗狭长的走廊中。 - - - 题外话 - - - 亲,俺日日更,侬可不可以天天品评呢?(づ ̄3 ̄)づ╭?~(づ ̄3 ̄)づ╭?~ 第十八章 越狱(四) 三更刚过,隐约听到鞭炮声,林晓月这才记起,今夜是除夕。 本应合家团聚,辞旧迎新,共享天伦的美好时光,自己却稀里糊涂的闯入一个没有历史记载的朝代。非但如此,还被关在这暗不见天日的牢房,与一个冒牌采花大盗和满脸伤疤,无论问什么都不开口的女犯人同处一室。 真是情何以堪啊!莫非她堂堂历史系博士,才华横溢,孤傲清高的林晓月,真要永远留在这个莫名其妙的武罗国吗? 武罗国?四王爷武元昊? 武氏家族?莫非是女皇武则天的后裔!据记载武则天父系武氏和母系杨氏均出自周王室。亦或许,武罗国根本就是周王室后裔子孙所创立,只因年代久远,或战乱流散,有关它的历史记载早已遗失! 想到这一层,林晓月惊喜的失声喊道“原来如此!我怎么没想到呢!” “有完没完?刚才自称皇后,这会儿又想到什么鬼主意?莫非你是王母娘娘下凡?”黑暗中,响起温御城不耐烦的嚷声,语气揶揄。 “关你屁事!睡你的觉吧!”林晓月语气不善的回应道,然后坐回杂草中,见女犯人双手抱肩,一对清亮眸子时不时瞟向自己,不由心生疑惑,忍不住悄声问道“你为什么一直不说话?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这时,温御城突然坐起身,嘘的一声,低声道“别出声!有人来了!” 林晓月忙掩住口,见温御城猫着腰移向牢房门口。 不一会儿,牢房外果然传来脚步声,晓月心中好奇,悄悄跟过去。 牢房外,一个身着狱卒服的人手里拎着酒壶,腰间挂着成串的钥匙,晃晃悠悠的走过来。 林晓月与温御城忙潜到墙壁阴影中,收敛气息,静静注视着外面。 只见那狱卒双腿发软,身子摇晃,走到牢房门前时,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啪’的一声,钥匙串掉在地上,那狱卒醉眼惺忪的回过头,面向牢房,竟是满脸胡子,看不出相貌。 李晓月见他回头,生怕会发现掉在地上的钥匙,惊得差点喊出声,温御城急忙捂住她嘴。 那狱卒醉的不轻,丢了钥匙仍浑然不知,嘴里骂骂咧咧道“直娘贼!大过年的还让老子巡逻,不让喝酒?老子偏喝,喝个痛快!”说着举起酒壶往嘴里灌,踉踉跄跄的沿着走廊向牢房另一端晃去。 待他走远,林晓月忙抢上去,捡起钥匙,借着走廊灯光一看,数十把钥匙串在一铜制铁环上,秀眉一蹙,道“这么多把钥匙,哪个才是呢?” “试过不就知道了!让我来!”温御城从林晓月手中接过钥匙,真的一把一把试起来。林晓月撇了撇嘴,不认同却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 温御城见她站着发愣,皱眉道“别杵在那里,帮我把风!” 牢房外鞭炮声愈加紧密,新年伊始,晓月默默祈祷许愿,心中不由慨叹这大概是有生以来过得最奇特的春节吧! ‘咔’锁开了,温御城低声喊道“快走!”,说完,快速闪出牢房。 晓月兴奋的跟出去,突然想到牢里女犯人,又转回身,向墙角蜷缩的人影低声道“喂,牢门打开了,快跑吧!” 奇怪,那女犯人一动不动,晓月心里着急,上前拉她,却被她狠狠甩开。 “你这人怎么回事啊?有路不走,非待在这里等死啊!”晓月吃了一惊,轻声责问道。 而对方锐利的目光突然直直射到她脸上,令她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耳边响起梦吟般的声音 “皇后娘娘,一路好走!奴婢只是个影子,见不得光!” - - - 题外话 - - - 有人说,一个人一生爱的终归只有两个人:一个是自己,一个是自己想象出来的。真是这样吗?亲,你认为呢? (づ ̄3 ̄)づ╭?~(づ ̄3 ̄)づ╭?~!求收藏!求宠爱!求评论! 第十九章 逃亡 ‘哧’得一声,烟花像一条条火龙徐徐上升,在头顶天空瞬间绽放,如金菊怒放、若牡丹盛开,五颜六色的烟花纵横交错,一时间,照亮夜空,照亮行人稀少的街巷。 终于逃出来了! 林晓月站在京城大街上,深吸口气,抬头望着漫天烟花,兴奋又激动,忍不住感慨道“多美的烟花啊!” “可惜,烟花虽美,却稍纵即逝!”温御城仰望夜空,语气中夹杂着几分落寞。 “是啊,短短一瞬间,却看尽世间繁华!”晓月叹了口气,旋即含笑道“不过,它毕竟美丽过,不是吗?” 温御城有些吃惊的看向身旁人“你倒是很乐观!” 借着烟花,他终于看清她:发髻凌乱,满脸煤灰,一件脏兮兮的杏黄色披风歪歪扭扭的系在胸前,身上裙衫皱皱巴巴,整个人就像被碾压过的落叶,狼狈又可怜,惟有一对眸子明净清澈,灿若星辰。而那默默注视他的目光,竟有几分熟悉。 “你到底是什么人?”恍惚间,他伸手欲擦去她脸上污垢,晓月慌忙躲开,惊呼道“你别乱来!我……我长得其丑无比,凡是看到我脸的人都会被噩梦纠缠,生不如死!你要是不想年纪轻轻就吓死的话,最好老老实实待着,千万别乱来!否则,否则,我可不负责帮你收尸!” 温御城微微一惊,不过很快,那惊异之色在眼眸中一闪而过,取而代之的是轻嗤一笑“难怪牢房里那个‘哑巴’看到你时,神色如此惊恐,原来……”黢黑的脸上浮现一丝邪恶的笑意,又道“放心吧!本大爷虽生性好、色,但也是有原则的!像你这种货色,哼,白送我都不要!” “你——!”晓月心中恼怒,欲反口相讥,但转念一想,如此甚好,自己不用担心被他轻薄,总算不幸中万幸。 并且,既然他管那女犯叫‘哑巴’,表明她与女犯间的谈话,他并未听到。 林晓月心里很清楚,虽然他并非真正采花大盗,但此人言语轻浮,举止粗鲁,恐非善类,如果不是越狱逃命,情势危急,无论如何她都不会与狼为伍。 言念及此,心中不免庆幸,多亏自己早有防备,逃出牢房时,顺手从地上抓了一把灰涂抹在脸上,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还走不走?”温御城见晓月怔着发呆,语气不善的催促道。 “我……”晓月迟疑着,真心不愿与他同路,但自己又不知该去哪里,正犹豫不决,温御城忽然抓住她手腕,低声道“跟我走!” 话音未落,林晓月便被他拽进一条小巷,心砰砰直跳,头皮一阵发麻,声音不由发颤“你……你想干嘛?” “嘘!有人来了!”温御城低声道,晓月努力克制内心不安,侧耳细听,烟花爆竹停歇处,隐约传来马蹄声,愈来愈近,夹杂着犬吠声。 “不好!他们追来了!我们必须马上躲起来!”温御城神色陡变,似乎很紧张。 晓月嗤鼻一笑,讥讽道“六扇门有那么可怕吗?你怎么像耗子见了猫似的!” 温御城冷笑一声,道“六扇门确实可怕,不过,本大爷怕的不是人,是狗!” 狗!?林晓月脑子里迅速闪过凶猛聪明,嗅觉超敏感的德国牧羊犬——黑背,猛抽了口冷气,顾不得细想,倏地站起身,扭头就跑,温御城始料未及,急忙紧跟其后。 巷子连巷子,兜兜转转,如进迷宫,更让人恐怖的是,无论跑到哪里,令人心惊的狗吠声始终回荡在耳边。要知道,林晓月之所以会命丧古墓,完全是拜一只凶猛猎犬所赐,如果在逃生那一瞬间,没有听到那阵凶猛的犬吠声,她也不至于沦落到如此地步…… 真是一言难尽! 林晓月越跑越快,越跑越怕,此时已是香汗淋漓,气喘吁吁,心想:不能一直这么跑,找个地方躲起来方是上策。 心里如是想着,不知不觉又转进一条狭窄小巷,巷子里只有一户人家,门前两盏大红灯笼在夜风中摇晃着。 晓月心中一喜,急忙跑过去,这时,温御城也赶上来,一把抓住她手腕,喘着粗气,凶狠道“都说毒蜂尾上针,不及女人心!此言果然不虚!大爷我刚救你脱离苦海,你就翻脸不认人!好!好!今儿,非让你见识见识大爷的本事!” - - - 题外话 - - - 更新中~~~~~~~~ 第二十章 误入兰泽坊(一) 话音未落,温御城抬手向晓月脸颊劈去,情急之下,晓月抬脚猛地一踩,不偏不倚正踩到温御城左脚,温御城痛呼一声,巷口忽然有人喊道“什么人?” 二人大吃一惊,急速闪进门洞,晓月轻轻一推,门竟然虚掩着,无暇思索,便推门进去。 这时,巷口传来犬吠声,有人大喊“犯人往那边跑了,快追!”紧接着,一阵杂乱脚步声,伴随着狗叫声,渐行渐远。 林晓月长吁一口气,“谢天谢地,总算摆脱了!” 温御城抬头环顾四周,昏暗光线下看出是处院落,院中寂无一人,不远处隐约有丝竹声, 这时,西北角落一盏风灯下,忽然传来奇怪声音,两人皆是一惊,对视一眼,悄悄走过去。 “原来是鸡窝!吓得我心都快跳出来了!还好虚惊一场!”看清灯下情况,晓月终于松了口气,幸好不是看家狗! 温御城却警惕的看向周围,低声道“我看未必,院门虚掩,院中空无一人,四周一片漆黑,只有这鸡窝顶上挑着一盏灯,这其中必有蹊跷!还是速速离开为妙!” 林晓月瞧着他一脸紧张、严肃的神情,噗嗤一声笑了,“真是个呆子!鸡窝上挑灯有什么稀奇!” 温御城诧异的凝视着她,目光异常冷峻,夜风携着雪沫刮过,打的脸上、颈上生疼。 晓月不由打了个寒战,摆摆手道“算了,算了,不跟你开玩笑,其实鸡窝上挑灯是很多人家都做的事,目的是预防趁夜偷鸡贼——黄鼠狼!这都不懂!真是个笨蛋!”说着用手指向对方。 “你竟敢如此称朕……”温御城眸中闪过一丝阴鸷,瞬间即逝,干咳一声,挺直脊背,怒声道“你竟敢称本大爷笨蛋,我看你真是活腻了!信不信,大爷我现在就把你卖到妓院,看你还敢不敢胡说八道!” 言毕伸手去抓晓月,虽然温御城极力表现愤怒,林晓月仍察觉到异样,见他满脸怒气,顾不得细想,慌忙闪到一边,裙摆却被什么钩住,用力扯了几下,终于摆脱束缚,扭头就跑,没注意裙裾粘了些什么。 温御城望着她仓皇落跑的背影,唇角勾起一抹笑意,自语道“算你识趣!” 然后紧随其后追过去。 穿过垂花门,眼前豁然开朗,面前竟是座极其富丽堂皇的庭院,灯火辉煌,仙乐袅袅,婀娜女子,衣袂飘飘,随乐起舞,青衣乐师,技艺高超,周围观众喝彩不断,好生热闹,却不失俨然有序。 林晓月正暗自惊叹,忽然抄手游廊里传来一阵女子笑声,清脆却透着放làng,紧接着,一红衣女子闯入庭院中,乐声戛然而止,众人纷纷围上前。 这时,从游廊里又冲出一个小道士,手拿着一张黄色符纸,口里念念有词,点燃黄符后绕着红衣女子转圈,一圈,又一圈。 红衣女子对此浑然不觉,肆无忌惮的笑着,口里不停地喊道“我是九天玄女下凡,你们这群庸脂俗粉还不快快磕头,饶你不死!”说完又仰头大笑,笑声响彻庭院上空,更增添几分诡异。 晓月心中纳罕,不知眼前究竟发生什么,突然觉得后背被人重重拍了下,回头一看:一个满脸虬髯的男人正直勾勾的盯着她,两眼冒着精光,嘿嘿笑道“小美人,让我找的好苦啊!” - - - 题外话 - - - 有一种喜欢的方式是收藏,有一种表达爱意的方法是评论! 亲,你知道吗?(づ ̄3 ̄)づ╭?~(づ ̄3 ̄)づ╭?~! 第二十一章 误入兰泽坊(二) 林晓月惊呼一声,本能的向后退去,不料那虬髯大汉猛地抓住她手腕,吃吃的笑道“美人,哪里跑?快陪石爷爷喝酒!” “放开我,我不是什么美人!放开我!”林晓月拼力挣扎,而那只大手却似铁钳般紧紧箍住手腕,任她如何奋力都无法摆脱。 而此时,庭院里红衣女子笑声更疯狂,所有人目光都被她与小道士吸引,根本无人留意垂花门这边。 虬髯大汉举起手中酒壶正欲灌晓月,忽觉肩胛骨处剧痛无比,来不及看清身后人,眼珠一翻,轰然倒地。 晓月慌忙抽身躲开,抬头看见温御城站在虬髯大汉身旁,一脸得意的瞧着她。 她看了看地上人,踢踢毫无反应,拉着脸道“不用你多管闲事!” 温御城剑眉一轩“你确定?”同时目光扫向左方,眸中掠过一丝冷笑。 “蛇鼠一窝,都不是好东西!” “妖孽哪里跑!”斜刺里一道白光闪烁烁从半空冲过来,‘砰’一声白光插入身旁廊柱内,晓月顿时惊呆了,转头望去,一位身着白袍的道士直奔过来,不容分说拽住她,向庭院中喊道“各位,妖孽已经落网,请诸位速速散开,贫道要施法降妖!” 众人一听纷纷退到两边游廊下,数百双眼睛齐刷刷看向垂花门下,事发突然,林晓月惊慌未定,回头看着白袍道士,搞不清这个细眉斜眼,皮肤白皙,说话娘里娘气的怪道士要做什么。 这时,红衣女子被小道士拉至台阶下,笑嘻嘻的望着晓月,拍手道“好哇!好哇!抓住了!抓住了!” 白袍道士拔下柱上宝剑,横在晓月胸前,大声念道“太上老君叫我杀鬼,与我神方。何神不伏,何鬼敢当?急急如律令!” 音落处,挥起长剑,冷风嗖嗖划过脸颊,眼看剑刃就要砍刀晓月后颈,温御城捏紧拳头,随时准备出击。 命悬一线,林晓月闭上双眼,大声喊道“住手!” 剑刃悬空停住,白袍道士目光阴沉,冷笑道“大胆妖孽,还敢反抗!看本天师如何降妖除魔!” 说着又要砍下去。 “且慢!”院中响起女子喝止声,白袍道士循声望去,脸上立刻堆起笑容,声音近乎谄媚“坊主!不知坊主还有何吩咐?” 晓月缓缓睁开双眼,人群中走出一位女子:头挽百合髻,身着紫罗兰披纱襦裙,面若桃花,风姿绰约,看上去约莫三十岁左右,在众位妙龄女子簇拥下更显气质高贵,仪态万方。 坊主缓步走上台阶,上下打量着林晓月,朱唇轻启“她就是你说的‘妖孽’!?”神色有些怀疑。 “是,坊主!这就是连日来京城各大教坊屡发疯癫事件的始作俑者!此妖法术了得,若非贫道动用真气,恐怕又让她逃脱!”说完接连咳嗽几声,又道“还好,贫道不虚此行,终于将她抓住!坊主以后也不必再担心发生此类事件!” 秀眉轻挑,含笑道“有劳道长!不过,”眸中闪过细碎锋芒,直刺白袍道士脸上,对方神色有些慌乱,讪讪笑道“不知坊主还有何疑问?” 第二十二章 诬陷她是狐妖 “就凭她这副纤细瘦弱的小身板,一阵风过来就能吹倒,哪还有力气满京城的兴风作浪?道长确定没有搞错?”坊主粉面含春,丹唇轻启,眸光泛着寒意“还是,虚张声势,弄虚作假,随便抓个人便称作妖孽,目的无非是想骗取兰泽坊悬赏的百两黄金!” 林晓月明显感到颈间长剑微微发抖,再看白袍道士一脸正气,神色凛然,扬声道“坊主此话何意?莫非你是怀疑贫道的本事?哼,本道长自幼跟随终南山长春子修炼,上天入地,无所不能,即便四大天王见了本道也要给几分薄面,区区百两黄金,岂能入得本道法眼!再说,她不过是小小狐妖,如果不是看在坊主诚心向道的份上,本道长岂会理会此等小妖!” 林晓月越听越觉荒谬,实在忍不住笑出声来,白袍道士又惊又怒,瞪着眼睛问道“妖孽,你危害人间,死到临头,竟然还能笑出来,看本道长如何杀了你的妖气!” “别!你有没有降妖驱魔的本领我不知道,可你手中这把宝剑却锋利的很,稍有不慎,真会要了本姑娘的小命,到时,妖没抓住,道长你恐怕还要担个杀人犯的罪名,非但黄金没骗到手,连你这条老命恐怕也没了!”林晓月小心翼翼的推开面前剑刃,身子慢慢向后退。 “这位姑娘言之有理!”坊主向晓月浅浅一笑,按住剑柄,锐利目光直逼白袍道士脸上“道长,你可要思量清楚哦!真要是搞错了,我兰泽坊岂是江湖骗子撒野之地!当然,如果,这位蓬头垢面的姑娘果真是你口中所说的狐妖,不如,请道长当场将她打回原形,也让我们长长见识,如何?” 白袍道士顿时哑口无言,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然而行走江湖几十年,岂能甘心俯首认错,自砸饭碗,犹豫片刻,他收回宝剑,斜睨着林晓月,冷笑道“坊主之意,贫道自然明白。既然坊主有意偏袒妖孽,贫道也无话可说。只是身为道士,降妖除魔乃职责所在,如果这位姑娘能够查出真相,证明她自己却非妖孽,贫道自然向姑娘赔礼道歉,酬金自然分文不取。但若这位姑娘无法澄清事实,贫道只能替天行道!” 瞧着他一副胸有成竹,势在必得的神情,林晓月心中一阵慌乱,不由垂下头,污渍斑斑的裙裾上粘着些枯叶干草,还有颗粒状的种子…… 等等!晓月俯身,捡了几颗种子放入掌心,轻轻嗅了嗅,又走到风灯下仔细辨别,沉思片刻,一个念头电光石火般闪过脑海,她快速步下台阶,红衣女子突然扑过来,抓住她肩膀狂笑不止,嘴里喊着“娘娘,皇后娘娘,带采蓉走吧,采蓉一定乖乖听话,一定乖乖听话!” 林晓月丝毫不畏惧,握住她的手,柔声安慰道“本宫明白你的心思,你叫采蓉!那好,采蓉你告诉我,刚才是不是吃过鸡肉?” 红衣女子渐渐安静下来,纤长弯曲的睫毛如蝶翼般轻轻抖动几下,清亮的眸子直勾勾望着她,用力点头道“采蓉吃过鸡肉,鸡肉很好吃,还有鸡肝,鸡心,鸡翅膀……” 林晓月微微一笑,回头对坊主和白袍道士说道“我知道她发狂的原因!” - - - 题外话 - - - 亲,感谢您的陪伴,绝不会,绝不会断更,相信您的选择,不会错! 第二十三章 天竺火麻 听到晓月的话,众人纷纷投去讶异的目光。 “说吧!”坊主微一颔首,白袍道士冷笑一声,那神情分明是笃定她不可能查出真相,他只需静观,坐收渔翁之利。 “很简单,这位姑娘之所以会突发癫狂,皆因吃了有毒鸡肉!” 语音刚落,顿时引起轩然大波,所有人都或震惊,或困惑,或茫然的注视着她。 有人站出来提出质疑“除夕之夜大排筵席,自然少不了鸡肉,如果鸡肉有毒,为何这么多人都没事,单单他们两个中毒发狂?” “两个人?!还有谁?”林晓月诧异的看向众人,目光最后落在一直站在坊主身后的温御城脸上,对方黑沉沉的眸子向地上一瞟。 是他!适才想要调戏自己,后被温御城打晕的虬髯大汉! “这位姑娘,既然鸡肉有毒,那么在场所有吃过鸡肉的都应该会毒发癫狂!不过,”白袍道士嘿嘿一笑,眼中闪过一丝阴毒“不过,事实貌似并非如此,大家不都好端端的站在这里!妖孽!你休要危言耸听,蛊惑人心,做无谓的反抗,快快显出原形,本天师尚可饶你性命!” “危言耸听,蛊惑人心的不是我,是你!”林晓月扬声打断他,愤怒的目光紧紧盯着对方, 疾言厉色道“太平盛世,朗朗乾坤,天子脚下的京城,岂容你这江湖术士装神弄鬼,欺瞒良民!今日,本姑娘非要你见识见识什么是科学!” 说完,晓月向坊主躬身行礼,恭声道“坊主,可否请大厨出来一问?” 坊主向身旁随侍微一颔首,不一会儿,随侍返回,身后跟着一位厨娘。 厨娘向坊主行礼,然后垂首侍立一旁。 “你是厨娘?”晓月走上前,温言问道。 厨娘垂首应诺,神色有些紧张。 “我问你,今晚所用鸡肉是否出自同一家?” 厨娘微微一怔,低头应诺。 “柳嫂子,你应该知道本坊主的脾气,容错不容骗!”坊主突然开口道,声音透着威严。 “坊主饶命!”柳嫂子扑通一声跪在坊主面前,神色惶惶道“奴婢有罪!奴婢没料到今夜晚宴客人如此多,食材准备不足,尤其是活鸡。姜师傅的三黄醉鸡客人们又都喜欢,所以……所以奴婢便命人在后院抓了几只拿来应酬!没想到……没想到会出了这种事情!” “如此说来,采蓉和客人吃的三黄鸡是从后院抓来的?”坊主问道。 柳嫂子点点头,嘴唇动了动,似乎还想说什么。 晓月看在眼里,微微一笑道“这就对了!刚才经过后院,我发现鸡窝旁有几棵枯萎的天竺火麻,地上落了很多种子。鸡吃了火麻种子,又被做成三黄鸡端上饭桌,这位姑娘和客人自然也中天竺火麻之毒!” “天竺火麻是什么?”坊主问道。 “天竺火麻产自天竺国,少量服用对人体有益无害,会令人产生愉悦兴奋之感,但若大量服用,则会神志恍惚,甚至精神错乱,就像采蓉姑娘这样!”晓月解释道。 “一派胡言!照你说法,岂不是全京城所有教坊的鸡窝旁都种有天竺火麻,即便如此,又怎会那么恰巧将中毒的鸡端给客人吃?哼,天下哪有这么巧的事!”白袍道士冷冷反驳道,面有得色。 “其实……”柳嫂子开口道“其实,前一段时间,清风,朗月还有几家教坊的厨娘来咱们兰泽坊时,纷纷夸赞后院的鸡肥美,所以,奴婢擅作主张分别送了她们几只……” 原来如此!一切真相大白!晓月暗自松了口气。 正当众人纷纷为查明原因庆幸时,忽然听到白袍道士冷声道: “贫道不服!除非,你当场吃下这鸡肉,让大家看个清楚明白!” 手中宝剑直指晓月,光芒微闪。 第二十四章 有难同当 林晓月万没料到这白袍道士竟会提出这种要求,歹毒用心昭然若揭。 “怎么?不敢还是心虚?” “我……”晓月迟疑着,目光不由看向游廊下被侍女搀扶着依然神志不清的江采蓉,心猛的一沉。 答应,自己便会如江采蓉那般痴傻疯癫;若不答应,周围几百双眼睛齐刷刷盯着她,如芒刺背,犹临深渊。 犹豫间,她抬起头,正迎上坊主冷冰冰的目光,“姑娘,刚才所言,我们大家都听明白了,但是,道长所说也并非没有道理。事实真相究竟如何,只有当场试过,才能澄清!” 真是骑虎难下,逼上梁山,紧咬住下唇,也罢! “好!为了查明真相,同时也证明本姑娘的清白,我愿意一试!” 小道士立刻将早就准备好的三黄鸡和酒端到她面前,晓月冷冷瞥了一眼白袍道士,笑道“道长果真神机妙算,知道酒能促进毒性发作,多谢!” 晓月向盘中一看,金黄鸡块堆成小山状,她深知鸡的五脏六腑毒素最多,索性捡了块鸡肝,放到嘴边,正要吃下,忽然一条人影闪过,耳边响起男子低沉声音“且慢!” 抬眸一看,温御城! 他拦住她的手,注视着她的眼睛,淡淡的说道“要试也该找个身强体壮的男人,何必为难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柔弱女子呢!”他转头看向坊主和白袍道士,朗声道“你们无非是想找人验证这天竺火麻的毒性,我来试!”语气果断干脆,没有丝毫犹疑。 晓月不禁一惊,呆呆的望着他,没想到所有人都逼迫她吃下这有毒鸡肉时,他——这个假冒采花大盗的无赖,竟然会挺身而出,替她解围! 一股暖流悄然涌上心头,晓月感激的望着他,假嗔道“你……这不是开玩笑的时候!” 温御城抢过她手中鸡肝放进口中,嚼了几口,又端起酒壶,咕咚一口,咽下,浅浅笑道“我可没有开玩笑!” 林晓月心中感动不已,展颜一笑,道“够义气!你我也算患难之交,难兄难弟!”从盘中捡起一块鸡心,道“我们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然后将鸡心放入嘴中,亦学着温御城样子喝了口酒,酒气清冽,呛得她连连咳嗽。 温御城替她拍背理气,口里仍不忘取笑她“不会喝酒,就别逞能!大爷我可是嗜酒如命,最讨厌浪费酒的人!” 晓月也不恼,笑道“言之有理!俗话说,浪费就是犯罪!”说着对着酒壶又饮了一口,清凉的液体滑过喉咙,辛辣中带着甘甜,腹内顿时如火烧般难受,她却感觉到一种从未有过的放松和愉悦。 就这样,你一口肉,我一口酒,中间不忘互相打趣,林晓月与温御城在众目睽睽之下,吃的忘乎所以,喝的不亦乐乎。 片刻,盘净酒干,晓月已觉头晕目眩,神思开始恍惚,天竺火麻在酒力催化下,慢慢侵蚀着她的意识,身体愈来愈热,若不是温御城搀着她,恐怕早就瘫软在地。 “你……你为什么没事呢?我……我……”晓月醉眼迷离的倚在温御城怀里,视线开始模糊。 这时,院外突然闯进一群官兵,迅速将整个院落团团围住,一位衣着讲究的中年男子快步走至院中,厉声喊道“哪位是坊主,快出来回话!” - - - 题外话 - - - 天,为你而蓝,花,为你而艳,心,为你而热,血,为你而跳,你是俺此刻最想感激的人——亲,喜欢就收藏吧! 第二十五章 石将军 话音刚落,围观的人群纷纷躲至廊下。 在众人惊惶不安的目光中,坊主缓步走下台阶,唇角含笑,神态从容。 “不知这位先生找我有何事?”目光扫向院中手持刀剑的官兵,冷声道“这刀剑无眼,要是吓坏了我的客人,你可是要负责人的!” 中年男子不屑的瞥了她一眼,扬声道“快把我们石将军请出来!否则,今天谁也休想走出兰泽坊半步!”语气强硬,态度傲慢。 “石将军?!”坊主先是一怔,试探道“莫非是前不久大败吐蕃,凯旋回京的石敬德石将军?” “算你有点见识!没错!正是我们家老爷——皇上御赐大将军,还不快快请他老人家出来!” “大将军!”坊主暗自冷笑,举眸扫视院中众人,然后侧头低声吩咐道“快去各处雅座,客房,还有姑娘们的闺房看看!” 随侍应诺着走到廊下唤人分头寻找,半盏茶时间,所有派出去的人都回到院中。 “回禀坊主,各处都找了,没有见到石将军!”随侍神情慌张的瞧着坊主脸色,小声回道。 虽然他极力压低声音,站在几步外的中年男子依然听到,当即勃然大怒“没有!?哼!端木首领,还不动手,就是把兰泽坊翻过来也要找到我们将军!我警告你们,幽禁朝廷命官可是死罪,如果将军有丝毫损伤,你们这些人就等着掉脑袋吧!” 一直站在旁边,冷眼相观的端木亮闻声上前,出人意料,他竟向坊主拱手行礼,恭声道“坊主,石将军此次微服私访,恐是以便装示人,您确定他没有在这里吗?” 坊主看了他一眼,摇摇头,她相信手下办事能力,再说石将军即便常人装束,举手投足必然与众不同,今晚的客人虽多,却多是熟客,只有几位新面孔,以她阅人无数的经验,不可能看走眼!更何况,她与那石将军也算故人! 除非—— 目光突然投向廊下人群中两个不速之客,眸光倏地变冷。 此时,林晓月神智涣散,迷迷糊糊的依偎在温御城怀里,院中发生一切竟浑然不知。温御城低头望着她,黑沉沉的眸中流露出淡淡温柔,对院中喧闹漠不关心。 “端木首领,天一亮,我们老爷要奉旨入宫面见圣上,到时如果仍然找不到老爷,恐怕首领也难辞其咎!”中年男子见端木亮对那坊主毕恭毕敬,十分客气,心中甚是恼怒,忍不住威胁道。 端木亮冷冷瞧了他一眼,脸色阴沉不定,思忖片刻,他向坊主拱手一揖,道“坊主,职责在身,冒犯了!” 说完一挥手,命令道“搜!里里外外,仔仔细细的搜!不能放过任何一个角落!” 众官兵齐声领命,纷纷冲入游廊,院中顿时一片惊呼喊叫声。 这时,躲在垂花门下的白袍道士见势不妙,拉着早就溜到身边的小道士想趁乱逃走,不料刚迈出脚去,被什么绊了一下,扑通一声摔在地上,声响立刻引起端木亮注意,他疾步跨上台阶,坊主紧跟其后。 端木亮正欲拦住白袍道士查问,突然被地上仰面躺着的虬髯大汉吸引住目光。 他指着地上人,沉声问道“这人是谁?” “他……他就是误食天竺火麻的客人!难道……,不,这……这怎么可能,虽然已经过去多年,但我怎么会认不出他呢?”坊主在看到地上人的刹那,面上突然失了血色,声音微微发颤。 随侍忙搀住她,心中纳罕,素来沉稳冷静的坊主,为何如此神色慌乱?莫非这人真是石将军! “老爷!老爷!是老爷!”中年男子突然冲过来,抱住地上人痛声疾呼道“老爷,您醒醒啊!您这是怎么了?夫人吩咐小的子时之前来兰泽坊接您,可小的等了一个多时辰都不见您的影子,没想到您……您竟然死在这兰泽坊!”他猛地抬起头,怒不可遏的瞪着坊主,厉声骂道“你竟然敢害死我们老爷,我……我……我跟你拼了!”话音未落,便一头撞过来,若不是端木亮及时拦住,坊主恐怕凶多吉少。 “石管家,石将军并没有死!他只是中了天竺火麻毒,暂时昏迷不醒!”端木亮站在坊主身前,唯恐那管家一时想不开又要行凶。 “没死?!”石管家慌忙奔到石将军身边,伸手一探鼻息,竟然喜极而泣,连连点头称好,哪还顾得上寻仇。 坊主见状忙吩咐人取来藤屉子春凳,又唤来几个小厮帮着将石将军移上去,端木亮命手下几名捕快抬起春凳,想亲自护送将军回府。 然而当他走过游廊时,目光不经意扫向廊下众人,冰冷的眸子蓦地一颤,失声道“皇上!?” - - - 题外话 - - - 别急,别急,下一章,那谁就被放出来了! 第二十六章 再遇白七爷 意识渐渐模糊,身体却愈来愈轻,不受控制的向上飘。 广袤夜空中,寒星闪烁,朔风凛冽。高高屋檐下,铁马叮当作响,风刮过脸颊,竟然毫无知觉,林晓月心中诧异,低头看去,猛吸一口冷气。 原来她正悬浮在半空,脚下一片灯火通明,聚满人的庭院中,一名玄色官府男子走到温御城跟前,说着什么,她想靠近些以便听清楚,谁知越是用力,身子越是向上飘。 离地面愈来愈远,俯视脚下,整个京都呈现在眼前,她感到一阵阵眩晕,心情却豁然开朗,之前所遇种种不快,瞬间消失殆尽。 举眸望向天边,耳畔冷不防响起一个熟悉声音“林晓月!” 惊愕不已,循声望去,只见白七爷正目瞪口呆的盯着她“你……你为何会在这里?你不是应该……”他神情猛地一震,惊呼道“糟糕!错了!错了!全搞错了!既然你在这里,那去西汉投胎卫子夫的又是谁?” “卫子夫?”林晓月脑中突然浮现出白七爷拉着一个红衣女子仓皇离去的画面,恍然大悟,叹口气道“古人将酒色财气相并而论,又以酒字为首,可见酒后误事自古便有!七爷,如果没有猜错的话,那位跟随你前往西汉投胎转世的红衣女子,应该就是我现在身体的主人——端木月!” “端木月?这可如何是好!都怪我嘴馋贪酒,喝醉误事!此事若是传入地府,白七爷我一世的英明可就毁于一旦!” 林晓月见他神色慌张,语气凄凉,心有不忍,轻声劝道“人非圣贤孰能无过,您想想还有没有弥补挽回的办法?只要那个端木月同意,我没关系!” 白七爷感激的看着晓月“投错胎在阴司是大忌,如同人间杀错人,恐回天无力。”他仰天长叹一声“想我白七爷身为十大阴帅之首,竟然做出如此荒唐之事,就算阎王罚我去孤魂院背死尸,也是罪有应得!” “七爷!如果您劝服端木月,我和她偷偷换回原位,此事只要你我和端木月不对外人讲起,阎王是不会知道的!” 白七爷眼睛一亮,拍着脑门惊喜道“对呀!这倒是个好主意!不过,若要做到人不知鬼不觉,必须将当日场景重现!这就靠你了!” 场景重现?怎么可能? 林晓月正欲开口反驳,忽觉后背一阵发麻,紧接着身体快速下沉,抬头寻找白七爷,寂静夜空中,群星闪烁,哪里还有白七爷的影子…… 伴随身体下沉,神智开始恍惚,周围一股热浪突然将她包裹住。 意识残留之际,她依稀看到温御城被人押走时回头望着她,黑黢黢的脸上一对清澈明亮的眸子含着暖暖笑意,那温柔眷恋的眼神中夹杂着失落和不舍,如同烙印般深深留在记忆中。 他是为了救她才束手就擒,她又怎能忘恩负义,弃他不顾? 她必须去救他…… 一阵清脆的爆竹鞭炮声钻入耳朵,头隐隐刺痛,她缓缓睁开眼睛。 双手扶着床榻慢慢坐起身,只觉头昏脑涨,唇干舌燥,抬头瞧见桌上放着茶壶茶盅,顾不得全身酥软无力,挣扎着站起身,艰难的挪到桌边,也不用茶盅,拎起茶壶就往嘴里倒,咕咚,咕咚,清凉的液体滑喉入腹,口中顿时甘甜生津,如此简单一件事,她却累的大口喘着气,又如何去看守森严的天牢救人呢! 她颓然的瘫软在椅子里,满脑子想的都是如何救温御城,与白七爷相遇的事竟然忘得一干二净。 举眸四顾,缓缓站起身,向屏风后雕花朱漆门走去。 手刚触到门框,‘吱呀’一声,门被推开,冷冽空气扑面而来,她忍不住打了个寒噤,而当她看清门口站着的人影时,心瞬间跌入谷底,怎么是他?! 第二十七章 月儿的心上人 看到武元昊手拎着食盒站在门外,林晓月吃了一惊,继而脸上闪过一丝不悦。 如果此刻她林晓月有最不想见的人,那么非他莫属。 武元昊看到她好端端站在眼前,紧锁的眉峰瞬间舒展,幽暗的眸子立时流露出欣喜之色,“你醒了?!想出去?”唇角含着微笑,优雅却透着蛊惑。 想起自己被丢进牢房时,对方脸上也曾浮现这种诡异笑容,心中一阵反感。 晓月眉头一蹙,扭过头去,语气冷淡“四王爷!天牢玩腻了,改换歌舞坊?也对,这种地方才能配得上您的身份!”说着,伸手推开他,“借过!”准备迈出门槛。 一只手突然紧紧抓住她手臂“去哪?我陪你!” “不敢劳驾!”转身欲走,却被那只手用力拉回他面前,抬头看到对方饱含深情和关切的目光,晓月脸上一红,忙移开视线,冷声道“放手!” “除非你肯告诉我,你要去哪儿?”武元昊紧紧盯着她,低沉的嗓音里,透露的是威严,是一种让她无法拒绝的坚定。 “告诉你也没用,反正你也不会帮他!”晓月抬起头,迎上对方疑惑的目光。 “他?他是谁?”武元昊眼中温柔瞬间冷却,手上力度不由加重。 “你弄疼我了!快放开!”晓月痛苦的挣扎着,试图摆脱那只强有力的手。 “告诉我,他是谁?……难道是……皇上!”冰冷目光锐利如剑,直射到晓月脸上。 尽管武元昊竭力克制情绪,晓月仍旧觉察到他眼中的愤恨和苦痛。 时至如今,虽然林晓月仍未弄清四王爷与皇上究竟是何关系,但有一点她很确定——面前这位英姿勃勃,俊朗不凡的男人深爱着她。 准确的说,令这个男人一往情深,不惜当众藐视皇权,于众目睽睽之下将她带回王府的是皇后端木月! 不是她——林晓月,一个来自未来的幽魂! 言念至此,心中不禁一片怅惘和失落,躲开他质问的目光,低声道“不是皇上!是……” 思忖片刻,她勇敢而冷静地迎视着武元昊,诚恳道“王爷,有些事并不是表面看去那样简单,有些人虽然样貌相似,但脾气秉性却迥然不同……所以,请您不要再来找我,也不要过问我的事,好吗?” 武元昊怔怔的看着她,似乎并未听懂她的话,“你……说什么?” 晓月深吸了口,微笑着“王爷不是很想知道我要去见得是什么人吗?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他……他是我的恩人,也是……我的心上人!”迟早要面对,长痛不如短痛,如果可以令这位痴心的王爷心灰意冷,善意谎言也未为不可。 话音刚落,晓月就明显的感觉到抓住小臂的手微微一颤,抬头望去,发现武元昊面色铁青,目光阴郁,心猛地一沉,她怎么忘了,面前站着的人可不是什么善男信女,他可是动辄五马分尸,残酷无情的恶魔! 怔了半晌,武元昊突然微微冷笑“好一个心上人!本王今日倒要看看这位心上人究竟是何方神圣?” 说着,将手中食盒猛地一摔,稀里哗啦满地杯碟碎片, - - - 题外话 - - - 收藏吧!收藏吧! 第二十八章 恶魔之吻 武元昊紧紧扣住林晓月手腕,冷声命令道“带本王去见他!” “我不会让你知道他是谁,更不会带你去见他!”林晓月死死抓住门边,虽然心里恐惧万分,但也不知那里来的力量和勇气,说出的话透着坚定和决绝。 对温御城到底是什么样的情感,她尚未理清,但有一点很清楚,她要保护他,如同他对她那样。 武元昊不敢置信地“他对你就这么重要?” 晓月躲开他咄咄逼人的目光,“他是这个世上对我最好的人,也是我最应该珍惜的人!” 武元昊神色一震,声音微微发颤“那……我呢?月儿,一直以来,在你心里,我究竟算什么?” 天地良心,端木月与他是何关系,他们之间发生过什么,林晓月确实一无所知。 他的爱显而易见,可是端木月对他又是哪种情感?爱?喜欢?如果爱,为何又嫁给皇上?若不爱,大婚之日突然遇刺,醒来后为何偏偏躺在他怀里?胡乱猜测着,一时间心潮起伏,理不出头绪。 慌乱中,她迟疑着“我……不知道!” 眸光瞬间黯淡,武元昊怔怔的注视着她,半晌,深呼一口气,喃喃自语道“不知道!你竟然不知道?”声音中夹杂着失落和沮丧。 见他失魂落魄的样子,林晓月突然感到一阵内疚,甚至有种犯罪感。 凭心而论,他毕竟救过她的命。 若说温御城曾经与她同患难,并于危难时刻挺身而出,令她感动不已的话,那么眼前这位身份高贵的王爷对她的恩情岂不是更深更重,即便以身相许也不为过。 可是,为什么她会如此排斥他,拒绝他,甚至害怕见到他? 举眸默默注视着面前人,他神情落寞,缓缓低下头,如同积雪压弯竹枝,颤颤垂向地面,心莫名一颤。 这时,楼梯上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葛天明神色慌张的冲上来,一眼看到满地狼藉,又看了看四王爷和林晓月,立时觉察到气氛异样,小心翼翼上前躬身行礼,问道“王爷,没事吧?” 武元昊神色恢复平静,并未回答,幽暗深邃的眸子深深望着林晓月,“总有一天你会心甘情愿的爱上本王!” 说完,上前将她打横抱起,任凭她如何反抗,都无动于衷。 大步跨入房间,走至床榻边,把她扔进锦被里。 猝不及防的举动让晓月又惊又怒,“魔鬼!恶魔!疯子!” 武元昊忽然俯下身,眼中掠过一抹诡异笑容,“魔鬼?想不想见识一下魔鬼的真实面目?” 温热气息扑面而来,气氛瞬间变得暧昧不清。 晓月心惊胆战的看着对方渐渐逼近的脸,身子不由向后退去,心提到嗓子里“你……你想做什么?” 武元昊突然伸手向她身后一探,她本能的去推他,不料弄巧成拙,本来虚弱的身体瞬间失去支撑,伸出去的手由推变成拽,她竟然抓住他衣襟,二人同时摔到榻上,更糟糕的是她的唇居然与他的紧紧贴在一起…… ‘啪!’一记耳光重重落在武元昊脸上,“**!” - - - 题外话 - - - 缘,妙不可言,可以超越时空的羁绊,可以无视身份悬殊,可以跨越年龄差距,一旦遇上了,纵然相隔千百年,两颗火热的心依然会走到一起…… 第二十九章 被囚禁(一) 流、氓?她竟然骂他——?大婚之前,她还曾许下诺言,要与他远走高飞,双宿双栖,白首不相离。 短短数日,为何她会变得如此陌生,甚至不可理喻? 难道真如外人所言,她端木月爱慕虚荣,贪恋权力富贵,接近他完全是为了引起皇上注意,与他不过虚情假意,敷衍应承,嫁给皇上,入主中宫,成为皇后才是她真正目的! 武元昊眸光微敛,伸手扯过锦被为她盖好,站起身,神情平淡“你好好休息!我会再来看你!” 林晓月愤怒的瞪着他,若不是适才一番挣扎耗尽体力,她肯定会冲过去,再赏他几个嘴巴。要知道,那可是她珍惜了三十几年的初吻,竟然被他如此轻而易举的夺走,而且,瞧他眉峰深锁,一脸苦相,难道吻她的感觉很糟糕吗? 真是愈想愈气!越想越不甘心! 此时,武元昊觉察到晓月神情的变化,心中不禁暗笑:这丫头横眉立目,一副要吃人的凶相,看着倒颇有趣! 他忍住笑,温言道“安心留在这里养伤,其他事情本王会替你处理!” 语罢,转身离开。 葛天明站在门外,不知里面什么情况,又不敢贸然闯进去,正焦急不安的向屋里张望,此时看到武元昊从屏风后踱出来,忙上前低声问道“王爷,没事吧?” 武元昊觑了他一眼,唇角浮起一抹笑意,回头望着门口出神,半晌,方低声吩咐道“派人守住门,没有本王允许,任何人不得出入!” 葛天明微微一惊,“王爷!您这是要囚禁……” 武元昊冷冷地横了他一眼,葛天明连忙噤声,躬身一揖,“属下明白!”。 口上如此说,心中却暗自讶异,王爷对端木月向来有求必应,事事顺着她,宠着她,但凡她喜欢做的事,他都会陪她去做;凡是她想要的,即便是天上星辰,深海明珠,王爷也会想方设法送给她。这次更是为了救她不惜忤逆皇上,身陷囹圄,甚至将仅存的续命丸也给了她,致使痼疾复发,痛苦不堪。即便如此,他仍然不忘设计一出越狱大戏,为的仅仅是博她一笑!可今儿这是怎么了? 葛天明一时想不明白,摇了摇头,转身向楼梯走去。刚要下楼,忽然听到一阵急促脚步声向楼上跑来。 “不好了,出大事了!”江采蓉抬头看到葛天明一脸诧异的站在楼梯口,顾不得喘匀气,火急火燎的喊道“快去请四王爷!官府派人来要抓走坊主!” 葛天明见她神色慌张,知道情势紧急,忙返身回去,走至武元昊身旁低声禀道“王爷,长公主出事了!” 武元昊闻言微微一惊,转身即走,刚行几步,复又停下,目光再次投向紧闭的雕花朱漆门,门内悄无声息。 “王爷!”葛天明见他面有忧色,上前轻声劝道“放心吧,月儿姑娘不会有事的!” 武元昊看了他一眼,沉声道“走吧!” 主仆二人迅速下楼,沿着抄手游廊快步向前堂走去。尚未走入大堂,远远便听见女人哭闹声。 第三十章 被囚禁(二) 兰泽坊前堂大厅内,聚集了很多人,吵吵嚷嚷,武元昊与葛天明从后门进入,竟无人察觉。 “大人,你可要给咱们做主啊!咱们这几家舞坊在京城也算小有名声,向来本本分分做生意,清清白白做人,对客人咱们都是真心诚意讨他们欢心,从来不敢做出任何不敬的事!这次之所以发生客人突发癫狂事件,都是她们兰泽坊暗中捣鬼,陷害咱们啊!”一位身形臃肿,衣饰华丽的中年女人泪眼巴巴的向面前一身官府的端木亮哭诉着。 “对,对,对!这个兰泽坊向来与我们七大教坊不合,肯定是见我们生意好,心生嫉妒,所以才想出这下三滥的手段,现在我们七大教坊皆因此事被官府下令查封!大人,你一定要为我们伸冤啊!” 葛天明翘首望去,看到说话的是个满脸涂粉,身形矮小的老女人,人虽瘦小,嗓门却大,而且尖锐,一副言之凿凿,苦大仇深的模样。葛天明撇了撇嘴,嘟囔道“也不瞧瞧自己什么德行,给长公主提鞋都嫌她丑!” 武元昊横了他一眼,葛天明忙噤声,猜出王爷要静观其变,眼睛再次看向大厅。 这时,又有几位涂脂抹粉,衣饰鲜亮的中年女人围上前,向端木亮异口同声的喊冤叫屈。 端木亮心中厌烦,面上却不好显露,仍维持着一贯的严肃,锐利的目光扫过众人,最后定在坊主脸上,目光瞬间柔和。 他穿过人群,走至坊主面前,躬身行礼“坊主,此事前因后果,在下已查清楚,一切皆因那几颗天竺火麻而起,现在火麻已被连根清除,以后自然不会再有类似事情发生。只是,这七家教坊坚持要状告兰泽坊,在下职责所在,实在为难!” 坊主冷眼看着他,微微一笑“那就请端木首领公事公办,立刻将本坊主捉拿归案!” 端木亮一怔,神色慌张道“这……这怎么可以?您可是……” 坊主蓦地一挥手打断他,神情疏离“我不过是小小兰泽坊的一个坊主,出身乐籍,身份卑微。端木首领身为六扇门当家人,官至四品,深受朝廷重用,食君之禄自然要分君之忧。再说,天竺火麻确实出自兰泽坊,七大教坊坊主要求讨回公道,也是情理之中,我愿意认罪伏法!不过,芸娘想对几位姐姐说几句话!”她越过端木亮径直走到七位坊主面前,福身一礼。 本来七位坊主看到端木亮待她谦恭有礼,甚是客气,已觉惊奇,此刻又见她突然上前行礼道歉,更是面面相觑,震惊万分。 “几位姐姐,芸娘自开办这兰泽坊以来,一直循规蹈矩,步步小心,唯恐闹出什么乱子,辜负了坊里的姑娘们。今日之事,确实是芸娘疏于管理,才会酿成大祸,并且连累几位姐姐,实在很抱歉!所以,我愿意承担所有后果,包括几家教坊的损失。但是,我想请求各位姐姐一件事!”芸娘坊主顿了顿,目光诚恳的看向七位神情各异的坊主。 “你说吧!”身形臃肿的中年女人见她态度诚恳,言语真切,忍不住接口道“只要不违背教坊规矩,无损教坊利益,我们可以考虑!” 话音刚落,另外六名坊主便迫不及待的开口反对,一副唯恐惹事上身的模样,而且指着中年女子极力撇清道“这是你清风坊应诺的,我们可没答应!” 中年女子顿时气得瞪着几人说不出话来。 芸娘并不在意,浅浅一笑,福身又是一礼,“希望各位姐姐看在芸娘诚心改过的份上,善待兰泽坊众位姑娘,以后,兰泽坊就托付给几位姐姐了!” 五位坊主一听顿时喜上眉梢,纷纷涌上前拉着芸娘,表示要替她掌管兰泽坊,唯有之前应诺的清风坊坊主站在一旁不为所动。 芸娘冷眼瞧着面前几位,又看了看清风坊坊主,眸光流转间,已然拿定主意。 - - - 题外话 - - - 求收藏,求收藏!求收藏!默念三遍,求收藏!求收藏!求收藏!再默念三遍!…………………… 亲,看在俺诚心祷告的份儿上,你就从了吧!(づ ̄3 ̄)づ╭?~(づ ̄3 ̄)づ╭?~ 第三十一章 被囚禁之林晓岳 林晓月听到武元昊离开,方轻轻打开门,心中庆幸无人把守,于是悄悄跟下楼。 只因身体尚未痊愈,刚走下楼,便气喘吁吁,浑身乏力。抬头寻去,哪里还有武元昊他们的身影。心中沮丧,适才在门内,断断续续听到武元昊与葛天明说什么“出事了!” 晓月心中好奇,不知出了什么事,又一想,万一事关温御城? 出事?! 莫非是……温御城被官府带走后,被严刑拷打,逼问她的下落,温御城万般无奈供出自己? 不对!如果温御城想出卖她,那晚也不会突然将她推进慌乱骚动的人群中,自己站出来,引开官府人注意。他宁愿牺牲自己,也要保护她,她怎么可以怀疑他,误会他,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呢? 胡思乱想着,隐约听到有争吵声,侧耳细听,声音大概从前方一处华丽的楼阁中传来。于是顾不得身体虚弱,沿着院中甬道向大厅方向慢慢走去。 行了十几步,那争吵声愈来愈清晰,心中慌乱又焦急,决定加快步伐。不料,举步刚要前行,忽觉身子被人猛地一撞,瞬间失了重心,摔在地上。 头顶立即传来一把清脆女子声“你没事吧?我不是故意的!”话音未落,一只纤纤玉手伸过来,晓月回头一看,不知何时身后站着三名衣饰华丽,容貌俊美的女子。 与她说话的女子:头梳凌云髻,身着一件大红织锦镶毛斗篷,体态丰盈,肤白如雪,容貌秀美,此时清晨一缕阳光恰照在她脸上,如明珠生晕,美玉莹光,愈加明艳动人。 晓月心中一惊,怎么是她!——那晚因误食天竺火麻而突然疯癫的江采蓉! 江采蓉亦瞪大眼睛看着她,似乎并未认出,一脸愧疚的笑道“不好意思啊!走的太匆忙,没留意到你,你……没事吧?看你脸色不太好,是不是摔得很重,来,我扶你!” 江采蓉正欲上前扶起林晓月,突然被旁边女子拦住,那女子身着碧色撒花一口钟,细长眼睛不屑的瞥了晓月一眼,不怀好意道“采蓉,你知道她是谁吗?这么好心,就不怕再被妖魔附体,变得疯疯癫癫!到时,不要说四王爷看不上你,但凡是个男人见了你那副鬼样子,恐怕都会逃得远远的,唯恐避之不及!” 林晓月听出女子弦外之音,愤怒的瞪着她,心中暗自冷笑,真是应了那句俗话:面由心生。这女子细眉细眼,薄唇尖下巴,一脸尖酸刻薄相。深知搬弄是非,挑拨离间,是这种人的本能,与她争辩无异于自取其辱。 何况,事有轻重缓急,此刻赶去大厅一探虚实才是紧要的事。所以,她扶着冰冷的青石地面,缓缓站起身,目光不由投向江采蓉。 虽然晓月与江采蓉仅有一面之缘,但不知为何,对她竟有一种说不出的亲切感,内心盼望着与她成为朋友。 可惜,事与愿违。 江采蓉听完那女子的话,神色骤冷,清澈的眸中渐渐显出厌恶和憎恨之意,“原来就是你!哼,真是恶有恶报!”她冷冷的瞪着她,扭头对身旁人说道“咱们走!” 另一位身着杏黄披风的女子怯生生的瞧了晓月一眼,“你要去哪里?我扶你!” 江采蓉怒气冲冲的向女子喊道“林晓岳!你皮又痒了!信不信把你关进柴房,三天三夜不准吃饭!” 女子登时吓得脸色苍白,头也不抬的赶了上去。 ‘林晓月!’她在喊林晓月!晓月不敢置信的注视着渐渐远去的杏黄色身影,身体不禁瑟瑟发抖,她竟然叫林晓月。 - - - 题外话 - - - 记得曾经看过一部美国电影《同名同姓》,故事中男主人公因为一个名字而遭遇了无穷无尽的麻烦和困扰,呵呵,亲们,如果有一天,你们也遇到一个与自己同名同姓的人,不知会有何种感受呢! 你收藏了吗? 第三十二章 被囚禁之十万两黄金 江采蓉与碧衣女子拉着杏黄女子向大厅匆匆走去,林晓月这才醒悟,原来那女子与她同名同姓。想想在这陌生的朝代,有人与自己共用一个名字,倒也是见不错的事。 踉踉跄跄跟在三人身后,穿过回廊,走进一间华丽宽敞的房间。 迎头看到楼梯旁立着一颀长俊逸身影,身旁是葛天明,江采蓉三人悄悄走之那身影,然后福身行礼。 武元昊微一颔首,目光始终注视着厅中央。 林晓月既不想让恶魔看到,又不愿招惹江采蓉,小心翼翼躲过众人,隐匿在金柱后,举眸望去。 “芸娘,不是我们几位坊主故意与你为难,若将兰泽坊交与我们几个,别的不说,坊里的姑娘们肯定是穿金戴银,享不完的荣华富贵。要是你非要一意孤行,交给清风坊,我们六大坊也不是吃素的!”说话的瘦小女人是朗悦坊的老鸨。 坊主冷冷一笑,“娇姨这是威胁我喽!不过,我芸娘向来说话算话,今日当着众位的面,我宣布,以后兰泽坊的大小事宜交与清风坊坊主,你们大家无论何事都要征得清风坊坊主的同意,听明白了吗?” 兰泽坊众人纷纷应诺,那娇姨顿时气得脸通红,向另几位坊主使了个眼色,几人突然同时哭喊着冲到端木亮面前,哭天抢地的求端木亮为她们主持公道,坚持要求一并查封兰泽坊。 端木亮被她们纠缠不休的吵闹弄得头昏脑涨,有碍于是女人,不好动手,只得向坊主投去求救眼神,坊主冷眼瞧着,并不为所动。 这时,大厅内突然有人喊道“四王爷在此,谁敢造次?” 所有哭闹声立时停止,所有目光都向声音来处望去。 武元昊眼梢轻轻一掠,目扫全场,所有人都噤若寒蝉,适才喧闹沸腾的大厅瞬间鸦雀无声。 端木亮忙上前,躬身行礼“王爷,属下不知您在此,无意冒犯,请王爷恕罪!” “你倒是越来越会办事了!知道这是么地方吗?”温软沉缓的嗓音慢悠悠响起,眸中寒光摄人。 端木亮神色一变,垂下头,不敢回话,心中思忖着,莫非坊主与四王爷有什么不为人知的隐秘关系? 林晓月躲在柱后,恰好看到坊主面含微笑,神色从容镇定,即便武元昊出现也未能令她有一丝慌乱。 “四王爷,今日大驾光临,有何贵干?”坊主也不行礼,语气冷淡,众人心中纷纷诧异,想不出坊主为何如此倨傲,而王爷—— 只是看着坊主,目光柔和亲切,晓月不由吃惊,这恶魔几时变得如此温柔。 “事情原委,本王已经清楚!你们几位便是那七大教坊的坊主?” “是,是,是!”七位坊主唯唯诺诺的答应着,个个脸色苍白,身体颤抖。 “十万两黄金,买下你们几家,不知各位坊主意下如何?”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十万两——黄金! 所有在场的人,都是惊得目瞪口呆,七位坊主更是张大嘴,瞪大眼,泥胎木偶般盯着武元昊,猜不透他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风穿门而入,寒气袭人,晓月忍不住打个喷嚏,虽极力将声音降到最低,仍引来一双冷峻眸子注意。 第三十三章 被囚禁之他的情人 然而林晓月并未留意到有人注视着她,只觉得寒意更重,轻轻搓了搓手臂,立于金柱后,观察前方动静。 这时,朗悦坊坊主首先反应过来,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颤声道“小的有眼不识泰山,不知道芸娘原来是王爷的人!俗话说不知者不罪,王爷您大人大量,请饶了奴才吧!奴才立刻撤销状纸!”她又向端木亮叩头道“首领大人,小的不告兰泽坊了,不告了!” 其他几位坊主这才反应过来,学着朗悦坊坊主匍匐在地,吓得大气不敢喘。 武元昊收回目光,冷声道“既然如此,从今日起,京城七大教坊同归兰泽坊所有。端木首领,这事应该不难办吧?” “不难,不难!王爷,属下立刻命人撤销对七大教坊的查封!属下愚钝,不知……坊主是王爷的人!属下该死!请王爷责罚!”端木亮忙单膝跪地,脸上浮现惶恐神色。 原来兰泽坊的坊主是四王爷的女人!难怪他会如此慷慨,出手便是十万两黄金! 在场的除了武元昊和兰泽坊坊主芸娘以外,几乎所有人都心领神会的笃定他与她是如假包换的情人关系。 这个念头在晓月心中引起不小的波动,心中隐隐感到一丝失落。 不过,很快另一件事吸引住她全部注意力,适才说话人的声音为何如此耳熟? 晓月翘首望去,眼睛倏地一亮,那不是除夕夜带人闯进兰泽坊的男人吗? 尽管当时她因服下天竺火麻而意识涣散,但温御城被带走的那一刻,她分明听到这个声音说什么“属下救驾来迟……属下明白……” 刚刚武元昊称他端木首领!对,就是他!心中不由一喜,顾不得细想,疾步上前便问“是你带走了温御城!他在哪里?” 武元昊正冷眼瞧着身前人,想快些处理完此事,冷不防林晓月突然冲过来,指着跪在地上的端木亮,劈头盖脸便问,脸色骤变,猛地拉住她,沉声道“跟我走!” 然后不由分说,于众目睽睽之下,将她拖出大厅。 端木亮怔怔的望着消失在门边的身影,心中不由一惊,怎么会是她?三日前他明明已经护送皇后端木月回宫,难道这丫头又偷偷溜出宫来? 正当端木亮百思不得其解时,林晓月被武元昊强行拉至后院回廊下。 见四处无人,武元昊停下脚步。 晓月本来被他拉着走,不料他突然停止不前,来不及刹住脚步,整个人径直扑向武元昊,而前方那人身体向旁边一闪。 惨了!肯定会摔得鼻青脸肿,面目全非!晓月眼睛一闭,心中暗骂“该死的混蛋!” 然而事情似乎并未如预料那般悲壮和凄惨。 一只手突然揽住她的腰,原地打了个转儿,稳稳站住。 她慢慢睁开眼睛,发现武元昊正目不转睛的注视着她,这是她第三次近距离看他,俊朗的面容,深情的目光,心砰砰乱跳,脸颊绯红如酡。瞬间恍惚中,她竟然有种天荒地老的感觉…… 猛地推开他,‘啪’一声清脆,似乎这一巴掌打下去,内心的悸动便会烟消云散。 “放肆!”武元昊完全没防备,脸颊重重挨了一记耳光,顿时恼羞成怒,瞠目瞪视着林晓月,低吼道“知不知道这世上还无人胆敢如此对待本王!你竟敢——” “你可以不把我当人看!”反正她只是占据别人身体的一缕孤魂,时刻准备着灵魂出窍,魂归西汉。 “你——”这个女人简直不可理喻,愤怒至极,武元昊猛地举起手,作势要反击。 “不要!”林晓月虽然嘴硬,当对方挥手打过来时,登时吓得抱头求饶。 静候片刻,那只手迟迟未落,缓缓抬起头,看到武元昊正笑呵呵的望着她,那神情仿佛在嘲笑她口是心非,是临阵逃脱的胆小鬼! 不过,能被这样优雅又迷人的微笑嘲讽,似乎也是件不错的享受。 林晓月痴痴望着他,隐隐觉察到对方目光中的灼热,黑色瞳孔里两个小小的她渐渐逼近,心一阵狂跳,紧张又渴盼,淡雅温热的气息令她眩晕。 他抚上她的脸,细细审视这令他日思夜想的清丽绝色,冰凉指尖滑过脸颊,温柔的声音透着魅惑在耳畔响起“月儿,你知道我有多想你吗?” - - - 题外话 - - - 喜欢就收藏吧!收藏吧!收藏吧! 第三十四章 被囚禁之怀疑他是凶手 林晓月身子猛地一僵,心瞬间沉入谷底,他心中思念的始终是端木月,与她无关。 “月儿,月儿……”温软沉缓的嗓音悠悠响起,话语间热气扑洒入耳,那唇,好似随时都会贴上她的耳朵,身体彻底僵硬,紧咬下唇,扭过头去,好想说出真相,可是话到嘴边又硬生生咽下,“王爷,请自重!”语气冷漠疏离。 他微微一怔,不甘心的探过头去,凉薄的唇几乎贴到她的,她极力躲避,用力推开他,使二人之间保持安全距离。 “王爷为何阻止我询问温御城的事情?难道王爷有事瞒……瞒着月儿?”她退缩了,心中苦涩难辨,愧疚却又无奈。倘若说明真相,他会相信吗?不信则罢,若信以为真,那下一个接受家法处置的恐怕非她莫属。当日马场上她亲眼目睹五马分尸的惨状,此刻思之犹有余悸,性命攸关,也怪不得她以端木月自处了。 语音刚落,凤眸骤冷,带着摄人的寒气直逼她脸上,心蓦地一颤,紧张的注视着武元昊渐渐沉郁的神色,忙解释道“我……想王爷光明磊落,也不至于如此小肚鸡肠,与一个囚犯过不去!那端木首领大概尚未离开,不如我再去问问。”说着试图推开他的怀抱,不想适得其反,揽在腰间的手臂力度加大,她无处可逃。 “温-御-城!”他用力一拉,转身将她抵到墙上,眸光咄咄逼人,“他就是那个让你不顾自身安危,奋不顾身要保护的男人?” “……”晓月迟疑着,脑子飞快旋转,快速搜寻既合理又不会激怒武元昊的说辞。 然而,恰恰是她的迟疑,她的犹豫,她眼睛里闪过的慌张,深深刺痛了武元昊,令他几乎疯狂。 他紧紧抓住她纤弱的肩膀,不顾一切怒吼着“为了他,你连命都可以不要,新婚当日宁愿自尽在本王面前,也不肯兑现诺言,与本王逃出皇宫,双宿双栖!这一切都是你和他预谋好的,本王只是你们计划中的一枚棋子,对不对,回答我?” “什么?……自尽?!我活得好好的,为什么要自尽?明明是当时有人趁殿内一片漆黑突然刺了我一剑,怎么变成我自寻短见?还有,当日我醒来后分明躺在你怀里……”想起当日场景,脸上不由一红,反问道“王爷既然如此误会,那么我也有件事要询问王爷?” 武元昊微微一惊,手上力度减弱,沉声道“说!” “当日事发时,紫薇殿内距离月儿最近的惟有王爷一人,那么是否因此便可认定王爷即是刺伤月儿的人呢?”这段时间,林晓月一直在猜测当日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何自己灵魂甫定,便经历锥心刺骨之痛,要说不恨,怎么可能。不过自从离开王府,便厄运不断,应接不暇的变故令她心力交瘁,自顾不暇,哪里还顾得上查明真相。 “你在怀疑本王?”武元昊不敢置信的注视着她,眼中怒意更盛,“你竟然怀疑本王!月儿,你——”声音哽住,神情落寞,沮丧,“你怎么可以如此误解本王?” “为何不能怀疑王爷?古人云,君子防未然,不处嫌疑间。王爷既然知道月儿已嫁给皇上,贵为一国皇后,为何众目睽睽之下,当着皇上的面,公然抱月儿入怀,完全不知避嫌,王爷如此大张旗鼓,公然与皇上作对,难道就从未替月儿想过吗?想来新婚之日,行刺皇后的人,普天之下能有几人,无论是胆识还是勇气,绝非一般人所有。王爷难道这还不足以成为怀疑你的证据吗?” - - - 题外话 - - - 喜欢的话,就收藏吧!(づ ̄3 ̄)づ╭?~(づ ̄3 ̄)づ╭?~ 第三十五章 被囚禁之非救不可 武元昊没料到她会说出这样一番话,虽然在他看来都是歪理,是无理取闹。但,不知为何,心中却有一种挥之不去的忧虑和不安,隐约中觉察到什么异样,缓缓放开控制她的手,默然转身,整个人陷入深思。 晓月见他无言以对,认定他做贼心虚,睨视着他,冷声道“怎么,没话说了?哼,伪君子!” 双手紧握成拳,关节泛着白,他转回身,看向晓月,神色异常凝重“你说当日是有人故意刺伤你?本王以性命发誓,刺伤你的绝非是本王!”他顿了顿,又问道“当日紫薇殿内均是奉旨参加婚礼的王公大臣与内命夫人。你……再仔细想想,出事时有没有什么特别状况,有没有看到那人身影,或者听到什么声音?” “当时一片漆黑,我又是……”她误撞上身,魂魄未定便挨了一剑,剧烈疼痛以及附体时魂魄与肉、体相互抗拒所带来的不适,已令她痛苦不堪,哪还有精力去注意周围情况。可她该怎样向他解释,既然无法说清,索性保持沉默。 武元昊诧异道“又是什么?” 晓月摇摇头,躲开他视线“没什么!黑暗中一片混乱,我也没看清什么人下的毒手!既然王爷如此说,月……月儿相信王爷不是凶手!” 武元昊眼中掠过一丝狐疑,对晓月态度的转变有些意外,他深知端木月性情自负倔强,一旦决定,便很难改变她的想法,今日为何如此反常? 虽心中存有疑虑,面上却不动声色,静静观察着她。 晓月低头犹豫着,终于迎上他目光,诚恳道“王爷,月儿有一事想求你帮忙,不知王爷肯不肯?是……关于——” 武元昊看着她,锐利的目光像是一下子将她看穿,未等晓月说完,冷冷打断道“与温御城有关的任何事,本王都不会答应!” “为什么?他哪儿得罪王爷了?”晓月生气的问道。 “他抢了本王的女人,就凭这一点,本王就应该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武元昊睨眼看着她,眸子深沉;低沉的嗓音里面,透露的是威严,是令她感到恐惧的阴狠。 “冷酷无情!自私霸道!不管你愿不愿意帮他,我是一定要救他出来!”林晓月扭头就走,不肯多看他一眼。 武元昊本欲上前拦她,不料胸口突然烦恶难耐,全身酸软无力,行走半步都觉吃力,自知旧疾复发,不由眉头一拧,厉声喝道“站住!端木月,本王命令你马上站住!” 晓月假装听不到,反而加快脚步沿着游廊,向大厅方向走去,眼看她转进大厅后廊,武元昊又惊又惧,冒着全身气血倒转的危险,动用内力,提气纵身一跃,凌空越过庭院上空,稳稳落到大厅后门,拦住晓月去路。 看到武元昊突然出现在门口,晓月又惊又气,阴沉着脸走上前“四王爷,你究竟想怎样?你有权有势有身份有地位,为何非要为难我们这些平头小百姓呢?你要是实在闲得慌,不如去郊外骑马狩猎,要么弹琴下棋,品茗赏花,再不行,索性去眠花宿柳好了,何必要处处与我们作对,我们这些普通老百姓只求三餐温饱,家人团聚,难道这么小的愿望您都不肯满足我们吗?”语声哽住,泪水在眼中打着转,心中怒气渐渐化作一腔委屈和抱怨。 武元昊顿时怔住了,幽暗阴郁的双眸直直盯着眼前人,她竟然自称平头百姓,她居然将那温御城看作家人,她口口声声称‘我们’!胸口如有巨石压住般,憋闷的喘不上气来。 第三十六章 被囚禁之坊主 “哟,这是怎么说的,两个人,一个满脸委屈,一个铁青着脸,有话就不能好好说?”不知何时,坊主芸娘从后廊另一侧走过来,身后跟着葛天明和江采蓉。 晓月扭过头去,偷偷拭去眼泪。 武元昊见芸娘过来,神色有些缓和,沉声道“事情都解决了?” 芸娘冷冷瞥他一眼,并不领情,然后目光投向晓月,上下打量着,诧异道“除夕夜之事,本坊主还未来得及向姑娘道谢,怎么,姑娘这么快就急着离开?是不是坊里姑娘得罪了你,还是哪里照顾不周?采蓉,怎么回事?” 江采蓉想起适才无意撞倒她在先,故意冷言冷语在后,心中不免有些慌张,讪讪道“刚才七大教坊坊主带着官府的人气势汹汹的闯进来,采蓉担心坊主您一人无法应付,所以就跑去后院找四王爷……后来,又遇到彩蝶与林晓岳急匆匆地向大厅跑……不小心撞倒这位姑娘……” 芸娘冷冷瞧着江采蓉,厉声呵斥道“撞倒了?你知不知道这位姑娘于我们兰泽坊有恩,更是你的救命恩人,若不是她发现鸡肉中含有天竺火麻,大夫如何对症下药,你又岂能好的这么快?没良心的东西!还不快向姑娘道歉!” 江采蓉心中不甘,但又不敢忤逆坊主,悻悻然走上前,向晓月福身一礼“江采蓉有眼无珠,无意冒犯姑娘,请姑娘恕罪!” “你没有冒犯我,更没得罪我,不需要道歉,快快请起!”突然见她向自己行礼,晓月有些不知所措,忙上前扶她,无意触到掌心伤口,手微微一颤,刚想收回,却被一只大手握住,强行摊开手心,一道渗着血的伤口刺痛武元昊的眼睛,“怎么回事?为何又受伤?” 她缩回手,淡淡道“没什么!旧伤而已!”抬头向江采蓉微微一笑道“是我自己走路不小心摔倒,触碰了旧伤口,只是擦破皮而已,没有关系!”江采蓉一怔,不屑的瞥了她一眼,小声嘀咕道“假惺惺,装好人!” 晓月并不在意,转身走到坊主面前,含笑道“多亏坊主好心收留,我才能恢复的这么快,坊里的人对我都很好,您不要怪采蓉,她亦是无心之失。对了,坊主,你是不是认识端木首领,那晚和我一起的男人是被他带走的吗?” 坊主微微一惊“你说的是那个挺身而出,声称要与你同甘共苦的黑面男子?” 晓月欣喜道“对,就是他!他现在人在哪里?是不是又被抓回了天牢?坊主,求求您,帮我救救他!” “你要救他?他可是天牢重犯,又越狱未遂,若不是他极力撇清与你素不相识,恐怕姑娘此刻也被视作共犯一同抓回天牢,要救他恐怕我也无能为力!”坊主叹了口气。 “您不是认识端木首领吗?我知道他是六扇门的领导,掌管着天牢,而且他对坊主敬重有加,您的话他一定会听的!求您帮帮我朋友吧!他……他真的是冤枉的,是那些捕快担心交不了差才抓他来充数的!” “充数!?”坊主冷笑着看了看旁边脸色阴沉的武元昊,讥讽道“朗朗乾坤,青天白日。你们武氏家族就是这样治理国家的?” - - - 题外话 - - - (づ ̄3 ̄)づ╭?~(づ ̄3 ̄)づ╭?~,收藏吧!跪求!涕泗交加的跪求!收藏吧! 第三十七章 有权有钱的四王爷 武元昊闻言神色微变,关切的目光看向坊主,淡淡说道“朝廷新令,百姓不得妄议朝政。坊主,小心隔墙有耳。” 坊主冷笑一声道“我怕什么,反正过了今日,本坊主就要沦为阶下囚,与其做个顺民受人欺压,不如痛痛快快骂个够本!就算明日上断头台,也不枉此生!” 武元昊吃惊道“难道事情没有解决?端木亮是怎么办事的?天明,立刻宣端木亮来见本王!” 葛天明怔了怔,只得硬着头皮,欲言又止的上前行礼道“启禀王爷,此事……并非端木首领的本意,是……是坊主她……” “没错!是本坊主的主意!你不用为难他们!”坊主爽快道。 “为什么?”武元昊不解道。 “四王爷您十万两黄金买下七家教坊,几位坊主或贪图钱财,或慑于权威,总之最后都同意撤销诉状,我自然也不必为天竺火麻一事惹上官司。但是,本坊主就是不喜欢被别人施舍,更不想亏欠别人。十万两黄金,可以买下一百个兰泽坊!王爷您家财万贯,富可敌国,出手大方,可以毫不在乎,但是,芸娘却有自知之明,深知天上不会掉馅饼,几分付出几分收获。所以,芸娘斗胆请王爷收回成命,让芸娘为整件事承担应有的责罚!”语罢,芸娘向武元昊福身行礼。 武元昊后退一步,眉头紧蹙,“你,你这又是何苦!”眼梢扫向侍立一旁的江采蓉,吩咐道“快扶你们坊主起身!”又道“本王帮你,是不忍看你……孤身一个女子被人欺凌,这十万两黄金,本王会命人交到你手上,至于如何支配,悉听尊便!” “不必!王爷好意本坊主心领了!”芸娘推开上前搀扶的江采蓉,神色严肃的注视着武元昊,冷声道“芸娘一人做事一人当,不需要别人可怜!” 武元昊一怔,面色微愠,却又不愿退让,二人僵持不下,气氛瞬间紧张起来。 晓月素来钦佩女中豪杰,一时兴起,脱口而出“说得好!坊主,不愧为女中丈夫,当真是巾帼不让须眉,晓月佩服!” 坊主秀眉一挑,惊喜道“原来你叫晓月!拂晓的月亮,好名字!” 林晓月这才意识到失言,脸上一红,紧咬下唇,不再说话。眼睛禁不住偷偷瞧向武元昊,发现他正若有所思的望着她,心中顿时一慌,忙低下头,像孩子做错事被大人当场抓住般。 坊主含笑走到她身边,拉起她的手,语气亲切如家姐“晓月妹妹,你当真很想救那个朋友?” 晓月忙抬起头,连连点头。 “其实,现在有一个人肯定能帮你,事实上,只要他说一句话,你的那位朋友就可以无罪释放!” “真的吗?这个是谁?”晓月欣喜若狂的追问道。 坊主浅浅一笑,眸光向立于身旁的武元昊脸上一转,“此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晓月循着坊主目光看过去,一张冷得掉渣又俊雅英气的脸映入眼帘,惊呼道“是他!?” “没错!傻妹妹,你难道不知道站在你面前的是武罗国权倾朝野,富可敌国的四王爷吗?” 林晓月一脸茫然的看着武元昊,点点头又摇摇头,从醒来那一刻,她就知道他是王爷,知道他有一座阔绰华丽的府邸,知道他府中仆婢成群,知道他冷酷无情,凶狠残忍,动辄就将人五马分尸,至于他究竟有多大权势却一无所知。 第三十八章 心甘情愿沦为奴婢 晓月犹豫片刻,终于鼓足勇气开口道“王爷,您可不可以——” “不可以!”未等话说完,武元昊便无情的打断她,冰冷的目光直射她脸上“本王说过,凡是与那个瘟——神有关的事,一概不允!” “你——,你怎么骂人?简直……太过分了!”若不是有求于他,她肯定要骂他个狗血淋头。 武元昊睨视着她,似乎看出她的隐忍,唇角勾起一抹冷笑,慢条斯理地说道“怎么了心疼了!别忘了,现在是你有求于本王,求人总要有个求人的样子。”余光扫向江采蓉,扬声道“看来这一点你确实需要向采蓉姑娘学学!” 江采蓉听到四王爷突然与她说话,顿时受宠若惊,心花怒放,巧笑嫣然的扭着腰肢走到武元昊面前,盈盈一拜,柔声道“采蓉多谢四王爷谬赞!”话音甫落,娇美动人的眸光得意地扫向晓月,像是炫耀着什么。 晓月心中暗叹,俗话说人不可貌相,果不其然,江采蓉容貌清丽,姿态秀雅,可惜言谈举止却透着庸俗肤浅。 也罢,深呼一口气,有求于人,只得投其所好,脸上绽出一个妩媚的笑容,并学着江采蓉盈盈拜倒,柔声道“月儿请求四王爷帮温……脱离牢笼,只要王爷肯出手相救,月儿愿意做任何事情,报答王爷大恩大德!”晓月暗暗佩服自己,这种古言剧中的台词自己说起来竟也如此顺口流畅。 “任何事情都愿意?”双手紧握成拳,关节格格作响,声音冰冷如铁“本王是不是可以理解为,只要本王救那个瘟神,你就会答应本王任何要求!” 晓月稍微迟疑,暗忖他位高权重,坐拥万贯财富,自是无所不能,无所不有。相比之下,她孤苦伶仃,身无分文,况且又是死过一次的人,有什么好担心的,救人要紧。 言念及此,她抬起头,迎视着对方审视的目光,点头道“没错!王爷所言即是月儿心中所想!只要王爷答应救……救他”‘瘟神’二字实在难以启齿,咬了咬牙道“我愿意做牛做马,听从王爷任何差遣!” “好!从今日起,你就留在本王身边,服侍本王饮食起居,听从本王任何吩咐,还有——”锐利冰冷的目光落到她泛着红晕的脸颊上,“不得本王允许,绝对不能与那个瘟神见面!期限是一个月!听明白了吗?” “一个月?这么久?万一在这段时间里,他有什么不测或者被判刑,那——” “选择权在你手里,答不答应,悉听尊便!”武元昊冷酷的转过身去,不再说话。 晓月惊慌无措的望着他,想要上前争辩,手突然被人按住,回眸一看,坊主正向她摇头示意。 “可是……”心中仍有疑虑,坊主低声劝道“刑部由他掌管,天牢重犯如果判刑,岂有不经他同意的道理!” 一语点醒梦中人,晓月欣喜道“言之有理!多谢坊主提点!” 坊主含笑不语,悄然退到一旁。 晓月走到武元昊面前,恭恭敬敬行一礼,恳求道“王爷,月儿答应,一月内愿意为奴为婢,听从王爷差遣!” “天明,带她回府,让管家备好卖身契!”语音落处,葛天明神色一惊,猜不透王爷心意,当即应诺,走到晓月身前。 晓月迟疑的看了葛天明一眼,对方慌忙躲开她视线。 猜测他大概因当日她被抓走时,未施援手而自责,于是她微微一笑,道“有劳葛大人!”却不知,别有隐情。 “月儿姑娘,请移步!”葛天明手一伸,为晓月引路。 “慢着!”二人一前一后,刚走出几步,忽听身后传来武元昊冰冷的声音。 第三十九章 婚书与卖身契 “请采蓉姑娘随行!”温软沉缓的嗓音响起。 在场几人均是一惊,江采蓉用力拍着脸颊,瞪大眼睛“我……我没做梦吧!王……王爷,您要采蓉进王府!这怎么可能……”极度的狂喜下,江采蓉有些语无伦次“全京城人都知道,想进王府简直比登天还难,王爷您竟……竟然请我入府,这是真的吗?” 坊主见她如此,无奈的摇摇头,叹气道“真是扶不起的阿斗,丢死人了!”不予理睬,目光投向闹剧的始作俑者,不满道“采蓉是我兰泽坊的人,就算愚不可及,没有我的允许,谁也休想带走!” “一口价,十万两黄金!”武元昊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林晓月和葛天明连带那个江采蓉都不敢置信的看向武元昊,无人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坊主更是气得火冒三丈“十万两黄金买个蠢丫头,武元昊,你是不是疯了?” 武元昊淡然一笑,目光掠过众人,最后定格在晓月脸上,缓声道“本王做事向来随心所欲,十万两黄金明日送到兰泽坊,人本王带走!” 说完拉着江采蓉从晓月面前扬长而去,江采蓉自是乐得忘乎所以,屁颠屁颠的紧跟在王爷身后,唯恐被丢下似得。 晓月心中怪怪的,却也无可奈何。 夕阳西下,整座王府沐浴在落日余晖中。 ‘哐啷’王府东侧书房里传来茶杯翻地声音,门外管家身子顿了顿,轻推开门,悄声走进去,一眼看到地上杯盏狼藉,心中一惊,抬头看到王爷满脸怒气,端坐于书案前,再向旁边一看,林晓月苦着脸低头不语。 心下立刻明白,忙趋步上前,笑着道“主子,您吩咐的东西,奴才已经准备好了!请主子过目!” 武元昊抬头向他手中漆盘望去,一页洒金粉红色书笺躺在盘中,页眉处赫然写着金色楷体‘婚书’二字,下面一片空白。 ‘啪!’手掌重重落至桌面,厉声斥道“本王命你准备卖身契,为何拿婚书给本王?连你也要造反,公然忤逆本王吗?” 管家身子一哆嗦,慌忙跪下,颤声道“奴才不敢,奴才只是觉得,主子对月儿姑娘一往情深,视若珍宝,又怎会忍心让她签下卖身契,所以……所以奴才擅自做主——” “混账!本王说过最讨厌别人自作聪明,妄图揣测本王心意,你在府中十几年,难道连这点都忘了吗?想做什么,如何做,比如——喝什么茶,救什么人,本王自有主意,不用你这个狗奴才胡乱猜测,自作主张!”言语间,目光不由扫向侍立一旁的晓月,心中却暗笑,管家倒是深得本王心意。 晓月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心里又懊恼,又着急,又担心,都怪自己太过心急,为何不问清楚再沏茶,人家可是养尊处优的王爷,喝茶自然有讲究。他明里斥责管家,实则是旁敲侧击,指桑骂槐,愈想愈气,可有求于人,不得不低头,于是咬紧嘴唇,沉默不语。 武元昊眸中浮起一丝笑意,放缓语气道“签婚书,还是卖身契,你自己决定吧!”尽管心中多么盼望她毫不犹豫的签下婚书,面上却故意表现出风轻云淡,毫不在意,然而目光却不由自主的注视着她。 - - - 题外话 - - - 亲爱的朋友,后面故事更精彩,放心跟吧! 第四十章 一不留神连累管家 林晓月自顾自的想着心事,不知温御城现在怎样,会不会因为自己越狱而受牵连;又想起潮湿阴暗的牢狱里那位面目被毁的女犯,她为何拒绝逃离牢房的机会,又为何会称自己皇后,还说什么‘往事已成空,珍惜眼前人’? 莫非她与端木月之间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 眼前人?回想起来,当时牢房里除了她二人,便只有温御城……难道,女犯人早就预料到温御城会舍身救她?‘珍惜眼前人’,莫非指的正是温御城! 胡思乱想着,根本没留意到武元昊的问话。 管家忍不住提醒道“月儿姑娘!王爷,问你话呢?” 啊?恍如大梦初醒般,茫然的看着管家“什么?” 管家神色大变,他已经留意到王爷脸色愈来愈阴沉难看,知道情势不妙,慌忙以额触地,颤声恳求道“主子息怒!都怪奴才自以为是,不知轻重,请主子务必保重身体,切勿动怒啊!要打要罚,奴才都认了,主子,您千万要顾惜身子……” 晓月一脸错愕,吃惊道“你们在说什么?我怎么一句也没听懂?” 管家愁眉苦脸的看了她一眼,欲言又止,武元昊干脆阴沉着脸,一言不发。 天色渐渐暗下来,室内陷入一片死寂,令人心中焦躁又不安。 良久,武元昊终于开口道“既然月儿无意嫁给本王,看来管家你这顿罚是逃不过了!念你一片忠心,罚俸半年,军棍二十,出去吧!”语气严厉,冷酷,似在克制着某种情绪。 晓月一听,顿时愣住了,无意嫁给他?罚俸半年?军棍……二十?这都从何说起? 不管那么多,不能眼睁睁看着管家被罚,不料她尚未来得及开口争辩,却听管家跪在地上爽快的回道“谢主子开恩,奴才一定好好反省,自思己过,奴才告退!” 然后站起身,手捧漆盘小心翼翼的退出去。 真是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直到此刻,晓月始终没留意到漆盘内盛放的那封婚书。 一脸无奈的看着管家颤巍巍的背影走向门口,当他关门离去时,抬头看了武元昊一眼,那充满忧虑和关切的眼神,不知为何令晓月突然觉得心里酸酸的。这种感觉好亲切,就像每次她搞砸父母精心安排的相亲后,父亲注视她的眼神,没有责骂,没有抱怨,只有心疼和担忧。 随着关门声,晓月再也忍不住了,怒声道“你还有没有人性?管家到底犯了什么错,你要这样对他?非要这样冷酷,无情,残忍的折磨别人,你才能感到高兴吗?” 武元昊缓缓抬起头,迎上晓月愤怒的目光,面无表情的脸上看不出一丝情绪,只是那对幽暗深邃的眸子冷冷的盯着她,看的她心里慌慌得。 “他之所以受罚,全是拜你所赐,你有什么资格来指责本王?”温软沉缓的嗓音响起,带着与生俱来的霸道和蛮横。 晓月心中更气,大声反驳道“什么啊?明明是你不讲道理,鸡蛋里挑骨头,看人家一把年纪不好找工作,想趁人之危,耍赖不给工钱,你这种无良老板,吸血鬼我见多了,怎么反而怪到我头上,他被罚与我何干?” “与你何干?”武元昊霍的站起身,目光灼灼的逼视着她“真没想到,你竟会说出如此不负责任的话!端木月,本王真的看错你了!” “我……,你……都什么跟什么,他被罚为何与我有关,还有刚才说什么嫁不嫁,这会儿又说我不负责任,哎呀,我都让你们主仆二人搞糊涂了!”晓月满心委屈,一肚子疑惑,却无处可诉。 这时门外响起一阵敲门声,武元昊低吼一声“什么事?” 晓月捂着隐隐发疼的耳朵,听到门外响起小丫环发抖的声音。 “启禀王爷……晚膳备好了……请王爷移驾……大厅用膳!” “砰!”门被用力打开,武元昊大步跨出门外,一位身着绿衫的丫环忙退到一旁,怯怯的向屋内探了探头,武元昊注意到丫环的举动,身形顿了顿,低声道“陪姑娘去大厅!” 第四十一章 蜂蜜 王府宽敞华丽的大厅内,规规矩矩站着十几名婢女男仆。 武元昊面无表情的端坐于饭桌前,面对满桌的珍馐美馔,似乎没有一点食欲。 这时,晓月跟着丫环默默走到大厅中间,丫环向武元昊福身行礼,然后悄无声息的退到一旁,晓月亦学着站到婢女们中间。 武元昊余光扫过去,沉默片刻,突然开口道“坐下!” 晓月回望了他两眼,知道与她说话,不自然的笑了笑“不用了!奴婢就应该有个奴婢的样子。大家都站着,我也不好搞特殊!王爷,您慢用!” 说完收回目光,学着其他人,眼观鼻,鼻观心,一副心无旁骛的样子。 武元昊冷冷的看了看她,沉声道“也好!既然你不肯坐下陪本王用膳,那今晚所有服侍本王的人都不许吃饭!” 话音刚落,大厅内所有奴婢仆人几乎同时一拥而上,将晓月团团围住,或劝说,或哀求,聒噪不断,弄得她晕头转向,不知如何是好。 本来陪武元昊折腾了一天,什么也没顾上吃,肚子里早在唱空城计,现在他又利用众人逼她就范。也罢,失节事小,饿死事大。 她冲着喧嚷的众人大喊一声“别吵了!不就是坐下吃顿饭吗?有什么大不了。闪开!”伸手推开惊喜万分的人群,走到桌前,捡了个远离那人的位子坐下。 先前带她来大厅的丫环忙上前替她盛了碗汤,晓月一看是银耳红枣,滋阴养颜,好东西,端起碗来就喝。 武元昊眼中闪过一抹笑意,小丫环很识趣的也为他盛了一碗。 “用餐讲究细嚼慢咽,这般狼吞虎咽——”他一边说,一边拿起羹匙慢慢搅着。 “怎样?”嘴里塞满食物,堵不住内心好奇。 “惟有猪!”他不紧不慢,凤眸低垂。 她一脸黑线,瞪着他,咬牙切齿的嚼着。 “你这样盯着本王看,会让别人误会你想嫁给本王!”气定神闲的端起碗,放到唇边轻轻啜了一口。 满口饭菜差点喷出来,还好她有涵养,生生咽了下去,撇撇嘴,不屑的瞟了对面人一眼,俊朗,优雅,可惜太自负。 突然,武元昊眉头一蹙,“这汤里放了什么?” 小丫环见他神色严肃,顿时慌了神儿,战战兢兢道“是银耳……和红枣还有……” 武元昊低吼一声“还有什么?” 小丫环一哆嗦,扑通跪在地上“奴婢不知……这汤是从厨房端来的。” 晓月拿起汤匙又盛了一碗,“刚才喝的太快,没留意味道。”啜了一口,笑道“除了银耳,红枣,应该还有雪梨,冰糖……哦,还有蜂蜜!” 话音刚落,大厅内所有人皆神色大变,武元昊疾步抢过来,一把夺走晓月手中青花碗,随手一掷,咣啷啷,碗碎汤洒,望着一地狼藉,晓月懵了。 “你……你没事吧?感觉怎么样?”武元昊神情紧张的问道。 晓月咽下口中含着的汤水,一脸茫然道“我没事啊!你……你怎么了,为何这么紧张?”说话间,胸口突然憋闷难受,像是压了块巨石,紧接着呼吸愈来愈困难,她艰难的抬起头,想说话,却被阻在喉咙里。 一屋子婢女男仆登时吓得失了魂般,大气不敢出一声,惶恐不安的看着武元昊和林晓月。 武元昊来不及细想,抱起晓月奔出大厅,迎面遇到刚办完事回来交差的葛天明,身后跟着五仙。 “王爷!” “备车,去秦府!”话音未落,武元昊已抱着晓月飞奔出垂花门。 第四十二章 又救她一命 夜幕下,一驾马车急速飞奔在京城冷清的大街上,最后转入西城一条巷子,停在一座气派的宅院前。 葛天明刚跳下马车,帘子被掀开,武元昊探出头来,低声吩咐道“先打探一下秦太医是否在家?” “属下明白!”知道王爷顾虑晓月身份特殊,此时只能找秦太医,葛天明不敢有丝毫怠慢。 话音未落,一条人影飞快跃到大门外,旋即返回。 “王爷,秦太医在家!”帘外响起葛天明欢快的声音。 武元昊抱起晓月跳下车,一路稳步疾行,唯恐弄痛怀中人。 虽然极力低调,但四王爷深夜到访,在秦府还是引起不小波动,深居闺阁的夫人小姐也被惊动了。 秦惟庸深知王爷性情,若非情势紧急万不会公然到访,于是吩咐妻女家人待在房中不许出来,亲自携着药箱快步迎出来。 秦府西侧花厅暖阁内,烛火通明。 武元昊神情紧张的立于床榻边,目不转睛的注视着榻上人,苍白的小脸上长长睫毛鸦翅般微微抖动着,那微弱的呼吸紧紧牵动着他的心,似乎每一次呼吸都会令他痛苦不堪,又让他心潮澎湃,因为一次完整的呼吸预示着他还没有失去她。 秦惟庸一身赭色燕服端坐塌边,手中泛着寒光的银针轻轻刺入榻上人雪白的手腕上,接着又在她身上几处要穴刺入银针。 静候片刻,他仔细观察榻上人气息,缓缓舒了口气,以袖拭去额头汗珠,回头笑道“王爷放心吧!娘娘性命无忧!幸好送的及时,再晚一步,恐怕凶多吉少!” 武元昊紧绷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笑意,目视秦惟庸手法熟练的取下银针后,他躬身一揖道“秦太医,有劳了!本王一定会报答你的恩情!” 秦惟庸忙闪身躲开,并躬身还礼“王爷言重了,当年若不是王爷出手相救,秦惟庸恐怕早就死在那场大火中,成为乱葬岗的孤魂野鬼。可以说,没有王爷,就没有我秦惟庸的今日,能为王爷做点事,我求之不得,还谈什么报答不报答!” 与秦惟庸相识十几年,武元昊当然清楚他的为人,比起医术高超,他更欣赏的是秦惟庸的侠肝义胆和正直坦诚,因而只淡淡一笑,不再坚持。目光再次回到榻上,晓月已经沉沉睡去,汤药在针灸的催化作用下,迅速发挥着效力。 看到她安然入睡,武元昊心中一块巨石总算落了地,整个人也轻松了许多。 这时,秦惟庸突然想到什么,转身向帘外望了望,确保无人后,方低声说道“王爷,皇后娘娘为何突然引发哮喘症?老臣记得,十年前曾被大司马请入府中为小姐治病,当时小姐因误食蜂蜜烹制的糕点而突发哮喘,情势与今日甚为相似。若不是恩师及时施针,小姐几乎丧命,所以从那件事后,大司马命全府禁止食用蜂蜜,甚至为了防止蜜蜂飞入府中,拔除府中所有花卉。端木小姐自是更加谨慎小心,不敢触碰与蜂蜜有关的任何东西。今日为何突然会……” 武元昊立刻会意,沉声道“你的意思是——有人故意这么做?” 秦惟庸点点头,“老臣担心此人要对付的不是皇后,而是王爷您!但是据老臣观察,娘娘突发哮喘皆因蜂蜜过敏,并无其他中毒迹象,可王府上下人人都知道王爷您从不食用蜂蜜,又怎会将蜂蜜放入汤中?”他摇摇头,百思不得其解,目光不由投向武元昊,期望从他那里可以得到答案。 而武元昊此刻心中想的却是另一件事。 - - - 题外话 - - - 喜欢就收藏吧!您的收藏是俺最大的荣幸,呜呜呜~~~~~,大过年的,俺不想被扔在路边无人理哦! 第四十三章 愚蠢的采蓉 银耳红枣汤里放有蜂蜜固然令人费解,但此刻更让武元昊感到困惑的是晓月的反应。 当然,即便他再怎么聪明睿智,也不会想到眼前人早已不是昔日的端木月,而是一个来自21世纪陌生女子。 秦惟庸很快觉察到武元昊神情异常,慌忙上前问道“王爷,您没事吧?让老臣为您把把脉!”说着不等武元昊拒绝,伸手抓住他手腕,一根食指搭上他脉搏。 秦惟庸眉头紧拢,又抬头察看,发现他面色晦暗,嘴唇发紫,吃惊道“莫非王爷痼疾又犯!”他低头掐指一算,不解道“三年前,洱海老祖将九颗续命丸交给王爷,叮嘱每隔半年服用一颗,时至今日,即使拿出一颗为娘娘保命,应该还剩两颗,可王爷您的脉象和气色却为何……” 武元昊突然挥了下手,示意他噤声,秦惟庸素知王爷性情冷漠自持,不喜欢别人探根问底,只好咽下后面的话,闭口不语。 这时门外传来葛天明急促的声音“回禀王爷,天明有事求见!” “进来吧!” 话音甫定,帘子一掀,葛天明左手捂住右臂跌跌撞撞的闯进来,武元昊微微一惊,抬头望去,一眼看到他左手指缝淌着血,血渍浸透青色衣袖,不由蹙眉问道“出什么事了?秦太医,还愣着干嘛?快帮他包扎!” 秦惟庸这才反应过来,忙回身取药箱。 葛天明摇摇头道“不碍事,只是被飞刀划了一下。王爷,属下发现……”他迟疑的看了看上前为他清理伤口的秦惟庸,欲言又止。 “秦太医不是外人,但说无妨!” “事情是这样的,属下奉命回府叮嘱众人不要声张今夜之事,并暗中盘问了服侍王爷的厨娘丫环,结果发现银耳红枣汤竟然是江采蓉亲手做给王爷的!”葛天明任由秦惟庸替他上药,虽然伤口很深,但这点痛对他根本不算什么,脸上神色自如,秦惟庸不由心生钦佩。 “江采蓉!?”怎么会是她?买下她完全是为了让坊主芸娘安心收下一万两黄金,当然武元昊也想借此试探月儿反应,却没料到,这个愚蠢的女人竟然差点要了月儿的命! 武元昊心中恼怒又愧疚,冷声问道“这个女人究竟什么底细?竟然如此胆大妄为!” “她能有什么底细,不就是兰泽坊的一个舞姬……”葛天明不假思索的接口道,说到一半,发觉武元昊正冷冷的瞪着他,忙改口道“属下已经询问过江采蓉,她说之所以这么做纯粹是想讨好王爷,想做……”他挠了挠头,神色有些尴尬,低声道“她说想做王爷的侧王妃……” “砰”黄花梨木桌被拍的山响,武元昊蓦地转过身去,面朝窗户,恨不得亲手杀了那个不知羞耻的女人,但理智不允许他这样做。 昏昏沉沉中,耳畔突然传来巨响,晓月吓得微微一颤,紧接着,身体徐徐飘起,睁开眼睛时,惊讶的发现自己又悬在半空中,这次她并未感到害怕,只是好奇的俯视着房间里人。 秦惟庸意识到气氛不对,一边替葛天明包扎,一边问道“葛大人伤口细窄却深,不似一般刀伤,不知这使飞刀者究竟是何方神圣?” 第四十四章 遇刺 葛天明听到秦太医的问话,脸上顿时失了血色,抬头看了看窗前背影,道“王爷,属下离开王府时,忽然看到墙头一条黑影闪过,急忙追过去想拦住那人,不料这人身手了得,几个回合下来,属下非但没有拦住他,反而为他所伤,若不是五仙及时赶到,属下恐怕已经被他灭口!” 灭口!?武元昊心中猛地一惊,转回身,直直盯着葛天明,沉声问道“难道你认识那人?” 葛天明点头道“不但属下认识,王爷,秦太医,你们都认识!他就是六扇门首领端木亮!” “是他!?”秦太医大吃一惊,不解道“深更半夜,端木亮为何会出现在王府?难道他想对王爷不利!”说着,目光不由投向武元昊,神情甚是担忧。 武元昊凤眸低垂,面沉如水,葛天明与秦惟庸谁也猜不出他究竟在想什么,心中更加焦躁不安。 葛天明耐不住性子,走上前自告奋勇道“王爷,属下现在就去找端木亮,向他问个清楚明白!” 武元昊挥了挥手,命令道“你哪都不要去,同五仙留守秦府!”又转头对秦太医叮嘱道“她……就交给你了,请你务必护她周全。”说话间,目光投向榻上,冰冷的眸中泻出淡淡温柔。 秦惟庸颔首道“王爷请放心,老臣定不辜负所托!不过王爷,请您一定要保重身体。明日便是初五,皇上皇后将登圣坛祭拜天地。依照往年惯例,王爷您必须亲自主持祭祀仪式,”他回头看着榻上,神情有些不安“雪狼此行凶吉难料,王爷您不得不防啊!” 武元昊自然明白他的顾虑,一发而牵全身,雪狼假冒皇后入宫,此事非同小可,一着不慎满盘皆输,到时受牵累的岂止秦惟庸一人,这其中的厉害,他比谁都清楚。 斟酌再三,他决定根除祸患,举眸望向秦葛二人,沉声道“保护好月儿!” 说完向门外走去,葛天明追上前,急急的嚷道“让属下陪您去吧!” “不用!”音落,人已到了院中,五仙来不及拜见,武元昊已飞身跃出秦府。 夜色渐浓,轻云蔽月,远处传来更鼓声,已过三更。 深夜的京城万籁俱寂,人们都在熟睡,除了夜行人引起的几声犬吠,就了无生息了。 武元昊快步闪出小巷,来到大街上,行至一家悬挂红色风灯的茶馆门前,身形忽然一顿,冷声道“出来吧!” 檐下阴影中蹿出一条人影,借着暗淡月光,武元昊看清来人的脸,冷声道“果然是你——端木亮!” 人影先是一怔,继而嘿嘿一笑道“属下参见四王爷!深更半夜,王爷这是要去哪里?让属下送您一程!” 凤眸微敛,寒光直射对方脸上“那就有劳端木首领了!” 话音未落,端木亮已纵身一跃,手中短剑白光森然,直刺向武元昊胸口,武元昊唇角勾起一丝笑意,身子却一动不动,眼看剑刃直逼胸口,他突然伸出手,两根手指一夹,夹住那把刺伤葛天明的短剑,赞道“好剑!” 第四十五章 四王爷遭埋伏 剑锋离武元昊胸口仅寸许之距,却似有千里之遥,任凭端木亮用尽全力也无法逼近毫厘,行刺未遂,欲拔回宝剑,却发现这柄剑竟好像在他手指间生了根。 端木亮顿时心中大惊,冷汗直流,面上却不露声色,冷笑道“久闻四王爷武功深不可测,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端木亮甘拜下风!”口中虽如此说,手上力气丝毫不减。 武元昊淡然一笑“端木首领师从洱海老祖,得老祖悉心真传,功力果真非同凡响。不过,这武功上的造诣比起阁下的心计却远远不如。”话音刚落,两指用力一夹,月光下,一道白光快速闪过剑刃,端木亮突然大叫一声,手掌一阵酸麻,紧接着手腕处剧痛难当,惊呼道“我的手……断了!” 武元昊轻松夺过短剑,冷眼睨视着面前人,肃声道“三年前,你就是用这只手暗算你的恩师,害他险些命丧九泉。洱海老祖于本王有救命之恩,本王曾发誓一定要为他清理门户,手刃叛徒,可是”眸光利刃般直射端木亮脸上,声音冰冷如铁“老祖慈悲为怀,不忍取你性命,只要你肯诚心悔改,返回南诏终身不踏入中原,他愿意宽恕你的罪孽……” “既然如此,王爷又为何要对我下毒手?”端木亮强忍着手腕处彻骨的痛楚,左手托住右手腕,愤怒的目光射向武元昊时,似不经意向茶馆屋檐上一扫,眸中一道杀气稍纵即逝。 暗淡月光下,黑魆魆的屋檐上隐藏着几个人影,他们手中举着的箭弩,箭弦紧绷,金属箭矢在黑夜里发出阴森寒光,都对准檐下不远处修长的背影,而那背影似乎对此浑然不觉。 林晓月飘在半空,对下面情形看的清清楚楚,心中不禁替武元昊捏了一把汗,俗话说明箭易挡暗箭难防,如果此时屋檐上箭弩齐射,即便他再武功高强,也无法同时躲开,何况此刻他全部注意力都在与端木亮对话中。 “老祖心怀慈悲,念及师徒之情,不忍伤你性命,可并未嘱托本王不能断你手脚,何况这只手早就该废了!” “说的好!”端木亮忽然大声叹道“四王爷心狠手辣,暴虐成性,这是世人皆知的事实。我端木亮虽不是什么好人,可与您四王爷比起来,却自愧不如!”与此同时,身体向后退。 “你想说什么?”武元昊神色一凛,不由向前跨一步,几支箭齐刷刷跟着移动。 “真是个傻大个儿,自己都快性命不保了,还想着为别人清理门户,不自量力!”晓月听到武元昊与端木亮的对话心中又急又气,想飘至屋檐吓走箭弩手,却忌惮檐下红色风灯射出的光线,要知道鬼魂一旦触碰光线会立刻魂飞魄散。 无奈下只好四处张望寻找可以附体的行人,可半夜深更,谁又会在这个时候跑到大街上来等鬼撞? 就在这时,耳畔忽听嗖嗖几声,四五支箭从屋檐上相继射出, 第四十六章 现真身,她是林晓月 就在这时,耳畔忽听嗖嗖几声,四五支箭从屋檐上相继飞出,直射向武元昊后背。 情急之下,林晓月顾不得细想,飞身扑过去,想推开武元昊,不料,手刚触到他衣服,忽觉身侧白光一闪,转头一看,一支飞镖从端木亮袖间飞出,她顿时慌了神,一步抢过去,挡在他身前。 武元昊来不及看清怀中人,抱着她迅速闪到一侧,反手将短剑掷向端木亮,端木亮本已势在必得,万万没料到斜刺里飞出条白色人影,尚未反应过来,却见自己的短剑直逼咽喉而来,顿时心神大乱,面如土色,身体连连后退,竟毫无招架之力。 而此时屋檐上飞出的箭矢几乎与短剑同时向端木亮刺去,晓月生平第一次见到这种场面,吓得蒙住双眼,武元昊右手紧紧搂住她双肩,轻声道“别怕!”左手向屋檐方向轻轻一挥,啪啪啪,几名弩箭手几乎同时被点住檀中穴,全身动弹不得,更不用说操控弩箭。 温柔的声音透着沉着和冷静,令晓月惊恐慌乱的心瞬间安定下来,她缓缓抬起头,默默注视着他,淡淡月光流水般倾泻到他棱角分明的脸上,愈加显得冷峻不凡,脸上不由一红,心噗噗噗如小鹿乱跳。 就在晓月含情脉脉的望着武元昊时,巷口突然蹿出一条人影,手中一柄长剑以迅雷之势击落来势汹汹的短剑和箭矢,电光石火间,那人伸手一捞,将端木亮夹在胳膊下,纵身一跃飞到街旁屋宇上,很快消失在茫茫月色里。 “这人身手矫捷,即使在屋宇上也能健步如飞,如履平地,武功真是了得!可惜没看清这姑娘的长相,不然——”晓月望着人影消失的方向忍不住感叹道。 “姑娘!?”武元昊突然松开手,狐疑的目光看向面前人:白衣胜雪,长发及腰,毫无血色的脸颊上一对清澈明亮的大眼睛正一瞬不瞬的注视着他。 武元昊心中微微一惊,分明初次见面,为何会觉得如此熟悉和亲切,不由问道“你说刚才救走端木亮的是位姑娘?莫非你认识那位姑娘?或者你和她本就是一伙,一个负责救人,一个则留下拦住本王!”说话间,注视她的目光渐渐变得阴郁可怖。 觉察到武元昊话中的质疑和责难,晓月心火直冒,一把推开他,瞪着他“你这人还讲不讲道理,人家为了救你差点丢掉性命。你可好非但不知感谢,还诬赖好人,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哼,真后悔刚才干嘛救你,像你这种人就应该被乱箭穿心,一剑刺喉!” 说完,转身欲走,却被一只强硬的手臂拦住,心下一惊,正欲挣脱,耳畔传来他深沉有磁性的声音“告诉本王,你究竟是谁?” 晓月心中一阵慌乱,支支吾吾着“我……我是……”腰上那只手加重力度,她被迫紧贴在他胸前,那伟岸宽厚的胸膛散发着男人特有的气息,令她心神恍惚,思维冻结,小声答道“我是林晓月…… - - - 题外话 - - - 喜欢就收藏吧,相信玛格,相信你的选择,故事进行中,后续更精彩! 第四十七章 他心中只有一人 “林晓月”他一字一顿的冷冷接着问道“为何要救本王?是不是有什么企图?快说!” 不盈一握的纤腰被那只手粗鲁的揽在怀中,清晰的痛楚令她渐渐恢复理智,知道挣扎也是徒劳,索性顺从的赖在他身上。 她没有回答,也不知该如何回答,用一双清澈如水的眸子默默凝视他,看到他双眉紧蹙,眼睛里充满警惕与诧异,忍不住伸手抚上那对修长的眉毛。 武元昊竟然没有躲闪,任凭她的小手在脸上肆意摩挲,更令他不安的是他竟然很享受这种感觉,那是一种即使与端木月在一起时,也从未有过的愉悦感,他不知那代表什么,但隐约中觉察到异样。 晓月的手缓缓滑到脸颊上,冰凉的触感让武元昊瞬间清醒,他猛地抓住那只不安分的手,柔若无骨的玉手竟然毫无温度,如同死人一般,心猛地一颤,紧紧盯着她,眼中温柔顷刻凝结“你……你到底是人是鬼?”武元昊素来不信怪力乱神之说,可是此时此景,怀中女子冰冷的身体让他不得不联想到鬼魂之说。 “王爷心中是不是只有端木月一人,任何人都无法取代她在你心中地位?”晓月迎视着他审视的目光,她不想回答任何问题,此刻,只想弄清一件事,也是来到古代后一直困扰她令她寝食难安的疑问。 而对方迅速移开的目光与迟疑的态度深深刺痛她的心“果真如此,既然王爷心中早有所属,又何必在意我是人是鬼呢!”话音未落,趁武元昊心神恍惚之际,成功逃脱那个令她意乱神迷的怀抱,同时发誓此生绝不会再与这个男人发生任何感情纠葛。 武元昊见她神色落寞的退到丈外,决然转身离去,在她转身离开的瞬间他看到那张陌生的脸颊上闪着晶莹,心莫名痛起来。 好奇怪的感觉,望着渐渐消失在月色下的身影,他不由陷入深思。 长久以来,端木月几乎成为他的整个世界,他的心只为她而跳动,因她开心而欢喜,因她伤心而难过,可是此刻他为何会如此在意一个陌生女子的感觉,难道仅仅是因她曾舍身相救吗…… “王爷!王爷!”远处传来五仙的声音,武元昊收敛心神,待五仙火急火燎的跑到身前,已恢复平日冷漠疏离,厉声斥责道“何事如此慌张?本王不是命令你们随葛天明留在秦府,没有本王命令不得擅自离开?” 五仙中老大凤仙忙上前一步,恭恭敬敬行礼道“王爷息怒,事情紧急,葛大人命我等火速出来寻找王爷。”五仙虽并非四王爷属下,但姐妹五人之所以能拜在洱海老祖门下皆因四王爷极力保荐,所以此次前来一是奉师父之命协助四王爷完成宏伟大业,二是报答王爷知遇之恩,故而对他惟命是从,甚是恭敬有礼。 “何事?”武元昊冷声问道。 “宫里来人了,说是太后要见月儿姑娘!”未等凤仙回话,胖姑娘也就是五仙中排行老三的梅仙迫不及待的喊道。 第四十八章 太后懿旨 武元昊剑眉紧蹙,沉声问道“人在哪里?” 凤仙忙回道“宣旨的内监还在秦府,秦太医与葛大人正设法拖延时间。”同时瞪了梅仙一眼,梅仙立刻紧闭双唇,不再说话。 “去秦府!”武元昊转身朝来时方向匆匆奔去,五仙紧随其后。 秦府大厅中,灯火通明,庭院台阶前站着十几位内监侍卫,个个敛气凝声,神色严肃,院中停着一顶华丽轿子。 武元昊在众人拜见声中跨上台阶,太后身边近侍常公公忙迎出来,躬身行礼,笑道“老奴拜见四王爷。” 武元昊微微颔首,径直走到厅上正位坐下,问道“常公公深夜到访,不知母后有何懿旨?” 常公公深知四王爷性情,于是开门见山道“太后听闻王爷近日看上一名女子,所以派老奴传口谕宣这名女子进宫觐见!”觉察到武元昊眼中诧异和疑惑,又解释道“老奴去过王府,据府中下人口中得知,王爷与那女子夜访秦府,所以才找到这里。深夜打扰王爷,老奴实在惭愧的很!” 武元昊凤眸微敛,冰冷目光直视着常公公堆满笑容的瘦脸,沉声道“母后深居后宫,对宫外之事倒是了如指掌。不过,今夜恐怕常公公要空手而返。不要说本王并未看上任何姑娘,就算看上谁,也不敢劳母后操心费神。” 常公公神色微微一怔,继而陪笑道“四王爷说笑了,太后与王爷母子情深,所以才会如此关心王爷终身大事。况且众位皇子中惟有四王爷您仍是孑然一身,做母亲的哪有不着急,不担心的道理。还请王爷体谅太后一片心意,请那位姑娘随老奴入宫,让太后她老人家见见,免得太后心中挂念!”世人皆知,四王爷自幼丧母,由当今太后亲手带大,常公公如此说,无非是替太后安排人监视四王爷开脱。 真是只老狐狸!武元昊冷笑着站起身,向立于厅中沉默不语的秦惟庸扫了一眼,冷声道“秦太医,常公公似乎不相信本王的话,本王只好请你给本王做个证人。” 秦惟庸忙躬身上前,向常公公行礼,恭声道“常公公,四王爷确实是一人来到秦府,并未带什么姑娘。” “哦,果真没有!”常公公眨着两只精明的小眼睛注视着四王爷和秦惟庸,神情颇为不信,思忖片刻,他倏然转回身,向院中人命令道“搜!” 十几名侍卫内监应命冲向后院,直奔花厅方向。 秦惟庸顿时吓得脸色惨白,额头直冒冷汗。 若是被这些人搜到端木月,欺瞒太后之罪固然不小。但更令他担心的是端木月的身份一旦暴露,那四王爷精心筹谋的计划将会功亏于溃,到时恐怕又是一场腥风血雨,想到这里他不由抬头看向武元昊。 武元昊负手而立,深沉的眸子望向茫茫夜色,面上神色自若,丝毫没有预料中那般焦急和担心。 秦惟庸心中纳罕,猜不出他究竟在想什么,又不得不佩服他的沉着和冷静。 宫中侍卫果然训练有素,很快便从后院拉出一位披头散发的姑娘,秦惟庸正欲冲出厅去和那些侍卫拼命,却被武元昊伸手拦住“稍安勿躁!” 第四十九章 虚惊一场 宫中侍卫果然训练有素,很快便从后院拉出一位披头散发的姑娘,秦惟庸正欲冲出厅去与侍卫拼命,却被武元昊伸手拦住“稍安勿躁”。 秦惟庸心中困惑,却不敢忤他意,只得强自装作镇定。 常公公脸上露出得意之色,扬声问道“王爷,不知这位女子是何人?” 武元昊朝那女子瞥了一眼,淡然道“这也是本王要向常公公请教的,不知常公公把这位女子带到本王面前,所为何故?” 常公公脸色微变,隐约意识到异常,回身走到被侍卫押解的女子面前,撩开遮住脸孔的长发,神色猛地一惊,转瞬即逝,转头时,脸上浮出一个灿烂的笑容“王爷果然有眼光,这位姑娘花容月貌,姿色过人,连老奴看了都喜欢。” 常公公虽老奸巨猾,善于伪装,但再狡猾的狐狸也斗不过好猎手,他表情中的细微变化悉数落在武元昊眼底,武元昊冷眼瞧着他,一言不发。 而这时,那女子显然被突发状况吓坏了,一双充满惊恐的大眼睛不安的望向厅内众人,最后停在秦惟庸脸上,怯怯地问道“秦太医,发生了什么事?他们是什么人?为何要抓我?” 秦惟庸怔了怔,眼睛快速扫向武元昊,看到他神色自若,立刻会意,轻咳一声道“这……这恐怕是场误会,姑娘不用害怕。这位是宫里的常公公,他奉太后之命出宫寻找……”秦惟庸注意到常公公神色有些不自在,笑道“寻找一名宫女。不过,常公公这次真要白跑一趟了,秦府中并没有您要找的女子,这位姑娘是……” “秦太医,求您不要赶我出府?”那女子突然打断他,一脸惶恐的哀求道“今日若非遇到秦太医,小女子恐怕已经病死街头,秦太医如不嫌弃,请留下小女吧,小女愿为奴为婢,结草衔环,报答您的大恩大德!” 常公公先前看到女子容貌时已出乎预料,此刻又见那女子一心向秦太医报恩,对武元昊却看都不看一眼,竟似陌生人般。一时间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小眼睛眨巴眨巴,在三人脸上转来转去,最后恍然道“如此说来,这姑娘不是四王爷相中的人!而是秦太医从街上救回的陌生人?” “常公公明鉴!确实如此!”秦太医不失时机的恭维道。 “这……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常公公心中仍有疑虑,悄眼看向武元昊,正迎上对方冰冷的目光,身子微微一颤,暗忖:素闻四王爷心狠手辣,冷酷无情,若为此事惹恼了他,赔了性命,实在不值。还是先回宫,向太后复命,再做筹谋。 言念及此,他躬身走至武元昊面前,赔笑道“既然这位姑娘并非王爷心上人,老奴只好无功而返,向太后娘娘请罪。王爷,老奴告退!” “慢着!”武元昊突然喝止他,迈出的脚只好收回,常公公转回身,恭声道“王爷还有何吩咐?” 第五十章 王府有奸细 “慢着!”武元昊突然喝止他,迈出的叫只好收回,常公公转回身,恭声笑道“王爷还有何吩咐?” “常公公,本王尚有一事不明,还请公公赐教!”两道锐利的目光直射常公公强作笑颜的脸上。 常公公向来胆大心细,太后曾称赞他遇事沉着冷静,处事老练妥当。 此刻却不知怎么的,竟如瞎子跳崖——心里没底,双手禁不住轻轻发抖,忙移开视线,躲开对方利剑般的目光,脸上强挤出一抹笑容“王爷说笑了,老奴愧不敢当!不知王爷有何事要问老奴?” “适才听常公公说,王府中有人告诉你,本王与一名女子夜访秦府,可有其事?”武元昊神情冷淡,阴郁的眸子斜睨着他。 常公公脸色倏地一沉,额头直冒冷汗,旋即笑着回道“确……确有其事!” 武元昊轻哦一声,缓缓道“此人姓甚名谁,无论是王府里的侍卫还是管事仆人,常公公尽管告诉本王,本王一定会为你主持公道。对那些吃里扒外,诓骗主子的奸佞小人,本王决不姑息!”后面一句似从牙缝迸出,语含杀气,令常公公心惊胆战,不寒而栗。 “这……这,刚才来得匆忙,老奴也没有看清那人衣饰打扮,应该是……是侍卫,哦,不,大概是个小厮……王爷恕罪,灯光昏暗,老奴上了年纪,这老眼昏花的,也没个准头,依老奴看,王爷还是不要追究了,想来那人也是一番好意……”常公公小心翼翼的看着王爷神色,言语中带着慌乱,不过他毕竟混迹深宫几十年,这临机应变能力自然非同一般。 武元昊冷冷盯着他,心中已然明白王府确有太后安排的奸细,凝声道“如此说来,常公公是要袒护那个人?看来此人果然与众不同,连皇宫内院总管大人,皇太后身边最得力的常公公也要极力维护他,本王还能说什么。也罢!”他目光越过常公公卑躬屈膝的身影,投向他身后两名神色仓皇却仍然扯住长发女子不放的侍卫,冷声道“既然这名女子与本王毫无干系,又身染重病,常公公心怀慈悲,自然不会再与她为难。” 常公公仍在揣摩武元昊适才一番话,暗自思量权衡,不知是否做到滴水不漏,一时出了神,此刻听到武元昊突然提到那女子,忙上前躬身行礼,陪笑道“当然,当然!一场误会,王爷大人大量,不与老奴等计较,老奴又怎敢去为难一位无辜的姑娘。事情已经清楚,你们还不快把这位姑娘放开!”说着走上前,想亲自搀着那女子,却被女子拒绝,顿觉尴尬难堪,却又无可奈何。 转身向武元昊躬身行礼,讪讪笑道“老奴奉太后之命出宫办差,差事办砸了,真是无颜面对她老人家。不过,王爷此事千错万错都怪老奴行事鲁莽,与太后她老人家并无关系,还请王爷不要因此事而与太后心生嫌隙,太后待王爷视若己出——” “好了!你可以走了!”武元昊双拳紧握,眸光突然变得阴郁可怖。 第五十二章 求王爷收留晓岳 听到常公公为太后开脱,武元昊再也耐不住内心愤恨,怒火在眼中燃起,双手紧握成拳。 他如何不恨,二十年前,椒房殿那场大火吞噬了十几条性命,他的亲生母亲孝惠皇后就死在那场大火中。虽然事发后,调查结果为意外失火。但作为那场大火唯一幸存者,他坚信是有人蓄意谋害。这些年经多方查探,发现当年案件疑点重重,而所有疑点都指向同一个人——当今太后——端木氏。 常公公觉察到武元昊脸色铁青,神色深沉的可怕,不敢多言,率众人匆匆退出大厅,很快消失在垂花门外。 葛天明见常公公等人离去,方带着五仙从后院出来,直奔大厅。 刚踏进厅内,葛天明便喜滋滋的嚷道“幸好王爷料事如神,早就猜到宫里会派人来,事先吩咐属下去找人代替,不然可就真惹大麻烦了!” 秦惟庸如梦初醒般,叹道“原来如此!刚才看到侍卫直奔后院花厅,吓得我一身冷汗,还好虚惊一场!不过,照今日情景看,王爷身边恐怕有宫里的内应,不然常公公不会来的这么迅速!王爷,接下来该怎么办?” 武元昊没有回答,深沉的目光投向站在五仙中间的女子,女子清丽的面颊微微一红,神色有些紧张。 葛天明忙上前解释道“王爷,这位姑娘是兰泽坊的歌女。今夜多亏她挺身而出,愿意随属下走这一趟,化解了危机,不然属下真不知去哪里找人代替!” 五仙一听顿时急了,抢着说道“你怎么那么笨,放着五位貌美如仙的娘子不用,偏找一个瘦巴巴,脸上没有二两肉的丑姑娘代替,真是让你气死了!” 葛天明听她们自称娘子,脸上一红,心中又尴尬又恼怒,想训斥几句,可看到武元昊脸色阴沉,只得强忍住不做声。 武元昊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们一眼,沉声问道“月儿怎么样?” 葛天明暗暗松了一口气,忙回答道“按照王爷吩咐已经备好马车,月儿姑娘此刻正躺在秦夫人的卧房里。” 武元昊点点头,神色缓和道“回府!” 秦惟庸忙上前阻拦道“王爷,此事万万不可大意,宫中内应一日不除,月儿姑娘随时会有危险。不如,将她暂留秦府……” 武元昊挥手打断他,沉声道“你的意思,本王明白。不过,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你能想到的,他们也能想到。所以,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主动出击。” 秦惟庸吃惊道“王爷的意思是……引蛇出洞?可是万一被太后知道了……”意识到外人在场,他忙咽下后面的话,神色忧虑的看向武元昊。 武元昊神色淡淡的瞟了他一眼,低声道“秦大人请带路!” 秦惟庸微微一怔,犹豫片刻,恭声道“王爷,这边请!”说着准备引领众人向后院夫人卧房走去。 谁料,刚走出门槛,身后忽然传来女子清脆的声音“王爷,请留步!” 众人目光纷纷投向厅内站着的女子,葛天明心里暗暗叫道,怎么把她给忘了,于是走过去温言道“多谢姑娘仗义相助,天色不早了,在下送姑娘回兰泽坊吧!” 不料,那女子并不领情,径直走至武元昊面前,突然跪在地上,泪光莹然的哀求道“求王爷收留晓岳!” 晓月!? 武元昊猛地回过头看向那女子,眸中带着惊奇和诧异“你…叫晓月?” 第五十二章 索求令牌 翌日,正月初五,皇家庄严而隆重的祭天仪式上,四王爷武元昊担任赞礼,负责主持整个仪式。 经过一系列繁琐而有序的祭祀程序,祭天仪式终于顺利结束。 武元昊率领御林军护送皇上,皇后与太后返回皇宫。大概连日准备祭祀大典太过劳累,皇上武元彻并未照例宣众臣入殿商议国事,简单寒暄几句,便神色倦怠地带着随从匆匆返回紫薇殿。 武元昊回到府里,已近午时,刚跨进内院,迎面看到管家一瘸一拐的赶过来。二十军棍可不是好受的,好在管家自幼习武,内功深厚,要换做旁人,一把年纪别说二十军棍,就是摔一跤都会瘫床不起。当然,武元昊对这一点比任何人都清楚。 管家一眼看到武元昊,满脸惊慌迎上前,道“王爷,那个江采蓉一直跪在您门前,非要见您不可,老奴怎么劝她都不走,可怎么办呀?” 武元昊眉头一皱,冷声道“让她跪着吧!本王无暇理会她!”话语间,深沉的眸子不由落到管家腿上,忍不住问道“你没事吧?” 管家一脸轻松的笑道“王爷放心,二十军棍而已,老奴吃得消!只要能让月儿姑娘放松警惕,相信王爷,将来助王爷一臂之力,就是让老奴再挨二十军棍也值得!” 武元昊欣慰的点点头“委屈你了!”说完未等管家回应,便转身步上台阶,独自沿着抄手游廊进入花园。 虽是冬季,园子里依旧生机盎然,波光粼粼的池塘边绿竹丛生,郁郁葱葱,竹外几株腊梅,幽香阵阵。 碧蓝晴空下,武元昊慵懒的躺在软榻上,闭目养神,享受着冬日和煦阳光。 恍惚中,忽觉一道阴影挡住光线。 武元昊不耐烦道“走开,挡住本王晒太阳!” 晓月双拳在空中向他挥舞了几下,嘟着嘴闪到一旁,阳光再次照在武元昊脸上,他微微睁开眼睛,唇角浮起一丝笑意“哪个不识好歹的奴才招惹了皇后娘娘?!” 晓月瞪着他道“既然知道我是皇后,为何不送我回宫,却把我关在王府,还派人监视着,你到底有何居心?” 武元昊瞥了她一眼,笑道“腿长在你身上,想走谁能拦你!” 晓月没好气道“你以为我不想走,还不是门口侍卫拦着不让我出去,还说什么奉王爷之命,府中任何人都可以出入,只有我不行,除非有王爷的令牌。” 武元昊心中暗笑,面上却不着痕迹。 晓月冷着脸,向他一伸手道“拿来!” 武元昊剑眉一轩“什么?” “令牌!”真会装!怎么不去拍戏,保准大红大紫,晓月心里暗骂。 武元昊缓缓坐起身,伸了个懒腰,一脸正色道“这么贵重的东西,本王怎会随身携带。”目光扫到游廊里人影晃动,眸中漾起一抹笑意,嘴里突然大叫一声“糟糕!” “怎么了?”晓月吃了一惊,目不转睛的盯着他,丝毫未留意身后一行人向他们缓缓走来。 第五十三章 侍候王爷用膳 “本王有个习惯,一旦腹中空空,便会什么都不记得。今日一早本王就去参加祭天仪式,忙碌了半日,到现在还滴水未沾,眼下正饿的发慌,怎么办呢,本王也想不起那令牌究竟放在何处!”武元昊偷眼瞧着满脸愁苦的晓月,心里却乐开了花。不知从何时起,戏弄她,看着她不知所措和生气的样子,让他感到一种莫名愉悦,更可恨的是,他乐此不疲。 啊!?堂堂一个王爷竟然喊着饿的发慌,而且,他说的是哪门子理由。林晓月清楚的记得国外科学家曾研究证实,饥饿会提高人的学习能力和记忆力,让人更聪明。 她咬了咬唇,想要反驳,身后忽然响起女子清脆的嗓音“奴婢参见王爷!” 声音竟如银铃般动听,晓月不由一惊,回头看去,眼睛倏地一亮,吃惊道“是你!你……不是兰泽坊的歌女吗?” 女子笑吟吟的福了福身,柔声道“奴婢林晓岳见过月儿小姐!” “林晓月,拂晓残月?”晓月当然记得她的名字,不过为了慎重起见,她还是忍不住问道。 林晓岳眸中闪过一丝不悦,旋瞬即逝,含笑解释道“小姐误会了,是晓以大义的晓,三山五岳的岳。” “林晓岳!”武元昊突然扬声喊道。 晓月本能的‘啊!’了一声,很快觉察到武元昊眼神中的震惊和审视,心下一阵慌乱,连忙垂下头,试图掩饰内心不安和惶恐,却未能逃过对方犀利的目光。 这时,林晓岳款步走至榻前,盈盈下拜,巧笑嫣然道“王爷,请用膳吧!” 话音刚落,跟在她身后的几名丫环依序将手中捧着的褐色描金漆盘放到石桌上。 武元昊站起身,从晓月面前走过,深黑眸子向桌上一扫,脸上立时露出罕有的笑容,扬声赞叹道“晓岳姑娘果真聪慧过人,细心周到,看来留下你是本王的福气!” 晓月心中诧异,左右不过一顿饭,瞧他一副得了稀世珍宝的样子,八成是看上人家了,心头不由泛起一股酸意。 林晓岳顿时喜上眉梢,笑意盈盈的福身一礼,谦恭有礼道“多谢王爷夸赞,晓岳听说王爷胃寒,不宜吃生冷食物,所以就想出这个法子,希望王爷不要怪罪晓岳自作主张。” 武元昊向她点了点头,目光越过腾腾热气,落在晓月身上,冷声道“不是说奴婢要有个奴婢的样子吗?还不快过来侍候本王用膳!” 晓月气得跺了跺脚,不情愿地走到桌前,目光触及桌面热气时蓦地一惊,难怪武元昊会称赞这个林晓岳。 说来奇怪,虽然同名同姓,心里对她却喜欢不起来,尤其是听她自称晓岳时,心里总是怪怪的。 只见石桌上整齐摆放着五份样式精致的膳食,菜色到无什么新奇,只是盛放食物的器皿或瓷盘,或砂锅,均置于小型炭炉上,这样食物既保持新鲜又不会因暴露于寒风中而变冷,看得出准备食物者确实下了一番心思。 “还杵在那干嘛?为本王夹菜!”武元昊不冷不热的命令道。 “王爷,月儿小姐大病初愈,身体还很虚弱,不如让奴婢伺候您用膳吧!”说着不等武元昊同意,林晓岳便走上前,拿起银箸正欲夹菜,却听到武元昊厉声喝道“退下!” 林晓岳吓得手猛地一颤,银箸落地,清脆作响。 第五十四章 配合他演戏 看着她满脸惶恐的怔在那里,晓月心中说不出的舒坦。未等武元昊发号施令,伸手另取了一双银箸,小心翼翼的夹起菜肴放至碗中,然后将碗端至武元昊面前,很客气的说道“请王爷用膳!”虽然极力掩饰内心感受,眉梢眼角仍流露出沾沾喜色。 而这些又怎能逃得过武元昊火眼金睛,他支颐凝视,似笑非笑道“你在笑吗?幸灾乐祸?” 晓月快速看了林晓岳一眼,发现她正用冰冷的目光盯着自己,脸上不由一红,讪笑着解释道“哪有,王爷刚才还说饿的头昏眼花,瞧瞧,果真如此。” 她俯下身捡起地上银箸,然后交到林晓岳手中,满脸诚恳的说道“晓岳姑娘,千万不要多心,其实咱们是一样的人,签了卖身契,就等于失去了自由,终生都要服侍主子,听人差遣,任人摆布。你说是不是?” “卖身契!?”林晓岳瞪大眼睛看着她,仿佛听到很不可思议的事“朝廷法令明文规定,上至王公贵族,下至地主乡绅,均不允许买卖女仆,更不能逼迫签卖身契,否则轻则罚银百两,重则抄家流放。月儿小姐,难道有人敢逼你签卖身契?” 竟然有这样的法令!还以为又是一个男尊女卑的时代,万没想到,这个历史上寂寂无名的男权国家,居然允许如此‘离经叛道’的法令存在! 有点意思,晓月开始喜欢上这个武罗国了。 不过……她霍然转回身,愤怒的瞪着端坐于石桌后享受美食的人,一步冲过去,想夺下他手中银箸。 不料,武元昊突然伸手顺势将她拉入怀中,晓月迫不得已坐在他腿上,顿时脸红心跳,又惊又怒,挣扎着骂道“混蛋!放开我!” 武元昊却趁她不注意,在她唇上轻啄了一口,晓月一下子怔住了,早就领教过他的霸道蛮横,胆大妄为,却没想到他竟会在众目睽睽之下……亲她! 丫鬟们纷纷掩口偷笑,林晓岳攥紧手中银箸,低着头默默退到一边。 恼羞成怒的晓月,扬起手要教训这个登徒浪子,却被他紧紧抓住手腕,并向她递了个眼色,晓月诧异的顺着他目光看过去,发现远处廊下一个青色人影鬼鬼祟祟地向这边张望,可惜隔得太远,看不清那人长相。 不过从武元昊眼神里她大概猜出事有蹊跷,于是不再挣扎,武元昊不失时机的贴近她耳畔低声道“乖乖听话,演好这出戏,本王允许你离开王府!” “真的?!”晓月惊喜道,要知道,这可是她此刻最梦寐以求的事情。 “一日!”武元昊将食指覆上她柔软似花瓣的嘴唇,眸底掠过一抹得意。 “你……你耍我?”晓月恍然道。 武元昊双眉一轩,脸上露出一副悉听尊便的神情,晓月银牙轻咬,心中暗忖:一日就一日,出了王府,海阔天空一路蓝,不信逃不出恶魔手掌。 打定主意,她爽快道“好!一言为定!” “!”武元昊眼底笑意更浓,目光炯炯的注视着她又窘又羞的俏脸,突然朗声道“想做皇后,这有何难?本王既然可以为美人放弃江山,自然也会为博美人一笑夺取江山!” 在场所有人都吓了一跳,惊讶万分的看向武元昊,晓月更是吃了一惊,机警的掩住他的口,轻声嗔道“胡说什么!” 第五十五章 采蓉被关进鹿苑 “关心本王?”武元昊眸中浮现出惊喜之色。 “哪有!别自作多情!”晓月别过头去,心中小鹿乱撞。 看到廊下身影匆匆消失在花园尽头,晓月低声催促道“快放下我!人家都看着呢!” 温柔的眸光骤冷,横扫向旁边,几名丫鬟齐齐跪在地上,异口同声道“回禀王爷,奴婢什么也没看见!” 晓月与林晓岳都吃了一惊,不同的是,前者享受着男人温柔的宠溺,而后者却不得不随从众人跪下,在男人冰冷目光下,佯装出一副卑顺谦逊的姿态,无论心中有多不甘。 日薄西山,夕阳金色的余晖洒在王府书房前的庭院里,拉长一个婀娜的影子,晓月快步跑到罗汉松后,常常吁了口气。 谢天谢地总算摆脱那个恶魔王爷,整个下午她都被迫待在书房陪他看书写字,简直无聊透顶!虽然她也算饱读诗书,不过书房里那些文绉绉的古体古文,实在看的头疼,好不容易找个沏茶的理由逃出来,无论如何都不会再自投罗网了。 “真搞不懂,这个恶魔怎么做到一下午不说话,真是闷骚的可以!” 晓月自言自语着,完全没留意一个人影慢慢靠近,转身间,突然看到有人站在身后,着实吓了一跳。 林晓岳莞尔一笑道“月儿小姐,你怎么躲在这里?让我们好找啊!” 晓月看清来人,想起中午的事,尴尬的笑了笑道“你……你找我?有事吗?” 林晓岳收敛笑意,神色认真道“月儿小姐,你帮帮采蓉姐姐吧,她真的不是有意害你,请你一定要相信她。我知道,平日里,她自恃貌美艺高,是有些轻狂,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不过,作为和她一起长大的姐妹,她的性情我最了解,无论如何,她都不会故意去害人。月儿小姐,我……我求求你,放过采蓉姐姐吧!”说着突然跪到地上,晓月不知所措的上前扶她。 “你快起来!快起来!有话好说,到底怎么回事?”这些古人真是受不了,动不动就下跪,好像天生膝盖是软的。 林晓岳站起身,眼中已经泪光莹然,将江采蓉如何为讨好王爷亲手熬汤,如何不知内情误将蜂蜜加入汤中,害晓月险些丢掉性命的事一五一十讲述了一遍。 说完后,林晓岳诚恳的请求道“月儿小姐,我知道采蓉虽是无心,害你身处险境却是事实,如果非要找个人算账,让晓岳替采蓉姐姐受罚吧!” “受罚!?你是说,江采蓉因为蜂蜜之事而受罚了?她在哪儿?我们现在去找她!”醒来后,从丫环口中多多少少了解了些昨晚的事,只是,她没想到这事竟然和江采蓉有关。 “她被关进了鹿苑,王府的侍卫正准备对她用刑。月儿小姐,求求你,一定要救救她,谁都知道,进了鹿苑等于进了阎王殿,没有一人能完完整整的走出来!”林晓岳眼中充满恐惧,晓月突然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拉起她的手,正色道“我们现在就去鹿苑!” 第五十六章 引起他怀疑 林晓岳却站着不动,欲言又止的看着她。 晓月诧异道“你怎么了?快走呀!” 林晓岳犹豫片刻,终于开口道“要救采蓉姐姐,只有一个人可以办到!” 晓月困惑的注视着她,不解道“谁?” 林晓岳冷静的说道“王爷!” 晓月猛吸一口冷气,立刻意识到她求自己的目的,吃惊道“你……你求我,就是想让我向王爷求情!” 林晓岳认真的点头道“只有你去求情,王爷才会放过采蓉姐姐!月儿小姐,你不会见死不救吧!” “我……”怎么说呢,好不容易逃出书房,气还未喘匀又要回去,想到那天为了求他救温御城,自己连卖身契都签了,此刻又要求他救人,不知他又会想出什么稀奇古怪的法子为难她。 觉察到晓月面有难色,林晓岳突然上前抓住她手,哀求道“如果连你都不肯救她,恐怕她真的凶多吉少了!月儿小姐,求求你,求求你去向王爷求情,我看的出来,王爷对你情有独钟,你若求他,他一定会答应!”话音落处,泪水如断线珠子般滚下来,落到晓月手上,心一下子软了。 “好吧!我只能去试试,能不能救她,还要看她自己的造化!” 说完转身向书房走去。 随着房内传出一声“进来!”林晓岳慌忙躲到廊柱后,满含期待的望着她,晓月点点头,心里却七上八下,忐忑不安起来。 “月儿小姐来了!”刚走进书房,耳畔传来男人苍老的声音,心中微惊,循声望去,书案左侧站着一位衣饰讲究,须发花白的老者,仔细一看,原来是管家。 晓月有些不自然地向他笑了笑,目光不由探向端坐于书案后的男子。 武元昊凤眸微垂,手中握着茶盅,正在细细品味茶香,对于晓月的出现倒似恍然未觉。 管家首先打破沉默,笑着问道“赵王爷有事啊?” 看着管家和蔼慈善的笑容,心中怯意渐渐消退,晓月嗯了一声,鼓起勇气走到案前,轻声问道“你……可不可以放了江采蓉!” 武元昊轻啜了一口茶,缓声道“理由!” 晓月想了想,说道“上苍有好生之德,江采蓉罪不至死!” 武元昊眉头一轩,淡淡说道“本王并未下令要杀她,只命人打她五十鞭,小惩大诫!这是她的福气!” 晓月气愤道“福气!亏你说得出口,五十鞭在你这种恶魔眼里,也许算小惩大诫,但是你知不知道,这一顿鞭子打下去,江采蓉可能会丢掉性命,这与杀死她有什么不同!” 武元昊眼中掠过一丝惊异,目光审视着她,沉声道“本王是为你出气,好好教训教训这个害你差点丢掉性命的奴才!你怎么反而怪罪起本王,这倒不像你会做的事,端木月不是向来有仇必报,以牙还牙吗?” 原来端木月是这样的人!顾不得这些,救人要紧。 “废话少说,你到底放不放人?” 武元昊剑眉微蹙,将茶盅放到案上,阴沉着脸道“此事与你无关,无需多言! “怎么与我无关,此事因我而起,我当然——” “不是说为本王沏茶吗?茶呢?”武元昊冷声打断她,声音中透着不耐烦,锐利的目光注视着她,仿佛要将她一眼看穿。 第五十七章 鹿苑救人 晓月怔了一下,这才想起沏茶之事,心虚的咬了咬唇,抬眸看到武元昊案上冒着热气的茶盅与紫砂茶壶,不满道“茶不就放在桌上吗?明知故问。” 武元昊眉头拧得更紧“你可以出去了!” “你——”晓月气愤的瞪视着他,银牙轻咬“好,既然王爷执意如此,就请王爷允许我代替江采蓉接受处罚!”说完转身就走。 管家忙拦住她,劝道“月儿小姐不要冲动,王爷之所以这样做,全是为了你的安全考虑,如果这次不好好教训江采蓉,难保她以后不会做出更出格的事……” “管家,你不用为那种蛮横不讲理的人开脱,哼,像他那种冷酷无情,自私霸道的人根本不会在乎别人的感受,更不会在意别人怎么看他。昨天,害您老人家无辜受了二十军棍,我心里实在过意不去,您……您还好吧?” 听到晓月一番话,管家有些吃惊,连忙摇摇头,赔笑道“我这一把老骨头,还算硬朗,二十军棍还受得住!月儿小姐,你不必自责。”心里却暗自纳罕,依端木月嚣张跋扈的性子,肯定会追究昨日他自作主张送上婚书一事,可是此刻,她不冷嘲热讽,狠狠羞辱他一番,反而向他主动认错? 晓月当然猜不到管家心里所想,推开管家挡在面前的手臂,决然道“我已经害管家受罚,不能再连累江采蓉了!”说完扭头冲出书房。 鹿苑位于王府西南角,是座废弃的院落,四处荒草丛生,终年无人踏入,此刻,从那座陈旧简陋的院子里不时传来女子凄厉的哭喊声。 晓月心中猛地一震,脚下步伐不由加快。 二人赶到时,五六名侍卫已经对江采蓉开始用刑。 一位身着黑色侍卫服的彪形汉子,右手握着站满血渍的长鞭,左手端着碗,旁边几个相同打扮的侍卫围坐在一张脱了漆的方桌前,每人手里端着碗,桌上放着几坛酒,地上枯草中躺着两三只一样的空酒坛。 而在他们面前一棵粗壮的大树上绑着江采蓉,十几鞭子打下来,已是伤痕累累,气息奄奄。 彪形汉子将碗中酒猛地灌入喉咙里,然后醉意醺醺地大嚷道“臭娘们儿,敢向我们王爷下毒,你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老子我今天不把你这层皮抽烂,就不姓刘!” 其余几个侍卫纷纷起哄道“刘哥说的好!打死她也不用偿命,王爷说了,这种女人活在世上都是多余,打!狠狠打!” 被称为刘哥的侍卫,立时精神百倍,将手中瓷碗向身后一扔,抡起右胳膊向绑在大树上的女子挥去。 晓月来不及细想,大声喊道:“住手!”然后奋不顾身的冲上前,用身体挡住江采蓉,眼看血淋淋的长鞭就要落下来。 第五十八章 怀疑 眼看血淋淋的长鞭就要落下来,晓月害怕的闭上双眼。可是那条可怕的长鞭却迟迟未落到身上。 怎么回事? 耳畔突然传来重物落地声和男人痛苦的叫声,睁眼看去,立时松了口气,彪形汉子摔出一丈远。 但下一刻,当她看清汉子被长鞭紧紧勒住脖子,痛苦的在空中胡乱挥舞双臂时,登时怔住了。 那汉子脸憋得通红,额头青筋凸显,愤怒的双眼冒着凶光瞪向身后,顿时吓得魂不附体“王……王爷!” 武元昊冷漠的目光扫了他一眼,攥紧长鞭的手微微运力,只听彪形汉子脖颈处咯吱一声脆响,便终结了所有挣扎。 晓月吓得捂住嘴,惊恐的看着武元昊面无表情的从那汉子身边走过来,全身血液瞬间凝结,颤抖着声音问道“他……他怎么了?” 武元昊突然抓住她的手,将她拉至身边,锐利的目光紧盯着她苍白的小脸,冷声道“他死了!本王发过誓,谁要胆敢伤害月儿,本王决不会放过!” 晓月不敢置信的瞪大眼睛看着他眼底浮起一丝笑意,突然间意识到她犯了一个多么大的错误,曾经有那么一瞬间,她竟天真的认为他会爱上自己,一个真实的林晓月,而不是作为端木月的替身。但此刻,从这个冷酷男人温柔的笑容里,她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恐惧和清醒。 原来一直都是她在一厢情愿,原来从始至终他爱的只有端木月。 跟在武元昊身后的管家与林晓岳连忙上前为江采蓉解开绑在身上的麻绳,之前与彪形大汉一同喝酒的几个侍卫早吓的魂飞魄散,酒意全无,浑身颤抖着跪倒在草地里不敢说话。 林晓岳搀扶着浑身是伤的江采蓉跪在武元昊面前,感激道“王爷大恩大德,晓岳没齿难忘,只要王爷一句话,晓岳愿意做任何事情。” 武元昊放开晓月手,目光投向林晓岳脸上“任何事情都愿意做?” 林晓岳坚定的点点头“但凭王爷一句吩咐!” 武元昊轻轻扫了晓月一眼,晓月兀自出神发呆,完全没留意到他眸中寒意。 他收回目光,注视着林晓岳清丽的脸庞,淡淡说道“从今日起,你就是本王的妾室,由月儿负责照顾你的饮食起居。” 语声落处,所有人都惊住了,管家的困惑不解,林晓岳的欣喜若狂,连昏昏沉沉的江采蓉都吃惊的睁开双眼注视着武元昊。 “怎么,你不愿?” “不是!我……晓岳自知出身乐籍,身份卑微,怕配不上王爷!”激动的林晓岳有些语无伦次。 她诚惶诚恐的神色令武元昊很满意,只是……当冰冷的目光射向静立不动的晓月脸上时,他没有看到预料中的妒火中烧和气急败坏,与此恰恰相反,那张脸看起来异常冷静和沉着,而这种清冷的神情使多日来萦绕心头的困惑更加深了,恍惚间,从这张熟悉的脸上,他仿佛看到月夜下奋不顾身为自己挡剑的林晓月。 林晓月?林晓岳? 究竟怎么回事,那夜明明触碰到她冰凉的肌肤,虽然他不相信鬼神之说,但为何这种清冷的神情会出现月儿脸上?而面前这个自称林晓岳的女子却并不是她! 这时,管家走上前,低声问道“王爷,另外几个侍卫如何处置?” “家法处置!” 说完,转身走出鹿苑。 第五十九章 采蓉的试探 林晓岳被王爷纳为妾室的消息很快传遍京城,王公大臣们纷纷上门道贺,人们都好奇什么样的女子会打动这位素有冷面王爷之称的四王爷,当人们吃惊的发现新娘竟然是兰泽坊一名歌姬时,纷纷露出不敢置信又不可思议的神情,这神情中夹杂着不屑与幸灾乐祸。 私底下大臣们忍不住窃窃私议: 这个说“没想到堂堂四王爷竟然会迷恋一个烟花女子,真是辜负圣贤啊!” 那个道“这有什么!王爷再怎么高不可攀,也是男人,终究逃不过一个‘色’字!” 又一个低叹道“唉!色字头上一把刀,英雄难过美人关啊!” 另一个则嗤之以鼻道“什么色字?就那林晓岳的相貌还不及江采蓉三分,依我看呀,这四王爷肯定是别有用心!” 众人纷纷问道“有何用心!莫非崔尚书知道什么内情?” 崔尚书捋着颌下一缕胡须,莫测高深的向众人扫了一眼,压低声音道“你们难道没听说四王爷与皇后之间的事?” 众人恍然道“莫非那件事并非宫中传闻,而是确有其事!” “何至如此,听说,王府里住着一位容貌身形与皇后极为相似的女子!”崔尚书神秘的看向众人,低声道“列为大人今日前来祝贺,难道不也是想看看新娘子是否如传言中所说与皇后相貌相似?” 几位大人神色微微一惊,继而讪笑着点头默认。 寒风在树梢间呼啸而过,吹落树枝残存枯叶。枯叶在阳光下身不由己的飞舞着,然后轻飘飘落到一只纤细柔美的掌心中。 梧桐树下,江采蓉目不转睛的注视着晓月,沉默良久,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我知道他们说的那个女子就是你!” 晓月猛然一惊,掌心紧握,枯叶发出清脆声响。 江采蓉继续说道“第一次看见你是去年七夕夜,你和四王爷手牵着手,亲密的走在熙攘的人群里,虽然只是匆匆一瞥,你那足以令所有女人羡慕的容貌却深深印在脑海里。后来听芸娘说,你就是大司马端木敬德的掌上明珠,也是太后钦点的未来皇后。你知道吗,当时我整个人都傻了,因为在我看来,一个女人能拥有如此美丽的容貌已是老天眷顾,可是你不仅拥有绝世的容貌,更拥有令所有女人渴望又不可及的高贵身份与权力!皇后娘娘,江采蓉向您请安了!”说着她蹲下身向她行宫礼。 晓月静静看了她一眼,笑了笑道“刚才那几位大人不是说的很明白吗?我只是容貌与皇后有几分相似,王爷留下我,大概也是这个原因。说开了,我不过是端木月的替身,是个可有可无的影子,你又何必这样嘲讽我呢?” 江采蓉一怔,露出讶异神色。 晓月缓缓转过身,目光望向几位大人离去的方向,轻轻叹了口气,道“回去吧,你身上有伤,不宜长时间站在寒风里。” “为什么会这样?”江采蓉突然开口道。 “没有为什么,王爷心里爱的是真正的端木月,喜欢的是歌女林晓岳,与我无关,你也一样!”说着转身就走。 “你究竟是谁?”突然迎上男人深沉质问的目光,晓月身子不由向后退去。 第六十章 默默忍受 “王……王爷!你……你怎么会在这儿?”一个念头闪电般掠过,晓月猛地回头看向江采蓉,吃惊道“难道你……和王爷串通好了试探我?” 江采蓉神色不自然的垂下头,晓月心中已经了然,怒不可遏的瞪着她,转身就走。 “等一下!”武元昊厉声喝道。 满腔愤怒的晓月根本不屑理睬他,兀自向前走。 “再往前一步,你休想再见到活的温御城!” 脚步一滞,她转回身,冷冷的注视着威胁她的武元昊,凝声道“王爷说过,只要我卖身为奴,尽心服侍王爷,便会放了温御城。” 武元昊脸色阴沉“本王也说过,如果惹怒本王,温御城必死无疑!” 晓月不看他,继续说道“王爷还说过,倘若我配合王爷抓住内奸,就会放我出王府!” “记性不错,不过别忘了,那个内奸还没有抓到!” “你撒谎!我知道你早就猜出谁是内奸,找我演戏不过是……”花园中一幕浮上眼前,心隐隐作痛,“找我演戏不过是王爷故意戏弄我,寻开心罢了!” 武元昊突然仰头大笑,笑声惊起灌木丛中几只贪嘴小麻雀,扑棱着翅膀惊慌飞走。 晓月厌恶的看了他一眼,毫不示弱道“难道王爷想反悔吗?” “你想用激将法?”武元昊止住笑,目光森森,语声冰冷如铁“想使用诡计逼本王放了你,成全你和那个瘟神,哼,本王可以肯定的告诉你,不可能!你,生是王府人,就算死了也是王府里的鬼,休想逃出本王手心!” 说着大步跨上前,抓住她手腕,低声道“今夜是本王洞房花烛,本王要你彻夜服侍!听明白没有!” 泪水不争气的涌上来,她怔怔的望着他狰狞的面孔,心慢慢下沉,直至沉入无底深渊,消失在他深沉冰冷的目光中。 “如果我答应,你会放过温御城吗?”她一字一顿的冷冷说着,每一个字如巨石砸在武元昊心里。 脸颊轻轻抽dong,下巴微抖“对!” 夜色降临,婚宴进入尾声,宾客们纷纷告辞,没有一人胆敢留下闹洞房,也是,除了九条命的野猫恐怕无人敢惹这位杀人如麻的王爷。 武元昊被仆人们扶进新房时,已醉意醺醺,晓月与另一名丫环忙上前搀住,武元昊推开丫环,整个身子重量压在晓月身上,晓月不堪重负的踉跄着,丫环想帮忙,却被武元昊足以杀人的目光制止住。 “你成心的,是不是?”晓月一边搀着他向内室移动,一边低声问道。 温热气息带着浓浓酒气扑面而来,晓月别过头去,耳边立刻响起低吼声“看着本王!” 新娘林晓岳按礼俗本应坐在塌边静候夫君挑起红盖头,当听到武元昊声音时,再也忍不住,掀开红盖头,吃惊的走上前,柔声问道“王爷,您喝醉了!来,让晓岳扶你到床上去。”说着就要从晓月手中接过烂醉如泥的丈夫,并示意晓月退下,毕竟这是属于她与夫君的夜晚。 晓月识趣的松开手,却被一只大手牢牢抓住,低沉声音带着令人无法抗拒的威严“不准走!别忘了你答应过本王的事!” 林晓岳神色骤变,惊疑不定的看着丈夫与晓月,温柔的目光渐渐冰冷。 第六十一章 入宫伴驾 在林晓岳冰冷目光的注视下,晓月感到无所适从,恳求的看向牢牢抓住她手腕的武元昊,而对方醉眼惺忪的靠在新娘子林晓岳身上,一副不省人事的样子。 真是左右为难,尴尬至极,却又不知如何是好,晓月红着脸低下头,暗暗责怪他行为鲁莽不顾后果,心底深处却隐隐升起一丝喜悦。 洋洋喜气的新房瞬间陷入死一般寂静,林晓岳突然开口道“月儿小姐,你可以出去了!这里有我照顾。” 晓月忙点点头,同时用力试图摆脱那只手的束缚,却适得其反,宽厚的手掌似铁钳般抓得更加牢固,似乎要将两只手合二为一。 “王爷,夜深了,您与夫人早些休息吧……请放手!”晓月轻声说道,一对剪水眸子满含哀求的望着武元昊,希望他大发慈悲放过她。 林晓岳看到武元昊仍不肯放手,娇媚的脸庞顿时失了血色,泪眼婆娑的看着靠在肩上的夫君,心中又恨又痛,她无助的看着晓月,终于开口道“既然王爷舍不得你,还是我离开的好!” 说完将王爷搀至塌边,服侍他躺下,拉过锦被替他盖好,绣着百子嬉春图的大红锦被深深刺痛她的眼,不忍多看,扭过头去,以袖拭泪,起身欲走。 “谁也不准走!”榻上突然传来武元昊喝止声。 晓月与林晓岳惊讶的对望一眼,目光纷纷投向榻上,猜不出武元昊究竟什么意思。 就在这时,院子里传来杂乱脚步声,紧跟着一把沙哑的公鸭嗓在门外喊道“圣旨到,请四王爷与庶王妃移驾领旨!” 榻上人霍的坐起身,大步跨至门前,砰地一声门被用力推开,险些撞到宣旨内监的脸上,内监神色惶惶的退到一侧,待武元昊气定神闲的踱出新房,方上前躬身行礼道“奴才李长给四王爷请安!”说完眼睛向房内瞧了瞧,笑道“恭喜王爷,贺喜王爷,今日王爷大喜,皇上命奴才呈上贺礼!” 话音甫落,跟在身后几名小内监鱼贯上前,一字列开,他们每人手中端着朱漆托盘,李长脸上堆满笑容,小心翼翼道“王爷,请庶王妃出来接旨!” 林晓岳揩干泪水,忙理鬓整衣,确保无虞后方笑意盈盈的走出去。晓月顾忌自己身份不宜出现在众人面前,于是悄悄躲至帷幔后,放下银色挂钩,侧耳倾听。 李长快速打量了林晓岳几眼,然后俯身行礼道“老奴恭喜庶王妃,祝庶王妃与王爷百年好合,连生贵子!”说着别有意味的看了她一眼,林晓岳不解其意,以为他也知道自己乐籍出身,心生鄙夷,脸上不由一红,羞怯的低头还礼道“公公有礼,妾身资质愚钝,若有不合礼数处,请公公见谅!” 李长忙摆手道“不敢,不敢!王妃国色天姿,温婉动人,恐怕以后老奴也要仰仗王妃提携!” 林晓岳微微一怔,心中更加困惑不解,但她毕竟自幼生活在兰泽坊,随机应变,敷衍迎合的本事不比李长差,含笑道“公公真会说笑,妾身深居王府,公公陪王伴驾,要说这提携,应该是妾身请求公公多在皇上面前替我们王爷多美言几句,这样王爷自然心情舒畅,做妻子的也就心满意足了。” 李长笑而不语,悄悄看向静立一侧面无表情的武元昊,走到廊下正中,挺直身子,扬声道“传皇上口谕。” 武元昊与林晓岳走下台阶,跪地接旨。 “宣四王爷武元昊之庶王妃林晓岳入殿伴驾,钦赐!”李长退到一侧,向身旁侍立的几个小内监使了个眼色,小内监手脚麻利的将手中托盘放到院中石桌上。 林晓岳懵了,茫然不知所措的看向夫君,喃喃问道“伴……驾?王爷,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第六十二章 林氏灭门案 贴着喜字的宫灯在夜风中轻轻摇晃着,拖起一道道摇曳不定的人影,为沉寂的气氛增添几分诡异和冷漠。 武元昊立起身,破天荒的向林晓岳伸出手,严肃的表情上掠过一丝不忍,瞬间即逝。 林晓岳受宠若惊的扶住他的手,脑中一片混沌,她惶恐不安的瞪大眼睛,看不透丈夫的心思。 武元昊面无表情的注视着她,沉声道“去吧!圣旨不容违抗!” “去哪儿?今夜可是……”林晓岳惊愕的迎上武元昊冷漠的视线,身子微微一颤,恍惚间,她似乎意识到将要发生什么,不停地摇着头,眼泪盈上眼眶,双手紧紧抓住武元昊,恳求道“不!不能这样!王爷,晓岳可是您的妻子,即便只是妾室,也是您的女人,您怎么可以将我送给皇上?” “放肆!你既然嫁给本王,就应该懂得三从四德,知道出嫁从夫的道理!本王命令你立刻随李公公入宫伴驾。”武元昊冷酷的拒绝妻子的哀求,无情的甩开她求助的手,黑沉沉的眸子里透着坚定和狠绝。 “王爷!”林晓岳不敢置信更不愿相信,然而武元昊森然逼迫的目光让她不得不相信,身体颓然的瘫倒在地上。 李长上前搀起她,温言劝道“庶王妃不要责怪王爷,这是宫里的规矩,其他王爷与王妃也是这么过来的。老奴一见庶王妃,就知道您是明白人,不会不懂得皇命难违的道理吧!” 一行清泪无声滑过浓妆艳抹的脸颊,刹那间所有美好憧憬瞬间化为泡影。 林晓岳缓缓抬起头,木然盯着立于面前的丈夫,心底希冀在这张冷峻的脸上找到些许安慰,哪怕只是一丝怜悯,片刻温柔也足以慰藉她此刻破碎的心。然而事实总是残酷的,她彻底失望了。 武元昊一如既往的冷漠和镇定,他根本不在乎她,甚至不屑于多看她一眼,她扶着李长,垂在身侧的右手缓缓握紧,抬头望向红烛高照的新房,眸光渐渐冰冷。 “庶王妃,时辰不早了,该启程了!”眼前这一幕对李长来说早已见怪不怪,习以为常。在他眼里,这些奉旨入宫伴驾的王妃们,哪个不是哭哭啼啼,寻死觅活。可一旦入了宫面见圣颜,哪个不是殷勤侍候,百般献媚,使劲浑身解数,只求皇上能留下她们。 “有劳公公带路!”林晓岳淡淡说道,然后顺从的任由李长引着向垂花门走去,当走过武元昊身边时,她停住了,目光眷恋的注视着他,神情是那样凄楚和悲戚,武元昊冷冷的看了她一眼,神色有些动容,口气略微缓和道“去吧,只要你愿意,本王会给你一个名分!” 林晓月抽泣着,缓缓跪在武元昊面前,以额触地“王爷,您的大恩大德,晓岳只能以另一种方式来报答!”她顿了顿,忽然大声喊道“王爷!林晓岳向您辞行了!”说完站起身,未等武元昊回答,便扭头向门外跑去。 李长连忙向武元昊行了一礼,带着几个小内监匆匆赶上去。 武元昊望着消失在垂花门外的身影,心中滋味难辨。 这时,葛天明与五仙从侧门兴冲冲的奔过来,见到武元昊忙行礼道“王爷,您让属下查的事情都清楚了!” 武元昊淡淡的看了他一眼,问道“有什么发现?” “王爷,原来那个林晓岳是林福生的独生女!”梅仙抢先回道。 武元昊疑惑不解的看向梅仙,葛天明不耐烦的推开她,解释道“王爷,林福生就是三年前惨遭灭门之祸的六扇门前任首领,那林晓岳便是他的亲生女儿,也是林氏灭门案中唯一的幸存者!” 第六十三章 雪狼来信 三日后,午后阳光洒满整座小院,轻风拂过廊下几丛凤尾竹,沙沙作声,将小院衬得愈加幽静。 武元昊端坐于凤尾竹畔石桌前,手中握着一本《韩非子》,而清湛的眸光却注视着桌上一枚洁白莹润的玉佩,一对鸾凤雕刻的栩栩如生,惟妙惟肖,寓意夫妻双宿双栖,永不相离。 三年前,上元节夜,花灯无数,烟花如星雨,他牵着她的手漫步在灯月交辉,游人如织的大街上。心月湖畔,凉亭中,端木月亲手将这枚玉佩送给他,那夜他第一次将她拥入怀中…… 可惜,往事历历在目,却已物是人非。他轻叹一声,冷峻的脸上流露出几分落寞。是她变了,还是他从来就没有真正了解她…… 一只白色鸽子落到竹丛旁,扑棱棱闪动着翅膀,葛天明快步走过去,从鸽子腿上取下竹管儿,抽出密信,打开快速扫了一眼,神色惊变,连忙将信交到武元昊手中。 武元昊接过来,凝神细看,皇宫专用的白色丝绢上写着几行字:王妃刺杀未遂,皇上龙颜大怒,恐对王爷不利,请早作打算!——雪狼 葛天明神情紧张的看着武元昊,忍不住说道“王爷,怎么办?王妃怎么会行刺皇上呢?” 这也恰是武元昊所不能理解的,他又将那封信细看了一遍,脑海中快速重现林晓岳离开王府入宫伴驾时的场景,想起她说过的话——‘王爷,您的大恩大德,晓岳只能以另一种方式来报答!她说此话时,神态诚恳,语气决绝,似乎早已打定主意…… “王爷!行刺皇上论罪当诛,王妃这样做岂不是要陷王爷于不仁不义,没想到林晓岳竟然是这种人,王爷您当初为了救他们全家宁愿放弃治愈痼疾的机会,没想到她竟然恩将仇报!真是可恨至极!”葛天明咬牙切齿的诅咒道。 武元昊冷静地看了他一眼,沉声道:“事情尚未查明,一切言之过早。” “查?如何查?事关庶王妃,皇上无论如何也不会将案子交与王爷来查,但要是交与他人查办,那……那王爷您岂不是要受牵连!哼,难怪别人都说女人是祸水!” “谁在这里大放厥词骂女人是祸水?”不知何时院子中多了几个人,葛天明脸色倏地一变,不用回头,他也能猜出说话的大嗓门是谁。 五仙气势汹汹的一拥而上,将葛天明团团围住,令他无路可逃,只得作揖求饶“各位娘子千万别动怒,我说的是那些心肠歹毒的红颜祸水,像娘子们这样既美貌又善良的女子,那是天上有地上无,我就是有一百个胆子也不敢骂娘子们啊!” 五仙你瞅瞅她,她瞧瞧你,将信将疑道“你说的是真的?” “真的,当然是真的!不信我可以对天发誓!”葛天明一脸正经,信誓旦旦。 五仙又互相对视一眼,齐声道“好,那你发誓吧!” 葛天明被逼无奈,不由向武元昊投去求救的目光,武元昊朝他摆摆手,做出一副无可奈何,事不关己的神情。 “看着跟随自己出生入死的贴身侍卫被几个女人围攻,是不是很有趣?” 武元昊闻声回头,神色微惊“是你!”目光扫过晓月手中茶盘,冷声道“放下吧。你可以走了!” “走?”晓月疑惑道“王爷的意思是允许我离开王府吗?”明知不可能,她还是不识趣的问道。 第六十四章 冤家路窄 迎上晓月挑衅的目光,武元昊眉头微微一蹙,淡淡说道“既然你一心要离开王府,本王也不便再强人所难。天明,送小姐出府!” 天明如得赦令般冲出五仙包围,直奔晓月面前“小姐请吧!”语气客气却迫不及待。 晓月不敢置信的注视着武元昊,问道“你说真的!真的让我离开王府,还是必须当日返回?” 武元昊静静看了她一眼,神色有些黯然,目光快速移开,望向天边缓缓舒展开的白云,冷声道“如果日落前,本王再看到你,这一辈子都休想再离开!” 晓月倒吸一口凉气,连忙说道“葛大人,请带路!” 送至侧门,葛天明回首四顾,长吁了口气,叹道“谢天谢地,总算甩掉五个丑八怪。” 晓月噗嗤一笑,道“刚才还夸人家美貌又善良,怎么转身就骂丑八怪。小心隔墙有耳,要是传到五位娘子耳朵里,葛大人恐怕又要遭殃了!” 葛天明气恼的瞪着晓月,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抱怨道“还说呢!都是你出的好主意,非要找什么相士算姻缘,害的我整日东躲西藏,就怕被那五个怪物逼婚!” “相公!相公!” 谁料他话音刚落,不远处便传来五仙急促的呼唤声。 葛天明脸色瞬变,匆匆说道“我只能送到这儿。月儿小姐,希望你不要怪王爷,他……” “相公,相公!你在哪儿?”五仙的声音渐渐逼近,葛天明慌忙从腰里取出一个锦袋,塞进晓月手中,低声道“保重!告辞!” 说完纵身一跃,消失在侧门旁边马厩前,紧接着一阵马的嘶鸣声和清脆的马蹄声。 晓月猜不透葛天明的话,抬头发现五仙正急匆匆的向这边奔来,立刻闪出虚掩的侧门,快速离开王府。 沿着小巷,循着人声,她像只快活的小鸟飞快的扑向渴望已久的自由。 然而,当她正为逃离恶魔禁锢而兴奋不已时,却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 人群熙攘的大街上,车如流水马如龙,沿街摆摊的小贩尽情的吆喝着。街边店肆林立,杂货铺,米铺,烧饼坊,酒楼,茶馆,当铺,绸缎庄,珠宝阁,名目繁多,应有尽有。 很快晓月意识到,逃出天牢那晚,她和温御城正是沿着这条大街无意闯入了兰泽坊。想到温御城仍然生死未卜,心中顿时兴味索然,放眼望去,宽敞的街道,四通八达,无论去哪里都能找到一条最近的捷径,但是,她却不知何去何从,突然间有一种被遗弃的失落感,天下之大,竟然没有一处可以让她容身。 她转身望向王府方向,不知武元昊究竟搞什么鬼,但不管怎样,既然出来了,就绝不会回头。 随着人潮漫无目的的东走西走,不知不觉,已日薄西山。 腹中已开始唱空城计,空气中飘散着新出炉烧饼的香气,耳边不时传来街边小贩蛊惑人心的吆喝声。 “烧饼,新出炉的烧饼!又香又脆,芝麻香油,姑娘来一个吧!” 晓月咽着口水,向上前推销的小贩摆摆手,艰难的移开饥饿的目光,垂头走开。 小贩瞧着晓月手中摇晃的锦袋,不死心道“小姐,尝尝吧,又香又脆,掉渣烧饼,两文钱一个!” 晓月不想与他纠缠,快步走开,小贩叹了口气,又拦住后面人卖力的夸赞他的掉渣烧饼。 才行了几步,突然撞到什么,耳边一声闷响,晓月心中一惊,抬头向前看去,只见一位须发花白身着灰袍的老人被撞翻倒地,痛苦的叫唤着“哎呦,撞死老人家!你这人长没长眼睛,大白天的乱撞人,哎呦,哎呦……” 晓月忙上前扶他起身,不料手还未碰到那老人,手腕被一只脏兮兮的粗手猛地抓住,一道破锣嗓子沙哑道“看你往哪儿逃?” 第六十五章 神秘的锦袋 晓月吃了一惊,下意识向后退,却迎上一双凶狠的目光“是你!” 老人突然加大手上力度,赖在地上不肯起,嘴里大喊大嚷道“快来人啊,杀人了!” 顿时引来众人围观,人们用异样的目光对晓月开始指指点点,令她又羞又愧,尴尬万分,只恨不得地上有个缝钻进去。 “大家评评理啊,俺好好的走在路上,这位小姐突然一头撞过来,俺上了年纪,想躲又躲不开,就这么被她一头撞倒。撞倒俺倒也没啥,她还要抢俺的为老伴治病的救命钱……”说着呜呜呜一顿哭,简直惊天动地,人鬼同泣。 晓月慌了神儿,却又身不由己的接受众人唾骂。正当她不知所措时,人群中冲出一位大婶儿,从她手中夺过锦袋,一脸正气的训斥道“姑娘,做人不能这样,老伯一把年纪攒点钱不容易,何况这还是救命钱,你抢他的钱,就等于害死她老伴儿,这是谋财害命!” 看着大婶儿手中晃动的锦袋,想起葛天明塞给她锦袋时的神情,晓月突然明白,肯定又是武元昊在搞鬼,所有紧张和害怕瞬间消失,冰冷的目光投向赖在地上的老人“是他派你们来的?哼,我说嘛,怎么这么好心允许我离开王府,原来是要躲在暗处看一出猫捉老鼠!回去告诉你们主子,本姑娘不吃这一套,既然已离开,绝不会再回去,除非我的尸体!” 说着用力挣脱那只粗大的脏手,推开手拿锦袋的大婶儿,于众目睽睽之下昂然离开。 刚行几步,听到人群中有人骂道“神经病!抢钱还这么理直气壮!” 活了三十几年第一次被人当面羞辱,臊的脸红到脖颈,真是情何以堪。不过,那个样子奇怪的锦袋里究竟装了什么,钱吗?轻飘飘的又不像,可是…… “小姐,来个烧饼吧!”耳边传来小贩熟悉的声音,晓月抬头一看,刚才只顾着逃走,却未发现自己无意间走了回头路,她向小贩歉意的笑了笑“不好意思,我没钱!” 小贩顿时目瞪口呆,又看到她双手空空,吃惊道“刚才小姐手中拿着王府的钱袋,怎么说自己没钱呢!” 王府的钱袋? 晓月问道“你确定那是王府里的钱袋吗?” 小贩连忙点点头“当然,整个京城乃至全国,谁不认识王府的钱袋,那可是权利和金钱的象征,多少人想要都得不到,小姐,你的钱袋呢?” 晓月向身后散开的人群看了看,无奈的耸耸肩“丢了!”心中纳罕,难道锦袋里装了银票? 转身要走,小贩忙拦住她,并快速返回铺子从炉子里取出两个烧饼,递到晓月手中“看你一脸憔悴,肯定饿坏了,拿着吃吧!” 晓月迟疑着不肯接“我……真的没钱!” 小贩笑而不语,将烧饼塞进她手里,便忙着去招揽其他客人。 她双手捧着香喷喷冒着热气的烧饼,一股暖意悄然涌上心头。所有委屈和愤怒瞬间转化为感动和温暖,很奇怪,只不过是两个烧饼,竟有如此神奇力量。 她默默望着小贩忙碌的身影和他身后的烧饼铺,想到刚才被人围攻的场景,忆起这段时间种种遭遇,心中实在不甘。 也让她更清楚的意识到,如果武元昊有意戏弄她,仅凭她一己之力很难逃出他的掌控,与其丧家犬般东躲西藏,不如寻个落脚处索性先住下,养足精神再作打算。 言念及此,目光望向迎风招展的烧饼铺幌子,就是它了! 第六十六章 烧饼铺 晓月双手捧着烧饼大声吆喝道“快来看呀,烧饼铺春节大奉送,新出炉的烧饼,又香又脆的烧饼,免费品尝啦!” 刚喊了几声,立刻引来行人围观,人们既好奇又新鲜,有几位妇人凑过来要求品尝,晓月忙将手中烧饼递过去,谁知伸出去的手突然被人拦住。 回头看去,小贩正一脸惊愕的看着她,晓月低声解释道“别拦着我,我在为店里揽生意呢!” 小贩将她拉到一边,小声劝道“小姐,我知道你没有恶意,但这里不是玩的地方,你要是实在闷得慌,往前走不到二里是京城最繁华热闹的秀水灯街,上元节就快到了,那里肯定有很多花灯,小姐,我劝您还是快走吧!”说着便要推她离开,晓月当然不会放弃。 “小二哥,你听我说,我不是来玩的,是来帮你的,你看你们现在店面小,光线暗,连招牌幌子都显得无精打采,你忙了一下午,卖出几个烧饼?反正烧饼铺生意不景气,为什么不让我试试!再说,这两个烧饼是你送给我的,既然送出手,就没有道理再收回吧!” 小二哥知道她说的是实情,瞅了瞅她手中举着的烧饼,见她神色郑重,想了想,终于点点头“不过,咱们说好了,免费品尝仅限你手里的两个烧饼,多一个都不给,还有如果这些人只尝不买,你必须马上离开,不能再胡闹!” “一言为定!”晓月痛快的答应,转身将手中烧饼递到早已等得不耐烦的妇人们面前,笑道“夫人们,尝尝吧!” 一位衣饰华丽身形臃肿的矮个儿妇眼疾手快的抢过烧饼,迟疑的看了看她“品尝免费,不会骗人吧?” “如果这位夫人心有疑虑,那么可以将这个难得机会让给别人,不过,第一个品尝的顾客如果想买本店的烧饼可以打半价哦!”晓月洞察到妇人眼中闪着狡黠的光芒,立刻改变策略,小二哥一听此话,登时脸色一变,急忙过来扯她袖子,示意她适可而止。 那妇人很满意的笑了笑,张开血盆大口咬下去,围观的人们都睁大眼睛看着她鼓着腮帮子慢慢咀嚼,…… 夜幕降临,已是掌灯时分,街上店铺纷纷挂出各色风灯,准备打烊。路上行人渐渐稀少,而烧饼铺前却排着长队,后面的人不停向前引颈张望,一脸焦急,却不肯放弃。 铺子里小二哥与两名伙计忙的满头大汗,他时不时瞧瞧坐在柜台前收钱的晓月,几次想说话都被着急买烧饼的顾客打断。 忙碌了一个时辰,总算送走最后一位客人,两个伙计手脚麻利的清理炉灶,刷洗厨具,他们一边干活,一边低声谈着什么。 晓月无暇顾及,她要为一下午卖出的烧饼钱做个结算,如玉的素手在算盘上笨拙的拨弄着。 算珠噼里啪啦声不时传入小二哥耳朵里,清脆的珠子碰撞声变得刺耳起来,他快步走到柜台前,忍不住催促道“小姐,时间不早了,快些回家吧,要是王……家里人找不到你肯定会着急!” 晓月不情愿的从算盘上抬起头,见他神色严肃,嬉笑道“难道你就不好奇,这一下午铺子里卖了多钱吗?” 小二哥微微一怔,尚未开口,两个伙计闻言放下手中工作,凑过来,好奇道“多少?” “猜猜看?”晓月故作神秘道。 “平日铺子里最多卖出一百个烧饼,两个铜板一个,是两百文钱,今儿买烧饼的人排了半条街,少说也能卖五百文钱。”一个伙计自信满满的说道。 “何止啊,刚才俺去后院取明日用的面粉,哇,你猜怎么样?面缸竟然都空了!”另一个反驳道。 “什么?面缸空了!”小二哥大吃一惊,回头看向晓月,脸色愈来愈难看,突然间他一个箭步冲进柜台,猛地抓住晓月,正色道“走!马上离开烧饼铺!永远不要再回来!” 第六十七章 烧饼之王(一) “不是说好卖光所有烧饼就让我留在铺子里吗?小二哥,你不能出尔反尔,言而无信啊!”晓月用力甩开他,用力过猛差点摔倒,幸好两个伙计及时扶住,纷纷替晓月抱不平。 小二哥急得跺脚道“你们难道忘了老板临出门时,千叮万嘱生意好坏无所谓,但绝不可胡作非为,招惹不必要的麻烦?” “麻烦?你的意思是我帮你们卖光所有烧饼,没有功劳,反而成了麻烦?真是莫名其妙,不可理喻!”晓月愤怒的瞪着小二哥,冷声道“好,我明白你的意思,过河拆桥是吧!没关系,今天我帮铺子里卖了一千五百六十九个烧饼,除去赠送与免费品尝的几十个,算下来也有三千文。我这个人向来很公道,付出就要有回报,这三贯钱,我只拿一贯,剩下的两贯分给两个伙计,至于小二哥,既然你不赞成我的做法,自然也不屑于分一杯羹了!”说着从柜台里拎出三贯钱,径直走到两个伙计面前,二人目瞪口呆的看着她,一脸的不敢置信,犹犹豫豫不敢接。 “你们也不喜欢钱,好,那所有的钱都属于本姑娘了!”她举着铜钱在三人面前得意的晃了晃,扭头便走,走了几步停住,回过头,眨了眨眼睛,扬声道“请问三贯钱能否买下这间烧饼铺?” “好的口气!何人想要买下老夫的烧饼铺?”门外传来一个声音,低沉苍老,却透着不可抵抗的威严。 晓月循声望去,不知何时铺子外站着一位须发花白,身着玄色鹤氅的老者,他脚步轻快的跨过门槛,深邃锐利的目光快速扫过众人,最后停在晓月脸上,沉声问道“请问姑娘尊姓大名,为何要买下这间烧饼铺?” 觉察到来者不善,晓月不示弱的反问道“阁下又是谁?姑娘我买不买烧饼铺与你何干?” 小二哥悄悄走到她身旁,好心提醒道“他就是我们老板!” 晓月秀眉一挑,面前这位严厉的老者并未令她感到丝毫紧张,笑道“原来是老板。您来的正好,这家铺子,地方窄小,生意惨淡,与其这样差强人意的维持下去,不如转让给我,虽然我现在钱不多,但是,我可以向您保证,只要你肯将铺子交给我,不出一个月,这间小小的铺子将会成为全京城最有名的烧饼之王!” “烧饼之王!”两个伙计齐声惊呼,纷纷用怀疑的目光看着她,而小二哥吃惊的目光中更是带着几分紧张不安。 “烧饼之王!”老者冷笑一声,不屑的看了她眼“就凭你!小小一名女子,竟敢口出狂言,真是不知廉耻!文禄,请这位姑娘离开,小庙容不下大菩萨,姑娘还是另谋高就!”说完拂袖而去。 小二哥迟疑的看了晓月一眼,穿过铺子后门,快步追至后院,拦住老者。 夜风中,廊下两盏红色桐油纸糊成的气风灯不安的摇晃着,在院中拖出两条鬼魅似的黑影。 借着昏暗的灯光,晓月远远望着二人,发觉他们边说边看向自己,心里不由泛起几分疑虑和不安。不过,很快这种不安与疑虑随着小二哥,哦,应该是文禄乐颠颠的脚步声消失殆尽。 第六十八章 狼群里有内鬼 黄昏时分,斜阳西坠,夜幕四合。 位于王府花园西侧的书房中,灯火通明。 四王爷武元昊端坐书案前,耐心听着葛天明禀报晓月几日行踪。 葛天明留意到他唇角浮起的笑意,不由提高嗓门,眉飞色舞的继续说道“王爷,刚才绸缎庄蒋老板派伙计来禀报,巳时三刻,月儿小姐特意买了几匹绛紫色的上好锦缎,据说是送人。谁都知道,朝廷有规定,能穿绛紫色的惟有皇亲贵族,属下猜测,这几匹缎子肯定是要送给王爷。” 武元昊面上笑意瞬间凝住,挺秀的眉峰微微一抬,问道“下午她去过什么地方?” 葛天明想了想,回答道“未时一刻在一品居吃了烤鸭,未时三刻去翠玉轩买了三对玉镯,五个玉佩,还有……” 这时,管家敲门走进来“主子,刚刚收到西街四海赌坊坊主刀疤刘飞鸽传书。” “念!” 管家展开手中纸条,目光快速扫过字迹,神色登时大变“启禀主子:申时一刻,狼头出现。” 武元昊霍的站起身,清湛的眸光渐渐变得阴沉冰冷“现在什么时辰?” 管家担忧的看着武元昊,回道“刚过酉时,主子,此事有些蹊跷,小姐怎么突然去了赌坊?” 葛天明不以为然道“这有什么,月儿小姐果然与众不同,不愧是巾帼丈夫,女中豪杰,属下真是越来越钦佩她。”迎上武元昊和管家惊异的目光,他满脸正色道“你们是没瞧见,上次在街上她出手教训那个调戏良家妇女的色魔相士时,那气势,那眼神,简直可以与则天庙里的则天娘娘媲美。不过,最精彩的还是她推开人群冲过去,二话不说朝那相士脸上劈头盖脸打两个耳光,那相士当时就吓懵了……” 武元昊眉头一蹙,想起兰泽坊里晓月打他耳光的情景,手不由抚上面颊,似乎仍隐隐作痛。一直以来,他都在怀疑,月儿之所以出手打他,是怪他自作主张将她强行留在王府,恨他千方百计令她无法回到皇宫,甚至失去皇后之位。然而此刻,他心中所有愁闷困惑都释然了。原来,有人与他同病相怜,她此番举动并非仅针对他一人。 葛天明觉察到二人面露疑色,着急道“你们不相信,当时大街上很多人都看到了,五仙也在场,你们可以向她们求证。” 武元昊当然不会怀疑,但挨打这种糗事,别说是权势熏天的当朝王爷,即便换做平常男子也无法亲口承认,更不会自曝尴尬,他走到葛天明面前,沉声问道“依你所见,这两日京城各大商铺,酒馆还有刚才飞鸽传书的四海赌坊,他们所见到的那个手持狼头信物四处闲逛,挥霍无度,甚至贪恋赌博的人,就是月儿?” 葛天明毫不犹豫,连连点头。 “那么本王问你,一品居在哪?翠玉轩在哪?四海赌坊又位于何处?”武元昊神色突然凝重起来。 葛天明愣了愣,迟疑着“这……” “那么,让本王告诉你,一品居在南城,翠玉轩则位于北城,而你最喜欢的四海赌坊却坐落在西城门外,整座京城方圆百里,即使身强体壮的男子从南城走到北城也需要一个时辰,试问一个大伤初愈的人如何能未时一刻吃完烤鸭,然后马不停蹄的奔到北城于未时三刻走进翠玉轩挑选珠宝首饰,之后又赶在申时之前出城门去四海赌坊?” 葛天明慌了神,茫然道“这……属下也不明白” 一直沉默不语的管家突然恍悟道“莫非使用钱袋的并非一人!不好,狼群有内鬼!” 第六十九章 五仙请缨 一直沉默不语的管家突然恍悟道“莫非使用钱袋的并非一人!难道狼群有内鬼!” 当他迎上武元昊沉着冷静的目光时,怀疑立即变成确定。 葛天明当即自告奋勇道“属下马上赶去四海赌坊,一定要把这事查个清楚,揪出内鬼!” “慢着!”武元昊拦住他,冰冷的目光利剑般射到他脸上“先找到月儿。无论如何,天亮之前本王一定要见到她安然无恙,否则,你就不用再回来了!” 葛天明惶恐的看着武元昊,神色渐渐凝重,恭声道“王爷请放心,属下知道怎么做!”说完转身离开,急促的身影很快消融在沉寂的夜色里。 夤夜时分,万籁俱寂,京城的人们都在熟睡中,而对于王府来说,却是一个不眠之夜。 武元昊负手立于窗前,遥望夜空,黑沉沉的天边隐约露出几颗星子。 这时,身后传来管家急促脚步声。 “王爷,宫里传来消息,庶王妃服毒自尽!” 武元昊波澜不惊的点点头,沉声道“尸体处理好了吗?” 管家极力克制内心恐慌,恭声回道“牢房里只留下一滩血渍与几片残破衣衫。” 武元昊微微颔首,沉声道“办得很好。通知雪狼,为免节外生枝,引起皇上怀疑,暂且蛰伏,等待命令。” 管家谨慎应诺,转身欲走,迎面看到五仙气势汹汹的闯进来,脸色顿时一沉,刚要斥责她几句,却被梅仙先发制人质问道“管家,我问你,为何连府里下人都被派出去找人,却不准我们五姐妹踏出府门半步?你明明知道保护小姐是我们五仙的责任,偏偏下此命令,你到底居心何在?” 管家忙上前拦住她们,同时使眼色示意噤声,五仙之首梅仙本来对管家心存不满,根本不予理会,反而大声嚷道“挤眉弄眼非奸即盗,哼,想阻止我梅仙向王爷禀报实情,没门儿!”她猛地推开管家,冲到武元昊面前,火急火燎的问道“王爷,听说我们相公在您面前立下军令状,倘若天亮前寻不到小姐,他就要身首异处,是不是这样?” 杏仙也抢着嚷道“听说府里派出几百人把京城翻了个遍,也没有小姐的下落——” “住口!”管家厉声喝止她,忧心忡忡的看向武元昊,颤声道“王爷,事情并非如此,天明带出去的十几名侍卫尚未传回消息,离天亮还有段时间,说不定马上就有好消息——” 武元昊挥手打断他,冷眸中闪过一抹阴狠“不用说了!五仙,你们立刻出府,协助葛天明,务必要在天亮前找到她!” 五仙欣然领命,迫不及待的冲出去。 看着她们消失在庭院深处,管家终于忍不住担心道“王爷,五仙是老祖派来护您周全,确保您在他出关前安然无恙的,您现在把她们也派出去,王府里只剩下些老弱妇孺,倘若有人趁机对您不利,那……那岂不是砧板上肉,任人宰割——” 胸口一阵剧痛,武元昊深呼了口气,淡淡道“你先下去吧!” 管家叹息一声,无奈的摇摇头,缓缓走出书房,抬头看到天边云层愈厚,寒风凛冽,吹在脸上,如刀割般生疼,他整了整棉袍领口风毛,黑色狐毛帮他抵挡住无孔不入的严寒,沿着抄手游廊向厨房走去。 第七十章 秦蓉蓉的报复 ‘哗!’一桶水兜头倒下来,昏睡中的晓月被这突如其来的冰凉惊醒,水渍由湿透发髻间淌到眼睛里,沙沙生疼,想伸手擦拭,却发觉自己双手被什么东西紧紧捆住。 不止如此,随着意识渐渐清醒,她吃惊的发现,自己四肢百骸都被牢牢缚住,丝毫动弹不得。 惊恐之下,想大声呼救,不料声音阻在喉咙处,发出的却是微不可闻的嘶哑干涩,心猛地一沉,而就在此时,耳边传来女子冰冷的声音“不用白费力气,你已经喝下哑药,这一辈子都休想再开口说话!” 声音好熟悉,强烈的好奇和愤怒迫使她忍着疼痛睁开双眼,面前的模糊人影渐渐清晰,黑色麂皮小蛮靴,紫衫紫裙,俏丽容颜上一对冰冷的眸子正恶狠狠的瞪着她,晓月禁不住打了个寒战,失声惊呼道“秦蓉蓉!怎么是你?” 秦蓉蓉唇角勾起一丝冷笑“看来皇后娘娘结了不少仇家,没错,就是我秦蓉蓉。当日你使诡计害我被驱逐出王府时,就应该想到会有这一天!” 晓月用力摇头,想解释自己并未做过任何伤害她的事,更不会使用阴谋诡计,可惜任她如何努力,始终发不出半点声音。 “想辩解,想为自己开脱,哼,不用枉费力气,这种哑药产自长白山极寒峰顶,剧毒无比,就算华佗在世,也无能为力,皇后娘娘,你认命吧!”秦蓉蓉返身走至地上烧得正旺的炭炉边,挑了一根通红的烙铁,缓步走到晓月面前,晓月顿时吓得汗毛倒立,冷汗涔涔。 秦蓉蓉轻笑道“原来你也会害怕!”冰凉的指尖滑过这张近乎完美的脸颊“秋水为神,裁玉为骨,眸光流转,顾盼生辉”秦蓉蓉冷笑着,清冷的眸中掠过凶狠,十指丹蔻猛地掐住晓月纤细的颈部,使她痛得喘不过气来。 秦蓉蓉松开手,咬牙切齿的咒骂道“今日我就毁了你这张狐媚妖艳的脸,看你这个京城第一美人如何再去勾引男人!”说着,将手中烙铁举到晓月面前。 无论如何晓月也不会想到秦蓉蓉竟然如此痛恨端木月,她们之间究竟发生过什么? 虽然之前零零星星听到过有关端木月的一些事,但她却从未想过主动去了解这副身体主人的真实过往,因为她从未想过要留在这里,更不屑于假冒一个被抛弃的倒霉皇后。 然而,眼前火红的三角烙铁,如同毒蛇般正向她缓缓逼近,令人窒息的热浪炙烤着她苍白的脸颊,全身血液瞬间凝固,脑子里不停地浮现影视剧中犯人被施与烙刑痛不欲生的场面,极致的惶恐之下,她不得不去面对自己已经成为端木月的事实,而且,即将代她受过,替她受刑,天啊!太没天理了! 可她又能做什么呢?反抗?手脚被捆绑着;争辩?又张口无声,难道老天正要这么残忍! 第七十一章 峰回路转 夜色渐渐褪去,天阴沉沉的,寒风凛冽。 王府书房前庭院里乌压压站满人,却个个愁云惨淡,敛声屏气,垂手侍立,所有人都忐忑不安的等候主子发落。在过去的几个时辰里,王府三百多人集体出动,几乎翻遍整座京城,却未找到晓月丝毫下落,派出去的人悉数无功返回。 管家如热锅上蚂蚁般在书房外来回踱着步,焦虑的目光不时望向紧闭的房门,几次举起手,却始终没有勇气敲下去,气恼又无奈的摇头叹气。 这时,一位厨娘捧着食盒匆匆走至廊下,正欲向他行礼,管家疾步抢下台阶,接过食盒,打开看了看冒着热气的饭菜,紧皱的眉头微微舒展,然后低声叮嘱道“记住,千万不要多说话,王爷如果问起小姐的事,就说不知道,明白吗?”若不是苦于无法向王爷交代,管家绝不会让除他与葛天明之外任何人踏进书房半步,可眼下情势危急,王爷身体不易动怒,权宜之下,只得破例一试。 在王府中,厨娘属于三等仆人,甚少有机会见到王爷,此刻又见素日和气的管家神色郑重,表情严肃,本就紧张的心更加惶惶不安起来,连连点头应诺。 听到脚步声,武元昊从书案前抬起头,眸中光芒瞬间消逝,淡淡说道“放到桌上,出去吧!”晓月下落不明,他心如火焚,坐卧不宁,哪里吃得下东西。 厨娘顺从的将食盒放至花厅黄花梨木圆桌上,却并未马上离开。武元昊觉察到她神色犹豫,欲言又止,心中诧异,放下手中书,沉声问道“还有事吗?” “主……主子,奴……奴婢有些话,不知该不该说……”厨娘垂着头,结结巴巴道。 武元昊冷冷的盯着她“说!”声音中透着不耐烦。 “奴婢有个亲戚……想进王府当差……想问问王爷行不行?”厨娘头垂得更低,入府十几年,她比谁都清楚,作为奴婢绝不可向主子提出如此无理要求,只是她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就算因此被逐出王府也无所谓。况且前几日蜂蜜银耳汤一事,王爷并未惩罚她,不免心生侥幸。 厨娘战战兢兢的神情引起武元昊注意,他突然想起晓月骂他冷酷无情,专横霸道的话,眼前仿佛又浮现出她嗔笑怒骂的模样,不由出了神。 厨娘见他脸色阴沉,一语不发,顿时吓得六神无主,跪倒地上语无伦次哀求道“王爷饶命,奴婢知错了,王爷饶命……” “他会做什么?”武元昊沉声问道。 忙着磕头的厨娘身子猛的一震,惊疑不定地看向案几后,欣喜若狂道“回……回禀王爷,文禄他会做烧饼,会拳脚功夫……还有,他从小记性好,能过目不忘……对了,昨天他告诉我见到有人拿着王府的钱袋,我不信,他便画下钱袋样子给我看,哦,画我也带来了”说着她从袖子里掏出一张皱皱巴巴的宣纸。 武元昊快步上前,抢过宣纸,目光触及狼头标识,神色猛地一震,问道“他有没有说拿着钱袋的是什么人?是不是一位姑娘?” 厨娘想了想,摇头道“当时奴婢赶着回府,所以没细问……” “他人在何处?” “……烧饼铺!” 话音未落,人已冲出书房,厨娘慌忙跟随其后,众人不知发生何事,面面相觑。管家顾不得细想,带着几名侍卫追出去。 第七十二章 孟老爷子 武元昊在厨娘引领下寻到街角一间不起眼的烧饼铺,街上店铺陆续开张,而烧饼铺却大门紧闭,门板上贴着张纸‘东家有事,暂时歇业’ 武元昊皱了皱眉,厨娘忙解释道“文禄和几个伙计就住在后院。”然后用力拍门,半晌,门内探出一个人,睡眼惺忪地刚要询问,就听到‘砰’一声巨响,那人立时睁大眼睛,目瞪口呆的看着武元昊踏过门板,径直闯进后院,厨娘也吓得说不出话,只是亦步亦趋的跟在武元昊身后。 “谁是文禄?出来!”走至院中,武元昊顿住身形,扬声说道。 话音刚落,从西厢房冲出一个衣衫不整赤脚的瘦男人,看到武元昊昂然立于院中,二话不说抡起手中擀面杖朝他迎头劈来,要知道这并非普通擀面杖,乃千年玄铁炼制而成,而且暗藏玄机,触动底部按钮,立时变成布满铁刺,杀伤力奇强的狼牙棒,击中者无一幸免。 瘦男人大吼一声,运足全力直劈过去,锋利的狼牙直逼武元昊,他身子微微一闪,轻松躲过来势凶猛的攻击。瘦男人大怒,反身再攻,却已失了先机,握住狼牙棒的手腕被武元昊牢牢扼住。仓惶之下,他来不及稳住脚步,武元昊却以迅雷之势夺下他武器。 顷刻之间,形势急转直下,瘦男人被狼牙棒反制住,武元昊冷声道“快说,她在哪儿?” 瘦男人倒是条汉子,面对布满铁钉的狼牙面上毫无惧色,决然道“要杀便杀,少说废话!” “别以为本王不敢!”武元昊早失去耐性,凶狠的威吓道“再给你一次机会,说,她在哪儿?” ‘哐当’一声,正房的门被打开,屋里传出一个苍老却严厉的声音“王爷不必为难他,想知道那位姑娘的下落,请屈尊屋内一叙。” 武元昊放开手,瘦男人当即松了一口气,身子却不受控制的瘫软在地上,躲在廊下的小伙计忙跑过来,搀他起来,发觉他衣衫已被冷汗浸透,地上狼牙棒已经恢复原样,只是光滑的擀面杖表面沾着斑斑血渍…… 踏入房间那一刻,武元昊就注意到屋内陈设装饰极其讲究,古玩字画皆非凡品,尤其是墙上挂着的一副王维《辋川图》,山谷郁郁盘盘,云水飞动,意出尘外,怪生笔端,不像后人临摹,心中微觉诧异,但此刻他无暇深究,径直走至立于画前的老者身后,开门见山问道“她在哪儿?” “几年不见,功夫见长,就是这个毛毛躁躁的性子怎么就改不了呢!”那背影缓缓转过身,武元昊眸光一闪,惊喜道“舅父!怎么是您老人家!您何时回的京城,为何不派人去王府通知我?” “有劳四王爷关心,老夫愧不敢当!”孟忠海冷哼一声,愤然转身,阴沉着脸坐到椅子里。 武元昊自幼丧母,孟忠海担忧他年幼无法独自在波云诡谲的深宫生存,于是放弃高官厚禄,主动向先皇请缨担任皇四子师傅,直至武元昊行冠礼,迁出宫外,方请辞离开皇宫,云游四方,二人虽多年未见,感情却非一般舅甥关系可比。 武元昊深知舅父脾气倔强又固执,见他脸色难看,忙陪着笑脸解释道“舅父,您知道,元昊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关心您!” “关心我?”孟忠海瞪着眼,怒声道“我看你是关心那个下落不明的端木月吧!” 第七十三章 她不是端木月 “舅父,你真的知道她的下落?快告诉我!”武元昊急切的问道。 孟忠海怒声斥责道“竖子!你还记得你母亲是怎么死的吗?你知不知道当年椒房殿那场大火并非意外,你知不知道几年来我四处明察暗访,为的就是查出当年的真相?老天不负有心人,终于让我查到幕后真凶!” 武元昊神色骤变“是谁?” 孟忠海冰冷的目光直视着他,一字一顿道“端-木-敬-德!” 武元昊身体微微一晃,不敢置信的看着舅父。 十几年来,他从未忘记当年大火中母亲为救他而葬身火海的场景。近几年,他更是暗中派‘苍狼’四处查探当年真相,并数次潜入内侍府翻阅当年案宗,所有疑点几乎都指向建安宫太后端木氏,虽然知道太后与端木敬德是至亲兄妹,但不知为何,他竟然从未怀疑过这位德高望重,战功赫赫的三朝元老,难道仅仅是因为他是月儿最敬爱的父亲吗? “现在,你是否还想知道那个女人的下落?”孟忠海冰冷的目光利剑般直逼他脸上,令他如芒刺背,左右为难,沉默片刻,他抬头迎上舅父视线,坚定道“是!” “你……”孟忠海登时气得脸红筋暴,哆嗦着手指着武元昊,怒骂道“你真是鬼迷心窍,色胆包天,你……你对得起死去的母亲吗?你对得起孟氏一族列祖列宗吗?你对得起我这个舅父吗?”孟忠海愈说愈激动,终于忍不住流下泪,。 外人眼里,武元昊专横霸道,冷漠自持,但凡他决定的,无人能反对,即便当今圣上,对这位四皇弟也是又忌惮又畏惧,然而在孟忠海面前,武元昊这个天下第一霸道王爷却也无计可施,只得上前好言相劝,百般安慰。 孟忠海渐渐恢复平静,语重心长的说道“昊儿,端木氏族与我孟氏一族有血海深仇,你外祖与你两个舅舅,还有你母亲,他们的死都与端木一族有关,那个端木月她不适合你,你懂吗?” 武元昊搀着舅父坐下,迟疑片刻,终于还是开口说道“舅父,昊儿知道您老一番苦心。可是,月儿她也是无辜的,您自幼就训导我,心存善念,宽以待人,要有容人之量,况且,祸不及妻儿,上一代的恩怨不应该由下一代承担。再说,月儿她善良单纯,从未有过害人之心……” “从未有过害人之心!?”孟忠海几乎从椅子里跳起来“她一面与你山盟海誓,非君不嫁,一面又对那昏君大献殷勤,入主中宫,成为母仪天下的皇后,害的你险些成为杀人凶手,难道这还不算害人吗?昊儿啊,你醒醒吧!端木月她不是个好女人,如今流落民间也算她的报应,至于她的生死安危,再也与你无关,明不明白啊?” 听到生死安危四个字,武元昊突然意识到舅父似乎有意拖延时间,舅父性格坚毅固执,当年母亲惨死火场,都不曾落下一滴眼泪,刚才他却…… “舅父,你告诉我,你究竟对月儿做了什么?舅父,你告诉我!”武元昊从孟忠海渐渐失去温度的眼神中看到了杀气,突然跪在地上,恳求道“舅父,昊儿求求您,千万不要伤害她,她真的是无辜的,我不知该怎么与解释,但是我可以向您保证,她不是端木月!” 孟忠海吃惊的望着他,不解道“你说什么?她……不是端木月?那她是谁?” 第七十四章 容颜尽毁(一) 天空中纷纷扬扬下起米粒似得雪珠,很快路面上铺撒一层细细雪末儿。寒风呼啸,夹带着细碎的冰凉无情的打在武元昊脸上,他却丝毫不觉,手中马鞭不住抽打马背,骏马像是了解主人心思,四蹄翻飞,向京城西侧天池山一路狂奔。 按照舅父描述方位,武元昊很快找到山脚下一座破庙前,勒住缰绳,飞身下马,直奔入大殿。 大殿上满目狼藉,未燃尽的炭块散落一地,潮湿的空气里散发着诡异的发霉味道,四周悄无人息。 武元昊举步向殿内走去,刚行几步,身形突然一顿,角落处一滩殷红血渍闯入视线,可怕的念头快速闪过脑海。他疾步上前,蹲下身用食指蘸了血迹,放置鼻下轻嗅,幽暗的眸光蓦的一颤。 难道舅父欺骗了他,月儿根本不在庙里,或者他根本不相信自己能斩断情根,放下这段感情。 武元昊颓然的望着蜘蛛网户牖,野草当阶生,破败不堪的庙宇,忐忑不安的心渐渐沉入谷底。 门外传来马蹄马嘶声,管家带着侍卫们追赶而来。 管家翻身下马,人未到声先闻,听到管家疾呼声,武元昊方回过神,快步迎出去。 管家看到武元昊,暗松了一口气,连声说道“谢天谢地,主子您平安无事就好!” 武元昊向他身后看了看,神色黯淡“可是,月儿她……她恐怕没这么幸运!” “主子请放宽心,小姐她没事!”管家笑着说道。 武元昊眸光一闪,惊道“你说什么?月儿她……” 管家呵呵笑着接口道“她没事,天明救了她。这次幸亏烧饼铺的小伙计及时通知,否则……”管家摇头叹息,话说一半却又咽下。 武元昊心中欣喜若狂,面上却泰然如常,吩咐道“回府!” 然而轻快的步伐和唇角不经意流露出的笑容,让在场所有人都感受到主子失而复得的快乐。 飞雪漫漫,一行人策马疾驰,人人面露喜色,归心似箭。 王府冰月阁外,葛天明焦急的等候着,五仙沉默着陪在一旁,小伙计文禄再三犹豫,终于走上前,神色忧虑道“葛大人,若是王爷知道小姐她……” 葛天明狠狠瞪了他一眼,厉声斥道“我警告你,未经我允许,什么话都不准说!否则——”他对着文禄脖子做了杀头的手势,文禄慌忙掩住口,连连摇头,不敢再作声。 这时,院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雪渐渐停息,风肆无忌惮的穿庭过院,携夹着雪粒在空中打着旋乱飞。 武元昊健步如飞,带着与生俱来的强大气场压迫着众人紧张的神经。 走至众人面前,他面带赞赏之色的看着葛天明,温言道“做得好!天明,本王要谢谢你!” 葛天明脸上一红,忐忑不安的看着他,欲言又止。 武元昊一颗心全系在晓月身上,并未留意到天明神色异样,转身便要进入冰月阁。 不料,五仙突然跳上台阶,齐刷刷横成一排,挡住去路。 第七十五章 容颜尽毁(二) 武元昊微微一怔,梅仙双手叉胸,目光不敢直视他“小姐受惊过度,需要静养,王爷还是改日再来探望罢” “受惊过度?”武元昊敏锐的目光快速掠过众人脸上,众人纷纷躲闪,目光不约而同投向葛天明。 葛天明踌躇不安的垂下头,阴霾渐渐浮上心头,再也无法控制激荡的情绪,武元昊低吼一声“让开!否则,本王绝不手软!” 五仙心存忌惮的相互对视一眼,慢慢退到一旁,武元昊大步跨上台阶,手刚触碰到雕花门,葛天明突然冲上前拦住他,低声道“王爷……您要有心理准备……” ‘砰’一声门被推开,寒风趁机钻入房间,垂地香妃色纱幔随风翻飞,浓浓药香味直刺鼻孔,纱幔内人影晃动。 听到声响,秦惟庸与两名侍女忙出来向武元昊行礼。 武元昊猛地抓住秦惟庸,急切问道“她怎么样?受伤了!” 秦惟庸迟疑着点点头,劝慰道“王爷,事已至此,您一定保重身体。小姐的伤,老臣一定竭尽所能,令她早日恢复容颜……” 武元昊神色一震“难道她的脸……” 秦惟庸俯身道“王爷请放心,只要能找到千年肉灵芝做药引,老臣有信心治愈小姐脸上的烫伤。” 烫伤?武元昊目光一瞬不瞬的盯着随风翻动的纱幔,两名侍女忙上前为他引路。 奢华精美的千工拔步床外,轻纱低垂,隐约显出床上人影。 疾步跨过踏步廊,武元昊快速走至床前,抬手正欲撩起纱幔,手指触碰到薄纱,竟无法继续,仿若那层薄如蝉翼的轻纱有千斤重,仅仅一纱之隔,竟似隔了万水千山。 对舅父的誓言犹在耳边“只要月儿平安无事,我武元昊愿意与她恩断情绝,从此两不相干……” 可是,心为何这么痛? 其实从她死而复生的那一刻,他已经开始怀疑她,当她一袭红衣长裙出现在马场,为一个素未谋面的奴婢与他据理力争,甚至骂他冷血,骂他恶魔,到后来天牢意外相遇,她主动提出要与他同室,再到兰泽坊轻轻一吻,他像是被施了魔法般渐渐被她吸引,直至那夜鬼魅般的女子为救他奋不顾身替他挡剑的那一刻,他突然意识到,也许世上真的存在妖魔鬼怪,不然如何解释她——林晓月的出现。 蜂蜜事件更加坚定了他的怀疑,她除了拥有端木月的容貌外,无论是举止言行,还是脾气秉性简直大相径庭。 如果不是鬼怪附体,又如何去解释,一个视蜂蜜如毒药,谈之色变的人怎么会吃下蜂蜜后仍浑然不觉,甚至连秦太医都束手无措时,她竟然奇迹般的痊愈…… 更令他懊恼不已的,是明明知道她并非端木月,却仍情不自禁的想接近她,了解她,保护她。起初他以为是自己对端木月余情未了,但当听到秦惟庸说她脸被烫伤,容貌尽毁时,沉重复杂的心竟有一丝释然和解脱,而这种释然与解脱让他感到空前绝后的心惊和恐惧,难道他真如外人所言那般冷血残忍? 神思恍惚间,轻纱内突然飞出一个东西,猝不及防,他本能的闪身躲开,身后传来瓷器破碎声。 第七十六章 残酷的真相 武元昊眉头微蹙,尚未搞清状况,床上传出奇怪声响,迅速掀开纱幔,倒吸一口凉气。 只见床上锦被里裹着一个人,整个脑袋被白布紧紧缠着,只露出两只乌黑的眼睛,武元昊看了看她尚未来缩回被中的手,苦笑一声,轻叹道“都伤成这样,还妄想偷袭本王!” 晓月不甘心向他挥动拳头,嘴里呜呜呜不知说些什么,但从她瞪大的眼睛里,武元昊看出愤怒和惊慌,心像是被什么击中,隐隐作痛,柔声安慰道“我知道此刻你肯定很痛,很难过,很伤心,不过,没关系,无论你变成什么样,我都会陪在你身边,永远不离开你。” 说着,向床边慢慢移去,晓月像受了极大惊吓般,瑟缩着向退去,双手死死攥住锦被,似乎畏惧他靠近,武元昊身子一僵,意识到她的抗拒,而那对充满恐惧的眸子更是深深刺痛了他。 心中更加痛恨伤她的凶手,恨不得立刻揪出那人五马分尸,不,千刀万剐。 察觉到他凶狠的目光,晓月紧咬住下唇,惶恐不安的盯着立于床边的武元昊,想起秦蓉蓉的话。 “端木月,你真的以为王爷对你情有独钟,深情不移吗?哼,天底下最愚蠢的女人,你若第二,恐怕无人敢称第一!” “王爷爱不爱端木月,我不知道,但是有一点我却很清楚。”晓月毫不示弱的直视着一脸得意的秦蓉蓉。 “什么?”秦蓉蓉问道。 “你——爱慕王爷,但是,他的眼里却只有我!” ‘啪!’一记耳光重重打在晓月脸上,火辣辣的疼,清晰的红色掌印令秦蓉蓉感到前所未有的快感,而怨恨的妒火让她渐渐失去理智。 “看来端木月果真愚不可及,难怪京城人人都说,端木家族人丁凋零,竟然要将全族的命运寄托在一个扶不起的阿斗身上。”秦蓉蓉冷笑着,手中举着通红的烙铁在她面前晃了晃,继续说道“不过,这并不是我要说的重点。知道王爷为何不肯娶你吗?” 晓月愤怒的瞪着她“你究竟想说什么?”难道王爷不是一心一意要娶端木月为妻吗? “王爷之所以对你百般呵护,宠溺纵容,完全是因为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也许在外人眼里,王爷风流多情,潇洒不羁,但是只有我明白他心中的苦。多年过去,他始终不能忘记她。” “谁?”强烈的好奇心促使她暂时忘记愤怒,忍不住问道。 秦蓉蓉移开视线,眸中掠过一抹忧伤,凝声道“她就是被你父亲逼迫远嫁吐蕃的同父异母姐姐——端木晴。” 端木晴!晓月暗自苦笑,原来端木月也是一厢情愿,原来自己连当替身的资格都没有。而心中不经意间燃起的那一点希望,在听到这个名字的刹那彻底熄灭。 秦蓉蓉幸灾乐祸的看了她一眼,继续说道“一个月前,王爷突然收到一封来自吐蕃的信,虽然我不知道信的内容。但自从接到那封信后,王爷便吩咐人准备聘礼并亲自登门向你父亲大司马求亲,不料你父亲非但不同意,还冷嘲热讽,狠狠奚落王爷一番,说什么你们端木家的女儿都是大贵之相,非天子不嫁。哼,好的口气!” 原来如此。 第七十七章 求他救人 “还有件事,你应该知道。大婚之日,你胸口中剑,伤势严重,太医已经无能为力,王爷却用仅存的一颗续命丸助你脱离险境。你肯定认为王爷于你情根深种,故而才会奋不顾身,不惜置自己于危险境地。哼,那你也未免太过自欺欺人,王爷之所以会救你,完全是为了自保,没有续命丸,王爷不一定会死,但若是你死了,王爷因爱生恨,刺杀皇后的罪名可能永远无法洗脱!”秦蓉蓉转过身,充满恨意的目光逼视着晓月,“王爷救你不是爱你,而是利用你,只有你活着,端木氏就会有忌惮,不敢对王爷下毒手;只有你活着,王爷才能面对端木晴,才有机会与她再续前缘。” 原来事情真相竟是这样复杂,晓月突然有一种怅然若失却又庆幸的感觉。真相固然冰冷,甚至有些残忍,但得悉它的那一瞬,她忽然明白原来自己一直都是痴心妄想,愚不可及的何止端木月,她才是天底下最蠢笨的女人…… 兀自出神的想着,纱幔外响起秦太医的声音“回禀王爷,小姐该喝药了!” 武元昊走出纱幔,不容分说的接过秦太医手中托盘,低声吩咐道“都下去罢,本王要亲自照顾她。” 两名侍女应声退下,秦惟庸却站着不动,神色犹疑的看着武元昊,似乎有话要说。 武元昊沉声道“说吧!” 秦惟庸迟疑一下,恭声回道“王爷,小姐喝了哑药,恐怕……暂时无法开口说话。” 眸光微颤,手紧紧握住黑漆托盘,沉默片刻,低声道“叫葛天明进来!” 葛天明从未像今日这般心惊胆战,平日最厌恶临阵胆怯之人,此刻却又不受控制的紧张起来。 关上门,静静垂手侍立,等候主子发落。 纱幔内传出武元昊低沉却严厉的声音“看清是什么人了吗?” 葛天明料定瞒不过王爷,硬着头皮回道“看清了。是……蓉蓉” 房间里突然死一般寂静,透过药碗上冒出的热气,她看到那对幽暗的眸中燃起愤怒的火焰,心莫名一颤,他在发怒,而那充满愤怒的目光看到她的瞬间竟然倾泻出一丝温柔,怎么回事,他是关心她吗?还是…… “带她来见本王!”冰冷的声音打断她胡思乱想。 葛天明领命退出去。 察觉到晓月眼中的惊恐,阴沉的脸上浮起一丝笑意,武元昊温言道“放心,本王一定会让你好起来。乖,喝药!”盛满药汁的汤匙送到唇边,晓月顺从的喝下去,苦涩的汁液滑过喉咙,熟悉的感觉让她想起温御城,想起他至今生死未卜,自己受人恩惠却不思回报,还躲在这里傻傻揣测别人心意,真是自讨苦吃。 接过药碗,几口喝下,然后将手指蘸取碗中残汁,在置于床边的托盘上认真写了两个字,武元昊心下好奇,低头辨认,吃惊道“救人!你想让本王救人?” 晓月连忙点点头,武元昊困惑的看着她,含笑问道“救什么人?” 迎上他温柔的目光,晓月鼓起勇气,在托盘上快速写下‘温’字,捧到他面前。 眸中光芒瞬间凝住,他当然明白‘温’字代表什么,毫不客气的吐出两个字“休想!” 第七十八章 太后驾临 晓月放下托盘,刚想伸手至碗中蘸药汁,谁知手尚未碰到碗,便被一只粗大的手捉住。 “自身难保,还妄想救别人,真是自不量力!”武元昊夺过药碗与托盘放至身后案几,用沉默回应她的恼怒与抗议。 晓月当然不会轻易放弃,不死心的张着嘴,无奈喉咙里只能发出干涩嘶哑的呜呜声,从来不知道失声原来是一件这么痛苦的事。 看着她恳求的目光,武元昊不由心软,语气依然冰冷“此刻,你应该做的只有老老实实待在这间冰月阁里好好养伤,其他的无须你操心。至于救不救人,就要看本王心情而定,如果你能早日恢复容颜,做好分内事,本王也许可以考虑一下救那个瘟神。” 这时,门外传来管家急促的声音,武元昊看了看怔着发呆的晓月,眸中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打开门,看见管家神色仓皇的立在门外,意识到事情紧急,回身关好门,低声问道“何事如此慌张?” “刚接到雪狼来信,太后对林晓岳之事起了疑心,现已出宫,轿撵正在来王府的路上。王爷,如果让太后看到小姐,恐怕凶多吉少,还是趁早把她送出王府吧!”管家担忧的建议道。 “王爷,管家说的有道理,让属下护送小姐出府罢!”葛天明立刻站出来,想将功赎罪。 五仙也纷纷主动请缨,众人期待的目光下,武元昊却挥了挥手,斩钉截铁道“除非本王同意,谁也不准动她分毫!” 管家与葛天明神色惶然的对视一眼,二人跟随四王爷多年,深知他秉性,一旦决定,任谁也无法改变,于是不敢再开口。 这时,一名侍卫匆匆跑来,回道“太后凤撵已至门外,请王爷移步接驾!” 果然雷厉风行,不愧是当朝太后。 武元昊眸色微凝,思忖片刻,带着众人快步迎出正门。 太后端木氏身披靛蓝色彩绣万字团寿锦缎斗篷,手捧一銮金铜暖炉,在李长的搀扶下缓缓步出凤撵,除了随身十几名宫女内监,凤撵两边整齐排列二十几名大内侍卫,个个贯盔带甲,腰悬宝剑,神情严肃。 葛天明见着阵势,神色微变,忍不住担心道“王爷,太后来势汹汹,属下看还是先把小姐送走……” 武元昊冰冷的目光横扫向他脸上,自知多说无益,冲口而出的话只得咽下,退到一旁。 隐去眸中锋芒,唇角上扬,冰冷的脸上浮出一个完美的微笑,俯身下跪,恭声道“儿臣参见母后,不知母后驾临,多有怠慢,请母后恕罪!” 太后眉目含笑,满脸慈爱和善的说道“昊儿无须多礼。素日你公事繁忙,无暇去建安宫探望哀家,哀家只得亲自登门来看看你喽!”说着上前扶他起身,目光似不经意向众人掠去,秀眉微蹙,当迎上武元昊热切的目光,旋即莞尔笑道“为何没见到侧王妃?莫非成心躲起来,不敢见哀家。俗话说,丑妇总要见公婆,况且,她在宫中伴驾的几日,昏定晨省从未缺席,这会子怎么到害羞起来了,昊儿啊,还不快叫你的侧王妃出来见驾!” 真是只老狐狸,明知故问,故弄玄虚! 武元昊心中冷笑,恨得咬牙切齿,面上却作出一副委屈无辜的神情,叹气道“母后有所不知,自从侧王妃入宫伴驾,儿臣一直心绪不宁,彻夜难眠,按照宫规今日期满,一早儿臣就打发人去宫外等候侧王妃,不知何故,始终未等到她。母后,儿臣正想入宫询问此事,不料母后竟早儿臣一步先行出宫,母后如此关心儿臣,不惜为儿臣婚事冒雪奔波,儿臣真是不孝之极!” 太后没料到他会先发制人,只字不提林晓岳行刺皇上的事,撇的倒是一干二净,不过,太后也不是吃素的,她早就做了万全准备,今日非要拔出这个眼中钉,肉中刺。 亲们,在大家热情有力的支持下,我的小说正式上架了!感谢你们对我的喜欢和认可,也希望你们能一如既往的支持我、陪伴我,我一定会努力更新,写出更精彩的故事来回报给你们! 上架意味着会收取费用,也明白亲们的钱来之不易,所以我根据以往的充值经验给大家推荐几个合算的手机充值方式,让大家的每一分钱都花的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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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后眼帘微眯,冷声道“昊儿未免太看低了哀家,虽然哀家深居后宫,从不过问朝堂之事,但或多或少也听到民间一些传闻。京城百姓人人都说,四王爷生性残忍霸道,杀人如麻,因爱生恨,大婚之日不惜忤逆圣上,刺伤皇后,事后为逃脱罪责,堵住悠悠之口,竟然派人威胁十八位参加大婚的朝廷重臣,致使这十几位大臣或疯癫或受惊过度一病不起,更有几位大臣至今下落不明,生死未卜。昊儿啊,得饶人处且饶人,他们已经主动递上辞呈,一心罢官归隐,想过几天悠闲日子,你为何如此咄咄逼人,心狠手辣,非要逼得这些朝廷老臣走投无路,不得善终才肯罢休吗?你如此斩尽杀绝,罔顾朝纲,究竟是何居心?搀” 腮颊微微抖动几下,双手紧握成拳,武元昊冷静的迎视着太后责难的目光,唇角浮起一丝凉薄笑意“自从皇兄大婚,皇后被刺,京城中关于儿臣大逆不道,违背人伦,刺伤皇嫂的谣言便蜂拥四起,不绝于耳。虽说三人成虎,众口铄金,积毁销骨,但圣人云,流丸止于瓯臾,谣言止于智者。母后英明神断,不会也被这些无稽之谈所蒙蔽吧!” 太后冷笑道“那就要看昊儿你究竟有没有倒行逆施,有悖人伦,做出大逆不道之事!” “清者自清,儿臣无愧于心!”武元昊昂然而立,神情自若。 太后轻笑一声“清者自清?哀家也听说过,浊者自浊,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武元昊觉察到太后意欲激怒自己,淡淡一笑道“母后,事发至今,儿臣之所以能坦然面对众人指责,忍受百姓谩骂,不是做贼心虚,心怀愧疚。恰恰相反,儿臣是心中坦荡,无畏外人非议。无论是儿臣被皇兄下令关押天牢,还是用仅存的续命丸救皇后一命,儿臣都是凭心而为,于大局出发,从未有过丝毫私心杂念。至于十八位大臣递交辞呈并接连遭遇不幸之事,儿臣不得而知。因为事发第二日,儿臣就被皇兄下令关押天牢,天牢内外重兵把守,更有御林军设立重重关卡,即使我真有此心,恐怕也无法与外界联络,又如何派人暗中恐吓众位大臣,加害于他们呢!儿臣自幼丧母,十几年来,母后视儿臣如己出,别人不懂不了解儿臣,难道连您也不清楚儿臣的为人吗?” “如此说来,倒是哀家这个做母后的年老昏聩,不辨是非,听信谣言,诬陷昊儿!” 武元昊俯身道“儿臣不敢!” 太后怒不可遏的指着武元昊“不敢?哀家看你不是不敢,是无所畏惧,是胆大妄为,先杀皇后,再杀皇上,最后连哀家也要死在你剑下才肯罢休,对不对?” 武元昊低头不语,眼中掠过一抹笑意,激怒太后虽属兵行险着,但却让他看清太后内心本意。 众人见二人针锋相对,互不相让,气氛瞬间紧张起来,纷纷屏气凝神,不敢发出半点动静。 这时,李长笑着上前打圆场道“人人都说母子连心,老奴起初认为纯属荒诞不经之说,今儿看到太后与四王爷,老奴真是不得不信。早上太后一起床就说心口疼,宣太医入宫诊脉,却说脉象安好,并无异常,老奴当时以为是太医医术欠佳,诊错脉,现在看来,真是大错特错,错怪了太医。太后之所以突然心口疼,全是因为惦记王爷您啊!” 说着走到武元昊身侧,俯身行礼,陪笑道“四王爷,天寒地冻,太后年事已高,有话还是进屋再说,可好?” 来者不善善者不来,太后突然驾临必是做好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决心。也罢,既然躲不过,避不开,只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见招拆招,随机应变。 武元昊淡淡一笑,主动上前为太后引路。 太后深居宫中数十年,见惯阳奉阴违,尔虞我诈,最擅长的莫过于口是心非,言不由衷。 盛怒之下,依然能快速平复心绪,很配合的伸出手,任由武元昊搀住,二人笑容满面的走在前面,丝毫看不出适才剑拔弩张的痕迹,在众人簇拥下向正厅走去。 众人冷眼旁观,各揣心思,李长窃喜自己机智灵活,讨好太后又未得罪四王爷,真是万幸。每次奉旨入四王府,他都是心惊胆战,总会想起三年前他与师父魏公公一起入王府被打板子的场景,想起师父饮恨而终的凄凉,仍心有余悸,冷汗涔涔,恨意渐生。 他抬袖悄悄拭去额头冷汗,快步跟在太后身侧,小心侍奉着。 葛天明心不在焉的走在管家身后,焦急的目光不时向后张望。梅仙凑过去,表示关心,却遭遇冷眼,讪讪退到一旁,不住地翻白眼。 宽敞华丽的大厅内,管家早就布置妥当,丫鬟小厮立了一地,武元昊扶太后坐上主位,然后率阖府人齐声问安。 太后微微颔首,挥手示意大家起身,王府丫鬟小厮应声退出去,随行宫女内监分列两边,管家端上茶水和几碟精致点心,太后漫不经心的扫了一眼,脸色稍稍缓和,慢慢说道“难为昊儿还记得哀家喜欢吃香滑芝麻糕” 随即从瓷碟中捡起一块,似若有所思的说道“将芝麻磨成粉,加入马蹄粉,和匀后上笼蒸,芝麻与马蹄的配比一定要适中,这样才会香甜可口,齿颊留香”说着轻咬一口,满意的点头道“不错!正是这个味道。” 武元昊趁机提议道“若母后喜欢,儿臣即刻将做糕点的厨娘送入建安宫,以便母后随时传唤。” 太后淡淡一笑,轻叹道“君子不夺人之美,哀家记得你的亲生母亲——孝惠皇后生前也很喜欢这种芝麻糕,整个后宫最擅长做糕点的也是她,先皇素来不喜甜食,却唯独对她的手艺情有独钟。可惜,天有不测风云,人有祸夕旦福,谁知一场意外大火竟然……哀家记得先皇离世前口中仍一直唤着孝惠皇后的名字……”神色黯然,幽幽叹息,其间有几份真情,几分假意,又隐含多少无奈与凄凉,无人猜得出,也许连她自己也分不清。 武元昊眼中笑意渐渐褪去,沉声道“往事已矣,母后圣体为重!” 太后会心一笑,目光直射武元昊脸上,缓缓说道“话说回来,其实,哀家最喜欢并不是香滑芝麻糕。”迎上武元昊微微诧异的目光,她微微一笑道“事实上,芝麻糕是你的亲生母亲孝惠皇后的最爱,哀家真正喜欢的是——蜜汁蜂巢糕!香滑可口,甜而不腻,健康又养颜,哀家今日特意带了些,昊儿你也尝尝!” 话音甫落,一位身着粉红宫装,腰束素色缎带的宫女捧着已打开的食盒走至他面前,垂头低声道“请王爷享用!” 好熟悉的声音! 武元昊侧头欲看清宫女相貌,那宫女却甚是羞怯,一直低着头,从他角度只能看到齐眉刘海儿下一双长长睫毛鸦翅般微微抖动着,小巧的鼻尖沁出细微汗珠。 武元昊愈加好奇,忍不住沉声命令道“抬起头来!” 宫女身子微微一颤,犹豫片刻,终于缓缓扬起头。 一张熟悉的脸孔闯入视线,武元昊神色微微一震,吃惊道“是你!” 林晓岳规规矩矩的福身一礼,手中食盒捧至武元昊面前,恭声道“王爷请慢用!” 武元昊静静的注视着举至面前的朱漆描金食盒与捧着食盒的人,眸光渐渐失去温度。 早知太后不会无的放矢,只是眼前这一幕,确实出乎预料。 葛天明与五仙皆立于厅外,对厅内发生之事懵然不知。 厅内惟有管家侍立一旁,察觉情势不对,想悄悄溜出去,通知葛天明,却被李长上前拦住。原来自从进入大厅那一刻,李长便得到太后暗示,暗中监视管家举动,所以,管家刚要走开,便被他及时制止。 看着李长满脸奸笑,管家又气又恨,却也无可奈何,强挤出一抹笑容,假托要出恭,求李长通融。 李长堆满皱纹的老脸朝管家嘿嘿一笑,为难道“管家,你我都是奴才,本应互相理解,相互照应,不过,宫规森严,太后面前奴才请求出恭可是犯大忌讳啊,别说兄弟我没提醒你,待会儿太后要是问起来,不但你受罚,兄弟我也会受牵连。忍忍吧!” 管家入王府前,曾是椒房殿侍卫,二十年前那场大火中侥幸活下来,此后便追随武元昊左右。对宫中宫规自然熟悉,宫规虽森严,约束甚繁,但李长所说这一条却从未有耳闻,知他有意阻拦,便不再坚持,心中暗暗希冀四王爷可以轻松化解危机。 而此时,端坐于厅上的太后似乎失去耐性,突然厉声道“来人,将这个不知分寸的奴才拉下去,斩了!” 林晓岳顿时吓得魂飞魄散,面无血色,手中食盒掉落地上,两名持剑侍卫大步跨上前,一左一右架起她,林晓岳求助的目光哀哀的投向武元昊,令武元昊心生不忍,而这恰恰是太后想看到的结果。 武元昊向厅上躬身行礼,恭声道“母后请息怒!儿臣请母后网开一面,饶了侧王妃!” 太后秀眉一轩,佯装惊讶道“侧王妃!昊儿真是越来越会说笑了,小小一名宫女怎么会是堂堂四王爷的侧王妃呢?”她摇摇头,匪夷所思的目光在林晓岳与武元昊之间流转,眼底透着几分得意。 武元昊回头看了看早已花容失色,满脸泪痕的林晓岳,沉声道“回禀母后,她确实是儿臣近日新纳的侧王妃,新婚之夜她奉旨入宫伴驾,不知何故,竟会成为母后身边宫女。” 太后冷笑几声,突然将送至唇畔的茶盅掷到案几上,茶盅乒乓摇晃作响,茶水四溅,太后霍的站起身,目光利剑般扫向武元昊“一派胡言!昊儿,你真以为哀家老眼昏花,分不清真假吗?李长,告诉四王爷,厅下这名宫女是不是真正的侧王妃!” 李长应诺着趋步上前,假模假样的端详林晓岳半晌,回道“启禀太后,确实是前几日与王爷成亲的侧王妃。” 太后奇道“你可看清楚,若有半分差错,哀家绝不会轻饶!” 他又抬头扫了林晓岳一眼,继续道“没错!老奴的眼神虽不及太后火眼金睛,但老奴与侧王妃之前曾经见过一面,所以绝不会认错!” 武元昊静静的注视着李长,想起那夜晓月因误食蜂蜜昏厥后,在秦惟庸府中发生的事情,突然意识到这一切恐怕都不是巧合,而是有人刻意安排,精心谋划。 而这个幕后推手不是别人,正是眼前这位不甘深宫寂寞,觊觎权位的皇太后。 李长抬头看到太后赞许的目光,又道“上次奴才奉太后懿旨去秦惟庸秦太医府中宣四王爷意中人入宫,当时奴才见到的女子就这位宫女!” 太后点点头,李长继续道“当时这位宫女因误食蜂蜜而昏厥,幸亏被王爷及时送至秦府,才保住性命。” 太后暗暗观察着武元昊神色,故作恍然道“原来如此!” 这时,厅外传来一阵吵闹声,紧接着走进几个人,众人抬头望去,吃惊的发现几位大内侍卫中间站着一个头上缠满白布的姑娘,尽管看不到她的脸,但从她乌黑的及腰长发,婀娜的身姿,轻盈的步伐中可以猜出必是一位绝色佳人。 正当众人纷纷投去或诧异或困惑的目光时,武元昊循着太后微微讶异的神情看过去,心猛地一沉,全身血液瞬间凝结,震惊之下,他突然明白太后此行真正目标并不是林晓岳,而是他的月儿,心中不由泛起惶恐之意。 这时听到那侍卫首领上前回道“启禀太后,奴才奉命巡查王府,发现这名女子躲在后院冰月阁内,上前询问又不回话,奴才见她形迹可疑,只好带来请太后定夺。” 太后微微颔首,侍卫们领命退下。 “大胆奴婢,见到太后还不下跪!”李长走过去,低声喝道,晓月侧头瞧了瞧他,见他一身赭色圆领宽袖长袍,臂弯间躺着一灰白色葫芦拂尘,又听他说话阴阳怪气,立时猜出他是宫中内监。忍不住好奇的盯着他上上下下打量,心中暗叹,原来内监外表看上去与普通男人无异,只是——她凑到李长面前,眼睛几乎贴到他下巴,不由惊喜的拊掌,若不是失声,她肯定会激动的喊出声“果然没有胡须!” 反常的兴奋与激动,让自诩世故老练的老太监李长差点惊掉下巴,惊悚的连连后退,口里胡乱喊道“妖怪!妖怪!” 难怪李长会有此反应,若不是早就领略晓月的胆大妄为,武元昊恐怕也会如李长那般惊慌失措,突发状况神奇的减弱他心中的恐惧,甚至有些好奇她会如何对付端坐厅上的太后。 晓月听见他唤自己妖怪,心中大为光火,想为自己辩白,却又发不出声,回头看到武元昊面无表情的立在旁边,立刻走上前,不由分说拉他至李长面前,指了指自己,然后双手叉腰,愤怒的瞪着他们二人。 众人茫然的看着厅中三人,猜不出这位奇怪女子究竟要做什么。 第八十章 林晓岳之死 厅上太后亦是一脸讶异,疑惑的目光审视着她,捉摸不透。 武元昊眼底浮起一丝笑意,他轻咳一声,朗声道“李公公,这位姑娘想告诉你,她不是妖怪”李长吃惊的看着武元昊,又看看点头又摇头的女子,张口正欲说话,却听到武元昊转身向太后缓缓解释道“母后,她是本王贴身侍女,前几日为救本王被人绑架,喝了哑药,脸也被毁容,所以……请母后见谅。” 太后神色惊愕道“竟有这种事!何人如此大胆,连王府的人都敢绑架。来人,吩咐下去,一定要彻查此事,四王爷乃国家栋梁,更是皇室血脉,哀家绝不容许任何人做出伤害他的事,明白吗?” 武元昊接口回道“多谢母后关心,不过那贼人已被王府侍卫打成重伤,想必早已藏匿起来,短时间内不会再出现,母后无须担忧。” “言之有理,不过,哀家还是不放心,这样吧,哀家回宫后请求皇上派御林军守卫王府,以确保昊儿和府中众人的安全。”不容武元昊拒绝,太后语气坚定道“就这样办吧!悦” 然后转头看向晓月,示意她上前,这是晓月第一次见到太后,望着厅上端坐椅中的老妇人,晓月心中不由暗暗打量起来。 太后大概五十岁光景,由于常年养尊处优,保养得当的缘故,皮肤细腻光滑,容貌姣好的脸颊上并未留下太多岁月沧桑,只是眉宇间隐隐透着几分严厉与冷漠,让人望而生畏搀。 晓月盈盈福身一礼,侧头悄悄看了武元昊一眼,试图从这两张截然不同的脸上找到相似之处,可惜自认眼力不错的她,却一无所获。 而她这一细微动作却没能逃出太后的眼睛,冷漠的眸中闪过一丝诧异,暗暗奇怪晓月的大胆和镇定。目光似不经意扫过林晓岳,林晓岳立刻站起身,向晓月扑过去。 一个人影忽然扑过来,猝及不妨,武元昊本能的挡在晓月面前,那人影与他撞了个满怀,定睛一看,神色微变,低声斥道“你要干什么?” “干什么?今日我要与这个不知羞耻的狐狸精做个了断!”说着林晓岳伸手便要抓住躲在武元昊身后的晓月,武元昊阴沉着脸把她推倒地上,晓月惊愕的注视着林晓岳,心中一片茫然,忍不住想问原因,张开嘴时才想起自己体内毒素未除净,秦太医叮嘱过,毒素清净之前,不可强行说话,不然会损伤声带,永远无法恢复声音。 尽管对端木月的为人不能苟同,但冒用人家身份,难免有鸠占鹊巢的不自在,反正她迟早要离开,走之前至少要保护身体完好无损,虽然机会渺茫,但若有可能的话,见到身体主人也不至于无颜面对,心中愧疚。 “大胆宫女,太后面前不得放肆,快快退下!”这时,李长看不过去,上前试图制止情绪激动的林晓岳,却听到太后开口道“哀家倒想听听,你这个侧王妃为何会成为宫女,又是什么原因让你对一个侍女如此憎恨!” 林晓岳得到太后首肯,立时有了底气,拭干脸上泪水,膝行上前,道“太后,有所不知,奴婢本是京城兰泽坊的歌姬,每日为客人歌舞助兴,曲意逢迎,卖笑为生。王爷身份高贵,风雅俊逸,奴婢从见到王爷第一面,就深深的爱上他,但自知身份卑贱从不敢有僭越奢望,若不是那夜……四王爷喝醉酒,奴婢恐怕一生都会待在兰泽坊……后来,王爷看我身世可怜又与他有了肌肤之亲,便帮我赎身接入王府,派人照料饮食起居,那段日子,奴婢与王爷朝夕相处,如胶似漆,过着只羡鸳鸯不羡仙的眷侣生活。如同做梦,一场美好却又真实的梦,可惜,好梦不长。” 她面上幸福的笑容突然消失,冰冷的目光直逼晓月脸上,咬牙切齿道“是这个无耻的女人毁了我所有的梦,她凭着王爷对她余情未了,竟公然要求王爷纳我为侧王妃,熟悉皇室宫规的都知道,每位王爷娶的第一位妃子都要依照祖制进宫伴驾侍奉圣上,一旦奴婢入宫,她便可以安枕无忧的嫁给王爷坐正室王妃,而奴婢就算回到王府会失宠与王爷无法和相争。” “妄议祖宗规矩,对皇上心生抱怨。昊儿,这就是你选的侧王妃?”太后不动声色的问道,柔缓的声音带着迫人的威严。 晓月不愿相信林晓岳的话,但当她目光触及波澜不兴,一言不发的武元昊时,甚至不死心的想从那张平静的脸上找到一丝情绪掠过的痕迹,可惜她失望了,心中仅存的幻想瞬间破灭。 武元昊你为何不辩解,难道真如林晓岳所说那样? “太后,奴婢可以向天发誓,对皇上绝无半点怨恨,奴婢只是不甘心,不甘心成为这个女人的替代品,因为她根本不配当王妃,不配得到王爷全部的爱!”泪水再次滑落脸颊,淌过一道道触目的苍白,冰冷的眸子渐渐变成怨毒与憎恶,林晓岳用袖揩干泪水,突然站起身,一个箭步冲到晓月面前,冰凉的手铁钳般狠狠抓住她手腕,将她拖到太后面前,大声说道“太后,您想不想知道这层层白纱下面掩藏着一张什么样的脸孔?” 武元昊神色陡变,厉声道“林晓岳,不要胡言乱语!”虽然极力克制,眼中流露出的关切与惊恐悉数落入太后眼中,待他意识到厅上两道锐利的目光时,已为时太晚。 太后端起宫女重新沏好的茶,轻轻啜了一口,神态悠然的说道“哀家也很好奇,想知道如此婀娜多姿的姑娘会生这一张什么样的脸。”言语间向林晓岳投去默许的目光。 武元昊脸色愈加难看,而晓月木然的立于太后面前,目光怔怔的盯着墙上挂着对联,上联:茶清数盏堪交友;下联:机小一隅细谈心。中间是一个是楷书体‘茶’,下面两行草书:无事无非,淡淡一杯。 淡淡一杯,正如太后手中握着的那杯茶,清醇茶香令人暂时忘却烦忧。 原来他喜爱品茶,可惜她对茶一窍不通,也许……抬头迎上林晓岳阴狠的目光,纤纤手指,豆寇艳艳,在眼前微微一晃,瞬间恍惚,脸上皮肤撕裂的剧痛终于让她清醒,猛地推开面前女子,裸露在空气中的脸颊上早已皮开肉绽,散发着浓烈的药膏味,太后身边侍立的一名宫女吓得立时晕过去,另一名侍女虽未晕厥,却也浑身战栗,脸色苍白,手中端着的托盘摔落地上。 太后垂下眼帘,用手中锦帕掩住口鼻,然后摆摆手,声音透着惊慌与无力“可以了,退下吧!”如此惨不忍睹的面孔大大出乎她意料,太后虽心狠手辣,但终归同为女人,见晓月面目受损如此严重,心中不由升起一丝怜悯与同情。 而试图凭借揭露晓月身份向太后邀功的林晓岳当场懵了,她猛地丢下手中握着的血渍斑斑的白纱,两眼惊悚的注视着晓月,仿佛眼前立着不是一位手无缚鸡之力的弱质女子,而是人人憎恶的洪水猛兽。 武元昊眼睛闪着无法遏制的怒火,脸上肌肉在愤怒中颤抖着,紧握的拳头格格作响,他再也克制不住狂怒的情绪,一步上前,掐住林晓岳的脖颈,林晓岳顿时魂飞魄散,脸皮憋得通红,双手拼命的挣扎着,恐慌的目光向太后求助 然而此时太后对她已经完全失去兴趣,心中反而希望暴怒之下的武元昊能当着她的面于众目睽睽之下,杀死这个无知愚蠢,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废物,那样她便可以名正言顺的下令逮捕武元昊,如此一来,这个废物倒也算死得其所,何乐不为! 太后的沉默令厅内众人纷纷垂下头,不管心中如何想法,无人敢与太后作对。 林晓岳空洞的目光中流露出绝望,她不再挣扎,不再反抗,气息愈来愈弱,正当她失去所有希望,听天由命时,耳畔忽然传来一个低低的,弱弱的,嘶哑干涩的声音“放开她!” 扼住喉咙的手微微一颤,力度渐渐减弱,林晓岳顺着缓缓落下的手软软的瘫倒在地上。 武元昊不敢置信的抓住晓月肩膀,惊喜道“你可以说话了!” 晓月快速别过头去,不想被他看到自己脸。 武元昊却伸手轻轻扳过她的脸,眼光缓缓扫过溃烂仍淌着血的伤口,他的心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的揉捏着,柔声道“无论你变成什么样,本王都不会离开你!” 晓月慢慢垂下头,紧咬下唇,目光投向地上,心中苦涩难辨。 想问他为何对林晓岳下毒手,想问他与林晓岳之间究竟发生过什么,是否真如林晓岳所言,曾经山盟海誓,非君不嫁,还是逢场作戏,风流快活后寡情薄意,痛下杀手? 他究竟是什么样的人?自己对他的真实感觉又是什么? 林晓岳逐渐恢复平静,晓月上前欲搀她起身,却被她断然拒绝,无奈下晓月只得默默立于一旁,眼睛静静注视着林晓岳摇摇晃晃站起,一步一步走至太后面前,突然跪下。 太后一惊,目光中带着戒备与疑惑,李长及时挡在她身前,惊惶道“你……你要做什么?太后面前不得无礼!快……快退下!”说着又向两侧侍卫大喊道“还杵着干嘛,快把这个疯女人拉出去!” 侍卫们立刻一拥而上,却被武元昊伸臂拦住,他转身看向林晓岳,目光冰冷如铁“本王确实利用了你,你走吧,以后互不相欠!” 林晓岳神色一颤,眼圈一红,泪水在眼中打着转“王爷,你……”后面的话被噎在喉咙里,冰冷的目光隐隐浮起一抹柔情,她转回身,向太后行跪拜礼,缓缓说道“太后,奴婢位卑身贱,死不足惜,不过,奴婢在死之前,想向太后请求一件事。” 太后示意李长退下,向她微微颔首。 “太后,奴婢并非真正林晓岳,站在奴婢身边的这位姑娘才是林晓月,她是王爷真心想娶的女子。至于奴婢的身份……” 她顿了顿,对于身旁诧异的目光不予理睬,深深呼一口气,鼓足勇气说道“奴婢真名林阿绣,前任六扇门首领林福生是奴婢的父亲,三年前,京城发生一件惨绝人寰的灭门案,就是奴婢家。当时,奴婢虽母亲回乡探望外祖,逃过此劫,回家途中,在城墙外护城河上看到父亲与林家十几口人的尸体,母亲当场昏厥,奴婢至今仍记得被染成血红色的护城河,一闭上眼仿佛就能看到血色河水中父亲与哥哥们的尸体,那触目惊心与血淋淋的场景任何一个见过的人都不会忘记,何况是亲眼目睹自己亲人横尸惨死却无能为力。三天后,悲痛欲绝的母亲投河自尽,只剩下奴婢与乳娘” 林晓岳凄然一笑“不久,乳娘将奴婢卖入一家妓院,自己带着钱逃走了。妓院老鸨逼迫奴婢接客,奴婢宁死不从,被打得半死,老鸨怕出人命,便命人将奴婢拖入乱葬岗。老天可怜,奴婢没有死,被抬尸体的义庄伙计发现,他见奴婢伤势太重便将奴婢送去医馆医治,奈何诊金太高,伙计只好背着奴婢离开医馆。那么巧,遇上前往医馆问诊的坊主” 林晓岳微微一笑,清秀的面庞洋溢着异样光彩。晓月静静的注视着她,猜不透她为何要如此,但直觉告诉她,林晓岳并无恶意,抬头觉察武元昊正出神的望着自己,微微侧首躲避他关切的目光。 耳畔又响起林晓岳轻柔的声音,不知为何,此时听来,却有种不真实感,似虚无缥缈,如梦似幻,仿若来自遥远天际。 “那位好心的坊主替我交了全部诊金,并且收留我,这位坊主就是兰泽坊的芸娘,可惜她的恩德我至今未报,还招惹来这么大的麻烦。奴婢承认,当日紫薇殿行刺皇上的就是我,太后,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不过,此事皆是奴婢一人所为,与四王爷,与……林晓月均无关系,请太后明鉴!” 说完规规矩矩行叩拜大礼,额头触地。 望着地上跪着的林晓岳,准确的说应该是林阿绣,太后神情有些恻然,幽幽叹息道“当年林氏惨案震动朝野,皇上对此案甚为重视,下旨命刑部彻查此事,最后认定是江湖帮派因痛恨你父亲剿灭匪巢而携怨报复。皇上与哀家对你们林家心有愧疚,你……起来吧!” 良久,林阿绣跪在地上一动不动,太后心生不忍,吩咐李长搀她起身。 待李长上前,手刚触碰阿绣肩膀,阿绣突然向一侧倒去,李长仔细一瞧,顿时大惊失色,惊呼道“她……她怎么流血了?” 武元昊疾步上前,只见阿绣双眼紧闭,嘴唇发紫,唇角流出黑色血渍,连忙蹲下身,手指放置阿绣鼻端,又探了探她手腕脉搏,神色凝重的站起身,向太后回道“她死了!”目光扫到她身畔打翻在地的食盒,琥珀色蜜汁蜂巢糕有被人吃过的痕迹,心蓦的一沉,锐利目光直射太后脸上“蜂巢糕有毒?” “怎么会这样?”太后眼中掠过一丝慌乱,却转瞬即逝,意识到武元昊话里有话,眸光骤冷,怒道“你言外之意是指责哀家在蜂巢糕里下毒?” “不可能,来王府之前,太后亲自尝过这些糕点。若有毒,太后便是第一个中毒,再说,这些糕点是特意拿来赐给四王爷您的……”李长急着替主子辩解,却被武元昊打断“李公公所言极是,正因糕点是母后赐给本王的,才会有人趁机下毒,目的很明确——即毒死本王!” “不,不,不!”李长连连摆手,矢口否认。 武元昊却冷笑着看向太后,在他逼迫的目光下,太后终于显露出几分不自在,她站起身,冷声道“昊儿请放心,哀家一定会查清此事,给你一个交代!” 然后,带着一帮宫女内监侍卫浩浩荡荡的离开王府。 尘世的虚无飘渺,如过眼云烟稍纵即逝。 林晓岳死了,而林晓月却勇敢的活下来。 第八十一章 恢复容貌 正月十五,元宵节,大街小巷张灯结彩,人们赏灯,猜灯谜,吃元宵,将除夕开始延续的庆祝活动推向又一个高‘潮,也是一种结束。 秦太医果然不负盛名,他精妙的医术与悉心照料下,林晓月身上毒素渐渐去除,她已可以开口说话,虽然声带轻微受损,并不影响正常发声,但更令她开心的是脸上的烫伤也慢慢愈合,并且秦太医向她承诺,当她再次站在镜子前,将会看到焕然一新的自己。 尽管林晓月向来不屑于以貌取人,但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尤其是附身在端木月这样一位绝色美女身上,她领略到平庸相貌所不能体会的优越感。女人天***美,不经意间便触动了内心的虚荣与自卑。 林晓月伸手抚摸着脸上缠得密不透风的纱布,丝丝滑滑,贴在肌肤上,无丝毫不适感,听秦太医说过,这种纱布属宫中御用,就算皇亲贵族都不准使用。武元昊竟然违抗皇命,视宫规如无物,倒是附和他一贯嚣张跋扈作风。 不过,有件事,林晓月始终搞不懂。自从林阿绣死后,秦太医每次为她换药,总会盯着她的脸端详,有时会自言自语,什么鼻梁再高些,下巴弧线不自然……惹得她神经紧张,忐忑不安,恨不得马上冲到镜子前看个究竟。 “今日是上元节,想不想出去逛逛?”身后武元昊带着一股清新冷冽的寒风快步走进来。 “快关门!冷死了!”武元昊回头瞧瞧她,关上门,在她身侧坐下,笑道“晚上秀水街有灯会,听天明说很热闹,要不要去瞧瞧?” 林晓月瞥了他一眼,自从林阿绣死后,她一直刻意躲着他,即使府里偶然遇上,也会找借口离开,武元昊自然觉察到她的冷漠,心中虽不悦,却也不愿多问,此刻见她态度冷淡,并不奇怪。 林晓月突然转头看着他,问道“你想约我?” 这话问的太突兀,武元昊不由一怔,然后笑了笑,食指很自然的在她缠着纱布的鼻子轻轻点一下,道“没错,不知本王有没有这个荣幸?” 推开他的手,眼睛看着桌上紫砂茶壶,说道“先尝尝我亲手泡的茶吧!” 武元昊看到壶嘴仍冒着热气,剑眉一轩,爽快道“晓月姑娘一番美意,本王怎能辜负!”说着举起茶壶仰头便喝,晓月唬了一跳,急忙去抢茶壶,手指刚碰到壶身,便跳着大叫“烫死了!你还不放下,真想烫伤嘴呀!搀” “不正如你所愿吗?”武元昊放下茶壶,眼睛凝视着晓月。 晓月上前拉起他的手,一壁摊开仔细察看,一边娇嗔道“见过笨的,见过傻的,没见过你这样又笨又傻的!还是堂堂当朝王爷呢,连烫不烫都区分不出来,笨死了!” “关心我吗?”武元昊突然捉住她的手,柔声问道“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抬头迎上他深情的目光,晓月心砰砰乱跳,脸颊泛起一层红晕,挣脱他紧握的手,迅速背过身去,不点头也不拒绝,而是小声嗫嚅道“你的话是真的吗?” 武元昊怔了怔,困惑道“什么话?” 看来他真的忘了,也许她根本不该问,心中怅然若失起来。 也罢,自己终有一天要离开这里,何必自寻烦恼,连累他人呢。 武元昊走到她面前,认真的问道“告诉我,究竟是什么话?” 晓月摇摇头,坐到桌旁,垂头凝视着青花瓷茶杯,不再说话。 武元昊见她沉默不语,以为她生气,心里更着急了,脑子飞快搜索,却想不起究竟那句话让晓月如此重视。 哎,他真不是一般的笨! 晓月偷眼瞧着他一副苦思冥想的表情,心里又好气又好笑,正想取笑一番,门外传来一阵敲门声。 打开门,葛天明披着一件褐色狐皮大氅立在寒风里,见晓月开门,神色凝重的脸上立刻露出笑容“月儿小姐!王爷在吗?”说着目光越过晓月向屋内探去。 晓月脸色一沉,嗔道“葛大人,告诉你多少次了,不要叫我月儿小姐!” 葛天明立刻改口道“是,月儿姑娘!” “月儿姑娘也不行!”葛天明吃惊的看着晓月,又瞧瞧她身后负手而立的武元昊,为难道“那……我叫你什么?总不能叫王妃吧?你毕竟和王爷还没成亲!” 晓月气得瞪大眼睛,恼羞成怒道“整日胡说八道,小心我告诉你几位夫人,到时看你还敢不敢再乱说?” 葛天明连忙作揖求饶“月儿姑姑,月儿奶奶,您慈悲为怀,千万别告诉五位大仙,不然我可真的……” “欲哭无泪,欲诉无门,对不对?”晓月得意的接口道,眼睛却瞟向立于身后,含笑不语的武元昊,不满道“四王爷,你这做主子的,看着属下口无遮拦,胡作非为,不是应该好好教训一番,怎么躲在一边看热闹,你这样如何树立王爷风范,如何令府中数百人信服?” 武元昊微笑道“依你所见,本王应该如何教训他?驱逐出府?还是……杀了他?” 葛天明吓得眉毛一跳,发觉武元昊眉目含笑,并无半分怒意,立即心领神会,不服气道“凭什么说我胡作非为,我葛天明行得正坐得端,对得起天地良心!” “那你为何不肯与五仙拜堂成亲,枉她们对你真心真意,一心追随,你却在背后牢***抱怨,说什么对得起天地良心,哼,你最对不起的就是五仙!” 葛天明真急了,瞪着眼,自辩道“我……我又没答应娶她们,再说,你有什么资格指责我!之前你还说非王爷不嫁,转身便入宫嫁给皇上,婚礼上莫名其妙被剑刺伤,害王爷身陷囹圄,背负着弑杀皇后的罪名,不仅如此,你知不知道,王爷为了救你,把仅剩的续命丸……” “够了!”武元昊冷声打断他,葛天明不甘心的咽下后面的话,晓月怔怔的望着武元昊,心潮起伏不定,一种复杂难辨的滋味涌上心头。 听到葛天明这一番话,她应该感动,心生愧疚,可是,她做不到。她很清楚,一切付出,一切牺牲都不是因为她林晓月,武元昊之所以做这些,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如果端木月还活着,她一定会像自己这样,毫无感激之情,除了失落,只剩下内心深处似有若无的隐隐痛楚。 武元昊注意到她神色变化,隐约意识到异样,但又毫无头绪,抬头向葛天明问道“有事吗?” 葛天明这才想起自己来此目的,走到武元昊身前,低声道“礼物都备好了,王爷准备什么时候动身?” 武元昊沉吟片刻,沉声道“吩咐下去,准备马车!” 葛天明答应着离开,临走前,特意看了晓月一眼,晓月不解其意,好奇问道“王爷要出门?” 武元昊点点头,正色道“等着我,晚上我来接你!” “接我?”晓月想起适才灯会的事,正想拒绝,武元昊早已匆匆步下台阶,很快消失在游廊一侧。 午膳过后,秦太医如往常入府替她换药。 与往日不同,晓月面前多了一面菱花铜镜,明鉴照人的镜中映出一张缠满白纱,看上去有些诡异的脸,突然她明白当日太后随侍李公公为何会惊呼‘妖怪!’ 瞧着镜中怪异的模样,她不由叹了口气。 秦太医慢慢揭开缠在脸上的白纱,遇到白纱与皮肤粘连地方,他会更加小心,那轻柔的动作,专注的神情如同照料初生婴儿般,晓月对着镜中微微一笑。 秦太医抬眼看了看她,劝慰道“不用担心,待会儿揭下所有纱布,你就会看到一个全新的自己。” 起初晓月不太明白秦太医所谓‘全新自己’的含义,但当她在秦太医协助下撕掉脸上那层老化的死皮后,才真正恍然大悟。 望着菱花镜中一张陌生的面孔,整个人呆愣住“她是谁?为何会这样?” 秦太医早就料到她会如此问,拧干手中锦帕,替她擦拭脸上残余脏污,一边解释道“小姐脸上肌肤受损严重,为了保住容颜,我只好做了些修饰,不过,效果比预期要好很多,虽然与之前略有差异,但春兰秋菊,各有千秋,而且普通人一生只能拥有一副容貌,小姐你却能——” “改头换面重新为人,是吧?”晓月无奈的打断他,叹了口气“不过,你说的也有道理。”其实她想说,她不仅是改头换面更是死而复生,再世为人! 整理完毕,秦太医从药箱中取出一粒药丸,晓月接过来吞下去,然后一脸嬉笑道“秦太医,为什么每次吃完药丸,我都会觉得头沉沉的,昏昏欲睡,每日有大半时间躺在床上梦周公,什么都不做,吃了睡,活的比猪还颓废,哎,你瞧瞧我都胖了一圈,在这么下去,迟早一天成为大肥猪!” 秦太医有些不自然的笑了笑“小姐多虑了,之前小姐未免太过瘦弱,如今丰盈些,与这张脸倒更加相衬了。”话语间,眼睛偷偷观察晓月神色,握住瓷瓶的手不由缩回袖中。 晓月从镜中看到,回头朝太医眨眨眼睛,嬉笑道“哦,太医你不老实,快拿出来吧!” 秦太医心中一慌,故作惊讶道“什么?小……姐要什么?” 晓月站起身,盯着秦太医眼睛,笑道“当然是——”她伸手从药箱中取出一枚白色瓷瓶“你的独家秘制神仙玉女粉喽!上次你答应过,要帮我做些,怎么,不会忘了吧!” 秦太医恍然道“是,是,看我老糊涂,怎么把这事给忘了,晓月,真对不起,最近宫中流行伤寒,皇上格外重视,太医院每个人都忙的不可开交,所以……你放心,我既然答应你,就不会食言,只是要再过几日,可以吗?” 晓月耸耸肩“无所谓,救人要紧!不过,你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 秦太医刚刚缓和神色又紧张起来,晓月淡淡一笑道“其实也没什么,我有个朋友惹了点小麻烦,想请你帮个忙?” 秦太医道“说说看,只要力所能及,我义不容辞!” 晓月又叹了口气,想了想,问道“能不能带我离开王府去……天牢?” 秦太医吃惊的看着晓月,不解的问道“去天牢?你那位朋友犯了什么事?天牢是朝廷重地,本属刑部,现下由六扇门管辖,如今六扇门首领端木亮是你的……”他突然停住,脸上奇怪的神情令晓月心生疑惑,问道“是我什么?六扇门首领端木亮与我有什么关系?” 哦!她怎么忘了,自己现在可是端木月的身份,端木月与端木亮,都姓端木,难道他们同姓并非偶然,莫非他们同气连枝,根本就是一家人! 看到晓月默然不语,秦太医心中暗忖,看来传言非虚,端木家族始终不承认端木亮身份,端木月自然不会求他办事,于是说道“我明白,你与端木亮虽是同父异母的兄妹,但毕竟亲疏有别,况且大司马始终不承认端木亮,你贸然去求他,难保他不会为难你。” 原来是兄妹,难怪兰泽坊里端木亮见到她如同见鬼一般。 本应统帅后宫,辅佐皇上,母仪天下的端木月却稀里糊涂在大婚之日香消玉殒,当日大殿内究竟发生了什么?何人如此胆大竟在皇上面前行刺? 不管了,先救出温御城再说,“这么说,你肯帮我?那我们现在就走吧!” “现在?”秦太医沉吟片刻,似下很大决心道“好,我们马上离开王府。” 一路上出奇的顺利,天牢门前,秦太医向守卫出示太医院令牌,并偷偷塞给守卫两枚银锞子,守卫眉开眼笑的进去安排,一盏茶时间方返回,却告诉他们“温御城正在接受审讯,不便探视,请两位改日再来!”然后把银锞子退还秦太医,秦太医执意让他收下,并拜托照顾温御城,守卫收下银锞子连连点头。 马车上,看到晓月垂头丧气的样子,秦太医劝解道“别灰心,至少知道他现在安然无恙,其他的以后再想办法。” 晓月叹息道“也只能如此。谢谢你,秦太医!” 秦太医摇摇头,略带疑惑的看着她,问道“恕我冒昧,这个温御城是你什么人?他为何会被关进天牢?天牢关押的均是重刑犯,难道他……”秦太医实在想不通,端木月为何会认识一名重刑犯? 晓月缓缓垂下眼帘,掩饰内心不安,她不习惯撒谎,却又能说出实情,只好敷衍道“说来话长,以后我再慢慢告诉你。” 秦太医见她神色恍惚,便不再追问,车内再次陷入沉默,二人各自想着心事。 当他们返回王府时,已是日落西山,黄昏时刻。 目送秦太医马车驶出胡同,晓月方返身闪入虚掩的侧门,侧门位于花园东面,踏着金色斜阳悄悄绕过一片丛竹,迎面看到一人负手立于石桥,于是止住脚步,想返回由丛竹旁游廊绕道而行。 她双手提起长裙,蹑手蹑脚刚行了几步,身后忽然传来武元昊严厉的喝止声“站住!” 止住脚步,听到身后脚步渐行渐近,她放下裙摆,转过身面向来人,福身行礼,故作镇定道“四王爷,不知有何吩咐?” 武元昊先是一怔,然后冷笑道“本王小瞧了你,很会伪装吗?刚才门口守卫告诉本王,看到秦太医带着一名随从出去,但本王到了冰月阁却发现,房间里空无一人,你这么有本事,为何不找人假扮成你然后躲在冰月阁蒙骗本王?” “对呀,我怎么没想到这一点,失误,太失败了,好吧,我认输,要如何惩罚悉听尊便!”未见到温御城的失落情绪尚未恢复,偷溜出去又被逮个正着,真是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不过,似乎哪里不太对,抬头注视着对方波澜不惊的神色,扬声问道“看到我现在的容貌,你为何不觉得吃惊?反而一眼就认出我,莫非你早就知道我会变成这样?” 第八十二章 上元灯节 晓月紧盯着武元昊躲闪的目光,走上前吃惊道“你真的早就知道,难道这一切早有预谋?为什么?” 沉默片刻,武元昊缓缓抬起头,凝视着她“我知道让你知道真相是一件很残酷的事,其实适才我在花园中等你,还在犹豫是否应该告诉你。” “那你现在决定了吗?真相是什么?”晓月神情紧张的注视着武元昊,她猜不出他接下来会说什么,但从他严肃的神情,犹豫的目光里觉察到此事非同寻常。 武元昊沉吟片刻,终于说道“太后下旨命你以林晓岳的身份再次入宫。” 晓月吃惊的问“入宫?什么时候?悦” “明日卯时”他暗暗观察着她,希望从她脸上捕捉到一丝眷恋痕迹“如果,你不想入宫,本王可以……” “我想!我当然想入宫。不过,王爷似乎还未回答我的问题,我现在的容貌是否早在你预料之中?”她并未留意他神色中的失落与黯然搀。 武元昊微微侧头,避开她逼视的目光,抬头望向天边,夕阳西坠,晚霞满天。曾记得,三年前的上元节那日,也是黄昏的天空也是如此绚丽多姿,他牵着端木晴的手,并肩走在秀水街欢快的人群中,他们在一起时,往往半日不说一句话,仅需一个眼神,便可了然对方心意,四目相视瞬间,浓浓情意便流入心田。 武元昊的目光缓缓移向晓月脸上,心蓦地一沉,眸中光彩渐渐暗淡,她不是端木晴,即使……,长吁口气,沉声道“你猜的没错,本王确实早就知道你揭下纱布后的样子,秦太医说过,你脸上烫伤肌肤受损严重,如果不加以修整,很可能留下疤痕,所以本王允许他替你变换容貌,而且,改换容貌对你来说也未尝不是好事。” “仅此而已?没有其他原因?”晓月追问道。 武元昊淡淡笑道“你觉得本王有必要骗你吗?难道本王费尽心机,欺上瞒下救你出宫,就是为了让你改头换面后,再送入宫中?本王看上去有那么无聊和愚蠢吗?” 晓月看了看他,不好意思的低下头,娇嗔道“还以为你又在玩什么阴谋诡计,瞧你刚才一副严肃正经的神情,吓得我半死!不过,话说回来,你救了我一命,于我有恩,日后我入了宫,如果有用得到的地方,尽管开口。”她笑嘻嘻的承诺道“我保证竭尽全力,报答您的大恩大德!” 她的爽快让武元昊觉得很意外,他眉头微蹙,吃惊道“你愿意再次进宫?难道不怕有人再加害于你?” “怕!我当然怕,谁也不是野猫,没有九条命。不过,我本来就应该待在皇宫,虽然不是皇后,但能回到宫中,已经很满足了!”昨晚睡梦中,晓月再次遇到白七爷,并且从他口中得知,端木月的魂魄已经答应回归原位,眼下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只要她能入宫,进入紫薇殿,于同一时刻情景再现,便可以魂归原位,到时她便会在白七爷的帮助下前往西汉王朝。 想到很快就要见到心中偶像汉武帝刘彻,真是心花怒放,笑得合不拢嘴。 “看来是本王多虑了!”晓月喜不自胜的神情落入武元昊眼中,眸光倏然冷却“既然,你不反对,那本王明日便命人送你入宫……”后面几个字似从牙缝蹦出。 觉察到他脸色阴沉,晓月不再说话,默默跟随其后,唯恐触怒他,惹来不必要麻烦,影响她顺利入宫,圣人言,小不忍则乱大谋。虽然入宫武元昊来说是一件很稀松平常的事,但对于晓月,却是攸关生死,至关重要,绝对不能出纰漏。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 晓月抬头望着寂静的夜空,不知何时一轮皓月悄悄爬上柳树梢,月光透过光秃秃的柳枝静静倾泻到树下人身上,拖出一条长长的阴影。 茕茕孑立,形影相吊也不过如此。 寒风吹过树梢,枝头枯叶瑟瑟发抖,默默注视着武元昊孤独的背影,晓月突然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悲伤和难过,入宫所带来的欣喜也随着这种悲凉情绪而渐渐消逝。 难道她做错了?难道她应该留下陪在他身边,可是,他心中那个重要的位置终究不属于她。 但是,想到马上就要与他分别,可能永远不会再见,心中不由涌起一种酸涩,丝丝缕缕萦绕心间,令人烦闷不安。可是留下又能怎样,成为别人替身,委曲求全,自欺欺人的忍受他深情目光后的冷漠? 不,这绝不是她想要的,要么不爱,爱就要全身心投入,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既然他心中已经有了那个刻骨铭心的人,她不愿也不屑于涉足这场不平等的爱情。 晓月不喜欢被这种纠缠不清的感情牵绊,一旦想通了,整个人顿时觉得轻松起来,快步走至他身后。 “终于来了?”武元昊听到脚步声,并未转回身,而是淡淡的说道“今夜算是临别小聚,过了今夜,你……就要开始一段新生活……”略带沙哑的声音突然哽住,似在隐忍某种情绪。 他缓缓转回身,冷峻的脸上浮起一抹笑容。 那未达眼底的笑意悉数落入晓月眼中,心微微一颤,酸楚之意悄然蔓延至鼻端。 强忍泪意,晓月故作轻松的提议道“今晚有什么安排,你不是说秀水街的灯会很热闹嘛,不如我们也去逛逛?” “愿意奉陪!”武元昊唇角含着笑,清湛幽深的眸子注视着晓月,真诚的说道“希望今夜能成为你人生中一段美好的回忆!” 秀水街临水而建,是京城最繁华的街市,每逢初一十五,京城商会便会在此举行榷场大会,规模宏大,名目繁多,吸引了大江南北商贾辐辏于此,更有常年往返丝绸之路的西域各国商人,他们携带大量金银、珠宝、药物、奇禽异兽、香料、竹布等商品来到京城贩卖,然后再用所得银两购买汉人的缎匹、绣彩、金锦、丝绸、茶叶、瓷器、药材等商品。 因而秀水街不仅是一条商户云集的街市,更是小型国际货物交流中心。 晓月一壁津津有味的听着武元昊介绍,一壁新鲜好奇的欣赏着街边景色。茶坊酒肆灯烛齐燃,大街上到处悬挂着五色彩灯,色彩绚丽,花样繁多,晓月忍不住惊叹道“难怪《东京梦华录》中这样记载:每逢灯节,开封御街上,万盏彩灯垒成灯山,花灯焰火,金碧相射,锦绣交辉。今日看来,果然如此,不,应该说过之而无不及!” 武元昊含笑看着她,眼中闪过一抹惊异“《东京梦华录》?” 晓月笑道“这都不知道,它是一本宋朝人……”忽然想起武罗国年代不明,他大概也不会知道宋朝“算了,也没什么,不过一本流传下来的古书籍,朝代不详,作者无名氏。” 武元昊静静注视着她,神情有些困惑,似乎想说些什么,却只无奈的笑了笑,继续前行。 穿过一座高大华丽的牌楼,眼前豁然一亮,成千上万盏彩灯连成一片,火树灯花,炫目璀璨,绵延百里。 街上歌舞百戏,锣鼓声声,鞭炮齐鸣,人声喧闹,青年男女携手相伴,每人脸上都洋溢着节日的喜气。 晓月兴奋的加入人群中,谁料身形未定,人潮如水般涌过来,惊慌之下,脚下一滑险些摔倒,幸好一只手及时拉住她,抬头迎上武元昊紧张关切的目光,他牵住她的手,低声道“拉住了,别放手!” 晓月朝他感激的笑了笑,道“我不会放手!” 随着人潮向锣鼓声走去,行了几步,肩膀忽然被人拍了一下,回头看去,惊道“葛天明,怎么是你啊!五仙呢?她们不是和一起出王府的吗?”目光越过他向后看去,只见梅仙与杏仙正在不远处茶摊铺前四处张望,急切的目光快速扫过来往人群,看上去甚是焦虑和不安。 晓月刚要招手,却被葛天明拦住,心中疑惑不解,正要发问,葛天明突然蹲下身,晓月抬头看向茶铺,五仙已经离开,低头道“起来吧!走了!” 葛天明站起身,神色有些尴尬,无奈道“好不容易摆脱掉她们,月儿小姐,求您大发慈悲,千万别告诉她们见过我!” 晓月嗔怒道“说过多少次,不准叫我月儿小姐!” “那叫什么?”上次好像也因此事惹恼晓月,葛天明一直百思不得其解,此刻正好问个究竟“王爷称你月儿,我葛天明当然叫你月儿小姐,有什么不妥吗?” 第八十三章 离别前夕 “那叫什么?”上次好像也因此事惹恼晓月,葛天明一直百思不得其解,此刻正好问个究竟“王爷称你月儿,我葛天明当然叫你月儿小姐,有什么不妥吗?” 晓月横了他一眼,冷声道“本姑娘明日便以林晓月的身份再次入宫,葛大人,你觉得再称呼我月儿或者月儿小姐合适吗?”言语间,目光似不经意瞟向一直沉默不语的武元昊。 葛天明目瞪口呆的看向武元昊“王爷,真有此事?悦” 武元昊淡淡的看了他一眼,缓缓道“晓月姑娘所言非虚,天明,本王命你明日明日卯时之前亲自护送晓月姑娘入宫。” “可是……”葛天明茫然的望着武元昊,又看看晓月,见二人神色严肃,只得应声道“属下明白!” 这时,前方响起一阵鞭炮声,葛天明自知留下无趣,不想做灯泡,更不想当炮灰,于是借口走开,向顺着人群向鞭炮声奔去。 晓月回头看到武元昊正若有所思的望着自己,脸上不由一红,问道“我们要不要也过去看看?” “你究竟是何人?” 晓月猛然一惊,不解道”你……想说什么?我……不就是我喽,林晓月啊!”不知为何心里突然慌乱的厉害,侧头躲闪武元昊审视的目光搀。 沉默片刻,他徐徐叹了口气,似自言自语道“也许是我多想了。”既然她不愿以实情相告,追问下去也无意义,与其得悉真相后二人尴尬难看,不如彼此留有幻想,好好相处一夜,勿要辜负了如此良辰美景。 晓月见他不再追问,悬着心渐渐放下,二人并肩走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保持着友好又得体的距离,晓月不是侧头看向他,武元昊则始终目朝前方,神情淡然。 鞭炮鼓乐声愈来愈近,晓月循声望去,前方不远处,一座临水搭建的舞台上,彩灯高挂,几位婀娜多姿的舞娘,霓裳彩衣,羽扇飞花,随乐起舞,台下观众喝彩声,掌声一波强似一波,精彩的歌舞并未令晓月提起多大兴趣,目光漫无目的扫过兴奋的人群,无意间看到葛天明与一位衣饰华丽的中年男子站在人群外交谈,那中年男子站在阴影里,看不清模样,不过晓月看得出他们二人应该认识,不由好奇起来,转头向武元昊问道“那人是谁呀?看上去似乎与葛天明很熟,你也认识他吗?” 武元昊向前方扫了一眼,道“他是京城商会的会长孟忠海,京城最大的银号孟记便是他开的。” “孟记银号?”晓月茫然的望着武元昊,想从他那里得到更多信息,武元昊却淡淡一笑,摇摇头,不予理会。 “孟记银号都不知道,姑娘你是武罗国人吗?”这时,身旁一位站着瞧热闹的大叔忍不住插嘴道。 晓月吃惊道“大叔,你也知道孟记银号?” “天底下有谁不知道京城孟记,姑娘,俺告诉你啊,这孟记银号不仅是京城最大的银号,它的分号更是遍布大江南北,而且这还不算最厉害。”看到晓月一副感兴趣的神情,大叔愈加得意起来,凑近她身边,神秘兮兮的低声说道“跟你说啊,这孟家最了不起的不是银号,是矿山!” “矿山?你是说孟家不但开银号,而且开掘矿山,可是,矿山不应该是属于朝廷的吗?”晓月不解的问道,同时目光投向静立一旁的武元昊。 武元昊含笑不语,似乎无意加入谈话之中。 “没错呀!姑娘果然见识不凡!”大叔突然提高音量,晓月唬了一跳,撞到身后行人,连忙回头道歉,那人却也奇怪,头也不回匆匆离去。 晓月发现那人逆向而行,猜想大概有什么急事,便未放在心上。 待回头想再问大叔,却发现大叔也不见了,而武元昊则负手而立,神情有些怪异,晓月四处看了看,奇怪道“那位大叔去哪了?还没说完呢!” 到处都是人,那里还有大叔的影踪,晓月无奈的耸了耸肩,看着武元昊,不满道“真是怪事天天有,今天特别多!” “你说的没错,朝廷却是严令禁止民间私自开采矿山,但是孟忠海并非普通百姓,他的亲姐姐是已故的孝惠皇后。” “就是皇亲国戚喽,难怪如此大胆妄为。” 武元昊不认可亦不反对,只是静静的注视着她。 晓月被他看的有些不自在,咸嘴淡舌的说道“如此说来,这位孟先生可是富可敌国,商业帝国的皇帝!” “谁是皇帝?”葛天明与孟忠海商谈完事情,回头看到武元昊与晓月,便快步走过来,恰好听到晓月的话,不由好奇的问道。 晓月道“还有谁,不就是刚才与你交谈的那位家财万贯,富可敌国的孟忠海孟先生!” 葛天明神色微微一惊,目光不由投向武元昊,又回头瞧了瞧一脸崇拜的晓月,突然噗嗤笑出声。 晓月又惊又怒,诧异道“你笑什么?难道我说的不对吗?孟记银号遍布全国各地,又享有开采矿山的特权,还称不上商业帝国的皇帝吗?” 葛天明笑道“晓月姑娘说的没错,不过呢,那位称得上商业帝国皇帝的人,不是孟记的孟忠海……” 晓月茫然不解道“那是谁?” 葛天明脸上露出几分神秘,笑道“远在天边,近在眼前!”说完追随武元昊身后,向河边走去。 留下晓月怔怔发呆,难道是葛天明?不会,他不是孤儿吗,而且他性格直率,行事鲁莽,又是武元昊的近身侍卫,哪有时间去经营如此庞大的生意。 可不是葛天明,又能是谁? 目光追随前方背影望去,恍然大悟,还能是谁,自语道“舍他其谁!” 快步追上武元昊二人,晓月满心好奇的重新端详起这个男人,身形高大魁梧,相貌俊朗不凡,举止优雅,言谈风趣,正是朗朗如日月之入怀,肃肃如松下风,高而徐引。 入鬓剑眉下,双眸灿若星辰,似笑非笑的注视着她,看的她心如小鹿,砰砰乱跳,脸上一阵燥热。 四目交接,火花四射,而这时,旁观者葛天明很不识趣的拍了一下神情恍惚的晓月“喂,你怎么了,脸那么红!猜出那个商业帝国的皇帝是谁了吗?” 晓月如梦初醒,狠狠的剜了葛天明一眼,没好气道“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然后笑靥如花的面向武元昊,一脸崇拜的问道“王爷,你真的是孟记银号的幕后老板?” 武元昊显然有些不习惯她的柔声细语,神色不自然的笑了笑道“没错!” 下一刻,武元昊耳边响起一声尖声惊叫,向来从容镇定的他不由向后退了一步,却被兴奋的晓月一把抓住,连声问“真的吗?” 林晓月不贪钱财,不慕权势,偏偏对成功商人情有独钟,强压住内心狂喜“那你是不是白手起家?为什么要做幕后老板?还有你怎么想起开银号的,你不是王爷吗,有朝廷俸禄又有封地供养,应该不缺钱花呀?哦,对了,还有你和那位孟老板什么关系……” 葛天明突然伸手打断她,神情严肃的提醒道“晓月姑娘,请注意言辞,我们王爷慷慨大方,乐善好施,做生意得来的钱财绝大部分都用于救济灾民和支援朝廷军队,至于他与孟老板的关系,你何必明知故问呢?” 晓月困惑的看着武元昊“我……应该知道的啊?”心中却暗暗责怪葛天明多嘴多舌,需想法将他支开,这样她才可以和身边这位商业传奇人物单独相处。 这时,舞台前人群中突然一阵***动,晓月灵机一动,故意向人群大声嚷道“五仙姐姐,我们在这里!” 葛天明一听五仙名字,脸色瞬变,再也顾不得与晓月争论,扭头便跑。 看着他落荒而逃的狼狈样,晓月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而笑声很快感染了武元昊,二人面对面笑起来,引来路人频频注目。 秀水街旁便是秀水河,河水映出街边无数彩灯,水光潋滟的波面上,五颜六色的河灯随波飘荡,如同朵朵盛开莲花,清丽多姿,惹人怜爱。 晓月与武元昊静静立于河边,望着波光荡漾的河面,耳畔不时传来小贩的吆喝声和人群的喝彩声。 “如果可以选择,你会不会放弃入宫?”武元昊注视着河面,幽幽问道。 晓月回头看着他,冷峻的眸中浮起一抹温柔,轻声问道“为什么这样问?” 幽深的眸子凝视着她“因为本王想确定一件事。” 第八十四章 她就是林晓月 晓月知道他想问什么,佯装未听懂,回头瞧见对面走来一个挑着担子的小贩,他边走边便吆喝“唉,冰糖葫芦哟,新蘸的!”于是跑上前拦住那小贩。 小贩看到有客人,立时放下肩上担子,眼睛眯成一条线,热情的向晓月推销他独家秘制糖葫芦悦。 晓月原本只想借机逃避武元昊,见小贩信以为真,不免盛情难却,于是从插满糖葫芦的竹架上随手挑了一枝,小贩连连夸赞她好眼力,并动作麻利的包好糖纸,送到她眼前,笑道“姑娘请慢用,谢谢,三文钱!” 接过糖葫芦,伸手去摸钱袋,才发现腰间空空,心下一惊,出门前在管家的再三叮嘱下特意检查一遍,说什么王爷出门向来不带银子,今夜又不准任何人跟随左右,所以体贴周到的管家便将这个重要任务交给她。没料到,她尚未动用一文钱,钱袋便不翼而飞。 小贩看到她怔着发呆,脸上笑意渐渐消失,忍不住催促道“姑娘,小本买卖攥点钱不容易,谢谢,三文钱!” “对不起啊,我还是不要了!”总不能吃霸王餐吧,还是老实退货,说着就要将糖葫芦插回原处。 小贩立刻急了眼,伸手拦住她,嚷道“你这姑娘怎么回事,我糖葫芦张走街串巷十几年,从未见过你这种人,货已售出,概不退还,给钱!”说着手伸到她面前,晓月本想与他争辩,回头觉察有游人闻声围过来,对她指指点点,顿时窘的脸颊通红,不知所措。 看到围观游人愈来愈多,小贩气焰更盛,突然从她手中夺过糖葫芦,向围观游人嚷道“大家都来评评理,这位姑娘想吃我的糖葫芦又不肯给钱,你们说天底下有这个道理没有?” “你胡说,我没有吃你的糖葫芦!”晓月忍无可忍,不能任他胡言乱语,小贩却回身从竹架上取出另一支糖葫芦,然后向众人大声道“我糖葫芦张向来本分经营,童叟无欺,大家看看这两支糖葫芦,如果这位姑娘没有吃的话,那么为何她手上的比竹架上新出炉的少一颗?” 众人纷纷围上去,有人大声数出来,两支对比,果然少一颗搀。 晓月盯着两支糖葫芦,又惊又怒,心下顿时明白,这一切皆是小贩的诡计。不过,她真不明白,自己与他素不相识,为何如此冤枉她,正百思不得其解,那小贩在众人一边倒的支持声中,走到她面前低声道“十两银子,看你一身装扮,就知道非富即贵,区区十两银子,姑娘应该拿得出手吧!” 晓月愤怒的瞪着他,冷声问道“若是我不肯给呢?” 小贩冷笑一声,随即大声嚷道“朗朗乾坤,天子脚下,你若不肯赔礼道歉,我糖葫芦张只能把你当成小偷送交官府,让青天大老爷替我伸张正义。” 有没有搞错,一颗山楂,一支糖葫芦也至于如此小题大做。不过,仔细一想,似乎也并无何不妥,记得数年前,她生活的时代曾流传过‘一个馒头引发的血案’,若以此类推,一颗山楂完全有可能令她丢掉脑袋。 人的命天注定,林晓月自认倒霉,抬起头走至小贩身边,顺手抢回糖葫芦,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坦然的吃下一颗山楂,然后若无其事的对一脸惊愕的小贩说道“我明白,不管我说什么,都不会有人信,不过本姑娘虽然无法洗脱罪名,但也不想被人平白无故冤枉,这一颗是我应得到。要送官,好,悉听尊便!” “你……我……”小贩顿时气得瞪眼吹胡须,哦,忘了介绍,这位形容猥琐的小贩,锥子下巴上飘着几根胡须,不过此刻都被晓月气得翘起来,模样堪称经典。 小贩见银子没捞着,还要去见官,顿时失了主意。这时,围观人群中有人主动提出,要陪同他去官府替他作证,可是他们哪里知道,小贩并非真想进官府,早急得如热锅上蚂蚁,不知如何收场。 俗话说,怒从心中起,恶向胆边生。小贩狗急跳墙,猛地抓住晓月手腕,目光凶狠的瞪着晓月,低声威胁道“十两银子,不然老子把你卖进妓院!” 晓月漠然一笑,不予理会。 气急败坏的小贩举起另一只手狠狠的向她挥去,晓月未料到大庭广众之下,小贩竟敢动手打人,着实唬了一跳,挣扎着想逃脱,无奈手腕上那只手似螃蟹爪子般紧抓住不放。 心里暗叫,糟糕! 眼看巴掌就要落下来,她本能的闭上双眼,耳边却传来小贩惨叫声,睁眼瞧去,惊讶的看到小贩被人反手制住,正痛的哇哇大叫,再看那位仗义出手的英雄好汉,顿时喜上眉梢“你终于肯出手了!” 武元昊没好气的扫了她一眼,然后松开手,小贩立刻跪在地上,哀声求饶。武元昊看了看满脸得意的晓月,脸色一沉,取出一锭银子掷到地上,牙缝里挤出一个字“滚!” 小贩哆哆嗦嗦的捡起地上银子,顾不得收拾,挑起担子仓皇逃走,晓月拊掌大笑,边笑边喊道“有趣,有趣,看你还敢不敢对本姑娘无礼!” 围观的人群,本以为有热闹看,没想半路杀出个程咬金,赶走小贩,英雄救美,自觉无趣纷纷散开。 武元昊上前拉住晓月,厉声问道“你想干什么?让人当众羞辱,被人指责称小偷,很有趣吗?” 甩开他紧握的手,收敛笑容,晓月直视他充满怒意的眼睛“没错,很有趣!难道王爷不觉得吗?” “你究竟在想什么?”目光直探到她眼眸深处,他不明白,为何一向冷静的自己,却总是无意间被她牵动着情绪,让他失去理智。 “我想让王爷看清,你面前站着的究竟是什么人!”柔美的双眸透着异样的清冷。 “你……不是端木月,你到底是谁?”以为她会回避,却不料…… “我是林晓月!”她缓缓转过身,目光望向熙熙攘攘的游人,缓缓说道“一个永远都不可能和你在一起的林晓月。” “那晚本王被人袭击时……”武元昊忍不住问道。 “王爷猜的没错,那夜冲出来救王爷的正是我——林晓月!”她回过头,脸上带着凄凉的笑意,声音飘忽不定“原本我只是一缕枉死的冤魂,阴差阳错附上端木月的身体……其实刚才那小贩说的没错,我确实是小偷,不问自取视为偷”她苦笑着,继续说道“一般贼人不过偷人钱财,窃取珍宝,我却是未征得端木月的同意,便强行偷了她躯体,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的鸠占鹊巢吧!” 武元昊神色愈加凝重,幽深的眸子满含疑惑的注视着她“端木月,她现在怎么样?” “她去了另一个地方,准确的说,她已经死了!”魂魄已然离开躯体,即使投胎转世,那也是再世为人,不是死又算什么! “是你杀了她,然后附到她身上,你究竟有何目的?”武元昊的冷静与理智,完全出乎晓月预料,男人凉薄至此,实属罕见。 晓月突觉一阵寒意席卷全身,仰头望月,天际辽阔,星光点点,一轮明月孤独的悬挂空中,与人间的繁华喧闹形成鲜明对比,愈发显得清冷与孤寂。 轻轻一声叹息,她幽幽道“端木月确实死于非命,不过,杀她的凶手不是我!” 武元昊眸色如冰,面色阴沉,与之前温柔深情判若两人。 晓月的心像被什么厥住,苦涩难辨,冲到嘴边的话有咽下。 “知道是何人下的毒手吗?”武元昊打破沉默,这也是他一直想查明的真相,只可惜,案情扑朔迷离,所有当事人,除了他与皇上,几乎都遭遇不幸。 “难道不是王爷因爱生恨,痛下毒手吗?”坊间传闻,未必空穴来风。 武元昊苦笑一声“你应该比谁都清楚,本王绝不会向你下毒手!” “是因为端木晴吗?”既然谈及此事,何不爽快问个清楚。 武元昊身子微微摇晃,震惊的盯着晓月“你……你怎么会……” 晓月冷笑着打断他“很奇怪我为什么会知道端木晴这个名字?”手轻轻抚过微微刺痛的脸颊,轻笑一声道“这张秀丽端庄的脸,对我来说很陌生,但我想,对于你,我现在的样子应该是再熟悉不过,亦或者,她就是令你日思夜想,魂牵梦萦的心上人。”心微微颤抖着,泪水氤氲双眼,模糊了她的视线。 武元昊胸口起伏,冷峻的目光中闪动着愤怒的火焰“这与你无关!本王只想知道,究竟是何人杀了端木月?” “对,王爷说的很对,这确实与我无关,而且,你放心,用不了多久,真正的端木月便会安然无恙的回到皇宫,到时你心中所有疑问都会得到答案!而这一切也将与我毫无关系,我与王爷永不相见!”言罢,头也不回,向来时方向奔去。 第八十五章 太后的任务 寒水依痕,春意渐回。 转眼已是暮春时节,林晓月自入宫已数月有余,这段时间她被留在建安宫侍候太后,几次三番寻觅机会接近紫薇殿都被拦住,甚至有一次因擅闯禁地险些被把守侍卫当场处决,想想当时情景,至今仍心有余悸。 按照刘嬷嬷吩咐,将挥云殿里里外外打扫一遍,举眸望去,目光所及,干干净净,一尘不染。刘嬷嬷紧绷的脸上没有丝毫情绪,入宫以来,若说建安宫最奇怪的人便是眼前这位建安宫掌事嬷嬷,总是冷冰冰不近人情的模样,难怪宫女们背后都称她‘冷嬷嬷’,不过晓月对这位太后身边最得宠的嬷嬷却颇为好奇,常常暗中观察她,想从这位无论衣着打扮还是举止言谈都是一成不变的老嬷嬷身上找到温情的痕迹。 刘嬷嬷反复检查过后,面无表情的走至晓月面前,晓月忍不住问道“怎么样,刘嬷嬷,打扫的够干净吧?不是我自夸,凡事交给我林晓月绝对不会错!” 刘嬷嬷冷冷瞥了她一眼,伸手至身旁案几上,摸了几下,脸色一沉,粘有灰尘的手指举到晓月面前,怒声道“这就是你打扫一下午的成果?今晚不用吃饭了,去院子里跪到天黑为止!” 晓月用手擦了擦桌面,手指纤尘不染,忍不住抗议道“嬷嬷,你诬陷我!我要去告诉太后!搀” 刘嬷嬷更不理会,自顾自的拂袖而去,脸上浮起一丝不屑的笑容。 “跪就跪,反正也不是第一次。”晓月从袖囊里取出两枚宫中至宝‘跪的容易’,放于膝下,发明此物的简直堪称天才,既接受惩罚,又不会因为长时间跪在坚硬冰凉的青石板上而伤害膝盖,一举两得,不过,千万不能被李长发现,他可是建安宫中人神共愤的奸诈小人,宫人们都说“防火防贼防理短!” 理短便是李长,长短相对,李与理同音,这样就算无意间被他听到也没关系,如果他揪住小辫不放,宫人们大可理直气壮地反驳“理短又不是你,与你何干?” 李长当然气不过,但又自知理亏,总不能真如宫人们所说那般‘凶残小器,好吃懒做,自私自利,财大气粗,狐假虎威,那根鸡毛当令箭’惹得人人都想替天行道,到时,即便太后再维护他这个远房表弟也爱莫能助。 黄昏时刻,阴沉的天边渐渐堆积大块黑云,顷刻间,狂风骤作,电闪雷鸣,豆大雨点噼里啪啦砸下来。 很快晓月全身被浇透,雨水顺着发髻直流到脸上,身体在风雨中瑟瑟发抖,可是刘嬷嬷并未命她回房,而是立于窗前默默注视着,只是冰冷的脸上浮现一丝不忍。 “太后,雨这样大,再淋下去,奴婢怕她会吃不消!不如……”刘嬷嬷回身走至太后面前,忍不住替晓月求情。 太后端坐于梳妆台前,青丝散落披在肩上,慵懒的眸光冷冷扫过刘嬷嬷脸颊,冷声道“怎么,这么快就心软了?当初可是你向哀家举荐这个林晓月作为皇后备选人,若要日后成就大事,不经过一番磨练岂能成功?” 刘嬷嬷低眉颔首,恭声道“太后教训的对,奴婢知错了!” 太后微微颔首,刘嬷嬷从太后手中接过梳子,牛角梳缓缓滑过长发,她小心翼翼的掩埋青丝间露出的白发,面上仍声色未动的说道“太后,午膳后,奴婢按您的吩咐与胡太医去椒房殿看望皇后娘娘。” 太后目光看向镜中,缓声问道“太医怎么说?” 刘嬷嬷谨慎的回答道“太医说皇后娘娘面色恍白,气短懒言,胸闷腹痛属血气不足,并无大碍,说吃几服药便可。皇上特意命人将上次北辽进贡的长白山人参取来,吩咐椒房殿的掌事姑姑将人参切片与大枣煮成茶,每日服侍皇后喝下,太医也说这个法子好,补气养血,固本培元。” 太后冷笑道“人参与大枣配伍,非但可以益气生血,更可以令人补心养颜,人面桃花!彻儿倒是很会心疼这个冒牌货!” 刘嬷嬷察觉到太后眼中怒意,手中动作愈加谨慎小心起来,跟随太后几十年,她早已不是当年那个懵懵懂懂一无所知的傻丫头,数十年宫中生活,她饱尝人间冷暖,看惯了世态炎凉,也练就了一副冷硬心肠。 但是在太后面前,她始终谨言慎行,不敢有丝毫差池,沉默寡言与冷漠无情也正是太后看重她的地方。 “去把那丫头叫进来!”沉默片刻,太后忽然吩咐道。 刘嬷嬷有些讶异,一脸困惑的看了镜中人一眼,旋即退出暖阁,快步走出去。 雨一阵近似一阵,虽是暮春,风雨中却带着彻骨的寒气,晓月脑中一片空白,眼前视线模糊不清,身体已经麻木,风雨中摇摇晃晃,几次摔倒,几次爬起来,她已经没有力气去思考,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坚持下去,坚持下去! 不知过了多久,雨突然停了,艰难的抬起头,见刘嬷嬷撑着伞,仍是冷着脸,低声唤道“嬷嬷,嬷嬷,晓月没做错……晓月没”身体摇摇欲坠,刘嬷嬷忙上前扶住她,想斥责她几句,却于心不忍,温言道“起来吧!太后要见你!” 晓月被刘嬷嬷搀扶着缓缓站起,强忍着膝盖酸痛,踉踉跄跄向大殿走去。 太后闻声抬眼望去,冰冷的眸中不带一丝温度,晓月慢慢走至太后面前,刚要跪下,不料膝盖上绑着的软垫儿滑落下来掉在地上,太后眉头微蹙,问道“这是什么?” 刘嬷嬷在一旁看着不免露出担忧之色,宫女们偷偷缝制软垫儿,她这个做掌事嬷嬷的当然心知肚明,不过,同为宫女出身,她深知宫规森严,宫女都是夹缝中求生存,故而并未加以制止。 如今被太后发现,心中不免害怕起来。想上前替晓月求情,可她比谁都清楚,太后最恨人在她面前弄虚作假,耍阴谋使诡计,倘若她贸然替晓月求情,恐怕只为激怒太后。到那时非但帮不了晓月,反而会让太后更讨厌她。 言念及此,只得侍立一边,静观其变。 刘嬷嬷担心的事并未发生,晓月很诚实回道“启禀太后,奴婢……这是奴婢自己私下做的软垫儿,只因奴婢总是做错事,经常被罚跪,每次跪完后,膝盖又红又痛,行动困难,奴婢不想因被罚便偷懒怠工,可又无法忍受膝盖痛,所以发明了这个‘跪的舒坦’,太后,奴婢知错了,请太后责罚,但是奴婢保证以后会再犯!” “看你知错能改的份上,哀家暂且饶你一次,不过,你要为哀家做一件事!”太后竟会如此轻易饶过晓月,大大出乎刘嬷嬷预料。 晓月却表现的异常冷静,其实自始至终她都未觉得太后可怕,在她眼里,越是站在权力顶峰的人越是脆弱,尽管他们会努力伪装出一副高高在上冷酷无情的气势压迫众人,但在那双傲视天下的目光背后却藏着一颗无比胆怯,卑微与孤寂的心。 “请太后吩咐,晓月愿意为太后分担忧虑,略尽绵薄之力!”她向太后福身一礼,强忍膝盖痛楚,“不知晓月能为太后做些什么?” 太后眸中掠过一丝笑意“哀家想让你去椒房殿服侍皇后,你可愿意?” 晓月微微一怔,不解其意,试探着问道“莫非太后嫌弃奴婢太过愚笨总是做错事,想将奴婢赶出建安宫?” 太后突然笑起来“你这个丫头,平时看着聪明机灵,这会儿怎么问出如此愚蠢的问题。你觉得哀家会派一个又蠢又笨的丫头去皇后身边做卧底吗?” 晓月和侍立一旁的刘嬷嬷皆是吃了一惊,晓月抬头注视着神情淡然的太后,恭声道“奴婢愿意听从太后安排!” 铜镜中映出太后满意的笑容,她顺手从梳妆台上取过一个黑色瓷瓶,站起身,缓步走至晓月面前,锐利的目光逼视着她“记住你今天的话,倘若日后,让哀家知道你怀有异心,休怪哀家心狠手辣,不留情面!”说完将瓷瓶举至晓月面前,冷声道“这里面是五灵脂,你的任务就是将这五灵脂混入皇后每日喝的人参红枣汤中,记住,决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包括皇上,明白吗?” 太后眼中闪过的阴狠,让晓月不寒而栗,虽然她对药理一窍不通,隐约间却觉察到异常,努力克制内心恐惧与不安,她顺从的接过太后手中放有五灵脂的瓷瓶,指尖在碰到那冰凉的瓷瓶瞬间,忍不住抖了一下,太后轻轻握住她的手,面上浮现出一抹虚无缥缈的笑意,仿若阴司使者勾人魂魄时的笑容,让人毛骨悚然,又无力反抗。 第八十六章 初见皇后 椒房殿,相传西汉窦漪房窦皇后在世时,生性畏寒,汉文帝便命宫人用花椒和泥涂壁,花椒粉末气味芳香,而且有防寒保暖的作用,所以窦皇后在世时间很长,身体健康不说,还为西汉王朝做了不少事,后世便将皇后所居宫殿称为‘椒房殿’。 离开建安宫时,素日交好的宫女内监纷纷前来相送,虽说皇宫宫规森严,人情冷暖世态炎凉,可是晓月望着面前一张张亲切熟悉的脸孔,依依惜别的神情,心中暖流涌动。 走出宫门,看到刘嬷嬷站在红墙下,平日冷漠的神情多了几分不舍与忧虑,晓月含笑上前,刘嬷嬷将一个沉甸甸的小包袱塞到她手中,说道“椒房殿不比建安宫,今后一定多加小心,宫里人人均知皇后与太后皆出自端木氏,太后是皇后的亲姑姑,但却不知二人关系并非如外人眼中那般亲密,此去椒房殿,侍奉皇后,你一定要更加谨小慎微,俗话说有钱走遍天下,这包银子你拿好,适当时候,要学会变通。皇后性情孤傲,你千万不可再向建安宫这般胆大妄为,口不择言,知道吗?” 晓月挽住她手臂,头轻轻靠到她肩膀上,满含感激的说道“晓月知道了,嬷嬷请放心,虽然,平日嬷嬷对晓月甚是严厉,但晓月明白,嬷嬷所做一切都是为晓月好,这次太后肯将这么重要的任务交给晓月,足见对晓月十分信任,晓月绝不会辜负太后厚望。搀” 晓月犹豫一下,忍不住问道“嬷嬷,太后为何命晓月将五灵脂放入皇后的人参汤中?晓月以前听人说过,五灵脂也是一种药材,为何不直接送给皇后,而是……” “这些不是你应该管的,记住,在宫中管住自己的嘴方能保住这条命,不该问的不要问,只要按照主子吩咐去做即可”刘嬷嬷看着她,叹了口气“去吧,万事小心!” 来到椒房殿时,天色尚早,薄雾渐渐散去,晨光金灿明朗,照在椒房殿黄色琉璃瓦上,流淌下一大片耀目流光,屋顶正脊琉璃吻兽熠熠闪光,看上去稳重有力,象征吉祥与威严。 殿外庭院明朗开阔,院中花木扶疏,奇花闪烁,院东侧一片幽篁,生满堇色兰花悦。 晓月跟随宫女铃儿走至院中,铃儿向东侧一指,介绍道“那里原本是一片牡丹园,每年花期牡丹盛开如繁锦,映着清亮露光,姹紫嫣红一片,格外好看。其中很多属于稀有品种,都是太后命人从菏泽洛阳移植过来,精心培养,细心呵护才活下来。” 晓月不由好奇道“那现在为何又变成一片竹林?” 铃儿看了看晓月,语气中有些不满与抱怨“皇后娘娘不喜欢牡丹,入住椒房殿后,便命人将国色天香的牡丹花连根拔起,又派人种上绿竹与兰花。” 听着她常常叹息一声,晓月再次看向竹林,郁郁修竹,清幽别致,竹下兰花淡雅清丽,给人一种清新幽静的感觉。, 铃儿将晓月引领至大殿前,晓月正欲拾阶而上,铃儿忽然停住,默默注视她片刻,低声道“皇后刚睡醒,你进去吧!” “谢谢铃儿姐姐,晓月初来乍到,以后还要姐姐多多提携!”晓月从袖中取出一颗银锞子放到铃儿手中,铃儿眉开眼笑的捧着银子说道“应该的,从今儿起我们就是一家人了,记住,不管有什么事,你都可以对我说!明白吗?” 晓月在此谢过她,铃儿转身快步向竹林方向走去,直到她背影消失在那片郁郁葱葱的竹林边,晓月方步上台阶。 轻轻迈入大殿,殿内悄无人息,两名内监侍立殿内,晓月走上前,一位身着内监宫装的公公面无表情的走过来,晓月忙向他福身一礼“公公,请问皇后娘娘起身了吗?” 那公公瞥了她一眼,爱答不理的哼道“你有何事?” 晓月笑着走到他身边,从袖中取出一枚银锞子,悄悄塞入他手中,低声说道“有劳公公代为通传,建安宫林晓月向娘娘请安!” 那公公握住银子,在手中掂了掂,脸上立即浮现一丝笑意,慢条斯理的说道“还算懂事,等着吧!” 公公转身进入偏殿暖阁,不一会儿出来,说道“进去吧!” 晓月紧随公公身后,缓步走入帘内。 殿内弥散着奇异的熏香,太后素来喜爱熏香,皇上常命人将各地进宫的香料送至建安宫,其中不乏西域各国及边境番邦部落进献的奇异香料,不过,晓月闻得出,这是一种罕见的香料,即便太后宫中都未曾有过。 香气沉沉渺渺似一缕叹息,无端令人心境萧索,陡生悲凉。 晓月不由诧异,皇后贵为后宫之首,统率六宫,母仪天下,殿内为何会燃起这种香料。 不免联想起宫中关于皇后传言纷纭不息,虽为皇后却总是深居简出,甚少去建安宫向太后问安,所以晓月虽入宫数月,却从未见这位皇后。 入宫前夜,武元昊对她起皇后,她还很是诧异,明明自己现在占据的身体才是端木月,当今皇后。为何突然又冒出个皇后。当她追问原因时,武元昊却言辞闪烁,不肯道出实情,但是却引起她的兴趣。入宫后,曾试图进入椒房殿,不过,很不幸运,与她妄图闯进紫薇殿一样,每次不是被宫人拦住,就是被侍卫赶出来。 晓月怜惜入内,却见皇后斜倚了软榻,似醒非醒的样子,一时不知该不该惊扰。 这时皇后淡淡开口“来了?”仍是慵懒倚着,手中白羽团扇半遮了脸。 晓月心中诧异,悄悄看向榻上,这时,一名宫女拿过锦垫放于她面前,她立刻领会,在锦垫旁边跪下,按照宫规向皇后行三跪九叩大礼。 皇后在宫女搀扶下,缓缓坐起身,和颜悦色问道“你叫什么名字?以前在太后身边都做什么?” 晓月一一回答,皇后略微抬手,“平身!” “谢皇后娘娘!”晓月再次以额触地,然后慢慢站起身,垂首侍立。 “听说你擅长梳发髻,上次太后生辰宴会时,梳的飞星逐月便是出自你手,可有此事?”皇后由宫女搀着缓步走到梳妆台边。 晓月回道“奴婢平时只是喜欢梳着玩,恰巧被太后看到,太后又嫌弃以往发髻太过老套,所以才命奴婢暂且一试。” 皇后沉吟片刻,从镜中看向晓月,缓声道“那以后你就负责为本宫梳理发髻,你可愿意?” 晓月忙跪倒地上叩头谢恩。 皇后示意她起身,晓月方站起身,走至皇后身侧,抬眼看到铜花菱镜中一张熟悉的脸,虽然心中早有准备,但当看到镜中人时,她仍是无法克制内心的震惊,皇后很快留意到她神色异样,淡淡一笑“怎么,见到本宫的样子很奇怪吗?” 晓月忙垂下头,语气有些慌乱“奴婢……奴婢不敢!奴婢只是觉得娘娘容貌美艳动人,一时看的出了神!” 皇后微微一怔,似乎很意外晓月的回答,然后咯咯笑出声道“有趣,本宫自入宫以来,所有宫女太监不是摄于本宫皇后威严畏首畏尾,便是阿谀奉承,说些阴奉阳违的假话。没想到,今儿本宫倒从你嘴里听了句真话!” 晓月顿时脸上一红,垂下头,眼睛悄悄看向皇后,皇后笑靥如花,神色并非如宫人传言那般古怪冷傲,此刻她笑容灿烂,宛若天真少女般,红霞晕染双颊,更加显得妩媚动人。 无论如何,晓月觉得自己很幸运,皇后待她还算不薄,每日晨起为皇后梳完发髻,便再无事做,闲来无事经常帮其他宫女内监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其中最喜欢找晓月帮忙的就是那位冷声冷气的公公付明阳,时间久了,晓月发现他其实面冷心热,平时喜欢贪小便宜,但心肠很好,晓月如遇到什么不懂得便会向他请教,他呢好为人师,很乐意向别人展示他的学问。 这日,天气晴好,清风拂面。 晓月见付公公躬着身子在竹林边修剪花圃,便蹑手蹑脚的走上前,想吓他一吓,谁料刚走到跟前,付公公突然转回身,冷不及防,晓月反而吓得差点跳起来。 付公公嘿嘿一笑,脸上一副诡计得逞的神情“小样儿,想偷袭我,你还嫩了点儿。” 晓月惊魂未定的瞪着他,反驳道“谁想偷袭你了?人家只是想吓吓你而已。” “害人不成反害己!活该!” 晓月白了他一眼,不满的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在你身后?” 付公公不屑的看了她一眼,然后指指地上,晓月顺着手指一看,恍然大悟,嘟囔道“下次一定注意!” 付公公冷笑着瞟她一眼,放下手中工具,道“你确实应该注意!” 晓月吃惊的望着他,不知他何意,但见付公公神色郑重不似开玩笑,追问道“此话何意?为何我确实应该注意!” 第八十七章 迦南木珠串 付公公冷笑着瞟她一眼,放下手中工具,道“你确实应该注意!” 晓月吃惊的望着他,不知他何意,但见付公公神色郑重不似开玩笑,追问道“此话何意?为何我确实应该注意!” 付公公注视着她,正色道“我问你,昨晚皇上离开椒房殿时,你在做了什么?” “我……”晓月有点慌乱,昨晚趁皇上驾临,宫人纷纷候在殿外,厨房内无人,她便悄悄溜进去,想将太后交给她的五灵脂放入皇后药中,却发现熬好的药早被送入殿内,没办法只得再寻机会。待她走出厨房时,恰巧碰到皇上满面怒容的走出大殿,本来可以避开与他相遇,但晓月真的很好奇皇帝究竟什么模样? 于是故意低着头快步走过去,与怒气冲冲步下台阶的皇帝撞了个正面,皇上大概太生气,大吼一声“放肆!悦” 大殿廊下宫灯昏暗,晓月尚未来的及抬头看清他长相,便被突如其来的大喝声唬了一跳,触犯龙颜属大不敬,罪名非同小可,情急之下晓月忙跪倒地上,俯身不敢抬头,颤声道“皇上恕罪!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幸好付公公及时赶过来,厉声呵斥她一番,然后向皇上求情道“启禀皇上,这位宫女刚从太后宫中调过来,对椒房殿的规矩不甚熟悉,求皇上饶她一次吧!搀” 皇上武元彻听闻晓月曾在建安宫服侍太后,脸上怒气稍减,武元彻随身为九五之尊,却深知百善孝为先,无论他对待外人如何,对太后却是尽心侍奉,十分孝顺。 当然自幼在皇宫长大的付公公很是清楚这一点,所以才故意搬出太后,希望能助晓月躲过一劫。 所以现在听到付公公如此问,晓月倒有些不好意思,低着头扯住他袖子摇了摇“付公公,晓月知道错了,昨晚若不是公公及时赶到,急中生智,及时出手,晓月恐怕现在都没命了!” 付公公轻嗤一声“少来这一套,还有,什么*鸡,我都成小鸡仔了!” “不敢,不敢,公公你就算是鸡,也是晨起报晓的大公鸡……”晓月突然意识到说错话,忙掩住口,嘻嘻一笑。 “你这个丫头真是……真是越来越过分了,我警告你呀,以后不准自作聪明,幸亏昨晚的事被我撞见,若是被其他宫女看到,尤其是让那个铃儿,肯定会去皇后面前搬弄是非,到时我看你就真成了盘中鸡”付公公说着做出吃鸡腿的动作“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晓月忙向他福身一礼“谢谢公公救命之恩,晓月一定牢记您的教诲!” 本来以为事情就这样过去了,可是接下里发生的事令晓月意识到一切并未如她所希望那样烟消云散。 皇后生辰之日,一大早,宫中妃嫔女官及朝廷命妇依惯例前往椒房殿向皇后贺寿。 皇后头戴紫金翟凤珠冠,穿一身玫瑰红金银丝百鸟朝凤绣纹朝服,唇角含着淡淡笑意,端坐于大殿上,气度沉静雍容。 皇后微笑着说道“大家来的好早啊。都平身吧!” 众人齐声谢过皇后,按着位份高低纷纷落座。 这时,铃儿端了紫檀木托盘躬身走到皇后面前奉上,原来托盘内放着一串迦南香木嵌金福字数珠手串。迦南木本就名贵难得,加之质地坚硬,难于雕琢,而这串却颗颗打磨得十分光滑圆润,每颗珠子大小均匀,精雕细琢了嵌金福字,手串中央还缀了一块蝙蝠形税墨绿翠玉串坠。 “启禀皇后,这是太后娘娘为祝贺皇后娘娘生辰,专门派人送来的金福手串!” 皇后淡淡的瞧了一眼,随口说道“收起来吧!”便不再去看,侍立一旁的晓月留意到皇后眼中闪过一丝寒意,突然明白之前付公公的话“皇后看似与世无争,冷漠淡定,其实城府深,心机重,得罪她的人绝不会有好下场!” 隐藏最深的往往是最残忍也是最令人恐惧的。 这时,宸妃杜丽娘离开座位,笑盈盈的向皇后欠身行礼道“皇后娘娘,麟趾宫的芍药开了,三日后臣妾想设宴请皇后娘娘与各位姐姐妹妹们同去宫中赏花,不知皇后意欲如何?” 皇后凤眸微敛,端起茶碗,轻轻吹着浮于表面的茶叶,啜了一口,漫不经心道“多谢宸妃美意,本宫素来不喜欢花草,还是不去碍兴的好。” 遭遇如此冷雨,实在出乎宸妃意料,此前她曾数次向皇后示好,欲与她多些亲近,当然这一切完全是做给皇上看,不过,当着众人面,皇后竟然如此不给她留情面,向来恃宠若娇的宸妃脸上实在挂不住。 尤其时,当皇后当众拒绝后,坐在她对面的庄妃潘玉儿竟然噗嗤笑出声,发觉众人异样眼光,忙收敛笑容,取出丝帕假意擦拭脂粉。 宸妃尴尬的立在殿中央,一时间进退两难,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最后还是昭容贺兰氏起身为她解围。贺兰氏虽然地位不如宸妃高,但深得皇上欢心,而且,后宫所有妃嫔惟有她是椒房殿常客,皇后对她自与其他妃嫔不同。 皇后生辰,按理皇上应当临幸椒房殿,但这日宴会后,皇后盛装等候皇上驾临,却最终直等到内监传来的一道口谕与一副皇帝亲笔写的寿字。 当时晓月正准备为皇后卸去钗环,待传旨内监离去,皇后突然将面前所有珠宝首饰推倒地上,大声吩咐道“云儿,拿太后的金福珠串。” 云儿是专门负责皇后钗环首饰的宫女,听到皇后吩咐,马上快步走进来,打开梳妆盒,脸色倏地惨白,惊呼道:“珠串……不见了!” “不会吧,云儿你别急,再找找看,兴许放到别的什么地方!”晓月见她紧张害怕的样子,忍不住安慰道。 云儿又翻开其他锦盒与锦匣,找了几遍都未见到那串迦南木金福珠,晓月见她急的满头是汗,于是走过去帮她寻找,皇后立于一旁冷眼瞧着,沉默不语。 不知为何,找来找去就是找不到,云儿吓得跪倒皇后面前,哭着求皇后开恩。 皇后面色冷淡,眼睛盯着云儿,厉声道“没用的东西,连太后赏赐本宫的东西都弄丢,来人啊把她拉出去杖责四十。” 云儿苦苦哀求着,皇后却无动于衷,两名内监闻讯入殿,将云儿拖拽出去,很快殿外传来云儿惨叫声。 晓月忙跪在地上,恳求道“皇后娘娘,云儿一直侍候娘娘左右,娘娘肯定比谁都清楚她的为人,无论如何她都不会故意弄丢珠串,娘娘,求您看在她忠心侍候您的份上,饶了她这次!” 皇后冷笑着“饶了她这次,难保不会有下次。”然后走到大殿门口,命令道“打,狠狠的打,本宫就要这个不长眼的奴才好好记住,以后该怎么为本宫办事!” 她这句话含沙射影,指桑骂槐,晓月很快意识到,皇后命人打云儿,实际是杀鸡儆猴,做给她这个太后钦赐的宫女看的,想到这一层,心中不免一阵悲凉和深深愧疚。 这时,大殿外云儿的哭喊声越来越弱,直到最后仅能听到板子重重打落人身的声音。 晓月心急如焚,奋不顾身的冲出去,刚跑到云儿趴着的春凳前,却见付公公脸色苍白的从云儿身边站起来,脚步有些踉跄的走至台阶前,声音带着几分凄凉“回禀皇后娘娘,云儿她……她已经气绝身亡了!”说着忍不住哽咽起来。 晓月只觉五雷轰顶,脑子一片空白,呆呆的望着付公公,久久说不出话来,而这时,皇后却面无表情的说了句“拖出去,埋了吧!”然后若无其事的返回暖阁,铃儿忙上前为她掀开帘子,眼睛却无比惊慌的望向殿外。 云儿死了,甚至连一句话都未留下,就这样喊冤而死,虽然相处时间不长,可是晓月感觉得到,云儿绝不会监守自盗,更不会将太后赐予皇后的珠串胡乱搁置。 可是那串贵重的迦南木珠串究竟去哪了? 晓月怎么也想不明白,当时铃儿向皇后呈上珠串时,皇后明明表现的很平淡,似乎并不在意这串珠。可是事后她翻边所有可能的地方,却仍一无所获。 过了几日,本已不再抱有任何幻想,谁料,这日午膳后,付公公突然神色紧张的跑来找她。 晓月收好所有珠钗首饰,回身见他心事重重的站在那里,忍不住询问,付公公犹豫着,最后终于说出真相。 原来,自从云儿死后,付公公也在暗地里寻找迦南木珠串,这次更是借着检查宫人是否违反宫规藏匿违禁物品的机会,翻查椒房殿所有宫女内监的衣柜,结果,在宫女居住的厢房内,他竟然找到了那串迦南木珠串。 第八十八章 宫外邂逅 付公公执意要将迦南木珠串交给皇后娘娘,晓月却拦住他。 “付公公,如果现在交给皇后娘娘,若是她问起在哪里找到珠串,你如何回答?” 付公公毫不犹豫道“当然如实回答,欺瞒主子可是死罪!” 晓月“不可,一旦说出实情,恐怕椒房殿所有宫女都会受到牵连,那是云儿便是我们这些宫女的下场……” 付公公神色大惊,恍然道“我真是急糊涂了,幸好晓月你及时拦住,不然非要酿成大祸!” 晓月将迦南木珠串藏起来,她甚至没有告诉付公公,她担心一旦被皇后查出,付公公一无所知,便可保下一条命,至于她,注定要死的人,何必在意来早与来迟搀。 端午将至,晓月奉皇后之命跟随椒房殿掌事姑姑双燕出宫采办做香囊的香料。 黄昏时分,香料采办齐全,准备返宫。 走过秀水街一处茶馆前,双燕姑姑突然停住,让晓月先走,日落前二人于宫门会和。 晓月正想四处走走,便答应,独自向秀水河边走去。 秀水河畔桃花盛放,杨柳依依,微风吹皱水面,花瓣纷纷,随风飘落,望着随波逐流的片片桃花,心头浮起一丝愁绪与烦闷。 人人都爱花的娇美,却不知愈是娇艳的花朵愈容易凋落飘零,如同女人美丽的容颜,情人深情的目光,都无法永久停留。 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还是襄王有意神女无心,她已经分不清,入宫半年已过,她再也未见过武元昊,她甚至觉得他大概早将她忘到九霄云外。想想也无可厚非,她既不是他心中至爱,也不曾与他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怨他薄情似乎很是不妥。 也罢,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逢,她与他本就是两个世界不同时代的人,如果不是白七爷贪恋人间美酒卷帘醉,她应该投胎汉朝,成为未央宫后宫之主卫子夫,那样的话,恐怕永远不会结识武元昊。人生总会有这样或那样的遗憾与残缺,相逢便是缘分,她宁愿将来想起时,释然一笑,而非怨声载道。 不过,宫中最近不甚太平,接连几名宫女内监意外身亡,除了被杖毙的云儿,宸妃侍女环儿失足溺水,庄妃陪嫁丫鬟则更离奇,本来与几名小宫女陪庄妃踢毽子解闷,谁料毽子不巧掉入水井中,她与几名宫女趴在水边向里面瞧,那知突然一头栽进井里,身旁宫女欲拉住她,却只撕下一片粉色衣衫。 一时间宫中众说纷纭,什么宫中阴盛阳衰,怨气过重,什么恶鬼缠身,厉鬼索命,当然更有多事者说是传闻中最神秘最残忍的暗杀组织‘苍狼’所谓。 苍狼,古时以之为凶神,这个暗杀组织既然以它命名,想来必是一伙极其凶恶之人,恶徒穷凶极恶,无所不为倒也说得通,只是皇宫守卫森严,非一般人可以入内,苍狼为何会如此费尽心机却只杀几名微不足道的宫女内监,况且,晓月很清楚云儿并非失足坠楼而亡,那么其他几位宫女内监的死因恐怕也并非如宫中传言那般。 胡思乱想着,不知不觉,走至秀水东侧奇峰山下。 此时,夕阳西坠,晚霞满天,山间偶尔飞过几只昏鸦,晓月恍然意识到自己走出秀水街,回头望去,已远离繁华闹市,周围树木丰茂,芳草萋萋。 晓月懊恼极了,反身欲沿原路返回。 却不知怎么,越走离京城越远,绕来绕去,不知走了多久,天色愈来愈暗。 晚风吹来,群花杂树中飘起一丛丛乳白色的花,细观之,两瓣平举如翼,一瓣悬月如尾,一瓣如玉颈奋前,张头寻觅,清香馥郁。 晓月不知此花为何物,不由加快脚步顺着蜿蜒小路向那白花起飞的方向走去。 走了没多久,耳畔传来潺潺水流声,心下好奇,循声找去,登上一块巨石,石岩下,有绿水一泓,平静如半轮明月。山峰间渐渐升起一轮银灿灿的圆盘,皎洁月光洒落山间。 草丛间虫鸣声衬得山间更加寂静,晓月静静站在巨石上,完全沉浸在眼前这一片安静祥和中,所有的烦恼与忧愁瞬间消失殆尽。 忽然,岩石下传来说话声,晓月不由一惊,探头望去,岩下溪流旁赫然立着两个人影。 晓月悄悄走下巨石,隐匿于一旁树丛中静观。 刚站稳,就听到一把清脆的女子嗓音“她不过是来路不明的冒牌货,主人你为何要属下竭力护她周全,主人应该了解属下的脾气,倘若没有足够理由,属下绝不会无缘无故保护任何人。” “本王自有道理,你无需知道!”男人深沉的声音不带一丝温度。 这声音如此熟悉,晓月心中猛地一颤,不由向前探头想辨清那人影相貌。 “可是此事事关重大,稍有不慎,属下随时会有性命之忧,主人,难道您愿意精心筹谋数年的计划因为一个微不足道的人付之东水吗?即便主人不在意,属下也会替那些为主子出生入死的苍狼觉得不值!”女子据理力争,情绪很激动。 男人陷入沉默,安静的山间只能听到流水潺潺伴着偶尔几声虫鸣声。 良久,那条颀长的人影似发出幽幽一声长叹息,然后沉声说道“本王不想强人所难,既然雪狼不愿执行命令,本王只好另择他人!你不用回宫,从今日起,你不再是苍狼一员,本王会告诉那些人,雪狼在执行任务时,不辱使命,慷慨就义……” 女子突然从身后搂住男人,晓月惊得险些喊出声,紧紧掩住口,瞪大眼睛注视着前方。 男人用力掰开紧扣住的十指,声音不带一丝情绪“你这又是何必!” 女子双手被移开,不甘心的又扑上去,紧紧拥住男人,脸贴在他宽厚的胸膛上,哭泣着“王爷,难道现在你还不明白来凤的心吗?王爷,十年前,你从土匪手中救下来凤,来凤的命便不再属于自己,可是,王爷你知不知道,来凤的命是你的,来凤的心里从来没有过别人,这些年来,来凤的眼里,心里,甚至生命里,只有你一个人,来凤可以为你生为你死,可是,来凤绝对不会拼命去救那个陷害王爷的贱女人!” 听到女子凶狠的声音,晓月可以想象的出她脸上的狰狞和眸中的憎恨。 男人猛地推开她,借着月光,晓月看到女子双手在半空凝住,苗条的身影颓丧的退了两步,声音发抖道“王爷……你真要如此绝情吗?” 男人避开她的视线,负手面向巨石,明月清辉倾泻到他脸上,映出一张冷峻的脸孔,晓月躲在暗处看的真真切切,清清楚楚,男子不是别人,正是令她日夜牵挂的武元昊。 他为何会在此地出现?那女子又是谁?正在暗自揣测,困惑不解时,忽听那女子轻轻啜泣声,武元昊神情微微一动,却并未回身安慰,女子哭泣声愈加悲切,清冷寂静的月夜下,那哭声显得格外凄切与悲凉,即便天下心肠最硬的人也会忍不住心生怜悯。 可是,武元昊这个超常人类竟一动不动的立在那里,俨然大理石雕塑般,岿然不动。 夜风吹在他身上,袍角扑棱棱摆动,女子终于停止哭泣,她拭干眼泪,默默的注视着背对着的身影,良久,方移开眷恋不舍的目光,头也不回的跑出山涧,急急离去的脚步声渐渐消失在溪水潺潺中。 武元昊转身望向女子消失的方向,深深叹息一声。 “舍不得就快去追呀?”见那女子走远,晓月走出树丛,目光注视着武元昊背影。 武元昊回过身来,见一少女亭亭站立巨石前,月光下,衣袂飘飘,轻盈飘逸,再仔细一看,从眼睛到心里豁然明亮起来。 “月……晓月,是你!”武元昊又惊又喜,跨上前握住她手臂诧异道“你为何会在此处,你不是应该在宫里吗?出了什么事?” 他一连串问题让晓月有些不知所措,抬起头来,迎上对方热切的目光,双眸如星,闪烁着少女的娇态,粉脸含羞,自有一种淡墨染不出的风情…… 半年来,他无时无刻不在思念着她,每当闭上眼睛,晓月一颦一笑,一嗔一怒,仿佛刻在脑海般清晰,多少次他站在椒房殿外,徘徊不定,多少次他漫步上林苑,只为了能与她偶然相遇,他甚至想过直接闯入椒房殿拉她到皇上面前,求皇上将她赐予他,无论任何代价,即便是那方权利与荣耀象征的传国玉玺…… 晓月几乎溺毙在武元昊深情的目光中,全然忘记魂魄归位,返回汉朝的心愿,武元昊将她拥入怀中,温热气息拂过耳畔,晓月心中一惊,继而心跳不已,武元昊感觉到她身体微微一颤,放开她,额头相触,声音中带着令人迷乱的蛊惑“不要离开我,永远留在我身边!” 第八十九章 皇后的美意 她的睫毛在夜风中颤抖,他的心也随着颤抖,他静静的凝视着,默默的,默默地靠近,在晓月意识到他目的之前,他便已吻住那两片柔软红润的唇悦。 晓月倒吸口气,下意识想撤退。却被他双臂早一步揽住她细不盈握的腰,不容她后退。 她在他的气息中沉沦,在他有力的怀抱中失魂,他几乎要将她揉入他体内才甘心似得,在他唇的挑逗中忘了要呼吸,只能无助地将双手圈住他的颈项。 一直以来,她自认非常坚强,可是此刻她才知道原来自己如此懦弱,如此不堪一击,然而更可悲的,她竟然毫不羞耻的贪恋着这种滋味,沉溺在不属于她的深吻里。 一行清泪无声无息落下,湿了他的唇,武元昊终于停下,目光触及她泪光晶莹的双眸,骤然一紧,语声低哑“你不愿意?还是……为本王马上要娶吐蕃公主为妃的事而不高兴?” 四王爷武元昊奉旨迎娶吐蕃公主的事早就传遍后宫,她岂有不知,只是……晓月低下头,躲避他追问的目光,声音飘渺似天际浮云,幽幽道“王爷与吐蕃公主郎才女貌,天作之合,晓月岂有不高兴的道理。” 武元昊神色一凛,语声坚定“本王说你有,你便有。”他上前一步,伸手轻轻托起她下巴,目光直探入她眼眸深处“本王一直很困惑,为何会对你如此不舍,外人眼中,本王风流多情,狂妄不羁,甚至京城私下里都称本王‘活阎王’,行刺皇后,残害忠良,以杀人为乐趣”他苦笑着,声音透着无奈与悲凉“他们说本王有违人伦,心狠手辣,本王便担下这个罪名,他们冤枉本王杀人灭口,本王也不屑于争辩,但是,不论别人如何看待本王,冤枉本王,本王都可以不在乎,唯有一件事,本王绝不容忍误会。” 眸光直逼她脸上,月光下,俊朗的容颜异常坚定“本王绝不能忍受心爱人的误解,晓月,这半年时间里,你几乎每夜都会出现在我梦里,多少次我从梦中惊醒,你却不知所踪,望着窗外茫茫夜色,心中惆怅惘然,我以为把你送入宫,时光便会平复一切,我以为自己对你只是一种错觉,我以为你只是一个替身,但是,我可以欺骗所有人,甚至欺骗自己,却终究骗不过自己的心。” 如此诚恳深情的表白,晓月再也无法伪装,这不正是她渴盼已久,想要又不敢奢望的真情吗? 这次她没有回避,欣喜的迎上他目光中的灼热,语声因激动而微微颤抖“王爷,你说的都是真的吗?你真得确定心中所想的那人是我吗?” 武元昊握住她的手,眸若星辰璀璨生光,认真的点点头“海枯石烂,此志不渝搀” 晓月扑入他怀中,脸颊贴在他伟岸宽厚的胸膛,感受他温暖怀抱的无限柔情。 月光静静倾泻在幽静的山谷,清澈溪流中映出两个拥在一起的身影,碧海青天,星光点点,郁郁葱葱林密茂盛,蝉鸣虫唱,呵,好一副安详和谐的山水画图…… 翌日清晨,晓月如同往日为皇后梳理发髻。 铜镜里,映出皇后美丽的容颜,晓月留意到她眉宇间淡淡忧愁与落寞。 心中未觉察诧异,昨夜回到椒房殿时,见到皇上近侍小安子捧着朝服走进东偏殿,知道皇上要留宿椒房殿。 皇上自上次怒气冲冲的离开椒房殿后,已半月有余未踏入椒房殿,昨夜皇上临幸,皇后不是应该满心欢喜吗,为何面含忧色,神色憔悴。 心中困惑不解,不由出起神来,皇后很快觉察到她异常表情,向身旁侍立宫女一挥手,宫女垂首退出去。 “说吧,有何事?”皇后手中把玩着犀角梳子,目光扫向镜中,晓月方如梦大醒,慌忙跪在地上,恭声道“请皇后恕罪!奴婢……奴婢看娘娘眉间略带忧色,一时想不通,所以……” “想不通?”皇后微微一惊,面上却无愠色“小小一个宫婢竟然妄图揣测本宫的心意,该当何罪?” 晓月忙俯身叩首“娘娘恕罪,奴婢并非有意揣测娘娘心意,只是,奴婢看娘娘神色恍惚,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心里不免担心起来,奴婢知道身为宫婢不可以妄揣主子心意,但,奴婢,绝无恶意,只想关心娘娘而已。” 皇后轻笑一声,伸手示意她起身,目光慢慢移向镜中,纤长手指抚过脸颊,语声柔缓“晓月,你说本宫是不是很美?” “娘娘雍容华贵,国色天香,后宫佳丽无人能比。”端木月及笄之年便被冠以京城第一美女的美誉,如今嫁入皇宫,成为天下人人瞩目尊敬的国母,娇艳多姿中更是增添几分成熟韵味,而且晓月这些溢美之词并不仅是夸赞皇后,更是夸赞自己曾经拥有过的美貌。 想到自己容貌被毁改头换面,不知真正端木月知道后会有何感受,心中虽然有愧,但也无可奈何。 “是吗?可是偏偏有人视而不见。”皇后并未觉察晓月异常神情,兀自对着镜子,喃喃说道,神色落寞。 “娘娘说的人是皇上吗?可是皇上昨晚留宿椒房殿,早晨出门时,还打赏了侍奉的宫女内监,看上去心情似乎很好,奴婢实在不明白。” 皇后淡淡看了她一眼,眼底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不屑,沉默片刻“好了,做好你分内事即可,其他的不是你应该管的!”伸手将犀牛角梳递到她眼前。 “是!奴婢明白!谢娘娘恩典!”晓月从皇后手中接过梳子,轻轻滑过如云般乌发,“娘娘今日想梳什么发髻?” “堕马髻!” 梳子微微一滞,话到嘴边又咽下,手中梳子小心的梳理着,一言不发。 一盏茶时间,发髻梳理完毕,晓月从梳妆台上众多发簪里挑了一根蝴蝶蓝水晶流苏,正欲***发髻间,却听皇后制止道“不必了!今日不用任何发簪。告诉双燕,替本宫拿出那套骑马装” “娘娘您……”晓月忍不住出声,话未说完却又止住,“奴婢知错,请娘娘责罚”怎么就是记不住呢,刚因多嘴被娘娘训斥,这会儿又…… 看着晓月一副懊恼的神情,皇后非但未怒反而含笑道“你知道吗,昨晚皇上在本宫面前夸赞你。” 晓月一怔,皇后缓缓站起身,继续道“你不用害怕,本宫既然身为皇后,统率六宫,自然明白雨露均沾的道理。历代皇朝,皇上宠幸宫女并不算什么,你不必如此诚惶诚恐。” “娘娘,您误会了,晓月绝不敢心存妄想,冒犯天颜。”晓月忙跪下,心里慌乱不知所措,猜不透皇后此话何意。 皇后微微一笑,挽起她的手“本宫只是想告诉你,如果你愿意,本宫一定会奏请皇上册封你为美人,给你一个光明正大的身份。” 晓月跪地不起,坦诚道“娘娘,奴婢绝无此意,皇上贵为天子,怎么会看上小小宫女,娘娘,请你千万别向皇上说起,求你了!” 皇后饶有趣味的注视着她,俯身至她耳边“可惜太晚了,皇上已经对你上了心,皇命难违,本宫也无可奈何。” 晓月震惊的抬起头,看到皇后眸底闪过一抹狠戾。心猛地一沉,这究竟怎么回事,皇上何时对她起了此心,她甚至没有与皇上说过一句话,除了…… 晓月突然想起前几日与皇上相遇于台阶下的场景,难道皇上他……对自己一见钟情?怎么可能,就因为她无意撞入他怀中,就要册封她为美人,这简直太不可思议了,荒谬至极。 接下来的几天,她强迫自己不去想皇后的话,整日埋头做好分内事,其他一概不理,倘若遇到皇上驾临,也会远远躲开,不肯靠近半步。 皇后似有意让她与皇上相处,每逢皇上临幸,她都会命晓月随侍在侧,主子有命,奴才不得不从,可是晓月心里如长草般,总是手忙脚乱,斟酒都会不小心弄到龙袍上,皇后故意轻斥她,皇上却不以为意,笑着说无妨,眼睛却总是有意无意的注视着她,令她更加无所适从,不知所措,脸颊窘的通红,只恨不得地上有个缝让她钻进去。 月光被浓云遮蔽,残余一抹昏黄照进黛瓦凉亭,照见晓月紧张不安的脸颊。 面前人步步逼近,炯炯目光似要将她一眼看穿般,身体被迫向后退去,却不知身后已无退路。 皇上手支撑着亭柱,眼睛直逼她眸中,他眸中依稀有一簇焰火闪动。 像是被灼了一下,晓月仓促垂下头,心如小鹿乱撞,她这是怎么了,为何会如此心慌意乱,脑海中及时浮现出武元昊温暖的笑容,紧张的心顿时安定下来。 她抬起头,迎上皇上试探的目光,鼓足勇气说道“皇上,奴婢早有了心上人。” 眸光微敛,旋即俊美容颜上浮现一抹神秘笑意,皇上抬起另一只手,笑道“就是送你这迦南木金福串珠的人?” 晓月抬眸望去,果然是那串金福串珠,惊愕道“这串珠为何会在皇上手中?” 第九十章 伴君如伴虎 明明记得将串珠埋在上林苑太湖石畔,为防被人发现,她刻意选了临近太液池花草丰茂的地方,却没想到,竟然落到皇上手中。 她仔细辨认着,迦南木串珠隐约带着淡淡泥土气息,果然是皇后丢失的金福珠串。 抬头迎上皇上审视的目光,努力装出镇定“奴婢不知道皇上在说什么。悦” “不清楚?”皇上眸光深沉,凉薄唇畔含着一丝笑意,“是不知道,还是不想知道?” 不善伪装的她,躲开对方目光的逼问,讪讪道“奴婢愚昧,请皇上明示!” “真是只狡猾的小狐狸!”皇上轻轻一笑,语声柔缓,透着魅惑“朕在湖边漫步,突然发现太湖石畔像是被人挖掘过的痕迹,于是命人在附近寻了半晌,终于找到这串金福珠。”含笑的目光轻轻掠过晓月失色的花容月貌,眼底笑意更浓。 “如果朕没有记错的话,这迦南木金福珠串是南诏国进献的贡品,朕并未记得赐给你呀?” 晓月心微微一沉,暗自叫苦,若是让皇上知道迦南木串珠来历,自己肯定吃不了兜着走,即便死罪可免,一顿板子是肯定逃不过。 “如实说吧,朕答应你,只要你肯说出实话,朕可以网开一面,免你一死。”生死攸关的话,出自他口,却是轻描淡写,悠闲自得,仿佛茶余饭后闲话家常搀。 真是财大气粗,权大压人。 晓月暗暗叹着气,无论如何绝不能实话实说,思忖片刻,低声回道“回皇上话,这串珠是奴婢情郎所赠,并非宫中物品,更不会是南诏的贡品。皇上您看错了,这不是什么迦南木,而是普通檀木。”说完,目光投向对方,努力掩饰内心不安与紧张。 皇上神色微微一惊,又仔细看了看手中珠串,唇角勾起一抹冷笑“朕说你狡猾,看来果真不假,南诏国当初送来三副这样的珠串,一副送给了太后,一幅给了四皇弟,最后一串留在紫薇殿。你说朕眼花看错了,那要不要朕命人将紫薇殿那串金福珠拿来做个比较,是真是假,一目了然。” 晓月反驳道“皇上如此说,奴婢怎敢狡辩。皇上贵为天子,一言九鼎,奴婢只是名如草芥的小宫女,试问怎么敢鸡蛋碰石头呢?” 皇上先是一怔,不怒反笑道“你是嘲讽朕以势压人吗?” 晓月垂头不语。 “不说话就是默认了。”他伸手以二指托起她小巧的下巴,修长手指触在她细腻光洁的皮肤上,微微有点凉意“告诉朕,送你珠串的情郎,是谁?” 晓月记起他适才提到曾赐武元昊迦南木珠串,从他略带诱惑的语声中,隐约感到危机,王爷与皇上虽为兄弟,却并非同母所生,而且皇室向来亲情淡薄,在那至高无上皇权的九五之尊宝座面前,子弑父,兄杀弟,同室操戈,兄弟阋墙,冰冷的皇宫无处不沾染着鲜血,在皇权面前,晓月不知道皇上与武元昊这对兄弟之间还有几分亲情,但有一点她很肯定,那就是无论如何,她都不会说出武元昊,事实上,她并未撒谎,这串迦南木金福串确实不是武元昊那串。 可是,如果胡乱说一个名字,恐怕瞒不过皇上,电光火石间,脑海里闪出一个名字,对呀,就是他。 皇上眸色更加深沉,细碎锋芒如细针刺向她“怎么,不会连情郎的名字都不记得了吧?” “谁说不记得,既然皇上这么八卦,想知道奴婢的心上人是谁,那么奴婢要皇上先答应奴婢一件事。”打定主意,晓月昂起头,不示弱的讲起条件。 “想求朕放过他?宫女与男子私恋,依宫规,男子腰斩,宫女杖毙。不过,今夜朕的兴致很好,只要你乖乖的听话”手指滑过晓月脸颊,冰凉寒意迅速蔓延全身,心中不由后怕,幸亏先向他求情,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什么该死的宫规,有朝一日,我一定要改一改!”晓月心中暗暗想着。 “好,君子一言驷马难追,皇上进口一开,不能反悔!”说着,晓月举起右手,皇上微微一怔,不知何意,晓月以为他想变卦,索性拉起他左手。 ‘啪,啪,啪!”清脆掌声回荡在夜色里,惊起栖息树上几只昏鸦,扑闪着翅膀,向辽远的宫阙飞去,鸣叫着消失在浓黑夜色中。 皇上蹙着眉,看看隐隐发疼的手掌,剑眉一轩“可以说了吧!” “那皇上可听好了,奴婢只说一遍!”晓月含笑注视着他,朱唇轻启,吐字清晰的说出三个字“温-御-城!” 皇上深沉的眸色霍的一颤,“你说是谁?” 晓月故意别过头去,闭口不言。 皇上似乎很激动,突然上前抓住她肩膀,眼睛紧盯着她“朕命令你,再说一遍,不然朕立刻杀了你!”语气咄咄逼人。 晓月觉察他眼中怒色,心下奇怪,当听他威胁要杀自己时,更是吃了一惊。 难怪古人皆言伴君如伴虎,果真如此,君威难测,稍有不慎便会招惹杀身之祸。 大丈夫能屈能伸,识时务者为俊杰,晓月崇拜巾帼不让须眉,但也不愿成为枉死鬼魂,就算要死,也要死在紫薇殿。 “皇上真是喜怒无常,翻脸比翻书还快。好了,奴婢再说一遍,挺清楚了,奴婢的情郎他就是相貌英俊,玉树临风,温文尔雅,品貌非凡的世外高人温-御-城!”晓月故意夸张的赞美道。 出人意料,适才阴云密布,风卷残云的皇上,突然间乌云散去,晴空万里,俊美冰冷的面孔渐渐绽开笑颜,晓月暗暗惊奇,为何温御城的名字会让皇上前后判若两人,而且,在皇上的笑容里,她甚至看到了与这张脸绝不相称的——羞涩。 天啊,都说六月的天,婴孩儿的脸,此刻在晓月看来,眼前这位令群臣望而生畏的九五之尊,简直连婴孩儿都不如。 晓月看到他笑意融融的望着自己,暗暗松了口气,危机总算解除。 虽然有点莫名其妙,不过总算有惊无险。多亏了温御城,虽然知道他是假冒的采花大盗,没想到这个名字竟有如此大的威慑力。 “奴婢……可以走了吗?”晓月小声试探着,眼睛密切注意皇上的脸色。 “你叫什么名字?”皇上收敛笑容,语气出奇的温柔。 晓月有些不适应,怯怯的回道“奴婢林晓岳,皇上,您答应奴婢的事,不会反悔吧!” 皇上摇摇头,目光直探入她眼眸深处“回答朕两个问题,朕便放你走?” 晓月点点头。 “你……害怕狗吗?”皇上似乎有些犹豫。 啊?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若不是面前站着掌控自己命运,人人敬畏的万岁爷,晓月肯定会笑得前仰后合,花枝乱颤,不过她还是不至于蠢到自掘坟墓,触怒龙颜。 “怕!”晓月强忍住想笑的冲动,认真的回道“奴婢天生怕狗,不要说看到狗,就算听到狗吠声都会吓得脸色苍白,浑身发抖,所以奴婢胆小怕事,不想招惹是非,皇上,您英明神武,宽宏大量,放过奴婢吧!” “你拒绝朕,就是因为那个温御城?”他温和的问道,眸中流露出暖暖笑意,如春日阳光般,令晓月有些不知所措。 “如果奴婢说不是,算不算欺君呢?”晓月想了想,认真的问道。 “你说呢。”皇上宛然一笑,转身离开,晓月长长吁了一口气,谁料他去而复返,晓月刚刚安定的心再次悬起,忐忑不安的注视着他,不知他又要做什么。 皇上突然一挥手,晓月吓得抱住头,头顶却传来他爽朗的笑声,晓月慢慢松开手,没好气的嘟起嘴。 他手微微一松,那串迦南木珠串在她面前摇摆着,耳边传来他含笑的语声“拿着吧!从今天起,它就是你的!记住,送给你珠串的可是你的情郎!”说完笑着踱步走出凉亭。 花到荼蘼春事了,转眼已是仲夏时节。 这个时节的草原美丽辽阔,无垠的草浪中点缀着星星一样的野花。远处是一座座白色蒙古包,羊群与马群在草原上悠然徜徉,雄鹰展翅翱翔,盘旋于蓝天白云之间。 不远处传来马群的奔驰声,打破短暂的宁静。 十几位吐蕃青年喊叫着笑着策马争先恐后的向前疾驰,他们目光注视着前方一匹白色骏马,马上女子一身红衣策马奔驰,红色火,白若雪,娇美的容颜不时含笑看向后方,似乎在嘲笑身后那些妄想追上她与她敖包相会的男人们。 她就是吐蕃公主顿珠,也是即将代表吐蕃嫁入中原的和亲大使。 不远处的小土坡上,雕塑般立着一个威武的骑着匹高头大马的男人,煞是神气。顿珠不知道这个男人就是威名远播的武罗国四王爷,也是她未来的夫君 第九十一章 吐蕃公主 身手矫捷,活泼俏丽的顿珠策马疾驰,一马当先,后面十几位吐蕃勇士喊叫着笑着拼命急追。其中一个身形彪悍的勇士快马如飞,离顿珠愈来愈近,心中不免得意,对众人大声喊着“你们都输了,公主是我的!” 顿珠一听恼了,回身一皮鞭,得意忘形的勇士毫无防备,惊呼着坠马。众人边笑话他,边打马从他身边疾驰而过。 另一名勇士奋勇急追,笑着喊道“公主,做我的情人吧!” 顿珠脸上含着笑,回过头喊“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追上我啊!” 辽阔无垠的草原上,顿珠一袭红衣,裙摆随风翻飞,露出黑色麂皮小蛮靴,银色马鞍下是她最心爱的枣栗色西藏名马。顿珠刚满十五岁那年,赞普送给她的生日礼物,也是在那一日,她的皇兄赞普为她定下终身大事。 这时,身后马蹄声渐渐逼近,顿珠轻抖缰绳,尚未放缓速度,手中握紧皮鞭,凝视倾听,耳畔传来勇士兴奋的欢呼声,顿珠突然回头,向那勇士莞尔一笑,犹如美丽花朵迎风绽放,勇士如遭电击般,怔楞出神,刚想还以微笑,却不料顿珠抬手一鞭,抽在他身上,尚未笑出,便滚落马鞍,摔在草地里嗷嗷大叫,眼睛却忍不住向那抹火红望去。 接连击落两位追求者,顿珠心中更加得意,她瞟了一眼身后那群紧追不舍的勇士,打马扬鞭,向前疾驰而去。 这时,不远处,小山坡上,雕塑般立着一个威风凛凛的骑着白色骏马的男人,煞是神气,顿珠眉头微蹙,快速扫了他一眼,心微微一动,这男子长得好俊,就是冷冰冰的,正出神想着,没留意身后一人一骑离她越来越近,这人正是葛天明。 身下骏马像是意识到危机逼近,突然打起响鼻,顿珠恍然大醒,正欲催马快跑,却不料那人甩动手里长鞭,鞭子像条灵活的蛇缠住她的腰。 顿珠不由大吃一惊,正要挣扎,腰间鞭子猛地一紧,身体凌空而起,她惊呼一声,耳边风声呼啸,下一刻,整个人跌入一个陌生怀抱,身后人轻抖缰绳,身下骏马渐渐慢下来,顿珠偷眼向后面那些勇士望去,见他们纷纷驻马,顿足垂首。 葛天明朗声笑道“不愧是松赞干布的子孙,公主的马术果然了得!不过,略逊于在下而已!” 瞧他神气自得,顿珠气得横眉立目“放开本公主!搀” 葛天明嬉皮笑脸道“若是我不肯放呢!” 顿珠看清他容貌,惊怒道“你不是吐蕃人?你是谁,竟敢对本公主无礼,看我怎么收拾你!” 葛天明故作吃惊,手臂却将她紧紧搂在怀里,顿珠恼羞成怒,拼命挣扎,谁知葛天明竟趁机在她粉嫩小脸上啄了一下,顿珠捂住脸,惊怒的瞪着他,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你……你欺负我?” 葛天明顽皮的侧着头,嬉笑道“我只是取回应得的奖赏,怎么是欺负你呢?” 顿珠乌溜溜的大眼睛直直瞪着她,两颗晶莹的泪珠涌出,滑过通红的脸颊,哭着嚷道“你就是欺负我,你是坏人!” 葛天明见她哭了,立刻失了主意,不知所措的安慰她“你别哭呀,我只是……只是开开玩笑而已,你千万别当真,好了,好了,我认输……” 顿珠仍然哭泣不止,最后干脆捂住脸哭出声。葛天明更加慌了,本想使用美男计俘获公主芳心,成全四王爷与晓月,熟不料,弄巧成拙,取悦不成,反激怒公主。 葛天明替顿珠松开皮鞭跳下马,反身正要抱公主,谁知公主扬手一鞭,马受惊如离弦箭般飞驰而去,葛天明大吃一惊,待他反应过来,公主早骑着马消失在前方土坡旁。 山坡上,武元昊将这一切都看在眼中,见公主催马离开,便策马驰近。 葛天明忐忑不安的看着他,沮丧道“王爷果然料事如神,属下这招美男计恐怕行不通。属下无用,请王爷责罚!” 武元昊用责备的目光看着他,沉默片刻,却只淡淡的说了两个字“走吧!” 葛天明反身拉住那匹枣栗色西藏马,飞身上马,紧随武元昊,夕阳下两骑急速飞尘而去。 逻些城,富丽堂皇的正殿内。 赞普设宴招待中原特使,殿内吐蕃文武百官齐集,席间吐蕃姑娘载歌载舞,赞普亲自为武元昊带上洁白的哈达,并送上衷心祝福。 武元昊面含微笑,谈笑自若,与赞普相谈甚欢。 忆起三年前松州之役,赞普并无避忌,反而感慨道“当年若不是本王求胜心切,误入埋伏,恐怕今时今日,四王爷已是我吐蕃阶下囚!” 武元昊闻言并不以为意,微笑着回答道“赞普所言极是,不过我们中原有句话叫‘胜可知,而不可为。’居安思危,天亦无所用伎俩矣。” 赞普微微一怔,继而笑道“久闻中原文化博大精深,本王向往已久,今后还要向四王爷多多请教!” 武元昊客气道“请教不敢当,吐蕃与我中原世代交好,前后有文成公主与金城公主入藏,为吐蕃与中原带来和平与繁荣,武罗虽不及大唐地大物博,却据中原腹地,传承华夏文明,与邻邦友好,是我武罗皇帝与文武群臣一致的目的,所以,特派本王亲赴吐蕃,迎娶贵国公主,以结秦晋之好,造福两国百姓,共谋天下太平。” 赞普闻言朗声大笑,连声称好,立刻命人呈上一副精美的唐卡送至武元昊面前,笑道“这是吐蕃技艺最高超的画师亲手绘制的文成公主入藏图,四王爷,请将这副唐卡转交贵国皇帝,表示我吐蕃愿意与武罗永结同好之心!” 武元昊当然知道唐卡乃吐蕃圣物,眼前这副更是精妙绝伦,世间罕有,从侍者手中接过,恭恭敬敬的向殿上躬身行礼“元昊代皇上谢赞普!” 这时,十几位舞姬身着藏族服饰,翩然入殿,伴着轻扬乐声,长袖曼舞,纤手轻扬,无数花瓣轻轻翻飞于大殿上空,空气中弥散着馥郁芬芳,令人迷醉,这时,十几位舞姬围在一起,犹如绽放的花蕾,向四周缓缓散开,漫天花雨中一位美若天仙的红衣少女,如高原上盛放的虞美人般出现,众人皆是眼前一亮,赞普含笑的目光投向端坐首席的武元昊。 武元昊深沉幽邃的眼眸里看不出一丝波动,像两泓万年不化的冰湖,微微扬起的唇角勾勒出一道微笑的痕迹。 乐声骤然转急,红衣少女以左足为轴,舒展长袖,婀娜身姿随着旋转,伴着乐声愈转愈快,突然从地上翩然飞起,众位舞姬立即围成一圈,挥舞玉手,十几条白色绸带轻扬而起,殿内仿佛白莲盛开,红衣少女凌空飞到绸带之上,纤足轻点,衣袂飘飘,宛若凌波仙子,大殿内掌声四起,惊赞之声不绝于耳。 乐声渐渐进入尾声,那红衣女子一跃而起,在空中旋转着,随着乐声缓缓落地,殿内顿时沸腾起来。 众舞姬与乐师纷纷退下后,殿内众人方看清红衣女子容貌,大伦桑布扎不由惊呼道“原来是顿珠公主,真没想到,公主的舞姿竟是如此轻盈优美,美轮美奂,臣今日真是大开眼界。” 顿珠莞尔一笑,双手合十向桑布扎行礼道谢,眸光悄悄扫向桑布扎身旁,触及一对冰冷的眸子,心中顿时不悦,径直走上前,毫不客气的问道“喂,你就是中原来的那位王爷?” 武元昊站起身,脸上维持着得体的微笑“公主有礼!本王正是!” 顿珠眨着眼睛看着她,突然伸手至他面前“还给本公主!” 武元昊微惊,不解道“不知公主想要什么?” 顿珠高傲的目光扫向殿内众人,然后大声说道“还能是什么,当然是你我结为夫妻的婚期!” 武元昊了然一笑,“公主与本王尚未成亲,何来婚书一说,公主大概搞错了!” 顿珠一听急了,“不会搞错的,本公主自十五岁就知道将来要嫁的人是武罗国的四王爷,倘若连婚书都没有,本公主岂不是白白浪费了三年时光。” 武元昊不知她此话何意,不由看向赞普,赞普眉头紧皱,一言不发,暗暗向他摇摇头。 “哦,本王想起来,确实有婚书,不过婚书关系两国安危,所以一直放在京城紫薇殿中,等公主随本王回中原后,皇上便会将婚书公布于众,到时,天下人自然明白吐蕃公主和亲中原,乃是为天下苍生谋福祉,是千万黎民百姓顶礼膜拜的对象。” “真是这样?”听闻此言,顿珠不由洋洋得意起来,上前挽住武元昊,一不正经的说道“不准骗我哦!否则,本公主定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第九十二章 大司马 端午节,皇上于紫薇殿宴请朝中王公大臣,皇后与后宫嫔妃及京内命妇皆在列出席。 斜阳照在紫薇殿黄色琉璃瓦上,淌出一片璀璨金光,连带雕栏玉砌 紫薇殿衣香鬓影,潋珠摇翠,堇色衣裙坠翠镶羽,逶迤及地。 晓月被临时安排到御膳房,与其她几名宫女协助帮厨,宽敞整洁的御膳房因徒增人手略显拥挤和杂乱,但是上至御厨下至打杂小宫女,无一不是紧张有序的忙碌着。 晓月与另一名宫女小凡专门负责清点餐具,这项工作看似简单,实在暗藏玄机,中原礼仪之邦,处处以礼为先,普通百姓餐桌上也是主次分明,长幼有序,长辈未落坐,晚辈不得逾越,皇宫乃皇帝居住的地方,宫规森严,繁文缛节更是不可避免悦。 晓月与小凡不敢有丝毫懈怠,小凡入宫不足一月,显得有些局促与紧张,唯恐出差错。 晓月含笑宽慰她“放松点,有我呢。对了,你是哪个宫的宫女?搀” 小凡神色间带着惶惶之色“我……奴婢,奴婢是建安宫的!” 晓月惊喜道“你在建安宫,我以前也在建安服侍太后,对了,我怎么没见过你呢?” 小凡脸上立刻露出欢喜之色“我……奴婢刚入宫不足一月。” 晓月秀眉微微一蹙“别老奴婢奴婢的,咱们都是一样的身份,以姐妹相称即可,只有在主子面前,才称奴婢!” 小凡连忙点点头。 这时,御膳房张尚膳急匆匆走进来,晓月二人忙向他福身行礼。 “罢了罢了,你们两个负责管理餐具?”他神色严肃的问道。 “回大人,是!”晓月回道,小凡却垂着头,手微微发抖。 “这是大司马专用的一套白玉餐具,记住了,一定好好保管,这可是他最心爱之物,切记不得出半点差错!”张膳食又叮嘱了几遍,然后转身离去。 他刚走,晓月将白玉餐具放置案几上,回头发觉小贩脸色苍白,忙上前询问道“你还好吧?你太紧张了,来,先休息一下吧!” 顷刻间,宫女们鱼贯而入,来端盛好的膳食及餐具,晓月顾不得安慰小凡,回身一一检查,确保无虞后,方松了口气,转回身想再劝小凡。 可是她尚未来得及转身,身后却传来一阵清脆碎响,而正在此刻,服侍大司马的宫女恰好走进来,二人同时向声音处看去,只见小凡面无人色的站在地上,脚下一片碎片狼藉,而她身后案几上放置的一套白玉餐具却不知所踪,晓月尚未反应过发生什么,只听宫女惊呼一声,直奔过去,蹲再地上,捡起碎片,然后怒气冲冲的向小凡喊道“是你把大司马的白玉餐具摔坏了?你知不知道这可是大司马最心爱的东西,你现在把它摔坏了,大司马肯定会大发雷霆,你真是害死我了!”那宫女气得一把抓住浑身颤抖的小凡,非要拉她去向大司马请罪,小凡两眼直勾勾盯着一地碎片,拼命挣扎着,嘴里不停喊着“不,不,不是我!不是我!我不去!” 宫女哪里肯罢休,怒声道“你自己犯的错,不能连累别人。”抬头看见晓月,大声道“还有你,你们两个闯下弥天大祸,大司马若怪罪,你们去向他解释!我可不想无端端被拖累!你们两个跟我走!” 说着一手拉一个,向御膳房外走,这时,张膳食去而复返,看到这情景顿时阴沉着脸厉声喝道“究竟怎么回事?前面都等急了!” 未等那宫女开口,晓月挣脱她的束缚,上前解释道“尚膳大人,奴婢刚才不小心打碎大司马的白玉餐具,请大人允许奴婢亲自向大司马请罪!” “什么?打碎了?”张膳食大惊失色,“你们这些丫头怎么如此不小心,宴会马上就要开始了,大司马又只用这套餐具,你们说说,这……这可怎么办呢?”他急的连连捶手,如热锅上蚂蚁。 “大人,让晓月去向大司马解释吧!大司马身为朝廷重臣,大人大量,不会因为一套餐具而要了奴婢的命,只要奴婢向他好好解释清楚,相信他定能宽容饶恕奴婢!” “可是……”小凡泪流满面的看着她,想阻止却又害怕受罚,到嘴边的话却又生生咽下。 大殿内,觥筹交错,君臣同欢。 小凡陪晓月走至殿前,小凡紧张的望着她,想拦住她晓月神色镇定,笑着对她说“不用担心,让我来应付好了!” 晓月踏入大殿时,皇上与众位大臣正在对饮,无意间看到她,神情微微一惊,很快众人都察觉到异常,纷纷向她投来诧异和怀疑的目光。 晓月缓步走至大司马面前,福身一礼,然后笑着问道“大司马,恕奴婢冒昧,您能否回答奴婢一个问题?” 大司马微觉诧异,大殿之上,小小宫婢竟然堂而皇之走至他面前,开口便要他回答问题,简直岂有此理,刚要发怒,突然看到皇上向他点头示意,勉强压制怒意“请问!” 晓月又福身一礼,语声冷静“大司马,人或者动物,以及世间一切有生命的东西,最终都难免一死,对不对?” 大司马眉头微蹙,这心中甚是不悦,碍于皇上在前,只好答道“是的。” 而在座众人暗自诧异,这宫女为何如此大胆,竟然拿生死如此犯忌讳的话质问大司马,又看到皇上只顾饮酒,并不喝止,纷纷猜测,这大概是皇上借机试探大司马。 接着,晓月又问道“那么,世间一切有形的东西,最终都会破碎消失,对不对?” 大司马心中更加诧异,眼睛不由扫向殿上,皇上含笑不语,只得再次答道“是的!” 听完大司马的回答,晓月突然满脸无辜的说道“大司马,奴婢想告诉您,您最心爱的白玉餐具已经碎了,奴婢们无力阻止,不过,奴婢相信,大司马大人大量,通情达理,一定会原谅奴婢们无意之失,对吧?” 晓月话音刚落,大殿内霎时间静的出奇,众人目光不约而同看向大司马,大司马这才明白眼前这个小宫女为何会问自己问题,原来她…… 晓月满含期待的看着大司马,大司马阴沉不定的目光掠过她脸上,不知何故,愠怒的神色微微一惊,仿佛看到什么可怕的怪物,晓月心不由悬起来,本来只是抱着试试看的态度,死马当活马医,此刻见大司马表情奇怪,适才入殿时的勇气瞬间消失,紧随而来的却是忐忑不安和恐惧。 哈哈哈,悄无声息的大殿之上突然传来一阵笑声,皇上武元彻仰天大笑,款步踱下台阶,走至大司马面前“大司马,没想到你纵横沙场一辈子,竟然上了一个小宫女的当!” 大司马先是一怔,继而恍然大悟般笑道“想不到我这个老头子,英明一世,糊涂一时啊!好!既然,它自寻死路,老头子我又何必强人所难呢!” 晓月盈盈一拜,笑道“恭喜大司马,贺喜大司马!” “哦!你把我的白玉餐具打碎了,这喜又是从何来?大司马长眉一轩,不解道。 “大人,古人云,福兮祸所伏,祸兮福所倚,今日白玉餐具打碎,看似一件祸事,孰不知,这祸福相依相伴,大人必要走鸿运,您说晓月是不是要恭喜您,贺喜您呢?” 大司马开怀一笑,道“好一个伶牙俐齿的丫头,好,本司马就借你吉言,敬皇上一杯!”说着端起案上银色酒杯,举至皇上面前,皇上微微一笑,并不接过,大司马一惊,问道“莫非皇上不愿饮老臣这杯薄酒?” 皇上轻轻一挥手,侍立一旁的内监立刻躬身上前,呈上一封信,大司马诧异的看着那灰色信封,又抬头看看微笑不语的皇上,伸手接过,打开信笺,目光触及信纸,神色微变,他吃惊的看着皇上,皇上向他点点头。 熟悉的字迹一行行映入眼帘,大司马神色愈来愈凝重,握着信纸的双手微微发抖,当看到信纸末端落款时,苍老的脸上已是泪痕斑斑,终于从信纸上抬起头,饱含泪水的目光惊疑不定的望向武元彻,“皇上,这是真的吗?这……这信上内容……皇上,老臣真的不敢相信。” 晓月好奇的目光扫向摊开的信纸“父亲大人亲鉴……儿端木浩敬上。” 端木浩?她知道大司马名唤端木敬德,而端木浩称他父亲,那么这个端木浩莫非是大司马的儿子? 晓月猜测着,目光不由看向皇上,大殿众人觉察三人神色各异,纷纷揣度,却又如坠五里云雾,不知那封信里究竟写了些什么 第九十三章 端木浩 这时,皇后由侍女搀着,长裙拖曳,缓步走过来。 眼风冷冷扫向晓月,她忙颔首退到一旁,大司马看见皇后,再也掩饰不住内心激动,颤声道“皇后,你哥哥他,还活着!” 一语毕,殿上众人无不震惊万分,纷纷看向明黄龙袍,皇后眸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讶,唇角上扬,绽出一个灿烂的笑颜,同时热泪盈眶“父亲,这么多年,皇上始终没有放弃寻找大哥的下落,总算老天不负有心人,大哥尚在人间。” 大司马忙上前朝皇上跪拜,眼中闪着欣喜的泪光,皇后在他身旁跪下,感激道“臣妾代大哥叩谢皇上救命之恩!悦” 言罢不顾皇后身份,于百官面前向皇上行三叩九拜大礼,殿内众人无不慨叹唏嘘,神情恻然。 三年前,吐蕃进犯,先皇御驾亲征,三十万大军浩浩荡荡行至松州时,军中突发瘟疫,加之水土不服,近半数将士染疾病倒,更加糟糕的是先皇也操劳过度染上瘟疫,而此时,吐蕃军队逼近日月山,松州距日月山不足百里,是武罗国最后的屏障,情势迫在眉睫。 生死攸关时刻,大军先锋骁骑将军端木浩临危受命,于三十万大军中挑选八万精兵强将,兵分两路,一路由四王爷武元昊带领三万精兵护送皇上回京,他自己则率领余下五万将士奔赴日月山,阻击吐蕃进攻,为大军撤退争取时间。 出征前夜,军中举行盛大宴会,五万将士举杯痛饮,端木浩兴致飞扬,当即吟诵一首“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归。搀” 将士铿锵激越,气氛十分热烈,更有将士当场啮指用鲜血写下遗书,豪气冲天,众人纷纷效仿。端木亮亦挥毫写下最后一封家书。 听到付公公绘声绘色的叙述,晓月仿佛听到战场急促号角声,看到五万将士在端木亮带领下浴血奋战,奋勇杀敌,场面极其惨烈。 “据说,松州之役后,端木将军不知所踪,士兵们只在战场上寻到他的铠甲。”铃儿自幼入宫,对三年前那段往事,多少有些了解。 “松州之役武罗大军损伤惨重,虽然击败吐蕃,却也大伤元气。先皇本就体弱多病,又感染瘟疫,经不起沿途奔波,行至雁门关时便驾崩了。在太后与大司马的支持下,拥立当时被废的太子登基为皇——” “住口!后宫之中岂容奴才妄议主子!”双燕姑姑不知何时走过来,晓月,铃儿,付公公与几位宫女内监慌忙站起身。 双燕姑姑严厉的目光掠过众人,直射晓月脸上“林晓月,又是你!不要仗着有太后为你撑腰,便可以任意妄为,胡言乱语!既然来了椒房殿,就把你那套在建安宫养出来的臭毛病都给我改了!各宫有各宫的规矩,在椒房殿,除了皇后娘娘,你们最应该听谁的话?” 铃儿最机灵,立刻回道“当然是双燕姑姑!奴婢们一直以双燕姑姑马首是瞻,只要姑姑有令,奴婢往死不辞!”说着手悄悄拽了拽晓月衣袖。 晓月心中了然,与众人齐声说道“愿以姑姑马首是瞻,谨遵姑姑教诲!” 双燕严肃的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得意的瞟了晓月一眼“你跟我来。” 晓月怔了怔,不确定的指着自己,问道“姑姑是叫我吗?” 双燕秀眉一挑,瞪着她,不悦道“背后议论主子时,瞧你眼明耳尖,本姑姑说句话,你却听不清,哼,真不知道娘娘为何要留你这种人在椒房殿。” 真是蛮不讲理,句句带刺。晓月怨不得别人,本来她一个卑微的小宫女与掌事姑姑并无什么利害冲突,双燕姑姑待她也算可以,若不是上次出宫办事,因为迷路误入奇峰山,又遇上武元昊,回到椒房殿时,已是次日凌晨,若不是武元昊向皇后求情,恐怕晓月早被发配到暴室做苦工。 但也正因此,得罪了双燕,原来当日双燕抵达宫门时,不见晓月踪影,心中未免有些着急,本想现行入宫,但想到宫人进出宫门需要令牌,而晓月身上并未携带令牌,倘若她先回宫,恐怕晓月赶到时宫门已关,没有令牌守门侍卫绝不放行。那样,晓月便触犯了私自出宫之罪,她这个掌事姑姑也在责难逃,到时,二人都会被关入暴室。 双燕六岁入宫,如今二十又五,依宫规,宫女二十六可以出宫,也就是说只要她平安无事的度过这一年,便可以返回家乡与亲人团聚。 未免因小失大,双燕耐着性子,一直等到亥时三刻,守门侍卫催她快些入宫,不然依宫规论处,万般无奈,只好先回椒房殿。 那晚,双燕忐忑不安,坐卧不宁,子时刚过,听到厢房外有动静,忙起身披衣,转过回廊,看到一个人影闪入大殿,不由大吃一惊,急忙追上去,尚未走入大殿,便听到皇后喝令道“都出去吧!没有本宫吩咐,任何人不得入内。” 紧接着,值夜的宫女内监默默退出来。 双燕担心皇后,于是立在廊檐下静静守候。 大概一刻钟,殿门打开,出乎意料,晓月竟从殿内走出来,双燕不由吃了一惊,忙走过去拉住她,正要责问原因,从殿内又走出一人,她抬头看去,惊得几乎说不出话。 仓促间,慌忙后退,福身行礼“奴婢见过四王爷!”大概太过紧张,声音听上去微微发抖。 武元昊微微颔首,问道“你是……?” “奴婢朱双燕,是椒房殿的掌事姑姑。”双燕垂头回答道,心扑通扑通乱跳。 武元昊扫了晓月一眼,然后说道“下午本王因为有急事要差人去办,恰好遇到晓月姑娘,所以命她为本王跑了趟差事,因而耽搁了入宫时间,适才本王已经向皇后娘娘解释过,所以,双燕姑姑,也请你不要责怪晓月,好吗?”语气温和,态度诚恳,晓月抿着嘴偷笑,心想,没看出来,专横霸道的四王爷也会和颜悦色的求人,而且,信口胡言,撒谎骗人的本事不容小觑,看来以后对他的话不能全信,没准哪句是真,哪句是假。 武元昊似乎看透她心思,狠狠瞪了她一眼,晓月收敛笑意,眼观鼻鼻观心,心无旁骛起来。 而双燕从未与四王爷如此近距离接触过,更别提向这般交谈,先是一愣,然后激动地几乎说不出话“王……王爷客气了,奴……奴婢不会责怪她,请王爷放心!” “那本王代晓月谢过双燕!”武元昊故意扬声道,同时眼风扫过晓月吃惊的脸庞,又补充道“今后有劳双燕姑姑多照顾她,本王在此先行谢过!”说完拱手一礼。 晓月又惊又怒,不满的瞪着他,气他不顾及自己感受,竟然在双燕姑姑面前说出如此暧昧的话。 武元昊并不以为然,他乐不得所有人都知道,她林晓月注定是他武元昊的女人,也只能是他的女人。 双燕是个聪明的姑娘,如何不知这句话的含义与分量,所以,对晓月一直以礼待之,不过心中却因此讨厌她,甚至有些恨她。 晓月跟随双燕行至正殿前,双燕停住,回身冷冷看着她“进去吧!皇后娘娘要见你!” 晓月心中疑惑,问道“姑姑,你知道皇后娘娘找我有什么事吗?” 双燕扫了她一眼,没好气道“主子的心事,岂是你我这些奴婢可以揣测的?记住,在宫里,做人不要太锋芒毕露,否则只能自食恶果” 说完转身离去,晓月自然明白这个道理,只是很多时候,身不由己,看到别人有难处,她无法做到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更无法坐视不理,所以,即便因此得罪皇后也无所谓,因为,至少她做了自己想做,而不是因为明哲保身而伤害到无辜。 日落时分,夕阳斜照,后花园里。 晓月正帮铃儿绣帷帐,宫中绣品本来归绣院负责,宫女无须亲自动手,但皇后娘娘很不喜欢绣院送来的绣有牡丹富贵的帷帐,若送回去重绣,恐怕一时半会儿无法完工。铃儿与掌管绣院兰姑姑交情匪浅,故而向皇后娘娘请示,将这副绣幛交与她,并保证三日后必能交出一副令皇后娘娘满意的帷帐。 皇后见她信心满满,便应诺了。 洁白柔滑的素锦,朵朵牡丹竞相绽放,其间有彩蝶嬉戏,趣味横生。整副帷帐,布局合理,色彩鲜艳却不失雅致,晓月不懂刺绣,却也觉得精美绝伦。 瞧着铃儿一双灵巧的玉手在绣架前熟练的飞针走线,晓月好生羡慕道“铃儿,让我看看,你是不是长了一只仙女的手,世上怎么会有如此灵巧的手!” 铃儿从绣架上抬起头,静静地看着晓月,问道“适才双燕姑姑找你有何事?” 第九十四章 皇后的吩咐 晓月微微一惊,想起皇后的话,咬了咬唇,笑容有些不自然道“没……没什么,你知道我这个人,总是想什么就说什么,难免不会得罪人,双燕姑姑叫我去,无非是不想当着众人面训斥我,给我留有情面罢了!” 铃儿用怀疑的目光注视着她,然后笑了笑“宫中生活寂寥无趣,我们这些宫女偶尔在背后议论主子也是常有的。双燕姑姑训斥你,也是出自一番好意,你不必介怀!” 晓月苦笑着点了点头,眼睛注视着綉账,陷入深思。 大殿内,错金螭兽香炉青烟缭绕,映出皇后略显疲惫的面容,一袭绛紫色流彩暗花云锦宫装,将她失了血色的面庞衬托的愈加苍白搀。 听到脚步声,皇后缓缓抬起眼帘,眸中细碎光芒直刺晓月脸上。 晓月上前行礼,然后垂手侍立,屏气敛声,见皇后默然不语,不由惴惴不安起来,暗自猜测,皇后大概因端午节打碎大司马白玉餐具的事怪罪于她,不过,大司马都既往不咎,原谅了她,皇后应该不会揪住不放吧! 正如铃儿所说,主子的心意岂是奴婢能揣测的。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听天由命吧悦。 言念及此,紧张的心渐渐放松下来。 “晓月,你入宫多久?”安静的大殿内响起皇后略带慵懒的声音。 “回皇后娘娘,奴婢入宫不足一年。”晓月如实回答,猜不出皇后心意。 皇后轻轻嗯了一声,再次陷入沉默,空旷的大殿内,仅闻铜漏清脆的水滴声。晓月低着头,眼睛悄悄扫向半倚在贵妃榻上的皇后,恰恰遇上皇后锐利的目光,不由倒吸一口凉气,慌忙垂下头,不敢再看。 “女人这一生无非是嫁个好男人,找个好归宿,然后相夫教子,孝敬公婆,平平安安的度过此生。可惜,本宫虽贵为皇后,却还不如民间的普通女子!”皇后坐起身,理了理鬓角,语声透着几分无奈与感慨。 晓月听她突然转移话锋,心中更加疑惑,又不好询问,于是继续垂头不语。 话多必有失,闭口不言总不会错吧! 皇后见她神情拘谨,眼底漾出一抹笑意“你可有心上人?” 晓月一怔,想了想答道“宫规禁止宫女私恋男子,奴婢惶恐,不敢有非分之想。” 口上如是说,心里却暗暗讶异,皇后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为何会问这么奇怪的问题。 突然她想起武元昊对双燕说的话,不由担心起来,莫非他们的话被皇后听到了,或者是双燕姑姑将此事告诉了皇后? 愈想愈觉得不妥,一时间心里如长了草般,慌乱不安起来。 见她沉默不答,皇后缓缓站起身,走到她面前,伸手扳起她的脸,她被迫迎上皇后锋利的目光,耳畔响起冰冷的话语“本宫不管你是否有心上人,从这一刻起,你只能听从本宫的安排,去服侍本宫让你服侍的人,明白吗?”说道最后三个字时,扳住下巴的手猛然用力,小指护甲尖锐的刺入肌肤,突来的刺痛令她瞬间清醒,清澈的眸子迎视着皇后威迫的目光。 “皇后有令,奴婢不敢不从!不过,皇后贵为一国之母,理应宽厚博爱,关爱臣民,而作为天下女子的表率,皇后更应该以身作则,心怀慈悲。可是,为何会逼迫奴婢去做自己不愿做的事,您这样难道就不怕有***份,有损皇威吗?” 皇后冷笑着,“惟若母仪,贤圣有智,行为仪表,言则中义。什么一国之母,什么母仪天下,有***份,有损皇威?这些与本宫何干?” “可是您是皇后啊,心怀苍生,关心黎民百姓是您的责任!”当皇后,成为国母是晓月毕生的心愿,倘若不是一场意外,她应该身处未央宫,成为西汉名垂史册的一代贤后。 所以当听到皇后用无比憎恨的语气说出这些不负责任的话时,晓月既觉气愤又不可理喻。 皇后横扫晓月一眼,晓月觉察到她目光中的愤怒与狠戾,心不由一沉,付公公说过,皇后性情狠戾乖张,又喜怒无常,所以在她盛怒之时,千万别以硬碰硬,否则吃亏的只有她自己。 罢了,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暂且忍你一次,本姑娘就算死也要按照自己的意愿死在紫薇殿上。就凭你这个疯疯癫癫的女人,想左右我的命运,哼,做梦! “如此说来,你是成心要与本宫作对,不肯听本宫吩咐?”皇后看似平静的面容上,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杀气。 这次晓月并未反驳,顺从的福身施礼,恭恭敬敬回道“奴婢鲁莽冒失,不懂礼数,请皇后恕罪。” 皇后未料到她态度陡变,凤眸微敛,冷冷的注视着她。 “奴婢谨遵皇后吩咐!愿为皇后效犬马之劳!” “犬马之劳?”皇后仰头大笑,发髻间斜插的一支凤凰展翅六面镶玉嵌七宝明金步摇,随着笑声微微发颤,光彩流转,透着诡异。 “好!今晚你就代本宫去紫薇殿陪伴皇上!”皇后冰冷的目光审视着她。 如遭雷击般,晓月怔楞了片刻,深深吸一口气,缓缓福身,柔声道“奴婢遵命!” 晓月双手渐渐握成拳,天色渐渐暗下来,铃儿收起绣架,将绣花针***绣包,晓月帮她整理着丝线。 铃儿一边收拾,一边察看晓月神色,几次话到嘴边却又咽下。 二人沿着花园一侧走廊向前殿走去,一路上都默然不语。 夜风穿过走廊,廊下彩灯摇摆不定,地上留下模糊不清的阴影。 刚转入前殿廊下,迎面付公公火急火燎的奔过来,抬头看到她们二人,紧皱的眉头立刻舒展开。 “小姑奶奶,你跑哪去,让我一顿好找?” 铃儿与付公公相识已久,听他如此说,不由开玩笑道“公公,何时降了辈分,改认我们宫女做姑奶奶了?你这一声姑奶奶是唤我铃儿呢,还是晓月?不是我这个做姑奶奶的挑理,你最好多叫几声,不然,我与晓月肯定会为这一声姑奶奶争吵不休,甚至会大打出手,到时,被双燕姑姑骂不用说,若是传到皇后娘娘耳朵了,追究起来,你这个公公恐怕也要受罚!” 付公公一听,急得直跺脚,大声嚷道“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思开玩笑。晓月,我问你,这些日子你有没有见过皇上?” 晓月觉察到他神色异常严肃,知道他言外之意,忙走上前,正色道“自从上次无意冲撞了皇上,晓月听从公公劝告,再也不敢鲁莽行事。最近,除了端午节宴会,晓月再也没见过皇上。” “这就奇怪了,好端端的怎么会……”付公公眉头紧锁,自言自语着。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铃儿忍不住好奇道。 付公公神情紧张的注视着晓月,努力克制发抖的声音“晓月,听着,适才侍寝公公传圣旨——” 晓月听到‘侍寝’二字,神经立刻紧绷起来,紧张的盯着付公公,问道“圣旨?说什么?” 付公公一字一顿的说道“皇上召你入紫薇殿——伴驾侍寝!” 铃儿惊呼道“伴驾侍寝?付公公,你没有听错吧?皇上为什么召晓月……天啊!”目光不由投向晓月,而晓月异常冷静的表情令她更加诧异“晓月,你……你不会早就知道了吧?”铃儿忆起花园里晓月若有所思的神情,突然明白过来“难道是……皇后——” “不用猜了!铃儿,帮我梳妆打扮吧!”晓月打断她,语气透着坚定。 铃儿帮她沐浴更衣,然后坐着凤鸾承恩车,沿着永巷向紫薇殿缓缓驶去。 二更刚过,晓月由宫女引导着走进紫薇殿,灯火通明的偏殿内,皇上身着明黄龙炮,正伏在御案前批示奏折,听到宫女奏报,方缓缓从堆积如山的奏章中抬起头,目光触及晓月脸上,微微一怔,然后又低下头,随口说道“来了?” 宫女很识趣的退出去,殿内只剩下晓月与皇上武元彻二人,她忽然局促不安起来,一路上她不停的对自己说要坚强,要勇敢,除非死去,永不放弃! 可是此刻,这是怎么了。 这时,皇上似乎也注意到她的不安,抬头问道“会磨墨吗?” “会!”晓月忙回答道。 皇上用笔指了指案上一方砚台,然后又埋头批阅奏章。 晓月心中虽然疑惑重重,但 第九十五章 面斥昏君 晓月心中虽疑惑重重,但圣威面前,不敢懈怠,走至御案旁,静静的研起墨来。 殿内十分安静,只有手中墨块与砚台摩擦发出的嚓嚓声。 尽管晓月尽力减弱研磨声,但这细微听上去有些刺耳的噪音很快引起皇上的注意悦。 剑眉微微一蹙,语声透着不满“会写字吗?” “回皇上,奴婢……”会还是不会呢?历史上有记载,古代皇帝大多不喜欢服侍的宫人读书认字,以防宫人结党营私,犯上作乱,毕竟日夜陪在身边的人倘若太聪明,对于大权独揽,君临天下的君主未免不是一种威胁与灾难。 而且,圣人酒后曾言“女子无才便是德”,也就是说,在封建王朝,胸大无脑,有貌无才的女子最受男子青睐。皇帝是九五之尊,坐拥天下,自然也不喜欢身边的女人饱读诗书,文采飞扬。 迎上他质问的目光,晓月羞涩的低下头,小声回答道“奴婢不会!” 皇上笑了笑,似乎对她的回答很满意,眼睛注视着砚台,淡淡的说道“知道你手中磨的是什么吗?” 晓月一怔,不明白他何意搀。 “洮河砚。”他合上奏章,手中紫毫毛笔在研好的墨汁中蘸了一下,眉头微微一皱,然后摇了摇头道“哀梨蒸食,暴殄天物。” 这句晓月听明白了,分明是嘲笑她无知,不识货,糊里糊涂糟蹋好东西。 真是岂有此理,晓月不及细想,接口道“洮河砚,其料取于甘肃卓尼也就是唐朝时的洮州一带洮河深水处。洮砚因其石质细腻,纹理如丝,气色秀润,发墨细快,保温利笔,北方最为贵重,宋时已经稀少,解放后又恢复了生产。自唐代成名以来,老坑洮砚一直是皇室文豪、富商巨贾才能拥有的。宋代赵希鹄曾经说过‘除端、歙二石外,唯洮河绿石,乃北方最贵重。此砚绿如蓝,润如玉,发墨不减端溪下岩。然石在大河深水之底,非人力所致,得之为无价之宝。’”一口气说了这么多,晓月真是佩服自己超强的记忆里与不多见的口才。 皇上注视着她,眼中现出几丝惊诧,神情微怔,瞬间又恢复如常,唇边漾起一抹笑意。晓月突然意识到失言,脸颊微红,悻悻的垂下头,心里暗自懊恼,人家都是吃一堑长一智,她怎么吃了亏还不懂得学乖呢? 然而,皇上却并未如她预料中那样勃然大怒,站起身,走至晓月身边,拿起墨块慢慢研起来,缓缓说道“砚台的实用功能是磨墨,其中下墨、发墨是衡量砚材好坏的条件,简单说,下墨,是通过研磨,墨从墨块到水中“砚台上”的速度。发墨,是指墨中碳与水相融,发磨好的墨如油,在砚中生光发艳,随笔旋转流畅,所以画画的用砚比写字用砚要求更高。” 晓月静静看着他,他淡淡的扫了她一眼,继续说道“下墨,讲求快慢,发墨,讲求粗细,但往往下墨快的发墨粗,发墨好的却下墨慢。所以,下墨发墨均佳的砚极其珍贵。 “洮河砚便是这极其珍贵中一种?”晓月虽可以说出四大名砚的产地,特性,但对磨墨却是一窍不通,中华文明包罗万象,随便一样不起眼的物品都蕴含着无穷的奥秘与道理,即便熟读史书,学富五车,比起上下五千年博大精深的历史文化,仍然只是略知皮毛。 听着他娓娓而谈,一种钦佩之情油然而生,眼睛不由自主的看着他出神。 他看上去大约二十五六岁,身材颀长,着明黄色绣团龙圆领袍,腰间系着赭色缂丝腰带,下面悬着碧色玉佩。面若美玉,目如朗星。眉目隐隐与武元昊有三分神似,逊于健朗,长于俊美,虽不及武元昊凌厉霸气,也自有一番优雅贵气。 也许上天在赋予二人相貌时,便已安排好了结局。 尽管如此,晓月仍不由暗叹,作为天子,这个人虽然长得有点阴柔,但以审美角度来看,他真是个美男子。 皇上很快意识到晓月目光中的赞许,微微一笑,放下墨块,温言道“想不想学习写字?” 看来他并未怀疑她的回答,心中犹豫不定,紫毫毛笔举到眼前。 “奴婢……资质愚笨,不敢劳烦皇上……”晓月试图婉言拒绝,手却被他按住,身体被推到他面前,耳畔响起温软略带磁性的声音“写字最首要的就是掌握如何握笔,来,学朕的样子!”柔缓的语声透着不容人反抗的坚决。 晓月只好接过毛笔,下一刻,皇上竟然从身后握住她柔荑小手,温热气息扑入她修长的颈,酥酥麻麻,心中慌乱不已,手微微一颤,他却及时握紧她。 这只手略略粗糙,虎口有持弓时磨出的茧,用力的抓住她柔软纤小的手,手微微吃痛,她猛抬头,正对上那对清湛幽邃的眸子,脸颊顿时滚烫,暗暗责怪自己太懦弱,为何不反抗。 而这一切看在皇上眼中,却是另一番旖旎风光。 现在的晓月,显然是经过了一番特意的打扮,一头青丝盘珠翠,鬓角斜插玉簪,青裙罩紫衫。 柔和烛光下,她肌肤如脂,凤眸潋滟,双颊绯红艳如桃花,他不由心神荡漾,目光贪恋的徘徊在那红润水嫩的樱唇上,那唇由于紧张微微张颌,如同成熟的蜜桃,引人无限遐想。 晓月从他灼热的目光中觉察到危险,身体下意识向后退,孰不料,一脚踩空,顿时失了重心,惊呼一声,不盈一握的纤腰被一只大手牢牢托住,下一刻,腰上微微一紧,整个人跌入他结实的怀抱。 惊慌未定的迎上他深邃的眸子,那黑曜石般的眸中燃着***的火焰,她知道那是男人对女人的渴望,恐惧瞬间席卷全身,压制住紧张与胆怯。 一个声音在心底嘶喊着:不可以,不可以,不可以! 那张俊美的脸带着与生俱来的魅惑,在她眼前渐渐放大,急促温热的气息慢慢逼近,心底那个声音愈加声嘶力竭:不可以,不可以,不可! “不可以!”晓月终于挣脱男人的引诱,猛地推开那双坚实臂弯的桎梏,身体因用力过猛,踉跄着后退几步,与他保持安全的距离,眼睛惊恐的盯着令她如此狼狈的始作俑者,视他如洪水猛兽。 她的过激反应显然出乎他预料,惊怔的注视着她,不过,很快便恢复如常,唇角勾出一抹了然的笑容“朕明白,这对你似乎有点困难。没关系,朕有的是耐性。”含笑的目光轻轻滑过她微微颤抖的红唇,“整个后宫都知道,朕今晚召你入殿侍寝,天亮之前,你最好不要走出紫薇殿。宫中人多口杂,你如果现在走出去,就算朕不降罪于你,难保太后不会找你的麻烦,所以,你还是想清楚在做决定!” 晓月略略整理适才挣扎中弄乱的鬓发,“奴婢当然知道皇宫里最不缺的便是飞短流长,尔虞我诈,宫中人最擅长的莫过于造谣生事,搬弄是非。不懂得见风使舵,拜高踩低,便无法在宫中生存。宫中人看似一团和气,实则暗藏波涛汹涌,人人带着一副假面具,而这张面具下面究竟藏着一张什么的面孔,恐怕连皇上自己也分不清吧!” “够了!”皇上被激怒,是的,身为帝王,他可以不在乎一个宫女是否愿意真心服侍她,因为,在后宫,即便天上飞的雌鸟,地上跑的母耗子,都属他所有,只要他愿意,可以宠幸任何一个女子,在这里,如晓月这般身份卑微,名如草芥的宫女就算极力抗争,拼命逃脱,终究逃不出他的手掌,所以,他可以借此展现王者的胸怀,可以不在乎一个小宫女的抗拒。 但,面对晓月冷嘲热讽,一针见血的指责后宫藏污纳垢,无异于当众撕扯他完美无瑕疵的光鲜外表,无异于狠狠抽他一个巴掌。 这是对皇权的公然挑衅,是对他至高无上君王颜面的批判和揭露。 晓月深呼一口气,“皇上,您贵为一国之君,翻手手可以救苍生,覆手可以杀万民,奴婢小小一名宫女,死不足惜,只是奴婢觉得皇上不应该如此放纵自己!” 眸光利刃般直射她脸上,阴沉的表情,足以吓死十名御前侍卫,语气带着隐忍“你竟然说朕——放纵?” 晓月缓缓走至他面前,紫薇殿将是她离开这个时代的地方,想到自己反正都要死在这里,不如爽快些,彻底激怒他,目光扫过御案后墙上悬挂的青龙宝剑,如果能死在皇帝剑下,也不枉再世为人,总算对得起自己。另一方面,倘若自己死在皇帝剑下的瞬间,端木月的魂魄能及时赶来,不正好成全她与皇帝吗? 打定主意,勇敢的昂起头,无所畏惧的说道“没错,在奴婢看来,皇上您就是一名纵欲无度,荒淫无耻的昏君!” 第九十六章 太后 “小小宫婢竟敢当面指责辱骂朕,朕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皇上怒不可遏的呵斥道。 俊美的脸颊铁青难看,晓月甚至可以清晰的看到他额头微微抖动的青筋。 做得好,林晓月! 还差一点火候,晓月故意振振有词道“难道奴婢说错了?如果皇上不是荒淫无道,为何会毫不顾惜皇后的感受,下旨召奴婢入殿伴驾?皇后是皇上名正言顺的妻子,做夫君的不知疼惜自己妻子,却任由性子到处沾花惹草,处处留情,你不是荒淫,是什么?后宫三宫六院,七十二嫔妃,她们哪个不是天天引颈翘盼,希望得到皇上召见,渴望皇上雨露均沾,可是皇上呢,你可曾替她们想过,你可以左拥右抱,可以随心所欲,可以为所欲为,可是,你知不知道,后宫那些女人们同样需要得到尊重,需要皇上的关爱与呵护。喜欢召之即来,厌烦了挥之即去,女人究竟做错了什么,要忍受这么冷酷无情的非人待遇。” “很简单,因为朕是皇帝,天下都是朕的,只要朕看中的女人,都休想逃出朕的手掌!这是上天赋予朕的权利!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皇上怒吼道。 晓月冷笑着,目光冰冷的盯着他狰狞的面孔,谁可以想到这样一位看似温文儒雅的皇帝,内心竟是如此不堪一击搀。 眼风扫过墙上闪着冷光的青铜宝剑,晓月笑的有些诡异“所以皇上才会以祖宗规矩为幌子,逼迫皇室子弟将他们新婚妻子于新婚之夜送入宫,美其名曰‘书房伴驾’,但是,天下人不是傻子,什么书房伴驾,根本就是横刀夺爱,利用皇权满足你自己的私欲。当皇上抱着亲兄弟的妻子入眠时,内心深处可曾有过一丝愧疚和不安;皇上可曾想过,这些女人回府后将面临怎样的凄惨境遇,她们会被丈夫嫌弃,被公婆厌恶,甚至府里下人都可以当面冷嘲热讽,她们中又有多少人不是忍受着世人唾弃苟且于世,又有多少人因为承受不了身心折磨而选择自行了断——” “住口!”皇上怒声喝止她。 晓月默默期待着,希望那个明黄身影盛怒之下倏然转身,然后拔下宝剑,刀光一闪,自己便可以彻底解脱了。 然而,皇上并未如她所愿,事实上,当他听到晓月关于‘书房伴驾’的一番抱怨之词,心中怒气瞬间减弱。 发现他神色渐渐缓和,晓月既惊讶又焦急,忍不住问道“奴婢如此指责皇上,难道皇上不生气?不想亲手杀了奴婢?” 短暂的沉默,皇上回头注视着晓月,平静的面容上丝毫没有愤怒的痕迹,晓月更加着急了,追问道“皇上贵为天子,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利,睥睨天下,俯视众生,奴婢出言不逊,忤逆皇上,以下犯上,又口出狂言,皇上,您应该特别恨奴婢,恨不得立刻杀之而后快!皇上!” “你说的没错,朕虽然不赞成沿袭祖宗定下的‘书房伴驾’规矩,但是身为皇帝也有无奈和不得已。三年前,朕登基后,便向废除这项荒唐的规矩,但当时朕新皇登基,政基不稳,朝中众多臣子都是跟随先皇多年,倘若朕贸然行事,势必激起众怒,加上太后于朕有养育之恩,又全力支持朕登上皇位,朕不可不顾及她的感受。”晓月看到皇上隐忍的神情流露出几分落寞与阴郁,心中一片茫然。 “奴婢不明白,废除这项规矩与太后有什么关系呢?”晓月终究忍不住好奇,问道。 皇上看了看她,淡淡一笑“很简单,因为太后原本是恭亲王的正妃,新婚之夜奉旨入宫伴驾,回府后不久便身怀有孕,恭亲王本欲隐瞒不报,并将太后关起来,困境中,太后撕下裙角,以血书明志,并让贴身侍女将信偷偷交给皇上身边内监,这个内监你也见过。” 晓月恍然道“李长,李公公?” 皇上点点头,目光投向空荡荡的大殿,神情有些忧伤“父皇看到太后血书,立刻命人去恭王府接她入宫,同时恭亲王因知情不报,又囚禁太后,意图残害龙裔为由被褫夺亲王封号,连带妻子家人均被流放岭南,至今生死未明。” “如此说来,太后之所以有今天完全是受益于‘书房伴驾’这项荒唐规矩,所以,太后饮水思源,不愿废弃这项祖宗定下的规矩。是不是?”晓月追问道。 皇上收回视线,定定望着她,神色严肃“恰恰相反,太后一直是这件事为终生耻辱,先皇在世时,后宫妃嫔争相邀宠,太后当时已被封为皇后,对妃嫔的尔虞我诈,针锋相对,向来心知肚明,碍于皇上颜面,总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予理会。可是有一次,父皇一位新宠与德妃发生争执,二人唇枪舌剑,互不相让,太后只得端出皇后的身份与二人调节,德妃位高年长,见太后出言相劝,便不再坚持。谁知那个新宠以为德妃胆怯,更加得意忘形,恶言相向。太后好言相劝,那新宠非但不领情,反而道出太后当年身为恭亲王妃,怀孕后被皇上接入宫中之事,并口不择言的嘲笑太后不知羞耻,说什么红杏出墙之类的话,侮辱太后。在场所有人都吓得脸色惨白,而那新宠大难临头却仍浑然不觉,后来……”他突然停住,看到晓月听得入迷,不由笑了笑问道“你猜,接下来发生了什么事?” 史书中关于后宫争宠的记载虽不多,但后宫向来是女人的战场,虽没有硝烟,却极其血腥残忍,这也是为什么她执意要离开这里的原因之一。 “人们常说,最毒不过妇人心,女人心海底针,女人生来敏感脆弱,又容易感情用事。能在后宫生存下来已属不易,以二嫁身份荣登皇后之位十几年而屹立不倒,太后的心机与隐忍不是奴婢所能想象的。” 皇上眼中闪过一抹惊讶,“没想到,你小小年纪竟有如此见识。看来,朕真是小瞧了你!你说的没错,太后的心机城府,智谋隐忍,均是深不可测,朕虽自幼由太后抚养,但朕始终看不透她,很多时候,不知她究竟在想什么。即便时至今日,朕每每与太后交谈都会如坐针毡,始终无法放松警惕。” 晓月听着有些糊涂,不解道“难道说,太后不是皇上的亲生母亲?是养母?”说完又觉后悔,她是不是太得意忘形。 皇上并不以为意,淡淡一笑“朕的生母与你一样,是父皇身边的近身侍女,虽然生下皇子,以她的身份地位却无法亲自照料。而当时太后入宫后,一次意外中不幸滑胎,太后失去皇儿痛不欲生。皇上不忍心她如此难过,于是将朕交给她抚养,当时朕尚在襁褓,整日哭闹不停,可当太后抱起朕时,朕竟然破涕为笑,父皇龙颜大悦,当即颁下圣旨,册封朕为太子。”他看了看神情专注的晓月,缓缓道“这就是整个故事,丫头,听明白了吗?” 晓月点点头,又摇摇头,“可是皇上还是没有说,太后将那位受宠的嫔妃怎么样了?” 皇上表情突然凝重起来,问道“你真的想知道?” “想知道!” “知道什么是人彘吗?” 人彘?晓月不由倒吸口凉气,熟读西汉历史的她,怎么会不知道这段惨绝人寰的故事。 看着晓月惊恐的神情,他缓缓说道“彘,豕也,即猪。人彘就是把人变成猪的一种酷刑。太后暗中命人将写有皇上生辰八字的布偶偷偷埋入新宠宫中一片牡丹花下,然后邀请众位嫔妃观赏牡丹盛放,其间,又收买新宠近身侍女在众人面前发现木偶,众目睽睽之下,新宠宫中挖出诅咒皇上的布偶,太后立即命人将宫女与新宠关押暴室。当时皇上对新宠已失去兴趣,所以将此事交给太后负责彻查。太后当着后宫嫔妃面,当众审讯新宠,新宠当然抵死不认。于是太后声泪并下的说她虽为恭亲王妃,但却对皇上一往情深,皇上对太后亦是情有独钟,太后甚至告诉新宠,她之所以失宠,皆是咎由自取,怨不得旁人,更不可因怨恨皇上而诅咒皇上,在宫中大兴巫蛊之术。” 朕还记得,当时正值寒冬,审讯又是安排在椒房殿宽敞的花园中,那日北风呼啸,阴沉的天空如灌了铅般,似乎预示着一场暴风雪的降临。但是当太后说出要效仿吕后惩处新宠时,几乎所有嫔妃都吓得脸色惨白,心神胆战,冷汗涔涔。朕记得有位刚入宫嫔妃甚至当场吓晕。” 第九十七章 合欢酒 这时,一位内监走进来,躬身行礼,然后俯身恭声道“启禀皇上,建安宫李长求见。” “传!” 内监应诺退出去,晓月转身便向帷幔后躲去,皇上疾步上前抓住她手腕,晓月心中一急,刚要开口,皇上向她示意噤声,她来不及反应,手腕一紧,整个人落入他怀抱里悦。 仓促间,衣衫滑落,右肩冰凉,皇上伸臂拥住她,突来的禁锢令她手足无措。 而这相当暧昧的一幕恰好被走进来的李长看到,他一眼瞧到晓月,发髻凌乱,双颊红滟,香肩半露,瘦长的马脸上立即浮现一丝不易察觉的奸笑。 虽然仅是匆匆一眼,但足以令晓月面红耳赤,无地自容,恨不得离开挣脱,逃之夭夭。而这时,耳畔及时响起一个声音“别动,陪朕演场好戏!” 晓月吃惊的抬头看向皇上,却看到他毫无邪念的微笑,慌乱的心稍稍安定。 李长趋步上前,遵礼向皇上跪拜,然后站起身,恭声道“奴才奉太后懿旨,为皇上与姑娘送来合欢酒。” 合欢酒?听到这三个字,晓月脸上微微发烫,不自在的低下头搀。 合欢,和合欢乐之意,而富于想象力的古代文人赋予它另一层含义,太后深夜赐酒,意味深长。令晓月更困惑的是太后是否知道今夜入殿伴驾的是她林晓月。 “太后真是有心了,朕感激不尽。你回去代朕转告母后,改日朕必带着新宠去建安宫向她请安。”皇上目光掠过银色酒壶,口气淡淡的说道。 李长赔笑应诺着,身子却一动不动,神色犹豫,迟疑的看了看皇上,似鼓了好大勇气“回禀皇上,太后有令,让奴才务必服侍皇上与新宠饮下此酒。” 话音刚落,晓月明显感觉拥住她的手臂突然一紧,微微吃痛,身子不由自主紧紧依偎在坚实的臂弯里,头帖在他温暖宽厚的胸膛,听着他沉缓有力的心跳,抬眼悄悄看去,含笑的双眸中,隐隐浮现一丝恨意,心暗暗一惊。 沉默片刻,皇上终于开口“那就有劳公公了!” 李长闻言,紧张不安的神情立即舒展开,满脸笑容的走至桌旁,手脚麻利的斟了两杯酒,然后双手捧至皇上面前,陪笑道“奴才有幸服侍皇上,真是前世修来的福气。皇上,请!” 皇上武元彻波澜不惊的扫了他一眼,伸手接过酒杯,递到晓月面前,晓月看着他,又看了看李长,知道骑虎难下,只好硬着头皮接过来。 李长又将另一杯举至武元彻眼前,武元彻端着酒杯,目光移向晓月脸上,微微一笑道“***一刻值千金,如此良辰美景,美人美酒相伴,与朕喝杯合卺酒如何?” 合卺酒?晓月有点糊涂,据她所知,合卺,即是成婚之意。始于周朝,是古人夫妻结婚的一种仪式。合卺,同饮一卺,象征着婚姻将两人连为一体,其实就是‘交杯酒’。 晓月脸上一红,本欲拒绝,想起他刚才说过只是配合演戏,又觉察到李长正暗暗注视着自己,于是爽快的笑道“奴婢舍命陪君子,愿与皇上一醉方休!” 武元彻剑眉一轩,烛光下,黑曜石般的眸子闪过异样光彩,朗声道“好!一醉方休!” 于是,晓月配合武元彻在李长面前声情并茂的演了一出交杯酒大戏,酒饮完,李长很识趣的退出去,临走前,他似不经意的瞥了晓月一眼,透着阴狠的目光令晓月不寒而栗。 李长微微佝偻的身影消失在殿外,殿外侍候的内监阖上门。 常常吁了一口气,紧张的神经瞬间放松,晓月随手将酒杯扔至御案上,便忙不迭的整理裙衫,想到被迫在那张马脸面前做出一副狐媚惑主的样子,心里如吃了死苍蝇般,阵阵恶心,作呕。 待整理完毕,晓月看了看站在原地静静注视自己的武元彻,顿时没好气的问道“戏演完了,皇上还有何吩咐,如若没有,奴婢告退了!” 刚步下台阶,突然想起李长临走前那记眼神,猜想,太后很快便知她林晓月有多么神通广大,入椒房殿短短三个月,便不知羞耻的爬上御榻。晓月想象不出,太后得知此事后会如何,但有一点是肯定的,她入椒房殿这么久,太后吩咐的事却没有丝毫进展,那瓶五灵脂至今仍藏在枕中,而皇后娘娘安然无恙,仅此一件事,已足以激怒太后,说不定她前脚踏出紫薇殿,便被太后隐藏在暗处的侍卫内监当场抓住。适才皇上说过太后如何对付对她出言不逊的先帝新宠,说不定她会用同样的方式惩处自己。 人彘!不,她不要承受这种非人折磨。如果一个人四肢剁掉,挖出眼睛,用铜注入耳朵熏聋,用喑药灌进喉咙割去舌头,破坏声带,不能言语,然后扔到厕所里。甚至还要割鼻子,剃光头发,剃尽眉毛…… 不要!就算死也要一剑毙命,绝不忍受这生不如死的痛苦折磨,心中想着,恐惧着,不由冷汗涔涔,衣襟黏在后背。 身后传来武元彻声音“怎么不走了?胆怯了?”语气透着几分嘲弄,若平时,晓月定会头也不回的走出大殿,但此刻,即使武元彻赶她出殿,恐怕她也没有这个勇气踏出紫薇殿半步。 说来也奇怪,当初灵魂附体再世为人,又遭遇行刺,险些丧命,当时形势何其凶险,而如今她安然无恙的再次站在紫薇殿,与当今圣上同处一室,只是时过境迁,物是人非。她已不再是当初那个皇上弃之不顾的皇后端木月,一张完全不同与端木月的脸孔,让她摆脱所有与端木月有关的人际关系与不可预测的危险,除了他——武元昊。 举目四望,紫薇殿大而空阔,殿中墙壁栋梁与柱子皆饰以云彩花纹,意态多姿,斑斓绚丽,全无龙凤等宫中常用花饰。 心中叹息,既来之,则安之。 默默转身,武元彻眸中含笑,举了举手中酒杯道“想通了?” 无论心中一千个一万个不愿意,情势所逼,她别无选择,留下,兴许尚有一丝生机。 “太后深夜赐酒,如果奴婢就这样走出去,恐怕会连累皇上,被太后怪罪,所以奴婢思来想去,还是顺应天意!”既然留下,难免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她可不愿再激怒眼前这位,让自己陷入两难的境地。 “顺应天意?你这个天意是指朕呢,还是太后?”武元彻缓步走到她面前,手中仍把玩着空酒杯。 “奴婢愚昧,请皇上明示。”晓月不知如何回答,还是把决定权丢给他,反正她已经打定主意,天亮之前,她会唯命是从,只要他以礼相待,她不在乎谁是天,谁是地,更不在乎为谁效命。 武元彻并未回答,唇角浮着一抹不易察觉的冷笑,深沉的眸光注视着手中银色酒杯,烛光中,银杯光芒闪烁,射入人眼,如银色细针,隐隐刺痛。 晓月垂下视线,目不斜视的盯着地面,三尺见方的大理石砖拼贴无缝,中间光洁如镜,四周琢磨出四喜如意云纹。 耳边响起武元彻略带沙哑的缓缓说道“知道刚才喝的是什么酒吗?” 晓月抬头看了他一眼,不假思索道“适才李长不是说了,这酒叫合欢酒,和合欢乐,奴婢想,太后应该是借此酒祝愿皇上心想事成,万事如意!” 武元彻眼中掠过一丝笑意,转瞬即逝,目光逗留在她脸上,问道“还有呢?” 晓月想了想,补充道“还有,勤政爱民,知人善任,任用贤能,亲贤远佞,从善如流,兼听则明,偏信则暗,纵横捭阖……”似乎用词不当,急忙咬住舌头,唯恐后面一连串鱼龙混杂的不当言辞惹怒皇上。 武元彻却并未在意,反而颇有兴趣的瞧着她,长眉一轩“继续!” 晓月愣了一瞬,心想继续就继续,长夜漫漫,既然他喜欢听,她何乐不为呢。 清了清嗓子道“皇上英明神武,文治武功,豁达类汉高,神武同魏祖,惜秦皇汉武,略输文采,唐宗宋祖略输文韬,皇上您当政期间,天下太平,百姓安居,政治清明,文化复兴,薄徭役,轻赋税。简直是础润云兴,虫鸣螽跃……” 武元彻愈听眉头蹙的愈紧,终于忍不住挥手打断她“好了!接下来,你不会把朕与尧舜相比吧!”语气中竟带着几分惊恐。 晓月若无其事的眨了眨眼睛“倘若皇上您喜欢听,奴婢乐意效劳!”如果几句话便能取悦他,晓月并不在乎成为佞臣,不对,她只是一个小宫女,佞臣帽子太大,她可承受不起,顶多算个奸佞小人。 心里如斯想着,脸上不由露出得意笑容。 殊不知得意容易忘形,晓月正暗自偷笑,却听到武元彻说道“合欢酒便是催情酒。” 第八十章 与他打赌 “催……催情!?”晓月惊得几乎跌掉下巴,脑海中电光石火般闪过意乱情迷,春光旖旎的画面,身体一僵,惶恐地注视着武元彻,不敢置信道“太后为何要这样做?” “一念天堂,一念地狱,自古以来,帝王手握天下生杀大权,君临天下,坐拥九州,享受万民膜拜,看似高高在上,风光无限,孰不知,这看似风光无限的背后隐藏着多少双嫉妒,憎恨,阴毒,凶狠的眼睛,这些人他们无论他们明争亦或暗斗,最终都是殊途同归,目标一致指向这张龙椅宝座!”武元彻柔和的面孔突然变得冰冷如铁,幽深的眸中显出摄人的寒意悦。 “一念天堂,一念地狱。”晓月反复念着“佛法有云,三界无别法,唯是一心作。心能地狱,心能天堂,心能凡夫,心能贤圣……” 话未说完,猛然醒悟,惊愕道“难道太后她有意如此,目的是……”猛吸一口冷气,难怪宫中传言当今圣上贪恋女色,纵欲无度,原来这一切都是太后操控,太后精心谋划,设计陷害皇上,不惜亲手将皇上推入地狱。 想到这里,晓月唏嘘不已。母子一场,虽不是亲生,却也朝夕相处二十几年,俗话说石头摸久了都会有温度,太后作为母亲为何会做出如此残忍不堪的事情。 想到这里,晓月不由开始同情皇上,可是再一想,自己刚才也喝过合欢酒,不由惊呼道“糟糕!那……那我们该怎么办呢?” 皇上看到她仓皇无措的样子,神色渐渐缓和,浅浅一笑“虽说后知后觉,但,能有这种悟性已是很难得,看来,让你做宫女,却是有些委屈。不如跟随朕左右,做朕的女人,可好?” 晓月大急,连连摇头“不行,不行!皇上答应过奴婢,不会强迫奴婢!” 银色酒杯缓缓滑过她娇美的脸颊,幽深的眸子缠绵的停留在樱唇上,他喑哑的声音透着蛊惑“可是……朕想反悔呢?” “一念天堂,一念地狱。皇上是天子,天子理应一言九鼎,驷马难追!”情急之下,脱口而出搀。 武元彻唇角勾起一抹轻笑“你想用激将法?”温热气息带着龙涎香气,扑面而来,他慢慢俯下头,缓缓垂下眼帘。 “清醒点!皇上,如果你想让太后的诡计得逞,成为她所希望的昏君,那……”气息哽住。 “怎样?如果朕立誓要做个爱美人不爱江山的昏君,你会怎样?”武元彻探寻的目光注视着她。 “我……”晓月抬头看到墙上悬挂的青龙宝剑,疾步走过去,指着宝剑大声道“如果皇上执迷不悟,那奴婢只好引颈自裁! “你宁愿死也不愿屈从于朕!”武元彻震惊了,他从未想过一个女子可以如此刚烈。他怔怔的注视着墙上宝剑,烛光下,青铜宝剑散发出嗜血光芒。数月前,大婚之夜,他曾用这把宝剑刺入一个女子胸口,虽然迫于无奈,虽然情有不忍,但当时那种情况下,他别无他路,不是她死便是他亡,二人之间仅有一人可以存活于世。 他承认自己确实自私,确实残忍,所以他自责,他后悔,甚至痛恨自己。 然而老天似乎故意与他作对,他的新婚妻子,武罗国的皇后——端木月竟然被四王爷武元昊用续命丸救活。 当武元昊用一乘轿辇将皇后送回宫时,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同时他也开始痛恨命运不公。 他差点杀死自己的皇后,而自己的兄弟却拼命相救,在皇后与四王爷面前,他觉得自己是那样卑微和龌龊,他自惭形愧,他无地自容。然而,无论心中如何抗拒,他必须接受这个安排,一直以来,他与皇后谁也未再提及大婚之夜发生的事情。 他怀疑,困惑,甚至恐惧,每每初一十五依照宫中惯例临幸椒房殿,面对着容貌绝丽,却面无表情的皇后,他的心如同被魔鬼利爪撕扯着,痛着,淌着血…… 大殿陷入死一般的寂静,脸颊肌肉微微抖动着。 “奴婢之所以宁愿自己死也要保全清白,不但是以死明志,也是为了成全皇上想做昏君的宏伟愿望!”晓月昂然而立,义正言辞道。 “成全朕?”武元彻从混乱思绪中清醒过来。 “对!成全皇上,成全太后,成全所有人,奴婢死不足惜,奴婢希望皇上能因奴婢的死幡然醒悟,不要再继续糊涂下去,就算太后居心不良,想方设法陷害皇上,奴婢希望皇上能坚强起来,重新找到自信,奴婢虽然不懂什么大道理,但奴婢懂得人之初性本善这句话,皇上本性善良,为何要因为别人恶意误导就自暴自弃呢?皇上你身为九五之尊,受万民爱戴,为何不勇往直前,向恶人宣战,捍卫皇权,捍卫尊严,用您的努力为天下人谋福祉,开创一代盛世!”真佩服自己,晓月面上大义凛然,心中却暗暗祈祷着,皇上千万不要再任意妄为了,否则奴婢真的只能以死救天下了。 皇上注视着晓月,慢慢走上前,幽深的眸子闪着晶莹,走到墙边,他伸手取下宝剑。 “刷!”白刃出鞘,晓月唬了一跳,若不是适才情绪过于激动,双腿打颤,恐怕她真的会跳起来,以豹子的速度飞奔出大殿。 可是,事实总是那么残酷,她只能傻傻的站在原地,两眼直勾勾的盯着皇上手中宝剑。 “刷!”宝剑入鞘,武元彻未留意晓月暗暗松了口气,脸上浮现淡淡笑意,这次晓月看的很清晰,他那好看的眸子里流露出温暖的柔和。 “皇上,您……不会真的想让晓月死吧?”为确保无虞,晓月试探着问道。 武元彻淡淡的扫了她一眼,神色恢复如常,漫不经心的说道“朕与你都饮下了太后送来的合欢酒,此酒药力其强,一旦发作,即便自制力再强也无法控制,到时,就算朕不想,也身不由己。” “那怎么办?总不能坐以待毙,坐着等死吧!”晓月大声嚷道。 武元彻却神色自若,好像此事与他并无干系,他只是世外人,旁观者。 晓月突然意识到,事情似乎并未发展到无法挽回的地步,既然武元彻早就洞悉太后的阴谋,肯定早有防备,想到这一层,晓月突然觉得全身轻松起来,似乎并无任何异常感觉。据说服用催情药,会全身燥热,脸红心跳,脑垂体分泌失调,一般药物半个时辰便会发作。 这时,殿外响起更漏声,子时已过,距李长送合欢酒已经半个时辰有余。 武元彻似乎看透她心思,放回宝剑,面无表情的说道“太后所用之药非普通春药,乃南诏国皇室秘制,此药无色无味,一旦饮下,除非……”他别有深意的看了她一眼,晓月脸上一红,躲避他追逐的目光,武元彻唇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继续说道“否则毒素会浸入血液,永远留在身体中,到时,你就会变成——” “别说了!”晓月再也听不下去,双手捂住耳朵,突然抓住武元彻,急切的问道“你有解药,对不对?我知道你肯定有办法,你不会任由太后摆布,你肯定有办法。” 武元彻神色仍是淡淡的,双手反剪,目光望着御案上端放着洮砚。烛光中,洮砚绿如蓝,润如玉,闪烁着晶莹光彩。 “你很聪明!没错,朕确实有解药。” 晓月欣喜若狂道“真的?那——” 武元彻挥手打断她。 “在这个世上,任何事都需要等价交换。” 皇上想让晓月做什么?”天上不会掉馅饼,不劳而获并非晓月的作风。 武元彻注视她片刻,然后说道“很简单,”目光投向御案上“与朕打个赌。” “赌什么?”晓月紧张的盯着他,果然圣意难测,帝王的心并非普通人所能理解。 武元彻静静注视她片刻,说道“赌写字!” “可奴婢不会写字。”虽说儿时练过几年,但无奈资质太差,写来写去总是没有长进,后来索性放弃不再学,如今十几年过去,恐怕连笔都不会握了,哪里还敢班门弄斧。 “如果之前你说不会写字,朕兴许会相信。但是,经过适才一番谈话,朕不会再相信!另外,朕有个问题想请教” “请教?那可不可以不用赌写字?”晓月问道 武元彻摇摇头,问道“宋祖是谁?” 第九十九章 答应皇上的事 “奴婢想问,皇上是否知道唐太宗李世民?”晓月记起在武元昊面前曾提及宋朝人,当时他虽什么都未说,脸上表情分明是惊奇与茫然。历史上究竟是否存在武罗国,与它同时代的又是哪朝,看来,晓月可以趁机扩充一下自己的历史知识悦。 武元彻浅浅笑道“秦王天子,少有灵鉴,长而神武。昔先代丧乱率土纷崩,兵戈竟起,群生荼毒,而秦王天子早怀远略,兴大慈悲,蒸济含识,平定海内,风教遐被,德泽远洽,殊方异域,慕化称臣。” 晓月接口道“氓庶荷其亭育,咸歌《秦王破阵乐》。闻其雅颂,于兹久矣。这是印度戒日王对太宗的一番中肯评论” 武元彻略带讶异的注视着她,然后无比神往的说道“太宗知人善任,用人唯贤,不问出身,当政期间,文臣武将,层出不穷,可谓人才济济。他一直是朕想效仿的楷模,也是朕做皇帝的理想。” “既然皇上以太宗为效仿对象,那您是不是应该立刻为晓月解毒呢?” 武元彻看出她目光中的迫切,故意不回答,说道“你还没回答朕的问题。” “皇上通古晓今,既然知道唐太宗,又了解戒日王,怎么会不知道与太宗齐名的宋太祖赵匡胤呢?”与其躲躲闪闪,不如迎头而上,重生以后,她一直想找个机会深入了解武罗国,以及它所处的历史朝代,既然他坚持追问,她何不顺水推舟。 “宋太祖,赵匡胤?他是何人?是皇帝?”武元彻剑眉微蹙,那神情分明告诉晓月,他不知有宋何论明清? 晓月好奇道“那皇上可知武则天?”武则天,武元昊还有面前的皇上武元彻,他们都姓武,莫非这其中有什么关联? 而武元彻的神情让她更加确定自己的推测,追问道“她是有史以来空前绝后的唯一女皇,她67岁登基,自称神圣皇帝,改国号周,前后主政近半世纪,上承“贞观之治”,下启“开元盛世”,史称“贞观遗风”,她的历史功绩,昭昭于世。皇上,您知道她,对不对?” “不!不知道!”武元彻突然低吼一声,晓月看到他脸色阴沉,额头青筋凸显,着实唬了一跳,但好奇心很快战胜恐惧,她镇定的问道“奴婢看得出,皇上知道武则天,而且,如果奴婢没猜错的话,皇上不但知道她,更是与她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对不对?搀‘ “闭嘴!”武元彻几乎失控的情绪恰恰印证了晓月的推断,不过,出乎意料的是武元彻反应竟会如此激烈,暴怒的脸上,眼睛充着血,不知为何,晓月非但不觉恐惧,反而心生不忍。 她慢慢靠近他,伸出去的手却停在半空,柔声道“既然皇上想与奴婢打赌,奴婢就奉陪到底。只是若是奴婢赢了,皇上能否替奴婢解除身上毒素,奴婢不想成为太后任意摆布的棋子。” 沉默片刻,武元彻转过身,脸上竟看不出丝毫暴风雨的痕迹,晓月心中感叹,帝王果然都喜怒无常,圣心难测,而且善于伪装,是天生的好演员。 “皇上想怎么赌?” 武元彻看着她,忽地一笑“你可以随便写,但朕猜你写的一定是‘昊’字。” 晓月心想天底下岂有这种赌法,莫说我全没想到要写此字,即便是本来要写,现在你自己先把这字说出来了,难道我还会傻傻的再写出来么? 心里如斯想着,但仍忍不住好奇的接口道“那皇上想与奴婢赌什么呢?” “如果你果真写下‘昊’字,便是朕赢了,”武元彻笑道“那你让我亲一下。” 晓月一怔,不太相信自己耳朵,继而脸上羞得通红“奴婢……已有心上人,皇上这样……实在不妥。” “你所谓的心上人,是关在天牢里的死囚温御城?”武元彻用目光审视着她“还是送你入宫的武元昊?” “这与皇上无关!”晓月问道“如果,奴婢写下的字并非皇上所说的‘昊’字,那么算不算皇上输了?” 武元彻颔首道“当然。” “那皇上输了又如何呢?是不是立刻为奴婢解毒?”晓月直视他,语气咄咄逼人。 一缕貌似狡黠的笑意漩入他的双眸“如果朕输了……那只好愿赌服输,朕让你亲一下!” “皇上!”晓月一急之下下意识的跺脚道“你成心耍弄奴婢?” 武元彻竟哈哈哈大笑,说道“有没有告诉过你,你生气的样子很可爱……好,朕可以不耍你,如果朕输了,你可要求我为你做一件事——”他突然伸出右手食指,打断晓月脱口而出的话“除了解毒!其他任何事朕都会答应你。” 晓月气得说不出话,贝齿轻咬下唇,清澈的眸子冷冷的盯了他一眼,没再说话,算是默许。 然后走至御案前,拿起笔,五指笨拙的控制住湘妃竹笔管,无视武元彻微微诧异的目光,提笔略一思索,决定写个‘无赖’的‘赖’字。岂料笔尖刚点到纸上,武元彻忽然起身走至她身后,从她后面伸右手握住了她握笔的手,另一手则轻轻搂住她的腰,然后牵引着她的手,在她尚未反应过来之前便在纸上写下了个‘彻’字。 写罢,武元彻并未放开晓月,而是将她轻轻转过来面对着自己,淡淡道“朕输了”衔着他温柔中暗藏三分泄邪气的浅笑,那目光就悠悠的飘落在她柔嫩的红唇上。 晓月被他瞧得心慌意乱,一时忘记赌约,拼命挣脱开来,逃到御案一侧站定,双目戒备地盯着他。 武元彻笑道“这么快就反悔了?朕愿赌服输,你想赖账吗?” “明明是你使诈,奴婢不会……”脱口而出的话在目光落到宣纸上那一刹那,戛然而止,她不敢置信的看着纸上赫然写着“彻”字,怔怔的问道“为什么会这样?” “怎么了?”武元彻耸耸肩,故意摆出无可奈何的模样“朕说过,你肯定会写‘昊’字,不过现在看来,你赢了!” 晓月反而有些不知所措,尴尬的看了看他,红着脸,低声道“我以为皇上会迫使奴婢写‘昊’字,没想到……” “君子一言快马一鞭,朕愿赌服输,你可以向朕提一个要求。”他微笑着重又施施然坐回椅中,仰靠在椅背上,身体舒展,貌甚闲适。 晓月满含感激的望着他,恳求道“皇上既然有意要让晓月,为何又不肯替晓月解毒,如果此毒可以致命,晓月倒不觉得可怕,可怕的是……这不是一般毒药,而是……”知道与他争辩绝无可能,只能使出杀手锏,双睫一低,便泛上浅浅一层泪光,缓缓跪在他脚下,动用所有情绪,哭泣着哀求道“皇上,您放过奴婢吧,奴婢愚昧无知,不解风情,不值得皇上如此伤神。” 武元彻斜着头凝视着她,良久,终于开口道“好罢,看着佳人饱受折磨,形容憔悴,朕于心不忍,不过,替你解毒可以,但是,你必须为朕做一件事。” 晓月想了想,虽然知道一旦答应,便无法回头,但想到体内春药随时会发作,如同在身体里埋了一枚隐形炸弹,一旦触及,后果将不堪设想,左右都是死,她宁愿清清白白的离开,也算对的起端木月的魂魄。 “好,奴婢答应。无论皇上命奴婢做任何事情,奴婢都会竭尽所能,尽力为之。”她爽快的回答道,语气中透着坚定与决绝。 武元彻深深看了她一眼,幽深的眸中流露出几分赞许,却转瞬即逝,他霍然站起身,快步从她身边走过,向殿外扬声道“来人!送姑娘回椒房殿!” 候在殿外的内监应声进来,趋步至晓月面前,冷漠的目光扫过她脸上,如利刃滑过面颊,吃了一惊,却也想不出在何处见过,晓月只觉得后背一阵冰凉。 跟随内监走出紫薇殿,天色蒙蒙亮,殿外侍卫正在换班,刚步下台阶,忽听到身后响起皇上武元彻声音“记住你答应朕的事!” 晓月转回身,盈盈福身行礼“奴婢谨记,也请皇上不要忘记答应奴婢要做的事!” 武元彻目光从她身上掠过,看向远处,茫茫天际下,宫阙重重,肃穆,威严,良久,方开口道“十日后,四皇弟与吐蕃公主举行和亲仪式,到时,你便会知道该做什么?” 铜鼎香炉的烟缕像篆书般缭绕升腾,醉意沉沉之中,庭院树荫转了正午,漫步在被暮春杨花柳絮洒满的小径上。 举眸望去,满眼凋残的落红,春色已熟透。 铃儿不时侧头看向愁云惨淡的晓月,忍不住问道“晓月,你没事吧?最近几日,你总是心神恍惚,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做事也心不在焉,今天早晨还差点被皇后责罚。究竟发生什么事?你我姐妹一场,有什么不能对我说呢?” 第一百章 铃儿的爱情 晓月感激的看着铃儿,摇摇头,强挤出一抹笑容“没什么,大概是接连几夜没睡好,整个人没有精神,总是懒懒的,刚才谢谢你在皇后面前为我求情,不然”晓月苦笑着自嘲道“林晓月恐怕也想云儿那样,被当场杖毙。” 铃儿叹息一声,眉宇间浮起淡淡忧伤“我们这些宫女,从踏入宫门的那一刻,就注定了身不由己,命如草芥。云儿很不幸,我们都为她感到难过和伤心,可是,我们这些活着保不齐那天也会因为得罪主子,身遭不幸,到时,会不会也有人为我们的不幸流眼泪呢?” 听到铃儿一番肺腑之言,晓月感同身受。 晴日碧空,春风和暖,确拂不去内心一片凄凉。 “尔今死去侬收葬,未卜侬身何日丧?侬今葬花人笑痴,尔今死去侬收葬,他年葬侬知是谁?试看春残花渐落,便是红颜老死时。一朝春尽红颜老,花落人亡两不知”晓月突然体会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悲凉与伤感。 二人沉默着走至太液池畔,岸边樱花绚丽,开的如欲坠轻云。 铃儿注视着波光潋滟的湖面,低声道“晓月,从我第一次见到你,就知道你与我们这些宫女不一样,虽然我不懂相术,但是从你言谈举止,我可以看出,你不会一直做宫女。晓月,你知道吗,对未来,我从不敢抱有什么奢望,一直以来,都是随波逐流,日复一日过着枯燥单调的生活。原本我以为,我会一直这样过下去,直到二十六岁出宫返乡。可是,直到那一日,太液池畔遇到他,不知为何,那颗平静无波的心竟然不安分起来,我一直对自己说,那只是一场梦,当不得真。可是,不知为何,我……就是忘不了他。晓月,你知道那种整日为一个人牵肠挂肚的感觉吗?既苦又甜,我觉得自己想中了毒般,不可救药的陷进去,我越是想挣扎,就陷得越深……“ 晓月吃惊的注视着她,问道“你说的那个他是谁呀?” 铃儿目光犹豫的看着晓月,迟疑着垂下头,脸颊泛起红晕,沉默片刻,终于开口道“如果我告诉你,你会替我保守秘密吗?” 晓月毫不犹豫的回道“你放心,不管你告诉我什么,我都保证,不得你允许,绝不会向其他人泄露半个字,倘若他日你发现我有违誓言,我林晓月愿接受上苍的任何惩罚!” 看到她态度诚恳,语气坚定,铃儿渐渐打消疑虑,目光缓缓移向那一树树粉色构成花团锦簇的景象,微红的脸颊如樱花般妩媚动人。 原来,数月前,上元节那日,宫中依照惯例在太液池畔举行花灯会。 那夜,宫中所有宫人除去当值者均可毫无顾忌的尽情玩乐,赏灯,猜谜,放孔明灯搀。 太液池畔,花灯无数,烟花如流星。宫女们三三两两结伴同游,衣香鬓影,倩影翩跹,处处欢声笑语,人人眉开眼笑,享受着短暂却美好的时光。 今次上元节,太后特准李长带着内监们耍起高跷,那些素日俯身躬背的内监纷纷踩着数尺高的高跷,大摇大摆穿梭于众人中,宫女们纷纷向他们投去倾慕的目光,这些看惯主子眼色的内监们得意洋洋的享受着被人仰视和瞩目的感觉,此刻他们大概才知道为何主子们喜欢被人奉承,为何谄媚吹捧在宫中如此长久盛行而不衰竭。 然而,毕竟高处不胜寒,不是任何人面对众人艳羡的目光都能泰然处之,面不改色。 而,铃儿的故事正是因一位不习惯万人瞩目的小内监引起的。 当时,铃儿与几位素日交好的宫女一起挑灯游湖,喧闹繁华中,太液湖一如既往的平静与淡定,一轮银灿灿的圆盘,从天边升起,皓洁的月色洒下清澈的银辉,笼罩着皇宫。 铃儿出神的望着天上明月,想起故乡双亲与姐妹,不知他们此时此刻在做什么,是否会偶尔谈及自己,十年时间弹指一挥间,不知从何时起,当她想起家人,那一张张本来熟悉清晰的面孔渐渐模糊,心中不免怅惘伤感。当年,家乡连年大旱,田地几乎颗粒无收,为了全家人能活下去,父母忍痛将年仅六岁的她卖入宫中为婢,十年来,她从未与家人联系过,有时她甚至怀疑自己是否有亲人。 神思恍惚中,身后突然传来宫女尖叫惊呼声,她心中一惊,下意识回头望去,尚未看清,只觉一个黑影挡住月光,似有重物向她倾压下来,待她意识到危险逼近时,已然来不及逃开,极度恐惧中,她本能的闭上双眼,似乎这样便可以避开这场无妄之灾。 就当她在绝望无助中失去反抗能力时,腰间突然一紧,身体不由自主跌入一个坚实的臂弯,一股陌生却又令她难以抵抗的阳刚气息包裹住她,周围再次响起惊呼唏嘘声。 铃儿慌忙睁开眼,立时被眼前一幕惊呆了。 一位踩着高跷的小内监身子半悬在水面上,脚下竹制高跷倾斜的躺在池畔白玉石栏上,而高跷底端却被一人用脚踩住。可以这样理解,小内监之所以未掉入冰寒彻骨的太液池水,全因为这只及时出现的脚。 铃儿顺着那黑色朝靴向上看去,绿色圆领窄袖长袍,古铜色的脸上一对黑黝黝的眸子正目不转睛的注视着她,这时她方意识到自己正紧紧依偎这个威武高大的男人怀里,顿时羞得满脸通红,惊慌中忘记身边这个人还担负着另一个人生命安危,她猛然一推男人,仓皇逃开。 男人完全未料到她会有如此反应,被她突然一推,高大的身体竟然微微一晃,踩住高跷的脚因身体失去平衡而失去控制,高高抬起,而那名被悬在半空的小内监,尖声大叫着向水面急速坠落。 正值隆冬,太液池水寒冷刺骨,一旦落入水中,后果不堪设想。 就在几乎所有人都失去希望时,月光下,一个黑影凌空跃起,及时抓住小内监的绑在高跷上的左脚,下一刻,惊恐的人群看到那名绿衣男子双手抓住小内监的脚,身体倒挂在水面上,双脚勾住石栏,而小内监散乱的头发浸在水中。 若非亲眼所见,铃儿绝不会相信,世间竟有人可以做到如此高难度的动作,而且这人恰恰是她的救命二人。 这时,有人陆续冲到石栏旁,或抱住男子双脚,或找来绳索,借助绳索牵引力,众人齐心协力,终于将小内监救上岸。 小内监早已吓得面无人色,刚被众人拖上岸,便瘫软在地上,相识的宫人纷纷上前安慰,人们还沉浸在适才惊险刺激中,有人慨叹,有人唏嘘,终于有人想起适才奋不顾身救人的男人时,却发现,那位天神降临般出现的英雄好汉已不知所踪。 不过,也并非所有人都未留意到这位救人英雄的离开。当小内监被救上岸后,男子便悄然离开,铃儿紧紧尾随其后。 他健步如飞,她便快步小跑;他在熙攘的人群中游刃有余的穿梭,她便会左躲右闪,碰碰撞撞,目光始终不肯离开那背影一瞬。 男人走到水边木桥上,桥畔木杆上悬着一盏金鱼灯,可能因为样子普通,颜色朴素的原因,甚少有人驻足其下,而那男子矫健的步履却偏偏停在灯下。 当时见恩人转身离开,顾不得细想,铃儿便紧追其后,心存感激,出于好奇,亦或是什么未知的力量,驱使着她大胆的走上前。 启唇刹那,脱口欲出的话竟然噎在喉咙中。有生以来,第一次与一名男子如此近距离,虽然那人背对着她,但不知为何她便着了魔般笃定,眼前这个高大健壮的男人将会改变她平淡无趣的人生。 有人说,人生就是一场逆旅,相同的始点与终点,不同的只是中间的旅程。你可以预先安排计划好一切,然后按着既定路线,按部就班,有条不紊的走下去,这样的人生固然平稳,但却错失了那种拐角处遇见爱情的浪漫,缺少了无限风光在险峰的震撼,更不用谈柳暗花明又一村,绝处逢生的惊喜。与其平淡,无趣的过完此生,铃儿宁愿选择相信命运,看似柔顺平凡无奇的她,在这一刻决定摆脱被强加在身上的束缚与枷锁。 四目相视瞬间,无需语言,她与他在彼此惊怔的神情里触摸到彼此内心,一种触电的感觉将两颗跳动的心紧紧连起。 在他身上,她看到生活中不曾出现的精彩;在她眼中,他读到了情有独钟。 第一百零一章 宫女的悲哀 上元节翌日,铃儿便收到一封书信,当付公公满脸疑惑的将信交到她手中时,目光触及信封陌生却俊逸的字体时,脑海中立刻浮现出他潇洒的神情,脸颊泛起红晕。当付公公用惊异的目光审视她时,她只是淡淡的笑了笑,然后转身跑进房间。 紧靠着门,捧着书信的手不能自已的颤抖着,目光迫不及待的扫向纸笺末端——樊凉。 是他!一夜的心潮起伏,忽喜忽忧,患得患失,辗转反侧,闭上眼,他的音容笑貌便浮现在眼前,铃儿怀疑自己是否生病了,内心深沉又眷恋这种异样的感觉。 此后,他们便常有书信来往。铃儿自幼跟随御书房的老嬷嬷,在嬷嬷的悉心教导下,她学会读书写字。宫规森严,却挡不住两颗年轻的心。他们彼此吸引,彼此爱慕,终于,山盟海誓,情不自已中发生了肌肤之亲。 当听完铃儿的故事,晓月不由重新认识面前这位清秀,瘦弱的姑娘,弱质纤纤的身体里竟然藏着一颗如此热烈的心,如果她不是来自现代,肯定会被铃儿的胆大妄为吓倒,不过命运就是如此变幻莫测,当看似柔顺安静的铃儿向她说出这些生死攸关的秘密时,仿佛就注定了,她们不可预测的未来。 夕阳下,樱花树下,花瓣如雪飘落,阵阵花雨中,铃儿半仰着脸,望着晚霞渲染的天空,缓缓伸出手,风吹动她鬓角发丝,恬静的面容却渐渐黯淡下来。 “晓月,我是不是很傻,自以为得到时间最美好,最珍贵的爱情,却不知只是自己愚昧无知,自欺欺人罢了。”铃儿幽幽叹息着,眸光飘忽不定。 “发生了什么事?”晓月突然意识到异常,忍不住问道。 铃儿看向她,眸中闪着晶莹“前不久,他跟随四王爷率领的使节团去吐蕃迎娶吐蕃公主,临行前,我与他……”话未说完,苍白的脸颊泛起一层晕红。 看着她羞涩的神情,晓月立刻明白发生了什么“你们已经……有了夫妻之实?” 铃儿抬头看了看她,面上又红了红,羞赧的点了点头“不仅如此,近日,我总觉身体不适,精神倦怠,常有反胃恶心,起初并未在意,直到昨日,双燕姑姑见我脸色难看,陪我去太医院,找秦太医诊脉……结果……”她慢慢垂下头,避开晓月诧异的目光。 晓月困惑不解的盯着她,恍然打大悟道“莫非你已经……有了?搀” 听到‘有了’两个字,铃儿身体微微一颤,抬起头,快速扫了晓月吃惊的神色一眼,点了点头。 “多久了?双燕姑姑知道这事吗?还有……秦太医,他会不会向皇后禀报此事?”晓月紧张的问道。 “诊脉时,双燕姑姑不在场,而秦太医……他……”铃儿脸色更加苍白,欲言又止,最后从身上取出一枚黑色瓷瓶。 晓月吃惊的看着小瓷瓶,问道“这是什么?” “滑胎药……”铃儿犹豫着,低声说道,乌黑的眸子惊慌不安望向晓月。 “秦太医给你的?”晓月问道。 “是,他告诉我,只要我喝下此药,他就会当作什么事都未发生,更不会向皇后禀报。他说宫规森严,宫女一旦被发现与男子有了私情,便只有死路一条。他不忍心伤害无辜生命……”铃儿话未说完,晓月扭头便跑,铃儿紧追其后,来到太医院前。 太医院内,多数太医已经出宫。当晓月踏入弥散着浓浓药香的大殿时,迎头便看见秦惟庸坐在案前一边研磨药粉,一边翻看医书。 入宫后,晓月便再未见过秦太医,但此刻她顾不得礼数,刚踏入大殿便直奔过去,开口便问“秦太医,你为何逼铃儿喝滑胎药,打掉腹中胎儿?身为医生理应救死扶伤,治愈患者,为人解除病痛,可你以身试法,威逼她亲手打掉自己腹中骨肉,你还有没有职业道德,还有没有一点良知?” 面对晓月的当面质问,秦太医显得十分从容和淡定,十几年宫中生活,他早已经做到随时随地控制自己情绪,任何情况下,都能神色自若,因为作为大夫,他必须时刻保持头脑清醒与绝对的镇定,否则一旦诊错脉,断错症,后果将不可预料。 他缓缓抬头望向来人,平静的目光闪过一丝惊讶,转瞬恢复如常,脸上露出和气的微笑“姑娘怒气冲冲的闯入太医院,已经触犯宫规,在老朽这个五品御医面前大呼小叫,便是以下犯上,不问青红皂白,妄下结论,实属诽谤污蔑,呵呵,姑娘这一句话便犯了三条宫规,为了我这个糟老头子拿自己命开玩笑,值得吗?” “你——”晓月气噎,愤怒的瞪着他,一时语塞。 铃儿紧随其后,追进大殿,一眼看到秦太医泰然自若的端坐椅中,有条不紊的捣药,再看晓月,气得满脸通红,杏眼圆睁,知道情势不妙,忙上前拉住晓月,低声劝道“晓月,此事与秦太医无关。都是我自己糊涂,做下错事,秦太医这样做,也是为了保住我的命!你不要为难他了!” “保住你的命?我看他是草菅人命。铃儿,我问你,如果可以选择,你会用自己孩儿的命换回自己的平安无事吗?” 铃儿神情一怔,泪水盈上眼眶,扑簌簌滚落下来“不,如果我和孩儿之间只能活一个,我宁愿自己去死。” 柔软的语气透着无比坚定与决绝。 “好!铃儿,你别怕,我相信,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只要我们齐心协力保守秘密,不让别人发现,再找一个安全的地方生下孩子,那么,你和孩子就都不用死了!” “异想天开!”秦惟庸打断晓月,冷漠的目光利刃般扫过她脸上“你以为在后宫之中,有守得住的秘密吗?宫中女人众多,口舌是非无时不在,仅凭你们二人就想瞒过所有人,顺利平安的生下一个不该来到这个世上的生命吗?老朽入宫侍奉十几年,见过不少宫女因为耐不住寂寞而以身犯险,她们当中也有生下孩子,却无力抚养,只能眼睁睁看着孩子被扔进暴室自生自灭,甚至有的宫女为了保住自己性命,不惜亲手扼杀襁褓婴儿……难道你想让她将来生下孩子后也要面临这样的人间悲剧才安心吗?” “不要再说了!”铃儿突然大喊一声,晓月回头看到她双眼直勾勾的瞪着自己,大吃一惊,正要安慰她,却听她嘶声道“求求你,不要再说了!我不要孩子一生下来就被丢进暗不见天日的暴室,我不想被逼着亲手杀死自己的孩儿,我不要,我不要!”泪水如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出,极度恐惧与悲痛的双重折磨下,铃儿终于支撑不住,身体颓然瘫坐到地上。 晓月看着她,泪水纵横的脸颊苍白无力,眸光失去平日灵动的光彩,整个人如秋后落叶般簌簌发抖。晓月只觉得心中苦涩难辨,鼻子一酸,忍不住流下眼泪。 “铃儿,我知道这种情况,任何人都很难作出决定,事关生死,又关系到一条新生命的未来,谁都不可能保证做出的决定一定正确。秦太医的话固然有理,宫规森严,宫女在这种存天理,灭人欲的恶劣环境中,能平平安安的活到二十六岁,已属不易,更不要提冒着杀头的罪名,在宫中生养孩子,这简直匪夷所思,闻所未闻。但是,铃儿,有些话我不得不说,孩子不是你一人的,那个人也有权利决定孩子的未来,听宫里人说,迎娶吐蕃公主的使团三日后便会返回京城。到时,见到他,你再做决定也不迟,是不是?” “可是……我,我怕……我怕他知道实情会抛弃我们母子。”铃儿满面忧色的说道。 “不会的,你不是说过,他对你关怀备至,情深意重,而且你们之间还有山盟海誓,他不会再这种时候抛下你不管,对不对?”虽然晓月也心存疑虑,自古痴心女子负心汉,能有几人做到尾生抱柱,宁死守候誓言,男人中更多的是见异思迁,始乱终弃,历史上类似陈世美,李甲之徒,不乏其数。大诗人元稹不也曾做过负心汉,却写了一篇‘莺莺传’来洗白自己,真是大言不惭,虚伪至极。 “真的吗?他不会丢下我,不会抛弃孩子!晓月,我真的好害怕,我好想生下这个孩子,想亲手抚养他长大,我不想滑胎!晓月,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晓月紧紧抓住晓月,如同溺水将亡的人抓住救命稻草般。 晓月心中不忍,郑重的点点头,认真说道“你放心,我一定会想办法,让你们肩上一面,到时你们好好商量一下将来怎么办。” 第一百零二章 重逢 她又回头向秦惟庸请求道“秦太医,您是太医,更是大夫,晓月相信你肯定不忍看到一条无辜小生命死在您的手中。铃儿她固然有错,但两个人真心相爱没有错,错就错在这残酷的制度,宫女也是人,她们也会有七情六欲,她们也会心为所动,情为所感。所以,秦太医,看在他们真心相爱却不能一起,看在她腹中幼小生命的尚未出生便已危机重重,晓月请求您为她保守秘密,好吗?” 秦太医并非心狠之人,听完晓月的话,他神色动容的注视着瘫软在地上的铃儿,思忖片刻,果断道“好,老朽宫中行医十几年,虽然自认无愧于心,但是,每当夜深人静,辗转难眠时,那些死在老朽手中的亡魂便会鬼使神差的浮现在眼前,尽管毒杀他们并非我本意,但,他们毕竟是死在我手中。随着年龄的增长,每当忆起那些冤死的亡魂,老朽都会愧疚不已,心生悲哀,只是,自己一直再骗自己。有时候,人就是这样,刚愎自用,自以为是,其实很多事,只要退一步,也许事情便有了转机。所以,为了向那些枉死在我手中的冤魂请罪,老朽愿意帮助姑娘隐瞒此事。” 晓月和铃儿一听,顿时欣喜不已,尤其是铃儿,秦太医一席话让濒临死亡垂死挣扎的她看到了一丝希望,惊喜之下,跪在地上不住的向他磕头致谢悦。 三日后,迎接吐蕃公主的队伍浩浩荡荡行至皇宫玄武门外。 时值中午,天阴沉沉的,云层如灌铅般,隐隐透着雨意。 武元昊一身紫服玉带,骑着玉骢马走在迎亲队伍前方,身后便是吐蕃公主乘坐的轿撵,八角四隅具饰金凤,冠金圆顶,镂以云纹,杂宝衔之,明黄缎垂幨与四柱,皆绘金凤,棂四启,网以青紃,前为双扉,中设朱座,上铺明黄缎绣彩凤。 轻纱帷幔内隐约显出吐蕃公主婀娜的身影,十六名轿夫均是吐蕃精挑细选的一等勇士,他们此来中原,是奉吐蕃赞普之命,跟随公主左右,护卫公主安全。他们身后便是吐蕃陪嫁侍女与丰厚的嫁妆,吐蕃赞普最疼爱这个妹妹,若不是吐蕃内部贵族互相倾轧,明争暗斗,为了制衡境内另一强大势力,他必须在匈奴与武罗之间选择一个作为盟友。 匈奴是称雄中原以北的强大游牧民族,生性彪悍凶猛,纵横驰骋,四处抢掠,是横亘在东西之间一支可怕的文明破坏力量。 比起尊崇儒家思想,崇尚中庸之道的中原,吐蕃赞普更倾向于前者,因为吐蕃贵族素来忌惮匈奴军队,如果赞普选择与匈奴联合,那么,吐蕃内部反对他的势力必然会因害怕匈奴而不敢轻举妄动,从而巩固赞并扩展赞普势力。然而,世事多变,国与国之间的关系更是纵横捭阖,风云变化搀。 谁料正当赞普决定迎娶匈奴公主时,却被告知公主幼年夭折,而即将嫁到吐蕃的仅是公主灵位,吐蕃虽对匈奴有所忌惮,但也并非庸庸无能之辈,赞普听完匈奴使臣的话,勃然大怒,当场命人将匈奴使臣驱赶出大殿。而那匈奴使臣在返回匈奴的途中竟离奇死亡,最令人不解的是,明明已经离开吐蕃的使臣,竟然莫名其妙的死在逻些城郊。赞普知道情势不妙,一旦匈奴得知使臣死在吐蕃境内,恐怕不会善罢甘休,匈奴单于势必借此发动战争,那时,吐蕃不但强敌压境,内部对赞普之位虎视眈眈的贵族势力,不会放过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借机拉赞普下台,如果真的走到这一步,即便赞普再精明强干,也无法应对内忧外患的艰难境地。 正当赞普进退维谷,左右为难时,武罗使臣送来一封皇帝亲笔书写的信函,赞普命翻译读出信中内容,当翻译读到武罗皇帝欲为四王爷武元昊求娶吐蕃公主为妃时,赞普顿时喜上眉梢,之前笼罩心头的所有愁云顷刻消失殆尽。 吐蕃位于武罗以西,身为邻国,吐蕃与武罗屡次交战,胜负各半,然而连年战争,劳民伤财,边境百姓更是苦不堪言。加之去年南涝北旱,中原大部分农田颗粒无收,灾民泛滥,武罗国面临着前所未有的危机。因而皇上武元彻接纳群臣意见,下旨命四王爷武元昊率领武罗使团亲赴吐蕃,迎娶吐蕃公主。希望借助武罗与吐蕃缔结秦晋之好,以缓解国内危机,救百姓于苦难。 经钦天监为二人合八字,推算阴阳八卦,皇上下旨将和亲仪式定于五月初八,即端午节后第三天,看似平常的日子,却因为这样一段不平常的婚礼显得异常重要起来。 这样喜庆的消息很快传遍后宫,无论后宫嫔妃还是宫女内监,无不为之欢欣鼓舞,太后甚至不顾身体有病,主动请缨,要亲自操办这场关系到朝堂稳定,百姓安居的世纪婚礼。 翌日傍晚,晓月奉皇后之命前往漪澜殿为吐蕃公主送去珠宝首饰。皇后自昨日晚宴回到椒房殿便觉身体不适,晨起又是精神恹恹的,秦太医为她诊过脉,说是气血不足引发的疲倦无力,心悸气短,并无大碍。午膳过后,吃完药便躺到榻上昏昏欲睡,忽然想起答应太后为吐蕃公主准备钗环首饰,无奈体力不支,恰逢晓月与铃儿在身旁侍奉,便吩咐二人将皇上赐予她的一套珠宝首饰送给公主,并嘱咐晓月务必亲自交到公主手中,不得有误。 漪澜殿位于椒房殿西侧,沿永巷可以直接过去,但晓月却选择从上林苑沿太液池穿过九回曲桥,曲桥另一端连着一片枫树林,漪澜殿便掩映在那片枫叶林中。 刚转入上林苑,铃儿不解的问道“从椒房殿去漪澜殿走永巷最近,平日多走两步路就嫌累的人,今儿这是怎么了,绕这么大圈子?晓月,你没事吧?” 晓月看了看她,心想,总部告诉她,自己之所以舍近求远,从上林苑绕道漪澜殿的真正原因是因为她不想见武元昊,永巷直通漪澜殿,而皇上赐予武元昊入宫后临时休憩的挥云殿恰在漪澜殿附近,若从永巷去漪澜殿,挥云殿又是必经之地。 心中幽幽叹息,然后笑道“这都是为了我干女儿好,秦太医说过,孕妇需要多走动,呼吸新鲜空气,喏,整个皇宫,上林苑景色最幽美,空气最清新,而且还可以隔湖眺望,无论什么烦恼一旦到了这里都会荡然无存。” 铃儿嗔笑道“你怎么知道是女儿,我倒希望是个男孩,那样他便可以跟随父亲学习骑马射箭,习武练功。不用像我们这般身举眸向太液湖望去,夕阳下,广阔的湖面如洒上碎金般波光粼粼,水光潋滟,湖面上水鸟展翅翱翔,湖畔芦苇丛中,停着一艘小船,微风吹来,小船随波荡漾,船头钻入密密丛丛的芦苇中,船尾无力的摇摆着,铃儿突然觉得心中闷闷的,低声问道“秦太医那里有消息了吗?” 晓月明白她的意思,想起今天秦太医的话,烦闷的心愈加沉重起来。 无论如何,她不能让铃儿失去希望,就算撒谎欺骗也要让她坚持下去。 打定主意,晓月告诉她“秦太医见过樊凉,并且告诉她你的情况,他很担心你的安危,他还请求秦太医好好照顾你,他会尽快想办法接你们母女出宫。” 铃儿紧锁的眉头顿时舒展,愁苦的面容绽出迷人的笑颜,如同天边美丽的晚霞,灿烂绚丽。 漪澜殿外,武元昊刚刚送公主回宫,独自一人站在殿外庭院中,有宫女经过向他福身行礼,他微微颔首。公主生性活泼,入宫之夜便缠着武元昊带她出宫游玩,武元昊本欲婉拒,终挨不过她软磨硬泡,只得硬着头皮带她偷溜出宫。 他原想公主舟车劳顿,逛不了多久便会耐不住困乏嚷着回宫,于是故意带她去人多热闹的夜市,谁料公主精力不是一般的旺盛,蹦蹦跳跳没多久便走遍绵延十几里的京城夜市,然后嚷着不尽兴,硬要拉着他再去别的地方继续…… 转身之际,深沉的目光触及一抹俏丽的身影,瞬间从眸光到心境都明亮起来,不由自主的加快步伐迎过去。 晓月与铃儿便聊天边走入漪澜殿,刚步下台阶,铃儿抬头看到武元昊,唬了一跳,慌忙福身行礼“奴婢见过四王爷!” 四王爷?猛然听到这三个字,晓月有一瞬间的怔忡,搀扶铃儿的手犹自停在半空,目光不由向前方望去,正对上两道欣喜的目光 第一百零三章 青稞酒 晓月有一瞬间的恍惚,铃儿瞧她怔楞不语,悄悄拉她衣角,同时向她使眼色,晓月如梦初醒般走到铃儿身边向面前盈盈福身“奴婢见过四王爷,四王爷万福金安!” 武元昊愣了一愣,眸中笑意渐渐隐去,颔首示意她们起身,然后淡淡开口问道“是皇后娘娘派你们来的?悦” 熟悉的声音,冷漠的话语,心尖上有一点微微的凉,细微的难以察觉,垂首回道“回禀王爷,皇后娘娘命奴婢为公主送来珠宝首饰,恭贺公主……大婚之喜。”她原本想说恭贺公主与王爷大婚,只是‘王爷’两个字却如何也说不出口,而此刻,晓月方才意识到,原来她一直都不曾放下,自从得知他一句话未留便离开京城率领使团入藏迎娶吐蕃公主那一刻,她就开始明白,自己在他心中根本不值一提。那一刻,她便决定忘记,让这段偷来的感情没有开始便无疾而终,可是,为什么内心深处仍是这样在意他与公主的婚事。 “公主千里迢迢从吐蕃嫁到我武罗,太后她老人家都亲自前来漪澜殿嘘寒问暖,皇后身为六宫之首,后宫嫔妃的表率,为何仅是吩咐两名宫女送些不入眼的首饰来,她这样做是要告诉世人,当今皇后娘娘对这段婚事毫不在乎,还是心存不满呢?”武元昊语声柔缓,言辞间却透着摄人的严厉。 宫中关于四王爷武元昊心狠手辣,凶残成性的传言,盛传已久,耳濡目染下,铃儿对此已深信不疑,此时听闻武元昊公然指责皇后行事有失,心中又震惊又害怕,怔怔的立在那里,不敢相应,只是低头不语。 晓月抬头迎上他愠怒的目光,神情镇定道“王爷此言差矣。”武元昊微微一惊,冰冷的眸中流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晓月避开他视线,继续说道“这段时间皇后娘娘为了迎接公主入宫,日夜操劳,几乎事事亲力亲为,从选择下榻宫殿,挑选侍奉宫女,到公主日常吃穿用度,事无巨细,悉心思虑,唯恐哪里做的不好,让公主不满意,直到昨日宴饮后,娘娘终于支撑不住,差点晕厥过去,后经太医诊断,说是疲劳过度,需要静心休养。王爷您不分青红皂白,见奴婢们奉皇后之命为公主送来珠宝首饰,便大加指责,是不是有些欠妥?而且皇后娘娘贵为一国之母,身份高贵,王爷您是皇亲贵胄,应该懂得礼法尊卑,君臣有别,如此当着奴婢们的面枉论皇后是非,您觉得不是有失体统,目中无人吗?” 武元昊静静凝视着她,神情中看不出丝毫情绪。铃儿听到晓月当面斥责传闻中的杀人魔王四王爷,登时吓得脸色惨白,不停的拽晓月衣衫,几次想阻止她,却被晓月挥手挡开,然后若无其事的从他身边走过。 天色渐渐暗淡,已是掌灯时分。 晓月与铃儿将盛放首饰的锦盒交给公主陪嫁侍女梅朵,梅朵接过锦盒,歉意的笑道“有劳两位姐姐,公主玩了一天一夜,又困又乏,这会儿刚睡下,我不忍心喊醒她,所以,请姐姐们代公主向皇后表示感谢,另外,公主也备下小小礼物,择日亲自送去椒房殿,当面谢谢皇后娘娘的深情厚谊!” 然后,梅朵将晓月二人送出漪澜殿,并私下送给二人一些吐蕃特产——青稞酒搀。 晓月接过来,迫不及待的打开酒瓶封口,顿时一股清新酒香,惊喜道“这就是传说中的青稞酒吗?我可以尝尝吗?” 铃儿见她如此失态,眉头微蹙,正欲制止,却听梅朵笑道“都说中原女子矜持羞涩,今日看来似乎并非如此,姐姐尽管喝,如果喜欢,梅朵再多送你几瓶!” 晓月欣喜道“真的?那我就不客气了!”说着不顾铃儿向她频频使眼色,自顾自的仰头便饮,顷刻一瓶青稞酒便喝了精光。 清冽的液体滑入喉咙,顿时精神清爽,心中愁绪烦闷竟瞬间消失,她忍不住赞叹道“清香醇厚,绵甜爽净,真是好酒!” 梅朵眸光闪着光彩,笑道“当然,这可是公主亲手酿制的青稞酒,连赞普与赞蒙都赞不绝口呢,赞普还说喝了这酒便可忘却烦恼。”所以取名‘忘忧’” 心头蓦地酸楚莫名,晓月注视着手中空酒瓶,低声道“忘忧。忘却烦恼。但愿如此!” 看到晓月拿着空酒瓶不放,目光中有落寞之色,梅朵认为她大概是喝得不尽兴,于是笑道: “原来姐姐也是爱酒之人,我们公主也是,刚才姐姐一饮而尽,梅朵看得出姐姐性格豪爽。而且我们公主最喜欢与性格豪爽的人交朋友,之前还担心来中原后,便不能想以前那样,可以与朋友把酒言欢,现在可好了,有了你这个酒中知己,公主肯定会很开心。梅朵想请姐姐以后经常来漪澜殿玩,到时你你我可以陪公主不醉不休,可好?” “太好了!梅朵姑娘,你帮我谢谢公主,还有,我叫林晓月,以后你叫我晓月便可。哦,她是铃儿,以后住在宫里如果有什么困难尽管找我们!”自得知武元昊迎娶吐蕃公主之后,数月来,这恐怕是她听到的最好消息,虽然公主的到来迫使她慧剑斩情丝,心痛不已,但如果因此能交上好朋友,也是值得的。 天涯何处无芳草,一段见不得光的感情换来一位酒中知己,也算因祸得福。不过,心还是隐隐痛楚,脑海里总是浮现起武元昊注视她的神情,用力摇摇头,头晕晕沉沉,眼前视线渐渐模糊不清,身体里一股莫名燥热蠢蠢欲动,双腿如踩在棉絮上,虚软无力,脚不听使唤的踉跄着。 铃儿及时搀住她,忍不住责怪她“你今天这是怎么了?先是当面斥责四王爷,令他下不了台,这又不顾自己不胜酒力,一口喝下一瓶青稞酒,把自己醉成这样,我真是不知说你什么好。”嘴里怪她,心里却不免替她担心起来,她醉成这样子,若是让双燕姑姑瞧见肯定会告诉皇后,以皇后的性情,若是知道她不但私下收取吐蕃礼物,而且还当场喝醉,绝对不会轻易饶过她。想起之前云儿的事,铃儿更加担忧起来,想找个地方让晓月醒醒酒再回椒房殿,可是举目四望,宫殿重重,朱墙碧瓦,哪里有她们宫女可以躲藏的地方。 铃儿愈想愈急,却又不知如何是好。 不知不觉,二人走到一处宫殿外,铃儿抬头一看,心中猛地一惊,刚才只顾着搀着晓月向前走,没留神走到挥云殿前,。 铃儿知道这挥云殿乃四王爷武元昊入宫后休憩的地方,若是平日也就罢了,偏偏刚才身边这位小姑奶奶不识好歹的狠狠的指责了四王爷,虽说她说的确实有道理,而且维护皇后尊严,也算护主心切,情有可原。 但是,那可是冷酷无情,嗜血成性的魔鬼四王爷,若是让他看到晓月,说不定会立刻掐断她的喉咙。 愈想愈怕,但怕什么来什么,神奇的墨菲定律在这一刻鬼神神差的降临到她们身边。 “她怎么了?”身后传来男子深沉的声音,铃儿回头,顿时花容失色,惊呼道“王……王爷!你怎么在这儿?”极度惊恐下,铃儿已经语无伦次。 深邃的眸子触到晓月晕红的脸颊,鼻端闻到一股浓郁的酒气,眉头微蹙道“她喝酒了?” 这时,晓月被声音惊醒,缓缓睁开双眸,醉眼迷离的望着武元昊,痴痴笑道“怎么又是你?为什么每次闭上眼就会看到你,现在睁开眼也看到你,你究竟是人是鬼?哦,我想起来了,你不是鬼,也不是人……”她用手指点住他鼻尖,笑道“你是魔鬼!杀人不见血的魔鬼,你是彻头彻尾的混蛋魔鬼!” “晓月!不要说了……”铃儿忙掩住晓月的口,怯怯地向武元昊求请道“王爷,千万别怪她,她……她喝多了……她不是有意冲撞王爷……王爷您—” 未等她话说完,武元昊突然伸手将晓月拉到身边,晓月眨着一双雾蒙蒙的大眼睛看着他,脸上依旧呵呵笑着,身体却摇摇欲坠的晃动着,武元昊一把揽住她,打横抱起,然后丢下一句“回去告诉你们主子,这个宫女胆大妄为,目无尊长,本王要留下她好好教训一番!” “可是王……”铃儿急匆匆的追上去想求他放过晓月,却被守在殿外的侍卫拦住。铃儿又急又怕,六神无主的站在殿外,却又不知如何是好。 晓月很柔顺的躺在武元昊怀里,没有不悦,没有反抗,犹如渴睡的小猫,安然自得的享受着他怀抱带来的温暖与舒适。 进入殿中,他把她放在了书房里的贵妃榻上,侍女捧上醒酒茶,他接过茶杯,然后微微颔首,殿内几名服侍宫人纷纷退出去。 第一百零四章 月夜相遇 殿内只留下他与她。烛光里,映出她微酡醉颜,鬓云微散,灵动的眸子如蒙上一层薄纱,缥缈迷蒙,正半含着笑意静静的看着他。 武元昊神情微微一动,俯身帮她脱去绣鞋,然后扶她坐起身,将茶杯端至唇畔,轻声道“来,喝完茶会舒服些。”富有磁性的声音透着蛊惑的温柔,晓月就着他的手,轻轻啜了一口,眸光始终痴望着他悦。 俊朗的面容,温柔的目光,唇畔若有似无的淡淡笑意,还有那个坚实温暖的怀抱,很快就要属于另一个女人,而那个女人将会永远陪伴在他身边,成为他生命中最重要的女人! 这是他曾经对她的许诺,自古男儿多薄幸,果真如此。 什么山盟海誓,什么至死不渝,什么生相伴死相随……统统是骗人的鬼话。 心中酸涩苦痛,唇边噙着一丝苦涩的笑意,眼中泪光闪烁,浓浓酒意赋予她无所畏惧的勇气,她终于问道: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要娶那个吐蕃公主?为什么……你会这么狠心?你究竟把我当什么,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影子,还是……”声音哽住,凝噎难语。 武元昊默默注视着她,眼眸深处是难言的痛楚与凄凉,她的每一句话都如一把把利刃狠狠刺中他柔软的心,他轻轻托起她小巧的下巴,无比诚恳的说道“对不起!是本王辜负了你,你……你会原谅我吗?”目光移向一侧,他不敢直视她,那目光中的冰冷足以令他窒息。 眼中心上俱是酸涩,泪水奔涌而出,她拼命地摇着头,喊着“不,我绝不会原谅你!永远都不会!你这个骗子,你是混蛋,恶魔! 你玩弄感情,你始乱终弃,你卑鄙……” 声音突然被他吻住,惊慌之下,她伸手推他,捶打他,却被他揽入怀中,手紧紧箍住她的纤腰,狠狠的吻她,仿佛用尽所有力气,像是要将她揉进身体里搀。 泪是咸的,吻是苦的,血是涩的,所有一切的滋味纠缠在舌齿,她几乎无法呼吸,肺里的空气全都被挤了出去,而他那样急迫,就仿佛来不及,只是来不及。这世上的一切于他,都是来不及。 晓月也许永远不会知道,也许直到武元昊离开人世那一刻,她都仍蒙在鼓中,这个男人为了救她已经失去延续生命的唯一机会。 三月前,武元昊收到南诏老祖一封绝笔信。原来,老祖在闭关修炼期间,被狠毒的前妻下毒杀死,而这封信正是老祖临终前托付徒弟交给武元昊的遗书。 老祖用鲜血写下临终遗言,信中写着炼制续命丸的配方,这也是唯一可以令身患痼疾的武元昊延续寿命的救命药。本来,药方已拿到手,以武元昊的权势与能力,再配置丸药不算难事。 可惜,天意弄人,人不招之,祸自入门。 接到老祖遗书第二天,放在书房暗格的药方竟然不翼而飞。 而且当武元昊发现时,看到原本放着配方的锦盒中搁着一张纸条‘有缘必会相见’。无头无尾,字正方圆的楷体,丝毫看不出破绽,究竟是何人如此神通广大,潜入守卫森严的王府如入无人境地。更令武元昊百思不得其解的是,这人竟然轻而易举的找到书房暗格。要知道,这个暗格连葛天明都不曾见过,又是藏在极其隐秘的地方,即便堂而皇之的寻找,也未必在一天之内寻得到。何况是在心情极其紧张的黑暗中。 失去了配方,便意味着他已经失去活下去的机会。在这种情况下,他怎么能再去给她希望,让她全心全意的爱上他,义无反顾的追随他,而他却给不了她任何承诺,因为他的生命即将走到尽头,他无法遵守诺言,无法陪她一起看到她生命里的每一个日出。 所以,他残忍的选择了背叛与离弃,当皇上命他娶吐蕃公主时,他甚至没有丝毫犹豫。相反如同抓住一根救命稻草般,他要利用这个机会,为天下苍生做最后一件事,希望通过和亲可以为天下苍生带来暂时安定,也可以借此逼退晓月,更断绝他所有不舍与眷恋。 皇上生性多疑,当他毫不犹疑的接受圣旨时,皇上甚至惊得目瞪口呆,戒备的审视着他半晌,却在他坦诚的眸子里找不到丝毫阴谋诡计。 渐渐的晓月不再挣扎,她慢慢环上他的颈,先是被动的迎合着,随着他温柔,缠绵,辗转不息,却又充满霸道占有欲的热吻,身体内似有什么被引燃,伴随他的吻,那股熟悉又令她憎恨不已的燥热,迅速席卷全身,侵袭着她的理智,全身血液如滚滚波涛撞击着她,令她酥软,战栗。 她拼命守住最后一丝理智,狠狠的咬住肆无忌惮吻住她的唇,突来的疼痛迫使他停下,唇上淌着血,一股浓浓血腥味弥漫在他与她之间,空气瞬间凝固。 她看到他痛苦的目光中闪着晶莹,心隐隐作痛,不忍再看,她快速跳下床榻,头也不回的向殿外奔去。 正撞上门外侍候的内监身上,那内监看她发髻凌乱,满脸泪痕,不由一怔,正想拦住,却被她猛力推开,小内监趔趄着向后退了几步,无意间看到昏暗的大殿内,武元昊一动不动的站在地上,双手缓缓无力的垂落两边,失神落寞的眸中完全不见平日凌厉威严的痕迹。 当晓月跑出挥云殿,才发现,仓皇落逃中,竟忘记穿上鞋子。 夜深露重,她抱紧双肩,头脑一片空白,茫然的走在永巷中,身上单薄的衫裙在夜风中恣意飞扬,***的双脚踩在冰冷坚硬的青石板上,刺骨的冰凉,让她不住颤抖着,连牙齿也在打颤,只有胸口那颗跳跃的心仍保持着原有温度。 她冷笑着,嘲讽着那颗不知羞耻的心,为何它还在有条不紊的跳跃,难道,它不知道她已经感觉不到它的存在了吗? 她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也不知道该去哪里,突然间,偌大皇宫,显得那么冷漠无情,心底升起阵阵寒意。 最可恨,体内那股燥热再次袭来,她痛恨的抽了自己一巴掌,耳朵嗡嗡响着,泪水再次涌出。 她恨,恨逼她喝春药的太后,恨明知她中毒却坐视不管的皇上,恨皇后的阴狠,恨双燕姑姑的冷漠,更恨上苍不公,为何要将她带入这样一个混乱的局面,她恨这种被人玩弄的感觉,恨低眉顺眼,委曲求全的卑微身份…… 混乱思绪中,一个微弱声音渐渐清晰起来——我要做皇后,我要成为母仪天下,万民爱戴,受人敬仰的皇后。 没错,这才是她内心深处真正想要的,她再也不要受人奴役,被人摆布,再也不想苦苦等着那个男人施舍的可怜爱情,她要成为女中巾帼,她要主宰自己的命运。 既然白七爷迟迟没有消息,去汉朝的愿望不知何时才能达成。如果白七爷一直不出现,那么她岂不是要在这个莫名时代稀里糊涂的过一辈子。 与其在等待中煎熬,不如主动出击,挽救自己,改变命运。 虽说,命运由天定,但她更愿意相信自己,依靠自己的努力得到想到的权利与荣誉。 想通了,心中苦闷渐渐消散,虽然还很痛,但她并不在乎,因为她相信时间会抚平一切伤痕。从这一刻起,她不再傻傻的被命运玩弄,她要掌握命运,改变人生。 不知不觉间,她发现自己已经来到上林苑。 天空一轮弯月,孤独的悬挂夜空,毫无保留的向人间洒下皎洁清辉。 月光下,太液湖在月光的照耀下,显得那么平静,那么美丽,像一位睡美人。岸边的柳树倒映在湖中,又为湖增添了几分秀丽与灵气。偶尔有一阵清风吹来,湖面上荡起一圈圈涟漪,鱼鳞一般闪闪发光。 晓月喜欢这种宁静,想着反正无处可去,索性沿湖边走去。 刚走到湖边抬头看到湖面九回曲桥上立着一个人影。 心中不由一惊,却并未感到害怕。人之所以会害怕,往往是心中藏有暗鬼。不做亏心事,何惧之有? 于是,她沿着雕栏玉砌的石桥,缓缓走过去。 那人影听到细碎脚步声,回过头来,当看清晓月时,惊讶的目光中浮起一抹微笑“是你吗?林晓月?” 晓月吃了一惊,她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他,黝黑的面庞,乌黑的眸子,唇角似有若无的笑意,“温御城!你……你怎么会在这里?你不是被关在天牢里吗?……难道,你又越狱了?” 第一百零五章 温御城的身份 晓月吃惊的盯着那人,月光朦胧,却仍能看清那人模样,她走上前,目光一瞬不瞬的停在他黢黑的脸上。 “你……真的是温御城?” 他神色微微发窘,浅浅一笑,没有回答,黝黑的眸子毫不回避她的直视悦。 “沉默也就是默认喽!”晓月欣喜的上前拉着他,开心道“真没想到,能再见到你,而且,还在皇宫里……不过,确实有点怪怪的!”能不怪吗,关在天牢里的囚犯,叫天不应,叫地不灵,只能坐着等死的人,突然出现在守卫森严的皇宫,而且瞧他神态自若,神采奕奕,毫无囚犯身上那种恐惧猥琐之态。 想到这些,晓月忍不住笑出声。 温御城觉察到她目光中戏谑,并不在意。眼睛却上下打量起她。 虽是暮春,湖面上夜风依然透着寒意,晓月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温御城眉头微蹙,抬手便要解下身上披的玄色斗篷,晓月心中暗自纳罕:他还真有本事,不但轻而易举的逃出把守森严的天牢,而且不知从哪里寻来一件看似很名贵的斗篷。他真的是假冒的采花大盗?还是…… 抬手解下斗篷,不知为何,温御城突然停下,像是突然想起什么搀。 晓月以为他不愿将斗篷借给自己,抱紧双肩,故作轻松道“没关系,我天生不怕冷!这么贵重的衣服还是留着自己穿吧!” 温御城眉头蹙得更紧,犹豫的手迅速扯下斗篷,不等晓月拒绝便将斗篷系在身上,晓月明显感觉到那双手用力很重,像是带着怒气,丝带勒住脖颈,晓月夸张的喊出声“好疼!” 温御城扫了她一眼,并不理会,然后低下头,径自脱下长靴,用命令的口吻说道“穿上吧!” 这可让晓月吃了一大惊,低头瞧着脚边一双玄色长靴,又瞧瞧自己裸露的玉足,脸上不由一红,虽说她来现代,不屑于古代那些‘男女授受不亲’‘大家闺秀,理应大门不迈,二门不出’,还有宋朝那位四朝元老,从小便表现出砸缸才能的司马光,曾专门著书《涑水家仪》:“凡为宫室,必辨内外,深宫固门内外不共井,不共浴室,不共厕。男治外事,女治内事。男子昼无故,不处私室,妇人无故,不窥中门。男子夜行以烛,妇人有故出中门,必拥蔽其面。男仆非有缮修,及有大故,不入中门,入中门,妇人必避之,不可避,亦必以袖遮其面。女仆无故,不出中门,有故出中门,亦必拥蔽其面。铃下苍头但主通内外宫,传致内外之物。” 但让人看到自己如此狼狈,心中总是不甚自在,两只脚迟疑着,不肯伸进去。 温御城似乎看透她心思,干脆俯下身,抓住她一只脚毫不客气的塞进靴子里,冰凉的肌肤触到微潮的靴底,靴子尚留有他的温度,一股暖流涌上心头,不等她开口,温御城又将她另一只脚也如法炮制的塞进另一只靴子里。 终于不用踩在冷冰冰的石头上了,晓月不好意的笑着,拎起长裙,踮着脚,试着走了几步,不由笑道“我总算知道什么是尾大不掉的感觉了!” 温御城先是一怔,继而脸色一沉,道“狗咬吕洞宾!” “对呀,我就不识好人心,非但如此,我还会忘恩负义,把你的好心当做驴肝肺!”晓月本想说几句感谢的话,不知为何,好话到嘴边变了味儿。 “你——,不可理喻!”温御城愤然转身,以背相对。 “没错,孔圣照在人不是曰过‘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我不可理喻,并不足为奇,到时你……”晓月走到他身旁,月光照在他身上,她仔细端详面前人,翻领窄袖长袍,头戴折上巾,腰系玉带,而且……衣襟上金光流动,他的衣服上竟然绣着金线……一,二,三……五只爪子? 晓月猛地抬起头,惊愕的盯着温御城,道“你…为什么穿着龙……袍?你到底是什么人?四王爷衣服上绣的也不过是四爪龙,你,你也太大胆了!竟然敢偷到皇宫里来,而且,还将赃物穿在身上……”她神情紧张的向四周张望着,然后催促道“趁现在没人发现,你还是快走吧!哦,靴子还给你。”晓月俯身便要脱下长靴,手刚触到靴底,却被他伸手拦住,与此同时,晓月嗅到一股淡淡的龙涎香,猛地抬起头,再次审视起眼前人。 她依稀记得,《旧唐书·舆服志》中曾提过:“(天子)常服,赤黄袍衫,折上头巾,九环带,*靴,……自贞观以后,非元日冬至受朝及大祭祀,皆常服而已”。 而眼前人除了那张黑的辨不清五官的面孔,其他皆符合天子常服的描述。哪里不对,还是她记错了? 觉察到晓月眼中的疑惑,温御城淡然一笑,目光望向湖面远处,湖面上水汽氤氲,烟波浩渺,隐约浮现远处重叠如山峦的殿宇飞檐,恍如仙境,令人心胸豁然开朗。 看到他非但毫无惶恐之色,反而气定神闲,凭栏远眺,那神情就之如日,望之如云,俨如天子神明。 “莫非,晓月虽咫尺威颜,却有眼无珠?”晓月试探着问道。 温御城突然笑起来,朗朗笑声回荡在波光潋滟的湖面上,传到岸边。 武元昊默默的注视着九回曲桥上两人,听着湖面上传来的欢快笑声,深邃的眸子骤然紧缩,双手不由紧握成拳。 如水银般的月光从柳树的叶子间漏下来,枝叶的影子似稀稀疏疏的暗绣落在他身上,越发显得孤寂凄凉,茕茕踽踽。 这时,葛天明从后面赶上来,看到武元昊独自一人站在湖边,急匆匆的奔上前,拱手一揖道“回禀王爷,端木将军到了!” 武元昊恍若未闻,目光紧紧盯着桥上。 葛天明心中好奇,循着他目光看过去,桥上果然立着一男一女,男子背对着他们,女子却围着男子转来转去,好像向男子很感兴趣。 月光朦胧,隔得又远,葛天明一时间辨不清女子容貌,但从武元昊凝重的神情里,他隐约猜到桥上女子身份。 除了她,还有谁会令王爷如此上心。在葛天明看来,素来沉着淡定的王爷,自从皇上大婚之日救回那位令他名誉尽毁的皇后娘娘,一切都开始改变了。冷漠自持的王爷突然变得性情暴躁,甚至喜怒无常。有时明明满脸怒气,却因为她一句话就阴云尽散,而更多时候,王爷像现在这样独自一人,望着远处沉默不语,似乎藏了无限心事,却又从不肯宣之于口。 想到王爷将不久与世,葛天明心中顿生萧索之感,不由叹息一声,但他更清楚端木浩的出现对王爷意味着什么。 于是,硬着头皮再次禀报“王爷,端木将军已在挥云殿等候多时。” 武元昊方如梦初醒般,沉声道“知道了!”目光却眷眷不舍的痴望着那抹牵动情丝的倩影。强自压抑内心不舍与眷恋,他转回头,注视着葛天明“他怎么样?” 葛天明留意到王爷眸中闪着晶莹,吃了一惊,听到问话,忙回道“秦太医已经帮端木将军仔细检查过,发现伤口有化脓迹象,所以目前还不能下地走动。” 武元昊嗯了一声,道“立刻飞鸽传书给五仙,告诉她们料理完老祖的丧事,不用再来中原!”说完,头也不回,向来时方向走去。 葛天明没想到王爷会下这种命令,心中疑惑不解,而且,经过这段时间的朝夕相处,他对水仙已经动了真情,虽然另外四仙依然称呼他’相公‘,但她们虽然疯疯癫癫,却并不傻。时间久了,自然觉察到她们共有的相公,似乎只对她们的小妹情有独钟。 起初她们也很气愤,不满,梅仙当着葛天明抱怨,指责水仙自私,不顾姐妹情谊,暗地里勾引相公。水仙天生胆小,习惯逆来顺受,自幼事事听从四仙。不过,这次她却没有退缩。出乎意料的,当她生平第一次据理力争时,竟然震慑住素日嚣张跋扈的四位姐姐。四仙听完小妹的话,面面相觑,怔楞了半晌,梅仙才讪笑着挤出一句足以令葛天明大跌眼镜的话“那就一切依你吧!” 就这样,葛天明终于可以与水仙光明正大的走在一起。可现在,王爷竟然下令不准五仙返回中原,岂不是要让他与水仙永远分开,成为离鸾别凤。 试问,这世间还有什么比被棒打鸳鸯,与情人分离更令人难以忍受的事。 一想到再也见不到水仙如花的笑靥,俏丽的容颜,不能听到她银铃般的笑声,撒娇的温言软语,他就觉得心如刀割,痛苦不已。 第一百零六章 端木晴 月光下,皇上凝视她,目光温柔却带有一丝暧昧的笑意“怎么了?不敢吗?” 晓月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伸手摸着他脸颊,尖锐的指尖轻轻划过,果然露出一道缝隙,晓月顿时兴趣倍增,踮着脚小心翼翼的撕下那层薄薄的面皮,手边渐渐露出他的光洁的皮肤。 虽然心中已有预料,但当那张脸即将呈现在眼前时,她的手仍是忍不住颤抖。 温御城意识到她的胆怯,挥手推开她,径自撕扯剩下的面皮。 借着皎洁的月光,晓月看清那张光洁的脸庞,透着棱角分明的冷俊,乌黑深邃的眼眸,泛着迷人的色泽,那浓密的眉,高挺的鼻,绝美的唇形,无一不在张扬着高贵与优雅。一身黑衣也掩不住他卓尔不群英姿。天生一副君临天下王者气势,锐利的目光,不自觉得给人一种压迫感悦。 虽然已有心理准备,但当那张脸真真切切出现在眼前时,她仍是忍不住内心震撼,惊呼道“你……你…你竟然真是皇上?” “不然呢,你觉得,天下有谁能身穿龙袍,大摇大摆的在上林苑中赏月?”皇上唇角勾起一抹轻笑,笑意中透着不屑搀。 “可是,皇上又为什么成了身陷囹圄的采花大盗温御城呢?”她不甘心的反驳道,当然这也是令她困扰,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 他冰冷的目光扫过她脸颊,声音透着阴狠“你有什么资格质问朕?” “我是没资格,您贵为皇帝,是天子,天下都是您的,您说一句话,就能决定万民生死,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我一个小小宫婢,当然没资格质问您?不过,奴婢,不想质问您,只是关心您而已。毕竟当初你我二人一起逃出天牢,算是同甘共苦,生死与共的朋友,难道,作为朋友,我不可以关心一下吗?而且,做皇帝的跑到天牢里去,难道皇宫都被人侵占了,非要跑到牢里才能睡安稳不成?” 皇上先是一怔,继而笑道“你倒是很有见识,上次在紫薇殿中,朕就看出你与普通宫女不同,没想到朕一直想隐藏的心事,竟被你一眼看透。对,没错,朕就是在宫中睡不安稳,所以才到牢里寻找清净。” 晓月看着他,没发现任何撒谎迹象,心中升起一丝怜悯,叹息道“都说皇上是孤家寡人,今日看来还真是如此。哎,真是可怜!不过,您放心吧,您的秘密,我林晓月绝不会告诉任何人!” “朕并没有不放心,而且,在这里,可怜的不止我一人。”皇上静静注视着她,凝重的神色,令晓月微微感到不安。 “什么意思?皇上想说,晓月也很可怜是吗?没错,身在后宫,为奴为婢,受人驱使,没有人身自由,没有尊严,更不用提人格。反正一入后宫深似海,这个时代的女人的命运真是无奈又可悲!”晓月摇头叹息着,心中凄凉一片,本来以为武元昊会带自己离开这里,却没想到,他是个只会许诺,不懂履行诺言的伪君子。一面说要与她双宿双栖,一面却奉旨入藏迎娶那位身份高贵又能带来和平安定的吐蕃公主。 不过说回来,自己还未见过公主,却已经喝了人家亲手酿制的青稞酒,借着酒意差点抢了她的男人,想想自己怎么变得如此厚颜无耻起来。 “朕想说的不是这个意思。”皇上注视着她,深黯的眼底充满了平静,沉默片刻,他开口道“朕问你,天牢重地,岗哨林立,防守森严,仅凭你我二人,如何能顺利逃出牢狱?” 晓月不假思索道“这还用问,我这个倒霉蛋撞大运,有幸与九五之尊关在一起,所以借着您的龙颜大面,我才有机会逃出来,不然,这会儿早不知去哪里投胎了!”果真如此,倒也不错,反正在这里她也没什么好留恋。 她默默注视着站在面前的皇上,心想,除非他肯封自己为皇后,不然,真不知道留在这里干什么。 夜风中,她散落的青丝随风飘曳,皇上突然伸手替她理至耳后,用他低沉的嗓音说道“朕并未安排人前来营救,也不清楚,那个狱卒为何会喝醉酒,偏偏将钥匙掉落在我与你住的牢房前。难道你不好奇为什么?” 经他一提,晓月想起逃狱那晚,狱卒的行为确实有些奇怪,而且当时她还看到狱卒满脸胡须,相貌狰狞,只是醉眼惺忪的样子,真是看不出他是伪装出的。 “你的意思是,那狱卒并非真的喝醉,而是有人收买了他,让他放我们出去?可是,谁会这么好心想救我们呢?而且,那晚逃出牢房后,并未见到任何狱卒出来阻拦,出大牢时,也未看到侍卫把守。我明明记得,被关进大牢那天,看到门口站着几个手持刀剑,凶神恶煞的侍卫,奇怪,为什么那晚,却一个都没看到。难道是因为除夕夜,狱卒守卫都放假了,所以牢房疏于防范,我们能逃出来,完全是侥幸!” 皇上冷笑着“真是痴人说梦,愚蠢至极。” 晓月不满道“既然皇上聪明,那晓月愿意洗耳恭听,请问您有何高见啊?” 皇上淡淡看了她一眼“很简单,依照朝廷法令,除夕夜,全国各地牢房都要加强守卫,天牢乃朝廷重地,关押的都是重刑犯,自然会比往日加强守卫,增派侍卫。再说,牢房钥匙一直都由六扇门首领端木亮掌管,一个普通狱卒如何能拿着整串钥匙,喝的酩酊大醉,然后又醉醺醺的四处乱逛,那么巧遗落在你我关押的牢房前?” 晓月点点头,虽然不满他盛气凌人,但听他如此分析一番,却也觉得颇有道理,不过,她实在想不出,这其中究竟有什么秘密。 “这么说来,莫非有人提前安排好一切,然后又让那个狱卒故意将钥匙丢在牢房前,故意放我们走?可是,究竟是什么人要救皇上呢?” “不是救朕,朕在天牢的事,只有端木亮知道,没有朕的旨意,他不敢轻举妄动,更不用派个狱卒装模作样的故意放我们离开!” 晓月糊涂了,她实在想不出原因,茫然的看着他,闭口不言。 皇上看着她,神色骤冷“原因很简单,他们真正要救的不是朕,而是你——林晓月!你才是他们大费周章,想方设法要救的人!” 晓月怔住了,怎么可能,她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的,谁会这么大胆,敢冒天下之大不韪,想尽办法解救她脱离牢笼。 脑海里突然浮现一个名字,她用力摇着头,不可能,他当时也被关在牢里,自身难保,若要救也是先救他自己…… 皇上冷眼盯着她,似是看透她心思“你猜的没错,正是他,四王爷,武元昊。他救你,就是为了送你入宫,让你出现在朕的面前!” 什么?晓月神情一震,怔怔的注视着他,不解的问道“什么意思?四王爷为何要送我入宫?当初下旨命我入宫的是太后娘娘。”入宫前夜,武元昊恋恋不舍的目光依稀仍在眼前,他明明不想让她入宫,为何又…… “想知道真相吗?” 晓月愣了愣,然后点点头。 “那好,朕想给你讲个故事。”未等晓月回答,他转过身,面向湖面,湖面上一轮弯月皎洁明亮,目光望向远处,眼睛里泻出温柔。 “那是三年前,上元节之夜,朕与她携手并肩,去秀水街看花灯。记得当时街上灯火璀璨,热闹繁华,所有人都很开心的笑着,只有朕……”他叹息一声,继续说道“当时朕刚被废了太子之位,心情沮丧,整日躲在东宫借酒消愁,她不忍看朕如此自暴自弃,便拉着朕去逛灯会。一路上她都在想方设法哄朕开心,后来我们走到那棵许愿树下,她指着挂满花灯的树,告诉朕,只要朕能从众多彩灯中找到她亲手做的那盏,她便会达成朕的任何愿望。朕虽然向来不信鬼神之说,但不忍拂她好意,于是抬头去寻找。终于让朕找到一盏绘有绿牡丹的彩灯,于是朕指着那盏灯,她开心的笑着说,古时候,人们为了驱逐黑暗的恐惧感,于是将灯笼看作驱魔降福、祈许光明的圣物。既然朕找出这盏灯,就表明,朕的厄运会随着这盏灯燃尽,将会否极泰来,鸿运当头。朕当时只是笑了笑,并未在意。直到几日后,朕才知道她那晚所说话的真意……” 晓月默默注视着他,被他的故事深深吸引。 这时皇上回过头来,幽深的眸中竟闪动着晶莹,他凝视着她的脸,目光飘忽,突然抓住她肩膀,梦魇般喃喃道“晴儿,朕一直都没有忘记你,日日夜夜思念着你,你知不知道,朕的心里从未有过别人,从见到你的那一天起,朕就认定了你,认定你将是陪伴朕一生的唯一女子……可是……你为何要抛下朕,为何要答应和亲,为何要嫁到吐蕃?” 第一百零七章 情圣武元昊 “晴儿?她是谁?”晓月挣脱他的手,吃惊的看着他。 刹那恍惚,皇上武元彻如梦初醒,眸中温柔渐渐凝结“武元昊之所以选你入宫,不正是因为你的容貌与她一模一样,虽然,纤瘦些,但已经足以令朕难以自拔。”眉宇间,隐露出淡淡忧愁与无奈。 “难以自拔?晓月不明白您的意思。晴儿究竟是何人?”心中莫名不安起来,她静静注视着他,看到他神色愈来愈凝重,冷静的外表下似乎压抑着什么,而那种未知的情绪,随时会令他失去理智。 “晴儿是朕这一生最爱的女人,也是世上唯一真心待朕的人,她对朕的深情厚意,朕这一辈子都无法偿还。如果没有她的牺牲,朕也不会坐上龙椅,成为武罗王朝第三位皇帝。是朕愧对于她,是朕毁了她的人生,也毁了朕的幸福”深邃的眸子充满痛苦与愧疚,在他身上,再也不是那位睥睨天下,盛气凌人的九五至尊,而只是一个为情所伤,痛苦不堪的痴心人。 晓月忍不住感叹道“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以前,我总觉得是诗人太矫情,不够洒脱,才会拖泥带水,深陷情网不能自拔。可是,现在,我却觉得是自己太冷漠,不懂得什么是真情。” 武元彻回过头,两只黑的深不见底的瞳仁静静地注视着晓月,虽然一语未发,晓月却感受到一种冷峻威严的压迫感,她垂下眼眸,低声问道“那位晴儿姑娘已经嫁人了?而且嫁的人,是吐蕃赞普,对吗?搀” 他没有回答,短暂的沉默中,寂静的气氛令人窒息,晓月深呼一口气,打破这冰冷的沉默“皇上认为晓月与那位晴儿姑娘真的很相似吗?” “武元昊果然神通广大,芸芸众生之中,相貌相似之人何其难得,即便亲生姐妹也未必能像你与她那般相似。朕与这位四弟年龄相仿,自幼一起长大,同时入上书房跟随师傅读书,又分别拜在大司马端木敬德与大将军孟挺远为师,练习骑射武术,学习统军带兵之法。那时,朕与他几乎形影不离,感情甚笃。连父皇也常说我二人是焦不离孟,孟不离焦。所以每逢赏赐,都会特意将我二人的并做一份。朕不明白,便问父皇,父皇只笑着说‘天机不可泄露’。虽然如此,朕与他从未因为分赏赐发生争执,相反经常互相谦让,有时便便宜了那些随身服侍的宫人”到这里,他面上露出暖暖笑容,像是沉浸在昔日兄弟情深的回忆中。 “真么想到,武元昊还有谦让的一面”晓月笑着说道“看来,我要重新认识他了。”虽然他对她薄情寡义,背弃承诺,至少对兄弟还算有情有义。 皇上冷笑道“谦让?你竟然用这么高贵的词来形容他,简直有辱斯文。” 晓月不解道“难道晓月说错了吗?皇上刚才还说,你们二人如何手足情深,亲密无间,怎们转脸就骂他有辱斯文?我看是皇上喜怒无形,多疑善变吧!”奇怪,明明心里恨他,为何听到皇上指责他又要替他辩护呢。 “可怜,可悲呀!武元昊自小聪明好学,才思敏捷,最擅长巧言妙答,蛊惑人心。看来,林晓月也被他迷惑了。” 被戳中心事,晓月感到几分尴尬,极力掩饰内心,言不由衷的反驳道“谁说我被他迷惑了,我比谁都清楚,他是个十恶不赦的大坏蛋,是杀人不眨眼的恶魔!” 武元彻注视着她的眼睛,唇角勾起一抹诡异笑意“武元昊自诩神机妙算,料事如神,不过,今日看来,他的名声要毁在你的手里。” 晓月一听,心中大怒,气得跺脚道“你胡说什么?他本来就名声狼藉,京城人人都称他魔鬼王爷,阎罗王。他名声被毁与我何干?皇上您贵为一国之君,是天之骄子,怎么可以随便冤枉人,毁人清誉这么重的罪责,晓月承担不起。” “天之骄子?”武元彻冷笑着“所谓‘天之骄子’,应该就是武元昊这样的人。他拥有几乎一切可与皇帝之子身份相映生辉的优点。” 晓月诧异的注视着他,正要开口,却被他挥手打断。 “他拥有俊雅的外表,聪慧的头脑,丰富的学识以及出尘脱俗的风度,更重要的是,他拥有嫡出的身份,孝惠皇后虽然早逝,父皇却一直对她念念不忘,因为对她的愧疚与思念,父皇对武元昊格外怜惜与疼爱。而武元昊从很小时候起就展露出他非凡的才智。有一次,傍晚时分,父皇突发兴致,召集所有皇子在太液池畔,陪他吟诗作对。当时父皇出了一句‘水有虫则浊,水有鱼则渔,水水水,江河湖淼淼’,所有皇子顿时被难住,就连平日最擅长作对的六皇弟也急的抓耳挠腮。就在大家绞尽脑汁,想不出下联时,九岁的武元昊站出来,看了看苑中茂盛的松柏,然后朗声应道‘木之下为本,木之上为末,木木木,松柏樟森森。’父皇起初认为他只是凭运气碰巧撞上,抬头看到西方一轮新月,再出句道‘月圆月缺,月缺月圆,年年岁岁,暮暮朝朝,黑夜尽头方见日。’武元昊不慌不忙,从容应对‘花开花落,花落花开,夏夏秋秋,暑暑凉凉,严冬过后始逢春。’父皇闻之大喜,连声夸赞他才思敏捷,与众不同,从此对他更加另眼相看,宠爱异常。” 听完他的话,晓月心中暗叹,真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相处这段时间,却未发现武元昊还有如此才华。 不过,心中如此想着,嘴上却说道“看来皇上对四王爷很欣赏,可是奴婢怎么觉的,皇上似乎话里有话,奴婢资质愚笨,皇上有什么话,请直说,不要与奴婢打哑谜,奴婢可不比武元昊才华横溢,出口成章。” 武元彻冷笑道“所以朕才会说,是你毁了他武元昊。” “我……我怎么毁了他,他是主子,我是奴才,主子使唤奴才天经地义,奴才服从主子也是理所当然,主子对奴才有生杀予夺的权利,奴才只能听天由命,任凭处置。我一个小奴婢怎么毁了一位有权有势的皇家王爷。皇上,您这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不服气?”武元彻长眉一轩,眸中含着冷笑“那就让朕告诉你,武元昊之所以选中你进宫,就是因为你长像她——端木晴!” “端木晴!”晓月突然想起曾经听秦蓉蓉提过这个名字,奇怪道“端木晴就是皇上刚才谈到的晴儿姑娘吗?可是,我的容貌……”脑海里电光火石般闪出一张脸。铜镜中,初次见到这张脸时,她也曾觉得有几分像端木月。不过,自己这张脸本来就属于端木月,毁容后经秦太医医治方恢复容貌,所以如今这张脸像端木月并不足为奇。 “皇上,您确定奴婢与端木晴相似吗?或者只是有几分相像,很多人还说奴婢与皇后娘娘模样相仿呢,兴许……”心中隐隐担心这什么,但她宁愿相信这只是偶然,是巧合。 武元彻暂没作声,只静静地盯着她看,双眸深邃幽暗,似有洞悉世事的穿透力,在他的注视下,晓月心底渐渐泛起一层寒意。 “朕可以肯定的告诉你,你与她几乎一模一样,而皇后是她的亲妹妹,宫里人说你与皇后相像,也在情理之中。” “端木晴是端木月的……姐姐?那……”她犹豫着,心中莫名的恐慌起来。 “当年,武元昊也曾喜欢过端木晴,不过,后来他得知晴儿已心有所属,便不再纠缠。三年前,松州之役后,朝廷中主和派向父皇上奏与吐蕃和亲,已平息连年战乱。父皇自日月山返回后,便一病不起,朝中事务皆由太后主持。而大司马认为儿子死在战场上,一心为儿子报仇,屡次向太后进言主张继续攻打吐蕃,并发誓要亲手摘下吐蕃赞普的首级祭奠亡子。” “武元昊喜欢端木晴?”晓月突然开口打断他,比起朝廷争斗,政权纷争,她更关心武元昊与端木晴之间的事。 武元彻点点头“也许,他对晴儿的感情并不比朕少。此次朕下旨命他入藏迎娶吐蕃公主,本以为他会拒绝,或者至少会与朕讲条件,但是出乎意料,他很痛快的答应了。晓月,以你对他的了解,如果没有足够的利益关系,他会这么轻而易举就答应和亲吗?” 晓月摇摇头,心中的困惑渐渐清晰起来“除非有什么人让他难以割舍,思念成狂,才会不计后果,不惜牺牲自己婚姻,只想借此机会见那人一面。”她苦笑着“没想到,他还是个情圣!”心中的伤痕一寸寸撕裂开,原来这就是事情的真相。 第一百零八章 侍寝 他竟然仅仅为了见端木晴一面,便轻而易举的背弃对她的誓言,真是可恨至极。然而,接下来皇上说的话,更让她难以接受。 “朕不知道他是从哪里找到你的,要知道芸芸众生中,想找到与端木晴如此相似的人,实在不是件容易的事。只是朕有些想不明白,他费劲千辛万苦救活端木月,然后送回宫,朕可以理解,即使他想留她在身边,也无法向朕交代,更无法面对天下人的悠悠之口,毕竟端木月是朕的妻子,是武罗国的皇后。但是,朕不明白。他既然找到了你,又把你送到朕身边,为什么却不告诉你,入宫接近朕的目的呢?” 晓月怔然的迎视着武元彻充满敌意的目光“皇上的意思是……四王爷送奴婢入宫是为了接近皇上,可是,当初下旨命奴婢入宫的是太后娘娘,四王爷并未逼迫奴婢入宫,而且……”他当初娶林晓岳为侧王妃,也是为了将她留在身边,他为了留住自己不惜牺牲另一个女悦人 的终生幸福,虽然她对他的做法不认同,甚至感到愤怒。但,无论如何,他对她毕竟是真心。 “朕说你愚蠢,你果然蠢的与众不同。如果朕告诉你,太后之所以下懿旨命你入宫,皆是武元昊精心筹划的计谋,你会不会相信。”武元彻唇角浮起一丝嘲讽之意“他的心机城府,岂是你可以相像的,哼,太后虽然老谋深算,阴险狡诈,但是与你那位四王爷武元昊相比较,简直是小巫见大巫,不值一提。恐怕,太后至今仍蒙在鼓里,大概她仍然认为你是被她派到皇后身边的奸细,只听命与她。孰不知,她自己也成了武元昊的棋子。”武元彻目光投向远处,天边一轮晚月渐渐西坠,几只昏鸦扑闪着翅膀向水天相接处飞去。 “我不信!他……他不会这样对我……”然而话未说完,一个可怕的想法袭上脑海,如晴天霹雳般震得她几乎失去意识。 当初秦蓉蓉烫伤她的脸之前,曾经提到过端木晴,秦蓉蓉阴狠的目光,火红烙铁烫在皮肤的撕裂般巨痛,她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直到现在,她还经常做噩梦,梦中她又被绑在那见破陋不堪的荒庙中,而举着烙铁的人却面目模糊,任她如何看都无法辨清对方长相。 现在想想,自己先是被秦蓉蓉毁容,然后秦太医替自己医治,直到伤口愈合,她再次于铜镜中看到的就是此刻这张酷似端木晴的脸,而武元昊第一次看到她伤愈后的模样,并无丝毫惊讶之色…… “难道,这一切都是他预谋好的……”秦蓉蓉毁容,秦太医易容,再到太后下懿旨,这一步步,一招招都是在武元昊的预料之中,而那晚在奇峰山偶遇,也是他特意安排,只是那位神秘女子又是谁呢搀? “不,不!这不可能!”晓月使劲摇着头,身体不由自主向后退去。 武元彻走上前,握住她的手,宽厚的掌心带着他的温度,让她感到一丝安全。 “听朕说,在武元昊眼里,你只是一枚棋子,他对你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在欺骗你,他所做的一切无非是想让你成为他的忠心的奴隶,然后利用你,让你听命于他,达到他不可告人的秘密!” 他说的相当平静自然,但在晓月听来却有如惊雷乍响,脑中有一刹那的空白,感觉到他握住自己手上的力度,她方渐渐寻回意识。她丝毫没有想到,武元彻会如此清楚明白的说出武元昊对她的情意,全部都是假的。 虽然宫里人都知道她是从四王爷府中送入皇宫,但她却一直刻意疏远与四王爷的关系,虽然那次他亲自送她回宫,被双燕姑姑看到,而且也因此得罪了皇后,可是她万万没想到,原来这一切都是他计划好,蓄意为之。 她苦笑着,泪水再次涌出,夜风吹散她凌乱的长发。 武元彻淡然一笑道“其实,朕明白你的感受。四皇弟,他风流倜傥,温文儒雅,颇得宫中女子爱慕。你对他动心,也是人之常情。朕不会怪你!” 晓月从他的话中立刻意识到危机,神色戒备的看着他“皇上既然知道奴婢是四王爷的人,想如何处置奴婢?” 武元彻笑了笑,再度细细省视她,眸中闪过一抹神秘的笑意,然后不急不缓地从容伸手牵住了她的左手。 晓月一愣,不知他此举何意,而他已经开始迈步,领着她沿着九曲回桥向岸边走去。 晓月有些茫然地随他而行,不知不觉走出上林苑。 恍惚间,她跟着他转过几处门廊才发现,他们行走方向的尽头是紫薇殿中皇上的寝宫。 他牵着她走入寝宫,穿过层层帷幔,最后在床榻边坐下。 寝宫服侍宫人见状,忙垂头退出去,大殿门被宫人从外面关上。 沉重的关门声,令晓月如惊醒般猛地站起,不知所措的看着皇上,而皇上正静静的凝视着她,她立刻明白他目光中的灼热意味着什么。 一时间窘的无地自容起来,双手尴尬的绞着衣角,心里又慌又乱。 短暂的沉默后,武元彻主动上前,为她解下斗篷,他手指无意触到她颈间肌肤,明显感觉到她微微一颤,唇角漾起一抹温柔笑意。 侧头在她耳畔,柔声道“别忘了你还欠朕一个赌约,难道你想耍赖,不肯愿赌服输!” 晓月的心微微一颤,吃惊的看着他“皇上,你……你说过不会……强迫奴婢!”自知又愧有心,说到最后,竟声如蚊呐。 他微微一笑“朕是天子,一言九鼎,今晚,朕要你侍寝,过了今夜,你身上的毒素自会解除,而欠朕的赌约也已兑现。对你来说有益无害。” “可是……我……”晓月感到身体不自觉的打着颤,声音愈来愈低,她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理由拒绝。只是她无法欺骗自己,她并不爱眼前这个男人。 武元彻伸手挑起她的下巴,目光中跳跃着***的火苗“你不会傻的认为,武元昊把你送到朕的身边,只是为了端茶倒水这么简单吧,他的目的不就是利用你这张脸迷惑朕,然后再进一步的控制朕,从而达成他谋朝篡位的狼子野心。你真的甘心任他摆布,成为他踏上皇位的垫脚石吗?” 甘心吗?曾几何时她也这样问过自己,为了一个不值得爱的男人付出真心已是愚蠢至极。如今又要为这样一个阴险狠毒,只会花言巧语欺骗感情的人守身如玉吗?可笑,她林晓月死后唯一的心愿便是成为皇后,不管是自己仰慕已久的西汉,还是历史上籍籍无名的武罗国,只要能让她做一世皇后,就算死也值了。极而言之,这幅身体原本属于端木月,而面前这个男人正是端木月名正言顺的丈夫。 行周公之礼,敦睦夫妇之伦。周公七礼,她还欠他一个洞房花烛,不是吗? 她缓缓扬起头,脉脉的笑着,眼波如水,流光潋滟。 武元彻会意一笑,伸臂将她揽上衾枕,顺手一挥,芙蓉帐飘然合上。在弥漫着龙涎香的纱幕内,烛红氤氲,他轻轻拥着她,轻解她罗裳。 她僵硬地躺在他怀中,没有任何抗拒,本能的羞涩和空白的经验使她未曾想到如何迎合。她的紧张无措并不令他惊讶或不满,相反,这正印证了,她不曾属于任何人,而从这一刻起,她将永远也只能属于他一个人。 他唇角含着笑,眼中是柔情无限。 开始以唇和手感受着她的柔美身躯。他们毫无阻隔的拥抱着,所为肌肤相亲莫过如此。 一滴眼泪悄然滑落入她鬓间,武元彻微微一惊,问道“怎么了?” “你会娶我吗?”晓月用她清澈如水的眸子哀哀的注视着他,失去了爱,她至少要抓住眼前机会,虽然有点卑鄙,但,这对于后宫佳丽无数的皇上来说,只是一纸诏书那么简单,而她却得到一个光明正大的身份。 武元彻看着她楚楚可怜的神情,手指在她小巧的鼻尖上轻点一下,笑道“傻丫头,从这一刻起,你不再是一个小宫女,是朕的林昭容。” “真的?”晓月欣喜道,她知道昭容仅次于昭仪,虽不是九嫔之首,但宫中并未有那位娘娘被封为昭仪,也就是说,从此刻起,她便是九嫔之首,仅次于宸,贤,贵,丽四妃。于是她双臂环上他的颈,在他唇上啄了一下,笑道“奴婢谢过皇上恩典。” 他微微一怔,眸中有刹那的恍惚,随即意识到自己异样,他垂下眸子,以此掩饰内心的不安,轻声道“这是你应得的!” 第一百零九章 建安宫 翌日清晨,晓月亲手服侍皇帝梳洗更衣,恭送皇帝早朝。 皇帝笑如春风,目光眷恋的凝视着她,久久不肯离去。 这时,皇帝近侍内监冯若全神色匆忙的走进来,看到眼前一幕,忙侧转身,侍立一旁。 “何事如此慌张?”皇帝用余光扫向冯若全,声音透着不悦。 冯公公忙躬身上前,恭声道“回禀皇上,建安宫李长在殿外等候多时……”他偷眼瞧着皇上神情,嘴唇张了张,却又咽下悦。 皇上闻言,眉头微蹙,沉声道“他来干什么?” 冯若全神色犹豫,欲言又止搀。 晓月觉察到他神情异样,便含笑柔声说道“李公公是太后娘娘身边的人,求见皇上,想是奉了太后娘娘之命。” 冯若全闻言忙赔笑道“姑娘所言极是。奴才问他,他只说是奉了太后之命,至于何事,奴才也不好追问。” 皇上面色一沉,冷声道“宣!” 冯若全如释重负,应诺着退出去。 顷刻,李长随冯若全趋步入殿,见皇上立于殿中,忙俯身跪拜请安。 晓月从侍女手中接过清茶,捧至皇上面前,他朝她温然一笑,晓月脸颊一红,低头不语。 皇上端起茶盏,缓缓撇去浮叶,然后浅啜一口,眉眼间漾起浓浓笑意,目光灼然的望着晓月。明知有人在场,他仍如此旁若无人,晓月又羞又窘,脸上顿时如火烧。 李长仍跪在地上,不时抬头瞧着那明黄身影,几次想开口,又恐惹怒圣上,只得无奈又焦躁的跪在那里。 半晌,皇上方漫不经心的问道“何事?” 李长身子微微一颤,慌忙俯身回道“回禀皇上,奴才奉太后之命……”他顿了顿,目光投向晓月,晓月微微一惊,心中暗忖,莫非太后得知她侍寝之事,要迁怒与她? 宫女服侍皇上本是平常事,只是,太后派她入椒房殿,是为了对付皇后,而她非但未按太后吩咐向皇后药中加入五灵脂,却趁机取悦皇上,谋求上位,太后勃然大怒是情理之中。 晓月自知不够光明磊落,羞愧的低下头。 “太后有何旨意?莫非是怪朕临幸一名宫女?”他将茶盏递到晓月手中,很自然的握住她,神色倏然一凛,朗声道“冯若全,传朕的旨意,即日起,册封宫女林晓月——”皇上侧首注视着她如花红颜,直瞧得晓月晕生粉腮,心慌意乱,耳畔却传来他清朗的声音“即日起,册封宫女林晓月为昭容!” 冯若全一听,立即眉开眼笑的应道“奴才领命!奴才恭喜林昭容,祝皇上与昭容娘娘百年琴瑟,鸳鸯双飞!” 皇上闻言朗声笑道“好一个百年琴瑟,鸳鸯双飞。冯若全,甚得朕意,赏!” 冯若全立刻跪地谢恩,殿内其他侍女内监纷纷上前祝贺,皇上龙颜大悦,下令紫薇殿内所有宫人,每人赏三月月银,众人欣喜不已,齐声谢恩。 俯视跪在脚下的宫女内监,晓月突然体会到一种从未有过的满足感,唇角间有一丝浅笑徐生而出。 冯若全满面欢喜的正欲出殿传达圣旨,不料,李长突然疾步拦住他,冯若全与李长早有积怨,此时见他挡住去路,毫不客气的推开他,怒声斥责道“大胆李长,竟敢阻拦杂家传达圣意,以下犯上,该当何罪!” 李长态度强硬,不肯让步,众人皆是一惊,晓月注意到皇上脸色阴沉,眸光透着寒意,贝齿紧咬下唇,手心直冒冷汗。李长身形瘦弱,相较之下,冯若全的五短身材却占了上风,自知拦不住,李长只得再次跪倒地上,大声回道: “皇上,太后有旨,宣林晓月入建安宫觐见。” 晓月身子微微一抖,皇上觉察到她的惊慌,用力握住她的手,温暖的掌心让她忐忑不安的心暂时安定。 “朕知道了,早朝后,林昭容会陪同朕一起前去建安宫,向太后请安。你可以回去了!”皇上慢声道,柔缓的语声含着不容人反抗的坚定与威严。 “这……”李长神色犹豫,目光惶惶不安的看了看皇上,硬着头皮道“太后有旨,宣林晓月立刻入建安宫,不得有误!否则……”他迟疑着,终于说道“否则按宫规惩处!” 凤眸微敛,脸色愈加阴沉,在皇上锐利目光的注视下,李长低垂着头,不敢多说一句话,却也不肯让步。 “太后为什么要见她?” “奴才……奴才不知!”李长身子伏在地上,簌簌发抖,他早知此趟差事不好办,所以已经做好不达目的不罢休的准备。 皇上幽暗的目光直直盯着李长,适才欢乐融融的大殿,瞬间陷入死一般寂静,惟有殿外铜漏滴答水声,似溅在人心上,激起微微涟漪。 一时间僵持不下,晓月知道,若是继续下去,只怕李长会性命不保,那将是她最不愿见到的事情。 于是,朝皇上盈盈福身一礼,恭声道“皇上,请允许奴婢随李公公去建安宫向太后娘娘问安。” “可是,朕不放心你一人……”抬头迎上他关切的目光,晓月心头一暖,莞尔一笑道“奴婢之前服侍过太后娘娘,她老人家对奴婢一直和蔼可亲,而且,奴婢已经侍寝,按宫规,理应向太后娘娘请安。皇上不用多虑,奴婢一定谨言慎行,讨得她老人家欢心。” 她抬头看着他,他亦默默注视她,他的目光出神却又入神,那迷离的流光,滑动的溢彩,直叫人甘愿溺毙其中。 这时,殿外跟随上朝的内监趋步入殿,恭声道“皇上,早朝时间到了!大臣们都候在殿外。” “你万事小心,朕下了朝,便去建安宫。”朝政事大,刻不容缓,皇上轻叹一声,回头又深深看了她一眼,目光充满眷恋与不舍。 晓月脸颊又红了红,心中感动,一夜夫妻百日恩,看来皇上待她还算有情有义。心底深处隐隐生起一丝异样,甜甜的,慌慌得。 也许,她的选择是正确的。 跟随李长沿着永巷,向皇宫西侧的建安宫行去。一路上,李长都未开口说话,而且,神色怪怪的。几次晓月忍不住向探问太后为何召见她,他都闭口不言。无奈之下,晓月只好不再问,心中却愈加惴惴不安起来。 再次踏入建安宫,恍如隔世,周围花木扶疏,一切如旧。只是她的心已不复当初。 庭院里的风拂起她的衣带裙角,翻飞如蝶。迎面看到葛天明立在梧桐树下,脚步微微一滞,她知道葛天明是武元昊近身侍卫,无论何处,他总是如影随形。她见葛天明出现在建安宫,自然料到武元昊大概就在殿内。 心一沉,手指绞着衣带,不知是进是退。 李长回头低声催促道“快走吧,太后等着见你呢!” 晓月犹豫道“是太后要见奴婢,还是……另有他人?”目光不由看了看葛天明负手而立的身影。 李长冷眼瞧着她,摇摇头,只说了句“进去便知道了!” 这时,葛天明听到二人说话声,回头看过来,目光触及晓月脸上时,倏然一沉,快步走过来,沉着脸低声道“一会儿见到太后,记住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否则,别怪我葛天明不客气!” 听出他语含威胁,晓月忍不住问道“王爷也在?” 葛天明眸色倏然变得阴郁可怖“还好意思提王爷,都是你做的好事。我葛天明真是眼拙,没,看出你竟然是一个水性杨花的女人!” 晓月脸上顿时失了血色,从葛天明愤怒的目光中,她猜出武元昊应该已经知道昨夜侍寝的事。其实她早就应该想到,在这个看似密不透风的皇宫里,暗地里,宫人之间向来互通消息。各宫嫔妃又不遗余力的贿赂皇上近身内侍。大概,她与皇上在九回曲桥上相遇时,就已经有人将消息传遍皇宫。更何况,宫女侍寝这么大的事,如果有谁在她侍寝第二日才后知后觉,那么这人要么身份极其卑微没必要得知,要么便是消息闭塞,虽身在皇宫,却遗世独立,对宫中之事漠不关心。 武元昊能将她借太后之手送入宫,那么他必然也会在后宫安插眼线,说不定,皇上身边就潜藏着他的耳目。 唇角浮起一抹自嘲的笑意,她不想辩解,徒说无益。于是转身跟在李长身后,悄然步入大殿。 殿内,错金螭兽香炉上的轻烟袅袅,晓月放缓脚步,低头走至殿中,敛衽一福,清脆的声音回荡在空旷的大殿内。 太后正倚在榻上养神,小宫女跪在一旁捶腿。 听到晓月声音,她睁眼瞧过来,缓声道“你可算来了!哀家还以为你有了皇上撑腰,便不再把我这个老太婆放在眼中。” 第一百一十章 侧王妃 晓月静静垂手侍立,低着的头悄悄向身侧望去,左侧椅子中坐着一男子,身着绯色锦袍,腰扎金带,俊朗的面孔略显苍白,剑眉下一对眸子正若有所思的盯着她看,突然被陌生男子这样盯着,晓月感到局促,忙躲开他目光,却无意间触到立于他身旁一抹熟悉的身影。 紧张的心没来由的一颤,快速收回视线,却感到两道锋利的目光正冷冷的注视着她,使她更加窘迫不安,手不停绞着衣带,听到太后缓缓说道“来了?”语声慵懒却透着不容人抗拒的威严。 晓月敛衽福身道“奴婢林晓月参见太后娘娘,太后娘娘千岁金安,福泽绵延。” 太后轻哧一声,瘦削的脸颊上浮现一丝冷笑“多日不见,服侍人的功夫倒是见长了。难怪皇上放着正宫皇后不理,偏要宠幸你这个身份卑贱的小蹄子。看来,倒是哀家看走了眼,对你掉以轻心了。” 晓月听得太后语气不善,自知分辨无益。她服侍太后时间虽不长,对太后性情有些了解,尤其是听皇上谈及太后早年行事手段之狠辣,心中难免生出一股畏惧之情,心里清楚激怒她于己有害无利搀。 于是,连忙跪在地上,俯身叩首道“奴婢惶恐,请太后恕罪!” “惶恐?”太后抚了抚鬓发,似笑非笑地向身旁人说道“你们听听,她竟然说自己惶恐,哼,昨夜你百般讨好,承欢取悦皇上时,怎么没有感到惶恐呢?哀家看你本事大得很,竟然学会了狐媚惑主这一套,快说,是谁指使你的?悦” 晓月只觉冷汗涔涔,目光悄悄移向左侧,目光触及一双森冷锋利的眸子,神情有瞬息的凝滞,木已成舟,终身既定,她只想坚持下去,无论前途多么艰险莫测,她能做的就是支撑下去,不能放弃。 “回禀太后,刚刚奴才去紫薇殿时,皇上已经传旨要册封林晓月为昭容。”这时,李长在一旁及时插口道。 寂静的大殿内,清晰的听到拳头紧握的咯吱声,晓月头垂得更低,不知为何,当听到李长说出这件事时,心底莫名一阵惆怅,她甚至无法捕捉此刻内心究竟在想什么。 太后微眯的双眼,骤然变得锐利而清明“动作果然迅速,不愧是哀家一手调教出来的。”短暂沉默,她侧头看向长身立于一侧的四王爷“昊儿,这就是你想向哀家讨要的宫女,哀家有心成全你,不过现在看来,已经被人捷足先登啊!看来你的这份媒人礼金,哀家是无福消受了!”说完向身旁侍女颔首示意,侍女将一描金朱漆锦盒捧至武元昊面前。 武元昊神情凝重,目光紧紧盯着地上的俏丽身影,瞳孔骤缩,推开侍女,径直走到那身影前。 眼前出现一双绣金线玄色短靴,月白色蓝宝团纹蛟龙出海袍,晓月有一瞬恍惚,惊慌中,抬起头,撞上他幽深冰冷的眸子。 虽然早就做好准备,却不知怎的,就在看到他的那一刹那,她感觉头顶如焦雷炸响,头脑一片空白,完全失去意识般惊湖道“王爷?!” 他深沉的目光落在她苍白的脸上,四目对视,有怨有恨有愤怒,各种情绪交织一起,复杂混乱,谁也辨不清,分不明,只觉世事多变,短短几个月时间,他们已经形同陌路,在他们之间似隔着一座无法翻越的大山。 良久,武元昊突然开口问道“这就是你执意进宫的目的?坐在龙椅上的人,才是你梦想的夫君,对不对?” 晓月怔了怔,不置可否。 “回答我!”武元昊忽然低吼一声,殿内所有人都为之一震,晓月神色一僵,想起面前这个男人为了达到他不可告人的目的,利用她,欺骗她,甚至不惜毁去她原本容貌,换成如今这张可以迷惑皇上的脸。初见时的欢喜瞬间消失殆尽,心底越来越凉,强烈的恨意似滚热的强力激荡汹涌,苍白的脸颊因愤怒怨恨泛着妖艳的潮红,原本清亮的眸子似看不到底的深渊,雾气氤氲。 她冷冷的迎视着他质问的目光,昂然道“王爷果然聪明过人,一眼看透奴婢的心思,王爷说的没错,林晓月生下来就属于皇宫,这一辈子要嫁的男人也只有当今皇上。在晓月眼里,这个世上,惟有拥有至高无上权力,受万民敬仰,这样的男人才值得去爱,其他男人,在晓月眼中,不过是贩夫走卒,不值一提。” 他阴沉的脸如天空密布的黑云,预示着一场暴风雨的来临。 “昭容娘娘?”冰冷的话语如一把利刃狠狠戳着她的心,她以为自己足够坚强,自认为已经对他心灰意冷,却不知,当听到他唤她这声‘昭容娘娘’时,竟觉得这四个字如烙铁般重重烙在心上,如同当日秦蓉蓉烫毁她容貌时,呼吸痛楚间,竟似能闻到皮肉焦烂的味道。心痛的说不出话来,泪水涌上眼眶,强忍着不让自己哭出来,片刻后,她渐渐缓回心神,目光躲避他的逼视。 而此时,太后倚靠在贵妃榻上,眼中含着笑意,那是一种快意的笑容。 武元昊终于肯放过晓月,转身走至侍女身畔,目光向那侍女脸上一瞟,接过锦盒,然后亲手捧至太后面前“儿臣恳请母后将这位宫女赐予昊儿妃!”说着,他手指向适才端着锦盒的侍女,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那侍女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目瞪口呆的望着武元昊。 太后微微一笑,接过锦盒,随口应道“准奏!婴宁,从今日起,你就是四王爷的侧王妃!” 武元昊笑着走至婴宁身边,轻轻抚着她的脸颊和头发,温和如阳春暖风,低声道“婴宁,你可愿意嫁给本王,做本王的侧王妃?” 猝然而至的恩赐,婴宁有些不知所措,不知是喜是忧,只是,当被武元昊深情脉脉的目光注视着时,她心中小鹿乱撞,脸上泛着少女怀春的红晕,头垂得不能再低,扭捏着不知如何回答。 二人谢过太后,武元昊伸手揽住她纤细的腰肢,目光似不经意扫向晓月,晓月面色冷漠,清澈的眸子波澜不惊,整个人平静的如千年不化的冰山。 “婴宁,我们应该好好感谢晓月姑娘,哦,应该是昭容娘娘。”他揽着婴宁,走到晓月面前,这时,婴宁突然变得机灵起来。 她向晓月福身一拜,巧笑嫣然道“多谢晓月姐姐成全,哦,奴婢说错了,应该是昭容娘娘。王爷,你瞧我,一时失口,也说错了!” 武元昊手指在她殷红的唇上轻轻一点,目光柔和的几乎将人融化,笑道“傻丫头,以后你是本王的王妃,不用再自称奴婢,即便是在尊贵无比的昭容娘娘面前,你也只许自称臣妾即可。记住了?” “是,臣妾记住了!”婴宁顺从的应和着,然后任由武元昊牵着手,大摇大摆的走出大殿。 晓月唇角挂着浅笑,泪水在眼眶打着转,极力忍着,指甲狠狠掐进肉中,依然不觉痛,她只觉得自己真的很愚蠢,有眼无珠的喜欢上这个混蛋! 殿上响起太后缓慢的声音“既然皇上喜欢你,那你就安心的当这个昭容娘娘吧!不过,别怪哀家没有提醒你,倘若有一天,让哀家知道你做出什么对不起皇上的事,哀家可以把丑化说在前面。任谁想伤害皇上,哀家必以命相搏!” 晓月忙俯身叩首,恭声道“奴婢明白!” 她不知自己如何走出建安宫,只知道临走前,太后命李长交与她一把匕首。 她惊愕的抬头看着李长,问道“太后为何要赏给我一把匕首?” 李长摇摇头,一句话未说,转身匆匆离去。 晓月手握匕首一步步沿着永巷走,匕首是精心打造,柄上精雕细刻,镶有七色宝石,而当她拔出刀刃时,发现那刀刃寒光流溢,想必定是削铁如泥,吹毛断发。 心中更加困惑,难道太后想用这把匕首警告她,不得背叛皇上,可是又一想,皇上曾说过,太后与他一直是面和心不合,而且还在赐给皇上的合欢酒中加入春药。 可是,适才她的话又不似假话,想来想去,脑子一片混乱,竟理不出一丝头绪。 望着阴沉沉的天空,她长叹一声,以后的路要更加谨慎小心。脑子里突然浮现武元昊揽着婴宁离开的情景,心中隐隐发痛,随之而来的是无限悲凉与凄恻。 转入上林苑,忽然听到不远处传来一阵急促马蹄声与马的嘶鸣声,晓月心中好奇,她知道上林苑有一处草坪被皇上专用作马场,于是循声走过去。 第一百一十一章 马场风波 太后面含倦色的挥了挥手,晓月俯身叩首,站起身,悄然退出大殿。 殿门掩阖的刹那,一切强撑起的淡定,瞬息倾塌。她浑浑噩噩地走出建安宫,离开时,李长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眼,神情恍惚的她已经无暇顾及。 独身一人,沿着永巷慢慢走着,脚下虚浮几乎踉跄跌倒。清晨的风带着夜色的微凉兜头扑来,纷乱的思绪稍稍清明。适才殿上那一幕,再次浮上眼前,她眉心一蹙只觉钝痛袭心。 合上双眸,眼前驱散不了的犹是他牵着婴宁决然远去的背影悦。 为什么会是这样的哀伤入骨呢?怨吗?狠吗?她已经是皇上的女人,不可能再回到他身边,更不应该与他有情感纠葛,这样对她与他都是最好的结果。而且,这一切分明只是失去了原本不属于自己的东西,这个男人,这份情感,甚至她的躯体,身份,爱恨仇怨,一切的一切,本与她根本无关,她原本就是局外人,是一缕孤魂,一个四处游荡,痴心妄想的鬼魂。 为什么?为什么竟是避无可避的惊痛直摧肺腑? 她神思恍惚的走在永巷中,不知不觉转入上林苑。 时值暮春初夏之际,苑内树木葱茏,奇花闪烁,郁郁葱葱间辉映着繁花如锦,中间错落这几座小巧别致的亭台楼榭,韵味盎然,人处在其间也顿觉烦恼消散搀。 所有事情发生太突然,她来不及细细体会,抬头望向花红柳绿间,红红翠翠格外有情致。 天色尚早,皇上应该与列位大臣于紫薇殿中商议国事。不知册封的圣旨是否下达。想不到,一夜之间,她便有一名籍籍无闻的小宫女一跃而成位列九嫔的昭容娘娘。 潜意识里一丝喜悦与兴奋悄然而生,她不屑于贪慕虚荣,攀附权贵,生平最恨人趋炎附势,曲意逢迎。 但不知为何,当这种荣耀来临时,内心深处似有种藏匿许久的***蠢蠢欲动,那种***如同灵蛇般,徐徐蔓延,又似潺潺溪水,缓缓流淌在她的血液中,渐渐浸入骨髓,很多时候,她甚至不知道自己究竟想要什么,无形中如同有一只无形的手在悄无声息的左右着她的思想。 而昨晚鬼神神差的随皇上进入寝宫,那一刻,她仿佛被施了魔法,像被鬼魅迷惑了心窍,整个人如幽魂般失去控制自己的能力,她搞不清楚,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回忆刚才在建安宫,她讶异自己竟然对武元昊说出那样绝情的话,那明明不是她内心真话,她只是生气,愤怒,想听到他说一切并非他所愿,事情皆是出自巧合,是偶然,是突发状况,秦蓉蓉绑架她,害她毁容,秦太医替她更换容貌,这些都是情不得已,从始至终,他都想过利用她,他从未欺骗她,更不会欺骗她的感情。 可是,他离去的脚步没有片刻迟疑,一下一下沉沉地落在心间,久久萦回不去。那样熟悉的决绝,那样熟悉的伤痛。她知道,她自己从未停止过爱他,即使他欺骗她,利用她…… 说出那番话,不过是心中太在意他,故意气他,其实,那一刻,她多么希望,他会坚持向太后要求带她出宫,然而当得知她被册封时,他深邃幽深的眸中竟没有一丝眷恋,他竟然面色沉静,语声中不带一丝温度,甚至在她面前揽住那个初次见面的婴宁,还请求太后允她为侧王妃。 晓月心中苦涩,如今,她琵琶别抱,而他另寻新欢,只是他如此任意妄为,那位即将与他成亲的吐蕃公主会作何感想,她能接受这样一位风流浪荡的丈夫吗? 她索性沿着开满鲜花的小径向苑中走去。 司马相如的《上林赋》中曾写道‘终始灞浐、出入泾渭。沣镐涝潏,纡馀委蛇,经营乎其内。荡荡乎八川,分流相背而异态。东西南北,驰骛往来。 举眸望去,太液池回环旖旎,两岸浓荫迎地,香花藤罗开之不尽,清风拂过,碧水柔波涟漪微动。 已近暮春,开到荼蘼花事了,丝丝夭棘出莓墙。放眼望去,苑中荼蘼花枝梢茂密,花繁香浓。 然而茶蘼是花季最后盛放的鲜花,茶蘼花开过之后,群芳凋谢,人间再无芬芳,只剩下开在遗忘前生的彼岸的花。 晓月走至花前,摘了一朵,注视着那丝绢般柔滑的花瓣,心中微微一动,荼蘼花开是一年花季的终结,那么,如今正是荼蘼盛开,而她林晓月却恰在这个时候被皇上看中册封为昭容,冥冥中似乎早有注定。 别人都说牡丹花开富贵,国色天香,是花中之王,孰不知,眼前这轻盈的重重叠叠的白色花朵才是苑中魁首。它虽然不及牡丹艳丽多姿,更没有花开时节动京城的气势,但,看似平凡无奇的它,却是百花的终结者,换而言之,色彩斑斓也好,妖娆多姿也罢,任凭多么美艳不可方物的鲜花,一旦遇到荼蘼,都不得不鸣金收兵,解甲归田,成为落红残花。 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她林晓月就要做这朵笑到最后的荼蘼花。 踏着细软的草地,她半仰着头,看着晴好无比的天空,蓝澄澄的如同一块上好的碧玉,没有一丝云彩。 清风吹来,阳光透过繁茂的枝叶照在她身上,留下一片斑驳不明的暗影,脑子突然清醒过来,与其沉溺于感情漩涡,被儿女情长所羁绊,不如,奋勇而上,实现自己前世的夙愿。 她知道这将是一条充满危险和荆棘的道路,更明白这是一个充满诱惑和旖旎繁华的世界,这里面充斥着刀光剑影和毒药的脂粉香气。在这红墙琉璃瓦中,女人们为了争得皇帝宠爱,为了保住家族利益,为了荣华富贵,地位权势,她们会想尽办法,无所不用其极,后宫就是女人没有硝烟的战场。稍不留神便会遍体鳞伤,甚至万劫不复。 不过,她已经没有退路,后面只有悬崖,所以,此刻她唯一可以做的就是牢牢抓住手中的权利和荣耀,坚持下去。 耳边忽然有马嘶鸣之声传来,继而是马蹄声急,一阵一阵隐隐传来。心中颇感诧异,不过据《汉书·旧仪》中描述‘苑中养百兽,天子春秋射猎苑中,取兽无数。其中离宫七十所,容千骑万乘。’可见,规模宏大,绵延几百里的上林苑素来是帝王皇族射猎游乐的场所。 那么,在这苑中肯定有皇帝练习骑射的马场,于是加快步伐闻声寻去。 穿过一片郁郁葱葱,苍翠欲滴的修竹林。眼前豁然开朗,晓月一看,果然是一片空旷的绿草地,四周围着木栏,应该就是马场。 再向马场中望去,一群人正站围栏内,目不转睛的看着不远处,顺着视线望去,只见一名女子身着红色窄袖短衣,足穿鹿皮小蛮靴,及腰的长发结成许多小辫子,骑在一匹白色骏马身上,婀娜的背影看上去英姿飒爽,气质不凡。 晓月不由好奇,正欲上前看个究竟,忽然围观的人群中出现一个熟悉的身影,脚步一滞,犹豫着返身便欲离开。 却听到身旁传来男子陌生的声音“既然来了,何必着急回去呢?” 晓月循声望去,只见迎面走来一人,绯袍金带,背着阳光而来,整个人都灿然生辉,一张不苟言笑的脸上,带着与生俱来的霸气与威严,心中暗想,这人似乎在哪里见过。 “昭容娘娘,果然贵人多忘事,这么快就不认识了?”男人觉察到她神情中的怔忡,开口说道,话语间锐利的目光直射她脸上。 脑海中一张脸与眼前人重合,心中不由一惊,晓月失声道“你是建安宫里那个……” “娘娘好记性,我正是娘娘刚才在建安宫中看到的那个人。”他负手而立,用观察的目光注视着她“娘娘愁眉不展,不知是否还在为刚才的事而烦恼和不安?” 听出他话里有话,晓月不想与他多言,福身一礼道“告辞了!” 刚转身,却听到一声惊呼惨叫,紧接着是一阵银铃般的清脆笑声,两种声音混在一起,听上去甚是诡异。 猝然转身,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 马场中间,那名身着红衣的女子坐在马上,正笑的前仰后合,花枝乱颤,而她手中握着的长鞭却紧紧的缠住马下一名宫女。 晓月心下诧异,不由向前走去,接近围栏处,有一株枝繁叶茂的梧桐,她下意识绕到树后, 第一百一十二章 马场风波(二) 没想到,那男人竟然也跟过来,而且站在梧桐树下,不过,他并无意躲闪,而是神情坦然的立于树荫中,目光望向马场,似乎并未留意她的存在。 晓月心想真是个怪人,还不知道他究竟是何人,可以在太后面前安然入座,身份肯定不一般。 “怎么样,还想不想当侧王妃?”马场上传来红衣女子清脆的声音,晓月举眸望去,看到那宫女虽然被皮鞭束缚住,却依然艰难的站起身,瘦瘦的身影愈加显得弱质纤纤,楚楚可怜,然而面对强势不退缩,不低头,这种精神却让她感到几分钦佩。 无意间,脸上流露出对那宫女的同情和怜悯。 而这一切尽落入男人眼中,唇角浮起一丝冷笑“娘娘是在同情那宫女吗?” 晓月瞥了他一眼“难道她不值得同情吗?身体被捆住,还要挣扎着站起来,这个宫女倒有几分胆识。” “你知道她是谁吗?而骑在马上女子又是谁?” 晓月茫然的摇摇头“不过适才仿佛听到红衣女子说什么侧王妃,难道……” 男人看了看她,指着骑在白马上的那名女子道“她就是即将与四王爷成亲的吐蕃公主顿珠,而被她用鞭子束住的那位宫女——”清湛的目光直射她脸上“她就是四王爷刚刚选定的侧王妃,太后身边侍女——婴宁。” 晓月吃了一惊,回头向马场望去。 此时,那名宫女已经摆脱皮鞭,站在一匹青骢马前,犹豫不前,围观人群中有一内监走过去,与她说句什么,然后蹲下身子,婴宁迟疑的看了看蹲再身边的内监,听吐蕃公主喊道“胆小鬼,连马都不敢骑,有什么资格与本公主抢驸马?识趣的,滚回建安宫,安安分分的做回宫女,别再不知羞耻的妄想抢夺别人的丈夫!” 听到吐蕃公主的话,晓月注意到男人的脸色倏然一沉,清湛的眸光凝上一层冰霜,她心中不由一凛,这位吐蕃公主气焰嚣张,目中无人,竟然连太后的人都敢责骂,对她不禁产生几分敬佩,心中想着,嘴里忍不住赞叹道“果然异域女子,气势不凡,真是巾帼不让须眉,女中大丈夫!搀” 男人闻言,眉头一蹙,目光锋利的划过她脸上。 晓月不理睬他,继续静静观察着前方。 只见,那婴宁已经坐到马背上,竭力想驾驭住那马,可是那青骢马全然不停她指挥,失控般的乱跑乱闯,婴宁被颠簸得厉害,身体已经是摇摇欲坠,俯首紧贴着马,手胡乱向前抓去,也不知是拉着缰绳还是马鬃,脸已是吓的惨白,满是惊恐之色,两只眼睛紧闭着,神情很是痛苦。 而适才助她上马的内监眼看这情景,急得直跺脚,扎着手不知如何是好,惊慌之下,他左顾右看,想找个人解救婴宁。 吐蕃公主坐在马上,一脸乐祸幸灾,求她根本不可能,又看看旁边侍卫与马夫,众人躲开他求助的目光纷纷看向立在栏杆旁的武元昊。 武元昊神色淡淡的,似乎并不急着让人拉住她的马,只是冷冷的问道“是谁允许你们把这匹马放出来的骑的?” 一个管内宫马厩的小内监战战兢兢的跪下答道“马是奴才管的,刚才公主侍女来找奴才,说要帮奴才喂马,奴才本来拒绝,无奈,那姑娘非要坚持,还说,如果奴才若不让她喂马,便是不给公主面子,奴才不敢得罪公主,所以便暂时走开一会儿,谁料想那姑娘会私自牵马出来……奴才该死!请王爷恕罪!”说着在地上连连叩首求饶。 武元昊看也未看他,幽深的目光冷冷的望向骑在白马上的吐蕃公主,命令道“再牵一匹马出来。” 待小内监遵命牵马过来,他立即翻身上马,朝青骢马追去,吐蕃公主脸上笑意瞬间凝固,骄矜的神情蒙上一层寒霜。 看着武元昊急速奔至婴宁身侧,却并未急于去拉她,至紧随青骢马疾驰,观察着她的一举一动。 骑在马上的婴宁已渐渐支撑不住,觉察到有人靠近回头一看,紧皱的眉头立刻舒展,惊喜的喊道“王爷救我!” 不料,那马早已失去耐性,此刻又发觉身畔有马与它齐头并进,忽然奋力一腾,婴宁毫无准备之下整个人便被它抛了起来。眼见着婴宁就要坠地落于马蹄之下,周围人群一片骇然惊呼。 晓月不由抓紧衣襟,目不转睛的注视着,与众人期待着奇迹出现。 说是急那时快,武元昊纵马疾驰,俯身伸臂一揽,及时揽住婴宁纤腰,动作如闪电横空,既快又准,硬生生止住婴宁下坠之势。随即他提臂而起,把她抱到了他骑的马上,让她跨坐在自己身前,再策马放慢速度,向众人缓缓行来。 大概落马之时受惊过度,暂时失去意识,而此刻婴宁依在武元昊怀中渐渐醒转,神思恍惚间,不知身在何处,只觉身体虚软无力,脑子晕晕乎乎如在云端。 当那匹马载着二人徐缓而安稳的行至吐蕃公主面前时,本已清醒过来的婴宁故意闭上眼睛,紧紧依偎在武元昊怀里,不肯离开。 吐蕃公主见婴宁安然无事,稍稍松了口气,不过看到她赖在武元昊怀里不起来,心中不免妒火中烧,愤怒的瞪视着二人。 武元昊冷冷的看了她一眼,淡然道“本王已经决定要纳婴宁为侧王妃,公主如果有何不满,尽管冲我武元昊来,今日之事绝不可以再次发生!” “武元昊,你竟敢为了一名宫女对本公主如此无礼,别忘了,你我的婚事是赞普与皇上共同议定的,是圣旨赐婚,本公主尚未嫁给你,你就明目张胆的纳侧妃,你这样做不但侮辱本公主,更是蔑视吐蕃。好,既然你非要娶这个女人,我只能向皇上请求立刻返回吐蕃。武罗与吐蕃联姻之事就此作罢!” 面对吐蕃公主的威胁,武元昊并不以为然,只简单地说了句“公主请自便!”然后对婴宁说道“你胆子不小,知不知道这可是宫中性子最烈的马,已经有三位马夫被它摔伤。” 婴宁满面红晕,低声道“奴婢一心想着王爷,不想让公主看轻了,所以才硬着头皮试试看……没想到这马看似温顺,性子却如此烈……幸好王爷及时赶到,不然,奴婢可定惨死在马蹄下。”想起适才一幕,不由心有余悸,身体紧紧贴在武元昊身上,目光却悄悄投向吐蕃公主。 公主见她神情得意,更加生气,突然一抖缰绳,长鞭一挥,身下白马如射箭般向围栏外奔驰而去,望着很快消失在繁华绿树中的公主,晓月不由担心起来。 男子注意到她神色,冷笑道“看来娘娘依然没有放下四王爷,当今圣上生性多疑,如果让他知道你对其他男人余情未了,恐怕到时娘娘自身难保。” 晓月横了他一眼,说道“做人要有敬畏之心,侍上要谨慎,待下要宽仁。公子身处宫中,应该学会收敛自己的光芒,凡事谦虚谨慎,切莫自以为是,口无遮拦,否则‘祸从口出’,悔之不及,这么浅显的道理,不会不懂吧?” 男子神色一震,继而拊掌道“好一副伶牙俐齿,武元昊果然眼光独到,本来我以为你只是容貌与她相似,没想到连性情也如出一辙。我真有些担心了。” “担心什么?你也认识端木晴?”晓月静静的注视着他,“你究竟是什么人?” 男子目光看向马场,武元昊已经跳下马,然后伸手将婴宁抱下来。 晓月不忍再看,扭过头去。 “听说过端木浩吗?”耳畔响起男子沉缓的声音。 晓月讶异的望着眼前人,问道”莫非你就是端木月的哥哥,大司马的长子端木浩?” “看来你知道还不少,都是武元昊告诉你的?娘娘猜的没错,我就是当年死在战场上端木浩。”他神情清冷,语气中不含一丝情绪。 晓月摇了摇头。 “宫闱之中,盛衰荣辱之事,永远是不长脚又跑得最快的,可以遍布到宫廷的每一个犄角旮旯里,连最细小的门缝里,都隐藏着温热的传闻和流言,娘娘又是皇上新宠,想来这枕边的消息比谁的都可靠。” “武元昊从未向我提过你,这么重要的事,他岂会告诉我这样一个不听指挥的替身。端午节那天,皇上宴请群臣,席间有宫女无意摔坏大司马的餐具,为了替宫女求情,我斗胆向大司马提了几个问题,幸好大司马宽宏大量,不予计较,饶恕了宫女。同时,我也有幸听到关于你死而复生的消息。” 第一百一十三章 端木晴 端木浩一怔,凝视着她道“如此说来,娘娘与我倒是有缘得很。”说着移步向前,晓月下意识的向后退,身子抵在树上,愕然的瞪着他,紧张的神情落入端木浩眼底,他停下脚步,清淡一笑“你害怕我?” 晓月垂眸躲开他视线。 这时,马场方向走过一个人影,端木浩抬头望去,眉目含笑“元昊,多年不见,你的马术更加精湛了!” 晓月闻声转身,看到武元昊正向这边走来,与他并肩而来的还有适才险些坠马的婴宁。婴宁面若桃花,小鸟依人般偎在武元昊身边,二人亲密无间的模样,灼得人眼睛生疼。 晓月扭过头,神色淡然。 武元昊目光在她身上快速扫了一眼,眸光有一瞬的暗淡,旋即朝端木浩朗声笑道“元昊的骑术与大将军比起来,简直是班门弄斧,不值一提。让大将军,昭容娘娘见笑了”随即揽住婴宁的腰肢,堂而皇之的从晓月面前走过去。 注视着二人离去的背影,泪水不争气的再次涌上,指甲恰入肉中,仍不自觉,心如同被人狠狠戳了一刀,痛得无以复加。 “何必自寻烦恼呢?”耳畔响起端木浩不着丝毫情绪的声音,她回过头,撞上他冰冷的目光,一股寒意自脚底瞬间贯穿全身。 “娘娘如今身份高贵,不再是昔日任人使唤的宫婢,又何必纠缠于往日情感,令自己陷入尴尬境地呢?”他目光望向远处,神情冷漠。 “你是再关心我?还是像武元昊那样只是利用我?”晓月注视着他,“你们究竟想让我做什么?” 端木浩侧头看向她,缓缓吐出两个字“皇位!” “果然如此,至高无上的权位可以令人泯灭良知,绝情绝爱,利用可以凭借的一切,这就是武元昊救我的目的?”晓月冷声道,脸上笑意不达眼底。 “既然心知肚明,何必在意一个不会真心待你的人?与其守着一份残缺不全,令人心痛的感情,不如爽快摆脱,洒脱恣意,活个痛痛快快!”端木浩语气有些激动,熠熠闪光的眸中流动着异样光彩,晓月惊讶的感觉到,那是一种仇恨的火焰,是足以将人焚烧殆尽的怒火搀。 “我可以帮你们达成心愿。不过,既然是交易,那么我也需要一个合理的价格!” 端木浩微微一惊,问道“你想怎么样?” “此事危险万分,稍不留意,便会死无葬身之地,所以,作为你们刺入皇权忠心的一把匕首,我不会心甘情愿任人摆布,不要试图用什么大道理劝服我,因为,我很清楚,与你们这种人在一起,无异于与虎谋皮,与狼共舞,所以我必须为自己找好后路。”晓月不喜欢这种交谈方式,但是为求自保,她不得不做出令自己都讨厌的事情。 “你担心我们过河拆桥?”端木浩没料到她会说出这番话,这却是出乎他意料,而且,如果武元昊听到这些话,恐怕也会大吃一惊。 清风拂过面颊,她的脸色异常苍白,清澈的眸子飘忽不定“兔死狗烹,鸟尽弓藏,历代跟随帝王开创基业的功臣良将向来不会有好下场,晓月资质愚笨,不敢与文种,韩信相比,但也不想被人利用完便身遭横祸……” “你竟然认为我们会杀了你?”端木浩惊愕的打断她,他不敢置信的注视着她,那眸中的决绝令他不寒而栗“看来你对武元昊的误解真的很深!”轻叹口气,道“我知道,现在无论我怎么说,你都不会相信,但是事实胜于雄辩,武元昊与我从始至终都未想过要伤害你,我们真正的目标是坐在龙椅上那位,只要你能配合我们,将宫里消息及时通知我们,其他的事自有人去办。” “宫中守卫森严,后宫嫔妃更是不能轻易离开永巷半步,不知大将军与王爷准备如何与晓月互通消息?”总不能如现在这般明目张胆胆。 端木浩注视着她,眼底浮现一丝笑意“这样不好吗?还是我这张脸令娘娘感到厌倦?” 晓月微微扬首迎视他审视的目光,淡然一笑道“那么,在端木将军眼中,晓月又是什么人呢?看着一张酷似端木晴的脸,你真能做到,视若无睹,只把晓月当作陌生人看待,毫不顾惜晓月的感受吗?” 端木浩哑然失语,凝视她片刻,展颜一笑道“你说的没错,我无法做到,看到你那一刻,我真以为端木晴仍然尚在人间,不过,你的倔强的眼神让我清醒,你不是她,也无法替代她。” “难道端木晴已经……”晓月惊愕的望着端木浩,从他隐忍的目光中看到伤痛,声音微颤“发生了什么事?她不是和亲吐蕃,嫁给赞普了吗?”那么,武元昊入藏迎娶吐蕃公主并非是借机私会情人,原来是她误会了,可是……这其中定有什么不为人知隐情。 “三年前,晴儿为了帮助被废太子恢复皇储之位,不惜牺牲自己终身幸福,答应太后远嫁吐蕃和亲,当我得悉此事后,极力劝阻,无奈她去意已决,任谁相劝都无动于衷。先皇册封端木晴为长公主,并任命我为武罗使臣,负责护送公主至吐蕃。谁知和亲队伍行至日月山时,晴儿突觉身体不适,我立即命随行太医为她诊脉,太医诊过脉,神色慌张的将我拉至无人处,悄声告诉我……”声音突然哽住,晓月默默注视着他,看到他脸颊肌肉微微抽动,神情愈加凝重。 “莫非,她身患重病?” 端木浩摇摇头,神色犹豫,沉默片刻,似鼓起莫大勇气道“太医为她诊完脉,发现她脉象沉缓有力,并非抱恙,而是……身怀有孕。” “她……怀孕了?怎么会这样?那……孩子是谁的?”晓月震惊不已,忍不住追问道。 “不知道!”端木浩沉痛的神情告诉晓月,他知道,只是这个人身份非同一般,而且,事关端木晴清誉,心中虽然好奇,却不愿再继续刨根问底。 “那后来怎么样了?” “太医诊断出她怀有身孕后,我又震惊又心痛,气急败坏的遣走所有人,质问她那个毁她名节的男人是什么人,并逼她喝堕胎药,打掉肚中孽种。不料,平日温柔顺从的晴儿,竟然一反常态,非但不肯说出那个男人的名字,还以死相逼,声称要么一尸两命,要么让她带着腹中孩儿去和亲。”端木浩回头凝视着晓月,目光变得异常冰冷,“我当时简直气疯了,要知道,此次和亲事关重大,中原连年大旱,全国近半土地几乎颗粒无收,百姓啮草嘬土,饿殍盈野,与此同时,北方匈奴趁机进犯,西北边境叛党作乱,而一向臣服中原的吐谷浑也因为吐蕃的拉拢而蠢蠢欲动。朝廷内忧外患,举步维艰,所以与吐蕃和亲势在必行,不容出半点差池。若是吐蕃赞普得知和亲公主已非完璧,必回勃然大怒,并以此为借口,向武罗发动战争,到时,万一吐蕃与匈奴联合,位于吐蕃与武罗之间的吐谷浑必然会背弃盟约,加入战争。到时,武罗即便出动境内所有军队,恐怕也无力抵抗,后果将不堪设想,所以我不得不狠下心,亲手将堕胎药灌入她口中。” 孩子对于女人来说,孩子往往比自己的命更重要,何况这个孩子还是她与那个男人爱情的结晶,是他留给她唯一的感情寄托。闺阁女子,孤身一人,远嫁他乡,已是悲苦凄凉,而端木晴已心有所属,被迫无奈离开心爱人,嫁给一个从未谋面的异族男人,当时她心中是如何惆怅,彷徨,何其痛苦,悲凉。 想到这些,不由黯然神伤,感同身受,同样远离亲人,异国他乡,独身一人,嫁给不爱的男人。 不过,比起端木晴,晓月觉得自己更可悲,端木晴的牺牲可以平息战乱,为天下苍生带来和平与安定,数世不见烟火之警,国力得到恢复,人民炽盛,牛马布野;而她呢,糊里糊涂侍寝,不假思索放弃内心真爱,眼下又要甘心被人利用,成为别人谋逆篡位的帮凶。她算什么?被迫做自己不喜欢的事,看似可怜,其实咎由自取,自甘堕落。 一场小雨初停,微微有些寒意,斜阳普照,一番新晴。天地间到处是春意融融。 肩上一暖,回头看到铃儿正立于身后,她一边帮晓月系好湖碧色百蝶穿花云锦披风,一边假意嗔道“身子刚好些,便站在风口里,小心又着凉!” 第一百一十四章 白玉观音 晓月淡淡一笑“多谢!” “娘娘怎么又这么客气,铃儿是您的婢女,照顾主子是铃儿的本分,哪有主子向奴婢道谢的。这要是让别人听见了,又要乱嚼舌根了。”铃儿无奈叹气道,神色有些不满。 晓月微微一惊,问道“难道宫里有人说什么了?” 铃儿看了看她,欲言又止。 “说吧!这里有没有外人。”晓月倚栏坐下,目光凝视着铃儿搀。 铃儿一脸不悦的坐在她身旁“还不是那些宫女,整日闲着没事,就知道搬弄是非,她们肯定是见娘娘受宠,心里不好受,所以才说那些难听的说,算了,反正都是些无聊人说的无聊事,不理也罢。” 晓月注视着她涨红的脸,愈加好奇,笑道“既然是无聊事,何必把自己气成这样呢?”用手轻轻抚摸着她小腹,劝慰道“火大伤身,小心生个红孩儿!悦” 铃儿愣了愣,不解其意。 晓月笑道“红孩儿口会吐火,鼻会喷烟,到时,孩子刚出生,我这个合欢殿恐怕也要跟着遭殃了,不好,看来我们要提前多准备些水,万一你腹中的宝宝真的吐火喷咽,我们也好及时应对,以防不测。” 说完咯咯笑出声。 铃儿又急又气,忍不住嗔怪道“娘娘,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说笑,奴婢这肚子眼看就要大了,天气越来越热,等宫女都换了夏装,想掩饰都难了。到时,事情败露了,奴婢死不足惜,只是可怜腹中孩儿,而且还会连累到娘娘。奴婢……愈想愈害怕,愈想愈担心,娘娘,你说奴婢该怎么办呢?” 看着她急的眼泪都快流下来了,收敛笑意,拉过她的手,柔声道“放心吧,我已经帮你想好了,你只需安心待在合欢殿好好养胎,顺顺利利的把孩子生下来,其他的有我呢。” “可是……秦太医说过,四个月后,独自便会隆起,奴婢该怎么掩饰,既不会伤到孩子,又不会被人发现呢?”铃儿不安的问道。 晓月目光上下打量她,然后附到她耳边低语道“我已经与秦太医商量好,过几日,他替我把平安脉时,会向皇上禀告,说我已怀有身孕,到时,你只需要陪在我身边,其他的就好办了!” 铃儿吃了一惊,茫然的看着晓月,不解道“假装怀孕,欺瞒圣上,这可是死罪!娘娘您为了铃儿,竟然以身犯险,奴婢……真是……”泪水滑过脸颊,她哽咽着站起身,突然跪在地上,感激道“娘娘对奴婢的大恩大德,奴婢没齿难忘,来生甘愿做牛做马,报答您的恩情!” 铃儿忙搀她起身,劝慰道“你我姐妹之间,不需要说这些感激的话,我只盼着一切顺利,希望你们母子平安。” 几日后,合欢殿林昭容身体抱恙,秦太医奉命入殿诊脉,当场向皇上贺喜,说昭容娘娘已怀有两个月身孕,皇上立刻命人查阅掌记宫闱起居的彤史,而晓月初次侍寝正是两月前的事,皇上听闻掌记内监禀报后,龙颜大悦,立刻下令赏赐合欢殿众宫女内监,又叮嘱秦太医亲自照料昭容,务必确保她母子平安,直至顺利产下皇子。 秦太医欣然领命,合欢殿上下无不雀跃欢腾,个个欣喜于色。 宫女侍寝晋封昭容已是莫大的荣宠,如今又身怀有孕,这个消息很快传遍皇宫每个角落,引起了这个表面波澜不惊的后宫极大地震动和冲击,也勾起了无数平日无所事事的人的好奇心,而后宫众人的好奇心伴随着羡慕和妒恨以礼物和探望的形式源源不断的涌入合欢殿,令她应接不暇。 掌灯时分,皇上终于下了旨意,要她除他与太医之外闭门谢客好好养胎,其他人不得擅自打扰,晓月终于暂时松了口气,获得难得的清闲。 烛光下,铃儿与领两名宫女忙着清点众人送的礼物,宫女雨晴忍不住兴奋的笑道“娘娘真是有福气,刚被册封为昭容便怀上龙裔,贺兰昭容入宫三年了,至今仍无动静,下午她来合欢殿探望娘娘时,我瞧见她眼睛湿湿的,好像是刚哭过的样子。” 另一名宫女雨萱也喜滋滋的附和道“可不是,后宫众位娘娘里,只有宸妃生了大皇子与绮月公主,那还是在潜龙府邸时,自从皇上登基以后,只有庄妃曾经怀过龙裔,不过可惜四个多月便滑胎,后来又有几位婕妤,美人先后怀孕,却也不比庄妃幸运,要么滑胎,要么生下几个月便夭折……” 铃儿突然打断她,肃声道“宫中有规定,但凡宫女在背后议论主子是非,轻则杖责二十,重则发配暴室,你们不要以为主子好性情,便可以任意妄为,胡言乱语!” 雨晴不以为意道“怕什么,咱们关起门来私下说说而已,又不是去外面对外人说,铃儿姐姐何必如此认真!” 铃儿见她非但不以为愧,反而言之凿凿,愈加生气,怒道“你进宫多久了,难道不知道,在宫里从来没有秘密吗,你以为关起门来说说无所谓,保不齐哪天你一时疏忽说漏嘴了,到时你自己倒霉受罚是自作自受,可怜咱们娘娘也跟着受连累。知道的会说你不懂事,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们娘娘恃宠若娇,纵容奴才,到时,得罪人不说,万一这些话传到太后耳朵里,就算皇上再怎么宠爱娘娘,到时也怕无法护娘娘周全。” “我还不是替娘娘高兴,才这么说的,姐姐不用这么认真吧!”雨晴不服气的反驳道。 “自己犯错不知改过,还敢说替娘娘高兴,我看你是不想在合欢殿待下去,好,既然这样,明儿我就替你向娘娘请辞,你也好再去攀高枝儿!”铃儿愈说愈气,声音透着尖锐。 晓月躺在暖阁里,迷迷糊糊听到殿外有人争吵声,心中诧异,便唤了声“铃儿,外面什么人在说话?” 铃儿狠狠瞪了雨晴一眼,然后快步走入暖阁,笑着说道“娘娘,没什么事,只是奴婢们看着各宫送来的礼物各式各样,而且个个价值不菲,奴婢们虽然在宫中多年,却也未曾见过这么多宝贝,所以忍不住争论谁的最贵重,没想到吵到娘娘,请娘娘恕罪。” 晓月懒懒的倚靠在榻上,轻轻哦了一声,手中团扇轻轻摇着,漫不经心的问道“都记下来了吗?” 铃儿上前搀住她,点头道“都记下了,宸妃送的金镶玉龙凤佩一枚,庄妃的羊脂玉镯一对,贺兰昭容送了百子嬉戏屏风……还有”铃儿顿了顿,目光看向晓月,低声道“还有四王爷送的白玉观音——” 白玉观音? 心中微微一惊,脸上却不动声色,随口说道“白玉观音能保佑平安,你去把它拿进来,摆在房间里。” “是!”铃儿迟疑着,欲言又止,最后应诺着走出去。 晓月留意到铃儿神色中异样,隐约记起两月前,她与铃儿奉皇后命送礼物去漪澜殿的事。当时她心情极其糟糕,接过梅朵送的青稞酒便一饮而尽,结果醉得晕晕乎乎。虽然那晚有些事她记不清了,但依稀记得她是从武元昊住的挥云殿跑出来,然后去了上林苑。 翌日她便被册封为昭容,并请求皇上将铃儿调到合欢殿,事情过了这么久,铃儿未再提及那晚之事,她心中有疑虑,也不愿多问。 不过,从刚才铃儿的表情中,晓月可以断定,铃儿已经猜出她与武元昊之间关系不一般。 她缓缓走到窗前,望着沉沉夜色,天空中星光暗淡,心中一片茫然。他得知自己怀孕的消息后,会是什么心情呢?唇角浮起一丝苦笑,眼中涩涩的。 他根本不会在乎,也许会为她高兴,更准确的说,是为他自己庆幸,身怀龙嗣于社稷有功,皇上自然对她另眼相待,宠爱有加,那么她接近皇上的机会就更多,那么距离他大计得成的时日也就越近。 不过,自从那日马场相遇后,她再也未见过武元昊,甚至连端木浩也不曾暗地派人联系她,记得当日,端木浩曾说过,宫中自有人与她联络,可是,已经过去两个多月了,始终没有一点消息。 她甚至认为,武元昊有娇妻美妾,左拥右抱,齐人之福,大概已经乐不思蜀,忘记宫里还有人等着听他差遣,为他办事。 铃儿掀帘走进来,将白玉观音捧至她面前,笑吟吟道“娘娘,四王爷真是有心,送玉观音保佑娘娘事事顺意,康乐吉祥。” 晓月注目望去,见那质地细腻,色泽光润的羊脂白玉上,观音容貌饱满圆润,姿态端庄秀美 第一百一十五章 逻些城外 观音品性慈悲善良,内心平和宁静,拥有大智大慧,救苦救难,普度众生,是百姓的护身菩萨。 武元昊送白玉观音,其目的难道仅是为了保佑她母子平安,康乐吉祥?晓月深感困惑,隐约中感受到一种异样悦。 端木浩告诉晓月,他曾经怀疑过武元昊可能是端木晴腹内孩子的父亲,但端木晴一口否认,直至吐蕃逻些城外,和亲使团停下来沿河扎帐篷宿于野外,接下来发生的事,足以令端木浩痛不欲生,甚至差点将端木一氏推入绝境。 拉萨河水静静流淌着,映着天空微弱的寒星,闪动着粼粼的水光,就好似闪动着明亮的眼波,凝视着雪山晶莹玲珑的秀姿。 已是深秋,河水冰冷刺骨,夜风自河面吹来,昏昏欲睡的人立刻清醒万分。 夜幕下,端木浩呼吸着清凉洁净的异国空气,目光远眺,皑皑雪山高耸入云,气势磅礴,望着眼前奇丽景色,心胸顿觉舒畅朗阔,数月来为了确保和亲顺利完成,他打起十二分精神,一路上不敢有丝毫松懈,既要确保使团行程,又要照顾众人初入藏地,水土不服,还要谨慎防卫,以防沿路土匪***扰,甚至朝廷与吐蕃反对和亲的势力会趁机制造事端,破坏和亲大计。 而与这些比起来,端木晴腹内的孩子更让他感到焦虑不安和深深的恐惧。 这种奇怪的恐惧已经令他接连几日昼夜不眠。 然而,命运似乎偏偏要与他作对,就在和亲使团距离目的地吐蕃王朝的逻些城仅仅数十里外。 吐蕃赞普已派大伦亲自来到使团,与端木浩商议翌日和亲仪式的相关事宜,二人一见如故,相谈甚欢,谁料,就当吐蕃大伦刚被送出营地,清脆的马蹄声渐去渐远,营地再次恢复宁静安详时,‘扑通’一声,水花四溅,接近着听到侍女惊恐的尖叫声,端木浩带人赶到河边时,已经有侍卫跳河救人,幸好及时,端木晴总算捡回一条命,不幸的是,河水冰寒刺骨,本来抱着一死的决心跳进水中的端木晴,醒来后发现腹内孩子已经滑胎,精神大受打击,苍白的脸上,素日清澈灵动的眸光死灰般黯淡无光,只是直勾勾的盯着某个方向,却又找不到焦点,涣散无神的目光定在端木浩焦虑不安的脸颊上,冻得发紫的嘴唇颤巍巍吐出两个字“孩子!”便昏死过去搀。 翌日,吐蕃大伦带领迎亲队伍行至拉萨河畔,看到的却是一具冰冷的尸体,惊惶之下,大伦细问详情,端木浩只能隐去端木晴怀有身孕一事,只说她晚上到河边取水,不慎失足落水,救上来时,已经奄奄一息,无力回天。 大伦望着眼睛布满血丝,满脸沉痛的端木浩,几乎就要相信所言属实。然而,此时,随身服侍端木晴,也是唯一目睹端木晴落水的侍女小环突然闯进营帐,看到吐蕃大伦径直上前,然后在端木浩惊愕的目光下,向大伦行吐蕃礼,一扫素日低眉敛目的卑顺神色,清秀的面颊浮现出陌生的冷漠“启禀大人,公主之死并非意外,而是有人居心叵测,蓄意为之。” 大伦神色倏地一沉,厉声问道“什么人如此大胆,竟敢谋害和亲公主?” 小环回过头,目光利刃般射向端木浩脸上,突然伸出手指向他,大声说道“谋害公主的不是别人,正是眼前这位和亲大使武罗国骠骑大将军——端木浩!” 端木浩猝然一惊,万没料到她竟会倒戈相向,诬陷他是杀人凶手,震惊之下,心中不由恼怒,但面上却不动声色,多年戎马生涯,‘冷’字早已浸入血液,深入骨髓。 自幼父亲便告诫他,百年人生难得一个‘冷’字,冷眼观人,才能知人知面,看得清他人;冷耳听闻,才能字句入心,辨得出弦外之音;冷静处事,才能守住理智,做出正确的判断,冷心思礼,才能灵台澄澈,不为外物所惑。一个成功的军人,待人是冷静的,处事是理智的,这样遇事才不会感情冲动不知所措,做事才会有条不紊有序而行。 面对侍女突然指控,端木浩并未表现出预料中的震怒,非但如此,令吐蕃大伦诧异的是,端木浩竟然也不急于为自己辩解,而是缓步走上前,不慌不忙的向他施礼,神情从容问道“大伦大人,本将军也有一事不明,不知当不当讲?” 大伦面色阴沉,目光观察着他,点头道“但讲无妨。” “吐蕃与我武罗和亲联姻,乃圣上与贵国赞普共同议定,此事关系两国邦交,边境安定,是有利于天下苍生的关系国计民生的大事, 圣上将如此重要的大事交托给本将,实属本将莫大荣誉,同时也关系着本将及家人生死攸关的大事,试问大伦,如果此次和亲失败,与本将军有何好处,要知道临行前,本将已在皇上面前立下军令状,倘若不能将公主顺利送至吐蕃,本将及家人将要面临的国法的惩处与国内百姓的唾骂,我端木浩虽然一介武夫,尚且知道这其中的厉害。大伦乃吐蕃重臣,位同宰相,是赞普最器重也是最信任的贵族大臣,请问,如果大伦身处端木浩之地,是否会蠢到谋杀公主,断绝自己大好前程,罔顾全家人性命,将端木一氏推入万劫不复的绝境?” 大伦沉默的注视着他,作为吐蕃支持和亲的贵族,他当然清楚,此次和亲对两国来说意味深远。而且,素来亲汗,向往中原汉族文化的他,对于中原人的家族观念有些了解,知道武罗国乃礼仪之邦,明白中原人最重孝道,家族观念很重。一个人的行为举止往往关系到整个家族的兴衰荣辱,在国,家与个人之见,中原人往往选择牺牲小我成全家国利益。端木浩出身将门世家,又是身经百战立下赫赫军功的将军,可以说年轻有为,前途无量,破坏和亲无异于自毁前程,自寻死路,并因此会给整个端木氏族带来灭顶之灾。 自武罗王朝开创以来,端木一氏与武氏家族世代联姻,当今太后,皇后均出自端木一族,而端木浩之父,当朝大司马身居要职,手握兵权,更是武罗国举足轻重的人物。端木浩若处心积虑破坏和亲,根本不用千里迢迢行至逻些城外,再动手,以他端木氏族的雄厚实力,只要在有人提议和亲时,直接反对即可,何况,据潜入京城的密探回报,此次和亲是端木浩的父亲,也就是大司马端木敬德亲自向皇上上奏请求的,他端木亮没有任何理由谋杀公主。 可是,疑惑的目光扫向侍女小环脸上,大伦肃声问道“端木将军一路护送公主至吐蕃,若他真有心要于公主不利,何必非要等到此时动手,此次路途漫长遥远,他大可以在路上下手,你如此肯定指认端木将军,到底有何证据,我警告你,如果没有足够可信的证据,你休想活着走出营帐半步!” 小环面上立刻露出惶恐之色,然而当恐慌的目光落到端木亮脸上时,眸光突然变得异常阴毒凶狠,语声冰硬如铁“大人请放心,属下必回呈上有力证据,揭露这个人的凶残的本性。”说着,她移步上前,快速从腰间取出一枚蜡丸,交到大伦手中“大人,这就是属下费劲千辛万苦从皇宫内院寻到的有力证据,属下相信,大人看过后,一定会相信属下对吐蕃的忠诚!” 大伦接过蜡丸放置火盆上方,顷刻间,蜡丸化作蜡水,里面出现一张纸条…… 数月后,吐蕃联合匈奴大举进攻西北边境,先皇率领三十万大军,御驾亲征,任命端木浩为先锋,四皇子随行,大军行至日月山,军中突发瘟疫,病情急剧蔓延,先皇不幸感染,为确保先皇安全,四皇子亲率两万士兵护送御驾归京,谁知,御撵行至雁门关,先皇夜间突然高烧不退,随行太医用尽办法,却依然无效,最后,于翌日清晨,先皇在众人的哭泣声中,溘然离世,享年五十五岁。 皇四子护送灵柩归京途中惊闻松州失陷,情急之下,调转马头,率领五千精兵绕过松州,奔赴吐蕃境内,此时吐蕃大军正与匈奴兵临桃州城下,没想到武元昊会趁吐蕃境内无兵守卫,一举攻陷吐蕃五座城池,而这五座城池均是吐蕃军事要地。 吐蕃赞普问询,大惊失色,顾不得与匈奴联盟在先,下令军队立刻撤退,回兵救援被陷城池,武元昊见吐蕃撤军,匈奴孤掌难鸣,见好就收,率兵返回松州,并趁匈奴因吐蕃突然撤军而军心大乱之际,从后方烧掉匈奴营帐及有限的粮草。 而松州城内,端木浩已带兵冲破重围,与武元昊前后夹击,匈奴腹背受敌,首领单于心神大乱,只得鸣金收兵。 第一百一十六章 皇后深夜来访 月亮浅浅一钩,月色却极明,皎洁的月光如水银般倾泻下来,整座皇宫如笼罩在淡淡水华之中。 合欢宫是后宫中仅次于揽雁,问星两台的至高之所,站在殿前,极目远眺,宫阙楼台连绵如山峦重叠,起伏不断。 晓月吩咐铃儿将白玉观音放置暖阁内,铃儿服侍她刚躺下,门外传来雨晴急促的声音。 “回禀娘娘,皇后娘娘銮驾已至门外。悦” 晓月心中一惊,面上却波澜不惊,沉声道“知道了!” 铃儿搀扶她坐起身,不解道“皇上明明下令禁止除他与太医外,任何人不得圣旨不得前来打扰娘娘。皇后为何还会深夜来访?只怕来着不善,娘娘您可要谨慎小心啊!” 晓月扶着她的手,会意一笑,轻声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既来之,则安之。” 尚未不出大殿,皇后在一群宫女内监簇拥下,依依徐行,盈盈立定于殿阁中央,端庄娴雅,仪态万方。正红宫装,织金繁绣,赤金钗环,鲜明耀目——正红,翔凤,天下唯独皇后可用的服制。盛装华服下的女子笑颜温然,恍若神妃仙子搀。 晓月忙上前福身行礼,恭声道“奴婢林晓月参见皇后娘娘,愿娘娘万福金安,福泽绵延。” 皇后神情微微一惊,面上隐约浮现一丝笑容,垂目注视她片刻,微微一抬手“皇上既然已经册封你为昭容,今后不用再本宫面前自称奴婢,不然被皇上听到,会误认为本宫气度狭窄,不能容忍身边宫婢得到皇上宠幸,这善妒的罪名,本宫可担当不起!” 晓月低头道“奴婢惶恐,请皇后娘娘恕罪。”神情极是卑谦柔顺。 短暂沉默,上方终于响起皇后清冷的声音“平身吧!”烛光下,镶宝石金护甲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 晓月在铃儿的搀扶下,缓缓站起身,抬头发现皇后正注视着她的小腹出神,恭声问道“皇后深夜到访,不知所为何事?” 皇后唇角浮起一抹笑意“本宫听闻林昭容身怀龙裔,特意前来道贺,不过走到合欢殿前,却被守卫拦住,声称皇上有旨任何人不得擅自入内打扰昭容娘娘养胎。”她走至晓月面前,伸出手轻轻托起她下巴,缓声说道“本宫就告诉他们,这合欢殿内住着的不是什么昭容娘娘,而是一直侍候本宫身边的宫女林晓月,倘若他们执意拦截,本宫会以惊扰凤驾的罪名将他们就地正法。” 她凤眸微敛,迫使晓月直视着她“不知昭容娘娘可曾想过,如果那两个守卫顽固不化,下场会是如何吗?” 晓月看她云鬓高髻,珠翠金玉,正红蹙金五凤凌云宫装,盛装之下,神色阴郁,目光锐利,却毫不畏惧,凝视着她,微笑着道“皇后娘娘贵为一国之母,母仪天下,当然不会与两个身份卑微的守卫计较。皇上虽然有旨,禁止后宫众人未得允许不得踏入合欢殿,但奴婢知道,这道圣旨于娘娘而言,形同虚设。奴婢虽迁出椒房殿,但在奴婢心中,始终认为自己是皇后宫中为娘娘梳发髻的小宫女。只要皇后娘娘喜欢,合欢殿随时欢迎皇后。”声音柔缓沉稳,丝毫不显惧色,皇后淡淡一笑。 “果然是双燕调教出来的,还算懂事!”皇后放下手,转身向暖阁走去。 雨晴快步上前为她掀帘子,皇后朝她微微颔首,晓月由铃儿搀着跟在后面,经过雨晴身边时,铃儿忍不住向她狠狠瞪了一眼,雨晴低头不语。 皇后刚步入暖阁,迎头看到案几上摆放着的白玉观音,神色不由一怔,那莹润光洁散发着冰冷光芒的白玉观音,却滚烫地烙在皇后心上,直痛得眼中酸涩,视线模糊,再难分辨眼前景物。怔忡瞬间,继而眸中闪过一丝冷笑,转身看向众人时,已是神色如常,看似漫不经心道“昭容可曾听过吴王与猕猴的故事?” 晓月不解其意,回道“奴婢愚钝,请皇后娘娘明示!” 皇后垂眸注视着晓月,抚然一笑显出惯有的傲色,淡然道“本宫知道林昭容出身鄙贱,自然不会知道这个故事!那好,本宫便与你讲讲这个故事。” 晓月含笑道“奴婢幼时常听长辈说,上天给与一个人聪明才智,是要让她来教诲众人的愚昧,皇后娘娘聪慧过人,学识渊博,奴婢愿闻其详。”心中却在暗自思忖,皇后深夜到访,先在殿外威吓守门侍卫,先在又要讲什么故事,真是捉摸不透她目的何在,吴王与猕猴的故事,晓月到偶有所闻,具体详情已经记不清,左右躲不过,索性洗耳恭听。 言念及此,她向铃儿使了个眼色,铃儿立刻退出去,不一会儿端着茶盘走至皇后身畔。 皇后淡淡一笑,然后扶着侍女的手缓缓走至贵妃榻上坐下,晓月则坐在雨晴搬过来的圆凳上,神情极是恭顺。’皇后抬手怔了怔髻上发簪,端起茶盏,浅啜一口,看了端坐于下方的晓月,合了盖盅,悠然道“古人云,天贤一人,一诲众人之愚,天富一人,以济众人之困。昭容果然聪明。不过聪明有时候也未必是好事!相传,吴王渡过长江,曾登上猕猴聚居的山岭。猴群看到吴王打猎的军队经过,都惊慌的躲进荆棘丛生的山林深处。而有一只猴子却很例外,它从容不迫的翻身越过一个个树枝,灵活敏捷的跳来跳去,故意在吴王面前卖弄它高超的攀援本领。吴王起初颇感好奇,于是含笑欣赏,甚至连连抚掌赞叹。那猴子见吴王对它很是欣赏,于是更加得意,竟然跳到吴王头顶树枝上,抢走吴王的帽子,吴王顿时恼羞成怒,于是张弓搭箭,瞄准想射死它,它非但不害怕,还巧妙的腾身避过一支支飞来的利箭。吴王更加生气,召集身边所有打猎的人,一齐发箭,顿时箭矢如雨般射向那只猴子,结果……” 皇后突然停住,端起茶盅,又啜了一口,目光再次投向全神贯注听故事的晓月脸上,淡淡一笑道“本宫知道昭容聪明过人,不如由昭容娘娘猜猜这只猴子的结局怎么样?” 晓月心中了然,故意做出困惑不解的神情,回答道“这么多人同时向那猴子射箭,奴婢想,那猴子最后肯定会被射死!” 皇后唇畔浮出一抹笑意“没错,昭容可知本宫为何要讲这个故事给你听?” 晓月摇摇头“请皇后娘娘明示。” 皇后凝视着晓月,眼中笑意渐浓,“昭容觉得那只猴子为何会死在吴王箭下?” 晓月困惑的看了看皇后,默然不语。 “很简单,那只猴子虽然聪明灵活,但是它却依仗着自己的敏捷而不把吴王放在眼中,甚至公然挑衅吴王的权威,以至于最终惹怒吴王,命陨当场。由此可见,无论是猴子还是人,都不要恃才傲物,恃宠若娇!” 晓月忙跪在地上,神色惶惶不安道“奴婢不敢,请皇后息怒!”装傻充愣,也要适可而止,如果此刻在假装不知其意,可真要惹怒这位盛气凌人的皇后了。 “众三宫六院,嫔妃众多,皇上向来要雨露均沾,若是那位嫔妃仗着皇上宠爱胆敢用邪术魅惑皇上,本宫决不轻饶!”皇后将茶盏重重搁置案几上,殿内顿时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屏息敛眉,大气不敢出一声。 晓月早料到,皇后不会无端深夜来访,现在看来是想借这个故事给她下马威,于是,跪伏在地上,连声道“皇后娘娘息怒,奴婢绝不敢做出任何有损皇室威严的事。从今而后,奴婢定竭尽全力服侍皇上,并与宫中众位嫔妃娘娘和平共处,绝不敢做出恃宠若娇,僭越宫规的任何事!” 皇后脸上怒气渐消,双唇轻启道“地上凉,你有孕在身不便久跪,起身吧!” “奴婢谢过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凤凌九天,母仪天下,是后宫及全天下女子的表率,奴婢在娘娘面前永远是侍奉娘娘的小宫女,娘娘的教诲,奴婢终生受用!” 皇后站起身,缓缓向暖阁外走去,行至帘前,她忽然转回身,目光直直投向墙边案几上白玉观音,冷声道“本宫知道你与四王爷的关系,所以,有时间,你要替本宫好好劝劝这位四王爷,请他好好善待公主,莫要再任意妄为!” 晓月不由一怔,后背阵阵冷汗,垂首答道“奴婢领命!” 待送走皇后,晓月忙吩咐雨晴与雨萱去打听一下近来吐蕃公主近况。 第一百一十七章 惊悉真相 翌日午膳后,晓月觉得神思倦怠,浑身酥软无力,遣铃儿出去,独自一人躺在榻上昏昏欲睡。 轩窗半开,有风吹进,殿前一棵西府海棠花瓣零落,偶尔飞入窗内,有一片轻轻飘落在她的樱唇边,而她对此却浑然不知。 殿外,铃儿坐在廊下逗弄笼中红嘴鹦鹉,身后有人影走近,她回头一看,神色蓦地一惊,仓皇着向面前一身明黄龙袍的皇上福身请安悦。 皇上似乎心情甚好,对铃儿的慌乱并不以为意,浅浅一笑低声道“昭容可喜欢这只鹦鹉?” 铃儿见皇上并未怪她御前失仪,暗中松了口气,福身恭声道“回皇上话,昭容娘娘非常喜欢皇上送来的鹦鹉,每日无事便教鹦鹉说话,说来也怪,这鹦鹉似有灵性,其他人教它都不理人,惟有娘娘在跟前,它才肯开口,而且一开口便唤‘皇上吉祥’” 皇上眸中笑意渐浓,目光投向半开的轩窗,缓步踱入暖阁。 花瓣纷落,榻上人云髻倾斜,粉颊凝脂,一袭月蓝色的对襟羽纱衣裳遮住她美好的身姿,皇上不由放轻脚步,走至榻前,目光在唇畔那片海棠花停滞。 武元彻颇有趣味儿的望着她红润的樱唇,想起寿阳公主梅花妆的典故。 南朝宋武帝刘裕的女儿寿阳公主一日闲卧于含章殿前,庭中梅花开的正盛,微风吹过,花瓣纷落,恰巧有一朵飘落至她额间,五片花瓣伸展平伏,形状美丽,拂抹不去,几日之后才随水洗掉。宫中女子见后觉得很美丽,遂纷纷效仿,都在额间作梅花状图案,并有人为此妆起了一个雅致好听的名字‘落梅妆’搀。 晓月唇边的花瓣形态娇美,颜色艳丽,唇畔原不是合适位置,可衬在她脸上就连这点不妥也被轻易化去。花瓣下肌肤与唇色透着魅惑,武元彻心中一荡,心旌摇曳,不禁俯下身去,轻柔的以双唇衔起了那片花瓣。 神色恍惚之际,温热的气息陡然扑面而来,双眸缓缓睁开,正对上一双含笑的眸子,晓月不由一惊,想要坐起身请安,却被他伸手揽住,温润的唇在她来不及反应时,已然附上她柔嫩的红唇。 猝起不意,背脊不由僵直,周身亦是一阵不自觉的战栗,她想挣扎,却被迫偎在那坚实宽阔的胸膛,肢体渐渐在炽热的怀抱中柔软。 谎报有孕,除了帮铃儿隐瞒外,她不得不承认自己的私心。虽然一朝选在君王侧,千恩万宠源源而来,但是,她心里清楚的知道,这个男人并非心中良人,强颜承欢,只为他是皇帝,背靠大树好乘凉,有了皇权的庇佑,她不用再过着惶惶不安的卑贱生活,也许这样做不够磊落,辜负他一片情意。不过后宫佳丽无数,又有几人是真情实意,而在他的心中她究竟处于什么地位,不言自知,这就是拥有权力的男人最大的悲哀。 女人可以屈服于权威,可以巧言欢笑,可以尽心服侍,温言软语中孰真孰假,高高在上的他恐怕无暇顾及,也无从得知。 十指缠绵,下意识的地覆上腰间揽住的手,翡翠扳指硌得掌心有微凉的触感,陌生的触觉唤醒深埋的记忆,脑海中突然浮现当日紫薇殿中被刺瞬间,黑暗中她仿佛也曾有过类似触觉,只因为当时魂魄初次附体,心神未定,又遭遇行刺,事后再忆起当时情景竟然一片模糊。 身体蓦然一僵,温热气息顺脖颈而下,炽热的吻细细密密印在滑若凝脂的肌肤上,激起周身的战栗。 他的唇继续在她身上缠绵缱绻,眷眷不舍,而她脑子里却不停地浮现当日被刺的场景,昏厥前眼前一抹明黄带着冷漠的目光闪过眼前,渐渐与面前人重合。 混乱的思绪瞬间惊醒,是他!?竟然是他? 当日,紫薇殿中帝后大婚之夜,灯火辉煌的大殿因白七爷一个喷嚏而瞬间漆黑一片,就在这短暂的黑暗中,她林晓月阴差阳错附上皇后端木月的身体,灵魂附体的刹那,一道白光闪过,惊惶之下,她下意识躲开那冰冷的剑刃,却被身后一只胳臂扼住咽喉,挣扎中,她摸到一只手,而那手指间冰凉坚硬的物体硌得她生痛,手一松,那只手握着短剑直刺入胸口。 沉睡的记忆被惊醒的瞬间,胸口一阵剧痛,喉间温热,哇的一声,鲜血吐到他肩上。 武元彻猛然惊醒,从她身上趴起,神色一怔,眸中仍是尚未燃尽的***。 晓月忍着痛从榻上起身,慌忙跪倒地上,颤声道“奴婢有罪,请皇上息怒!” 他并未如她预料那般震怒,而是疾步上前将她搀起,怒吼似的向殿外命令道“来人!快传太医!” 听到殿外侍候的内监立即应声,晓月正要阻止,却见铃儿与冯若全慌忙冲进来,二人一眼看到皇上衣服沾有血渍,昭容偎在他怀中,脸色苍白无血色,唇角渗着血。一时不知发生了什么,站在那里不知所措。 晓月想挣脱他怀抱,无奈身体乏力,又碍着宫女内监在旁,不宜忤逆龙颜,只得顺从的倚在他身上,抬眸看到铃儿满目焦急担忧,向她微微摇头示意,铃儿立刻返身出去。 晓月对于皇上的关心与紧张却视若不见。 太医很快赶来合欢殿,晓月执意不让太医诊脉,并故作轻松道“奴婢自幼便有这咳血的毛病,这些年来一直如此,并无大碍,还是不劳烦太医。” 太医踌躇不前,向皇上投去询问的目光,皇上坚持道“咳血非同寻常,你有孕在身,还是让太医为你诊过脉,再开几副保胎药。” 晓月脸色一沉,索性坐到塌边,垂首不语。 皇上顿时慌了神,心中又急又担心,却又不愿迁怒于她,毕竟是他情难自已,才会害她如此,心中难免愧疚。此刻瞧她面有愠色,往日果断狠戾的的九五之尊竟然左右为难,束手无策起来。 僵持之下,太医开口道“微臣知道一直以来都是秦太医照料娘娘母子,所以微臣斗胆请求皇上,命人速出宫召秦太医入宫为娘娘诊断。” 皇上暗淡的眸光倏然一亮,探询的目光看向晓月,,神情淡淡的点头,然后躲开他欣喜的目光。 震惊之后,心中一片凄凉,命运真是捉弄人,普天之下,恐怕没有人会想到,当日帝后大婚之日,要刺伤皇后的竟然是当今圣上,皇后的夫君! 她想不出,究竟是什么样的仇恨,让这个君临天下,坐拥九州的一国之君向新婚妻子痛下杀手,而且他是那么迫不及待,急不可耐的在新婚之夜便要亲手结束皇后性命,难道仅仅是为了阻止端木月入主中宫?还是别有隐情?他与端木月之间究竟发生过什么不可告人的事? 他若有心要杀皇后,何必急在一时,偏偏选在一个最不适当的时机,众目睽睽之下,公然刺伤他的新婚妻子,这简直太荒谬了。如果当时她没有一时兴起揪住白七爷的胡子,白七爷就不会打喷嚏,那么大殿内灯火辉煌,武元彻还会不会贸然行刺,假如可以成立的话,那么端木月也不会魂魄出窍,她也不至于误打误撞的当了这个倒霉皇后。 铃儿果然聪明伶俐,很快秦太医便快步走入大殿,为晓月诊脉,然后开了几副保胎药,并向皇上回禀道“皇上请放心,娘娘并无大碍,适才吐血实属偶然,大概是幼年身体孱弱落下的病根,臣在药中加入几味调理的药材,娘娘按时吃过便无大碍。” 皇上闻言方放下心,走至晓月面前,闻言劝慰“你好生休息,朕改日再来看你。” 晓月起身谢恩,眼睛却一直不肯直视他,皇上心中疑惑不解,却也不便追问,只认为,她身体抱恙,心情不适,也未放在心上,又回头吩咐铃儿与秦太医好生照顾昭容。 然后,举步正要离开,忽然帘子一掀,雨晴闯进来,神色慌张的大嚷道“娘娘,奴婢打听到四王爷与公主吵架的原因了!原来四王爷他……”话未说完,迎头看到皇上负手立于面前,眸中温和倏然冷却。雨晴顿时吓得魂飞魄散,扑通一声跪在皇上脚下,战战兢兢磕头不止,嘴里结结巴巴道“皇上恕罪,皇上恕罪,奴婢不知皇上在此,无意冲撞……惊扰圣驾,请皇上饶了奴婢吧!” 皇上瞟了她一眼,回头看向晓月,四目相触,寒光四射,冰冷的眸子刺痛他的眼,沉声问道“你很关心老四与公主的事?朕差点忘了,昭容入宫前就住在四王爷府中。” 第一百一十八章 露华百英粉 “昔日主仆情深,今日却是叔嫂有别,昭容请自重!”说完这句,皇上头也不回,拂袖而去。 听到殿外宫婢齐声恭送皇上,紧接着一阵脚步声渐渐消失在合欢殿庭院尽头。 铃儿忙返身去搀晓月,却发觉她双手冰冷,脸无血色,清冷的眸光隐约现出恨意,心中不由一惊,轻声问道“娘娘,您没事吧?悦” 晓月任由铃儿搀着,倚靠在榻上,冰冷的目光投向已站起身走上前的雨晴脸上,雨晴从未见过晓月如此,登时吓得脸色惨白,目光躲闪着她的逼视,终于双腿一软跪在塌边,哭泣道“娘娘恕罪,奴婢实在不知皇上在,所以才会……” “皇上的銮驾便停在殿外,莫非你也未看到?”铃儿向来看不上雨晴轻狂,怒声问道。 雨晴惊惶不安的看了晓月一眼,膝行上前,以额触地道“奴婢刚打听到四王爷的消息,知道娘娘急着知道,所以急匆匆的跑回来,进门时,并未留意到殿前停放的銮驾……” “那侍立门边,服侍皇上的内监宫女,你也没看到?”铃儿紧抓不放,步步紧逼。 “这……奴婢……”实在找不出合适理由,雨晴急的满头冒汗,眼泪都快流下来。 瞧着她支支吾吾,神情慌张,言语闪烁,晓月淡淡一笑,问道“素日你在本宫面前,笨嘴拙舌,不善言辞,适才仓皇之下遇到皇上,反而能冷静镇定,口齿伶俐,言辞清晰,看来,将你留在合欢殿实在是委屈你了。搀” 雨晴闻言,不知何意,只怔怔望着晓月,泪眼婆娑。 晓月缓缓站起身,走至雨晴面前,伸手托起她下巴,垂目注视着她,雨晴并不算漂亮的脸颊上,一对杏眼惊恐的看着她,注视片刻,愠怒的脸上浮现浅浅笑意,晓月从腕上褪下一枚玉镯,晶莹剔透中,带着娇艳欲滴的翠,透着优雅与高贵,轻轻拉起雨晴微微发抖的手,亲自为她戴至腕上。 雨晴意外的目光望向晓月,吃惊道“娘娘……您这是……” 晓月轻轻抚摸着她柔滑的纤纤玉手,轻声吟道“既摘上林蕊,还亲御苑桑;归来便携手,纤纤春笋香。纤纤作细步,精妙世无双!雨晴,你这双手细腻,光滑,如柔荑般灵巧,握在手中柔若无骨,本宫都会为之心动,你猜如果让皇上看到这双手,他会不会也如本宫这般?” “娘娘……奴婢……奴婢自知有罪,请娘娘饶了奴婢这次吧!奴婢再也不敢了!”雨晴更加慌乱,冰凉的手不住颤抖着,战战兢兢的哭求道。 蓦然转身,眸中笑意渐渐凝结,声音却平静如常“好了,你起来吧!” “谢昭容娘娘!谢昭容娘娘!”雨晴连连叩首谢恩,铃儿心中不满,却也不敢多言,只是拉着脸走出去。 晓月向雨晴伸出手,雨晴立刻心领神会,眉开眼笑双手扶着晓月,神态及时恭敬。 “你打听到了什么?”端坐至塌边,接过铃儿奉上的茶水,轻轻拂去肩上海棠花,漫不经心的问道。 “回禀娘娘,奴婢总算不负使命,问了好多宫女内监还有御膳房的杂役,终于打听清楚……”雨晴拭干眼泪,一扫适才胆怯恐惧之色,神气活现的讲述起事情原委。 原来,四王爷武元昊与吐蕃公主成亲后,夫妻关系一直不睦。其实这也是预料中的,武元昊奉旨娶吐蕃公主,本来情非得已,而吐蕃公主嫁给武元昊也未必出自真心。何况,成亲当日,武元昊竟然妻妾同娶,礼堂上,三人行过大礼,步入洞房后,武元昊置新婚正妻于不顾,直奔侧王妃婴宁居住的西苑。 然而吐蕃公主临出宫前,曾被太后宣进建安宫,与太后相处的一天一夜里,太后对她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劝慰她权衡利弊,从大处着眼,千万不要因小失大,毕竟她与武元昊才是结发夫妻,对于武罗与吐蕃来说,她肩负着拯救苍生的使命,切勿因一时之气,而伤及夫妻之情,甚至破坏两国和亲初衷。 吐蕃公主顿珠虽性情急躁,却并非不分是非轻重之人,太后的话在她离开吐蕃前,赞普哥哥便细心向她分析过利害关系,并千叮万嘱凡事要忍,三思而后行,做事谨慎,小心驶得万年船。 在吐蕃,男子三妻四妾,实属正常,当然,对于贵族阶层,也存在一女侍二夫的情况,无非是为了确保家族利益。赞普之所以忍痛将顿珠嫁到中原,无非是希望以此换的吐蕃与武罗的和平。顿珠自幼生长在宫廷,对于吐蕃内部贵族之间的纷争多少有些了解,这其中的利害关系,她非常明白。 所以,起初,二女侍一夫的生活倒也平静无波,武元昊对顿珠也算恭敬有礼。 可是,几日前,王妃顿珠与侧王妃在冰月阁外发生一场冲突。 事情起因是一种叫做露华百英粉的妆粉。据古书记载,此妆粉乃西汉赵飞燕所用之物。顿珠为了缓和与婴宁之间的关系,特意派人搜罗各种名贵香粉,无意间得知这种露华百英粉,命人制作了些,专门送给侧王妃婴宁。 谁料,那婴宁正因想进入冰月阁被管家拦住而生气,恰逢顿珠亲自送来妆粉。婴宁虽然颇有几分姿色,尤其肤色胜雪,见这香粉自然很高兴,也不免得意。可是但当她打开锦盒,闻到一股浓郁的香气,巧笑嫣然的脸颊陡然煞白,她将锦盒猛地掷到顿珠脸上,柳眉倒竖,怒目骂道“好恶毒的心肠,难怪王爷总说吐蕃乃蛮夷之族,彪悍野蛮,杀人如麻,没想到果真如此,王妃,你将这露华百英粉送给婴宁,究竟居心何在?” 突如其来的质问与攻击,令顿珠有些无措,同时又羞又恼,但她强忍着内心怒火,而侍女梅朵却忍无可忍,上前斥责道“说我们野蛮,难道你们中原人就都是好人,偷蒙拐骗,烧杀抢掠,那些关在牢房里的囚犯,难道不是野蛮,那些行刑的刽子手难道不是杀人如麻?太后对我们公主都是客气有礼,你身为侧室,竟然众目睽睽之下将妆粉掷到王妃脸上,梅朵虽然是下人也懂得尊卑有别,难道身为侧王妃,你连我这个下人都不如吗?” “你——你竟然敢对本王妃如此无礼,我——”婴宁杏目圆睁,眸中怒火几乎要将梅朵烧死,“来人,把这个目中无人的贱婢给我绑起来,军棍处置!” 起初梅朵只是为公主抱不平,愤怒之下难免口不择言,却不料惹祸上身,顿时又气又怕,脸色苍白。 婴宁话音刚落,从她身后走出两名男仆,二话没说,直奔梅朵而去,梅朵吓得向后退去,男仆伸手欲拉住她,一根皮鞭狠狠抽在刚要触到梅朵衣衫的手上,男仆惨呼一声,快速收回手,惊恐的看向使用皮鞭人。 顿珠手轻轻一抖,皮鞭缩回,梅朵又惊又喜,如见救星般躲到她身后,另一男仆欲上前抓她,顿珠伸臂护住她,呵斥道“大胆奴才,在本公主面前竟然如此放肆!”又转头朝婴宁厉声问道“侧王妃,本公主一番好意,要将着世间稀有的妆粉送给你,你为何恩将仇报,非但不领情,反而以妆粉袭击本公主?” 男仆虽然是婴宁娘家亲戚,却也知道吐蕃公主身份不一般,止住脚步,不再上前,也不敢后退,站在中间,询问的目光看向侧王妃婴宁。 婴宁丝毫不畏惧,昂然走上前,目视着吐蕃公主,冷声道“恩将仇报?哼,公主于婴宁有何恩情可言?在婴宁看来,非但无恩,更加有仇!公主可知道,妆粉中掺入大量麝香?” 顿珠神色一惊,说道“麝香本身名贵,是配置高级香料的重要原料,你们中原许多文人、诗人、画家都在上等染墨中加少许麝香,制成‘麝墨‘写字、作画,芳香清幽,若将字画封妥,可长期保存,防腐防蛀。而且《本草纲目》云:‘……盖麝香走窜,能通诸窍之不利,开经络之壅遏‘,麝香性温、无毒、味苦。入心、脾、肝经,有开窍、辟秽、通络、散淤之功能。这妆粉中加入麝香足以说明露华百英粉非同寻常,不是一般妆粉可比,你为何——” “公主难道不知道,这麝香有破血化淤功效,孕妇不宜食用的道理吗?”婴宁不客气的打断她,怨毒的目光如锋利的箭,直射向她,“莫非公主知道婴宁怀有王爷的子嗣而心生妒忌,故意将这世间罕有的露华百英粉赠给婴宁,目的就是 第一百一十九章 庄妃 “公主难道不知道,这麝香有破血化淤功效,孕妇不宜食用的道理吗?”婴宁不客气的打断她,怨毒的目光如锋利的箭,直射向她,“莫非公主知道婴宁怀有王爷的子嗣而心生妒忌,故意将这世间罕有的露华百英粉赠给婴宁,目的就是想要我府中胎儿的命,想不到公主你竟然如此狠毒!” 顿珠吃惊的看着她脸色愈来愈阴沉,急着解释道“我根本不知道你怀孕了,而且这露华百英粉是工匠按着古书记载制作,那古方我看过,并无麝香。”她俯身捡起滚落地上的锦盒,适才未留意,此刻确实闻到一股浓浓的香气,凭记忆,她可以辨认出,妆粉中确实加入麝香,心中困惑不已。 觉察到顿珠惊讶的神情,婴宁愈加气焰嚣张,她双手叉腰,满脸怒气的骂道“怎么了,做贼心虚了?哼,别以为你是吐蕃公主,又有王妃的身份,仗着太后为你撑腰,就能在王府里为所欲为,无法无天。我婴宁虽然身份地位不如你,但是为了保住王爷血脉,为了拯救我孩儿的命,我也要与你抗争到底!”说完,率领众人怒气冲冲向书房奔去。 雨晴正要继续说下去,殿外传来内监扬声通传道“庄妃娘娘到!” 晓月一挥手打断雨晴,心中讶异,却也顾不及细想,起身迎出去。 一袭丽影袅娜而来,笑语渐近“听说妹妹身体抱恙,姐姐我急吼吼的跑来探视,谁料门口两座门神说什么也不准我进来。唉,没办法,只能去紫薇殿向皇上请示,一来一去,将近一个时辰,这不现在才到!” 庄妃一壁说着,一壁上前拉晓月起身,笑道“妹妹身体好些没?看着脸色苍白无力,铃儿还愣着干嘛,快搀你们娘娘坐下!” 铃儿应诺着上前,晓月清楚宫中规矩甚严,庄妃位居四妃,远在她之上,故推却道“宫中尊卑有序,晓月不敢逾礼造次,庄妃娘娘请上座。” 庄妃笑着看了看她,不再坚持,任由宫女搀着坐在殿上首席。 晓月依礼在庄妃右下方坐下,这时,宫人奉茶上来。 庄妃接过茶,垂目轻轻吹着茶盅漂浮的茶叶,浅啜一口,抬眸看向晓月,合了盖盅笑道“妹妹刚被册封为昭容,便身怀龙裔,姐姐我真是替你高兴。适才听说妹妹身体不舒服,不知好些没?姐姐我也没什么可送的,准备些人参,灵芝还有阿胶,希望妹妹不要嫌弃!” 晓月忙起身施礼谢恩“多谢庄妃娘娘关心!”回头向铃儿颔首示意。 庄妃冷曦棋出身高贵,父亲是当朝宰相冷博光,冷氏一族是武罗朝堂继端木一氏第二大族,虽不及端木氏权势煊赫,却也实力雄厚,纵观朝堂,是唯一可与端木氏抗衡的家族搀。 而端坐上方的庄妃正是出自这一家族。 晓月暗自瞧着,只觉她风流袅娜,衣裳妆饰皆艳丽华贵,冷傲妩媚的笑颜中夹杂着几分落寞,浓妆艳抹的脸颊上隐有泪痕,像是刚哭过。觉察到晓月注视的目光,庄妃并不以为意,淡淡一笑道“妹妹应该知道,姐姐我入宫多年,只有一女儿,后来曾经再次怀上龙裔,无奈姐姐我福薄,与这孩子无缘,四个多月便滑胎。这些年来,皇上待我甚好,只是我自从滑胎后身体病病歪歪,一直未能再有孕。哎,妹妹知道,皇上子嗣单薄,攸关社稷稳定,做姐姐的真是心中有愧。不过如今可好了,宫里接连有两位嫔妃怀有身孕,贺兰昭容已经四月有余,听太医说,好像是男孩,皇上知道后龙颜大悦,没想到昭容妹妹又传来好消息,皇上别提多开心了。姐姐我陪伴皇上近十年,还从未见过他如此高兴过,妹妹,你没看到当时皇上那笑容,是发自真心纯粹的开心。” 庄妃脸上呈现出异样光彩,晓月静静观察着她,心中却暗暗捏了把冷汗,当初为了帮铃儿,同时也为了躲避侍寝,才想起这个法子,此刻听到庄妃一番肺腑之言,倒觉得自己有些过分,不管心中对皇上是否有真情,皇上对她的宠爱却是显而易见的,非但免去每日向皇后晨昏定省,还派侍卫日夜守护合欢殿,阻止不可避免的***扰。 隔三差五,赏赐绫罗绸缎,珍奇古玩,珠宝首饰,太医院院判特准秦太医专门照料她,皇上还体贴细心的命太医院为晓月特意配制供她孕期专用的神仙玉女粉,既不会如普通妆粉味道浓郁有损胎儿,又可以美容养颜,令肌肤更加光滑莹润。 当然,这些赏赐都被晓月命人原封不动的收起来,只有那神仙玉女粉看着喜欢,尤其是它清新淡雅的味道深深打动了她,所以每次太医送来,她都会欣然接受。 兀自想着,晓月不由出起神来,没留意到庄妃的话。 “妹妹可曾听说四王爷与吐蕃公主的事?”庄妃用观察的目光注视着她。 晓月回过神来,听她问及武元昊的事,神情微微一怔,继而含笑摇头道“奴婢不知。” 庄妃笑道“你我姐妹相称即可,不用如此拘礼。”语气甚是和气,晓月倒是有些不自在起来。 “妹妹整日待在合欢殿,对宫外面的事不知,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在外人眼中,后宫嫔妃圣眷优渥,享尽荣华富贵,却不知深宫如海,四面红墙遮住我们的视线,有人说我们这些宫中女子犹如井底之蛙,见识短浅,乍听很是刻薄,仔细想来,也未免没有道理。”庄妃神色黯淡下来,似是颇有感触。 确实如此,宫中那位嫔妃不是妙龄少女的年纪,背负家族命运,孤身入宫,纵得君王宠爱,到底举目无亲,况且嫔妃间此荣彼损,利益攸关,相交共处皆存了三分心思,又如何付的真心一片。 晓月好奇道“不知何人如此大胆,竟然说出这样的话诋毁宫中各位娘娘?”诋毁一词似乎不太恰当,嘲笑讥讽更为恰当,不过晓月并不想深究,毕竟自己如今身份特殊,言辞举止都在别人监视中,表现的笨拙些,反而可以让那些居心叵测的人放松警惕。 转移众人视线,摆脱关注目光,不正是她内心真实渴望的吗! “何人?”庄妃笑容中含着一丝不屑,“还能有谁,朝堂上当堂训斥朝廷重臣,入宫中,则公然向太后索要侍女,与吐蕃公主成亲之日,妻妾同娶,还扬言要三妻四妾,并要与皇上打赌,看谁的子嗣多。这个人除了风流浪荡的四王爷,还能有谁!” 是他?晓月真是愈来愈不了解这个人,昔日在王府中,虽然也觉得他霸道冷酷,有时风流多情些,却未料到他竟然口无遮拦,任意妄言。 想起适才雨晴未说完的话,她不由蹙眉,心中一阵烦闷。 “成亲前,吐蕃公主因为四王爷纳侧王妃的事大闹了一场,若不是太后及时制止,恐怕,吐蕃公主已经带着侍女跟随吐蕃使团返回吐蕃,那时,吐蕃肯定不堪屈辱,难免兵戈相向。”庄妃神色凝重起来。 晓月听出庄妃对武元昊此举颇有微词,目光悠悠的望着错金香炉上一线袅袅轻烟,心中一片惆怅,空茫。 她沉默不语,静静听着庄妃继续说道“总算有惊无险,顺利成亲,吐蕃与武罗缔结秦晋之好。成亲后,吐蕃公主待那位侧王妃也不错,每次入宫二人都是和和气气的,太后瞧着也满意。谁料,又出了这档子事!” 晓月问道“出了什么事?” “昨日,王府有人入宫,请求面见太后。结果,你猜怎么样?”庄妃目光中闪过一丝神秘光彩,似乎有意要吊起晓月胃口,晓月识趣的摇摇头。 庄妃满意的继续道“原来昨日午膳后,吐蕃公主在王府中上吊自尽了!” “什么?上吊了?那公主怎么样?”晓月唬了一跳,立起身问道。 庄妃摆摆手,眸中隐约浮现一丝诡异笑意,从她奇怪的眼神中,晓月突然感觉到一种寒意袭上心头,面上却不动声色,专注听她说道“幸好侍女发现及时,总算有惊无险,公主生命无忧,不过,太后得知此事大发雷霆,命人宣四王爷入宫,问明究竟。恰好,当时,姐姐我正在建安宫向太后问安,听到此事原委。” 晓月知道她故意等她询问方肯继续说,心中一阵厌烦,暗叹,庄妃虽然出身名门,看似高贵却不知骨子里透着一股令人受不了的庸俗。 第一百二十章 荒唐的四王爷 晓月默默的注视着她,心中暗叹,难怪古人说过人不貌相,海水不可斗量,这位看似高傲妩媚的庄妃娘娘还真是庸俗的令人头疼。 “妹妹,难道不好奇吗?吐蕃公主上吊自杀,四王爷被太后急宣进宫,将他狠狠数落一番,骂的狗血淋头。你没看到,当时那场景,简直是千载难逢,素日四王爷无论是在朝堂上,还是宴会上,总是一副狂妄自大,唯我独尊的气势。那日在太后面前,却像失了牙齿的老虎,只有干瞪眼的份儿。”庄妃说的眉飞色舞,一脸得意,就像冬眠的狗熊偷到蜂蜜般喜不自胜。 心中觉得好笑,却又不便表露出来,只得强自忍着,敷衍道“四王爷虽然轻狂,却是至纯至孝之人,所以在太后面前,他自然要收敛锋芒,毕竟母子情深。悦” “还是妹妹了解王爷,听说妹妹入宫前是四王爷身边的侍女,自然比姐姐我这个外人更了解王爷,不知妹妹可知,那四王爷成亲前是否有位红颜知己?”庄妃用目光审视着她,晓月感到有些局促,而她不安的神情悉数落入庄妃视线中。 “莫非妹妹也知道有这么一位女子?据说,四王爷当初为了救她,将自己仅存的续命丸让给她吃,致使自己痼疾复发,所以才会引起这场家庭风波。”庄妃端起茶盅,漫不经心的说道。 关于武元昊的灰色回忆在心底轰然蔓延,突如其来的震撼之后是酸涩的触感。晓月垂目,不让双眸透露出悸动的情绪,手心与脸上的皮肤一样冰凉,她想她开始理解武元昊的失落与悲哀。 原来他的心中一直未将她忘记,既然如此,为何要答应和亲,又为何在她面前随意拉起其她女人的手,并宣称要纳其为侧王妃? 他究竟在想什么,难道真的是那高高在上的龙椅宝座?假如果真如此,那么,他不是应该与公主和睦相处,争取吐蕃赞普的支持,虚情假意也好,真情相待也好,总不至于,要弄出人命这么严重吧! “妹妹!”这时,忽然听到庄妃唤她,回过神来,神情恢复镇定自若,但是心中一团乱麻般,混乱不清搀。 “妹妹在王爷府待了多久,可曾听过有关王爷的一些……传闻?”庄妃似有意要与她纠缠不休,继续谈论四王爷。 “妹妹在四王爷府上待得时日有限,所以对四王爷过往之事,不甚了解。还请姐姐多讲些,好打发时间。” “妹妹也觉得无聊啊,姐姐我也是,整日闷在宫中,烦都烦死了。既然妹妹喜欢听,姐姐我就讲给你听。不过这些也是我听别人讲起的,至于真实性我可不敢保证。妹妹若不嫌无趣,姐姐乐意效劳。”庄妃眸光闪过光彩,一副兴致勃勃的神情。 接下来,便是庄妃讲述的关于四王爷的故事。 据说,先皇在世时,四王爷曾经深受先皇宠爱,甚至想废太子改立他为储君,谁知,四王爷突然一改往日低调谦让,突然变得傲慢无礼,骄泰奢侈,挥霍无度。 武元昊精通音律,便在家中养了很多美女歌姬乐伎。有一次,他请客宴请大臣,命美人劝酒,大臣若是不干杯,立刻命人斩杀美人。当时大司马端木敬德与丞相冷博光应邀入府饮宴。素不善饮的丞相不忍美人被杀,便勉强饮酒,直到大醉酩酊。而,大司马虽然酒量惊人,那日却不知为何,无论美人如何相劝,他都故意推辞,结果,武元昊真的连杀了五个美人。 先皇得知,将他狠狠训斥一番,谁知他非但不知改过,反而更加变本加厉起来。 当时京城首富孟文禄,可谓资巨万万,田产遍于天下,本来与四王爷武元昊互无往来,却不知怎的,四王爷突然向孟文禄下战书,要与之斗富。 孟文禄早年曾出海去过南洋,有幸得到一棵二尺多高的珊瑚树,爱不释手,但凡见过之人无不夸赞其为稀世珍宝。于是有不少人纷纷慕名去看,孟文禄唯恐有人觊觎珊瑚,便将其藏起来,不再展示人前。 武元昊得知后,主动登门造访,点明要亲眼目睹珊瑚树。孟文禄心中不乐意,却又迫于武元昊权威,不敢推辞,无奈下只得命家人将珊瑚树抬出。 武元昊围着珊瑚转了一圈,细细打量片刻,忽然从腰间取出宝剑,朝那珊瑚树砍去,只听一声脆响,珊瑚树顿时两半,孟文禄大惊失色,敢怒不敢言,铁青着脸,目光流露出愤怒与惋惜。 当场所有人都吓得大气不敢喘一口,武元昊却神色淡定的坐到主位上,轻描淡写道“孟先生不必遗憾,本王打碎你一枝珊瑚树,随后便送上一棵更大的。”说罢,拊掌两下,门外果然走入两名侍卫,手中抬着一枝珊瑚树。孟文禄抬头一看,不由吃了一惊,武元昊果然送个他一枝珊瑚树,而且这棵比他那棵还要高,还要漂亮,足有四尺高,枝繁叶茂,光彩夺目,顿时惘然若失。 珊瑚树事件到此结束,但是武元昊与孟文禄之间却展开了一场空前绝后的炫富比较。 孟文禄对饮食向来讲究,即便擦锅也用饧糖与干饭,武元昊则命厨房丢掉所有木柴,改用蜡烛烧火做饭。 赤石脂外治疮疡久溃不敛,湿疮脓水浸淫,孟文禄便命人用赤石脂涂壁,武元昊则命人将府中冰月阁墙壁涂上花椒和泥,寓意椒房之喜。 尽管孟文禄富可敌国,但几番较量下来,却输的一败涂地。他心中不服,而最令他深感遗憾的是:王府给客人做豆粥速度极快,冬天可以吃上韭齑,王府的牛外形体力均不如孟府,但速度奇快。于是派人以重金贿赂王府下人,终于得知原委。 原来,王府厨子知道豆末最难煮烂,所以便事先煮好,待客人来后再加进白粥里就可以了;而把韭菜根切碎,搀上麦苗就成了韭齑;牛本来跑的慢,车夫驾牛车时,让车的重心偏向一根辕木,这样另一侧的车轮和地面间的摩擦就会减轻,这样车子便跑得快了。 于是孟文禄便仿效行至,然后都胜过武元昊。武元昊心中困惑不解,调查后得知事实真相,一怒之下竟然将泄露秘密的厨子和车夫都杀死了。 晓月听着庄妃绘声绘色的描述,心中不由疑惑重重。武元昊虽然霸道专横,冷漠疏离,却也不至于做出如此暴戾恣睢,荒唐不羁的事。况且,在王府时,隐约听到管家与武元昊提起孟文禄,他们之间似乎并非庄妃所描述那般敌对关系。 庄妃又说道“还有一件事更有意思,听说武元昊在兰泽坊看中一名歌姬,坊主不放人,他便命人将坊主抓入天牢,然后又用十万两黄金买下那名歌姬!啧啧啧,一百两黄金已是后宫数千名宫女内监的月俸,一万两黄金只为买一名歌姬,也就是四王爷这般挥金如土,奢侈无度的公子哥儿才能做出这种事情!” 晓月看的出,庄妃再谈起四王爷时,眸光中闪动着奇异光彩,她不敢肯定那究竟意味着什么,但是闺阁女子未出嫁前总会少女怀春,对未来有着某种期盼,而风流多情又倜傥不羁的四王爷很自然成为京城闺阁小姐谈论的对象,同时也成为夜声人静时,闯入她们梦中的良人。 大概,男人不坏,女人不爱这句话,从古流传至今,几乎成了感情世界里颠扑不破的真理。 晓月默默注视着庄妃,心中暗忖:究竟是女人犯贱,非要爱上一个坏男人来给自己找罪受,还是因为大多数好男人的标准似乎都有意无意地和“呆”挂上钩,试问那个女人愿意找个木头一样的呆瓜来满足自己对情感的渴望呢? 况且,武元昊本身是那样优秀,玉树临风,文武双全,又是先皇最喜爱的皇子,嫁给他自然成为京城名媛最得意的事。 记得曾经看过一本书,书中对男人的‘坏’做了很透彻的分析。 “坏”并非指人格品行方面不端,而是指突破传统好男人的观念,在生活方面富有情趣,善幽默、懂浪漫,能给女人带来惊喜,给生活增添新意。 而坏男人“坏”的内涵:“坏”男人不仅要会呵护庇佑女人,还要有男人的威风;不仅要会耍贫嘴,还得把自己的花言巧语说得诚心诚意;不仅要懂得浪漫,还要会***;不仅要有猎狗般敏锐的洞察力,还要有狼子般的野心;不仅要有绅士风度,还要偶尔做一下“伪君子”。 按这些标准来衡量,武元昊似乎是个不折不扣的‘坏’男人,是一个令女人爱得灵魂出窍的“坏”男人。 瞧着庄妃眉宇间隐隐透出的无奈与落寞,晓月更加确定了这一点。 第一百二十一章 月夜相会 盛夏时节,熏风郁蒸。 铃儿的肚子一天大似一天,微隆的腹部在单薄的裙衫下愈加明显,而樊凉却依然杳无消息。当日秦太医告知晓月樊凉在返回吐蕃的路上遭遇意外,生死不明。她不忍将此噩耗如实告诉铃儿,唯恐她伤心过度,会做出什么极端的行为。 当日她已经夸下海口,一定会保护她们母子,帮助她顺利产下孩子。可是,当看到她日益变大的肚子,心里开始开始发慌了。 “娘娘,奴婢的肚子已经瞒不下去了,求您安排奴婢与樊凉见一面吧,奴婢想当面与他说个清楚,不管他想不想要这个孩子,我是非生不可!”铃儿气恼的丢下手中未绣完的小孩子衣服,赌气似得坐到凉亭石凳上。 晓月握住她的手安慰道“我知道你心里着急,想快点见到樊凉,早日离开皇宫,过上平安正常的生活。不过,现在不是急躁便能解决问题的。俗话说,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越是危急时刻越应当心平气和——” “娘娘让奴婢如何心平气和,五个月,已经快五个月了,每天我都能感觉到他在里面踢我,娘娘,你不知道每次他踢我时,我又兴奋又担心,既想早点见到他,又怕肚子太大会引起别人怀疑。宫女私恋男子已是大罪,若是再珠胎暗结,奴婢真怕……”铃儿哽咽住,脸颊因情绪激动而涨的通红,泪水在眼中打转儿偿。 瞧着她额头汗珠细密,晓月取出锦帕,细心的替她拭汗,虽然她心中如火烧般着急,却不愿在铃儿面前表露出分毫,含笑劝道“怀有身孕的人,最忌心情急躁,放宽心,一切有我呢,只要有我一天,必回保你母子平安无虞。” 铃儿感激的望着晓月,泪水滑过脸颊,哭泣道“娘娘,谢谢你!奴婢……真不知该怎么感激您,您为了替奴婢掩饰,不惜欺瞒皇上,假称有孕,奴婢真的不知该怎么做……才能报答——” 晓月伸手掩住她的口,摇摇头,低声道“姐妹之间无需多言,这都是我应该做的!” 骄阳似火,蝉声阵阵,凉亭四周草木茂盛,树影婆娑,阳光斑斓的洒在她们身上。 晓月与铃儿只顾着说话,却未料到,身后梧桐树下躲着一个人影,妩媚的眸子在听到‘欺瞒皇上,假称有孕’时,倏然一惊,旋即殷红的唇畔浮起一抹诡异笑容。 直到那身影悄然离去,晓月与铃儿也未曾发觉丝毫。也许一切都是命中注定,酷暑炎热,却也抵挡不住暴风雨的袭击。 已近七夕,依惯例皇上将于畅音阁宴饮群臣,这些日子,宫中众人皆为了宴饮而忙碌着。 这日,掌灯时分,武元昊沿着永巷步入上林苑,抬头见夜色晴好,皓月当空,清辉淋漓挥洒,皎若霜雪。天幕上孤星几点,流云几抹,愈发衬得明月如玉轮皎洁。 微风徐来,他深深吐纳,呼尽胸中浊气,蓦地觉得清爽不少。 夜来苑中极静,御道上灯火朦胧,行人罕见。手中握着一枚白玉双鱼佩,触手生温的羊脂玉,在月光下熠熠生光,拿在手中轻轻摩挲着,润滑细腻的质感,如同美人玉骨冰肌。 冷峻的面颊上,一对清澈深邃的眸子渐渐暗淡,失去光彩。 怀着重重心事,趁着如水月色默默前行,周遭秋虫断续的低鸣与不知疲倦的蝉鸣互相应和着,刚刚平静下的心再次烦闷起来。 走至牡丹圃一带,太液池万顷烟波遥遥在望,虚幻缥缈,仿若仙境。脚步忽滞,微侧着头,凝神倾听,风中隐有呜咽之声。 夜风柔柔扑面而来,幽幽一线清音渐渐明晰可辨,眸光倏然一亮“是箫声!”。 心猛地一颤,是她!循着那清音快步寻去,缠绵婉转,似诉衷情,一音一韵轻柔流转,虚无缥缈,若有似无,又觉得穿胸直入,萦回不息。 太液池碧波之畔,疏影横斜,芳草萋萋,一个女子凭湖临水,他疾步上前,接近她时,脚步不由放缓。 风过疏林的沙沙声中,有意放轻的脚步落在草丛中,细微一点轻响清晰入耳,和着胸口心跳沉沉渐渐逼近,逼近……喜悦惶然一起涌上……晓月缓缓转回身,盈盈一笑道“王爷终于来了,晓月等候多时。” 武元昊微微一怔,默默注视着眼前人,一身绯红宫装,织金繁绣,赤金钗环,鲜明耀目,盛装华服下的她笑颜温然,端庄娴雅,仪态万方。然而这张熟捻于心的面容,此刻看去却是那样疏离与陌生,她明明在朝他笑,可为何他不敢直视她含笑的目光,而自认为坚韧的心却隐隐作痛。 他淡淡一笑,笑容中夹杂着苦涩,无奈与落寞,拱手道“不知昭容娘娘见本王有何事?”语气不含一丝情绪。 晓月凝视着他,唇角含着笑“多日不见,王爷风采依旧,想必是新婚燕尔,心情自然舒畅。王爷与公主成亲时,晓月身体不适,未能参加大婚,今日特向王爷表示歉意。”双手捧起一柄玉箫举至他面前,幽深的眸子带着疑惑注视着她。 “这是晓月送给王爷与公主的贺礼,希望王爷与公主永结同心,白首偕老!” “永结同心,白首偕老!”他低声笑着,垂眸掩饰眼中苦涩,伸手接过玉箫,玉身微凉浸入肌肤,渗入血液,慢慢握紧“多谢娘娘!”声音透着绝然与冰冷。 沉默半晌,他开口道“娘娘若无其他事,本王告辞!”说罢转身欲走,晓月伸手拉住他,身形一顿,缓缓松开手,低声道“王爷能否帮晓月做一件事?” 他转回身,冷漠的目光停留在她忐忑不安的脸上,沉声道“什么事?” “王爷可认识一个名叫樊凉的侍卫?” 武元昊眸光一闪,沉默片刻“去吐蕃的使团中确实有一位名唤樊凉的侍卫,娘娘为何要打听他?” 觉察到他神色中的疑惑,晓月决定坦诚相告“事情是这样的,机缘巧合,樊凉救过我身边一位宫女的命,二人一见钟情,两情相悦……如今那宫女已经身怀有孕,又找不到樊凉,所以心急如焚,我担心她会做出极端的事,所以,想请王爷帮忙打听一下,这个樊凉究竟身在何处?” “不用说了,你们不会再见到樊凉。”声音透着冰冷。 晓月吃了一惊“为什么?难道他……”不敢说下去,虽然曾经有过怀疑,但当真的面对时,却又不敢相信,更不愿意相信。 武元昊注视着她,眸光暗淡无光“他死了,在回京的路上,被土匪杀死了!” 晓月摇着头,目光紧紧盯着他冷漠的面容“为什么说起他人的生死,你会如此无动于衷?难道说,在你心里,除了你的宏伟大业,其他都微不足道,不值得你在乎吗?” 他身体微微一僵,背脊挺直,微微侧头,目光望向天空一轮皓月,皎洁清辉下,万顷碧波,银光粼粼。 “我会吩咐秦太医替那名宫女准备一副滑胎药——” “不可以!”晓月毫不犹豫的打断他,冷目相对“绝不可以伤害孩子!不管怎样,孩子是无辜的!” 武元昊不由皱眉,怒视着她“你可知,宫女私恋男子已触犯宫规,如今又做出苟且之事,若是被人发现,非但她性命不保,甚至连你也要受牵连!” “晓月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她面沉如水,目光坚定。 “那你腹中的孩子呢?你可以不在乎生死,可是你没有权利连累孩子!”武元昊低吼着,目中担忧之色尽显。 “这与王爷无关,不需劳王爷费心!”侧首躲开他视线,手却不由自主的抚上微微隆起的腹部,绵软的丝絮束在腰间,闷热难耐,汗水腻在肌肤上,酥酥痒痒的感觉令人心烦意乱。 “可这孩子是你的,本王如何坐视不管?”他低吼一声,嗓音已是粗呖暗哑。 一惊之下她抬眸迎上他焦灼的目光,心下一暖,他仍然在意她,多日以来的猜忌,怀疑,愤怒与抱怨,顷刻间冰释殆尽。 泪水涌上眼框,微微侧头“多谢王爷关心,不过,王爷不必为晓月这样的人枉费心思,晓月只希望,王爷能看在往日的情分上,帮帮那名宫女。因为,晓月也曾经是宫女,深知宫中生存之艰难,那名宫女没有错,她与樊凉情投意合,本是佳偶一对, 第一百二十二章 冰释 泪水涌上眼框,微微侧头“多谢王爷关心,不过,王爷不必为晓月这样的人枉费心思,晓月只希望,王爷能看在往日的情分上,帮帮那名宫女。因为,晓月也曾经是宫女,深知宫中生存之艰难,那名宫女虽然触犯宫规,但晓月觉得,她没有做错任何事,她与樊凉情投意合,本应佳偶天成,共结连理,可惜天不遂人愿,樊凉已死,二人如今阴阳两隔,已是人间悲剧,我绝不会眼睁睁看着她与樊凉的孩儿遭遇任何不测。所以,晓月请求王爷,想办法救她母子,好吗?” 武元昊定定凝视着咫尺间晓月秀眉深蹙,泪光泫然的容颜,艰难筑起的心墙轰然崩塌,他抿了抿唇忍下心中酸楚,终于回一叹息般的一句轻唤“晓月,你何苦如此。如今你已身怀龙裔,皇上对你宠爱有加,为了一名卑微的宫女,不惜拿自己与孩子的命冒险,真的值得吗?” 晓月坚定的点头道“值得!自从来到这个时代,成为端木月的替身,我从未做过一件顺应本心的事,我觉得自己就像漂流在大海上的一叶扁舟,无法掌控自己的命运,只能随波逐流,任由摆布,这种人生不是我想要的,可是我有无能为力。那种无奈,落寞与苦楚,王爷可能永远都不能体会,所以,晓月不希望那名宫女也想我这样,痛苦的过一生,既然我无法自由自在,过自己喜欢的生活,那么我希望可以通过我的努力帮助那名宫女离开这个牢笼,找一个有山有水的地方,一座茅舍,一片菜园,过着快乐简单的生活。” 武元昊默默注视着她,目中泻出温柔“这也是你心中渴望的生活,是吗?” 晓月微怔,神情有片刻恍惚,轻声道“嗯,不过,恐怕此生无法实现。”她现在所有努力都是为了早日回到西汉,而能否回西汉的关键便是能否重演当日场景,如今她已经是昭容,下一步自然是入主中宫,并借机向皇上请求,举行帝后结婚大礼,到时,白七爷自会带着端木月的魂魄候在殿外,时辰已到,便可以魂魄归位,摆脱这个尴尬,窘迫又痛苦的身份撄。 武元昊出神的望着她,黑沉沉的眸子中闪着奇异光彩“如果可以重来,我绝不会再放手!”他长长叹出口气,目光辽远“你说的没错,此生你我都无缘过上那种平静恬淡的田园生活。如果……如果可以,我真想……哪怕只有一天,可以和心中的女子湖上泛舟,荷间采莲,过着男耕女织,桑竹田园的简单生活。”幽幽一声叹息,夹杂着多少无奈与惘然,然而一切已经来不及。 “王爷,可否答应晓月的请求,帮助那名宫女和她腹内的孩子?”晓月忍不住追问道,这也是今夜冒险来太液池与他相会的目的,见他沉默不语,她不免焦急道“已经快五个月了,那宫女的肚子愈来愈大,我怕终有一天瞒不住,会被人发现,到时可就晚了。王爷!”她急急地唤了一声偿。 “答应我一定要好好活着,无论将来发生什么,都不要轻言放弃自己生命,就算为了孩子……” “没有孩子!”晓月打断他,武元昊惊讶的望着她,不解道“你……你说什么?”疑惑的目光快速扫向她微隆的腹部,伸手摸去,晓月一动不动。 手触及丝滑的堇色裙衫,软绵的感觉令他全身一僵,不敢置信的望着晓月“你竟然欺瞒皇上,假称有孕?为什么要这样做?难道仅仅是为了帮那名宫女?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做的后果?” 看到他目光中震惊与焦虑,晓月粲然一笑“不知道为何,看到你为我担心,心中就会莫名其妙的快乐起来。我想,大概这就是情根深种吧!”含笑的目光一瞬不瞬的盯着他,低声道“之所以假装怀孕,除了想帮那名宫女,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 武元昊紧紧盯着她清澈的眸子,神经不由自主的紧张起来,心底暗暗期待着,渴望着,声音喑哑道“什么原因?” “避宠!” 他目不转睛的望着她,一抹惊喜自心底悄然升起“为什么要这样做?皇上待你不薄,你……” 她忽然忘却所有地扑入他的怀抱,武元昊猝起不意不觉手足一僵,无措须臾,绷紧的肩背缓缓松弛下来,犹豫着,迟疑着展开双臂,终于一把将眼前人紧紧拥在怀中,低声唤着“晓月!晓月!” 一切误解在温热的怀抱里悄然融化作春水潺潺,相贴的两颗心有着相同的起伏律动。 她环住他的背,侧脸偎依在他肩头,心底深藏的酸涩和苦楚化作泪水顷刻间夺眶而出,喃喃的低唤压抑在喉间,含糊的连自己都几乎不能明辨,她只是无意识的反复“为什么那么残忍,为什么要另娶她人,为什么对我那么冷漠,为什么?为什么?”她止不住的哽咽着“如果那夜不是你太冷漠无情,伤透了我的心,我又怎么会和皇上……,也不至于深陷后宫,无法逃脱……这一切都怨你,是你亲手把我推到别的男人身边,是你令我陷入难以自拔的绝境……”口中如是说着,心中却在不停的责怪自己,一心要离开这个时代,摆脱端木月这个身份,入宫,侍寝都是自己心甘情愿,与他有何关系,可是,不知为何,她就是抑制不住内心的怨恨,倒好像她所有的苦难和不幸皆来自面前这个看似冷漠,实则深情似海的男人。 武元昊无辜的目光中是深深的伤痛与苦涩,他将她再次拥入怀中,轻轻摩着颌下柔软发丝,叹着气道“我何尝不想与晓月朝夕相对,双宿双栖,可命运就是这样捉弄人,它将两个素不相识的人连在一起,又无情的把他们拆散,任由他们伤心难过……”理智渐渐战胜情感,他缓缓松开手,神色黯然,垂目凝视着她,手轻轻抚上她被夜风吹的微凉的脸颊,沉声道“夜深风凉,早些回去吧!”一言至此喉中一哽,声音晦涩难辨情绪“我会想办法带那名宫女离宫,可是你的肚子……”他顿了顿,凝声道“继续伪装下去,我会替你安排好一切。记住,无论发生什么,都要及时通知我!” 晓月满含感激的望着他,点点头,忽然想起端木浩的话,问道“当日端木浩说过,宫中有人会与我接应,但事情过去这么久,始终未见有人主动找我,究竟怎么回事?” 武元昊笑颜温然,目中是久违的爱溺光彩,低声道“这人你已经见过,只是你自己不知道而已。” 晓月诧异道“我见过了?是什么人?宫中出了宫女就是内监,皇上自从得知我身怀有孕后,便命侍卫把守,合欢殿并未有陌生宫人进入,会是谁呢?” 武元昊瞧着她冥思苦想的神情,又是粲然一笑“难道在昭容娘娘看来,皇宫中除了宫女便是内监,再无他人?” 晓月略一思忖,吃惊道“不会是皇上吧?”说完自知失言,自嘲道“我真够笨的,皇上怎么会为四王爷传达消息呢?” 武元昊微微一笑,眸中闪过一丝神秘,心念电转,眼前骤然浮现庄妃谈论武元昊的神情,试探道“莫非是庄妃?可是那日她来合欢殿,谈的都是王爷的事,虽然未提及与王爷的关系,但是,我看的出她似乎对王爷颇为关注”想到庄妃一脸神往的表情,心中酸酸的。 武元昊扳过她的脸,迫使她仰头迎视着自己温柔的目光,另一只手则在她鼻上轻轻戳了一下“又胡思乱想什么?庄妃的父亲冷丞相向来看不惯本王,试问她又怎会甘心为本王所驱使呢?再好好想想?” 晓月推开他的手,没好气的说道“不猜了,不猜了,反正,不管怎样,你已经答应要帮铃儿,君子一言快马一鞭,九个香炉外加八匹大马,休想反悔!” 武元昊淡淡一笑,点头道“回去吧!” “你还没有告诉我,那个隐匿在宫中的细作究竟是谁?”晓月不依不饶的问道。 “她的身份太特殊,而且牵扯一个巨大的秘密,为了你的安全,最好不要知道。”武元昊摇摇头,语气坚定。 “可是,倘若我连她是谁都不知道,又怎么和她联络呢?刚才还说有什么事及时和你联络,现在又不肯告诉我那人是谁,一时这样一时那样,你究竟哪句是真哪句是假?”晓月不满道。 武元昊抬起头,目光不经意扫到不远处郁郁葱葱树荫里隐约有人影晃动, 第一百二十三章 龙颜大怒 武元昊抬起头,目光不经意扫到不远处郁郁葱葱树荫里隐约有人影晃动,心猛地一颤,伸出去的手僵在半空中,急速收回。 晓月意识到他动作异常,抬头看去,发现他眸光骤冷,又恢复之前冷漠与疏离,心中讶异,未待她开口,武元昊突然扬声道“请娘娘高抬贵手,成全本王,此恩此德,本王定当涌泉相报!” 晓月一怔,茫然的望着他,不解道“你说什么呢?成全?成全什么?你不会真的要反悔吧!刚才……撄” 话未说完,看到武元昊向她暗暗摇头,示意噤声。 猝起不意,屏息凝气,耳畔传来风过疏林的沙沙声,紧接着急促脚步声伴随着衣服摩挲声愈行愈近。从武元昊冷漠的神情中她隐约猜到来人身份,心猛地一沉,身体僵立住,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 武元昊快步迎上前,单膝跪地行礼,拱手恭声道“臣弟参见皇上!” 皇上扫了俯在眼前的人,微微抬手,道“四皇弟,好雅兴,月光皎洁,碧湖万顷,如此良辰美景,正是与佳人相约的好时候!”他微微一笑,目光投向福身行礼,垂首不语的晓月,好奇道“四皇弟向来风流多情,不知今夜与你幽会的又是哪位宫女?” 在他锐利的目光下,晓月只觉得如芒在背,手心汗水黏腻,紧张的几乎不能喘息,各种情绪夹杂在一起涌上心头,她已经无法辨清其中滋味,低着头,紧咬下唇,一语不发。 明月被浮云悄然遮蔽,周围暗沉下来,夜风徐来侵衣一点微寒,草虫低鸣,阵阵凄切偿。 短暂的沉默后,晓月看到明黄龙袍走至面前“抬起头来!”声音低沉却透着不容人抗拒的威严。 迟疑片刻,晓月缓缓站起身,微微仰起头,目光清冷,不着丝毫情绪。 四目对视瞬间,皇上神色蓦地一僵,幽深的眸光变得异常冰冷“果然是你?林昭容,你可知罪?” 晓月立即跪倒地上,垂首道“奴婢愚钝,不知身犯何罪?” “还敢嘴硬!”皇上怒不可遏的扳起她的脸,捏住下巴的手因为她的冷静而加大力度“身为宫中嫔妃不懂得遵守宫规,深夜与男子在湖边幽会,还装作懵然不知,朕真是小瞧了你!” 晓月垂眸不语,他说的没错,她确实触犯宫规,与人私会,又被他当场抓住,自知多说无益,只能听天由命。 皇上紧紧盯着她毫无表情的脸,眉头紧蹙,怒声道“为什么不说话?是自知有愧,不敢回答,还是根本不屑于与朕解释,任凭朕发落?” “皇上误会了,臣弟与昭容娘娘见面其实别有内情,请皇兄息怒,听臣弟解释。”武元昊上前解释道。 “还有什么好解释的,朕亲眼所见,朕的嫔妃居然与四皇弟深夜幽会,你们眼中还有没有朕这个皇帝,朕今日若不将你们这一对无耻的男女重罚,岂不是要让天下人耻笑于朕!”语罢,从腰间拔出佩剑,月光下宝剑闪着嗜血的光芒,直逼晓月颌下,武元昊疾步上前欲拦住逼向晓月的宝剑,无奈迟了一步。 剑刃冰凉刺骨,晓月却依然直着脊背跪在地上,即使知道剑刃再接近一点,她便会一命呜呼,命丧黄泉,也丝毫不畏惧。 觉察到她神色中的冷漠与决然,皇上手中宝剑微微一颤,低声喝道“你不怕朕真的会一剑杀死你吗?” 晓月昂头,迎视着他愤怒的目光“怕!不过,奴婢身为宫中嫔妃深夜与四王爷见面,却是有失体统,但奴婢不认为犯了什么弥天大罪,如果皇上认定奴婢与四王爷有私情,即使奴婢极力澄清,百般解释,也只会越描越黑,皇上九五之尊,英明神武,慧眼如炬,凡事一眼便能看透,又怎么会听奴婢的解释呢,既然皇上认定了眼见为实,那么就请皇上立即杀了晓月,以消解皇上心中怒气!” “你——,在你眼中,朕就是如此专横霸道,不分青红,滥杀无辜的昏君吗?” “难道不是吗?皇上只相信自己的眼睛,却不知道,这世上很多事并不是看上去那么简单!”晓月直视着他犹疑的目光。 “虽说眼见为实耳听为虚,但是,正如昭容娘娘所言,许多时候,人会因为太相信自己的眼睛,而失去了最基本的判断力,皇上您事先肯定是听到有人诬陷昭容娘娘,所以这种观念已经先入为主,在见到臣弟与昭容娘娘单独相处,便自然而然的想到臣弟与昭容有染。其实,皇上,以您的聪明,不可能不会知道,昭容对皇上一往情深,又怀有龙裔,盛宠荣耀,风光无限,她又怎会冒着失宠甚至打入冷宫的危险,与臣弟深夜私会呢?皇上,疑心生暗鬼,您这样误会对您情深似海的昭容,对昭容来说,非但不公,更是件残忍无情的事!皇上!”武元昊一步上前,跪在地上,神情凝重,语气中肯。 皇上神色微微一动,显然被武元昊一番说中心思,仍然阴沉着脸“别以为一番巧言狡辩便可欺瞒朕,朕是一国之君,圣威不可逆,龙颜不可辱!” 闻听此言,武元昊突然冷笑一声,兀自站起身,语含嘲讽道“圣威不可逆,龙颜不可辱!皇上终于说出心里话,在皇上的心中,至始至终最在乎的只有皇帝的权威和所谓的尊严,在皇上心中,世间任何人任何事都不能与皇权与颜面相比。可怜复可悲,可笑之极!” 他的笑声惊起如利刃般割裂凝滞的空气,紧张的气氛更蒙上一层无形的阴霾。 夜色中,晓月看不清皇上脸上表情,只觉得幽深的眸中掠过一丝杀气,心中不由一阵战栗,双手缓缓紧握成拳,暗中做好以死相拼的准备,无论如何,她不会让武元昊受到丝毫伤害,就算让她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 武元昊肆无忌惮的笑声彻底激怒了皇上,他手微微一缩,以闪电之速挥剑直逼武元昊前胸,晓月全身血液瞬间凝结,顾不得细想,惊呼一声,奋不顾身的扑上前去,如同数月前那个寒夜,用身体为他挡住端木浩的毒剑般,冲到他身前,紧紧抱住他,惊愕之下,皇上来不及撤回宝剑,只见寒光一闪,剑身硬生生直刺入晓月后背,鲜血立时潸潸流出。 皇上迅速拔出宝剑,咣啷一声掷在地上,目光触及锋利的剑刃沾染的着尚有余温的鲜血,身体顿时僵住。 武元昊大声疾呼着晓月的名字,抱住她摇摇欲坠的身体。 剧痛之下,晓月意识却异常清醒,她挣扎着欲推开武元昊,异常的举动令武元昊不知所措,他眉心紧锁,大睁得双目布满血丝,面色铁青,从未有过的惊慌与恐惧使他全然忘记她是昭容,而皇上正站在那里,冰冷的目光有震惊有错愕,更多的是愤怒与痛楚。 忍着痛,晓月挣脱武元昊的怀抱,那是她内心渴望却无法企及的令她欲罢不能却又不得不忍痛拒绝的怀抱。 缓缓转身,踉跄着向僵立在夜色下的男人移去,这个男人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利,掌控天下苍生命运,翻手可救百姓于水火,覆手可杀万民,他像神一样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夜色笼罩在他沉静如水的面容上,一股彻骨的寒意令她心中升起几分胆怯。 但是,她不能退缩,不可以放弃,更不能因为一时软弱而将武元昊与自己推入万劫不复,一步一步走向她的夫君,她的靠山,那个可以赐予她无上荣耀,助她踏入中宫,成为内廷之主的男人。 血汩汩淌出,身体渐渐冰冷,明明近在咫尺,却让她感到那么遥远,身体的痛远远不及心中的痛,她不敢回头,因为她心中清楚,一旦回头,触及武元昊那双焦灼痛苦的眸子,强自筑起的心墙定会瞬间分崩离析,那时,迎接他们二人的只有死路一条,她自己死不足惜,绝不可让他受累! 脚下一软,身体颓然委地,她缓缓抬起头,伸手触到明黄袍角,艰难的求道“皇……上,奴婢……求皇上……原谅……” 冰冷的心瞬间软化,皇上疾步上前,快速俯身搂住她,手摸到后背,本就单薄的衣衫已被血染透,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情感,他怒吼似的命令道“还愣着干什么?快去宣太医!快!” 随行宫女内监立即应声,争先恐后的跑开,向太医院方向奔去。 晓月在皇上怀中悄然抬头,仰首看他,星眸幽亮,脸上满是恳求的神色“皇上……相信晓月的清白吗?” 皇上低头注视着她,微微颔首,柔声道“朕只要你能好好活着!” 晓月微微一笑,忽然绣眉一蹙,腹部一阵剧痛,似有液体流出,心中一惊,一个念头快速闪过,双手捂住小腹,痛苦的呻吟着“皇上,奴婢的肚子好痛……” 皇上猛然一惊,此时方想起晓月身怀有孕 第一百二十四章 不幸滑胎 皇上猛然一惊,此时方想起晓月身怀有孕,心中又急又愧,紧张不安的望着她,月光下,她脸色白的有透明之感,连嘴唇上的血色也褪去了,渐渐变得青白,怜惜之下更是恼恨不已。 不等太医赶到,抱起晓月向合欢殿奔去。 武元昊疾步跟上去,却被皇上冷声喝止“四皇弟请留步,她是朕的女人,不需别人关心,退下!” 语气生硬冰冷,残酷意味令人不寒而栗,而武元昊并未因此放弃,他领命退下,返身穿过九曲回桥,在从太医院至合欢殿的必经路上,拦住匆匆赶去救人的李太医与吴太医…… 合欢殿西暖阁内,灯火辉煌,人影幢幢,宫女们端着热水,干净毛巾衣物,静静侍立在殿外。 殿内,晓月在仅存一点意识中,在铃儿的协助下,终于将腹部缠裹的丝絮包扯掉,铃儿迅速将其藏在衣柜中,返身至床榻边,看到晓月紧张不安的注视着她,俯身轻声道“娘娘放心吧,奴婢已经藏好了!” 心中松了一口气,微微点头,剧烈疼痛伴随着血液流失,意识渐渐模糊起来,她已经没有力气再去思考,再去筹划,意识一点点抽离身体。 皇上焦虑的双眸注视着榻上昏迷的晓月,苍白的脸上,眉心因痛楚而微微蹙起,额上满是汗珠,没有血色的唇微弱地开合着,无意识地吐出零星模糊的字音。 指掌犹紧紧相握,皇上慌忙俯过身去,敛息听辨:“皇……上……皇……后……” “晓月!晓月!朕在这里,朕一直在这里陪着你……晓月!晓月!”他急急地回应,心痛到无以复加。 滚烫的泪水,一滴,一滴,砸落在那没有生气的容颜上。 着泪水包含着无法言明的后悔与深深的愧疚,心似被一把利刃无情的割裂着,而那痛彻心扉的感觉令他窒闷的心胸稍稍得到解脱,然而紧随而来的因之而产生的更深的内疚与自责。 太医院两位太医依次上前请了脉,并在宫女的帮助下,为晓月清理后背伤口,涂上止血药膏,铃儿与雨晴替她换上干净生绢寝衣偿。 李太医向一直守候在塌边的皇上微微点头示意已无大碍,退去一旁写下药方,铃儿取了药方领人去煎药,李太医复又上前躬身道“皇上,臣有一言,需借一步说话。” 皇上凝视着榻上依然昏迷不醒的女子,点点头,目光却依然停在那张失了血色毫无生气的脸上流连。 起身同两位太医走出暖阁,来至外殿,皇上瞧着小内监阖上了殿门,才强作镇定的开口道“昭容她……伤势如何?孩子……”声音哽住,终于没有勇气再问下去。 李太医拱手道“昭容娘娘背部剑伤并不深,敷上药,静心休养一段即可恢复。只是……”李太医神色犹豫,面有难色。 皇上见他欲言又止,心猛地一沉,惶然不安的催促道“孩子怎么了?难道真的……”李太医与吴太医见皇上面色突然阴沉难看,慌忙跪伏在地上,浑身战栗着,顿首颤声道“请恕老臣直言,昭容娘娘腹中胎儿恐怕保不住,且娘娘此番猝然小产,背部又受剑伤,失血过多,伤身太甚……”皇帝眼中一酸几乎落下泪来,心上疼得似在滴血一般,抑制不住内心恐慌,颤声问道“会怎样?” 李太医战战兢兢的瞧了瞧他,额头沁出汗珠,小心翼翼的说道“只怕娘娘今后子嗣之上,难有所望……臣无能,请皇上责罚!” 皇上脸色铁青,阴郁深沉的目光盯着飘忽不定的烛火,李太医与吴太医二人面面相觑,脸上均是惶惶不安之色。 空气似凝固般,寂无声息,惟有地上铜漏清脆滴答声,却衬得的愈加静。 李吴二人屏息凝气,不敢发出半点声响,悄悄观察着皇上的神色。 “娘娘!娘娘!”话音未落,一门之隔的内室里骤然爆发出惊呼连声。皇上脸色大变,疾步冲至紧闭的门前,不顾一切的破门而入。 晓月缓缓睁开眼睛,意识恍惚中只觉得眼皮是那样沉,几乎耗尽全力才撑开,视线模糊,目之所及惟见人影幢幢,竟然辨不出一张清晰的容颜。 光影一闪,声音骤紧,带着心痛与焦急“晓月!晓月!你终于醒了!你终于醒了!朕……朕真怕你会……” 怎么是他……晓月微张了张口,背部阵阵剧痛袭来,口中干涩,任她如何努力都发不出一点儿声息。 疼痛令她无法拒绝醒来的事实,四肢沉沉没有半分力气,疲软的身体包裹在厚厚的被衾之中,体内热流汩汩而出,小腹绞痛难耐,她知道那是葵水在作怪。 以前每逢葵水来临都会疼痛难忍,没想到穿越到端木月身体中时,不单单是自己的魂魄,竟然将这讨厌的毛病也带到异度空间。 身体冰冷没有温度,她在皇上的呼唤声中,缓缓恢复意识,手指微微一动,牵扯后背伤口,剧痛下忍不住低呼一声。 皇上紧紧握住她的手,冰凉毫无温度,抬头看到她目光空洞,失了魂魄一般,昔日娇美的容颜与眼前苍白无力的人儿简直判若两人。 顿时心痛如割,垂下眼眸不忍再看,守在榻旁的铃儿强忍着不哭出声,紧紧咬住嘴唇,脸色异常苍白,静静站在那里。 “皇上……孩子……”晓月醒来那一刹那,心中最放心不下还是假冒怀孕的事,她惊悚的望着皇上憔悴的面容,惶恐不安的问道“孩子呢?” 皇上心痛到极点,咫尺之间,说出的话却微弱不可闻,那声音抑无可抑的颤抖着“孩子……孩子还会有的……晓月,只要你能好好的,什么都没关系!……孩子一定会有的!”朝堂上令百官战栗的一代国君,此刻面对他的女人,那个差点死在他剑下的女人,心打着颤,声音几次哽住,天知道,此刻他的心情是如何痛苦与后悔。 “皇上……奴婢没用,都是奴婢不好,皇上……你原谅奴婢了?奴婢真的没有做对不起皇上的事!更不会做出有辱皇室的任何事!”晓月慢慢侧过身,试图坐起来,而后背的伤实在太重,稍稍一动就会撕裂般的痛楚,刚刚愈合的伤口再次流血。 “娘娘,您有流血了!”铃儿一眼看到血渍,惊呼出声。 皇上大声疾呼“太医!“ 两位太医急忙赶上前,为晓月检查伤口,然后回身禀报道“皇上不用担心,娘娘适才不小心牵动伤口,并无大碍。” 皇上一挥手,两位太医迅速退出暖阁,随时候命! “皇上,您不用担心……奴婢没事的……只是奴婢未能保住龙裔……实在是……心中有愧!”晓月侧躺着,脸上没有一丝血色,唇边却挂着淡淡笑意,两行清泪悄悄滑落。 “别难过,今日之事,是朕多心了,朕答应你,以后再也不会有类似事情发生!”皇上紧紧握住她的手,目光诚恳。 “皇上……您对奴婢真好!”晓月静静注视着他,心中千头万绪,辨不清自己心中真意“四王爷他约奴婢相见,其实是……” 皇上用手指轻轻触到她唇畔,眼中盛着满满的温柔与深深的情意。 轻颦浅蹙,脸上泪痕虽被他拭去,却还有细细一层水珠萦在双睫之上,心中一暖,隐约升起一丝愧疚之意。 他如此真情待她,她却极力隐瞒,甚至欺骗他怀有身孕,又将失去孩子的罪名推在他身上,突然间觉得自己很卑鄙,很残忍。 泪水再次涌出,滑过面颊,淹没在唇畔,咸咸的,涩涩的。 他用衣袖为她拭泪,动作那么轻柔,衣袖间有熟悉的龙涎香味道,曾几何这种味道令她心生厌烦,而此刻,不知为何,受伤的心莫名悸动着。 她对他嫣然一笑,他轻轻抚摸着她泪迹斑斑的脸颊,唇角噙着苦涩笑意。 这时,殿外内监悄步走进来,小心翼翼的回道“启禀皇上,皇后娘娘在殿外求见!” 皇上眉头微蹙,沉吟片刻,看了看晓月,柔声道“朕去去就来,你先躺着。”然后回身吩咐宫女好生侍候,转身出门时,铃儿端着煎好的药走进来。 铃儿向她福了福身,皇上脚步微滞,从铃儿手中接过药碗,径直走到床榻边,头也不回的向那小内监吩咐道“告诉皇后,昭容睡下了,让她先回宫,明日再来探望!” 小内监怔了怔,随即应命,刚走出几步,又听皇上吩咐道“传令下去,未经朕允许,任何人不得打扰昭容休息!” 第一百二十五章 兄弟嫌隙 深夜寂静,空中一轮圆月渐渐西沉,清辉笼罩下的皇宫,宁静且安详。 皇上离开合欢殿时,晓月已睡下,怀着复杂难辨的情绪,他独自一人走在安静的永巷里,冯若全领着宫女内监远远追随其后。 月光下拖着长长的影子,缓缓向皇上寝宫昭阳殿行去。 然而刚走过挥云殿,前面一人影立在宫墙下矗立不动,皇上心中微微一惊,脚步微滞,皇宫内苑守卫森严,内有皇宫侍卫昼夜巡逻,外有五千御林军驻扎守护,这人却有恃无恐的站那里,心下不由生疑撄。 他正暗自揣测,踌躇不定,却见那人影向他径直走来,冯若全疾呼着“护驾!”奔上前,挺身挡在皇上前面,满脸恐慌,目光坚定紧张的盯着渐行渐近的人影,他行至一箭之地时,似乎意识到对方的戒备之意,便停下脚步。 借着月光,皇上看清来人,一把推开挡在身前的冯若全,快步走过去。 冯若全此时方才看到那人不是别人,正是四王爷武元昊,悬着的心终于落下,识趣的躬身退回随行宫人中,目光忍不住向不远处梧桐树下,对面而立的两人影,眉头不由微蹙起来。 “你在等朕?”皇上负手而立,目光冷淡的扫向武元昊,语气中带着未消的愠怒偿。 武元昊躬身上前,沉声道“臣弟在此等候皇兄,是想向皇兄澄清今日之事,其实……” “罢了!朕不想再听,你回去吧!”皇上一挥手打断他,神情略带疲倦。 “那……皇兄准备如何处置昭容娘娘?”武元昊问道,急促的语气令皇上很不满,他凝视着武元昊,道“朕答应她,此事绝不会再发生,朕与她之间坦诚相待,互不相疑。” 武元昊神情一怔,脸颊肌肉微微抖动,月光如水银般从梧桐的叶子间漏下来,落在他身上,斑驳迷离,看不清他表情。 短暂的沉默后,武元昊开口问道“在皇兄眼中,昭容娘娘是端木晴还是林晓月?” 皇上闻言,神色顿时大变,厉声道“这与你无关!”言罢举步欲走,却被武元昊伸手拦住,皇上大怒“你胆敢阻拦朕,信不信朕立刻命人抓你进宗人府?” “臣弟当然相信!皇上九五至尊,掌握天下生死大权,君叫臣死臣不得不死,君为臣纲,忠君爱国,这些让人学会唯命是从的道理,臣弟自幼便熟读于心。不用皇上刻意提醒!”武元昊神色凛然,目光咄咄逼人,似压抑着极大怒火。 皇上阴沉着脸,幽深的眸子紧盯着面前满脸怒气的武元昊,胸口起伏不定“你把她送到朕身边,不就是为了让朕为她痴迷,被她魅惑,然后利用她来控制朕,从而满足你夺取皇位的狼子野心吗?” 武元昊冷笑一声,凝声道“皇兄果然聪明过人,一眼就看穿臣弟的心思。那么既然皇兄知道,她是臣弟放到身边的一颗棋子,为何还要宠幸她,让她由一名卑微的小宫女一跃而成为位列九嫔的昭容娘娘,并且对她宠爱有加,难道皇兄就不怕,臣弟会逼她向你下毒手吗?” 皇上也笑了笑,半仰起头,目光望向天际,晴朗夜空中,星光微弱,轻云几抹,月华清辉洒落人间,沐浴着远处宫殿,更加衬托出其恢弘威严,气势不凡。 “当年,端木晴舍朕而去,远嫁吐蕃,朕苦苦挽留,无奈她始终无动于衷,一心追名逐利,铁了心要嫁给赞普为王妃。朕望着她决然离去的背影,心如刀割,万念俱灰,甚至想过了解生命……”他唇角噙着一抹苦涩的笑意,声音中的寒意在这暑期正盛的夏夜听来却如同数九寒冬般“吐蕃与武罗联姻成功,父皇龙颜大悦,病情有所好转,在母后及朝堂几位大臣的提议下,下旨恢复朕的太子之位。朕知道,四皇弟你心中肯定不服。其实朕也不明白,当日父皇不满朕于宫中豢养男宠,一怒之下废掉朕这个太子。其实,朕明白,在父皇心中,皇位的继承人选不是朕,而是孝惠皇后所生,也是父皇唯一的嫡子——四皇弟武元昊。不过,一直以来,朕总是自欺欺人的认为,四皇弟与朕虽非同母所生,但你我年龄相仿,自幼一同读书,一同玩耍,与其他皇子比起来,感情更深厚。所以,无论宫中人如何盛传废太子再立,朕也从未迁怒于你,尽管那些终日围在朕身边的人都对朕说,不可与你太亲近,时时要防着你。可朕从未将这些话放在心上,更未对你起过疑心。可是,没想到三年前,在护送父皇回京的路上,你竟然私自带领五千精兵半路返回,直奔吐蕃境内,攻城略地,掌控三十万朝廷大军。以至于彻底惹怒吐蕃赞普,再次挑起两国战争。可怜晴儿尚未到达逻些城,便惨死途中,吐蕃与武罗因此而结怨,父皇得知吐蕃毁约,顿时急火攻心,病情加重,没多久便驾崩。母后担心你拥兵自重,于是下懿旨命你带兵返回京城,母后连发三道懿旨,你却迟迟不肯领兵返回朝廷,一怒之下,母后欲调动镇守云南贵州与广西三地的二十军队,准备以忤逆叛乱之罪讨伐西征大军……” 武元昊静静注视着昔日同窗共读,朝夕相处的儿时玩伴,同父异母的亲哥哥,凝重的神情渐渐缓和下来,沉声问道“是皇兄替臣弟向太后求情,并许诺后宫主位非端木氏女子不立。所以皇兄即便心中如何不喜欢,也不得不答应迎娶端木月为后。” 皇上转过头,神色渐渐恢复平静,注视着武元昊的眼睛,正色问道“四皇弟,朕一直想问你一个问题,如果你不想回答,朕可以理解,但是,请不要欺瞒朕!” “臣弟从未想过要欺瞒皇兄,是皇兄生性多疑,才会造成不可挽回的终生遗憾。”武元昊目光灼灼,神情严肃。 皇上眼中有波光流动,幽幽叹息声中,他终于问道“她……她究竟是怎么死的?” 武元昊静静注视着他,想从他沉静如水的面孔上寻到一丝眷恋与忧伤,可惜他失望了,那张令文武百官心惊胆战的龙颜,威严中透着冷漠与疏离。 “已经过去这么多年,逝者已逝,物是人非,皇兄何必再多此一问,徒增烦恼。”武元昊淡淡的回道。 “她真的是被吐蕃人杀死的,还是……别有内情?”皇上幽深的目光紧紧盯着武元昊,不放过他脸上任何蛛丝马迹。 “人死不能复生,皇兄请节哀。” “不!”皇上突然怒吼一声,大真的眼睛中充着血,沉稳的面孔霎时变的狰狞可怖起来“朕要知道真相,朕要知道有关她的所有事情,四皇弟,请你告诉朕,一五一十,毫不隐瞒!” 武元昊犹豫着看了他一眼,神情愈加凝重“有时候知道真相未必是件好事,把最美好的回忆留在心中,不是更好吗?” 皇上一瞬不瞬的盯着他,目光透着坚定与决绝。 武元昊叹了口气,低声道“吐蕃常年进犯边境,滋扰百姓,致使边境百姓终年饱受战乱之苦,苦不堪言,为了平息战争,缓解两国敌对关系,父皇决定采用大司马的奏章,与吐蕃和亲,因当时皇室公主中只有庆云年龄适合,但庆云自幼体弱多病,又是母后唯一的女儿,禁不住母后一番哭闹,父皇答应庆云不用和亲,但是和亲人选必须从端木氏族中选出,而端木家,与庆云同龄,自幼陪伴庆云长大的端木晴便成了最佳人选。” “母后待她情同母女,她为什么不拒绝?”皇上反问道。 “情同母女?庆云才是母后的亲生女儿,一个母亲为了保护自己的孩子,又怎会在意这个情同母女的亲侄女?”武元昊冷冷的说道。 “难道是母后逼迫晴儿答应远嫁吐蕃,成为和亲公主?”皇上急急的问道。 “她对你情深意重,一往情深,又怎会舍你不顾,另嫁他人?”武元昊用目光逼仄着他,他脸上闪过一抹窘迫和不安,声音有些发抖“那她为何会狠心抛弃与朕多年的感情,甚至当面撕毁朕与她的合婚帖,并索要回她送与朕的香囊?无非是贪图名利,想做吐蕃赞普的王妃!”那埋藏于心底深处的往事,带着凝固的血色一点点揭开,本以为不会再痛,却不知那痛从未消失,习惯了痛的人,竟然不知痛为何物。 “皇兄难道从未怀疑过,性情温顺,与世无争的端木晴为何突然变成贪恋名利的薄情女子?你与她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十年的情意竟然都抵不过一个异族番邦王妃的称号?” 第一百二十六章 太子与端木晴 “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一个人……”武元昊静静注视着神色惶然的皇上,继续说道“这个人与她两情相悦,山盟海誓,非君不嫁,非卿不娶,这个人虽然背叛她们的感情于宫中豢养男宠,并因此失去太子之位,而当时的皇后,也就是她的亲姑姑为了保护自己亲生女儿,不惜以这个男人的命运前途要挟她,威逼她忍痛放弃心爱之人,代替公主远嫁吐蕃,条件就是,只要她答应和亲,皇后便会辅佐这个男人恢复太子之位,并且助他登上龙位,成为君临天下的九五之尊!撄” “不要说了!朕不相信!朕从来没想过用她的幸福换取自己的皇位,朕不相信,你撒谎,你想用这种办法增加朕的内疚,无非是想借机打击朕,已达到你不可告人的目的!” 武元昊冷笑着,转身负手而立,目光沉静“帝王公侯之家,满目繁华绮丽之下,埋藏了多少枯骨,浸染了多少血泪?当经年的往事在光阴的流淌中失却了最初灼热的温度,凝作单薄无力的片语只言,聆听者又能体会到几分当事人的心情。皇兄,人总要面对一些选择,很无奈,却又不得不承受那些或喜或悲的东西,继续艰难的走下去。晴儿她当日弃你而去,定是肝肠寸断,痛不欲生。更何况,她还怀有皇兄的骨肉……” “你说什么?她怀孕了?他……是谁?”皇上如被五雷轰顶般,整个人木木的立在那里,而就在那一刹那间,三年前那个皓月当空的夜晚再次浮现脑海,几年来,他一直在刻意回避着,不愿去回忆那段往事。 爱情是什么?不过一声叹息,世间或多或少的事情,也不过一声叹息。在错误的时间遇到对的人,不过是一声叹息。 世间就是如此,有些缘分是注定会要失去的,有些缘分是永远不会有好结果的。 端木晴不该爱上武元彻,这份爱带给她太多的伤痛与无奈,甚至最后也是因为这份爱太过沉重,不堪重负的她不得不选择自尽这条不归路。 “皇兄做过什么,难道还用臣弟来提醒吗?这个世界上还有哪个人能让端木晴如此奋不顾身,心甘情愿牺牲自己的一切去保护。倘若她在天有灵,听到皇兄你如此怀疑她,甚至诋毁侮辱她的人格,让她情何以堪?”武元昊直视着他,目中尽是嘲讽与鄙夷。 皇上怔忡片刻,目光中冰冷渐渐消逝,取而代之的是迷茫,惆怅,恍惚与忧伤。 三年前,京城秀水河鹊桥旁的亭中,送别的情人,久久惜别,深夜里弥漫着凉意,竟不知到了什么时分。 残月曳着余晖远远地向西斜坠,河畔柳树下,一对情侣相互依偎,喁喁细语偿。 武元彻抬首见月已偏西,不禁笑向身旁女子“我自幼长在宫中,却还从不曾知道原来宫外的夜景竟是如此美丽繁华。”端木晴淡淡一笑,只是那笑容中噙着一抹挥之不去的苦涩,缓缓垂下头,不想让他看透心思。 武元彻携着端木晴的手,扳着那单薄的双肩,迫身前女子抬起头来,“告诉我,父皇和母后要在端木家族选出和亲吐蕃的那个人,是不是你?”端木晴避开那灼灼目光,垂下眼眸,沉默不语,良久,方缓缓点头。 他心下一痛,怅惘顿生,只觉那眸中的凄然纠缠难解,不禁伸了手去欲拭那颊上泪痕。端木晴侧首一避,挣开武元彻握持的手,后退连连“我该回去了!”一言未了却就转身而去,抬手掩饰泪落如雨。 惊慌之深,无措至极,他不顾一切的急急追上去,一把握住她的手腕,皱眉道“为什么不拒绝?”猝近伊人身侧,触手温软,只觉淡淡幽香兜头兜脑而来, 端木晴本已转身,一拽之下不由驻足,却不肯回过脸来,任凭武元彻的手握住臂膀,只背身而立,微微战栗着。 武元彻并不松手,放软了声气,温言道:“一生一代一双人,争教两处***?相思相望不相亲,天为谁春!浆向蓝桥易乞,药成碧海难奔。若容相访饮牛津,相对忘贫”她周身一震,一丝痛楚自心底渐渐蔓延至全身,许久,方缓缓回过头来。 仰首望着他,星眸含泪,声音抑制不住的发抖“太子殿下,请忘了晴儿吧,是晴儿对不住你!”语罢,泪水盈盈,长长睫毛如蝶翼般轻轻颤抖着,在面上投下忧伤的阴影。 武元彻从她忧伤的眼眸中捕捉到了无奈与绝望,他一把将她拥入怀中,双臂紧紧抱住她,恨不得将她揉入自己身体般,声音近乎哀求道“晴儿,不要离开我,不要嫁给那个赞普!我们现在就回宫,向父皇禀明心意,父皇已经褫夺我太子之位,不会忍心再拆散我们,晴儿,你相信我,我一定会对你好,永远不辜负你!” “可是你已经辜负了我!你为何会被皇上褫夺太子之位,早已经传遍街头巷尾,难道你以为我还会傻傻的蒙在鼓中吗?”端木晴霍然挣脱他怀抱,泪水夺眶而出,滚落至他衣襟上,滴在他心中,激起阵阵烦躁与不安。 “我向你解释过,我不知道那内监后背上为何会有齿印,更不知他为何会向父皇诬告我对他……”他不知如何说出如此污秽不堪的词,背负着无耻淫乱后宫的罪名已令他痛苦不堪,如今自己最心爱的人也用这龌龊肮脏的罪名责怪他,武元彻如五雷轰顶,万箭穿心,整个人僵立在那里,脸色灰败,难看到极点。 端木晴侧头,不忍再看,从腰间取出一样物件,塞入他手中。 入手温润是一方白玉佩,玉色纯净无暇,显非凡品,月光下,他怔怔的注视着,玉上刀工细腻雕镂着鸳鸯交颈。 他猛地怔住,微张了口,惊愕有加,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你……这玉佩……?” “这是去年生日时,殿下送给晴儿的礼物。如今晴儿要远嫁吐蕃,这鸳鸯玉佩寓意特殊,所以,没有再留下的道理,若带在身边一旦被人看到,恐惹来非议,晴儿不想与赞普之间因为一块玉佩发生误会,只有将这块玉佩送还殿下,希望殿下不要怪罪晴儿。”端木晴低垂着头,不敢直视他。 明月已至中天,柔光遍洒,清辉铺泻。秀水河碧波潺潺,涟漪微起,朦胧迷离,似离人含泪的眼波。 他扬首望了望月轮无暇,黯然垂眸,手中那一方皎洁如月的白玉佩——攥得这样紧,却连棱角生硬咯得掌心生疼都全然不觉。 “你当真要如此狠心,毫不顾惜你我之间的情意,决意要嫁入吐蕃,当那位赞普的王妃?”嗓音喑哑透着绝望与惊惧。 片刻的沉默,端木晴缓缓抬起头迎上他灼热的目光,坚定而认真的点了点头“晴儿心意已决,请殿下放过晴儿,不要再纠缠不休!” 脚下不自觉地连连倒退,他身形一晃几乎倾倒在地,一颗心寒冷到极点,如要在腔子里冻住一般。 “你决定了?”他再次问道。 “请殿下成全!”端木晴福身一礼,神情冷漠疏离。体味到话语间冷漠无情,只觉心痛如割,挣扎再三才哑声道“为什么……会变成今天这样?难道吐蕃王妃的名分于你来说这么重要?” 久久不闻回应,抬头看娶,端木晴不知何时早已掉开脸去,低垂着头,掩饰着眸中一切神色变幻。 深夜的凉意一点点袭上身来,最深的无奈与惆怅却仿佛是从心底里深处漫溢出来。 恍惚中,他仿佛又回到与她定情的那个夜晚。 五年前,仲夏之夜, 武元彻一袭玄色广袖长袍,负手独立于太液湖畔,临风望月,牡丹花香阵阵,沁人心脾。 他唇角噙着一丝笑意温柔,周围寂无人声,良久,他忽垂首一笑“你来了。” 身后却迟迟不闻有人答应。端木晴一袭素衣似雪,皎洁如当空明月,静静立于太液湖畔。 武元彻转回身,默默注视着眼前素洁如莲的人儿,眸光微微一颤,眼低笑意更浓,他举步走至她面前,双手很自然的握住她双肩。 依稀一点战栗渐次蔓延至全身,她呼吸略转急促,心紧张的几乎要从腔子里跳出,螓首低垂,脸颊绯红。 “晴儿,你愿意与我携手共度此生吗?”温软的话音随着温热气息倾吐,激起颈中一阵酥酥麻麻,字句温存,似带着某种魔力,又如同触手可及的情深似海满蕴其间。 第一百二十七章 何处寻芳踪 端木晴低垂着头,心中小鹿乱撞,仅是沉默不语,闪避着身前男子殷殷的视线。武元彻微微有些急切之意,双掌轻柔地握住她的手,温暖着掌中的冰冷手指,话音有细腻的真诚诚恳“我是真心真意,你可愿意?” 明月之下,粼粼水光反着撩人月色,愈加温柔缱绻。 池畔几株丁香开的正盛,微风中传来阵阵幽香,清新淡雅,令人沉醉。 端木晴悄悄将亲手缝制的香囊举至武元彻面前,含羞的容颜如春花秋月,盈盈秋波脉脉迎视着他。 黯淡的眸光倏然一亮,又惊又喜,欣然接过系有丁香结的香囊,小心翼翼的捧在掌心,唯恐稍一用力便会暴殄天物。 月光下,他欣喜的注视着柔软丝滑的织锦香囊,手指轻捻着小巧的丁香结,低声吟道“楼上黄昏***休,玉梯横绝月如钩” “芭蕉不展丁香结,同向春风各自愁。”端木晴接续道。 武元彻心中诧异,不解的问道“在古人眼中,丁香如折柳、明月、梅花一样都有固定的象征寓意,丁香结形如丁香的花苞,极似人的愁心,所以常用来表示无尽的忧愁和迷茫。晴儿你为何要在香囊上系着此结,莫非你……” “折柳寓意惜别怀远,明月寄托人的相思,而于严寒中,梅开百花之先,独天下而春,则是激励着人立志奋发……”端木晴笑吟吟的望着满脸困惑的武元彻,柔声道“青鸟不传云外信,丁香空结雨中愁。太子过几日便要同端木将军出征讨伐叛乱,晴儿在香囊上系着丁香结,是想让太子睹物思人,这小小的丁香结如同晴儿对太子的一片真情,无论太子走到哪里,它都会陪在太子身边,就如同晴儿伴随左右,永远陪在殿下身边。” “晴儿!”武元彻深情的呼唤着她,轻轻拥住她,两颗火热的心紧紧连在一起,永世不分离。 星移斗转,时光流逝。 谁曾料想,这枚小小的丁香结竟然如同一道魔咒,横亘在他们之间,明明相爱的两个人,面对冷酷的现实,不得不选择放弃偿。 泪水模糊视线,心痛到麻木,端木晴举眸望向河面,波澜荡漾间,十数点星芒闪烁,跃入眼帘。 是河灯! 素纸折就白莲千叶,其间一点幽幽烛火飘摇,白莲临风绽放,沐着如水清辉,自在逐流。 涟漪千重,其中多少柔情旖旎? “跟我一起走吧!离开皇宫,远离京城,寻一处有山有水,人迹罕至的地方,过只有我们两个人的生活!” 身后突然响起武元彻喑哑的嗓音,如有冰雪兜头浇下,她身子一僵,肩背一震,武元彻继续说着“一座茅舍,几亩田,屋前种菜养鸡鸭,屋后种上桃,杏,梨,海棠花,我会专辟一块花圃,种上你最喜欢的牡丹,洛阳牡丹甲天下,山东菏泽是牡丹的故乡,我们可以先去洛阳,遍放花农,购得你最喜爱的绿牡丹,然后乘船去山东,一路上我们可以欣赏沿途风景,又可以了解人土风俗。你不是一直想出去看看,四处游览,我们何不携手共游,走遍天南地北,踏遍五岳山川。游西湖,去钱塘观潮,还有……” “不可能!”泪眼婆娑的迎着他惊愕的目光,心不住的颤抖,好想告诉他,她愿意陪他天涯海角,地老天荒,即便山无棱,天地合,也不会与他分开。 可是,这一切都成了可望而不可即的虚幻泡影。 “接受现实吧,太子殿下!” 听到她忽而转为刚硬的话音,武元彻目光中的温柔骤然冷却,如刀锋般的冰冷锐利。 唇齿翕合,端木晴徒然张了张口,适才一句话似乎用尽了全身力气,此时已是哑然无声,精疲力竭。 武元彻怔怔的注视着她眉目间悄然笼上烟岚般的哀伤绝望,只觉那眼眸深处竟似有哀怨彻骨,一种触目惊心的凄美绝艳。 那一双清冷眸光澈如春水,流波婉转承载万千情愁缱绻,武元彻有一瞬间的恍惚,咫尺间的她如此魅惑动人,内心深处压抑的***瞬间爆发。 他从身后拥住她,温热的气息吹入衣襟。猝起不意,背脊不由僵直,全身不自觉的战栗。端木晴感受着他温暖有力的臂膀,一动不动,没有挣扎,没有拒绝,只是贴着他坚实宽阔的胸膛,肢体渐渐在炽热的怀抱中柔软。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夜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料得年年断肠处,明月夜,短松冈。” 京城郊外,奇峰山脚下,一株盛开的绿牡丹掩映在郁郁葱葱的修竹间。 清新淡雅的牡丹花旁竖立着一块无字石碑,夕阳余晖斜洒在上面,为冰冷孤寂的坟茔增添几分温柔。 武元彻面无表情的立于墓碑前,沉默着,心潮起伏不定。 各种情绪夹杂一起,他已经无法辨清心中滋味,只是怔然的听着武元昊叙述当日发生的事情经过。 武元昊讲完整件事情来龙去脉,深深叹息一声,眼前仿佛又浮现端木晴清丽可爱的面庞,忆起多年前那个绿杨烟外晓寒轻的午后,一抹鹅黄色身影吸引住他漫无目的的视线,那一刻,沉闷多年的心刹那间微微一动,仿佛那抹婀娜的身影为他沉郁孤寂的人生打开一扇通向美好之门。 正所谓年少一段风流事,只许佳人独自知。可惜武元昊的这段初恋因为武元彻的介入而无疾而终,含苞待放的话骨朵被掐死在绽放前,甚至来不及体会临风盛放的一番滋味,便悄然消失,留下的惟有一抹挥之不去的苦涩与无奈。 “她临死前说过什么话?”武元彻终于开口问道,目光仍然盯着那块冰冷的石碑。 “出事时,只有一名婢女在身旁,后来发现这名婢女是吐蕃大论派到京城的细作,端木浩曾经私下盘问过,那婢女只说她死前情绪很低落,整日心不在焉,郁郁寡欢,不思饮食,形容日渐憔悴,经常夜不能眠,一人坐在榻上,眼睛茫然的注视着前方,与她说话,她只是木然的摇头或点头,整个人似着了魔又像失了魂魄。”武元昊沉声回答道,眼睛观察着几步外的皇上,犹豫片刻,从衣襟里取出一封书信,递到武元彻面前。 目光触及信封熟悉的字迹,武元彻黯然失神的眸光微微一颤,急忙打开信封,取出信纸,淡粉色的纸面上,清丽娟秀的簪花小楷散发着淡淡香气。 全身血液瞬间凝结,心底深处一丝酸楚之意逐渐蔓延至鼻端,他绝望的呼吸着被她风华晕染过的空气,字迹间印有浅浅泪痕斑斑。 手指轻轻抖动着,纸上字迹渐渐模糊不清,泪水盈满眼眶,他再也抑制不住久藏于心的情感,就在看到‘晴儿敬上’四字时,艰难维系的心墙瞬间分崩离析。 耳畔仿佛又听到她银铃般的笑声…… “殿下,这是晴儿亲手制得浣花笺,送给太子殿下作为生日礼物,希望殿下不要嫌弃,还请笑纳!”端木晴笑靥如花的将一叠整齐的信纸递到武元彻面前。 武元彻接过来,扫了一眼,目中有几分不屑,蹙眉道“此纸有何不同?本太子向来只用泾县宣纸,这种纸不适合!”言罢便要返还,却被端木晴拦住,她笑着解释道“殿下有所不知,此纸名唤浣花笺,是取浣花溪之水,木芙蓉之皮,芙蓉花的汁液制作而成的。前朝还有位诗人专门写了一首《乞彩笺歌》夸赞此笺!” 武元彻自幼师从当朝大学士刘知章,此人博学多才,风流儒雅,尤其喜欢稗闻野史。平日为几位皇子授完课业,休闲时间,难免会找些有趣的野史杂闻为皇子们解闷。所以,他第一眼看到此书笺便知道是‘薛涛笺’只是,看着端木晴一副得意洋洋的神情甚是可爱,故意装作不懂,逗她开心。 于是做出一副茫然的神情,摇头道“谁这么无聊,为了一张信纸,专门作诗一首,真是玩物丧志,难成大器!” 端木晴见他不以为然,反而出言讥讽,顿时不满道“殿下自诩学识渊博,却连这浣花笺都不知,看来殿下自视过高,言过其实。” 武元彻并不恼,剑眉一轩,唇角含着浅浅笑意“看来今日本太子真要向端木小姐请教了!能否请端木小姐为本太子吟诵一遍这首诗?” 端木晴得意的瞧了他一眼,缓声吟道“听好了!浣花溪上如花客,绿阁深藏人不识。留得溪头瑟瑟波,泼成纸上猩猩色。” 第一百二十八章 生死两茫茫 武元彻并不恼,剑眉一轩,唇角含着浅浅笑意“看来今日本太子真要向端木小姐请教了!能否请端木小姐为本太子吟诵一遍这首诗?” 端木晴得意的瞧了他一眼,缓声吟道“听好了!浣花溪上如花客,绿阁深藏人不识。留得溪头瑟瑟波,泼成纸上猩猩色。” 武元彻一瞬不瞬的看着她,脸上毫无惊喜之情,端木晴有点失落,但她并未放弃好不容易得到的一个可以令武元彻另眼相看的机会,想了想又说道“制作这浣花笺呢,首先要将红色的鸡冠花、荷花或者其他不知名的红花的花瓣捣成泥再加清水,经反复几次,从红花中得染料,并加进一些胶质调匀,涂在纸上,一遍一遍地使颜色均匀涂抹。再以书夹湿纸,用吸水麻纸附贴色纸,再一张张叠压成摞,压平阴干。殿下有所不知,这种办法既解决了外观不匀的缺陷,又可以做到一次制作多张色纸。对了,据说当初设计这花笺的先人还别出心裁的将小花瓣洒在小笺上,制成了红色的彩笺。殿下请看,晴儿效仿先人,特意在制作彩笺时洒了些丁香花瓣,丁香花香气清丽淡雅,用这种办法即可保存其香气,又可以为花笺增添情趣,岂不是一举两得,两全其美。” 武元彻笑眯眯的看着她,很配合的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那么,请问端木老师,这位聪明的先人姓谁名谁,是哪朝哪代人,你可知道?” 端木晴一时怔住,当初在府中私塾外偷听时,并未注意这位先人为何人,更不知哪朝哪代撄? 适才得意的神情一扫而光,眨着眼睛看他,抿着嘴,摇了摇头。 武元彻捡起一小石块儿,用力向湖面掷去,只见那小石块贴着水面跳跃,激起一个个水圈,端木晴好奇的眺望过去,默默数着:一,二,三,四……八,九……十五,十六,那小石块竟如同长了腿般,接连激起十六个水晕圈偿。 端木晴不由看的目瞪口呆,顺手将花笺放置石桌上,从岸边捡了一块大小适中的石块,学着武元彻的样子向湖面掷去,扑一声,石块坠入水中。 望着激起的水圈渐渐扩大,直至消失,端木晴瞪大眼睛,一脸困惑的看向武元彻,问道“为何你可以掷那么远,而且石块在湖面跳了十六下,这其中肯定有什么秘诀,快告诉我?” 武元彻故作深思状“让我想想看?”暗暗瞧着端木晴正满脸期待的望着他,笑了笑,眼中闪过一抹狡黠“这个其实很容易,只不过……”他微蹙着眉,面呈难色。 “只不过什么?”端木晴歪着头,不解其意。 武元彻走上前,凝视着她,目光温柔却带有一丝暧昧的笑意,手轻轻滑过她鬓边柔软的青丝,声音透着魅惑“只不过需要臂膀力度”余音未落,他一把揽住她不盈一握的纤腰,将她拉入怀中。 猝然不及,端木晴吃了一惊,待反应过来时,已经陷在他坚实有力的臂弯中。 惊慌失措之下,掌心一凉,似有什么类似石头的东西被塞入手中,硌着手心微微隐痛,打开手掌,原来是一方羊脂玉佩,纯净无暇,触手生温,阳光下,熠熠生光,她不由看的呆了,那精雕细琢的图样分明是一对交颈鸳鸯,姿态亲昵,看的人心中一阵慌乱,脸上发热。 “这……这是什么?”她话尚未说完,樱唇已被他吻住。 刹那间,天地旋转,大脑一片空白,心跳几乎漏跳一拍,时间瞬间静止。 她从不知道男女之间竟可以如此亲昵,身为端木家长女,是大司马端木敬德最疼爱的掌上明珠,但端木敬德治家严谨,端木晴并不像其他贵族小姐那般从小养尊处优,是娇贵的金枝玉叶,而是幼承庭训,家教甚严,自幼除了学习刺绣女红,琴棋书画外,更重要的是熟读唐太宗的妻子长孙皇后所著《女则》。 众所周知,长孙皇后乃历史上有名的一位贤德的皇后,她坤厚载物,德合无疆,为后世皇后之楷模,同时也是端木晴自幼学习的典范和榜样,而长孙皇后曾编写的一本书,名曰《女则》,书中采集古代女子的得失事迹并加以评论,自然也就成了端木晴每日必读的书籍。 言归正传,武元彻突然吻住端木晴,一惊之下,她身体微微一颤,武元彻立即以手搂住她纤细的腰肢,暂时停了停,观察她的表情。 他轻声问道“怕吗?” 端木晴点点头,立刻又摇摇头,心里怪怪的,说不清是什么滋味,但是有一点,她很确定——她并不厌恶他的举动,起初有点迷惘,眼睛瞬了瞬,垂眸想了想,再盯着他的唇略带研究意味地看着。 这副模样,与其说是害羞不如说是好奇。 朱唇轻启,柔声问道“现在可以告诉我,你是怎么做到掷出十六跳的吗?” 武元彻几乎大笑出声,食指在她挺直,秀美的鼻端轻轻点了一下,说道“这岂是一时半刻便能学会的,既然你如此想学,以后每日这个时辰,你都到太液池畔,本太子勉为其难,收下你这个笨徒弟,怎么样?” “我才不笨呢?不信的话,殿下现在可以教我试试啊!”端木晴有点不服气,嘟着小嘴说道。 “你先闭上眼睛!”武元彻笑着说道,温柔的眸子仿佛微波起伏的春水,引得人心为之陶醉,端木晴痴痴的望着他,然后顺从的阖上眼眸。 红润的樱唇再次被吻住,这次他没有再放开,而是全心投入的吻着她,品尝着她口舌间少女自然的甜甜清香,那如兰的气息,令他欲罢不能。 在他刻意的挑拨下,她渐渐犹豫着笨拙地回应着他。 刚开始,她悄悄的睁开眼睛看他的表情,发觉他一直闭着眼睛,寻思着大概这种时候都要闭眼睛,于是重新闭上眼睑。 细细体味着这种新鲜有趣却又令她心潮澎湃的初吻…… 这时,暮色已在天边堆积起来,正逐渐的,逐渐的向四周扩散,那丛林深处及山谷,都已昏暗模糊。 武元彻抬头看了看天空,一只孤鹤,正向苍茫无际的云天飞去。目光触及四周,山势陡而峻,遍是嵯峨的巨石和断臂悬崖,令人颇有惊心动魄之感。山上苍松古槐,绵绵密密,一望无尽,参天的千年巨木,看过去是深幽而暗密的。这个郊野,现出的是一片荒凉孤寂的景象。 而面前那座孤坟掩藏在几株绿牡丹中,苍凉而孤独,武元彻的心像是被一只无情的手狠狠的抓住,那一刻他真正体会到痛彻心扉。 人生看似漫漫,相比起无穷的宇宙,相比起无穷的时光,实在是太短暂了。曾经的山盟海誓,曾经的至死不渝,曾经的地老天荒,此刻都化为了泡影,那些自以为是的相守终老的诺言,都已变成令人不齿的信誓旦旦。 山一程,水一程。身向榆关那畔行,夜深千帐灯。 风一更,雪一更。刮碎乡心梦不成,故园无此声…… 翌日清晨,皇上下旨将合欢殿宫女铃儿赐予四王爷为妾室。 当圣旨传到合欢殿时,所有人都吃了一惊,连向来稳重冷静的掌事姑姑秀梅也惊得差点将手中捧着的药碗洒出来。 众人目光纷纷投向惊魂未定的铃儿,冯若全笑着将圣旨送到她手上时,她竟一时没反应过来,跪在地上盯着那圣旨发愣。 冯公公笑意微敛,轻嗽一声,扬声道“宫女铃儿,还不快接旨!” 跪在旁边的秀梅连忙推了她一下,她方恍然大悟,忙伏身叩头,接旨谢恩,冯若全脸上维持着一贯的笑容,道“恭喜姑娘,贺喜姑娘。四王爷对姑娘一见倾心,特意向皇上请旨,要纳姑娘为妾室。姑娘真是吉星高照,福泽不浅啊!” 面对突如其来的鸿运,铃儿却无论如何也高兴不起来,冯若全走后,合欢殿众人纷纷上前向她祝贺,一时间或吃惊,或羡慕,或嫉妒,种种复杂不同的目光聚集在她一人生上,使习惯于默默无闻,平凡无奇的她突然有种天旋地转的感觉。 这一道圣旨,将她从一名籍籍无名,身份卑微的小宫女一跃而成为堂堂四王爷一见倾心的妾室。虽然按照皇室礼法,王爷妾室不得记入族谱,但是能入王府,并成为王爷宠爱的女人,是多少人梦寐以求,又求之不得的事。 第一百二十九章 纳妾风波 傍晚时分,后背伤口已渐渐愈合,隐隐作痒,李太医告诉晓月,这是伤口正在恢复,已经开始长新肉,并吩咐秀梅姑姑注意娘娘饮食,切忌辛辣鱼腥,又叮嘱了些多休息,保持心情愉悦之类的话。 雨晴和雨萱入殿掌灯,秀梅与小宫女嬛儿端来晚膳,摆置朱漆雕花圆桌上。 秀梅向小宫女摆了摆手,小宫女垂首退下,她走到榻前,福身行礼,笑着说道“娘娘,晚膳准备好了。” 自从铃儿离开后,晓月的饮食起居便由秀梅与雨晴、雨萱负责侍候,由秀梅搀扶着坐起身,伸手理了理鬓边乱发,苍白的脸上露出一抹浅浅笑意“自从铃儿走后,一直是你们照顾我,真是辛苦你们了!偿” 秀梅与雨晴、雨萱忙福身行礼道“娘娘折杀奴婢了,这是奴婢们该做的!” “你们知道,后宫之中,诸位嫔妃多是出身贵族或朝廷大臣,只有我是宫女出身,说起来,我与你们都是一样的人,只是,有幸得到皇上垂怜,才有了今日的地位与身份。所以,在宫里,我只能依靠你们,你们就是我的亲人朋友。也许在外人眼里,我们是主仆关系,但在我心中,却从未将大家视作奴婢。以后不管发生什么,我希望大家都要齐心协力,都要把合欢殿当作自己的家,只有这样,我们才能在这后宫之中得以安全生存下去。” 秀梅复又福身,神色诚惶诚恐“娘娘待奴婢恩重如山,奴婢绝不敢做出任何有损娘娘的事。奴婢愿意为娘娘马首是瞻!” 雨萱与雨晴见秀梅如此,互相对视一眼,纷纷福下身,齐声道“愿意为娘娘马首是瞻!撄” 皇上为了哄晓月开心,命兽苑专门送来两只丹顶鹤与一只绿孔雀。素日冷清的合欢殿一下子热闹起来,自从滑胎后,宫中人人神色沉郁,无人敢大声说笑,更无人敢提及孩子一事。一来,唯恐惊扰晓月休养身体,惹她触景生情,心中悲痛;二来,自从晓月与秀梅等人说过一番肺腑之言后,秀梅便将宫中众人召集到一起,诚恳认真的向大家复述当日昭容娘娘所言。并嘱咐大家从今而后要恪尽职守,侍奉主子,凡事要以主子利益为先。因为在这后宫之中,奴才命如草芥,若要想好好活下去,就必须忠于主子,虽然昭容娘娘出身不如其他娘娘,但是正因此,他们这些做奴才的更要维护主子,确保主子事事如意,恩宠不衰。 主子的恩宠直接决定着奴才的命运,得宠讨得皇上欢心,那么这些奴才们也就可以扬眉吐气,脸上有光,若是主子遭遇什么不幸,他们这些奴才也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荣辱与共,唇亡齿寒的道理,被秀梅说的透彻,众位宫人纷纷点头,认为秀梅姑姑言之有理。 七夕已过,两个多月来,晓月几乎足不出户,除了每月初一十五按宫中惯例后宫嫔妃去建安宫向太后请安问候,终日待在合欢殿中,即便每日去椒房殿向皇后晨昏定省都一概被免。 这日,午后,阳光炙烤,梧桐树上知了卖力的鸣叫着,吵得人心里厌烦,晓月躺在贵妃榻上闭目养神。 受伤以来,一直是太医院院判李太医负责为她请脉治疗,李太医方脸长眉,面上总是一团和气,言行谨慎,从不谈及诊病以外的事,每次晓月想问当日小产之事时,他总是解释当日因受惊过度,加之后背中剑,所以导致滑胎,身体恢复便无妨。当她再问,他便顾左而言他,言辞闪烁,晓月见他有意回避,心中更加疑惑。但几次试探下,始终毫无收获,虽心有不甘,但也不再强求,只好暗自寻机会,希望能从另一位太医吴太医口中探的半点风声。 帘子一掀,雨晴走进来,至塌边,福身一礼,神色沮丧道“娘娘,奴婢刚才去太医院请吴太医,结果听他的随身小内监说,吴太医家中老母生病,所以向皇上请辞回乡照顾母亲,折子刚递上去,皇上便准了,听说吴太医昨天就办好离职手续,今天天不亮便带着家眷乘车离开京城。” “他走了?那知不知道他家乡在哪里?”晓月娥眉一蹙,吃惊道。 雨晴摇摇头,满脸失落道“奴婢问了,还偷偷给了平日跟随吴太医的小路子一两银子,求他告诉奴婢吴太医家乡何处,可是那小路子拿了银子,只告诉我吴太医家不在京城,具体什么地方,他也不清楚,然后拿着银扭头就走,任奴婢怎么叫他都不理!真是气死人了!难怪,别人都说这个小路子爱贪小便宜,满肚子坏水,奴婢真是信错他了,有眼无珠,耽误娘娘大事,奴婢罪该万死!”言罢,跪在地上,脸上因生气而涨的通红。 晓月站起身,伸手扶起她,淡淡一笑,安慰道“无妨,既然吴太医已经返乡,我们也不用再找他,待会儿找秀梅姑姑拿五两银子,我知道你家里兄弟姐妹众多,父母无力抚养,走投无路,才会将你卖入皇宫,这五两银子送给你父母,快入秋了,为家里人准备些棉衣棉被,也算你这个当女儿的孝敬他们养育之恩!” 雨晴忙扣头,泪水盈眶,感激道“多谢娘娘,多谢娘娘!素日娘娘已经对雨晴多有照顾,雨晴已经很感动,不知该怎么报答娘娘,现在娘娘又给这五两银子,雨晴……雨晴真是感激不尽……若不是奴婢的娘身染重病,奴婢绝不会要娘娘这银子……就当奴婢向娘娘借的,以后在奴婢每月俸银中扣。” 晓月笑着扶她起身,握住她纤细的素手,和颜悦色道“我说过,在合欢殿中,没有主仆之分,我们大家都是一家人,是亲戚朋友,无论谁有困难,我们都要出手相助,尽最大能力帮她摆脱困境,区区五两银子不算什么,你先下去吧!” 雨晴再次谢恩,泪光莹然的退下去,刚走至帘外,忽然院子里传来一阵欣喜的欢呼声,晓月心中诧异,正准备出殿看个究竟,却见帘子一掀,刘嬷嬷神色匆匆的走进来。 晓月心中一喜,迎上去,欢喜道“嬷嬷,您来了,快,请坐!”自从晓月入住合欢殿后,还不曾见过嬷嬷,久别相见,心中自是欣喜万分。 刘嬷嬷忙后退一步,规规矩矩福了一礼,晓月上前扶起她,连连说道“嬷嬷无须多礼,晓月是您一手调教出来的,按理该是我想您施礼……” “昭容娘娘此言差矣,不管以前您与老奴是什么关系,如今您身为后宫嫔妃,是皇上亲自册封的昭容娘娘,便是主仆有别,宫中礼数森严,奴婢不可以僭越主子,身为主子的也要有主子的样子,绝不可以像以前那样自称奴婢,与宫女内监不分你我。”刘嬷嬷一脸严肃。 晓月像以往那般挽住她胳膊,嬉笑道“嬷嬷,没有你说的那么严重,我虽然是昭容,但是在我心里,其实跟以前没什么不同,不过是穿的华丽些,吃的精细些,平日有人侍候,出门前呼后拥。不过,不管是昭容还是宫女,在您面前,晓月就是晓月,永远都不会改变!” “娘娘此言差矣,尊卑有别,这是历代传来下的规矩,什么时候都不能变,奴婢就是奴婢,主子就要是主子,奴婢在主子面前永远只能服从与忠心,主子也不能放下身份,与奴婢们搅在一起。还有,以后娘娘在宫人面前要自称本宫,不可再你呀我的,胡乱说了!懂了吗?”刘嬷嬷正色道。 晓月一本正经的点点头,然后噗嗤一声笑道“嬷嬷还是老样子,训起人来,总是滔滔不绝,一脸严肃。晓月真的很想念在建安宫的日子!” 刘嬷嬷看了看她,叹口气“太后果然有先见之明,早就料到你肯定会将合欢殿弄得乌烟瘴气!” “太后!哪有那么严重?”晓月心中有些不自在。 这时,院中又传来一阵欢呼声,其中夹杂着内监口哨声,晓月回头看到刘嬷嬷眉头紧蹙,脸色极为难看,不好意思的低头道“好像有点儿不太像话,没关系,晚膳后,我会将他们好好训斥一番,保证以后不会再这样大声喧哗。嬷嬷,您就不要生气了!”说着,伸手抚平她眉间皱纹,问道“嬷嬷,今日来合欢殿是不是有什么重要的事?” 刘嬷嬷注视着她,神色渐渐凝重“太后因为四王爷纳妾的事与皇上闹翻了,此次前来,主要是想让娘娘做中间人,帮助太后劝劝皇上。四王爷与吐蕃公主的婚事事关两国邦交,边境安定,又是太后一手操办的。” 第一百三十章 劝谏皇上 刘嬷嬷注视着她,神色渐渐凝重“太后因为四王爷纳妾的事与皇上闹翻了,此次前来,主要是想让娘娘做中间人,帮助太后劝劝皇上。四王爷与吐蕃公主的婚事事关两国邦交,边境安定,又是太后一手操办的,当日王爷妻妾同娶,吐蕃公主已是心有怨恨,没料想婚后几个月,王爷竟然故态复萌,又要纳宫女为妾,若是宫外女子也就罢了,偏偏侧王妃与庶王妃都是宫中宫女,也难怪公主会为此事想不开……” 看出刘嬷嬷神色犹疑,晓月想起之前听庄妃提过公主曾因与侧王妃发生冲突而自寻短见,心不由一沉,急急问道“难道公主出事了?是因为王爷纳铃儿为妾室的事?” 刘嬷嬷叹口气道“前不久,因为侧王妃向王爷哭诉说公主嫉恨她有了王爷的骨肉,所以故意在送给她的妆粉里加入大量麝香,借此害她滑胎,从而打压她在王府的地位。后来太后专门召王爷入宫,王爷向太后禀明,他并未因为此事迁怒公主,相反好言安慰,谁料公主气性竟然那么大,转身回去便悬梁自尽。说起来也奇怪,公主生长在吐蕃,怎么懂得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招数。不管怎样,她这一闹,王爷便将侧王妃狠狠训了一顿,侧王妃跑到宫里向太后哭诉,也是一把鼻涕一把泪,太后瞧着心疼,便好言好语劝她,要尊重公主,不要处处与公主作对,更要懂得如何与王爷相处,不要动辄耍性子,仗着王爷宠她便无法无天。听说,她一入府便将府里一些年老的仆人打发出府,而且对那些相貌出众或机灵能干的丫环,要求极为苛刻,随便寻个理由,重则家法处置,轻则月银全免,弄得整个王府人心惶惶,鸡犬不宁,若不是王爷容忍她,王府上下敢怒不敢言。这不,前几天竟然把王府老管家也给打了,幸好老管家身体健朗,不然那二十军棍的家法还不要了他的老命!撄” “那王爷也任着她如此无法无天,胡作非为?管家现在怎么样了?”晓月追问道,在王府时,管家待她客气有礼,甚是关照,而且当初因为她曾害他受过二十军棍,想起他一瘸一拐,满脸痛苦的神情,心中一阵酸涩。 “嬷嬷知道,娘娘在王府待过,对王府里的人自然有感情,您放心,管家他没事,只是皮外伤。王爷已经召秦太医去为诊治,听说涂些药膏,再喝几剂活血化瘀的药,休养一段时间,便会恢复。不过,娘娘,现在最终的事,是请娘娘劝劝皇上,不要在和太后斗气。太后如今年岁已大,经不起折腾,昨天太后因为皇上将铃儿赐给四王爷为妾室的事与他发生冲突。皇上拂袖而去,太后又气又急,差点晕厥过去,太医诊过脉后,嘱咐切勿在动气,否则——”话未说完,晓月发觉刘嬷嬷已经眼含泪光,神情恻然。 “嬷嬷,晓月明白,当日太后命晓月进入椒房殿,将五灵脂放入皇后参汤中。晓月不忍伤害皇后,忤逆太后懿旨,太后得知后并未怪罪晓月,晓月心中感激不尽。虽然我不知道,太后为何要那样对皇后,但是,刘嬷嬷教过我,做奴婢的就要为听从主子吩咐,为主子效力,至于其他,不是我们该管的——” 刘嬷嬷打断她,正色道“娘娘,您现在不再是小宫女,是深受皇上宠爱的昭容娘娘,所以,太后命我将此事原委告诉你。” 殿外院子里,十几名宫女内监围着皇上新赏赐的丹顶鹤与孔雀看新鲜。 两只丹顶鹤通体雪白,头顶鲜红色,喉和颈均是黑色,耳至头枕是白色,脚也是黑色,在院中亭亭玉立,姿态优雅,尽管被众人围着观看,依然不慌不忙,气定神闲,很是大方偿。 其中一只雄鸟,它嘴尖朝上,昂起头颈,仰向天空,双翅耸立,引吭高歌,发出‘呵,呵,呵’的嘹亮声音。它身畔立着的雌鸟则高声应和,然后彼此对鸣、跳跃。 当晓月与刘嬷嬷走出殿外时,正看到那只雄鹤正展开一对翅膀,伸腰抬头,接着向对面雌鹤缓缓弯腰,神情姿态优雅淡定,绅士十足,而对面那雌鹤则欢快的亮出漂亮的翅膀,高声鸣叫。 晓月不由看的出了神,站在台阶上观看,而刘嬷嬷则站到台阶前,轻嗽一声,以她特有的具有威慑力的语声说道“都是什么时辰了,围在这里看热闹,你们是想让昭容娘娘替你们做好所有的事情,然后再请你们这些奴才去用膳就寝吗?”说到最后,语气猝然加重,众人脸上笑容立即消失殆尽,纷纷垂头散开。 刘嬷嬷并不想如此轻易放过他们,又要出声呵斥,晓月上前拦住她“嬷嬷,算了,他们难得如此高兴,这段时间,因为我滑胎之事,他们都替我难过,又尽心尽力的照顾我,就让他们好好放松一下,再说看到他们开心的笑,我也跟着高兴起来。” 刘嬷嬷开口又要说,晓月忙笑着转移话题“嬷嬷,太后嘱托的事,晓月一定尽力去办。本来晓月应该亲自向她问安,但晓月身体一直不好,太后见了恐怕心中更加烦恼,所以,请嬷嬷代晓月向太后请安,待晓月身体好后,再去建安宫向她老人家问安。” 刘嬷嬷看她脸色苍白,精神恹恹,叹气道“娘娘也要照顾好身体,小产对女人身体伤害很大,一定要好好养着,幸好皇上并未因此而冷淡娘娘,这也是娘娘前世修来的福分。那老奴就先告退了!”言罢,向晓月福身一礼,转身离开。 晚膳过后,冯若全过来传旨,皇上批改完奏章便过来,命宫人们准备接驾。 大概半个时辰,皇上御撵停在合欢殿外,晓月在宫女搀扶下向皇上盈盈下拜,皇上快步上前,握住她的手,眉头一蹙“手这么凉!”又回头呵斥道“你们怎么侍候昭容的,朕不是吩咐,不用娘娘在院中迎驾吗?” 冯若全闻言神色惊变,慌忙跪伏在地上,颤声道“奴才该死,奴才该死!请皇上恕罪!” 皇上神色严肃,冷哼一声,扬声道“既然知道有罪,自己去内侍府领罚吧!” 冯若全身体微微一颤,以额触地道“奴才遵旨!”言罢起身,便要走。 晓月笑着向皇上求情道“皇上不要怪罪冯公公,是奴婢非要出来迎接皇上,并非他人之错,皇上若要怪罪就罚奴婢吧。”说着福身一礼。 皇上怔了怔,眉头紧蹙,目光注视着晓月垂下眼眸的脸,沉吟片刻,道“既然,昭容为你求情,这次就免了,若有下次,重罚不怠!” 冯若全向皇上叩头谢恩,又朝晓月叩头道“谢娘娘恩典!” 皇上回头,看到院中两只白鹤与孔雀,面上浮出一丝笑意,问道“朕赏的这白鹤与孔雀,滇桂地区进贡的稀有品种,那日朕在兽苑中看到,便想着你肯定会喜欢,所以,命人送来。” 晓月忙福身施礼,笑道“奴婢谢皇上赏赐,说心里话,奴婢真的很喜欢,一下午都在院子中看两只白鹤跳舞,只是这孔雀似乎不太习惯合欢殿,一直未开屏。”言辞间有些遗憾。 皇上哈哈哈一笑,道“要孔雀开屏还不容易,只要朕的昭容穿上一身华丽的衣服,打扮的花枝招展,然后在站到那孔雀面前,朕打赌它肯定会立刻开屏!” 晓月心中诧异,不解道“皇上此话何意?” 皇上看了看她,眼中笑意更浓,却不再多说。 殿内已经掌灯,皇上端坐于暖阁书案前,接过秀梅奉上的茶,浅浅啜了一口,然后笑道“雨后龙井,味道甘甜清新,这是苏杭今年进贡的新茶,昭容喝着可喜欢?” 晓月从宫女手中接过厨房送来的小点心,亲手端至皇上面前案几上,笑道“奴婢不懂品茶,但喝着很是爽口,想着皇上喜爱品茶,所以便让秀梅留起来,等皇上来时再拿出来。” 皇上笑着从盘中见了块芙蓉糕,放到口中,细细品味着,笑道“昭容有心了,知道朕喜欢芙蓉糕。不过这芙蓉糕做起来工序繁琐,朕从让冯若全传旨到现在,也不过半个时辰,就算最好的厨子也做不出来,莫非昭容这里藏了什么高人?” 晓月含笑不语。 秀梅上前接口道“回禀皇上,这是因为我们娘娘知道皇上喜欢芙蓉糕,所以吩咐小厨房每日都要做些,随时准备皇上驾临合欢殿,那样,皇上来了,便可以尝到新作的芙蓉糕!” 第一百三十一章 宫女的悲哀 皇上闻言,幽深的眸中闪过一抹欣喜,微笑着向她颔首,目光中泻出温柔“很好!朕很高兴看到你能忘记过去,重新展露笑颜。” 一股暖流涌上心头,随之而来的是绵绵不绝的愧疚与不安,下意识的垂下头,躲避他灼热的目光。 秀梅最善察言观色,此刻瞧见皇上出神的注视着昭容,偷偷抿嘴一笑,然后向侍候在旁的雨萱与雨晴使了个眼色,三人悄无声息的退出去,熄灭大殿几处烛火,惟留暖阁内一座九枝灯,兀自静静燃烧着撄。 望着跳跃的火苗,晓月暗自思忖着,如何向皇上开口,左思右想,目光停留九枝灯上,这便是有名的东汉九支灯。 灯座成覆盆形,中心立起灯柱,从柱身分上、中、下三层交错伸出曲枝灯盏,曲枝端上层为羊首,中层为龙首,下层为虎首,兽首涂朱,额顶有安插灯盏的圆孔。每个灯盏为浅圆盘,盘底有断柄正好***兽头额顶,取放十分方便。 晓月走上前,轻轻吹灭上层羊首,与下层虎首,室内瞬间暗下来。 皇上微微一怔,眉头蹙起,不解道“为何要熄灭蜡烛?” “皇上觉得,这九枝灯如果只留下中间龙首盘中的烛火,房间里是不是会晦暗不明了?”晓月转过身,脸上带着淡淡笑意,明澈的眸子望着他,他一脸茫然的注视着晓月,问道“你想说什么?这里只有朕和你,无须顾忌太多,有话尽管讲。” “皇上,金口玉言,倘若晓月说的不中听,忤逆龙颜,您可不要反悔不认,治奴婢的罪哦!”晓月为案上空杯续好茶,笑吟吟的说道,语气随意,透着几分俏皮,完全不同于其他嫔妃那般诚惶诚恐,毕恭毕敬,皇上心中有说不出的喜欢与满足偿。 他笑道“朕乃天子,一言九鼎,不会反悔,你只管大胆说出来!” 晓月轻盈盈福身一礼,恭声道“近日来,奴婢听从皇上教诲,翻阅了几本书,虽然仅是粗略浏览,却也记住些人生道理。” “哦,说说看,都记住了什么警示名言?”皇上闻言,剑眉一轩,欣喜道。 晓月沉吟片刻,抬头迎上他期待的目光,泠声道“得固不喜,失亦不忧。” 皇上笑道“以我转物者,得固不喜,失亦不忧,大地尽数逍遥,这句话朕也很喜欢,昭容可知这句话的含义?” 晓月侧头笑道“奴婢才疏学浅,还请皇上赐教!” 皇上深深看了她一眼,说道“由人来把握和主宰事物,得到也不会欣喜,失去也没有忧愁,这样感觉到整个人生都逍遥自在。” 晓月拊掌道“皇上果然博学多识,奴婢受教了!为了报答皇上的授课之恩,奴婢想给皇上讲个故事,不知皇上是否愿意听?” 皇上呵呵一笑,道“洗耳恭听。” “从前,山里有一位以砍柴为生的樵夫,在他辛苦经营下,终于盖了一间木屋。有一天他外出去砍柴,房子起火了,邻居们纷纷帮忙救火。但是由于当时风势较大,根本救不下,所以大家眼睁睁的看着木屋被烧毁。当一切烧尽后,樵夫回来了,看到这种情况后,他一一谢过大家的帮忙,然后自己拿着一根棍子,跑到灰烬中去翻找一番,邻居们以为他是在找什么金银珠宝,就都在旁边默默地看着他。当樵夫从灰烬中走出来时,邻居们看到他手里拿着的是一柄砍柴的刀,他笑着说‘只要有这柄柴刀,我还可以建造一间更好的木屋。’” 讲完,晓月回头望向皇上,问道“皇上觉得这位樵夫的乐观豁达的精神,是不是很值得赞叹?” 皇上眸色渐深,笑意消失,锐利的目光直射她脸上,令她有些心慌,他沉声问道“你去建安宫,见过太后?” 早就知道他很聪明,只是未料到,他不但聪明而且敏感,这大概就是武元昊所说的生性多疑,心中暗自叹气,他与武元昊都是人中龙凤,天资聪颖,皇室血脉,龙子龙孙,天潢贵胄,自己呢,无声叹息,竟然妄想着能引经据典,仿效古人,劝谏皇上,看来这是太自不量力。 简直是班门弄斧,自讨苦吃。 她悻悻的点点头,解释道“奴婢依宫规初一十五去建安宫中向太后请安,昨日正好是十五,所以……”缓缓低下头,不再说话。 他缓步上前,握住晓月的手,目光脉脉含情的注视着她绯红的脸颊,柔声道“不知道为何,与你在一起,总是让朕感觉到一种从未有过的快乐和舒适,这种感觉就像是朕自己与另一个自己在光阴里的隔世相逢,这种感觉令朕觉得既新鲜又好奇。朕不想让这种感觉消失,答应朕,不要过问朕与太后之间的事,也不要再对他念念不忘,好吗?” 侍寝以来,从未见过他如此,更未听他说过这些诚恳的话语。 从他俊朗的面孔上,晓月看到的是一个男人面对心爱女人的脉脉深情,一种莫名的悸动在体内渐渐蔓延开来,心砰砰跳。 虽然在这个男人面前,她已不再是少不更事的纯情少女,肌体的亲密却也不曾令她如此心潮汹涌,起伏不定,垂下眼睑,低声道“皇上,奴婢……奴婢不是想为太后说话,而是……皇上”鼓足勇气,抬起头,迎上他疑惑的目光,柔声道“奴婢是想劝皇上,不要再与太后相争,民间有句俗语‘家和万事兴,可见一个‘和’字,既包括家人之间关系融洽,也包括人与人之间坦诚相待。生活中,人与人难免发生摩擦,更何况是生活在同一屋檐下的家人亲戚。” “她不是朕的家人,更称不上是亲戚!”皇上脸色铁青,表情严肃,语声透着愤怒与憎恨。 “怎么不是家人,她是皇上的母后,是含辛茹苦将您养大的母亲。孝子之至,莫大乎尊亲,如此简单的道理,难道皇上不明白吗?”晓月据理力争。 皇上神色瞬息万变,眼中柔情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惊诧与愠怒,而且晓月感觉到那怒气愈来愈盛,移开视线,坚持道“一个和睦的恶家庭都难免会有摩擦和争执,更何况皇上乃一国之君,太后凤仪天下,你们之间会有矛盾,发生误会,更是不可避免的事。晓月知道太后一直对皇上主政多有干扰,可是,不管怎样,她终归是您的母亲,那日您拂袖而去,太后又气又急当时晕厥过去,太医诊过脉后,千叮万嘱,切勿在动怒,否则后果不堪设想。皇上,奴婢自知身为后宫嫔妃不可以过问朝堂之事,不过,这次事关太后身体安危,奴婢不能坐视不管。”一言未罢,她跪倒地上,诚恳的请求道“皇上,请看在太后亲手将您带大,又帮助您登上皇位的份上,不要再与太后发生冲突了,好吗?” “朕说过,这是朕与太后之间的事,外人不用多管闲事!”他愤恨的转身,负手而立,眸中燃着怒火。 “可是……”晓月不死心,正欲再次分辨,皇上霍然转身,目光扫了她一眼,冷声道“夜深了,昭容早些安歇吧!朕还要去紫薇殿批阅奏章。”言罢,举步离开。 晓月轻唤一声“皇上!”然而想说的话却堵在喉中,望着他决绝的背影消失在晃动的帘外,心神有瞬间的恍惚。 秀梅快步走进来,看到晓月怔楞在案几旁,一语不发,上前轻声问道“娘娘,发生什么事了?皇上他为什么突然间又走了?” 晓月回头看了看她,强挤出一抹笑容道“没事,皇上要回紫薇殿批阅奏章,帮我卸妆吧!” 除去簪环,卸去残妆,铜镜中映出一张苍白无力的面容,清澈的眸子失去往日光彩,乌黑的长发如瀑布般滑落双肩,秀梅拿着梳子一壁为她梳理,一壁静静观察着她的表情,几次想要说话,却又止住,化作一声长长的叹息。 晓月从镜中留意到她神情变化,微微一笑,打破室内寂静,问道“怎么了,有话要对我说?” 秀梅望了望镜中人,抽身退到一侧,跪在地上说道“娘娘请恕罪!奴婢……奴婢确实有事要求娘娘开恩?” 晓月微微吃了一惊,侧头凝视着她,见她低着头,齐眉刘海下,长长睫毛微微抖动着,挺直的鼻梁上渗出细密汗珠,在烛火里,莹莹闪光。 伸手虚扶她一把,柔声道“快起来吧,有什么事起来慢慢说,如果我能做的,一定尽力而为!” 秀梅抬起头,目含泪光,神情凄楚,晓月心中诧异,上前扶她,却被她断然拒绝,俯身以额触地,哀求道“娘娘,奴婢求娘娘开恩,让奴婢出宫回家看望生病的奶奶,奶奶是奴婢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如今她身患重病,恐怕不久于人世,奴婢……奴婢就是想在她老人家离世前,守在她身边,陪着她走完最后一程!” 第一百三十二章 太后参政 晓月看着泣不成声的秀梅,心中甚是不忍。 素日,秀梅谨言慎行,举止大方得体,对晓月一向忠心服侍,看惯了平静淡定,处乱不惊的她,突然见她如此神情慌乱,泪眼婆娑的跪在面前,实在于心不忍。 她忙上前拉秀梅起身,安慰道“不要难过了,我会想办法让你出宫。”脑子里快速思索着,她知道宫规森严,除了太后与皇后,其他宫嫔均无权命宫女出宫。 思忖片刻,晓月握住秀梅的手,果断的说道“明日一早,随我去建安宫见太后,我们向太后禀明事实,只要她准许,你就可以持令牌出宫看你奶奶了!” 秀梅泪眼模糊的看着晓月,迟疑道“倘若太后娘娘不允许呢,那奴婢该怎么办?” 晓月打定主意,鼓励她道“相信我,太后一定会同意准许你出宫看奶奶!偿” 秀梅仍有顾虑,心中疑虑犹存,但见晓月如此有信心,含泪点点头,愁苦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笑意。 “娘娘,时辰不早了,奴婢服侍您就寝吧!” 晓月帮她拭干脸颊上泪痕,微微颔首道“秀梅,你觉得皇上待我怎么样?” 秀梅怔了一怔,有点出乎意料,思忖片刻,道“奴婢在宫中待了十几年,深知后宫嫔妃虽多,真正得到皇上恩宠的却寥寥可数。皇上是位明君,与后宫一向是雨露均沾,就算是皇后也不例外。不过,自从娘娘被册封为昭容后,宫中人都看的出来,皇上对娘娘的恩宠非同一般。” 晓月微微一惊,秀梅察觉到她神情中的异样,于是接着说道“奴婢虽然愚笨,但是,多少也能看出,皇上对娘娘您的情意不同一般,并非仅仅是宠,而是爱!那天晚上,娘娘究竟为何后背受伤,宫中人都暗中议论纷纷,奴婢也猜不出,不过,那晚,娘娘因此而滑胎,皇上彻夜守在床畔,一直握着娘娘的手,不肯放开,娘娘痛在伤口,皇上却痛在心里。皇上对娘娘的真情流露,让奴婢在一旁瞧着都感动不已。即便他不是皇上,只是普通百姓,能对妻子如此关心,也实属难得。娘娘,奴婢不知您心中究竟怎么想的,但是,奴婢一心为您好,所以,有句话,想劝娘娘!” 晓月点头道“你说吧!” “娘娘,皇上待娘娘真的很好,虽然奴婢不知刚才发生了什么事,不过,奴婢想劝娘娘不要太由着性子,要学着多关心,多体谅皇上,在后宫中,皇上不仅是娘娘的夫君,更是娘娘唯一的倚靠,倘若,娘娘因为一时冲动触怒龙颜,被冷落,宫中人素来拜高踩低,见风使舵,到时,娘娘可能比我们这些宫女还要凄惨,所以,娘娘,奴婢劝娘娘不要在与皇上发生争执,凡事有个度,适可而止,无论遇到任何事,保护好自己才是最重要的!” 听完秀梅一番话,心中暖暖的“秀梅,谢谢你!之前从未有人对我说过这些话,你能与我推心置腹,我很高心,也很感动。宫中人人求自保,世态炎凉,人各为己,人心险恶,世事难料,你放心,我会记住你的话。” 时值中午,骄阳似火,廊前几株芭蕉叶经不住曝晒,宽大的叶子打着蔫儿,两只丹顶鹤躲在梧桐树荫里闭目休憩。 晓月坐在廊下,手中捧着一本《女则》,目光却注视着院中,那只绿孔雀依然站在日光下,举目四顾。 见那只孔雀,头顶有一簇直立的冠羽,翠绿色的背部在阳光下泛着紫铜色光泽,身后拖着长长的尾上覆羽,羽端具光泽绚丽的眼状斑,形成华丽的尾屏,极为醒目。 眼前有一瞬间的眩晕,神色恍惚中,昨日面见太后的情形再次浮现脑海。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人若为你,必有所谋。 这是,临走前,太后赠给她的一句忠告,听着那么刺耳,寒意阵阵,森森透着可怖,然而,这句话在宫中却是至理名言,行事准则…… 建安宫,侧殿中。 太后本是面无表情地听着下面吏部尚书奏请今年的官员调动,当听到冷世勇的名字时,手不由得一僵,继而又若无其事地将手里最后一点鱼食全部掸至净瓷鱼缸里,就看见两条雪白的鹤顶红过来争抢食吃,那条肥嘟嘟的金鱼来势汹汹,而稍瘦小的那条鱼儿只有被挤到一边,怯怯的闪到旁边,瞪着两颗灰溜溜的眼睛,盯着看,似乎并不甘心,却又无法与之抗衡,最后只得落寞的离开。 太后冷哼了一声,接过刘嬷嬷奉上的锦帕拭干手上水渍,扭头去看跪在地上的吏部尚书,发髻上金凤步摇玉珠坠饰便微微的摇晃起来。 吏部尚书俯下身,不敢抬头注视。 太后凤眸微敛,语声淡淡地说道“冷世勇?他去年有何政绩?” 吏部尚书身子微微一颤,心中有了不好预感,结结巴巴地回道“冷世勇,冷世勇他任副骁骑参领(正四品)期间,尽忠职守,体,体恤下士,所以擢升为……京城步军……”说到后面,声如蚊呐,微弱不可闻。 太后闻言冷笑道“什么尽忠职守,什么体恤下士,克扣军饷,中饱私囊,也称得上尽忠职守?公然于军营中聚赌嫖chang算是体恤下士?” 吏部尚书慌忙低下头,身体微微发抖,不敢再说话。 太后扫了他一眼,道“之所以升了他的官,无非是因为……他姓冷?”末了她又加重了语气,重复道“可是皇上授意于吏部,命你们越级擢升冷氏家族的?” 吏部尚书头垂得更低,大气不敢喘一声。 “依哀家看,”太后扶着刘嬷嬷的手步上台阶,缓缓坐在椅榻上,继续说道“哀家反而觉得冷世勇性情鲁莽,为人轻狂,任职以来,非但毫无建树,反而屡次触犯军规,若不是他叔父冷博光几次庇护,屡次向皇上求情,恐怕早就被罢官免职,还是迁为城门史吧!” 吏部尚书浑身一震,抬头吃惊地看着一脸平静的太后,想从她眼中探究出什么。世人皆知,城门史乃从七品官,好听点叫城门史,说白了无非就是看守城门,冷世勇由正四品的副骁骑参领直接贬谪为从七品看守城门,可谓一落千丈,不可同日而语。 朝堂上人人皆知,太后出身端木氏族与冷氏一族实力相当,是朝中两大势力,多年来明里暗中几番较量,太后即使有意打压冷氏一族,也不至于如此堂而皇之,毕竟此次官员调动是经皇上御笔朱批,不看僧面看佛面,而太后执意贬谪冷世勇究竟用意何在? 然而他看不出,也看不透,太后的眼神平静淡定,波澜不惊,仿佛在说一件极其平常的事。 他只得再次低下头,沉声回答道“微臣遵旨!” 太后满意的点了点头,然后又吩咐了他几句便让他退下去了。 吏部尚书躬着身,正对着太后,低着头一步步地退着,在他到门口就要转身离开时,恰好遇上了要进门的皇长子福昕。 吏部尚书一惊,紧忙着向他请安。福昕随意地摆了摆手,“退下吧!”然后自己大踏步地走了进来。 福昕刚满十二岁,已是生的面目俊秀,举止优雅。 他进来后急急地叫了声“皇祖母”,便快步走到太后面前。 太后满面欣喜的拉着他在身旁坐下,取出袖中的手帕为他擦拭额上细密的汗珠,眉眼中掩饰不住的疼爱,虽然皇上并非她亲生,但是不知为何,对这个皇孙确实百般呵护与疼爱,大概就是缘分吧! 抬头仔细端详着他,见他今日穿着一件月白色窄袖圆领齐膝外衣,足下着一双玄色长靴,腰束郭洛带,愈加显得身姿挺拔修长,已然有男子气概了。 太后脸上露出少见的慈和笑容,如同天下所有祖母疼爱自己孙子。 刘嬷嬷端茶上前,笑着说道“大皇子这一身打扮,更加显得风度翩翩,玉树临风。老奴瞧着心里就喜欢。” 太后接过茶,递给福昕,笑道“昔日,赵武灵王颁胡服令,为了对抗游牧民族的骑马军推行胡服骑射。胡服与当时中原地区宽衣博带的服装有较大差异,特征是衣长齐膝,裤子紧窄,腰束郭洛带,用带钩,穿靴,便于骑射活动。因为胡服轻便实用,所以很快从军队传至民间,被广泛采用。后来因为汉灵帝喜着胡服,于是胡服、胡帐、胡牀、胡坐、胡饭、胡空侯、胡笛、胡舞,京都贵族皆竞为之” 第一百三十三章 大皇子福昕 “皇祖母,这个孙儿也知道”福昕接过茶,一饮而尽,随手将空茶杯递给侍立一旁的宫女。 太后眉目含笑,和颜悦色道“说来听听。” 福昕略微思索,朗声道“昔日,赵武灵王即位时,赵国国力薄弱,经常受中原大国欺侮,北方林胡、娄烦等游牧民族不时***扰边境,就连临境较小的中山国也时常进犯。为了改变现状,拯救赵国,赵武灵王颁布命令,全国范围推行‘胡服骑射’政策,改革军事装备与作战方法,赵国因而得以强盛。后来赵雍率领将士攻击匈奴,占领蒙古草原南部黄河两岸之地,并建立云中、九原两郡,又在阴山筑长城以抵御湖人入侵,并且在几年后吞并了中山国。” 太后满意的点点头,然后注视着福昕的眼睛,问道“今日打猎,收获怎么样?撄” 福昕本来喜悦的神色,听到太后发文后,反而有些黯然,小声说“孙儿今日仅猎到一只梅花鹿和两只野兔……” 太后眉头微蹙,不解道“很不错呀,乖孙儿箭法了得,怎么还是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有什么不开心的事,还是那个奴才惹孙儿生气了?快告诉皇祖母,皇祖母替你好好训斥他们!嗯?” 福昕有些难为情地回道“可是孙儿,没有端木云超打得多……” 太后听了不由暗暗发笑,云超自幼入宫陪伴福昕读书,这孩子性格耿直率真,凡事不似别人那样暗中让着他,不过,有这样的人在他身边也未必不是好事偿。 太后缓缓起了身,福昕连忙懂事地上前搀着,太后开口道“孙儿,这人哪,也不一定凡事都能做到最好,非但如此,世上很多人一辈子都一事无成,庸庸碌碌,平平淡淡的过一生。” “皇祖母说的那些人都是寻常百姓,他们可以平庸无奇,平凡淡定的过一生,但是孙儿不一样。” “哦?”太后好奇道“孙儿觉得自己哪里与他人不一样?” 福昕昂然挺胸,朗声道“孙儿是皇长子,将来长大了,要替父皇治理天下,如果事事甘于平庸,不懂得力争上游,如何能让众人信服,而且,母后说过,孙儿是父皇唯一的儿子,日后便是太子,将来——” “太子?”太后听到他说太子,脸上笑意骤然消失,肃声问道“是谁告诉你的?皇后?” 见她脸色倏变,福昕有些惊慌,眸光怯怯的瞧着她,声音渐渐降低,点头道“确是母后告知孙儿的……” 太后静静观察着他,锐利的目光中掠过一丝笑意,沉声问道“那么,福昕是否愿意做太子,将来成为一国之君,武罗王朝的皇帝呢?” 福昕脸上惊慌之色消失殆尽,乌黑的眸子一瞬不瞬的注视着太后,短暂的沉默后,他用力点点头“孙儿愿意,请皇祖母为孙儿成全!” 福昕是皇上武元彻仍是太子时,与一位宫女所生,武元彻对这位宫女倒也不错,不仅册封她为良娣,还破例允许她亲手抚养福昕。不过可惜,这位宫女红颜薄命,在生完福昕后第二年在太液湖边与宫女散步时,不慎失足落水,待侍卫赶到,将她救上来后,人已经没有心跳,几番抢救都未挽回年轻的生命。而那位陪同的宫女,见主子生还无望,自知身犯重罪,死罪难逃,趁众人不注意,纵身跃入太液池,溺水而亡。 皇太后默默注视着福昕坚定的目光,蓄存心底的沉闷之气渐渐升起,拨云见月,消散在福昕绽开的笑颜中,她挽起福昕的手,沉声道“既然福昕喜欢当太子,那么皇祖母没有道理不帮孙儿的忙!” 大手挽着小手,面朝东方紫薇殿方向,迎风而立,夏日晚风吹起二人衣角裙摆,祖孙二人相视一笑,而这看似温馨的笑容中暗藏了多机锋,一场刀光血影的宫廷政变悄然拉开帷幕。 “皇祖母,父皇为何要四皇叔娶吐蕃公主?”福昕抬头望着皇祖母,金色夕阳照在她脸上,仿若镀了一层金光,使原本高贵威严的皇太后,愈加光彩熠熠,宛若神明。 太后微眯着眼,淡淡一笑,目光从福昕脸上缓缓滑过,望向天边,夕阳下的皇宫,气势恢宏,庄重且威严。 她抬手指向东方紫薇殿方向,肃声道“福昕,你记住,要做皇帝,只要能掌控好两个字就够了,知道是哪两个字吗?” 福昕想了想,摇摇头,困惑的问道“孙儿不知,愿听皇祖母教诲。” 太后微微颔首,眼中是满意的笑容,这正是她需要的态度——服从与尊敬。 看着福昕迷惑的眼神,她开口说道“奴御。” “奴御!?什么意思?” “奴御大臣,奴御天下,掌天地,御苍生。让他们觉得你是他们的主人,是高高在上,他们应该忠心服侍的人。不会作诗没有关系,自然会有才华横溢,文采飞扬的文人墨客为你写出优美的文字;不会狩猎也没有关系,自然会有最勇敢,最敏捷的猎人为你献上鲜美的野味。你只要掌控了他们的心,则人人各司其职,你不必事必躬亲。自古以来,身为帝王,在这场‘权力控制的游戏’中,除了善于制订一些明面上规则之外,还要善于运用一些不便明说的‘隐性手段’。” “皇祖母,何为隐性手段?”福昕更加困惑。 太后微微一笑“这种隐性手段,就是——恩威并施,用民间俗语说就是‘胡萝卜加大棒’,而在皇祖母看来,这隐性手段就好比是一位慈祥的母亲手中紧握钟馗的利剑!”她转身面对着福昕,看着他清秀稚嫩的面庞,两只黑眼睛目不转睛的盯着她,目光中是对未知世界的迷茫,新鲜好奇与对眼前这位深藏不露的皇祖母的深深崇拜。 接下来,太后向福昕讲了前朝太宗皇帝是如何运用他的‘慈母之手’,又是如何挥舞这把‘钟馗利剑’的。 她再次举眸眺望远处,缓缓说道“孙儿啊,当年太宗李世民如何处理与李靖、尉迟敬德、李绩、房玄龄等元勋功臣的关系,这其中的微妙,颇值得我们细细玩味……” 贞观四年(公元630年)春天,名将李靖一举平灭了东突厥,为大唐帝国立下了不世之功。但是凯旋之日,本来满腔豪情准备接受嘉奖的李靖却突然被人狠狠参了一本。 而参他的人是时任御史大夫的温彦博,弹劾的理由是‘(李靖)军无纲纪,致令虏中奇宝,散于乱兵之手。” 听到自己被弹劾的消息,李靖就像从三伏天一下子掉进了冰窟窿里。德胜凯旋的喜悦还没退去,功高不赏的忧惧已经来袭。 “虏中奇宝散于乱兵之手?”李靖一边硬着头皮入宫觐见皇帝,一边回味着这个让人莫名其妙的弹劾理由。 福昕听到这里,忍不住诧异道“适才皇祖母说那弹劾李靖的温彦博是一位御史大夫,御史大夫乃文官,孙儿不明白,一个文官身居京城,如何能知道李靖纵容将士哄抢突厥宝物的呢?” 太后会意一笑,说道“孙儿问得很有道理,温彦博人在朝中,却能看到数千里以外乱兵哄抢突厥宝物的事,这已经令人李靖百思不得其解。而且,就算他所说属实,可自古以来,在外征战的将士,一旦打了胜仗,随手拿几件战利品也是常有的事,犯得着上纲上线吗?更何况,相对于‘平灭突厥’这样的不世之功,那几件所谓的‘虏中奇宝’又算得了什么?” 福昕入神的听着,脸上表情渐渐凝重起来,幽黑的眸子忽的一亮,惊讶道“难道,那位御史大夫是受人唆使,是什么人这么大胆,竟然连功臣名将都敢弹劾,若孙儿皇上,定要将这种奸邪佞臣绳之于法,不仅如此,还要以儆效尤,借机震慑群臣,看以后谁还敢陷害忠良!” 太后瞧了义愤填膺的福昕,暗暗摇摇头,福昕诧异的注视着太后,不解道“难道孙儿说错了吗?” 太后并未回答,只是继续讲述道“其实这种事,可大可小,往小了说,就是个别士兵违抗主帅命令,犯了军纪,大不了抓几个出来治罪就是了;可是要是往大了说,却是主帅纵容部署趁机掳掠、中饱私囊,不但可以把打胜仗的功劳全部抵消,而且主帅完全有可能为此锒铛入狱,前程尽毁!” 福昕恍然大悟道“皇祖母的意思是,有人担心李靖将军平定东突厥后,会功高盖——主?”眸光蓦的一颤,吃惊道“莫非是太宗皇帝指使那位御史大夫弹劾李靖,想借此打压他立下不世之功的气焰?” 第一百三十四章 皇室恩怨 福昕恍然大悟道“皇祖母的意思是,有人担心李靖将军平定东突厥后,会功高盖——主?”眸光蓦的一颤,吃惊道“莫非是太宗皇帝指使那位御史大夫弹劾李靖,想借此打压他立下不世之功的气焰?” 太后目中含有赞叹,道“孺子可教也!李靖因此大感恐惧,他不知道此时此刻,会不会有一只‘兔死狗烹,鸟尽弓藏’的翻云覆雨手正在那金銮殿上等着自己。见到太宗李世民的时候,李靖内心的恐惧几乎达到了顶点,因为李世民的脸上果然罩着一层可怕的冰霜。而接下来发生的事情似乎都在李靖的预料之中。” 这时,李长神色匆匆的走过来,见到太后与福昕,分别行过礼后,向太后躬身回道“太后,端木将军已经离开紫薇殿了。撄” “怎么样了?”太后眉头微微一蹙,正色问道。 “回禀太后,正如太后所料,皇上下诏加封端木浩将军左光禄大夫,赐绢千匹,并赐食邑500户,并未降罪将军。”李长说完,抬头瞧了一眼太后,见太后唇角浮着一丝讥讽之意,冷冷的说道“鸟尽弓藏,兔死狗烹,皇帝这一招恩威并施用的出神入化,真不愧是范增的好学生!” 李长笑着低头称是,福昕却困惑的问道“皇祖母,谁是范增?” 太后看了他一眼,笑而不语。 李长陪笑道“回大皇子的话,范增是皇上为太子时,先皇指定为他授课的太傅,也是神龙五年太子被废时,以死要挟而激怒先皇,被凌迟处死的范人曾!” 福昕吃了一惊,脸上浮现惶惶神色,道“原来范人曾曾经是父皇的太傅,难怪,父皇书案上一直放着一本从未听过的《政局论要》,偶然一次机会,我翻开偷偷看了看,见那书的扉页上写着范增的名字,当时,还奇怪,范增是何人?为何父皇会保留他写的书,原来那位范增就父皇的师傅!偿” 福昕恍然大悟的点点头,又抬眸看向太后,黑眼睛眨了眨,问道“这位范增太傅是不是很有才干,不然皇爷爷为何会选他做太子太傅?” 太后笑了笑,道“关于范增的事,日后,皇祖母再告诉你,不过,有一件事,你要记住,在你父皇面前,千万不要说范人曾这三个字,懂吗?” 福昕点头道“孙儿明白,皇祖母请放心!” 太后脸上立刻露出赞许的笑容,然后回头向李长问道“端木将军出宫了吗?” 李长俯身回道“回太后,端木将军已经按照太后吩咐,从紫薇殿出来后,哪里都没去,径直出宫回府了!” “没有去椒房殿?”太后问道。 “没有,太后。”李长恭声道。 暮色像一只灰色的大网,悄悄地洒落下来,笼罩了整个大地。 刘嬷嬷快步走过来,向太后与福昕福身行礼,恭声道“太后,大皇子,晚膳准备好了。” 太后微一颔首,福昕很懂事的上前扶着她的手,祖孙二人缓缓向灯火通明的大殿走去。 晚膳过后,李长向太后与福昕叙述了下午紫薇殿发生的事情。 原来,端木浩回到京城后,一直闭门谢客,吏部尚书在早朝时,向皇上递上奏章,请求圣上论功行赏,三年前松州之役,大败吐蕃,端木浩身为先锋,当仁不让。 而皇上看到这份奏章时,一语不发,只是淡淡的问了句“御史大夫怎么看这件事?” 御史大夫立即上前,如同太宗时温彦博弹劾李靖那样,如法炮制的狠狠参了端木亮一本,大殿上气氛立刻静下来,众大臣的目光纷纷投向大司马端木敬德,大家都知道,端木浩是端木敬德的长子,此时,新上任的御史大夫冷光德义正词严,言之凿凿,一脸神气的盯着三朝元老,位列三公之首的大司马。 冷氏家族与端木氏族皆是皇亲国戚。一文一武,端木敬德三朝元老,位高权重,掌握着朝廷三分之一的兵力;而冷博光则是当朝宰相,朝中近一半的文官皆出自他门下。冷博光学识渊博,温文儒雅,敬贤礼善,善气迎人,使出了名的谦谦君子。京城国子监中所用教材便是他亲自负责编撰,因而在武罗国,但凡是子读书者,无人不知冷博光。 两大家族又都和武氏家族有姻亲关系:太后与皇后皆出自端木氏族,这已经是众所周知的,而冷氏家族除了身居四妃之一冷曦棋,其实追溯至先皇时期,先皇的亲生母亲章德冷太后,便是冷博光父亲的亲姐姐,细算起来,冷博光还要管先皇称表哥,不过这层姑表亲在皇权与君臣关系面前,却显得微不足道。 冷博光的父亲冷奉贤在先皇在世时,担任大司马一职,此人狼戾贼忍,暴虐不仁,飞扬跋扈,独断专横,他借助姐姐章德太后的权利,甚至不把先皇放在眼中,结党营私,把持朝政,始终考虑着和盘算的事如何满足私欲和野心。为了满足个人私欲和野心,他悄悄调换守卫皇宫的御林军,私自调动守卫西北的边防军,驻扎在京郊十里外。 为了达到目的,他不择手段玩弄权术,践踏法律,破坏经济,残害人民,他的种种倒行逆施,造成了当时政权的极度混乱,给国家和社会的稳定带来了巨大的破坏。 后来,若不是端木敬德采用门客计谋,巧妙劝服云贵滇三位边疆大吏同意派兵,以清君侧为名,率领二十万大军浩浩荡荡向京城行来,冷奉贤很快得到消息,为了满足狼子野心,他亲自闯入紫薇殿,试图弑君夺位。幸好,章德太后在最关键时刻,选择保护皇上,利用手中虎符,及时控制住御林军,冷奉贤狗急跳墙,拔剑直刺向因惊吓过度而瘫软在地上的先皇。 就在生死攸关一刻,端木敬德破门而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到先皇面前,挡住直逼先皇咽喉的利剑,虽然身负重伤,端木敬德仍然用身体护住魂飞魄散的先皇,直到章德太后带领御林军赶来,当场制服冷奉贤,冷奉贤又惊又怒,凶狠的瞪着章德太后,破口大骂。 章德太后神情冷漠,并不理会,而是走到先皇面前,淡淡开口道“请皇上看在哀家的面上,饶他一命,为了平息皇上内心怨恨,哀家愿意交出虎符!” 皇上答应了章德太后的要求,将冷奉贤幽禁在太液湖中蓬莱岛上,以石头砌成笼状,用千年玄铁打造成树干粗的铁链将他绑在石笼中,寒来暑往,终年经受风吹雨打,夏季烈日炎炎,冬日寒风刺骨,一年后便气绝而亡,死后尸体被埋在岛上,并立碑刻字——不忠不孝人神共愤,奸佞贼人! 足见先皇对之恨之入骨,连死后也不想让他安宁。而章德太后于同年秋末在冷宫中含恨而终,死前仍念叨着皇上的名字,可惜,任服侍宫女如何苦苦哀求,磕得头破血流,皇上仍然不肯前往冷宫见母亲一面,这对亲生母子就以这种决绝冰冷的方式结束了母子之情。 闲话少说,回到紫薇殿,朝堂下群臣皆低头不语,少数几个或自认机智过人,或懵然不知者,偷偷瞧着端坐于明堂上的皇帝。 武元彻脸色阴沉,幽深的眸光冷静的扫过殿下群臣的脸,最后落在端木敬德身上。 端木敬德以身挡剑,救驾有功,理所当然得到先皇重用,不久便接任大司马一职,为了表达对端木一族的嘉奖,皇上废了冷博光的妹妹冷皇后,然后迎娶端木敬德寡居再嫁的姐姐为新后,也就是居住在建安宫的皇太后。 然而武元彻与端木氏族却并不亲近,准确的说,武元彻一向对端木氏心存忌惮,尽管端木敬德自任职以来,为官谨慎小心,从不与皇上发生正面冲突,但是,当年大司马冷奉贤手握兵权,拥兵自重,把持朝政,从不把皇上放在眼中,最后为了满足私欲,私自调动兵马,试图谋权篡位,最后困兽犹斗,铤而走险,孤注一掷,丧心病狂的他将剑刃直刺向先皇…… 虽然武元彻当时并未亲身经历,但是事后他去昭阳殿探望父皇时,看到因受惊过度而神情恍惚的父皇,年幼的心灵中留下一道挥之不去的阴影,也许是他太像先皇,看似强悍的性格后面却是一颗脆弱胆怯的心,而相似的性格也令这对父子之间渐渐生出嫌隙。 不再废话了,言归正传。 这时,堂下百官无人胆敢先开口,只是面面相觑,神色惶惶,暗自揣测皇上心意。 第一百三十五章 恩威并施 这时,堂下百官无人胆敢先开口,只是面面相觑,神色惶惶,暗自揣测皇上心意。 殿外走进一名内监,趋步行至殿下,躬身恭声道“启禀皇上,端木浩将军已经候在殿外。” 武元彻朝内监微一颔首,内监领命退出去撄。 片刻,端木浩在内监的引领下走入殿内,众人纷纷投来或诧异或惊奇或担忧或冷漠的目光。 端木浩一身靛蓝色的圆领长袍,领口袖口都镶绣着银丝边流云纹的滚边,腰间束着一条青色祥云宽边锦带,乌黑的头发束起来戴着顶嵌玉小银冠,银冠上的白玉晶莹润泽更加衬托出他的头发的黑亮顺滑,如同绸缎。 他走至殿下,按照普通臣子初次面见皇上时那样,向赤金九龙金宝璀璨的宝座上方坐着的武罗朝第四代君主武元彻行了三跪九叩大礼。 武元彻头戴通天冠,白玉珠十二旒,垂在面前,被遮住的龙颜,神色淡定,幽深的眸中掠过一抹冰冷笑意,虽然稍纵即逝,但还是未能逃过端木浩的双眼,心瞬间沉入谷底。 他快速垂下目光,拱手一揖,恭声道“端木浩参见皇上!”心中恐惧到顶点,此时武元彻脸上果然罩着一层可怕的冰霜。 而接下来发生的事情似乎都在端木浩的预料之中偿。 武元彻根据御史大夫奏疏中提到的那些事端和理由,把武元彻劈头盖脸的狠狠训斥一番,然而却矢口不提松州之役中端木浩率领西征军浴血奋战,在吐蕃大军撤走前,坚守阵地,誓死保卫松州,抵抗外敌,驱除鞑虏,捍卫武罗国威的功勋。 端木浩沉默着低着头,遵照太后的叮嘱,他一语不发,并不为自己辩解一字半句。 这种一反常态的表现,完全出乎武元彻预料,幽深的眸中那抹笑意渐渐凝住,化为锋利芒刺直射向端木浩脸上。 而此时,大司马端木敬德垂首侍立在殿前,微微低着头,目不斜视,武元彻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倒是弹劾端木浩的御史大夫冷光德横眉冷目的怒视着端木浩,凶狠的目光似乎要将他活吞了。 原来,几年前,御史大夫冷光德与端木浩曾因为争夺一名歌姬而大打出手,发生冲突,并因此牵涉出一桩命案。当时端木浩与太子武元彻,四王爷武元昊关系非同一般,故而,冷光德虽然不服气,心有怨气,不甘心被京城府尹关押监牢。但是,碍于他与太子的关系,太子身为储君,未来的皇帝。 冷氏一族本来因为冷奉贤与冷太后的死而一蹶不振,多年来一直是谨言慎行,夹起尾巴做人,不敢有丝毫逾越之举。这次虽然是冷光德先看住那位歌姬,端木浩明知歌姬是他的人情况下,故意横刀夺爱,故意在众人面前,拥着那位巧笑嫣然的歌姬,当众奚落嘲讽他。冷光德心高气傲,虽然冷氏一族不复当日风光,但也是京城中响当当,烜赫一时的家族,与皇族及各方边疆大吏有着千丝万缕,扯不断的关系。 这重重关系网足以令那些普通的贵族文武大臣,对冷氏仍心存忌惮。 尽管如此,冷氏家族当家人冷博光治家严谨,决不允许唯一的侄子因为一名歌姬与端木浩发生争执。此等因小失大之事,对他而言是绝不容许发生的。 殿下,端木浩既不辩解,更不敢邀功,只能频频叩首谢罪。 尽管,太后曾叮嘱他无论皇上如何对待他,都不要与其争论,更不可居功自傲,但是,回到府中,他却惴惴不安起来。 更令他不解的事,回至家中,父亲端木敬德闭门谢客,甚至连家人都不得进入书房,只有随身服侍的管家可以进入,也只是端茶送饭,除此之外,也只能守在门外。 而后来的日子,端木浩颇有些寝食难安,时刻担心会被皇帝找个理由灭了。 过了大概一个月惶惶不安的日子。 终于,有一天太宗忽然命内监入府传召,命他即刻入宫面圣。 端木浩心中忐忑不安,带着一种近乎赴难的心情去见皇帝。不过出乎意料的,谢天谢地,这回皇帝武元彻的脸色平和了许多。 端木浩听见皇帝用一种语重心长的口吻对他说“从前隋朝的将领史万岁击败西突厥的达头可汗,回朝后却有功不赏,被随便按了一个罪名就杀了。这些事情相信你也很清楚,不过你放心,朕是不会干这种杀戮功臣的事情的。朕想好了,决定赦免你的罪行,奖励你的功勋!” 听完这一席话,端木浩顿时感激涕零,连日来忧愁恐惧的心情一扫而光,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喜获重生的庆幸和感恩。 随后皇上武元彻就下诏加封端木浩左光禄大夫,赐绢千匹,并赐食邑500户。 又过了几天,武元彻又对李靖说“前些日子有人进谗言,说了一些对你不利的话。朕现在已经意识到这一点了,你可千万不要为此介怀啊!”随即又赐绢2000匹,拜端木浩为尚书右仆射。 那一刻,端木浩真的有一种冰火两重天之感。几天前还在担心被兔死狗烹,卸磨杀驴,过河拆桥,鸟尽弓藏。现在居然频频获赏,并且出将入相、位极人臣。如此跌宕起伏、乍起乍落的境遇真是让人不胜唏嘘,无限感慨。 事后,端木浩被端木敬德叫至书房中,狠狠讯吃一顿,最后只说了句‘患得患失,难成大器’。 然后命他退出去,神情冷漠,语气强硬,是端木浩所没见过的。 其实,端木浩在这次事件中也算因祸得福,从这次事件中端木浩算是结结实实地领教了一回天子的‘恩威’。一边是皇恩浩荡,如‘慈母之手’化育万物;一边又是天威凛凛,如‘钟馗之剑’森冷逼人! 然而端木浩在感恩戴德之余,不免惶恐之至,从此平添了几分临深履薄的戒慎之心。 也许正因为如此,所以当端木浩再度出师大破匈奴时,又再次遭人诬告谋反时,端木浩汲取了上次的教训,很明智的选择了赶紧闭门谢客,低调做人。 当然很快皇上武元彻便查清事实,把诬告的人逮捕治罪,证实了端木浩的清白,可端木浩却从此阖门自守,杜绝宾客,虽亲戚不得妄进。 此次,端木敬德对儿子的低调做法很是赞同,其实,从某种意义上说,这又何尝不是在武元彻恩威并施的‘特殊教育’之下,一个担心功高震主的臣子到最后必然会有的一种选择? 夜色晴好,皓月当空,清辉淋漓挥洒,皎若霜雪。天幕上孤星几点,流云几抹,愈发衬得明月如云轮皎洁。 端木敬德与端木浩面对面坐在庭院石桌前,管家端来一壶酒,父子二人月下对酌。 酒过三巡,端木敬德微笑着注视着儿子,说道“想不想听为父讲个故事。” 端木浩欣喜道“儿子常年征战在外,此次又是死里逃生,这些年与父亲聚少离多,现在想起来,听父亲讲故事,还是十几年前的事,当时儿子还不到十岁,父亲给儿子讲了秦朝蒙恬大将军的故事,蒙大将军一直是儿子奋斗的偶像,难得父亲今日有雅兴,儿子愿意聆听。” 端木敬德微微颔首,仰头望向空中明月,脸上笑意渐渐消失。 原来多年前,端木浩类似的故事也曾经发生在端木敬德的一位故人身上。 太祖皇帝时,武罗开国皇帝武匡胤在他的出生地-武罗县的庆安宫赐宴百官。 其时四夷宾服、海内晏安,君臣们自然心情舒畅,于是在宴席上赏乐观舞、饮酒赋诗,一派喜庆祥和之状。 但是觥筹交错、欢声笑语之间,却有一个人满面怒容,他就是开国名将程三思。 甫一入席,程三思的怒火就腾腾地往上蹿。因为有某个功勋并不高的将领,此时此刻的座次却在他之上,程三思无论如何也吞不下这口恶气。他越想越是火大,于是借着酒劲发飙,对那个将领怒喝:“你有何功劳,座次居然在我之上?” 对方慑于程三思的气势,唯恐破坏宴会的气氛,只好低下头不敢吱声。坐在程三思下面的临安王武世宗见势不妙,赶紧过来打圆场,不住地好言劝解。没想到程三思突然横眉怒目,额头上青筋暴起,猛然挥出一拳砸在了这位王爷的脸上,武世宗当场血流如注,一只眼睛差点报废。 第一百三十六章 联姻 安庆宫的喜庆气氛在刹那间凝固。百官们目瞪口呆,搞不清眼前这一幕究竟是怎么发生的。太祖武匡胤龙颜大怒,当即站起来拂袖而去。就这样一场好端端的宴会就这样不欢而散。 宴席散后,武匡胤便命人将程三思召入昭阳殿。当程三思跟随内侍走入大殿时,此刻程三思的酒早已醒了。他满心惶恐,意识到接下来要听到的话,很可能是足以让他一辈子刻骨铭心的话,终生难忘。 不出程三思所料,他果然听见武匡胤说道“朕过去对于汉高祖诛杀功臣之事,非常反感,所以总想着跟你们同保富贵,让子子孙孙共享荣华,世代不绝。可是你身为朝廷命官,却屡屡触犯国法。朕直到今天才知道,当年韩信、彭越之所以遭受菹醢之刑,并不是刘邦的过错。国家纲纪,唯赏与罚;非分之恩,不可常有!你要深加反省,好自为之,免得到时候后悔都来不及!” 程三思当然知道韩信与彭越功高盖主,最后落得弓藏狡兔尽,被剁成肉酱的悲惨下场。 身为人臣,听见皇帝当面说这些话,尽管时节已近深秋,而那一刻,程三思的全身还是被冷汗浸透了撄。 也就是从那个时候起,这个大半生纵横沙场的骁勇猛将,一改过去的粗犷和豪放,变得谨小慎微,谨言慎行,小心翼翼,小心谨慎,事事唯恐越雷池半步。 因为他心里很清楚,要想保住自己的颈上人头和整个家族的荣华富贵,最好的办法就只有一个——学会自我克制,而且要不任何人都更懂得自我克制偿。 端木浩听父亲端木敬德讲到这里,不由想起昔日紫薇殿上,皇上武元彻与他所说的一番话,虽然事情过去很长时间,但是至今想来,依然心有余悸。 端木敬德持着酒杯,深邃的目光观察着儿子的神情,沉声道“当你的才华还撑不起你的野心时,就应该静下心来学习;当你的能力还驾驭不了你的目标时,就应该沉下心来历练。梦想不是浮躁,而是沉淀和积累。只有拼出来的美丽,没有等出来的辉煌。机会永远是留给渴望的那个人,学会与内心深处的你对话,问问自己想要怎样的人生,有什么样的心就会有什么样的境,自然就会结什么样的缘。从这个意义上说心与缘是一体的,缘由心定,缘起于心,而修于心,修心之道乃人生之大道。” 端木浩立刻站起身,躬身道“儿子明白父亲的一番苦心,请父亲放心,经此一事,儿子知道以后应该如何应对。” 端木敬德满意的颔首,继续叙述道“尽管程三思从这件事后就学会了夹起尾巴做人,凡事小心翼翼,但是,太祖皇帝武匡胤还是没有忘记随时敲打他。” 端木浩坐回位置,从父亲手中接过斟满的酒杯,感同身受道“正如皇上对待儿子这般,我很理解父亲这位故人的心情。” 端木敬德轻叹口气,目光飘向远方,月光如水银般的月光从梧桐的叶子间漏下来,倾泻在他瘦削的脸上,斑驳的阴影里,那张不苟言笑的脸增加几分沉郁和凝重。 神龙十五年,武匡胤与程三思君臣间又有了一次非同寻常的谈话。 武匡胤先是和程三思说了一些无关紧要的事,而后忽然话锋一转,说:“有人说你要造反,是怎么回事?” 程三思一听,顿时怔住了,不过有了上次经历,吃一堑长一智,上当学乖,不经一事不长一智,失败乃成功之母,他马上明白是怎么回事了——皇帝这是在对他念紧箍咒啊! 短暂的沉默后,程三思忽然提高嗓门,悲愤的说道“是的,臣是要造反!臣追随陛下征伐四方,身经百战,今天剩下的就只有这副躯壳,不过是刀锋箭头下的残余罢了。如今天下已定,陛下竟然疑心臣要造反!” 话音未落,程三思哗的一声解下上衣,遍身的箭伤和刀疤赫然裸露在太祖皇帝面前,太祖皇帝适才还盛气凌人,一脸怒气,而此时看到程三思浑身伤疤,不无尴尬地看着这个一路跟随他出生入死的心腹猛将,眼前那一道道触目惊心的伤疤仿佛都在述说着当年浴血奋战的悲壮和艰辛,以及君臣之间同生共死的特殊情谊…… 武匡胤的眼眶湿润了,随即和颜悦色的对程三思说道“贤卿快把衣服穿上,朕就是因为不怀疑你,相信你对朕的忠诚,才会跟你说这事,你还埋怨什么?” 这时,管家从庭院侧门快步走来,行至端木敬德面前,躬身道“老爷,宫里来人了!” 端木敬德向他挥了挥手,管家应诺一声,转身离开。 望着消失在月形门里的管家,端木浩不由好奇道“父亲,这么晚了,姑母为何会派人来,是不是有什么紧急的事情发生?” 端木敬德看着他,并不急于回答,而是沉声继续说道道“高明的帝王在运用‘恩威术’的时候,都很善于把握一种‘分寸感’,既不会一味施恩,也不会总是发威,而是在二者之间维系一种动态平衡。而维系这种动态平衡方面,太祖皇帝武匡胤可谓游刃有余,驾轻就熟的高手,在御臣之术上,太祖皇帝可以说是炉火纯青,登峰造极,如庖丁解牛般手到擒来。” 端木浩心不在焉的点点头,忍不住催促道“宫里来人,父亲为何不急着去见见,兴许太后有什么吩咐。” “不急于一时,管家自会接待他。浩儿,为父今日与你说的这些话,并非一时兴起。” “父亲的意思是?” “你姑母与为父已经决定开始实行计划!”端木敬德目光幽幽的盯着端木浩,端木浩霍的站起身,怔怔的注视着父亲,震惊之色溢于言表。 端木敬德向他示意坐下,端木浩向来对父亲恭敬,此刻失神落魄中,他更是顺从的坐回位置上。 而端木敬德则继续娓娓而谈,平静无波的脸上看不出丝毫紧张与慌乱,这令本就佩服他的儿子端木浩,更加敬重起来。 经过这次敲打,程三思越发低调内敛,而李世民对他的表现也很是满意,所以自然而然地收起了‘大棒’,很快就给出了一根足以让程三思受宠若惊,大喜过望的‘胡萝卜’。 有一天,太祖皇帝召来程三思,照旧是君臣间在说话,武匡胤说着说着忽然冒出一句“朕打算把女儿许配给你,不知贤卿意下如何?” 虽然这次不再是什么坏消息,恰恰相反,是别人梦寐以求也得不到的天大好事,可是程三思却感觉不到一点欣喜与兴奋,心中的诧异却丝毫不亚于上次。 “为什么呢?尚公主,成为皇家乘龙快婿金鞍马,与皇上有了姻亲关系,程三思也不用整日担心哪天一不留神会被皇上治罪?他为何不感到高兴呢?”端木浩神情已恢复如常,不解的问道。 “很简单,因为,那一年,程三思已经年近六旬,而太祖皇帝本人也不过才四十几岁,他的女儿能有多大,就可想而知了。暂且不说皇帝的女儿身份如何尊贵,让人不敢高攀,但就年龄差异来说,双方的悬殊也实在太大了,简直大得离谱。如此不可思议的恩宠,程三思如何可以消受?”端木敬德目光淡淡的落在端木浩脸上“当今圣上正是沿袭了太祖皇帝的做法,所以想让浩儿娶长平公主。” “什么?!”震惊之下,端木浩几乎是从石凳上跳起来,惊愕道“父亲不是跟儿子开玩笑吧?那……那长平公主最多不过十一二岁,尚未及笄的年龄,如何能谈婚论嫁,这……这岂不是荒唐至极,闻所未闻!”他连连摇头,言辞间拒绝之意甚是坚定。 端木敬德瞧着儿子一副惊慌失措的神情,冷笑道“西汉初年,太后吕雉为了满足私欲,把持朝政,将鲁元公主与宣平侯张傲之女张嫣嫁给汉惠帝刘盈,鲁元公主与汉惠帝皆是吕雉亲生,汉惠帝是张嫣的亲舅舅,以外甥女配亲舅舅,这种有悖人伦纲常的事,都可以发生,将年幼的长平公主嫁给权臣之子,又有何不可?”说至后面,不由加重语气。 端木浩当然知道汉惠帝娶外甥女,亲上加亲的这段宫廷丑闻。 但是,无论如何,他都不会想到类似的事情会发生在自己身上,尽管,他与那位长平公主并无血缘关系。不过,当今皇后端木月是他胞妹 第一百三十七章 家族还是爱情? 端木浩当然知道汉惠帝去外甥女,亲上加亲的这段宫廷丑闻,不过,他从未想过,类似的事情竟然会如法炮制的发生他身上。长平公主与他虽无血缘关系,但是当今皇后是端木浩胞妹,也是长平公主名义上的母亲,按辈分论,他是长平公主的舅舅,这种有违人伦的事,岂是饱读诗书,尊崇儒学的他所能接受的。 当年,孝惠帝生性羸弱,太后吕雉把持朝政,为了增强吕氏一族与皇室的关系,也更方便她长期干政的目的,不惜将年仅十岁的外孙女张嫣嫁给自己的儿子,也就是张嫣的亲舅舅。而年轻且短命的孝惠帝,做皇帝短短几年便去世了,他的英年早逝不得不说与吕雉亲手安排的这场乱论婚姻有脱不了的干系。 此时,他仿若看到张灯结彩,鼓乐喧天的宫廷中,年满二十岁的孝惠帝刘盈身着大红喜装,满脸愁苦,与年仅十岁的外甥女张嫣相对而坐,默默无言,脸上全无一点喜庆的气氛。 端木浩已经开始感受到孝惠帝被迫娶张嫣为后时心情的沉重与惭愧,而久藏于心的一段情思在这种复杂的情绪中悄然浮上心头。 端木敬德静静观察着他脸上表情的变化,心中已有了主张,神色肃然道“这么多年了,你还对她念念不忘吗?当年若不是她一意孤行,任意妄为,你又怎么会落入匈奴奸细手中,要不是四王爷及时发现,恐怕你早就命丧黄泉,那里还有如今的风光荣耀。那个女人巧言善变,心狠歹毒,她配不上你!” 端木浩突然抬起头,迎视着父亲愠怒的目光“当年的事,并非她的错,是我太过轻敌,高估了自己的能力……偿” “混账!”端木敬德厉声斥道“当年的事,四王爷已经原原本本的告诉为父,若不是那个妖女不知死活的拖你下水,你又怎么会落入匈奴人的陷阱,险些丢掉性命,更让自己陷入两难的境地。你知不知道,直到如今,皇上依然为当年的事耿耿于怀,你为了救那个女人置皇上安危于不顾,若不是四王爷暗中相助,派遣苍狼及时赶到,后果不堪设想!” “父亲,她不是……”端木浩还要辩解,却被端木敬德挥手冷冷打断道“好了!不必再说了!成大事者,不恤小耻,立大功者,不拘小节,大丈夫要想成就一番事业,岂能沉溺于儿女私情,孔子曰:‘君子有三戒,少之时血气未定,戒之在色。及其壮也血气方刚,戒之在斗。及其老也血气既衰,戒之在得。’这些道理,难道你都忘了?” 端木浩此时方恍悟道“太后派人来府中,就是为了皇上赐婚的事?” 端木敬德目光迥然的盯着他,沉声道“既然已经猜出来,你应该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了吧?” 端木浩迎上父亲逼迫的目光,缓缓移开视线,不想被父亲看出他内心的失落与不甘,淡淡说道“父亲的故事尚未讲完,儿子想听完这个故事,再做决定。” 端木敬德强忍住怒气,世人面前,他始终是不苟言笑,尽忠职守,高高在上的大司马,但在端木浩面前,他却只是个父亲,即便心中有怒火,毕竟父子情深,知子莫若父,深知端木浩与长公主的感情不是说断就断,说忘就忘。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当年,碧云天,黄叶地。秋色连波,波上寒烟翠中偶然邂逅于秀水河畔,山映斜阳天接水,芳草无情更在斜阳外,采兰赠药的互相吐露内心真情。 黯然***,追忆往昔,思念如玲珑骰子安红豆,相思入骨知不知? 别离是淡苦的水,孤独是一杯苦茶,把相思煮的浓浓,品她留下的芳味,忆君心似西江水,日夜东流无歇时。 本以为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期待着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美好生活。 无奈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昔我往矣,杨柳依依。却只能今我来思,雨雪霏霏,晓看天色暮看云,行也思君,坐也思君。 回忆往昔,秀水河畔,她一袭白衣委地,上锈蝴蝶暗纹,一头青丝用蝴蝶流苏浅浅倌起,额间一夜明珠雕成的蝴蝶,散出淡淡光芒,峨眉淡扫,面上不施粉黛,却仍然掩不住绝色容颜,颈间一水晶项链,愈发称得锁骨清冽,腕上白玉镯衬出如雪肌肤,脚上一双鎏金鞋用宝石装饰着,美目流转,恍若黑暗中丢失了呼吸的苍白蝴蝶,神情淡漠,恍若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一般,嘴角勾起一抹笑容,如同烟花般飘渺虚无而绚烂 端木浩从她身边走过时,她双眸似水,却带着淡淡的冰冷,似乎看透一切。十指纤纤,肤如凝脂,雪白中透着粉红,似乎能拧出水来。一双朱唇,语笑若嫣然,一举一动都似在舞蹈,长发及腰,解下头发,青丝随风舞动,发出清香,腰肢纤细,四肢纤长,仙子脱俗的气质顿时吸引住端木浩视线。 从那一刻起,风流多情,招蜂引蝶,流连花丛,身边从不乏美女的端木少将军,突然成了坐怀不乱的柳下惠。任凭素日一起拈花惹草的公子哥们如何劝说,他都无动于衷,甚至京城第一名妓亲自下帖相邀月下对饮,这曾经是他最梦寐以求的事,可是自从那日在秀水河畔见过长公主后,他的眼里再也看不到其他女子,他的心中也无法容纳除去她之外的第二个女人。 可怜他与她郎情妾意,情深意浓,却被先皇棒打鸳鸯,狠心拆散有情人。 秋风清,秋月明,落叶聚还散,寒鸦栖复惊。相思相见知何日?此时此夜难为情!可怜他一朝入了相思门,尝了相思苦,长相思兮,长相忆,短相思兮,无穷极。早知如此绊人心,何如当初莫相识。 “天不老,情难绝。心似双丝网,中有千千结。”这是,端木浩与长公主临别前,公主赠与他的最后一句话,此地一别分两地,鸿雁长飞光不度,鱼龙潜跃水成文。 端木敬德知道这份情感在他心中的分量,于是沉声继续说道“程三思仕途多年,经验丰富,闻言立刻跪地叩首,谢绝了皇帝的好意。他说‘臣的妻室虽然出身卑微,但与臣共贫贱,同患难已经几十年了,而且,臣虽然不学无术,但也知道古人富不易妻的道理,所以迎娶公主一事,实在非臣所愿,恳请皇上收回成命!’” 端木浩接口问道“那太祖皇帝又是怎么回答得?” 端木敬德轻捋胡须,缓声说道“太祖皇帝并未发怒,而是微笑着颔首,便不再坚持,此事就这样不了了之。李世民微笑颔首,没再说什么。其实程三思很清楚,太祖皇帝不是真想把女儿嫁给他。之所以突然没头没脑地唱这么一出,无非是想表明对程三思的信任和恩宠罢了。他怎么舍得将心爱的女儿嫁给一个年龄可以当她祖父的糟老头子。而对这一点,程三思看的很透彻,知道此事千万不能当真,更不可以答应,婉言谢绝是最好的办法。换句话说,皇帝的这种美意只能‘心领’,决不能‘实受’。” 端木浩听到这里,忧郁的眸光突然一亮,惊喜道“如此说来,皇上将长平公主赐予孩儿也是效仿太祖皇帝,只是借此表达对我们端木氏族的恩宠与信赖,并非真意要将长平公主许配孩儿了,那么孩儿理应向程三思那样,婉言拒绝,不能信以为真,是不是?” 端木敬德摇了摇头,深深叹息一声道“当年为父曾在试图谋逆弑君的冷奉贤剑下救了先皇一命,先皇感念恩情,所以对我端木家恩宠有加,非但擢升为父成为位居三公之首的大司马,还迎娶你姑母入主中宫,成为母仪天下的皇后,使我们端木氏一跃而成武罗朝最显赫的家族,这些荣耀与富贵,是为父和你姑母用生命和终生幸福换来的。如今先皇已死,皇上登基后,虽然明里对端木氏恩遇有加,但是为父与你姑母都很清楚,当年拥立皇上登上龙位时,姑母曾与他有言在先,助他登上皇位的条件是允许你姑母垂帘听政,将朝廷一半的兵权交到为父手中。” 端木浩诧异道“竟然有这样的事,为何孩儿从未听父亲说起?可是后来,为何姑母未能垂帘听政,而父亲你手中也仅掌握着朝廷三分之一的兵力,这其中究竟发生了什么?父亲,请您告诉孩儿吧!” 第一百三十八章 大司马称病 端木敬德摇了摇头,深深叹息一声道“当年为父曾在试图谋逆弑君的冷奉贤剑下救了先皇一命,先皇感念恩情,所以对我端木家恩宠有加,非但擢升为父成为三公之首的大司马,还迎娶你姑母入主中宫,成为母仪天下的皇后,使我们端木氏一跃而成武罗朝最显赫的家族,这些荣耀与富贵,是为父和你姑母用生命和终生幸福换来的。如今先皇已死,皇上登基后,虽然明里对端木氏恩遇有加,但是为父与你姑母都很清楚,当年拥立皇上登上龙位时,姑母曾与他有言在先,助他登上皇位的条件是允许你姑母垂帘听政,将朝廷一半的兵权交到为父手中。撄” 端木浩诧异道“竟然有这样的事,为何孩儿从未听父亲说起?可是后来,为何姑母未能垂帘听政,而父亲你手中也仅掌握着朝廷三分之一的兵力,这其中究竟发生了什么?父亲,请您告诉孩儿吧!” 端木敬德锐利的目光紧盯着他,语声透着寒气“发生了什么?难道你自己心里不清楚吗?三年前你与长公主误入匈奴人布下的陷阱,当时仍为太子的皇上为了救你们带领东宫侍卫深夜出宫,直奔城郊十里坡,在匈奴人聚集点发现了你们,但同时也被匈奴人发觉踪迹,侍卫与匈奴人兵刃相见,刀戈相向。一番打斗后,终因寡不敌众,太子在所有侍卫被杀的情况下,被迫亮明身份。而匈奴人虽然凶狠残忍,却也知道太子身为储君是武罗未来的国君,如果杀了他,不如将其软禁,关键时刻用以要挟朝廷。而先皇正是因为此事而对太子起疑,父子之间生了嫌隙。” 端木浩吃惊道“莫非后来,先皇执意废掉太子,也与此事有关?” 端木敬德直视着他道“现在你应该明白,为什么这么多年,皇上并未兑现当时承诺的原因了吧!我与你姑母之所以忍气吞声,隐忍至今,无非是因为皇上手中掌握着你并未阵亡,而是一直被困在吐蕃的证据。当年,吐蕃屡次侵扰我武罗边境,致使边境生灵涂染,百姓流离失所,苦不堪言,而连年征战,国库耗损严重,加之连年旱灾水灾,民间怨声载道,天、怒人怨。若是让先皇得知你被吐蕃人俘获后,他们非但没有杀害你,反而迎你为上宾,大伦与你称兄道弟,赞普对你礼遇有加,以先皇的残暴性情,我们端木氏一族上下百余口人,恐怕早就成了刀下亡魂,或流放蛮夷之地。而皇上登基后,虽然之前信誓旦旦答应让你姑母垂怜,由为父掌控全国一半兵权,可是,自古皇帝多是薄情寡义,言而无信的失信小人。他翻脸不认,并以你投降吐蕃为由,要治我们全族的罪。我与你姑母纵然心中愤怒万分,气急败坏,也无法与其抗衡。万般无奈之下,我们只有忍气吞声,委曲求全,忍辱负重。你姑母虽然贵为皇太后,却不得不时时看他脸色,仰他鼻息。如今你既然已经安然归来,而且,皇上对你也消除了戒心,所以,眼前正是我们谋划大计的好时机。浩儿,皇上此次赐婚,无论真心拉拢我们端木家族,还是假意试探,你都要答应!” “为什么?”端木浩不解道“如果皇上仅是借此试探,我们为何不像父亲那位故人程三思那样,婉言谢绝,何况,长平公主尚且年幼,儿子与她实在不合适!” “不合适也要答应,如今你姑母在宫里四面楚歌,腹背受敌。宫中探子已经回报,近日来,皇上对御林军程首领多有微言。御史大夫冷光德已经向皇上递了弹劾程首领,皇上看过奏章后,龙颜大怒,立即命人将程首领带入紫薇殿,严加训斥一番,虽然并未免去他的首领之职,但是言辞之间已经表露出对程首领的不满。为父猜想,皇上之所以没有免除他的首领之职,大概是尚未找到合适候选人可以代替他。日后,一旦有了合适人选,程首领非但官位不保,恐怕连你姑母与我们端木一氏也会因此受牵连,到时,皇上也许会新仇旧恨一起算,将我们端木一族连根拔起,斩尽杀绝。到那时,浩儿,牺牲的不仅仅是你一人的婚姻与幸福,而是整个端木氏家族百余口人的性命啊!”端木敬德双手握住端木浩的肩膀,语重心长的劝道“浩儿,为父知道你心中只有那位长公主,可是如今她人已经不在了,逝者已矣,生者如斯!你不要因为一时冲动而做出终生悔恨的事情啊!” 一言说中端木浩的心事,父亲说的没错,端木浩始终斩不断过去,忘不了往昔。 三生石前定情,秀水河上凝噎,百世轮回断前缘,今生回眸定来世。 倾世的容颜只为君而留,万载青丝尽系空处。倾心一诺纵身入忘川,万事皆休只身堕轮回。千载的寂寞难忘前世一诺,百年清净再续前缘尽断…… 端木浩面色沉静如水,犹豫着,终于开口说道“父亲平日教导儿子,怨因德彰,仇因恩立,不去计较我么给认得恩惠,也不去对抗别人给我们的仇怨,这样才能达到人生的豁达和生活的和谐—偿— “住口!”端木敬德面色微变,他想发怒,却又忍住,目光灼灼的观察着端木浩,片刻,方开口道“你能记住德怨两忘,恩仇俱泯,这种为人处世之道,为父很是欣慰,但是凡是都有例外,就算你想德怨两忘,恩仇俱泯,也要先保住自己的性命重要,何况,现在需要你保住的不仅仅是自己的命,也不单单是父亲与你姑母的命,而是整个端木氏族上上下下百余口人的性命! 端木敬德锐利的眼睛盯着他,似乎想看透他的心。 孟子曰:存乎人者莫良于眸子。眸子不能掩其恶。胸中正,则眸子了焉;胸中不正,则眸子眊焉。听其言也,观其眸子,人焉瘦哉?” “浩儿,为父并不想逼你就范,但是,有一点,你必须想明白,为了一个女人而枉顾整个族人的命运而不顾,不是一个有担当的男人会做的事。为父从小便教导你,一个有担当的男人才能为他人所信赖,一个有自信的男人才能给他人希望。你作为端木家长子又是唯一的男丁,为父对你抱有厚望,希望,你能好好考虑,想清楚了再来找我!”端木敬德言罢,转身欲离开,刚走几步,身形顿住,微微侧头,说道“还有一件事,我想你有必要知道。那个女人,也就是让你念念不忘的长公主,她并没有死!” 听闻此言,端木浩顿时如被雷击中一般,片刻的震惊与困惑,随之而来的是潮水般汹涌而至的惊喜与不敢置信,因为情绪过于激动,他的声音微微发抖“父……亲,这可是真的?她……她的真的尚在人世,她没有死!” 端木敬德转过头,以背影对他,不用回头,他也能想象的出儿子此刻脸上的表情,虽然一直在犹豫是否应该告诉他真相,但是就在刚才那一刹那,他突然决定,与其让儿子从他口中得悉当年事情原委,不如索性让他自己去发现。 固然有些残忍与不近人情,但是这也是么有办法的办法。况且,端木浩与长公主这段旧情一日不了,娶长平公主的事便不能成,那么他与太后多年预谋的计划,岂不是功亏一篑。 万般无奈之下,只能出此下策,希望端木浩在亲自揭开事情真相后,能懂得悬崖勒马,适可而止,看到端木浩伤心并非他所愿,想借此机会劝他回心转意才是初衷。 几日后,早朝时辰已过,大而空阔的紫薇殿上,皇上武元彻透过垂在面前的白玉珠十二旒,意外的发现大司马竟然破天荒的没有出席,不由眉头一蹙,问道“为何不见大司马来上早朝?” 吏部尚书出列上前,双手执象牙笏板,躬身趋步上前,恭声回禀道“启禀皇上,早晨天不亮,大司马府中管家便来百官待漏院,为大司马告假,说大司马身体不适,卧病在床,无法出席早朝。” 武元彻轻轻‘哦’了一声,垂目望向殿下,问道“可知大司马所患何病?”语声平静无波,听不出丝毫情绪。 吏部尚书低着头,眼睛忍不住向端坐于赤金九龙报璀璨的宝座上瞧去,武元彻头戴通天冠,白玉珠十二旒,垂在面前,遮住龙颜,无法看清他的神情,心中不由发了慌,垂目看向手中象牙笏板。 这象牙笏板乃文武大臣朝见君王时,以记录君命或旨意,亦可以将要对君王上奏的话记在笏板上,以防止遗忘 第一百三十九章 开国名将萧育 吏部尚书低着头,眼睛忍不住向端坐于赤金九龙报璀璨的宝座上瞧去,武元彻头戴通天冠,白玉珠十二旒,垂在面前,遮住龙颜,无法看清他的神情,心中不由发了慌, 象牙笏板兴于周废于清,用玉、象牙或竹木制成,依官阶区分,自古成为官阶地位的象征。 文武大臣朝见君王时,以记录君命或旨意,亦可以将要对君王上奏的话记在笏板上,以防止遗忘。 而此时,吏部尚书面前的笏板上却空无一字,并非无事可奏,冷世勇由正四品的副骁骑参领直接贬谪为从七品看守城门的事,他始终未敢向皇上奏明,踌躇不定间,他感觉对面一双锐利的目光正冷冰冰的盯着他看。 他抬头望去,正撞上冷光德傲慢充满挑衅的目光,心中一阵毛骨悚然,慌乱下,额头冷汗涔涔。 快速低下头,躲开冷光德逼迫的视线,迟疑片刻,方颤声回道“回禀皇上,大司马的管家并未说明什么病,只说,大司马自昨夜便身体不适,所以今日未能早朝……另外,臣有事启奏,请圣上准许!” 武元彻身体微微侧着,略显疲惫之色,沉声道“准!” 吏部尚书双手紧握住象牙笏板,手心直冒汗,顿了顿,硬着头皮回道“今年对各级官员任职情况,臣……臣有一事要向皇上禀报。” 武元彻眉头一蹙,语气有些不耐烦“朕不是已经批准了吗?怎么,还有异议?” 吏部尚书慌忙拱手回道“臣不敢,是……”他悄悄向殿上看了一眼,犹豫片刻,方开口继续说道“回禀皇上,是太后对冷参领任职京城步军统领一事提出异议……”说完,他忙垂下头,不敢抬头看皇上,心中忐忑不安起来。 空阔的大殿刹那陷入一片死寂,今日上朝均为四品以上文武官员,这些人绝大多数都或与端木氏,要么与冷氏家族都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对宫中皇上与太后之间的关系也都略知一二。 太后与皇上虽名义上为母子,实际上貌合神离,尤其是一些老臣对三年前太后与大司马联合辅佐皇上登基的经过都很了解,知道当年太后之所以帮助已废太子重登帝位,是想挟天子以令诸侯。 太后是位精明强干,而且野心勃勃,她一心要效仿西汉时期吕雉吕太后,想通过控制皇帝,来满足自己对权利渴望的私欲偿。 非但如此,她要求皇上将朝廷一半的兵权交到大司马手中,端木一氏欲把持朝政,她强制联姻,大封端木氏,乃妇人之识、裙带之风。而关于为人之道,为人处世,应重情义。太后对待功臣或老将还是可以的,而对异己分子或者政敌则神十厉害,可以说手段卑劣而且极其毒辣。 武罗开国功臣,也是当时杰出的军事家萧育,与程三思,冷博光之父冷亚父并列为武罗三杰。 萧育的‘谋战’军事思想主张,曾被当时的丞相冷亚父誉为‘国士无双’,而太祖皇帝武匡胤对他评价甚高,曾在一次功臣宴饮上,当众说道‘战必胜,攻必取,朕不如萧育’,并封他为异姓王。当时,武罗境内,无人不知萧育其人,他一人‘王侯将相’全任。 一时间,京中文武百官纷纷登门恭贺,几乎天天宾客盈门,据说,萧府管家为了不把大门处门槛被人踩坏,只能命人将门槛拆了,由此可以想象出,当时萧府是如何宾客如云,门庭若市的热闹场景。 然而,福兮祸所伏,祸兮福所倚,祸福看似对立,实则相互依存,相互转化。 萧育虽然足智多谋,善于领兵打仗,却不懂得,月盈则亏,水满则溢的道理。 一位云游相士,曾在热闹喧哗的萧府门前,停滞不前,门口侍卫赶他离开,他却神色淡定,镇定自如的捋着胡须,含笑不语,任凭侍卫如何劝说威胁始终不肯离去。 后来,侍卫将此事告知管家,管家一时最快便把此事告诉已酒醉微醺的萧育。 萧育一时兴起,非要出来见见这个不知好歹的相士。 结果,他摇摇晃晃的刚步出大门,便看到那相士扭头便走,他心中奇怪,急急赶上去,大声呵斥道“小小相士,胆敢藐视本王,你就不怕本王治你的罪吗?” 相士缓缓转回身,面对着萧育,脸上没有丝毫恐惧害怕,手捋着胡须,仍是含笑不语。 而他镇定自若的神情顿时激怒萧育,他向身后跟随过来的侍卫一挥手,厉声道“把这个不是好歹的东西给本王抓起来,关进柴房,先饿他三天,看他还敢不敢如此猖狂!” 侍卫领命正欲上前,却听那相士仰头大笑,笑声洪亮,惊起路旁树枝上栖息着看热闹的鸟儿,纷纷扑棱着翅膀,向远处飞去。 萧育愈加恼怒,厉声催促道“还愣着干嘛,把他捆起来!” 未等侍卫上前,笑声戛然而止,那相士收敛笑意,眉目间透着一种说不出的诡异与神秘,注视萧育片刻,他突然开口说道“花开半开,酒饮微醉,此中大有佳趣。若至烂漫,便成恶境。履盈满者,宜思之。” 萧育微微一怔,两名侍卫正欲上前擒住相士。不料,萧育忽然一挥手,制止住。 他惊疑不定的审视着眼前这位,衣不遮体,眉毛厮结,鼻孔撩天的相士,见他肮脏邋遢的身上,一无长物,唯有那双眼睛精光发亮,尤其是看他的目光,如同能看透世间万物般锐利。 萧育顿时酒醒七分,心底不由泛起一层寒意,困惑不解的注视那相士,隐约感觉到相士不同一般,一扫适才趾高气昂,颐指气使的神情,拱手向他一揖,客气的问道“请问先生尊姓大名,适才萧某有眼无珠,多有得罪,还望见谅。适才先生一番话,似含有玄机,萧某愚钝,还请先生指点一二!萧某不胜感激!” 那相士微微含笑,手依然捋着胡须,默默注视萧育片刻,方开口说道“挫锐解纷,和光同尘。王爷,可知修道的基本?” 萧育微微讶异,不解道“先生明明一身相士打扮,为何与本王谈修道基本?” 那相士只笑不语,目光直视着萧育,这时管家赶过来,看到相士对萧育态度如此傲慢,心中不由愤怒起来,张口喝道“你这个相士如此不识好歹,我们王爷问你话,是看得起你,还不快向王爷解释清楚,否则,决不饶你!” 相士冷冷扫了他一眼,唇角浮起一丝轻蔑笑意,声音几乎是从鼻孔发出“狐假虎威,狗仗人势!” 管家闻言,脸色大变,怒声道“你……你竟然骂我是狗!”说着撸起袖子,凶狠狠的威胁道“今天,你若是不能说出一番道理来,就算我们王爷仁慈,不惩罚你,本管家也要好好教训教训你这个目中无人的混账东西!” 相士冷笑一声,并不吃他那一套,而是向萧育说道“恶奴在侧,无异于宠信奸佞,王爷好自为之!”言罢,向萧育一拱手,转身便走。 萧育忙命令道“拦住他!” 一语未落,管家与两名侍卫已经冲上去,手尚未抓住那相士破烂的衣衫,突然一阵怪风刮过,席卷着砂石尘土,迷住人的眼睛,众人纷纷以袖遮脸,却听那呼啸的风声中响起那位相士的话“冲和谦虚,虚而不满,源远流长,绵绵不绝。是要与世俗同流合污,还是保持自身的光华,全凭王爷一念之差!”一语未了,众人便听到那相士洪亮的笑声,听起来如同就在耳畔,久久回荡,挥之不去,却又寻不到人影。 此时,萧育彻底酒醒,怔怔的望着龙卷风渐渐消失在眼前,而那相士早已不知所踪,待府内宾客赶出来瞧热闹时,只见萧育与管家并两名侍卫满脸惊愕的盯着前方,管家早已吓得脸如土色,两个侍卫虽是武行出身,却也惶惶不安,不知如何是好…… 回府后,萧育再也无心情与祝贺的宾客把酒言欢,送走客人后,便独自一人关入书房,不准任何人进入。家人们很快听说了那个怪相士的事,很多人私下窃窃议论:有说萧育偶遇相士,相士赞他龙眉凤角,印堂发亮,有帝王之相;也有人说,那相士是上天派来奖赏萧育,并欲带萧育离开人间,去玉帝身边统领天兵天将。 一时间众说纷纭,常言道,好事不出门恶事行千里,这件事很快传到宫中,传到太祖皇帝耳中。 第一百四十章 探病 一时间众说纷纭,常言道,好事不出门恶事行千里,这件事很快传到宫中,传到太祖皇帝耳中。 任何一个君王都不会愿意看到他的臣子肆无忌惮的树立威信,而直接威胁到中央权力。 太祖皇帝武匡胤当然不例外,虽然仅是人云亦云的传言,这件事却像根刺一般深深扎在这位开国皇帝的心中撄。 不久便寻了个理由,将他贬为信阳侯。然而,事情并未因此结束,萧育深知太祖畏惧他的才能,所以从此常常称病不参加朝见或跟随出行。萧育并未真正领会当日相士的一番话,时日久了,心中日益产生怨恨,在家中闷闷不乐。对于自己与几位不及他功劳才能的同僚处在同样地位甚至感到羞耻。 又一次,太祖武匡胤与他谈论朝廷各位将军才能的高下,认为各有长短。而当太祖问萧育“像我的才能能统率多少兵马?” 萧育不假思索的说“陛下不过能统率十万大军。” 太祖又问道“那么你呢?” 萧育毫不掩饰内心的得意,笑道“臣当然是越多越好。” 太祖心中不悦,面上却笑着说道“爱卿越多越好,那为什么还被朕辖制?偿” 萧育并未意识到太祖眸光中掠过的一丝冰冷,笑道“陛下不善于统领士卒,而善于领导将领,这就是臣被陛下辖制的原因。况且陛下是上天赐予的,不是人力能做到的。” 后来,云贵滇三藩王领兵造反,他们都是萧育一手提拔的将军。起兵前曾经写信给萧育,劝他与三人一起图谋大业,并称愿意追随萧育。萧育手持密信避开左右侍从,独自在庭院里漫步,仰望苍天叹息“陛下,莫怪臣违背誓言,是你逼我成为谋逆篡位的不忠之臣!” 谁料,本来里应外合,计划周密,却因为萧府一名下人出府办差与人发生争执,无意间说出萧育准备释放囚犯攻打皇宫的事,并恰好被经过的步军统领冷奉贤听到。 冷奉贤立刻将此事告诉姐姐——当时是太祖皇帝的冷婕妤,冷婕妤当机立断,把萧育谋反的事禀告皇上。 可是皇上顾忌萧育在朝廷内外以及百姓间的名声威望,不敢轻举妄动,毕竟谋反之事需要真凭实据,仅凭一介家奴所言尚不能将他名正言顺捉拿。 正在踌躇不定,束手无策,一筹莫展时,素日温顺贤淑的冷婕妤,向太祖皇帝提议道“可以请程三思将军亲自去一趟萧府,程三思于萧育有知遇之恩,只要程老将军肯出马,接下来的事情交与臣妾,臣妾一定会给陛下一个满意的答复。” 太祖皇帝本来苦于无计可施,此刻听到冷婕妤信心十足,沉思片刻,终于下定决定,吩咐冷奉贤去程府请程三思。 冷奉贤本来能言善辩,再加上昔日程三思被人弹劾时,朝中大臣多数避之不及,惟有冷奉贤待他如故,像往常一样登门拜访,二人饮酒对弈,切磋武艺,或谈论兵法,成为忘年之交。 冷奉贤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凭借三寸不烂之舌,终于劝服程三思。 有一句话叫‘成也萧何败也萧何’,用在程三思于萧育身上再合适不过了,程三思为人耿直,刚正不阿,当他告诉萧育皇上下旨宴请开国元勋时,他几乎没有一丝犹疑,爽口答应。尽管之前,他一直假称有病,不去上朝,在昔日恩人面前,他却不好再推脱。 当萧育在内侍的引领下,踏入紫薇殿时,大殿的门突然关闭。多年领兵打仗的经验让他立刻意识到危机,不及细想转身欲冲出大殿,却被早已埋伏在殿内柱后的御林军侍卫拦住,萧育拼力反抗,三拳五脚很快将几个侍卫打倒在地,而隐藏在殿后的十几名壮士在冷婕妤一声令下,一拥而上,将萧育摁在地上,用绳捆住,并未向太祖皇帝回报,冷婕妤便下令将萧育乱棍打死。 当太祖皇帝走入大殿,看到已被打得血肉模糊,奄奄一息的萧育时,又惊喜又怜悯。而这时萧育用最后一丝力气紧紧抓住程三思的袍角,冰冷的目光充满愤怒与怨恨,程三思心中不忍,缓缓蹲下身,附耳上前,耳畔传来萧育微弱的却阴狠的声音“程……将军,萧育……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程三思浑身猛地一颤,只觉阴森寒意自脚底直冲上心头,多少次浴血战场,九死一生,他从未有过害怕,更不会胆怯,但是这一刻,不知为何,一种莫名的恐惧笼罩着他,令他挥之不去,无法摆脱。 当看到紧握住袍角的手缓缓松开,垂落地面上时,他的心犹如堕入无底深渊,冷汗不住的冒。 惶惶不安中,他回头,看到太祖正立在不远处,面色沉静如水,幽深的眸子里波澜不惊,脸上看不出丝毫情绪。 这种冷漠的眼神曾经何时也注视在他身上,心中不由毛骨悚然起来,慌忙上前向太祖皇帝俯身请安,太祖冰冷的目光中掠过一丝心满意足的笑意,而程三思在这一丝若有若无的笑容里感到从未有过的恐惧与心寒。 狡兔得而猎犬烹,高鸟尽而强弩藏,自古开国帝王,可与共患,难于处安。当年范蠡功成身退,弃官经商,到了陶地改名换姓,叫做陶朱公,得以善终。而作为谋臣,和范蠡一起,帮助勾践打败吴王夫差立下赫赫功劳的文种,却自觉功高,不听从范蠡劝告逃离越国,而只是称病不朝。后来有人趁机进谗言,诬告文种要造反作乱,勾践听信谗言,赐给文种一把名为属缕的剑,并命人传话说道“卿当初给朕出了七条对付吴国的策略,朕只用三条便打败了吴国,剩下的四条在你那里,你用这四条去地下为寡人的先王去打败吴国的先王吧!”于是,文种自刎而死。 此时此刻,程三思真正体会到无论是春秋时期到死仍执迷不悟的文种,还是惨死在眼前的萧育,他们都是‘王者之道’与‘人本性’不可共存的必定结果。 几日后,程三思便以家有老母需要侍奉为由,向太祖皇帝递上辞呈,太祖再三挽留,程三思执意离京返回故里。太祖见他心意已决,也不再挽留,准了请辞奏折,并赐他良田大宅,程三思一一婉拒。当天趁夜携带家人乘马车离开京城,当太祖皇帝后悔放他离开后,派人到他家乡寻找时,发现程三思与其家人根本没有回家乡,自此便失去行踪。太祖多次派人四处打探寻觅,无奈天下之大,五湖四海,哪里还有程三思的影子。 而萧育的死不但令程三思大彻大悟,得以全身而退,还成就了两个人。 这人就是在除去萧育整个事件中起着至关重要作用的冷婕妤与她的同父异母弟弟冷奉贤。经此一事,太祖对冷婕妤自是另眼相待,而冷奉贤被擢升为御史大夫,几年后,太祖原配孟皇后因难产而亡,已是贵妃的冷氏顺理成章被册封为继后,自此,冷氏家族成为武罗王朝权势最煊赫的外戚家族…… 翌日黄昏,一顶普通的银顶皂色盖帷四人抬轿子悄悄停在大司马府门前。 府中管家闻声迎出门,抬头看到冯若全站在轿子旁边,顿时大惊失色,慌不迭的跑进内院。 顷刻,端木浩率领阖府老少急匆匆的奔出来,齐刷刷跪在轿子前,恭声道“臣携全家老少向皇上请安,不知皇上驾到,有失礼数,请皇上降罪!” 声音刚落,一身明黄的俊美男人从轿中出来,只眼梢轻轻一掠,目扫全场,已是气势慑人,众人大气都不敢喘。 “平身!”武元彻目光注视着跪在众人前面的端木浩,沉声说道“朕此次前来,是专程看望大司马,所以,你们不用如此诚惶诚恐。都起身吧!” 端木浩拱手领命,众人纷纷起身,却无人敢抬头,一个个屏息敛气,垂手侍立,端木夫人虽然是诰命一品夫人,却也不敢有丝毫怠慢,规规矩矩的领着家人跟在皇上身后。 房间光线有些暗淡,却未掌灯,端木浩亲自掀起帘子,引领武元彻走入室内。 一股浓烈的药味扑面而来,武元彻微微蹙了蹙眉,很快神色恢复如常,端木敬德本来躺在床上,闻声起身,端木浩走至床前,扶住父亲,低声道“父亲,皇上亲自来府中探望您了!” 端木敬德一听,微微闭着眼睛倏然一亮,慌忙推开端木浩,起身下床,跪倒在明黄身影前,声音微颤“老臣……参见皇上,不知皇上驾到,老臣……”话未说完,眼前一黑,晕厥过去。 第一百四十一章 龙须药引 端木浩拱手领命,众人纷纷起身,却无人敢抬头,一个个屏息敛气,垂手侍立,端木夫人虽然是诰命一品夫人,却也不敢有丝毫怠慢,规规矩矩的领着家人跟在皇上身后。 房间光线有些暗淡,却未掌灯,端木浩亲自掀起帘子,引领武元彻走入室内。 一股浓烈的药味扑面而来,武元彻微微蹙了蹙眉,很快神色恢复如常,端木敬德本来躺在床上,闻声起身,端木浩走至床前,扶住父亲,低声道“父亲,皇上亲自来府中探望您了!” 端木敬德本来微闭着的眼睛倏地一亮,忙推开儿子的手,神色惶惶的下地,跪在武元彻面前,颤声道“老臣参见陛下,不知陛下驾到,有失礼数,请陛下责罚!”话音刚落,眼前一黑,整个人昏厥过去。 随行太医忙上前替他诊脉,并用手指掐住人中,良久,端木敬德方缓缓醒转过来。 当他睁开眼睛,耳畔立刻传来武元彻关切的声音“大司马,您怎么样了?” 端木敬德苍白无力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笑容,缓缓摇头,却一句话也说不出。 武元彻见状,甚为忧虑,回头询问“大司马究竟身患何病?” 端木浩和随行太医相互对视一眼,又都垂目不语,武元彻更加疑惑,锐利的目光直射向端木浩脸上,沉声问道“端木将军,令尊到底患了什么病,为何久治不愈?” 端木浩忙躬身上前,迟疑片刻,低声回道“回禀皇上,父亲他……” “住口!”床榻上传来端木敬德严厉的声音,大概用力过猛,紧接着一阵急促的咳喘声,端木浩连忙回身去扶他,却被他用力推开,而这一系列的动作几乎令他再次昏厥过去。 武元彻大吃一惊,他很快觉察到端木浩与太医脸上神色异常,似乎有事隐瞒,于是走上前坐在床榻边,语声诚恳地问道“大司马,是为何阻止端木将军,难道有什么难言之隐,还是……?”他想说是难以治愈的疑难绝症,不过,话到嘴边又咽下,即便这是心中所望,毕竟碍于天子身份,终未能说出口偿。 这时,端木浩目光似不经意向侍立一旁的太医微微一扫,太医立刻走上前,躬身回道“回禀皇上,大司马所患之病并非无药可治,只是这……” “皇上,老臣年老力衰,疾病缠身,已是风前残烛,恐怕以后不能再为皇上分忧,老臣……老臣真是有愧与君呀!”一语未了,已是老泪纵横,神情悲戚,端木敬德颤抖着举起衣袖,低头拭泪,与素日老成持重,不苟言笑的大司马截然不同。 武元彻心中不由升起一丝凄凉,古人云,鸟之将死,其鸣也哀;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眼前这副光景,令武元彻心中种种疑虑瞬间消逝,今日前来,其实是想探探虚实,看看他端木敬德是真病还是假装,不过,现在看来,他似乎是多虑了,悬了多日的心终于渐渐放下,对端木父子的戒心也减淡。 他握住大司马的手,轻轻拍了两下,然后回头问那个太医“朕恕你无罪,快告诉朕,大司马究竟身患何病?为何这么久仍不见起色?” 太医躬身回道“回皇上,大司马所患之病却是罕见,但是却也并非无药可治,臣曾经在一本古书上看过,像大司马这种病,只要用对了药,好生调理,多休息,不出一月便可恢复如常。” 武元彻奇道“这就怪了,朕已经命令太医院要用最好的药材,不管是千年人参,还灵芝鹿茸,只要宫里有的,尽管取来为大司马入药,为何久久不见疗效?你们太医院是不是并为尽力而为,只是用这些话来搪塞大司马,敷衍朕?”后面几句话,他故意加重语气,极力表现自己对朝廷重臣的关切之情。 太医闻言顿时吓得脸色灰白,慌忙跪倒在地,俯身叩头,颤声道“皇上明鉴,并非微臣不尽力,是……”他犹豫着,不敢再说下去。 “是什么?快说!否则以欺君之罪处置!”武元彻厉声呵斥道。 匍匐在地上的太医身体猛地一颤,然后惊恐万分的连连以额触地,苦苦哀求道“皇上饶命,皇上饶命,微臣该死,微臣该死!” 俯视着跪在脚下的太医,武元彻心中更加诧异,竟然敢冒着欺君之罪,也不肯说出口,看来此事非同小可,以他对太医的了解,并非胆大妄为之人,因此也更加激起内心的好奇。 脸色渐渐阴沉,短暂的沉默过后,他沉声道“既然你自认有罪,那朕就成全你,来人,把这个渎于职守,企图谋害大司马的庸医拖下去。” 声音甫落,殿外走进两个侍卫,正要上前拉跪在地上吓懵的太医,突然听到端木敬德沙哑的声音“慢着!” 众人目光纷纷投向床榻上,端木敬德强自支撑着,作势要下床,端木浩上前搀他,父子两个都跪在皇上面前。 端木敬德颤颤巍巍的抬起头,灰败的脸上满是请求之色“皇上……,此事与太医无关,是老臣命该绝,不敢怪罪任何人,求皇上看在老臣一个垂死之人的面上,不要迁怒于他人,这一切都是老臣的命,求皇上网开一面,饶了太医吧!” 武元彻愠怒的目光再次移向被侍卫反手押住的太医,极力克制内心的愤怒,沉声问道“朕再给你一次机会,说,究竟怎么回事?” 那太医早已吓得魂飞魄散,本来准备好的话,极度恐惧中,几乎都忘到九霄云外,支支吾吾的,半天才清楚的吐出一句话“要治愈大司马……必须要用‘须灰’做药引……这药引……” “须灰?”武元彻诧异道“是胡须的灰烬?” 太医缓缓低下头,恐惧的目光令武元彻突然意识到什么,追问道“既然是胡须,为何没有人剪下胡须,为大司马做药引?太医,你颌下那缕胡须就不错,现在马上剪下来为大司马入药!” “如果微臣的胡须可以,别说是一缕,就算全部也在所不惜,只要能治愈大司马。只是……据古方中记载,这胡须并非普通人所有,而是……”他目光胆怯的看了皇上一眼,同时扫到端木敬德威迫的目光,身子猛地一颤,急急说道“回皇上,据古书记载,大司马的病,只有圣上的龙须,方能治愈!”言罢,垂下头,再也不敢出半点声。 武元彻先是一怔,回想起适才众人重重表情,再回头看到端木敬德父子均以额触地,伏着身子不敢抬头,心中顿时了然,也确信无疑。 武元彻虽然疑心颇重,但此刻看到大司马病入膏肓,心中竟也升起几分怜悯之心。沉默片刻,他突然上前一步,从侍卫身上拔出宝剑,二话不说割下新蓄起的胡须,把他赐给端木敬德。 武元彻此举,大出端木敬德意料。 心中虽然吃惊,但面上却不得不作出一副感激涕零,惶恐不安的神情,他颤抖着双手从武元彻手中接过那缕青须,捧在手中,热泪盈眶,感激道“老臣何德何能,可以得到圣上如此眷顾。圣上不惜损伤龙体,用龙须为老臣治病,老臣实在是承受不起,老臣……老臣愧对先皇,愧对皇上,愧对朝廷啊!”言罢,顿首见血,泣以恳谢。 一番话说得声情并茂,武元彻听在耳中却是极为受用,他当然知道自己的这缕胡须,对于臣子来说,分量实在是太重了。 看到端木敬德感动的热泪涟涟,而且把头都磕出了血。而且瞧端木敬德那神情,似乎这样还远远不足以表达他对自己的感恩戴德之情。 武元彻心中分外舒畅,上前扶他起身,宽宏地一笑,和颜悦色道“爱卿不必如此,朕此举实有私心。朝廷内外皆知,爱卿乃三朝元老,为武罗王朝立下赫赫战功,如今虽已过花甲,但是武罗国离不开你,离不开你们这些对朝廷忠心耿耿的国之栋梁。所以朕之所这么做,完全是为了天下苍生,为了黎民百姓,为了社稷江山,爱卿不必深谢!“ 端木敬德父子向武元彻千恩万谢,端木浩率领全家老小恭恭敬敬的将他送出府。 夜幕降临,武元彻辞别端木父子,起驾回宫。 目送御轿愈行愈远,端木浩神色渐渐凝重起来,端木夫人心思缜密,此刻看出儿子神色异常,当着家人不便明说,便向众人吩咐道“你们都回去吧! 第一百四十二章 端木敬德 端木敬德寝室内,侍女们掌灯进房,服侍端木敬德用过晚膳后,端木浩与端木夫人走进来。 管家忙上前请安,端木夫人向他微微颔首,然后吩咐道“都下去吧!没有吩咐任何人不准靠近,明白吗?” 端木夫人性情沉静寡言,但是端木府中从管家到杂役没有不畏惧她的。 说起这位夫人,休说别的,只须看她年轻时的表现,就可以对其性格描绘的一清二楚了撄。 府中老人都知道这件事,据说当年,在她嫁入端木府中第三年,有一天听下人不小心说漏嘴,提起端木敬德前往花街柳巷与其他官员吃喝玩乐。 当时,听到此话时,她一脸平和,说话的下人倒是吓得不轻,双腿一软几乎是瘫跪在地上,浑身颤抖着伏身在地,连连求饶。 这位端木夫人倒也有趣得紧,对这位下人既训斥也未责罚,而是微微一笑,神情淡定的走过去,一副恍若未闻的神情。 在场的下人都着实唬了一跳,也吃了一惊,心中纷纷讶异与慨叹,老爷真是好命,娶了夫人如此贤良淑德的女人,这要是发生在普通女人身上,早就一哭二闹三上吊,闹翻了天。哪里还能如此心平气和,沉着淡定偿。 而就在阖府人因为夫人的大度与贤惠而赞叹不已时,夫人房中突然传来一阵婴儿的啼哭声,好奇的下人们纷纷涌入内院正房门外。 只听里面传来老爷的怒吼声“你发什么疯啊?” 正在下人们期待着夫人反驳声时,屋内又传来一阵清脆响亮的婴儿啼哭声,这次比上次听在耳中更清晰,也更令人于心不忍,站在下人身后的奶妈实在忍不住,举步要进去,却与迎面冲出来的管家撞了个正着,两人走的都很急,头碰上头,纷纷哎呦着退后几步。 管家抬头一看,冲口而出的骂人话立刻咽下,怒气冲冲的脸上立刻浮现出遇到救星般的笑容,低声道“快进去吧,在晚一步,孩子就没命了!真是太凶险了!” 奶妈听的云里雾里,不明所以的问道“管家,发生什么事了?” 管家顾不得与她详细解释,拖着他走进去,回身关门时,向躲在门外看热闹的下人们阴沉着脸,呵斥道“该干嘛干嘛去,别聚在这里找不痛快,待会儿老爷出来要是看到你们围在门口,有你们好果子吃!去,去,去!快散了吧!” 说完,便关上门,门外下人们,面面相觑,不过也没人再敢出声,端木府中待人向来宽厚,又是当朝大司马,若是因为一时好奇,而丢了这份求爷爷告奶奶的,好不容易得来的一份差事,实在是不值! 不一会儿,所有下人都三三两两的分散离去,庭院再次恢复往日宁静,可是与之比较起来,房间里却是气氛紧张,一触即发。 当奶妈与管家冲入房间时,看到眼前的景象,差点吓得晕过去。 端木夫人本来抱着出生不足三月的女儿端木晴,猝不及防的往端木敬德头上砸过去。幸好端木敬德自幼习武,功夫着实了得,及时伸手接住女儿,尽管这样,他也是当场吓得一身冷汗,将啼哭不止的女儿紧紧抱在怀里,脚下一软,险些跌坐在地上。 管家急忙上前,扶住端木敬德,看到端木敬德瞪大眼睛,像看陌生人般,直盯着立在对面,面色镇定自若的夫人。 不只是管家眼花,还是突如其来的变故令端木敬德措手不及,那目瞪口呆的神情中竟然隐隐浮现出几分欣喜之色。 管家忍不住揉了揉眼睛,怔怔的看着老爷夫人,向来能言善道的他,一时之间竟然想不出什么话可以说。 还是奶妈反应快,疾步奔到端木敬德面前,从他手中接过端木晴,说来也奇怪,本来啼哭不止的婴儿,经过此番折腾竟然止住哭声,睁着一对乌溜溜的大眼睛,好奇的看着父亲与母亲,她肯定想不到,就在片刻之前,她的母亲‘企图’将她当作武器报复父亲的风流花心。 幸好,有位同僚辗转得知此事,亲自上门为端木敬德澄清,当日他虽然去了那种地方,却什么女人也没沾边,而且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端木夫人自幼一起拜师学艺的师兄。否则,这位烈性夫人如果不是自杀,就是选择出嫁远离世俗——她是那种永不回头的女人,一旦决定就算撞得头破血流,也绝不会妥协让步。 说来也好笑,端木敬德也是在那时才真正爱上这个美丽的妻子。 此次事件后,端木府中众人惊奇的发现,老爷与夫人由以往的相敬如宾到真正浓情蜜意。而端木夫人自那次以后,便再也未发过脾气,因为她相信丈夫的忠实。这是她唯一坚持的事,也是最令她憧憬与渴望的真情相待,至于其他,则全都听从夫君。 当然,事后二人关起门来,缠绵情话时,端木敬德曾经问起当日为何会那么冲动拿孩子的性命开玩笑。 而端木夫人则笑靥如花的解释道,其实当日,在扔出孩子之前,她已经事先算准距离,而且关键是她太了解丈夫了,知道武功高强的丈夫肯定会出手接住,确保女儿安全无虞,虽然平日他从不显露深厚的功夫。 皇上回宫后,很快京城内传开,皇上为了救大司马不惜损伤龙体,割须当药引。京城百姓纷纷歌颂赞叹当今圣上乃一代明君,而朝中文武百官也见风使舵的纷纷跑到大司马府中探病问安。 一时间,端木府中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武元彻认为这捋胡须就算没有对端木敬德的身体发挥作用,也足以在他的内心深处发挥出某种神奇的效用。他自以为是的认为,这种神效就是一个深受感动的臣子在有生之年对皇帝死心塌地的忠诚。 可是他千算万算,百般提防,却没有料到,端木敬德并未患病,一切都是他故意设下的局。 先是装病,逼皇上做出薄情寡义之事,引起群臣不满,令他失却民心,使他成为一位名副其实的昏君。只是,没料到,这位刻薄寡恩,向来视端木敬德如狼似虎的皇帝,竟然也学会了太祖一套恩威并施的帝王之术。 所以当端木敬德喝下这副历史上绝无仅有的‘龙须’做药引的汤药后,心中并未有外界预料那般激动和感恩。相反,他内心深处更加不安,没料到自己设的局,铺的路,却成全了他为一代明君的称号,心中气恼又悔恨。 说起端木敬德,此人自幼便表现出与众不凡。 据说端木敬德出生时,祖父曾经梦到有一只巨蟒缠在他家的柱子上,所以认为他是巨蟒转世。端木敬德出生后家中的一棵死梧桐树竟然重新焕发出了生命,让其祖父更加相信巨蟒转世这一梦语。而凑巧的是端木敬德患有“火蟒藓”,浑身上下都是像蛇的鳞片一样的癣,所以连端木敬德也相信了巨蟒转世这一梦语。 无巧不成书,端木敬德还有一个奇怪的爱好——爱吃鸡,却又最怕鸡毛。当时紧急公文,在信封口处往往要粘上鸡毛,俗称鸡毛信、鸡毛令箭。每次他看到这种信,总是毛骨悚然,如见蛇蝎,必须要下人帮他取掉鸡毛,他才敢拆读。 下人困惑不解,外人也不明就里。 只有端木敬德自己心里清楚,古书中曾有这样的说法:“焚烧鸡毛,毒蛇闻气就死了,龙蛇之类,也畏惧这种气味。” 端木敬德对鸡毛害怕到这种程度,日子久了,难免也被人理解为蟒蛇转世。 在国子监学习时因为怕别人看到身上的鳞片,即使夏天炎热,仍然穿戴整齐地读书,因此得到先生大加赞赏。 除了这件事,还有几件事足以说明端木敬德不同凡人。 端木敬德小的时候天赋并不高,不客气的说应该算是笨孩子。 与一般人比起来,他学习起来非常吃力。 一天晚上,他在家里读书,有一篇文章他重复读了很多遍,可就是背不下来。他就一遍一遍地读,一遍一遍地背。夜深人静,他仍然没有背下来。 这可急坏了一个人。 谁呀?原来,他家来了一个贼人,就潜伏在他书房的房梁上,想等他读完书睡觉之后再进屋偷点什么。可是贼人趴在房梁上等了很久,就是不见他去睡觉。贼人实在忍无可忍,怒气冲冲的地跳下房梁,冲端木敬德吼道:“就你这么笨还读什么书?我听几遍就会背了!”言罢,贼人将那篇文章从头到尾地背诵了一遍,然后满脸不屑的扬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