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难道是我打开的方式不对? 夜色渐浓,剧县城里渐渐归于宁静。 往日里人声鼎沸的北海郡守府里也渐渐没了人声,除了不知停歇的北风还在刮个没完,就连门口的值守官兵都缩在了门房里避寒。 郡守府后院东厢的一间屋里,还透出些许微弱的光亮,给这个寒冷的冬夜增添了些许暖意。里屋充斥着一股浓郁的药香,让外屋的两个侍女打扮的年青女子连探头往里面看一眼的欲望都欠缺,只顾着低头拨弄炭盆里的炭火。 “我说凤儿,别扒那些炭了,再拨拉火都要被你弄熄了!”一个年龄稍长的女子开口道。 “唉……”被称作凤儿的女子拿脚轻轻踢了一下盆沿,“这怪冷的天,不能好好的在暖和的被窝里待着,偏要在这守着这要死不活的家伙,可不是遭罪?” “哎哟!你可轻声点!”年长女子吓了一跳,下意识的伸头往里屋看了一眼,发现没什么动静才转回头对凤儿说道:“可不能乱讲话,躺着的那位可是四皇子,当今皇上的亲儿子,正儿八经的北海王爷!你这话要是被人听到说不定是要掉脑袋的!” “三姐你也太小心了!这屋里就咱俩,那位四皇子受了这么重的伤,医匠都说不知道能撑过几天,还怕他跳起来咬我?旁的人又有谁会这大冷的天四处闲逛偷听你我说话?”凤儿一脸不屑的样子,“再说这位北海王也只是虚衔,食邑也不过一县,要说这北海郡里说一不二的人物,还得是咱们老爷陆太守!” “话是这么说没错,可人家北海王好歹也是皇子,万一遇上个心胸狭窄的听到你我说话,要收拾两个丫鬟还不是一句话的事?难道你还指望老爷为这点小事出头?” “唉……说的也是!”听了这话,凤儿有些阴郁的低下头,显是触动了什么心事,继续拨弄炭火。三姐也没了聊天的欲望,屋里随之沉寂了下来。 ※※※※※※※※※※※※※※ 赵旻躺在里屋的檀香大床上,身体丝毫不听使唤,脑子却无比清醒。两个侍女的话他听得一清二楚。自从他苏醒过来,感受到这具不属于他的身躯,紧接着一阵如潮水般的思维片段从他脑海涌过,他便明白了一件事:自己穿越了。 赵旻一直觉得穿越是**丝的专利。他看过不少网络小说,其中穿越者的身份大多是什么被冤死的特种兵啊、愚昧无知的农夫啊、废渣的宅男啊……基本都属于人生不如意于是换一个躯壳重新开始的类型。可怎么到自己这里就变得有些走样了呢? 赵旻在前世算是创业者的典范:大学毕业进了一家建筑设计院当实习设计师,两年后以组长身份跳槽到世界百强的某美国建筑事务所,再两年成为设总;二十七岁的时候独立成立了自己的设计公司,经过三年努力,业务量已经进入了全省前十,在周年庆上与同事饮酒狂欢,在烂醉如泥醒来后……居然发现自己穿越了! “难道是我打开的方式不对?不应该是都市励志剧吗?怎么一转眼就变成了苦逼穿越剧?我到底是得罪了哪路神仙?”这一刻,赵旻在心中泪流满面。 然而事实已经显而易见、并且不可逆转。赵旻发了会呆,又乱七八糟想了一阵,最终只能无奈的叹了口气。“既来之则安之,与其胡思乱想还不如弄明白现在的具体处境呢!” 其实从刚才侍女的对话以及脑海中这具躯壳遗留的记忆碎片,赵旻对现在的状况已经基本有所了解。 这是一个混乱的时空。神州的历史在一开始还保持着正常的步伐。夏、商、周之后陷入春秋战国的乱世,随后秦始皇横空出世一统六国,建立了不世功勋。其后的暴秦在胡亥手中灭亡,天下再起纷乱。然而此时历史脚步稍稍迈偏了一些,楚王项羽、汉王刘邦、齐王韩信等各路英雄豪杰都没能问鼎天下,反倒是一个叫赵启的平民异军突起,结束了乱世,代替汉高祖建立起神州第二个统一的政权,定都洛阳,国号“大夏”。 大夏的历史并非一帆风顺,与悲剧的华夏各朝代一样,也经历过异族入侵、后宫乱政、诸侯叛乱等阵痛。虽有各代君主的努力和忠臣名将的奋斗,经过三百余年风风雨雨的大夏朝仍显得风雨飘摇。本朝皇帝赵玚登基以后,全国连续三年大旱,政府赋税严苛、朝廷政令朝令夕改,百姓民不聊生,官逼民反。中治七年,也就是五年前,发生了一场席卷大半个神州的农民起义。一开始的时候,起义军攻郡破县,势不可挡;可惜与历史上所有的农民起义一样,缺乏必要的组织性成为这支起义队伍的致命缺点。不到一年,朝廷派出平叛大军,起义大部被血腥的镇压,仅剩少量义军苟延残喘,或占山为王,或四处逃窜。这场轰轰烈烈的大起义虽落下帷幕,但大夏朝经此洗礼,无奈的将一种大厦将倾的颓势展示在天下人面前。 在这样的背景下,穿越而来灵魂占据的这幅身躯的前任主人也叫赵旻,身份是大夏帝国皇帝赵玚的第四子,年前刚满十五岁,被皇帝封为北海王。从当年夏朝太祖爷传下的规矩,除了太子之外,其余皇子年满十五受封之后均需到自己的封地上居住一年,名曰“国狩”,意即代天巡狩,顺便体察民情,为以后参政和辅佐皇帝积累经验。不过夏朝历经三百余年十七位皇帝,再加上那场浩大的农民起义,让许多传下的规矩名存实亡,更何况国狩这条本就可有可无的规定,早就形同虚设,至少他的二皇兄、三皇兄就都没有进行过国狩。 身为皇子的赵旻由于资质驽钝,加之受自幼丧母的影响,个性有些阴沉,平日里沉默寡言,自来就不受皇帝宠爱,在宫里本就属于半透明的人儿。由于名字里有个“旻”,取谐音得了个“泯默皇子”的外号。原以为自己的十五岁就跟两位皇兄一样顺顺当当过去就算了,谁曾想皇帝不知道抽什么风,突然下诏要求他在一月内离京前往北海。在接到诏书的时候,本就不多话的赵旻更显阴沉,既没询问也没辩解,谢恩后径直收拾行李立即出发。 到达北海郡治剧县后,赵旻连北海郡守准备的接风宴也没有参加,借口身体不适早早的就回了太守安排的厢房歇息。次日一早便带着几个亲随出城往北,策马狂奔,本意是打算驱解一下心中的烦闷。谁料这一解就解出了事,四皇子从狂奔的马上坠下,惊得一干亲随当即慌了手脚。等送回太守府的时候已经只有出的气没了进的气,连剧县城最有名的回春堂的医匠施救后也摇头叹息,声称回天乏术,恐怕支撑不了几天。事实上没用上几天,只在当夜,这个带着一腔哀怨的幽魂便一命呜呼;而顺带的、另一颗来自二十一世纪的灵魂占据了这具躯体。 ※※※※※※※※※※※※※※ 外间的风吹得更急了些,就连关得紧紧的房门都发出‘簌簌’地响声。本就有些昏昏欲睡的凤儿听见动静,嘴里不情愿的嘀咕了一声,起身走到门边打算把门栓紧上一些。刚伸出手,门上突然发出“咚咚”的声响,在这寂静的寒夜夹杂着呼呼的风声显得格外刺耳。 “啊!!”凤儿吓了一大跳,猛地往后一退,差点撞倒身后刚起身的三姐。二人对视一眼,均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惶。 “咚咚”敲门声继续不依不饶的响起。 “谁啊?”到底三姐年长些,壮起胆子问了一句。 “我,北海王府门令,邵琦。”门外传来一个故作沉稳却难掩稚嫩的声音:“快些开门!” “哦!来了”三姐定了定神,趋前打开房门,把门外的人让进屋里。 自称邵琦的人进了屋,转身把门栓紧,脱下连头一并包住的大氅搭在架子上,将屋子扫视了一圈,才缓缓的开口:“你二人既是服侍北海王,便该随时关注。如今北海王在内室,你二人却留在外室,只顾贪恋炭暖,若是因此出了纰漏,定不轻饶尔等!” 说完也不待二人回话,抬脚便迈入里间。进得内室,方才的沉稳马上不翼而飞,取而代之的是满面的担忧,还有几分惶急和愧疚交织其中。 邵琦走近塌边,直往赵旻的面上猛瞧。瞧了半晌,想是看出似乎没有出现最坏的情形,心情略松了些,身体也软了下去,慢慢的跪坐在床榻旁边。 “四爷,您可好歹得撑住啊!”邵琦嘴里轻声说着:“您要是不在了,长公主得有多难过啊!” “不止长公主,还有七皇子,还有郭夫人!为了他们,您一定要撑下去!”邵琦伸手把赵旻身上的被子掖了掖,似乎陷入某种回忆中。“记得阿福五岁随侍四爷身边,那时四爷刚六岁。虽然您不爱说话,可心里从来什么都明白,阿福也都瞧在眼里。阿福不是不知好歹的人,在您对阿福交待可以在私下称呼您四爷的时候,阿福就认定您是一辈子的主人!”说到这,声音已经有些哽咽。“阿福也没什么奢望,但求能一直随侍四爷身边。难道四爷连这点请求也不留给阿福吗!……” 阿福是邵琦的小名。赵旻在听到动静时就试图做出回应,可惜全身上下所有神经肌体都好像被一层东西阻隔了意念的传递,大脑发出的指令犹如泥牛入海,丝毫不顾及这个新来灵魂的感受。 “难道老天让我穿越在这付躯壳就是让我像个植物人一般安安静静的观察这个世界,避免影响这个世道的运转?”赵旻被自己突然冒出的念头吓了一跳! “开神马国际玩笑!!”赵旻在心中涌起一股惊惶,随即被不甘的怒火替代!原来仅仅是熄灭了一段生活的选择权利,至少还保留有重生的希望!现在却是要扼杀自己命运的自由!是可忍孰不可忍!这股怒火越烧越烈,在绝望中燃起的求生意念是如此之强烈,迅速蔓延了全身,身体的每一根骨骼、每一块肌肉似乎都能感受到这股不屈的意志在颤动! 似乎只是一瞬,又仿佛过了许久,赵旻感觉到意识与身体之间的阻隔有了一个微小的缺口。在绝境中的意念感到了生的希望,顺着缺口喷涌而出。随着意志的突破,身体的支配权也逐渐回到了自己的感知当中。 “唔……”这一声仿如野兽嘶鸣的呻吟,就是赵旻来到这个世界上发出的第一个声音。 “四……王爷!王爷您醒了!”耳畔传来邵琦喜极而泣的声音。“快来人!快去传医匠!北海王醒了!” 第二章 随了个系统出来 赵旻费力的撑开眼皮,看到眼前的少年虽面带泪痕,一脸的惊喜与惶急夹杂,但扔不掩其丰眉朗目、面若冠玉、唇红齿白。此时嘴里正不住的呼唤:“王爷!王爷!您醒了!这可真是太好了!”仅仅看了一眼,便似乎用尽他全部的力量,随即又闭上双眼。 此时赵旻的心思完全没有在这个漂亮得不像男人的家伙身上停留哪怕一秒,因为他的全部心神都被另外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给吸引住了。 就在赵旻睁开眼睛的那一瞬,他看到的除了正常应该看到的一切,眼中还多了一层半透明的光幕!看上去仿佛科幻片里经常见到的机械战警、未来战士的视角一般。光幕上还闪动着绿色的字符: 姓名:邵琦 身份:北海王府中门令 统率:18 武力:12 智力:63 政治:77 特性:无 看着眼前这令人无法理解的一幕,赵旻下意识的闭上双眼。但随即察觉更加令人震惊的还在后面:他发现自己的脑子里多了一个‘东西’! 准确来讲,那不能称之为‘东西’,因为它只存在于赵旻的感知之中而非实体,换句话说就是只能感觉不能触摸。 那‘东西’看起来就像是一个游戏的界面,界面背景呈淡黄色,横向排列着四块扑克牌形状的方块;由于没有参照对比,因此看起来几乎可说是无穷大,因为不管往哪个方向看都只能看到这四个方块。现在只有左数第一个方块散发着淡淡的光芒,其余三个方块都被两条赤红色的锁链斜向交叉绑缚。赵旻前世也玩过一些游戏,按照正常理解,发光的方块应该是‘可使用’状态,绑缚着锁链的则是处于‘未解封’状态。 随着赵旻把注意力集中到‘可使用’状态的方块上,发现上面有着一些隶书写就的字体。方块的正上方标注四个字:‘任务系统’。其下被花纹隔成三个纵列的空间,空间的左上角分别标注着“主线任务”“常规任务”“特殊任务”。目前下方的两个“常规任务”和“特殊任务”均呈现浅灰色,只有“主线任务”空间里有着一行金色的小字: 任务名称:生存 任务期限:三日 任务简介:乱世将临,世道惟艰。努力在这世界上存活下去吧!当你证明命运可以由自己掌控之时,将会看到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 任务奖励:未知 ………… 赵旻已经完全沉浸在震惊的心神中无法自拔! “这是几个意思??!!乱入了是吧??!!” 当他好容易在混乱的思绪中冷静下来,终于可以认真思考出现的状况。尽管很难理解科幻技术、游戏画面和现实世界之间到底是怎么糅合在一起的,但至少可以清晰地推断出以下几点: 1.他从21世纪穿越到一个似是而非、距今大约1500~2000年前的时代。 2.自己身受重伤奄奄一息,随时可能一命呜呼。 3.他的脑袋里有一套‘系统’,眼睛能够看到别人看不到的东西。 发生在他身上的一切显然无法用科学解释,以赵旻惫懒的性格也不愿纠结具体什么原因。因为再怎么样愤怒、再怎么样哀鸣都改变不了既成的事实。好吧,既然老天已经选择了自己在这个时空里出现,既来之则安之,正如那个不知所云的任务所说,自己现在的选择,也唯有在这个时代里努力生存下去! 想到这,赵旻竭力让自己不那么沮丧。“好吧!既然来到这个时空重活一次,我当然会珍惜自己的生命!无论是谁、哪怕是阎罗王想要从这夺走我的生命,我也不会束手待毙,哪怕拼死也要在他身上咬上一口!!!” ※※※※※※※※※※※※※※ 当赵旻再次睁开眼时,屋里已经点起了许多蜡烛。烛光的照耀下只见得人头攒动。除了名叫邵琦的少年之外,多了许多侍女,还有两位宽袍素衣、看上去显得道骨仙风的老头,一个在给自己把脉,另一个正摇头晃脑的手持一张药方嘴里还啧啧有声,想来这两位就是那所谓“回春堂”的医匠了。另外门边站着一个一身戎装、满面冷峻的年青军官,虽然手握佩剑站得笔直,但落在赵旻的身上的眼神中却隐含着一丝不屑。当赵旻看向他的时候,眼前的光幕上也随之浮现出一行信息: 姓名:眭英字志杰 身份:南军中师虎贲校左曲军侯 统率:53 武力:66 智力:21 政治:18 特性:无 从前任遗留的记忆碎片中知道,这位年青军官是从北军中抽调出来、护卫赵旻进行国狩的部队指挥官。 夏朝军制在沿用秦时旧制的基础上做出了一些改革:全国各地普遍仍实行征兵制,凡在官府登记的年满二十的男子均需服兵役两年,一年在本郡县,称为“正卒”;一年在边军或京师洛阳服役,在边军的称为“戊卒”,在京师的称为“卫士”。服役完毕返家的作为预备役兵员。凡有一定军功、资历、爵位者,饲养、捐献军马或粮食、钱币达到一定数量者,朝廷礼遇的功臣子孙、学者、高龄者,男子身高不足规定尺寸(6.2尺以下)者,均可免役。 然而因为日愈严峻的国内外形势,为了抵御异族侵略、防范边疆以及拱卫京师,又设置了南北两军,采用的是募兵制,即职业军人。南军的主要任务是拱卫京师,以及镇压叛乱;北军主要任务是驻边,以及抵抗外侮。南北两军又各分为东、南、西、北、中五师,每师编制两万人,合十万军,两军合计共二十万人。 眭英所在的虎贲校隶属于南军中师,是常驻京师洛阳的卫戍部队。这次被抽调护卫任务,本在寒冬腊月的天里执行任务就让人心头不爽,何况还是护卫这么个众人皆知的“泯默皇子”,他的心里也带上了几分轻视。不爽加上不屑,眭英面色的不善也就可想而知了。 赵旻现在可没心情顾及眭英的心思,他现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把脉的那位老医匠的脸上,这才是头号大事,可关系着赵旻自己的小命!那医匠摸了约莫半柱香的功夫,又闭上眼睛抚着长须思索了良久,方才站起身来拱手道:“恭喜北海王!原本王爷刚送回来的时候也是老夫掌的脉,从当时的脉象显示,王爷的骨骼尽碎,经络紊乱,生机将绝;岂料今番来看,王爷体内骨骼经络俱都恢复如初,想来王爷本是天子贵胄,必有大气运庇佑,方得以逢凶化吉,惟神迹可以形容!只是方才脉象所示,王爷有些气血不足,精血亏损,想是体虚所致,只需服用几贴老夫调配的温养调补之汤药,再好生调息将养几日便可痊愈!”另一位医匠也点头称是。 赵旻听了这话不由欣喜若狂,这小命总算是保住了,还有比这更值得开心的吗?要不是身上实在无力动弹,说不得要跳起来手舞足蹈一番方可发泄心中的喜悦!这一段连续的剧烈刺激加上身体虚浮,如今得到医匠的明确回复总算是可以松一口气。心神放松之下,赵旻才觉得疲惫不堪,一股倦意涌来,终于沉沉睡去。 ※※※※※※※※※※※※※※ 一夜无话。次日清晨醒来,只觉神清气爽,身上的气力也恢复了大半。按照赵旻的推测,应该是自己的灵魂替代了旧有的残留,所以原先断绝的生机也随着旧魂随风散去。新兴的魂魄带来了新的契机,昨日的不适只不过是对原有身体尚未适应造成的,现在随着精神的恢复,对这具躯壳的掌控也逐渐得心应手,不长的时间竟然可以撑坐起来自己用食了。 早餐是邵琦送来的白粥,配上几碟小菜,竟让他胃口大开,接连吃了两碗,要不是担心残躯初愈,怕虚不受补,真想多来上两碗。说起邵琦,从昨日赵旻苏醒以后便一直没有离开,随侍身边,对赵旻可算得是忠心耿耿。想来也是,他与赵旻除了有深厚的感情,从身份上来说更是他的主人。一旦赵旻有个好歹,说不定会逼他陪葬也不是不可能。 “可惜了是个太监!真是白瞎了那张英俊的脸蛋!” 赵旻瞧着邵琦那张貌比潘安、放在后世足可当做少年偶像的面庞,在心中颇有些戏谑的想着。也幸亏他生性乐观,即使身遭如此重大的变故,也能迅速找到其他开心点。 “其实看起来小家伙数据属性还算不错,而且今年还不到十四,好好培养一番,说不定今后可以当个人才来使!” 以赵旻玩过的战略类游戏来说,邵琦的四围差不多能当得上三流文臣。虽然不知道在这个世界体系的数据阈值的分布情况,也不清楚年龄影响下数据的成长参数,但并不妨碍他进行一些适度的猜测。 正乱七八糟的瞎想着,门外有侍女进来禀报:“北海郡守请见!” 第三章 总有刁民想害朕! 北海郡隶属青州治下,下辖一十六县,在册人口72万,郡治剧县。 郡守为秩俸两千石的大员,掌一郡军政之大权。按照后世的算法,一郡的辖区相当于三分之一个省大小,郡守就相当于小半个********加地方军区负责人的结合体!这样一个大官来访,赵旻还是有些心虚。要知道在他前世见过的最大的官员也不过是一名分管建设的副市长而已。 听说郡守来访,赵旻赶紧整理了下衣冠,半坐在床榻上,抬手示意邵琦请陆旭进来。从身份上来说,当然是身为皇子的赵旻更为尊贵。但从实权方面,赵旻的所谓北海王不过是个虚衔,食邑不过一县;反观陆旭,乃是封疆大吏,在北海郡范围内可谓重权在握!就连赵旻的食邑到底定在哪一县都是由太守一言而决!陆旭的权利由此可见一斑。 片刻后,这位位高权重的大人在邵琦的引领下迈入房内。陆旭进门后面对赵旻,将左手搭右手之上,手藏在袖子里,举手加额,躬身九十度,行了拜揖大礼,口呼:“北海郡守陆旭参见北海王殿下。” 趁着陆旭行礼的机会,赵旻偷眼打量这位土皇帝太守大人。北海郡郡守陆旭今年三十七岁,正是年富力强之时。只见其身量不高,约七尺四寸,但身形消瘦,面容清矍,颌下三缕长髯使其看起来有种不怒自威的气度,眼中似有精芒涌动。 “陆大人客气!恕旻有恙在身,不能全礼。”赵旻在塌上欠了欠身,尽量让自己表现得虚弱一些。学着古人说话绝对不能算一件令人愉快的事情,但在如此重要的官员面前,还是不得不竭尽全力维持。“旻初至北海,按礼早该去拜访陆大人。岂料天有不测,初见竟是这般摸样……还望陆大人海涵!” “殿下说哪里话!”陆旭笑眯眯的谢过给他看座的邵琦。“北海王乃天子贵胄,本该下官登门拜访才是,哪有殿下亲至的道理。” “听闻殿下出了意外,下官魂惊魄惕,将城中最好的医匠请来,并在后宅中亲自为殿下焚香祈福”陆旭把身子往前挪了挪,脸上显出一副心有余悸的表情。“所幸吉人自有天相,殿下得以逢凶化吉,下官闻之喜不自禁,一早就迫不及待赶来探望殿下,见到殿下无恙,禁不住喜极而泣!”说着眼中竟似要滴下泪来! 赵旻前世毕竟在商海打拼多年,这种官面文章早已见惯不怪。官场上的规矩,不管你心中的真实想法如何,至少在面上要表现得感激涕零。不过心中隐隐觉得有些怪怪的,一时之间也不知道哪里不对劲,只好暂时把疑虑抛到一边:“多谢陆大人厚爱,旻感激不尽!这次得邀天幸,全赖陆大人延请名医和焚香祈福的襄助,有如再造之恩,旻永世不敢相忘!” 陆旭忙拱手连说不敢。 邵琦给陆旭奉上香茗,二人接下来随意聊了些朝中的人事,以及北海的风土;由于赵旻有伤在身不便饮茶,只能陪着干坐说话。这时赵旻注意到一旁的邵琦表情有些奇怪,心下留了意。再客套了几句,陆旭借口让赵旻好好休息,便起身告辞,赵旻让邵琦代为送出门外。等邵琦回返,让他坐到塌边陪着说话。 “阿福,我观你方才面有异色,可是觉得有何不妥?” “四爷,……阿福只是心中有些疑惑罢了”邵琦露出有些迟疑的神情。 “阿福,你我二人名虽主仆,却情若兄弟,有什么只管讲便是,难道会怪罪你不成?” “喏!”邵琦略为犹豫,终于还是下定了决心:“四爷应该知道,阿福鼻子自幼有些异于常人,对气味极为敏感,但有特殊的气味,轻易不会便忘。” “四爷出事之后,阿福固然心下伤恸,但总觉有些怪异;四爷不好读书,于游猎骑射却是感兴趣的紧,阿福自是清楚的。”说到这,邵琦露出一丝不好意思的表情:“既然四爷弓马娴熟,又怎会在骑马时坠马?” 听到这赵旻心里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抬手示意邵琦继续说下去。 “我心中有了疑虑,遂想到会不会是四爷所骑之马有些不妥,便起意前去马厩查探。”邵琦顿了顿,偷瞧了一眼赵旻的脸色才继续说道:“谁曾想一看之下,四爷所骑之马未有不妥,却是那马鞍出了问题!” 这个时代的马鞍其实不是现代人所熟知的马鞍,准确来讲只能叫做马背垫,其实就是一块加厚的牛皮垫子,其功能仅仅是在马背上防滑、增大摩擦力,起不到固定的作用。至于马镫则只有单边,用于上马的时候借力;至于策马的时候人们往往要把脚从马镫里退出来,因为套在马镫里反而会影响平衡,骑士与马匹的连接就全靠这一张垫子,以及双腿的力量。 “我去看那马时,马鞍已经不在马背上,向马厩的下人四处打听,终于在马厩的角落里找到了那幅出事的马鞍。这一看之下,便发现了问题所在!” 邵琦咽了口唾沫,接着说道:“这幅马鞍从系带处已经断裂,我仔细看过,断口处甚是平滑,似有刀割的痕迹……” 赵旻没有插话,他只觉得这股浓浓的坑爹感觉越发强烈。 “在那幅马鞍上,我闻到一股奇异的香气,似是某种檀香的味道。我本也没有在意,直到……刚刚给郡守太人奉茶之时……似乎也有这种味道!!”说完邵琦有些担忧的看着赵旻的脸色。“因此阿福只是心中疑惑,此事……或许与郡守大人有关?” 或许是觉得这种想法有些无稽,邵琦赶紧补充:“阿福只是猜测,并无实据,兴许只是巧合?” “巧你妹啊!”赵旻心中泪流满面,这坑爹的预感果然应验了!!这下他终于明白刚刚感觉的不妥在哪——身为一郡之守,面对这么个不得势的皇子,陆旭表现得太过于热情了!“这老小子一大早跑来看哥,名为探望,实际上就是察觉到毒计未竟全功,没有害到哥,方来一探虚实罢了!这都是烂俗电视剧惯用的桥段好吧!” 赵旻心中有了明悟,但在面上却装作若无其事,只点头对邵琦的说法表示同意,却反复叮嘱此事不得声张。 打发走邵琦,一个人静静的躺着,赵旻忽然想起一件事,刚才在看到陆旭的时候辨识系统没有给出任何信息!早先的时候赵旻接触过的人自然不少,包括医匠、侍女等等,其中只有邵琦和眭英的属性能够显示,当时赵旻还没有在意,以为普通闲杂人等,或是属性不值一提,或是身份仅是路人甲乙丙丁无需关注,所以系统自动过滤了。可这陆旭乃是一郡之守,身份上自是尊崇不说,单论属性想来也不不至于太过不堪,为什么就不会显示呢? 对比邵琦和眭英,赵旻心中有了一丝猜测:或许系统只能提供属于自身麾下的人物数据,非己方阵营或者属性太低将不予显示。只是不知道这己方阵营是只有自己手下才算呢?还是盟友也可以显示?这个问题看来只有留待日后慢慢摸索了。 至于陆旭那里,既然有了怀疑,自然会多加留意,毕竟系统任务的生存三日的任务还在淡淡发着金色光芒。赵旻原以为只要身体恢复了生机就算逃过一劫,现在任务显示还在进行中,再加上陆旭这档子事,看来这任务绝不仅仅只是身体康复那么简单! 有些事一旦留了心,便很容易发现些端倪。从陆旭走后那日以来,赵旻一直留意送来的饮食、汤药,因为自己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若真的想对自己不利,唯有在食物中动手脚。果然在第二日晚间送来的汤药中发现问题。 赵旻看着面前的药汤若有所思。辨识系统明确显现出药汤的属性:‘一碗带毒的药物’。赵旻意识到自己又发现了辨识系统的新型应用方式。本来这段时间每次送来的饮食赵旻都让邵琦取少量拿去给牲畜试用,确认无毒后才敢饮用。但这一碗仅仅只是放置在面前,就能明明白白的看到属性。 “过去的无论是食物也好药物也罢,都没有出现过类似‘美味的食物’或者‘冷却的药物’之类的提示,这样看来,如果是物质的话,必然是对我产生重大影响的才会被系统辨识出来。这么看来以后至少再不用担心被人下毒了,再隐秘的毒物在我面前,只需一眼就能看出,嘿嘿!”赵旻摸着光溜溜的下巴,因为陆旭之事而有些沮丧的心情又变得有些愉快起来。 第四章 奖励个猛将 接下来的两天里异常平静,陆旭没有再来拜访,也没有其他动作。许是察觉到毒药没有生效,又或者是在策划另一波攻势,总之没有再起波澜。但在这种平静中赵旻总觉得一股浓浓的阴谋气息正在靠近。 “看来得找个机会离开这个危机四伏之处了!” 赵旻暗自思索着。按照‘国狩’的规矩,国狩期间皇子应该在封地范围内四处巡查,这时离开也算名正言顺。此时他已经能够做到完全掌控这具身体,可以下床做一些不太剧烈的运动了。不过至少得等到熬过任务结束的时间,他一直心中期待这上天赐予的金手指能带来一些惊喜。 第三日的夜幕降临,赵旻早早的打发邵琦去休息,然后一个人在室内静静的等待。就好像二十一孩子们等待圣诞礼物的心情,几分期待、几分兴奋,还有几分敬畏。他集中精神在脑中的界面,等待任务时间的到达。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就在赵旻开始怀疑系统是否失效的时候,一道光芒一闪而过后,原先标注主线任务的淡金色字体变为亮金色,显示的内容变为: 任务名称:生存(已完成) 任务奖励:500积分 除此之外,原来三个被锁链绑缚的方块中最左侧的一个,其上的红色锁链寸寸碎裂,露出第二个与任务系统外形一致、散发着淡紫色光芒的界面。在方块的正上方标注着“奖励系统”字样,右上角有一行显示:可用积分500 看到这一幕,赵旻有些兴奋的搓搓手。看来这就是完成任务后解锁的内容了,“奖励系统”自然就是所给予的好处了。 “就让我看看这金手指能带来什么吧!!”赵旻一边嘿嘿笑着一边把注意力集中到奖励系统之中。与任务系统不同,奖励系统的表面并没有什么显示,随着赵旻注意力的接触,意识进入另一个空间。与上一级界面一样,同样是四张横向排列的卡片形态,只不过四张卡片上的图案不一样罢了。 第一张卡片上是一套呈扇形散开的扑克牌,右下角标注着一个数字:500。剩下的三张卡的图案依次是一个36格的轮盘赌、一颗白玉雕成的骰子、一台老虎机模样的机器,右下角标注的数字也分别显示为100、50和10。 “看来奖励系统是以抽奖形式出现的。”赵旻摸着下巴想着。“下边的数字应该就是抽奖所需的积分,只是不知道分别对应的是什么?” 当赵旻的注意力集中到扑克牌卡片上时,脑海中突然浮现一段文字: “名将召唤:能够召唤三国时期名将,每次召唤消耗积分点500,每套花色对应一个阵营。黑桃对应曹魏阵营,红桃对应蜀汉阵营,梅花对应孙吴阵营,方块对应自由阵营。每次召唤时随机抽取三张牌,可以在其中任选一张,牌面花色对应阵营,牌面大小与能力、属性无关。所有名将均是各阵营的杰出人才。每24小时之内最多可抽取一次。” 名将召唤!还是三国名将召唤!!赵旻死死的盯着这行文字,生怕自己看花了眼。这一刻他情不能自禁,身体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想想看吧,群星闪耀的三国时期、铁马金戈的激情岁月,无数可歌可泣的热血故事,多少锋芒峥嵘的文臣猛将!天下无敌的飞将军、多智近妖的诸葛武侯、千里走单骑的武圣……但凡胸中燃烧着热血的男儿,又有几人能在面对这一切时还能镇定自若?何况赵旻还是个三国迷,对那激情燃烧的岁月向来无限向往,如今在这错乱的时空得知能够近距离接触到心目中的偶像,怎能不让他激动得面红耳赤、心潮澎湃? “本次召唤将消耗积分500点,请确认是否召唤。”当这一行文字浮现出来时,沉浸在激奋中无法自拔的赵旻几乎毫不犹豫的选择了“确定”。 与此同时,扑克开始洗牌。眼花缭乱中,绝大多数扑克被重新叠放在一起,仅剩余三张牌孤零零的出现在面前,分别是:黑桃三、红桃K、方块7。 “上帝保佑!佛祖保佑!满天大神保佑!一定要召个猛将!”赵旻双手合十诚心祈祷。现在他处境艰难,前途未卜,最需要的就是一位可以冲锋陷阵、护佑他平安的无敌将军!三国时期最不缺的就是各种猛将了,想来机应该不会太小吧! 选择哪张牌是个问题,赵旻看不到每张扑克对应的人员名单,还是个碰运气的问题。不过既然系统也说明了都是各阵营杰出人士,想必不会出现诸如蒋干、胡班之类高不成低不就的人物。再根据系统提示仔细分析,黑桃曹魏、红桃蜀汉、梅花东吴、方块自由。其中所谓自由阵营应该就是不隶属于魏蜀吴的任何一方势力,虽然有吕布这样的超级大神,但除此以外赵旻似乎也没有想到其他特别值得一提的人物了。 “那就先排除方块7。”想到这里赵旻做出决定,不过剩下的魏和蜀又选择哪个呢?根据三国演义的说法,魏有五子良将,蜀有五虎上将,貌似双方不相伯仲。但再仔细一分析,五子良将中并无武力特别出众的人物,张辽、张郃、徐晃都只能算一流猛将,于禁、乐进就更别提了。反观蜀汉五虎上将,关羽张飞皆万夫不当不消提,一身是胆的赵子龙、勇冠三军的锦马超、还有年近六旬尚能与武圣斗个不相上下的黄汉升,哪个不是千骑讨、万人敌的绝世猛将?从这个角度分析,选择蜀汉得到猛将的质量肯定比选择曹魏要强上不少。至于抽到的不是武将……反正都是碰运气,谁敢保证另一个选择就一定能得偿所愿呢? 既然做出了决定,赵旻也就不再犹豫,“选择红桃K!” “恭喜你,获得蜀汉名将赵云。为保证与本时代人物不发生逻辑悖论,系统将会为召唤出的人物植入符合本时代背景的记忆及身份。召唤人物具有自身独立的思维模式,将在十二个时辰内以慕名投靠的方式前来。” 赵云!居然是赵云!真的是赵云! “哇哈哈哈~~~!!”赵旻再也忍耐不住心中的狂喜,仰天狂笑! 赵云赵子龙,喜欢三国的人几乎没有人不喜欢一身是胆的常山赵子龙!长坂坡单骑救主的故事人尽皆知,而后世有人黑刘备,有人黑关羽,却极少有人会黑白袍白马的赵云!何也?盖因其一生忠肝义胆、有情有义、有始有终!可以这么形容,赵云就是三国时代当之无愧的偶像巨星!还是从来不传绯闻的那种! 居然第一次召唤就得到赵云这样的绝对重量级的高级保镖、金牌打手,这一瞬间,赵旻心中突然对未来充满了期待! 第五章 子龙现身 打发走循声而来查看状况的邵琦,赵旻的心情也终于渐渐平复。还有其他三个奖励方式没有查看就直接选择了召唤猛将,实在有些轻率。赵旻摇头叹息,略有些懊悔,“看来还是不够稳重啊!好歹看完所有提示再选择嘛!”不过一想到白马银枪赵子龙即将为自己征战沙场,这仅有的一点点的懊恼马上就被他抛诸脑后了。 接下来赵旻开始认真查看剩余的三个卡片,随着他的意识划过,卡片的信息也依次显现出来: “科技兑换:能够兑换隋唐以前的科技成果,成果以图纸的形式出现,每次兑换消耗积分100。轮盘分为黑红两色,黑色对应民用科技,红色对应军事科技,赌球最终落下的颜色代表获得对应的科技,落子点数与获得科技的级别高低无关。每24小时之内最多可兑换一次。” “物品奖励:依靠投骰子的方式赢取物品,以骰子点数确定物品种类;6点对应武器,5点对应名马,4点对应宝物,3点对应丹药,2点对应工具,1点对应杂项。其中武器、名马可增加武力,宝物可增加统率、智力、政治数值,其余三项能提高相应能力。每24小时之内最多可投掷一次。” “技能摇奖:完全依靠运气获取技能的摇奖,每次消耗10积分进行老虎机的摇奖,花色图案只有大1、4、7三个数字以及苹果、香蕉、鸭梨6种图案,摇得3个相同的数字获得战斗技能,摇得3个相同水果获得辅助技能;所获技能仅限本人使用。每24小时之内最多可摇奖一次。” 逐字逐句了解完奖励系统的介绍,有些出乎赵旻的意料,他原以为也会与人才召唤相关,没想到是科技、物品和技能。 “没想到这个世界还能够有‘技能’这样的玩意儿,会是什么技能呢?如来神掌?独孤九剑?还是葵花宝典?”赵旻摸着光溜溜的下巴YY着。最近他喜欢上摸下巴这个动作,十五岁少年稚嫩的皮肤摸上去有一股青春的气息,让他有些迷恋;更何况现在不需要再每日为刮胡子而烦恼了。“不过似乎‘技能’的获取几率实在不能算高啊!” 其实根据系统提示仔细计算一下,不难得出结论:老虎机这玩意儿相当坑,看起来只有六个图案貌似很容易,其实单独针对某一个数字或水果出现的几率只有千分之八,真正能够获得战斗或者辅助技能的几率也只有百分之二点五,可以说低得令人发指! “看来短时间是不用考虑去玩老虎机的事情了!”赵旻看着显示着大大的“0”的积分位置,有些遗憾的想着。“看来只有等将来积分富裕的时候再说了!” 除了奖励系统之外,赵旻还发现一个功能:在初始界面上他可以查看自己的属性了! 姓名:赵旻 身份:四皇子北海王 统率:22 武力:12 智力:22 政治:23 特性:无 什么叫惨不忍睹?什么叫不忍直视?这就是了!在赵旻过去玩过的战略类游戏但凡拥有“属性”这个设置的,就没见过这么废材的数据!哪怕是著名的废材刘禅也不能! 好在赵旻生性乐观,对这个数据倒没有什么意见。毕竟这属性应该是属于已经魂飞魄散的赵旻,现在的自己情况如何,用数据也根本体现不出来,顶多算是一个参考罢了!因此他只是撇了撇嘴就把这件事抛诸脑后了。 “不管怎么说,明天就能见到我的子龙了!!”想到这,赵旻忍不住又嘿嘿笑了起来。“不知道云哥是如演义上说的温润如玉的谦谦君子呢,还是正史所描述‘姿颜雄伟,两臂粗长’的一条彪形大汉呢?” 胡思乱想着,赵旻带着满足的笑容进入了梦乡。 ※※※※※※※※※※※※※※ 次日一早,赵旻叫上邵琦,去往太守府拜访陆旭。虽然说已经知道了陆旭的阴谋,对方通过自己的反应大概也有所怀疑,不过大家毕竟没有撕破脸皮。有些事情大家心知肚明即可,没必要弄得人尽皆知、满城风雨。反之从礼节上来讲,既然在自己卧床期间陆旭来探望过自己,现在自己可以下床活动了,如果不去回访对方,是无论如何也说不过去的。夏朝以礼孝治天下,如果礼数上有所缺失很容易被言官们风闻奏事。更何况自己打算离开剧县,怎么说也在北海治下,还有诸如粮草、军备等许多方面需要取得这个郡守大人的支持才行。 郡守府坐落在剧县县城中心位置,准确来说应该称之为一个建筑群落,占据了很一大片面积。赵旻暂居的宅院虽然也在郡守府范围内,不过是独门独院,与郡守府并不相通,类似于客房的性质。因此当赵旻沿着太守府外围绕了一个圈来到郡府大门的时候,已经过去了小半个时辰。 赵旻二人来到郡守府的门口,趁着门房进去通禀的功夫,歪着脑袋饶有兴致的打量着气派不凡的郡守府。其主体建筑底部光台阶就有将近一丈高,用大石砌成,上面还有凸起的纹饰。还有顶端的屋顶,正脊和垂脊加一起居然有六条之多,看上去相当恢弘。赵旻本身是学建筑出身,对建筑物、特别是华夏古建筑有一种近乎崇拜的感情,这时有了近距离接触的机会,自然会忍不住趁机好好观摩一番。 “何人在太守府前喧哗!还胆敢挡住大门,不怕治尔等不敬之罪么?” 一把突兀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赵旻诧异的转头看去,见是一名年纪约莫二十上下,身着华服的青年男子,满脸的轻佻,带着一帮下人,正斜着眼睛盯着赵旻。 赵旻见到这青年的打扮作态,料想定是哪家衙内,心中有些好笑。后世所见所闻的纨绔之事不少,看来这纨绔的跋扈真是哪个年代都不能免俗啊! 赵旻饶有兴致的打量着青年,戏谑的开口道:“你又是何人?我要站在哪里难道还需要经过你同意?” 赵旻二人今日出门穿着便服,青年觉得算不得什么人物,更何况在这剧县城里就算是个人物也不会被他看在眼里。 “尔等什么身份,有资格问我是何人?这里是太守府的大门,我说站不得便是站不得!”华服青年趾高气扬的说道。 “太守府?莫说这里是在府外,便是府内,只要是大夏的国土,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我是大夏的子民,便有资格去站!” 见赵旻说得义正辞严,青年一时语塞,顿时有些恼羞成怒。 “居然敢如此放肆!看来不教训你一下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说着趾高气扬地一挥手,“小的们,先给我拿下!再好生审讯一番,看看是否哪里来探路的贼寇!” 听到主人吩咐,青年手下一帮人心领神会,呼啦啦的围拢过来,一个个摩拳擦掌,看起来动作甚是熟练,想必类似的事情没少干。 好汉不吃眼前亏,就在赵旻准备亮出自己身份解围的时候,身后突然一个沉稳的声音响起:“休得放肆!” 周围不知何时围了一圈看热闹的百姓,而发声之人正从人群中跨步而出。只见这人二十左右年纪,身高八尺,神形挺拔,剑眉星目,面若冠玉,丰神俊朗!一只手提着一件用布包裹着的长条形物件,虽只身着粗布衣,却只觉英气逼人!排众而出后只两步,便站到了赵旻二人身前,戟指青年等人,口中喝到:“朗朗乾坤之下,尔等如此仗势欺人,莫非视夏律如无物么?要想放肆,先问过我常山赵子龙答不答应!” 只看这造型、这气势,赵旻就猜到了来者的身份,一颗心已如前世追星的粉丝见到偶像般砰砰跳个不停。待得他开口确认,更是心跳得几乎蹦出了胸腔! 这就是赵云赵子龙!白马银枪一身是胆的赵云!果然帅到没朋友啊!赵旻激动得浑身发颤,差点控制不住冲动,想要冲到赵云面前去拉着他看个仔细!! 第六章 新的任务 华服青年看到居然又跳出一个搅局的,心下愈发恼怒,色厉内荏的喝道:“管得你子龙子凤,敢跟小爷做对的,照打不误!动手!” 众手下轰然应诺,一拥而上。却见赵云毫无惧色,双脚微分,提着包裹的左手背在身后,只用一只右手,也不他见有多大的动作,只听得“砰砰啪啪”的声音不绝于耳。不到一盏茶的功夫,一群家丁便无一还能站立之人,或坐或躺,全都在地上惨呼连声。 这下华服青年顿时傻了眼,愣愣的看着面前的一幕瞠目结舌。赵旻刚刚因为沉浸在初见偶像的激动之中不能自拔,赵云结束战斗又实在太快,直到此时才回过神来。他先是对着赵云深深一揖,再嘿嘿坏笑着走到华服青年面前,用只有他与青年两人才能听到的音量说道:“我知道你现在心里不服气,更是想着日后如何报复。不过看来你是没有这个机会了,因为敢明着对付我的人,这世上不会超过两手之数”,一边说着一边从怀中掏出刻着“北海王印”的一方玉印,在青年面前晃了一晃。 说完没有再去理会呆若木鸡的青年,转身走到赵云面前,再次作揖,用一种近乎于谄媚的口气开口道:“在下赵旻,现忝为北海王职,多谢壮士出手相助!在下感激不尽!” 一边说,一边偷偷拿眼打量这位偶像: 姓名:赵云字子龙 身份:无 统率:89 武力:98 智力:77 政治:65 特性:龙胆 龙胆:陷入重围时武力大幅提升,受伤几率降低 这就是超级武将的属性啊!高达98的武力不用说,其余三维也都各自不俗,特别是统率,89点的数据已经接近帅才型人物了好吧!与自己的属性相比,更是超出4倍有余!想到自己的那点渣属性,赵旻还是忍不住黯然了一下。至于那个特性,由于没有直观的数据支撑,暂时不好评价。不过估计长坂坡七进七出就是靠着这个特性,应该也是相当的牛逼! 赵云看到赵旻的态度,有些诧异的略退半步:“原来是北海王当面,却是在下僭越了!” “敢问义士尊名?旻观义士身手不凡,可是师从名门?现下何方高就?”赵旻见赵云态度温和,一副很好打交道的模样,赶紧打蛇随棍上。 “不敢当王爷动问,在下常山赵云,表字子龙,一直随师尊在山中锤炼武艺,近日方有所小成,得师尊允许下山,行走江湖,游历四方;师尊为人淡泊,名讳不欲为人所知,云不敢擅专,还请王爷见谅。” 赵旻心中笃定,既然是系统送来给我的,必定有天然的亲密度。现下露出延揽之意对别人或许唐突,对赵云却是正好。当下也不犹豫,清咳一声道:“旻自幼喜好练武,观子龙先生武艺高强,心中喜不自禁。旻初至北海,身边缺乏能人义士,因此有一不情之请,若子龙先生不嫌北海王府粗鄙,旻盼与壮士朝夕相伴,亦能时时请教。不知子龙先生意下如何?” “这个……可容云再思量一番?”赵云有些迟疑。确实,才认识一小会儿就跟人说,我觉得你不错,以后跟我混吧!哪怕好感度再高,恐怕也会心生犹豫吧。 见赵云犹豫,赵旻觉得好像有些弄巧成拙了,赶紧补充:“子龙可不必急着答复,毕竟你我初识,现下就提入仕确实有些唐突。实在是旻与子龙一见如故,心下甚爱子龙武艺,还望子龙勿怪!若是子龙不嫌弃,可否应允与旻暂且结伴同行,待日后彼此相知时再做决定,如此可好?” 赵云见赵旻姿态如此之低,心下也有些感动:“既然北海王诚心相邀,云再推辞岂非不知好歹?如此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见赵龙答应,赵旻欣喜若狂,连声道:“如此甚好!甚好啊!既然子龙答应了,大家以后都是一家人了。旻年未及冠,尚未有表字,子龙今后直唤吾名即可!” 听了这话,赵云敛容肃立道:“北海王此言差矣,自来礼仪伦常乃立国立身之本,岂可轻废?北海王身份尊贵,更应为万民表率,此等言论不宜再提!” 一番话说得赵旻汗颜,忙抹了把汗,躬身道:“子龙言之有理,旻受教了!” 见赵旻态度恭敬,赵云心中也有些欢喜。此时门房已经通禀完毕在府前等候,赵旻也不好让太守等候太久,遂与赵云告知了自己的住处所在,加上赵云说自己还有些琐事要处理,两人约好随后在赵旻住处见面,便告辞而去。 赵旻依礼仔细整理好衣冠,在门房的带领下迈步进了太守府。 太守府的格局与大多数的地方官邸一样,属于前厅后院,前半部分是太守办公地点,后半部分是住宅。陆旭选择会面的地方在太守府的前院偏厅,从这点可以看出,陆旭其实也没有太把赵旻当回事,或者是没有多少耐心与赵旻继续周旋下去了。 赵旻见到陆旭时候发现他脸色不大好看,眉心之间隐隐有些暴虐之意。赵旻也不想花太多功夫虚与委蛇,在例行的开场寒暄并对前段时间陆太守的照顾表示了感谢之后,直截了当的说明了来意。 赵旻是皇帝亲口册封的北海王,这个北海王也不是随意乱封的。赵旻的生母夏侯夫人在生赵旻的时候难产而亡,皇帝在夏侯夫人生前对她很是宠爱;而正因为如此,导致他与赵旻间始终有些隔阂。夏侯夫人的娘家是北海即墨的世家,虽不是什么名门望族,但在当地也算得上数一数二的大族。因此,赵旻受封的北海王倒有大半是因为皇帝追思其母的缘故。 所以这次赵旻提出的借口是希望能回母家去进行探望,加上赵旻的职责本就是巡查各地,于情于理陆旭都没法反对,当然他想不想反对又是另一回事了。此外赵旻还提出因现今道路不靖、流民四处,希望太守大人派出一队人马护送的要求,陆旭略为犹豫后还是满口答应下来。 由于赵旻一直不知道陆旭对他下手的原因,导致对这位太守大人的意图也无从猜测。见陆旭应允,心头也松了一口气,赶紧称谢,再稍稍应付几句,拿到陆旭的领兵手书后就起身告辞了。 待赵旻二人走后,从里屋转出一人,正是那先前在府门与赵旻发生冲突的华服青年。只见他一脸阴鹜的开口道:“父亲,难道就这么轻易的放这家伙离开了?” 陆旭缓缓转头,斜了青年一眼,云淡风轻的说道:“怎可如此口不择言,应该称呼北海王,或者是殿下。” “什么北海王!不过是被皇帝陛下看不上眼,赶出来的一个废物罢了!说不准什么时候陛下心情不好,就连北海王这个虚衔都给他收了去!” “住口!”陆旭狠狠的瞪了青年一眼。“早跟你说过,遇事要稳重。你这幅模样,日后如何敢让你担当重任?” 见父亲动怒,青年吓得往后一缩,但犹自还是有些不服:“可两次对他动手都没有成功,想必他也有所察觉,如今丝毫不见声张,想来必有所图。如若再让他出了这剧县城回到夏侯家,岂非放虎归山?” 陆旭听了这话,并没有发怒,反而嘿嘿一笑:“闵儿勿急,早先是我思虑不周,说起来在剧县城里动手,也是因为过于仓促导致功败垂成。如今他主动离开了,我才是求之不得。放心,为父会给他准备一份厚礼的!” 说着捋了捋下颌的长须,眼睛几乎眯成一条缝,只隐约能见到其中一道厉芒闪过:“夏侯家,不过豕鼠耳!” ※※※※※※※※※※※※※※ 回到住处,赵旻吩咐邵琦召集人员,筹集物资,以及凭陆旭的手书,去兵营取得联系。这次陆旭倒也不算小气,给了赵旻500人的兵权,让他觉得略有些意外。要知道整个剧县的常驻兵力也不过五千之数,一下子给了一成,怎么也不能算小气了。加上赵旻自己的随从、护卫,总人数已有上千人,这股力量拉出去可算得浩浩荡荡,想来一般的毛贼、乱军也不至于那么不开眼来招惹这么一只全副武装的队伍,自己的安全也算有了保障。 赵旻安排好出发的事情,回到屋内。突然心思一动,进入系统,只见“主线任务”界面中又出现了淡金色的文字: 任务名称:掌控部队 任务期限:三日 任务简介:你已经证明了自己有生存在这个世上的资格。但这还不够,你还应该拥有可以掌控的权利。你必须在三日内取得部下的实际掌控权,部队实际掌控人数不得低于500人。 任务奖励:50积分 ………… 第七章 挑战 随赵旻从洛阳一同出发的人有500余人,其中大多都是担任护卫任务的南军队伍,有整整一曲之数。夏朝军制,五人为伍、两伍为什;五什为队、两队为都;五都为曲,长官称为军侯。赵旻苏醒之时见到的眭英就是这只队伍的最高军事长官。但这些部队并不属于他的私人武装力量,顶多算是皇帝老子‘借’给他的。赵旻的北海王只是虚衔,不能像太子般可以开府议事,也就没有封职议俸的权利;能给出的只有低阶内宫官、也就是太监职务,因此他真正能够随意指挥、属于他控制范围的实际下属仅有十余个亲随,其中还包括领头的邵琦。 所以当赵旻看到任务提示时,脑子里只觉一阵眩晕。坑爹呢是吧!我一个空壳皇子,没钱没权,又手无缚鸡之力,让我去跟眭英那种武夫抢兵权?嫌死得不够快是怎地? 至于说陆旭派来的那500人部队,压根就没在赵旻的考虑范围之内。就以他跟那老家伙的不对付,人家顶多就是陪你走到地方算事儿。要想取得军权?人家鸟都不会鸟你! 正彷徨无措间,外间有亲随来报:“门外有一自称赵云的壮士求见!” 赵旻忽然眼前一亮。“我怎么把子龙哥给忘了!!有他在还怕士卒不服?”想到这他连忙高声叫道:“快快有请!” 赵云刚一跨进屋内,赵旻上前一步扯住赵云的衣袖拜了下去,口中呼道:“子龙教我!” 赵云吓了一跳,赶紧回拜道:“北海王切勿如此,折煞在下了!” 赵旻只是不肯放手,面上一副悲痛欲绝的神情:“此事若子龙不帮,旻他日必死无葬身之地!” “何事如此严重?王爷还是先说来听听,云尽力而为就是。” 见赵云应允下来,赵旻也就收了想挤没挤出的眼泪,拉着赵云的手让他先坐下,又亲自奉上香茗,这才开口将他现下的处境、太守的毒计等尽数道出。说到最后,已有些声泪俱下:“实不相瞒,旻虽名为北海王,实连陆太守麾下一佐吏都不如……” 赵云听罢勃然色变,长身而起:“此等恶贼!竟连君理伦常都不顾,天子贵胄也敢妄加毒害!王爷放心,待云杀入郡府,将那恶贼擒下,再昭告众人,定要还王爷一个公道!”说完就要往外走。 赵旻吓了一跳,跟你说这些可不是让你跟老头死磕的!他赶紧死死拉住赵云,“子龙少安毋躁。那陆旭虽毒,但毕竟是一郡之守,父皇亲封的封疆大吏;我等手中并无真凭实据,若是随意出手恐怕反会弄巧成拙。”见赵云迈出的步子停下,赶紧继续说道:“再说陆旭毕竟是朝廷命官,总要顾及脸面,不敢在明面上对付我。如今我已跟他请辞前去即墨省亲,谅来短期内可无忧矣。倒是眼下有一件更紧要的事,尚需子龙助我。” 赵云到底不是个性冲动的人,当下略想了想也点头称是,遂问道:“是何紧要之事?若云能做到,必义不容辞!” 听到赵云的话,这‘义不容辞’可比‘尽力而为’前进了一大步!赵旻心中欢欣鼓舞,面上却现出戚戚之色。“虽然陆旭暂无法出手,但此次前往即墨,路途迢迢。奈何手下卫队尽是桀骜之士,不听号令。若是途中遭遇叛贼盗匪,又或与那陆旭勾连,士卒却不能尽心戮力,旻岂非死无葬身之地耶?” 赵云点了点头表示理解:“北海王的意思是想要云去掌控士卒,以防意外?” 赵旻大喜过望,这智力高就是不一样:“正是此意!” “云随师尊习练武艺,熟读兵书,于掌兵之道亦小有所得。此事必竭尽全力,不辱使命!” “如此便全赖子龙之力了!” ※※※※※※※※※※※※※※ 巳时过后,赵旻带着赵云、邵琦去往虎贲的驻地。由于军民属于不同体系,因此虎贲的驻地并没有在剧县城内,而是安扎在离城五里的北海正卒大营内。赵旻等人到达大营的时候已经过了午时,正是一日中温度最高的时段。冬日的暖阳晒得人懒洋洋的,但见营门大开着,门口连一个站岗人都没有。赵旻不禁皱了皱眉,他虽然没当过兵,但至少知道军队最重纪律。连最基本的军纪都无法保证,其战斗力也可想而知。 一行人径直走向中营,见到两侧营帐边的士卒,或坐或躺,大多衣甲不整,见到赵旻一行也无人上前询问或行礼。 赵旻随意叫住一名士兵:“你们眭军侯何在?” 那士兵认得是北海王,不敢擅自答话,只转身一溜烟的跑开。片刻后,眭英来到几人面前,倒是衣甲俱全。眭英拱手行礼,却是面无表情:“参见北海王殿下。” 赵旻伸手一指旁边的歪七糟八的士兵:“眭军侯,敢问平日里士卒都是如此操练的么?” 眭英却根本看都没看赵旻,只管低着头:“回王爷,近日兵士辛苦,因此下官允许今日休沐。再者说,本曲士卒均为下官管教,不敢劳王爷费心。”言下之意,这是老子的兵,老子想怎么管就怎么管,关你屁事! 赵旻倒也不生气,早就知道这帮子骄兵悍将没把自己这个王爷放在眼里。更何况本是舒舒服服的待在京师的花花世界,却跟随自己千里迢迢来到北海这等荒夷之地,心中有怨气也是人之常情。不过既然这些兵士关系到自己的身家性命,可就由不得你们乱来了!当下冷冷的说道: “出使时皇上授予本王临机决断之权,眼见军纪败坏至斯,本王命令,解除你的军侯之职,暂留军中查看。”说完一指身边的赵云:“军侯一职由赵将军暂代。此命令即刻生效!” 眭英还没有说话,周边的士兵们‘轰’的一声大哗,纷纷起身围拢过来,闹哄哄的叫将起来: “凭什么?眭军侯哪里犯错了?” “我们不服!你又不是我们上官,哪里管得到我们!” “不知道什么地方冒出来的白面小儿,也配当我们头?” ……… 听到这赵旻反倒笑了,就等你们这话呢! “本王乃此次国狩的最高指挥,履行代天巡狩的职责,因此但凡国狩期间,本王的命令就代表了皇帝陛下的旨意!”其实这话赵旻偷换了概念,他确实是最高指挥没错,不过指挥的是巡游的范围,与带兵上阵毫无关系。可惜这些兵士都是些粗坯,哪里懂得这些道道?眭英倒是懂,可惜他也不能当众指出来。虽然赵旻指挥不了士卒,不过治他一个不敬上官的罪还是没有问题的。 “至于有没有资格……”赵旻眼睛微微眯着,笑得像只偷吃了老母鸡的狐狸。“只要你们中任何一人能在这位赵将军手中坚持三招后不败,今日便当本王没来过!” 众士兵顿时哗然!好大的口气!虽然那白袍将军看起来英武不凡,或许不是对手,但仅仅支撑三招很多人还是有这个自信的。眭英在一旁沉默,一言不发,想来也是觉得赵旻牛皮吹得太大,乐于见他吃点苦头。 随着赵旻话音落下,赵云也上前两步,也不多话,只慢慢的把从不离身的长条包裹上的布条一层层解开,露出里面的物什:一根一丈三尺(夏尺,约合三米)的银色长枪! 长枪在手,赵云的气势陡然一变,仿佛人与枪融为了一体,宛若天成!修长挺拔的身形、坚定专注的眼神,在阳光的照射下,枪尖放射出摄人心魄的银光,持枪孑然独立,一股天下舍我其谁的气势喷薄而出。白袍!银枪!孤胆赵子龙! 第八章 储物戒指 或许是赵云的气势震慑了全场,当银枪在手的一霎,全场鸦雀无声! 不过这无声的场面并没有持续太久,一个身高九尺,体壮如熊,手提一根长槊的大汉排众而出。 “你说三招不败就行了是吧!”大汉嘿嘿笑着,“俺老牛想试试!” 赵云也不废话,只是以枪揖首,示意可以开始。 周围的兵士大声给壮汉打着气,壮汉大喝一声,向赵云猛冲而来,同时抡起长槊,借助惯性的力量,将长槊披头向赵云砸下! 只见赵云不躲不闪,只在长槊即将临体的那一刻才将银枪往上一提;这一提呈一种倾斜向下的角度,同时一侧身。两兵相交的时候发出“当”的一声脆响,壮汉的长槊被那角度带的往旁边一偏,贴着赵云侧开的身子砸到地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与此同时赵云将银枪的枪尾借着相交的反震力量往前一送,不偏不倚的撞在壮汉的胸口,将壮汉整个人撞飞了出去,随即倒在地上人事不省! 全场再次鸦雀无声! 一招!仅仅一招!壮汉叫牛禀,目前担任屯长一职。虽不算全曲武艺最强的,至少排进前五不在话下,居然在这白袍青年一招都没走全便败下阵来,其余人等即使武艺比牛禀强也强得有限,恐怕也很难坚持三招!看来三招之约确不是无的放矢! 看场面有些沉默,眭英终于坐不住了。站上前来,冲赵云抱拳道:“赵将军武艺高强,眭某自知不是对手;然不自量力,想试试三招之约,还请不吝赐教!” 赵云见对方客气,也不为己甚,只是简简单单一抱拳,说了一声:“请!” 眭英取来兵器,是一枚长柄战斧,看起来也是走力量路线。他深吸一口气,将大斧横举,发一声喊,腰腹用力,抡圆了像个大风车般向赵云横卷过来。眭英还是有些小聪明,他见方才赵云对牛禀的长槊没有硬挡,猜想对方应是力量不足,因此采用拦腰横扫的方式,逼迫赵云无法躲闪,只能与他硬碰硬! 赵云见他来势凶猛,这次没有托大,提前出枪,往扫来的斧面上一枪点去。在枪斧即将相交的时候,手指用力在枪身上猛地一搓,让使枪体产生强烈的旋转。随即只听“当当当当”之声不绝于耳,这一瞬间不知两兵交击了多少次! 围观之人只觉火星四溅,唯有眭英自己心下骇然!每一次枪斧相交,自己的力量就弱一分,对方的力量就强一分,这是什么力量!这样继续下去很可能自己连武器都握不住了!当下不及多想,改扫为削,斧尖向下,试图脱离开赵云的枪尖。哪料他这一变,赵云的银枪随着向下,同时一拧身,枪身顺着眭英长斧扫来的方向同向旋转,在眭英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的时候,枪尾撞进眭英怀中,只听“砰”的一声闷响,眭英同样被撞飞了出去!同样倒地不起! 一招!还是一招!若是放在沙场之上,那就是妥妥的秒杀啊!围观的兵士都长大着嘴,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的一切。 赵旻抱着膀子站在一旁看着,一边看一边笑。开什么玩笑,那可是赵云赵子龙呢!整个三国里无论哪种排行也能排进前五的超级猛将,收拾你们这些渣渣还不是分分钟的事情! 再等了片刻,见场面依旧沉默,赵旻趋前两步,笑眯眯的开口:“看起来大家都没有意见?既然大家没有意见,那这事就这么定了!”说完看了一眼还躺在地上昏迷的眭英,接着道:“至于眭军侯,念在治军有功,暂任统曲副军侯,此命令也即刻生效,呵呵!”打一巴掌给个甜枣,这手段赵旻还是会用的。 既然这边军营的事情已了,赵旻也就不再耽搁,留赵云在这边整军。军中素来敬重勇士,何况这位被刘黄书、诸葛武侯都习惯性任命的先锋大将统兵必然有自己的一套办法,对付这几百兵丁应该毫无压力。赵旻现在急着回城,因为就在刚才发出命令那一刻,赵旻脑中系统已经提示他任务完成,他急着回去看看弄点什么奖励。 骑马回程的路上,赵旻也在思索关于系统任务。第一个存活任务显示任务时限的是三日,结果等到三日结束才显示完成;而第二个掌控部队的任务的时限仍然是三日,结果现在才过了不到一天,刚刚满足条件就显示完成了。看起来虽然同为主线任务,但任务类型还是有很大不同,有的是属于时限任务,需要撑满时间;有的是事件任务,事件完成即刻兑奖。 不过说起来很怨念啊!第一个任务的积分奖励是500,第二个却只有50!就算第二个任务要容易一些,也不至于相差十倍之多吧?再说要不是因为抽到赵云这样的绝世猛将,这第二个任务比第一个还难完成许多! 默默思索中,众人回到住所。赵旻打发走众人,一个人回到屋里关上门,再次唤出脑海内的奖励系统。既然再次拥有了50积分,当然就是第一时间把积分换成实实在在的奖励最为划算嘛! 不过50积分实在少了点,科技兑换和名将召唤现下是不用考虑了,毕竟一个需要100而另一个需要500,手里这50分实在是不够看!剩下的选择是物品奖励和技能抽奖。赵旻稍做思考就把技能抽奖排除在外,因为抽奖这玩意儿实在太考运气,而他对自己的运气实在没有什么信心;当初就说过等到积分有了富余再考虑抽奖的事情,现在这点积分还是省省吧! 既然已经确定了奖励方式,赵旻不再犹豫,毅然点向骰子图标。在意念落到骰子上的时候,系统给出提示:“本次投掷将消耗积分50点,请确认是否使用?” 在赵旻选择了确认的瞬间,骰子开始滴溜溜的转动起来。很快,骰子的转动速度逐渐减缓,慢慢停了下来。在向上的一面,明明白白的显示着一个“1”。随即一行提示浮现而出:“恭喜你获得d级储物戒指一枚。” 储物戒指?居然是这玩意儿!赵旻忍不住一阵狂喜。这种东西有多重要玩过游戏的赵旻再清楚不过,用神器来形容也丝毫不为过!只不过赵旻实在没想到系统里连这样逆天的东西都有,让他对系统的无所不能再添期待! 储物戒指:拥有神奇空间的戒指状物品,可以容纳3×3×3米的空间,装载其中的物资可以随时取放,但不可装载活物。 看完物品介绍的赵旻不禁有些失望:这空间貌似太小了一点吧?27立方米的装载量对单人来说当然足够了,但对于赵旻这样需要考虑大队人马后勤问题的人来说确实有些鸡肋。 “知足常乐吧!既然有d级,当然还会有c级、b级、a级,下次兴许能抽到个再实用些的吧!”赵旻的阿Q精神再次发挥作用,如此自我安慰道。 第九章 小玩意儿 27立方米的空间有多大?如果全部换算成当下常用的栗米来计算,大概能装20石左右;20石栗米作为行军粮的话,仅能支撑200人一天的消耗,换成一千人……可以熬点粥当零食吃;如果是装载武器,3米以下的物件,比如朴刀大约能携带500把,3米长以上的……还是无视掉吧! 赵旻面对心算出来的结果欲哭无泪。还想着有了神器以后行军打仗可以省略辎重队伍学人家玩点蛙跳战术呢!这不是坑爹么?赵旻看着出现在面前的戒指有些发蒙,端起茶盅食不知味的抿了一口。看着眼前的茶叶,赵旻忽然脑子里灵光一闪,迫不及待的跳起来抓过一张帛巾,在上面刷刷刷的写了几行字,然后叫来一名亲随,吩咐几句,让他把帛巾带给邵琦。做完这件事,赵旻有些得意的搓着手:“哥是穿越者,穿越者的优势可不能忘记呢!” 到了晚间用餐的时候,赵旻再次心中一动,察觉到有新的任务出现了。 任务名称:锄奸 任务期限:一旬 任务简介:前途漫漫,人心叵测!你需要擦亮眼睛,明辨忠奸。在10日内找出埋藏在队伍中的内奸。 任务奖励:50积分 “嘶……”赵旻倒吸一口冷气! 有内奸!这是赵旻万万没有想到的。陆旭要对付他可能有很多原因,毕竟他现在北海境内,彼此产生冲突的可能性很大。可陆旭怎么可能在自己身边安插奸细呢?要知道自己同行的人员包括南军虎贲校都是自己从京师带出来的人马,难道是指护卫的500郡兵?不可能,系统提示很清楚,是‘内’奸,那些郡兵与自己连接触都没有,又何来‘内’奸一说?难不成陆旭竟然神通广大到可以在京师拥有耳目,并且在出发的短短几天内就安插进自己队伍来了?这也太可怕了吧!一想到这点,赵旻只觉得背后冷汗涔涔。 意识到现在不是追究原因的时候,所幸自己即将出发,在行军途中联络不便,想必抓出内奸的机会应该更大吧?“既然如此,那就来试试,咱们各显神通,看看究竟谁能笑到最后吧!”赵旻紧紧的咬着嘴皮,有些发狠的自言自语道。 既然系统已经把事实说得很明白了,多想无益,只好走一步算一步。赵旻收敛心神,把思绪继续投入到脑海中的任务上。 任务系统的第二栏,也就是标注着“常规任务”,早先显示为灰色的空间现在终于可以使用了,而且一出现任务就是两条: 任务名称:寻访遗贤 任务期限:一月 任务简介:一个篱笆三个桩,一个好汉三个帮。你必须在身边聚集起更多的优秀人才。在一个月内寻找到一名最高属性值不低于80的人才为你所用。 任务奖励:20积分 …… 任务名称:小试身手 任务期限:一月 任务简介:你已经拥有了成功的基础,但没有实战的磨砺就不会成熟!在一月内击败至少一支人数不低于500人的非政府武装,该任务可随时结算。 任务奖励:15积分/支 …… 看着这两条散发这淡绿色光芒的文字,赵旻觉得自己牙龈有些隐隐作痛。 关于自己能够查看属性的辨识系统,赵旻基本已经摸清了运作规律。只有当对方是自己属下、哪怕是名义上的属下的时候才能完全看到完全的属性,不过对于死物,系统倒是能够不分归属的查看,只是对能找到什么好东西别报期望的好。“寻访遗贤”的任务要求是寻找属性不低于80的人才,在不知对方属性,两眼一抹黑的情况下去找寻的难度可想而知。 至于第二个任务“小试身手”赵旻倒毫不意外。早在得知可以召唤名将的时候他就有了迟早会出现战斗任务的明悟。想来也是,名将名将,不在战争中一展风采名将还有什么作用?不过“击败至少一支”的系统提示让赵旻若有所思:“也许这下有了刷积分机会呢!”不过说起来任务系统还有第三栏标注为“特殊任务”的空间尚是灰色,“常规任务”的出现了,“常规任务”又会是什么呢? 晚餐时分邵琦回来了,报告赵旻剩下的物资准备工作大概还要两天,赵旻点点头表示知道,没有做出其他表示。在这个时代的工作效率相当低下,能够在短短的三天做好500余人长途行军的物资筹集(郡兵的500人用度不需要赵旻自己提供),已经可以说明邵琦的能力出众。目前来说,在没办法获取大量积分召唤名将的情况下,能有邵琦这么一个忠心耿耿而又能力不俗的属下,已经是相当令人欣慰的一件事了。 “看来这小家伙相当值得培养啊!毕竟只是个不满十四的少年呢!”赵旻摸着下巴想到:“趁着有闲工夫,我也应该做点穿越众常做的事情了吧!” 次日一早,赵旻拿着一张写满了小字的帛巾交给邵琦,甚至上面还画了些稀奇古怪的图案,要求他按照帛巾上的东西去准备,酉时之前务必送来。交待完后,自己迈着方步,得意洋洋的转身回屋。 到了午时,已经有陆陆续续的东西送来。首先来的是布店和裁缝铺送的粗布条,这些粗布条约莫三指宽,一丈长度,都是用布匹的边角余料胡乱缝制在一起,足足用大车装了一车!赵旻随意的选了几根看了看,表示基本满意便随意把来人打发走,具体采买事物自有负责人去详谈。 随后不久,又有送货的上门了。这次的东西是一些细细的炭条,五寸长、一寸粗细,用两片剖开的竹片紧紧的夹成筒状,炭条前端露出筒身约一指长度,整个筒身用细细的麻线缠住。这次东西不多,只有一百只,赵旻取了一只拿在手里,发现要用整个手掌才能握住,不禁叹了一口气,看起来要使用这自制“炭笔”只能像猩猩一样握着整个笔筒写字了!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要想让笔身变细,必须要有很细的炭条才行,以现在的烧炭技术和研磨工艺,暂时是不用指望了! 快到酉时的时候第三批货物也送到了。送来的是五套大大的圆形木桶,其实就是官宦人家喜欢用的澡盆子。不同的是在澡盆上加了一个盖,还有一根人头粗细的长长的铜管,铜管的另一头连着一个小一号木桶。和这五套设备一同送来的还有从各大酒肆采买来的近千斤淡酒,送酒的车马长长的一直排到了院门以外!一时间人喊马嘶,热闹非凡! 赵旻过来笑呵呵的指挥众人把这套设备搬进了院内。这些设备的作用不用说,当然是蒸馏酿酒用的!赵旻自己并不好酒,不过前世在生意场摸爬滚打,酒量倒是有那么一些。这个时代的所谓美酒他也尝过一点,口感酸涩,还有股淡淡的土腥味,味道并不好喝,而且度数最多不会超过25度。但时人皆好饮酒,小小的剧县城半天时间就能买到近千斤美酒,可见对酒的需求有多大! 至于这套蒸馏设备其实并不复杂,无非就是蒸馏、冷却两个步骤,而且赵旻大多是利用现成的物事,所以不过半天时间就准备完成。其实赵旻自己也不知道酿酒有什么作用,不过貌似穿越众都喜欢酿酒来着!那自己也准备一点备用吧! 酉时刚过,邵琦回来了。他告诉赵旻剩下的最后一件东西略有些麻烦,倒不是物资不好找,毕竟剧县是北海治所,人口众多,又处在青州中心,商业地位举足轻重,南来北往的货物在这里承接转运,货源是不愁的。不过赵旻的需求很有些费工夫,关键是手艺高超的工匠不太好找,邵琦费劲心力好歹才找到一位,却是需要明日才能交货。对此赵旻表示理解,让邵琦不用太在意,只要在出发前能捣鼓好这些小玩意儿,他就已经心满意足了! 第十章 山贼 当夜赵旻带领众人开始试着采用蒸馏法酿酒。经过多次试验,一夜之间消耗米酒300斤,去除浓缩的、过程中损耗的,最后得到提纯的酒液百斤左右,换算下来兑换比例大约为3:1。赵旻试饮了一下,得到的酒液也就在四十度左右,其余众人在见识了神奇的美酒后都对赵旻惊为天人,立即干劲十足的继续加工余下的淡酒。照这个进度,剩下的在后日出发前完成全部提纯没有任何问题。众人一直忙到深夜,才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去休息。 次日一早,睡了不到三个时辰的赵旻被邵琦叫醒,因为他要的东西送到了。赵旻一听之下睡意顿消,略为梳洗便奔出屋来。 赵旻要的东西其实是几块水晶,只不过需要的这几块水晶纯净度较高,而且被仔细的打磨过,呈薄薄的片状。这些水晶有些是中间厚两边薄,有些则刚好相反。赵旻拿起其中一片,对着阳光细细看了半晌,有些失望的叹了口气。紧接着又拿出事先准备好的两截竹筒。这两截竹筒一截略粗一截略细,内壁都被打磨得十分光滑,赵旻将一块凸面水晶嵌入较粗的一口,另取一块凹面水晶嵌入细的一头,然后把两截竹筒套到一起,拿眼睛凑上去,一边观察一边调节竹筒互相嵌套的深度。等到他觉得差不多了,才带着几人爬到院墙上,将竹筒递给身边的邵琦,然后抬手一指远方:“你看看吧!” 邵琦满面狐疑的接过竹筒,对着赵旻所指的方向望去。只一望,他脸上就露出匪夷所思的表情,移开竹筒,使劲揉了揉眼,再拿起竹筒猛瞧;可瞬间又再放下、再举起,如是三次以后方才满脸震惊与钦佩混杂的表情,转头对赵旻拱手道:“四爷真神人也!” 赵旻这时候其实得意万分,偏偏要做出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摆了摆手,道:“这个叫‘千里眼’,是我早年从西域一个小国使者那里学来的小玩意儿,不值一提。”为避免众人对这土制望远镜的来历生疑,赵旻早就想好了借口。 最终的‘千里眼’一共组装了三副,赵旻让人拿了一副给赵云送去。其实这种土制望远镜的效果并不好,受到研磨工艺以及水晶本身透光度的影响,放大倍数也就在3至4倍之间。不过放在这个年代,足以让人觉得是神仙造物了,虽然在赵旻看来也就不过尔尔。 ※※※※※※※※※※※※※※ 忙忙碌碌中,两天的时间一晃而过。到了即将出发时刻,赵旻早早梳洗完毕,收拾好行装,在众人的簇拥下离城直奔北海大营而去。 大营门口,一声戎装的赵云胯下一匹毛色纯白、高大神骏的战马,身后将士已列队完毕等候出发。赵云的这匹白马还是赵旻特意安排邵琦找北海军需营去换的,足足用了3匹好马才换回来,赵旻却丝毫也不觉得亏本。白马银枪赵子龙,没有白马怎么能叫白马银枪?因此别说区区3匹战马,便是30匹也在所不惜!赵云得到这匹马时也难得的露出激动的神情,托送马之人带信给赵旻,表达他感激北海王的盛情。 这几天赵云对部队进行了一些调整,将队伍的整体分为三部:一部为前军,由眭英带领,统150人为前锋,逢山开路、遇水搭桥;一部为后军,以牛禀为首,同样领150人,负责断后任务;自己领中军,拱卫主将,押运辎重,指挥全军。 赵旻驰至赵云面前站定,微笑着一指赵云身后虎跃龙骧、士气高昂的虎贲将士:“看来这几天子龙费心不少啊!” 赵云还是一副不骄不躁的模样,在马上微一欠身:“全赖众将士勠力同心,云不过略尽绵薄之力罢了。”说完环顾四周,“请北海王下达出发的命令。” 赵旻望向旌旗飘舞、刀枪如林的队伍,心中无限感慨!数日之前,他还在为金钱利益勾心斗角;仅仅几天过后,自己却要在冷兵器时代中体验一把金戈铁马的峥嵘!想想真有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既如此,便让我在这大时代里奋力前行,谱写一曲属于自己的热血赞歌吧!想到这里,赵旻心中倏然生起一股豪情! 赵旻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把杂念抛诸脑后,扬鞭虚指:“出发!” ※※※※※※※※※※※※※※ 在北海大营的另一侧,赵旻队伍汇合了北海的郡兵队伍,两军合为一处,虎贲在前,郡兵在后,赵旻自带亲随为中军。北海兵的带队长官是剧县县尉张启——这是一个非常尴尬的职位。按说县尉掌县兵、都尉掌郡兵,但因为剧县是北海的治所,北海太守就在这里,因此剧县的县兵与北海的郡兵实际是合二为一的存在,这位县尉大人也就是可有可无的角色。由于军务目前是由赵云在负责,双方行军事宜自有赵云前去交涉,赵旻也就没跟这位张县尉打照面。只是远远的瞧见是个一脸络腮胡、环眼塌鼻的赳赳武夫模样。北海郡兵看上去一个个萎靡不振、面有菜色。中间既有满脸沧桑的花甲老人,也有满脸稚嫩的懵懂少年,完全可以用老弱残兵来形容。 赵旻本也没指望陆旭会交给他精锐之师,不过见了这些郡兵的模样还是忍不住摇头叹息这老家伙纯粹就是拉500人来给自己凑数嘛!早知如此当初又何必答应那么干脆呢?由于两支队伍一起行军,赵旻不想让人知道太多自己的秘密,因此高度酒、千里眼都没有展现出来。同样为了照顾郡兵的行军速度,准备的绑腿——也就是粗布条甚至都没有下发。 申时时分,部队行至平寿境内,赵云吩咐安营扎寨后,前来请示路线。从剧县往即墨有两条路,自平寿分路,一条是走都昌,经下密、胶东至即墨;另一条是走营陵,经淳于、夷安至即墨。两条路线距离相若,唯一的区别就是走营陵会经过复甑山,而复甑山目前被一伙山贼占据。赵云指着行军地图给赵旻讲解着,赵旻望着面前的羊皮地图有些心不在焉:这地图还真是有够简陋,没有比例尺、没有距离标示、甚至连界线范围都没有!上面只是标注着几个简单的地名,以及一些很印象派的符号代表山脉、河流。“看来以后但凡我经过的地方,最好自己绘制一幅地图,以备不时之需。” 按照早先的计划,队伍应该是走都昌线路,因为这条路线道路平坦、适合行军。不过赵旻的常规任务里有个剿贼的任务,从这个角度看,走营陵线自然是最好的选择。 “而且……说不定可以把另一个任务一起解决呢?”回过神的赵旻转身向赵云问道:“子龙,找北海县尉问问,可有熟悉复甑山地形的当地人?” ※※※※※※※※※※※※※※ 与此同时,距离此地仅四十里的复甑山上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第十一章 阴谋 复甑山山顶大寨聚义堂里灯火通明,大当家许独目躺坐在大堂上首的虎皮交椅上,单手撑着下颌,眯着眼睛一言不发;一旁相貌凶猛的二当家马丈八恶狠狠的瞪着面前的中年文士,眼中发出似欲择人而噬的凶光: “你说那位当今的四皇子明日将从我山下经过?这个消息确定不会错?” “千真万确,在下句句属实。” “你要敢消遣老子,当心老子把你切成片下酒吃!”马丈八拔出随身携带的剔骨刀,刀尖冲着文士的鼻子。 中年文士表现得很平静,仿佛根本没看到眼前闪着寒光的利刃。“两位头领尽管放心,在下会一直待在山寨,直到首领确认了消息;如若在下有所欺瞒,愿听凭两位头领处置。” 马丈八又瞪了文士片刻,见对方还是一副坦然自若的神情,有些意犹未尽的咂了咂嘴,收刀转身走到许独目的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许独目点了点头,睁开仅剩的一只眼,眼中似有厉芒涌动。他盯着中年文士,缓缓伸出三个手指:“三个问题。” “第一,你如何确保那北海王必从我山下经过?据说那北海王是往即墨去,完全可以不经过复甑山。” “第二,我山寨将不过十、兵不满千,如何对付得皇帝亲封的一个王爷?” “第三,这票买卖要做了,朝廷必然震怒,说不定惹来灭顶之灾,所以……我能有什么好处?” 中年文士见许独目发问,不惊反喜,不怕他询问,就怕他二话不说拂袖而去;只要动问就说明他已经动心了!当下不慌不忙的开口:“大头领勿忧,且待我一一道来。” “第一点在下可以保证,因为在下今次前来,带来了两件礼物。”说罢一挥手,身旁随从立即推出一位五花大绑、头罩黑布的男子上前。文士指着被绑之人对许独目说道:“这是第一件礼物。此人名叫夏侯杰,胶东县佐吏,乃已故夏侯夫人的亲弟弟,这位四皇子的亲娘舅。有他亲娘舅在此,你说那北海王来是不来?” “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未经我等同意擅自绑架朝廷官员上山,莫非当我刀不利否?” 马丈八勃然大怒,跳下座位挥刀欲砍,却被许独目阻住,挥手示意文士继续说,只是目中厉芒更盛。 中年文士看也没看近在迟迟的利刃一眼。“至于第二点,头领有所不知,这位北海王此来北海,名为国狩,实与放逐无异,身边仅500护卫;另外虽有500郡兵护卫,皆土鸡瓦狗耳,不堪一击;头领麾下带甲千人,无一不是精锐。只需一鼓而上,郡兵必败退千里。再以千人对付五百,还不手到擒来?” 许独目撇了撇嘴,不为所动。 文士呵呵一笑,抚了抚长髯,“而且在下的另一件礼物必定让头领如虎添翼。”说完取出一个布包,将包裹层层打开,露出里面的物件:一把寒光闪动的弩! 马丈八倏地立起,满脸的不可置信;许独目虽然身体未动,但独目睁得溜圆,呼吸也粗重起来。要知道这可是弩啊!只有正规部队才能少量装备的弩啊! 在大夏军制中,弩兵并不是一种常备兵种,只有驻扎在边境的北军有一些常规配备;与弓相比,弩在射程、穿透力等方面其实并不占优势。弩的唯一好处就是容易上手,恰恰这一点尤为重要!盖因一名合格的弓手培养困难,通常没有一年以上的艰苦训练很难成型,而且对使用人员的身高、臂长等方面素质有严格的要求;而弩不同,只需经过短期培训,绝大多数人都可以掌握这种杀伤力巨大的武器!中世纪的欧洲甚至一段时间禁止弩机的使用,有一句流传广泛的俗语“一个农夫能够用弩轻易的杀死一名高贵的骑士”。夏朝大多数地方采用的都是征兵制,兵卒服役期仅两年,因此郡县兵很少有成规模的弓兵存在。在这样的情况下,拥有一支配备了弩的队伍威力可想而知!所以许独目和马丈八的失态也就不足为奇了。 许独目深吸口气,极力压制住心头的激动,强做平静的问道:“这东西有多少?”只可惜微微有些颤抖的音调出卖了他内心的激动。 “两百把,皆为一石强弩!”一石就是30公斤,足以压制一百二十步的距离。 “何时能到?”许独目知道对方不可能把两百把弩都随身携带。 “明日午时前必定送到头领手上。” 中年文士也不着急,等到两位山贼头领慢慢消化掉这从天而降的喜悦,才继续开口:“至于方才大头领提到的好处,想来大头领应该知道,这位北海王毕竟是代天巡狩,除了随身物资之外,还有用来赏赐各地官员的宝物以及……数百万钱!” 话音刚落,大堂里突然诡异的安静了下来,惟剩逐渐粗重的鼻息声声可闻。如果说得到强弩是安身立命之本的话,那拥有巨额财富就是发展壮大的契机!数百万钱是什么概念?按照此时的物价,一石粮食百余钱,一匹上好的西域战马也才万钱,数百万钱意味着数万石粮草、数百匹好马!有如此多粮食,拉起一支数千的队伍不在话下;有这么多战马,甚至可以组建一支骑兵,天下之大哪里不可去得? 赵旻真的有这么多钱? 从洛阳出发的时候随身携带的确有超过百万钱,不过这里面有很大一部分是随行的虎贲卫士的军饷;出于队伍控制的角度出发,皇帝将军饷放在赵旻手上,从这个角度出发,说虎贲卫是赵旻的私军也不为错,可惜为期只有一年。 至于部队的日常供给,其实基本是不花钱的。按夏制,部队在有任务在身的情况下,行军粮草辎重均是由途经的郡县提供。前段时间所谓的采买,其实就是打白条,然后由这些被采买的商户拿着白条去太守府要钱而已。 赵旻自己还是有一些俸轶的。一是身为皇子的供奉,按律为一年千石,折十万钱;二是北海王俸禄,年三千石,折三十万钱,当然如果食邑定了这钱就没了,所以是一次性买卖;最后由于是国狩期间,代表的是天子的颜面,有“上仪”可拿,也就是补贴,这部分也有约三十万钱。而且这些钱基本是在出洛阳的时候一次性领完了的。 综上所述,加上军饷、部队供给、俸禄等等,杂七杂八算一起确实有数百万没错。但是经过路途消耗,在剧县酿酒买水晶等的花销,现在别说数百万,便是连百万都没有,至多也就四五十万的样子! 当然山贼们是不知道真相的。许独目好歹是当了多年大当家的人物,最先回过神来。他心中盘算:有两百弩兵在手,加上山寨独有的地形优势,再以有心算无心,何况还兵力占优,似乎实在找不到不胜的理由?实际心下已经动心,但还是故作平静的问中年文士:“我也不问你身份,但你们付出如此大的代价,究竟想要什么?” 中年文士微微颔首,对这贼首在面对如此诱惑之下还能保持基本的冷静有些钦佩:“我所求的只有一样东西,这样东西就在北海王身上,而且是大头领绝对不感兴趣的东西!” 第十二章子龙显威 复甑山占地仅数百亩,既不高大也不险峻。不过在一马平川的山东半岛,已算是难得战略要地。当年秦末乱世之争时,齐王韩信曾在山上修建过一座堡垒。如今时过境迁,堡垒早已废弃,却被许独目这样的山贼占据,做了他们的大本营。 被赵云带到赵旻面前的是一名北海郡兵的队率,名叫刘汉,平寿人,自小便在复甑山中狩猎为生,因此对复甑山的地形可谓了如指掌。赵旻在自己的营帐里召集众人军议,参与的人员有赵云、眭英、邵琦,还有剧县县尉张启。 赵旻指着挂在壁上的复甑山地形图首先开口:“本王奉皇上之命巡狩北海,如今听闻复甑山为山贼所占,时常劫掠乡里,危害百姓,实为罪大恶极!本王欲兴义师,剿灭恶贼,不知诸位可有良策?”说起这幅地图,还是赵旻根据刘汉的描述临时手绘的。对于曾为建筑师的赵旻来说,画一幅图还是举手之劳。 “我等食君之禄,当忠君之事。既有贼寇危害,自当铲除之,请北海王下令就是!”邵琦首先开口道。作为赵旻的亲信,第一捧哏必须先顶起来。 “军兵大事,我等贸然行事是否有些不妥?”剧县尉张启有些偌偌的说道。他倒不是害怕剿贼,毕竟有五百虎贲在前面顶着,他这五百郡兵在后面捡功劳的事情还是很乐意干的。只不过他身份尴尬,队伍里都不是自己亲信,惟恐擅自出兵在北海郡的都尉大人那里不好交代。 “我即刻修书一封,快马送与陆太守。”赵旻点点头表示认同。“不过兵贵神速,就不用等到陆大人回复了。本王身负天子重托,自可便宜行事。” 赵云低头思索了片刻:“既然要打,宜早不宜迟。兵法云‘先发制人,后发受制于人’。这里距离复甑山很近,如若白日出动,山贼很快就会探知我军行踪,到时有所防范,我军损失必重。不如趁夜偷袭,方可出奇制胜!” 赵旻抚掌大喜:“如此甚好!便依子龙所言。就以子龙为主将,通知众将士用膳后即刻出发,不得有误!” 军队驻扎地距离复甑山确实很近,酉时出发,到达山脚下时不过次日丑时时分,距离卯时日出还有两个时辰时间。赵云安排部队就地休息半个时辰,随时准备进攻。赵旻叫过邵琦,低声吩咐几句,邵琦点头答应,随即转身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半个时辰之后,赵云将部队一分为三,一队由眭英为主,领二百虎贲,在刘汉的带领下由后山偷袭;一路以张启为首,带领三百郡兵原地驻守,看护辎重,顺便守住山路;最后一路赵云亲自带队,领二百虎贲为前队、二百郡兵为后队,人衔草、马衔枚,沿正面大路悄悄摸上山去! 赵旻不懂打仗,也不想干外行领导内行的讨厌事;再者说他前世毕竟是个鸡都没杀过的半宅男,心理上对刀刀见血的战场厮杀也有点犯怵,因此老老实实地待在留守队伍中。 看着赵云的队伍消失在夜色,赵旻的心情有些紧张,这毕竟是真刀真枪的战争,又是自己名义上的第一站,并非儿戏!可惜隔得远,又黑漆麻乌的啥也看不见。他发现自己已经手心见汗,只好想办法分散下注意力。他转过头面对张启,随口问道:“张县尉,听闻你是本地人士,敢问北海郡内可有未被征辟隐士大才?”由于自身这尴尬的身份,若是已经出仕的人才想必是看不上他这没有实权的小王爷,只有那些隐士或有一丝可能。 张启倒是脸上笑呵呵的,丝毫不见紧张。看来对安排给他这种不必出力又能分功劳的位置十分满意:“下官乃土生土长的壮武县人士,说到隐士,倒还真知道一个。听闻在邻县不其有一位隐士,居住在崂山脚下结草庐而生,有没有大才不知道,反正我们陆大人曾数次征辟皆不就,惹得太守大人很不高兴呢。” 本来赵旻随口问问用以分散注意力,没指望一介武夫能问出什么消息,听他这么一说倒来了兴趣:“哦?愿闻其详!” “这位隐士名叫孟侯,表字洵直,听闻才学高绝,颇有古风。平日里就在草庐教导些学生,在乡邻四野的名气很大!” “那倒要找个时间前去拜访一番!”赵旻将孟侯这个名字暗暗记在心里,随后转移话题。“不知张县尉对这复甑山贼可有所知?” 这张启是个大大咧咧的性格,也不疑有他:“这山上的贼首叫许独目,据说在闹红巾乱的时候是个小渠帅;后来红巾贼寇大部覆灭,这厮便上山当了山贼。算起来他在这复甑山上盘踞也有三年多了。”红巾乱就是当初席卷全夏的大起义,起义军自号红巾天下,能够独立带领一股人马的首领称为渠帅,手下从数百人至上万人不等。 “原来如此!张县尉果然见多识广,呵呵!”赵旻眼睛微眯。在离郡治不到百里之地,居然有贼匪明目张胆的盘踞三年之久,陆旭啊陆旭,看来至少一条纵贼不法,无力平靖地方的罪名你是跑不掉咯! ※※※※※※※※※※※※※※ 赵云的队伍在夜色中一路疾行,仅费一刻时间便到了第一道山门前。赵云伸手示意队伍停止前进,从怀里掏出千里眼细细打量前方的山门。复甑山寨在前山共有三道山门,均是择险要地势依山而建,寨墙、箭楼等设施俱全,想从正面强攻必将付出不小的代价。赵云放下千里眼,往后一挥手道:“依计行事。” 冬夜的寒风凛冽刺骨,除了值夜的人员之外,其他人都躲在屋内避寒。寨墙上,几名值夜的贼众躲在箭垛后面避风,一个个呵欠连天,甚至有人靠着墙打起了呼噜。此时,众人忽然听到一声鹿鸣,赶紧从墙垛上探头观看,果然,就在离寨墙不足百步之处,一只麋鹿正在奔逃。只是这麋鹿好像受了腿伤,一瘸一拐的速度并不快,一边跑还一边发出阵阵悲鸣。 寨墙上的众人大喜过望!要知道山上由于人口众多,平日里野物也不算常见,如今一见有送上门的美食打牙祭,哪有放过的道理?一时间也顾不得考虑此时怎会有出现在寨边的野味,这一小队巡守的贼众连滚带爬的下了寨墙打开山门,蜂拥而出,直向那麋鹿追去。 就在众人奔出百余步时,忽听一声号响,随即院墙两侧杀出两队人马,当先一员白袍骁将,白马银枪,理也不理奔出寨门的十多个山贼,只管抢入未曾关闭的山门。这些人马自然是赵云的队伍,他早在队伍休息的时候便安排猎户出身的士卒去山中捕获一些野物,特意交待要抓活的,为的便是此时之用。 控制了寨墙,这第一道山门便已落入囊中。赵云迅速安排将这道山门后的房屋一一检查,扫除山贼余孽。但毕竟人手有限,短时间内想清理干净而又不发出声响几乎是天方夜谭!因此赵云留下二百郡兵在此清理,带领剩余的二百虎贲杀奔第二道山门。 第二道山门距离第一道山门仅不到两里,彼此鸡犬相闻,如此大的动静自然不可能毫无反应。在赵云杀至门前时,已是渐渐亮起火把,人喊、锣响之声连成一片。赵云因为马快,到达墙下时身边仅有几名亲兵,剩余士卒还在往这边撒腿狂奔。赵云心知再耽搁下去待贼众反应过来,损失必定惨重,当下毫不停顿,竟速度不减,纵马直奔寨墙! 寨墙高约三丈(7米),只见赵云策马奔至寨墙,在距离还有数丈时突然纵身从马背上高高跃起!跃至最高点时距离墙顶尚有一丈,好个赵云,竟在此时猛地一枪击出,硬生生的在土制寨墙上没入两尺有余!随后双臂用力,做了一个类似体操运动员引体向上的动作,屈身双脚在扎入墙壁的枪身上一点,借力再次跃起,同时拔出长枪。一个翻滚过后,已经稳稳的落在寨墙之上! 此时寨墙上的贼众还没来得及聚集,仅有二三十人提着武器茫然四顾。赵云落下后稍作停顿,辨明了一下方位,随即挥舞银枪,直往寨门方向杀去!但见他所到之处,银光飞舞,贼寇一片人仰马翻,竟无一合之敌!一开始贼众见赵云孤身一人,纷纷从四方涌来打算捡便宜;但很快发现自己错得离谱!堂堂孤胆将军赵子龙岂是这些乌合之众所能匹敌?数十人涌上去连对方一根毫毛都没有摸到,上前的不是一枪毙命便是缺胳膊断腿躺在地上哀嚎,于是很快,场面变成了赵云一个人在后面追,一群贼众在前面狂呼着逃! 赵云见贼众已经丧胆,也不恋战,冲至寨门前,一枪挑断门栓,然后掉转枪头,用枪尾发力砸向寨门。只听“咚咚咚”三声响,足有三寸厚的大门竟被赵云凭一己之力砸开一条足以供一人通过的缝隙! 门外的虎贲见寨门被破,发一声喊,齐心将寨门拉开,一拥而入。赵云独自一人持枪立在门下,见兵士已经入内,方才吩咐众人将第二道山门清理干净,仅带了五十兵卒,前往第三道山门。 第十三章 天上掉下个亲舅舅 复甑山大寨的第三道山门是最后一道天险,同时也是大寨堡垒的寨门。寨门建在一个倾斜近40度的坡道顶端,两侧山道宽不足20尺,仅容三人并排通行;寨墙也比前两道山门高得多,达到五丈。此时寨中已经得到前面山门已失的消息,大当家许独目和二当家马丈八披挂整齐,如今正站在寨墙之上。 许独目脸色阴沉得仿佛能滴出水来,胸中的怒意几乎喷薄而出。他环顾左右开口问道:“下午来的那个自称姓陈的家伙在哪?他不是说赵旻小儿的部队会在明日午时之后才到吗?怎的尚在寅时便至,而且还直接杀上山来了?!” “大当家,方才得到前方山门已破,四下里混乱不堪,小的带人去找姓陈的那厮时已不见踪影!已经四处搜索,一直未曾找到,想来必是趁乱从后山逃了!”马上有身边的亲信头目回话。 “娘的!逃得倒快!”许独目将手中的独脚铜人狠狠地砸在墙垛上。“他捆来的人呢?也逃了?” “这倒没有,那人还在偏厅捆着呢!” “那还愣着干嘛!赶紧给我带到寨墙上来!”许独目剩余的一只独目中凶光大盛。“再找个人去给官军传话,告诉他们长官的亲娘舅在我手里!” ※※※※※※※※※※※※※※ 赵云接到通知的时候吃了一惊,此事涉及到主帅的亲眷,当然不敢擅自做主。赶紧派人下山通知赵旻,顺便收拢部队、清点俘虏以及伤亡情况。他要忙的事情很多,当然最关键的是已经到了最后一步,无论如何也要布置好防线,避免给对方逃出去。 赵旻收到消息有些莫名其妙,但仍是不敢怠慢,给张启交待了一声后赶紧策马前往最后一道山门。夏朝以孝悌立国,要真是亲舅舅受困而见死不救,不用言官去参,光是传出去的名声都足够让赵旻从此无法立足。 赵旻赶到最后一道山门前,先向赵云询问了一下伤亡和收获。由于是突然袭击,加上赵云的英勇表现,贼众被吓破了胆,己方战死人员一个都没有,只有四个重伤十余人轻伤。斩杀敌方八十余人俘虏二百多人,其中击毙的敌军中,倒有一半都是赵云一个人的功劳!缴获各色武器三百余件,不过大多不堪使用,粮草倒是一粒都没找到,看来山贼是把粮食都囤积在堡垒里面。 赵旻迎着山风打量着寨墙上被五花大绑的男子。只见他年届而立,长得还算清秀,面白无须;只是脸色铁青,双眼紧闭,死死的咬着下唇一言不发。赵旻的记忆碎片里并没有这个舅舅的印象,想来过去应该没什么接触;自己当然对此人谈不上感情,可也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贸然发起进攻,这害死至亲的名声自己还背不起。 于是,山寨上众贼寇战战兢兢、严阵以待;山寨下官兵摆开阵势把寨门围得水泄不通。一时间,双方陷入僵持状态。 赵旻心中颇为无奈,这打吧,投鼠忌器;撤兵吧,又甚是不甘。何况兵士们也疲惫不堪,赶了大半夜路,又经历了一番厮杀,刚才被胜利的信念支撑着倒没觉着什么。现在停顿下来,被冷风一吹,好些人看起来已经摇摇欲坠。这些部队本就不算精锐,也就杀杀山贼还算凑合,看到如今的状态,赵旻只好下令众人原地休息,自己上前试图与山贼交涉一番。这次共计山贼虽然未竟全功,可也取得了相当的战果,兴许任务也算完成了一半?因为任务系统现在显示的没有任何变化,因此他也摸不准是因为任务目标没有达成还是这场战斗尚未结束不给他结算。 赵旻无奈,墙上的许独目更恼火。昨夜还在憧憬干掉北海王,收获强弩和大笔钱财;谁料几个时辰以后竟然被官兵包围,手下又都是从睡梦中惊醒,一个个惶急不安,人心浮动。这要官兵当真决心强攻,还有几人会陪他死守,许独目心中还真没什么数。因此别看他现在一副要与官兵血战到底的架势,其实内心一直打鼓,对谈判的愿望比赵旻还要强烈几分。 虽说双方都有和谈的愿望,剩下的只是如何谈判的问题,但恰恰就在谈判地点上双方产生了分歧:赵旻自然不会答应进山寨去,自己的小命多精贵啊!犯的着在这赌这些粗坯的诚信?说实话赵旻是一点都信不过这些贼寇。许独目也不敢开寨门出来,谁知道你们是不是想诳开寨门趁机冲杀?反正他也不会冒这个险。总不至于两边就隔着院墙大声喊着来谈吧?于是双方再次陷入僵局。 此时已经即将天亮,官兵固然是一夜未睡疲惫不堪,山贼也是惊恐不安精神紧张。众人见一时半会儿也不会打起来,不免放松下来,或坐或躺的开始休息,甚至有人躺下没一会就发出沉重的鼾声。 就在众人心神松懈的时候,异变突生!只见贼寨后方突然燃起大火,四下里浓烟滚滚,许多山贼在烟雾中狼奔豸突,奔走呼号;还有人被大火引燃,连声惨叫;更多的人则是一脸茫然,完全不清楚发生了什么。隐隐约约间,听得有人狂呼:“山寨破了!官兵从后山杀进来了!” 赵云在城下一见城头火起,精神一震,对赵旻一拱手:“必是眭军侯从后山偷袭得手,某这就去召集部队,内外夹击!”说完也不等赵旻反应,转身就招呼队伍去了。留下赵旻一个人哭笑不得:舅舅啊!你可不能怪我!安排偷袭的时候可不知道你在里面。大不了明年多给你烧点纸钱? 寨墙上的许独目须发尽张,目呲欲裂,嘶声大叫:“官兵卑鄙!小的们,誓死保卫山寨!”说罢转身下墙,亲自带人去救火。临走时交待马丈八,“去把姓夏侯的那厮给砍了!”他心头其实已经有了退意,往后寨去救火是假,从后山寻机而逃是真;马丈八对自己言听计从,只要杀了夏侯杰,就断了贼众投降的可能,只能与官兵拼死争斗;战斗拖得越久,自己就能逃得越远! 马丈八轰然应诺后提刀转身来寻夏侯杰,此时赵云已经带人冲近寨墙。其实正常情况下从坡底到墙边的短短百步完全可能成为死亡之路,路窄颇陡,加上寨墙上准备了大量滚石檑木,本就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态势;可惜此时墙上贼众已经大乱,大多数人失去了抵抗的勇气,最忠于许独目的一批人又基本都被他带离墙上,因此在赵云率众攻击之时竟没有一个山贼能做出有效的防御! 官兵并没有携带攻城器械,因此攻寨只能采用攀爬山崖或者搭人梯的方式,对此赵云也没什么好办法,只好提弓在墙下守候,看哪里墙头有人搬滚石、檑木,便一箭穿心!此时他突然留意到墙上有一彪形大汉,手提一把剔骨尖刀,面色凶狠,想必应是寨中头目,遂张弓搭箭,一箭射去! 马丈八此时已到夏侯杰身边,正狞笑着欲上前一刀了结性命,岂料一只利箭破空而来,正中脖颈,力道之大甚至让箭尖从另一侧突了出来!马丈八手捂脖颈,眼中流出不敢置信的神色,嘴边还残留着嗜血的笑容,慢慢的滑倒下去。夏侯杰就在身边目睹这一切,有些痛苦的闭上眼:“还不如让他一刀杀了干净!” 许独目正带人往后山奔逃,还未出门,烟雾中突然撞出一彪人马,正是从后山摸上来的眭英等人!原来眭英得了命令,从后山一路狂奔;谁知道一是路程由于绕了个圈远了不少,二是后山小路崎岖难行,速度上便慢了许多;待赶到后寨时见寨墙上火把通明,猜想前寨或许正在厮杀,此时正是敌后偷袭的大好时机,于是分成四队,以队为单位分头放火。恰恰此时山贼注意力都被前寨吸引,后寨几乎无人防守,使得眭英轻易得手,一举建功!见点火成功,眭英一面命人四下聒噪散布山寨已破的言论,扩大混乱,一面亲自带领百人,守在后寨出口以防有人走脱。果然,这一守就守到一条大鱼。 两拨人马在后门遭遇,许独目心知已到了拼命的时候,大吼一声,率领众贼拼死向前厮杀。眭英见领头之人凶猛异常,手中独脚铜人挥舞如风,只一照面便砸得两名士卒脑浆迸裂!眭英大怒:“贼将休得猖狂,待某家来会一会你!” 眭英本是将门子弟出身,虽已家道中落,但家传武学还是勤练不掇。他年纪轻轻便做到南军中军侯一职,平日里自视甚高,在军中也罕逢敌手。但自从遇到赵云一招至败后方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的道理,下来后日日潜心苦练,发愤图强。这次好容易碰到个对手,正是兴奋得手痒难耐! 眭英挥舞大斧,许独目抡动铜人,双方都是重武器,带着呼啸的风声猛地撞在一起,发出“当”的一声巨响!两件武器均被反震得高高弹起,彼此都在心下倒吸口冷气——好大的力气!战场上容不得迟疑,两人不约而同的大吼一声,再次虎扑而上,缠斗在一起。 单以力道来论,双方相差无几,眭英仗着武技精妙,许独目则是多年在血战中拼杀出来的经验,彼此半斤八两,一时间难分胜负;反是虎贲精锐训练有素,又有阵型支撑,步步为营,杀得众贼死伤惨重,叫苦不迭。眭英见到场面占优,心下笃定,也不与许独目拼命,只是死死缠住他不让他有走脱的可能;反之许独目心下焦急,只拿眼四下里打量,看哪里有机会逃脱。可惜毕竟战场厮杀,哪里容得他这样分心?只一个恍惚,便让眭英觑得破绽,一斧砸在许独目左肩之上,顿时让他半个身子麻软,瘫倒在地。 眭英将斧尖递到许独目的颈前,四顾大吼一声:“贼首已被生擒,尔等何不早降!”剩余的贼众停下手,彼此对望一眼,都看到对方眼中的绝望,只好低下头,纷纷放下武器投降。 第十四章 投诚 天色已经大亮,赵旻坐在虎皮交椅上,这里原来是贼众的聚义厅,空旷的大厅和高高在上的座位让赵旻觉得很不舒服,毕竟他骨子里还是个现代人,人人平等的思想深入骨髓,不是短时间能够改得过来。 现在摆在面前急需处理的事情有两件,一个是被绑得跟粽子似的、跪在大厅中间的贼首许独目,另一个是坐在一边,脸色仍旧惨白的夏侯杰。“还是亲戚优先吧!”赵旻在心中叹了口气,虽然他与这个亲戚几乎可算得是素不相识。 “让阿舅受苦了,皆因旻之故,心下不胜惶恐!所幸阿舅安然无恙,否则旻无颜面对亡母!”赵旻站起身来,走到夏侯杰面前,貌似诚恳的一揖到地。 “北……北海王”夏侯杰有些慌乱的起身回礼,又不知道该以什么方式称呼,一时间显得手足无措。 “阿舅,对旻直呼吾名即可!你毕竟是旻亲娘舅,对旻何须行礼?否则日后他人要责怪旻不懂礼数呐!” “这……唉!”夏侯杰叹息一声,也没再坚持。事实上他现在心情可谓五味杂陈。他是夏侯家嫡传子孙,夏侯家世代以经商为主,在他这一代主家只有姐弟三人;大姐自然是嫁给皇帝的夏侯夫人,也就是赵旻的生母;二哥夏侯英是当代家主,接任了家族的经商事业。夏侯杰自己行三,自幼饱读诗书,自视甚高,并且不想依赖大姐余荫,打算靠自己博个前程。谁知道直到年近三十才被举为孝廉,尚未补缺,为了锻炼为政能力,目前在家乡即墨的邻县胶东当个户曹史。 本来如果一切顺利的话,他应该在一两年内出任某县的县丞,熬上两年资历又有真才实干的话可以出任一方小县为长。谁知道这次祸从天降,居然被贼人绑架!要知道在这个时代,名声的作用有多么重要!他这样尚未出仕就有了从贼的履历,恐怕想在仕途有所作为是今生无望了!因此他目前可说是万念俱灰。被俘之时已经得知,这一切都是因为他这个外甥的缘故,然而并非赵旻有意而为之,作为并非不明事理的读书人,夏侯杰实在不知道该用什么态度来面对赵旻的好! 其实说起来夏侯杰并没有见过这个外甥,大姐嫁入皇宫的时候他才十六,成年后又一心靠自己奋斗,因此也从未入京觐见。没想到这一次相见竟是在这样的场景之下,让他一时有些百感交集。 赵旻自然不清楚夏侯杰心中的想法,可他现在最需要什么?需要人才啊!这位毕竟是他的亲娘舅,虽说没有感情基础,可好歹也是正儿八经的亲戚,人家常说: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嘛!有亲戚这层血缘关系的纽带在不用才是缺心眼!赵旻本来的打算其实也是回即墨去看看能不能找到几个能帮衬的人才,这会有现成的干嘛不用呢? 当下开口道:“旻自幼丧母,身边一直缺乏亲人照拂,心下甚为遗憾。如今得与阿舅相遇,心中无限欢喜,故此打算请阿舅在身边帮衬,能时时对旻指点一二,得以共享天伦。不知阿舅意下如何?” 这已是明确的招揽了。夏侯杰心中百转千回,自己这个外甥的名声他也有耳闻,据说是个粗鄙不堪的家伙。但今日观之,与传闻明显不同,尚算得知书达理,并非不堪辅佐之才。一般的皇子成年后会出任朝中为官,最差也是放到地方任职。自己已经仕途无望,也许跟着外甥也算是一条出路吧?不过一时间又有些拉不下面子,只在嘴里支支吾吾了半天,终于嚅嗫着说道:“便……如此罢!” 赵旻闻之大喜过望,再次面对夏侯杰稽首:“能得阿舅相助,旻之幸也!” 与此同时,顺便看下属性: 姓名:夏侯杰字仲豪 身份:无 统率:28 武力:33 智力:67 政治:79 特性:无 赵旻心中苦笑。就差一点啊!政治再稍微高一点就能满足任务要求了!你是有意的吧?是吧?不过说实在的,从属性上看也算不错了,赵旻还是相当满意,人贵在知足啊! 处理完夏侯杰的事情,赵旻转身走到许独目的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他,迟迟没有开口。其实赵旻很有些头疼如何处理这家伙。正常情况下,抓到的山贼无非一是送官领功二是就地斩杀。问题是现在他与陆旭势成水火,白送这么个功劳给陆旭心有不甘;本次战斗的伤亡已经统计出来,死亡人数有十四人,其中有好几个都是死在这个贼首的手上,不杀容易寒了军心;而自己又不是个嗜杀的人,如今倒真不知如何是好。 “我且问你,愿死还是愿活?”考虑了半响,赵旻决定还是给他一个机会。 许独目的独眼中早已没有了暴虐,剩下的只有心如死灰。他其实是个贪生之人,要不然在山寨被破时也不会抛弃手下独自逃生。本来已经自恃必死,听得赵旻的问话,猛的抬起头来:“生便如何,死亦如何?” “要生的话,需发下毒誓,从此为我家臣!想死的话很简单,今日午时当众斩首,以祭我死去将士的在天之灵!”这个时代的人还是比较相信发誓这回事的,赵旻也是实在想不出来其他办法,只好姑且为之。 许独目稍作迟疑便把头磕在地上,大声道:“我许独目在此对天发誓,从今往后为北海王奴仆,忠贞不二。若有违背,异日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很好,从今日起,你改名叫许明,现在去找赵云将军报道,你原来的手下愿降就降,不愿降的自己回乡去便罢。” 姓名:许明 身份:无 统率:47 武力:68 智力:21 政治:13 特性:无 “多谢主公!”许独目——现在叫许明,犹豫的看了眼夏侯杰,还是开口道:“属下还有要是禀报!” ※※※※※※※※※※※※※※ 处理完这边事情,赵旻出了大厅,转个弯来到旁边的一间柴房门口。门口守卫的是眭英的亲卫,见到赵旻忙拱手见礼。赵旻摆摆手示意无需多礼,整理下衣冠,方才迈步推门入内。 柴房内只点了一根蜡烛,光线灰暗,一名中年文士正靠墙席地而坐。听见门响,抬起头来,露出满脸的苦涩。 赵旻笑眯眯的开口:“陈长史安好?” 中年文士脸上的苦色愈浓,“北海王就不用作弄在下了!受君之托忠君之事罢了。如今失手被擒,只能怪时命不济而已!” 原来这位中年文士赫然是北海郡长史陈真,堂堂秩俸六百石的地方大员,如今竟猫在这么一间狭小昏暗的柴房之内,说出去谁会相信?这位陈长史真的算是时运不济,本来是留在贼窝当人质好打消贼首的疑虑,谁知忽然乱起,也算得他当机立断,带着心腹趁乱欲从后山潜逃。哪料正好遇到从后山摸上来的眭英一行!眭英识得这是太守府的一方大员,心知有异,当即把几人统统抓住,攻破山寨后就秘密关押在这柴房之中,直到赵旻前来。而对赵旻来说,这恐怕才是此行最大的收获! 第十五章 意外 赵旻过去其实并没有见过陈真,但他对这个与后世精武门英雄一样的名字印象比较深刻。他带着颇具玩味意味的笑容静静的看了陈真足有一刻,方才缓慢的开口:“我非常想知道陈长史出现在贼窝的原因,不知陈长史能否为我解惑呢?” 陈真苦笑着摇头叹息道:“事已至此,北海王有什么疑问尽管问便是,真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赵旻点点头:“本王最想知道的,是陆太守为何一直针对于我?”这个问题困扰赵旻很久了,如今好容易遇到知晓内情的人,当然毫不犹豫的问了出来。 “陆太守与北海王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之所以生出这诸多事端,问题还是出在他的出身上。” “陆太守出身?” “不错,陆太守本是涿郡范阳人,中治二年举茂才,时任涿郡太守的元胤便是陆太守的恩师。” “嗯?愿闻其详。”赵旻更糊涂了,这个叫元胤的又是从哪冒出来的?貌似有点耳熟的说。 陈真脸上露出一种似笑非笑的表情:“元胤就是当朝的元丞相,也是当今元皇后的亲哥哥,当朝国舅。此次便是从丞相府传来的命令,原话是,‘北海王既往北海,岂能不好生招待?便让他从此乐不思京方为待客之道!’” 丞相!皇后!赵旻恍然大悟!怪不得要把我往绝路上逼,原来是后宫之争、夺嫡之战!怪不得啊怪不得!前世的宫斗片看得多了,这种没有硝烟的争斗最是血腥残酷,弑父杀子、手足相残,甚至许多乱世之起也是源于此! 赵旻嘴张了张,终于又合上。夺嫡之争的残酷他明白,可自己是什么?最不受宠的皇子,没有外戚支持,甚至被皇帝发配青州。这样一个对皇位毫无威胁的人物,皇后和丞相何至于还要处心积虑的置他于死地,甚至不惜冒着失败后暴露的危险,动用一郡太守这样的大人物出手?不过这种问题实在没必要问陈真,相对于皇后丞相这样摸着天的大人物,陈真顶多算个跑腿的喽啰,他的身份还真没可能知道内情,因此问他也一定没什么用处。 既然知道了原因,赵旻也不打算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下去。于是换了一个话题:“那陈长史又因何在此?陆太守的安排又是怎样?还请陈长史不吝赐教。” 陈真也没有隐瞒,将整体的安排一一道来。 原来,针对赵旻的行动共有两条线,一条线是陈真,他所负责这条线,第一步便是安排人从胶东绑架了夏侯杰快马送到山寨,接着巧舌如簧说动复甑山贼,目的在于拖住赵旻的人马,为此不惜调动了府库的强弩;同时安排人在平寿至都昌的官道上守候,以便将夏侯杰在山贼手中的消息传递给赵旻。可惜中间出了一点差错,按照早先的赵旻对外公布的计划,应该会走都昌一线,等接到消息从都昌折返复甑山,时间应该是次日入夜时分,因此所有安排都是针对这个时间点;哪知道赵旻不按常理出牌,由于任务的原因不但决定走了复甑山的路线,而且为了剿贼居然连夜赶路!阴差阳错的,比预计的整整提早了一天,这才导致计划功败垂成。 如果说陈真所负责的行动称为明线的话,另外一条线则属于暗线,将会由陆旭安排的精锐亲兵,假装盗贼,准备在赵旻与山贼冲突之时从背后发起突然袭击,与贼众内外夹攻,务必让赵旻死无葬身之地!如果说陈真负责的部分用毒药来形容的话,那暗线就是一枚匕首、一把从背后插入心脏的刺刀! “呃……贵之的意思是,现在正有一支精锐之师往这边来了?”贵之是陈真的字,称呼表字是一种表达尊重的态度,意味着赵旻已经没把陈真当做俘虏看待了。 “不错,按照时间推算,此刻应该已经在路上了。”陈真的心情十分复杂,事实上他是坚决反对陆旭如此行事,但正如陆旭必须听从元丞相指令行事一样,陆旭作为他的恩师,即使心下极不赞同,也必须执行。这就是这个时代人们的思维方式,无他,惟忠义耳! “陆太守啊!你这是为置我于死地而不择手段哪!来而不往非礼也,我是不是也应该给你一个深刻的教训呢?”赵旻摸着下巴目光闪动。随即向陈真唱了个肥喏:“目前诸事未定,还要委屈贵之先生在此待上一阵,还望先生谅解!” “北海王客气,真已是阶下之囚,不敢有任何奢求!”陈真有一种异样的感觉泛上心头。在陈真看来,谋害北海王,无异于背叛朝廷,是为不忠;对抗陆旭,拒不执行,有负于提拔之恩,是为不义;忠义针锋相对,本就是两难的处境,孰料差点被自己害死的王爷居然对自己毫无杀心不说,还能以礼相待,陈真完全不知道该如何面对。 赵旻拱手告辞。出了门,立刻吩咐左右通知赵云等人到大厅议事。 步入大厅之时,赵旻忽然心中一动。心神沉入脑海,原来的主线任务“锄奸”已经放射出亮金色的光芒,显示为“已完成”状态。同时任务完成的50积分也出现在奖励系统之中。 “看来邵琦这小子干得不错!”赵旻心中宽慰不已。 步入大厅的时候赵云已经在厅中等候,此外眭英、夏侯杰和许明也在,见到赵旻,纷纷上前见礼。赵旻一一回礼,招呼大家落座。事实上他有些犹豫要不要把所有事实和盘托出。这些人当中赵云是今后拿身家性命相托的人,自不必多说;夏侯杰是亲舅舅,这时代家族的利益是要高于国家利益的,就是所谓的‘家国天下’了,因此所有机密事都不会瞒他;至于许明,现在相当于家将的存在,除非打算违背誓言或者赵旻有什么不测,至少暂时是无须担心忠诚;唯有眭英,让赵旻有些拿不定主意。 眭英是从中央南军出身的将官,自有一股子傲气,有些看不上赵旻这个“泯默皇子”也属正常;当初跟随赵旻只是不得已,并非心甘情愿;名义上说他是赵旻的部下,可实际如何首先取决于他自己的态度,从理论上说也最多在国狩的一年内能够听凭赵旻调遣;自从上次他败给赵云后一直表现得比较沉默,平日见到赵旻也只是点头致意,看不出心中真实想法,因此赵旻才会对是否告诉他真相有些迟疑。 赵旻默然片刻,还是决定试试:“此番剿贼,志杰(眭英的字)先有偷袭破寨之力,后有擒获敌首之功,加之生擒陈真才是能够获知情报的关键!本次建功,志杰功莫大焉!”说完起身对眭英深深一礼。 “北海王折煞末将!末将惟奋力当先、死力向前耳!”眭英也有些感动。过去他对赵旻印象不佳,是因为觉得这位王爷名声不好,跟着他不会有出路;但如今一路所见,谦躬下士、以礼待人,遇事沉着,颇有大将之风,印象已大有改观。前番不发一言不过是拉不下面子;如今得赵旻大礼相待,也生出了些士为知己者死的冲动。 赵旻点点头,“方才询问陈真,得知事情始末。事涉机密,还望诸位保守秘密。” 听得赵旻这样说,众人都有些沉默。赵旻也不复赘言,将从陈真口中得知的真相加上自己这段时间的遭遇一一道出。 一时间,整个大厅安静得针落可闻,众人脸色都有些难看。原本以为只是普通的剿匪而已,谁知背后还有这般密幸。事涉皇子之争,其中残酷惨烈大家心中有数,一个不慎,便是落得身死族灭的下场,由不得众人不慎重以待。 赵旻也不想给大家压力,只是默默的注视着众人的表情。 还是赵云率先开口:“云本布衣,蒙北海王不弃,拔云于微末。北海王欲往刀山,云先蹈之;北海王欲入火海,云先赴之!” 果然还是那个忠义无双的赵子龙!赵旻心中感慨,对着赵云一揖到底:“得子龙相助,旻何其幸也!!” 夏侯杰也没怎么犹豫,自己的身份决定了他与赵旻本就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结果。“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倒是现下的情况,要想个妥当的法子才是。” “阿舅说的是,旻本就是与诸位商议来着。”赵旻冲夏侯杰点点头,确实与血亲也无需矫情,都是一条船上的蚂蚱,自己有事,一家子陪葬。 眭英面上神色变幻不停,他确实有些犹豫,夺嫡争斗的残酷作为护卫京师的南军出身的他也有所耳闻,自己一个区区军侯掺和进去恐怕会连渣都剩不下。不过话说回来,正因为自己身份低微,几乎没有什么可失去的。如若最终赵旻能成功,岂不是一飞冲天?再说刚才受了人家大礼,这会就翻脸也确实说不过去。想到这,遂抱拳一礼:“英蒙北海王抬爱,但有所托,必不敢相负!” 赵旻闻之大喜,刚刚的表扬没白费:“志杰高义!苟富贵、不敢忘!”顺便再许个诺,反正也不花钱。 剩下的许明无需表态,他在赵旻的身后侍立良久,赵旻刚刚口中的“擒获贼首”就是自己,不免有些尴尬。但还是嚅嗫着开口道:“主公,可否先把那两百强弩弄到手再说?” 第十六章 青龙 待到众人计议已停时,已是未时中,再有三四个时辰敌军就将来袭,众人纷纷拱手告辞,准备军务。毕竟号称北海精锐,容不得一丝小觑。 赵旻走出大厅时正好遇到邵琦急匆匆而来。赵旻笑呵呵的去拉邵琦,却见邵琦俊美的脸上露出一副说不出是喜还是悲的表情,不由有些摸不着头脑:“事情办妥了?” 邵琦却不正面回答,只是点点头:“四爷,咱们里面说话。” 两人步入厅后一间静室,邵琦先在屋内四下扫视一番,又探头往门外张望,确定再没有外人之后关紧房门,方才开口:“四爷,按照咱们事先商议好的,昨夜临时改变行军计划,如果我们中间有内奸,必定会想办法把这个消息传递出去,因此昨晚我带人在山脚以西的树林守候,果真有所收获!” 原来,为了完成“锄奸”的任务,赵旻事先做出安排,既然料定内奸会传递消息给陆旭,陆旭所在的剧县在复甑山以西,因此命邵琦领一百虎贲往必经之路埋伏,果然取得成果。 “被抓之人是随四爷你我一道从宫里出来的训奉,叫成固,我记得是从坤宁宫里调出来的,所以抓了他以后找了个僻静地方,支开其他人单独审讯了一番。”坤宁宫就是皇后寝宫,赵旻不禁在心中暗赞邵琦果然机灵,一见身份特殊就联想到可能与皇室密辛有关,遣开无关人员,减少机密外泄的可能性。 “那家伙是个软骨头,稍稍威胁便坦白了一切。原来这一切的背后都是元皇后的指示。”赵旻无奈苦笑,这个已经不是秘密了好吧!只好颌首示意邵琦继续说下去。 “接着我逼问他谋害四爷的原因,”说到这,邵琦抬头望了赵旻一眼,“四爷,您还记得‘青龙’之事吗?” 赵旻又开始莫名其妙,青龙?难道还有白虎朱雀?什么乱七八糟的?不过此时也不好表露出来,只好含混的“唔”了一声带过。 见赵旻没什么反应,邵琦只好继续说:“四爷您后背有一个胎记,形似一条欲飞冲天的龙形,有下人看到便玩笑称其为‘青龙’。然而很少有人知晓,国师曾对四爷背后的‘青龙’做过‘潜龙在渊,蛰伏于野。乘势而起,飞龙在天’的十六字评偈语!” 啥玩意儿?赵旻一头雾水。再看向邵琦,悚然发现他的眼中竟然闪动着喜悦、兴奋、狂野等等混杂在一起的光芒!赵旻吓了一跳:“这偈语的意思是……?” “这偈语是说,四爷您现在是潜龙,在蛰伏着积蓄力量;等到有一天您得到机会,必然会冲天而起一鸣惊人!甚至……”邵琦看向赵旻的眼光愈发狂热,一字一顿的说道:“问鼎至尊!” “嘶……”赵旻倒吸一口凉气,这玩笑开大了!怪不得皇后娘娘要亲自出手对付自己!原来是担心威胁到太子、也就是元皇后的亲儿子的皇位!尼玛,自己招谁惹谁了?摊上个不受人待见的皇子身份已经够倒霉了,现在还要加上一条人人欲得而诛之的理由?这可不是开玩笑,但凡对至尊之位有野心的,知道了这‘飞龙在天’的评语,妥妥的干掉没商量!因为这是国师下的偈语,号称‘每所言无不中者’的大夏国师尹天方的偈语!没有人可以轻视! 赵旻欲哭无泪,终于知道被追杀的原因了。可还不如不知道呢!省得以后整天都要提心吊胆。这果断是要坑死爹的节奏嘛! 可事已至此,如今也没有其他的办法好想,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想到这,赵旻有气无力的问道:“可有其他人知晓此事?” “没有人知道了,那成固也是因为是皇后的心腹才略知一二,我已经把他……”说到这邵琦拿手掌做了个抹脖子的姿势。 这小子果然心狠手辣!要知道邵琦不过是个不到十四岁的少年,说到杀一个人居然面不改色。此事如此隐秘,必然不敢假手他人,那么动手的……只能是他自己!想着一个十四岁的少年亲杀了人还能如此冷静的回来报告,赵旻看向邵琦的眼神有些不一样了。平日里时常与他相伴,感觉只是温良谦顺,岂料下起杀手也毫不含糊,日后必是了不得的人物!赵旻在心中暗暗下了结论。 “此事到此为止,出得你口入得我耳,决不可有第三人知晓。” “四爷放心,琦必定守口如瓶!” 看着邵琦灼热的眼神,赵旻忍不住叹了口气。“此事现在多想无益,还不如考虑考虑眼下。”说完摆摆手,示意不想再就此事多说,转身出门离去。 赵旻感觉心下烦躁,无意识的迈步四下里乱转,不知不觉间竟走到了寨门。他叹了口气,顺着马道上了寨墙,举目远眺。但见满眼的萧瑟,天色阴沉沉的,映得大地也灰蒙蒙一片,丝毫不见生机。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无论如何我也不会坐以待毙!管你明枪来还是暗箭去,想要取我性命便尽管来罢,我倒要看看是你们手段高还是我的命够硬!”赵旻深吸了口气,手攥成拳,像是要握住什么东西,在面前狠狠挥舞一下。此时,正好有一缕阳光破开乌云照射下来,映得周围雪原一大片的金光闪耀。 ※※※※※※※※※※※※※※ 淳于有思今年二十五岁,明面上的身份是北海郡都尉麾下一名军司马,事实上他还有另一个身份:北海太守陆旭成立的风闻司间军从事。他自幼便是孤儿,当过流民、随过义军,直到三年前被陆太守看重,委以重任,自此一直对太守大人忠心耿耿。风闻司是一个秘密组织,编制只有三百人,是由陆旭自己组建,可以说完全是陆旭的私军,平日里执行一些官府不方便出面的诸如暗杀、联络盗匪等任务。 这一次淳于有思执行的任务在他看来相当简单:配合五百郡兵前往复甑山剿灭一伙正在与山贼纠缠的队伍。且不说还有山贼挡住正面,他们只需要解决孱弱不堪的后军执行斩首;单说偷袭而言,带着一百风闻司精锐的自己就有信心完成任务。他也确实有骄傲的资本——三年来亲自带队执行任务二十七次,无一失手的记录也实在令人赞赏。 淳于有思的队伍到达复甑山脚下的时候刚刚已有先头斥候前来汇报。从山上的情况来看,北海王的队伍已经与山贼发生过激烈的战斗,从城头上处处散落的残刀断剑和尚未熄灭的火头可以看出;应该说北海王干得还是不错,至少已经冲破了第一道山门,由于斥候担心暴露,不敢靠得太近,因此只在第一道山门外转了一圈就回来报告情况了。 淳于有思思考了片刻,开口道:“来几个人,跟我到前面去看看。” 第十七章 请君入瓮 淳于有思来到第一道山门的时候天色已经开始暗下来了,他小心翼翼的围着山门外走了一圈,没有发现有任何守卫存在的痕迹,这让淳于有思忍不住心中腹诽,这位北海王在行军打仗上真是毫无章法可言。岂不闻‘假之以便,唆之使前,断其援应,陷之死地’呼?连后路都不派人把守,当真是自己作死,怨不得别人。 几人毫无阻碍的穿过第一道山门,来到第二道山门。这一次总算没有让他失望,对方虽然也攻陷了这里,但好歹是有人看守。虽然守卫的人数很少,但在稀疏的火把照耀下,仍然可以依稀看出些这里曾发生过激烈的战斗,寨门上还有明显火烧过的痕迹。好在有数的几名守卫都把视线集中在向内的方向,淳于有思把身体尽量贴在岩壁上,使整个身体看上去与岩壁融为一体。从现在的情况分析,赵旻一方应该刚刚攻入两道山门,目前正在全力攻打大寨,双方的战斗还没有结束,从风中传来隐约的喊杀声可以证明这一点。 “现在是个好机会,前方作战时主帅一定在后方,也就是靠近第二道山门的地方。只要越过山门,应该就与他近在咫尺,到时以雷霆一击拿下赵旻的人头,一击即退!”淳于有思暗暗下定了决心,兵贵神速,不敢多耽误时间,低声吩咐身边的亲随,马上回去带领人马悄悄摸上来。 很快,六百人的队伍在第一道与第二道山门之间摆好了阵势。淳于有思犹豫了一下,还是安排了百人精锐守护第一道山门。随后,由风闻司的勇士打头,悄无声息的靠近第二道寨墙下。其中数人取出强弩,瞄准墙上的守卫射出弩箭,墙头上的身影无声无息的倒下。其余勇士在淳于有思的带领下纷纷掏出随身携带的飞索,扔上城头,攀援而上。 当淳于有思登上城头时,忽听一阵梆子响,随后眼前数百个火把同时亮起,将眼前的一切照得有如白昼。只见火光照耀下,城头百余步外,一名身穿鹅黄色外罩、头戴明珠冠的少年,脸上带着说不清意味的笑容,不带一丝烟火气的开口道:“你们还真够慢的,我的士卒们喊的嗓子都快哑了,总算把你们引了进来!此瓮,可容得君否?” 少年的话引起墙下众人一片哄笑。少年摆摆手止住众人,继续用他那不紧不慢的声调说道:“上天有好生之德,本王也不欲多造杀戮,尔等放下兵器,自缚双手,本王便饶过尔等性命!” 这个少年当然就是赵旻。此时淳于有思的一颗心已经沉到谷底,他瞬间明白自己掉进了精心设计的圈套,可他想不明白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现在的情形容已不得他多想,当下狠狠一咬牙,低呼一声:“冲!”,带头跃下寨墙,埋头向赵旻发起自杀性冲击,身边的风闻司勇士也纷纷随之一起冲杀。 赵旻叹了口气,往后退了一步,立即有数名虎贲挡在赵旻身前,举起手中的盾牌,挡住对面射来的弩箭;另有百余名将士抬起长枪,弓步屈身,将枪尖正对敌人冲来的方向。一旁的赵云面无表情,只是轻夹马腹,白马发出一声嘶鸣,带着主人如一股白色旋风般向敌方发起反向冲锋。 淳于有思冲在队伍的最前端,疾驰而出的赵云料想此人必是带头之人,本着擒贼先擒王的原则,手中银枪一展,带着劲风向淳于有思急刺而去!淳于有思只看到银光一闪,甚至没看清来的是什么,连反应时间都没有!不过抱定必死决心的他也不在乎,只管把刀竖在身前,整个人居然向猛地跳起,向银光直撞而去!只听“噹”地一声,一人一马交错而过,淳于有思整个人被挑飞丈高,但整个人却借着反震之力,加速往赵旻的方向冲去!赵云发出一声轻咦,不过他自信经过自己这一枪之力,对方已成强弩之末,当下也不多想,挥枪杀入人群。但见银光飞舞、白袍飘扬,所过之处一片狼藉,残肢断臂到处乱飞,鲜血不要钱似得四处喷洒,配合上阵阵惨呼,显现出冷兵器时代战争的残酷! 淳于有思一边跑一边吐血,刚才的碰撞把刀背砸进身体两寸,正面的骨骼几乎全碎。他知道此次任务已经失败,但他不甘心,不甘心对方连一点代价都没有付出的失败!因此他憋着最后一口气向前冲,支撑他唯一信念是:哪怕是死,也要死在对方面前! 可惜他这个念头注定没有实现的可能,因为几只弩箭带着风声插入他的身体,在如此近的距离上,弩箭的巨大冲击力带得他的身子往后打了几个旋,方才不甘心的栽倒在地。临死前他努力睁开眼,想再看看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可惜只看到对方怡然自得般、双手负在身后的明黄色背影。 赵旻当然不是装酷,从赵云杀出后他就转过身了,不但转过身还闭上眼睛。实在是因为他很不习惯看到如此血腥的场面。冷兵器时代的战争是如此惨烈,兵刃砍入肉体、血花飞舞的视觉冲击异常强烈,绝对不是看过一些所谓的商业大片就能够熟视无睹。赵旻作为一个二十一世纪的灵魂,实在难以接受人的生命是如此脆弱的事实。早先的战斗他没有靠近,现在也同样如此。不是因为恶心、难过等等乱七八糟的理由,仅仅是他害怕自己看多这种场面会习惯、会无视、会麻木,会同样视人命如草芥!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强烈的血腥味道让赵旻差一点吐出来。他脸色煞白,示意邵琦扶他一下。弩箭发射的声音渐渐停止,看来战斗已经到了尾声,但声声撕心裂肺的惨叫还是不断钻入耳膜,让他觉得自己双腿有些软。等了好半晌,赵旻觉得身上恢复了气力,方才睁开双眼,示意邵琦可以放手。然而眼前的一切还是让他感到阵阵眩晕,只见前方倒伏着一具具残破不堪的尸体,死状千奇百怪:有脑门上插着一根箭把整个眼珠子都撑出来的,有腹部被划开肠子流得满地都是的,还有头盖骨被砸飞只剩白花花脑浆裸露在外的…… 赵旻强忍呕吐的欲望,问身边的将士:“赵将军呢?” “赵将军全歼了翻越山门的贼人,现下指挥人马去围剿夹击在一二两道山门间困住的贼众了,想必很快就有捷报传来。” 赵旻点点头,觉得再在这里待着自己恐怕会崩溃,交代等赵云回来去大厅找他,便自己慢慢的回山寨去了。此时的他十分迫切的想要睡一觉,已经两天两夜没合眼,加上如此血腥一幕的冲击,他觉得自己已经到了精神崩溃的边缘。 “为了一个阴谋,让如此多人丧命,主谋者们,你们亲眼见到过这一切吗?”赵旻抬起头,眼前的山寨仿佛一头怪兽,黑洞洞的寨门中一片深邃,似乎要吞噬一切。 第十八章 收获 夜已深,赵旻躺在床上久久不能入眠,眼前晃动的尽是血肉横飞的场景,耳中回荡的始终有兵丁临死前的惨号。这一幕给赵旻的冲击是如此之巨大,以至于到现在仍有挥之不去的阴影。 “上天安排我来到这个时空,究竟是为了什么?”明知不会得到答案,赵旻还是忍不住自言自语。前世的他,积极乐观,与人为善,且取得了一些成就,因此他也一直认可这种正面的处世哲学。但当他的灵魂穿越而来,所见所闻完全打破了他固有的思维模式。在这里,人命不如狗绝不是一个笑话,豪族世阀对豢养的家奴拥有随意生杀予夺的大权,当战争来临时,士卒的性命仅仅是作为消耗品的存在,这对于向来奉行********的赵旻来说,十分难以接受。过去看过一些穿越小说,主角一到古代就立刻杀伐果决,他还满心的不以为然;可当今天看到一个个活生生的生命在自己面前消失,赵旻心中还是涌起一股难以名状的无力感。自己能以一己之力改变这个社会、这个时代,改变人们根深蒂固的观念?赵旻心中叹息,生活果然就像强奸,既然不能反抗,那就只好承受,或许能够选择的只有承受时的心态。“好吧,或许下一次我能够选择睁开眼,当做一种享受吧!” 胡思乱想着,赵旻终于扛不住困意,沉沉睡去。 ※※※※※※※※※※※※※※ 次日一早赵旻梳洗一番,尽量让自己看起来精神一些,方才前往大厅。 进入大厅的时候,发现众人都已经在厅中等候。剧县县尉张启声称身体不适,没来参会,看来应该是发现昨夜战斗有些诡异,清楚自己的身份比较敏感,免得大家尴尬,赵旻自然无不允许。待与众人一一见礼完毕后,开口问道:“这两日辛苦诸位。未知情形如何?” 赵云上前一步,他是军事主官,属于军事行动的内容自然是由他来汇报:“启禀北海王,截止昨夜为止,共发生大小战斗四起,毙敌共计三百七十一人,其中贼寇二百一十六人,北海死士一百零一人,北海郡兵五十四人;俘虏共计二千一百九十二人,其中贼寇并家眷一千七百四十二人,北海郡兵四百五十人,以上诸人悉数归降,只有北海死士无一投降,全部力战而亡。”北海死士就是北海风闻司的勇士,居然忠烈至斯,全部以死明志,说到这就连赵云都有些默然。不过很快他又继续接下去:“我方死亡三十七人,其中虎贲十一人,郡兵二十六人。” 赵旻沉默,整个大厅的气氛也随之低沉下来。赵旻低头思考了片刻,转头问身边的许明:“原来寨中可有木匠?” “呃……木匠自然是有的,有好几个原本职业就是木匠,只不过因为生计被断才上的山,平日里的木匠活都是交由他几人完成。”许明有些摸不着头脑,但还是老老实实回答。 赵旻点点头,“马上安排他们打造一批木匣。”他用手比划了下大小,“用最好的木料,内以绢帛为衬,今日内务必完成,这是军令!” 随后赵旻站起身,大声说道:“将这些将士的尸首火化,骨灰以木匣敛之,在匣上印刻将士的姓名、籍贯,安排专人护送回乡安葬!”说罢环顾众人,“将士们跟随我征战,我不敢保证他们性命无忧,至少能做到人人落叶归根。” 众人肃然,大声应道:“喏!” 这个时代的人们对于死后归宿普遍有两种看法,一是讲究入土为安,即死后就地掩埋;另一种则是落叶归根,但由于尸体保存、运输不便等原因,因此大多都是采用前一种做法。赵旻的做法算是一种折中,好处是至少让死者的家属有个实物可以祭奠,总好过立衣冠冢。赵旻想表达的是一种对死者的尊重,因此这种做法能够为众人所接受。 接下来夏侯杰上前一步,手里捧一捆竹简,汇报到:“两日来共缴获粮食五千余石,绢百匹,帛二百匹……” “阿舅,这些东西你知道就行了,不必汇报如此详细;只需要告诉大家战略物资的数量即可。”赵旻苦笑着打断他,看来这个舅舅倒是一个合格胥吏,可惜有些分不清重点。照他这么事无巨细的念下去,到午餐时分也不见得能念完。 “好吧。粮食刚刚已经说了,除此以外得到完好的一石强弩二百七十把,制式长枪七百九十七只,制式盾牌四百副,制式朴刀三百零六把,制式步兵甲六百三十二副;此外还有战马三十匹,驽马七十余匹,大车百架,其他各色兵器无算,只是大多不堪使用。” 赵旻默默心算了一下,如今加上投降的人数,兵力已经超过两千,还有千余从山寨俘获的老弱妇孺,粮草加上原来储备足够三千人两月之用,武器已能做到人手一把还略有富余,战甲配备勉强达到七成,可惜战马少了些,加上原有的也不到百匹,组建骑兵是不用想了,倒可以建个斥候小队。驽马是好东西,现在的各种物资加起来比原来翻了一倍,平日里拉车全靠驽马,如果遇到紧急情况,驽马还可以带人逃命,极端情况下甚至可以斩杀取食。 “今番取胜,全赖诸位之力,旻感激涕零!”赵旻躬身行礼,“旻本黄口稚子,有诸多不足之处,还望诸位时时指点,不吝赐教!” 众人忙着回礼,连道不敢。赵旻接着说道:“这两日众将士都有些辛劳,今日便修整一天,明日一早出发,不知诸位意下如何?”众人也皆点头称善。 接下来又议了些行军路线、俘虏重组等事宜,眼见时候不早,也就纷纷告辞离去。 眼见众人离开,赵旻也打算回去补个觉,突然发现夏侯杰站在门口处左顾右盼,似乎有话要说,连忙上前道:“阿舅,怎的不回去休息?可是还有什么事情?” 夏侯杰看了眼其他人都已经离开,冲赵旻点点头:“北海王,里边说话。” 赵旻好奇的跟着他又回了厅内,却不知有什么要紧事。二人站定,夏侯杰似乎又有些犹豫,迟疑了一番方才开口:“阿旻,你现在贵为北海之王,不知有些话当讲不当讲?” 赵旻听了差点笑出声来,古人最喜欢来这套,动不动就“当不当讲”,你说你要真不当讲你说出来干毛啊?不过夏侯杰这称呼的改变表明了这是舅甥之间的私话,不足为外人道的,于是颌首示意:“阿舅哪里话!且不说北海王者身份有没有实权,单冲您是我阿舅这一点,您大可畅所欲言!” 夏侯杰唔了一声:“阿旻,昨日战时,我观你似有不忍之意,然否?” 到底是亲舅舅,至少关注点就不一样!赵旻点头“然”。 “如今天下纷乱,外戚当权,诸藩林立,乱象四起,当是乱世之兆。”夏侯杰字斟句酌,像是在考虑如何继续:“阿旻既已分封为王,异日战场厮杀在所难免。上位者所虑,惟胜败而已,切不可有妇人之仁!” 赵旻知道夏侯杰的意思,是怕他到时候滥好人,遇到大事不忍决断,可能会受此之害。这的确是为自己考虑,当然,也因为现在夏侯杰把宝都压在自己身上,一损俱损的关系,导致如果赵旻有所闪失的话,他夏侯杰也得跟着倒霉。或许算是一点私心作祟吧! 但至少夏侯杰确是一番好意,所以赵旻还是躬身回道:“多谢阿舅指点,旻当谨记在心!” 第十九章 改制 午时过后,赵旻让人去找邵琦,他有一个想法,不知能否成立,要跟这个脑瓜子灵活的小家伙商量一下。 邵琦进门的时候赵旻正手捧一叠纸写写画画。这个时代已经有了一种采用桑麻为原料混合造出的纸张,还算轻薄坚韧,不过用毛笔书写的话洇墨现象较为严重,不过配上赵旻自制的炭笔倒是正好。见到邵琦到来,赵旻停下手中的活计,冲他打个招呼:“阿福,休息的如何?” “还行,托四爷的福,吃得下睡得着,嘻嘻!”见赵旻问得随意,他也答的放松。他过去没吃过太多苦,这段时间以来,长途跋涉就不提了,光是彻夜守候抓捕奸细的事情就够他筋疲力尽了,再加上从内奸口中得知的惊天内幕,让这个十四岁的少年独自承受的压力可想而知。但如今赵旻找他,必是有事情吩咐,无论如何也不能露出疲惫的样子来。 “阿福,我有一个想法,不知可不可行,打算与你商量一下。” “四爷但讲便是。” “从入北海以来,我们受到诸般陷害,处处被动应付,受尽消息不便之苦。我想成立一个司闻曹,掌消息来源,阿福以为如何?” 邵琦听明白了赵旻意思,这是要搞一个情报机构啊!确实,自从来到北海,身受各种陷害、山贼官兵轮番偷袭,主要的原因就是信息上的不对称,每次都是被动出招;目前虽然一一化解,但毕竟不是长久之计,若长此以往迟早必受其害!要想破除这一窘境,就必须拥有自己的消息渠道和情报来源,在这种情况下,拥有一个刺探情报、传递信息的机构就显得尤为必须。然而受赵旻身份所限,没有开府的权利,也就没办法明目张胆的建立属于自己的行政机构,所以只好把主意打到内宫官上来。司闻曹顾名思义,即掌消息来源、情报刺探的部门,虽然隶属于内宫官,可最多只是曹吏是太监担任,没说属员也必须是太监啊! 听四爷的言下之意,这是要对我委以重任了!邵琦心下激动万分,毕竟只是十四岁的少年心性,声音中也就不自主的带上了一丝颤抖:“四爷英明!该当如此!” “呵呵,既然阿福你也这么认为,那就好办了。”赵旻看出邵琦的心思,当下也不说破:“既如此,阿福你就任司闻曹曹掾一职,司闻曹下设三个分支,分别为靖安司、军谋司和司闻司。其中司闻司掌情报刺探、消息传递,军谋司掌情报分析,靖安司掌内务安全。具体负责人阿福你自行选拔,属员从军中挑选即可。” 邵琦一听,这不仅是委以重任那么简单,从某种程度上说甚至算是把身家性命都交给自己负责了!什么叫内务安全?其实就是反谍报工作,算得上位卑权重,拥有检查、问询内部任何被怀疑对象的权利!更何况连人事任免权都交给自己,挑选的人才必然忠诚于自己,如果自己有贰心的话,要取赵旻性命可说轻而易举! 这一刻,邵琦觉得鼻子发酸,扑通一下跪在地上,声音中带着掩饰不住的哭腔:“四爷,你对阿福的信任,阿福无以为报,唯愿为四爷赴汤蹈火,肝脑涂地,在所不惜!” 赵旻笑呵呵的将邵琦搀扶起来,看见少年俊美的面庞上已经满是泪痕。“阿福,你我二人情若兄弟,有些话心中明白即可,不必说出来。相信我,现在才是开端,今后还有更多、更重要的事务需要你来帮我!” 邵琦已经哽咽得说不出话来,只是用力的咬着唇,使劲点头。赵旻宽慰的拍拍邵琦略显单薄的肩膀,“去洗把脸,收拾下心情,免得出去让人笑话!要知道你现在已经是一部之主,要拿出为上者的气势来!” 待邵琦走到门口时,赵旻突然开口:“回去的时候帮我把赵将军、眭军侯还有许明叫来!” 其实是因为赵旻突然想起,现在人员杂七杂八两千余人,而且都是军职。抛开张启的五百老弱残兵不算,也有一千六百余人,原来的军制已经不足用,需要重新分配一下,所以让几个军事主官过来商议一下。 一盏茶的功夫,三人聚集到赵旻的房间。赵旻让人奉上茶水,随后将自己的想法对三人道出,问问几人的意见。 还是赵云首先开口:“北海王所言甚是,目前军制混乱,只能把握大方向,极不利于指挥。特别是新降者以过去贼寇为主,不听号令,自由散漫。若遇战事,不啻于一场灾难!” 许明挠着脑袋:“过去山上未曾设过什么军制,下山借粮都是一拥而上,从来没有什么号令可言。” 眭英迟疑了一下还是开口道:“眼下编制确实到了不整不可的地步,但私授兵权乃朝廷大忌,还望北海王慎重!” 此时赵旻浑不在意,不把架子搭起来以后召唤的名将怎么安排?再说用什么名号无非也就我们私下喊喊,在北海这地方用北海王这块虎皮扯大旗应该还是管用的,量陆旭那老家伙自己做了那么多亏心事也不敢把这事往上捅。至于今后……今后的事今后再说呗! 赵旻挥挥手:“无妨,吾意已决,此事所有后果某一力承担便是!” 见三人不再言语,赵旻继续开口:“我提议,将能战的士卒分为三曲,各自选拔军侯,有能者居之。三曲合为一营,志杰任营尉。另从军中挑选精锐百人,编为亲卫队,由许明你来统领,称卫尉。”说到这顿了顿,看两人没有反对,才继续道:“现授子龙讨逆中郎将一职,统领全军,负责降卒训练、号令训练!诸位意下如何?” 三人心思各异。 赵云生性淡泊,虽说中郎将是正四品的武职,在他心里与普通士卒并无两样。与赵旻接触日久,他已经接受了赵旻的主公地位,因此当什么职务事实上他完全不在意,于是颌首同意。 眭英名义上是升官了,但这官来得名不正言不顺,所以心中忐忑。不过他既然已经选择跳上赵旻这条船,此时也没有了回头的选择,当下也抱拳应喏。 许明则是有些意外,以他降将的身份,居然能委以统领亲卫的重任,负责贴身保护主公,这是莫大的信任,因此只有感动之情,当即跪下磕头谢恩。 赵旻见大家都没有反对,也松了口气。他其实根本没有什么上位者一言九鼎的习惯,秉承后世人的普世价值观,大家的决定才作为最终决议。既然已经决定了,也就没什么好犹豫的,当下安排三人自去晓谕众军,整编部队不提。 待眭英和许明离开,走在最后的赵云突然转身开口:“北海王曾记否当日与云相遇时所说之话?” “啊?啊!自然记得,与子龙初识之景历历在目,不敢或忘!”这倒不是虚伪,赵旻初见偶像的激动兴奋让当时的情景在脑海中反复重现,难以忘怀;虽然现在与赵云朝夕相处,当初那种偶像神秘感带来的激奋已经渐渐消失,但每每回想当初那一幕。还是让他激动不已。 “既然北海王未曾忘记,云也该兑现当初之诺。”说着从怀中掏出一本帛布包裹的册子,“此乃授业恩师传授与我的炼骨之法。云观北海王根基不差,然疏于锻炼,已有荒废之嫌。北海王虽天子贵胄,然世道不靖,还应强大自身方是正途。此册对强身健体大有裨益,习练半载当有所小成,是时云再与北海王探讨武技。需知武之一道,博大精深,非朝夕之功可得。还望北海王照此册时时揣摩,勤练不掇!” 这是赵云主动要传授武艺了啊!还传授了武功秘笈啊有木有!幸福来得太突然,赵旻感觉有点发蒙!果然,要刷够亲密度才能传授技能么? 第二十章 据点任务 后来赵旻才知道,他真的想多了。当时他连赵云什么时候离开都不知道,一个人捧着书册原地发呆,还不时发出“呵呵”傻笑。直到好容易回过神来,颤颤巍巍的打开帛布,只见书册封面上写着遒劲有力的三个字“五禽戏”! 赵旻大脑瞬间当机。什么情况这是?五禽戏不是华佗创造的吗?赵云难道是华佗的徒弟?好吧,先不考虑这个来源问题,可五禽戏不就是一套强身健体的导引术吗?也就跟后世的广播体操差不多的玩意儿,也值得赵子龙献宝一般拿给他? 赵旻颤抖着揭开书页,翻了几张,顿时一口老血喷了出来。这千真万确就是那套模仿五种动物的动作编创的五禽戏!坑爹啊!亏得自己还如获至宝,幻想得到武功秘笈,从此走上千骑讨、万人敌的道路……看来人家赵云是看自己身体状况不佳,借此劝导自己每日锻炼,因此拿一套在他看来可以强健体魄的体操给赵旻训练。唉~还真是自作多情了! 赵旻呆立原地,欲哭无泪。还好赵云那句“有所小成方与北海王探讨武艺”给了赵旻一线希望,叹息半晌才转身慢慢回去。同时暗暗下定决心:从此定要每日闻鸡起舞,提升体质,打好根基,早日达到与子龙哥“探讨武艺”的那一天! ※※※※※※※※※※※※※※ 次日,大队人马开拔,但见旌旗飘展,刀枪如林,数千人的队伍足足绵延数里,一路往即墨而去。 两日后申时三刻,赵云看看天色已晚,吩咐在一处树林边安营扎寨、埋锅造饭,大队人马准备休息。一路走来,赵云都在训练兵士行军队列、熟悉口令旗号。这个时代可没有什么电话对讲机一类的通讯设备,战场上军队指挥全靠旗号。其中旗分为将帅旗、令旗等,号有战鼓、钲等。一般来说将帅旗代表主帅的动向,将旗指挥由哪只部队行动,令旗指明进军方向;战鼓代表出击指令,钲表示退兵,也就是常说的鸣鼓而进、鸣金收兵。此外还有梆子、五色旗、以及传令兵等其他辅助手段。短时间内接收这么复杂的信息,这对于未曾接受过训练的山贼降兵来说确实相当痛苦,两日下来把众降卒、主要是原来的山贼折磨得苦不堪言。现在一听可以休息,终于来了精神,一个个争先恐后地做起平整地面、伐木、打桩等准备工作。 赵旻正与赵云等人讨论行军的细节,这两****不但早早起床,结合五禽戏和过去记忆中的锻炼方式进行混合操练,而且只要一有空就找赵云讨教行军打仗的本领。经过几次遇险,他也算想明白了,要在这个时代安身立命,自身的实力必不可少;自己也没奢望成为一代名帅或者绝世猛将,但至少要在危机来临时有一定的自保能力,至少不能当拖后腿的那一个。除此以外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在出发的前天晚上,赵旻的主线任务又刷新了: 任务名称:开端 任务期限:一月 任务简介:你已经证明了自己的能力,是时候建立自己的根据地了!请在一个月内占据一处据点,并保持常备兵力不低于100人 任务奖励:50积分 看到这个任务的时候赵旻心中五味杂陈。想想一直以来系统发布的风格,首先要求能够自保,再是掌控属于自己的军队,现在还要占据军事据点。这是一步步的要把他推上割据的道路么?这系统不会是要把我玩儿死吧?赵旻甚至想到如果不完成任务会怎样?不过他毕竟不敢轻易尝试任务失败的惩罚。本来就是超越时代、凌驾于一切常规理解层面以上的物质,自然拥有不可思议的力量,身边的活生生的赵云就是明证,万一失败的惩罚是直接丢个天雷把自己劈死呢?这事可不敢拿自己小命做实验! 当然这个任务本身并不困难,找一个地方把军队驻扎下来,然后给通知陆旭把食邑就放在驻扎地就算完成,至少在明面上陆旭不会、也没有理由反对。至于说以后赵旻要离开的时候驻军的问题就更简单了,虽说五百虎贲要跟自己回去,但还有千余降卒在嘛!这些人可都算作自己私军来着! 因为这,赵旻这两天积极无比,每天缠着赵云请教兵法,也让赵云在诧异之余颇感欣慰,认为当天那一番话让北海王幡然醒悟了。这时正在讲解兵法云“一曰度,二曰量,三曰数,四曰称,五曰胜”的时候,忽然远远的望见张启过来。赵旻料想应是有什么事情找他,客气的对赵云说自己再体悟一下,便转身向张启迎去。张启这人倒是个聪明人,从复甑山寨夜袭中察觉风向不对,从那时以后便深居简出,平日里始终避开赵旻等人,行军的时候带着自己的老弱残兵吊在最后,哪怕扎营的时候也把营帐远远的离开帅帐。今天这样主动来找赵旻,倒是这两天以来的首次。 赵旻笑呵呵的迎上前去,拱手道:“张县尉,今日不吝一见,实属难得啊!呵呵!” 张启脸上的笑容顿时变得有些尴尬,只连声说着:“北海王见笑了,北海王见笑了!” 赵旻也不想太过刺激他,人家只是临时执行护卫任务,何况一直以来表现得也算知情识趣,遂淡淡的笑道:“其实旻见张县尉气度不凡、有勇有谋,常思量能多与张县尉亲近一番,奈何张县尉难得一见,甚为遗憾。不知此番前来,有何指教?” 张启忙躬身作揖,口中连称不敢当:“其实下官此来有一不情之请,还望北海王恩准。” “哦?张县尉无需客气,但讲便是。” “下官本是壮武县人氏,现今大军已至壮武境内,下官家中尚有老母,因此想明日回家探望老母,还望北海王批准!” “张县尉言重了!孝悌乃国之根本,人之常情,旻岂有阻拦之理?张县尉但去便是。”赵旻忽然想起上次张启说过的崂山隐士一事,崂山离壮武不过二十里地,快马转瞬即至,心中动了前去寻访的念头,随即说道:“旻记得张县尉曾提起崂山孟隐士,欲往拜访一番,便让部队在此驻扎一日,明日与县尉同行可否?” 张启大喜:“固所愿,不敢请耳!明日一早,下官自来邀北海王同行!” “旻必恭候大驾。” 第二十一章 隐士 次日清晨张启如约来到帅帐前等候,赵旻跟赵云交待部队原地驻扎一日后,便带着邵琦、许明和百人亲卫,与张启一道离营往壮武而去。 出得营帐,赵旻发现天空飘起了鹅毛大雪,所幸刚开始下雪,时间不长,地上尚未积雪,倒还不影响行程。 壮武县是小县,人口不足万人,因此最高行政长官称县长,城池方圆不足十里,张启的家就在县城里。来到壮武城下,张启邀请赵旻一行往他家做客,赵旻心挂隐士的事情,遂婉言谢绝,只是央求张启安排人带路。张启延请几次,见赵旻态度坚决,只好作罢,便细心的安排去过崂山的家将给赵旻等人带路。 壮武县城距离崂山脚下不到三十里,路上一马平川,本来一个时辰足矣,但路上的雪越下越大,道路泥泞不堪,行走分外艰难。等到看见崂山轮廓时,积雪几乎没过脚背,有好几匹战马蹄下打滑,差点扭伤了马脚。为了谨慎起见,众人不得不下马步行。 邵琦见状开口建议:“如此天气,行走尚且不便,何况还需入山寻找?况且那所谓隐士未尝不是沽名钓誉之徒;不如王爷在县城暂避风雪,遣人前往崂山通传,我等在县城等候便是。” 赵旻在心头撇撇嘴,不以为然的想,你是不着急,我可挂着任务在身呢!能不着急吗?再说人家刘黄书还为了猪哥三顾茅庐呢,冒点风雪算个啥?随即摇头道:“不然,风雪甚大,正能体现我等诚意!不过你说得也有些道理,大队人马行动不便,亲卫队这便回转县城等候,只邵琦与许明同行即可!” 邵琦还待再劝,赵旻摆手示意:“此事勿须多言,便如此罢!”邵琦只好作罢。随即三人并向导带着拜访的礼物轻骑出发,亲卫队自回县城不提。 到得巳时三刻,四人总算来到张启所说的崂山脚下一处山谷之中。崂山又叫牢山,紧贴黄海,剑峰千仞、山势雄奇,是青州海岸线上的第一高山。此山谷位于崂山西麓一处隐秘之地,若非有熟知的人来领,外人很难发现。众人入得谷来,由于山麓背风,积雪倒不见太深,但见谷中清幽澄静,有溪流环绕而过,有树林环抱四方。溪边立一草庐,虽简陋而不失雅致,一幅世外桃源的模样。 赵旻下马亲自上前叩门,听得内有询问声传来:“屋外何人?”赵旻恭敬答道:“夏恭德皇帝四子、北海王赵旻,叩问先生安好!” 庐门“吱呀”一声打开,露出开门之人的形容。只见此人年约四旬,身长八尺,面容清俊,头戴一方纶巾,身披皂氅,一副世外高人的模样。赵旻料想此人应是张启提起的隐士孟侯,忙上前大礼见过:“学生赵旻,见过先生。久闻先生大名,特来拜谒!” 孟侯还礼:“侯本山野村夫,疏懒成性,当不得王爷大礼。” 二人叙礼毕,孟侯引入内室坐定,开口道:“穷山僻壤无甚物什招待,还望北海王勿怪!” 赵旻尚未开口,邵琦在身后有些气怒:“久闻先生高才,我家王爷亲冒风雪,远道而来,连杯清茶都无,也是先生待客之道?” 赵旻赶紧呵斥:“阿福休得无礼!是我等未经通传冒昧来访,岂有责怪先生之理?”又转过头面对孟侯:“阿福年幼不懂事,还请先生勿怪!” 孟侯轻轻摇头,清俊的脸上看不出喜怒:“山野粗鄙,确实未曾备得茶叶,让北海王见笑了。”说罢拱了拱手,又道:“不知王爷顶风冒雪,所来何为?” 赵旻起身离座再拜:“当今朝廷倾颓,乱象不息,内有阉宦乱政,外有贵戚篡权,各地诸侯听调不听宣,四处乱民叛乱频起。旻虽顽劣,亦有报国之志向。奈何智计浅短,无有方略。闻先生大才,望能开旻愚鲁而赐教!” 孟侯继续不动声色:“侯本山野村夫,岂敢当大才之名。北海王既言有报国之志,敢问可知乱象之源否?” 赵旻闻之心中一喜,这是在考较我的见识啊!还好早就有所准备,一路上都在考虑如何回答。穿越者最大的优势是什么?不就是见识比古人多了数千年吗?当下装作思索一番,随即敛手肃容道:“旻以为,乱世之源当在世家豪族!” 孟侯神色一动,手捻胡须:“愿闻其详”。 “夏朝立国三百余年,多有外戚、宦官之乱,究其原由,乃历代为上者不得已而为之。由于大夏取士采用察举之制,各地人才皆被世家大族把持,导致朝廷政令皆为世家之言。为对抗世家****,历代帝王不得不重用身边之人,或宦官、或外戚,皆无奈之选。然而宦官外戚一旦得势,必不甘于雌伏,想方设法篡权乱政,此祸乱之源也!” 孟侯眼中似有精芒闪动:“未知可有应对之策?” “旻思之良久,唯有更改取士之途,广开言路,兴圣贤之道,遏制世家大族权利,方能拨乱反正。”赵旻歇了口气又继续道:“旻窃思两策。一曰科举,由朝廷开恩科,数年一比,分科取士;天下士子以笔试之法参科,无论出身世家或寒门皆可参考,或经学、或数理,不一而足,由此世家大族再无遏制人才之途,天下才子尽入朝廷矣!二曰分制,将郡守制一分为二,郡守行政事,都尉行兵事,军政分离,互不统属;再由朝廷下派言官监察地方,如此诸侯或有权无兵,或有兵无粮,如此乱象自平!” 孟侯听罢,面色微变,只把两眼闭上,抚须沉思。良久方开口道:“敢问北海王之志向耶?”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赵旻毫不犹豫的剽窃了北宋张老先生的名言,并且毫无愧色。穿越者嘛!不剽窃对得起穿越者的称号吗?这个时代不流行诗词,赵旻肚子里的存货没有用武之地。但张载的这四句话可谓振聋发聩、字字珠玑!更难能可贵的是这段话应用范围之广,可以称得上放之四海而皆准! 果然,孟侯闻言脸上神色变幻,显是有些激动,胡须都在颤抖。顿了好半天方才开口,未语先拜:“夫子曰‘三人行,必有我师焉’,听北海王一席话,胜过十年苦读,侯受教了!” 赵旻忙与之对拜:“小子惫懒,虽偶有所得,不过做痴人妄语而已,但有想法,而无实施之智。先生高才,望先生以天下苍生为念,不弃旻之愚鲁,出山相助。旻当以师礼事先生,随侍身边时时请教,还望先生得允!” 孟侯眼中光芒大盛,旋即闭目沉思,等睁开眼时,已下定了决心。“也罢!就让老夫也聊发少年狂,随你‘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一番!” 赵旻狂喜!不但喜悦而且颇有成就感,因为孟侯才是他来到这个时代以后真正意义上收服的第一人,对他来说,这叫“具有划时代的意义”! 赵旻一揖到地:“多谢先生高义,旻铭感五内!”同时美滋滋的打量刚刚浮现在眼前的孟侯的属性: 姓名:孟侯字君戈 身份:无 统率:64 武力:38 智力:88 政治:81 特性:无 …… 第二十二章 夏侯世家 在孟侯同意出山之后,赵旻脑海中的系统也同时得到任务完成的提示,20积分入手! 孟侯孤家寡人一个,既没有家眷拖累,也没有什么家什值得保留,因此赵旻带着几人亲自动手,只用一个时辰便收拾好孟侯的随身物品,赵旻让向导把马匹让给孟侯,随后四人同行往归驻地而去。出得门来,此时已雪消风住,阳光刺透重重乌云洒往大地,四周银装素裹,在阳光的映射下分外妖娆!赵旻心中得意,忍不住仰天长啸:“吾得孟先生,如文王得子牙,何其幸甚!” 众人皆愕然,惟孟侯若有所思,捻须微笑不语。 ※※※※※※※※※※※※※※ 四人回营的时候已近申时,刚进营门,便有军士上前禀报:“夏侯先生在王爷帅帐等候,说有要事相商,请王爷回营即刻前去。” 赵旻愣了下神,这老舅找自己有什么事?还很着急的样子,难道是夏侯家出事了?赵旻心中咯噔了一下,这老娘家可不能有什么闪失,要知道他现在多养了近两千部队,光凭山寨的缴获可撑不了不多,自己那点俸禄更是杯水车薪,就指望着夏侯家能有所支持呢!当下不及细想,向孟侯告了个罪,让邵琦带孟侯先去歇息,自己急匆匆的往帅帐而来。 挑开帐门,只见夏侯杰清秀的脸上写满焦急,正在帐内来回踱步,身边还有一位家丁打扮、满脸风尘、面色惶急的五旬老者侍立一旁。见到赵旻进来,夏侯杰顾不得礼仪,只一步上前抓住赵旻的手:“阿旻,家里出大事了!我马上要动身回即墨,你带部队在后而行。到即墨后不急回家,先往即墨令府拜访再说!”说完竟似马上便走。 赵旻一把拽住夏侯杰,没有着急询问什么事,而是先看了那老者一眼:“这位是……?” “这是家中老仆,名唤夏侯更新,在家中侍奉数十年,此番就是他来报信,方知家中出了大事!” 赵旻一只手按住夏侯杰肩膀,“阿舅勿慌,旻好歹是北海王身份,又手握两千兵力,在北海境内大小算股势力,料想闲人轻易不敢惹我。故再有何事旻也自忖能有一搏之力,不如阿舅先把事情原委一一道来,咱们从长计议,或有所得也不一定!” 见赵旻神色镇定,夏侯杰也渐渐冷静下来,方才将事情道出原委。 夏侯家本不是大族,祖上也没出过高官,时代皆以经商为生。十数代至今,也是家有千万的豪商,在北海当地,也算得小有名气。只不过这时代重士轻商,因此不为世人所重。待到二十年前夏侯家长女嫁入宫闱,且甚得皇帝宠爱,更是让家人扬眉吐气。可惜好景不长,夏侯夫人在生下赵旻后便与世长辞,而赵旻又是不得宠的皇子,素有‘泯默皇子’之称,让四周豪强对夏侯家生出觊觎之心,到了长子夏侯英接任家主之位时,已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家族声势已大不如昨。 月前即墨令以采购赋税为名,向本地商家购买粮食,夏侯家也在其列。本来每年冬月将临时采买税粮是常有之事,况且官府给出的价格也颇有优惠,夏侯英不疑有他,接下了这笔数量多达十万石的粮食订单。但即墨令下了一个附加条件,便是必须在一月内交付。本来正常情况下一月采购十万石粮秣虽有些艰难,但也不至于无法完成,毕竟附近胶东、当利、下密皆是产粮大县,年产数十万石黍米不在话下;岂料今岁粮食欠收,加之此时又是各地征赋之时,因此夏侯英虽四处求购,耗时良久,仍有近五万石的缺口!眼看期限将近,夏侯英急得如坐针毡、度日如年。 幸好此时传来消息,壮武县有人出售五万石粮食,夏侯英闻之如啻仙音,赶紧亲率仆从,携带现钱百万,共百辆大车往壮武购粮。谁知到得壮武境内,忽遭山贼来袭,夏侯英并钱财、车辆尽陷贼手,仅十余仆从亡命奔逃而回至即墨报信。不久,一封山贼书信送至,言需五百万钱可赎回夏侯英;同日,即墨令催粮队也如期而至,要夏侯家交粮,跟官府好说歹说方得以暂缓三日。夏侯家此时家主失陷贼手,夏侯杰又不知所踪,主事的只剩夏侯英的正妻樊氏,一个妇道人家,连遭噩耗,已是六神无主,家中现金如今仅有不足百万,樊氏欲变卖田产,可一时之间又哪能立刻变现?故此樊氏一边尽力筹钱,一边四方求救。闻听皇子外甥来到北海,往日里不屑一顾的舅母也病急乱投医,安排夏侯更新前往剧县求援。夏侯更新等人一路疾驰,换马不换人,竟一日夜间赶了七百里路到了剧县。到得剧县方知赵旻已经出发,于是顾不得休息又一路追逐而来。追到军中,没找到赵旻,却意外遇见二爷夏侯杰,自然喜出望外。等把事情一说,夏侯杰虽也焦急,但还是按捺住等待赵旻,于是便有了赵旻回营见到的一幕。 赵旻听完夏侯杰的叙述,沉吟一番,方才开口:“阿舅勿慌,先不要忙着动身,此事恐怕不是那么简单!我等需好好商议一番!”紧接着探头出去吩咐下人:“去请孟洵直孟先生过来,就说有要事相商!” 夏侯杰此时已有些乱了方寸,但见赵旻沉稳,听得他话中似有其他意思,只好按下性子等候。少倾,孟侯挑门进来,赵旻忙上前见礼,并为众人简单介绍,随后让夏侯杰把刚才所说之言复述一次。待夏侯杰说完,赵旻对孟侯说:“事关旻家事,关心则乱。然毕竟至亲,焉能不救?此事非比寻常,有劳先生解惑!” 孟侯闻言,捻须略为思索,随即开口道:“此事甚为蹊跷。即墨县一地,一年赋税不过十数万,岁征便有近十万石,何故要在民间大肆采买,且仅夏侯一家便买十万石?此疑一也。冬粮难购乃属常理,何故壮武反有人欲出售粮秣,且时间恰好在贵家惶急之时?此疑二也。山贼常聚啸山林,劫掠过往商众,少有往平原地区下手,壮武境内无山无险,何故有山贼出没,且选择时间恰到好处,正好劫住贵家?此疑三也。有此三疑,此事必不至巧合如此简单!” 赵旻听罢心中不禁暗赞一声,这聪明人就是不一样!自己觉得不对是因为后世的阴谋故事听得太多,看人家孟侯,稍微想想就觉察出有问题,还一二三的列出疑点,果然不愧88的智力! 孟侯顿了顿,见众人露出思索表情,又接道:“侯世居北海,未曾闻壮武附近有山贼出没,仲豪可有耳闻?” 夏侯杰想了想,摇头道:“未曾。新伯可知?” 新伯就是那老家仆,他低头沉思片刻:“山贼确实不曾有闻,不过相邻的不其胶州湾,倒是听闻有海贼作乱,其他确实不知。” 孟侯颌首表示同意,“侯对胶州湾海贼也有耳闻,既然周边再无其他贼窝,想必这海贼的嫌疑应是最大,不若派人往胶州湾一探,或有所得也未尝可知。” 赵旻点头,“胶州湾距我驻地不过十数里,我这就派人往探,阿舅且暂宽心等候,今夜便见分晓!” 夏侯杰二人见也确无他法,只好按捺住焦急,等候探查结果。 赵旻找来邵琦,先跟他交待了事由,随即道:“阿福,这是你司闻曹首次单独任务,务必尽心,切勿教我失望!” 邵琦激动不已,“四爷宽心便是,阿福必不辱使命!” 赵旻点点头,“但要注意自身安全,若事有不谐,当以保全自身为要,切记!” 邵琦心中激荡,一时不知说什么好,干脆什么也不说,咬牙一拱手,领命转身而去。 第二十三章 谋划 三更时分,赵旻接到通报,邵琦已经回来了,连忙让人迎入大帐。 待二人坐定,赵旻开口:“可有所获?” 邵琦俊美的脸上因兴奋而涨得通红:“幸不辱命!” 赵旻摆摆手示意不用着急,先亲手捧上一杯热茶,方才问道:“且细细道来。” “喏!”邵琦双手接过茶盏,恭敬地施了一礼回道。 “海贼营寨位于胶州湾一处隐蔽的港湾,三面峭壁,一面临水,幸得有熟悉当地的士卒带领才得以寻见。由于事先预计到有山壁陡崖,准备较为充分,我方前去查探人手皆是攀岭好手,便安排了五人从山壁上缒索而下,伺机潜入。由于已是入夜,寨中大多已经入睡,几无巡逻之人,惟寨门有数人看守,我方未费吹灰之力便轻易入寨!” 邵琦喘了口气,继续道:“根据寨中营帐推断,海贼人数约在千人上下,但可战之兵估计只有五百之数,其余都是家眷老弱;另有赤马、走舸等大小船只30余艘。在寨中空地停了百余辆大车,想来孟先生所料不差,夏侯大爷应是失陷于此贼,那大车定是夏侯家所失,否则一贼窝何须如此多大车?此番出手的司闻司好手中,有一人曾为边军斥候,为人甚是机敏,见到寨中有一木制大屋与众不同,猜想或是夏侯大爷关押之处,于是冒险潜入,未料竟探得一个惊天消息!” 说到这,邵琦眼中暴出一丝奇异的光芒:“那好手潜入之处并非大爷关押之处,却是贼酋之所在。他不甘一无所得,干脆入屋查看。未想此时贼酋方才返回,正与一人谈话,好手只好藏入房梁之上,却听得一人说:‘家主有信来。’ 另一人问:‘姊夫信中如何说?’ ‘家主言,事情后日便见分晓,嘱你看管好所获,事成后立即诛杀那人,万不可走漏风声!’ ‘你这便回书,让姊夫放心,就说某晓得了,明日派人送回。’ 那好手闻听心知有异,便潜伏梁上,待贼酋熟睡后在屋内搜索,寻得书信揣入怀中。之后五人又四处探查一番,未曾寻得大爷踪迹,想是贼众藏得紧。由于怕耽误太久增加暴露的危险,决定先返回报信再说!” 说完从怀中掏出两封信札递给赵旻。赵旻接过来抽出一封,只见抬头写着“尊姊夫程公讳弼台鉴……”程弼就是即墨县令的名字,这做事也太不小心了点吧! 赵旻心中叹息,这厮运气也太好了!原本只想看看这便宜大舅是不是落在这家海贼手上,谁知竟然连罪证都拿到了!看来邵琦这小子天生有干谍报的潜质。当下拍着邵琦的肩,“此事若成,阿福当记首功!” 邵琦激动得满脸通红,想来是因为他属下司闻曹第一次独立执行任务便大获成功而兴奋不已。赵旻止住欲要跪下的邵琦,低声吩咐:“去将孟先生、阿舅请来,此事尚需商议一番。” “喏!” 不过一盏茶功夫,孟侯和夏侯杰一起到来,看来二人皆未入睡。夏侯杰必是因为心中焦急难以入睡,至于孟侯嘛……看他衣冠整齐毫无倦意的样子,看来他算到今夜会有消息传回,早就准备好了。 赵旻将今夜所获告知二人,二人反应大不相同。夏侯杰脸上写满了震惊,而孟侯仍然是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似乎早有预料。赵旻对着孟侯施了一礼:“现下情况已然明了,当是即墨令勾结海贼,采用陷阱、逼迫加暴力的手段,欲要陷害夏侯家。旻如今所惑者,是否立即将即墨令与海贼勾结的罪证公之于众?还请先生教我!” 孟侯摇头微笑:“如何做,取决于北海王所求者为何?” “何为所求?” “此事甚易耳,侯有三策。所求为解夏侯家困境,只需将书信私下示于即墨令,其势必不敢再行逼迫,当释放夏侯家主,归还所劫银财,则夏侯家之危解矣。患之为日后即墨令定会伺机报复。此为下策也。” “所求为一绝后患,当发动夏侯全家之力,邀约乡老,将罪证公之于众,即墨令必倒;即墨令一倒,海贼也失了靠山,想必再为难夏侯家主无益,危机亦解。所患者一是要赌海贼的眼界,二是对夏侯家名声有损。此为中策也。” “至于上策么……”说到这,孟侯眯起眼睛看向赵旻:“北海王曾与我言,有匡扶夏室之志,为偿所愿,可有取实利之心否?” 赵旻明白孟侯的意思,这是想让他取即墨令而代之,这确实是个永绝后患的办法,但北海王这个头衔又让他有些顾忌。夏制规定,封王者皆皇室子弟,虽然封地所在天南海北,但所任皆为朝官,封地不过是个名义罢了,王爵者异地掌一方之印尚无先例。但孟侯所说的前面两策,下策的后患实在太大,虽说暂时解除了危机,但即墨令不换人,随时可能扼住夏侯家咽喉,此策是万万不敢选的;中策虽然解决了现任即墨令,但驱逐上官的名声影响也实在不好,继任者即使不会如前任般对夏侯家下死手,估计心中也总有芥蒂,有机会说不准也会阴夏侯家一把,所以中策也不是最好的选择。再说了自己不是有个取得据点的任务么?这或许是个机会。想到这,当即点头道:“计将安出?” 孟侯露出欣慰的笑容。 “既然北海王有取实之心,此事当好生谋划一番!”说着转头向邵琦:“你且把所获书信取来一观。” 邵琦从怀中取出书信递给孟侯,孟侯细细查看一番,心中有了计较,开口言道:“侯早年曾学过一些摹画之事,此信或可利用一番,待我临摹后再趁夜放回原处,免得贼众起疑。” 言罢令人取来笔墨纸砚,当场对照书信临摹。赵旻好奇的走近身后一看,果然几与原书无二,不由大为赞叹:“先生果然多才多艺,不愧高才之名!” 孟侯临摹完毕,方才笑道:“北海王谬赞,不过雕虫小技耳,难等大雅之堂,侯也只是早年无事时戏耍而已,当不得北海王称才艺。”说完将临好的书信装入原来的信封,照原样封好交给邵琦,嘱咐他马上派人送还,邵琦领命应喏而去。 做完这一切,孟侯又转向夏侯杰:“仲豪可知即墨城中有否不满即墨令的官绅?” 夏侯杰在一边早已看得呆住,听到孟侯发问,连忙回道:“自然是有的……” 第二十四章 捕获 北海郡即墨县县衙。 已是入夜时分,周遭早已失去白日的活力,变得静悄悄一片,唯有一间书房内还亮着灯,两个身影从摇曳的烛光中投在窗帷上,看上去扭曲而诡异。 即墨县令程弼今年四十,白净的脸上三髯长须无风摆动,配合高大的身材看上去颇有几分英武的感觉,可惜一双过于细长的眼睛破坏了这种英武感,反而令人觉得阴鹜。此时他正对着一个师爷打扮的人说着话: “义真先生,你吩咐的事情,已有所成,那夏侯家已无法补上差额和凑够酬金,明日我便下令拘捕夏侯家族人,家产和仆佣充公。再除掉夏侯英的后顾之忧,便已达成要求。然则先生答应我的事情……” 师爷打扮的人摇了摇头:“此事早该在三日前了结,你却拖到明日。需知夜长梦多,若不早日解决恐生事端。至于答应你的事,等到解决夏侯家,自然兑现。” 程弼脸上有些赧然:“四邻乡老求情,程某毕竟在本地为官,总不好一点面子都不给。三日时间,夏侯家又没有话事之人,哪会有什么意外出现!” 师爷叹口气,“听说那四皇子赵旻回即墨探亲,不日即到。” 程弼嗤笑一声:“先生说的是那位‘泯默皇子’?就算他来了又能如何?本官所为皆出于公心,秉公执法,有何可惧?” 师爷再叹一口气,不再多言,拱手告辞而去。 程弼正打算回卧室歇息,开门却见管家候在门口,见了程弼,双手奉上一封书信,垂首道:“老爷,南边有信到!” 程弼应了一声,接过信来,见左右无人,低斥道:“不是让他不要主动联系吗?万一被人抓住把柄,我等皆死无葬身之地矣!” 程弼拆开信封浏览一番,皱眉道:“今夜三更在城南十里亭相见?不是早说好不轻易会面吗?” 管家回话:“或是姑爷有什么急事,不得不见面详谈也未可知?” 程弼皱着眉原地思索了一会儿,终于还是一跺脚:“备马!你亲自随我同行!” “喏。” ※※※※※※※※※※※※※※ 三更时分,即墨城南十里亭。 夏朝沿秦时旧制,十里一亭,十亭一乡。里是最基本的行政单位,但里魁通常是由民间选举有威望的士老担任,真正朝廷有任命的是亭长。一般说来,紧邻城池的一亭作为距离最近的休憩点,民众认为比较重要的接风或送行都是在这一亭、也就是十里亭进行,也就是人们常说的十里相送了。不过今夜的十里亭显然并不在此列。 此刻亭中正有一黑衣男子倚栏而立,身后一位身着黑色劲装老者肃立守候。这两人正是即墨县令程弼与管家。此刻程弼正眉头紧锁,不耐烦道:“已是三更时分,怎的恁般迟缓?” 身后的管家没有答话,只是侧耳倾听。少倾,远处隐隐有马蹄声传来。“应是姑爷到了,老奴去看看。”说完转身出了驿门。 片刻功夫,管家领着一名三十来岁的虬髯大汉以及两名同样劲装的随从步入亭中。大汉见到程弼,大大咧咧的一拱手:“姊夫!” “不要叫我姊夫!说了多少次了,总改不了你那粗鄙的习惯!” “嘿嘿,日日与海贼混在一块,哪里文雅得起来!某家又不像姊夫你是大官,怎需要如此讲究!”大汉满不在乎的一挥手,又开口道:“姊夫,你昨夜才派人送信来做了安排,怎的今日又再来信通知会面,莫不是有甚变故?” 程弼闻言脸色剧变,看向管家:“今日书信不是从寨中人亲手交给你的?” 管家也面若死灰:“不是,是从门缝中得到,我以为是掩人耳目不便直接送来!” 那大汉也觉出不对,嚷嚷道:“我得到姊夫的信也是从寨外射进来的!” “不好!上当了!快走!!” 话音刚落,只听一声锣响,四周突然亮起无数火把,数不清人影从黑暗中慢慢现出身形。 “程县令怎的才刚来就要走?你若走了,如此多被扰了清梦的人岂不遗憾?”一个充满戏谑的稚嫩声音响起,可不正是赵旻? 赵旻身边另一个沉稳的声音响起:“辅正,原以为北海王说你勾结贼寇乃是戏言,没想到你竟如此不知自爱,你如何对得起朝廷、对得起即墨数万百姓?” 说话之人名叫胡珍,是即墨的县丞。由于程弼在即墨为官多年,为人强势,在县中说一不二,惹得很多人敢怒不敢言,胡珍就是其中之一。今日午间赵旻乔装潜入即墨城中,秘密找到这位不得志的县丞,简略述说事情经过并允诺今夜带他看一场好戏。除了胡珍之外,一下午的时间还在城中找了七八位在程弼高压下不得志的官绅和乡老,众人集合提前守候在十里亭外,于是有了方才那一幕。 原来一切都是孟侯定下的计划,首先夏侯杰秘密返回家族,安稳住家中人等,并遣人向程弼表达服软的意图,以稳住程弼的心;再伪造书信,分别送与程弼和海贼寨中,互约对方三更见面,然后带着众乡绅并一百亲卫提前在十里亭外隐秘处潜伏下来,静等二人上钩。只要两人见了面,则大事成矣。 程弼呼吸粗重,仍强自开口:“你们这是为何?我便夜间与人相会又有何不妥?怎敢强言便是贼寇?” 赵旻装模作样的叹口气:“你是要证据是么?” 说着从怀中掏出几封信,“这是你与贼酋密谋的信函,尽皆在此!” 见程弼似乎还要强辩,摆了摆手示意还没说完:“信函只是物证;我已安排部队连夜攻打海贼营寨,想来这时候应该差不多拿下了。只需等到明晨让俘获的贼众来指认一番,想必你身边这位小舅哥应该不会认错吧?” 说完嘬了嘬牙花,“程大人,现在人证物证俱在,你就认了吧!” 程弼尚未开口,管家眼中阴狠之色一现而过,将身抢在程弼之前,咬牙道:“老爷,老奴护着你走,今日之事势不能善终,惟拼命而已!” 说完从腰间拔出刺剑,招呼大汉的随从,排成一个简易的冲锋阵型,竟就这么从驿门直冲出来! 赵旻这回是真叹了口气,最不愿见到这种血腥的场面,却总也无法避过。向后手一招:“放箭,且勿坏了程大人和贼酋的性命。” 连成一片的应喏声中,百名亲卫跨步上前,百余张一石臂张弩瞄准冲出的一群人,只听一阵弦响,百余弩箭划空而过。只一瞬间,最前方的管家与随从都变成刺猬,只剩下程弼还尚能站立,那虬髯大汉腿上中了一箭,正抱着腿在地上哀嚎。 程弼眼见大势已去,终于缓缓跪倒,闭上双目,脸上似有泪水趟下,长叹一声:“诸事休矣!” 赵旻慢慢地走到程弼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这位差点令夏侯家万劫不复的县令大人,“程大人,你是不是还有其他什么要告诉我的?” 第二十五章 夏侯家主 即墨县衙正厅内,赵旻阴沉着脸看着面前的一叠纸,这是程弼写下的‘供词’。程弼已经将来龙去脉全数供出,孟侯与赵云也顺利拿下海贼营寨返回即墨。虽然这次可算得上大获全胜,但赵旻的心情一点也愉快不起来。 程弼在即墨令的位子上坐了快八年了,从五年前红巾乱起之时察觉到朝廷的控制力日渐减弱,便生了些异样心思,加强自己在即墨县的控制力,着力培养私军。不过毕竟是官身,为行事方便,让自己的妻弟拉了一帮流民、零散海匪成立了一个海贼营,平日除了做些海贼的本职工作劫掠船只外,还兼职些走私货品的活计;当然最关键的还是利用海贼的名义做些自己不方便做的事情,例如铲除异己、强占田产等等。 本以为此事神不知鬼不觉,岂料月前一位中年文士上门拜访,自称是北海郡守府主记,言谈中竟对程弼私豢海贼一事了若指掌!程弼当即噤若寒蝉!幸好这位复姓南宫的主记并没有为难程弼的意思,只是要求他在一个月内让夏侯家一蹶不振即可,而且事成后还答应给他即墨县八百战马的配额!要知道这时代战马属于战略物资,民间禁止私相买卖,即使是郡国兵也有配额限制,分配到县上,每年最多也就百匹,连斥候队都不够。如今一下子给了八百匹的配额,怎让程弼不欣喜若狂! 再加上他对夏侯家的巨额家产早就垂涎三尺,过去好歹对国戚之家心有畏惧,如今有了太守府撑腰,哪还需要犹豫,当即抛出一个鱼饵给夏侯英吞下,再悄悄收购粮食让夏侯英无粮可购,接着放出风声诱使夏侯英出门,海贼乔装山贼半路劫持,最后以势名正言顺的将夏侯家收归公中,一环套一环,务必使夏侯家万劫不复! 唯一没有料到的就是赵旻,不但有数千人的军队,还运气极好的弄到了往来书信,当然也怪他那个草包妻弟,居然防御松懈到让寥寥数人在千人营寨中来去自如,最后落得个阴谋败露,身败名裂的下场。 “居然又是陆旭那老小子!简直欺人太甚!”赵旻狠狠的一拍桌子,桌上的纸片四下纷飞。在剧县城中毒计谋害,又勾结山贼、派兵偷袭,现在居然还要图谋他的娘舅家!是可忍孰不可忍! 一旁的孟侯不动声色,默默的将落在地上的文书一张张捡起,再一一整理好。等到赵旻几口粗气喘匀了,方才慢条斯理的开口:“未知北海王将几员,兵几何?人口可过万,粮草能用几时?与北海一郡比之若何?” 赵旻胸中起伏,半晌才从鼻子中哼出一声:“不如。” “既知不如,如今愤懑于事何益?” 赵旻想了一会儿,终于还是黯然道:“先生说的是,旻知错了!” 孟侯见赵旻认错态度良好,满意的点点头:“知耻而后勇,善莫大焉!如今处处受人欺凌,无非实力不济耳。你是皇子,又是北海王,身份尊贵,现今不过刚起步阶段,如初生之旭日,未来不可限量;想那陆旭不过一郡之守,治下不过百万民,手掌不到十万兵,待到你羽翼丰满时,陆旭不过冢中枯骨耳!若现下便与之硬碰硬,岂非不智至极?现下当务之急,乃是步步为营,发展实力,切勿为那不智之事。” 赵旻深吸口气,作揖下拜:“先生说的是,旻受教!” 孟侯满意的转身离去,却没有看到赵旻眼中狠厉之色一闪而过。 陆旭一而再再而三地挑衅,如此容忍可不是赵旻的风格!不过孟侯说得对,现下与之硬碰硬无异于以卵击石。要说揭露陆旭的阴谋也没什么可能:剧县时割马鞍、下毒药都是拿不出证据的;复甑山的死士全部死绝,郡兵又毫不知情,唯独抓住了陈真,可惜赵旻自己知道,若是让陈真指认陆旭是不可能的,古人对知遇之恩看得比性命还重,若是逼迫陈真一定是个自绝的后果;至于陷害夏侯家程弼倒是个把柄,可惜程弼自己就是带罪之身,他的供词能有几人相信也是个问题,更何况最终也没有捉到那位主记大人,仅凭一面之词,势必难以取信于人。 不过赵旻心中也有一个计划,若能成功必能让陆旭万劫不复。可惜现在还不是时候。 正思索着,外间有人禀报:“夏侯大爷求见!” 赵旻稍愣了下神,反应过来夏侯大爷应该是他的大舅,夏侯家的现任家主、才从贼窝里解救回来的夏侯英。赶紧整理衣冠,站到门口:“快快有请!” 夏侯英在下人的带领下步如室内,赵旻赶紧上去相迎:“让阿舅受苦了,解救不及,旻之过也!” 夏侯英年纪不到四十,眉眼间与夏侯杰颇有些相似,只是少了几分儒雅,多了几分世故。夏侯英一把扶住要拜下去的赵旻,“阿旻,咱们舅甥俩客套话就不说了,我已经从仲豪口中得知一切的始末,全赖阿旻搭救,否则别说你大舅,就是整个夏侯家都将片瓦不存矣!” 赵旻看夏侯英脸色不太好,想是在贼寨关押几日之故,忙安慰道:“阿舅勿须担心,如今家中一切安好,关键是你这个家主无恙,大家也就放心许多!我看不如这样,阿舅你劳苦数日,现下先去歇息,有事明日再说如何?” 夏侯英连连摇头:“我在被羁这几日算是想明白了一个道理:若是太平盛世,则我辈之幸;生逢乱世,则我辈之命!想我夏侯家近百载经商,身家糜千万,却能在一个县令手下顷刻烟消云散。所以若没有相应的实力,钱财不过是过眼云烟而已!阿旻,过去人皆言你不成才,然今观之,你日后前途必不可限量。故大舅打算将夏侯家托付于你,即使日后有所不测,至少保住夏侯家一点香火,也算对得起夏侯家列祖列宗!”说到最后竟已声泪俱下。 赵旻吓了一跳!这跟预想的不一样啊?自己只想把夏侯家当房贷的银行,没说要自己开银行啊?不过看着泪水潸然的夏侯英,赵旻心中也有些明悟:乱世人命不如狗!夏侯英这是被弄怕了!是啊,这次一个程弼就差点害得家破人亡,谁敢保证今后没有王弼、李弼?赵旻忍不住随之唏嘘不已。想想要在即墨展开的计划,也确实需要夏侯家财力和人力的帮忙;何况夏侯家世代经商,这下连商路的渠道都解决了,也算皆大欢喜吧!当下一咬牙,对夏侯英道:“既然阿舅不嫌弃旻,旻也绝不辜负夏侯氏!只不过于经商之道旻只是门外汉,家中具体事务还是请阿舅维持。我这边暂时没有开府之权,只有委屈阿舅在府中先任个主记,管理一切钱粮事宜。” 夏侯英如释重负,抹去眼泪:“多谢北海王!”像这样以北海王相称,算是正式承认主从关系的第一步。赵旻也顺便留意了一下夏侯英的属性数据: 姓名:夏侯英字伯雄 身份:无 统率:42 武力:26 智力:72 政治:66 特性:商业 商业:在作为行商坐贾状态下,能有较大几率提高卖价、降低买价。 咦?居然有特性?这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个时代中人也拥有特性,赵旻原以为只有召唤的名将才拥有特性,原来土著也可以呀!不过这个特性实在让赵旻有些哭笑不得,虽说对自己来说是好事,可就这么明目张胆的把‘奸商’当做特性真的好吗? 接下来赵旻又好生安慰了夏侯英一番,随后安排人送他回去休息,才慢慢走回卧房。一路上想着即墨县、农田、商业,不禁自言自语:“也是该拿个章程出来的时候了。” 第二十六章 框架的构想 自从程弼被捕获后,无论从身份地位,或者程弼事件的影响力来说,整个即墨县再找不到比赵旻威望更高的话事人,因此赵旻也当仁不让的暂代即墨县令,这也有机会让他好好梳理一下将来的发展思路。除此以外还有一个原因,因为他的任务系统在完成“开端”任务之后,又一次刷新了: 任务名称:起势 任务期限:一月 任务简介:迄今为止你的表现还算不错,请继续努力!请在一个月内将下辖势力人口增长至一万人以上。 任务奖励:50积分 …… 这个任务对于已经成为即墨实际掌控者的赵旻来说简直就是奉送积分,所以他也只是略扫了一眼就没再关注。 由于赵旻已经完成支线任务“寻访遗贤”,而短时间内附近也没有别的山贼拿来给他剿灭,于是干脆把“小试身手”的任务也一起给结算了,得到积分45点。这应该只计算了消灭三支队伍的成绩,赵旻心头默算了一下,许明山贼算一支,北海死士和郡兵假扮的贼寇也算了一支,还有一支应该就是程弼妻弟的海贼了。 “可惜不是按照人数计算,要知道山贼可是连剿带俘了近三千人呢!”赵旻咂咂嘴,有些贪心不足的想道。 与此同时,淡绿色的支线任务也有了刷新: 任务名称:安居乐业 任务期限:三月 任务简介:百姓永远是政权的基石。你已经拥有了自己的势力,但这远远不够,请在三个月内吸引不低于一万人的流民在你的据点定居。 任务奖励:20积分 …… 算算手里的积分,“锄奸”的50,“寻访遗贤”的20,“小试身手”的45,以及“开端”的50,不知不觉间竟然已经积攒了165点积分了!但让人纠结的是这点积分距离召唤人才所需的500分还差得老远,兑换其他奖励又有些舍不得,毕竟谁也不知道会换出来什么东西,万一来一个完全无用的他还不得哭死!赵旻摇摇头,纠结这种问题毫无意义,反正暂时也没有什么急迫的需求,就让积分先暂时存集在哪,现下不如思考一下下一步的计划来得实际。 赵旻心中的计划有不少,在他看来需要明确或者应该改进的地方还有很多。首先需要完善的就是组织架构。目前赵旻队伍中的人员结构勉强还算合理,文有孟侯、邵琦、夏侯英、夏侯杰,还有一个不知如何处理是好的陈真,除了拒绝投降之外配合态度良好,让他干嘛就干嘛;武有赵云、眭英、许明,应对现在掌控的数千军军士可谓轻而易举,毕竟仅赵云一人的能力就足以统率数万军队。可惜受限于自己身份,所有文武的职位都是含含混混,对外只能宣称为幕僚、参赞。在赵旻的心目中,孟侯与赵云毫无疑问分列文武第一人,邵琦是密探头子,许明是亲卫队长,夏侯兄弟一个管后勤一个管商业,眭英虽然能力稍差,但独领一支千人队伍的话也还算称职。 “虽说对外只能含混其实,但在内部至少要先把架子给搭起来!”赵旻暗暗自语道。 需要解决的第二个问题是民生问题。赵旻已经与程弼达成协议,程弼交出手中掌控的土地田契、积蓄家财和私蓄的家丁佃户,作为交换条件,他可以保留自己以及直系亲属的性命。赵旻当时看过统计的结果时,实实在在的吓了一大跳:程家及其亲眷和依附的中小豪强名下的田产,足有二十万亩!要知道整个即墨县登记在册的田产还不到七十万亩,程家就占了其中三分之一!这还不包括城中的房产、铺面,城外的别庄等等。而家产的统计数值总价达八百万钱,当然赵旻知道肯定不止这些,不过毕竟也没有深仇大恨,虽然有构思有行动,但最终也没有构成真实伤害,也就睁只眼闭只眼算了,所谓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嘛!何况八百万钱也不算少,养他现在的部队足够半年有余了。关键是现在这些可都算是赵旻的私产,对外公布的名义上程弼是畏罪自杀,充公的只有象征性的两套宅子几万钱而已。 除了土地钱财,最大的收获来自于人口。孝行皇帝以后,各地豪强士族多有隐瞒人口的情况,到了红巾之乱后,这种私豢情况更是达到顶峰!建兴元年,也就是两年前,兖州东平国士族豪强被查出在红巾乱中蓄意谋反,当地大多世家被抄家灭族,清查出的人口竟使东平国的人口翻了一番!由此可见各地私豢人口风气之盛。而这次程家交出的人口竟然有一万二千人之多!这些人中大部分都是程家的佃农,另有少量家丁皆勇武有力之辈,算是家中的私兵,可惜没来得及派上用场就被赵旻擒贼先擒王了,如今全都归赵旻所有。 赵旻打算采用一种类似于军屯的方式来安排这些田地和人员,按百户为一屯,一屯五千亩地,屯户集中居住,农具、种子、耕牛等生产资料按屯集中提供分配,当然具体章程还要与孟侯等人商议后再做决定。按照这样的做法,本次缴获的人口,加上山贼和海贼的家眷,以及降贼中不满十六岁和超过四十岁的全部解甲归田并入屯户,一共能够编得二十屯。 屯户制度可以解决部队的后勤问题,但赵旻打算让军队变成全员募兵制,以提高部队的战斗力,这样一来,除了解决粮草,尚要顾及军饷问题。赵旻准备以商业的手段来解决饷钱。夏侯家原本经营的主业是粮食、海货和铁器,现在赵旻一粒粮食都不打算卖,他准备的杀手锏有两样:酿酒和制茶。 酿酒自然是采用已经得到实验的蒸馏法酒水,酒精度远高于现在的水酒,肯定会大受欢迎;而饮茶也是达官贵人喜好的一项消遣,只不过这个时代的茶水是采用生茶晾晒干后加上一些佐料香料煮食,味道很是怪异;赵旻准备用炒茶的方式制作出一批新的茶叶用来出售,反正炒茶的方法极其简单,所差不过是火候和茶种导致的口味差异而已,这时代又没人懂得品味高低,只要自己捣鼓出来,当然比现在的所谓茶水好上百倍!想来凭借这两样拳头产品,今后将不乏滚滚财源。 最后赵旻打算改革的是军制。夏朝军队都是采用混编模式,一只队伍中有长枪兵有刀盾兵,有条件的骑兵和弓箭兵也都混在一起,至于人数配备全看主将喜好以及兵器甲胄的数量。赵旻认为这样混编在大军团可行,但自己这几千人的小队伍就有些不利于指挥了。毕竟人少的情况下,追求的自然是精细化控制。在将降贼中的老弱清退后,再将得自程弼的家丁补入,总的军队人数不降反升,应该在二千五百人左右。赵旻认为最理想的结果,应该有五百骑兵,五百弓兵和一千步兵;可惜现在的装备有限,弓兵还好说,毕竟即墨府库中留有不少弓具箭矢,实在不行还可以拿猎弓充数,山贼中善于射技的也不在少数;但战马可是个稀罕物,青州不产马,朝廷的军备配置里也没有战马这一项,离北海最近的产马地在辽北草原上,每年运到青州贩卖的马匹不过万余匹,其中还大多数驽马,像样的战马贩至北海的不会超过百匹,更遑论即墨这种县城了。因此赵旻的骑兵想法注定了只能是个梦想。 “也只能按照现有的兵器甲胄来分配兵种了!”赵旻无奈的叹道。 一路行来的队伍中,五百虎贲迟早要回归中枢,况且虎贲士卒大多是司隶人士,不大可能长期待在北海,因此赵旻不打算动他。至于剧县县尉张启率领的五百北海兵,也在队伍刚刚踏入即墨疆域时便匆匆告辞而去,看来张启对赵旻和陆旭之间的微妙形式有所察觉,生怕惹火烧身,跑得比兔子还快。在剩余的二千五百人里,赵旻打算对部队进行精简。毕竟养着这么大一批人太过费钱;虽说暂时还养得起,可现在又没有战事,白养着耗粮干嘛?因此最终人数就保留一千五百人的常规兵力。其中弓箭兵(包括弩箭兵)应该要保持在三百人左右,赵旻对远程压制有一种近乎于病态的偏好,过去无论玩什么游戏全都是以远程为主,因为他十分享受那种‘我打得到你、你碰不到我’的快感,尽管他也明白真实战争绝非远程无敌,但还是忍不住会对远程部队有所偏爱。另外胶州湾海贼营一战中,除了阵斩的两百人,其余俘获的八百人中一多半家眷作为屯户送回即墨,另外占据的海贼营也需要保证一支部队驻守,干脆就让那三百多海贼留守,反正他们熟悉操船海战,又有家眷在手不会轻易反叛。 邵琦那边的司闻曹需要人手,为此邵琦都找过他两次了,干脆从军中挑选百人脱离军籍补充到司闻曹,毕竟情报系统的重要性赵旻十分清楚。另外自己的百人亲卫也不能动,因为赵旻对这亲卫队另有想法。这个时代的军队训练赵旻见赵云操练过几次了,具体优劣赵旻不好评价,但他还是希望能有一支能适应多样性战斗、综合能力突出的快速反应部队,亲卫队就是赵旻准备的试验田。 除此以外赵旻打算把战马集中起来,成立一个斥候营。虽然目前最多只能凑起不到百人的队伍,但一方面斥候在战争中的作用毋庸置疑,另一方面这百人也可以作为今后骑兵的火种,虽说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拉起一支真正的骑兵,但留个念想总是好的! 剩下的八百人,分为四百人的刀盾营和四百人的长枪营,一个作为防守中坚,一个当做进攻主力,这些人除了保留军中强健者,另留一部分名额从屯户和流民中选拔。至此赵旻心目中的兵营建设算是有了个基本框架。 “我这么把军队变来变去的,子龙他们不会有什么想法吧?”赵旻拄着下巴,有些怔怔的想着。 第二十七章 琢玉成器 即墨城南十里亭。 此时正值午后,天色尚好,暖洋洋的日头晒得人浑身发软,许多赶路的行人都靠着驿站的院墙,懒懒的在暖阳下休憩。 南方一阵烟尘扬起,四散的尘土中现出数百名衣衫褴褛的人来。领头的一个壮汉远远望见驿站,明显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 “前方应该就是十里亭了,过了此亭,再有一个时辰的路途就能赶到即墨了!大家再坚持一阵,到了亭中我们暂且可以歇歇脚,吃些干粮,恢复了气力再行赶路!” 人群中爆发出一阵欢呼,这群人中以老人和女子孩童居多,长时间的赶路,显然众人都有些疲惫不堪,听得快要到地方,又可以暂时歇息,都开心起来。 众人赶到驿站边,领头的那人上前礼貌的与在此歇脚的行人打个招呼,遂招呼众人寻了处空旷地方休息。壮汉安顿好众人,与几个后生一道来到几名行商模样的男子身边,礼貌地唱了一诺,开口问道:“几位桑梓请了。我等是从泰山赶路而来,听闻即墨新颁法令,凡有外来投奔者,皆可得田十亩,农具种子皆有官府提供,未知传言可是真的?” 几名行商中一名年龄较长的领头者打量一番壮汉,见他虽衣衫破败、风尘仆仆,却器宇轩昂,看上去竟有种凛然不可侵的感觉,又颇懂礼貌,不由心生好感,于是点点头道:“此事非谬。前来投靠者称为屯户,按户编制,每户可得田五十亩。为屯户者,当年可不必纳赋,次年按三十税一缴赋,多余的粮食可由官府按市价收购,除此再无它税;官府提供耕作所用稻种,耕牛等生产工具由官府按屯统一发放,屯户轮流使用。” 听完长者的话,壮汉和几名后生脸上都露出狂喜的表情:“真是太好了!” 长者面带微笑看着狂喜的几人,显然不是第一次遇见这种情况:“若是屯户中有人参军,则全户税赋全免,还有优先使用工具耕牛的权利;另外参军还有军饷可拿,据说月饷三百钱,即使不事农耕,也足够一家人吃穿不愁了!” 长者瞧着几人都有些动心的模样,再次出言道:“不过听说军中的选拔甚为严格,非体魄强健者不能入选,即墨的农户中许多年轻人都去应征,但据说入选者百不存一。” 听到这么说,几个后生都略有些踌躇,不过还是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其中一名后生开口道:“即便我等不得入选,但我们章大哥必定轻松入围!”说完看向那名领头的壮汉,眼神中颇有些崇拜的意味,余下几人也纷纷点头表示赞同。 长者见状倒有几分好奇,看向姓章的壮汉:“某观壮士英武不凡,确有些豪气,却怎敢肯定必定入选?需知尔等连考核标准都一无所知呐!” 壮汉还未回话,刚才开口的后生抢着回答:“俺们章大哥过去在并州边军与胡人作战,每战争先,曾积功做到都伯!可惜家乡被红巾之乱所毁,章大哥要回乡照顾老母,故此跟随乡人四处流浪,否则说不定现在都是将军了呐!” 长者闻言肃然起敬。军中伍长什长一类其实仍然是士卒,最多算是上等兵等级不同的士兵;但都伯可是百人队的统帅,基本可算是部队中的低级军官了!军队中功考极严,通常军官都由世家子弟担任,若无背景,仅凭军功升迁至都伯,那必须得有极大功劳才行!而此人为了侍奉老母,情愿放弃得来不易的官位,想来是位至孝之人。夏朝推崇孝道,因此不管从勇武方面还是孝顺方面,都分外值得人尊敬。 “原来阁下竟如此不凡,想来区区考核必然难不住阁下,老朽失敬了!” 章姓壮汉连忙推辞:“不敢当长者谬赞,韩不过一武夫耳!” 长者又道:“先前不知阁下竟有如此本领;既如此,再去参与军选却是浪费了。” 章姓壮汉好奇的问道:“除却军选,莫非还有其他渠道不成?” 长者微微一笑:“据闻那北海王也在选拔亲卫,若能入亲卫队,月饷丰厚不说,尚可额外得良田百亩,由官中代为雇专人耕作,家中子弟还可优先补入军中;只不过选拔标准较之普通选兵难上何止百倍!先前不知阁下本事,故未曾提起亲卫一事;既然阁下勇猛过人,又有带兵的经历,定当往亲卫营一试才是!” 章姓壮汉听完,直起身来,眼睛微微眯起望向即墨方向,心中暗暗记住“亲卫营”三个字。 ※※※※※※※※※※※※※ 此时的赵旻正在县衙中挠头。这段时间事情很多,要忙着处理即墨政权交替的事情。程弼已经让邵琦带人偷偷送到东莱海外一个岛上释放了,赵旻以巡查北海的名义上书青州刺史府,言明即墨所发生的事情,当然原即墨令程弼查抄的内容就一笔带过了。他在上书中请奏由原即墨县丞胡珍接任即墨令一职,由夏侯杰接替胡珍的县丞位子。这件事赵旻与胡珍已经达成一致:胡珍出任县令,由赵旻安排一些人手充任县中原有官位,反正因为程弼的倒台,导致一大批程弼亲信担任的县中官吏纷纷下野,位置多得是;至于夏侯杰因为本就已经举了孝廉,又是即墨本地人士,担任县丞可谓名正言顺。当然最关键的是现在赵旻把即墨当做根据地发展,他自己迟早是要回朝的,到时候总不能自己走了就把经营许久的地方给扔了吧?夏侯杰是他亲娘舅,无需担心忠诚问题,在这里牢固发展才能维系住赵旻的根本。好在胡珍也是聪明人,见赵旻势大,又有夏侯家为援,在即墨发展已是势不可挡;再说赵旻的发展对胡珍自己也说不上太大的影响,对自己也算是礼遇有加,至少比程弼当权时好过许多,因此也就顺水推舟的答应了赵旻的要求。 军制改革的事情赵旻与赵云、眭英等几个军事主官商量过了,出人意料的是竟无人反对赵旻的改制建议,也不知道究竟是因为赵云等人忠诚度够高还是众人也早有精兵的想法,总之这件事实施的很顺利,主官没有意见,兵士由于大多是贼寇出身,早就对刀口舔血的日子有些反感,对解甲归田反倒踊跃不已,愿意归为屯户的人数竟然比预计的多了一半!最后还是反复筛选才让军队人数最终保持在一千三百余人。不过精兵既然没有阻力,赵旻也懒得自己操心,就顺理成章的将此事交由赵云负责,美其名曰外行不管理内行。 至于屯田的事情赵旻也推给了孟侯,理由是自己对政务不熟,还需要潜心学习,对孟侯鄙夷的眼色视若不见,安心的当起了甩手掌柜。 现在让赵旻挠头的并不是外部事务。因为各项政策推行顺利,任务系统中的“起势”竟在不知不觉间完成了,50积分也顺利入手。谁知道主线任务沉寂下来,新出现的一个常规任务却让他感慨莫名。 任务名称:琢玉成器 任务期限:一年 任务简介:你已经在各项事务上表现出非凡的才能,但这绝不是放弃锻炼自身的理由,必须内外兼修方能修成大器!请在一年以内将自身属性总值提升至初始属性总值的一倍以上。 任务奖励:200积分 赵旻抓着头皮发呆。这样的任务算几个意思?他倒是早就知道属性值经过锻炼可以增长,比如眭英就因为这段时间的苦练武力值增加了3点,而邵琦的智力也上涨了两点;可要让自己直接翻一倍……未免也太强人所难了一点吧?赵旻从来都不算特别勤奋的人,像现在这样每日勤练不掇已经殊为难得了,要让自己再增加一倍的训练量,在没有外部压力的情况下几乎就是不可能。但任务已经来了,由不得他选择接不接受,只好硬着头皮试试了。再说这个任务的奖励积分真心不低,还是值得为之努力一把的。 “幸好原始属性值够低,而且还有一年的时间可以努力一把!”赵旻默默的想着,顺便瞟了自己的属性值一眼。 姓名:赵旻 身份:四皇子北海王 统率:24 武力:17 智力:23 政治:24 特性:无 跟最初的数值相比,武力增加了5点,可能是因为原始值太低,加上自己本来处在长身体的时期,所以增长势头相对迅猛;统帅值增加了两点,这个不足为奇,毕竟手下带的人多了嘛;智力和政治各增加了一点,想来应该是智擒程弼和改革屯田的功劳。赵旻心算了一下,最初的属性总值是79点,增加一倍也就是属性总值要增加到158点;现在跟最初的时候相比增加了9点,只不过花费了半个多月的时间,这样算来完成任务应该不算太难,可也绝对松懈不得,毕竟他已经快十六岁了,谁知道这猛增的势头什么时候就会减缓下来,完不成任务的代价他绝不愿意去尝试一下。 “看来今后自身体质的锻炼决不能放松,有时间还是要多出出主意、想点改善性政策才是!”赵旻咂咂嘴,心里默想道。 另一方面来看,自己的积分已经突破到215分了,但赵旻还是犹豫不知如何使用。因为距离召唤名将的500分还遥遥无期,赵旻实在不敢指望什么时候才能凑够分数召唤下一个人才;以物品奖励为例,上次抽到的储物戒指的作用只能算是鸡肋,他也不太敢相信自己的运气。至于说完全靠撞大运、要么100要么0的老虎机,赵旻实在提不起勇气尝试,他还没富裕到拿10点积分听水响的程度。算起来就只有科技兑换略好一些,起码抽到的图纸哪怕现在不能马上投入生产,但迟早都能派上用场,因为科技才是第一生产力这句话是经过千年实践证明的。两百多积分就这么放在那,眼睁睁的看着不能转化为助力,也确实让人心痛,毕竟现代人都明白理财的真谛,钱存在银行不用就只是一个数字,永远不可能增值;只有让它投入循环中才能有再次获益的可能。 想到这,赵旻咬了咬牙:“干脆试一下‘科技兑换’好了,说不好能带来什么惊喜也不一定!” 第二十八章 章韩 随着系统“本次兑换将消耗积分100,请确认是否兑换”的提示出现,显现在赵旻眼前的是一个巨大的轮盘,外形与过去电视中见到的赌场轮盘一般无二,只是体积扩大了许多。盘中有36个格子,分红黑两色各半,1-36的数字不规则分布,一颗白色的圆球静静地躺在轮盘正中。 赵旻闭上双眼,深吸一口气,将精神集中到轮盘之上。轮盘随着赵旻的意识逐渐转动起来,越转越快,白色圆球也随着转动在盘中蹦来跳去。 赵旻安静地看着白色圆球跳动,即使想祈祷也不知祈祷得到什么。除了系统介绍上说的黑色格子对应民用科技,红色格子对应军用科技,其他的一无所知。选择民用还是军用?这完全不是问题好吧!现在自己一穷二白,来的不管是什么都好、都欢迎啊!唯一希望的就是抽到的是马上就能使用的科技,那些虽然高端但暂时无法使用的就不要来了! 随着转盘逐渐停滞,白色圆球也渐渐静止下来。黑色!赵旻心中一跳,看来是民用科技了。再看数字,‘22’,在36个数字中排行中间,应该不算太好也不算太坏!紧接着,一行提示浮现出来:“恭喜你获得‘曲辕耧犁’制造图纸一份。” ‘曲辕耧犁’?赵旻略怔了一下。曲辕犁他知道,应该是唐代出现的一种农具,与过去直辕犁相比最大的优势就是变小变轻、调头更加灵活。当然具体工作原理什么的他是一概不懂的。耧犁略有耳闻,好像是西汉末年出现的农耕工具,做什么用的就两眼一抹黑了。 赵旻从储物戒指中摸出‘制造图纸’,首先查看一下物品简介。 曲辕耧犁制造图纸:结合曲辕犁的轻便与耧车的播种功能特点,结合而成的一种新型农具的制造图纸,曲辕耧犁可大幅度提升耕地效率,根据图纸可制作一脚犁、两脚犁与三脚犁。该图纸可反复使用。 原来如此!所谓的曲辕耧犁就是自带播种功能的曲辕犁嘛!赵旻明白了,这个奖励也算不错了。这个时代农耕使用的主要就是人力或畜力,有了曲辕耧犁应该能够大大节约人力和时间,要知道现在赵旻弄出来的屯田政策其实就是集中性生产模式,走的就是规模效应,再加上屯户本就是作为后备兵源的存在,自身还需要一定的训练时间,现在能够节约人力时间,能够带来的远不是效率提高那么简单!虽然不知道具体提升的数据有多少,不过曲辕犁能够被称为‘划时代’的产品,想必应该大有可观才是吧! “如果能来个水车就更好了!”赵旻有些贪心不足的想着,因为即墨地处山东平原,沽水绕城而过,水力资源丰富,如果能够将水力利用起来,应该能够节省出更多的人力时间。赵旻注意到简介的最后一句话:“该图纸可反复使用” 这么说起来,还有一次性物品或者限制使用次数的物品喽?赵旻皱了皱眉,看来系统出品的玩意不会太让人随心所欲啊! 拿在手中的‘制造图纸’的材质应该是羊皮一类的皮革硝制而成,总的有十七八页,用麻线缝制在一起。赵旻翻看了一下内容,真可谓是图文并茂!有用料介绍,有各种零件尺寸标注,还有图样拼装详解。怎么说呢,就跟前世小孩子的拼装玩具说明书一样!别说赵旻这个建筑师出身对图纸有一定解读能力的人,就算一个目不识丁的农夫有了这份图纸也能连猜带蒙组合出一套成品出来! 赵旻拿着这本古代版的“玩具说明书”心中感慨,看起来这套图纸必须做好保密工作啊!否则落到他人手中就毫无秘密可言,任何人都能依据这套图纸仿造出曲辕耧犁,那自己的垄断大计只能中途夭折了! 既然普通工匠都能看得懂图纸,那把这套图纸直接交给别人制造就行不通了。如何才能保密呢?赵旻脑中略转了转便有了主意。不能整体制造就拆分了制造零件再拼装呗!至于零件的图纸,当然难不住设计师出身的赵旻了,不就是绘制分解详图吗?小意思啦!赵旻表示毫无压力! 已经做好决定,赵旻也不耽误时间,立刻让人准备好帛巾,取出炭笔开始分解绘图。你说绘图工具?这个不是问题,早在从剧县出发之时,为了绘制地图,赵旻早就用竹条木片做好一套直尺、丁字尺等绘图工具,虽然误差肯定是有,不过只要能够进行标注,就不会对结果产生影响! 一个时辰之后,赵旻将分解详图按照耧斗、辕身、犁盘等分成了七个部分。将分解详图和原始图纸分别放入储物戒指后,揉着有些发酸的手腕走出了书房。 “太久没有画图有些手生啊!”赵旻对自己的成果不是特别满意,在他看来还是有些粗糙。赵旻边想边往大门外走去,此时已入腊月,春耕时节即将到来,再不抓紧时间将曲辕耧犁制造出来就会错过开耕的时候,这件事耽误不得了。 途经前院的时候,突然听得一阵喧闹,赵旻忍不住探头探望。只见前院围拢了一群亲卫,吵吵嚷嚷的不知在做什么。好奇心驱使下,赵旻走近打算一探分明。 即墨的县衙与普通官衙一样,同样是前厅后院的结构,在青州刺史府正式任命下来之前,赵旻暂时霸占了县衙,后院作为自己的住宅,前院则成了他的亲卫队的驻扎地,而大部队是无法入城的,就驻扎在城东五里的大营。因此,招收亲卫考核的考场也就安排在县衙的前院进行。 赵旻走近人群,有机灵的亲卫发现他的到来,赶紧从围拢的人群中开出一条道路,好让北海王看清楚。赵旻走到近前,定睛一看,原来一群人在围观中央一名****上身的壮汉,正挥汗如雨地上下托举着一块青石墩,围观的亲卫正随着他举起落下的节奏,齐声数着:“七十八、七十九……” 赵旻吃了一惊。自从他有了亲自训练亲卫的念头后,就定下了规矩,制定一个标准,所有的旧有亲卫必须参加考核,若是不能达到标准的一律退回原部;而新对外招收的亲卫也必须满足考核标准。 考核内容共分两套,一套是体能,包括十里负重跑、三百步障碍、原地举重等;另一套是技巧,包括刀术、枪术、骑术、射术等;以上的考核内容中体能和技巧都要有至少两项达到标准方算通过。现在壮汉所做的就是体能考核中的原地举重,举起重达两石的青石墩20次即为合格。要知道两石重折合现代的60公斤!平常人能举起来就不错了,何况是反复举起20次?而眼前的这位壮汉目前已经举了近80次,怎能不让赵旻吃惊? 赵旻转头问身边的亲卫:“他其他项目考了吗?” 那亲卫恭敬地低声回答,眼睛却一直瞄着壮汉:“先前考过了技巧,枪术一击穿四橹,射术十箭全中,方才又过了负重跑,用时仅半刻,如今举重已近百次!” “哇……!”如果说刚才赵旻仅仅是有些吃惊的话,现在可算是大吃一惊了!枪术考核的标准是一枪能穿一橹,也就是一面木制的厚盾。一枪四橹,可不仅仅是力量大那么简单,说明他已经对用枪的出手力度、速度、准度等达到了炉火纯青的掌握程度!射术考核比较简单,十箭中七即为合格,毕竟这个时代弓箭兵并非常规兵种配备,但十发十中也算相当罕见。不过与十里负重跑相比,实在是小巫见大巫!负重跑就是身负两钧(15公斤)的背包五里折返,时间在一刻(30分钟)内即算达标。然而此人竟然只用了规定的一半时间!放在现代已经是专业运动员的水准了! 赵旻不禁仔细打量那壮汉一番,只见他身长八尺、广额阔面、虎背熊腰,好一条气宇轩昂的昂藏大汉!此时随着众人齐喊“一百!”,壮汉放下青石墩,虽然浑身是汗,气息却丝毫不见纷乱,显然是深谙调息之道。他笑嘻嘻的往四周一抱拳,道:“某家可算通过了?” 这样的高手赵旻当然不能错过!他平复心情,分开人群走上前去,拱手道:“某便是北海王赵旻。不知壮士姓甚名谁?某观壮士身手不凡,可愿屈就亲卫副尉一职?” 身边众人一阵哗然,亲卫统领称为卫尉,副尉便是亲卫队的二把手,刚一来就当此要职,不知羡煞多少人!不过人家确实本领高强,军中素重勇者,因此众人倒也无话可说。 那壮汉显然也明白副尉的位置不低,心下也有些激动:“不敢劳北海王动问,属下名唤章韩,表字忠国,泰山奉高人士。此番避难至此,能得北海王青睐,焉有不从之理!” 赵旻心中大喜,又得一名猛将啊!当即宣布:“自即日起,任命章韩为亲卫队副尉,协助许明统领亲卫一应事务!”言罢顺便欣赏一下章韩的属性: 姓名:章韩 身份:北海王亲卫队副尉 统率:74 武力:86 智力:33 政治:29 特性:无 果然好一员虎将!高达86的武力足以傲视目前除赵云以外的众人,即使放在名将辈出的三国时期也算是二流猛将,足以与严颜、高顺等名将比肩!其实在赵旻的心中,这章韩就是亲卫队长的最佳人选。至于许明,赵旻另有安排,这不仅仅是许明能力比不上章韩,更因为许明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他来完成。 第二十九章 建造工坊 赵旻安排好章韩的事情,快步来到前厅的县衙大堂。自从暂代即墨令事以来,后院作为赵旻的自留地,前厅则变成了孟侯的办公场所。用孟侯的话说,这叫充分利用资源。 此时的大堂中正呈现一幅热闹的景象。大堂沿边摆了一溜儿案几,每个案几后都有书吏跪坐着埋头奋笔疾书;不时有人从门口急匆匆进出,无论进还是出都是一般的模样:手里捧着齐下巴的书简,脚下像是带着风般一路小跑。大堂中不时有人报出“甲四十七”、“丙三百二十六”之类的数码,随即就有人把写着的数字用竹片贴在大堂两侧的墙上,原本土黄色的墙壁现在已几近贴满,看上去一片翠绿,煞是好看。孟侯一个人坐在大堂上首的坐塌上,总有小吏把总结好的书简递给他,在他浏览完毕签字后再接过来离开,立刻又有下一位小吏上前,如此循环往复。 当赵旻跨入大堂时看到的就是这一副忙碌的景象,除了进出的书吏在经过他身边时低头无声行礼,整个大堂中竟无人发觉他的到来。看到这一幕,赵旻也有些不好意思,数万人进行屯田,其中人数统计、户籍编造、土地整合分配等本就是十分烦琐的工作,如今春耕在即,自然需要抓紧时间。而赵旻却把这些琐事一股脑的扔给孟侯完成,此刻也不由得生出些许对孟侯的愧疚之意。 说起这些书吏,还要感谢夏侯家的贡献,程弼下野后许多他的亲信也随之或抓或逐,一时间府内人手紧缺。幸好夏侯家挺身而出,派出数十名家中子弟、或是各处账房,才算暂解了燃眉之急,让屯田这件大事得以顺利推动。这也让赵旻心生感叹,果然人才都是由世家掌控,程弼一倒台,数万人的即墨县竟无人可用,而夏侯家这种二流家族也能一下子拿出数十名人才来,若是传世百年的大族更是可想而知了。 过了良久,方有人发现赵旻的到来,连忙站起来行礼,这才让众人察觉,纷纷停下手中的工作。 孟侯见状,知道赵旻此时来找自己必有要事,于是清咳了一声,吩咐大家暂时休息一刻,然后对赵旻挥手示意,起身转入了大堂后的偏厅。 赵旻连忙跟上,进入偏厅时孟侯已经命人煮了清茶。赵旻知道孟侯时间宝贵,也不耽误时间,直接开门见山的说道:“我打算成立一处工坊,来问问先生的意见。” 孟侯为赵旻倒上一杯茶,没有说话,只是用询问的眼神看着赵旻,他知道赵旻应该不会无缘无故在工作最繁忙、人手最紧的时候提出无谓的要求,于是等待赵旻继续说下去。 赵旻继续道:“我知道现在春耕的准备是头等大事,即墨地富,屯田之法只需两年,便可以一地之力供万余大军一年之用。然用贫求富,农不如工,工不如商。若想得数年之利以供将来,必须让商业发展起来。如今我等依靠夏侯家的商业网络,商品销路可达幽、徐、兖、冀,然缺乏特产,商品获利微薄,终非长久;故此旻欲兴工坊,制特产,以供来日之需。” 见孟侯毫无反应,知道这个时代重农轻商的观念根深蒂固,赵旻虽说是主公,可也不能在手下都不情愿的情况下强迫执行命令,于是只好硬着头皮继续往下说:“我所欲建工坊,其为有三。其一为酿酒坊,用蒸馏秘法,可造得秘制佳酿,远胜当今之酒;一斤酒液用粮十斤,得钱可达千钱,胜过十斤粮价何止十倍!” 孟侯知道赵旻有酿酒的方子,因此闻言也不吃惊,只是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赵旻也没办法,孟侯不好酒他是知道的,而且要酿酒就要消耗大量粮食,对主管粮食生产的孟侯来说未免有些当面挖角的嫌疑,这也在所难免。于是只好继续:“其二为炒茶坊,采用当年新茶,经炒制、晾青、揉捻等工艺,所得称为炒茶,用滚水冲泡,芬芳醇厚、清香怡人,饮之齿颊留香,且有延年益寿之功效。若推广开来,一两茶或可得利千钱!” “哦?”孟侯来了些兴趣,虽然还不至于让他马上就能改变主意支持赵旻建工坊的打算,但这种炒茶的工艺闻所未闻,倒的确有些新奇。这个时代的饮茶习惯不算特别普遍,只在青徐兖豫等地的富庶之家流行,而且饮用的是在生茶制成的茶饼中添加一些佐物,煮后饮用,口味怪异不说,饮后口中还有些异味。但所谓雅士都喜欢这些清幽高雅之物,孟侯虽自号隐士也不能免俗,若真如赵旻所描述一般,或许真的能大有市场。 “其三为天工坊,主造物,有铁器坊与木作坊之分,或许今后还可以新增其他坊室。目前主要制造与农事相关农具。”说着,赵旻掏出原版的曲辕耧犁制造图纸递给孟侯。“此物先满足自身需求,待足量后可行外销之策,虽得利不如酿酒、炒茶,然受众广泛,但凡农家均有需求,薄利多销的情况下,得利未必便低于茶酒。” 孟侯听到“农事相关”几个字来了精神,接过赵旻的图纸细细察看,越看眼睛越亮,到最后竟忍不住一拍大腿:“好!” 这智商高的人就是不一样,光看图纸就能推导出用处、好处。只见孟侯对着赵旻施了一礼,感慨道:“北海王真可谓匠心独具!此具若成,当为利国利民之大事矣!此乃国家之福,百姓之福。侯代天下万民谢过北海王!” 赵旻虽然脸皮厚,这时候也有些脸皮发烫。但这图纸总不能说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吧?自己只好勉为其难的被认作发明者了。何况以后这种发明创造的时候估计也不会少,就让大家相信自己是个拥有神奇发明能力的人也不错,免得引起其他不必要的麻烦。当下偌偌地说道:“旻自幼不好读书,惟对些许奇巧淫技有些心得,难登大雅之堂,当不得先生赞!” 孟侯也没有继续追问的兴趣,头也不抬的继续看着图纸,开口道:“此具虽巧,制造却无甚难度,工匠打造之时难以保密,一旦制造之法流传出去,恐怕再无获利的可能。” “无妨,旻思得一策,可保无虞!”说着赵旻又掏出分解版的图纸递给孟侯,将他的想法一一告知,最后道:“如此以各分坊独自打造,则各人只知自己所造详情,彼此不能相通,而组装者也只知组装之技,不得部件打造之法;如此一来,外人若想偷取仿造,需买通各分坊工匠,并组装之人,总计八人之多,非一年半载所能得手。待到对方得手之时,或许已有改良产品问世,当可无忧矣!” 孟侯接过分解图纸,再一细思赵旻所说的分坊法,不由赞道:“北海王思虑缜密,侯不如也!” 赵旻看出孟侯已经同意建造工坊的打算,大喜道:“旻不过提出想法,对于实施之法一无所知,故主持工坊建造一事,还需先生操劳!”说完一揖到地,将这位大神继续捧起来。 孟侯叹了口气,虽说对于赵旻老是当甩手掌柜略有怨言,但从另一方面说,对于赵旻将事务全权委托所透露出的信任,心中还是有些感动。当下拱手还礼:“敢不从命!” 搞定了工坊建造的事,赵旻也心满意足,正准备告辞,孟侯突然问道:“王爷对近日流传的胶州湾宝船一事可有耳闻?” 这件事近来传得沸沸扬扬,赵旻也知道一点,说的是胶州湾有渔民夜出打鱼时发现海上有一处金霞满天,后来有老人说是秦朝始皇帝曾经派出一批船队出海寻求长生不老药,船上装满金银财宝,结果这只船队最终不知所踪。但其中有一艘沉没在胶州湾内,却一直没有被人发现。于是留有传言,一旦海上出现金霞满天,即预兆宝船即将出世,得之者不但富甲天下,还能得知船队其他船只的下落。 赵旻对这些神神道道的向来不感兴趣,得知此事时也就当个逸闻听听没往心里去,此时听得孟侯提起,随之笑道:“莫非先生也觉得传闻是真的?” 孟侯见赵旻不以为然的样子,张了张嘴,却没说什么,只是摇了摇头。 赵旻知道孟侯时间宝贵,也不想继续耽误他时间,见他不说话,随即告辞离去。 第三十章 两虎相争 赵旻没有回后院,打算出去转转。走到大门的时候,章韩已经换上了亲卫的军服,带着几名军士在门口等待了。按照赵旻的原意,是让章韩先回去安顿好家小,谁知章韩却以亲卫必须随身为由,自动自觉的跟随赵旻。赵旻耸耸肩,既然你主动那也不错,就当培养亲密度吧。 赵旻带着几人出了府衙,直奔东城门,到了城门也不停留,直接出城而去。 赵旻的目的是城东的驻军大营,现在他除了每天早起勤练不掇,还坚持每天都去军营拜访赵云,持续他的软磨硬泡大法。赵旻才不相信赵云作为一名天资卓绝的大将之材,拥有的会只有一本烂大街的古代广播体操《五禽戏》,必定是自己与赵云的亲密度还不够高,因此才不能够与赵帅哥互动。既然如此,那我就天天来磨,总有一天会得到子龙哥的倾情传授。 出了城门,虽是腊月时节,但见各种运输物资、粮种的车队络绎不绝,出城的大路上人嘶马鸣,沸反盈天,一片繁忙景象。这些都是运输建设屯田的物资,现在正是春耕前最忙碌的时候。 其实所谓屯户,用屯堡来称呼更为妥帖。因为每一处屯户都是按照邬堡的形式来兴建的。由于中治七年的那场大乱,神州大地烽烟四起,许多地方豪强都修筑了邬堡,日常在堡中居住,在堡外耕作,其实这也算是初步形态的屯田。只不过是形式比较分散,而赵旻所做的就是把他们整合了起来而已。 以屯堡为中心,加上四周方圆五千亩的田地便是一处屯田,这样的屯田目前共兴建了二十三处,主要分布在城东和城南。按照目前流民来投的速度,恐怕四五十处都有可能。从程弼那没收来的二十万亩田地已是捉襟见肘,为此不得不向当地官绅购买田地。不过暂且不论购买的数量是否足够、时间是否仓促,光是耗费的钱财就让赵旻吃不消。最后还是孟侯提议,开垦荒地建屯,虽说荒地收成差,但总好过让屯民无所事事白养着耗粮强吧?至于私自开荒是否合法这种小问题,现在的即墨实际掌控者赵旻直接无视了。 屯民的编制与军队相似,只是取消了伍长和队率的配置,以十户为基本单位,百户一屯,配有屯长一名、户甲十名。在赵旻的设想中,这些屯户都是后备兵源,因此对屯户也提出了操练要求,即每户抽一丁,闲时每三日一操,称为屯兵;若户中有多余壮丁,也可凭自愿参加屯兵,有一定的补偿可领,想来屯户还是会非常踊跃,更别说当屯兵还有饷钱。农忙之时集全屯之力整备农事,比如现在,屯民们就在屯长的带领下开挖沟渠和打灌井。 赵旻只是沿路远远的观察屯田,并没有亲自去一一查访,因为他相信孟侯的能力,正如让赵云掌军一样,要充分发挥他们自己的能力特长,赵旻从来不爱干外行领导内行的的事情,也因此前世他的公司才能取得不错的成就。 快马疾驰,不过一刻功夫,几人已经来到离城十里的大营。穿过辕门,赵旻轻车熟路的直奔校场。校场是赵云日常练兵的地方,占了整个军营中央一大半的地方。这个时代练兵无非体能训练、器械训练和队列训练几项,赵云的规定,每日辰时朝食后进行体能训练,为时一个时辰;现在绑腿已经装备全军,对长途行军的训练都提上了日程,所以通常是三天一次长途拉练,其余才是普通体能训练,这也是出自赵旻的提议,赵云认为效果不错,遂成为了定规。巳时至未时末为队列训练时间,中间有半个时辰的进餐和休息时间;后面的时间一直持续到酉时日落前全部按兵种不同单独进行军械的训练,比如长枪兵就练长枪的刺击,刀盾兵就练朴刀的劈砍和盾牌的格挡等。 几人来到校场的时候场上正在演练队列,赵云等数名将校就站在校场的高台上指挥训练。只见千余人的队伍分成数十个小方阵,每个方阵都有一面旗帜。高台上有旗手挥舞令旗,每次同时挥舞两面,其中一面是与方阵中某队一样的旗帜,表面由该队接受指令;另一面代表指令,根据不同颜色表示前进、后退、分散、冲锋等命令。 赵旻领着章韩走上高台,赵云看见他来了也只是点点头。赵旻知道练兵之时主帅的威严重要,有意树立赵云的权威,因此也不打扰,只是默默的站在一边,陪赵云观看练兵。 从兵士的操练中明显能够看出差距,虎贲的几个方阵队列严整,随着令旗的挥舞进退有据,令行禁止,丝毫不见散乱;而郡兵则要差上很多,虽然看得明白令旗命令,但配合之间明显生涩,往往一个指令发出来要等上好一阵才行动,而且行动时队列乱成一团;不过即使这样也比贼寇转化来的兵卒强上很多,这些山贼往日本就是散漫惯了,哪有队列的概念?此时直如无头苍蝇一般,有的看着令旗茫然四顾,有的乱糟糟的往前就冲,更夸张的是有两个队列直接撞在一起,分开后居然连自己所在队伍都不清楚,明明两支数量一样的队伍,分开后居然变成明显一边多一边少的局面! 赵旻看得直摇头,看来军队的建设任重而道远啊!这还是精简了人员的队伍,剩下的都是精锐强健之人;若是以前那乱糟糟闹哄哄的两千人往这一站……赵旻只好暗自叹气。偷眼打量下赵云的脸色,看不出半分喜怒,让赵旻不由得心中佩服,果然是为将者,当有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本事,至少这份定力赵旻自问就做不到。 队列操演持续了半个时辰功夫,暂告一段落。赵云先转头与身边眭英等主官商量几句,随后叫过一个小校,由他颁布主将命令:“队列操演表现优异的队伍,现在开始休息,午餐加一勺肉;表现差的队伍加练一个时辰,最差的午餐取消!” 下面的队伍一片哗然,欣喜者沮丧者尽皆有之。赵云没去管这些兵士的反应,这种事自有营官、队官处理。他走到赵旻身边,抱拳施礼道:“劳北海王久侯,云愧汗无地!” 赵旻不在意的摆摆手:“子龙身为一军主帅,掌军时便是一军之仪表,岂可旻一人之到来而改辙易途?子龙做得对,莫说是我,便是天子亲至,也当如此!” 赵云心知赵旻这是在给自己树立权威,心下感激,拱手以示感谢。突然留意到赵旻身边的章韩正目光灼灼的盯着自己,不由好奇道:“不知这位是……?” 赵旻回道:“这是新来投的章韩章忠国,我见他武艺高强,便留在身边亲卫中任副尉。”说完转头笑呵呵地对章韩道:“这便是常山赵云赵子龙,军中主帅,世之虎将也!以后你可要多多与他亲近亲近!”他这话可不是无的放矢,章韩现在是自己的第二高手,如果能向赵云讨教几招,到时候武力能有提升也说不定。 章韩上前与赵云见礼,开口道:“早闻赵将军武艺非凡,乃军中表率;韩自幼好武,最钦佩的便是那武艺高强之人。今日观赵将军气势非凡,不禁见猎心喜,请恕韩不自量力,等不及以后,今日便欲向赵将军讨教一番,还望赵将军不吝赐教!” 赵云不禁愕然,哪有一见面就要讨教的? 赵旻见状也不以为意,这些武人就这尿性,见到本领高的都不服气,要打过再说。不过让他吃点小亏也好,免得章韩在亲卫中无敌就目中无人,让他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的道理也是好事。当下笑呵呵的对赵云道:“既然忠国诚心请教,子龙你就指点几招也无妨嘛!不过这只是切磋武艺,你二人均是旻之肱股,需得留神勿要有所损伤,切记!” 赵云是个君子性格,听赵旻都这么说了,只好抱拳道:“既如此,云恭敬不如从命。”当下吩咐下去在校场中腾出位置,随即两人向赵旻行礼,相继离台下到场中。 下面的兵士听说主帅要与人切磋,都迫不及待的在外围围了一个圈,让出中间位置留给二人。两人步入圈中,相互抱拳致意,随即摆开架势。 由于只是切磋,双方都没有骑马,二人算得上赵旻势力的两大当家红棍,又都是用枪,少不得一番龙争虎斗,赵旻自是兴致勃勃的找好一个好位置围观。 但见赵云一枪在手,有如山岗清风,浑然一体,自巍然不动,不动如山;章韩凶猛灵动,恰似下山猛虎,凶光毕现,欲择人而噬。还是章韩先动,只听他吐气开声,一声断喝,脚下发力,手中点钢枪快若闪电,直奔赵云面门。好个赵云,不慌不忙,待枪尖距自己不足一尺,方才一抬手,手中长枪竟在千钧一发之际挡在面前!真可谓艺高人胆大,赵云这是拿自己的枪头挡对方的枪尖,要知道长枪的枪头长不过五寸,宽不过三寸,而且还是呈菱形多面体,要挡住袭来之枪,角度、力度、准度都需要掌握得相当精确!而偏偏他就挡住了!不止挡住,还利用来袭之力,顺势将枪尾往章韩直刺而去!章韩见枪尾来得凶猛,叫了一声好,当下一拧身,那枪尾便擦着身体而过。同时手中发力,借着拧身之势,钢枪横扫,在方寸间就让枪身换了攻击方向!谁知赵云反应更快,未持枪的左手闪电般在自己的枪身上一拍,这一拍之下枪身就改变了方向轨迹,像是早就料到章韩的动作,瞬时间两枪交击,但赵云的枪可是软枪!两枪相击竟让枪身缠上了对方!赵云顺势往前一送,抬起的软枪枪头便直往章韩脸上刺来!章韩见状也不惊慌,两手下压,枪头自然翘起,缠在枪身上的软枪也随之往上一跳,赵云的这一枪便檫着章韩的顶盔刺了空。 一合下来,双方谁都没有占到便宜,二人退后一步,章韩哈哈一笑:“再来!”赵云脸上也露出笑容:“好!再来!”各自低喝一声,又揉身飞扑,战在一起。 但见场中枪来枪往,寒光闪耀,两枪交击的声音不绝于耳;章韩走的是力量加速度的路子,一条钢枪使得可谓出神入化,招式大开大合,颇合沙场厮杀之法;而赵云则是典型的小快灵打法,同时也不乏力度,以技巧取胜,场中只见银光闪动,几乎看不清他的枪影!二人可谓是棋逢对手、将遇良才。 当然要论实际武艺,赵云自然是技高一筹。不过一来赵云没有骑马,相当于自废一半武功;二来这也不是沙场厮杀,只是点到即止的切磋较技,赵云也没有使出全力,故此两人才能对敌良久;不过即便如此,由于两人的特点,赵云的枪轻,又飘逸灵动,实在费不了多少力,后力十足;而章韩的打法是以快打快,刚猛有余而持久不足,待到章韩力气不济时,自然就是落败之时。 不过说起来章韩也真是了得,两人拼斗了上百合,还不见呼吸散乱之色。赵旻在一旁看得如痴如醉,这可比电影里的花拳绣腿好看多了!看到动心处,竟忍不住跟随二人动作比划,状若疯癫!不过也无人会因此嘲笑于他,因为这时场边的围观人等都是与他一般模样,手舞足蹈者也不在少数! 就在赵旻沉醉于二人的交手中不可自拔之时,一条信息很不合时宜的在他脑海中浮现出来: “恭喜你,由于观看高手相争,若有所悟,你的好武之心被激发,武力+5!” 第三十一章 敲打 已是腊月十五,前日的一场大雪让北国大地一片白茫茫,处处银装素裹,美不胜收。 即墨至壮武的官道上,十数名骑士正顶着凛冽的寒风飞驰。这一行人正是从即墨出发,前往胶州湾的赵旻一行。雪后的道路泥泞湿滑,马速始终提不起来,不免让人心中有些焦躁。赵旻忍不住心中嘀咕,是不是把马镫、马鞍、马蹄铁这穿越者必备三件套给捣鼓出来,不过也只是想想罢了,毕竟自己现在没有成建制的骑兵,就为了这百十匹马弄出的三件套,估计等自己可以用骑兵的时候,三件套已经满世界都有了。毕竟这些东西毫无技术障碍,只需看上几眼,连仿造都算不上,人人都可以自行制作出来。 岁首将至,本来按赵旻的性格来说,应该就在即墨安安稳稳地待到过年。可惜天有不测风云,就在他打算猫冬的时候,任务系统中从来没有反应的那一个、也就是标注着“特殊任务”的方块突然闪烁着淡蓝色的光芒,几行文字悄然浮现出来: 任务名称:探索 任务期限:一月 任务简介:冒险精神永远是开拓必不可少的一项能力,大海更是冒险者的乐园。请在一月内完成对胶州湾的探索任务,踏足前人未曾踏足的区域,完成前人无法完成的任务。 任务奖励:100积分 …… 赵旻在接到任务的一瞬很是惊愕:难道说外间流传的宝船传说竟是真的? 不过这个特殊任务的出现让赵旻心下一凛。任务突然出现就不说了,毕竟一开始这个空间的存在就预示了迟早会有,只不过时间早晚而已。不过任务简介说的也太过含混不清了点吧!探索是怎么个定义?什么叫前人未曾踏足的区域、前人无法完成的任务?我到大海中央挖个坑埋颗石头算不算?要知道胶州湾海岸线长达一百公里,海上面积更是有500平方公里,难道要我一寸一寸的到处翻找?这样的话怕是到明年都找不完!可给出的任务时间只有一个月啊!这怎么可能!!! 不对!系统应该不会给出这种无厘头又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冷静下来的赵旻开始静心思索任务给出的信息,首先是提到了“大海”,那探索的范围应该就不是海岸,直接是海面或者海底,这才符合“海”的提示,这样一来就缩小了范围;其次说到“冒险者的乐园”,冒险者在哪活动?光秃秃的大海表面肯定没有哪个冒险者会去,而冒险者至少需要一处立足点驻扎,那就应该是海上的岛屿附近。 圈定了范围再找来熟悉地形的当地人一问,才知道整个湾内能上人的岛屿只有两个!既然如此还有什么可说的呢?带上队伍出发呗!要知道这可是一百积分!比得上做常规任务和主线任务好几次了!何况还有传闻中‘富可敌国’的财富也让赵旻有些动心,毕竟现在即墨的发展可谓百废待兴,处处需要用钱,如果真能捞到宝船,哪怕不如传闻那么惊人,至少也算不小的补充。 只是在随行人才的选择上让赵旻有些挠头。赵旻现在手下人员各尽其责,孟侯负责屯田,赵云管理军队就不说了;夏侯英在筹备商会转型,夏侯杰也在为即将接手的县丞一职做准备;邵琦在赵旻的安排下有重要的工作,让赵旻忍不住叹息人才稀缺啊!因此他只好带上章韩和许明,领着十名亲卫上路,连个出谋划策的人都没有。不过这样一来也好,正好借这个机会,完成他另外一个安排。 凛冽的朔风中,众人无心欣赏沿途的美景,只顾闷头赶路。赵旻抬眼望向低沉的天空,隐隐有些不安,只好在心中暗自祈祷:“希望一切顺利,不要出现什么意外才好!” 入夜时分,一行人赶到了原来的海贼营寨,现在隶属于赵旻名下的水寨。这里位于胶水入海口以西三里处,背风避水,算得上一处天然良港,只可惜水浅了些,只能通行些载重量在百石以下的小船。水寨的船只是现成的,赵旻将要准备的事项安排好,随后带着许明步入主营。 进入营帐,赵旻示意许明陪着坐下,自己却盯着摇曳的烛光,许久不曾开言。许明等得久了,心下不免有些惶恐,发问道:“主公,可是俺有什么做得不好的地方让主公忧虑?” 赵旻闻言抬起头,望向许明,却没有直接回答他的疑问:“许明,你可知‘玃如’此物否?” 许明有些摸不着头脑,只得老老实实回答:“俺不知道。” 赵旻点点头,“玃如是《山海经》里的一种异兽,其性暴烈,喜群居,族群中相互间态度亲昵,然对待非种群之物却丝毫不能相容,必除之而后快;若是群中有离群之兽,也绝不再接纳,反而会生裂之;因此但凡离群之兽,必会寻找另一种巨兽‘穷奇’以求庇护。” 听完赵旻的话,许明的汗都下来了。他明白赵旻的意思,自己现在还是山贼身份,但由于投降,将再不见容于贼众;而官府中也没有注册,意即官方也不会接纳他,那普天之下,只有他赵旻一个人能护得住自己!许明有些小聪明,很懂得在乱世中明哲保身的学问,红巾乱起时他只是被裹胁的流民,然而多年争战,他所在队伍的渠帅、首领一批一批死去,他却最终活了下来并继任了渠帅,直到红巾将灭,他看出端倪,早早带队杀奔北海,在复甑山落草,躲过了与红巾一并覆灭的下场。直至被赵旻攻破山寨,他以为大限将至,却被赵旻宽宥,说实话当时确实也算是感恩戴德,但也未尝没有存一点日后借势逃离的心思;其后跟随赵旻身边并做了亲卫统领,觉得这位主公实在算得不错,待人和蔼、谦恭有礼、没有架子还有不错的待遇,他考虑就这样也不错。直到今天赵旻的点醒,他才明白过来,这位主子好像也不止表面上那么简单。 许明一骨碌匍匐在地,头深深地埋下去:“主公恩情,许明毕生难忘,若有负主公,天所不容,立时惨死!” 赵旻不动声色地笑了笑,“何须如此?我现在北海不过暂居,待到还朝,或能为一处之统管,至不济也能独自开府,必不会忘了身边之人!”打了一棒子总得给个甜枣,虽说这枣还吃不到,好歹是个希望不是? 赵旻其实不太喜欢玩这种心计,然而形势比人强,他打算做的那件事干系重大,必须要心腹才行。邵琦当然不错,可惜他有谋无勇,在武力方面的需求而言,认自己为主公的许明才是最好的选择,而且这件事他打算连孟侯、赵云都要瞒着。虽说许明曾经发下毒誓,可赵旻觉得不够牢靠,毕竟接触时日太短,只有时常敲打一番才行。见敲打地差不多了,于是继续说道:“现下有一难处,需得一名信得过的人方能胜任,你有信心否?” 许明赶忙以头抢地,赌咒发誓:“只要主公一句话,刀山火海,不敢推辞!” 赵旻满意的点点头,这个态度不错,连啥事都没问就表忠心了:“也算不得什么难事,只是程弼之事给我提了个醒,明面上很多事不方便去做,但私下却容易解决。” “主公的意思是……水寨?” 赵旻颌首:“没错,我打算让水寨独立于军营之外,这些水兵本就是水贼出身,水寨地方又算得上隐秘,因此足可做些明面上不方便做的事而不为人知晓。唯一所虑就是缺乏统领之人。你本是山中首领,对江湖之事知之甚详,故此我意由你接管水寨,不知你意下如何?” 许明忙道:“主公有令,敢不效死!” 赵旻见状,起身整容道:“许明,现授你横海校尉一职,统领胶东水寨!” 许明跪地抱拳:“末将接令!” 赵旻双手将许明从地上扶起,温言道:“既然你已是独掌一方的将领了,总不能总是以名相称;我思量便给你取一表字,何如?” 许明感激涕零:“请主公赐字!” 赵旻想了想:“《论语》云,明者,浸润之谮,肤受之诉,不行焉,可谓明也矣。那我就赐你表字‘谮之’,望你谨记今日之言,切勿自误!”取的这个表字还是有些警示的意味,希望他能够明白其中含义,至少每次听到‘谮之’这两个字总会记起今日之事。 许明磕头谢恩:“谢主公赐字,俺省得!” 赵旻点点头,又好言安抚一番,方才将许明送出营帐。转身回了营帐,熄灯上床,却毫无睡意,心头总有一种莫名其妙的不安。 “转眼就要过年了,希望不要出什么乱子才好!”赵旻呆呆地望着漆黑一片的大帐,自言自语道。不知道为什么,心中那种莫名其妙的不安感,始终萦绕心头,久久无法散去。 第三十二章 海上探索 晴空万里,海水盈盈,天与水相交的地方重合成一条线,让身处其间的人倍感自身的渺小。 赵旻站在船头上极目远眺,但见碧波万里,令人心旷神怡。他前世所在的是一个内陆城市,年少时从未见过大海,成年后虽然去过海边城市,但都是因为工作需求,来去匆匆。这一次可算得两世为人以来首次细细地欣赏大海的风光。天幸虽是腊月,今日却是雪后初晴,海面也未封冻,故此得以一览风景。 出海的第一站是当地人称的冒岛,距离湾内的海岸线仅数里之遥,晴好时站在岸边便可与对岸相望。从胶东水营出发也不过二十余里海路,即使不是顺风,也只用了半个时辰,冒岛已遥遥在望。 此次出海探索赵旻只带了5艘船,3艘赤马,两艘走舸。赤马是一种小型船,长四丈三(9.9米),宽两丈(4.6米),无帆,两侧各五人操楫,总载员二十人;走舸也是小型船,但比赤马长宽都多上一倍,而且是两层船舱,单桅硬帆,载员最高50人,算得上最小的近海战船。由于只是探索,因此也没有满员出海,五艘船总计只有一百二十人。 按照事先的安排,探索的主要对象就在靠近岛边的海水中,因此到达冒岛后也无需靠岸,五艘船一字排开,就像扫雷一样,以岛为中心,呈螺旋状绕圈就是。绕圈干嘛?当然是探测海底咯!赵旻安排携带了十数个人头大小的磁石,吩咐每艘船用缆绳系上投入海中。留在船上的缆绳由专人监测,一旦发现异动即刻报告。 按照赵旻的猜测,既然是沉船,船体上必然有不少铁制品,一旦海底有铁器存在,磁石自然会有反应,毕竟整个胶州湾的水深平均也只有七八米而已。如果真有沉船的存在,他不相信就像梳子一样把岛岸周边梳理一遍会毫无发现。至于如果要找的东西没有铁器怎么办?赵旻表示毫无办法。隆冬腊月的,人在水下呆不到半个时辰就会冻僵,要把这么大一片海域搜索完全,需要多少人用多长时间?赵旻断不能下如此草菅人命的决定,只好用磁石钓鱼的办法,钓不钓得到,只能听天由命了! 在赵旻看来,如果真有沉船,那冒岛的可能性最大,因为它最靠近海岸线,一般来说洋流的推力都会把沉没的东西往岸边推不是?因此这个岛他算是寄予厚望。然后两个时辰过后,五艘船绕着岛已经绕了数圈,距离岛岸已有四五里,负责检测磁石的人回报仍然一无所获。赵旻眉头紧锁,再往外绕也没有意义,都已经离开海岛的岛架范围了!难道自己推测错误?赵旻觉得嘴里有些发苦。不!还有二分之一的机会,或许是在另一个岛呢!想到这,赵旻转头大声发令:“停止探索,挂帆,目标坦岛!” ※※※※※※※※※※※※※ 与此同时,即墨县城最繁华的南北大街上,一名神情桀骜的华服青年贵公子走出客栈,转了个弯,施施然地走进街角的一家金铺。铺中伙计见他衣着不凡,赶紧笑嘻嘻的迎上前来:“贵客有何需求?是打造金饰、或是要买些成品当礼物?” 华服公子看都没看他一眼,“叫你们东家出来,就说剧县故人来访!” 伙计讨了个没趣,也不敢多说,摸摸鼻子转身后堂请出老东家。东家姓张,四十上下,他打量一番贵公子,有些迟疑的开口问道:“敢问贵客找老朽何事?可是认得老朽?” “你就是张豪?”贵公子依然昂着头,瞟了一眼老东家,“还记得泰山郡旧事否?” 被称为张豪的老东家顿时脸色大变,趋前一步,小意的问道:“敢问公子贵姓?” 贵公子似乎有些不耐:“姓陆。” 张豪脸上一片凝重,转头吩咐伙计:“今日休业,把门关了。”随即对贵公子做了个请的姿势,开口道:“陆公子请随我来。”说完转身带路。 陆公子倨傲的点点头,举步跟上张豪的脚步,入了后院,转往偏厅,却不进厅,只从旁边一处楼梯上了二楼,又转了个弯,才走进一间隐蔽的厢房。 张豪请陆公子坐了,探头出门左右张望一番,才小心翼翼的关上门,转身走回室内。他看向陆公子,就这么躬身站在陆公子面前,眼中闪动着说不明意味的光芒:“可是陆大人有所吩咐?” 陆公子却不拿正眼看他,只是打量着厢房的四角,“找你自然是有事。你手下还有多少人?我说的是能做事的人。” 张豪吸了口气:“老伙计大多都散了,如今随在身边的只有四五十人。” 陆公子皱了皱眉,“才几十个人?少了点,不过不是酒囊饭袋的话也应该够了!” 张豪脸上看不出表情,但声音中流露出一丝冷意:“都是跟了老朽数年的兄弟,别的不敢说,但个个手上至少都有数条人命” 陆公子撇了撇嘴,“那就安排好你的手下,这次有笔大买卖要做!” ※※※※※※※※※※※※※ 坦岛由大小两个岛组成,两岛相距三里,总占地有四五个冒岛大小,因此绕坦岛的‘扫雷’长度也比冒岛长了三四倍。 现在第二圈已经绕了一半,赵旻嘴里的苦味越来越重,却还要做出一副沉稳的样子。因为他是这只队伍的主帅,要给大家信心。虽然队伍中人都知道出海的目的是寻找宝船,但只只在胶州湾内,而胶州湾何其之大,也从未有人知晓宝船的具体位置所在。然而赵旻一出海就明确方向目的,仿佛有预制功能一般,难免让船员们有些将信将疑。不过这都大半天过去了却一无所获,下面的人不禁会犯嘀咕,如果自己再露出慌乱的神情,虽然也不会立即产生严重的后果,但却会在一定程度上影响主将的威信。 正自焦躁间,突然最靠内圈的一艘赤马上一阵骚动,紧接着有人高喊:“有反应!有反应了!” 听到喊声,赵旻心中一喜,但赶紧强装镇定:“勿要轻易妄言,海中辽阔,或是其他物什也说不定!大家抛锚停船,派两个水性好的兄弟下水去看看!”话虽如此,但赵旻心中却知道多半不差了,要知道以船速加上磁石自身的重量,一般的小物件是不会产生强大的拉力,既然有了强烈反应,想必应该是个大家伙!只有沉船才配得上‘大家伙’的称号。 两名换上贴身水靠的水鬼顺着船帮“嗖”地钻入水中,让赵旻很是佩服,要知道现在的水温最多只有4、5度,这时代又没有隔绝海水与皮肤的潜水服,只穿一件单衣就敢下水,这需要的不是一般的勇气。 赵旻有些紧张的盯着水鬼消失的海面,心情颇有些七上八下;好在这种情绪并没有持续多久,只听“噗”“噗”两声,两个脑袋相继出现在水面上,随后快速的向赵旻的座船游来。 赵旻赶紧吩咐左右将水鬼迎上座船,取来大氅和红糖水给水鬼用了,才开口问道:“下面是什么情形?” 那水鬼虽然冻得嘴唇发乌,却难掩兴奋之情:“真的是宝船!很大很大的宝船!足有三十丈长!” 周围瞬间爆发出一阵欢呼。宝船就代表财富,虽然这财富并不归自己所有,但上官得了好处,想必也不至于太过小气,至少赏赐是少不了的!临近新年了捞一笔外快,怎能让人不欢欣雀跃? 赵旻也大松了一口气,不过还是谨慎地问道:“那宝船离海岸如此之近,你等在胶州湾讨生活数载,怎生从未有人发觉?可是有甚特异之处?” 那水鬼想了一想,回道:“回王爷,据小的方才观察,那宝船沉船之处有些特殊,所在之处海下本是个峭壁,偏生在这一侧有一处数丈宽的凹陷,那沉船就卡在凹陷之中,上下不得,故此多年不见天日!” “原来如此!”赵旻一下子明白了,为什么任务说明“踏足前人未曾踏足的区域,完成前人无法完成的任务”,这分明就是一条海底洞穴嘛!难怪“未曾踏足”,又“无法完成了”。看起来,要把沉船捞起来,还真要费上一番手脚了! 第三十三章 打捞沉船 赵旻先后又派了两拨水鬼下水,详细了解沉船的具体情况。或许是船只沉没后被洋流冲刷,沉船好死不死的刚好卡死在海底岩壁的凹陷中,想要把沉船打捞上来,首先要克服的困难就是如何能令沉船平移出凹陷。只要平移出来后面的事情都好办,毕竟是木制结构的船体,总不能一点浮力都没有吧? 面对如何让船只在海底平移的方法,众人一筹莫展。总不能让人去拉吧?且不说如此恶劣的天气人在海底能呆多久,仅仅是水中无法借力,连站都站不稳,谈何把沉船拉出来?至于借用船力就更扯淡了,又不是潜水艇,怎么能够让船的拉力是横向的而不是纵向?要知道这时代可没有发动机,船只的动力全是靠风力或者人力划桨,就凭这想把沉船拖出来简直是异想天开。更别说还要克服海底和海面造成的角度差,如何使卡得死死的沉船不被凹陷的顶部挡住的问题了。 众人莫衷一是的时候,赵旻正在船舱中埋头写写画画。别人没办法的事情不代表他也没办法。开玩笑,好歹也是学过力学原理的人,就算没学过力学,这样简单的办法现代的小学生也能想得出来,最多不过是估算得准确与否罢了。少倾,计算有了结果,赵旻胸有成竹的钻出舱房走上甲板,面带笑容:“诸位勿急,此事易耳!” 众人大感惊讶,纷纷围拢上前问计,赵旻却只是笑眯眯的回答:“稍安勿躁,到时自见分晓!”说完转头吩咐左右:“忠国,你带两条船上岸,去最近的集市购买两百个木制空桶,要有这么大!”说完还拿手比划了一下“再买上一些大铁椎和轱辘,另外还要许多绳索,越多越好!”想了想又补充到:“最好要桐油浸泡过的,结实些。” 章韩领命而去,众人一头雾水。空桶和绳索好理解,这时代已有浮桶打捞的方法,算不得稀奇,可铁椎和轱辘用来干嘛? 赵旻没空理他们,继续交待:“谮之,你带一艘赤马,疾速赶回水营,让他们把所有的船只都开过来!” 许明吓了一跳,这是要硬来啊?用所有的船只拼命划桨把沉船拉出来么?当下不免有些迟疑:“主公,是把水营所有人手都带上?要不要去岸上再雇上数百渔民来帮忙?” 赵旻一听就知道他误会了:“不必,人不要太多,能把所有船开过来就行!” “喏!”虽然不是很明白,许明还是领命而去。 赵旻心中得意。适当的保持些神秘感是维持领导威严的一个良好方法,这是他早就明白的一个道理。要是你们都懂了哥还混个屁啊! 赵旻意气风发的一挥手:“诸位要做的就是好生休息,说不准我们还要在这待上几日呢!” …… 次日午时,章韩率先返回,两艘船上装得满满当当都是木桶。赵旻让人去取了大铁椎、轱辘,又拿了几把长枪,叫上一名随船工匠,在岸边空旷地上做起示范。他首先把长枪从轱辘中间的孔洞穿过,接着用两枚铁椎放在长枪的两端,用手示意了一下,回头问工匠:“像这个样子,固定死,长度只需比轱辘略长;一共要四个,需得多长时间?” 工匠考虑了一下,“用绞索、铆钉固定,再以棕丝加固,至多两个时辰足矣!” 赵旻满意的点点头,鼓励了工匠几句就让他抓紧时间开工。海上不比陆地,全靠船只行动;船只遇上风浪、战斗等随时可能受损,为了修补受损,因此随船工匠必不可少。赵旻在心中默默念叨:“有工匠真心方便不少啊!以后是不是立个规矩,所有军队中都要带上随军工匠呢?” 其实这只是赵旻自己无知罢了。陆军随军工匠早在春秋时期便已经普及,日常的营寨建设、器械修理、军械维护都少不了随军工匠的身影。只不过赵旻毕竟是高高在上的王爷,从未参与到具体的操作事物中,因此才不清楚实情。 一个时辰后,工匠回报加固完成,赵旻亲自带队赶到早就估算好的地点,让水鬼把铁椎向下扎入海底,并且反复交代一定要钉死,一次不行就两次,反正务必要使其牢牢固定在海底。这时,许明也带着水营中的全部舰船返回了,赵旻数数,加上原来的足有35艘,当即发动所有人手往空船上填装砂石、泥土,反正什么重就填什么,务求达到满载,把一艘艘舰船的吃水线压得深深没入海中。 等所有准备工作做完的时候已是申时,赵旻叫上大家登上满载的舰船,蹒跚地驶向海底钉有铁椎的正上方,同时将所有空桶系上巨石沉入海中。来到预定地点后,安排将所有的绳索并为四股,一头穿过海底固定的轱辘连接在沉船上,另一头系在木桶和船只上,再收紧所系的绳索。 待一切准备就绪,赵旻一声令下,众人开始将船上的砂石泥土倾倒入海,同时水鬼将系在木桶上的巨石割断。由于浮力作用,木桶和船只产生巨大的上升力量,在二者的共同努力下,绳索被绷得笔直。而这股巨大的竖向作用力在海底的‘滑轮’作用下变为了横向作用力,拉扯得沉船咯吱作响。一时间,但见海底泥沙翻滚、浊流四溢,船上的绳索也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咯响声。 赵旻紧张的盯着海面,虽然自己计算不会有太大偏差,但不可控因素实在太多,比如沉船卡死的程度,比如绳索的承受能力等等,这时候他心里也有些没底。随着船只吃水线一寸一寸上浮,赵旻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猛然间,只听“轰”地一声响,所有舰船船身突得向上猛的一窜,甚至有几艘船的船底都跳离了水面,随后再重重的落回海面! “成了!”赵旻兴奋的一挥拳,这要是不成功,他的威信有损不说,光是重新准备打捞的时间自己就损失不起!这可是价值一百积分的特殊任务,要是有个闪失,会产生什么后果真的不敢想象。还好一次性成功了,赵旻心中一片欢欣,直想喊上两嗓子以抒发激动的心情! 海面上的众人欢呼声连成一片,看向赵旻的眼神不由带着几分崇敬。水营中以原来的海贼为主,大多数人对赵旻的感官仅仅停留在——哦,这是一位皇子——这么粗浅的印象中,直到这次出海,北海王所展现的自信、闻所未闻的打捞方法,彻底震撼了众人,令人不由得生出一种——这是只有天命所归的贵人才能想做到的事——的感觉。 在众人的叹服中,赵旻也慢慢平复了激动的心情,有些自矜地淡淡一笑,转头对许明说:“谮之,这里的后续收尾就交给你了。我有些乏了,先去歇息片刻。”说完起身,竟就这么施施然的走入船舱之中,只给众人留下一个深邃又恬淡的背影。 第三十四章 岛上洞穴 赵旻进入船舱,一股浓浓的倦意袭来,这两天来压抑的紧张情绪,加上心中莫名其妙的不安感,在这一刻终于得以释放,很快便沉沉睡去。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咚咚的敲门声传来,将赵旻从梦中惊醒。起身批衣,开门抬头一望,外间黑漆漆的一片,显然已是入夜时分。许明就站在门外,见赵旻出来,躬身用刻意有些低沉的声音说道:“抱歉打扰主公休息,但有些意外发现,属下不敢擅自决断,还有劳主公亲自看看。” 赵旻知道许明这人向来对自己可谓谨小慎微,这大半夜的把自己叫起来,想来不会是寻常小事。当下也不废话,示意许明带路,上了许明的小舟,出发而去。 路途中,许明讲述了来龙去脉。原来,就在沉船被拉离岩壁凹陷后,剩下的工作比较简单,按部就班的重新系上浮桶打捞即可。但许明突然想到或许会有沉船的遗骸、货品遗落在凹陷中,于是安排水鬼下水查探。这一探之下,竟发现那凹陷并非天然,竟有人为加工的痕迹!再细细查看下,发现凹陷处后面露出一条通道,顺着通道往内,竟然逐渐钻出水面,入得一处洞穴之中! 说到这,赵旻听出了些味道。“谮之的意思,那洞穴并非天然,乃是人工形成?可是在洞穴中发现了些不寻常的东西?” “主公明见。确是因为有些不寻常的发现,属下不敢擅专,方才冒昧打扰主公!” “既然你能带我前往,自然不会是从水下潜入,莫非是另有出口?” “主公英明!那洞穴的另一头通往坦岛的一处隐蔽山洞,属下也是进去观察过才敢带主公前往。” 果然如此,赵旻心中了然,许明必然是先去探过路,发现里面有了不得的东西,拿不定主意,方才来找自己。这么看来洞穴中的东西必定有些特殊喽? 但不管赵旻再怎么追问许明,许明却只是摇头不语,问得急了才道:“主公莫要逼我,待亲眼见到便知,属下实在不能说!” 听到这话,赵旻的好奇心愈发旺盛,可惜许明就是不开口,他也不想逼迫过甚,好在要不了多久便知分晓,因此只得按捺住好奇,静静等待。 正说话间,船已靠岸。赵旻有些急切的顺着踏板走上岛岸,由许明头前带路,随从打着火把,深一脚浅一脚的往岛深处走去。足足走了有小半个时辰,来到一处山坳时,许明停下了脚步。赵旻举目四望,这是一片乱石丘陵中的一处,洞口相当隐蔽,由于乱石遮挡,即使正对洞口也难以发现,必须走近面前才能看见。洞穴口低矮狭窄,要入内需要低头弯腰才行。门口有人守在那里,许明对守卫打个招呼,让跟来的几名亲随就在洞口守候,自己取过火把,带领赵旻只身进入洞中。 洞中光线阴暗,虽然有火把的照耀,仍显得晦暗不明。赵旻只得扶着墙,顺着湿滑的道路前行。好在洞穴不算太深,只用了一刻不到,通道到了头,眼前豁然开朗,一处仿如大厅的所在出现在面前。厅顶足有三丈高,占地约莫一亩地大小。许明将插在墙上的火把依次点燃,大厅也渐渐明亮了起来。四壁相当光滑,明显看得出来人工修饰的痕迹;岩壁上有铁质的火把插口,刚才许明就是点燃的这里。 赵旻的眼光被墙角的一溜木箱吸引住了,因为这些木箱占了整个大厅的一半面积,而且箱体居然是用椴木所制!椴木当然比不上紫檀、花梨一类的木材高档,但一般的小富之家还是大多用椴木来打造家具;最关键的是,这里一眼望去至少堆有数百个箱子,光箱子的木材加起来价值怕不下百万钱了! 什么东西要用如此多价格不菲的椴木来装载?赵旻看了一眼许明,许明会意的上前打开其中一个箱子,从中取出一件折叠得方方正正的东西来。 赵旻一见之下,眼睛登时瞪得溜圆!这居然是一件全身鱼鳞甲!夏朝军队配备的甲胄通常分为板甲和锁甲两大类,其中板甲就是由铁板整体轧制而成,锁甲则是由数片细小的甲片编制而成。一般来说,普通士卒穿戴的多为板甲,锁甲主要供应将校和重型兵种例如重骑兵、重步兵等。锁甲又可细分为札甲和鱼鳞甲两大类,札甲指将长方形的甲片进行顺叠编缀而成的甲;鱼鳞甲指将鱼鳞形的甲片进行交叠编缀而成的甲。从作用对象来说,这里的板甲与欧洲骑士那种全身板甲不同,仅仅是两块半月形的硬铁皮保护上半身,对于刀剑劈砍有一定的防护效果,但如果是刺击或钝器打击伤害只能说是聊胜于无;而锁甲由于是由细密甲片层叠而制,对于作用其上的力量都有一种分散作用,无论是劈砍还是钝击都有较好的防御效果。其中鱼鳞甲由于是交叠制成,效果尤其明显,甚至对刺击也能有效进行防护。 鱼鳞甲一般只有高级军官才有资格穿戴,至少目前赵旻的军队中就没有一件鱼鳞甲的配备。看到这里数百个箱子,而一个箱子显然不止一件铠甲,赵旻不禁眼神有些发直。 夏朝兵刃甲胄都是采用的配发管制,即各个州府、边军的兵器、甲胄都有定额。虽然现在的朝廷控制力对地方已经可有可无,但像鱼鳞甲和札甲这样精细的甲胄,一般的州府自己也没有生产能力。关键是朝廷禁令,严禁私自铸造兵甲,一经发现,当以叛乱罪论处!这一条法令别人可以不管,可赵旻是什么身份?他可是皇子啊!如果皇子都违令不尊,一旦传出去让他如何自处? 看着面前的数百个木箱,赵旻默然无语。过了半响,才开口问向许明:“箱子里全都是鱼鳞甲?” 许明点点头,又摇摇头,沉默的从怀中掏出一本册子递给赵旻。 赵旻接过来,这是一本羊皮硝制成的册子,只有寥寥数页。翻开一看,上面第一行就记着一行字:“石半制臂张弩数一千” 赵旻倒吸一口凉气。什么情况这是?抬头看了一眼许明,从他脸上看不出任何端倪。只好继续往下看:“三石制蹶张弩数五百” 我去!蹶张弩都出来了!这玩意可是冷兵器时代的大杀器啊!虽然上弦速度较慢,但射程最远可达500步!在两百步范围内,那就是一个绞肉机,一箭出去穿两人可谓毫不费力! “五锻制环首刀数一千” “丈八长矛数一千” “钧制札甲数一千” “两钧制鱼鳞甲数五百” ………… 册子的最后,在左下角有一行小字“武晆三年七月成册” 赵旻默算了一下,大概有各式兵器四千余件,铠甲一千五百件,足以装备全副武装的一整支军队了。武晆年号是孝武皇帝在位时的年号,算起来距今已有近百年。孝武皇帝在位之时穷兵黩武,好大喜功,连续数年发动对匈奴的战争,虽然也取得了一定的成绩,将匈奴驱赶到阴山以北;但对于国内百姓来说,连年加赋,不啻于一场灾难!如此看来,这里很可能是当时某位意图推翻武皇帝的人士准备的战争物资,可惜后来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没有成事,连这些战备也就此长埋在孤岛之中。直到这次打捞沉船无意中发现海底通道才让它们重见天日。不过这些东西落到自己手上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一时间赵旻也算不太清。 抬头看了一眼许明,发现他仍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开口问道:“谮之,此事尚有几人知晓?” 许明低着头,声音听起来十分沉闷:“除属下外,便只有发现洞穴的水鬼进来过。不过他也不知箱子里装的什么,属下开箱时检查过,都是用铁钉钉死的,没有人动过的痕迹。” 赵旻点点头。没人知道的话,这件事要好处理很多。既然老天把这些东西送到面前,没理由就此撤手不理不是?先不管自己用得上用不上,从那件鱼鳞甲就可以推断出这批兵甲俱是制作精良,哪怕自己不用,拿去偷偷贩卖想必也值不少钱吧?当然有没有人敢买是另一回事。 思忖已定,赵旻磨着后槽牙吩咐许明:“把开过的箱子钉死。让章韩带队把全部箱子装船,连夜秘密运回即墨,对士卒就说是沉船上遗落的货物。你也亲自押运,路上切不可出半点差池。此事需守口如瓶,切不可泄漏半点风声。切记!” “喏!” 许明抱拳转身离去,此时赵旻正皱眉出神,没注意到许明嘴角流露出的一丝笑意。 第三十五章 深夜惊变 赵旻站在船头,遥望渐渐远去的船队,心中有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许明和章韩动作很快,集中人手只用了一个时辰就把所有货箱搬上船。也幸亏都是中小型船只,加上沉船的地点是崖壁而不是浅滩地形,无需担心搁浅涉水的问题,否则光是靠舟楫转运都要多费上一倍的时间。 或许是下午睡得比较足,也或许是发现这批武备带来的冲击感还没有消退,总之现在赵旻感觉毫无睡意。赵旻想了想,还是顺着搭板走上岸边。因为一直是在近海航行,没有什么风浪,他也没有感觉到所谓的晕船感,但自小在内陆长大,让他还是喜欢脚踏实地而不是在船上那种随时都在摇晃的感觉。他往岛上走了几步,随意捡了一块礁石一屁股坐了下去,冬天的夜风吹来,遍体生寒,加上身下礁石的潮气,让他忍不住激灵灵地打个冷颤。 降临这个似是而非的世界已经两个月时间了,虽然经历了这么多事,但回想起来,始终有一种不真实感。特别是脑中的所谓‘系统’,更是让他宛若梦境。他从来没有、或者说不敢去认真思考未来,因为这种梦境般的不真实感让他缺乏代入感,仿佛在玩一个全息3D的游戏,因此他的为人处事始终带着一股子随意,缺乏一份真诚。 但这一切又是如此的真实啊!赵旻感受着身下传来的阵阵寒意,举目远望。今晚没有月亮,海面上一片漆黑,只能勉强辨认出海天之间的差别,唯有远处打捞船队的灯火在夜色中显得格外醒目。十步外自己的座船随着海水轻轻起伏,挂在桅杆上的几盏‘气死风’灯也微微摇晃着,映得一艘逐渐靠近的快船的身影在夜色中若隐若现。 快船?赵旻皱了下眉头,难道又有什么新情况出现了?怎么连盏灯都不挂!这黑漆麻乌的一片,要是在海中撞了船可不是闹着玩的! 赵旻站起身来,打算回座船去。刚要迈步,突然眉头一跳。不对劲!水营出来的都是赤马、走舸之类的小船,最高离海面只有两三丈,可这快船至少有四丈高!而且水营都是走近海的平底船,速度绝没有这么快! 连灯都不打,多半不怀好意!想到这,赵旻拔腿就往座船上跑,谁料那快船的速度竟出乎意料的快,而且近在咫尺也没有减速,就见那快船在海面上做了一个近似于漂移的动作,船身倏地打横过来,就听“砰”的一声巨响,就这么船舷对船舷的撞在了一起! 紧接着,只见那快船船帮上冒出许多朦朦胧胧的身影,借着比赵旻座船高的缘故,就这么一声不吭地直接跳了过来! 眼前突来的变故让赵旻不自觉的停下脚步。这是什么?不就跟电影里看的海盗跳帮战一样吗?一时间他脑子有些发蒙,错愕当场! 上了船的黑影可不会像赵旻一般发呆,只见他们两三人一组,身手敏捷、疾如雷电,有的控制甲板,有的冲入船舱,还有的占据各处有利地形。赵旻的座船是一艘走舸,原本就只有七八个水手,船只又在停泊状态,因此要么在桨室要么已歇息;赵旻的亲卫大部被许明等人带走运货,少量在帮忙打捞沉船,只有两三人还在座船上,此时受不得海上颠簸都缩在舱中休息,因此甲板上转瞬就被来人完全控制住。 “啊~~!!”一声凄厉的惨叫划破夜空,让处于呆滞状态的赵旻惊醒过来。这肯定是海盗!分明就是来谋财害命啊!情急之下顾不得许多,下意识的转身就往岸上跑。岂料走得太急,又看不清道路,竟然脚下绊蒜,“咚”地一头摔在地上! 此时船上的动静大了起来,船舱中响起喊杀的声音,黑影也不再掩饰行踪,纷纷点起火把。火光照耀中,只见得黑影们穿着短裤、黑色贴身水靠,单手持牛耳刀,一个个凶神恶煞,果然正是海盗的打扮!而赵旻摔倒发出的不算大的响动还是引起一个靠近搭板的海盗注意,只听一阵低呼:“岸上还有一个!”“杀了他,莫要走脱一个!”随即甲板上的海盗中分出数人踩着搭板就往赵旻杀来! 赵旻回头一望,吓得魂飞魄散!忙爬起来夺命狂奔,身后的数名海盗也紧追不舍。深重的夜色中,也辨不明方向,赵旻只顾埋头往岛中奔逃,海盗因为地形不熟,加上赵旻身量不高,一边追还要一边留神会不会与灌木礁石搞混,一时之间竟也追之不上。 一路追逃,或许是潜意识中只管捡熟悉的道路,赵旻无意中发现居然逃到了埋藏军械的洞穴那片丘陵!赵旻回头一看,海盗距离他还有二十多步距离,脑中电光一闪:“躲到洞里去!那地方洞口隐蔽,不一定能发现我!”情急之下不及多想,趁着路过一处石堆时,一蹲身闪到石堆后,猫着腰一路小跑。只听得身后一阵喧嚣,想必是突然发现失去了追踪的目标开始闹腾起来。这时也顾不得其他,只管跌跌撞撞往前跑,当看到遮住洞口的乱石时,就像落水者抓住的救命稻草一般,连滚带爬的冲过去,一头撞入洞口之中。 进入了洞穴,赵旻只觉得腿上开始抽筋,胸口仿佛有一团火,几乎喘不上气来。赵旻吐出舌头,张大了嘴拼命的喘气,心中不断感谢这些天来的锻炼,要是穿越前的自己,恐怕这段奔逃之路坚持不到终点就得终结了! 喘息未定,突然听到洞外一阵喧哗,赵旻不敢探头出去观望,只得屏息凝视,侧耳聆听外间的动静。 只听得一个声音叫道:“怎的不见了?谁看见那厮跑哪去了?” 另一个声音回道:“俺刚见到就在这乱石堆边身影闪过,那厮定然就在附近,大家仔细找找,大当家的吩咐了,不留一个活口!” 赵旻听得这个声音竟离洞口极近,吓了一跳,心知必是刚才进洞的时候被人发现了行藏,也顾不得腿上抽筋般疼痛,赶紧蹑手蹑脚的往洞穴深处躲去。一边躲一边祈祷:“千万莫进来!千万莫进来!” 谁知怕什么来什么,就在赵旻深入数十步时,洞口传来一个惊喜的叫声:“这里有一个洞!大家伙快过来看!” “看你娘!那厮定是躲到洞里去了!黑头你守在这,其他人跟我进去搜!” 赵旻心中暗暗叫苦,这下真成瓮中捉鳖了!最悲惨的是自己就是那只鳖!心中想着,脚下却不敢停,就这么摸着黑一路往深处逃去。 逃到堆放军械的大厅时,赵旻也毫不停顿,继续前行。这洞穴就只有一条通道,留在这不是找死?许明说过另一头有个出口是通往海底,说不得只好下海去躲躲了!一想到如此寒冷的冬夜,要潜入冰凉的海水,赵旻禁不住浑身一激灵,脚下的步幅迈得更快了些。 穿过大厅的道路赵旻并没有来过,不过既然只有一条路,他也不虞走错,只管闷头前进。曲曲折折,走了约莫一袋烟的功夫,进入一处方圆五丈左右的圆形石室,石室中除了侧壁的一个水潭空无一物,最关键的是四下里再无出路了!赵旻心知这必定就是许明口中的海中通道,四下里打量一番,除了光滑的岩壁,连个大点的凸起都没有,更遑论躲藏这么一个大活人了。 听得身后越来越近的嘈杂声,赵旻心中一片悲怆!咬了咬牙,走到水潭边,慢慢地将身体沉入水中。仆一入水,一股凉意从脚直冲脑门!还好当年学过游泳,否则连最后的生路都没有。赵旻哀怨的转头看了一眼石室入口,已经见到火光照耀下的人影,最后深吸了口气,整个身体全数没入水中。 四名海盗打着火把进入石室,见室内空无一人,不由面面相觑。一名海盗开口道:“这里明明没有其他出路,那厮能躲到哪里去?莫非……”说着把眼光投向室内唯一一处能藏人的地方——水潭! 另一海盗走到水潭边上望了一望,没见到什么动静,有些不以为然:“这大冷天的,别说会不会下水,就算下水了又能躲得几时?莫非你愿意也下去看看?反正我是不会下水的!” 听得这话,剩余几人也有些犹豫。虽说是海盗,可谁也不会在这么冷的天气里主动跳水里玩啊?头前发话的海盗踌躇道:“你说的倒也有理。这样罢,老四你在这守着,我们返回沿路看看有没有岔路,那厮便是入了水也撑不了多久!” 被称为老四的的海盗咧嘴一笑:“放心,俺就守在这,那厮没在水中便罢了,要是冒出头来,俺一刀下去,保管头上得来,身子上不来!” 赵旻就潜在距离水面不足一米深,借着火光,隐隐的见到几人似在商量,随后三人离去,却留下一人守在潭边。赵旻心中晦暗一片,虽然听不到他们对话,但猜也能猜到,多半是怀疑自己躲在水里要在这里守候了。赵旻心知,对方正全神贯注地守在潭边,如今冒头必然死路一条!现在唯一的生路,只能从水下通道,经由沉船的那处凹陷进入大海才能逃脱。 入海的道路有多长不知道,这一口气能憋多久也不清楚,但既然如今已无法可想,只有赌一赌了!赵旻一狠心,转身往深处游去。 第三十六章 海中惊魂 海水冰凉且不必说,洞中还漆黑一片,目不能视物。好在洞穴不大,本就只容一人通过,赵旻一路摸索着两侧的洞壁,只顾往下潜游。越往下赵旻心中就越是胆丧,因为现在自己下潜了多深,入了大海就要上浮多长。但如今已没有回头路了,只好搏一把了! 不知过了多久,赵旻只觉得胸口严重缺氧,心跳得快要蹦出胸口,视线已经开始逐渐模糊。就在这时,周边逼仄的格局突然变化,四周豁然开朗起来。赵旻心中一喜,知道这是出了洞穴进入大海,当下顾不得头晕眼花,只管顺着水流上浮。 万幸的是,上浮的时候由于海水的浮力作用,速度比下潜时快很多,而且水面上一片光亮,就如黑暗中的明灯指明了方向。赵旻拼命压榨自己的体力,往光亮处游去。迷迷糊糊中,手上好像碰到一个什么东西。这个时候哪管得是什么,赵旻手上一使劲,借力猛地向上一跃!“噗”地一声,终于冲出了海面!逃出生天了!赵旻顾不上激动,张大了嘴拼命的呼吸,让久违的空气滋润已经几乎燃烧起来的肺部! 好容易喘了几口气,视线也逐渐清晰起来,眼前的一幕却让他几乎不敢置信! 只见眼前的海面上燃烧着一个巨大的火球,仔细看去,从轮廓和火海中的残骸勉强可以分辨出,那燃烧的火球正是自己的座船!既然整艘船都付之一炬,那船上的人岂不是……想到这,赵旻的眼睛蓦然瞪圆,骇然往刚才手抓之处看去。果然,自己的手上正抓着一具男子的尸体!刚才自己正是借助这具尸体浮上海面!如此近距离触碰尸首,这还是头一回!但赵旻此时根本顾不上恶心反胃,因为虽然尸体背面朝上看不清面目,但从这名男子的衣着上可以看出,必是赵旻船上的海员无疑。在尸体背部一条从肩一直斜拉到腰间的伤口翻卷着,露出森森的白骨,看上去触目惊心。赵旻此刻心中满是悲恸和愤懑,虽然与此人可能与他连话都没说过,但前不久还在眼前的一个鲜活生命,顷刻就变成了海中一具无人问津的尸体! 突然头顶传来的人声把他拉回现实,让他清醒过来。现在可不是悲伤的时候,自己都还没有脱离险境,当务之急是赶紧离开这个险地!赵旻打量一番周围,发现身处海盗船的正下方,自己和岸边之间就是夹着的正是熊熊燃烧的座船,要想达到岸边只能绕过座船。问题是头顶就是海盗,如此明亮的火光之下,想要游过去而不被人发现难度不小。这边走不通的话另一边呢?此时海盗船的另一侧被船身挡住,虽然看不见情况,但传来的喊杀声完全可以想象,必定是正在打捞的舰船发现情况不对过来驰援,现在正与海盗交战。自己如果绕到另一面去,夹在战场之间,不更是自寻死路? 正彷徨间,突然从海岛方向驶来一艘登陆小舟,看方向正正的往赵旻的方向行来!赵旻惊得眼球一缩,左右除了海水就是船舷,一览无余,根本无处可躲。眼看着小舟越来越近,只得猛吸一口气重新沉入海中。 看着小舟从头顶划过与母船对接,紧接着整个舟体逐渐离开水面,想必是海盗船上开始回收登陆舟。赵旻突然灵机一动,想要避过海盗的耳目,现在比较困难;可一旦海盗离开,没有了火光的照耀,那时再想逃脱岂不轻而易举?而要避过海盗耳目一个必要的掩体必不可少,这登陆舟通常是挂在船舷边上,岂不正好是一个完美的掩体?想到这,赵旻赶紧上浮,把身体贴在登陆舟的底部,随着小舟的行动亦步亦趋。随着“咔哒”一声,登陆舟吊装完毕,赵旻也得以被完全笼罩在小舟的阴影之下。 突然听得上面传来一阵喧哗:“疙瘩回来了,开船,我们走!”赵旻闻言大喜,这帮瘟神终于走了!此时望向不远处仍在燃烧的座船,想及遇难的海员,不由得又咬牙切齿!刚才一路亡命奔逃,接下来水中又在与死神赛跑,一直没有来得及思考一个问题:海盗为什么会找上这里来? 据赵旻所知,胶州湾地处黄海,而黄海范围由于不是商业线路,几乎没有海盗的踪迹;离这里最近的海盗,一股在舟山群岛活动,属于扬州范围,一股在朝鲜海峡附近,还有一股虽然属于青州范围,但却是在山东半岛的另一侧勃海湾内讨生活,怎么会跑到几百里外的胶州湾活动?再者说海盗看上的猎物通常都是商船,自己这样一艘小型走舸舰船,明显装不了货物没什么油水,怎么也会入得了海盗的眼?更何况胶州湾是内海,实际上并不适合海盗的尖底海船航行,这帮海盗冒险闯入并不适合自己的领域,所为何来? 正思索间,突然一股大力从身下袭来,赵旻只觉从左臂传来一阵剧痛,紧接着整个人飞离了水面,腾空而起!赵旻还没弄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就撞在海盗船身上,发出“咚”地一声响。这时,甲板上传来一声轻“咦?好像有什么响动?”随后就要探头来看。赵旻虽然左臂剧痛,可也知道这是生死存亡的时候,鼓起余力,右手一把抓住船舷上的挂网,随后将整个人荡了过去,把身体挂在网上,将身体隐在登陆舟之下。甲板上的海盗没有发现什么,把头缩了回去。这时赵旻松了口气,这才有闲暇观看发生了什么。 只见刚才赵旻撞船的地方,挂着一个大大——锚!赵旻忍不住哀叹一声:我怎么这么倒霉啊!这下明白了,是在海盗船起锚的时候,自己选了一个实在太精确的位置,被脱水而出的船锚给挂在左臂臂弯上,顺势又带到船帮上。好在运气还不算太坏,挂锚的位置距离登陆舟只有一臂之距,否则要是被海盗发现,少不得是乱箭穿心的结果。此时左臂传来的一阵阵剧痛提醒赵旻,现下还没有脱离险境!赵旻只好在心中祈祷,希望没有骨折吧! 松了一口气的赵旻正打算悄悄潜入水中,突然身体一震,身处的挂网开始晃动起来。赵旻抬眼一看,这一惊非同小可:原来海盗开始往上回收挂网了——也是,挂网的作用是为了方便海盗在作战时跳帮或攀爬只用,现在作战完毕,自然要收回去了——可自己就是靠在挂网上才能稳住身体,一旦没了挂网,光溜溜的船帮如何立足? 这一下吓得赵旻魂飞魄散!怎么办?众目睽睽之下跳海肯定不行,现在是因为紧贴在登陆舟底,由于角度的原因,船帮上的海盗看不见,一旦跳海,用屁股想也知道迎接自己的绝对是乱箭乱刀或者乱斧?反正绝对是自寻死路。赵旻心头狂跳,手心里全是汗水,眼睛也四处乱瞟。没想到一瞟之下,发现就在离自己脚边不远,有一扇打开的舷窗! 这时挂网已经收到船身一半的位置,赵旻来不及去思考如果船舱里有人怎么办的问题,先把眼前的这一关过了再说!当机立断,把身子缩成一团,忍住左臂的剧痛,右手用力一撑,整个人从打开的舷窗钻了进去,也幸亏赵旻身量瘦小,才能从这个方圆不足四尺的窗口钻进去! 进了船舱,里面漆黑一团。赵旻把身体贴在舷窗边,静静地等待挂网回收完成,那时自己才能跳窗逃生,谁料此时突然“吱呀”一声,对面船舱的门从外面被人打开了!赵旻惊得眉头一跳,借着门外传来的光线,瞅见身边有几个木桶,木桶见似乎有一处能容身之所,迅速猫腰蹲身,借着阴影的掩护钻入木桶之间,。 这时脚步声传来,有人进入舱内,赵旻听见那人嘀咕了一声:“哪个腌臜货把窗子打开了?要是让海水灌进来弄湿了粮食,不是让老子给他背黑锅?”随后传来一声关窗的声音。赵旻小心翼翼的透过木桶的缝隙向外观看,这里似乎是一处储藏食物的货仓,从赵旻角度望去,进门那人背对着自己,正在一边将货物往一架平板车上装,一边嘴里嘟嘟囔囔着什么。 看着那人一时半会儿也搬不完,好在也不虞被发现的危险,赵旻只好继续缩在木桶后面,也趁机恢复下体力。哪知这一坐下来,一股倦意沉沉袭来,今夜先是发现军械的震惊,接着亡命奔逃,再是海中赌命,以及海盗船下一系列的惊险,一连串超过自身承受能力的运动,早已让自己疲惫不堪。先前因为随时有丧命的危险,精神高度紧张时尚不觉得,此时放松下来,只觉得眼皮重逾千钧。 “我就休息一下,就一小下!”深沉的倦意阵阵袭来,赵旻实在撑不住了,给自己找了个借口,终于就这么蜷在木桶后面,沉沉地睡了过去。 第三十七章 新系统解封 不知过了多久,赵旻睁开双眼的时候四周仍是漆黑一片。赵旻使劲甩了甩头,确定自己摆脱掉昏昏沉沉的感觉后,钻出木桶的空隙,伸展一下因为太久不动而酸痛麻木的腰背和四肢。左臂的疼痛似乎减轻了一些,试着活动一下,应该没有骨折的痕迹,这真是不幸中的万幸。在经历过那一番惊心动魄的生死追逐后,身体其他部位居然一点伤都没有,也不能不算个小小的奇迹。 略略舒展了下筋骨,赵旻走到舷窗边,轻轻顶起窗帷,小心的向船外打量:但见天光大亮,视线所及处,除了一片茫茫大海什么也看不见,甚至由于不知道现在的航向,连现在什么时辰也看不出来。赵旻心神巨震:这下有大麻烦了! 赵旻将窗帷放下,默默走回他的容身之所,盘腿坐在地上。身处绝境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身处绝境而不能冷静的思考解决办法。他默默的告诫自己,现在最需要的是冷静,冷静的思考接下来的出路。 很明显,由于自己这一觉不知道睡了多久,现在海盗船已经离开胶州湾不知多远了。以海盗船这种尖底海船来说,肯定不会继续在内海折腾,外海才是它的天地,因此此时再想用跳海逃生的办法,在不知道地点不清楚方向的情况下一个人在海中折腾,无异于自寻短见。 那混到海盗中间去?这个念头才冒出来就被自己打消了,自己一个养尊处优的公子哥,莫说不懂海盗间的切口,就是皮肤颜色也迥异于终日在海上漂泊的海盗,只要一出这个舱门,妥妥的立刻暴露,这不是自己往枪口上撞吗?不行,这条路万万行不通。 难道自己就只能像一只困在牢笼中的老鼠,躲在这不见天日的货仓之中?赵旻一声长叹,在没有其他办法可想的情况下,看起来这就是自己目前唯一的出路了。好在即便再是海盗船也总有一日需要靠岸补给,或许到那时才是自己逃脱的最佳时机? 但鬼才知道什么时候靠岸啊!而最大的问题是在这狭小封闭的舱室中如何生存?生存!对啊!想到生存这个词赵旻猛地一拍脑门,自己真是被一连串的打击给弄糊涂了……哥是什么人?哥是穿越者,哥有储物戒指啊!想当初从剧县出发的时候,让邵琦去采办的物资不是全都储备在储物戒指里吗?响起那时出发前途未卜,赵旻担心有一天部队会陷入绝境,为了防患于未然,准备了炒米、火石、木材、绳索、书刀等诸多野外生存必备物资;特别是炒米,乃是用黍米蒸熟后脱水沥干,再炒制而成,吃的时候只需用水浸泡即可,算得上是跨越时代和种族界限的超级军粮!当时赵旻是因为担心储物戒指的空间不够,能装载的粮食有限,而炒米相对普通栗、米来说,利用率提升了何止一倍?那时只是想着带这点粮食对大部队只能坚持一时之需,赵旻还叹息不已;谁料到如今被逼入绝境,现在有这么多物资维持却只有自己一个人用……就是坚持一个月也毫无压力好吧! 这下子赵旻忍不住兴奋起来。生存没问题,接下来就是思考出路了。可出路也不是说有就有,总之现在只有老老实实地缩在这里,等待机会。现在唯一需要做的就是不要被海盗发现。说起来自己开始选择的地方很不舒服,狭小逼仄不说,还不利于对外观察。既然地方不好用那就改造一下呗,反正只是挪动一下桶的位置,从外面也看不出多大区别来!想到就做,赵旻起身,将外围底层的木桶腾开,围城一个内空的圆圈,第二层则向内略错开一点角度,最关键的是给里面留出了足够容身的空间!这样一来,除非有人把半个身子都越过底层木桶,否则从外面一点也看不见里面,而里面只需要透过第二层错开的空间,却可以将外间一览无余。做完这一切,赵旻满意的拍拍手,坐回他的专属空间,果然比原来舒服了许多。 这时舱门又是“吱呀”一响,赵旻一惊,赶忙趴到缝隙中观看,看见是前次见到的海盗,同样推着平板车,同样嘴里嘟囔着搬运货物,忙活了好半天才推着车出去,门又“吱呀”一声关上了。赵旻松了口气,推测此人应该是船上的厨师一类,每日就是来取货准备吃食。从他所取用的食物来看,船上的海盗数量不少,关于这一点赵旻已有心理准备,毕竟这艘海盗船从外观就看得出来起码是三层海船,从容量上说装载百十人毫无压力,现在证明了这一点也算意料之中。再说自己又没打算跟海盗硬拼,人多人少有什么关系? 唉!只能走一步看一步,现在想也没用,先填饱肚子再说吧!赵旻扶着左臂坐下,从储物戒指中掏出炒米,和上一点清水泡开,就这么囫囵着咽进肚里。解决完生理问题,赵旻陷入了无事可做的尴尬,才睡饱了一觉,现在也不可能再睡一次,干脆研究下自己脑中的系统算了! 随着意识的再次沉入,系统界面呈现在眼前。还是老样子,横向排列的四个方块,只有靠左的金色“任务系统”和紫色的“奖励系统”散发着光芒,另外两个仍旧被红色的锁链捆缚,处于未解封状态,也不知道解封的条件到底是什么。任务系统中显示,主线任务的“琢玉成器”和常规任务的“安居乐业”仍然呈现未完成的不可触摸状态,而特殊任务的“探索”任务却闪着亮蓝色的光芒,提示已经完成。赵旻用意识触碰了一下任务,顷刻间任务消散,100积分到手! 赵旻留意一下右上角自己的积分,已经拥有了215点可用。赵旻突然有点后悔,如果不用轮盘抽奖的100点积分,现在可就有315点,距离500点召唤人才又前进了一大步啊!不过当时怎么会知道会蹦出来个奖励100点积分的特殊任务啊!唉~说到底还是自己还是缺乏必要的规划嘛! 想到这,赵旻突然回忆起奖励系统解封时的情形,那时一开始也是只有任务系统,但刚刚完成第一个任务随后奖励系统就自动解封了。这么说起来,难道是只要把前置的任务完成就会获得下一个系统的解封?这么一想,好像确实是这么回事呢!那前置的任务有些什么?赵旻盘算了一下,现在主线任务、常规任务、特殊任务都完成过,但下一个系统还没有解封,难道下一个系统前置的需求不是任务系统而是奖励系统?很有可能啊!赵旻越想越觉得靠谱。可不是吗?既然奖励系统的前置是任务系统,那下一个系统的前置自然就是奖励系统啰! 按这个逻辑,任务系统的条件就是完成任务,那奖励系统的条件就是完成抽奖,但自己已经抽过奖还是不行啊?或者说需要完成所有的奖励模式?算起来自己抽过扑克、骰子、轮盘,唯独没有试过老虎机。 嗯,无非就是10点积分嘛!还有两百多积分,耗得起! 既然已经拿定主意,赵旻将意识沉入奖励系统的最后一项‘技能摇奖’,随后系统提示浮现:“本次摇奖将消耗积分10点,请确认是否摇奖。”在点击了确认后,赵旻狠狠地拉下老虎机的拉杆,老虎机屏幕上的三个图框开始飞速转动起来! 过了大概两三秒,转动速度逐渐减缓下来,随后第一个图框渐渐静止,停留在一个大大的‘7’上;紧接着第二个图框也静止下来,仍然是个‘7’!赵旻眼皮一跳,不会运气这么逆天吧!2.5%的几率让我碰到了?本来不抱希望也就无所谓失望,但现在两个相同数字带来了希望,让赵旻的呼吸开始急促起来。随着最后一个数字逐渐停滞,赵旻的心跳也越来越快。 当最后一个图框最终停留在‘7’上时,赵旻觉得自己呼吸几乎停滞了!他擦了擦眼睛,再仔细看了一遍,没有错,三个大大的‘7’静静地并列着! 万岁!要不是脑中尚存一线清明知道现在身处敌境,赵旻差点欢呼起来! 关于中奖一直是赵旻的怨念。前世的他从小到大就从没中过奖,别说体彩福彩一类的大奖,便是连公司团年那种中奖率高达十几分之一甚至几分之一的都没中过;没想到穿越之后运气爆棚,第一个召唤就召到人气偶像赵子龙,其后物品奖励和科技兑换虽然不是特别满意,但也都是相当实用的东西;现在只是试验性质的摇奖居然也能中奖,而且还是目前最急需的战斗技能,这是要逆天的节奏吗?看来哥果然是上天眷顾的男人啊! 好容易平复下激动的心情,赵旻点开了摇奖奖励,一个对话框浮现在眼前: “请选择你需要的战斗技能” 咦!还能自主选择?不错不错,继续往下看选择栏: “1、劈砍LV1 2、刺击LV1 3、横扫LV1 4、射击LV1 5、锤击LV1 6、投掷LV1” 吓!什么鬼?赵旻目瞪口呆。不应该是“末日咆哮”或者“大地之怒”之类的吗?呃,这是低魔世界,想太多了。那至少也应该是什么“横扫千军”、“暴雨梨花”之类比较霸气的名称吧?这什么“射击”、“刺击”,也太……太朴素了点吧?还有这个“LV1”又是几个意思?难道还有“LV2”、“LV3”的升级? 赵旻感觉自己有点方。不过人家就这么几个选项,再怎么不爽也不可能给变出新的花样来。算了,既然是系统给出的技能,或许总有些特别的地方吧!赵旻只有这么自我安慰。 现在的问题是选择哪一个。劈砍不用说,自然是对应刀剑类武器;刺击就应该是枪戟类的,横扫估计以上两类都适用;射击当然就是弓弩之类,锤击想来对应的是重型武器,投掷肯定是手戟、投枪一类的投掷武器。看来所有的技能都需要对应的武器才能发挥功能啊!可现在自己身边什么武器都没有嘛!等等,武器?书刀算不算武器? 书刀是这个时代人们用来在书简上刻字或者削改的工具,约莫一尺长,两指宽。赵旻见它方便小巧易于携带,就在准备物资的时候带了10把,偶尔也能当做匕首使用。但在这个时候,自己身边唯一能称得上‘武器’的恐怕真的只有书刀了。 管他呢!大不了其他武器技能下次再抽,反正哥运气爆棚,不信以后抽不到别的!赵旻咬牙切齿地点选了“投掷”技能选项。 在点下的这一瞬间,赵旻感到仿佛一阵电流从脑中传到全身,似乎明白了点什么,又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赵旻迷茫的眨了眨眼,这就学会了?此时浮现的系统提示明明白白的显示着:“恭喜你习得‘投掷LV1’,望你勤加练习,再接再厉。”在“技能摇奖”栏下面也多出了一行‘投掷LV1’的字样。 这还不止,紧接着又一行文字浮现:你习得了投掷技能,身体潜能得到激发,武力+5。 赵旻茫然的摇摇头,还没弄明白发生了什么。不过武力增加总是好事。总算他还记得摇老虎机的目的是为了验证自己的猜想,赶紧退出奖励系统查看。 果不其然,当退出到系统界面时,从左往右的第三个方块上的红色锁链寸寸碎裂,明显可以解封使用了!证明自己的猜想没有错,只要满足前置条件就能解封下一个系统;只要掌握了规律,整体系统全数解封的时机还会远吗?赵旻强压激动的心情,将意识集中到新解封的方块上。 只见这个解封的方块呈浅绿色,其下同样分成数个小格,每个小格内都有数行蝇头小字;而最显眼的则是正上方的“民望系统”四个大字。 第三十八章 名望系统 当赵旻的意识集中在“名望系统”上时,脑海中浮现出相关简介: “名望系统:在民众中获得全心拥戴时将会获取名望值。名望值的获取度因获取对象不同而有所区分,一品官员获取度10000,二品5000,三品1000,四品500,五品100,六品50,无品级人员百人取1;” 这里不得不提一下夏朝的品级制度。夏朝官制采用的是六品制,分为中央、地方以及军队三个系统。中央称为三公六部诸卿,三公即左右丞相、太尉和御史大夫,六部为吏、户、礼、兵、工、刑六部衙,此外还有专门负责宗庙的太常、掌管内廷安全的卫尉以及管理皇室的宗正等;地方上采用的是州郡县三级制度,军队则是将校制,又分为了地方兵和南北军。 一品官员只有三公以及大将军,但大将军并非常置职务,因此实际的朝廷一品官通常就只有左右丞相、太尉和御史大夫这四位。 二品官员包括六部的主官,地方上的州牧,军队的骠骑将军、车骑将军、卫将军以及四方将军等。其中州牧也不是常设职位,在红巾乱时为了方便管理、集中调度,在红巾为祸最盛的冀州、兖州、豫州短暂的设置了州牧一职;但州牧职权太大,集军政大权于一身,中央也十分忌惮,因此红巾乱一平复就撤销了这一职务,改回刺史监察制度;而在军队系统中也因为一些功劳太大不易封赏的情况,曾经短暂出现过诸如伏波大将军、护军大将军等称号。 三品官主要是中央的六部辅官、太常寺卿、卫尉、宗正等,在地方上则是州刺史、郡守等一方大吏,军队则只有四安四平将军是这一品级。 四品官员包括丞相府各曹掾、各部郎中、京兆尹等,以及地方上的州别驾、郡都尉等,放在军队中一般都是各部主将,通常为护军将军、中郎将之类的职位,赵旻给赵云安排的就是中郎将一职。 五品官员通常为真正的主事官员,例如丞相府的曹主事、各部的员外郎、其他办事机构的各种令、丞等,地方上则是郡丞、长史以及县令,放在军队称为偏将军、裨将军,包括南北两军的校尉也是五品官职。 六品官则属于基层办事人员,中央多如牛毛的各种议郎、仆射、侍曹等都在此列,而地方上就是大县的县尉、县丞以及小县县长,而在军中,唯一的六品武职只有校尉担任,因此校尉也被普通百姓称之为将军,作为最低品级的武官倒也不能算错。赵旻当时给许明和眭英安排的职务也是校尉。再往下的人员就属于无品级了。 赵旻看着简介挑了挑眉毛。也就是说普通百姓或士卒要一百人真心拥戴自己才能得到1点名望值;而如果得到一名实权县令的效忠就能得到100点名望值,相当于10000百姓的拥戴?如果这个人换成丞相的话,一个人就相当于一百万人?好吧,是我想太多了,得到丞相的效忠恐怕只有皇帝才办得到。虽然觉得这样的比例官本位的意味太过浓厚了,但规则就是如此,又能如何?太纠结细节是没有意义的,还是继续往下看。 “名望值可用于积分兑换、奖励升级。积分兑换比例为1:1,奖励升级依据奖励对象而有所不同;名望系统的其他作用请自行摸索,当前名望值:289点。” 名望值可以拿来跟兑换积分?这可真是雪中送炭啊!现在身处敌境,急需一位打手来保护自己,但正愁积分不够用呢,这出现的名望值就能用来召唤人才了!可是……刚刚抽完老虎机之后积分剩余是205分,如果把所有名望值兑换成积分,加在一起就是……494点! 啊噗!赵旻一口鲜血险险没喷出来。这叫什么事啊?就差6点,早知道不摇老虎机了!但是不摇老虎机就不能开启名望系统,也就不能出现积分兑换的选项啊!太让人纠结了,赵旻觉得一阵蛋疼。算了,事已至此多想无益,还是看看名望值还有其他什么作用吧。 在“名望系统”所处方块下面分了五栏,第一个就是名望值与积分的兑换,有一个可移动的拉条,左侧显示的可用民望值289,右侧兑换数额为0,只需要将拉条从最左拉到最右就可用把民望值全部兑换为积分,简单易懂。不过好像民望值兑换积分只能单向兑换,想把积分换为民望值貌似系统并不支持。 第二栏则分成左中右三格,分别是“100民望值开启中级人才库”,“200民望值开启高级人才库”,“500民望值开启超级人才库”。也就是说其实现在花费500积分只能召唤的是所谓的“低级人才”?不对啊!那第一个召唤来的子龙哥是怎么回事?总不成赵云也被归纳为低级人才吧?这明显是不可能的事情。那就只能解释为新手奖励或者系统开业酬宾咯?想想自己完成第一个任务轻轻松松就得到500积分奖励,而后续任务费尽千辛万苦却最多只有100积分,赵旻觉得这个猜测很有可能就是真相! 第三栏则只有两格,分别是“100民望值开启二级科技”,“200民望值开启三级科技”;第四栏也有三格,分别是“100民望值开启c级物品”,“200民望值开启b级物品”,“500民望值开启a级物品”。赵旻突然想起自己佩戴的储物戒指就显示的是“d级储物戒指”,当时以为是运气不好,现在看来要抽取高品级物品需要开启更高层级的抽奖才行。 第五栏分格最多,足足有四个,从左至右依次为“50民望值开启技能LV2”,“100民望值开启技能LV3”,“200民望值开启技能LV4”,“500民望值开启技能LV5”,“1000民望值开启技能LVMAX”。果然技能是可以升级的,原来升级也是要耗费名望值的。唉!现在操心这个干嘛?都不知道下次抽技能是多久以后的事情了,还是专注眼下为妙。 赵旻从系统中退了出来,闭目沉思。还差六点就可以召唤新的名将,虽然只是系统定义的“低级人才”,不过再低级的人才至少对付这些渣渣的海盗应该不成问题吧?现在还没有刷新任务,已有任务中主线任务暂时不用考虑,提升实力绝非一朝一夕能够做到;另一个常规任务“安居乐业”却有不小的完成可能,毕竟即墨那边屯田形式一片大好,四方流民纷纷来投,凑齐一万人并不算什么难事,离开即墨的时候已经有七、八千的流民来投了吧?关键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凑够啊!自己这下失踪,即墨那边一定是乱成一团吧!希望不会出什么乱子。嗯,有孟先生和子龙在,一定不会有问题的!赵旻暗暗给自己打气,只希望不要因此而耽误吸纳流民的速度才好。 多想无益,对待自己不能控制的事情最好的办法就是保持一颗平常心。赵旻轻轻叹了口气,干脆从储物戒指中把书刀掏出来一一摆在身前。既然学会了“投掷”技能,总需要体验一下有什么特别之处才是。在这密封的船舱中也不虞飞刀的声音传到外间,现在就尝试下习得的技能吧! 平复了一下呼吸,赵旻拿起一把书刀,屏息凝神数秒,将目标选择在舱室对面货架上的一包米面模样、拳头大小的袋子上。虽然舱室黑暗,但呆得久了眼睛也就适应了这种光线,再加上相距本来也只有十余步,倒也能看得分明。 赵旻抡起右臂,瞄准米袋,正欲将书刀掷出,突然一股奇特的力道从上臂传来,一直传递到握住书刀的指端,冥冥中仿佛有一种神奇的力量控制了右手,让书刀不由自主的脱手而出。 “嗖”地一声,书刀以肉眼难以分辨的速度飞出,赵旻甚至没有来得及弄明白发生了什么,就听“噗”地一声轻响,书刀正中米袋,却余势未消,穿过货架“通”地钉在货架后的舱壁上! 赵旻目瞪口呆,这就是技能“投掷”的力量?自己明明几乎没有发力啊!居然有如此大的力道!赵旻起身上前查看,只见那米袋上残留一个不起眼的小洞,洞口平滑,这分明是速度太快导致袋子连撕裂状况都没有产生。再看钉在舱壁上的书刀,刀刃直没入柄,赵旻甚至需要用全力才能将刀身从壁上拔出! 果然是系统出品,不同凡响!没想到名字如此朴素的“投掷”技能威力竟强大至斯!这完全不亚于弓弩嘛!虽说射程无法与弓弩相比,但在近距离的情况下力度甚至犹有过之!对于这样的威力,赵旻感到十分满意,不由得对其他的技能充满期待。 “看来只要有多余的积分,也不妨多试试技能抽奖,用10积分去搏威力强大的能力,这性价比还是很不低呢!” 第三十九章 逃离海盗船 舱中不知日月,好在那名貌似厨子的海盗会准时出现取货,赵旻也大致摸清了规律,取货时间一日两次,绝无偏差,也让赵旻能够清楚的知道时间。 时间就这么在不知不觉中流逝,赵旻闲来无事就在舱中练习飞刀,在反复练习数十次后,没想到还发现一个隐藏设定:原来在“技能摇奖”栏中下方的‘投掷LV1’下有一根淡淡的进度条,因为颜色灰暗一开始并没有注意;现在经过十数次飞刀投掷练习后进度条居然多出了肉眼可见的一小截红色!进度条随使用的次数上涨意味着什么玩过游戏的人都清楚,这代表着这项技能是有熟练度设置的啊!虽然只是很短很短一小截,大概连整体的百分之一都不到,不过这却让赵旻信心大增!有熟练度就有进阶可能啊!就不用去赌那令人蛋疼的2.5%几率了啊!这么一想令赵旻愈发振奋,更加的勤练不掇。 在取货厨子第五次离开货舱后,赵旻仍像往常一样不停的扔着飞刀。就在这一次飞刀即将出手之时,突然赵旻感到一阵剧烈的晃动,恍惚间飞刀也不知道飞到什么地方去了。随后就听“轰”的一声,船身也随之猛然一震,紧接着停止了运动,外间也传来了震天的喧嚣。赵旻心中巨震,这是……船只靠岸了? 赵旻赶紧窜到舷窗边,小心的支起窗帷,露出一条缝隙向外打量。 果然,现在海盗船正停在一处码头上,赵旻身处的船舱一侧恰好正对着码头,码头的情形一览无余!这是一处简陋的人造码头,岸边横七竖八的建了不少‘违章建筑’般的房屋,靠海的一面都是用人腰粗细的原木加固而成的栈道,露出一股原始而彪悍的气息。虽然建筑简陋,但看上去却人头涌动热闹无比。从赵旻的角度看过去,海盗船上的海盗纷纷跳上码头,一时间人声鼎沸,喧嚣尘上。这里应该是一处岛屿,看上去大概是海盗的巢穴,至少也是一处重要的据点!赵旻原本也有会被带到海盗老巢的心理准备,可真到这里还是有些紧张。既然已经靠了岸,这个舱室将不再安全,因为正常情况下靠岸后海盗就会来装卸物资,那时赵旻将无处藏身。 赵旻深吸一口气,从现在开始,将是只有自己孤身一人在海盗窝躲猫猫,也不知道即墨那边怎么样了?咳!现在不是担心那些事情的时候,还是专注于眼前的危机吧! 当下最紧要的是趁乱溜下船,在码头附近找个地方躲藏,然后等待时机,混上下一趟出海的船,觑机逃脱。现在的问题是怎么混下这艘船?从舷窗爬出去肯定不现实,舷窗正对着码头,众目睽睽,自己既不是蜘蛛侠也不会隐身,总不能寄希望数十双眼睛都看不见吧!从舱门混出去风险更大,谁知道这时船上还有没有海盗?万一混到中途遇上海盗,谁能保证还有这么好的运气遇到没人的舱室躲藏? 赵旻眼珠子四下里乱转,突然瞟到自己藏身处的木桶,脑中灵机一动。对啊!可以藏在桶里啊!反正自己身体轻巧,躲在空桶里的重量也跟装满水的木桶重量差不多,按照常理推测,但凡是拥有水源的岛屿,船上储藏的淡水必然会进行更换,那时就是自己的脱身机会!想到就做,赵旻对这些与自己相伴数日的木桶再熟悉不过,当即选择了一个中间位置不太显眼的空桶,先用书刀在桶身侧壁上开了几个手指粗细的小孔留作透气,再蜷起身子,将整个人埋入木桶之中,随后用桶盖牢牢盖住。还好,除了姿势比较难受,倒也没有气闷之类的感觉,剩下的就等搬运人员来运走了。 没过多久,听见舱门被人打开,透过钻出的小孔可以看出去,一时竟数不清有多少人!,随后就是一阵乱纷纷的喝骂、驱赶声响起,紧接着感觉身子一轻,视线飘起,想必是被人抗在肩上搬运了!搬运者明显没有发现异常,让赵旻大大的松了一口气,看来我的运气还算不错,接下来就是赌下货地点防御空虚了! 但是很快赵旻就不这么想了,因为一下了船,他身为‘木桶’的一员就再也享受不到被人抬肩抗的待遇,接下来岸上的道路,他开始滚动出发——没错,木桶都是用滚着走的!一时间赵旻只觉得天旋地转,脑中一片空白,一股股呕吐的冲动不时泛上喉头。他紧紧闭上眼睛,四肢努力撑住桶壁,拼命忍住呕吐的欲望,还要不时克服偶尔遇上道路不平的颠簸,赵旻觉得自己就像滚筒洗衣机里的衣服,正在享受脱胎换骨的礼遇。此时的他想死的心都有了! 仿佛过了很久,终于停止了似乎永无休止的转动,随后“咚咚”声不绝于耳,应该已经到达木桶集中的地方了。随后人声、脚步声逐渐远去,想必这些运货人员不再负责接下来的工作,纷纷离开了。赵旻只觉得自己头晕眼花,四肢像是断掉了一般完全感觉不到存在。喘息平复了好一会,感觉略微好了一些,但他仍然不敢擅动。根据刚刚在舷窗上所见的天色,现在估计在申时到酉时之间,再有一到两个时辰天就黑了,那时才是最好的脱身良机! 赵旻缩在桶中默默调息,同时也后怕不已:刚刚情急之下躲在桶里的决定太过草率,虽说重量是差不太多,可在晃动的时候桶里是水还是固体的感觉可是完全不同的两种概念,这次是运气好遇上个粗心的搬运员,下次是不是还能如此运气?一定要谋定而后动啊少年! 时间缓缓流逝,因为木桶之间间距过紧的缘故,也没办法通过透气孔观察天色,但估摸着怎么也有两个时辰以上了。赵旻咬咬下唇,决定还是试探一下。他手握成拳,在桶壁上不轻不重的敲了一下,发出“咚”地一声闷响;等待了一会,似乎没有反应,再用了点力敲击,仍然没有反应。赵旻这次松了口气,用力推开桶盖,钻出桶来。 外面果然已是夜色深重,赵旻深深地吸了口清新的空气,再缓缓地吐了出来。在海上狭小的空间闷了那么久,倏然见到久违的开阔,让他一直以来压抑的心境也仿佛随着这口浊气放松了许多。海盗追杀不死我,海水淹不死我,船锚砸不死我,船舱也困不死我;原来那是被逼无奈没得选择,现在给了我如此广阔的天地,想往哪里去随心所欲,我就专玩躲猫猫,不信你们找得到我! 这么想想后,赵旻随之振奋起来。他的打算仍然是想办法混上某艘离港的舰船逃离,因此现在当务之急就是选一处好的藏身之处,需要能够时时观察到码头的情形,方便随时能混上船。赵旻打量一下四周的情形,发现自己身处一座形似山坳的地方,三面环绕低矮的山丘,只有一面出口。身侧有一条溪流,应该是从山间流出的,木桶就这么横七竖八的堆放在溪边。赵旻不敢明目张胆的顺着溪流往下,只好贴着山壁,小心翼翼的转出出口,探头观望,这一望之下顿时傻了眼: 只见出口向下数十步的距离一条大路,大路两侧鳞次栉比的竖立着各式各样奇形怪状的木屋,许多木屋灯火通明,隐隐还有喝酒笑闹的声音传来,可偏偏就是看不到码头在哪里! 第四十章 夙夜奔逃(一更) 海盗与赵旻曾经剿灭过的海贼大不相同,海盗是依靠劫掠海上过往商船为生,常年在海上漂泊的压抑造就了他们剽悍、嗜血的习性;而赵旻剿灭的海贼与之相比其实只能称为‘沿海的盗贼’,因为海贼日常与拦路抢劫的盗贼并无不同,无非是仗着有些海船机动能力和运输能力更加强大罢了,主要还是程弼养来做些见不得光的事情的一种手段而已,总的来说无非是一帮流民和渔民的集合罢了,跟凶残、嗜血的海盗不可同日而语。 但即便是海盗也不可能永远漂在海上,终归还是要有个落脚点,因此一个或几个固定的海盗巢穴就显得尤为必要。从这个巢穴规模上看,应该是一个上千人的村庄,在海盗诸多巢穴。中规模也算不得小了。 赵旻贴着山壁打量着眼前的海盗村,自己的目的是前往码头,按理说往码头必然有道路通行,现在中央的道路被两侧的灯光映照得纤毫必现,更过分的是在路上居然还时不时的有举着火把的巡逻队在来回巡查!看来想直接沿着道路溜过去是万万行不通了。海盗村的两侧是茂密的树林,想要不惊动海盗就只有从树林中绕行。赵旻犹豫了一下,随便选择了一边,借着夜色的掩护,悄悄的摸进了树林之中。 林中树木茂密,地上落叶、树根缠绕,赵旻走得跌跌撞撞。顺着印象中与道路相同的方向勉强行了一段,估摸着差不多走出村子范围之后,再转向村子应该就能避过巡逻队。走出树林边缘探头一看,此处正是村庄外缘没错,可哪里有道路的痕迹?赵旻一时之间也看不清村庄的形状如何,难道说道路并不是横穿整个村寨?没办法,那就继续沿着外圈绕路呗! 在林中又穿行了一阵,等再次折返时赵旻傻了眼:现在树林外已经找不到海盗村的痕迹了!是刚才折返的方向弄错了?还是海盗村的规模没有想象中那么大?赵旻再次往前搜寻一番,还是一无所获。赵旻叹了口气,在如此差的视线下选择在如此恶劣的地形下前进,本就是一件费力不讨好的事情。举目四望,周围除了林木就是山壁。山壁?对啊!干嘛不爬到山上去呢?俗话说站得高尿……呃,是看得远,虽然这里的山看起来并不很高,但起码俯瞰整个岛应该不难吧?赵旻一拍脑袋,转身往山壁奔去。 靠近树林这一侧的山势不算险峻,高度也不过十数丈,只用了不到一刻钟的功夫就爬上了山巅。举目远眺,山下的情形一览无余。原来整个岛屿呈一个不规则的“L”形状,面积也就在数百亩上下,海盗村所处的位置在“L”那一竖的顶端,而码头则在“L”的转折的凹陷位置,自己现在其实已经到村子与码头中间了! 看了看崎岖不平的山巅,再看看山下复杂难明的道路,赵旻叹了口气,还是从山上慢慢爬吧!难走是难走了点,可至少不会迷路;如果下山找不到方向,最后还要再次爬山才叫蛋疼呢! 事实上山路没有想象中那么难行,先前在林中是因为视线不清导致难走,现在山巅上无遮无拦,借着天上的星光,看清脚下的道路还是没有问题的。行不多时,距离码头也只有里许路程,赵旻松了口气。不过这时已经不能再沿山而行了,因为山势到这里也就到了尽头。赵旻顺着坡溜下山,脚下变成了近海独有的砾石地形,码头上指示方向的灯楼也已然在望。只要到码头边,在下船时所见的木屋附近找一个隐蔽处藏身就可以了,想到这劳顿了半夜的身体似乎新生些气力,脚步也明显轻快了许多。 然而事情终究不会一帆风顺,就在离码头不足两百步时,从码头方向突然转出数点火光,正是海盗的巡逻队!赵旻暗叫不好,现在的位置非常尴尬,刚好在山脚与码头正中,四周一片空旷,想躲都没地方躲!这时候还能有什么办法,只有转回山崖处躲避,等巡逻队走了再说呗! 赵旻转身就走,哪知转得太急,脚下绊蒜,“扑通”一下摔了个狗吃屎!倒地的声音虽然不大,但在寂静的夜空中却能传出很远。只听得身后传来一声断喝:“是谁!谁在那里!”赵旻吓得魂飞魄散,暗骂自己一声:这都是第二次了!顾不得身上被砾石咯得生疼,头也不敢回,爬起来就跑。这下身后再度传来声音:“站住别跑!否则格杀勿论!”赵旻哪里肯听,只把脚下步子迈得更急了些。 被巡逻队发现,必定会惊动村中海盗,往海盗村的方向绝对是行不通的。赵旻只得沿着海滩往左侧狂奔,听得身后追来的呼喝叫骂,心头发苦:我怎么就这么倒霉呢! 海滩上除了砾石一无所有,赵旻脚下不停,脑中心思急转,现在必须要找个复杂的地形躲避,才有可能躲过追兵,毕竟巡逻队也不过三五人,不可能分出多少人手大肆搜查。正想间,忽见远处似乎有一片模糊的黑影,赵旻大喜过望,当即发力往那边狂奔而去。 到了近前,方才发现这是一处独门独户、破败不堪的院落,似乎无人居住,虽然院门紧闭,但围墙只是用几根横木象征性的围拢了一下,四处都是破洞,透过破洞可以看见院中大约有四五间厢房。赵旻顾不得多想,找了一处破洞矮身钻了进去。 此时身后的追兵也越来越近,传来的“站住!”“别跑!”的声音也清晰可闻。赵旻正打算找地方躲藏,突然院中两间厢房也传来响动,似乎有人起身的声音。屋里有人!赵旻心中大骂,有人住你弄那么破个院子,让哥以为是废弃的呢!此时再想出院已经来不及了,只好碰碰运气了! 赵旻随便选了一件厢房推门,门纹丝不动,锁上了!这时追来的巡逻队已到了院门外,那两间有人的厢房也亮起了灯火。赵旻心急如焚,再推旁边一间屋,还是不动!只剩最后一间,赵旻三步并作两步跨过去,用力一推,门开了!赵旻欣喜若狂,一闪身钻入屋内,轻轻掩上房门,把耳朵贴在门上细听门外的动静。 只听得院中喧嚣不止,院中之人好像起身开了院门,此时正在院中说话。 一个有些阴柔的声音响起:“大当家吩咐过,无故不得靠近别院,尔等敢置大当家之命于不故?” 这么个破院子还敢叫别院?你们海盗还真会往自己脸上贴金。赵旻嗤之以鼻,继续往下凝神细听。 另一个透着恭敬的声音回道:“师爷明鉴啊!非是小的们造次,实是方才巡逻途中见到一个黑影,小的追着黑影就到了此处,到了院外失了踪迹。小的怕有外人混进岛上叨扰了众位哥哥,不得已才打扰了哥哥们休息,还望哥哥们恕罪!” 前面那个阴柔声音道:“近期岛上出去吃食的只有二当家的船,除此再没有其他船只来往,怎会有外人出现?莫不是尔等对那小娘子有什么非分之想吧?大当家可是告诫过,岛上哪个女人都随便玩,就这小娘子不能碰,莫非尔等以为师爷我就杀不得人么!”说到最后已是声色俱厉。 回话那人吓得声音都打着颤:“师爷误会了!师爷误会了!小的们哪有那狗胆!小的们从来都是把大当家的话奉若圣旨……还有师爷的吩咐也绝不敢违背,师爷息怒啊!” 这时另一个沉稳的声音响起:“师爷,这些小兄弟也是职责所在,想来如果没事的话也不会来这触霉头,就别为难他们了,让他们四处看看也好,早完早了,省得大半夜还站在这吹冷风。” 师爷冷哼了一声不再言语,那小喽啰赶紧称谢:“多谢六哥,多谢师爷!”说完对众喽啰大喝:“没听见六哥的话么?四下里看看,赶紧的!”众人轰然应喏。 赵旻躲在屋里暗暗叫苦,要搜屋子了还能往哪逃?转身打量房间,看看哪里还可以躲藏,谁知一看之下差点没叫出声来! 就见空旷的房中一张大床,床上坐着一名女子,由于光线太暗看不清年龄长相,但赵旻分明见到一双清澈透亮的眼睛静静的注视着自己!在黑暗的夜室中,唯有这一对眸子亮若星辰! 第四十一章 美少女(二更) 有一种人,第一次相见的时候你不会注意到她的长相、身材、气质等等一切外在表象,在第一时间留意到她的眼睛,因为那双眼睛是如此明亮,宛若天上的明月,让人忘乎所以,眼前的女子毫无疑问就是这样的人。 赵旻就这么张大嘴,呆呆地与女子对视。直到门外传来的嘈杂声近在耳边,才让他惊醒过来。现在可是马上就要落入敌手啊!屋里虽然有人,但她并没有叫喊,至少说明与海盗不是一伙。当下赵旻抛开对女子的顾忌,慌忙打量屋内的陈设:一张床、一个梳妆台、一把圆凳,除此以外一无所有。此时才把赵旻急得团团转圈,这不是坑爹吗?难道说这会在劫难逃了? 就在这时,床上的女子轻声开口:“被子里来。” 赵旻从声音才知道这是一名少女。他稍稍犹豫,可门外犹如催命符一般的响动让他没时间考虑。赌了!赵旻咬咬牙,飞身跳上床榻,将身缩成一团钻入女子身下的被窝里。立时一股幽香传入鼻端,让赵旻不由得一阵恍惚:最近怎么老是缩着啊?在船舱是缩着,在木桶是缩着,现在还是要缩着,这便是身子小巧的必然么? 此时响动在门外停下,只得先前那个沉稳的声音响起:“这间屋里的人对大当家十分重要,尔等就在门外候着,某自去看。”说完轻轻敲了敲门,“我可以进来吗?” 少女清冽的声音在夜空中响起:“要进便进,小女子不过诸位阶下之囚,何须这番假惺惺的作态?” 那声音沉稳的男子有些尴尬:“小姐言重了,我等不过是请小姐在此暂时客居几日,并无他意。过几日自会恭送小姐回去!” 少女冷哼一声:“做客?有用绳索捆绑着做客的请法?先生真会说笑!” 赵旻缩在被子里,不可避免的与少女有身体接触,但闻听此言方才发觉原来这名少女居然全身都被绳索绑着!也就是说她其实也是被海盗掳掠的受害者?怪不得会帮我掩饰了! 这时另一个阴柔的声音响起:“要不是你两次三番试图,我等又何必捆你?”说完转身对先前那人道:“老六,何必对她那么客气,先进去看看!” 随即火光亮起,被称为老六的男子进入屋内,四下打量。毕竟只有那么一点大的地方,又是一览无余,只看了几眼,便对外间说:“这屋里没外人。”又转身对少女拱手:“打扰小姐休息,还望恕罪则个!”说完退出房间,还顺手带上房门。 听到脚步声渐渐远去,赵旻松了口气,赶紧钻出被窝。由于怕声音传出,也不敢离得太远,就在床上拱手道:“多谢小姐施以援手,在下感激不尽!” 此时离得近了,赵旻方才有暇打量眼前的少女。只见她十五六岁年纪,一身浅绿色的襦裙,许是有些时日没换了,看上去有些起皱,颜色也有些黯淡;头上梳了个常见的飞仙髻,用一只镂空吞金翡翠步摇斜斜拴住;眉毛弯弯有如新月,鼻翼不挺微微上翘反显得有几分可爱,关键是一双灵动的眼睛在夜色中闪亮,让人不经意就会沉醉在双眸之中。 少女歪着脑袋打量赵旻,刚开口说了句:“你是何人?为何会被这帮贼人追赶?”话音未落,突然皱起眉头“哎呀”一声:“你身上怎么这么臭啊!” 呃!赵旻不由尴尬,往床脚缩了缩。是啊,在气闷狭窄的船舱里闷了两三日,又在充满腐败枝叶的树林和杂草丛生的山巅行了半夜,衣服都挂成一条一条的了,别说洗澡,连脸都没洗过一个,怎么可能不臭?何况此时还窝在充满少女幽香的床上,很有些焚琴煮鹤的既视感。 不过这些赵旻也不知道如何开口对她说,只得摸着鼻子自嘲道:“在下是臭鼬星转世,贼人们想要抓我祭他们海神,这才紧追我不舍。” 少女“扑哧”一笑,直若满室桃花盛放,让赵旻这个阅尽二十一世纪美女的灵魂的心神也为之一荡!只听少女嗔道:“你这人好没正经。方才我都听到贼人说你是外人了,却要这般作怪,信不信我叫嚷起来让他们把你抓走?” 赵旻脱口道:“还不是小姐出尘脱俗,让在下一时心神激荡,这才口不择言!”话一出口就有有些后悔。我这是怎么了?太久没碰女人导致智商降低,见了美女就走不动道了?再说这只是一个十多岁的小萝莉,怎么就让自己如此唐突了呢? 好在少女好像并不在意:“少在那贫嘴。帮我看着点外面的情形,莫让人发现了。”说着手臂肩膀一阵扭动,竟把看似紧缚在身上的绳索一截截的拧了下来。 赵旻看得目瞪口呆。这是表演捆绑逃脱的魔术还是怎么? 少女没有在意赵旻呆若木鸡的表情,如释重负的吁了一口气,一边揉着手腕一边问道:“我来问你,你叫什么名字?因何至此?” 赵旻轻咳一下,端正下态度:“在下赵旻,路遇海盗袭击,侥幸躲在海盗船上方逃得性命,却被船带至海盗岛;本欲伺机逃离,不想中途被巡逻发现,故流落至此,幸得小姐搭救方才脱险。对了,还未请教小姐芳名?” 少女皱眉道:“赵旻?我好像在哪听过这个名字呢?我叫渚蒹葭,小名娇儿。现在,说说接下来我们怎么办?” 赵旻一愣。我们?什么时候就成我们了?看这意思是小丫头要跟我一起跑?“在下本打算趁着哪艘海盗船出海之时趁机混上船去,然后看看在哪里停靠时伺机逃脱。” 渚蒹葭嗤之以鼻。“这就是你的计划?且不说如何混在船上不被发现,就说海盗船正常情况下出海都是抢劫沿途商船,根本在一般城市靠岸,到时你怎么逃脱?难道就一直在船上潜伏下去?” 赵旻一滞,是啊!哥一心只想着怎么混上船,却忘了海盗船的特点就是专职抢劫不会靠岸啊!我去,被小丫头给鄙视了!不过看她说得这么信心满满的样子,难道说她有什么主意?那就干脆不耻下问好了。“是旻愚鲁了。还请小姐指教!” “叫我娇儿就成。我的想法是我们悄悄去偷一条船,自己出海!原来还愁我一个人不方便操船,现在有你帮忙那就简单多了!”渚蒹葭拍着手笑道。 “偷船?!”赵旻一惊!且不说偷不偷得到,就是偷到了两个人也未必能开得走好吧?“小姐……额,娇儿言之有理,但仅凭你我二人之力对抗整岛海盗,是否有些力有不逮?况且据我所知,即便不考虑作战需求,一艘船至少也需有航海长、舵手、瞭望手、桨手等方能驾驶,这两个人如何开得动大船?” “笨死了!”渚蒹葭毫不客气的敲了一下赵旻脑门。“大船需要人手多当然开不走,但可以开小船啊!到时候我是船长、舵手、瞭望手,出航的一切都由我掌控,你只管划桨就好了!” 看赵旻一副狐疑的模样,渚蒹葭老气横秋的拍拍赵旻的肩膀:“放心好了你不用担心!本小姐五岁就在海边厮混,七岁就自己操舟出海,这点小事难不倒我的!至于说船的问题更无需焦虑,前几天我借着逃跑的机会就策划好了路线,船也看好了,你就放心跟着我就行!” 赵旻看着稚气未脱却做出一副成熟样子的渚蒹葭,欲哭无泪。不是吧!我就是对你不放心啊! 第四十二章 二次召唤(三更) 渚蒹葭可不知道赵旻心中怎么想,就算知道多半也不在乎,“今夜贼人没找到你,必不会善罢甘休,待明日天明定会再次搜索,因此我们行动决不能拖到明日,今夜就行动!”说着仿佛为了表现她的坚决,还用力的挥了挥拳头。 赵旻苦着脸躲过差点挥到脸上的粉拳,嚅嗫道:“这个,小……娇儿的决定是否略显仓促?难道不需要准备一下?” 渚蒹葭不满地瞪了赵旻一眼:“你我都无身外之物,要准备个甚?你一个男子汉大丈夫,行事怎这般婆妈,还不如我一介女流!便如此决定,再有一个时辰便是五更天,正是贼人们睡得最熟的时候,你先休息一阵,到那时我们就行动!”说完不再理会赵旻,自顾自地躺下休息了。 赵旻哭笑不得。又被小丫头给鄙视了!这一晚上都都被鄙视几次了。也罢也罢,何必跟个黄毛丫头一般见识。不过话说,自己好像真的很缺乏在这个时代生存的常识唉!像海盗船不会在正规城市靠岸这样的乌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赵旻汗颜了一下,看来如果此番脱险,必须找机会系统的学习一下这个时代的各种文化、地理、人文知识,免得总闹笑话才是。唔,孟先生博学多才,又出身清贫,向他讨教最是合适不过了。 哥也奔逃了半个晚上了,正好趁机休息一下也对。赵旻斜靠着床壁,也闭上了眼睛。这时候顺便进入系统看看有没有什么变化吧!赵旻静息将心神沉入系统,谁知一看之下大喜过望:那个招募流民的‘安居乐业’任务竟然在不知不觉中完成了! 完成一个常规任务当然不算什么了不得的事,关键是这个任务的积分在此时来得简直是太重要了!原本剩余积分205+名望值转换289+安居乐业20,总积分514点,恰好满足新召唤一名人才的条件!那还有什么可想的,赶紧召唤啊! 赵旻当即在“名望系统”用名望值兑换了289点积分,随后进入“召唤系统”中,搓了搓手,狠狠地对着扑克牌点了下去。随着熟悉的系统提示声响起“本次召唤将消耗积分500,请确认是否召唤。”赵旻也立刻选择了确认。 扑克牌飞速旋转、重叠,最终剩下三张牌,分别是黑桃2、樱花4、方块10。面对三张牌面,赵旻陷入沉思。 这次出现的牌面分别代表了曹魏阵营、孙吴阵营、自由阵营,赵旻这才意识到一个蛋疼的问题:系统对人物定义是按照能力值来的,文臣武将混杂在一起根本没有选择的余地,如果这时候召唤来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怎么办?虽说汉末三国时期读书人讲求君子六艺,可真正文能提笔武能横枪的毕竟还是少数;而自己身处险境,正是需要保镖保驾护航的阶段,要是真召唤到郭嘉一类的病秧子,到底是他保护我还是我保护他啊?赵旻心中泪流满面,系统能返回不?我不召了行不? 系统显然不会回应,赵旻也知道这是奢望。算了,就赌赌运气吧,要真的发生最不测的情形,自己都没命了还关心召唤人物的命运?赵旻再度看向三张扑克,就选东吴吧!好歹也是在江东水乡出来的,至少游泳什么的技能总会吧!我这马上要偷船出海,必须带上会水的人嘛!想到这赵旻意识点向樱花4。 随后提示声响起:“恭喜你,获得东吴名将蒋钦。为保证与本时代人物不发生逻辑悖论,系统将会为召唤出的人物植入符合本时代背景的记忆及身份。召唤人物具有自身独立的思维模式,将在十二个时辰内以未知的方式前来。” “蒋钦!哇哈哈!运气不错,这可是从孙策时代就跟随孙氏家族,为打下江东立过汗马功劳,被称为‘折节好学,以公灭私’的东吴虎将蒋钦蒋公奕啊!这就是系统认为的‘低级武将’?看来系统的眼光还真是高端啊!不过这样的低级武将我不介意多来几个,哈哈!”赵旻心头狂笑。 “不过等等……这个以‘未知’方式前来是什么意思?”赵旻笑容戛然而止,突然想起赵云前来的方式,是在北海太守府前偶遇,由纨绔大少事件引发方才现身的,也就是说每一个召唤人才都会以合情合理的方式出现,突然从天而降的情况绝不可能发生。那蒋钦现在会是什么身份呢?弃暗投明的海盗?还是忍辱负重的渔民?可问题自己现在是偷偷摸摸打算夺船出海,除了自己和小丫头之外不会再有人知道行踪的啊!难道说会因此与蒋钦就此错过? 想到这,赵旻悲痛欲绝!这可是一代名将蒋钦啊!而且是耗费了500积分才换来的名将好吧?怎么会就这么擦肩而过天人两隔呢?不可能,系统一定不会这么安排,蒋钦定然是还没有来到这里,或者是在即墨等待我的归来。不过如果蒋钦不在岛上,岂不是对现在逃出海盗岛的计划毫无帮助?那我着急上火地召唤出来是何苦来哉? 越想越纠结,赵旻脸上苦得都快滴出水来。算了算了,天要下雨娘要嫁人,已经发生的事情多想无益,还不如抓紧时间休息一会儿呢! 可有的事情不是说不想就不想的,闭上眼睛翻来覆去就是没法平静下来,一会儿担心蒋钦会不会真的错过,一会儿想如果没有召唤另外抽个奖会不会中个大奖,就这么患得患失了半天,始终也静不下心来。 正当赵旻痛苦不堪的时候,小丫头却一骨碌怕了起来,顺手拍了拍赵旻:“臭鼬公子,时候差不多了,我们走!”说着下了床,从床边摸出一个小包裹,走到门边向外打量。 “臭鼬公子!?”赵旻一口老血险险没喷出来。随口一个玩笑就成称呼了?这小丫头还真不拿自己当外人。算了,不跟她一般见识!而且人家连包裹都准备好了,显然是早有准备,比起来自己实在是惭愧啊!不对,哥有储物戒指,比包裹可先进多了!这么一想,赵旻心情愉快了许多,跟着小丫头来到门边。 渚蒹葭把门拉开一条缝,左右看了看,哧溜一下钻出门。赵旻在后面看得一愣:这丫头身手不错啊!跟了赵云这么久,虽然能力没涨多少,眼力还是有的,看这动作的协调性和爆发力,绝对是经过专门的锻炼过的啊!不过这时候不是探究这个的时候,于是也跟着窜出房门,两人一道,向着夜色中往码头方向奔去。 第四十三章 夺船而逃(四更) 夜幕下的海滩显得静谧而幽远,但奔行中的赵旻却丝毫感受不到优雅的气息。 实事求是的说,赵旻的身体怎么也算不上孱弱,前世毕竟留了一个不太差的底子,加上这月余未曾间断的锻炼,赵旻自认在同龄人中不敢说拔尖,但绝对远超平均水准。然而今夜算见识到真正的高手了。只见小丫头的身影在砾石沙滩上兔起鹊落,势若闪电,偏偏还身形优美,仿若起舞一般。可怜自己在小丫头身后累成一条死狗,也只是勉强跟上她的脚步而已。 好在这段路毕竟是直线奔跑,路上一个人都没遇到,距离也并不算太远,小丫头在距离码头两百步的位置停了下来。赵旻靠到身后,扯风箱一般喘着粗气,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反倒是小丫头先不满起来,嘟着嘴教训赵旻:“我说你个大男人也太没用了点吧?连我家秦将军都不如!这时辰正是巡逻队上山的时候,我们要趁夜夺船,你速度再慢巡逻队回来,那时就会被人发现了!” 好吧,反正都被鄙视惯了,当做没听到。赵旻好容易喘匀了一口气:“你说的船在哪?” 小丫头一指灯楼边,“喏,就是楼边的那艘,那是巡逻队近海巡逻用的哨船。楼里有人值守,不过这时应该尚在酣睡,所以我们务求一鼓作气,还需不发出一点响动。过去就直接上船,我去升帆,你去解开缆绳,然后操桨,准备好了没?” 赵旻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蒙蒙的夜色看不太真切,只能隐约看出是一艘有着单桅的小船。时间紧迫,也不及多看,当下点头应道:“请小姐发令。” 小丫头满意地点点头,手一挥。“上!”说完动若脱兔地窜了出去。 赵旻不敢怠慢,紧紧跟上,一边紧张的扫视周围,看看有没有异动,同时取出一把书刀插在腰间,以备不测。 两人奔至船边,丫头轻盈的跳上船,动作麻利地解绳生帆,赵旻也不敢耽误,赶紧去解缆绳。但两指粗的缆绳系死在木制的缆桩上,又打湿了水,一时半会儿还真解不开!赵旻一时情急,一脚踏在缆桩上,一脚蹬住栈板,发力去扯。哪料木头的缆桩本就不甚结实,又被海水浸泡多年,已是腐朽不堪,哪经得起赵旻这般用力?只听“咔哒”一声响,缆绳倒是出来了,却连着半截缆桩狠狠地砸在栈板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赵旻惊得眼睛一缩!赶紧祈祷千万别惊醒了值守海盗!可惜怕什么来什么,就听灯楼里传来一声含混的叫声:“谁?” 船上的小丫头没好气的一跺脚:“发什么愣,还不赶紧撑船!”赵旻这才如梦初醒,手忙脚乱的跳上船,摸出船桨,往栈板上使劲一撑,小船晃晃悠悠的离了码头。这时往岸上一望,看到一名胡乱披着冬衣,右脚用一根木棍代替,胡须虬结的中年海盗,奔出灯楼,正揉着惺忪的睡眼,嘴里还兀自喝骂:“何人出海?怎生不出示令牌?莫非是要盗船?” 赵旻见离岸渐远,松了一口气,赶紧架上船桨,用力划行。小丫头也跳到船尾,一手持舵一手操帆。赵旻有些讪然,毕竟又是自己拖后腿,一时也不知说什么好,小丫头似乎也怪他坏事,把头偏过一边,气氛显得有些尴尬。赵旻挠挠头,只得转过身闷头划桨。 就在此时,坐在船尾的的小丫头突然发出一声惊叫,赵旻吃吓,转头一看,就见小丫头花容失色,只顾得失声惊叫!而她搭在船帮上的一只脚,脚踝正被一只大手紧握着,水中冒出一个湿淋淋的脑袋,正嘿嘿狞笑着要往船上爬,正是方才岸上那名独脚海盗! 赵旻见小丫头遇险,近乎本能的发出一声嘶吼,往船尾便扑,同时下意识的拔出腰间的书刀对准独脚海盗全力一掷。那海盗突见一抹青光袭来,连忙躲避,但毕竟距离太近,赵旻又有系统加成的力度和精度,就听“嗤”地一声轻响,那飞刀正中海盗眼窝,竟直直地穿了过去,然后就见那伤口中喷泉般涌出许多红的、白的物什,登时把脚下的海水染得一片鲜红! 赵旻此时已经扑到小丫头跟前,却见海盗的惨状,一股说不出什么滋味泛上心头,同时胃里一阵抽搐。然而此时海盗虽已身死,握住小丫头的手却没有松开,随着他渐沉海中,也拉着小丫头的脚直往海中坠去。 此时小丫头似乎被吓呆了,连惊叫都不再发出,只剩满脸惊惶地往后便倒。赵旻情急之下也顾不得反胃,冲上去一把揽住少女的盈盈细腰,另一只手抓住操帆索,两人就这么一起落入海中! 仆一入海,赵旻只觉得一股巨力直往下沉。一股浪头打来,赵旻灌了两口海水,双目不能视物,只好一手一手紧揽纤腰,另一手死死抓住绳索。少女加上海盗的体重,扯得赵旻握绳的手疼痛欲裂,却偏偏不敢或松。这落入海中事小,被惊醒的海盗抓住事大,赵旻心头暗暗叫苦,却无法可想,只好苦苦硬撑。海中不比陆地,随着海水的起伏小船和海中的赵旻等人都在上下起伏不定,但由于浮力不同导致起伏的频率也不相同,一阵松一阵紧的拉扯,将握绳的手磨出斑斑血痕,赵旻死死的咬着牙,心中只有一个信念:无论如何也不放手!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赵旻意识开始模糊,渐渐支撑不住的时候,许是海盗死得透了,小丫头终于脱出掌控,赵旻只觉得手上一轻,顿时精神大振,赶紧用尽全身力气,把小丫头的身体往船帮上托。少女也恢复了神智,两手在船帮上轻轻一撑便翻上船去。 两人湿漉漉的爬上船,赵旻抬眼回望,但见岸边灯火渐起,影影绰绰有人影晃动,显然经过这一阵耽误,海盗已经发现不对,只是不知道是否清楚自己两人夺船逃跑。再看小丫头,脸上尤有惊惶之色,或许是冬夜的寒风吹动湿透的衣衫,坐在船尾犹如一只受惊的小鹿,我见犹怜。此时尚未脱离险境,显然不是安慰人的时机,赵旻叹了口气,从储物戒指中取出一套衣物递给少女,柔声说道:“先离开此地再说。”说完转身捡起船桨,奋力向外海划去。 第四十四章 暴风雨 夜黑如墨,一叶轻舟在浩瀚无际的大海中穿行。 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海盗并没有追击。暂时的脱离险境,让赵旻也放松下来。放下船桨,偷偷拿眼去看船尾的少女,见她半低着头,眼睛只盯着脚下的海水发呆,看不出一点生气,没来由地心中一痛。 反正现在不知道方向,海盗也没有追来,赵旻干脆扔下船桨,走向船尾,轻轻从少女手中接过操帆索,系在船尾的搭钩上。系好绳索,转身坐在船帮上,与少女并肩,柔声道:“适才见娇儿小姐落水,情急之下有些唐突。没有吓到你吧?” 少女似乎才注意到赵旻,身子不自主地缩了缩,微微点点头,又摇摇头,眼神中似有水汽氤氲。赵旻也没有什么哄女孩子的经验,见状束手无策,又不敢继续招惹对方难过,只好尽量用一种轻松的语气道:“海盗都没有出岛追击,看来我们运气不错呢!娇儿既是船长,还请指示航向。” 少女眼中终于恢复了一些生气:“航向什么的没有用处,暴风将临,这一条小船只能是飘到哪算哪。” “啊?暴风!”赵旻大惊失色。我说怎么海盗不追出来,原来都知道暴风要来了啊!赵旻虽然没怎么出过海,不过海上风暴的威力还是有所耳闻。就凭自己这一条小舢板能对抗海上风暴?开玩笑吧!赵旻突然反应过来,这小丫头该不会早就知道有风暴所以才撺掇自己出逃的吧?赵旻不禁狐疑的望向渚蒹葭。 少女似乎看出赵旻的心事,点点头道:“你想的没错,我本来早有计划,趁着暴风来临之际出海,这样才能避免海盗追踪,毕竟我们船小,要论航行速度拍马也赶不上惯于驰骋四海、帆桨并用的海盗船,只有行险一搏方有逃脱的机会。”说到这渚蒹葭面上现出一丝愧疚:“唯有你的出现是个意外,我本意是能逃掉固然好,即便不幸葬身大海,总好过落在贼人手中受辱的好,至少可以让阿爹免受贼人要挟。只是委屈你与我一并受难了!连累公子,娇儿这厢给公子赔礼了!”说罢竟起身对赵旻盈盈一福。 赵旻惊得目瞪口呆。这是破罐子破摔的想法啊!问题是何必要拉上我一起陪葬呢?但看着少女楚楚可怜一副任君责骂的样子,却怎么也生不起气来。唉~人家也不是有意的,明明是我自己撞上的好吧!也罢,事已至此,就算现在把她痛骂一顿也于事无补,何况还不一定必死呢,总之听天由命吧! 如同变魔术一般,刚刚还风平浪静的海面上忽然刮起一阵狂风,直吹得二人的小船几欲侧翻。少女抬头望了望天,叹道:“风暴已临,找东西固定好身体,自求多福吧!”说罢把船帆降下,自顾自的躺倒在船底里,竟闭上眼睛不再言语。赵旻也无法可想,长叹一声,看看船身狭窄,只好学着少女的样子,与少女并肩躺在船底,一边在心中暗暗祈祷,祈祷满天神佛保佑。 风一阵紧过一阵,浪头也渐渐大了起来,赵旻只感觉如同坐电梯般上下起伏不定,只有死死抓住船帮上的桨靠,以避免自己被一浪高过一浪的颠簸给甩出船去。然而这只是开始,很快暴雨也降临了下来,越下越大,天地之间再也分不清界线,似乎天就是流动的海,海就是发狂的天!狂风卷着暴雨,像一条条鞭子劈头盖脸地抽下来,打在身上、脸上一阵火辣辣的疼;紧接着天空电闪雷鸣,狂风呼啸,视野里一片模糊。如果说刚开始的感觉是坐电梯,这个时候就是在玩蹦极!小船在狂风巨浪中如同一只被粗暴大手随意玩弄的布偶,毫无规律的抛起落下、左右撕扯!赵旻双眼紧闭,全身绷紧,连脚趾头都拼命撑开试图固定身体,双手更是死死抓住能抓住的一切! 此时赵旻的脑海中已经没有了时间的概念,只觉得周遭一切都不复存在,唯一遗留的就是水!天上地下满满的都是水!有的水坚硬如铁,打在身上如同钢珠一般;有的水又柔滑无比,顺着眼窝、嘴角、耳孔……总之一切有缝隙的地方毫不留情地钻入其间,赵旻只觉得眼耳口鼻都充斥着海水那浓厚的咸腥味道,几乎不能呼吸! 不过船小也有船小的好处,那就是在如此狂暴的海浪中虽然颠簸起伏,但与大船相比受力面也小了很多,所以尽管赵旻撑得辛苦,但至少除了桅杆、尾舵等不翼而飞之外,船体本身并没有其他地方受损。 不知道持续了多久,风暴好像减弱了一点,但雨下得更大,视线也更加朦胧。小船在又一次被抛起后,赵旻却发现好像少了海浪在身下托举的粘滞感,尚来不及疑惑,突然船身剧震,似乎是撞上了什么硬物,随后整个船体一连串剧烈的侧身翻滚,赵旻尚来不及反应,便跟着在船底翻滚碰撞,仿佛自己变成了骰盅里的骰子,直到翻滚了十多圈,终于停顿下来,却是船底朝天,把赵旻二人压在船下! 过了好一会儿,赵旻才从强烈的眩晕感中摆脱出来。奋起余力爬出船底,幸好这不是内陆常见的平底沙船,而是那种两头尖翘的海船,船身与地面之间有一人宽的缝隙,才避免了被困在船底的窘境。赵旻勉力四望,身处一处怪石嶙峋的海滩,也不知是海岛还是大陆,但此时方才感觉到脚踏实地的感觉真好!猛然醒觉,小丫头呢?赵旻赶紧又返身趴入船底,只见少女躺在地上昏迷不醒,额头间隐隐还有血迹! 赵旻吓了一跳,赶紧连拖带拽地把少女拖出来,拂开额间的秀发,只见一片血肉模糊,显然是在风雨碰撞中撞伤了额头。也不知道伤势如何,直把赵旻急得手足无措,此时一道闪电划过,倾盆大雨下赵旻的身影竟显得无比孱弱! 但不管怎么说,至少要找一处可以躲避风雨的地方!赵旻虽然浑身酸痛,四肢无力,还是勉力把小丫头背到背上,发足在海滩上狂奔起来。 少女的体重本不算重,但冬天本就衣物厚重,加上被水浸透后更是沉重无比;何况与暴风对抗半夜几乎榨干了赵旻的体力,他迈出的每一步其实都是拼尽全力的结果。或许是老天也在怜悯赵旻的惨状,只走了不到一里路,猛然发现山崖边上有一处半人高的洞穴!赵旻大喜过望,发力狂奔过去冲入山洞,先把小丫头平放在地上,再从戒指中取出干燥的衣物铺在地上,方才小心翼翼的把少女抱在衣物上放好。 一阵寒风吹来,赵旻打了个寒颤,又取出木材、火折子,在少女旁边点了一堆篝火;随后找出一件单衣,用力扯成布条,用其中一条蘸上清水,轻轻地将少女额头的血迹清理干净,露出伤口。还好伤口看起来并不算深,而且已经不再流血。赵旻松了口气,用剩余的布条将少女的头一层层的包裹起来。做完这一切,见小丫头仍然昏迷不醒,秀美的面庞被一圈圈的布条缠得像颗大粽子,不禁哑然失笑。 赵旻坐倒在地上,这时从身体深处传来的疲惫感再也压制不住,终于不顾一切的倒头便沉沉睡去。 第四十五章 荒岛余生 次日清晨,赵旻缓缓睁开眼,篝火早已熄灭,火堆旁空无一人。赵旻一骨碌爬起,地面平静如昨,并没有凌乱的迹象,心下放心不少,看来小丫头是自己离开的。翻身起来走出洞穴,天空早已云收雨住,晴空如洗,唯有远处海滩上覆倒的小舟述说着昨日暴风雨的凶猛霸道。 一想起昨晚的暴风雨,赵旻忍不住心有余悸:从来只听说过海上风暴的凶残,直到昨夜见识过真实面目才明白在撕天裂地的自然天威面前,个人力量显得如此渺小,因此每个人都需保持一份对天地的敬畏之情! 想到这,身上又开始隐隐作痛。仔细检查一番,发现除了浑身的淤青、积雪之外,竟没有一处真正受伤,不得不算一个不大不小的奇迹。 赵旻四下观察一番,发现就在身处洞穴不远处便有一边树林,一条仅丈余宽的小溪从林中蜿蜒而出,最终汇入大海。赵旻漫步而出,走到溪边,濯起一捧溪水往脸上泼去,但觉一股清冽的寒意直从脸颊上蔓延全身,顿时所有的困意和疲惫都不翼而飞。 小丫头没有回来,赵旻也不敢四处乱走,遂取出一座铁釜,就着溪水洗了洗,接了半釜溪水,回到洞穴,捡来几块石块架成灶,就地点上一堆篝火煮起粥来。很快,白粥的香味弥漫开来,在小小洞穴中氤氲出一片朦胧之气。 就在这时,洞口传来一声满含惊喜的叫声:“好香啊!你哪里找来的米粮?” 赵旻抬眼一望,可不正是渚蒹葭小丫头?遂得意的扬扬眉毛笑道:“一点米粮而已,值甚么大惊小怪!想要还有更多呢!” 渚蒹葭跨入洞穴,手中还提着一只脖颈扭曲的山鸡,看上去似乎是被石子一类的硬物打断的。渚蒹葭一屁股坐在火堆边,笑道:“早上已经出去转了一圈,发现这是一个荒岛,面积不大;我们船上的物资都丢海里了,幸好山林里还有些野味,我还以为接下来我们就要靠这些野物过活了呢!” 靠得近了赵旻才发现小丫头昨晚包在头上的大粽子不翼而飞,取而代之的是细细一条绾带从额头穿过,在一侧浅浅的扎了一个如意结,看上去不像是绷带,反倒是一种饰品一般,配上绝美的容颜,在氤氲的水汽中宛如一幅绝世名画,赵旻一时间竟看得有些痴了。 渚蒹葭见赵旻一幅呆呆傻傻的模样,忍不住“扑哧”一笑,用手指点了点白粥:“臭公子,是打算请我吃糊粥么?” 赵旻蓦然一惊,赶紧手忙脚乱的将釜从灶上移开,却忘记釜上烧得滚烫,一时间烫得两手直在耳朵上乱搓,原地转圈。 渚蒹葭见赵旻模样更是笑得前仰后俯,笑了一阵,突然想起来什么,敛了笑容,脸颊上飞起两团红霞,竟现出几分扭捏的模样,直等了好一阵才开口道:“谢谢你昨晚救了我。” 赵旻一时也不知如何答复,只得挠挠头,干笑道:“昨晚在海盗岛上不也是娇儿小姐救了在下,值甚么?” 见气氛有些尴尬,赵旻干咳一声转移话题:“昨夜娇儿小姐提到尊翁,还未知令尊名讳,家在何方?” 渚蒹葭神色也渐渐恢复了自然,淡淡道:“家父讳明,现任东莱郡守;这帮海贼乃是勃海海盗,匪首自称勃海王,常年盘踞沙门列岛,为非作歹,祸害沿海百姓;家父上任伊始便大力打击海匪,肃清海防,令贼众视之为眼中钉肉中刺。五日前趁戊卒去边,郡兵换防,海防空虚之际,选精锐突入黄县想要坏我阿爹性命,但想我堂堂郡守府岂是几个毛贼能够攻克?本来贼人只能无功而返,可恨正巧赶上我那时回府,便被贼人劫持,军将投鼠忌器不敢妄动,才让贼人将我劫持上岛,想要以我性命要挟家父对他们网开一面。可怜随同一起的乳母、丫鬟都被贼人所害,每每想及,都夜不能寐,恨不能亲帅士卒,将这班贼人杀个一干二净!”说到最后,竟已泣不成声。 赵旻心中暗叹,果然乱世人命如草芥么?区区一帮海匪居然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公然袭杀朝廷命官,再次应证了在这些边远地区的民众已经完全失去了对朝廷的敬畏之心吗? 看着少女梨花带雨的娇容,赵旻不禁心生怜惜,自然而然的上前揽过少女的香肩,将少女额头搁在自己肩膀,右手轻拍玉背以示安慰。此时突然就觉得怀中的娇躯一震,似乎整个人都僵住了一般。赵旻猛然醒觉,现在可不是二十一世纪,小丫头也不是那些深受西方思想荼毒的二十一世纪女性,这个时代虽然没有宋朱理学那样变态的男女之防,可也绝不能接受男女随意搂抱这样的轻浮动作! 赵旻赶紧松开渚蒹葭的身躯,再看少女已是满面通红,低着头绞着手指,不知在想些什么。赵旻尴尬不已,突然见到地上的山鸡,急中生智,一步把山鸡提在手中,口中叫到:“我去打理山鸡,你……小姐先喝些粥!”一边脚下不停,逃也似的奔出洞去。 赵旻一口气跑到小溪边,一屁股坐在地上,忍不住摇头苦笑。自从遇到小丫头,他觉得自己的智商有明显下降的趋势。难道自己对这么一个小丫头动心了?不是吧!那就是一个最多不过高一学生的小萝莉啊?自己又不是萝莉控! 说起来,赵旻的感情经历倒确实近乎一片空白。大学时代仰慕一位女神一直不敢开口,直到毕业时终于鼓起勇气表白,却被女神微笑着以“等有了经济基础再谈”的借口婉拒,从此以后赵旻一腔热情都化作动力,在事业上奋力拼搏;但等到事业终有小成时,却发现当年的女神早已嫁做人妇,从此便断了感情上的羁绊,一心扑在事业之上。倒不是说他有什么感情洁癖,只不过想谈感情的时候没有遇到合适的人,等到年纪渐长,见多了社会上的尔虞我诈,夫妻、情侣间的纠葛分合也看得太多,慢慢觉得物质基础为重的社会里所谓的感情也就那么回事,再说也一直没有遇到真正动心的人,所以情感问题就一直拖延至今。 赵旻有些自嘲的摇摇头,至于吗?说起来跟小丫头相识不到一天,自己也承认她的美貌、自信还有果敢的个性确实有吸引自己的地方,但怎么说也不至于就发展到谈情说爱这一步吧?想来或许是因为一起经历过生死,携手共度艰险,彼此之间有些依赖也属正常。唉~现在还生死未卜,何必纠结于这些事情? 就在此时,忽闻身后小丫头清脆的声音响起:“臭公子,你是在拔鸡毛还是在数鸡毛呢?难不成要帮它祭奠一番方才动手?” 赵旻转头一看,果见渚蒹葭一脸戏谑的盯着自己。刚刚想明白之后心下也一片坦然,只是有些诧异小丫头居然如此大方,回复常态的速度甚至比自己还快。当下呵呵笑着说:“非也非也,在下是在思考怎生做一篇祭文,好让它能安安稳稳的祭奠你我的五脏府啊!” 少女轻嗤一声,挨着赵旻坐下来,歪着脑袋看着赵旻:“我已经介绍了自家情况,不如说说你吧,怎么就卷到这一滩浑水里了?” 赵旻有些无奈,总觉得自家身份有些不好意思出口的感觉,叹了口气:“好吧,重新自我介绍一下。在下赵旻,忝为今上第四皇子,受封北海王,目前正代天巡狩北海;三日前在胶州湾寻索一艘沉船时意外被海盗闯入,之后便如前次所说,直至流落于此。” “啊!难怪我觉得你名字听起来耳熟,原来就是那个著名的‘泯默皇子’啊!”渚蒹葭掩嘴而笑,又蹙起好看的峨眉:“我们逃出的海盗岛是在沙门列岛,这也是勃海贼的窝点之一,位处勃海之中,我自幼便在勃海长大,绝不会弄错,这班贼人怎么会千里迢迢跑到黄海的胶州湾去?何况你又不是富商豪族,袭击你除了给自己惹来更大麻烦毫无益处;虽说海贼粗鄙不堪,但能在勃海横行多年,怎么看也不像如此愚鲁之辈,明显说不通啊?” 赵旻心中苦笑一声,居然跑到勃海湾来了啊!也就是说围着山东半岛绕了个大圈?其实渚蒹葭说的他何尝不明白,当初考虑到这个问题的时候,“陆旭”这个名字就跳上心头。从陆旭一贯以来不择手段的行事方式可以推测,他完全有动机、也有能力策划此事。说起来所谓‘宝船’的传言也十分可疑,早不出现晚不出现,偏偏在自己刚刚接管了即墨时出现,当真有那么巧合?可惜这件事情没法跟渚蒹葭解释啊!赵旻只好干咳一声:“兴许是海盗在勃海湾没做成生意,到黄海去碰碰运气也未尝可知。” 赵旻见渚蒹葭还在蹙眉思索,不想再就这个蛋疼的问题继续纠结,只好转移话题:“娇儿小姐,你说我们能把船修好吗?” 第四十六章 血战群盗 赵旻与渚蒹葭夺自海盗的小船长约两丈,单桅无舱,两侧各有两个桨位,船尾一个舵位,是一艘标准载人量5人的近海巡逻舟。由于受到暴风雨的侵袭,加上缺乏缓冲直接冲上海滩的冲击力,现在桅杆断裂,尾舵和船桨也不知道飞哪去了,最关键的是船体破裂,要想修好绝对不是毫无修船经验、并且缺乏修理工具的两人可以完成的工作。 也许是赵旻这个话题转移得过于生硬,渚蒹葭声音中流露出明显的不满:“我说小王爷,那条船除了一个壳就什么都没有了,你要能修你去修,我反正没恁大本事!” 赵旻有些讪讪,这声‘小王爷’叫得他浑身寒毛都起来了:“娇儿小姐,要不你还是称我‘臭公子’得了,你这么叫真真让我不习惯!” 渚蒹葭拿余光瞟了赵旻一眼,哼哼两声:“这可是你自己要求的哦!可别说本小姐逼你!” 赵旻无奈的摸了摸鼻子,早先怎么没看出来这小丫头还这么有大小姐范儿啊?罢了罢了,这个话题再进行下去一样蛋疼。 “娇儿小姐,我观你身手矫捷、英姿飒爽,有巾帼不让须眉之态,想必乃是师出名门吧?”这点赵旻是真的有些好奇,倒不全是出自转移话题的目的。 “那是当然!”说到这个少女情绪明显兴致盎然起来,有些得意地捋了捋额前垂下的刘海:“我打小就不爱摆弄什么女红啊、刺绣啊一类的玩意,却对操舟出海、习练武艺情有独钟。阿爹也由我性子,见我喜爱游水,便在府边置湖设船供我玩耍,还请来海营督官教导我熟悉海文、规避风浪、操持舟楫的知识;略大些时候迷上了舞枪弄棍,阿爹便帮我延请武术名师、军中教习来教我武艺。你别看我显得娇小,其实寻常三五个壮汉根本近不了身!” 赵旻听得目瞪口呆:这位渚明渚太守宠女儿也宠得太过分了吧!这事要放现代当然不稀奇,可这是在一千多年前的封建社会啊!在那个男子作为家庭的主要劳动力的时代里,重男轻女的思想相当严重,一般只有世家豪族的女子才有名字,一般些的家庭生下女儿连名字都没有,直到嫁了人才被称为“某某氏”;而且莫说寻常百姓,便是在宗正管理的皇室典籍上,但凡祭祖、拜宗等活动也只有皇子参加,公主连参与的资格都没有。这位渚太守倒好,不但宠女儿,而且还由着她性子乱来。你说你是打算把这小丫头培养成什么?一代女侠吗? 说到这赵旻忽然想起一个问题:“既然娇儿小姐武艺不凡,为何昨日在船上时被那贼人拿住脚踝,却不设法逃脱?” 渚蒹葭面上一红:“那个……一时情急,忘记了。” 啊噗!这个都能忘?想到这些海盗在黄县连门都闯不进去却能轻易将她劫持,现在赵旻几乎可以断定,虽然小丫头确实学过武艺而且身手不凡,可惜对敌经验几乎为零,她所谓的‘寻常三五个壮汉’估计都是他爹的部下不敢下手吧?不过话说回来,这丫头虽然从小被宠到大,却没怎么沾染上纨绔子弟那种骄奢淫逸、飞扬跋扈的坏毛病,反倒性格纯良、乐观豁达,殊为难得。本来赵旻还打算再调笑两句,见小丫头面色绯红,知道她自己也有些不好意思,遂打消了念头。 此时赵旻已把山鸡毛褪干净,摸出刀来开膛破肚,忽然想到血淋淋的当不好看,于是转过身去挡住小丫头的视线,随口问道:“那娇儿小姐可知我们现在身在何处?” 渚蒹葭面上忽然现出一丝凝重:“昨夜风雨太大,加上我昏迷半夜,具体所在无法推测,不过按照风向猜想,应该是朝向大陆方向无疑;但由于沙门列岛地形复杂,暴风规模集中,因此我们现在距离海贼据点不会太远,此时说脱离险境还为时过早。” 赵旻一惊,原以为被大风吹了半个晚上应该早已远离海盗了,这么说来其实只是错觉?于是赶紧问道:“那娇儿小姐觉得海盗会来追击我们吗?” 渚蒹葭叹了口气:“对贼人来说,我的身份相当重要,想来贼人应该不会轻易放过吧!” 赵旻吓了一跳,把手中的山鸡一扔,道:“那我们得赶紧去把海滩上的船骸收拾一下,莫要被发现了!” 渚蒹葭却摇头道:“你藏得住船骸,还藏得住海里的碎片不成?” 赵旻一时呆住,木然道:“那该如何是好?” 渚蒹葭眼光迷蒙凄然一笑:“昨日就对你言明了,本来平安出逃的可能性就不大,无非行险一搏罢了。谁知费尽心机最终也没能逃离多远,如今却只好听天由命吧!”言罢望向赵旻:“但海贼只知有我而不知有你,你只需找处地方躲躲,待贼人寻到我踪迹后必不会继续搜查,那时你再设法出逃就是。还望公子脱险后往黄县告知我阿爹实情,就说女儿不孝,不能给他颐养天年了!”说到最后眼中留下两行清泪,配上绝美的容颜,别有一番凄美。 赵旻看着少女的泪眼,胸口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只觉得一股说不出酸甜苦辣的味道充斥了口腔,直冲鼻端。赵旻用力深吸一口气,柔声说道:“就算所有人都放弃你,我不会。风雨算什么,海盗又怕什么,有我在你身边,便无所畏惧!” 少女似乎被少年这一瞬间流露出的豪情震惊了,竟就这么呆呆地看着少年的双眼,在其中看到有坚定、自信,还有万般柔情。这一瞬间,天地间仿佛安静了下来,海涛拍击礁石的声音、林中鸟虫的鸣叫,在这一刻似乎都不复存在,剩下的唯有安静……不,声音还是有的,因为能够听到的只有彼此的心跳…… 然而这一切被一阵喧闹打破,赵旻正面对着海滩的方向,从他的视线望过去,一艘与赤马船大小相若的船只在海滩上搁浅,不过船帮比赤马高得多,并且船体漆黑,桅杆顶上飘荡的黑色的旗帜暴露了它的身份——海盗船! 赵旻收回目光,轻轻的对少女说道:“我们去洞里吧!” 少女双颊一片红霞,只是乖巧的点点头,轻轻地“嗯”了一声。 赵旻展颜一笑,毫不避讳的牵起少女的柔夷,少女象征性的挣了一下没有挣脱,也就由得他牵着,两人就这么手牵手走向先前藏身的洞穴。 海盗船上涉水下来了约莫十数人,皆是黑衣水靠、袒胸露乳的精壮大汉。远远地看见两人,不由发出一阵笑闹,显然发现了二人,仿佛看见逼到墙角老鼠的猫,带着戏谑的眼光,嘻嘻哈哈,不紧不慢的逼近过来。 由于赵旻两人离洞口较近,没几步便提前占据了洞口。赵旻让渚蒹葭先进洞里,自己则站在洞口,冷然注视着逐渐逼近的海盗。 这群海盗看来很有经验,虽然逼近洞口,却并不急着动手,而是散散地形成一个包围圈,把赵旻围在其中,个个手持利刃,用打量猎物的眼光打量着赵旻。其中一个脸上有一道几乎划过半张脸的刀疤海盗越众而出,狞笑道:“小子,我们目的只是你身后的小妞,虽然我不知道你是从哪冒出来的,不过哥几个也不在乎;奉劝你识相点自己束手就缚,免得等下动起手来还要多吃些皮肉之苦!” 此时的赵旻被一种奇特的忘我情绪控制着,心中竟然全然没有恐惧、愤怒、不安等负面情绪,奇怪的是也没有暴虐、嗜血等等战前应有的激怒状态,心中只有一片平和与宁静,就这么静静地注视着群盗,流露的目光中无悲无喜,对海盗的话置若罔闻。 海盗虽然凶残暴虐,一般面对猎物时对方要么哭喊求饶,要么拼死一搏,像这样超脱一般的平静还是第一次见。一直被赵旻这么诡异的目光注视着不免也有些心底发毛,为首的刀疤脸终究也不耐浪费时间,把手一挥,喝道:“上!剁了他!活捉里面的小妞!” 话音一落,众海盗纷纷挥舞兵刃嗷嗷叫着往前便冲。此时赵旻早已将书刀取出扣在手心,见海贼冲来,毫无惊怒之色,只往后退了一步,恰好踏入洞口,这样他所面对的只有正面的海盗;紧接着左右手轮流扬起,只听“噗”“噗”两声,冲在最前的两名海盗眼眶上多了个恐怖的血洞,汩汩的鲜血混合着白色的脑浆涌泉般喷薄而出,两名海盗也一声不吭仰面倒地,惨死当场! 正冲得欢的海盗猛地一滞,不约而同的停下脚步,转头打量倒地身亡的同伴,再转过头来看向赵旻的时候脸上流露出的都是震惊和不可思议!刚刚那一幕速度太快,众人只看到赵旻一扬手,眼前一花,随后两名同伴就是面上一个血洞而死,连那两名同伴究竟是怎么死的都没有看清,如何不叫人恐惧!说到底,这些海盗嗜血成性,或许不怕死,但却害怕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赵旻从飞刀出手后的一瞬间就已经失去了忘我的状态,看着那两名海盗的惨状实际上也在心慌气促,手脚冰凉。但先前已经装逼过头,此时万不能露怯,只得强装镇定,将颤抖的双手拢在袖中缓缓背到身后,避免被海盗们看出端倪。 其实赵旻心下也在发慌,自己本来只有十把书刀,藏在海盗船上时遗落一把,昨夜小船上又有一把与独脚海盗葬身鱼腹,刚才再出手两把,剩余的六把绝对拼不过眼前的十余个海盗,而且自己一次最多出手两把,如果对方一拥而上,自己绝对毫无招架之力。 就在双方对峙当场时,一声惨叫从包围圈的外围传来,随后一个粗豪的声音响起:“贼人休得猖狂,蒋钦在此,还不速速受死!” 紧接着就见一条昂藏大汉,身高七尺有余,面色蜡黄,身着一套渔民常见的粗布短衫,手舞一条单刀,呀呀叫着直扑入贼群之中。贼众虽然赶紧返身应敌,却哪里是大汉对手!但见刀光匹练般飞舞,刀锋过处无不是血色纷飞、残肢乱舞!只消得盏茶功夫,便杀得十数海盗哭爹喊娘,四下逃窜。大汉犹不知足,又追着海盗的屁股追杀而去! 赵旻就在见到大汉的那一刻就几乎瘫软过去,幸亏身边就是洞壁支撑着才强自没有倒下。直到这一刻他才敢确定自己真的得救了!不为别的,就因为他的眼前光幕上明明白白的显现出相助大汉的名字:蒋钦! 第四十七章 蒋钦 姓名:蒋钦字公奕 身份:无 统率:79 武力:84 智力:54 政治:42 特性:水将 水将:在水面率领舰队作战时,有一定几率令地方部队陷入混乱状态。 ………… 这就是蒋钦的属性。而且既然能够看到属性,说明他已经认自己为主了,虽然并不清楚是怎么回事,不过赵旻现在没心思也没精力去关心这事,因为他自己真的有点撑不住了。 正摇摇欲坠的时候,一双柔软的小手过来扶住了赵旻,少女的声音随之响起,声音中充满了担忧:“你怎么了?要不要紧?”。 赵旻转头给了小丫头一个温暖的微笑,示意她扶着自己坐下,这才长出一口气。说实话赵旻自己也很好奇刚才在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那种忘我、超脱、一片空灵的状态是怎么一回事?因为就在自己神奇状态消失的一刹,一条系统提示悄然浮现:你的心智受到空灵状态影响,身体潜能得到激发,智力+5。 智力也增加了?赵旻闭目思索,那时好像正与渚蒹葭深情对视,然后……然后灵魂就突然变得无悲无喜,仿佛脱离了躯壳,似乎一切都不能引起自己的注意。在那种状态下,时间变得很慢,感觉殊为敏锐,林间的风声、草木的晃动、甚至昆虫的身影都尽在掌控;思维也比平时迅速数倍,那一瞬自己后退步幅的大小、出手的力度和精度、甚至海盗应有的反应都能准确进行判断!可以毫不夸张的说,在那一刻的自己已经是超越凡人的存在,如果给自己足够的时间,完全可把剩余的十数名强盗一一斩杀而自身不会有任何损伤!从某种意义上说,那种状态的自己就是神! 赵旻晃了晃脑袋,有些哑然失笑。自己明明是个生性淡泊的性子,什么时候“神”这样的念头都钻出来了?可能是被青春的荷尔蒙撞爆种了吧?说起来自己现在这幅身体不正是十来岁的青葱少年吗?赵旻转头看见还用担忧的眼神注视着自己的少女,微笑着说道:“没事了,刚才可能是有些劳累,歇一下就好了,不用担心。” 这时,蒋钦从洞外大步走来,手上的单刀还一滴一滴往地上淌着血水。见到赵旻,抱拳唱了一诺:“敢问可是北海王当面?” 赵旻浑身没劲也站不起来,只好坐在地上拱手:“在下正是赵旻,多谢壮士出手相救。请恕旻浑身乏力,无法全礼!不知壮士高名?如何出现在此?” 蒋钦虽看起来外表粗豪,礼数却相当周全,此时证实了赵旻的身份,立即再行了一个下级参见上级的稽首礼,方才开口道:“属下蒋钦,表字公奕,九江寿春人。刚刚投入北海王麾下,但尚未入职。要说因何来到此处,尚说来话长!” 赵旻听说,也有些好奇,反正此时有蒋钦在身边,也无需太过担心海盗,而且自己现在的状态也确实需要些时间恢复,当下摆手道:“公奕无需多礼。说来话长就慢慢说,我们不着急,呵呵!” 哪知蒋钦却肃容道:“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北海王如今系万民期望与一身,切不可拿自身安危冒险!虽然贼人已被我杀散,但难保对方不会卷土重来,若是人数再多上一倍,钦也不敢说定能护得王爷万全。还请北海王现在移步登船,咱们即刻回返大陆,若那时还有余兴,钦再一一为王爷道来!” 赵旻苦笑,这个蒋钦在历史上就是方正不阿的个性,召唤出来还是这个德行。行吧!听人劝得一半,人家主要护卫力量都这么说了,再不听从岂不是会掉亲密度了?当下说道:“公奕所言甚是,那就有劳公奕头前引路了!” “喏!”蒋钦毫不拖泥带水,转身就走,赵旻也只好在渚蒹葭的搀扶下慢慢跟在后面,不过心中也在思量,这蒋钦还真是粗中带细,渚蒹葭这么个娇滴滴的小姑娘就在旁边,居然连问都不问一句,想必是看出她与自己关系亲密,谨遵做下属的本分,不该看的不看,不该问的不问,深谙为下之道啊! 很快三人来到海边,登上了蒋钦的渔船。这真的就只是一艘渔民常见的渔船,大小与赵旻昨夜夺来的巡逻舟相若,满载应该是五人,难道蒋钦竟然是仅凭一己之力操船从大陆到此?本事如此了得,也让赵旻咂舌不已。 上了船,只见蒋钦动作麻利的推船、解缆、起锚、升帆,动作一气呵成,简简单单的动作竟隐含一种奇特的韵律在内!等到船已离岸,赵旻按捺不住好奇,再次问道:“公奕可是独自操舟从东莱至此?” 蒋钦坐在船尾,一手持舵一手操帆,闻听赵旻发问,憨憨一笑,道:“属下并非从东莱出发,而是从胶州湾过来的。” 赵旻愕然当场!连自称从小在海边长大的渚蒹葭美目中也流露出不敢置信的神色。胶州湾?也就是说蒋钦一个人驾驶一条小破船从胶州湾到沙门岛航行近千里?这得是神级航海术吧!牛!太牛了!二十一世纪的单人帆板记录在他面前简直不值一提!赵旻一时也不知说什么好了,嚅嗫了半天方才开口问道:“既然公奕是寿春人士,何以不远千里到即墨来投我?” 蒋钦呵呵一笑:“属下是寿春人,却在少时随家人迁往琅琊县,距离即墨不过百十里路,没那么遥远。” 赵旻恍然,确实,徐州最东侧的琅琊县距离胶州湾仅四五十里海路,如果从琅琊出发往即墨,驾船至胶州湾再快马往即墨,确实可以做到朝发夕至,算不上太远。不过蒋钦又是什么时候投军成自己下属的呢?于是赵旻也询问出声:“敢问公奕如何投军,又言尚未入职呢?” 蒋钦沉声回道:“此事说来话长。钦年少时好习武,轻狂任侠,与邻里有隙,失手伤了人,遂避祸出海,却在海上结识一班伙伴,在海上做些无本的买卖。后来红巾乱起,家人皆没于乱中,而那时钦却还在海上逍遥。”说到这,声调愈发低沉。“后来得知家人遇难的消息,痛定思痛,深觉好男儿当提三尺剑立不世功,毅然辞别伙伴,回琅琊为家人守孝,同时苦读兵书,磨炼武艺,期望有朝一日能一偿夙愿,沙场建功,让天下不再战乱,人民安居乐业,不再受亲人离乱之苦!” 赵旻肃然起敬:“公奕宏愿!旻愿尽全力助公奕得偿所愿!” 蒋钦回礼道:“多谢北海王!”顿了顿继续道:“数日前钦自觉所学小有所成,恰好有原来伙伴邀我前去投军,且我那伙伴言说军中统领听闻我本事,已帮我在军中备了案,且许我队率之职,当下允诺前往一试。” 赵旻恍然大悟:“公奕所说之伙伴,可是我胶州水营中人?” 蒋钦笑了笑:“正是!钦本来还有些犹豫,但听闻北海王破山贼、斩海匪,不拘一格提拔人才,想来武运昌隆,遂欣然来投。岂料刚至水营便听闻一件大事。”说到这瞟了眼赵旻。 赵旻有些尴尬,知道所谓大事就是自己失踪了,不过也有些好奇自己失踪下面会如何应对,也不搭话,等待蒋钦继续说下去。 蒋钦继续道:“那时水营乱成一团,我听伙伴言说北海王被海盗劫持,推想附近海盗无非舟山盗与勃海盗两处,仗着自己尚未入职,还是自由之身,便自告奋勇前来勃海碰碰运气。” 说到这停了一下,又接道:“昨日夜间行至牟平附近,正遇海上风暴,遂入港暂避。清晨出海,却见一艘海盗巡船四处乱晃,我见其行踪诡异,便悄悄坠上巡船。跟到此地时见到海盗下船,害怕打草惊蛇,便绕了个小圈将船停下,上岛来寻,正遇海盗围攻。某观北海王气度不凡,料想定是北海王当面,方才现身杀退海盗,还望北海王恕钦救驾来迟!” 赵旻闻言大笑:“若非公奕,旻和渚姑娘已是海盗刀下亡魂,何谈来迟一说?要我说却是来得正好才是!” 赵旻突然想起一事,对蒋钦说道:“公奕,这位渚姑娘乃是东莱郡守渚大人爱女,我们先不忙往即墨,先送渚姑娘回黄县再说!” “喏!” 第四十八章 回归 沙门列岛位于山东半岛与辽东半岛形成的夹角之间,由32个大小不一的岛屿组成,刚好将黄海和勃海分开,其中大小海湾、海峡不计其数。赵旻由蒋钦驾船穿行其中,但见山势险奇,礁丛密布,不熟悉海域状况的人恐怕根本绕不出这迷宫般的岛群,心中不由感慨,怪不得海盗屡剿不止。确实,只要海盗往这群岛中一窝,官兵的大型船队开不进来,小型船队又不一定拿得下海盗;即便有拿下海盗的能力,人家再往海上一躲,茫茫大海你去哪里寻他? 赵旻与渚蒹葭避难的岛屿大概是列岛中龟岛西南的一个小岛,距离大陆其实并不如赵旻想象中遥远,大概未时末船只就在黄县境内靠了岸。蒋钦系好缆绳来扶赵旻,赵旻摆摆手示意不用,自己慢慢的站起身走上岸来。其实经过几个时辰的休息,赵旻觉得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只是脚下还有些虚浮,但至少行动已无大碍。 靠岸的码头名唤田横山码头,是东莱沿海一处重要的货物集散地,位于东莱郡治黄县县城以北约20里处。这里不但是码头,同时由于商品集中,货运发达,因此也形成一处热闹的集市。赵旻三人在集市中买了三匹驽马代步,又随手买了几件换洗衣物。还幸亏赵旻的储物戒指中备有些钱财,否则蒋钦一个前来投军的穷光蛋,加上渚蒹葭一个从来不会随身带钱的大小姐,三人还真要被区区数千钱给难住了。 三人沿着官道一路疾驰,渚蒹葭可谓归心似箭,赵旻也担心即墨的局势,不过小半个时辰便来到黄县城门外。来到城门前,赵旻突然一勒马头停下脚步。渚蒹葭稍一恍惚超了过去,但随即也停马止步,诧异的望向赵旻。 赵旻微笑着看向少女,只是笑容显得有些苦涩:“娇儿小姐,这一路承蒙你照顾,旻不敢或忘。然天下无不散之筵席,你这便回府,旻也挂念辖地状况,实在不敢久留,不若就此别过罢!” 少女的脸上明显流露出巨大的失落,失神的问道:“你不与我一道回府?” 回府?去见渚明渚太守?赵旻突然没来由的感到一阵恐慌:“这个……旻身负辖下万民所望,实在不敢多呆,况且……况且旻身为皇子,无故拜访并非封地的重臣,恐怕会惹人非议,所以还是不去的好。” 话一出口,但见渚蒹葭泫然若泣,似乎下一瞬泪珠儿就要滚落下来。赵旻心中一酸,从岛上出发小丫头就乖巧的一言不发,在船上也只是轻柔的拉着自己的衣袖,只是偶尔看向自己时眼中流露出的柔情让他感觉一片温暖。他能够感受到少女对他的依赖之情,而自己又何尝不是希望可以对她轻怜疼惜?赵旻自己也不清楚这算是种什么样的感情,是生死相依后产生的依赖?亦或是互救性命后发自内心的眷恋?可惜自己现在自身还羽翼未丰,说什么都为时尚早。但看着小丫头楚楚可怜的模样,终究还是没能硬起心肠:“娇儿小姐,此时不过暂别而已。我答应你,待一有闲暇,必定过来看你可好?” 渚蒹葭这才破涕为笑:“这可是你说的哦!不许赖皮!” “我保证,保证不赖皮。”赵旻只好苦笑应道,自己两世为人,加起来四十多的人了,怎么还跟小孩儿过家家一样。 赵旻一咬牙,正欲转身离去,不防渚蒹葭却突然返身回来,把一样东西使劲的往赵旻怀里一塞,哼了一声,装作恶狠狠的样子道:“臭公子,把这个贴身带着,以后就不会那么臭了!”说完调转马头直往城里而去。 赵旻望着小丫头的背影发了一会儿怔,低头一看,手里拿的是一个用绣线编织的青色香囊,上面还散发着少女的体温,不由哑然失笑。随即摇摇头,转头对蒋钦说:“我们也上路吧!” ※※※※※※※※※※※※※※ 黄县到即墨不算太远,比较起来甚至比剧县到即墨还近些;而且一路都是官道,快马疾驰,两人在次日午时终于赶到了即墨城下。 这是赵旻第一次骑马赶那么远的路,一路上只觉得浑身骨头似乎都被颠散了,两条大腿内侧几乎已没了感觉,下马时差点站立不稳,还好蒋钦眼疾手快搀扶了一把,才没有当众趴到地上去。 在沿路上赵旻也在思索,这次海盗动手的行动如果真是跟陆旭有关的话,依照那老小子的性格,肯定不会简单的只有这一招,必定还有后手。那如果自己大张旗鼓的回城会不会打草惊蛇,吓得对方不敢行动呢?因此赵旻决定先不忙进城,在城外打听下情况再说。当然能让赵旻如此笃定不首先进城的还有一个原因:他脑海中的许久未曾变化的主线任务刷新了: 任务名称:破除阴谋 任务期限:三日 任务简介:你的优秀已经引起诸多势力的警惕与嫉妒,他们准备向你下手了!你必须在三日内破除针对你的阴谋,否则必将陷入万劫不复之中。 任务奖励:50积分 ………… 赵旻带着蒋钦一路疾驰进了城东大营。因为这里是军事严管区,所以赵旻也不担心被人发现,就这么大摇大摆的进了军营。早有小校把赵旻迎进帅帐,这时赵旻才得知赵云不在,现在的军营主官由眭英暂代,于是便令人请眭英过来,自己就在帅帐中等候。 少倾,眭英大步踏入营帐。一眼见到赵旻,眭英露出狂喜的神色,单膝跪地:“末将参加北海王!” 赵旻呵呵笑着上前扶起眭英:“都是同生共死的袍泽,志杰何至于此?” 眭英望了一眼侍立在赵旻身后的蒋钦,赵旻会意,微笑道:“公奕是我军中勇士,也是救我于水火的恩人,志杰有话但说无妨!” 眭英闻言忙向蒋钦行礼致谢,蒋钦也连道不敢当,接下来眭英才将这段时间的情况一一道来。 原来自从那也海盗来袭后赵旻不知所踪,水营中群龙无首乱作一团,赶紧差人飞马往即墨禀报。赵旻不在即墨的时候府中便由孟侯主事,闻讯大惊。孟侯马上召集众人商议,决定暂时封锁消息,一面差人往各处打探,一面在胶州湾海域继续寻找。由于并没有发现赵旻的尸首,因此赵旻还在胶州湾的可能性不小,邵琦、赵云、章韩、许明等人按捺不住,纷纷请命前往胶州湾,孟侯也劝阻不住,只好决定由自己在即墨坐镇,眭英暂管军营,其余人等纷纷前往胶州湾海域。转眼距离赵旻失踪已经有七日之久,其实众人都渐生绝望之感,下面也传出一些谣言,正在人心惶惶之时,赵旻突然自己回来了,怎能不让眭英欣喜若狂!要知道如果赵旻真的出事,别说前程,就是能保住性命都算格外幸运了。 赵旻听完眭英的汇报陷入沉思。邵琦等人是自己心腹就不说了,竟然连赵云也对自己如此关心,着实让赵旻深受感动。想来孟侯的做法无疑是正确的,自己失踪的消息确实不能扩散,毕竟自己是皇子,虽然不算起眼,可也时时牵动着朝中大人物的神经,一旦证实自己出事,还不知要生出什么事端来。赵旻望向还在欣喜不已的眭英,开口问道:“志杰可知城内是否有什么异状发生?” 也许是话题跨越太大,眭英楞了一下才回道:“末将很少进城,委实不知有何异样;不过邵曹掾临走的时候说过,有事可以找司闻曹中一名叫屈进的人。” 赵旻点头道:“那就麻烦志杰派人把我回来的消息告知胶州湾诸人,再将孟先生还有这个叫屈进的请来军营,就说有要事相商。”顿了顿又补充道:“我回来的消息尚不欲为人所知,志杰需选派心腹之人前往,切勿泄密!” 眭英干脆的一抱拳:“末将明白,请北海王放心!”言毕转身大步离帐而去。 赵旻这才笑呵呵地对蒋钦说:“公奕武艺高强,又熟读兵书,可愿在这营中屈就副尉一职?喏,就是刚才那位眭校尉的副手。”其实现在军中的将领结构不是很合理,关键是人才不足。赵云统领全军,章韩领亲卫,许明领水营,这些都不说了,唯独让眭英统领数千人的部队,以他目前的能力还有些勉强,赵旻的心目中眭英应该只管长枪营或者刀盾营其中一营,所以要逐渐分薄眭英手中的权利,蒋钦的到来只是一个契机而已。 蒋钦犹豫了一下:“北海王之命,钦不敢不从。但钦之所长为水面争斗,统陆军恐怕能力有所不足。” 赵旻当然知道蒋钦的特长就是水战,君不见连他属性显示中特性都标明了叫‘水将’吗?可惜现在水营还另有他用,暂时不能交给蒋钦统管。于是笑眯眯的摇头道:“公奕此言差矣!殊不知为将者如不通天文、不识地理、不知奇门、不晓阴阳、不观阵图、不掌兵势,乃庸才耳!公奕一世英才,岂有水军陆军之分?况且公奕才入军中,即便更擅水站,也应在中军先熟悉一下环境,与同僚、士卒多多亲近,日后放出去独领一军才能如臂使指嘛!” 蒋钦低头思索,赵旻也不催促,只是笑眯眯的看着他。其实这个道理不难理解,从中央下放地方的官吏通常都能如鱼得水,而从地方晋升中央的却往往如龙困浅滩。何也?无非人脉二字!蒋钦是个聪明人,应当不难想明白这点。果然蒋钦只考虑了片刻,便点头应允了下来,赵旻好言安抚一番,随后命人带他先行休息不提。 赵旻命人在营中烧了一锅热水,打算好好的洗个澡。连续七天都没有洗澡,身上的味道薰得自己都要皱眉。而且各种奔逃,海水浸泡、山间摸爬滚打,身上的衣物也早就破烂不堪了。 赵旻脱掉衣物跨入澡盆,热水浸泡全身的舒适感让他忍不住吁了一口气。他歪头看向身边换下衣服上放着的青色香囊,想起小丫头皱着眉说:“你怎么这么臭!”的情形,唇边不自觉的流出一丝温暖的笑意。 第四十九章 自投罗网 赵旻是被门外的叩门声惊醒的,原来自己泡在澡盆中竟然不知不觉的睡着了。只听外面有侍从喊道:“孟先生与屈从事到了,正在外间求见!” 赵旻赶紧跳出澡盆,一边嘴里叫着:“请他们到大帐稍歇,就说我随后就到!”说完赶紧擦干身子,穿戴好衣物,略略整理一番,迈步往帅帐行去。 赵旻进帐的时候孟侯与屈进正在帐中喝茶,见到赵旻纷纷起身行礼。赵旻正欲还礼,却被孟侯上前一把拉住,未语先端详一番,眼中露出欣慰的光彩。赵旻心中一暖,这位是真的在把自己当子弟看待啊!当下躬身大礼:“让先生费心了,旻愧汗无地!” 孟侯松了手,捻须叹道:“北海王何须如此,只望北海王谨记自身乃万民之望,切勿再只身犯险。需知夫为人君者,谓能驾驭英雄,驱使群贤,岂谓驰逐山野,徒逞匹夫之勇乎?” 听到这话赵旻一脑门子汗,这是我自己愿意去逞匹夫之勇吗?你以为我愿意啊!不过孟侯言语中的关怀之意还是颇有血感动,于是恭敬的回道:“谢先生教诲,旻受教,必铭记于心,不敢或忘!” 孟侯这才点头,欣慰道:“不过磨难使人成长,北海王此番受难归来,侯观北海王眉间多有坚毅果敢之色,想必受益匪浅吧!” 赵旻哭笑不得,好话坏话都让你说尽了!不过细算之下确实也有所受益,不但武力智力双双突破,还收服了一员大将,这也算是因祸得福?不过赵旻心知孟侯的意思,既要让自己谨记身份,又不希望自己因此事之后变得畏首畏尾,这才出言提醒,这也是一种关心自己的方式,于是恭敬的点头称是。 寒暄完毕,下面进入正题。仍是孟侯率先开口:“北海王此番遇险,脱险后却不直接回府,而召我等到此,可是发现有何蹊跷?” 赵旻点点头,道:“此事旻确有些疑问。”随后将自己察觉的几点疑惑一一提出,说完后看向孟侯,却见孟侯也正望着自己,从彼此的眼中都读出了“陆旭”二字。 赵旻转向屈进,此人他略有些印象,好像上次在胶州海贼水寨就是他潜入贼首屋中盗得书信,做事确算得精明能干,想必被邵琦任命为司闻司从事也并非无的放矢。赵旻温言问道:“屈从事,最近即墨城内可有发生什么不寻常的事?” 屈进身量不高,长得瘦黑精干,闻言后略一思索便回道:“启禀北海王,这数日间除了民间有些谣言外,旁的倒没什么,不过这几日属下倒是发现一桩怪事。” “哦?”赵旻来了兴致,既然能称为“怪事”,想必非比寻常,便问道:“是什么怪事?” “喏”屈进躬身道:“北海王应知即墨县衙位于城北,由于前任即墨令为人狷狂,因此县衙前大街向来零落冷清、人迹罕至。然而就在五日前,属下无意间发现这条街上热闹了许多,遂起意留神观察。出现的都是些走街串巷的货郎、摆摊的算命先生、以及叫卖的磨刀匠等。此事本也寻常,但怪就怪在这些人几乎都是年届四十左右的男性老者,这些人虽然看上我无甚异常,但从指节粗大的骨骼和锐利的眼神看出,当是江湖中人,不似良善之辈。属下本打算抓两个来问问,但考虑到现在乃非常时期,这才没有轻举妄动。” 赵旻与孟侯对视一眼,都从中闻到一丝阴谋的气息。赵旻转头对屈进道:“你做的很好,不过此事需严格保密,勿要再向他人提起!” 屈进躬身应喏,赵旻点点头,打发他先走了。 待屈进离开后赵旻急不可耐的开口道:“先生,这其中必有阴谋,应该是针对县衙的一次袭击,所谓的行人必定是先行踩点之人!” 孟侯捻须微笑,“未被察觉的才能称之为袭击,既然已经被发现了,等待他们的只能是自投罗网而已!” 赵旻闻言大笑:“先生所言不差,那我们就要想法子看看能否一网打尽了!” ※※※※※※※※※※※※※※ 南北大街张氏金铺后院密室,张豪正恭敬的向那位陆姓公子进行汇报。 “陆公子,经过数日踩点,已经确定赵旻应该不在县衙内,现今县衙内只有姓孟的师爷在,其余人等也都未在即墨出现,想必是都去寻找赵旻的踪迹了。” 陆姓公子手指在茶几上轻叩,问道:“那你们找到突入院中的突破口了吗?” 张豪颌首道:“有几个老兄弟专业就是翻墙入室,已经四下里看过,只要从东墙进入,必不会引发守卫注意;况且就算守卫发现,如今县衙里防备松懈,便是强攻也能轻松拿下。” 陆姓公子点点头,道:“既然没有问题,那就今夜动手。可记得你们的任务是什么?” 张豪躬身,声音中却隐隐有一丝悲怆的味道:“找到东西后斩杀所有留守之人,不放过一个活口!” 陆姓公子满意的点头,从怀里摸出一张纸在张豪面前晃了晃,“只要东西到手后交给我,这封信就是你的。想想你的家人,千万别做傻事!既如此,你这便准备去吧!我便在此间等你消息。” 张豪眼神复杂地望向陆公子手里的信纸,最终什么也没说,拱手转身离去。 待到张豪离开,陆姓公子在室中静坐不动,昏暗的烛光映得他脸上表情阴晴不定,只能见到他唇边流出的一丝诡异的笑容。 ※※※※※※※※※※※※※※ 三更时分,即墨城北无盐街。相传早年此街多为东平无盐人士居住,不过现在早就找不到无盐人的踪迹了;昭和元年,郡府将此地辟为县衙。由于人迹冷清,故当地百姓戏称此街为“无言街”,取其寂静无言之意。 然而此时无言街却迎来一群不速之客。这群人皆黑衣蒙面,行动迅捷如风,却没有发出一点声响。他们迅速来到县衙东墙之下,只见为首之人略点了点头,身后数人立即上前手脚交替搭成人梯,后面的人踩着前面的人梯,疾若鹰隼,转瞬间上了院墙。随后探身伸手,让下面的人也借力上墙,显见其训练有素。数个起落间,数十人尽数上了院墙,为首之人再颌首,数十人排成一条直线,竟就这么在宽不足两尺的墙上奔行起来!更加难得的是,如此高速奔行,竟无一人发出声响! 转瞬间,黑衣人顺着院墙到了后院,为首者大手一挥,数十人行动如一,齐齐跃下院墙,分工明确,有的守在原地警戒,有的往两侧布防,为首数人却直直往内院漆黑一片的厢房奔去。然而就在即将奔到房前时,异变突生! 只见眼前的厢房门突然自行打开,室内霎时灯火通明,一名少年和一位中年文士端坐正堂中饮茶,正好整以暇的打量着这群不速之客。 为首的黑衣人也算反应神速,一见事有不协,当机立断暴喝出声:“风紧,扯呼!”然而哪里还来得及,但见两侧连廊和背后院墙俱都亮起火把,将院中映照得纤毫毕现,一排排全副披挂的士卒显出身形,数百只弩箭的箭尖正对着黑衣人们,火光的照耀中,箭尖闪烁出摄人心魄的寒光。 坐在正堂的正是赵旻和孟侯,殊不知赵旻此时正在心中吐槽:风紧扯呼这个词用了有几千年了吧?腻不腻啊?但面上却装出一副云淡风轻的表情,优哉游哉地端起茶杯问道:“先生,这是我试炒的新茶,口味可还入得您口?” 孟侯显然没听说过“装逼”这个词,对赵旻的行为感到莫名其妙,不过大致明白赵旻的意思,虽然心下不以为然,还是勉强配合道:“茶是好茶,不过不知客是否好客?” 赵旻对孟侯的应对得体相当满意,转过头来望向为首的黑衣人:“既然尊客来了,何不一起共饮一杯?” 为首的黑衣人默然半晌,终是长叹一声,率先扔下手中兵刃:“兄弟们,我们认栽了!”随着他的动作,只听叮叮当当一片响,数十名黑衣人纷纷扔下了手里的武器。 赵旻挥挥手示意侍卫去把武器收缴了,随后笑嘻嘻的看向为首者,“尊客既有诚意,不如移步过来一叙?或许我们会有更多共同话题呐!” 黑衣人颓然地摘下蒙在脸上的面巾,露出一张满是风霜的老脸,立时就有卫士失声惊呼:“张东家!你是张氏金铺的张东家!” 赵旻眼球一缩,居然是本地人,还是一位东家!看来那位郡守大人的能量不小啊! 第五十章 周颂 即墨县衙后院厢房内,赵旻与张豪相对而坐,孟侯陪坐一旁。 赵旻先给张豪奉上一杯香茗,开口道:“方才旻所言并非妄语,这确是旻亲手炒制的茶叶,张东家可试品一番,可入得尊口?”这话不是玩笑,赵旻在离开即墨出发往胶州湾之前就试过炒茶,他前世念大学时曾经与本校茶学专业的师兄是联谊寝室,跟随他们学习过采茶炒茶的流程,所以自己操作起来也还算顺手,只不过或许是茶叶品种的缘故,总觉得缺了一些味道,但至少比这个时代的煮茶好喝许多,让试过的孟侯、夏侯兄弟等人赞不绝口。 张豪满脸苦涩,端起茶盅放到唇边犹豫半晌,终是长叹一声旋即放下茶盅,拱手对赵旻言道:“既已沦为北海王阶下之囚,当不得王爷如此厚待。北海王有什么要问的便问吧,小人知无不言。” 赵旻欣慰地点头,还是这样的囚犯有觉悟啊,看来并非陆旭的嫡系;要是都像北海死士一般的死硬分子,宁死不屈什么的最讨厌了。赵旻也不矫情,开口问道:“听闻张东家在即墨已有数年了,因何致家小与不顾,行出此等不智之举?” 张豪再次长叹,随即说出一段不为人知的往事来。 原来张豪此人早年竟是泰山巨寇,与泰山耿纯、龚毕、徐自在并称泰山四大天王。本来他们在泰山上聚啸山林,好不自在;然而红巾乱起,兖州本就是红巾的重灾区,因此也有红巾头领来拉拢泰山众,泰山四大天王也因此事起了分歧,最终龚毕、徐自在拉起一支队伍下山,结果随红巾主力一同覆灭,而耿纯却趁机收并离山二人的人马,壮大自己的势力。张豪见此情景心灰意冷,决心金盆洗手,退出江湖。他最终带着一帮不愿继续留在山寨的老兄弟来到即墨,凭借多年来的积蓄,开了一家金铺,兄弟们不愿离得太远,有的就在金铺帮忙,有的各自寻些活计,就在即墨城定居下来,这四五年过得倒也逍遥自在。谁料有一日突然一名自称北海郡守府的从事找上门来,言说知晓他们的来历,扬言要抓他们报官!张豪正准备拼个鱼死网破之时,那人却突然说可以帮他们隐瞒身份,前提是需要他们为他做一件事;此时张豪早已在即墨娶妻生子,老兄弟也大多成家,早已失了雄心,听闻有条生路,忙不迭的答应下来。岂料此人却说暂未想好什么事,只拿出一张‘认罪书’让众人画押,并言明日后办完事情就把‘认罪书’还给众人。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张豪等人最终还是应承下来。后来从此人口中得知,原来现任北海郡守陆旭当年在泰山郡任郡丞时曾与张豪有过一面之缘,故此才认出他们,此时张豪等人已无法可想,只好自认倒霉。没曾想数年过去一直杳无音讯,张豪甚至以为太守大人忘记了此事;哪知就在数天前,自称陆太守公子的人找上门来,要求他们兑现当年的承诺。 说到这赵旻和孟侯对视一眼,这陆太守竟然如此心机深沉,恐怕所图非小啊!而且做事不择手段,甚至可以说是明目张胆、丧心病狂!可不是吗?胆敢用出买凶屠戮县衙这样的手段,还不是丧心病狂是什么!不过是为了完成丞相大人一个吩咐而已,有必要这样跟杀父夺妻之仇一样不共戴天吗?赵旻有些不敢相信,一郡之守会是这样一个愚忠之人,难道说他还有其他的意图隐藏在背后? 赵旻皱眉开口问道:“那陆公子要求你做的事情就是除掉我?” 张豪摇摇头:“非只杀你,而是除掉府内所有人!” 赵旻倒吸一口冷气:好狠毒的手段!果然是破家的县令,灭门的知府么? 这时张豪却开口道:“据小人观察,陆公子的重点并非除掉北海王之上,因为早先小人兄弟已经确定北海王不在府上,而且听他无意中透露,早先所谓先秦宝船的消息也是他故意散布出去的,可见实际目的是要将北海王调离府中。在明知北海王不在府中的情况下,陆公子却仍要小人动手屠府,虽然有意掩饰,但小心还是察觉到他的重点,是要小人找到一本书。” “一本书?什么书”赵旻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没错,据陆公子说,那本书应该在北海王的书房,书名叫做《周颂》。” 此时孟侯忽然插嘴问道:“那陆公子是否还在即墨?” 张豪回道:“应该还在,临走时他说会在小人家后院等待。” 孟侯望向赵旻:“请北海王下令,即刻捉拿陆姓贼人,勿要走脱了主犯!” 赵旻这时其实正在为难,你说你个堂堂太守家公子,不好好的在家呆着,跑这来捣什么乱?自己现在还没打算直接翻脸,抓到了陆家公子反而是个烫手山芋!不过看着孟侯殷切的目光,终究还是咬牙道:“那就有劳先生安排了。” 孟侯匆匆告辞离去,屋内只剩赵旻与张豪二人。赵旻给张豪重新倒上一杯热茶,笑呵呵的问道:“张东家既是受陆太守之托,何以如此轻易就将实情悉数告知于我,还请张东家不吝赐教!” 张豪苦笑道:“小人见那陆太守心术不正,反观北海王自来即墨后,铲除贪官,整顿吏治,开垦荒地,救百姓于水火。小人寻思,自己左右是个死,还不如临死前做点善事,免得死后罪孽深重。” 赵旻也唯有报以苦笑。居然被发好人卡了,而且还是被一个老头发的……说到老头,赵旻突然想起来,“你的那班兄弟都是当年与你一道从泰山下来的?” 说起这个张豪脸上倒回复了几分光彩:“正是,这班老兄弟个个身手不凡,各种奇门遁甲、鸡鸣狗盗无有不全,可惜跟了小人,埋没了他们的才能!” 鸡鸣狗盗也算才能?好吧,从某种程度来说也确实算。赵旻笑眯眯的说道:“如果我能从陆公子那边拿到你们的‘认罪书’,张东家可愿来我府中屈就?”没错,赵旻从刚刚看到一帮四十多的老人翻墙越宅如履平地就动了收降这帮人的想法。邵琦领衔的司闻曹正需要这样身手不凡的奇人异士啊!更妙的是这都是一帮老头,对于专门从事地下工作的司闻曹简直就是绝配:毕竟谁会注意到一帮老头会是密探呢? 张豪瞪大了眼睛,声音中也不免因为激动而有些颤抖:“殿……殿下的意思是,是要宽宥我等?” 赵旻笑着连连摆手:“张东家又没有伤害过我,何来宽宥一说?另外,旻的北海王只是封爵,并非实受王爷,当不得殿下之称,张东家可切勿叫错了,否则让人听到难免参我一个不恭之罪!” 张豪此时已经激动得说不话来,猛然滚落地上磕头不止,赵旻赶紧将他扶起,好言安慰,待他情绪稍稳才命人带他下去休息。张豪走后赵旻想起他说的那本书,赶紧回房一阵翻检,终于在杂物横陈的衣柜底部找到了这本布满灰尘的《周颂》。 此时赵旻正坐在书桌前发呆,书桌上摊放的正是这本被陆家看重的《周颂》。从遗留的记忆碎片中知道,这本书是赵旻的生母夏侯夫人留给赵旻的遗物,不过除此以外再没留下只言片语,也从未提到这本书有何特别之处。赵旻已经把书来来回回翻过两遍了,就是一本普普通通的《周颂》,没看出来有什么特异之处啊? 《周颂》是《诗经》中的一部,即风、雅、颂中的颂。当然这个时代还没有《诗经》这样的说法,时人就称之为《诗》。《周颂》总计也就1447字,共有诗歌三十一篇,讲的主要是古代祭祀的内容。赵旻翻来覆去的查找,没有夹页,书皮也没法拆开,甚至纸张也是用的最常见的西宫纸,薄如蝉翼但洇墨严重,什么白醋蜡笔写字统统不管用,为什么陆旭会不惜使用隐藏多年的杀手锏,强入县衙也要找这么一本毫无特异之处、随处可见的书呢? 正百思不得其解间,孟侯回来复命了。赵旻见他满脸阴沉便知此行必不顺利。果然,孟侯坐下说道:“赶到张氏金铺后院时,那里已经空无一人,想来陆家小子必定另外有人望风,一见事不可为马上逃离,倒也不失壮士断腕的气概。” 赵旻倒丝毫不以为意,不过面上却不敢表现出来,给孟侯倒上一杯香茶,方才开口问道:“可曾找到张东家所说的认罪书?” 孟侯从怀中掏出一张纸:“北海王说的可是此物?” 赵旻接过一看,只见抬头便写着“罪民张豪等跪禀……”,下面还有四五十个密密麻麻的手印,可不正是张豪所求的‘认罪书’?赵旻不禁大喜,这下司闻曹可以顺利扩展,自己的计划也就更有把握了! 赵旻见孟侯还是闷闷不乐,只好劝道:“彼时敌暗我明,数番陷害袭杀皆未成功;如今敌我皆明,我又有猛将强兵在手,便不动如山,他又能奈我何?先生不是曾劝我,要步步为营,发展实力么?为何先生还要如此纠结于此?” 孟侯摇头叹道:“此一时彼一时也!若能抓到陆家子,便能逼陆旭就范,好过始终埋下隐患。可恨却晚了一步!”说完竟一拳砸在案几上,显是气愤已极。 赵旻心中暗道:只是让他就范岂不便宜了他?三番两次害我不说,还要害我身边之人,不把他千刀万剐怎能告慰战死沙场和命丧鱼腹的将士在天之灵?不过看到孟侯的模样,也不宜再劝,只好将桌上的《周颂》取给孟侯:“先生可知此书有何不同?为何竟引得陆旭趋之若鹜?” 孟侯接过书来细细翻上一遍,摇头疑惑道:“与侯往日所读,并无甚不同!”说完又再仔细观摩,半响才仿佛自语般道:“要硬说有所不同,似乎顺序与往日所读的有些差异。你且看这篇《维清》,我记得应该在《烈文》之前,这本却写在《思文》之前。不过这些诗歌本就无分先后,倒也无甚影响。” 赵旻却听得心中一动:顺序变化?莫非这本书是…… 第五十一章 盘点 一觉醒来,神清气爽。自从遇上海盗袭击以来,赵旻很久没有这么踏实的睡过一觉了,在府中大床上睡觉与缩在船舱或者山洞里的感觉确实不可同日而语。赵旻自嘲的笑了笑,或许这就是“家”这个概念的不同之处吧。 赵旻下得床来,伸个懒腰,舒展下筋骨,此时正好有侍从前来禀报:“赵将军、邵曹掾、夏侯大爷二爷、许营尉、章副尉等请见!” “快请他们到前厅稍歇,我随后就到!”看来昨天的消息送到胶州水营,他们都是连夜赶回的,这才一大早就齐齐前来求见了。既然人来得这么齐,趁此机会干脆一起开个会,把近期工作汇一下总,顺便也让大家沟通交流一番。赵旻于是吩咐侍从:“再去将孟先生、眭营尉以及蒋钦蒋壮士一起请到前厅罢。” 当赵旻来到前厅时简直享受到了国宝待遇,众人纷纷围拢上来,各种问候、各种问询根本停不下来,气氛十足的热烈;特别是夏侯氏兄弟,一左一右拉着赵旻问东问西,搞得赵旻连回话的机会都没有。不过说实话赵旻也打心底感到温暖,众人对自己的关怀之意溢于言表,绝非虚情假意可比,赵旻能够感受得到。一时间赵旻只好团团作揖,一个个的依次把诸人请回座位上坐下,这才开口将这几日来的遭遇向众人一一道来。 众人听完唏嘘不已,有的若有所思,有的咬牙切齿,不一而足。邵琦毕竟少年心性最为激动,第一个站起身来,眼中闪动着愤恨的神采:“北海王,此事必是……” 赵旻狠狠地瞪了邵琦一眼,制止了他接下去的话。关于他与陆旭之间的种种,完全清楚来龙去脉的人只有邵琦、孟侯、赵云等寥寥几人,就连许明都不敢说知道得完整;至于其他人虽然多多少少有所了解,但赵旻从未在公开场合谈论过此事,毕竟明面上都是同殿为臣彼此之间的争斗还是保持些低调的好,因此众人私下也不方便打听。 赵旻道:“盗匪猖獗,乃朝廷的悲哀,旻今番虽辱,但毕竟平安归来,此事日后勿要多提,何必徒惹人耻笑!”正好这时候孟侯与眭英并蒋钦步入大厅,赵旻顺势转移话题,笑逐颜开地将三人迎进厅来,对诸人道:“正好借此机会向大家介绍一位豪杰!”说着拉着蒋钦的手向大家介绍:“这位壮士姓蒋名钦,表字公奕,为人雄武壮烈、胆识过人,更兼有勇有谋!这次若非公奕挺身而出救我于危难,恐怕旻今日便无法与诸位相见于此了!”此话既出,众人忙对蒋钦连连致谢,蒋钦也一一回礼不提。 接着赵旻又开言道:“我拟任公奕为中军副尉,不知诸位意下如何?”众人也逐渐习惯了赵旻这种凡事都要与大家商量的习惯语气,加之蒋钦有了前面救驾的功劳铺垫,此事可谓顺理成章,众人焉有不同意之理?当下众人也纷纷点头称善。 待众人再次落座后,赵旻开口道:“这段时间全赖诸公同心戮力,且不轻言放弃,方让诸般事宜井井有条,旻在此谢过诸公!”说完先团团一揖,又接道:“旻久不在即墨,对当下状况不甚了解,还望诸公为旻指教一二。” 孟侯作为文官之首,理所应当地第一顺位起身汇报:“启禀北海王,即墨屯田制建设卓有成效,目前已建好的屯堡屯田有二十九处,在建屯堡屯田九处,预计将在立春前全部完成。共计安排屯民二万四千三百七十七人,编为三千八百户,屯田共计十九万亩;由于屯田中部分为新开荒地,因此至明年秋收时预计能提供粮食三十万石。如今屯田准备中春耕需要的粮种、耕牛均已准备完毕,唯独农具尚有三成左右缺口,缺额一部分委托夏侯大爷对外采购,另一部分由工坊匠师全力赶造,估计春耕前也能全部备齐。” 赵旻心中还是颇有些成就感。这一下子可是让两万多人走上就业岗位啊!放在现代那可是一件了不起的大事!当然,其中有万余人本来就是从程弼那接收来的佃农,现在不过是让他们重操旧业罢了;不过这些人摆脱了家奴身份,而且种出来的粮食由自己统一收购,与之前的奴婢身份相比自然判若云泥!何况还有一万多原本生活无着的流民也在这里获得了新生,这样的功绩让赵旻不禁有些飘然。至于获得粮食的多少赵旻倒没太刻意追求什么,现在又不是战乱年代,粮草并不算紧张,只要有钱全国各地哪里都能买到粮食。 孟侯停顿了一下好让赵旻消化数据后又继续道:“工坊也正在逐步建立之中,但由于屯田工作的重要性,为确保春耕顺利进行,建造资源都优先向天工坊倾斜,因此除了天工坊在日前已经开始投入生产,并开始打造为春耕新式农具之外,酿酒坊和炒茶坊尚在建设之中,未能完工,预计还要二至三月的工期。” 赵旻暗自思忖,孟侯不愧为农业部长啊,自己不在的这段时间肯定是全力督造‘曲辕耧犁’去了,酿酒坊和炒茶坊的延迟也在意料之中。不过这个时代的观念本就是农本位,屯田这样在他们看来利国利民的大好事当然是排在首位;像为商业这样的贱业服务的酿酒坊和炒茶坊建造不受待见也是应有之义。 孟侯汇报完毕退下,夏侯英有些兴奋地起身道:“这段时间商队的主要任务除了采买屯田所需农具之外,另一个重点则是将北海王所酿的新酒推广到各地。从目前情况来看反应相当之热烈,一甑酒最高可以买到五百钱!而目前推广范围还仅限于青州境内,如果推广到酒水需求更加旺盛的幽、并地区,想必价格还要更高上几成!” 赵旻在心里快速心算:一甑酒大约合三斤多一点,而酿造一斤这样的新酒需要栗米十斤,按照粮食每石百钱计算,酿造一甑酒的粮食造价还不到三十钱!加上人工、辅料、器具等,造价怎么也不会超过五十钱,获利何止十倍!而且这批拿出去推广的还是赵旻当初在剧县试制的新酒,无论是酒精含量、口感都还没有达到最佳,还有很大的提升空间! 下首众人闻言也纷纷动容,唯有赵云皱眉插言道:“新酒获利虽丰,云却觉得不宜大肆售卖。” 众人皆愕然,赵旻也茫然问道:“子龙何出此言?” 赵云对赵旻拱手道:“北海王可记得当初曾赐给军中五十斤新酒?” 赵旻点头,这事他倒还记得,当时即墨新定时精简改制,军中许多士卒都有解甲归田之意,而以赵云为首的将官为了鼓励留下从军者,便想出用美酒激励的办法来吸引士卒;知道赵旻的新酒诱惑力强,便从赵旻这讨了五十斤新酒去犒赏军队,不过具体如何奖励法赵旻也不得而知。 赵云继续道:“北海王有所不知,军中竟有好事之徒试验出一种新酒的特别用法,对作战皆有重大意义!” 这一下赵旻更好奇了。白酒还能有什么战略意义?难道是做燃烧弹不成?当下伸手示意赵云继续往下说。 “众所周知,过去作战受伤,士卒大多用盐水裹缚,然而效果并不理想,特别是夏季作战,往往伤者十逝五六;然而军中的新用法发现,如果外伤使用新酒酒液擦拭,伤者恶化者极少,士卒都称之为‘神液’!盖因新酒如此神效,故云建议不将新酒对外售卖,而应作为军备囤积。” 赵旻恍然大悟,这不就是酒精消毒吗?作为二十一世纪的灵魂当然清楚,酒精消毒与盐水消毒的差别,一个是杀死病菌,一个是抑制病菌,自然不可同日而语。不过赵旻还真不清楚这个时代士卒的伤亡率这么高,一旦发生病毒感染就要死一半的人!在赵旻看来简直不可想象!不过现在自己酿造的酒水度数也不过四十多度,与后世的医用酒精相差甚远。 赵旻摆手对赵云说道:“子龙勿须担心,此事不难,外售的不过普通新酒,稍后我会重新酿造一些特别的新酒,效用比你现用的好上百倍!就叫……就叫酒精!”赵旻也懒得想新名字,虽然不清楚医用酒精的制造方法,不过如果只是单纯为了度数,无非就是反复蒸馏提纯而已。或许蒸三五遍蒸不出来,但蒸上十遍、二十遍相信总能弄出来高浓度酒精吧!! 赵云闻言抱拳道:“若如此云便代三千将士谢过北海王大恩!”说完之后想想,干脆也不回座,接着前面的就军士情况进行汇报:“目前即墨军中已经完成改编,新兵补充也基本到位,共分五营;除水营三百五十人远在胶东外,其余陆军均为五百人一营,其中弓弩营、刀盾营和枪兵营各一营,以及单独成训的虎贲营,合计军力二千三百五十八人。” 赵旻点头示意了解了。赵旻知道赵云汇报的还只是常规兵力,其他非常规兵种还有自己的百余亲卫队,以及司闻曹的近两百人,加上张豪投靠来的四十余人,总兵力已经高达三千!这样的兵力配置在整个北海都算得上一股大势力,可惜除了虎贲营之外都是黑户,吃喝拉撒都算在自己头上。为此赵旻还有意给弓弩营安了个即墨县兵的头衔,虽然只有五百人可以吃官饷,总算是聊胜于无吧! 随后夏侯杰又起身汇报了库存财务情况,赵旻也没有认真听,反正大概总数都差不离儿,也不指望靠那点库存过活。赵旻关心的是另一件事。他等众人说得差不多了才开口问道:“因旻不幸身陷贼窟,未能得知胶州湾宝船的收获。诸公谁可为我分说,打捞沉船究竟所获几何?” 第五十二章 鸳鸯阵法 大厅里瞬间有些冷场,气氛顿时变得凝重。赵旻莫名其妙,就问个打捞沉船的结果,怎么大家突然就跟被施了定身法似的一动不动了呢?难道说还有什么难言之隐不成? 还是孟侯率先起身来打破了沉默。他清咳一声,拱手道:“启禀北海王,沉船已经打捞靠岸,目前安置在胶州水营,经辨认,确是先秦宝船无疑。” 赵旻大喜:“既是宝船,船中所载有何宝物?价值几何?” “这个……此船似乎运载的主要以丝帛绢印为主,在海中沉没了近四百年,海水侵蚀严重,因此……近乎于一无所获。” 赵旻呆立当场:费那么大劲捞起来的居然是一无所获?为此自己还差点把命都搭上去,你说我亏心不亏心啊!但那么大艘船除了载货,还有其他的船舱、船员的私人物品、甚至生活用品,至少能算古董吧?赵旻不死心的问道:“除了货品,其他物件没有吗?” 孟侯木然的摇摇头:“没有。所有船舱空空如也,物品全无,或许是早已被人捷足先登,除了船底的压舱石外,值钱的物件早已消失无踪了。” 赵旻都快哭了,央求一般的看着孟侯:“先生,这么大一艘船,费尽辛苦打捞起来,难道就一点收获都没有?” 孟侯垂首道:“也不能说完全没有,这个……至少宝船的体积硕大今所未见,取其龙骨应该可以仿造出超级大舰。还有压舱石上刻的是先秦小篆,应该很有研究价值……” 赵旻有气无力的摆摆手,制止孟侯继续说,他怕再说下去自己真的要吐血了。费尽千辛万苦捞起来的价值就只有一根大木头和几块石头?坑爹也不是这么坑的吧?不过想想也在情理之中,沉船所在的坦岛靠近陆地,海水深度不足七米,数百年时间要说真的无人察觉未免也把世人想得太过单纯了些,肯定早就有人将沉船上值钱的物件搜刮一空,唯独因为沉船本身被卡在石缝中动弹不得因此才无人打捞,否则恐怕留给赵旻的连块石头都不会有。此时赵旻突然想起当初完成的特殊任务‘探索’,如果针对的是打捞沉船的话,当时完成任务时船还在海里飘着,应该不能算竟全功,那么其实任务对象应该是……坦岛洞穴里的军备物资?这么说起来,发现沉船完全就是无心之举,倘来之物嘛!这么一想,赵旻心理平衡多了。于是赵旻呵呵一笑,语气轻松的说道:“钱财皆人之所欲也,不以其道得之,不居也!本来就是意外之财,也算不得甚么。如今即墨发展若阪上走丸,欣欣向荣,这才是我等的根基所在,何须栈恋区区外财?惟望诸公与旻勠力同心,携手并肩,为万民谋福祉,为一方保太平!” 众人轰然应答:“喏!” ※※※※※※※※※※※※※ 众人离开后赵旻回到书房,与之同行的还有邵琦一起。入得房内,邵琦转身关上房门,突然抢前一步跪倒在赵旻身前,泪涌如泉,一边哭一边说:“四爷,阿福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四爷,阿福这几天寝食不安,晚上一闭眼就是噩梦。四爷,能见到你平安回来真是太好了!下次四爷再要出远门说什么也要把阿福带上,阿福再也不愿过这样担惊受怕的日子了!” 赵旻感动之余又有些好笑,轻轻一掌拍在邵琦肩上,佯怒道:“讲什么混话,你四爷我活得好好的,哪需要你来嚎丧!再说你现在也是堂堂曹掾,做此小女儿态也不怕人笑话!” 邵琦起身,还是忍不住抹眼眶,转瞬自己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正因为阿福记得自己身份,才没在大庭广众下号哭,否则在见到四爷那一刻已经难以自抑了。” 赵旻没好气的瞪了邵琦一眼,不过见他委屈心酸的样子也不好过度责备,只得淡淡地说道:“让你搜集的情况如何了?” 见赵旻转问正事,邵琦赶紧敛容道:“已经侦查清楚,并反复确认过,我按四爷的要求做了一份计划书,还请四爷过目。”说着从怀中掏出一卷帛巾递给赵旻。 赵旻接过帛巾细细察看,边看边道:“此事为高度机密,绝不可为人所知!” 邵琦躬身应喏,道:“阿福明白,因此侦查之人都是分散行事,各有指令,无人知晓侦查目的是什么,所有汇总均是我亲手所为,这份计划书也是阿福亲手所写,绝无他人知晓。” 赵旻边看边点头,嘴里说着:“计划做得不错,不过我觉得还可以就细节再修改一下……” ※※※※※※※※※※※※※ 邵琦走后赵旻找来章韩,让他集合亲卫队。很快,亲卫队全员一百五十一人全员到齐,集合在后院的中庭开阔地中,但见一个个鹰扬虎视、雄姿英发。这一百余人全是通过了赵旻设置的体能和技巧考核,各个都可说是身怀绝技,称之为百战精锐也不为过。 赵旻站在阶上,也不说话,就这么静静的扫视这群精锐,每一个被他目光注视到的人都不由自主的努力把背挺得更直,头昂得更高。赵旻扫视了一圈,满意的点点头。这些人才像是真正的职业军人应有的样子,每一个都有一股子傲气。说起这个时代征兵与募兵有什么区别?赵旻认为装备、训练什么的都在其次,最关键的区别就在于精神上。征兵而来的算是职业军人,职业军人的主业就是打仗,因此多少都有些身为军人的荣誉感,而募兵而来的只是为了完成义务,两者在作战时所表现出来的精神和气势可以说是截然不同!因此赵旻认为的军人,除了物质上尽力满足意外,更重要的就是要努力培养他们的荣誉感和自豪感。 赵旻缓缓开口,声音并不大,但保证能让在场的军士听清:“你们都是百中选一甚至千中选一的勇士,今日能站在此处已经足以证明你们的优秀。相信你们自己和家人也会引以为傲,因为在这里,成为亲卫队的一员就象征着你们的出类拔萃。” 众均将闻言不由罢腰板挺得更直了。但见赵旻再次扫视全场:“但是你们真的证明了你们是真正的勇士吗?不,你们不能。你们证明的只是自己别人跑得更快、跳得更高、撑得更久而已,你们并没有在战场上证明自己的价值,证明自己应该比普通战兵多拿数倍饷钱,证明自己可以白得百亩良田而无需劳作。” 说到这赵旻猛的一抬手,声音也渐渐高亢:“能够证明你们价值的只有战斗!只有浴血厮杀战无不胜才能证明你们比别人强,证明自己对得起更高的饷钱更多的田地!唯有奋勇拼杀、每战争先,才当得起精锐二字!” 接着赵旻话锋一转:“而现在,我这里有能够让你们变成真正精锐的训练方法,但是这种训练会很苦,很累,甚至会死人,如果现在有人退出,我不会认为你是懦夫,只不过说明不适合这支精锐之师而已。那么现在,有人打算退出吗?我给大家半柱香的时间考虑!” 赵旻等待了数秒,见无人反应,满意的点点头,才接着道:“很好,既然无人选择退出,那就是说你们都认为自己能够向真正的精锐蜕变,我也不再赘言。我只问一句,你们怕不怕?” 众军士齐声大喝:“不怕!” 赵旻皱眉喝道:“声音太小,我听不见。” “不怕!” “没吃饱饭吗?还是听不见!” “不怕!不怕!不怕!” 如是三遍后赵旻才满意的点点头,向身后一挥手,早有侍从将准备好的数卷帛巾奉上。赵旻接过帛巾,对众军说道:“这套训练方法称为《鸳鸯阵法》,非真正精锐之士不得用。此练法并非用于大战场厮杀,而是用于特殊地形、特殊情形下的作战,你们是我的亲卫,更多承担的并非战阵厮杀,而是去独立完成更加艰巨、甚至看似不可能的任务,因此需要一种适合你们作战方式的战法,而我手中的这套阵法恰恰就是你们最迫切需要的!此练法以十人一阵,称为‘鸳鸯阵’,每阵配大盾手、刀盾手、长枪手、短枪手、大刀手各两名,此阵长短结合、灵活多变,必要之时可变为两才阵。我手里的帛巾上记录了具体操练方法及阵法要点,各什长上前领取。今日之后需勤加操练,十日后进行大比,届时排名最后的一什直接淘汰,倒数第二罚奉三月,倒数第三罚奉一月;同样练阵最为突出的一什全军通报表扬,赏万钱,二者五千钱,三者千钱。你们可听明白了?” 众人齐声大呼:“明白!” 没错,赵旻又无耻的剽窃了戚少保戚继光的鸳鸯阵。他想得明白,自己的亲卫主要职责就是保卫自己安全以及执行一些特殊任务,并至少主要作战方式并非用于战场拼杀,所以普通的训练方法并不适用他们;而鸳鸯阵是戚继光根据山陵沼泽等特殊地形设计的特殊战阵,特别适合狭窄地形、散兵阵型的战斗,简而言之就是小规模的特种部队,赵旻觉得非常适合亲卫队的特点,便取来为己所用。特别是这次遇险,让他发现一个非常不适合大兵团展开作战的特殊地形——船只上的甲班战。现在赵旻相信,如果这种训练方法取得成功,再遇到海盗跳帮作战,保管他来多少死多少! 接下来的事就不是赵旻所需要操心的了,鸳鸯阵所需的武器赵旻已经安排送往营中,帛巾上记载的训练方法简单易懂,还配有图形参照实例,实乃赵旻亲手作品,不用担心亲卫们学不会,只要具体的操练有各将官负责,赵旻只需要关心结果就好。 赵旻让亲卫队解散后让人找来张豪,老人昨夜已经得知‘认罪书’夺回之事,赵旻也当着他的面把‘认罪书’烧毁,因此此时看起来整个人容光焕发,神采奕奕。 赵旻也不绕弯子,笑呵呵的开口道:“张东家麾下奇人异士众多,想必飞檐走壁、妙手空空的人才不会太少吧?” 张豪闻言笑答道:“北海王这话算问着了,老朽这班老兄弟别的不敢说,这眼明手快、穿堂入室的下九流本事可是一应俱全!” 赵旻又接着问道:“那又是否有制造蒙汗药的人才?” 张豪有些诧异的看了赵旻一眼,还是老老实实地回道:“既是在龙蛇混杂的江湖上讨生活,,区区蒙汗药的手法怎能难得倒这般兄弟?不瞒北海王,莫说他人,便是老朽对普通蒙汗药也能配制一二!” 赵旻听罢意味深长的笑着:“如此便好,如此便好!” 第五十三章 有间客栈 夏朝税收分为春、秋两季,通常是由各郡县自行筹集,再统一汇总到州府后解送上京。京中春季赋税截止日期为三月初一,秋季为九月初一,因此每年的正月和七月是各郡县解赋最为繁忙的时期。 即墨县的税粮是汇集往北海郡治剧县,具体的解粮事宜当然无需赵旻操心。说起税粮还真要感谢前任即墨令程弼,当时他为了针对夏侯家的阴谋私下里收购了不少屯粮,结果这下全便宜了接盘的赵旻,让他几乎不费吹灰之力便筹集到足够的粮秣。也幸亏如此,才让赵旻可以腾出手脚来做另一件事情。 赵旻现在最主要的工作是主持春祭。没错,就是在立春过后会进行的各种各样的祭祀、亲耕等传统活动。按照夏朝开国太祖传下来的规矩,每年立春日,需要皇帝亲自主持祭祀仪式,东南西北四处祭天,引领皇族祭祖,带领百官进行春耕仪式等等;赵旻作为代天巡狩北海的皇子,为了避免被风闻奏事的言官参劾,也要在小小的即墨把这些仪式走个遍。虽然不像皇帝那么繁琐,可连续三天的仪式走下来还是把赵旻累个够呛。 此时赵旻刚刚主持完春耕仪式回到书房,洗漱完毕换了身干净衣服,给自己泡上一杯香茗,打算舒舒服服的放松一下。忽然心中一动,脑海中‘主线任务’又有了新的变化: 任务名称:风起 任务期限:一年 任务简介:风从龙、云从虎,大陆风起云涌,乱世不可避免!你必须在一年之内掌握所在郡府的实际控制权,时不我待,努力吧! 任务奖励:200积分 ………… 赵旻顿时睡意全消。200积分!一直以来除了刚获得系统时开业酬宾获得的第一个任务奖励是500积分以外,其余任务最多也就50积分,唯一一个100积分的特殊任务‘探索’还差点把小命给搭进去!按这么推测的话,这突然出现的200积分的任务难度至少是先前的两倍! 不过话说回来,取得所在郡府——也就是北海郡的实际控制权的话,不可避免的会与北海郡守陆旭公开翻脸吧?也好,自己跟陆旭早就势成水火,跟他翻脸本来也是迟早的事,何需如此纠结?既然任务都在逼着自己做掉那个老小子,岂不正好实施准备多日的计划?现在的当务之急便是训练士卒,整饬军备,为今后的翻脸准备好足够的本钱! 正自思索间,门外侍从通报,孟先生求见。 赵旻连忙起身将孟侯迎进书房坐定,再吩咐人奉上香茶。赵旻见孟侯怡然自得的样子,不由笑问道:“先生突然至此,可是有什么喜事要与旻分享?” 孟侯捻须微笑:“北海王果然料事如神。先前北海王所做曲辕耧犁已经打造好一批,日前已投入生产,未曾想效果出乎意料的好,仅仅三日时间,便开垦出七百余亩荒地,这还是只有三分之一屯堡使用曲辕耧犁的结果;如果照此势头来看,秋收之时得粮要比预计翻上一番!” 赵旻也惊喜万分:“先生所言当真?”没想到这东西这么好用,他甚至动了念头是不是要再兑换一个科技产品出来,可惜前次召唤蒋钦以后积分只剩14点,加上刚刚完成的‘破除阴谋’奖励也才64点,距离科技兑换所需的100点还有些差距。 孟侯笑道:“千真万确!全赖北海王匠心独具、巧夺天工,实乃万民之福啊!” 赵旻连忙摆手:“还是先生辛苦,旻不过略尽绵薄之力,若非先生多日操劳,又力主工坊提前完工,屯民哪有今日之福?所以要我说,还得是先生居功至伟才是!” 孟侯抚掌大笑,“当初北海王力邀我出山之时,侯尚心存疑惑;今日观之,北海王雄韬大略,侯理应庆幸当日决定才是!” 赵旻只好在一边赔笑,心中却想:谈什么雄韬大略,如果不把头顶的那块大石搬开,一切不过是镜花水月而已! ※※※※※※※※※※※※※ 正月二十,一支浩浩荡荡、规模无比庞大的车队行走在剧县至青州州府临甾的官道之上。正是寒冬时节,前两日又飘了些雪,道路上泥泞不堪,不时有人畜滑倒,引来一阵呼喊喝骂,就连车队上插的写着“北海郡守陆”、“奉旨御赋”的旗帜也东倒西歪,还飞溅上了许多泥点,看起来凄凉无比。 这支车队正是北海去往青州府的解粮队伍。剧县与州治临甾的距离很近,前后加一起也不过一百二十里,如果抓紧时间一天即至。不过押送粮赋的大车本就笨重不堪,加上道路湿滑,行进速度奇慢,早间从剧县出发,行至申时也不过走了一半的路程。 与一般人的想象不同,夏朝的“赋”和“税”是两种完全不同的东西。税的征收水平其实相当低廉,除了偶尔的战争年代有加税的时候,其余大多维持在三十税一的水平,哪怕再一般的贫民也能轻松缴纳,并且税是属于地方自己的财政收入。至于交给国家的才称之为“赋”,这赋的名目就林林总总不一而足了,有‘算赋’,就是成年人按人头纳赋;有‘口赋’,也就是孩童的人头赋;还有‘更赋’,这是为了免除戊边的劳役而设,另外还有‘户赋’、‘平赋’等等,而纳赋的金额也根据各代的水准而有所不同。比如前面提到过的孝武皇帝时期,由于频繁的对外战争,纳赋水准达到了每年每人近300钱!但即便是纳赋最轻的孝纯皇帝时期,纳赋也有每年每人120钱。本朝的纳赋水平基本稳定在每年每人180钱左右,北海郡人口72万,年纳赋为一亿三千万钱左右,春季上缴一半就有六千五百万钱! 通常来说粮赋的上缴是按照钱七粮三的比例,也就是说按照北海郡的赋税水平,春季粮赋应缴6500万钱,其中4500万是以钱币的形式,另外2000万则是换算成粮食,也有足足20万石,将百余辆大车装的满满当当;相反装载钱币的仅有不到十辆。正常情况下两地相距如此之近,是不需要大规模派遣士兵押运的,但出于某种原因,陆旭安排了整整两千士卒进行押运工作,加上拉车的千余民夫,当真是浩浩荡荡一眼望不到边。可也正因为人数众多,前队后队拖得太长,前后交流不便,反而更进一步拖慢了队伍的行进速度。 眼见天近黄昏,前锋带队的武官看了一眼慢慢吞吞的队伍,叫住身边的副将道:“前面便是浊水,你先带队前行到水边驻扎,我去向公子请示一番。”副将应喏后,武官拨马转身,直往中军飞驰而去。 到得队伍中段,远远望见一顶青萝伞盖,下面一圈人团团簇拥,中间一位华服贵公子坐在一顶无盖软轿上,正自闭目养神。武官驰上前去,跳下马来步行到软轿旁,恭敬的拱手道:“启禀公子,前方即到浊水,末将见天色渐暗,特来请示,今日是否全军抢渡浊水?” 那华服公子正是北海太守陆旭的独子陆闵。只见他也不睁眼,保持半躺的姿势缓缓开口道:“抢渡如何?不抢渡又如何?” 武官赶紧回答:“浊水在与官道相连之处只有一座渡桥,宽不过两丈,仅容一辆大车通过,因此全军只能鱼贯而行,耗时良久,若是全军抢渡,恐怕要到深夜方能通过。末将见天色已晚,思量是否全军暂在河边过夜,待明日天亮再启行程。” 陆闵皱起了眉头,:“我等押运的乃是皇赋,干系重大,岂容得随意耽搁?太守出发时交代过,不论什么原因,路上不得停歇,尔等想要违命么?” 武官急道:“可是夜间渡河,视线不明,车辆摩踵之间恐有损伤……” 陆闵不耐烦的打断武官的话:“些许人员损伤算得什么?不用再说,传我命令,全军抢渡!” 武官只得无奈的应道:“喏”,转身而去。 浊水横贯北海齐国的主要要道之间,自然不可能只有一座桥梁;但从两地直线来说,最近的就是贯穿官道的这座不足两丈的石桥,否则便要向上游绕行七八里路才有另一座桥。全军从一座窄桥渡河可不是开玩笑的,首先要做的就是全军集结,重新点数。你说到一个过一个,先到的先过河?开什么玩笑,这年头可没有电脑统计归类,所有的车辆、民夫都是一一编号对应的,一旦落单便会凌乱不堪,到时候少几个民夫私携粮赋逃走的话,这干系谁担得起?因此现在要做的就是把车队集结在一起,然后依照出发时的次序,一辆车一辆车的依次过河。但数百辆大车,三千余军民,哪是一时能够轻易统一规整得起来的?何况还有数百匹驽马、黄牛,因此整个浊水岸边一时间人嘶马鸣,热闹非凡。 陆闵来到河边,看到河边乱糟糟的景象,心头甚是不耐。不过好在他也明白轻重,不规整好了强行渡河,人马损伤事小,粮赋有损事大。因此也只好耐住性子,强自等待。 正自焦躁间,前锋的那名武官忽然上前,乐呵呵的抱拳对陆闵道:“启禀公子,方才探马来报,河对岸处有间客栈,不如留下些校官在此整顿队伍即可,公子移驾前往对岸客栈稍歇,寻些热食喝杯水酒暖身,总好过在此吹冷风罢?” 陆闵听了心中一喜,心道这家伙还算得懂事,能到屋子里避风当然比在这看这些军汉民夫乱糟糟的整队强过许多,不过想到父亲临走前的嘱咐,还是摇头道:“本公子重责在身,岂可擅离?还是等在此地吧。” 武官闻言知道他动了心,现在只不过是装装样子而已,当即劝道:“公子一片公心,末将佩服!不过此地乃青州腹心,剧县、临甾相距都不过数十里,哪有宵小敢来捻虎须?再说公子不过是去暂歇,寻些吃食,大不了用完餐再来监督不迟!” 陆闵闻听,假做踌躇了一番,终是点头道:“也好,便依你等。但稍后记得提醒于我,用完餐便来监督。” 身边众人均大喜过望,齐声应道:“公子放心,我等必不敢忘!” 众人过得桥来,果见河边耸立着一片孤零零的小院。待走得近了,方见院门外竖着一根旗幡,旗幡孤零零的在风中飘摇,上书四个大字:有间客栈。 第五十四章 我见过你吗? 北海本是青州繁华之地,人口繁多;而齐国郡作为青州州治所在更是无需再提。偏偏在两郡交界之处却是人烟稀少,不得不说是个异数。而这家“有间客栈”恰恰就开在这样一个人迹罕至的地方,更是显得有些不伦不类。 不过再不伦不类,对于赶了一天路,又累又饿的众人来说,能有这么一个歇脚的地方也是无比幸福的一件事。众人走到院前,早有一名伙计笑容满面的上前招呼:“几位客官打尖还是住店?小店别的没有,吃的喝的倒是齐备得紧。” 武官上前笑骂道:“就你这几间破屋子住得下我这许多人?少废话,有什么好吃的好喝的尽管上来,我等吃饱喝足还要赶路!” 那店伙计年龄看来不小,显是成熟稳重的类型,赶紧把众人迎进大厅内,一面招呼其他伙计把马牵到后院去喂料,一面回道:“众位客官可算来着了,小店里吃食虽是粗鄙,却有不少好酒,都是陈年佳酿,这酒远近闻名,一般人可喝不着;小的见众位客官英武不凡,这才拿出来给众位客官品尝,保管众位客官满意就是!” 那武官不屑的撇撇嘴,“你这乡下地方能有什么好酒?无非是骗骗那些无知村夫罢了。去,给我家少爷安排一件上房歇息,吃食弄好了给端到上房里去,我等就在大厅里歇歇便好,动作麻利些!” 那伙计嘴里应着,将众人请到大厅席上坐定,又殷勤地迎上陆闵,说道:“少爷这边请,小的给您带路。” 陆闵拿眼瞟了一下伙计,只在鼻子里哼了一声算作答应,勉强随在伙计的身后上到二楼一间所谓的上房,待到陆闵房内坐定,伙计才躬身离去,顺便还把房门带上。陆闵四处打量一番,只见房内设施陈旧,床褥上还有不知是什么的点点污渍。但不管怎么说,至少屋子里可以遮风挡雨,总比荒郊野外来得强些,只好叹了口气,靠坐在床边。毕竟赶了一天的路,又是娇生惯养的大少爷,几时受过这般苦楚,仅仅是靠坐在床边,竟在不知不觉间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陆闵被一阵咚咚的敲门声惊醒,料想应该是吃喝准备好了,随意往外喊了一声:“端进来放在桌上便是,没事别来打扰本公子!”哪知等了一会儿,门外全无反应,既不见人端来吃食,也不见有所回应,陆闵不禁恼怒起来,撑起身来两步跳到门边,一把拉开房门,嘴里还在嚷嚷:“狗杀才!是要作弄本公子么?” 哪知房门一开,两位青衣少年正立在门口,笑眯眯的盯着陆闵看。左边的那位十五六岁,正是风华正茂,一副浊世佳公子的形貌,偏偏嘴角带着一丝玩世不恭的笑意;右边那位年龄略小,却生的唇红齿白、面如冠玉,未语先笑,可惜眼角流出的却没有半分笑意。 陆闵一见两人,顿时惊得呆住,随即仿佛见了鬼一般叫道:“你们……你们怎的会在此处?你想要做……做什么?” 左边那位佳公子笑盈盈的开口道:“我远在即墨你都能前来问候,来而不往非礼也,怎的你在此间我就不能来看望一番?” 门外二人正是赵旻与邵琦,本来按照邵琦做的计划是无需赵旻亲至的,但赵旻觉得这么解恨的事情自己不能亲至简直就是锦衣夜行,完全不能过瘾,所以不顾邵琦反对也要前来,为此还得悄悄瞒着孟侯,否则必然无法成行。 陆闵瞬间被吓得脸色煞白,说话声音都打着颤:“你们别乱来,你们……我外面可有数千大军,一声令下你便能将你们碎尸万段!” 赵旻自顾自的推门进屋,捡张凳子一屁股坐下,才不紧不慢的说道:“你觉得郡守公子在我手上,那些郡兵敢有异动?” 陆闵脸颊上一抖一抖地颤动,见两人都随意进了屋,对自己似乎毫无防备之心,心说这恐怕是逃离的唯一机会,把牙一咬,突然一个猛扑,直往门口处冲去!就在他刚刚扑出房门的一刹,心中的狂喜还没来得及释放,就觉左大腿上传来一阵剧痛,这股剧痛仿佛一瞬间遍及全身,将身体中的力气也随之抽走,只将憋在喉头的呼喝转成了一声惨厉的呼号“啊~~~!!” 邵琦走上前来,提住陆闵的衣领,像拖死狗一般将陆闵拖回房内,叹了口气,道:“陆公子,你难道没发现这里这么大动静,你楼下那班手下都全无反应吗?难道你天真的以为逃出这间房便能逃出生天?原以为你敢只身潜入即墨,也算得是个人物,没想到却是这般猪脑子。” 这时的陆闵面若死灰,往身下望去,却见大腿上正插着一把短刃,刃首直没入柄,而罪魁祸首正没事人一般坐在桌边观察笑嘻嘻的看着自己。陆闵不由得怒火中烧,嘶声大吼:“尔等可知我现在身负何责?我在押运贡赋!一旦贡赋出了事,尔等也休想逃脱!” 赵旻哭笑不得:“阿福说你是猪脑子,你还真是猪脑子;你押送贡赋出了事,与我何干?难道你认为我会主动到外间去逢人便说是我动手劫走贡赋?或者你认为你还能活着出去到处乱讲?” 陆闵一窒,明白自己在劫难逃了,面上表情逐渐狰狞扭曲,咬牙切齿的骂道:“赵旻!你以为你今日胜了便一了百了?我告诉你,这才开始!异日我父亲必定让你生不如死!哈哈哈!”说着竟状似癫狂的仰头大笑。 赵旻无所谓的耸耸肩:“那我就等着他呗!”说完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挠挠头,对陆闵问道:“说起来,你怎么认得我的?我记得这是咱们第一次见吧?” 陆闵的大笑戛然而止,睁开的双眼似要喷出火一般,愤怒的望着赵旻:“赵旻小儿,何必拿我寻开心!要杀要剐,现在便动手吧!” 赵旻莫名其妙的望他一眼,心说我何须寻你开心?确实是没见过嘛!可惜他却忘了,第一次遇见赵云时在太守门门前仗势欺人的纨绔大少就是眼前这位陆公子,只不过当时的趾高气昂和如今失魂落魄的模样确实算得天差地别,而且那样一个小角色也实在没往心里去,才没认出对方。却让陆闵一口气憋在心里,以为赵旻戏弄于他。当然,即使赵旻知道了也不会在乎就是,他现在关心另一个问题。 赵旻蹲下身来,凑到陆闵面前,从怀里掏出一本薄薄的书册,正是那本陆旭父子求之而不得的《周颂》。赵旻将书递到陆闵面前,问道:“你父子二人千方百计想要得到的就是这本书罢?你若告诉我这本书到底有什么作用,或许我可以考虑放你一条生路。” 陆闵恶狠狠的盯着赵旻,鼻孔里喘着粗气,恨声说道:“想要我告诉你其中内情?哈哈!别做梦了!我唯一可以告诉你的是,只要你身上带着这本书,哪怕躲到天涯海角,也会有人来取你性命!” 赵旻当然能猜到陆闵不会那么轻易告知实情,不过得到证实后还是有些遗憾。从陆闵的话中可以得知这本书里必定有着天大的秘密,不过对于追杀神马的赵旻自己倒无所谓,反正身背青龙纹身的他早已是他人除之而后快的角色了,再多背一个秘密也算不得什么,虱子多了不咬债多了不愁嘛! 这时邵琦在旁边轻声说道:“四爷,咱们得快些,免得夜长梦多!” 赵旻点点头,道:“捆了,拿麻袋把嘴堵上,咱们走!”随后门外进来一个中年大汉,掏出绳索、抹布,动作麻利的把陆闵捆成一个粽子,堵上嘴,往肩上轻松一抗。三人下楼后只见大厅里一片狼藉,横七竖八的躺了一地人,一位四旬老者上前对赵旻略一点头,轻声道:“都是双份麻药,至少昏睡两个时辰,时间上理当无碍。”赵旻点点头,换上一套黑色紧身衣,取出黑布覆面,随后汇合了同样装扮的七八人,一行人带着陆闵出店往河对岸行去。 此时河边的解粮队伍已列好队,百余赋车在领头将官的呼喝下正准备过桥,忽见数名黑衣人押着自家公子过桥而来,不由怔立当场。只见黑衣人中为首的出列沉声喝道:“你们郡守公子现在落在我等手上,我等只欲求财,速速将押运的钱车赶过河来,否则伤了你家公子大家面上须不好看!” 这边押运的将官都是些下级将校,领头的都被药翻在店中,惊闻此言竟俱都面面相觑,一时没了主意,不知所措。 这时那为首的黑衣人一扬手,立时便有押着陆闵的人掏出一把短刃抵住陆闵脖子,手上略一用力,锋利的刃尖便划破陆闵的脖子,流出的鲜血在火光映衬下妖艳夺目,言下之意再不行动便要陆公子血溅当场! 这一下押运的将校慌了神,连忙招呼押着钱车的车夫赶紧把车往桥那头赶,嘴里连声叫着:“好汉勿要动手,勿要动手!我等这就把钱车给好汉送去!”这些将校们也不是傻子,钱赋丢了自有上官顶罪,不一定会波及自身;可如果在这损了公子,现场的诸人可都保不住吃饭的家伙,孰轻孰重一目了然,当然是赶紧把车送去保住公子性命要紧。再说对方人数不多,赶着大车又走不快,只要救回公子再去追捕,说不得反是大功一件。 待到数辆钱车一一过了桥,黑衣众中分出一人上前检查了一番,确认无误后点了点头,一行人押着陆闵慢慢退过桥去。众将校大惊:“好汉,钱车已经给你送去,怎生还不放了公子?” 那为首黑衣人朗声长笑:“现在我等尚未脱险,若是如今放他被你等拿出可如何是好?还请诸位好好守在这里,我等待到脱险之后自回放了你家公子,诸位放心,一个时辰之后必定会见到你家公子的!” 众将校无奈,只好看着黑衣蒙面的一行人缓缓退回对岸,赶着数辆大车,缓缓消失在夜色之中。 第五十五章 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浊水横跨乐安、北海、齐国三郡,西南发于妫山的崇山峻岭之中,东北汇入巨定泽,直至入海;最宽处有二十余丈,最窄处也不下十丈,水势平稳,最是适合船渡。不过这时候正处冬季,虽然河面并未封冻,民间谣传‘正月间,水鬼现’,因此这时节无人愿意行船倒是不争的事实。 然而这一规律今天被打破了,只见茫茫的夜色中,黑沉沉的浊水之上,三艘走舸正排成一条直线,逆水而上,直往妫山而去。 这一行正是赵旻等人,船是从水营调来,为了这一天他已经策划了很久,早在数日前便着手布局,匿名盘下客栈,将船只从胶州湾悄悄开到勃海,再从巨定泽驶入浊水,在岸边等候,一矣得手,立即把车上的钱财转移到船上,现在正驾船往妫山而去。 赵旻立在船头,正冷眼看着被捆成粽子的陆闵,后者也知自己必无幸理,正用愤恨的眼光瞪着赵旻,目光中流露出的恨意,足以融化火山;要不是口中堵着厚厚的抹布,早把污言秽语泼水一般倾倒出来。赵旻丝毫不以为意,淡淡的开口道:“你又何需如此不忿,从你父子三番五次向我下手,便该有一天会反施自身的觉悟;我不怪你们对我心狠手辣,你也勿要怪我使如此下作手段,无非成王败寇,自古如是。”想了想又接道:“不过我好歹也是堂堂皇子,说话便要算数;方才答应你手下说一个时辰后让他们见到你,我也不能言而无信。” 说完拍了拍手,邵琦会意的上前,赵旻用怜悯的眼光再看了陆闵一眼,吁了一口气道:“这便送陆公子上路罢!”说完竟施施然的转身回舱去了。虽说陆闵父子数次对自己下手,现在的陆闵也算是罪有应得,不过赵旻那来自二十一世纪的灵魂仍然有些不忍亲见一个生命的消失,说到底不过是对生命的一种基本尊重;不过赵旻也在渐渐适应这个时代的普世价值观,至少现在只是不忍看,要放在刚刚穿越而来的时候,或许连下手的命令都不忍下达。 邵琦带着诡异的笑容走到陆闵身边,蹲下身来靠近陆闵,用只有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道:“陆公子可能没有想象过钱赋被劫的后果吧?我知道你想说无非四千万钱而已,大不了你们陆家赔过就是;不过如果你家的钱财消失了呢?你家赖以为财源的盐场没有了呢?我家四爷跟我说过,我们下手的原则就是,要么不动手,一动手便要你陆家死无葬身之地!” 陆闵闻言情绪立时激动起来,浑身拼命扭动,脸上涨得通红,嘴里不住发出唔唔的声音,脖子上的青筋也因为激动而根根暴突起来,仿佛条条蛆虫一般狰狞! 邵琦笑了笑,很满意陆闵的表现,再次附耳低语:“四爷还跟我说过,杀人的时候不要废话太多,因为说太多话会给坏人翻盘的机会,但是陆公子你肯定没有这个机会了!”说完右手往前一送,一把短刃从陆闵的左胸直没而入,接下来再左右搅动一下,拔出来时大股的血浆喷溅而出,随着陆闵临死前的扭动,血浆喷得到处都是,把整个船头染得大片大片的殷红,直如开了个染匠铺,只不过这个染匠铺的颜料全是红色而已。 邵琦站起身来,看着躺在血泊中的陆闵渐渐停止抽搐,取过一条白布将手上的血迹缓缓擦拭干净,随手将被血染成红色的白布丢在陆闵的脸上,吩咐左右:“靠到岸边,将尸首扔到岸上,清理痕迹,再把血迹冲洗干净,没得弄脏了船!” 吩咐完后邵琦也弯腰进了船舱,见赵旻正坐在案几边呆呆的出神,上前一步凑到赵旻身边,轻声道:“四爷,解决了,尸体一会儿扔岸上,不会留什么手尾。” 赵旻似乎被声音惊醒才回过神来,仍有些茫然般自语:“解决了就好,解决了就好。”此刻赵旻心中实在说不出是什么感受,明明是对方先欲置自己于死地,自己不过奋起反击,然而杀了陆闵之后却没有丝毫报仇雪恨的快意。即便用死在复甑山的将士、葬身火海的水营士卒作为借口,仍然不能释怀。赵旻摇摇头,现在伤春悲秋毫无意义,既然已经动手,开弓没有回头箭,那就只有在这条道上走到底了! 赵旻看向担忧的望着自己的邵琦,拍了拍美少年削瘦的肩膀,微笑道:“阿福,我记得曾经对你说过,今后还有更多、更重要的事务需要你来帮我;现在你做得非常不错,不过还需要更加努力,因为我们日后的道路会越走越宽广,遇到的敌人也会愈发强大!”说到这,赵旻抬起头来,似乎在给邵琦说又似乎说给自己听:“所以,我们自己要更强大,比任何敌人都强大才行!” 邵琦低眉躬身,声音不大却能听出其中的坚定:“阿福不关心敌人如何强大,阿福只知道紧跟四爷的脚步,只要是四爷要走的路,无论前面挡路的是石头还是敌人,只要四爷一声令下,阿福都会毫不犹豫把他搬开!” 赵旻哑然失笑,这傻孩子还当真忠诚耿直得可爱!不过这也让他阴郁的心情好了很多,不禁拍手笑道:“你已是一方首领,日后要独当一面的,很多时候需要根据形势自行做出判断,或者发布命令,哪能事事听我安排?” 邵琦却只顾低着头,倔强地咬着下唇一言不发。赵旻无奈的笑笑,随后望向东北方向,目光却没有焦距,似乎透过船舱落向远处,嘴里喃喃地说道:“张东家和谮之便都是独力行事,不知他们此行是否顺利……” ※※※※※※※※※※※※※ 云霄楼坐落于剧县城南百花街上,既不是文人雅客驻足留连的清幽之所,也不是达官贵人宴请宾朋的豪贵之地,自恃身份的官绅甚至都不会踏足这条街巷;但楼中却终日门庭若市、人满为患。因为混迹江湖的人都知道,这里是整个剧县、甚至整个北海最大的消息集散地,别处打探不到的消息这里都能打探到,外间难以刺探的情报这里也能弄到,当然前提是你有足够的钱财。 此时二楼角落的一处不起眼的桌子上,正端坐着三名头戴斗笠的汉子,从斗笠沿边的鬓角处已有丝丝银白,对于闯荡江湖的豪客游侠来说,显然年纪有些偏大;不过从他们露在外面肌肉虬结的手臂、以及流露出的彪悍气息来看,分明就是心中都有数条性命的老手,举手投足间隐隐有股血腥味在散发,使得无人敢予小觑。这三名汉子相互之间并不说话,只默默喝茶,似乎在等人的样子。很快,从楼下走上一位与他们相同打扮的第四人,上楼见到三人,也不说话,只是略一点头,另外三人会意,随即结账起身离开。 四人在街巷中穿行,忽而一人拖在最后,忽而两人一组前后行走,忽而四散分开而行,直至下一个街口汇合,显然四人都是反跟踪的老手,如果有人坠在后面,无论如何都会被他们发现。四人在城中各条大街小巷中足足绕行了半个时辰,终于在一条僻静小巷的一处院落门口停下了脚步。其中一人上前三长两短的叩门,旋即大门打开,四人闪身进入屋内。 这是一处寻常的院落,四人进院直入正堂,正堂中正围坐着一圈人,坐在上座的是一位富家翁模样的老者,左首的一人一副账房先生打扮,正手拿一把羽扇轻摇;右首的则是一名身高八尺的中年汉子,不苟言笑,散发出一股有若实质的嗜血气息;其余数人虽都年届不惑,却个个都是一脸狠戻。屋内之人见四人进屋,纷纷站起身来,显然都在等候他们的到来。上首的老者面含笑意的迎向四人,只是语气间却暴露了迫不及待的心情:“老八、老九、刀疤、小顺子,事情可落实好了?” 四人中最后上楼的那位点点头,上前一步,从怀中掏出一卷帛巾递给富家翁,道:“大哥放心,我们四人虽然归隐多年,这吃饭的本事可从未忘记。这数日来多方打探,而且交叉比对过,已经确认银库所在,绝对万无一失!这是花大价钱买来的院内地形图,确保得手后能够顺利撤退。” 老者接过帛巾细细观看一番,叹道:“非是大哥信不过你等,然而此次是我们代表北海王府的第一次任务,怠慢不得;又是北海王亲自反复交代的,万万出不得差错,不得不小心对待!” 原来这名老者正是张豪,而其他人则是他手下的原泰山巨寇。在烧毁‘认罪书’后赵旻将张豪等人编入司闻曹司闻司,任张豪为司从事,并且告知张豪等人,即便他们有所闪失,家小也会得到妥善的安排。既然去了后顾之忧,又有了明面上的身份从此从贼寇一跃而为官身,关键是一把年纪了还能一展所长,张豪手下的这一干悍匪无不心悦诚服,跃跃欲试。此次他们的任务就是毁掉陆旭的秘密银库!没错,不是官仓,而是陆旭私人的秘密银库,赵旻相信陆旭在剧县经营多年,必定有自己的私人积攒,而这些钱财不可能跟府库混为一谈,必定是隐藏在隐秘之处,赵旻的目标就是端掉这个银库,毁掉陆旭的根基所在,让他永无翻身之力! 先前的斗笠大汉沉声道:“大哥应知我四人的本事。为了确认秘密银库所在,老九和顺子在那处宅院外蹲守三日,亲见郡司农曹掾出入五次,郡守府管事出入三次,陆旭亲至一次,绝对错不了!” 张豪闻言大喜:“司农曹专管钱粮收入,还有陆旭亲至,这下必是先生准确无疑!”说完转身问左首的账房:“韩师爷,物资准备情况如何?” 那韩师爷轻摇羽扇,笑答道:“我韩五办事大哥还不放心?五桶猛火油、三箱轰天雷,只多不少!” 张豪点点头,又转向右首的八尺大汉,开口道:“今番由二弟亲自出手,务求一次成功,绝不能犯丁点差池。得手后各自分散出城,若如不幸被擒……” “如若不幸被擒,立时自绝当场!”大汉闷声抢道:“我等皆知此事干系重大,绝不可有活口落在对方手上,行动的诸位兄弟都交待了后事,便是身死当场也绝不会做对不起大哥和王爷的事情!” 张豪望向大汉目光闪动,终于什么也没说,拍拍大汉肩膀:“多年兄弟,若有意外,兄弟的家小张某人自养之!旁的话多说无益,明晚动手,今夜兄弟们一醉方休!” 众人琦琦举杯:“好!一醉方休!” 第五十六章 再毁你根基 都昌县位于剧县东北六十里,溉水和潍水从境内穿行而过,奔流入海。都昌县北部连接勃海莱州湾,这里地势平坦,临海之地是一望无际的滩涂地带,寸草不生,本属于无主的荒芜之地;然而实情并非如此,只见临海的滩涂上被人为划出一块块十丈见方的方格,再用人头大小的石块将边沿团团围住;这样的方格每四个一列,沿着海岸线分布足有十数里之长!这些方格每隔二十个便在旁边建有一间仓库,而在方格以外五百步的位置更是围起一圈栅栏,栅栏内驻扎着数名全副武装的兵士,正用冷冷的目光扫视着外围。可以想见,一旦有外人闯入,等待他的必不会是友善而热情的接待。 这里正是北海郡守陆旭名下的产业,而那些方格则是煮海制盐的盐田。夏朝并没有盐铁专卖制度,但是制盐炼铁却是只有官方允许进行,私人无权进行制盐和炼铁,否则将受到国家的制裁;而官方控制了盐铁的源头后却不禁止私下里买卖,因此实际上官方就是最大的一级批发商,从而从源头上控制了产量和市价。然而只要有利润就会有市场,正如太史公所言:“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夫千乘之王,万家之侯,百室之君,尚犹患贫,而况匹夫编户之民乎!”。虽然这个时空没有太史公,但道理总是相通的,因此各地私下制盐炼铁的不在少数。尤其到了夏恒帝时期,中央控制力度大幅减退,各地实权官吏各自为政、豪族世家掌握了大量土地和人口,这盐铁官采的制度更是名存实亡。 陆旭正是这样背景下的受益者之一。作为在北海郡经营多年的封疆大吏,又拥有辽阔的海疆,煮海制盐尤为方便,不将这种便利转换为实利才叫不可想象;因此陆家联合北海世家,将整个都昌县,甚至包括下密县的一部分都划为自家制盐的地盘之中。其中都昌县更是重中之重,不但是陆家的制盐产业全数集中在这里,而且也是整个北海私制海盐的囤积地,故此在这里安排了重兵布防,惟恐出了纰漏。 现在盐田内正有无数壮丁忙碌着,有的穿着水靠,手持楼耙,踩在齐腰深的冰冷水中,将首层盐田中的海水用力搅拌;有的负责引放,不断将浓稠的盐液引入结晶池,或是将稀释的盐液放回蒸发池;还有的在滩涂上架着巨鼎,不断将半结晶的盐液倒入鼎中,或者将煮干的盐块收集起来装入麻袋。 这些人都是制盐的盐农,或者干脆一点儿说,就是陆家私豢的家奴;这些人或是犯事的囚徒,或者生活无着的流民中招募而来,在大夏帝国属于没有登记的人口,一切生计全赖陆家给予;一日为盐农,终生不得出路,常年辛苦劳作,还要被士卒看管,动辄皮鞭棍棒加身,过着暗无天日的生活。 此时一位年届五旬的老者刚刚搅完一池海盐,直起腰来,把楼耙杵在腰上,打算歇口气。然而他望向海面时发现似乎有一点黑色的影子一闪即逝,老者以为自己眼花了,揉了揉眼睛,再睁大眼睛努力张望,希望能看出一点端倪。此时正是正午时分,刺目的阳光反射在海面上形成点点鳞光,晃得人几乎睁不开眼。待到视线渐渐清晰,终于看清那些所谓的黑点,明明就是远处驶来的数艘挂着黑帆的战船,分明就是海盗船!那老者登时目瞪口呆,一手指向来船的方向,连腰间的楼耙悄然滑入海中都毫无知觉,嘴里只晓得发出“嗬嗬”的声响。 都昌县沿海都是内海,属于登莱水师的驻地,虽然登莱水师总共也就数十条战船,可这边全是贫瘠的滩涂,虽然盐田不少,可大批海盐抢回去,价贱不说,还不易脱手,又占仓位,因此几乎从没有海盗船会深入青州沿海打劫,故此老者看到在这片海域出现海盗船才会这么吃惊。 这时“海盗船”的旗舰之上,一身黑衣蒙面打扮的许明正立在船头,一边用北海王送给他的‘千里眼’往海岸上观察,一边听取身边副官的汇报。 “都昌沿岸分布盐田共计400余亩(今300亩),陆家占其中近七成,全数集中在都昌县境内。都昌县兵将全县500人的部卒都放在这里布防,不过由于海岸线过长,加上兵卒还有日常调动轮休,因此此地实际防守兵力只有200人,分布在五里长的区域内。” 许明闻言冷笑:“愚不可及。如此长的防线才这么点兵力,对付正规军队能有什么作用?顶多就是防止那些愚民闯入海滩而已!” 汇报的副官心中腹诽:本来就是防防老百姓而已,谁知道会有我们这样的虎狼之师闯入?况且还是从海上而来,那就更加防不胜防了!不过面上当然不会表露出来,反而嘴里称赞:“将军英明!”许明的武职现为横海校尉,按照夏制六品武职勉强也可以称为将军了。 舰船渐近,肉眼已可看到岸上的盐农,奇怪的是这些人并没有因为害怕而四散奔逃,仅仅是一群群的聚到仓库边上围成一团,然后再没有多余的行动。既没有去寻求官军的保护,也不逃走,让许明一时也抓不着脑袋。他转过身问身边的副官:“这些盐农怎的都不惊慌逃窜?” 副官也正自疑惑,只有期期艾艾的回道:“或许是震慑于将军的武勇,不敢逃散,怕惹得将军震怒吧?” 许明也就随口一问,盐农的反应并不在他的考量范围内。看看距离差不多了,沉声发令:“打旗号,吩咐全军,准备抢滩!” 随着旗舰上的旗号挥舞,一行七艘走舸、十余艘走马渐渐形成横列的阵型。与走舸在近海下锚停船,士卒纷纷往登陆舟上转乘不同,略小一些的赤马舰由于是平底船,根本不用减速,就这么直直地便往海滩上冲来! 许明这次带来了胶州水营几乎全部的舰船和人员,这些原来的海贼、渔民对于操舟驾船的能力自不必说,便是这种抢滩登陆也是熟练无比!盖因海贼与抢劫海船的海盗不同,他们的主要劫掠对象就是沿海的村庄,因此抢滩正是他们的拿手好戏!仅仅过了不过一炷香的功夫,三百水营将士已经在滩涂上列好了阵势,并且主动往栅栏防线靠近。 一开始由于防线的位置远离海滩,驻守的都昌官兵根本就没发现海上的异常。等到觉察出情况不对时,才有领头的将官赶紧鸣号,一边乱哄哄的集结队伍,一边努力想排出阵型前压。 要知道在这个时代的战争必须依靠阵型,一拥而上是行不通的;盖因这个时代的通讯能力不发达,想要指挥士卒只靠声音又传不远,因此队伍的前进后退全靠旗号指挥。而旗号的针对对象并非单独的士卒,而是一个团队,这数个团队的集合体才汇成一个‘阵型’。所以可以想见,如果失了阵型,就相当于失去指挥,而冷兵器时代战争的伤亡最多的并不是在两阵相接、直接对抗时产生,而是在一方溃坏了阵型,溃逃之时被追击方从身后大肆砍杀,才是一场战争出现主要伤亡的时期。综上所述,可知在一场局部战役之中,阵型是多么重要。 然而许明的队伍却不紧不慢地往前迈步,,在步步逼近到两百步的位置便停下了脚步,好整以暇地看着都昌县兵排兵列阵。等到对面的县兵好容易列好了阵型,在鼓点下开始往这边小跑到不足一百步时,许明才冷冷一挥手,只见前排刀盾兵突然散开,露出身后排列得整整齐齐的两列——弩兵! 没错,为了这次行动,赵旻把所有的强弩都调派给了许明,连自己亲卫都没剩下几把!好在掌管物资的是亲舅舅夏侯杰,要不还真不知道如何向人解释这么多大杀器的去向。 弩兵排成两排,前排半蹲,后排直立,将寒光闪闪的箭头对准了对面跑来的都昌兵,随着一声令下,只听一阵“嗡嗡”的弦响,上百只利箭扑向数十步外的都昌兵!此时都昌兵已经没有了退路,唯有奋勇向前才有可能博一条生路,于是在为首将官的号令下,不到两百的县兵开始加速奔跑,而站在前排的兵士却只有绝望的望向扑面而来的利箭! 与弓箭的覆盖性射击不同,弩箭的杀伤力主要来自于直线杀伤,因此最悲惨的莫过于正面面对弩箭的士卒。再加上这些县兵大多都是枪兵,除了身上薄薄的两档铠几乎再没有能够阻挡弩箭的存在,因此他们的下场可想而知!在劲飞的弩箭与县兵第一次零距离接触时就倒下了五六十人,场间只剩下利箭穿透肌体的撕裂声,以及中箭士卒的惨号! 都昌将官此时已顾不得去管倒下的士卒是死是活,他怒瞪着双目,透出丝丝血红,眼中只有着对面的黑衣蒙面军队,招呼还能站立的袍泽,挥舞手中的长枪,往前继续迈步狂奔!此时距离对手只有不到五十步,敌人似乎近在咫尺,只需要再稍稍努力一下,就能用手中的利刃刺入敌人的身躯,用鲜血来为身后中箭翻滚、生死不知的兄弟报仇雪恨! 然而现实往往是如此叫人绝望!对面的两排弩兵在发射完毕后迅速往两侧散开,后退重新上弦,露出身后的——另外两排弩兵!是的,还是弩兵!寒光闪烁的箭尖仿佛在告诉敌人,刚刚的惨烈,仅仅只是残酷的开始! 赵旻在复甑山寨截获了陆旭送给许独目——呃,就是现在的许明两百把弩机,后来剿灭了准备围捕他的北海死士和郡兵,又缴获了数十把;加上后来零零散散购买和修复损坏的,赵旻手下总共有弩机三百多点,而为了让许明袭击盐场的顺利,给他配备了整整三百把!也就是说整个胶州水营几乎人手一把一石强弩,这样的数量面对不足200人的都昌兵,怎能不让人绝望! 剩下的结局毫无意外,两轮弩箭洗礼后还能站立的都昌兵不足三十人,阵亡者包括都昌的带队将官,幸存者面对三百全副武装的黑衣“海盗”已毫无再战之心。许明对于这样一面倒的屠戮也有些意兴阑珊,剩下的士卒停止了射击,换上刀盾和长枪上前清剿残敌;而都昌兵连象征性的抵抗都懒得做,纷纷缴械投降,被黑衣兵拿绳子绑成一团。 解决了武力威胁,剩下要做的就是毁掉盐场。许明的做法是从海水中挖沟引入盐田,然后将仓库中所有的存盐一股脑的统统扔回灌满了海水的盐田中去。让人意外的是先前的盐农在见到都昌兵战败后不但不逃,反而畏畏缩缩地凑上前来,其中一名年龄较大的长者壮起胆子走到许明身边问道:“这位好汉爷,如果我们帮你毁田,你能把我们都带走吗?” 许明转眼看看露出一副哀求表情的长者,心下颇有些无奈。他当然知道即墨的开发需要人手,这些壮劳力如果真能带回去对屯田也是不小的补充;不过此时毕竟干的是隐秘的大事,不宜节外生枝,因此在略微犹豫后还是摇头拒绝了老者的提议。 一个时辰后,许明一声令下,三百健卒纷纷离岸登船,扬帆出海,只留下布满海滩的狼藉,在夕阳下述说曾经的辉煌。 第五十七章 祸不单行 剧县北海郡守府的书房里,陆旭面色阴沉如水,正听着府中管事汇报昨夜的情形。 管事跪在地上,一身衣衫焦黑,根本不敢看陆旭的脸色,只把脑袋埋在地上,结结巴巴的说道:“昨夜四……四更时分,十余名黑衣蒙面的匪徒闯入密库所在的大院,来人武艺高强,只一个照面就把外间守候的士卒放倒。小人见匪众凶猛,第一时间集齐守卫,挡在密库门前,哪知……哪知那些匪徒恁地狡猾,见我等排好阵势并不强冲,却从外间推来……推来数辆平板车,随后将板车向小人等猛撞过来;小人以为板车是对方掩护之用,便吩咐士卒躲开板车后继续列阵,岂料那些匪众竟纷纷从怀中掏出火折,往小人等身后的板车上扔去,原来板车上装的竟然都是轰天雷和猛火油!一时间爆炸连声,竟将密库整个引得燃了起来!小人虽欲拼死保护密库,奈何爆炸太烈,竟把小人震晕当场,让……让那些匪众趁机逃之夭夭。” 陆旭终于控制不住心头的怒火,上前一脚将管事踹倒在地,骂道:“你个蠢货!爆炸怎的不将你一并炸死!那些匪人最多只知密库所在的院落,怎可能知晓密库在哪间房?要不是你个蠢货把部队集结在房前,他们怎么可能迅速找到密库之所在?你……你怎么不去死!”说完不解气,又在管事身上连踹数脚,直把管事踢得奄奄一息才住了脚。 好容易深吸一口气压住心头的怒火,陆旭恨声问道:“损失统计出了没?” 管事挣扎着爬起来:“暂……暂未统计出,由于今日天气干燥,昨夜又借着东风,因此……因此火势一起就难以控制,至今尚未完全熄灭!” 陆旭险险一口气没提起来。这密库几乎算是他的全部身家,库中存有他这数年来辛苦积攒的近一亿钱,这可是一亿钱啊!陆旭只觉得眼前发黑,他数十年的心血毁于一旦不说,关键是他的大计必定受到致命的打击!说起来陆旭对密库的保护也算是煞费苦心,为了让密库守卫不至于太过显眼,他只保留了一百名忠心耿耿、武艺高强之徒镇守;关键是密库所在的院落距离都衙仅仅一街之隔,一旦密库示警,都衙的近千士卒便能在一炷香的时间内赶到!然后就是这短短的一炷香功夫,竟让对方杀死门卫、引燃火油、随后逃之夭夭! 好歹在一郡之守的位置上待了数年,养气功夫了得,陆旭在最初的爆发过后渐渐冷静下来。他冷冷地扫视一眼趴在地上的管事,喝道:“滚出去!”随后自己转身坐到椅子上,端起手边凉透了的茶水一饮而尽,深深地皱起了眉头。 直接针对自己的全部家财,这明显是绝户之计,效果不啻于捅他一刀,必然是与自己有不共戴天之仇的人士所为。要说自己的仇人,这十数年宦海生涯少说也有数百人之多;但要说有不共戴天的矛盾,加之有足够能力做出这样事情来的,一只手就数得出来。不过自己的身家付之一炬对谁最有好处?不可能是朝中夙敌,那边鞭长莫及;应该也不是刺史府的人,如果是他不可能只对付自己,这不符合他的利益;难道是……一个稚弱的身影跃上心头,陆旭身上莫名的打了个寒颤。可是再怎么说也不过是个十五岁的少年,能有这么深沉的心机和如此狠辣的手段?陆旭不由深深陷入了沉思。 然而很显然,今天并不是陆旭的幸运日,俗话说福无双至祸不单行,今天在陆旭的身上深刻的印证了一回。当然这个印证者不可能有什么好心情,当亲自前来报告都昌盐场被毁的都昌县令一身冷汗的走出陆旭的书房时,陆旭已经处于一种极不稳定的情绪之中。 如果说密库被烧是在陆旭身上狠狠的捅了一刀的话,那都昌盐场被毁就是在伤口之上用烧红的烙铁再插一回。实际上纯粹从价值来说,盐场被毁的经济损失并不算大,至少跟密库的近亿财产无法同日而语。但盐场所损失的更多是无形的价值,按现在的话来讲叫信誉资产!首先是盐场被毁后无法及时交货,将会得罪收货方是毫无疑问的,这对于陆旭的声誉打击非同小可;但这还不是最关键的,毕竟客户可以再培养,最关键的是,都昌的盐场并不只是属于陆旭一个人!虽然其中陆旭占的大头,但实际上出资和操控的都是北海的当地世家豪族,陆旭除了最初的投入和秩序的维护外,日常的管理都是这些世家在管理;而陆旭所能提供的最重要的就是他的身份!这个太守身份能够给合作者和客户信心,关键是能够给合作者安全感!而盐场的被毁恰恰意味着他无法提供足够的安全保障!一旦这些世家豪族抛弃自己,不夸张的说,整个北海郡守府将有一半吏员挂印而去!这样的后果陆旭根本不敢想象! 陆旭这下再也坐不住了,这样的损失可不是单单几句轻描淡写的话语就能解释,他连忙站起身来招呼道:“备马,今日府衙闭门,我要出门访客!” 于是一整日时间就在陆旭不停出入各户世家豪族的大门间流逝,直到深夜,陆旭才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书房,静思这一日来的得失。凭借自己多年的威望和三寸不烂之舌,好说歹说算是稳住了最大的几家世家,他需要静静思考一下接下来的对策。陆旭端起茶盅抿了一口,突然眉头一跳,想起一事,这一日来巨大的打击和忙碌几乎让他乱了方寸,竟没有想到最重要的一环,这一环才是悬在咽喉上的毒刃!陆旭跳起来叫道:“来人,速去追上公子带队的解粮队,叫他们无论如何不得停歇,务必将粮赋送到州府方可歇息!如若路上有任何不妥立时回转,切不可有半分犹豫!让公子切记!” 吩咐完后陆旭却再也无法平静,眉头的青筋不停隐隐跳动,扯得额头生痛,一股强烈的不安始终萦绕心头挥之不去。陆旭在房中枯坐半夜,却毫无睡意,不安的感觉愈发强烈,直到有若实质一般压得他喘不过气来。他终于按捺不住,不顾夜深,跳起来高声叫道:“来人,备马,我要亲自往州府一趟!” 然后就在他刚刚踏出府门的一刻,一支马队犹如黑夜中幽灵一般缓缓而来。马上的骑士皆头缠白幡,骑在马上东倒西歪,直若失了魂儿。关键是陆旭一眼认出,这些人都是随陆闵出征的解粮队将官和陆闵的随从,唯独只有陆闵本人不见踪影!而行在最后是一辆马车,马车后醒目的拉着一副——棺椁! 陆旭在见到马队的一瞬间,仿佛明白了什么:能让这些将官郑重其事的头缠白幡,棺椁中装的什么人显而易见。这一刻,陆旭已经没有了愤怒、悲伤等等情绪,准确的说他已经感受不到任何情绪,因为他已经眼前一黑,一头从马背上栽倒下来! 夜已深沉,北海太守府被一片悲伤的气氛笼罩,整个太守府到处挂起了白幡白布,此时除了后院隐隐传来一阵阵撕心裂肺的啼哭外,府中上下竟无一人敢大声说话! 陆旭一个人坐在正厅中,将所有人都赶出了此间,只剩自己和面前安静的尸体——陆闵。陆旭前半生算得上一帆风顺,在得到时任涿郡太守、现在当朝右丞元胤的赏识之后,几乎算是一帆风顺、平步青云:县丞、县令、郡丞、郡守,几乎两年一迁,如今在这北海郡守的任上已经呆了足足六年!而现在所坐的位置也几乎到了背后没有世家豪族支持的官员的顶点!但他并不知足。想要往上再行一步,或是入主一州,或者是入朝为官。但放眼望去,现今大夏十三州刺史,哪个不是天子的亲信或者皇亲国戚?州刺史没有天子的全力支持根本不用去考虑,那入朝为官呢?去六部里当一个唯唯诺诺的辅官?陆旭对此嗤之以鼻,做惯了土皇帝的人怎么可能再到朝中去受那腌臜气?所以他准备了一个可说是胆大包天的计划!而这个计划需要一整套的基础支撑,于是这数年来他一直在努力准备着。但由于所谋实在太大,需要准备的实在太多太复杂,甚至穷自己一生都不一定有完成的可能,因此自己唯一的儿子陆闵就是这个计划的继承者。 然而今天,一切都结束了。自己唯一的子嗣死了,尸体就静静地躺在面前。这么多年的努力和准备都付诸东流,不管这是谁做的,他都必将为此付出难以想象的代价!陆旭突然仰天狂笑,面目扭曲而狰狞,笑声却说不出的凄切与悲凉! “都完了,一切都完了,我现在什么都不在乎,我只要你们一起,什么蠢货刺史,什么狗屁世家,什么竖子赵旻,我要你们通通给我儿陪葬!” 第五十八章 总结会 两天后,赵旻将截得的4500万钱贡赋埋藏在早已侦查好的妫山的一处隐秘地点,率众绕道朱虚县,日夜兼程赶回了即墨。刚刚回到县衙,还没来得及与张豪和许明会面,就接到一个令他惊愕万分的消息:陆旭起兵造反了!! 赵旻看着对面给他报告消息的孟侯,惊得张大嘴半晌没说出话来。孟侯面沉如水,也迟迟没有开口,两人就这么相对沉默。赵旻是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好,针对陆旭的一系列活动虽然行的是釜底抽薪之策,断了陆旭的生路,可按照他的猜测最多不过是畏罪潜逃,因为拒不纳赋形同谋反,按律应该是诛族之罪,没想到这陆旭竟然胆大包天到敢于铤而走险举兵谋反的境地!而孟侯则是对赵旻的擅自所为有些不满:毕竟赵旻才离开几天陆旭那边就出了这么大事,很自然的会怀疑到赵旻头上,再稍微调查一下这几天的人员、装备调动,以孟侯的智力轻而易举就能猜出发生了什么。 等赵旻好容易回过神来,看见孟侯面色不善,心中一惊,知道自己瞒着孟侯的事情惹他生气了,赶紧恭恭敬敬地稽首而拜:“先生息怒,非旻有意隐瞒先生,实乃此事后果严重,旻不敢让太多人知晓;加之对方势强而自己势弱,若非行险雷霆一击,必不能重创对手,恐反遭其害,才行此下策。先生是老成持重之人,若让先生知晓,必不会同意旻这孟浪之行,故此才不敢对先生以实情相告,还请先生责罚!” 孟侯盯了赵旻半晌,终于还是长叹一声:“非是侯不欲铲除陆旭此獠,前番已与你言说明白,敌强而我弱,当静候时机再行霹雳之事,北海王此番成事倒也罢了,若不成,岂不给他机会名正言顺的对你动手?也罢也罢,事已至此,多说无益,还是好生考虑接下来的形势吧!” 赵旻也不回话,只是连连作揖,倒把孟侯弄得哭笑不得,最终只能说道:“先跟你讲解一下具体情形吧。” “前日陆旭突然封闭城池,全军戒严,随后他亲自登坛发表檄文,由于檄文内容污言秽语不堪入耳,具体行文就不说了,大意是说我大夏暴虐,以至于名不聊生、民心思反;今番揭竿而起,乃是顺应天意,为万民造福祉云云。那陆旭随后大搜全城,剧县内近百世家大族被他一网打尽;接下来正式举旗造反,麾下半数不愿跟随他造反的官吏统统被下在狱中;又自号为天宝大将军,大肆封赏群臣,其下属平寿、都昌、下密三县也跟着他举起叛旗,号称拥兵两万,据四城而立,妄图以此为基地,席卷天下。” 赵旻闻言觉得啼笑皆非,这陆旭疯了吗?就四座城池也敢妄言席卷天下?脑子被门缝给夹了吧!先不说朝廷如何反应,单是青州府的常备州军便有万余人,再加上其他数处郡县,随便一凑怎么也有三五万人吧?就两万人也敢举旗言叛?不过话说回来这老小子的御下能力也算了得,自己刚刚把他逼到绝路,他马上就能扯旗造反,关键是还能控制麾下两万兵丁乖乖听话,就冲这份反应速度和控制能力,也得给他点个赞! 见赵旻兀自思索,孟侯还是忍不住好奇问道:“北海王究竟对陆旭做了什么,竟逼得他不得不做出如此不智的举动?” 赵旻正在思考陆旭的事情,随口答道:“也没什么,无非就是烧了他银库,毁了他盐田,又截了他贡赋,再顺手干掉他儿子而已。”这些作为是赵旻在脑中盘旋思考了一月之久的方案,经常会出现在脑海,此时孟侯问起,不经意就脱口问出了。 孟侯听完倒吸一口凉气,直惊得目瞪口呆,一手指着赵旻说不出话来。半晌才开口道:“原来我只道北海王天纵奇才,却始终过于宽厚,稍显孱弱;没曾想原来也有如此杀伐果决的一面,是侯看走眼了啊!” 赵旻这才回过神来,连连摆手道:“先生误会了,只不过陆旭那厮欺人太甚,旻也是被欺侮得急了才行险一搏,并非旻本意如此!” 哪知孟侯却丝毫没有怪罪的意思:“过去侯以为北海王宅心仁厚,对治下民众而言自然是好事,但对于日后发展而言却未免有些优柔寡断之嫌;今见北海王有如此果决之行,实乃我等属下之福啊!” 赵旻见孟侯误会也懒得分辩,反正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自己该怎样还是怎样,不想再就这个问题深入,将话题转回正途:“先生觉得陆旭反叛之事对我方有何影响?我们当前应当如何应对?呃,对了,前面所述那些事陆旭应当不知是我所为!” 孟侯对此显然早有思考,毫不犹豫的开口道:“陆旭反叛是在北海,而你身为北海王自然不可能袖手旁观,据我猜测很快便会有文书送至,命你前去平叛。” 赵旻倏然一惊:“让我去平叛?” “没错,上意必然如此。不过北海王勿须太过担心,平叛并非你一人之事,要说对此事最上心的还是非青州州府莫属,与我们相比,他们显然要急切许多,到时我们只管跟在平叛主力后面,有便宜就占,硬骨头就让州府军去啃,岂不妙哉?” 说完孟侯拈须微笑,配合上他清俊的面貌,明明就是一副世外高人的模样,哪里能够想象的出他刚刚居然像个市侩的商贾一般在谈论占便宜呢?赵旻低头暗笑不已,这些文人们好像都是一个德行,无论内心如何思虑行事如何隐狠,但外在表现永远都是风度翩翩,卓尔不群,果真当得附庸风雅一说。 既然孟侯说清楚自己没有后顾之忧,赵旻这才放下心事,只觉浑身一阵轻松。其实赵旻所行的皆为弄险,乃一时激愤所为,对后果其实并没有太多考虑;而如今已将实情对孟侯明说,也没有再隐瞒的必要,干脆把邵琦、许明和张豪一并叫来,一起了解此番行动的具体过程。一刻钟后,五人齐聚会客厅,由于邵琦、许明和张豪三人分别作为三支单独行动队伍的实际行动领导者,因此就由三人轮流讲述整个行动的过程。 看着三人分别讲述自己带队经历的情景,赵旻脑中突然冒出一个主意:“前世每一次公司在做完一单项目后都会进行总结会,无论项目成功还是失败,都能从项目进行中研究和分析,肯定成绩,找出问题,得出经验教训,总结规律,从而在下一次的项目中对成功的经验进行复制,对失误的内容予以避免。为什么我不能在这个时空里把这套方法复制过来呢?” 既然想到不如现在就试试,赵旻不等三人全部讲完,突然开口道:“谮之,你作为都昌行动之首,觉得此番行动是否有值得改进或者说提升的空间?” 此时许明刚刚讲述完都昌之行的全部经过,听到赵旻的话不由得一愣,虽然有些摸不着头脑,但主公之令不得不从,只好挠着后脑勺憨憨的笑道:“其实也没啥可说的,行动都挺成功,去时三百零七人,回来也是三百零七人;如果要说有什么不足的话,俺记得在都昌沿海见到大量的盐农,估计不下五千人,备受盐场主压迫,似乎早有逃离那处的想法;如果能够提早得知这个消息,或许可以发动盐农作乱,不但无需耗费如此大的精力,而且还可以收获大量劳作的人手,这样俺们的屯田又可以增加人手了!” “哦?竟有此事?”赵旻倒有几分好奇,不过是试着让许明总结经验,没想到竟引发出盐农的故事,确实有些出乎意料。盐农之事或许在今后可以就此做些文章。不过意外之所以称为意外就是因为具有不可复制性,并不在总结的范围内,因此现在还是应该继续把总结会进行下去。赵旻再次开言诱导:“那在行动物资和人员准备上还有没有提高的空间呢?” 许明想了想道:“俺觉得俺这水营全是水兵,以前在船上作战大多都是采用接舷或者跳帮,除了作战过程中的伤亡,接舷或跳帮时意外落水造成的伤亡也不小。因此俺觉得在水中作战应该多使用远程武器,从这次行动可以看出,远程武器的压制效果相当好,所以俺建议将全营都装备远程武器!”说到这突然瞟了一眼孟侯继续道:“如果弩箭不足的话也可以培养弓手,俺建议在今后的水营操练中加入弓弩训练。” 赵旻哑然失笑,这家伙还真会见风使舵,看来是想到军中弩机不够,所以话锋一转改成弓箭了。不过很好,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于是接下来对张豪和邵琦说道:“谮之的建议非常不错;我希望你二人也能如他一般总结经验,提出建议。” 邵琦和张豪对视一眼,犹豫着点了点头。于是接下来在二人的讲述中都不时带有对行动过程中不足的总结,赵旻也不时的从旁诱导,而孟侯则在一旁饶有兴致的观看,不时若有所思的捻须思索。其实很多事情一旦有人开了头有了示范作用,就会很容易顺理成章的进行下去,毕竟总结会这东西也是经过古今中外多年的智慧积累出来的产物。众人现在只是因为自己的要求而执行,等到日后尝到甜头也许就会自动自觉的把这种行为模式延续下去了。 不过暂时赵旻也只能在自己的这几个嫡系之间采用这种总结会的模式,却不能把这种模式推行到整个军队和行政系统中去。因为赵旻实在不敢肯定这种方式能不能为那些骄兵悍将所接受,要知道赵旻在下层士兵中所受到的拥戴程度算不得太高。盖因构成赵旻军队体系的主力来自于剿灭的山贼和投降的郡兵,除了后期在即墨吸收的流民是带着对北海王的崇敬和安排家小的感激加入军队之外,其他将士所服膺的其实更多的是赵云等将领的武勇,而非北海王的威望,因此贸然采用部卒并不熟悉的方式可能会适得其反。至于行政系统……指望一群遵循孔孟之道的文人轻易接受不在圣贤书中的模式,无异于缘木求鱼。不过不要紧,优秀的制度不管怎样都会发光,赵旻相信这个总结会的模式只要假以时日,当所有人都意识到它的好处时,在全体范围内使用必定是一件水到渠成之事。何况还有自己会在一边诱导推动呢? 就在会客厅内气氛热烈渐入佳境之时,门外忽有侍从禀报:“州府有加急文书到了!” 第五十九章 霹雳砲 “大夏恭德皇帝任监察院青州部刺史敇北海王并即墨县令……今有谋逆陆贼旭欲兴风雨枉天子之信任于言狩置百姓之疾苦于不顾……涉四县之地带甲过万……念北海王深得民心众孚所望特授蓬莱护军……统胶东挺县壮武夷安数县之众……会师与剧县……方不负天子之重望也!” 赵旻看着眼前的公文只觉得脑门生痛,这古代的文书跟今文大不一样,讲究行文工整对称,念起来咬文嚼字不说还通篇都没有标点符号!好在这还是上级官吏写给下属的行文格式,虽然因为自己是北海王所以行文之间言语较为客气,但毕竟是下行文,内容还是基本秉承了有事说事的风格;如果是写给上级的上行文,可能满篇有一半都是华丽的辞藻堆砌,往往将要表达的内容隐藏在骈文修辞之中,想弄明白对方到底要说什么还真需要一点本事。 赵旻前世并非文科专业,好在这篇公文统共只有数百字,连猜带蒙还是能把大概意思弄明白。这篇公文大致意思说的是给了赵旻一个蓬莱护军的职位,让赵旻统领北海东部数县的兵力平叛,争取拿下下密、都昌、平寿这三个剧县东部的城市,然后与青州府的大军汇合在剧县城下,共同剿灭叛军。这篇公文的送发对象除了赵旻之外还有即墨县令,由于即墨县令一职暂缺,因此随文还附了一纸即墨县令的任命书,同意由赵旻推荐的胡珍担任即墨县令。 赵旻不由在心中暗自腹诽:推荐胡珍为令的上书早在一个月前就送达州府了,然而一直迟迟没有回音,让赵旻以为州府另有打算;结果现在北海发生陆旭叛乱,过了才多长时日?任命文书立刻就送达了!这也让他对这群官吏的现实有了更深一层的认识。 赵旻将文书递给身边的孟侯,开口道:“先生怎么看?” 孟侯一脸的云淡风轻,瞟了两眼文书后回答道:“情理之中,意料之外。” 赵旻见孟侯表情淡定,想必是胸有成竹,不由也放心不少,“愿闻其详。” “青州州府军位于剧县以西,而随陆旭叛乱的下密、都昌、平寿三县均在剧县以东,州府军想要进攻陆旭就必须先拿下剧县;但剧县身为北海郡治,城高墙厚,轻易间必不可下,这时东部三县就会成为陆旭的大后方,源源不断的为他提供兵员、粮秣;而这种情况恰恰是州府最不愿意看到的结果,因为这就会演变成两军的消耗战,旷日持久不说,还会严重影响今上对青州府能力的评价;在这种情况下,州府必然会想到由北海东部诸县发兵攻打三县,剿灭陆旭的后方。” 说到这孟侯捻了捻胡须接道:“而在北海东部诸县中,缺乏一个具有统治性地位、能够服众的人物带领,州府显然不愿见到东部诸县各自为战最终被陆旭各个击破的局面出现,因此……” “因此就让我来当这个统帅?” “正是如此!” 赵旻摸摸鼻子,“那敢问先生当这个统帅有何利弊?” “若是担任这个统帅自然可以提高北海王在北海的声望,此利一也;州府临时授了蓬莱护军一职,即授北海王拜将之权,虽是临时授予,但事后这些所拜将位大多可以保留下来,此利二也;至于弊嘛,一旦失败当然对声望也有所打击;不过仅凭陆旭三县之力对抗北海东部数县,几近有败无胜之局,至不济北海王可以拒城而守,总不可能那陆旭还有余力来攻打县城吧?所以说,接受这份敕令乃是有利无害之举!” 听到这赵旻心下释然,既然没坏处那就接了这个任务吧。当下对孟侯拱手道:“多谢先生为旻解惑。还要有劳先生对出军的事宜做些准备,明日一早在大堂召开军议。” 孟侯告辞离去后赵旻突然想到一件事:刚刚孟侯说到声望,而自己自从勃海回归后一直忙于对付陆旭的事情,也没来得及看看自己现在的名望值有多少了,现在即将开始战争模式,说不定可以在战前临时抱抱佛脚,增加点威慑性呢! 赵旻将意识沉入到脑海之中,还没有进入名望系统,突然发现面前有一条刚刚忽略的消息:您在军政系统中采用模式创新,潜力得到激发,您的政治+5! 赵旻不由心中一乐,这是系统认可了自己的总结会模式了?原来还可以这样啊!岂不是只要自己将后世的一些成熟经验应用到现在,那属性将会蹭蹭的往上涨?虽然迄今为止也没发现属性值对自己有什么影响,不过至少也没坏处不是?最低限度看上去也要顺眼很多嘛!仔细算算,观看赵云与章韩比武武力增加了5点,然后习得技能‘投掷LV1’又给加了5点;然后在无名海岛上为了救渚蒹葭豪气迸发进入莫名状态智力加了5点,这会开发一个总结会政治又加了5点,不知不觉这些意外增加的都有20点属性值了。而自己要完成‘琢玉成器’的任务所需的属性点是多少?79点!一下子已经完成了四分之一!而且这才用了一个月的时间,也就是说完成这个任务其实远没有想象的那么复杂?看来过去是白担心了一场。 赵旻没有在这条信息上过多耽误,直接进入名望系统查看,自己的名望值又增加了87点。而与前次不同,现在看到的名望值显示为87/376,看起来这分隔符后面就是名望总值的意思,因为前次兑换积分花了289点,加起来正好376。虽然不知道总值有什么用,但系统提示里有一句“名望系统的其他作用请自行摸索”,这让赵旻对这个系统还是有些期待。 现在剩余的积分又有了64点,加上这87点名望兑换成积分的话超过100点,又可以尝试一下‘科技兑换’了。话说如果真如孟侯所说,这次出征能够大量赢取声望的话,现在这点积分还真没什么保留的价值。好吧,不如就再次兑换一套科技,看看能不能给这次出征之旅搏一个开门红吧! 赵旻当即进入名望系统的第一个兑换栏,用名望值兑换了36点积分,刚好凑够100点,接着点进“奖励系统”中的‘科技兑换’一栏,等待系统提示“本次兑换将消耗积分100,请确认是否兑换”出现后,迫不及待的选择确认,然后眼巴巴的望向转动的轮盘。虽然这样类似的抽奖已经经历过很多次了,但每一次的期待值却是不降反增,那种紧张的感觉也没有随着抽奖次数的增多而有所缓解。终于,白色的小球随着轮盘转速的减缓而渐渐停止了跳动,最终停留在红色的“17”上面。赵旻心中一喜:红色,那就是军用咯?哈哈,也是啊,本来民用军用就是一样一半,没理由上次抽到民用这次抽不到军用嘛!紧接着,系统提示出现:恭喜你获得‘霹雳砲’制造图纸一份。 ‘霹雳砲?!’赵旻先是一呆,随后狂喜!真是想什么来什么啊!知道自己要去攻城就把攻城的大杀器给送来了,真是天助我也!霹雳车是什么对三国演义稍有了解的人应该都有所知,在官渡之战中曹军就是依靠刘晔督造的霹雳车大破袁军的土山抛射阵,从而一举扭转不利的局面。而这‘霹雳砲’岂不是比霹雳车更加牛逼的存在? 赵旻赶紧看下手中的‘霹雳砲’图纸。这是一份与前次抽到的‘曲辕耧犁’几乎一样的皮质图纸,同样图文并茂,同样老少咸宜,不过看完内容的赵旻却有些失望。这‘霹雳砲’的简介是这么写的: 霹雳砲:由战车改装而成,于车上置机枢,利用杠杆原理抛投石弾,因声如雷霆,故号霹雳砲。再看图纸设计,就是一辆两丈有余的战车上面装了一个支架,一根长长的吊臂向后延伸,顶端有一个五尺大小的圆形皮兜;作战时将石弾装载在皮兜中,将吊臂下拉,然后利用吊臂本身的弹性将石弾抛投而出。所抛投的石弾仅有人头大小,而且标尺、准星什么的一概都没有,只需要两个人就能操作,这与赵旻想象中的巨人一般投石机有着巨大的差异!好在因为基座是战车模样,因此在行军上倒是一点都不用担心拖后腿。 其实三国时期的投石车在真实历史上相当简陋,因为中国自古就是中央集权国家,攻城战所攻的城墙跟西方的城堡式建筑有很大差异,投石车在使用实效上还不如云梯或者攻城槌好用,因此历朝历代都没有把投石车作为军事重点项目,就连曹操这么善用发石车的人物也不过就是在官渡之战使用,以及后来司马懿在攻辽东时用过,与西方动不动就是城堡攻防战,从而进化出配重式投石车甚至绞盘式投石车不可同日而语。 不过虽然略有失望,但在这个时代至少还是具有领先优势,所以没什么可说的,还是老规矩,赵旻找出他的尺笔,开始再一次将古代版“玩具说明书”绘制分解详图,时隔多年后又一次体验画图狗的生涯。 第六十章 军议 次日清晨,赵旻神清气爽的来到前厅,此时堂下所有人员均已到齐。 赵旻扫视一眼,堂下按照文武分坐两侧。右侧所坐的是武将,以赵云为首,其下依次是眭英、许明、蒋钦、章韩;左侧则是文臣的座位,孟侯坐在上首位置,接下来依次是胡珍、邵琦,夏侯英、夏侯杰兄弟,以及坐在最下面陈真。没错,就是俘虏多日一直没有投降的前北海郡守府的前任长史——陈真;昨夜赵旻将陆旭反叛的消息告知陈真,并与之促膝长谈,最终陈真长叹一声,表示愿意拨乱反正,归为赵旻麾下。赵旻心下其实也唏嘘不已,这陈真对陆旭也算得仁至义尽,只不过如今反叛朝廷,为天下仁人志士所不容,此时归顺赵旻也算是唯一的出路了。赵旻将他安排给孟侯的政务中心当助手,孟侯那边因为屯田和工坊的事情忙得不可开交,陈真原来既然是郡守府长史,这些政务的工作自然是熟悉无比,过去正好可以给孟侯分担一部分重担。 见大家都已到齐,赵旻轻咳一声,率先开言道:“诸公想必已知陆旭叛乱,州府要求旻以北海王名义统领北海东部诸县,共讨逆贼一事。今日旻邀请诸公来此,便是想问问诸公的意见。” 只见众人都端坐不动,目不斜视,赵旻笑了笑,明白众人的想法。按照正常情况下应该是上位者给出战略方向,就此询问下属的看法,随后下属再就问题进行分析、建言等;像赵旻这样上来就明说我是来咨询的可算是绝无仅有。平日里私下说说倒没什么打紧,今日这种正式的议事场合也敢随意接话,那就是不知好歹,不懂为下之道了。真要有人敢如此的话,先不说赵旻有没有意见,周围的同僚也会心生鄙夷,严重的甚至影响到同僚之间的关系,毕竟独弦哀歌的人是不会有人喜欢的。 见众人都不开口,赵旻只好自己扮演好会议主持人的角色:“邵曹掾,你先将情况给大家介绍一下。” “喏”邵琦拱手起身,清了清嗓子,道:“随陆旭叛乱之地除剧县外,尚有平寿、都昌、下密三县,以及三县下属所有军政成员。根据现有资料分析,陆旭占据剧县,共有军力约一万人,其中包含剧县五千原有的郡府兵,以及今年戊边换防的三千戊卒,加上剧县的都尉府、狱卒、门丁等;其余三县县兵各有1000人,以及各县警卫力量500人,总军力应该在15000左右。但这均是按照未反叛时现有兵力推断,不排除战时临时征召军队的可能性,因此我们应该按照对方总军力20000~30000人考虑。” 邵琦歇了一口气继续道:“我军的兵力总数在三千人上下,但需要安排留守军力,因此按照能出征的军士2500人考虑。另外北海东部共有七县,总体情况相差不大,按照每县可出征兵力500人计算,七县共计3500人,合计军力6000人。” 赵旻点头示意了解,接下来转向其他人:“诸公可各抒己见,出征之事关乎北海数十万军民的性命,还望诸公不吝赐教!”说着竟向众人团团一揖。 众人忙起身还礼,连称不敢,主公都已经这样说了,再矜持就是有些不知好歹了。还是夏侯杰首先开口:“杰以为现在当务之急是以北海王的身份向东部诸县发布赦令,要求各县克日将兵力集结于即墨,以备出征。” 赵旻点头应是,道:“那就有劳二舅代为行文,请各县派出不少人500人的队伍,于两日内在即墨大营汇合,逾期按军法从事!”夏侯杰现在是即墨县的县丞,本来就是主管文书事,由他来给各县发赦文,正是在合适不过的事。 接下来夏侯英也起身拱手道:“大军出征在即,常言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我军乃是应召平叛,这出征的钱粮却不应由我军开支,因此应该向州府上表,我军或可暂时垫支粮秣,但待到会师剧县之时,还需州府将应有的钱粮归还我军。” 赵旻听得满头冷汗,这大舅不愧是商人出身,还没开打就先把成本核算好,绝对不做亏本买卖。其实按照夏制,军队出征期间,部队的粮草支援应该由行军所至的地方郡县提供,但现在整个北海都一分为二了,各县已经没有了统一的行政指挥,而赵旻出征又是属于北海内战,根本没有所谓的行军所在郡县一说,故此伸手向唯一的上级行政单位青州州府要钱粮也是说得过去的。不过这么直接找上级要钱真的好吗?不对,我本来在北海就是过客,北海王爵又跟郡县系统风牛马不相及,何必关心州府的态度!想到这赵旻对夏侯杰道:“大舅言之有理,北海郡之乱是因陆旭而起,应是青州府治下不严,钱粮正该由州府支出,那就有劳二舅再上表州府,言说东部诸县刚上了贡赋,钱粮紧缺,请州府支援。” 夏侯杰点头应下。这时赵云出列道:“方才邵曹掾所言我军出征军力在2500人上下,然云以为,我军成军时日尚短,训练不足,战力低下,将未曾经过艰苦训练的士卒拉上战场不但是对士卒生命的不负责任,严重的甚至有可能导致我军的失败。因此云建议本次出征士卒为500虎贲营以及原来500北海郡兵即可。” 这下赵旻有点头疼了,出兵打仗当然人数是多多益善,但赵云说的也有道理,军营的操练他也经常去看,知道现在山贼为主力的队伍虽然一直在刻苦训练,但毕竟时间太短,还有很多士卒至今还分不清旗帜号令,这样的士卒一旦上了战场,看不懂号令事小,因为胡乱行动导致全军指挥失灵事大,严重的甚至有可能造成全军溃败!这样的失误没人能承受得起。不过1000人的队伍也太过寒酸了些,最怕的是因为人手不足根本镇不住其余七县的人马!赵旻无奈,只好把求助的眼光投向孟侯。 孟侯本是老神在在的一言不发,见了赵旻求助的眼神,只好无奈的起身道:“侯与子龙将军倒有些不同意见。现在的军队构成大家也清楚,无非是正规军加山贼降卒加流民的结合,其中正规军便如子龙将军所言可以出征,但山贼降卒与招募的流民却应当有所区分;山贼降卒是因为不分号令导致战力不足,侯也赞成让他们留守加强训练;但新征召的士卒如果不带他们上战场,没有见过血的士兵永远不可能成为铁血之师。此番出征我军的任务只是对付三个县城,敌方的战斗力也与我方不过伯仲之间,而敌方主力自有州府军应付,因此侯以为此行正是锻炼队伍的大好机会,一旦错过将大大延缓新兵战力的成型时间,还请子龙将军明鉴。” 赵旻一想,也对啊!山贼们都是见过血的悍匪,所缺的只是训练而已,但新招的流民不同,他们才是真正的一张白纸,如果不趁这个相对比较轻松的战争任务刷刷经验值的话确实会缺少真正铁血军人应有的气魄!孟侯还漏掉一部分人没讲,这些人就是从原即墨令程弼那里招降的家仆,这些人其实也是孔武有力的士卒,正应该送上战场见见血磨炼一番。当然孟侯可能是有意没说,毕竟当初给上级汇报程弼事件的时候是隐瞒掉绝大多数的收获的,在场的虽然基本都算自己人,但毕竟是公开的正式场合,也确实不适宜自曝家底。 赵旻将希冀的眼光投向赵云,赵云低头思索一番后道:“孟先生所言确是正理,是云思虑不周,便依先生所言罢!”赵旻大喜,想想自己当初冒雪请孟侯出山真是太英明了!每每在关键时刻总能一言击中重点,让赵旻省却了许多麻烦。可惜名将召唤两次都是武将,不知道如果召来一位智者会是怎样一番情景?赵旻不由又心生憧憬起来。 正在此时坐在下首一直一言不发的陈真突然开言道:“真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赵旻讶然,随后一喜,陈真愿意开口就意味着开始倾力相助了嘛!当下微笑着单手做了个请的姿势:“旻虽顽劣,但在北海王辖下向来都是畅所欲言,贵之无需多虑,有什么话但说便是!” 陈真拱了拱手,道:“据真所知,下密、平寿、都昌三县县令均是陆大……陆旭之心腹,但三县其下之人并非全数心甘情愿跟着逆贼作乱,若能使一能言善辩之士前往游说,或能使其倒戈反正,如此三县可不战而下。虽然此事成功几率不大,但总要试上一试才是,总好过将士枉死,靡费钱粮的好。” 赵旻大喜,喜的不是陈真的计策,而是陈真真心为自己着想的态度,当即对陈真一揖,“贵之心怀百姓,怜惜将士,旻钦佩不已。一事不烦二主,既如此就有劳贵之往三县走上一趟,成功与否倒在其次,最要紧是注意自身安全!” 陈真心中感动,跪倒在地行拜服大礼:“多谢北海王厚爱,真必不辱使命!” 赵旻赶紧上前将陈真搀扶起来道;:“诸公皆国家栋梁,旻之肱股。今日借此机会,旻便干脆与诸公明言,无论身处何境,但愿诸公爱惜自身,保全有用之躯,哪怕委身投敌也无妨,切不可轻言殒身。切记!切记!” 这话赵旻发自肺腑,对生命的尊重贯穿了他的思维境界,他绝不愿看到哪个人动不动就以身殉国。当然他对那些敢于以死明志的人还是心存敬佩,但不代表他真的能够接受这样的事发生在自己身边,因此他借这个机会将心中的话说了出来。众人皆一时之杰,当然也能感受到赵旻的真心实意,尽皆感动不已,这便是得遇明主的感觉,一时间屋子里众人纷纷跪倒在地。赵旻赶紧将众人一一扶起,场间顿时主从相得,气氛融洽不已。 接下来众人又商讨了一些出征的时间、物资的准备等议题,赵旻看看需要讨论的事情差不多了,当即起身道:“如此便定于三日后在校场誓师,全军出征,还望诸公勠力同心,共讨陆逆!” 第六十一章 组合技 这两天赵旻很忙,非常忙,忙着接待一批又一批的访客。正如孟侯给他分析的那样,他被授了护军的消息一旦传开,所受待遇与之前大不相同。 赵旻在即墨已有近三个月了,但即使取得了县衙的实际控制权后,仍然没有多少世家表达出主动投靠的意图,无非也就是不痛不痒的拜访一番,却闭口不谈其他。而如今则大不一样,哪怕只是个临时的护军之职,也架不住人们攀附的热情,地方的官绅、世家以及东部各县的代表相继来访。或许也不能说叫攀附,能握数代传承的世家掌控者哪个不是人精,北海王授权已经释放出明显的信号,这时候如果再不试图表现出热情,有可能以后连表演的机会都没有了。赵旻当然不至于因为他人没有纳头便拜这么可笑的理由就迁怒于人,不过世情如此,即使他不这么想其他人也会这么认为,毕竟彼此考虑问题的角度不同,表现出的行为也就有了差异。赵旻现在最感郁闷的是,虽然拜访者络绎不绝,但自己的名望值并未如想象一般蹭蹭上涨,两日来增加不过9点,与过去正常增长速度完全没有区别。不过转念一想,关于名望值的介绍中“在民众中获得全心拥戴时将会获取名望值”,赵旻才恍然大悟,看来必须要取得对方效忠才能获得名望值,而非自己以为的表面的顺从就可以获得,这‘名望’与‘声望’还是有很大的区别,原来是自己太过想当然了。 好容易送走今天最后一批访客,,赵旻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转身走回书房,端起案几上的茶盅正要往嘴边送,这时突然心有所感,随之将意识沉入系统,果然见‘常规任务’中又刷新出新的任务: 任务名称:战争洗礼 任务期限:三月 任务简介:洗尽铅华,你终于蜕变成为一方首领。但没有经历过战争洗礼的势力注定不会稳固!你必须在三月之内赢得至少一场参战人数不低于2000人的战役胜利,该任务可随时结算。 任务奖励:50积分 ………… 看来这是一个跟剿灭贼寇的‘小试身手’一样的不设上限的任务。上次‘小试身手’任务因为剿灭了三支盗贼而获得了45点积分,而这一次任务的单场战斗就有50点积分奖励,岂不又是一个难得的刷积分机遇?这样的任务如果有可能的话一定要尽力把握住,至少要能够弥补民望值获得不足的差距才行。 赵旻再查看一下民望系统,目前的民望值还剩刚好60点,使用民望值的话不管想开启哪个奖励的升级都不够。呃……技能升级倒是够,不过技能抽奖那令人蛋疼的超低几率让赵旻万分不想去碰,上次运气爆棚抽到的技能虽好,但赵旻并不相信自己能有再一次的好运。说到技能,赵旻每天锻炼时都抽出小半个时辰练习飞刀,现在“投掷LV1”的熟练度已经涨到接近三分之一的位置,不过照这个速度要练满还早,现在完全不用着急考虑升级的事情。 再查看一下任务系统,现在挂在自己身上的任务加上新刷新的共有三个,分别是一个主线任务‘风起’,两个常规任务‘琢玉成器’和‘战争洗礼’,奖励积分都不算低,不过同样都属于比较耗费时日的任务。不过凑巧的是这三个任务的奖励积分都至少是50的倍数,而奖励中除了技能抽奖外也都是50的倍数,现在名望值里刚好60点,多出来的10点岂不是暂时派不上用场?这是老天爷都逼着自己再抽一次技能的节奏啊!好吧,天予不取必受其咎,既然天意让我再抽一次那就只好恭敬不如从命了,哈哈! 赵旻下意识的搓搓手,有些紧张的舔舔舌头,用意识握住老虎机的拉杆。熟悉的系统提示浮现“本次摇奖将消耗积分10点,请确认是否摇奖”,赵旻闭目祈祷两秒,点下了确定。只见老虎机屏幕上的三个图框飞速转动,赵旻的心跳也随之七上八下。渐渐转动变缓,第一个图框停止下来。‘苹果’!赵旻表示淡定,希望本来就无所谓有也无所谓无;第二个图框,还是‘苹果’!赵旻表示淡定不能,要是第二个图案不同也就罢了,但连续两个相同就等于中奖的概率增加了六分之一啊!随着第三个图框的逐渐静止,赵旻的心也几乎跳到了嗓子眼!……‘苹果’,还是‘苹果’!赵旻揉了揉眼睛,真真切切的三个‘苹果’!欧耶! 水果代表了所谓的‘辅助技能’,有过上一次的摇奖经历,赵旻对出现什么样的技能名称已经有了足够的心理准备。点开摇奖奖励,一个对话框浮现: “请选择你需要的辅助技能” “1、疾跑LV1 2、冲撞LV1 3、跳跃LV1 4、泅渡LV1 5、潜行LV1 6、蛮力LV1” 哈!果然与预料的差不多,虽然不知道具体功效,但这朴实无华的取名风格与战斗技能真是如出一辙。既然要选择,当然是选择能对此番出征产生助力的,像‘泅渡’这样明显带有水战风格的肯定是选择无视了。‘冲撞’和‘蛮力’听名字就知道是那些力士们干的事情,自己身为主帅怎么可能去与人角力?同理,‘潜行’最适合的应该是侦骑、哨探之类的本职工作,主帅同样不可能以身犯险,所以这三项都PASS掉。剩下的只有‘疾跑’和‘跳跃’两项。从名字上判断两项无疑一个是跑得快一个是跳得高,身为主帅嘛,成天蹦蹦跳跳的肯定也有损形象,至于能跑嘛……虽然同样没什么形象,不过好像也没什么坏处,真遇到紧急情况,例如遭遇前次在海盗岛上的情形,能够跑得快些恐怕就不会有那么多惊险了吧!行,那就选择‘疾跑LV1’了,希望不会让我失望! 在赵旻点击‘疾跑LV1’的瞬间,突然觉得一股热流传递到下半身……别误会,不是那啥急了,而是一直传递到了脚趾尖,随着热流流过的地方从肌肉中开始传来阵阵麻胀,就好像是里面有一个个小鼓槌在内部不停的敲击,麻痒麻痒的,让人直恨不得马上发力飞奔一番,有一股说不出来的冲动感! 赵旻“腾”地从椅子上窜起来跳到地上原地蹦跶了几下,觉得完全不能尽兴,干脆三步并作两步跳出书房,围着后院跑步绕圈。虽然后院足够宽敞,但赵旻感觉中仍有不足,干脆跟门口守候的亲卫打个招呼,出府直冲往外城而去。 此时已是酉时时分,路上行人稀少。赵旻一路狂奔,只觉得清风扑面,心情舒畅,浑身充满能量,动作格外轻松,仿佛有用不完的力气。就这么顺着大道一直跑,不知不觉竟跑到了城门;此时城门已闭,虽说自己是王爷,可这时候毫无理由的叫人给自己开门也不太好,当下赵旻也不停留,就绕着城墙内侧继续狂奔。当绕着城池跑了一圈再度回到县衙时,发现跟在身后的亲卫早就不知所踪,估计是在半道上就被甩下了。赵旻估算了一下,自己这一圈跑下来大概有三四公里左右,速度估计在3-4米/秒,都快打破长跑世界记录了!关键是自己还没有用出全力!这就相当可怕了,要是全力的话岂不是随随便便都能拿个世界冠军? 赵旻心头高兴,动作也就格外舒展,快到县衙门口时只觉一时兴起,随手摸出这段时间一直随身携带的短刃,瞄准县衙门前的一株两人合抱的大槐树,借着自己的身体的摆动频率顺手一挥,只觉得一种从未有过的顺畅感,从腰腹间发力处直达甩出短刃的手臂,整个动作一气呵成浑若天成,直如羚羊挂角无迹可寻! 本来赵旻的投掷拥有系统的辅助速度就奇快无比,再经过这么一整套流畅动作的加成,更是势如奔雷猛不可挡,短刃竟一下子没入县衙门前的大树树身,随后才传来短刃划破空气的一连串“簌簌簌”的响声,这短刃的飞行速度快捷如斯,竟然达到突破音障的地步!! 这一下把赵旻自己都吓了一跳,不自主的放慢脚步,仔细观看那棵大树,短刃竟然穿透树身而过,钉在了县衙的院墙之上,只给大树留下一个蜡烛粗细的透明窟窿!赵旻一时间呆若木鸡,这威力竟也强大至斯?赵旻心中一动,这时跟在身后的亲卫才一个个气喘吁吁的赶了上来;赵旻当着他们的面也不便细究个中缘由,挥挥手带队进了后院,把亲卫们打发走,这才一个人进了书房,闭眼进入系统一探究竟。 果然,此时系统浮现的系统揭开了谜底:“恭喜你成功将战斗技能‘投掷LV1’与辅助技能‘疾跑LV1’结合,组成组合技‘奔投LV1’,‘奔投LV1’需在全力奔行的状态下使用透支金额呢过投掷技能方可生效,‘奔投LV1’的效果将在原母战斗技‘投掷LV1’的基础上威力翻倍。” 组合技?威力翻倍!赵旻不由欣喜若狂!原来战斗技能加辅助技能是可以组成组合技的啊!那岂不就是说6种战斗技能和6种辅助技能可以组合成36种组合技!!当然或许不是每一样都能两两组合,但哪怕只有其中的一半能够结合成组合技也相当逆天了!毕竟基础技能只有12种,如果其中的一半也就是能够结合出18种组合技,算上本身的12种基础技能,那可是相当于买一件赠一件半,这样的好买卖哪里去找? 再说威力翻倍,本身组合技能威力翻倍就已经够恐怖了,能在近距离完全洞穿一株两人合抱的大树,恐怕在近距离杀伤上不比沙漠之鹰差了!况且这还都是LV1情况下的技能,如果都能达到LVMAX呢?那岂不是相当于随身携带了一把巴雷特?而且还是无需装填弹药的那种!光是想想都令人激动不已! 赵旻静下心来反复查看新增的技能。与‘投掷LV1’一样,在在“技能摇奖”栏下面多出了‘疾跑LV1’的显示;相同的是技能下方都有一个进度条的显示,看来不管是战斗技能还是辅助技能都有熟练度的设定,这一点很容易理解,毕竟用得多了自然会更加熟练,看来日后的训练又要增加一项奔跑了。 而不同的是在‘投掷LV1’与‘疾跑LV1’后面多出了一项‘奔投LV1’的显示。不过新增的组合技‘奔投LV1’的下方却空空如也,看来组合技不能支持熟练度自主升级。或许只能被动等待‘疾跑LV1’与‘投掷LV1’升到LV2的时候再来看看组合技是否也一同升级吧!不过这样也好,至少可以少一项训练内容,从而变相的提升了效率。 系统里还有一条刚才赵旻忽略的消息:“恭喜你成功开发出组合技能,身体潜能得到激发,武力+5。”赵旻不由失笑,开发组合技那是系统加成,关自己武力什么事?不过能增加总是好事,也没必要去纠结到底是为什么增加,总之这离完成‘琢玉成器’任务又近了一步就是了。 此时一股倦意袭来,刚刚一通狂奔,痛快倒是痛快了,可身体该有的疲惫一点也不曾缩水,这时候就该偿还任性的代价了。赵旻一头倒在床上,嘴里喃喃念着:“明日还要誓师出征,也是该早点睡了。”衣服也没脱,很快便发出香甜的鼾声。 第六十二章 郁闷的出征 (这几天帮一个朋友弄他家装修的事情,码字的时间被挤压得有限,所以这几天可能每天只有一更,而且更新时间大多是在晚间;不过老马会尽力保证即使一更的字数也在三四千字,实在对不住各位书友的期待。不过毕竟只有几天时间,最迟下周就会恢复正常,还请各位书友见谅!等恢复正常,老马必定会用加倍的热情来汇报各位支持的书友! 另外在书评区置顶了一个申请帖,诸位有喜欢的三国名将都可以在帖子里回复,老马会在合理的范围内尽量尊重各位的意见!) 即墨城身处内陆,又不是什么战略要地,因此并没有传统意义上的校场,出征的地点便选在了西城门,在城门楼上搭了个台子权作点将台。如今赵旻正站在这简易点将台上审视着城下即将出征的数千士卒。 人说千人盈城万人盈野,城下足足站立着五千多士卒,再加上各种战车、物资辎重、后勤队伍,乌央央一大片看上去确实很有视觉冲击力。夏朝尚土德,因此军服的颜色以土黄色为主,一眼望去似乎到了秦始皇的兵马俑的感觉。但让赵旻没想到是,原来他以为千军万马出征之时必定有一种“黄金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誓不还”的雄壮之感或者“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悲壮之色,但当他看到眼前的队伍时,心底泛起的却是一股失落与无力的感觉。 赵旻右侧面对的是自己即墨的嫡系部队,共计两千人,虽说其中部分新兵训练不足,但至少队列排得整整齐齐,战士们个个抬头挺胸、目不斜视,军旗迎风招展,还算颇有几分气势;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则是左侧的3500县兵队伍,排成大小不一的七个方阵。明明是一样的每县500人,却能把阵型的大小扯得大的大、小的小。你说他是方阵吧,偏偏找不到一条直线;你说他不是方阵吧,四个角上的持旗倒还鲜明得很。这3500县兵站姿也是千奇百怪,有叉腰站着的,有把兵刃抗在肩上的,更多的干脆就把长枪杵在地上当做身体的支撑,估计要不是下面不时有将官督促,许多人干脆直接坐地上都有可能。一眼望去,与其说是军队,反倒更像中学生在操场集合,乱糟糟一团,配合上将官不时的呼喝声,真如市集一般热闹。 赵旻站在台上吹风已经足有半刻钟时间了,却是一言不发,实际上他也确实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昨夜为了出征之事,他还刻意准备了一番慷慨激昂、鼓舞士气的演说辞,但在见到眼前乱糟糟闹哄哄有如菜市场般的模样时,却实在提不起演说的兴致。赵旻左右看看,身后的赵云脸色也不大好看,但至少还保持他军人的风范,身子挺得笔直,不苟言笑,只是目光里的冷冽却寒若玄冰;至于另一边的孟侯可就不会那么客气了,看到赵旻回望后直接面对七县众人出言讥讽道:“诸位大人,战争非同儿戏,连队列都排不好,还敢指望他们去平叛?某怀疑这是去打仗呢,还是给叛军送功勋去呐?奉劝诸位大人莫要拿士卒的性命当儿戏才好。” 赵旻身后站着的一排都是东部七县的县尉,作为本次各县带队的主官,此时一个个也分明面现尴尬之色。话说这些县长官哪个不是老奸巨猾的角色?明知这场战争己方必胜,而自己又捞不到任何好处,却迫于上官压力,不得已出兵,于是各个不约而同的将县中老弱残兵、甚至临时征召的农夫勉强配备上武器,挑选了500人过来凑数。原以为就自己一个是这样也不会太过显眼,哪知人人皆做如此想法时,竟闹出眼下这般局面。各县县尉脸上也有些挂不住,其中一人出列道:“孟参军所言未免有失偏颇,虽说我军军容不整,但想那叛军也是普通县兵,与我军不过伯仲之间,未必便弱过他去。” 孟侯的参军之职是赵旻得了护军的职务后临时给加上去的,此时闻言不由冷笑一声:“这位县尉大人觉得如此军容便能取胜?不如我们这便打个赌,到了攻城之时便以你县士卒为先登,若能建功便把功劳都让于你可好?” 那县尉被堵得一噎,面皮子涨得通红,刚欲开口反驳,正好赵旻冷冷的眼神扫视过来,不由心中一凉,顿时把话又咽回肚子里。赵旻摆手制止了欲要再言的孟侯,面色阴沉的开口道:“我等身负皇恩,奉召平叛,正当同心戮力,岂容得在此争吵不休?时间不等人,若是错过了与州府约定的会师时间,在场诸位尽皆也落不了好!现在勿须多言,这便下令出发罢!”说完一甩披风,自顾下楼去了。 赵云和孟侯紧随着赵旻的脚步而去,留下一堆县尉大人在城楼上面面相觑,大眼瞪小眼了一阵,终于还是摇头叹气,各自下楼招呼队伍出发去了。 赵旻下了城楼并没有往军中去,而是拐了个弯在城墙的角落站定。等赵云孟侯二人都到了方才叹了口气,低声道:“孟先生,子龙,你们怎么看?” 赵云摇了摇头,言简意赅:“不堪一战。” 孟侯也叹道:“未曾想各县军纪竟败坏于斯,可悲可叹!看来这次出征这些县兵是指望不上了,要想取胜还是只有靠我们自己的队伍。这样原先预想的六千人对下密等三县三千人的兵力优势便不复存在,想要轻松取胜恐怕需要多费一番功夫了。” 赵旻听出了孟侯的弦外之音,即便不依靠3500县兵,要取胜也并非不可能而是“多费一番功夫”,说明孟侯早有计划。赵旻不由大喜,作揖道:“还请先生不吝赐教!” 孟侯捻须微笑:“说出来也没什么玄妙可言,无非是围魏救赵之策罢了。那陆旭错就错在所控制的地盘过于狭小上。北海王请看。”说着孟侯随手捡了一根树枝,在地上画了四个圆圈。“剧县、平寿、都昌、下密四城的形态基本连成一条线状,而四城的核心就在这里。”说着点了点代表平寿城的所在位置。“四城相连宛若蛇形,而平寿就是这条蛇的七寸所在。只需让县兵拖住下密之军,我军奇袭平寿,一旦平寿危急,则四城首尾不能相顾,局势必然大坏,唯有出城救援,那时仅凭下密都昌二县的兵力与我军决战于野,放弃了拒城而守的优势,我军又有何惧哉?” 赵旻一直都有走到一处便绘制地图的习惯,对于北海诸县的地理位置自然心中有数,此时略一回想,果然如孟侯所说,平寿位于剧县与都昌、下密的连接点上,一旦平寿被围,就变成了各自为战的局面。不过他很快又想到一个问题,疑惑道:“都昌三县固然兵力不足,但剧县可不缺兵力啊!而且剧县距离平寿不过半日行程,一旦我军围困平寿,届时剧县出动大军,我军岂非腹背受敌?” 孟侯呵呵一笑:“莫非北海王忘了我军并非孤军作战,还有青州府军在呢!所以我军当要选好时机,趁青州府军围攻剧县之机兵发平寿,使陆旭迫于州府军的压力不敢踏出剧县半步,那时我军便稳操胜券了!” 赵云一旁恍然:“孟先生说得是,若是陆旭敢出城救援平寿,届时我军与青州府军前后夹击,陆旭必败无疑!” 赵旻闻言心中大定,欣喜道:“既如先生所言,则我军无忧矣。那这便全军出发罢!” 按照原计划,赵旻率领队伍于二月初一日出发,从即墨到距离叛军最近的城市下密有一百二十里路,原本预计行军时间三天,但是现在的情况看恐怕用上五天时间都不一定能到。 从即墨城下出发就拖拖拉拉用了接近半日时间。早上赵旻誓师出发的时间是卯时三刻,原本预计一刻钟时间准备,辰时准时出发,哪知道一大堆老弱残兵磨磨蹭蹭,整队、列队、清点物资,直到巳时还没走出即墨城区范围。最后赵旻实在忍无可忍,宣布自己亲帅即墨军为先锋先行出发,赶到胶东扎营,等待后续队伍,七县县尉自己对于这些老弱残兵也没什么太好的办法,顺势便同意了赵旻的命令,望着即墨军迈着整齐的步子向西而去,只顾着拼命的驱赶、咒骂士卒,终于在接近日中时让队伍乱糟糟的哄闹着踏上了往下密的道路。 ※※※※※※※※※※※※※ 这个时代山东半岛靠近勃海的一侧基本是平原地形,与后世的低山、丘陵不同,在春日的暖阳下行走在旷野之中,颇有几分心旷神怡的感受。 赵旻走在队伍的中间位置,前方开路的是虎贲营,五百北海郡降卒和一千新兵按照原本各自的编制紧随其后,排成弓弩、长枪、刀盾各两个营,因为人数的不同而看起来大大小小的方阵,排成了看上去有几分怪异的队列。春风拂面,田野上特有的泥土清香钻入鼻翼,让赵旻原本因为七县老弱残兵延缓行程之事造成的不愉快也逐渐随风而去。回想穿越而来不过三个月时间,从一个躺在床上奄奄一息、朝不保夕的孱弱少年,到如今统率数千人马的实职护军,细想真是恍若一梦。赵旻不由有些自嘲的一笑,这还没老怎么就开始缅怀过去了?他深吸一口气,扬鞭虚指前方,高声下令道:“全军加速,争取酉时前赶到胶东扎营!” 第六十三章 兵临城下 下密县县衙后院。 此时不过刚入戌时,天还没黑完,但院里已经是静悄悄的一片。往日喧闹的宅院如今静得仿佛坟冢一般,下人们都不知道躲到哪里去了。 后院的书房里,没有点灯,邓先就这么静悄悄的坐着,一言不发,望着角落里出神。他是中治七年,也就是红巾乱起的那一年举的孝廉,当时的陆旭刚刚入主北海一年,看中邓先清俊而稳重,遂引为腹心,邓先也视自己为陆旭之爪牙。到了新平元年,也就是三年前,陆旭将邓先保举为下密长,邓先自此便暗暗发誓,此生当不负陆旭。 然而七日前陆旭差人来告知将举旗谋反,命他跟随一起改弦易帜;他虽然惊得心胆俱裂,但在忠义为先的思想下还是听从了陆旭的安排,召集县中文武和主要乡绅议事,当众宣布了自己将追随陆旭举旗的决定,让众人自行站队,不过站错队的结果直接就是利刃加身!结果大部分人摄于淫威选择了屈服,但仍有少部分人誓死不愿从贼。他至今记得当时县中大族谌家家主临死前望向自己的眼神,没有恐惧没有乞求,剩下的只有满满的讥讽,以及……同情!是的,就是同情!其实明眼人都知道这样的谋反与闹剧无异,邓先心中同样充满了疑惑与忧虑,但陆旭对自己恩重如山,所谓士为知己者死,便是如此吧!不过即便如此,邓先还是想在死之前跟陆旭说一句:“陆公,这次你真的错了!” 从易帜以来,邓先觉得自己性情大变,变得暴躁易怒,变得嗜血残暴。数日来他已经杀死了府中两个无意中冒犯了他的家仆,责罚者更是不计其数,导致从那以后家里人都绕着他走,只要邓先出现的地方形同鬼蜮。“或许这边是所谓的孤家寡人吧!”邓先自嘲的想到。 “报……”一声拖长了的声音传来,打破了院内的宁静。邓先腾地起身,一把拉开书房门,就见一名斥候打扮的士卒疾奔而来,扑倒在邓先面前:“报邓将军,前方探马传来消息,夏军北海王率东部七县共六千人马,今夜已至胶水东岸,预计明日午时前抵达下密城下!” 邓先闻言反倒如释重负的吐了一口气,该来的终于来了。按常理发生了谋逆这么大的事,朝廷必然会第一时间出兵平叛,下密作为陆旭联邦中最靠东的县城,必然会成为东侧来敌的第一个进攻对象。然而足足七日过去,却一点动静都没有,难道堂堂朝廷竟然连两侧夹攻的战略的眼光都没有?因此这几日来邓先日日苦等,广派斥候打探,那种山雨欲来却又迟迟不至的压力让他几乎喘不上气来。这就像头上悬了一把巨剑,看着它落下总可以设法抵挡或者躲避,但如果它迟迟不落下来,那种压力才最让人崩溃! 如今终于得了确切消息,邓先连日来的焦虑在这一刻终于得到释放。那就战吧!就让这一切在这里做个了断!邓先大踏步而出,大声吼道:“召集众将,升帐议事!” ※※※※※※※※※※※※※ 未时中,赵旻带领的队伍终于乱哄哄地赶到了下密城下。赵旻吩咐众军按照自己的所属,在下密城南三里处下营,即墨军加上七县联军,扎成八个大小不一的连营,将整个城南围得水泄不通。而赵旻自己则带着孟侯和赵云并数十亲卫,策马来到下密城下观察敌情。 下密城墙高约三丈,长宽不过两里,由于平原少石,采用的是夯土夹杂海边的卵石砌筑而成,属于比较典型的临海城市城墙。下密城只有南北两道城门,北面向海,因此只要堵住南门便相当于堵住了下密军出逃的方向。赵旻举起千里眼往城楼上观望,但见城上旌旗招展,粗略一数,面向自己的这一面城墙上便有数百兵丁,虽然看不清面貌,但兵刃反射的寒光还是灼人耳目。 赵旻将千里眼递给身边的孟侯,道:“看来下密已经做好死守的准备,先生如何看?” 孟侯细细看了片刻,放下千里眼道:“从城上守军数量、兵甲的准备情况来看,敌军已做好战斗准备,攻其不备的想法切不可行。虽然我军在下密只是佯攻,但至少要拖住对方让敌军不敢轻易出城,侯建议每日派出小股部队攻城,不求有功,但求能骚扰敌方,使其日日不得安宁即可。” 赵旻点头道:“我方连日行军,虽然即墨军无甚大碍,但其余诸县兵士却早已疲惫不堪。依我之见,今日便暂歇一日,明日派小股部队轮流攻城,务必使守军疲劳,日日不得安歇。” 赵云闻言,眼中爆出一团异色,在马上拱手道:“既然明日攻城,请北海王允诺,便让云来打这头阵如何?” 赵旻不由失笑道:“子龙这是憋得久了想要发泄一番吧?也好,头阵至关重要,既要让地方胆丧,又不宜损兵折将,还要给县兵们做个示范,如此重任非子龙不可担也。便依你,明日首阵子龙先发,但切记不可贪功,记得我军的主要目的并非真的攻城,当以保存实力为先!” “喏!” 次日清晨,用过早餐后赵云一身披挂,早早来到帅帐等候。赵旻见到赵云样子忍不住笑道:“子龙这番焦急模样不像要去上阵厮杀,倒似要急着洞房一般!”众人皆笑,赵云也难得的露出一丝不好意思,但随即又恢复常态道:“云自投入北海王麾下以来,寸功未立,而北海王力排众议,让云忝居高位,云心甚愧。如今终有报答北海王的机会,还望北海王恩准!” 见赵云态度,赵旻也有些恍惚。说的也是,以赵云这样的世之虎将,跟随自己以来却只能跟人比比武,杀几个山贼,在他眼里肯定觉得根本算不上功劳。这次出征是个难得证明他自己的机会,也难怪以赵云如此谦逊的性格都会争着上阵,毕竟再怎么谦逊,武将始终是武将,只有在战场上才能证明自己的价值。也是时候放这头猛虎出山,威震一下群雄了! 赵旻解下自己的大氅,亲手系在赵云的战甲外面,和声道:“子龙乃旻之肱股,旻知子龙之勇天下少有人及,今番也不过是杀鸡用牛刀耳。旁的也无需旻多言,子龙心中明白,这里旻就预祝子龙旗开得胜,武运昌隆。” 赵云被赵旻的动作弄得有些失措,眼中竟有几分模糊,当即单膝跪地,抱拳于顶:“多谢北海王厚爱,云当鞠躬尽瘁,方能报效万一!”说完起身上马,提枪出门,似乎生怕再慢一刻便会洒下泪来。 赵旻刚才的一番举动并非做作,实在是真心欣赏赵云,无论是前世还是现在面对真人。看着赵云率领虎贲营往下密而去,心中也不仅感叹,子龙毕竟是子龙,那个胆识过人,却又情义无双的赵子龙啊! 赵云领着五百虎贲出营奔向城墙,城上早有准备,顿时弓弩手城垛就位,滚石、檑木也纷纷放置到靠近城墙边缘的位置方便取用。赵云见到城上动作,淡淡一笑,手一挥,麾下顿时变阵,由一个密集的方阵变为两列长蛇阵,在将将进入地方射程的时候突然往右侧转向,两列纵队也变成了面对城墙的横队;队伍中靠近城墙一侧的竟然全是刀盾兵,纷纷举起左手的圆盾挡在身前,掩护另一列的弓兵和枪兵,就这么形成一个扇形,绕城奔走起来。 赵旻在营中细细观望,发现赵云部队的行进线路并非与城墙完全并行,而是采用的围绕城上弓弩的射程线进行波浪线行动;当敌方放箭的时候波浪线便会偏向外侧,这样墙上本就零落的箭支更加毫无威胁;而一俟对方箭支落地,波浪线马上就会弹回到内侧,由刀盾手保护的弓弩兵往城墙上抛射,虽然精准度不高,但好处是机动灵活,完全不用担心损伤,关键是这种战法完美的执行了赵旻的“扰敌而不自伤”的中心思想。同时赵云自己也在马上弯弓搭箭,基本与己方弓弩手保持相同频率射击,不过区别是他射出的箭支从不落空!赵旻不由叹为观止,这不就是传统游戏中的极限射击吗?子龙哥太给力了,不止是猛将,而且统兵有方,完全是将帅合一的人物啊! 这样不太激烈却又是双方都能接受的战斗持续了半个时辰,赵云带队绕了下密城一圈,同时所有的弓弩兵携带的十五支箭矢也恰好用完。此时即使虎贲营也有些气喘吁吁,毕竟围着一个城池外围跑了接近五公里,而且还是在高度紧张保持队列的情形之下,更别说还要做出诸如举盾、射击之类的动作,确实也使将士们体力消耗甚大。赵云见好就收,直接带队回营,路上还让士卒发生欢庆的呼喊,直让城墙上的叛军怒不可遏却又无可奈何,只能眼睁睁的目送赵云的队伍扬长而去。 赵云回到营中直往帅帐复命,赵旻看得真切,奔行数步出帐相迎。见到赵云连忙上前执手道:“子龙威武,扬我军威,不愧虎将之名!” 赵云却淡淡的笑道:“北海王谬赞,云侥幸不辱使命,斩敌无算,五百虎卫无一伤亡。” 第六十四章 奔袭 (今天下午去守着把门安了,这几天的忙碌就暂时告一段落了。对不住各位书友的期待,从明天开始恢复两更) 赵旻不耐再跟七县县尉那样的老官油子打交道,直接在帅帐中发出命令:在每日的辰时、午时、酉时、子时由七县轮番进攻,不求杀敌建功,只要让敌方吃不好饭睡不好觉,得不到有效的休息就行。具体攻击顺序由七县抽签决定。 另一方面,赵旻安排兵士在城外大肆砍伐树木,明目张胆的制造云梯、攻城车的攻城武器,还让士卒分散到城池四周,不时鼓噪叫闹,务求达到扰敌的效果。 下午时轮到夷安县兵攻城,赵旻在辕门外观摩了一番,只见夷安县兵学着赵云的模样将士卒分为两列,刀盾在前弓手在后,只不过弓手的队伍明显稀少许多。队伍慢慢腾腾地往城下挪动,还没到达一箭之地就停下了队伍,开始放箭。可惜距离太远,本来就稀稀拉拉的弓箭手射出的箭支更显零落,能飞向城头的箭支都不足两手之数,结果可想而知,根本没有箭支能落到城墙之上。赵旻远远望去似乎夷安县兵的队伍起了争执,后排的弓弩手对射程不够很不满意想要往前挤,前排的刀盾手却害怕损伤不肯前进,两列队伍瞬间挤成一团,歪歪扭扭的毫无队列可言,就这么僵持了大半个时辰,城头上甚至一箭未放,终于还是退了回来。 赵旻看得直摇头,没办法,毫无军纪士气可言的队伍,更勿论缺乏训练和装备,最终就只能如此像个笑话一般,在下密城下武装游行一番。好在自己本也没指望这些县兵能起到什么作用,达到疲敌扰敌的效果就行。 赵旻转身入帐,让人叫邵琦来帅帐议事。等邵琦到后,赵旻问道:“阿福,我军战术想必你已知晓,如今下密这边的局势就是一个拖字,要想破敌致胜,关键点还在平寿城那边。你安排去剧县的人员可有消息传回?” 邵琦施礼达道:“自即墨出发之日起司闻司便安排人马出发往剧县了,由屈进带队,这会儿想必已将剧县四周严密监视起来,但有风吹草动必定会第一时间将消息传递回来。此时没有消息想必是临甾那边还没有发兵,还请四爷耐心等待才是。” 赵旻点点头:“如此便好。但仍需谨记,平寿之策身系破敌关键,须要小心谨慎!” 邵琦笑道:“四爷放心便是,这次出动了司闻司一半的人手,就是为确保行动万无一失;况且派出的侦查人员从来都只知行动要求不知任务目的,绝无泄密的风险。” 赵旻颌首,现在下密战场的情况就这么不好不坏的僵持着,剩下的就是等待,等待剧县战场出现转机了。 接下来的几天赵旻过得相当悠闲,每日就是跟随赵云习些强健之术,按赵云的说法,自己的身体还没有达到血肉融合的程度,现如今要做的只需要打好基础,等到身体成熟时再习练武艺当会达到事半功倍之效。既然赵云这么说了,赵旻倒也不急,就慢慢打熬体魄就是,难道说自己一个半吊子宅男在习武练功上的经验还比得过可称为宗师的赵云不成?反正听赵云的准没错。 另一方面他自己的拿手玩意‘投掷’和‘疾跑’也需勤加练习,好在投掷几乎不费什么事,只要身上带有足够的飞刀,可谓走到哪练到哪,至于随身携带飞刀对赵旻来说却是最不需要担心的问题,他的储物戒指里随时都有至少300把飞刀!至于疾跑稍微有点麻烦,因为他自己的奔行速度过快,要想不暴露在外人面前只有在主营之中,围着如此逼仄的小院子跑圈,难免有些缩手缩脚放不开的感觉,但如果圈子跑大了就会为外间的士卒看到,堂堂北海王不顾颜面的撒腿狂奔,传出去终究不太好看。最终赵旻只好以巡查为由领数十亲卫离营数里之后再开始发足狂奔,总算让疾跑的熟练度没有拉下太多,不过为此又日日被孟侯教训,说他身位主帅不知爱惜羽毛云云,赵旻也只好陪着笑在一旁装乖学生。只是偶尔在心里抱怨一下,这系统给出的技能选择委实有些坑爹,不是跑就是跳的,就没有个稍微优雅点的比如什么凌波微步燕云十八翻之类的吗? 到了二月初九,也就是出征之后的第九天,临甾方面终于传来消息,青州府刺史曹凯亲帅两万大军。出兵剧县平叛,誓要擒杀叛贼陆旭,不日将杀奔剧县城下!赵旻闻讯精神一震,终于等到了青州的消息,终于到了该自己出手的时候了! 当夜赵旻召集众将议事,当众宣布了自己奇袭平寿的计划,密令七县县尉每人分出百人汇聚到主营,照样密布旗帜,伪装成大营未动的假象。而即墨军全军整装,四更造饭,五更出发,轻骑简从直扑平寿,并严令七县联军不得走漏消息,否则军法从事! 是夜,两千即墨将士趁着夜色的掩护,开启急行军模式,绕过都昌境内,直奔平寿而去。 即墨军在赵旻的坚持下拥有一个良好的传统,那就是每隔三日就会进行一次长途拉练。那时这种做法在军中还颇惹了些非议,好在有赵旻的坚持和赵云的威望,才能以让这种方式形成了固有的规矩。 因为有绑腿这个超越时空的物件,即墨军的长途行军能力远超同时代的步军。绑腿这东西其实相当简单,无非是三指宽的麻布条,一端是平头,另一端分叉成两条绳,从鞋帮开始绕褪平裹,每一两圈再将布条翻面交叉,只需要绑的松紧适中即可。看似不起眼,实际上实效非凡。第一个好处是可以对腿部起到良好的保护作用。要知道这个时代的步兵腿部是没有护甲的,甚至将校级的军官一般也不会配备腿甲。而有了绑腿可以避免被山间的树枝或者地面的荆棘等划伤,以及防止一些如蚂蟥等虫类的叮咬;第二个好处则是可以有效防止因血脉下积而造成的胀痛,特别是登山的情况下效果尤其显著,大幅提高了持续行军能力;至于第三个好处,因为是随时可拆取的布条,如果在战场上遇到受伤的情况,可以立即取下绑腿当做绷带包扎伤口止血。至于其他的诸如可以做担架、绑俘虏等等好处更是不胜枚举。 既然有了这样不起眼却实效非凡的存在,即墨军中哪怕是新兵都具有良好的长途行军能力也就不足为怪了。再加上赵旻要求全军轻车简从,全军只随身携带了十日的口粮,没有了辎重部队的拖累,行军速度更是远胜于往昔,更遑论一般的普通军队了。 下密与平寿之间相距一百二十里,与即墨至下密的距离相若,来时因为等待七县联军磨磨蹭蹭走了五天,现在只有即墨军轻装上阵,日夜兼程,速度自然不可同日而语。初九夜间出发,十二日凌晨便到达平寿城下五里,整个行军过程只用了不到两天时间,堪称神速!三国时候夏侯渊三日间行军五百里,堪称军事史上的奇迹。可夏侯渊那是骑兵,而且是精锐部队,骑兵的速度普遍比步兵快上个三四倍也属正常,因此换算过来赵旻的初经训练的子弟兵与之相比也不遑多让了! 到达平寿后赵旻安排众军就地休息恢复体力,随后将众将召来商议。众人到来后,司闻司留守的侦查人员也前来汇报,同时还带来了一个人——陈真。原来陈真自告奋勇前去说降三县叛军,第一站到的就是平寿。盖因他与平寿县长孔谵有旧,意图以此为突破口,哪知对方油盐不进,铁了心要跟陆旭一条道走到黑,若非看在旧情的面上,陈真还差点走不出平寿县衙的大门!陈真出城后正欲回返寻赵旻汇报,恰遇司闻司留守平寿的侦查人员,得知赵旻即将到来的消息,便干脆就在此处等候,所以现在才会出现在赵旻面前。 陈真见了赵旻,当头便拜了下去,口称:“真愧对北海王信任,此番无功而返,有辱王命,真愧汗无地,请北海王责罚!” 赵旻呵呵一笑,扶起陈真:“贵之说哪里话,能跟随陆旭起兵谋反之徒无不是丧心病狂之辈,此去本就是成固可喜失亦无忧之事,何况贵之已经尽力,只不过是那平寿长冥顽不灵罢了,又何来责罚一说?贵之但且宽心,如今我军已有破敌之策,他既不愿降,就让我等送他一程便是!” 陈真闻言仍是羞愧不已,在赵旻的好言安抚以及众人的宽慰下勉强不再提责罚一事。 随后赵旻与众将就取城问题再商讨一番,其实来路上大体思路已经达成共识,邵琦也早把平寿城的城池结构、兵力部署、守城器械等资料传回了中军,众人基本心里有数,现在只是就细节问题再详化一番而已。见众人将内容探讨得差不多,赵旻开口宣布:“让军士好好休息一阵,三更造饭四更出发,按计划取城,争取今日午时能在平寿县衙庆功!” 众人轰然道:“喏!” 第六十五章 轻取平寿 平寿县城墙高两丈八尺,整体结构与下密城相比大同小异,区别在于两个城门是东西相对,另一点则是因为平寿城离海较远,因此混杂在夯土中的不是卵石,而是形状更加不规则的山石而已。而山石的来源,恰恰就是赵旻非常熟悉的——复甑山。 此时正是四更时分,人正处于最是疲倦欲眠的时候,整座城市几乎全都沉入梦乡,唯有城楼上执勤的岗哨的火把在夜风中摇曳,将岗楼的身影投射在城池之下,显得颇有几分狰狞。 自从跟随陆旭扯起叛旗以来,平寿城就实行了戒严令,白日里不开城门,只留一个小门供行人进出;而到了晚间更是全城宵禁。平寿的西面三十里就是剧县城,快马一两个时辰便到,因此在西门上的防御相较于其他三面城墙要松懈许多。 然而就在城内直通西门的大道上,按理绝不应该出现行人的时刻和地点,却出现了一辆牛车,随车而行的约莫有八九人,看上去都是乡间农夫打扮。这一行人驾车直往西门而来,此时城上执勤的门丁见到,赶紧摇醒负责的队率。被人从梦中叫醒本就不是一件愉快的事,本来以为有敌情还有些惊吓,待看到只是几个年龄颇大的庄汉,不由勃然大怒,在城楼上破口骂道:“狗东西,不知道夜间禁止在街上走动的禁令吗?还敢来扰爷爷的清梦,信不信现在便割了你的狗头喂猪!” 庄汉中一名领头的富家翁模样的老者上前作揖赔笑道:“兵爷息怒,非是小的不知好歹,实在是小的老母病重,在庄上无人看顾,小的好容易请了大夫,这才冒险出城给老母医治,还望军爷通融通融,小的必有重谢!”说完把袖子拢了拢,显出里面似有鼓鼓囊囊的一团。 那队率听到“重谢”二字,不由心中一动,再看左右尽是自己队中的亲信,不由往前踏了一步,把身子探出一半,语气也缓和了些:“既是出城看病,何不等日间再去,偏要这深更半夜的时候;你可知此时是非常时期,比不得平日,出了纰漏可是要掉脑袋的!” 那富家翁谄媚的笑道:“军爷说得是,但老母病重,实在拖延不得;况且小的身怀重宝,日间却哪里能遇到似军爷一般通情达理的大人,万一起了歹心,失了钱财事小,说不得还会丢了性命。” 队率听得“重宝”,眼中突然闪过一阵邪光,脱口而出:“什么重宝?” 富家翁左右张望一下,压低了声音道:“军爷还是自己来看的妥当!” 队率犹豫了一下,但见对方都是年近四十的老汉,似乎并不能形成什么威胁的样子,终于还是没能忍住“重宝”的诱惑,带着几个亲兵下了城楼,走到富家翁面前,恶狠狠地说道:“快让我看看是什么重宝,若是你戏耍某家,可怪不得爷爷对你无情!” 富翁笑得跟尊弥勒佛似的,一边靠近队率一边从袖子里往外掏东西,嘴里还笑道:“小的怎敢戏耍军爷,这重宝便是军爷的人头,可还贵重否?” 队率尚未反应过来,就见那富家翁模样的人从袖中掏出一枚短斧,口中爆喝:“动手!”就见寒光一闪,那队率只觉喉头一凉,一股血箭飚射而出。一时之间竟也未死,只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唯有死死捂住如同喷泉一般飚血的喉咙,瞪大眼睛望去。只见那富家翁竟似突然间变得高大威猛,如猛虎下山般扑入身后的亲兵之中,剩下的几个庄汉猛地推着大车直冲城门,另外黑暗中也突然冒出许多黑衣人,手持利刃往城墙上杀去。忽有一具士兵尸体倒毙在队率身边,士兵死不瞑目的双眼正对自己。四目相对间,队率只觉全身一松,记忆戛然而止。 这一群人当然就是邵琦安排的司闻司的好手,富家翁模样的正是张豪。此时由张豪带队杀上城楼,犹如虎入羊群一般对守门的兵丁大肆砍杀。由于事发突然,领头的队率又第一时间被杀,众兵丁完全陷入混乱状态,有的想要堵门,有的只顾四散奔逃,还有的想要发令箭,总之乱哄哄的一团。张豪杀上城楼,顾不得追杀四散奔逃的兵丁,赶紧从怀中掏出火折子点燃城头的火把,高举火把挥舞,同时口中大喊:“二弟,快开城门!” 城下推车的庄汉沉声答道:“晓得!”一边飞速冲向城门。城门洞里本就没几名士卒,此时见众庄汉凶神恶煞地迎面而来,一时都吓傻了!被称为二弟的大汉冲兵丁大吼一声:“门闩的闸阀何在?”那兵丁的目光下意识的往门边望去,二弟一看是一根手臂粗细的拉杆,当下过去用尽全力一推,只听“咔哒”一声,城门上巨大的门闩应声而落!随后数人合力将大车猛撞向城门,城门的在巨大的推力作用下终于慢慢打开,露出孱弱的内核。 城外早有赵云带领的千余士卒,见到大门打开,立即有士卒上前帮忙推开城门,但见赵云长枪往前一指,数千士卒蜂拥涌入城门! 入得城来,赵云当先安排:“志杰领三百人从城墙上自西往南扫荡,公奕领三百人自西往北扫荡,东城门汇合,遇上敌军无须恋战,杀散即可,一切以尽快汇合为要。忠国领五百人留在西门驻守,等候北海王。其余人随我从内城直取东门!”说完转头高呼:“建功立业便在今朝,众将士随我冲锋!”一马当先冲出,沿着大道往前疾驰。 不得不说平寿县兵的训练程度确实与七县联军相差不大,这边西门都厮杀半晌了,守军都还慢腾腾的没有出现。众所周知,没有成建制摆出阵势的军队就是一群散兵游勇,在赵云、蒋钦、眭英为首的猛将冲杀下,最终也没有形成什么有效的抵抗,一路真如砍瓜切菜一般,所见到的要么就是小队散兵,要么就是稍触即溃,仅仅一刻钟后,三路队伍便顺利在东城门下会师! 等到赵旻入城的时候城中已然大定,东西两座城门都已入手,城中剩下的敌军已成瓮中之鳖,翻不出什么浪花。赵云在安排眭英领五百人守卫东门后,率领其余的将士将县衙团团围住。赵旻来到县衙前,见此处就是一栋普通的宅院模样,此时大门紧闭,看不出还有何凭借可以防住赵云手下的上千虎狼之师。赵旻叹了口气,扬声道:“平寿长孔谵何在?可愿出来答话?” 等了片刻,院门“吱呀”一声打开,一名长相清矍的中年文士只身来到门前,高声道:“可是北海王当面?罪民孔谵,不敢当平寿一万四千余百姓之长。” 赵旻眼见县衙如此寒酸,料想这孔谵既能心怀百姓,也算不得十恶不赦之徒,当下朗声道:“陆旭叛贼,冒天下之大不韪,举兵作乱,陷百姓于水火,罪大恶极。而今观君并非穷凶极恶之徒,何必跟随陆逆自寻死路?只要你拱手称降,我愿既往不咎,保你不死。” 那中年文士却摇头道:“陆公待我恩重如山,虽明知是错,也不得不往。孔某自知罪孽深重,愧对平寿百姓,惟死而已。士卒皆因孔某一己之私而战,并非他们本意,望北海王念在尽皆我大夏子民的份上,饶过他等之罪!”说完竟跪地长揖,行五体投地大礼。 赵旻叹了口气,看来这陆旭笼络人心的本事当真了得,这一个二个都愿意为他而死,若是不与自己为敌,或许也算得一个人杰。眼前这孔谵明显已心存死志,古人最重名节,便成全他就是。当下道:“我答应你便是。” 随后果见孔谵招呼左右大开院门,放下兵刃鱼贯而出,在赵旻军前站成一列。赵旻吩咐左右将这些降卒带下去看押,并交代赵云:“但凡有愿降者,无需为难,带到一起关押可也。” 孔谵见赵旻言而有信,放下心事,突然面西而跪,双目洒泪,放声大呼:“陆公,谵无能,这便先你而去了!”说完拔出腰间的佩剑往颈上一抹,一股鲜血喷出,就此气绝身亡。 赵旻长叹一声,这个时代人们观念中的忠义思想终究不是后世人所能理解,似乎为忠义之名死去比活着更容易令人接受。过去的北海死士头领如是,现今的孔谵亦如是。赵旻摇摇头,命人将孔谵的尸首好生收敛,来日安葬,自己当先往县衙中而去。 (晚点还有) 第六十六章 流水席 赵旻入府以后,先让孟侯带人去满城张贴安民告示,随后让夏侯英去官仓清点物资,并各带了五十亲卫同行。现在赵云等人还在城中肃清残敌,城中还说不上安全无忧,如果孟侯或者夏侯英不幸出点什么事岂不要后悔死,所以安排些亲卫以防万一。 这次战役轻松得胜,应该归功于提前策划的周密安排,赵旻心头也很高兴,便让邵琦去城中采买菜肴酒水,今日便给数千将士置办一桌大席,也好犒劳一下连日来的辛劳。不过这种事让自己的司闻曹曹掾亲自去采办有些不太合适,可惜赵旻身边又没有其他人适合办这些事,说起来夏侯杰商人出身,长袖善舞的倒是比较合适这种类似于办公室主任的角色,可惜他是自己的大舅,要是吆来喝去的也不合适。说到底还是人才不足啊!赵旻现在万分期盼能早点进行下一次召唤了。 到了快近午时,邵琦采买的菜蔬酒肉拉到了县衙,用大车足足装了五六车。与之同行的还有城中几家酒楼的厨子,以及从酒楼暂借的桌椅,足有上百桌,把县衙门前的一整条大街是摆得满满当当!随后县衙的厨房就成了最忙碌的地方,赵旻把所有亲卫都打发去帮忙还是稍显不够,他干脆让人给赵云带话,让他安排上百人过来帮忙!一时间整个县衙大院包括门口的街道上人头攒动,搬运菜蔬的、给鸡鸭褪毛的、装盘摆酒的,进进出出的热闹非凡! 也许是安民告示起了作用,也可能是官军的名声毕竟好听许多,渐渐地街上有些街坊开始出现。一开始只是远远的观望,渐渐发现没什么大碍开始逐渐靠近询问,见这些士兵也没什么架子,终于放下畏惧之心与之攀谈起来,甚至有几个热心的街坊主动过来帮忙选菜洗菜。赵旻正站在门口乐呵呵的看着这热闹的景象,见到这一幕不由心中一动,叫过章韩耳语几句。章韩领命离开,不多时便带着数名大嗓门的士卒站在街边吆喝:“诸位桑梓请了!我家北海王今日大宴众军,庆祝平寿光复!如若诸位愿意,可入席同乐!” 数名士卒在各个路口轮流吆喝,很快有些大胆的街坊试探着坐到最边缘的桌上,果然很快就有士卒端来酒菜。一开始众人还比较拘束,两杯酒水下肚很快就热络起来。一时间靠近外侧的几桌很快就已坐满,众街坊开怀畅饮,一时欢声笑语不断。此时已到午时,接到通知前来就餐的兵士见桌上多了许多平民不由一愣,都有些迷茫,赵旻见状便告知带队的士官:今日备的是流水席,众将只管入席吃喝便是,只管把百姓当做自家乡亲。一开始兵士与百姓之间还有些距离,待到酒过三巡,场中便有不少人起身走动敬酒,逐渐席中诸人便纷乱起来,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再没有兵士与百姓的分别。 有吃完了酒席离开的街坊将此事传扬出去,很快一传十十传百,整个平寿城都知道了北海王在县衙门口大摆酒席与民同乐的事,大量的百姓纷纷往县衙涌来。这些人一开始只是基于好奇心过来看热闹,但到了现场不一会便被相熟之人拖到席上,很快便觥筹交错起来。渐渐的整个平寿城的百姓似乎都涌动到了县衙外,一条街已经不够,赵旻只好临时吩咐将全城的菜蔬酒水都汇集过来,但酒楼的厨子已然不够,桌椅也欠缺良多。正自无措间,已有附近百姓自发的端着桌椅板凳顺着酒席摆去,更多的人加入到烧煮菜肴的行列中来,最终足足摆满了相邻的三条街道!即墨军中除了守城的数百兵士,几乎全都加入到这场全城大联欢之中! 赵旻等人当然不可能跟外间诸人一起,在县衙后院单独摆了一桌。待诸位到齐,赵旻率先端起酒杯,言语间也有些激动:“今番轻取平寿,全赖诸公同心,如今我军在战略上已立于不败之地!今日就借这个机会,旻敬诸公一杯,还望诸公今后时时在身边指点。今日旻在此承诺,公不负我,我必不负公!”众人也纷纷举杯,面现激动之色,一时间场面十分热闹,气氛渐入佳境,唯有孟侯似乎心情不佳,闷头坐在一边独饮,赵旻正激动间一时也没留意到这一幕。 这场酒宴持续了整整一个下午,好在城门紧闭,倒也不虞消息走漏。当然话说回来即使走漏消息也没什么大不了,剧县现在被青州府军团团围住,自顾不暇;至于说下密都昌等县城,自保尚且不足,哪有余力来支援平寿?因此赵旻这顿酒吃得也有些放纵,面对诸人频频举杯,来者不拒,到最后自己也不记得喝了多少,最终醉得不省人事,被亲卫抬回房中。 到了晚上,赵旻才悠悠醒转,只觉得头疼欲裂,见到桌上有杯清茶,不顾已经凉透,抓过来一饮而尽才觉得略好些。这个时代的酒水虽然度数不高,但也架不住一杯又一杯,这样宿醉的感觉当真难受得紧。赵旻起身看向窗外,已是一片漆黑,不知道现在什么时辰。赵旻已经不记得上一次醉酒是什么时候了,前世公司刚成立的时候经常陪客户应酬喝酒,他酒量本就不算太好,每次都喝得不省人事;后来公司渐渐步入正轨,陪酒的次数也渐渐少了,他又不好饮酒,因此醉酒的次数屈指可数。想起来真是恍若隔世啊!赵旻晃晃脑袋,还是昏沉沉的,不如再躺一会儿吧! 正打算闭目休息时,忽听门外传来动静,很快声音到了门口,章韩的声音响起:“北海王,有紧急军情!” 紧急军情!赵旻一惊,这时候有什么紧急军情?这时顾不得多想,三步并作两步开了门,只见孟侯与章韩立在门外,脸色都不太好看。赵旻赶紧将二人让进屋里,开口问道:“可是出甚么大事了?” 孟侯阴沉着脸,沉声道:“刚刚监视剧县战场的侦骑来报,剧县陆旭趁夜突围而出,竟不自顾逃窜,而是直奔平寿方向而来,现今距此已不足十里路程。” 赵旻这下惊得目瞪口呆,酒也醒了大半。这陆旭疯了不成?好好的城池不守,往自己这里来干嘛?呆了半晌才开口问道:“那青州府兵就这么置他于不顾?” 孟侯摇头道:“青州府军当然不可能就这么放陆旭逃离,但为了防止陆旭杀个回马枪,还是分出一半人马驻守剧县,另一半坠在陆旭军后面,一路而来。” 赵旻略松了口气,又问道:“那陆旭现在还有多少人马?” 孟侯道:“陆旭抛弃了临时征召的乡兵,加上突围的损失,估计现在仍有六千至七千之数。” 六七千人?自己还有两千人,而且还有守城的优势,加上青州军在其背后,这场仗有得打!于是问道:“那我军情况如何?” “赵将军已经安排将士上城据守,只不过……”说到这有些幽怨的看了赵旻一眼。“只不过许多士卒状态有些……有些不稳。” 赵旻顿时羞愧无地。孟侯说的算是客气的,其实就是因为自己下午的那一场全城酒宴,让许多士兵喝醉了之后导致状态不佳,可谁知道陆旭会得了失心疯,舍易取难,偏偏要跑来跟自己硬磕呢?想到这赵旻突然心中一跳:难道说……陆旭知道那些事是我干的了? 第六十七章 平寿血战(上) 赵旻来到城墙上时赵云正在安排士兵们搬运守城物资,滚石檑木、菜油大鼎、木材铁钉,士兵们手抬肩扛,如同蚂蚁一般顺着城墙的马道上上下下,再顺着驰道运送到城墙各处。 赵云见了赵旻,神情严肃的抱拳道:“情况不容乐观,据探马来报,敌军距离兵临城下已不足五里,但我军士卒大多状态不好,手脚发软的不在少数。”见到赵旻神色赧然,又补充道:“好消息是城中居民的热情高涨,有不少人自发前来帮忙搬运物资。”说着一指城下。赵旻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一群群百姓打扮的人混杂在士兵之中,同样肩抗手抬,不分彼此。 赵旻心情稍好,叹了口气道:“军情紧急,你我之间也无需客套。依子龙看,我方胜算有多大?”他知道赵云性格虽然温润,但为人却十分严谨,从他口中说出的话几乎都不打折扣。 赵云摇摇头:“兵无常势水无常形,岂敢轻言胜败?如若仅从人数上分析,我军人数虽少但占有守城地利,若能把握住机会与青州府军内外夹攻,未必不能战而胜之;然陆旭军一反常态选择最不利于他的攻城战,恐也有所凭仗,因此胜负孰难预料。” 赵旻再叹了口气。是啊,打仗哪有必胜的说法,还是要看临场的形势发挥,自己还是太轻敌了啊!本想军民联欢笼络民心,却把自己的士卒弄成了软脚虾,果然是世事难料么?现在只能寄希望于坚城了。好在由于拿下平寿轻松,导致平寿原本准备的守城物资全部落入自己手中,加上有赵云、蒋钦等猛将镇守,三军用命,或许问题不大吧!当下不再言语,将目光投向剧县方向。 赵旻并没有等待太久,漆黑的夜色中逐渐出现点点火光。随着时间推移,火光越来越近,也越来越耀眼。只见一支庞大的队伍排成一条直线,绵延数里,仿若一条火蛇般蜿蜒而来,一眼望不到尾。待来到近前,队伍停在一箭之地外开始整队。此时双方相距不足三百步,对面的面目依稀可见,远远望去,“天宝大将军陆”的旗帜在夜风中上下翻飞,竟透出一种狰狞的感觉来。 对方整队的速度并不快,但却井井有条,忙而不乱,显然与赵旻所见到的县兵队伍迥然不同。陆旭的部队中有三千戊边换防下来的士卒,这些兵士在边境与异族作战,生存环境恶劣,都是见过血的老兵,自然不是这些腹心之地的老爷兵所能比拟。城上的士兵静静的看着城下陆旭军排队列阵,一股无形的压力在夜空中逐渐蔓延开来。 陆旭军的整队持续了小半个时辰,最终排列成数十个方阵,目测总兵力应当在七千人左右。随后只听一阵鼓号齐鸣,整齐排列的数十个方阵一分为二,其中一半人向北绕城而行,直接绕往东城,竟是要两面夹攻! 在夹攻队伍绕城而过时,城楼上的赵旻才看清对方军队的全貌,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一股寒意直冲脑门!只见陆旭军衣甲鲜明,刀枪如林,这也就罢了;但进攻的队伍中竟然有约一半人身被弩机,换句话说就是,陆旭军拥有半数的弩兵!前面说过,弓箭兵训练困难,一名合格的弓手需要一年甚至更长的时间培养,因此弓兵很少成建制的存在;而弩兵在夏国境内的并非常规兵种,但却是只要有弩机就能立刻成型的队伍。自己因为夺自山贼和缴获北海兵所得的弩机才不过三百余把,加上零散的弓兵,弓弩兵不过占自己总兵力的六分之一。然而自己现在看到了什么?绕城的队伍约莫三千人,其中至少一千五百弩兵!也就是说陆旭军整个有不低于三千人的弩兵队伍,占总兵力的接近一半!陆旭哪里来的这么多弩机弩箭? 这还不止,赵旻在绕城而过的队伍里还看到了两台体型巨大的——弩车!!如果说弩机只是因为中央不予配备所以无法普及的话,只要你有自己制造弩机的能力,要批量装备队伍也算不上什么难事;但弩车……这是整个帝国都极为罕见的玩意!大夏在西北边境与匈奴人多年缠斗不休,摄于游牧民族来去如风的狼骑战术,一直没有很好的克制办法。直到夏孝武皇帝时,武关人马叙从波斯商人处得到了弩车的制造方法,献给皇帝并应用于实战,才在战场中扳回颓势,压制了猖獗的匈奴狼骑,将匈奴人一举赶过阴山,成就了皇帝的“武”之谥号。但这种弩车制造技术也被列为绝密,根本不在世间流传,赵旻之所以一眼能够认出弩车还是得益于他少年时不受人待见,宫中藏书就成了他打发时间的主要方式,而在藏书中看到的这种利器由于杀伤力巨大而让赵旻印象深刻,才在记忆碎片里留下难以抹灭的痕迹。可这陆旭从哪弄到的这种大杀器?而且不是一台,如果西城的队伍也跟这支队伍一样配备的话,那就是说对方至少拥有四台弩车! 这时赵旻不得不重新审视一番陆旭,数千把弩机,不少于四台大杀器弩车,这绝不可能是一个仅仅反叛数日的势力所能拿得出来的。这些军备物资岂是数日之间能竟全功?在自己和青州府的包夹之下陆旭也不可能从外部运输而来,那唯一的可能就是他自己早有准备。准备这么些军备干什么?答案不言而喻,陆旭——早有谋反之心! 这么说起来,陆旭根本就是早有谋逆的打算,只不过是在自己那一系列的逼迫之下不得不提前起兵,如此一来岂不是自己相当于揭穿了陆旭的阴谋,应当是大功一件?不不不,自己逼迫陆旭的手段都见不得光,决不能为世人所知,只要能平定北海之乱已经足够了! 赵旻忽然一惊,这时候大敌当前,能不能保住性命还是两说,哪来这么多乱七八糟的念头?摇摇头抛开脑中的杂念,将注意力回复到眼前的形势上来。 随着陆旭军两面夹攻的态势展开,赵云也迅速调兵遣将,安排蒋钦和眭英分五百人到东城驻守。你说五百人太少?要知道一面城墙的宽度无非也就不到两里,五百名士卒全站上去平均一步左右就有一名士站立兵,这不是太稀而是太密,连大些的动作都施展不开。再加上还要留下近半的士兵当做预备兵,因此五百人防守一面城墙绰绰有余! 随着一通鼓响,东西两面的陆旭军迈着齐整的步伐,随着鼓点逐次前进,攻城战正式拉开帷幕! 随着陆旭军的推进,首先进入射程的是拥有城墙高度优势的赵旻军。赵云左手虚抬,紧紧的盯着对面的距离,现在刚刚进入射程,箭矢只能够到最前排的刀盾兵,还不是放箭的最佳时机,他要等到敌军进入最大射程再射,争取第一次就能给予敌军最大杀伤。愈来愈近了,两百步,一百五十步,一百二十步……就是现在!赵云虚抬的左手猛地向下一挥,一声断喝“放”!随后数百弓弩兵松开手中早已拉得紧紧的弓弦(扳机),数百支箭矢划过长空,落入敌军战阵之中!只见血花飞溅,箭矢穿过脆弱的衣甲,扎入孱弱的血肉,撕裂一个又一个血洞,只留下惨烈的哀嚎在夜空中回荡! 见到守军出手,陆旭军中的鼓点也渐渐加快,士兵们开始奔跑起来。守军虽然有射程优势,但并不代表优势能一直持续下去,在射出两轮弓弩后,城墙也终于进入了陆旭军的弩兵射程之内。听得一声号角响起,前方奔跑的刀盾兵毫不停留,继续往城墙冲锋;而后排的弩兵则原地停下,纷纷举起弩机,瞄准城墙上方,发出他们复仇的怒吼! 数千弩箭同时发射时是什么样的景象?赵旻总算是见识到了。这哪里还是羽箭,分明就是雨箭,下雨的雨!一片遮蔽天空的箭雨!虽然是在黑夜之中,但在火光的映照下箭头反射出夺目的寒光还是连成一片,直叫人心胆俱丧!赵旻此时已经完全呆住了,连躲避的心思都无法升起,这是何等的威势和恐怖!此时忽听耳边传来一声断喝:“躲避箭矢!”训练有素的士卒立即后退一步,弯腰蹲身,这样因为角度的原因,城下射来的箭矢只能无奈的从蹲下士兵的头顶呼啸而过。而赵旻身前也出现几名亲卫举起大盾,将赵旻的正面挡得水泄不通!随后就听面前的大盾上一阵“叮叮咚咚”有如爆竹的撞击声传来,居然把手举大盾的几名亲卫撞击得连连后退,可见劲道之强!还好弩箭与弓箭不同,只能平射,因此有城墙保护的守军便有了大量的躲避空间;如果换成抛射的弓箭,那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训练有素的兵丁倒是轻易躲过了箭雨,但有些新丁就没那么幸运了。有的被吓得呆立当场,有的想躲却不知往哪躲;但不管是哪种情况,总之在弥漫天际的箭雨中只要露出了身形便都无法避免被箭矢透体而过;运气好些一箭毙命也还罢了,运气不好的被射在手臂、大腿、腹部,一时不致便死,却被剧痛折磨得生不如死,只能躺在地上哀鸣,声声撕心裂肺,闻者无不动容! 第六十八章 平寿血战(中) 赵云皱了皱眉,挥手让人把伤兵拖下城墙。城下的箭雨连绵不绝,赵云倒是无所畏惧,一把长枪舞得密不透风,任何箭矢都进不了他身周一丈;但普通士卒可没那么大本事,被这一阵接一阵的箭雨压制得根本无法上前,更别说还击了。或许只有放弃城墙的优势肉搏?可那样的话己方本就落后的人数劣势岂不是被拉得更大了?一时间赵云有些左右为难。赵旻看见赵云面色变幻,也明白现在的局面。放弃城墙就是放弃居高临下的优势,可不放弃又被对方的密集箭阵压得抬不了头,仍旧毫无优势可言,如之奈何?赵旻咬了咬牙,终于狠了狠心,叫过身边的亲卫耳语几句,亲卫领命而去。 这时城下的攻势又起了变化。近战兵士已经到了城墙下,但并不急着蚁附攀城,而是在城下列成阵势,似乎在等待什么。谜底很快揭晓,只见后方敌阵中推出三架弩车,正是方才赵旻看到的那种弩车!长约三丈,宽一丈八,特别是近四丈儿臂粗细的巨大弩箭更是让人心生寒意!见到弩车逐渐抬起瞄准城墙,赵云双目蓦地瞪圆,嘶声大叫:“所有人员下城!立刻!”同时整个人揉身扑向赵旻,竟将他一起拽着跳下了城墙!好在赵云武艺了得,落地时在赵旻的腰间托了一把,才不至于让北海王出丑当场。 随着连续三声巨响,赵旻刚在城下站稳的脚步又有些摇晃,只觉得整个城墙似乎都在震动,驰道上一片烟雾弥漫,特别是城门楼,正簌簌地往下掉些砖头瓦块,竟有摇摇欲坠之感!而一些没有来得及反应跳下城墙,又恰好在弩箭飞行线路上的将士,仅仅是被弩箭擦过,便直接被呼啸而至的弩箭爆成了一团血雾! 赵云顾不得城上烟雾尚未散去,几个纵跃跳上了城墙,略微探头后边再次大呼:“所有人登城,准备防守,敌军上来了!”众军将在赵云的带领下纷纷再次回到城墙之上,赵旻也跟着一起上了墙,此时烟尘逐渐散去,一眼望去顿时目瞪口呆! 只见一根弩箭正中城门楼中央,巨大的弩杆现在只剩了半截露在外面,剩下的全部没入楼体中间。城门楼已经塌了一半,内室什么的全部裸露在外,看上去无比凄凉!另外两支弩箭运气没有那么好,但也直直插在城垛之上,只露出后半截,土石混合的墙壁在这种大杀器面前竟然如此不堪一击!赵旻惊得一声冷汗,这要是有人在室内谁还逃得过性命?怪不得连赵云如此猛将也不敢用血肉之躯硬挡! 但现在最关键的不是弩车,城下的近战攻城兵在弩车之威的掩护下纷纷开始登城。以平寿这两丈多的城墙实在没必要用云梯,而陆旭的攻城兵采用的是一种最原始的登城方式:一排士兵紧贴着墙根站立,双手高举盾牌;第二排挨着第一排半屈身,同样手举盾牌,但却摆了一个倾斜的角度;随后是第三、第四排、第五排,依次降低高度,这样几排军士就形成了一座人肉搭成的斜坡,而站在最里一排士卒的盾牌上只需用力一跃就能跳上城墙! 这时候守城方几乎完全失去了居高临下的优势,双方现在拼的就是勇猛与士气!赵旻所在的这一面城墙上有五百士卒,其中一半都是虎贲勇士,另一半则是新兵,在这样刀刀见血的肉搏战中,这些新兵能否顶住才是关键!唯一的好消息是因为双方士兵已经接触,陆旭军的大量弩兵终于不再放箭,赵旻方至少不用再担心头顶连绵不绝的箭雨了。 此时城下的士兵终于跃上城头,最残酷的肉搏攻城战开始了!先前压抑的沉默终于在这一刻爆发,双方发出山呼海啸一般的喊叫,以血肉之躯撞在一起,瞬间爆起一团团血雾! 陆旭的部队从训练和经验上都要更胜一筹,但他们背后就是城墙边缘,加上脚下不稳,有些后继无力;而赵旻军这边虽然战斗力有所欠缺,但在局部上的人数却更占优势,而且在心理上因为自己是官军站在正义的一方而士气更加高昂!不要小看士气,虽然士气这东西无形无质,但在战场上却实实在在的影响着每一个士兵的发挥。 一名叛军士卒手持刀盾冲上城墙,转眼就被一只长枪刺中身体,一声不吭地再度跌落城下;而官军伸出的长枪还来不及收回,就被另一名叛军伸手抓住枪头,借力撞入长枪兵的怀中,手中环首刀当胸一捅,一股血泉喷了自己一头一脸;而他还来不及喘口气,身边不知道从哪里窜出的一枚飞刀正不偏不倚地钉在他的脖颈之上,只剩下瞪大的双眼来不及闭上,便轰然倒地而亡! 这样的场景在城墙上的每一处上演,其中最夺目的便是赵云,一杆银枪上下翻飞,便如蛟龙入海,又似天边霓虹,神龙见首不见尾,几乎看不到银枪舞动的轨迹,只看到枪尖的点点寒光闪烁;而寒光到处,浑若毫不受力,却必有一名叛军身体上开出一朵血花,或在咽喉,或在心脏,这妖魅的血花无不盛开在致命之处!而最重要的是赵云的银枪防守面积极大,一面城墙上辗转腾挪,近五十步的范围全在他的银枪笼罩范围之中! 另一个亮点是章韩,只见他一把钢枪势大力沉,在城墙上纵横捭阖,钢枪又势大力沉,沾者无不骨碎筋裂,横飞而出!虽然没有赵云那般精巧的枪术,但在这样人员密集的地方效果反而更好,因此他所在的三十步内几乎成了生命禁区! 赵旻军中的新兵在这样的血肉磨盘中表现最是不堪,看见敌人冲来,不是屈身挺抢进击,而是被敌军凶猛的气势所摄,只顾低着头后退,手上的武器也拼命往前胡乱挥舞。但敌人可不是木偶,如此乱挥哪里打得中人?结果往往是被敌人欺到面前,一刀结果了性命!好在赵旻军人数众多,队形密集,而且大多使用的长兵器,而叛军由于需要攀城长兵不便,大多都是刀盾为主,面对这这样的密集阵型一时倒也无从下手,这才在一定程度上挽救了新兵的命运。再加上赵云、章韩两员猛将的防守范围就笼罩了整个城墙的五分之一还多,因此局面才得以继续维持下去。 此时的赵旻也陷入了几近癫狂的状态,只见他双目赤红,浑身浴血,根本分不清是别人的还是自己的。仗着身边有几名亲卫保护,赵旻双手飞刀连发,绝无落空,就如一座人形炮台,所过之处爆起团团血雾,直入一座杀神一般,手下的性命竟不比赵云或章韩更少!没错,此时的赵旻又陷入了当初在无名海岛上所经历的那种玄妙的境界,虽然身体活动剧烈,但头脑却冷静异常,飞刀出手便如心灵福至一般,总能第一时间找到敌人的破绽,一刀致命! 一时间城头上杀声震天,生命在此刻显得如此廉价,每一秒都有数名士兵倒在血泊之中,但随后又被新的血肉之躯替代;城墙的驰道上几乎全被鲜血染红,发出阵阵浓烈的腥味,让人闻之欲呕! 此时身边有亲卫大声在赵旻身边叫他,赵旻蓦然回过神来,不过此时也顾不上去思考是否杀戮过重的事情,其余的将士还在浴血奋战,自己身为主帅怎能为手上多沾了几个敌人鲜血这样的小事发愣?此时亲卫的声音传入耳中:“北海王,下面的预备队准备好了!”赵旻一怔,再看看城墙上陷入胶着的形势,用力一咬下唇,然后嘶声大喊:“子龙、忠国,马上带队撤下城墙!马上!这是命令!” 赵云和章韩虽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少见赵旻如此正式下令,两人又都是比较纯粹的军人性格,当即让传令兵挥舞令旗,同时敲响金钲,自己则留在最后断后,让守军依次撤下城墙。这个时候转身面对敌人实际是一件相当危险的事情,好在本来地方就不大,守军又是逐次后退,加上有赵云和章韩两个万人敌断后,终究没出什么乱子,安全的撤下了城墙。 敌军也没弄明白发生了什么,但见到守军撤退,顿时爆发出一阵如山的欢呼,纷纷奋勇向前,想要再立新功。谁知刚刚冲到城墙边缘,却突然像被掐住脖子的鸡,所有的声音都憋回了嗓子里!只见城墙之下,一排、不,应该是一片黑压压的劲弩正瞄准着墙上,蓄势待发;最关键的是,墙下持弩的军士并非常规的瞄准,而是采用的一种奇怪的姿势——所有劲弩都是两人一组,一人持弩扳机,另一人半蹲,将劲弩抗在自己肩上。叛军中不少在边军待过的一眼就认出这些人手里拿的是什么:蹶张弩! 是的,这就是赵旻一开始因为害怕秘密暴露而一直不敢拿出来使用的蹶张弩!这些获自坦岛海底洞穴的大杀器需要两人操作,利用腰腹腿部力量上弦,因此称之为蹶张弩,优点是力量极大,在百步以内便是连金属大盾都能轻而易举的撕成碎片!而此时刚因攻下城墙而欣喜若狂的叛军呆若木鸡,手中的盾牌在蹶张弩面前显得如此可笑! 第六十九章 平寿血战(下) 可惜守军可不会给他们发愣的机会。随着一声令下,数百蹶张弩发出摄人心魄的破空呼啸,仿佛死神的狞笑扑向城墙上毫无遮拦的叛军士兵。由于是从城内往城墙上射击,可不像外城那样还有城垛的保护,一片弩箭撕裂人体的声响后,还能站立在城墙上的叛军不足一半!甚至很多人同时被一根巨大的弩箭射中,仿佛肉串般穿成一串!更有运气不好的被不止一只弩箭击中,顿时整个人四分五裂,变成漫天血花中的无数碎肉纷飞!然而这还没有结束,因为赵旻的军队在远程上一向遵循的是三段式射击,因此紧随其后的第二轮弩箭雨降临! 这时还在城墙上幸存的叛军终于崩溃,发一声喊,不顾一切地纷纷转身,向城墙下跳去。开玩笑,就算摔在城外断胳膊断腿,也比变成城墙上的一滩碎肉强啊!而城墙外的敌军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见到城上友军跳下来亡命奔逃,也不知就里,在从众心理下跟着一起往本阵逃离,这一逃离顿时形成了连锁反应,你逃我也逃,一时间城外遍野都是逃散的叛军,再也没有力量组织反攻,在这一次攻城战中陆旭军大败而回! 形势瞬间逆转,让城内的赵旻军爆发出胜利的欢呼!不过现在还不是欢庆胜利的时候,战争还没有结束,赵云迅速指挥人员打扫战场救治伤员,至于躺在地上的敌军,也不管是死了还是重伤不能动弹,一律扔下城墙;战争期间,没有半点仁慈可讲!此时东城也传来消息,在西城溃败的带动下,东城攻城敌军也退了下去,此次攻城战暂时告一段落。 不过赵旻现在并没有什么喜悦的心情,陆旭攻城的队伍虽然损失惨重,但其主力弩兵并未受到损伤,最关键的是那前三后二共五台弩车,始终是悬在头顶的利剑,其轰塌城楼的威势留给赵旻难以磨灭的阴影,始终压得赵旻有些喘不过气来。 当然这次战斗也不是全无收获,敌军的近战部队损失近半,而赵旻的任务主要是守住城池等待青州府军的前后夹攻而非现在击败敌军,因此现在最关键的就是赢得了时间!现在的时间是站在赵旻一方,每多延误一分,陆旭就距离失败更近一分! 这时赵云靠近过来,汇报道:“第一次守城战的战果基本统计出来了,敌方死伤在一千两百人左右,我方伤亡七百余人,其中新征召的兵丁伤亡最重,足有五百多人。”赵旻默然,冷兵器时代的战争固然残酷,但总算杀人效率比热兵器要少很多。这场战争持续了多久?现在天已大亮,应该持续有四个时辰还是五个时辰,死伤人员总数不过两千之数,也许算是这个时代唯一聊以自慰的数据了。不过说到时间,这么久了为什么青州府军还不出现?虽说青州军要比陆旭军慢些也属正常,毕竟只是普通州郡的内地兵,与陆旭麾下的精锐不能比。但再慢也不至于超过一个时辰路程,要知道剧县与平寿间不过半日行程,为何过了这么久还是毫无踪影?想到这赵旻疑惑的问赵云:“子龙可知青州府军现在何处?” 赵云看了赵旻一眼,欲言又止。赵旻顿时有些急了,“莫非此事尚有什么隐情?” 赵云摇摇头,终于开口道:“云虽不知青州府军现在何处,但云估计,北海王很快就会看到他们出现了。” 这话什么意思?赵旻再一琢磨,猛一抬头,恨声道:“子龙的意思是……青州军实际就在不远处,乃是有意在拖延,好消耗叛军的实力?” 赵云叹气:“恐怕不止是消耗叛军实力,未尝没有同时消耗我军实力的想法,毕竟……我军实力也膨胀得太快了些!” 赵旻闻言,双目直欲喷出火光:“那曹凯竟如此狠毒,欲借叛军之手灭我耶?” 赵云摇摇头:“说要灭亡我军有些言过其实,毕竟北海王在北海的影响力非同小可,若是北海王有事,即便刺史也不愿担上罪名。估计他是做着两败俱伤然后由府军出面收拾大局的打算!” 赵旻此时已然气急,鼻子里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眼睛更是通红,似要择人而噬!这个王八蛋,我在这里拼死拼活,他在后面捡现成不说,还想要让我的士卒损失殆尽?难道我在即墨屯点兵就会对他堂堂州府刺史产生威胁不成? 不对,不能这么想,赵旻闭上眼睛。等到青州军出现,叛军只剩败亡一途,那时他官比我大,兵比我多,我除了忍气吞声还能如何?冲到他面前指着鼻子指责一番,又于事何补?不行,不能让便宜都让他占了!想到这赵旻睁开眼睛,望着赵云道:“子龙,如果等会青州军至,叛军必然大乱,有没有把握从乱军中抢……呃,夺得那几架弩车?” 赵云有些诧异的望了一眼赵旻,刚刚还气冲斗牛怒发冲冠,一转眼就能冷静下来思考如何使自己的利益最大化,不由得也有些钦佩,这哪里像十五岁少年的心性!当下抱拳道:“末将领命,保证完成任务!” 只要抓住城西的三架弩车就好办,城东的两架也不可能跑得掉。剩下的就是如何博取更大的功劳,赵旻眯眼望向叛军本阵,不知道擒杀叛军主帅算不算大功一件? 就在赵旻思索间,西面扬起一阵烟尘,果然不出赵云所料,就在陆旭军阵型大乱之时,青州府军出现了!赵旻已然了解是怎么回事,心中冷笑,你们还来得真是时候!不过也别得意得太早,没到结束还不知道谁能笑到最后呢! 既然青州军出现,战局已经没有了悬念,赵旻也懒得看他们狗咬狗,当下拂袖下了城墙,然后让人回县衙去请孟先生等人来此。此时孟侯夏侯英等人都在县衙中焦急的等待,因为赵旻在开战之初就意识到此战凶险,而一旦开战必然没有精力看顾几位文臣,何况就算孟侯等人身处战场也没有出谋划策的用武之地,因此派出几名亲卫将孟侯等人看护在县衙中严禁出府,他可舍不得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智囊、管家有一点点的损伤。但这时候已经到了战斗尾声,想必没有什么危险了,是该让他们出来透透气,同时跟大家商量一下下一步的态势。 很快孟侯等人来到城门,看到赵旻正阴沉着脸,坐在城门楼下有一下没一下的戳着墙。孟侯见赵旻脸色不对,悄悄像章韩抛了个眼色,章韩会意,在孟侯耳边耳语几句,孟侯瞬间明白过来,这位主子被人阴了心情不好,当下笑呵呵的说道:“恭喜北海王,贺喜北海王!” 赵旻闻言诧异的抬头望了一眼孟侯,语气有些不善:“孟先生,今番损兵折将,大头却都被青州府拿去,何喜之有?先生莫要取消旻。”说完又低下头去继续跟城墙较劲。 赵旻平日称呼自己都是“先生”,今天居然喊的是“孟先生”,可见赵旻的心情差到了何等地步。孟侯不以为意,摇头笑道:“北海王此番大胜叛军,歼敌无算,当得是大功一件,此非喜乎?” 见赵旻低头不语,孟侯继续道:“剪除陆旭后,北海郡再无掣肘北海王之力,当可大展拳脚一番,此非喜乎?” 赵旻闻言终于抬起了头,但仍有些郁郁之色。孟侯轻笑道:“北海王所虑者,无非二者。一者战利品被青州军得去,我军白白做了嫁衣;二者我军损兵折将,最终却一无所获。然否?” 赵旻叹了口气:“正如先生所言,旻心中不忿。” 孟侯摇了摇头,正容道:“北海王本性纯良,自然难以接受如此结果。但身处权利漩涡,无非就是人算我,我亦算人。岂有天下便宜都被我一家占尽的道理?北海王若是做如此想,侯劝北海王趁早向天子请奏,早早请封到边地去当一个太平王爷,总好过异日再受那种种折磨之苦。需知这世间万事有得必有失,万物以己为中心者,迟早死无葬身之所。” 赵旻听得愣住。孟侯说的道理很浅显,世上万物皆因利益,一个人想占尽便宜是不可能的,只有利益均沾才能获得长久,青州府如此做倒也说不上不错,不过一个取实利一个得虚名,各取所需罢了。不过现在的问题是青州府是在没有跟自己商量的情况下便利用自己,而且是他得大头自己得小头,所以才心气不顺。但反过来想想,自己最初的目的是什么?不就是搬掉陆旭这个压在自己头上的大山,现在的战略目的已经达到了,自己又有什么好生气的呢?想到这赵旻深吸一口气,恭敬地对着孟侯大礼:“多谢先生指点,旻受教。” 孟侯见赵旻很快明白自己的意思,心中也甚感欣慰:“其实这也不见得是坏事,青州军拿了好处,对我方总归会有些愧疚,在旁的事上便不会太过关注,比如……功勋?” 赵旻闻言眉头一跳,确实,此番平叛肯定会有所嘉奖,自己所缺的不就是官职和名分吗?只要青州府不在这里伸手,要点好处应该不难吧? 孟侯突然凑近赵旻,低声道:“若北海王实在在意战场实利,或许还能设法得些意外的好处呢!” 赵旻闻言腾地跳起:“计将安出?” 孟侯笑眯眯地理着他的胡须:“此事或许尚要策划一番……” 第七十章 青州府军 平寿城外,正呈现一副诡异的场景。 青州府军到达战场,却发现面对的是数千弩兵的队伍!在旷野上一万人对数千人自然不怕失败的危险,但面对如此多数量的弩兵必定会损失惨重,因此一时也不敢异动;叛军这边除了中军保持着完整的阵型,其他方阵都被溃兵冲得七零八落,将官正在收拢残兵,自然也没有余力反补。一时间双方就这么诡异的对峙着,只是收拢溃兵的将校呼喝声让整个战场看起来沉重中透着一股各怀鬼胎的味道。 青州刺史曹凯今年四十三岁,与当今天子同年。事实上他也的确是当今天子少时的伴读。如今三十余年过去,天子已经在位十二年,而他自己在青州刺史的位置上也坐了八年之久。从幼时与天子相伴时起,他就是天子最信任的人,至今仍然如此。这八年来虽然没有什么特别的业绩,但也算对得起天子的信任。 但自从年前那位四皇子来到青州后便事端不断;一会儿被山贼追杀,一会儿又拿下即墨县令,后来甚至传出被海盗掳走的消息!关键是这位北海王还不安分,据探子汇报,其在即墨的兵力竟然高达三千人!可更让自己想不到的是,向来温良恭顺的北海太守陆旭居然造反了!这简直就是在他脸上狠狠得抽了一耳光!因此在他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立即组织兵员出兵讨伐叛逆。因此当有幕僚建议,让北海王从东边起兵夹击陆逆时,曹凯当即欣然应允,因为他心中便存着趁机削弱即墨兵力的念头!后来当自己正兵围剧县时,突然听闻北海王的队伍已攻下了平寿,不由震惊当场!哪知陆旭竟然得了失心疯般连夜突围兵发平寿,怎能让曹凯不心花怒放!当即下令全军放缓追击的脚步,等到双方拼个两败俱伤的时候自己再出面收拾残局,岂不两全其美? 在他慢慢悠悠赶路时,传回的战报也正如他所愿,双方在城墙上拼得你死我活;但当他率队赶到平寿时却发现情况有些诡异:这跟预想的剧本不一样啊?传回的情报可没说有这么多弩兵啊?不过如此多的弩兵特别是三架弩车也让他有些动心,如果能迫降这些叛军,不但能免除后患,而且对天子也是一个上好的交待! 正在双方对峙之时,平寿城的西门突然诡异的打开,一名白袍白马银枪的青年将领跃马而出,来到两军对峙的阵前,清喝一声:“某乃北海王麾下常山赵子龙,谁敢与我一战!” 双方本来正在对峙期间,被突然莫名其妙出现的意外搞的有点糊涂。要知道这时代不比春秋战国,很少有遵循古礼阵前单挑的做法,战争的目的就是胜利,大多情况下都是为了胜利不择手段。这时候突然冒出来一个要单挑的,一时都有些不知所措。 不过在双方均陷入不敢擅动的状态时,这么一个突然出现的意外确实也打破了场上的僵局。或许是看到平寿城城门大开让叛军看到了攻城的希望,就在赵云第二次邀战时,陆旭军的帅旗突然开始移动,一阵号角声起,随着本阵的移动,整个队伍开始缓缓向平寿城方向行去。青州府军此时也慌了神,如果真让叛军就这么轻易入了城,那自己的损失将更加惨重!权衡利弊之下,不得不击鼓而进,全军出击,追击叛军而来! 这样一来,好好的一场阵地战就演变成了一场追击战。为了避免被青州军追上,叛军只有一边后退一边还击;而青州军为了减少损伤,也只好不顾一切的进行冲锋。很快两军就短兵交接在一起,远程兵种被近战兵种贴身的下场可想而知,近乎演变成一边倒的屠杀。虽然战局还算顺利,但曹凯心中却有些遗憾,原来存的迫降敌军的如意算盘也全数落了空。不过最紧要的还是擒杀贼首,只是可惜了数千降卒啊!想到这曹凯下意识地将目光投向平寿城头。 赵旻现在正站在塌了一半的城楼上,手拿千里眼观察战局,边看边咧着嘴笑得很开心。“先生真乃神机妙算,料定只要子龙出城挑衅一番,必定会打破僵局,如今那曹刺史必定遗憾无比吧!哈哈哈!” “方才场间形式全靠曹刺史的一分贪念维持,形成一种微妙的平衡;然而这种平衡是建立在双方不对等的实力之上,只需要一点外力便能轻易打破,因此破局的关键便在这打开的城门之上!只要城门不闭,叛军就会感觉有一丝生的希望,便不会轻易投降,我们只需要维持此种态势直至战局结束就好!” 赵旻颌首,“这边的战果就让曹大人自行享受,但东城那边的敌军先生可有迫降的把握?” 孟侯摇头道:“敌军投降通常需满足一下几个条件,一则陷入死地没有退路,二则主将身亡或被俘导致指挥失灵,三则实力对比明显。目前敌军三项条件无一满足,能否成功侯也殊无把握!” 赵旻叹了口气:“那就只有看公奕的本事了!我可是把全部家底都给压上了啊!” 此时的平寿城东同样城门洞开,赵旻军倾巢而出,除了刀盾兵外,几乎人人都配有弩箭,连长枪营都背了一把弩机在背后,先别管会用不会用,至少从外表上看气势足够唬人。赵旻全军缓缓向叛军压近,蒋钦一马当先越众而出,扬声高喝:“贼寇听好了,陆逆中军已被青州府军团团围住,覆亡在即,若尔等投降于我家北海王,尚可保全尔等性命;若是再执迷不悟,待到青州军压境,尔等必定死无葬身之地!” 听到蒋钦的喊话,叛军中出现一阵骚动,但也仅仅只是骚动而已。敌阵中一名阔面重额的大将越众而出:“兀那敌将,休要在此危言耸听,有本事咱们手下见个真章!” 蒋钦闻言心中一乐,还真有这样的莽夫?正愁怎么让自己减少损失的情况下展现我军武勇,这就跳出来个愿意成全的,真是瞌睡遇枕头啊!当下朗声高呼:“多说无益,有胆便来,需知你蒋爷我刀下不识人!” 敌将大怒,纵马提枪,直直冲杀而来。蒋钦自然不肯示弱,挥舞八十斤大刀迎上。敌将仗着长枪的距离优势,当先一枪直冲蒋钦面门;但见蒋钦不慌不忙,把头一偏便让过来枪,同时手中大刀翻飞,自上而下当头往敌将劈下;那敌将倒也有几分本事,见蒋钦刀势沉猛,不敢力敌,身子一翻,一个裆里藏身便避过这一刀。但蒋钦何等人物?待到两马相交之时,用刀柄往敌将马头上一撞,那战马顿时失了平衡,失蹄倒下,可就苦了避在马侧的敌将,当场被马压在身下,动弹不得。蒋钦哪肯放过如此机会,打马上前,大刀往下一探,一颗头颅飞起,冲天血泉喷出,敌将就此憋屈身亡! 蒋钦扬刀立马,刀尖还在趟着血水,大喝道:“尔等还执迷不悟,此獠就是尔等日后下场!” 敌军中骚动更盛,但终归还是没有受降的意思,蒋钦叹了口气,可惜出战的武将并非对方主帅,看来不把对方打痛了是不用想迫降的事了,为今之计还是只有先立威再说其他。当下左手缓缓抬起做了一个手势,只见身后的赵旻军阵分开,让出一条通道,行出上百名骑士,从身体到战马,皆披挂着厚重的鱼鳞甲,连面目都被铠甲包得严严实实,这些骑士分明就是传说中的——重甲骑! 第七十一章 重甲骑的威力 重甲骑是这个时代特有的一种骑兵,指全身上下从人到马都披挂着厚重的装甲,武器以长兵器如长枪、长矛为主,作战方式主要依靠人马相加巨大质量的冲击力对敌人进行杀伤,堪称这个时代的坦克,比如安西都护府的西凉军中著名的西凉重骑,就是其中的佼佼者。其实真正的重甲骑对人和马都有很严格的要求,比如战马必须是西域大宛马、骑士臂长必须超过四尺、全身披挂的必须是双层复合铠等等,而赵旻折腾出来的与真正的重甲骑相差甚远,无论人、马都达不到要求。毕竟条件所限,赵旻手头只有百余战马,并非全都是优质战马,骑士也没有经过严格艰苦的专业训练,甚至武器也并非全数符合要求;好在手头有得自坦岛的鱼鳞甲、札甲等数千套,由于鱼鳞甲的可拆卸性,改成马甲也不是什么很难的事情,就这样东拼西凑弄出来一个似是而非的山寨版重甲骑。唯一的优势是因为重甲骑全身覆盖重甲,因此赵旻终于将他念念不忘的马镫马鞍马蹄铁这穿越者必备三件套给自己的山寨版重甲骑装备上了,反正浑身裹得严严实实的也看不出来多了几个小玩意儿,没有泄密的风险。 此时蒋钦高举的左手紧握成拳,百余重甲骑开始策马踏步,慢慢加速,形成小跑状态。等到百余骑士与蒋钦汇合在一起,才见他左手猛然下挥,一马当先,领着重甲骑从小跑再次加速,并最终形成冲锋之势! 隆隆的马蹄如雷鸣般响彻,激起的尘土喧嚣尘上,虽只有百余骑,却仿佛踏出千军万马的气势,一往无前,势不可挡!此时叛军终于慌乱起来,眼见重甲骑对面冲锋而来,那种惊心动魄的场面没有经历过的人根本无法想象!大多没有经验的士卒都吓得呆立当场,不知所措,甚至有胆小的已经一屁股坐在地上!尚有些清醒的将官赶紧呼喝这驱赶士卒举弩瞄准,可一来阵型混乱,二来士卒胆气已丧,连瞄准都困难;在这样的情况下,几根稀稀拉拉的弩箭根本对重甲骑队形不成威胁,再说面对人马皆包裹着厚厚装甲的重骑来说,区区箭支也根本奈何不得。只见重甲骑就如一辆辆奔驰的坦克,将面前的一切都撞为齑粉!被骑兵近身的别说是弩兵,就是其他近战兵种也根本无法阻拦重骑冲锋的脚步!一时间重骑过处,一片人仰马翻,血肉横飞!叛军在重骑周围只能狼奔豸突,毫无抵抗之力! 蒋钦其实也是第一次带领骑兵出战,原本的意图只是用重甲骑的冲击力瓦解地方的阵型,却没想到重骑冲阵的效果如此只好,只一个冲锋就把整整两千人的阵型带得七零八落!见面前的敌人根本毫无招架之力,他当然要把目标提高一个档次,再不屑于追杀这些没有价值的普通士卒。蒋钦将目光投向敌方的将旗,将旗所在,必是地方主将!当下手一挥,全体重甲骑跟随他的脚步,拐了一个小弯,直往将旗处冲杀而去。 事实证明,在冷兵器时代重骑兵就是一个近乎无解的存在,除非能黏滞住重骑兵奔行的脚步,或者在一开始就让重骑兵冲锋不起来,否则只要让重骑兵得到提速冲锋的空间,几乎再没有血肉之躯可以阻挡!而此时叛军的主将就用生命证明了这一点的正确性。只见重甲骑过处,一地的残臂断肢,血肉模糊,即使是叛军主将也未能幸免,蒋钦甚至都没有看清到底哪位是带队主将,将旗所处就在重甲骑冲锋的路径上变成一堆碎肉,可怜堂堂一支偏师的主将,至少也是五品上的主官,在这一场不对称的战争中,竟落得一个连名字都未留下就命丧黄泉的结果! 在完全屠戮掉敌军主将后,即便是蒋钦也不得不命令重甲骑停止冲锋。别看重甲骑刚才的冲锋威猛无比,可这仅仅片刻所付出的代价就是百余骑士消耗巨大的体力!要知道重甲骑光是连人带马的战甲就有百余斤重,加上骑士的重量,以及战马的自重,马匹要负担近千斤的重量全力奔跑,所付出的负担消耗可想而知!更何况他们只是山寨版,无论战马的质量还是骑士的训练都不达标,方才的冲锋竟然无一掉队还能勉强维持阵型不散,已经算得上是超水平发挥了!蒋钦正是敏锐的注意到已经有好几匹战马已经开始脚下战栗了,才不得不下令停止冲锋。 好在此时敌军主将已失,群龙无首,剩下的敌军士卒有的丢下兵器四下逃窜,有的发了狂一般胡乱挥舞着兵刃,但更多的则是选择原地不动,眼里透着茫然,手中的兵刃虽没有丢弃,刃尖所指的方向却是对着地面。看来刚才蒋钦的喊话并非没有效果,只不过是因为敌军建制仍在,摄于将官的压制而没有投降;现在情形已经明朗,主将身亡,指挥系统完全瘫痪,军士们毫无斗志;加上连主将的亲卫都没能撑过重甲骑一个回合,更何况自己这些甲不过半身的普通士卒?此时的选择,要么选择反抗,要么接受投降。投降或许还能有一条生路,反抗则是必死无疑,该怎么选择大家都心知肚明,只不过出于从众心理还没有放下兵刃罢了。 蒋钦一见这些叛军的表情就料到了大概,立刻抓住时机让手下士卒高声呼喊:“投降不杀!反抗必死!” 随着“投降不杀!反抗必死!”响彻在整片战场,终于有第一个叛军士兵忍受不住压力,失手将兵刃掉在地上。随后有如连锁反应一般,叛军士卒纷纷将兵刃扔在地上,一时只听“叮叮当当”地兵刃落地声不绝于耳。很快,整个战场只有极少数几个小圈子还抱成一团不肯就缚,其余上千士卒统统选择了当场投降! 蒋钦见状大喜,连忙安排士卒上前收缴兵器,并将投降的俘虏驱赶到一起。此时见到场上还有不到百人的抵抗团体,皱了皱眉。能在此等情况下还不投降的,必定是陆旭的死忠,而此时正需要杀鸡给投降的猴子们看看以便于立威,便对身边使了个眼色,亲卫会意,举起手中的红色令旗挥舞,后阵的数百早已备好的蹶张弩立时架起瞄准尚未投降的敌众。蒋钦转身面对围城一堆的俘虏,朗声道:“北海王宽大为怀,但不代表可以肆意纵容敌人,当敌人冥顽不灵之时,便是如此……”说着戟指一挥,数百蹶张弩应声而发,数百支粗如儿臂的箭矢划破长空,带着摄人心魄的呼啸扑入最后的敌军中,带起一蓬蓬血雨,以及最后的敌军临死前的惨号! 蒋钦见场间再无抵抗之敌,转身不再理会俘虏。此时立威已毕,没必要再与俘虏多话,示恩的事情自然是留给北海王去做,自己没必要贪天之功,把主上的风头给抢去;为官如做人,这些道理蒋钦还是明白的。此番出击可算得大获全胜,蒋钦也有些志得意满。于是留下五百人打扫战场,其余军士全部押送俘虏,与自己一道往平寿城行去。 第七十二章 战后之争 赵旻立在平寿西城城头观望,此时场间局面已基本明朗。在损失了近千士卒后青州府军终于迫近叛军的弩兵阵型,至此大局已定,剩下的唯有一边倒的屠杀。弩兵队伍一触即溃,在生死关头面前,再怎么严令再怎么喝骂也抵不过直面死亡的恐惧,所以场面瞬间演变成一场追击溃兵的追杀。由于青州军冲锋途中损失惨重,此时也不可能再留手,否则将士的情绪得不到宣泄,将有引起哗变的危险。但见场间刀光飞舞,枪刺如林,血花四溅,惨呼连连,直如人间地狱一般。 赵旻早在两军接触之初就下令关闭城门,君子不立危墙,万一不长眼的溃兵冲进城里不是给自己找麻烦吗?现在的平寿城所有军队都调动到东城去了,除了百余名伤兵就只有赵旻等几个主官在,几乎可以算空城一座,可经不起折腾。此时见到城下大局已定,唯一不确定的因素就是叛军的主帅去从,这才是牵扯赵旻心头的一根刺。如果不是陆旭,自己不会险些丧命,也不会有如此多大夏男儿无辜送命。赵旻虽不是什么悲天悯人的圣人,可也看不得为了自己一己之私而罔顾成千上万人性命的做法。如今战局已定,如果抓不住陆旭本人,始终是一个隐患。 现在城下青州军已经靠近了叛军的帅旗,如果主帅再没有应对的话,覆灭即在眼前!赵旻站在城头表情严肃,不自觉的握紧双拳,比自己的军队战斗时还要紧张几分。近了,越来越近了!还有五十步,二十步,五步……接触了!包围了!帅旗倒下了!然而直到帅旗倒下,叛军主营也没有发出任何有效的指令,不知是指挥系统失灵还是主帅出了问题,总之结局是青州军将主阵全数歼灭!赵旻兴奋地狠狠挥舞下拳头,终于搞定了这个心腹大患了!不过在兴奋的之余,对于这么轻易的歼灭又有些心下不安:陆旭此人向来奸猾阴毒,不会再出什么幺蛾子吧? 不过不安归不安,眼下已然获得一场大捷是不争的事实。随着叛军帅营的覆灭,敌军再无战心,纷纷扔下武器抱头投降,此时已经进入打扫战场的收尾阶段。这场战役己方战损近千人,青州军大致也是这个数字,而歼灭俘获的叛军足有近万人之多,1:5的战损率绝对能归入大捷之列。 但现在还没到胜利总结的时候,蒋钦那边的消息尚未传来,赵云在战场上亮了个相之后,乱哄哄一片的战场上也看不到他的踪迹,他的任务也不知完成情况如何,晚点还要头疼如何跟青州刺史曹凯争取战果,赵旻的心始终还是七上八下的。 当赵旻正自忐忑之时,忽有传令兵来报:“蒋副尉击杀敌军主帅,俘获敌军数千,正往城中而来。”赵旻不由长出一口气,心怀大慰,果然不愧是东吴虎将,办事硬是靠谱,虽说有派出几乎全部军队压阵,加上有重甲骑襄助,获胜在情理之中,但能够干脆利落的收拾掉敌军主帅,并且还俘获大批敌军,当可显出为将者的能耐! 当下赵旻长笑出声,环顾左右道:“公奕夺得大功一件,可喜可贺,诸公与旻一道前去迎接得胜之军如何?” 众人轰然应是,唯有孟侯插言道:“北海王,既然大局已定,即便我军不出城迎接青州刺史,于情于理也该打开城门,以显我方诚意吧?” 赵旻楞了一下,那老小子阴了哥一把还要哥出城迎接?门儿都没有!不过孟侯说得确实在理,如果现在都还紧闭城门不但显得自己心虚,还有面子上也不好看;毕竟青州刺史是上官,自己这个北海王在陆旭这样的郡守面前勉强算是平级,仗着皇子的身份还可以摆摆谱;但在一州刺史这样真正的封疆大吏面前明显不够看。当下只好挥挥手,有些酸溜溜的说道:“便依先生,打开城门。”说完转身仍往东门而行,一帮人跟随其后,却不免显得有几分萧瑟之意。 一众人行至东门时,正遇蒋钦所率的大部进城,见到居然是北海王亲自来迎,不免有些受宠若惊之感,当先一步便在赵旻身前拜了下去。赵旻呵呵笑着将蒋钦扶起,口中道:“公奕辛苦,万军之中擒杀敌军主将,俘获数千贼众,扬我军威,真乃世之虎将也!” 蒋钦面现羞愧之色:“钦不过得北海王全力支持,再加将士用命,岂敢称功?北海王折杀末将了!” 赵旻笑着摇头:“公奕此言差矣。若非公奕身先士卒指挥得当,怎会有如此大捷?公奕莫要再行推辞,我说当得起便当得起,无需再言!”没错,赵旻现在就是要树立蒋钦在军中的英雄形象,此番出击赵云另有要务在身,出击城东之敌却没有让军中二号人物眭英带队,一是知道眭英能力不如蒋钦,二是有意抬高蒋钦的身份以便日后顺理成章地取代眭英的地位。虽说这么做是显得有些耍手段之嫌,但能者上次者下是亘古不变的道理,这么做也不过是让这个过程委婉一些罢了。 见蒋钦还要再言,赵旻摆手制止道:“公奕勿需多言。如今大战方休,但还有诸多事务需赖公奕之力。如今便有一个重要任务,非大毅力者不能行,公奕可有信心?” 蒋钦果然成功的被赵旻引开的话题吸引了注意力:“但凭北海王吩咐,钦定当竭力而行!” 赵旻一指西门方向:“东城叛军已全数歼灭,战场打扫也听凭我军处置;然西城战局方兴未艾,尚有许多军备散落于各处。现需一勇士率众收集战备,特别是那弩机,若不能妥善处置,日后恐再生事端。旻思如今便只有公奕能当此重任,希望公奕能再次满载而归,旻当在府衙给公奕庆功!” 蒋钦呲了呲牙。这是赤裸裸的去跟青州兵抢军备啊!说什么四处散落纯属扯淡,肯定是被青州军收拢在一起准备战后盘点了嘛!不过就算明抢又如何?只要趁其不备抢到手,大家都是夏军,难道还敢对我动刀子不成?何况刚刚北海王才言明对自己无条件信任,总不能此时回复说做不到吧?思忖已定,蒋钦咬了咬牙,当即抱拳道:“末将定不辱命!”说完招呼队伍,安排俘虏、缴获等事项,待到诸事安排得宜,才带队往西城而去,行止间尽显大将之风。 此间事了,众人返回县衙等候。回程的路上夏侯英就站在赵旻身后,几番欲言又止。方才见到赵旻如此安排蒋钦夺取州府战利,孟侯却也不阻止,想来孟先生应该有些头绪,便偷偷一扯孟侯衣袖,有意落后几步,低声问道:“洵直,青州府军毕竟是主军,我军这样反客为主,当面抢夺军资,是不是面上须不好看?” 孟侯却是满脸笑容,摇头道:“伯雄多虑了,咱们这位北海王,现在越来越有上位者的威势,你应当高兴才是!” 夏侯英还是不明就里:“高兴归高兴,可一旦与友军在抢夺军资上闹将起来,恐怕到时再无转圜的余地啊!” “若是不去争抢一番,岂不显得我军心虚?再说若无此番动作,又怎知那位曹大人的底限何在啊!”孟侯说着微微眯眼,让人看不清双眼中是什么神色。 第七十三章 智将蒋钦 正当赵旻在县衙中等候之时,亲卫禀报说赵云归来了。 赵旻赶紧起身将赵云迎进内室,待宾主坐定后方才问道:“子龙此行可有所得?” 赵云还是那副从容不迫的表情,拱手道:“幸不辱命!” 赵旻大喜:“果然还是子龙了得!” 原来当初让赵云出城,目的一则是为了打破场上的僵局,反正赵云单挑赵旻是丁点都不担心,就算敌方围困也可以逃离,难道两条腿还追得上四条腿?再说即便围困,长坂坡万军之中来去自如的赵子龙又岂是区区叛军能留得住的?其二自然是为了设法在乱军之中将那三架弩车悄悄的抢回来。因此赵云在叫阵挑动双方陷入对战后,不显山不露水的溜到一边,待双方接触血战,趁双方无瑕顾及的时候,突然杀入敌军后阵,杀散守护弩车的敌军,之后就守护在弩车一旁。敌军此时自顾不暇自然无心理会;而青州军由于见识到这位白袍将军在阵前叫阵的飒爽英姿,一时也不敢招惹。一直等到赵旻派来接应的士卒前来把弩车拖走,双方仍陷在乱战之中,让赵云得以大摇大摆的将弩车驱离战场,由于为了尽早脱离战场绕了个小圈,所以直至此时才运回城来。至此,叛军的五架弩车全数落入赵旻之手。 这样一来赵旻的三件心事达成了两件,哪怕最终在青州府那边占不到便宜也至少不会吃亏,终于可以静下心来安之若素的去跟曹刺史好好说道说道了。要说这人的心态也算奇怪,一开始双手空空的时候患得患失,生怕最终一无所获;但一旦基本需求得到满足,一下子就变得淡定起来,想想连赵旻都对自己这种心境有些好笑。 或许是青州府刺史大人自恃身份,大战结束足有一个多时辰了,帅帐还是停在原地未动,丝毫没有往平寿城移动的迹象。对赵旻来说也正好,反正他也不愿早早去面见那位居心叵测的刺史大人,他愿意拖就这么拖着呗!己方战后还有无数的物资整理、俘虏清查、部队整编等问题,青州军晚一分进城,自己就能多一分修整的时间,最好拖到自己消化所有战利品之后再来才好! 直至申时三刻,蒋钦居然居然真的拖着满载的车队回城了!这下连赵旻在得到消息后也忍不住惊讶万分!正如孟侯所说,把蒋钦派出去的目的实际上就是去探查一下青州军的底限,并没有真的报能取得多大战果的希望,至多也就是起一根搅屎棍的作用。没想到这一搅竟然真的搅回了偌大的战果,怎不把赵旻惊得目瞪口呆?前面说过弩机这东西属于战略资源,每个州郡都只有少量存货,大多还是边军使用,因此即便是青州府也难有多少弩兵的存在。就这样一个能在特定条件下瞬间改写战局的稀罕物件,青州军怎么可能就这么轻易的把战果拱手相让? 赵旻满腹疑惑的把蒋钦请进内室,还不待蒋钦坐定,就迫不及待的问道:“公奕是如何从青州军中虎口夺食?快细细与我分说!” 蒋钦满脸红光,笑道:“北海王莫急,待末将一一分说。”说完一屁股坐下,才开口接道:“末将领500人携带5辆大车去了城西,但见战局已基本结束,青州军都分在各处清点俘虏,收捡战利。末将心忖,这青州军收捡的战利品总归该有个集中处吧?但四处打量也没见到何处有集中点的踪迹。末将干脆随意找了一队收集物资的青州士卒询问,原来他们竟将物资集中在叛军帅营之中!末将心一横,干脆命令手下士卒也一起在战场上翻检,捡到不管用得用不得,统统往所携大车上装。待勉强装得两车,便带领士卒前往先前士卒所指的帅营处。到得营前,果见其中物资堆积如山。末将装作运送物资的押运队伍,大摇大摆地进了营门,那守门的士卒也对我等不闻不问。” 赵旻此时已经预料到会发生什么。青州军其实是一个统称,并非全是青州府的军队,除了青州都尉所辖的常备州军之外,还包括了齐国郡兵、临甾、昌国、临朐的县兵等,因此彼此间并不全数相识是正常的。加上夏朝尚土,所有的制式军服都是以黄色襦服打底,因此一眼望上去蒋钦所领部队跟旁的也没什么差异,何况营中人来人往,守营的青州兵哪里想到会有外人来此,因此蒋钦等人能混进去也无甚稀奇。不过蒋钦这份应变能力着实了得,估计当得起智将之称了吧! 果然,蒋钦继续道:“入得帅营,末将见那如山的物资,粮秣、衣甲、木作、兵刃等物资一堆堆地放置在一起却无人看管。末将未及理会其他,吩咐众将士散开寻找弩机,找到后便全数往大车上装。还好此次为装运物资足足带了五辆大车,弩机便足足装满了三车!末将为免显眼,便让众将士将三车弩机分散到其余两车,再取些棉衣、木材一类的覆盖其上往外便走。出营时果然遇到守门士卒盘问,末将谎称天色将晚,都尉大人吩咐取些御寒衣物给将士们敷用,那士卒见车上都是些棉衣、木材,也不值甚么,不疑有他,便放我等出营,直至回城也无人盘问,就这么顺顺当当地将数千弩机运了回来!” 赵旻不禁哑然失笑。原来这样也可以?本意是去试探底限的,结果底限没探到,倒把弩机真给弄回来了!也好,既然不用撕破脸皮那更好,大不了我就装糊涂,打死不认,难道你还能在我那强抢回去不成?当即赵旻对蒋钦笑道:“此番再次辛苦公奕,旻殊为过意不去;旻本意为公奕庆功,但如今还需候着刺史大人随时来访,若见我军正在此时设宴恐有不妥,只好待此番事定再说。公奕有勇有谋,智勇双全,旻能得公奕相助,实乃邀天之幸也!” 赵旻一番话把蒋钦夸得也有些进退失据,毕竟蒋钦再怎么粗中有细也终究是个武人性格,要让他如文人般说些冠冕话而面不改色还真有为难他了。见蒋钦扭捏,赵旻也心中好笑,拍着蒋钦的肩膀到:“旻知公奕忠厚,这便早些歇息吧!” 蒋钦面红耳赤,赶紧告辞离去,只把赵旻在后面乐得直颤,毕竟像蒋钦这样一个昂藏大汉露出扭捏、脸红这样的表情,任谁都会忍俊不禁。 到了此时,战果也基本统计完毕。负责汇报情况的是夏侯英,夏侯杰留守即墨的情况下,夏侯英就是赵旻军的总后勤官。此番出征平寿,即墨军共计死亡四百七十余人,重伤两百余人,轻伤无算。不过对于拥有高度酒,可以对受伤创口进行消毒的赵旻部队来说,只要不是缺胳膊断腿,普通的受伤并不算致命的问题。 另一方面,俘虏敌军共计两千三百余人,缴获弩车五架,一石强弩近三千把,可谓收获巨大,就连一向云淡风轻的孟侯也不由得有些喜形于色。由于死亡士卒大多来自新兵,赵旻安排将将士的遗体妥善安置,待回军时一并待会即墨安葬;至于虎贲营等家乡遥远的战士便就地集中火化,按复甑山时的规矩将骨灰装盒收敛,遣人专程护送回乡。 正在安排时,忽有亲卫来报:“青州刺史府来人,言说刺史曹大人将亲身来访,让北海王做好迎接准备!” 赵旻不由失笑,这位曹大人早不来晚不来,弩机丢了就来了,看来来者不善啊!当下笑着对众人道:“既然刺史大人亲身来访,我等便去迎接一番,看看这位曹大人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吧!” 第七十四章 席间暗战 平寿县只是一个小县,于顺德元年建城,其时全县人口不足五千,因此行政长官为县长;虽然在昭和年间人口就超过了一万,但因为距离郡治太近的缘故,导致规格一直没有升级,这近百年间次级县的规模也就一直延续了下来。 这平寿的县衙大门也跟平寿县的待遇一般,低矮陈旧,如今又透着一股子淡淡的血腥味道,加上昨日在此的一场好宴,各种味道夹杂,着实称不上体面。而如今赵旻正领着手下文武,立在这破败而又气味诡异的县衙门口,恭候刺史大人的驾临。 赵旻如今收获颇丰,也就没了再跟州府计较得失的心思。即便站在味道如此难闻的地方也丝毫不以为意。不过为防万一,还是让蒋钦自去休息,没事不要露面,免得节外生枝。 约莫半刻后,刺史大人的舆轿来到了县衙门口。这时代的舆轿其实并不算流行,大多遵循君子六艺的文士还是喜欢骑马,但舆轿毕竟乘坐舒适,而且是种身份的象征,因此还是有不少嗜好奢华的达官巨富喜欢乘坐舆轿出行。 赵旻上前一步,口称:“恭德天子皇四子旻拜见监察院青州部刺史曹大人!”,以手加额,左右相叠,率众人屈身大礼而拜。舆轿门掀开,下来一位身着暗黄三重衣,头戴进贤冠的中年官员,正是青州刺史曹凯曹大人。赵旻偷眼望去,只见这位曹大人身躯肥胖,笑容可掬,虽然一双浓眉又粗又直,但其下一双不大的眼睛,配上一张圆脸,与其说是轶中两千石的一方大员,倒不如说更像一名和气生财的大商人。现在这位一脸商人模样的大人似乎对县衙的破败视而不见对诡异的味道充鼻不闻,趋前一步伸手虚扶,口中还道:“北海王怎生如此客气,只需遣一小吏召唤,凯必亲至,何须大驾迎接曹某,怎当得起啊!哈哈!” 赵旻心中冷笑,曹凯的手还没接触到身体便自己直起身来,不过面上也是满脸堆笑:“旻本后进,又是晚辈,亲迎大人也是理所应当,大人何须客气!” 曹凯笑眯眯的应道:“既如此,那曹某就腆脸卖一回老,却之不恭喽!” 赵旻忙连声应道“使得使得”,一边把曹凯一行往里让。县衙里地方窄小,会客就只能选在正堂。赵旻先请曹凯等人上座,奉上香茗后才开口道:“旻自出京后便该早去拜访老大人,又恐大人公务繁忙,无瑕得见;直至今日方才得直面老大人,心中不胜欢喜。来来来,请大人尝尝我自制的‘即墨香’茗茶,必定与众不同,当有全新体验!”。 其实所谓‘即墨香’就是赵旻自制的炒茶,虽然现在炒茶坊尚未完工,但并不妨碍他少量自制一些备用,反正光是他自己这个小圈子就供不应求,也不必担心浪费的问题。赵旻来自后世的思维自然懂得品牌营销的重要性,因此在前期就跟夏侯杰商量要做好包装,并且用统一的‘即墨香’的品牌来进行推广。 曹凯抿了一口茶,赞道:“果然不同凡响!北海王福灵心至,果然是天子贵胄,匠心独具啊!呵呵!” 赵旻听了心中嘿然。不就是绕着圈子讽刺我不务正业吗?还什么匠心独具呢!不过也好,既然你认为我不务正业,我就不务正业给你看!当下嬉笑道:“旻自幼便有些顽劣,不好诗书,却爱琢磨些奇技淫巧,倒让老大人见笑了。” 顿了顿又忽然做出一副想起什么似的的表情道:“尚不知老大人这些贵属如何称呼!实在怠慢,见谅,见谅!”说着拍着脑袋,装出恍然大悟的样子。 夏朝以孝礼立国,见到他人却不请教名字被认为是一件相当失礼的事情。赵旻当然不是真的忘记请教,他是在有意给自己竖立一种无知无礼的形象,简单来说就是试图扮猪吃虎。当然在场的都是人老成精的角色,吃不吃得到虎还是两说。 曹凯似乎毫无所觉,依然眯着那双小眼,笑眯眯地道:“也是曹某糊涂了!来来来,让我带北海王认识一下我青州俊杰!”说罢拉着赵旻的手,给他一一引见。从掾史、假佐,到别驾、从事,赵旻也上次一一见礼。接着赵旻也将孟侯、赵云等人引见给州府诸人。一时间厅内众人互道久仰,一派其乐融融的模样,至少从表面上看算得宾主尽欢。 叙礼已毕,一番热闹下来,差不多也到了酉时中。赵旻使人在堂中摆上桌椅,便在此间请宴。正好昨日轻取平寿后的那场大宴后留下的蔬果肉食不少,连置办菜品的功夫都省下了。中国人习惯在饭桌上谈事的规矩历经数千年而不衰,不管是后世还是现在,概莫能免。因此直至酒过三巡,桌上气氛更显融洽时,曹凯才慢条斯理的开口:“北海王前日轻骑转进数百里,轻取平寿,又在平寿城下重创叛军,可谓智勇双全,实乃我大夏之福啊!” 赵旻心中一跳,暗道这下肉戏终于来了,连忙做出一副惶恐的模样,拱手道:“老大人过誉了,旻只不过听闻大人威武,兵围剧县,便寻思着能否给大人助力,才拼命催促将士行军。行至平寿时众将士实在无力赶路,不得已歇息一阵,没曾想那平寿城防守松懈,竟对我军不闻不问,这才让旻捡了个天大的便宜!此乃邀天之幸,非旻之功也!” 曹凯端起酒杯,对赵旻遥举一下,才道:“今日听闻北海王在东城全歼了叛军偏师,扬我大夏军威,实乃可喜可贺啊!曹某在此敬北海王一杯,祝北海王武运昌隆!干!”说完将杯中残酒一饮而尽。 赵旻赶紧也将杯中酒饮尽,这才开口道:“老大人有所不知,旻乃为了策应大人讨逆之师这才倾巢而出,欲要剿灭偏师,助老大人一臂之力。岂料那叛军穷凶极恶,不但人数众多,兼有坚甲利兵,旻又不通军事,导致损兵折将,伤亡惨重,还让叛军逃遁大部……旻惭愧啊!”说着做出一副委屈无比的样子,眼睛眨了眨,始终挤不出眼泪,干脆紧闭双目做痛苦状。 见到赵旻拙劣的表演,饶是曹凯见多识广也不免有些尴尬,干咳了两声,终于还是把最要紧的话说了出来:“今日申时有下属来报,言说北海王麾下曾误入军资仓库,取走了一批军备物资,曹某寻思必是北海王麾下无心之失,然毕竟军备乃国之利器,不容有失,借此机会问询一声,不知此事北海王可知否?”说话的同时眯缝着的眼睛中精光闪动,竟有若实质刺向赵旻的双眼。 赵旻稚嫩的躯壳中可不是真正十五岁的毛头小子,岂会被这点小花招吓到。你以为一句‘无心之失’就能让我以为交出这批弩机便可万事大吉?赵旻心中冷笑,面上做出一副吃惊的样子:“竟有此事!旻实不知!尔等可知否”说完转头望向孟侯等人。诸人自然都摇头道不知,赵旻这才又转向曹凯:“旻确实不知此事,战后便一直在料理军中残局,未想竟有此等事发生,实在是……实在是岂有此理!”说到最后竟然咆哮起来,挥舞手中酒杯将酒液溅得到处都是。 众人见酒液横飞,慌忙起身躲避。赵旻见状忙惶恐不安的跨到曹凯身边,摸出帛巾给曹凯擦拭,嘴里还不住的道歉。正擦拭间,忽然想起来什么似的大叫:“旻晓得了!必是那叛军偏师残部扮做我军模样,潜入军械库盗走军资!唉,都怪旻无能,未能全歼叛军,导致变生肘腋,旻惭愧啊!”说罢叹息着摇头,却又忽然凑近曹凯身边,压低声音道:“既然大人军库不安,不如将大人军中物资送至平寿城中安置,旻定会令人严加看管,必不至再有意外!” 曹凯被突然凑过来的赵旻吓了一跳,连忙后退半步,直摇双手:“不必不必,北海王好意心领了,曹某加强戒备便是,谅小股叛军也掀不起什么风浪来!”开什么玩笑,要是真把所有军备都送过来,天知道送回去的还能有多少。 其实曹凯倒还真错怪赵旻了,赵旻对他那点军备还真看不上眼。如今即墨大开发在即,粮食物资是不缺的,又有得自坦岛密洞的兵甲珠玉在前,哪还看得上曹凯那点破铜烂铁。不过赵旻的真实意图正是诱使曹凯说出方才那番话。 “既然老大人也知此事乃叛军所为,自然知晓加强戒备,倒是旻唐突了,恕罪恕罪!哈哈!” 曹凯一时语塞,心中大呼上当。方才这小子突然凑近,因为人的自然生理反应下意识的就会选择避开,这样一来不但气势落了下风,而且在惊吓状态下无意中就会顺着对方的话接下去,这才导致失言。曹凯心中气愤,又被赵旻使话拿住,不由暗暗懊恼,同时深恨这小子奸猾。此番失误,这个话题也就无以为继。已经定性为失窃,还能如何?要真是闹将起来,不但不能把赵旻如何,反而可能被宣扬出去,被人贯上一个无能的称号,因此这个哑巴亏曹凯是吃定了。 然而就在曹凯垂头丧气以为此事已然无望之时,赵旻又突然主动开口:“虽不知老大人损失如何,但见到大人泰然自若的模样想必不过疥癣之患。故此旻尚有一事相求。” 曹凯心中暗恨,当下没好气地道:“北海王但讲便是。” 赵旻恭恭敬敬地行了个大礼,这才诚恳无比的说道:“旻此番劳师远征,路途数百里之遥,星夜兼程,将士劳累无比。然即墨毕竟地小物稀,钱粮匮乏,至今实际已是无以为继……前番去往州府的信中也曾提及,万望老大人看在我军辛苦的份上,支援一些军粮军资,勿要因为冻饿之苦而寒了众将士的心哪!” 曹凯眯缝着的小眼睛蓦地瞪圆,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还敢更无耻点吗?骗了我弩机不说现在还要明抢钱粮!曹凯盯了赵旻片刻,见赵旻仍是那一副貌似恳切的模样,不由怒极反笑:“好好好!北海王既然物资匮乏,曹某也无力留难,便劳北海王去我军中自取便是!”说罢衣袖一拂,连礼仪都不顾了,就此扬长而去,留下一干不知所措的州府幕僚,面面相觑。默然半晌,终究也只有一一告辞而去。 待到众人离去,夏侯英有些担心的凑到赵旻身边,低声道:“曹大人毕竟是州府主官,我军日后还要在他其辖下仰人鼻息,如此得罪得狠了,恐其日后对我不利啊!” 赵旻眼睛盯着桌上的残酒,发出一声冷哼:“大舅以为,我今日便归还了军备,日后他便会对我百般照顾不成?有的人能不得罪自然不要得罪;但若是得罪了,定要得罪个够才行!”说完也不理会夏侯英,独自一人回后院去,只留下夏侯英在原地苦苦思索。 第七十五章 天上掉馅饼了 平寿此间诸事已了,差不多是该商量回程的事了。虽然平叛理论上还未结束,但明眼人都知道,剧县平寿已定,剩余在夹缝中挣扎的两县不过是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几天了。 此次出征可算获利甚丰,不但军力增长,而且物资上的收获也不小。俘虏的叛军自不必说,本就是带罪之身,能获得宽宥已属不易,在听说加入即墨编制后还能有饷钱后,立刻急不可耐的申请加入即墨军,让赵旻的队伍一下子扩大了一倍都不止。关键在于这些降军中有大量的边军戊卒,皆血肉丛林中摸爬滚打出来的焊卒,战力提升又何止一倍而已!更别说还有收获的数千弩机,让军中的弩箭兵营瞬间可以扩编三倍! 但要论此行最大的收获,其实还要算那五架弩车。赵旻现在就在库房中细细察看弩车,一边看还一边啧啧连声。这种弩车总长近三丈,由弩机和车座两个部分组成,下半部分车座负责移动,有前后各两个直径五尺的车轮,将车身抬起离地两尺有余,使之可以轻松通过复杂地形;而上半部分就形似一部扩大了十数倍的弩机,只不过弩臂是用一整块精铁浇铸而成,弩箭也是用粗如儿臂的巨木,嵌套上铸铁箭头,箭尾甚至连尾羽都没有,单纯依靠弩车巨大的初速就能获得令人惊诧的速度与力量!当日赵旻在平寿城头上就对这弩箭的威力有了深刻的认识。 但最让赵旻感兴趣的是弩车的动力部分。这种弩车上弦并非单纯使用人力,而是通过安装在弩机底座上的一个绞盘绞引带动弩弦,从而完成上弦动作。这让赵旻想起了自己战前得到的霹雳砲图纸,由于出征匆忙,尚未来得及制做完成,让原本寄希望于霹雳砲显威的赵旻颇有些失望。但那霹雳砲的结构十分简陋,抛投全靠抛臂本身的弹性,射程也不是太远。赵旻原以为是因为这个时代科技落后,没有借力设备的缘故。但现在看到弩车上的绞盘装置让赵旻瞬间脑洞大开:如果将绞盘应用到霹雳砲上,是不是能让霹雳砲性能提升一大截呢?这个想法让赵旻有些兴奋,恨不得立即就能飞回即墨试验一番。可惜现在自己身为主将不宜擅离,这段时间又被孟先生盯得甚紧,否则说不准赵旻真的会干出单骑回城的事来。 次日清早,赵旻在完成每日的日常训练后正在擦拭汗水,这时候亲卫来报,说青州府的军队已于一早拔营,往都昌方向去了。赵旻听后心中暗笑,曹刺史看来是被昨日给刺激到了,生怕在都昌自己进去掺一腿他又连汤都喝不到,干脆通知都不通知一声就自行前往都昌战场,想必是抢战利品去了。可惜哪里有那么多战利品好抢啊!真以为陆旭是叮当猫随时都能掏出好玩意吗?要是剩余两县也有那么多弩机,早在下密城下时自己恐怕就会付出相当惨重的代价了!如果真是那样,自己也打死都不会跑平寿来找虐。可惜曹凯并不知道这一切,当然赵旻也没那么好心去通知他一声就是了。就让刺史大人去啃骨头罢,自己慢慢的跟在其身后就行了! 当下赵旻不紧不慢的升帐点兵,收拾行装,优哉游哉地挥师东进。 回程的心境与来时大不相同,恰逢乍寒还暖时候,暖阳和煦,竟有些春风得意马蹄疾之感,近四千人的队伍,加上大车辎重无数,竟走的与来时日夜兼程的速度相差仿佛,只两日功夫便走到了都昌境内,距都昌县城不足二十里路程。 见与都昌城不远,想必此时青州府军早已兵临城下,自己也不想去凑那热闹,加上天色已晚,赵旻便安排驻军扎营,打算等到明日再去意思一下,免得落人话柄就行。 正当将士们打桩扎营时,亲卫忽然来报,说有人求见。赵旻满腹疑惑,这个时候会是谁?总不成是曹凯拿不下都昌前来求援吧?想到这赵旻自己都有些好笑,摇摇头将这个荒唐的念头抛诸脑后,整理衣冠迎接访客的到来。 来人并非独身,居然是由孟侯陪伴同至。赵旻大讶,但见孟侯一脸自若的表情,心中才有些笃定。似乎从劫赋归来的时候起,孟侯便成了赵旻的主心骨一般,只要有孟先生在,就没有什么难题能难得住他。见到孟侯的表情,赵旻就有了信心一般。但见来者一身黑衣,黑袍覆面,看不见形容。孟侯示意赵旻摒退左右,待亲卫离开三丈后,黑衣人才将头顶的黑袍揭开一半,露出半边脸,竟是多日未见的陈真!赵旻讶然,张口便欲询问,却被孟侯以颜色止住,让赵旻有些摸不着头脑。 那日在平寿城下分别后,陈真对孔谵的劝降失败懊恼不已,自告奋勇打算再去其他两县试试,赵旻也不好悖他之意,只嘱咐他注意自身安全,并派了两名随身亲卫保护便让他去了。数日来连番大战,又发生诸多变故,赵旻都差点忘了还有这么一位外交官的存在。没想到竟然今日在都昌又看到了陈真,而且还一副神神秘秘的样子,一时也不明白他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陈真凑到赵旻耳边,低声道:“北海王勿要惊异,真乔装前来,只为一件要事。此事隐秘,只能语于北海王一人得知,还望北海王见谅!” 赵旻胡乱点了点头,便听陈真继续道:“真三日前来到都昌,见了都昌县令马圭。那马圭在真多番劝诫之下,已有归顺之意,却恐日久会秋后算账,因此一直有些犹豫。待北海王平定平寿,重创陆逆的消息传来,马圭再无反抗之心,决议归降。但由于担心曹青州要拿他祭旗,因此有一个条件:只降北海王,不降青州府!现今青州府军已兵围都昌,马圭只好紧闭城门拖延时日,欲要等候北海王。是故真冒险混出城来,乔装来此,便是要请北海王亲至都昌受降,毕竟时不我待,迟恐生变啊!” 赵旻惊讶得几乎合不拢嘴:还真有天上掉馅饼的事,正正的砸自己脑门上了!这都昌县令也够搞笑的,既然是投降,不投降更大的主官青州刺史,偏要投降自己这么个临时的‘蓬莱护军’!不过细想也有些道理,马圭毕竟是跟随陆旭一起造反的一方主将,落到青州府手上,为了功绩也好,为了杀一儆百也罢,总之需要有人送至京师去顶罪;如今陆旭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剩下的几个县首孔谵已经伏诛,只剩自己和下密长邓先,因此恐怕二人唯一的结局就是送京游街示众,然后枭首明正法典的下场。但反观赵旻则有所不同,盖因其本就不是北海人士,如今却占着平叛的大义,即便抓住马圭也不一定把他当筹码送上去邀功请赏,因为本就是皇子也升无可升,所以也没有多少迫切的需求。从这个角度来看,这马圭当算得一个聪明人。 虽然有些意外,不过白送的大礼不要白不要,所谓‘天予不取必受其咎’的道理赵旻还是明白的。赵旻看眼孟侯,见他半眯着眼,仿佛睡着一般,不过嘴角流露出的一丝笑意表明了他的态度。不过陈真说得对,如果不早点前去受降,迫于青州军的压力,说不定这个大礼包就飞了。当下赵旻不再犹豫,吩咐亲卫备马,同行人员不宜太多,便只叫上章韩,与陈真一道轻骑往都昌而去。 到得都昌城下,果见青州军将城池团团围住。不过说是团团围住,但并非真的围成一个圈一样将都昌圈在中间,毕竟都昌城方圆也有五六里之阔,真要围成一个大圈,阵型厚度便如纸般一戳就破不说,曹凯手下的不足两万人也确实没那么多兵力做到。因此所谓的包围实际上是分成四部堵住四个城门的方向,四部之间有些巡逻队巡逻而已。是故彼此之间还是露出了很大的空隙,小股人马想要溜进去也不是什么难事。实际上青州军的包围圈本就是防止大部队逃窜,几人的小队伍想防也防不住。 赵旻等人悄悄避过巡逻队的耳目,顺利来到都昌城下。只见陈真掏出一个似玉非玉、形似一把缩小版的笙一般的物什,放到嘴边用力一吹,发出低沉地呜呜声。很快,城头上也传来相似的声响。片刻后,一只缒着绳索的吊篮从城上放到三人面前。赵旻当先迈入吊篮,章韩陈真二人紧随其后。赵旻倒也不怕有人害他,毕竟章韩高达86的武力不是吃素的,真要有什么意外护住自己逃离城池还是没什么问题的;何况赵旻现在自己也算是短跑世界冠军加小李飞刀的结合体,一般人还真不会发怵。城头上人拉动绳索,吊篮很快升上了城头。赵旻买上城墙的那一刻,一名身着暗青色鹤氅,留着三尺长髯,满脸正气,仪表堂堂的中年文士上来纳头便拜,声音洪亮地口呼:“罪臣马圭参见北海王殿下!北海王千岁!” 赵旻哭笑不得,你说无知村夫也就罢了,你一个堂堂数万人的父母官,居然也敢称呼自己为殿下?还千岁?是嫌我不够麻烦还是怎地?只是没想到这家伙生得一副好皮囊,却偏偏是个见风使舵的好手,也难怪会被上官器重了。赵旻顺便观察了一下马圭的属性: 姓名:马圭字季玉 身份:北海郡都昌县令(暂) 统率:45 武力:28 智力:70 政治:68 特性:无 要说马圭唯一可惜的就是跟错了主子,不过现在既然有了投靠之意,自然也不好太过冷落,当下假意责备几句,在马圭谦卑的道歉下,以及陈真在旁参言,很快两人便如老友般熟络不已,谈笑甚欢了。 其实赵旻有些心不在焉,他心中想的是:那天在平寿县衙设宴时曹凯一副快要吐血的样子,看起来身体也不见得太好;等会得知自己又拔了头筹,而且更过分的是这次是整锅端,连口汤都没剩下,会不会让曹大人直接气得晕倒呢? 第七十六章 都昌城外的闹剧 在随陆旭举兵的三县之中,都昌县无论是从城池规模,还是从人口数量上来说,都算得上个中翘楚。与平寿、下密等最高不过两丈的城墙相比,三丈有余的城墙确实显得高大巍峨了许多。而且都昌的人口也有近三万之多,几可与即墨比肩。因此即便曹凯忧心忡忡地急于拿下都昌,避免再给赵旻偷鸡的机会,但夜间进攻坚城肯定会增加许多不必要的损伤,出于稳定军心的考虑,最终青州府军在到达都昌城下后还是不得不在城下老老实实地安营扎寨,只把城池团团围困起来防止贼军走脱,要破城还是等待次日天明再说。 青州府刺史曹凯这一夜睡得极不踏实,不知道为什么眼皮总是跳个不停,似乎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即将发生一样。虽然已经得到消息,赵旻军在距此二十里外扎营,老老实实地没有任何异动,按理来说不会对自己拿下都昌造成任何阻碍,但不知为何心头的阴影始终挥之不去。因此在次日下属来请示是否发兵攻城之时,曹凯只觉得眼皮跳动愈发厉害,甚至连太阳穴也开始隐隐作痛起来。 具体的指挥进攻等军事方面的事宜自然不需要刺史大人操心,自有兵曹从事等专业主官负责,而曹凯要做的不过是下达一个进攻的指令而已,然而这一个简单的指令竟让他迟迟下不定决心。曹凯立在营帐之中,面对着等候命令的传令亲兵,平日里作风果敢的他此时竟有些犹豫不决。 这样子终归不是办法,曹凯走出营帐,来到辕门,抬头望向都昌城头。城墙到营帐的距离过于远了些,看不清具体情形,但城头上的“马”字大旗还是隐约可见,看上去与昨日并无两样,但为什么自己总是心神不宁呢? 曹凯转头问身边的亲兵:“北海王的队伍可有异动?” “依照大人的吩咐,我军在即墨军位置遍洒斥候,每一刻回报一次。从上一次传来的回报来看,即墨军还在二十里外原地未动。” 听到这样的回话曹凯总算心定了一些,强忍住隐隐作痛的不适,毕竟己方数万将士都已枕戈待旦,等候他的命令,曹凯终于还是咬咬牙一挥手,下达了总攻的指令。 指令发出后,只见中军令旗挥舞,一通鼓响过后,围城的四面各排出四个整整齐齐的方阵,刀盾在前,弓弩在后,刀枪如林,数千军士迈着整齐的步伐从四个方向缓缓往都昌城门压去。同时四面出击,可见此次青州军的决心不小,意图一战而竟全功,一时间一股风雨欲来的压力压抑得整个都昌城郊都弥漫着沉重的味道。 然而令人奇怪的是,面对青州军如此大张旗鼓的进攻,都昌方面却没有任何反应,甚至连城头上都不见一兵一卒。虽然情形诡异,但军令如山,青州军在鼓声的催促下只能压住心头的疑惑感,沉默着一步步逼近城门。 就在青州军步步压近,距离城墙仅有一百五十步时,忽听城头上传来一声拉长的号角,都昌城四门齐开。见此情形,青州军不约而同的停下脚步,惊疑不定的望向洞开的城门。只见四门中没有出现想象中的全副武装的士兵,只有靠近青州中军大营一面的城门中走出一位青衫少年,缓缓迎向青州诸军而来。但见这少年年方弱冠,脸上带着谦和的笑容,却不是那位四皇子赵旻是谁? 这一下变生肘腋,弄得青州军顿时进退失据,茫然四顾。然而赵旻却不慌不忙,行至青州军阵前,笑容可掬的朗声道:“都昌叛军首领马圭,仰慕我朝廷讨逆之师军威,业已向我军投诚,如今都昌已尽入我军之手,旻在此与刺史府诸君同贺!” 一言叫罢,赵旻就这么袖手立在原地,怡然自得,惟留下不知所措的青州军在哪里闹哄哄的乱成一团。这一下方才如虹的气势全无:既然都昌叛军都投降了,那这仗还打什么?青州军为首的将官不敢怠慢,连忙一边将消息传回中军,另一边约束手下将士待在原地,等候进一步的命令。 曹凯不是瞎子,在异变发生之初就在心中生出不妙的感觉,等看到城门中走出的是赵旻之时,只觉得一股郁郁之气堵在心口,上不去下不来,一时间一张圆脸涨得通红,竟渐渐涨成猪肝色,明显是急怒攻心,差点就此晕厥过去。等到前线军士将赵旻的喊话内容传来之时,再也忍耐不住,狂喝一声:“赵旻小儿,欺人太甚!”,喊完之后顿觉浑身发软,再也支撑不住,竟一屁股坐倒地上,半晌说不出话来。 马圭明明就是投降赵旻,在赵旻的口中却变成了投诚。要知道投降与投诚仅一字之差,含义却大不相同。投降是迫于压力不得已而为之,而投诚则是主动投靠的行为,投诚之师不但不是罪民,反而有纳叛之功!这样一来非但不能责罚马圭,相反应该作为有功之臣进行封赏。另一方面都昌作为一个大县,无论兵丁财物都不是小数,被赵旻这样巧令颜色地篡改一番,青州府再也没有了插手的余地,毕竟都昌城理论上现在已是朝廷绫地,属于马圭的治下,作为上官总不好将手伸到有功之臣的荷包里罢? 一想到本应属于自己的功劳、战利竟完完整整的被赵旻给一口吃下,让原本指望依靠收获都昌弥补出征亏空的青州府一无所获,如此巨大的心理落差怎能不让曹凯对赵旻的无耻痛恨不已? 而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还站在阵前的赵旻。只见他神情悠然,面带微笑,双手拢在袖中,似乎一点也不着急对方的回复。事实上赵旻也确实不急,整个都昌城都完完整整的拿下了,自己还急个什么劲? 而最令他开心的是昨晚在接收马圭投降后,临睡前无意间进入系统时发现,自己的名望值竟然猛涨到了400点!当时赵旻还愣了半天,甚至以为是自己搞看错了,后来再静心细想之下,光马圭一人的投靠就能带来整整100点的名望值,加上马圭麾下将士的效忠,以及还有自己光复平寿以及大宴平寿全城的功效,加起来惠及人数何止两万,这样算来增加300点名望应该只少不多!况且现今是因为都昌新附,大多百姓还没有感受到自己统治带来的好处。而要取得百姓的效忠再简单不过,只需要让他们吃得饱饭穿得暖衣,便会真心拥戴现有的统治者,如此都昌近三万百姓效忠不过是时间问题,那时至少还有数百名望值入账!想到这赵旻竟忍不住笑出声来。 而另一方面,系统中的‘战争洗礼’任务也显示已完成状态,而且显示的任务完成所得积分竟然是200!细算一下,任务中单场战斗胜利算作50积分,200分也就是50×4,应该有4场胜利,看来系统把每一场战争都分开来计算了。拿下平寿算一场,与叛军的城墙攻防战算一场,蒋钦独立击败叛军偏师算一场,最后自己完整收编都昌武装力量又算一场!这样一来光这一个任务就给自己贡献了200积分! 现在赵旻拥有的积分加名望值兑换,总分已经远远超过500点,完全满足了再次召唤名将的要求,也就是说只要赵旻愿意,现在就可以申请结算任务,召唤出第三位名将!不过赵旻还是理智的压抑住这股冲动,毕竟一是‘战争洗礼’任务还没有到完全结束的时候,还有下密县城没有拿下;二来仓促之间随意召唤名将有些不负责任的嫌疑,毕竟此时并非在海盗岛上时逼不得已的状态,万一一时不慎,因为考虑不周而召唤到的并非合适的人选,白白浪费积分不说,还会让自己为人员的安置而头疼,明显得不偿失。因此权衡再三,赵旻最终还是放弃了这个诱人的念头。 不过现场再怎么尴尬也只是官军内部的问题,关起门来还算是一家人,所以对外间的百姓而言,这终归是官军的一场胜利。眼见青州府主营中迟迟无法下达明确的指令,青州军的指挥将官见始终这么僵持也不是个事,犹豫再三,只好下令收兵回营,终算让这场闹剧暂时的画上一个句号。 赵旻见青州府撤军,也没了继续在这摆造型的心思,更不想去青州府主营忍受诘难,当即呵呵一笑,背着手转过身,一步三摇的走回都昌城去了。 要说赵旻现在也不是无事可做,他还要赶紧把自己的队伍召唤过来。虽说这边仗是打不起来了,但毕竟在都昌城里真正的自己人只有章韩和陈真,现在就说高枕无忧还是稍早了一点。虽然都已经看到了马圭的属性,说明他已经真心投靠,但毕竟有自己队伍在身边,哪怕睡觉也要踏实一点。好在本来驻扎得也不远,最迟下午时分,都昌城才能真正的姓赵。 (那个……诸位书友不好意思,老马要出去几天,恐怕这两天只有一更了,望诸位见谅!) 第七十七章 好人陆旭 这天晚上赵旻踏踏实实睡了个好觉。虽然没有亲眼见到曹凯那张愤怒的胖脸,但光靠想象也足够让自己开心不已了。谁叫你想阴哥的?没把你气死都算你运气好!赵旻带着这样的想法满足的进入梦乡。 次日晨练的时候有亲卫来报,青州府军一早就拔营回返临甾了,走时留下口信给北海王,说是北海王英明神武,剩下的一个小小的下密县城自然不在话下,青州府也就不再越俎代庖,料想北海王定能自行解决,州府军就此返归临甾静候佳音云云。 赵旻撇了撇嘴,曹凯那家伙走得如此匆忙,连最基本的告辞这样的礼仪都不顾了,看来真的气得不轻。这样一来也好,本来按照最初的约定就是由自己带领北海联军对付三座县城,州府军对付郡城,如此阴差阳错,也算是让事件回归原本的轨道。早前对下密还抱着无可无不可的心态,没曾想都昌如此轻易入手,下密的地理位置就显得至关重要,因为这关系着即墨能否与都昌、平寿连成一片的重要环节,州府不来插手正是求之不得的事。 一趟五禽戏、飞刀练下来,赵旻已浑身是汗。他一边打水洗脸,一边吩咐亲卫去将马县令请来。马圭既然对外宣称是投诚,在朝廷赦令下来之前,名义上仍旧是都昌一县之主。昨晚因为忙于安排士兵扎营、安抚百姓的工作,一直没来得及好生询问都昌县的具体情况,这时候趁着还没出发往下密,是该赶紧将新入手的县城摸摸底了。 马圭来得很快,双方叙礼完毕后赵旻很快进入正题:“马县令入主都昌已有数载,想必对都昌的情形可算得了如指掌罢?” 马圭看样子对此问题早有准备,不假思索的立即答道:“回北海王的话,都昌县幅员总共近三百万亩,辖下五千七百余户,人口共计二万八千七百余人;由于县内以平原为主,农田共计一百万亩,其中上等良田近三十万亩。另外由于都昌临海,海岸线长达近百里,因此从事渔业的人口也不在少数。” 赵旻默算了下,都昌的人口总数跟即墨相差仿佛,但田地却多了三十万亩,如果在都昌推行屯田制度的话应该可以容纳更多的流民。反正自己的屯田制跟历史上的屯田有很大差异,对屯民实行的是雇佣制而非军户制,以这个时代老百姓对土地的热情,根本无需担心来自民众的反对声音。只要有田地可以耕作,老百姓还是很愿意在土地上挥洒自己的汗水与勤劳的。而且本来制定的屯田制度中每户五十亩地也有些偏少,当初也是因为田地不够不得已而为之;如果有了足够的土地,想必可以让更多失地流民回到自己熟悉的既定轨道上来。 赵旻忽然想起一事,开口问道:“据闻那陆旭曾在都昌煮海制盐,不知马县令可知晓此事否?” 马圭身为陆旭的前任心腹之一,其实就是盐田的主要督造者之一,怎么可能不清楚此事?不过既然赵旻装糊涂,明摆着不打算追究过去的历史,马圭也乐得一起装傻充愣:“此事下官有所耳闻。都昌沿海滩涂众多,正是煮海制盐的天然地形,那陆逆早先将沿海一带均圈为自家制盐的地盘,下官虽有心制止,但迫于其淫威不得不袖手旁观,至今思之每每惭愧不已!” 赵旻摆摆手,示意自己并不在意,继续问道:“那如今盐田情形如何?” 马圭见话题没有引到自家身上,欣然道:“盐田在数日前曾被一伙海盗闯入,破坏了大部盐田。不过煮海制盐本就对外部条件要求不高,修复起来也甚是容易,若北海王有意,下官敢保证在数日内恢复盐田生产!” “未知煮海法可得盐几何?” “回北海王,煮海之法由于不受季节影响,除非遇上台风、海啸等天灾,否则日日均可出盐;如今都昌境内有盐奴六千人,可日产粗盐五千斤” 赵旻眉毛一挑。日产五千斤,月产十五万斤,一年下来就有一百八十万斤粗盐左右?按当今的物价,一石盐市价约800-1000钱,一百八十万斤粗盐就是一千二百万钱到一千五百万钱之间;按照一个工人一月消耗一百五十钱计算,刨除口食、人工,一年下来人工成本也要一千万钱左右,这还没算基础建设、运输、损耗等等,这生意也没什么赚头啊?那怎么陆旭那厮还把制盐视为命根一般呢?赵旻忽然敏锐的发现马圭用到的“盐奴”一词,心中一动,不由问道:“这盐田获利甚微,陆旭却颇为重视,可是与这‘盐奴’有关?” “回北海王,盐奴乃由囚徒、流民等生活无着之人招募而来,日常仅提供基本吃食即可,每人每年也就在三百钱左右,算不得什么消耗。” 赵旻闻言倒吸一口凉气:每人每年一年才三百钱?岂不是说一个成年人一天的消耗还不到一枚五铢钱?现今的栗米市价差不多在每石百钱左右,而一般成年人一天消耗的粮食在三斤左右,也就是说每天保证吃饱需要近五枚五铢钱,如果马圭所言不虚,这些盐奴每天只能得到正常情况下五分之一的口粮保障!由此可想而知,这些所谓的‘盐奴’过的是怎样的一种猪狗不如的生活!不过照这么算下来,人口成本一年不到两百万钱,就算加上运输成本和损耗,每年获利也有千万左右,果然是暴利行当,也难怪陆旭对此会视若珍宝了。 想到这赵旻不由感叹,这时代的私豢家奴基本就是一群没有人权、衣食无着、随时可能被主人抛弃的物品。没错,就是物品,他们的价值就是拼命干活创造成果供上层锦衣玉食,在主人的眼中只能称之为物品,而不是人!这就是正在向封建时代转型期的悲哀,赵旻也无力改变,至少现在无力改变,但至少能让自己能够全权掌控的范围内不出现这样的悲剧。 赵旻开口道:“我欲效仿即墨,在都昌开展屯田制,屯田之民皆为自由民,除日常纳税外其余所得尽归己有;现今陆逆已除,其所辖‘盐奴’也该回复自由之身,我意与屯田制相若,在近海建屯堡,纳‘盐奴’为盐农,前五年年纳十税一,五年后年纳三十税一,多余产出由官府出面以略低于市价收购,不知马县令以为如何?” “这……若以市价购盐,恐怕得利甚微,北海王可是决意如此?” “横征暴敛,不如藏富于民。我意已决,就照此执行便是。” 不管马圭心中如何想,既然新主子发话,难道还敢说不行不成?反正也是你自己要让利于民,与我又没什么干系,反正我已经尽到了提醒的义务,如何做全凭你一意绝之。当下马圭躬身应道:“北海王悲天悯人,善莫大焉!下官定将北海王旨意传达诸乡,告知乡民其所惠皆来源于北海王慈悲,一月内必将屯田事宜处理妥当,还请北海王放心!” 赵旻眉头微皱:这马屁精又来了,我是王爵又不是王职,何来旨意一说?不过也懒得纠正,反正他要去宣传就宣传吧,对自己的名望值上涨也有好处,这样的事情多些倒也无妨。 正在赵旻暗自思索时,马圭忽然左右看看,随后神秘兮兮地凑近赵旻耳边,轻声道:“下官还有一事禀报,盖因此事机密,下官只敢单独向北海王一人汇报,还望北海王恕罪!” 机密?好啊,我最喜欢机密了!赵旻笑道:“马县令何须如此,有何事但讲便是。” 马圭却仍然是那副小意的样子,“北海王有所不知,那陆逆其实早有不臣之心,一直密谋策划谋逆之事,下官虽不知详情,却得知其在寒亭乡靠近复甑山北麓的一处山谷中,阴设了一块马场,私蓄辽东战马近千匹!” 马场?千匹战马!赵旻猛地跳将起来,眼睛瞪得溜圆。“此事当真!”要真有上千战马,那自己的骑兵军团将不再是一个梦想。 马圭躬身答道:“此事千真万确,想那陆逆虽派重兵驻防,又百般隐匿消息,但毕竟在我都昌境内,还是被下官发现了一些端倪,为此下官曾专程前去探查一番,确有千余战马。下官也知此事干系重大,断不敢就此诓骗北海王!” 赵旻闻言仰天长笑。这可真是瞌睡就遇送枕头啊!据蒋钦所言,仅仅百余骑的重甲骑便已威势惊人,至今让这位东吴名将念念不忘;可惜山东不产战马,如之奈何!没想到柳暗花明,竟然在这里还能捞到上千战马!陆旭啊陆旭!你可真是一位好同志啊!送完武器又送兵,这还不止,临走了还要送我千匹战马,真可算得是一位大好人啊!哈哈哈哈! ※※※※※※※※※※※※※ 与此同时,勃海内海莱州湾,一艘中型货船正在茫茫大海之中穿行。 货船船尾上正立着一位面容阴鹜的中年文士,二月中乍暖还寒的海风中,仍带着丝丝透骨的寒意,然而中年文士却似乎毫无所觉,视线仿佛穿透茫茫大海,投往都昌方向,只有嘴角时不时轻微的抽搐,透露出他内心并不像表面那样平静。 货船船舱中行出一位与之年龄相仿的青衫文士,慢慢走到中年文士身后,轻声道:“明公,外间风大,不若进舱饮杯水酒暖暖身子。” 那中年文士并不回头,仿佛自言自语般发问:“现在距离到达亡者岛还有多久?” 青衫文士答道:“若是一路顺风,再有两天应该便到。海上不比陆地,体力消耗甚大,还望明公爱惜身体,切不可过度劳累坏了身子,做那亲者痛仇者快的行径!” 中年文士眼中爆出一团厉芒,冷哼一声:“那厮现今应该已到都昌县城了罢?闵儿的大仇绝不可能就此善罢甘休!不过义真所言有理,便暂且让那厮再逍遥快活一阵,这笔账咱们日后再算!”说完转身慢慢踱回船舱去了。 青衫文士转头看了看海岸方向,眼神中流露出一丝无奈,终是长叹一声,随着中年文士转身回舱。一阵海风刮过,吹动青衫文士的衣冠,显得说不出的萧瑟凄凉。 第七十八章 踏雪乌骓 遇上天赐骏马的大好事,赵旻是一秒也不想耽误,立即叫上章韩并五名亲卫,以马圭为向导,一路往陆旭的秘密养马场而去。说来也可怜,为了保证重甲骑的百人需求,现在赵旻的队伍中除了几名主将拥有单独的坐骑之外,就连赵旻的亲卫队都只能东拼西凑出7、8匹战马。这次为了追求速度,需要坐骑代步,因此只能带上五人就出发了。 出了都昌城门,不过十来里地就到寒亭,快马奔驰只用了小半个时辰。不过这处秘密马场并不是寒亭乡所在,而是更加靠南,赵旻几人到时,都能远远望见复甑山的形貌了。 此处所在是一片丘陵地带,奇特的是在一圈丘陵之中,竟然天然环绕出一处山谷,约莫止四五百亩方圆。周边虽说是低矮丘陵,可也有四五丈高度,人想攀爬都要手足并用,如果换成马匹一类没有攀援能力的是不用担心翻越的;加上这山谷只有一处谷口可容人进入,谷内又是绿草如茵,平坦异常,真可算得一处天然养马场。唯一的缺陷就是地方小了点,千匹骏马已是极限了。也真难为陆旭能找到如此好的一处宝地,可惜现在全部便宜了赵旻。 几人到达谷口的时候发现其实原来在谷口修建有一处类似于寨门的栅栏,以及几间估计是牧马人住宿的木屋。不过此时早已人去楼空,想必应该是得知陆旭败亡的消息后,负责看管马场的人员都自顾逃走了,连栅门都没有关上。所幸这里四面封闭,加上可能马匹也已经习惯了山谷里的清幽,因此在几人看来似乎马匹数量与马圭所说也并无什么变化。 这么一大群战马入手,赵旻激动的心情可想而知。这时候他已经把这片马场视为自己的囊中之物,自然不容他人染指或者马匹走失的情况发生,因此除了安排一名亲卫回城带领队伍来守卫马场,自己则就立在马场入口处,哪怕就只是看着这些自由奔驰的骏马也是一种享受。他在看到这片马场的时候就已经想好了,就把这里作为自己的养马场,一旦能搞到马种就统统带到这里驯养。虽然地方不大,但自己本也没有太大野心弄多少战马,何况这里离都昌城也不远,只要马圭的县令位置尚在,守护好马场应该不成问题。 由于谷内的特殊地形,所有的马匹都是散养。据马圭说这里的都是辽东来的战马,赵旻也不免留了点心。说起战马,赵旻还是略有所知。这个时代最优秀的战马无疑就是大宛马,由其原产自西域大宛国而得名;由于其高速奔行后流出的汗水有如鲜血一般,因此也称为‘汗血宝马’。其特点是身材高大,短途冲刺力强,因此也被认为是重甲骑战马的不二选择,前面所提过的西凉重骑,就是使用的清一色的大宛马。 除了大宛马之外,另一种著名的战马就是蒙古马。当然在这个时代是没有蒙古这个称呼的,夏国一般称之为匈奴战马,匈奴、鲜卑等经常掠边的北方少数民族所乘骑的多是这种马匹。为了防止侵略,对抗异族,大夏的安北都护府也引进了一批匈奴战马。匈奴战马的特点是体型不高,但四肢强健有力,不畏寒冷,在各种地形条件上都能作战,最关键是其在长距离的奔跑耐力上冠绝天下,是远征部队最爱的一种战马,没有之一。 除了以上两种著名马种,还有羌、氐等惯用的西羌战马,这种马由于头大颈长,特别适合于山地攀爬,载重力极强,在西南山地中作战无往而不利。还有一种战马则是原产辽西的乌桓战马,也就是赵旻眼前的这些骏马了。这种马兼有短途冲刺和长途奔袭的能力;但缺点在于冲刺的力度不如大宛马、长途的耐力又不如匈奴马,属于一种居中档次。不过从卖相上来说乌桓战马绝对可以居群马之首。盖因其体态修长,身躯矫健,灵动俊逸,颇合翩翩君子之风。如果用现代游戏语言来形容的话,大宛马就像圣骑士,高大威猛;匈奴马犹如矮人战士,狂暴凶猛;而乌桓马则有如精灵射手,飘逸灵动,潇洒不凡。原本历史轨迹上辽东公孙瓒的白马义从就是使用的乌桓战马,可以说这种战马简直就是为了轻骑兵量身打造的优良战马。 因此赵旻在看到这些战马的第一眼就喜欢上了这些飘逸的生灵。这些战马分成一群群的分布在山谷各处,有的低头觅食,有的纵蹄飞奔。而最引人注目的则是靠近山谷中央的那一群马,数量有近百匹,拱卫着一匹特别高大的黑色骏马。只见此马身长近丈,高约八尺,浑身上下通体黝黑,皮毛光滑,没有一丝杂色,犹如一整张黑缎子一般。但最显眼的还是它的四蹄,却是纯正的白色,宛若云彩一般。其姿态雄俊隽逸,顾盼间颇有几分王者威势,实在让人赞叹不已! 见赵旻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匹黑马看,善于察言观色的马圭凑近赵旻身边低声道:“北海王可是看上那匹黑马?此马通体黝黑而蹄白胜雪,这样的马有个讲头,名唤‘踏雪乌骓’又称作‘玉追马’。昔年秦末勇冠三军的鲁公项籍便是骑乘的这种战马,万军之中如入无人之境,方得成就一段勇名。” 马圭所说的鲁公就是后世传颂的西楚霸王项羽,只不过在这个时空中因为夏朝开国大帝赵启的异军突起,根本没来得及上演楚汉争霸的一幕就被扼杀在江东,自然也就没有了鸿门宴、四面楚歌、霸王别姬等动人的故事,但至少他与乌骓马的万人敌身姿还是保留了下来。 赵旻点头道:“此马确是雄俊,吾甚爱之。但见此马似有王者之相,却不知是否需要降服之?” 马圭颌首道:“北海王果然见多识广,凡此名马皆性格暴烈,非有万夫不当之勇者不可降服。依下官之见,当发动众军,以多股强索套之,强令其动弹不得,待其力竭之时北海王再乘骑之,当可得其顺服。” 赵旻闻言却摇了摇头,“烈马之所以为烈马,便是因其不肯轻易顺服;若是以众人之力强行降服,恐日后与常马无异耶。旻虽非以勇力自雄,却想试上一试。”说完竟只身往乌骓马处行去。 马圭大惊失色,但身为新降之臣,又不好强行拉拽,只好把求助的眼光望向章韩。哪知章韩见赵旻打算只身驯马,非但不劝阻,反而眼中流出仰慕赞赏之色,口中还道:“将为兵之胆,北海王虽年方弱冠,却勇气可嘉,壮哉!!” 壮你个大头鬼啊!马圭心中狂骂不止,你身为亲卫之首,不思保护主公安危,反而似有怂恿之意,万一北海王有个好歹,你承担得起后果吗?再说就算你要找死,把我拉上作甚?一时间马圭心中叫苦不迭,偏又无计可施,只急得原地转圈,彷徨无措。 (今天晚了点,等会还有) 第七十九章 驯马记 此时的赵旻却丝毫不知身后发生的事情,他的眼中只有乌骓马。他一步步靠近乌骓马,乌骓马也似乎感受到了他的来意,却一动不动,只昂着头打量着身材瘦小的赵旻,巨大的马眼中似乎流露出一股轻蔑之意。 赵旻很快走到了乌骓马身边,抬头望向马眼,四目相对,他竟从中看到了几分警惕、几分戏谑还有几分好奇和……亲近的神色!赵旻从没想过在一个动物的眼中居然能看到这么多生动的表情!这分明就是通灵的表现!此时赵旻心中不由升起更多对这匹马的喜爱之情。 赵旻试探性的伸手往乌骓马脖子上摸去,那乌骓马却甚是灵活,四蹄轻扬,一个小跳就躲开了赵旻的手掌;躲开后仍旧用它戏谑的眼神望着赵旻,并且还不屑的打了个响鼻,似乎在看他笑话一般。赵旻也被激起了好胜之心。不就是一匹马么?难道摸都摸不到你? 赵旻当即脚下发力,猛地往前一窜。拥有系统给予的疾跑加成当然不同凡响,只这一瞬间就冲出去三四米远,一下子就窜到乌骓马的身边!乌骓马显然也没料到赵旻的速度快捷至斯,一下子没来得及反应就被赵旻一把抓住了脖子上的鬃毛!赵旻得手心中一喜,手上借力脚下一蹬,倏地一下跃上了乌骓宽阔的马背! 乌骓马一时没反应过来被赵旻骑在身上,顿时勃然大怒,竟在原地乱蹦乱踢,意图将赵旻甩下背去!赵旻虽然没驯过马,但好歹也在电视上见过烈马的套路,当即两手死死攥住鬃毛,两腿拼命夹住马腹,任它玩命蹦跳,就是不敢松劲。只见乌骓马发狂一般抬腿甩臀,赵旻在马背上如惊涛骇浪中的一叶小舟般上下起伏,却久久不曾倾覆。 如此过得半晌,乌骓马见如此动作都无法把赵旻甩下来,念头一转,干脆撒开四蹄往前猛蹿。赵旻正被颠得七荤八素间,没料到这厮突然加速,猝不及防间竟在惯性作用下向后摔下马背!好在是在原地加速,速度并不见得多快,加上地上都是柔软的草地,虽然摔下马背也没有受伤。但居然如此轻易被一头畜生得逞,如何能忍?当即爬起身,发动疾跑的力量,全力追逐乌骓。 乌骓马刚把赵旻甩翻下去,正自得意,无意中就放缓了脚步,扭头张望。哪料突然加速的赵旻在短距离冲刺速度上竟不比没提起速的自己慢多少,被突然出现在身边的人影吓了一跳。就这么一愣神间,居然又被赵旻趁机跃上了马背! 乌骓心中暗恨,这下再不停顿,撒腿狂奔,意图再次凭借惯性将赵旻甩下,但赵旻也吃过亏怎肯再次就范?只把双手双腿都收的紧紧,一刻不敢松懈。于是乎就见一匹黑色乌云般的骏马,背上一位孱弱的少年,在山谷中风驰电掣;瞻之在前,忽焉在后,速度已经不能仅仅称之为快,或许用疾如鬼魅来形容更加妥帖些!这乌骓马转向灵活至极,往往正直线运动中突然一个转向就能拐开一个大弯,或者后蹄发力人立而起完成一个180度大回旋!如此诡异的运动方式岂是一般马匹能做得出来?除了鬼魅实在找不到更好的形容方式了。 于是一人一马就这么在山谷中奔腾,在马圭提心吊胆和章韩的激赏目光中持续了一个时辰都没有停歇。也幸亏山谷独有的封闭地形,否则这时间以乌骓的马力恐怕奔行出去百里都不止了!甚至从都昌过来的守卫部队都到了,一人一马的较量还没有结束。章韩指挥部队小心地避开乌骓的奔行路线,把剩余的马群尽量驱赶到山谷凹陷地带,给赵旻和乌骓的较量腾开空间。其余战马仿佛也明白它们的王正在接受挑战,一个个不声不响的跟随驱赶的军士前往山谷角落。一时间整个山谷中寂静无声,唯有马蹄撞击大地发出的闷响和乌骓偶尔的嘶鸣在山谷中回响。 虽说此时的赵旻看上去犹如随时可能覆灭的轻舟,但实际上他自己并没有看上去那么狼狈。因为继海盗岛遇险、平寿城头血战之后,他第三次进入了那种玄妙空灵的状态,整个人颇有种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心境,身周的一切仿佛都变得有些模糊,就像在看一场电影,周边的一切都可以在自己的心意控制下加速减速!当然这种加减速只是在一定程度之上,但也已经足够做出很多正常情况下无法做到的事情!比如现在,乌骓马的身体在高速奔行中狂乱扭动,一般人很难坐稳,而赵旻却可以根据马背上每一块骨骼、肌肉的运动来判断它的动作,同时自己微调坐姿、发力位置,从而让乌骓每一次的颠簸扭动都无功而返!因此此时看上去惊险的场面,事实上却稳如泰山! 如今的赵旻根本感受不到时间的流逝,就这么一个时辰、两个时辰……直至已近未时末,乌骓经过近四个时辰的狂奔、跳跃、急停转身等高难度动作的折腾,终于表现出体力不支的迹象。又僵持了小半个时辰,乌骓眼见已是强弩之末,不但浑身汗出如浆,四蹄也明显有些颤抖。赵旻也不忍如此好马真的过度劳累给跑废了,当下一手搂住马颈,另一手往马颈下的胸肌处拍击。其实他也不知道这种方法有没有用,不过此马如此通灵,想必弄懂赵旻的想法应该不是什么难事。 果然,随着赵旻的拍击,乌骓渐渐放缓了脚步,直至停下,老老实实地地一动不动。赵旻见它顺服,也跳下马背,走到乌骓面前,用手抚摸乌骓的面颊。此时的乌骓任由赵旻的手掌摩挲,巨大的马眼中流露出的终于不再是桀骜不驯的眼神,而是几分畏惧夹杂着几分讨好,似乎在向赵旻诉说自己的臣服之意。 废了这么半天劲,终于降服了一匹好马,赵旻终于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欢畅,仰天狂笑!人说好马跟美女是男人的最爱,美女赵旻暂时无感,不过征服好马的快感确实让他舒爽无比!而且除了降服乌骓之外,还有一个好消息。赵旻在得到乌骓顺服的同时,脑中的系统接到一条消息: “恭喜你经过一系列艰苦卓绝的锻炼,成功的领悟了天赋特性:凝神!” 第八十章 特性的内涵 领悟特性了!这一刻赵旻喜出望外!虽然已经经历过几次这种玄奥的境界,但没想到这种境界原来就是特性的表现!原来所谓特性竟是这样的感觉! 赵旻在激动之余赶紧打开自己的属性栏查看: 姓名:赵旻 身份:四皇子北海王 统率:31 武力:35 智力:28 政治:29 特性:凝神 凝神:集中全部精神进入凝神状态,将大幅增加行动的成功率。 四围相比最初的原始属性,统率上涨了9点,这与他长期带队出征、特别是这次平叛之战不无关系。虽说指挥作战的时候近乎没有,但毕竟是名义上的统率,平日里发号施令的事情也做的不少,这上涨幅度也算合理。估计等到结束下密之战回即墨时上涨到10点没什么问题。 赵旻的武力原始属性只有12点,可以算作最弱鸡的一项,但经过刻苦的锻炼以及多次加成,足足增长了23点(锻炼成长8点,事件加成三次15点)!目前已经成长为四围属性中数值最高的一个!也算是一种特殊的成就吧。 至于智力和政治没什么好说的,均增加了6点,其中5点都是事件加成赋予的。到现在为止赵旻也没弄懂属性值的意义何在,而且具体的成长方式也不是完全固定;目前所知的一是锻炼,比如习武就能增加武力值带兵就能增加统帅值等,另一种则是事件加成,例如观看高手战斗加武力开发一种总结会的新模式加政治等。不过好像习得技能也能加成武力的?比如抽到投掷和后来开发出组合技都给自己加了武力。那有没有加统率智力政治的呢?或许有,只是自己现在还不知道吧! 不过现在赵旻只是在属性上一扫而过。他目前最关注的还是这个新出现的特性。特性的介绍很简短,短短二十几个字,不过实际效果却是简约而不简单。这是赵旻亲身体验得出的结论,在这种‘凝神’状态下自己仿佛灵魂出窍,变得无悲无喜,却能清晰无比的把握身周的动向,微控自己的每一个动作,几乎每一步都能做到完美无缺。这又岂是简简单单“大幅增加”四个字可以形容的? 用夸张一点的说法,在那种状态下赵旻觉得自己就像神灵附体,感知、敏锐、控制能力都提升到了一种匪夷所思的程度,似乎一切都在自己的掌控之中,这种感觉美妙无比。可惜一直以来进入状态都是在非自主情况下,然而领悟特性的意思是不是就是可以自主的随时进入状态?此时赵旻突然想到了赵云的特性龙胆。 龙胆:陷入重围时武力大幅提升,受伤几率降低。 同样是用到了“大幅提升”的字样,如果系统的判断幅度相似的话,那岂不是如果赵云陷入被重重包围的情况下时,武力同样能提升到匪夷所思的程度?说起来也对,俗话说双拳难敌四手,赵云却可以在长坂坡千军万马中如入无人之境,单枪匹马杀进杀出,没有远超常人的武力怎么可能做到?要知道当时曹营中也有典韦、许褚等一流武将和无数二三流武将,就算单论武力值不如赵云,但两三个一起上击败赵云应该没问题吧? 特性的出现刷新了赵旻的认知,原来特性就是一种状态的加持,能够在某种特定情况下将某方面能力瞬间提升到一个极高的境界,在自己这种能力范围内就近乎于无敌的存在。如果按照属性类别来分类的话,赵云的特性是武力加持,此外目前赵旻已知的拥有特性的还有蒋钦和娘舅夏侯英,按此推测,蒋钦的‘水将’特性应该是统率类的加持;至于夏侯英的‘商业’特性大概属于政治类的加持?这一点赵旻也无法肯定,让他再一次对系统这种语焉不详的介绍深恶痛绝。你就不能像别人家的随身系统那样好好说话,有问必答么?什么都要用猜,真心伤不起啊! 不过说起来自己这个特性好像最为特殊,因为并没有特定的属性方向;换句话说,‘凝神’的特性可以加持到所有方面?比如指挥部队时可以细微的观察每一只队伍的状态变化,做到真正的观察入微、如臂使指,就像兵仙韩信一样将兵‘多多益善’?或者与人斗智之时可以仔细观察对方的每一个动作每一点细微表情变化,从容思索应对之策,从而料敌先机、稳占上风?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才不枉我数次出生入死方得以领悟嘛!看起来‘凝神’应该是一种相当高端的特性,今后要重点摸清它的使用条件、限制、持续时间等等。这才叫安身立命之本嘛! 此时一阵呼喊打断了赵旻的沉思。 “北海王!北海王!” 赵旻回过神来一看,却是马圭和章韩带领众亲卫围了过来,方才开口的正是马圭。只见他一脸说不出是哭还是笑的表情,望向赵旻道:“北海王英明神武,一举降服名马乌骓,可喜可贺!下官五体投地,然窃望北海王秉节持重,常言安危相易、福祸相生,毕竟北海王乃万金之躯,不宜亲身犯险哪!” 赵旻心知马圭还是出于好意,伸手拍拍马圭的肩膀,笑言道:“季玉所言有理,旻也是一时少年心性,日后当多听诸君老成持重之言。” 用表字来称呼显然是让关系更加亲密的表现,马圭顿时感激涕零,忙不迭的再度躬身连称不敢。赵旻也不以为意,笑了笑转对章韩道:“这批乌桓战马质量上乘,忠国你等可自行挑选一匹作为你等专属坐驾,有了这批战马,日后再也不必数人换乘战马了!哈哈!”想到欢畅处,终于忍不住放声大笑。 章韩等人闻言欢呼一声,道谢之后便迫不及待的各自奔往钟意的骏马而去。话说身为七尺男儿,特别是刀口舔血的武人,又有哪个不向往跨乘烈马纵情驰骋的风光?所以说男人都爱名马烈酒美女不是没有道理。 赵旻微笑看着众亲卫大呼小叫着选马,有的甚至几个人同时看上一匹马而争得不可开交。他转头向马圭打趣道:“季玉莫非不喜欢走马章台乎?” 这句是玩笑话,明面是说的是骑马,实际暗喻逛青楼风流快活。章台街是长安的一条街道,因妓馆众多而闻名于世,因此时人常用‘走马章台’比喻风流快活。而然马圭哪里敢接这话茬,毕竟现在是主从关系,自己又是新降,当下连连摆手:“下官身弱力小,当不得如此折腾!” 可惜了堂堂相貌了,却原来是个绣花枕头!赵旻心中暗自腹诽,随即正色道:“旻观此谷地形独特,水草丰美,乃是天生养马之地,欲以此处为日后马匹屯所,还要烦劳季玉派人派兵守护管理此地,不知季玉可担得此任?” 这是上级信任派下的任务,明显表忠心的机会来了!马圭忙不迭的拜首:“下官必定肝胆披沥,不敢辜负北海王厚望!” 赵旻满意地笑笑,只要想办法把马圭的县令位置保住,想来此人应该会感恩戴德,暂时短期内会忠心不二地为自己效劳!而要想办法保住他的位置,就看自己在这次平叛行动中的功绩来决定。说起来耽误了这么久,也该出发去下密,把这最后一个钉子拔掉了。 想到这赵旻抬手摸了摸乌骓的面颊,温声道:“你今后要随我四方跋涉,总该有个名字。既然你身如乌缎、脚踏祥云,不如就唤你‘乌云’如何?” 乌骓马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瞪着赵旻,似乎在思考一般,随即打了个响鼻,一股热乎乎的气流喷在脸上,又痒又热,让赵旻忍不住心中欢畅,放声大笑起来。 第八十一章 器械营 都昌城与下密城相距只有短短四十里,朝发可夕至。如果要兵发下密随时都可以,何况现在下密城下还有北海东部七县的联军在进行攻防演习。赵旻在都昌耽搁了两天,不仅是因为马场的问题,更多的是因为他在等待一个结果。 现在的结果就摆在赵旻面前,却不是他想要的那一个。 “先本布衣得陆公拔于微末……虽素知北海王仁义然陆公恩请时刻谨记不敢或忘……先当随陆公足履以全忠节……无非一死而已” 赵旻长叹一声,这就是下密长邓先遣人送来的书札。早在马圭投诚之时赵旻就想到剩下的下密已成一座孤城,兵不过两千将不过十员,无论如何没有取胜的希望,遂安排陈真再往下密先行劝降,希望邓先能看在上万无辜百姓的份上免动兵戈,这两日就是在等待他的答复。谁知道最后的答案是仍需一战,赵旻不由无比失望。不过再怎么失望,最终的结果还是不可避免,那就只好战了,唯独可惜了下密万余百姓,要无故遭受战火荼毒了。 想到这赵旻忍不住再叹一口气,但仗还是要打,这是不会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事情。赵旻有气无力的招招手,对过来听令的亲卫吩咐道:“通知赵将军,召集全军,兵发下密。” ※※※※※※※※※※※※※ 距离上一次离开下密,不过九天时间。然而当赵旻再一次来到下密城下时心境却大不相同。第一次来的时候本就抱着无可无不可的酱油心态,即便是佯装攻城,其主要目的也是为了让给七县联军一个榜样,或者说威慑更为贴切;然而现在情势大不相同,所要面对一座孤城,对方是以哀兵之态背水一战,而且必定戒备森严,不可能再有偷城的机会,这一仗除了强攻竟再无其他选择了! 赵旻端坐在乌云的背上,乌云整个背部都被一张仿佛帷幕一般的玄色麻布笼罩起来,表面看似乎是一种装饰,实际用意不言而喻,就是为了掩饰麻布下的马鞍和马镫。虽然高高隆起的形状一看就不正常,不过一般人的思维也不过是往饰品上考虑。毕竟马鞍马镫都是划时代的产品,常人见之不可能一下子想那么深远,好歹也能延缓泄密的风险。赵旻也没想那么多,这种没有技术壁垒,仅仅是意识形态差异的东西迟早是要流传出去的,不过是时间早晚而已。自己所能做的不过是在流传出去以前尽可能的确立一些优势罢了,比如山寨版重甲骑就是这样思想指导下的产物。 抬头仰望下密城头,但见旌旗招展,刀枪如林,俨然一副与城池共存亡的态势。赵旻无奈,对围在身边的七县县尉道:“你等各率所部围住北门,只需坚守即可。此战由即墨军南门主攻,你等任务便是牢牢守住北门,务必不使一个叛军走脱,可有信心?”众县尉闻言大喜,这硬骨头不用自己去啃,只要守住一面城门就可以的好事谁不明白,生怕表现得不够主动被拉去做攻城的炮灰,当即一个个忙不迭的拍着胸脯应喏。 赵旻也懒得跟他们计较,不用他们攻城一是不想害那些老弱残兵白白送命,二是害怕这些弱兵上前反而打乱了自己攻城的节奏。赵旻转身对赵云道:“子龙,攻城的指挥就交给你了,不要担心攻城物资的耗费,以尽力减少伤亡为要。” “喏!”赵云抱拳后干脆利落的大踏步转身,高声下令:“虎贲营、刀盾营全体列方阵,弓弩甲营、乙营、丙营列雁行阵,以营为单位梯次进攻;器械营攻城器械准备!” 自从收降了叛军主力的两千余俘虏,以及从青州府那“借”来的三千强弩,赵旻手中的弓弩营得以扩编,重新打散整编为甲乙丙丁四个营,这样一来远程压制力得到极大的提升,也进一步满足了赵旻对远程部队偏执的爱好。至于器械营则是新近成立的,其最主要的核心就是新得的五架弩车,以及刚刚从即墨运到的霹雳砲车。 霹雳砲早在出征前就已经投入成品生产,可惜由于制造周期的因素没能赶上平寿的大战。不过好歹总算在下密战前制造完毕,加上下密是距离即墨最近的城池,终于得以火线加盟,赶上了这一场攻城大战。 但见令旗翻飞,虎贲营、刀盾营高举盾牌,列成两个厚实的方阵,缓缓向下密城下推进,在城外一百五十步外停下了脚步;而弓弩营却在列好阵后静立原地,丝毫没有前进的意思。随着后阵器械营掀开器械上用来掩饰的帷布,五架弩车、十座霹雳砲露出它们狰狞的面容。 这就是此次攻城战最主要的战斗方式:器械攻城!毕竟拥有远超一般弓弩的射程,无非就是命中率差些,但完全可以吊打的情况下,为什么要拿将士们的性命去拼呢? 十五台战争机械在器械营兵士的推动下进入阵地,并逐一调校。不过这种所谓的调校非常简陋草率,无非就是依据经验目测好距离,尽力将方向对准城墙罢了。随着一身令下,十五台巨兽发出震耳欲聋的响动,向着城墙发出了第一波怒吼。 震天的巨响声中,五架弩车不负众望的纷纷命中城墙,只见下密那并不算高大的城墙上瞬间多出五只巨大的弩箭,仿佛乌龟壳上突然长出了豪猪刺,一股强烈的违和感油然而生。然而霹雳砲的准头则让人不忍卒视。由于霹雳砲的攻击方式是抛射,而且没有准星,虽然在初制造完毕时进行过试射,但毕竟没有现代火炮的火控系统,所谓的精准度只能是一个大概范围,因此十座霹雳砲射出的石弾,竟然无一命中目标! 赵云略皱了皱眉,喝道:“所有霹雳砲,重新调校位置。”随后只见一阵忙乱,十座砲车在器械营兵士的操作下拆卸支撑、起架,然后在队官的指挥下重新对位、下架、瞄准。半刻钟后砲车再次发出怒吼,这一次的情况好上一些,有两枚石弾命中城墙,另有两发落在了城内,激起漫天烟尘! 霹雳砲的命中率惨不忍睹早在赵旻的意料之中,这样简陋的器械能有很高的命中率才是怪事,因此他也不着急,慢慢等待砲车的重新调校。不过抛射炮唯一的好处就是在打击固定目标时只要调校准确,在没有暴风之类的极端条件的影响下,所打击的便是一个固定点,不会远也不会近,所以说发石车类的攻城器械是城池的克星不是没有道理。反之,发石车要想击中移动中的目标,也几乎可说是缘木求鱼。 很快,调校完毕的第三轮试射开始,这次共有五发命中,加上上一轮的两发,那就有七发石弾能够直接命中城墙!随着一声令下,弩车、霹雳砲火力全开,纷纷向城头上全力攻击!一时间只见石弾咆哮、弩箭纷飞,下密城头上烟尘弥漫,城墙也在巨大的冲击中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虽然因为烟尘的遮挡,看不清城头上的情形,不过凭想象也知道,城头上必然是一副人间地狱的情景! 或许是终于无法忍受这么一直被动挨打的局面,下密南城门猛然大开,一彪人马高声呐喊着冲出城门,队伍中飞扬的“下密长邓”的大旗在漫天烟尘笼罩中显得那么凄凉无助! 随着赵云的一声令下,早已严阵以待的虎贲营和刀盾营当即迎面而上,身后的三营弓弩手也纷纷拉弓上弦,从战士们脖子上的青筋和通红的双眼可以看出,刀枪和弓弩早已迫不及待的想要痛饮敌人的鲜血! 看到这一幕赵旻露出了一丝欣慰的笑容。这本就是这次攻城计划中的一环,用强大的攻城器械,逼迫敌方放弃城墙防守的优势,不得不出城与我军野战。只要敌方从乌龟壳中出来,拥有数千远程弓弩打击力量的赵旻军,就能轻易的从敌方身上撕下一块块柔软的嫩肉,再一点一点地将敌方蚕食殆尽!既然敌军已经出城,那剩下的战局已经失去了悬念。现在恐怕需要考虑的就是如何在庆功奏上给自己添上浓墨重彩的一笔了! 第八十二章 奖励大礼包 下密长邓先的队伍并没有给赵旻的军队造成多大的麻烦,或许是下密的军队不愿再跟随注定不会有结果的叛军卖命,又或者是邓先也知道自己必败无疑不愿多造杀戮,总之最终跟随邓先出城向赵旻军发起决死冲击的仅仅只有两百余人。这区区两百余人自然无法给严阵以待的赵旻造成什么麻烦,准确的说,他们甚至没有得到近身的机会就已经浑身插满弩箭倒在阵前。这样的出击与其说是冲击,倒不如说是自杀更加合适。 在邓先大旗倒下的那一瞬,下密城头立即升起了白旗。赵旻叹了口气,又一个愿意为陆旭献身不惜殉身尽忠之人,虽然敬重这样的勇士,但并不代表赵旻能够接受这样愚忠的思维模式。不过不管怎么,邓先的身殒标志着整个北海的叛乱闹剧落下了帷幕。接下来的时间就剩下打扫战场、接受城池、安抚民众,这些事自有属下打理,赵旻忽然觉得有些无趣,转头对章韩道:“通知赵将军、孟先生,待接受整顿完城池后,无需停留,即刻返回即墨。” “喏!” ※※※※※※※※※※※※※※ 大夏新平三年二月二十,出征的平叛军终于回到了阔别二十天之久的即墨城。从离开下密之时算起,历时一个月的北海郡叛乱闹剧终于落下了帷幕。既然叛乱已平,北海诸县联军也就没有了继续存在的必要,当即就地解散,各回各家了。 赵旻率领的即墨子弟兵在离城还有十里时,现任即墨县令胡珍以及县丞夏侯杰率领即墨大小官员出城相迎。一同前来迎接的除了官绅之外,还有数百自发前来的百姓。当赵旻看到夏侯英那发自肺腑的欣慰笑容时,忽然觉得鼻子有些酸,一种久别归家的感觉油然而生。 胡珍和夏侯英将赵旻一行迎回城中县衙,然后分别汇报了这二十日来即墨的情况。其实也没什么可说的,一切平静如初,波澜不惊,无非就是新增了数处屯田以及酿酒坊、炒茶坊即将竣工的进度情况而已,并没有让赵旻意外的消息。 说起来赵旻身上虽然挂了个护军之职,先不说只是针对平叛时期有效,就算有效也管不了各县民政,但偏偏胡珍和夏侯英汇报得是那样理所应当,让赵旻不由感叹,当初听从孟先生的建议将即墨当做根据地,无论是救助娘舅家还是拉拢本地士族代表如胡珍等人,这些决定都说明了这一步棋算是走对了! 出征归来的将士难得的被放了一天假,本地有家眷的自然回家团聚,单身的也可以好好放松一下,现在的即墨城可算得欣欣向荣,各种新兴的商业方兴未艾,好吃的好玩的去处也算得不少。 至于新纳的降军则没这么好的待遇,他们将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将接受赵旻军的整编,熟悉新的号令、旗帜、编制。这些降军包括平寿降军、陆旭偏师降军以及下密降军,除了投诚的都昌县人马原封未动的留给马圭,其余的降军一股脑的都带回了即墨。这些降军足有近四千之数,比赵旻出兵前的总兵力还多出不少,因此不敢放任他们留在原地,只好全部带回来打散重编了。 霹雳砲在这次下密攻城战中发挥了相当重要的作用,不过缺点也暴露无遗。射程短、精准度低、装卸费时等等等等,赵旻在回城的第一时间便将天工坊的主事叫来,仔仔细细地将霹雳砲的缺点一一分说,并将五架弩车也一并交给主事,并对之提出三点要求:一、仿造弩车;二、改进霹雳砲;三、将弩车的绞盘装置想办法应用到霹雳砲上。提出这三点要求后,便不顾呆立当场冥思苦想的天工坊主事,自顾自的回后院去了。 由于回即墨时是未时末,晚间还有接风宴加庆功宴,因此中间的这段休息时间赵旻要把自己该处理的事情好好清理一番。回到书房关上房门,赵旻闭目进入系统。首先要做的就是把任务给结算了。出征前的‘战争洗礼’任务给出的条件是每赢得一次超过2000人的战斗就有50点积分的奖励,算上平寿的先后三次胜利,收编都昌和击败下密,足足给自己贡献了250点积分!虽然过去手头上的所有积分都已消耗殆尽,但仅凭名望系统中的可兑换名望值就有539点,如果全部兑换成积分,与这次奖励所得相加,足足有789点之多! 789点积分!完全可以从召唤名将到兑换科技、物品奖励、技能摇奖一条龙全部玩一遍还有余了!赵旻不由得意欣喜万分,还是战争好啊!不管是积分还是名望都显而易见的提升一大截!既如此,今天就来个抽奖抽到手抽筋!要不是规定每个奖励一天只能使用一次,说不定要一次性把所有能用的积分全部花光才算痛快! 赵旻当即在名望系统中兑换了430点名望值,加一起凑了个660点积分,随后点开奖励系统,迫不及待的准备好连续开礼包的节奏。先开哪个好呢?这是一个问题,不过这难不倒赵旻,他拿出当年高考英语考试做选择题的办法,哪个字数多就先选哪个! 在名将、科技、物品和技能四项选择中,名将召唤是三张牌选一张,科技兑换则只有两种颜色,相当于二选一;技能抽奖不用说,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等于没得选,唯独物品奖励有整整6个点数选择!好,那就从物品奖励开始了!说起来自从最初抽到一个容量不大的储物戒指,原以为是个鸡肋,没想到在海盗岛遇险时派上了大用场,这让赵旻不由得也对物品奖励充满期待。唔……也不对,他其实对所有奖励都充满了期待! 搓了搓手,赵旻进入物品奖励选项,抛出许久未碰的骰子,眼见它滴溜溜打转,不得不说这种等待的心情最是折磨人,但同时也是最激动人心的过程。骰子慢慢停止转动,最上面的数字显示着一个“1”。赵旻眨了眨眼,上次也是一个1,好像1就代表杂物来着?好吧,杂物就杂物,本来就没什么特别偏向,什么都好!随后一行提示浮现而出:“恭喜你获得中熟型直立花生种籽10斤。” 花生?赵旻不免有些失望,又不是即用性物品,连主食都算不上。赵旻叹口气,就当是改善一下食品结构吧!没关系,还有其他三项呢!那下一个抽哪个?赵旻心中盘算,要不就技能摇奖吧?摇不到就当把霉运用完了,摇到了则说明自己转运,下次手气大红!好,就冲技能摇奖连出两彩的运气,争取来个连中三元! 轻车熟路的点选进技能摇奖,仍然是熟悉的老虎机,仍然是三个跳动不停的屏幕,但不同的是最后的结果。“7”“7”“苹果”,赵旻轻叹一口气,就在连出两个7的时候还以为连中三元的大彩头真的会砸在自己脑门上,可最后蹦出来的苹果图形让这一幻想破灭了。没办法,本就是2.5%的中奖率,第一次中奖可以说是系统大酬宾,第二次则是真正的偶然运气爆棚,但指望连续运气爆棚的可能性……不提也罢! 算了,何必纠结,希望本就是无所谓有也无所谓无,再开下一个礼包就是!赵旻这么自我安慰着。第三个选择……当然是科技兑换啦!名将可是超级大礼包,必须要等到最后开的嘛!那没什么可说的,赶紧玩大转盘去! 科技兑换这也是第三次了,熟门熟路的转动轮盘,白色小球随着轮盘盘旋滚动,赵旻又开始紧张起来。其实他心中明白得很,在四个奖励选项中,除了技能完全是依靠虚无缥缈的运气之外,其余三个奖励项只要是同一档次,最终所得的价值相差都不会太大,区别只在于对自己是否适用、或者说对现在的发展是否急需而已,但人的心态有时就是这么奇怪,总相信自己会得到的必定是心中所想,或许这就是赌徒会如此沉迷于赌博的原因吧! 随着白色小球停止跳动,最终的答案也得以揭晓。黑色“30”,随之提示浮现:“恭喜你获得‘蔡侯纸’制造图纸一份。” 蔡侯纸?造纸术?赵旻一时有些木然。这个时代纸张是有的,但由于是采用蚕丝为主料,加上工艺复杂,费时费力,最终的纸张还会有洇墨现象的出现,很多时候用纸写字还比不上用帛巾。因此纸张的产量很小,大多在宫中使用,时称‘西宫纸’。而‘蔡侯纸’可算是现代人所熟悉的现代造纸术的鼻祖,由东汉人蔡伦在前人的基础上总结而出,虽说就纸张本身来说质量也算不得上乘,但关键的是造价便宜,制作工艺简单,所以被称为中国四大发明之一。虽然不知为什么赵旻所处的这个时空没有这种简单造纸法的出现,但现在出现在赵旻手中,则必然会让它恢复原本历史中应有的光采! 不过对于赵旻来说,造纸术并不值得开心。原因很简单:对于即墨势力来说,造纸术的主要作用是什么?答案是赚钱!问题是自己已经有了酿酒和制茶两项赚钱的门路,虽说造出新型纸张对于财政收入或许不无小补,可惜终究是锦上添花而非雪中送炭,也并非现在所急需,对于赵旻来说可能还没有活版印刷有用,至少活版印刷可以当做宣传工具使用,而纸张则除了出售别无他途,一时间赵旻也有些麻爪。 仗着这次积分名望大丰收,四大礼包已经开出了三项,剩下最后的重头戏也是消耗积分最多的名将召唤大礼包。前面三项均有些不如人意,是不是还要继续下去呢?赵旻一时也有些拿不定主意。 不过话说回来,积分留着不用干嘛?又不能像银行一样生利息,早点召唤出来才能早点发挥价值从而转化成助力,从而一步先步步先实现滚雪球式发展嘛!其实前面三项奖励也不能算作是失败,技能抽奖失败本就在意料之中,花生的出现和造纸术的应用也能极大丰富旗下产业链的完善和进步,唯一问题只不过都不是自己最迫切需求的而已。自己最迫切的需求是什么?当然就是能够突飞猛进增加生产力的啊!比如什么生产速度加速啊、粮食产量增加啊什么的……好吧,有些想多了,与其临渊羡鱼,不如退而结网!那就继续召唤吧!说不定这次会带来什么惊喜也不一定! 第八十三章 东莱来信 计议已定,赵旻祈祷两秒,点进了召唤界面。在系统提示过后正要点击确认,突然又有些犹豫:在开启名望系统的时候就已经了解到,不管是人才还是物品都是有档次之分的。比如物品就有c级、b级、a级,技能也有LV2、LV3……人才的话按照系统提示的应该还处于低级人才库中,现在召唤会不会亏了? 赵旻略一思忖,既然要召,当然就要最大限度取得战果,畏首畏尾哪里成的了事!况且剩余的声望值还有109点,刚好达到开启中级人才库的要求!那就放开手脚搏一把,赵旻当即点选“否”,退出奖励系统进入名望系统,找到人才那一栏,对着“100民望值开启中级人才库”猛戳下去!没有烟花满天,也没有光芒闪耀,要不是‘中级人才库’的选项不在,以及仅剩9点的名望值,赵旻甚至会以为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赵旻眨眨眼,二度回到奖励系统,再次郑重其事的点击名将召唤,漫天的扑克纷飞中,最终出现三张牌分别是:红桃5、樱花9、方块J。 按照规则,红桃是蜀汉,樱花是孙吴,方块是非三国势力。自己势力刚刚起步,百业待兴,最需要的是内政类的人才辅佐。虽然有孟侯和夏侯兄弟这样的人才,不过孟侯更加偏重于智力方向,擅长于出谋划策;而夏侯兄弟包括陈真在内的能力确实有些偏弱,因此在内政方面的缺口最为严重。而从赵旻了解的历史来说,蜀汉的内政强人当然首先就是诸葛大神,其次的费祎、法正之流都有些偏弱;而孙吴内政强人则有张昭、张纮等人。要说内政人才最出色的当属曹魏无疑,曹操本人的政治才能自不必说,有“王佐之才”之称的荀彧、有“狼顾之相”的司马懿,哪个不是治政良才?单说曹操的儿子曹丕也算得上一代明主,足可见曹魏的政治人才之丰了!可惜这一次偏偏没有曹魏的选择,如之奈何? 到底是蜀汉还是孙吴?前面两个召唤名额中赵云来自蜀汉,蒋钦出自孙吴,不过两人之间也没见有什么相性相斥的情况,可见阵营不同对召唤来人才的影响并不大。 赵旻忽然自嘲一笑,自己的中级人才库肯定不会包括猪哥庞统等顶尖人才,何苦纠结这些?随便选一个不就得了,想来也不会有多大差别!就蜀汉吧,不为什么,就因为它顺序排在第一个!赵旻正打算点向红桃5,忽的一顿,既然选哪个阵营都差不多,干嘛不试试无阵营人士呢?话说无阵营人士里应该还有吕布等大神级人物吧?就算自己的中级人才库容纳不下大神,那同等情况下应该也没什么差别嘛! 率性而为一向是赵旻的最大特色,一念之间他已经控制意识点开了方块J。随着牌面展开,一道系统提示悄然浮现:“恭喜你,获得汉末名家马钧的投效。为保证与本时代人物不发生逻辑悖论,系统将会为召唤出的人物植入符合本时代背景的记忆及身份。召唤人物具有自身独立的思维模式,将在十二个时辰内以慕名投靠的方式前来。” 赵旻目瞪口呆。居然是他? 马钧,字德衡,三辅扶风人,“天下之名巧也”。这是《三国志》里裴松之引傅玄的原文。马钧擅长机械制造和发明,是汉末最著名的机械发明家,《马先生传》里拿他跟鲁班、墨子相提并论。 马钧的大名他当然知道,发明翻水车、改良织棱机、重现指南车,甚至诸葛亮发明的连弩以及后期魏国的发石车他都有研究并且形成突破,只不过没有被当权者使用而已。而马钧的到来对赵旻来说不是好,而是太好太好太好了! 如果马钧加盟自己的势力,那改良弩车、霹雳砲什么的对他来说简直不值一提?还有一直希望到手的水车也并非奢望,而水车对平原地区的农业效率提升可不是一星半点儿!甚至由于水车的出现而进一步推动磨坊的出现,让面食变为主食的一种也成为了可能。要知道这个时代因为对麦粒的利用率不高,主要是磨面比较困难,人们的主食通常还是栗米和稻米;而据赵旻所知,小麦的投入产出比远高于栗米、黍米等,而且……貌似自从来到这个世界就再也没尝过面条的滋味了?赵旻来到这个时代以后吃的烹饪方式不是煮就是烤,虽然他不是一个挑食的人,可长时间吃这些单调的食物,总会时不时的想念过去玲琅满目的美食。哪怕来一碗面条也好啊!现在貌似距离这个愿望终于不算太遥远了! 不过这里好像有个问题:马钧后期不是曹魏的官员吗?怎么被划分到无阵营人士中去了?不过管他呢,无论哪个阵营,只要能来投效哥就是好阵营!哈哈哈! 正暗爽不已间,门外忽然传来笃笃的敲门声,赵旻赶紧收回心神,退出系统。打开房门一看,却是邵琦贼忒兮兮的站在门口,见了赵旻后还往左右张望一番,才从怀里摸出一封信札,压低声音道:“四爷,有您的信!” 赵旻一时被他的模样弄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发生什么情况了?让自己这位情报头子都紧张不已的想必不是什么小事吧?他赶紧接过信札,只见面上一列娟秀的字迹:“恭德陛下四皇子赵北海旻亲启”。翻过来背后的落款是:“央东莱郡守府”。 赵旻讶然失笑。这封信不用说,必然是东莱的渚蒹葭小丫头送来的,不过邵琦这小子的贼模样是怎么回事? 赵旻在邵琦的后脑勺上弹了一下,笑道:“这不就是一份普通信函么?阿福你小子一副神秘兮兮的样子是要作甚么怪?还不从实招来!” 邵琦转身关上房门,挤眉弄眼地笑道:“前番蒋副尉随四爷出海历险归来,阿福不放心四爷的安危,便找蒋副尉了解了一番情况,方知东莱郡守小姐与四爷您这个……咳咳,情投意合。这可不是阿福有意打探,完全是无意、无意得知……” 赵旻登时哭笑不得。渚蒹葭的事情他没有跟任何人讲过,一是觉得没必要,因为她的存在跟自己遇险没有直接联系;二是害怕解释不清楚,毕竟人家一位千金大小姐与自己同舟共济两个昼夜,传出去于人家小姑娘清名有污。而知道渚蒹葭的存在的只有蒋钦,蒋钦又是一个很懂为下之道的人,这种事情必然不会到处乱说,所以自己也是比较放心。谁知道邵琦这小子鬼兮兮的跑去向蒋钦打探,而蒋钦知道邵琦是自己心腹,想必也不会隐瞒,这就让邵琦也知道了渚蒹葭的事情。 此番出征本也带了邵琦同行,这封信或许已经到即墨有几日了,邵琦估计是误会了自己跟小丫头有什么关系,所以行前交代属下,东莱来信要压在即墨必须等他回来处理,所以才一直没有派人送过来,直到自己一回即墨立刻亲自把信送来。虽说贼眉鼠眼跟做贼似的有些讨嫌,不过总算也是为自己着想。赵旻当即笑骂道:“东莱郡守府小姐跟四爷我不过是在海盗岛共患难的朋友,哪有你想般龌蹉!以后不必如此,不知道的以为我干了什么见不得光的勾当呢!” “哦!阿福知道了。”邵琦有些半信半疑地问道:“那今后与渚小姐的信函是通过公开渠道运送还是走司闻曹的渠道?”公开渠道就是使用官方驿站的方式送信,速度慢而且还容易泄密;司闻曹渠道就是司闻曹自己的专用渠道,一般情报传递、专属公文等都是走这个渠道。除此以外,像军方也有自己专属的信函渠道。 赵旻闻言犹豫了一下,虽说自己与小丫头之间算得清白,可也不希望自己两人私下的言语被人探听了去。驿站的送信无论是效率还是保密性都有很大的缺陷,还是用私下的渠道更稳妥些吧!于是道:“就用司闻曹渠道罢。” 邵琦一听顿时笑逐颜开,连声答应道:“四爷放心,保证又快又好!”说完竟转身逃也似的出了屋,好似生怕赵旻反悔似的。赵旻心知邵琦误会了他的意思,一时哭也不是笑也不是。不过算了,至少能保证与小丫头的通信顺畅,误会就误会吧,反正邵琦也不是外人,即便误会也不会到处乱传,算不得什么。 赵旻转身回到几旁坐定,拆开信札的封口,从中抽出一张薄薄的帛巾。方一展开,便有一股淡香扑面而来,再看巾上,满篇秀丽的小篆,如仙露明珠,又如清风拂面,观之便令人满心舒畅之意。人说字如其人,果不其然,看着这娟秀的字迹,便如同小丫头那张精致秀丽、宜喜宜嗔的脸庞在面前浮现,让赵旻不自主的心中升起一股暖意。 仔细看信函内容,倒也无甚出奇,总的来说只写了两件事。一是说自己安好,央家父出海寻找到海盗岛,却早已人迹难寻。这点早在预料之中,毕竟上次两个大活人逃出来,傻子也知道地方暴露了,肯定马上逃之夭夭了。反正沙门列岛海域岛屿众多,官军也不可能一一搜寻,大不了避过风头再回来就是。 信中的第二件事则是听闻北海郡守谋反,让赵旻领军平叛,让他保重自身,以国家社稷为重云云,都是相当官面的语言。这也正常,虽说两个年轻人之间有些情愫悸动,可毕竟没有挑破,小丫头脸皮子又薄,不可能直接大胆地说些露骨的话语。不过在信函的最后,还是隐晦的提醒赵旻,不要忘了当初的承诺。 承诺!赵旻一怔,那日黄县城下分手时的情景竟似历历在目,想起小丫头的一颦一笑,以及临别的话语,一时竟有些发痴。他伸手探入怀中,摸出当时小丫头送给他的香囊,嗅着香囊上淡淡的清香,小丫头空谷幽兰般的声音似乎在耳边想起:“臭公子,可要记得你的承诺哦!” 不知过了多久,赵旻从失神的状态中恢复过来,不禁慨然一笑,自己这幅身体毕竟属于少年,哪怕后世已届而立之年的思维,也无法控制青葱少年的青春萌动之心了吗?不过这段时间忙过以后确实也没什么大事,不如找个机会去看看小丫头? 想到这赵旻再次自嘲地笑笑,还是展开一张空白帛巾,磨墨提笔,给小丫头写回信。渚蒹葭的信与时下所有文书一样,都是没有标点符号的,奇怪的是赵旻读来却不像读其他文书那般费劲,仿佛分词断句全都能自然而然完成一样。不过现在给她去信自己可做不到不分段落的写字,那要不这封信就从标段符号开始吧! 赵旻当即提笔:“娇儿小姐慧鉴:顷奉手教,敬悉康和,至为欣慰。别后近月,殊深弛系。敝寓均安,可释远念。然有一事不明,欲与小姐请教……”。 第八十四章 三国第一发明家 晚间的接风宴上赵旻表现得比较克制,除了一开始盛赞赵云和蒋钦时,与他俩干了一杯之外,其余时候都是浅尝即止。上回在平寿醉酒的经历还记忆犹新,虽说最终并没有造成什么严重的后果,但前车之鉴不敢或忘。再说自己本来也酒量有限,在场的又都是属下,真喝醉了失态面上也不怎么好看。 晚上赵旻也很早就上床休息,出征以来本就没怎么睡过一个好觉,毕竟是军旅之中,也不可能有多好的条件让他安睡。关键是这段时间与青州府斗智,与叛军斗勇,也着实耗费了不少心力。好在现在赵旻已经习惯了冷兵器时代战场厮杀的残酷,无论是四溅的鲜血还是飞舞的残肢,都不再会成为噩梦的主题。 一夜无话。次日清晨,赵旻先让人把邵琦叫来,让他把给渚蒹葭的回信通过专用渠道给送出去,之后才开始一天的例行锻炼。 经过这段时间的刻苦训练以及亲历战阵,特别是领悟了特性以后,他对自己身体各个部位的控制能力越来越得心应手。经过一番摸索,在‘凝神’成为固有特性后,已经可以自主开启,不过开启的时间却长短不一,目前暂时还没有掌握具体的规律,不过总的来说基本可以肯定的是,越激烈的运动,维持状态的时间就越短,而且每次用完后基本上要六七个时辰才能再次开启。换个比较容易理解的话来说就是,‘凝神’的冷却CD需要12个小时,也就是说一天以内最多只能使用两次。 不过对赵旻来说倒也无所谓,他又不是需要时时在战场拼杀的战将,也不需要无时无刻维持着天神附体的状态。再说真要一直维持这个状态,也不见得是件好事。试想一下,在吃饭或者上厕所的时候,以清晰可闻的方式感受食物从咽喉一直滑落到胃部、或者某种物体从身体内部缓慢喷涌出体外……那画面太美,赵旻有些不敢想象。 不过有技能不用也是浪费,赵旻把这个CD尽量都留给了锻炼时间,在身体舒展运动的状态下,体验每一块肌肉的震动,聆听血液在身体中沸腾的声音,感受全身上下都尽在自己掌控之下动作,这种滋味让人沉醉。关键是,在这样特性附身的情况下锻炼,赵旻感觉自己的身体状况明显提升,因为每一根骨骼、每一块肌肉都能得到充分的锻炼,一天下来的进步堪比过去三天,而且他觉得自己隐隐有种将要突破的感觉。 突破?你没看错,这里不是玄幻世界,也没有修仙修道的机会。赵旻一开始也被自己的感觉吓了一跳,以为自己是不是穿错了地方,后来请教了赵云才知道,这其实就是血肉融合即将完成的标志,再换句话说就是底子打得差不多了,发育基本成熟,可以用成年人的训练方法来练习了!对这一天的到来赵旻还是期待万分,因为这意味着子龙哥答应的可以教授自己武艺的时刻终于即将来临了! …… 即墨城外屯庄,从外间行来了一位年约二十上下,风尘仆仆的年轻人。从外貌上看此人面相憨直,一双手上满是厚厚的老茧,加上一身满是灰尘的衣服,与一般老农无异。唯有一双眼睛灵动不已,看什么都透着一股浓浓的求知欲。 年轻人行至农田边上,看着正在田中劳作的农夫,似乎被他们耕作的器具吸引住了目光,不但停下脚步,而且还直直的望着那奇形怪状的农具发呆,嘴里还不时喃喃自语着什么。 田中耕作的老农抬头注意到年轻人的异状,不禁哑然失笑。这样的外乡人他见得多了,每一个都忍不住对自己的新型农具好奇,只不过没有人像眼前的这位年轻人一样如此专注而已。老农抬头看看天色,以至日中时分,也到了回家吃饭的时候,遂停下了手中的活计,走到田边,就着水田洗干净手脚,再慢条斯理穿好鞋袜,却发现那年轻人还是痴痴地站在一旁,呆望田中。老农忍不住上前轻拍年轻人的肩膀,笑问道:“后生可是外乡人?” 似是没料到有人主动招呼自己,年轻人吓了一跳,待看清老农时又有些不好意思,形容间竟有些扭捏:“这……这位桑梓请了,小……小子扶风人士,听闻即墨百业待兴,遂……遂想着前来谋个差事,不想见到桑梓这农具构思精巧,一时有……有些见猎心喜,倒叫桑梓见笑了!未……未敢请教此具唤作何名?” 老农心中一晒,可惜这么谦谦有礼的后生竟是个结巴,要不见他知书达理的样子倒可以荐给屯长,如果推荐成功还能有百钱的赏赐,据说叫什么“举贤奖”,好像三甲的丁大汉就得过,还在屯里炫耀了好久呐!老农摇摇头笑道:“这东西唤作‘曲辕耧犁’,乃是咱们北海王匠心独具的发明,除了即墨再没有他处能有这样物件!你别瞧它模样古怪,用处可大,犁田速度赶得上过去三倍有余,而且还能自行播种。人家都说咱们北海王是尾宿星转世呢!” 尾宿星在传说中有主工匠技巧的说法,因此会有此传言也不足为奇。那年轻人在听到老农的话后,本就灵动的眼中更是光芒大盛。“‘曲辕耧犁’?原来如此!将犁改直为曲,便于转向,缩短中距,又能省力;再将耧栏加装其上,播种过程也一次性完成,果然匠心独具,堪称巧夺天工啊!既然这位北海王如此重视机巧器械,或许我这许多年的所思所想所学都能在此一偿宿愿!看来我这一趟真是来对了!” 年轻人忙向老农问道:“不……不知那北海王府却在何处?寻常人可……可得轻易求见否?还……还请桑梓不吝赐教!” 老农笑呵呵地答道:“北海王可没有府衙,他就在县衙后院,咱即墨人都知道。县衙也好找得很,进城后往北走,最靠近北城墙的就是即墨县衙。至于北海王能不能求见……这倒没人试过,咱们有事都是直接找屯长解决,而且北海王在即墨的时间也不多。不过你大可去试试,以北海王大度的性格,即便无暇见你也不会拿你怎样就是了。” 年轻人闻言顿时激动不已,躬身致谢道:“多……多谢桑梓指点!小子感激不……不尽!” 说罢激动地提起包袱,转身大踏步往即墨城方向行去。 …… 赵旻完成今日的锻炼后洗漱完毕,正在书房里视阅这段时间的公文。其实有孟侯和夏侯兄弟打理政事,这些政务的东西赵旻完全可以置之不理当他的甩手掌柜,事实上慵懒如他也的确打算这么做。可惜孟侯虽然同意让他暂时无需理政,但仍坚持把公文抄录一份以供他每日审阅,而且他那两个舅舅也持相同意见。说实话赵旻对亦师亦友的孟侯还是敬重的成分居多,而且也知道他们这是为自己好,不得已赵旻也只好勉为其难的看看这些公文。 好在赵旻前世好歹是当过公司CEO的人物,这些公文除了语言晦涩一些有些影响阅读,倒也没什么难度。文中无非就是些成果汇报、出入库物资请示等内容,孟侯等人对公文内容都用朱笔做了批复,于是一页竹简上密密麻麻尽是红的黑的墨字,虽然让赵旻对古人的细致程度有些叹为观止,不过同时也对这种效率低下的行为心中腹诽不已。其实大多数公文内容短短几十百余字就能描述清楚,如果用数据来表示所用的篇幅甚至更少,非要写上一大篇,好像不把竹简写满就吃了亏似的。或许可以改革一下公文的行文方式?教教古人用表格或许也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呢! 正当赵旻陷入沉思之时,门外有亲卫来报:“外间有自称扶风人马钧者求见!” 赵旻闻言大喜,赶紧让亲卫将人接进来,自己则整理衣冠,好接待这位三国时代比诸葛亮、裴秀还要著名的大发明家。 但在赵旻见到马钧本人时心下却有些失望,此人其貌不扬不说,而且年纪很轻,甚至比自己也大不了几岁,这就是名震天下的大发明家? 待到双方见礼完毕,赵旻的失望又深了一层,这哥们拘谨不说,居然还是个结巴!怪不得他在曹魏政权时期做出那么多改善民生的重大发明,最终也只是一个给事中的职位而已。要知道这个时代人们最重仪态,仪容不佳者别说做官,就是连经商或务农都会为人所诟病,估计就跟现代的以貌取人差不多。至于给事中虽然是个官职,但却没有实权,主要作用就是与当权者讨论政事,出谋划策,大概相当于一个顾问的角色。按理说马钧在军事、民用方面都做出了巨大贡献,不说大司农,至少匠作大臣什么的总是应该的吧?但最终也仅仅是个给事中,估计就跟他这一副农夫般的外貌和口吃的毛病有关系。 不过当赵旻与之谈论起器械制造、工具技巧时,马钧顿时表现出巨大的热情,与方才讷讷难言的样子判若两人,而且每说到一样器械时均能三两句间切中要害,并且言之有物,立时让赵旻又对他充满了希望:不愧是三国第一发明家,虽然外表差强人意,可人家有内涵啊! 可惜在赵旻对他提到“龙骨水车”、“新式织棱机”时,马钧表现一片茫然,反而对赵旻的新颖想法赞不绝口,并且表示只要有机会一定要把这些新颖的想法付诸于实践,这种态度令赵旻欣慰不已。 赵旻在谈话闲暇趁机打量了一番马钧的属性: 姓名:马钧 身份:无 统率:18 武力:27 智力:69 政治:29 特性:神匠 神匠:在进行工具制造时有极大的几率触类旁通,从而对物品或工具进行改良。 看着这些数据赵旻有了些明悟。虽然四围都不算突出,但就一个特性就足够值回票价了!看来系统对于所谓的初级、中级人才的评价,并非完全是以属性值作为唯一标准,应该是考虑到综合实力作为价值标准吧? 第八十五章 即墨三两事 (最近这几章都是过度章节,知道你们不爱看,其实老马写着也累,各种数据各种配备,但这样的章节又必须写,因为要交待过程中的转化内容,否则大家看到后面肯定会莫名其妙,这玩意儿哪里冒出来的?那人什么时候出现的?所以啊,没办法,大家耐着点性子,新一段的旅程即将展开了!) 接下来赵旻将马钧任命为天工坊从事,这虽然算不上什么官职,但此时还年轻的马钧也没那么大的野望,本就是打算谋个差事,还能一展所长,此时能得个工坊主管的角色,其实已经相当满足了。看着他那屁颠屁颠的样子,赵旻也忍不住心中感叹,这样一个未来的大神级人物,居然简简单单一个小主管就搞定了,有金手指的人生果然不要太得意啊! 现在即墨的建设基本走上了正轨,屯堡数量已经增加到三十五个,春耕也基本完成,剩下的工作就是播种和施肥,打理庄稼。此时的主要农作物为粟、黍、水稻、小麦、大豆等,其中粟就是小米,黍就是黄米,以上五种就是主食的主要来源。其中除了水稻以外都是旱田栽植,因此曲辕耧犁的播种功能节省了大量的人力物力。 天工坊的两个分坊均已全面开工,不过功能较之最早的设想有了些偏差,再没有了木工和铁器的区别,取而代之的是军械坊和民具坊两部分。其中民具坊主营农具生产,除了少量锄、镰、耙、钁的打造,主力还是生产曲辕耧犁。目前即墨本地的曲辕耧犁已经基本达到饱和,但随着前次东部七县来即墨出征时看见了这种新型农具的非凡功效,纷纷打探是否能够购买。应赵旻的要求,工坊也不藏私,有求必应,目前正加班加点的全力生产,仍然呈供不应求的态势。等到都昌、平寿等地的屯田兴起,以及稍远地方得知消息后的求购,曲辕耧犁的市场应该还能持续两到三年时间。曲辕耧犁的打造成本大约在200-300钱/架,而市场售价统一为千钱,单架利润能达到700钱以上!这比原先赵旻预想的要好很多,目前在酒和茶暂未外售的情况下,曲辕耧犁的出售已经成为即墨主要经济来源。 军械坊的生产任务要复杂许多。即墨军虽然扩军近一倍,但是因为在平寿的大丰收,武器是不缺的。目前主要的缺口是铠甲的打造。前面说过夏朝士兵主要铠甲是以札甲为主,其中士卒装备最普遍的是两档铠,所以现在最主要打造的就是两档铠。其实以现在夏朝各地的军备松弛情况,除了边军以外,也没有几个地方给士卒装备了金属皮革相混杂的两档铠,朝廷的配置军备里也只有几套象征性的铠甲做做样子,所以即便在赵旻经历的连番大战中,敌我双方几乎都是在没有任何防护的情况下作战,缴获中也当然不可能有什么铠甲的存在了。 不过即墨军人就幸福在有一位偏执的首领——赵旻。他不顾夏侯英的反对,强烈要求所有常规作战部队必须配备铠甲,至少是两档铠。赵旻的想法很简单,两档铠这样的铠甲能保护人体要害,而其他部位受伤,只要一时不致死,能用酒精消毒的我军基本都能逃过性命。虽然经过连番大战的洗礼后赵旻已经对生命的消逝有些惯然,但既然总要流血,流敌人的血总好过流自己人的血。在这样朴素的思维指导下,即墨军迎来了一场全军大换装,不过这也让主官财政的夏侯英叫苦不迭。一副铠甲最低都要3500钱的成本,现在即墨全军上下已经超过7000人,每人一套铠甲就是两千五百万钱!要不是赵旻承诺以后的酒茶销售都交由夏侯英全权处理,恐怕他这位亲娘舅就真的要在赵旻面前上演跳楼戏码了。 除了铠甲,军械坊还要为赵旻的亲卫打造兵器。而这些兵器虽然总量不多,却恰恰是最麻烦的部分。为了契合赵旻亲卫鸳鸯阵的配备,一共需要准备长枪、短枪、大盾、圆盾、大刀、环首刀等数种武器,另外还因为兵种定位和站位的不同配备完全不同的铠甲,比如大盾手由于有了大盾并不怕穿刺类伤害,身上的铠甲主要就是防止钝击的板甲为主,而长枪手由于全身缺乏保护,因此必须使用各方面防护性能都比较出色的鱼鳞甲等等。而众所周知的是,每一件非批量生产的用具都需要单独手工打造,因此亲卫的这批军械也耗费了军械坊匠人的大量时间和精力。 军械坊的另一个重头戏是弩车和霹雳车,在下密的小试身手中表现良好,让赵旻肯定了加大生产和投入的决心。他的想法是将这两样器械都扩大到百台,夏侯英在得知这个消息时差点没背过气去。好在不管是弩车还是霹雳砲的打造都颇为费时,打造一架的周期在十天左右,因此投入属于细水长流型投入,资金上还有些转圜的空间。 当然实际上这两样东西都还没有开始生产,因为不管是弩车的仿制还是霹雳砲的改良都不是三两天能见成效,除了工艺,还有熟练工人的制约。 在赵旻带马钧参观军械坊时,马钧仿佛发现了心爱的玩具一般,立即被霹雳砲和弩车吸引住了,一直爱不释手得在两样器械上摸来摸去,并且还两眼放光,像有什么特殊嗜好一样,看得赵旻都一阵恶寒。当赵旻提出自己的改良想法时,马钧当即保证,最多一月时间,必见成效,这才让赵旻放下一桩心事。 与农业和工业相比,军营之中则稍显得有些混乱。因为多出了近四千的职业军人,原本的军营显得不够大了!好在士兵自己也能充当建筑工,修建军营需要的无非就是木材、毡布等物资,因此自打下密回来以后就暂停了训练,全军投入轰轰烈烈的大建设运动之中。 修建军营的事好解决,但数千人的吃喝拉撒睡就没那么简单了。军服武器无需操心,但士兵需要的个人物品如棉被、床铺、用具这些零零碎碎的玩意可不少,这些东西加起来可也是一笔不小的支出。这段时间因为这个夏侯英愁得头上都有了白发,可再怎么焦心这些事也得办,总不能让数千士兵晚上连个睡觉的地方都没有吧?打地铺的话一天两天还没什么问题,可时间一长自然抱怨的声音就出来了,如果因为没有地方睡觉而激起军变,这么大的罪过夏侯英可承担不起。于是夏侯家名下的商队这两天在四处穿梭收购生活物资,甚至民具坊也为此停了三天工专门帮助打造用具,夏侯英也荣幸的成为了这段时间以来最为忙碌的人。 另外军队的编制也出现不小的问题,毕竟是近四千人的队伍,打散重编是肯定的,在回即墨前就这么干了。但那毕竟是权宜之计,真正的重编还有很多工作要做。比如要根据士卒的长处进行分类,擅长肉搏的归入近战兵种,擅长弓弩的划去远程战营,还有懂些技术操作的进入器械营,甚至熟悉烹饪的也要编入伙军等等。赵旻的设想是形成两千人的近战兵营,三千人的弓弩兵营,以及各千人的器械营和骑兵营。 其中骑兵营的组建自然是得益于都昌马场的收获,但由于乌桓战马的特点,并不都适合负重的重甲骑训练,加上也没有那么多战甲马甲来装备,因此最终与赵云蒋钦等人的商量结果就是,只保留三百人的重甲骑,要求战马和骑士都是体魄强健之辈,其余的七百战马划归为轻骑兵,日常武器以强弩和战刀为主,主要担任快速奔袭和日常骚扰任务。 军队的问题旷日持久,非一日能竟全功,所以这样子乱糟糟的情形想必还要持续一段时间。与之相比原本赵旻最头疼的政务问题反而得到了有效解决。由于赵旻在即墨的权威日重,又加了护军之职,以及陆旭的叛乱打破了原本的均衡势态等等原因,现在即墨的世家豪族纷纷向赵旻示好,各种家族子弟也有如雨后春笋一般纷纷冒出来请仕。赵旻面对这样的情况当然也不会客气,统统来者不拒。现在正是需要人手的时候,这些受过教育的读书人可以胜任很多岗位。于是赵旻将他们安插到各个地方担任文书、佐吏一类的位置,这也大大减轻了孟侯等人的工作任务,让原本不得已拉来充数的夏侯家的账房先生一流回到自己应有的岗位上去。 赵旻倒不担心这么多各世家子弟充斥政务系统形成泄密,因为他的所有秘密要么是在自己大脑中,要么就是属于军队体系,处理一般的政务是无法接触到核心的机密内容。而能够接触到核心的人员,除了孟侯夏侯杰等有限几人外,其余全部都是夏侯家的直系家族成员。 现今的即墨各处呈现着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虽然每个人都忙得不可开交,但人人却都有一种与有荣焉的充实感,因为看着这座城市一天天在自己手中改变,这种成就感也时时激励着即墨人的自豪感。 人人都在忙,赵旻也不例外。每个部门都需要他关心,毕竟领先了一千多年的知识文化积累,往往赵旻几句不经意的言论就能诱发负责部门的思维转变,从而引起连锁反应,或者效率提高,或者改良方法,总之总能引得众人纷纷感慨,北海王不愧是天子贵胄,每每总能击中要害,且高瞻远瞩,使得赵旻所到之处尽是一片赞叹之声,让赵旻自己也有些不好意思。 除了巡视各处工作,赵旻还要忙着锻炼,忙着学习政务。但最重要的是他在等待——等待朝廷最终的旨意,这才是即墨将士在北海浴血奋战的成果是否能落到实处的关键所在。早在拿下下密城后赵旻就已经把庆功奏章快马送达京师,当然奏章是由孟侯代笔,赵旻可写不出那样通篇辞藻华丽,又要想方设法地为自己歌功颂德,偏偏不能只说,把自己的意思隐晦的表达在辞藻中的文章。不过朝廷的效率总是要低下许多,特别是在当今宦官外戚强势执政的情况之下,因此所用时间多些也在情理之中。 在忙碌而又焦虑的期待中,青州府来人通报,请北海王于新平三年三月十五日前赶至州府所在临甾,届时将有朝廷天使宣达平叛后的旨意。赵旻得到消息后一蹦而起,大声吩咐道:“速传各处主官,即刻到前厅,有要事相商!” 第八十六章 初至临甾(上) 阳春三月,草长莺飞。 入目一片青翠欲滴,桃花枝头的粉、溪边迎春的黄、草丛杜鹃的红,汇聚成一幅无比生动的画面,人行其中如置画卷,美不胜收。于此时节正是踏春的好时机,世家豪族的翩翩少年、官宦人家的千金小姐,身着青衫,三三两两行至其间,更为这幅美景添上一抹生动。 自从赵旻入主即墨以来,平复甑山贼,灭胶州湾海贼,加上大量吸引流民来即墨定居,整个北海中部的流寇毛贼几乎就此销声匿迹,中部各郡县的治安工作也轻松不少,趁着春色怡人,出来踏春的人也多了不少,这让行走在官道上的赵旻心中也颇有几分成就。 春风拂面,赵旻一行在这微醺的气息中不觉也有些沉醉,因此队伍的行进速度不免慢了些许。 此次前往临甾听候宣旨,赵旻并没有带多少人随行。或者更准确一些的说,暂时不会有多少人同行。章韩是随身亲卫头目肯定是寸步不离,邵琦则是死活都要跟着一起走,用他的说法是被没有随侍赵旻身边的那种焦灼感折磨得快疯了,于是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在赵旻面前哭诉,让赵旻实在不堪忍受,最终答应了他随行的要求。 另外孟侯也陪着赵旻一起,虽说孟侯是即墨体系文官之首,但毕竟摊子铺得不算太开,加上近期即墨各世家贡献的人才充斥了即墨行政体系的每个角落,暂时也没什么大事;但关键是赵旻也确实觉得需要孟侯在身边帮忙出谋划策,毕竟此行面对的都是些老奸巨猾的老狐狸,赵旻担心自己一个人玩不转。 最后一个随行人员则是眭英。这位前南军虎贲营军侯近期有些郁闷,远征平叛的行动他被安排留守大营,等出征归来收获大批降军本来还挺开心,可随之发现他的副手蒋钦在军中的威望日隆,至少已经超过他这个正牌校尉了!不过蒋钦毕竟是主公赵旻钦点的大将,加上蒋钦为人谦和,处事公允,对待自己也向来礼遇有加,他也实在提不起对蒋钦的恶感。不过心中那种失落感却与日俱增。 赵旻敏锐的发现了眭英的情绪变化,何况抬高蒋钦打压眭英本就是他一手造成的结果,看到这幅模样也有些于心不忍。这次临甾之行把他带在身边,一是看看能不能解开他的心结,二来则是考虑让他转型成自己的亲卫统领。 没错,就是亲卫统领!亲卫统领早先是由许明担任,后来许明调到水营当校尉,由章韩暂代。不过章韩一直顶着的都是副尉的头衔,迟迟没有转正,盖因赵旻发现章韩这家伙就是个典型的武夫,让他冲锋陷阵、浴血厮杀绝对是一把好手;但让他管理士卒、指挥战阵却是一塌糊涂。在平寿战役时,章韩只顾着自己护住赵旻身边厮杀,却一直组织不起完整的队伍,导致主帅亲身犯险而不自知,实在不是个合格的主将。估计这也是为什么章韩在边军多年,空有一身好武艺却最多只能做到都伯的原因。 而眭英则刚好相反,本就是将门子弟出身,虽说家门没落,但自幼便有家言持身,又在南军中混迹多年,军规军律烂熟于胸;又熟读兵书,虽说并不适合带领大兵团作战,但统率少量的士兵指挥,几乎已经变成了身体的本能。虽说由于天资所限成就不高,但如果将亲卫队这样的精锐队伍交给他带领可谓恰如其分!因此赵旻就动了把眭英调到亲卫队当校尉的念头,一则衔职未变,而且在主帅身边好处多多,心理上比较容易接受;二来把中军的坑腾出来给更有能力人顶上。只不过这个话题不能现在就说,需要等到一个合适的时机,所以这次临甾之行把他也给捎上了。 即墨到临甾沿途四百里路,尽是平坦官道,骑马而行,至多不过三日便到。加上陆旭被剪除后也不用担心有人会对自己不利,因此除了赵旻等五人外只精心挑选了十名亲卫随行。一行十五人轻蹄扬鞭,春光满面,倒也惬意无比。 事实上直至今日赵旻对自己在这个世界的定位仍是一片模糊。我来到这个时空究竟要做些什么?虽说在不断的笼络人才、打压仇敌、发展势力,可这并非是一种带有明确目的性的追求,更多的是出于一种本能般的反应,以及脑中神秘系统不知不觉的推动。就好像在面对一款突然弹出的游戏,一开始总是容易不知不觉的把游戏玩下去,其实并没有考虑太多将会玩到什么程度,或者玩下去会有什么的后果的问题。 迎着醉人的春风,赵旻深吸一口气。算了,何必考虑这些?或许以后总会有答案的吧!赵旻忽似心有所感,忍不住清吟出声:“春早见花枝,朝朝恨发迟。及看花落后,却忆未开时。” 身后的孟侯听闻不禁诧异的望了赵旻一眼,“此诗似有落暮之意,却不知出自何处?北海王吟此诗可是有感而发?”时下流行的文学体裁无非诗赋而已,诗是五言诗,多为民间歌传;赵旻在孟侯的眼中算得是胸怀大志的明主,只不过胸中墨水实在有些欠缺,没想到竟随口咏出这般迟暮的诗来,于是忍不住发问。 赵旻闻言却不接这话茬。开玩笑,那是几百年后才出现的诗,怎么可能找到出处?自己一搭茬肯定又是一大堆问题随之而来。当下哈哈一笑,轻拍胯下乌云的脖颈,乌云心有灵犀,四蹄轻展,哧溜一下窜出老远,惹得众人也只好催马扬鞭,赶将上去。 …… 临甾城由城临甾水而得名,从周初吕尚分封开始就是齐国的都城所在。灭秦之时,反秦联军共举的齐王韩信的都城也在此地。可惜世事难料,虽然统率将兵‘多多益善’的韩信仍如历史一般当上了齐王,而且也没有就烹于刘邦之手,却最终仍然没有逃脱兵败身殒的命运。 临甾分内外两城,内城周长十里,外城周长四十里,光内城就比得上剧县的整个城墙长度,其繁华程度可想而知。 赵旻一行赶到临甾城下时已是三月十二日的下午,距离约定的天使宣旨时间还有一段距离,这本也是计划中的一部分,先不亮明旗号,悄悄的进城,打探清楚情况再做定夺。当下十五人分作两拨,赵旻、章韩和邵琦一组,孟侯与眭英带领剩下的亲卫为第二组,偷偷的混进城去。 按夏制,这时代的人们要出远门并非随随便便就可以,而是由一定之规的。夏初时,太祖爷确定了户籍制度,称之为“民籍”,规定所有民众均需登记在册,按户进行编制;到了孝纯皇帝时期,又制定了民众出行所需规定,称之为“行牌”。简单点来说,民籍就是户口本,是放在官府备案用的;行牌就是身份证,每个人身上揣着,出门备查的时候出示这玩意儿就行。 但到了孝臻皇帝,也就是夏恒帝时期,中央控制力大幅减退,各种太祖传下来的规矩名存实亡,不管是民籍还是行牌,几乎都无人问津。不过话虽如此,但规矩既然没有废除,必然就会沦为某些有心人的工具加以利用。比如现在—— “尔等是做什么的?站住!” 就在赵旻三人刚刚走进外城门,就听到这样一声暴喝。赵旻诧异的扭头一看,一名门丁头目模样的军汉正站在门边,一手叉腰,另一手指着自己这边,斜着眼睛打量己方三人。一看他这幅造型赵旻就知道遇上什么事了,无非又是守门恶丁敲诈勒索而已,不管是影视戏剧还是文学小说,这样的戏码都不知道上演了几千次。没想到自己穿越千年而来,居然也遇到这种事,看来前人并非编造,而是这样的戏码实实在在的在现实中不停上演着。 赵旻心中冷笑,看来那位曹青州曹大人也并非那么廉洁奉公嘛,虽说敲诈点过路钱不一定就是受那位大人指示,但所谓上梁不正下梁歪,若是高层都以身作则清正廉洁,下层兵丁也断不可能公然做出如此行为。赵旻不想跟这样的小鬼角色浪费时间,给邵琦递了个眼色,邵琦会意,笑容满面的凑到那军汉耳边耳语几句。一开始那军汉还是横眉冷对的样子,但不知说了什么以后,随后态度明显热络起来,与邵琦相谈甚欢。不一会儿,两人执手相握,分开时军汉手上多了一个沉甸甸的小布包。 邵琦过来招呼两人离开,赵旻回头望去,那军汉还杵在原地向他们张望,脸上笑得跟朵狗尾巴花似的。赵旻不由有些好奇,“阿福,你跟他说了什么?怎生看他模样竟似得了天大的便宜一般?” 邵琦不屑的撇撇嘴:“无非是个守门的什长,见我们衣着不凡,便想借口核查行牌行敲诈之实。我跟他说我们是曹青州的亲戚,前来投奔,然后给他塞了两百钱,他就放我们过了。无非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地痞,四爷何必在意。” 赵旻讶然失笑,这也可以?“你说是州刺史的亲戚,就不怕惹上麻烦?” “能有什么麻烦?难道一个小小门丁还敢去刺史府核实不成?我看那刺史府也是吏治不清,才会用这般货色做州府的门面。” 赵旻默然。邵琦虽是随口一说,不过他的话也没错,门丁虽不起眼,却是一座城池的门面,任何外来人首先接触到的正是这些看似不起眼的门丁。想到这,一个模糊的想法渐渐浮现在赵旻的心头。 正自思索间,邵琦的一声轻呼打断了思绪。 “四爷,我们到了!” 赵旻抬头一看,只见就在城门边上,靠着城墙的一侧,一溜儿的相同样式建筑,统一的三层高,统一的青瓦红柱,看起来极具震撼效果,这分明是古代的五星级大酒店啊! 只见这一整排建筑屋檐上齐刷刷地垂下一条条的幡帷,龙飞凤舞的三个大字飞扬其上——泰岳楼! 第八十七章 初至临甾(下) 进城前赵旻就交待过要找一家大众些的客栈住下,目的就是为了不引人注目,然后慢慢打探消息。赵旻等人都是第一次来临甾,这些事情自然是交给邵琦的司闻曹去打理了。但没想到这家客栈距离城门如此之近,而且规模之庞大简直闻所未闻! 不过走进客栈以后却感觉不到那种气势恢宏的感受,反倒是从摆设、装饰、用品等处透露出一股精致的感觉,这种强烈的反差感,倒让人感觉出这家客栈主人的独具匠心。 客栈的迎宾热情上前相迎,赵旻将乌云的缰绳交给上前牵马的伙计带往后院,剩下的事情自有邵琦张罗,这些无需赵旻操心。他便在接待的大厅中四处闲逛,走走看看。 这个所谓的大厅,高约两丈,方圆十丈,整体装饰风格采用明黄色材料为主,给人营造一种温暖的氛围。入门便是两张矮几,上面摆着茶盅茶具,更平添了几分宾至如归的感受。壁架、案几上摆放的装饰品并非当下流行的青瓷、釉陶,反倒多是上古常见的灰陶、硬陶制品,低沉的色调在明黄背景的映衬下,投射出别具一格的风味。 赵旻随手拿起一个青灰色的灰陶小瓿,上面居然有一圈圈不太明显的绳纹。要知道绳纹是因为早先烧陶时为了固定陶器,在表面用草绳围扎而产生,近代随着烧陶工艺的进步,胚胎模具的发展,这种工艺早已消失。而如今这具瓿上居然有绳纹的出现,说明在东西距今至少已有百年时光,居然是名副其实的古董?这些东西赵旻本是不懂的,多亏他这具身躯的前任主人生前不务正业,学问没学多少,这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到所知甚详,连带着赵旻现在也了解不少。 “这件雍丘瓿乃是武眭年间所造,距今已有一百一十年之久了。” 一把突兀的声音响起,赵旻转头一看,但见一位身着灰氅、头戴方士巾,俊逸潇洒的年轻人正站在自己身后笑眯眯的看着自己,一双眼睛亮若星辰。 “在下其实不太懂这些道道,不过随意看看而已,呵呵!”赵旻见对方仪表不凡,一时也摸不清对方来意,只好随口打着哈哈。 那年轻人哈哈一笑,神态说不出的潇洒:“在下岳冀,忝为泰岳楼的少东。见阁下仪态非凡,心生亲近之意,忍不住冒昧打扰,还望阁下见谅!” 此人竟是这家客栈的少东家,能在临甾这样的州府之地开上如此规模庞大的客栈,能量也不可谓不大,而此人又能表现平易近人,当算得人杰。可惜自己现在需要隐瞒身份,否则说不定倒可以结交一下。 赵旻拱手道:“兄台丰神俊朗,如此年纪轻轻已是少东家,在下钦佩。可惜在下还有要事在身,不宜久留,只好来日再与兄台好生亲近一番了。” 自称岳冀的年轻人见赵旻如此回答,挑了挑眉毛,似乎有些诧异,不过旋即嘴角又流出一丝笑意,回礼道:“阁下哪里话,是冀唐突了才是。既然阁下事务繁忙,冀就不打扰了,异日有缘再会。” 此时邵琦已办好入住手续,早已在一边候着。赵旻也不废话,再度向岳冀拱拱手,在迎宾的带领下上房去了。 那岳冀仍立在门口望着赵旻等人的背影出神,前台的掌柜忙上前谄媚道:“少东不惜折节下交,此人却如此不知好歹,连个姓名也吝于相告,少东理他作甚!” 岳冀摇头笑骂:“短视之见。此人的两个随从一个英武不凡,一见就是血海中厮杀出来的汉子,另一个机巧灵便,言行中都透着一股常年接受严格礼仪训练的痕迹;唯独此人本身表面却看不出端倪,必是讷于言而敏于行的人物。可惜人家不愿与我相交,或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也未可知。也罢,今日所见勿要透露出去!” “喏。” …… 赵旻在客房中洗了把脸,孟侯等人也相继到来,众人便聚在房中议事。现在的当务之急便是出去打探消息,这个工作司闻曹早已着手在做了,而且还是司闻司和军谋司联手,只要情报传来相信应该内容无误。 至于消息的内容,无非就是朝廷到底是派什么人前来宣旨、青州府在其中有多少的话语权等等。朝廷的旨意当然不可更改,但一道旨意能囊括多少内容?能把整个北海郡十七县的县令县尉县丞全部包含进去?这其中可做文章的地方太多了。如果能提前与前来颁旨的大人接洽,摸清朝廷的意思,就可以提前布局,让局势对自己有利。这些东西赵旻不懂,孟侯也不是很清楚,幸好有陈真的提醒,于是才有了此番提前出发的行动。 众人现在要做的就是商量好对付不同的部门来人采用什么策略。其实有资格前来州府颁旨的不外乎几种人:内宫官、监察御史、或者吏部辅官。其他人要么身份不够,要么职能不对口,因此众人只需要根据这三种人的身份,对症下药即可。 待到众人商议得差不多时,已到华灯初上时分,众人便商议着出去寻些吃食。孟侯毕竟年纪不小,路上颠簸数日也有些乏了,想早些歇息,于是便只有赵旻等人带着亲卫出店来寻吃食。 众人出得客栈,邵琦当先介绍:“临甾自古乃齐国都城,钟鸣鼎食,征歌选舞,名家名菜极多。据闻黄河楼的糖醋鲤鱼、兴安坊的清蒸鲂鱼还有贡盐阁的奶汤羹和烩海参都是当地一绝,号称临甾三大名楼。不若我们便择其一家试试如何?” 赵旻闻言想了想,来这个时空以来吃的不是烤的就是炖的,出来换个口味也不错。鲁菜里的糖醋鲤鱼一直闻名而没尝试过,趁这个机会不如尝试一番?当下道:“就去试试黄河楼的糖醋鲤鱼吧!” 众人闻言皆点头应是,邵琦更是喜形于色:“正初春时节,黄河鲤鱼正是肥嫩鲜香之时,此番可有口福了!” 赵旻不由一哂,没看出来这小家伙还是个吃货呢!也好,就去尝尝这天下闻名的黄河鲤鱼是何般风味吧!于是手一招,十余人浩浩荡荡的直往内城而去。 黄河楼很好找,就在内城墙外一点,紧靠着内城的护城河。临甾城的特色是内外两条护城河均与甾水相通,本就是阳春三月,河边景色愈发宜人,岸边游人如织,坐落在河边的黄河楼也成为其中一景。 赵旻等人到时已经过了戌时,按理早已过了夜食时节,但黄河楼是仍是人声鼎沸,热闹非凡。邵琦去楼上要了一个雅间,然后又在大堂给亲卫订了一席。赵旻交待十名亲卫今晚放假,自己吃喝完自去游耍,晚间自回客栈便可。随后四人施施然的上了三楼雅间。 四人点了一尾肥嫩的糖醋鲤鱼,一人一坛鱼羹,再加几个时蔬。不得不说黄河楼的鲤鱼远近闻名还是有道理的,鱼肉细腻白嫩,口味酸甜适中,入口即化,让人胃口大开,一尾吃了意犹未尽,又要了一尾。为了助兴,又打了两角酒,一顿饭吃完可说是尽兴而归。 从黄河楼出来,邵琦趁着酒兴提议在城里逛逛,赵旻也无可无不可,于是四人便沿着河边,在和煦的春风里,意兴盎然又漫无目的地闲逛。行不多时,一片垂柳之后忽现一幢高楼,五彩华灯光芒四射,映得河水都一片透亮。赵旻一见之下不由诧异的问道:“此何去处?” 邵琦凝神打量,闻得夜风中隐隐有丝竹之声传来,遂笑道:“此处必是临甾第一的风月之所,青漪轩了。” “青漪轩?名字倒是取得清雅,却不知因何可为第一?” “四爷有所不知,这青漪轩有一特异之处,轩里弄了个花魁榜,但凡在榜上待足一年的姑娘,即便将来出楼或者归隐了,也可在轩里领一份分子,因此这里的姑娘个个憋着劲,想方设法讨好客人,想要客人在花魁榜上给她投上一票。这样客人满意了,姑娘们也满意,名声自然就大了。” “咦?竟有此事?”赵旻不由心中好奇,这不就是古代版的股份激励制度吗?业绩好了给点股份,这分明是现代企业的管理手段嘛!没想到竟在千年前应用到妓院管理上面,看来这青楼老板的思想理念相当不一般啊! “正是如此,当时司中给我汇报时也赞其心思机巧呢!四爷可有兴趣一观?” 赵旻哑然失笑,你个小太监去逛窑子干嘛?不过还是问问另外两位的意见。眭英本是京城禁军出身,在那繁华京城,烟花之地与同僚自然去得不少,这种场合也算熟门熟路,当既笑着应下。章韩则有些扭捏,他本已过而立,但因为在边军多年,后来又要照顾老母,所以一直没有成家,这样逛窑子的事对他却是第一遭。不过这种场合身为一个男人自然不能退缩,于是也点头赞同。 赵旻对逛窑子这样的事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赞成或反对的态度,前世为了应酬夜总会之类的地方也去的不少,本身对小姐谈不上恶感,只觉得既然出现了这种行业,必然是因为社会需求而已,犯不着站在道德制高点去指责什么。看看跃跃欲试的邵琦,还有表面淡然却眼中却明显意动的眭英,洒然一笑,当先领头往那灯火阑珊处行去。 (今天是9527同学大喜的日子,祝你新婚快乐,百年好合,早生贵子!唔……在这大喜的日子里去逛青楼,你说是做点啥好呢?还是做点啥好呢?) 第八十八章 苏小小(上) 说起风月场所的起源,大概能追溯到春秋时期。但真正发展起来还是在大一统的秦代,最初主要是以官妓、家妓等有政府组织、参与的为主。夏朝由于政局较为稳定,经济发展迅速,所谓‘有需求才有市场’,随着市场经济的自主调节,才有了后来的青楼出现。 最早其实并没有青楼这个说法,那时又称女闾、乐营、营坊,至于青楼这个叫法什么时候出现的已不可考,总之大家觉得这个叫法风雅又对胃口,渐渐地青楼这个名字就成为了风月场的标准代称。 这个时代的青楼不像后来的宋明时代恁多花样,来这里的的客人就是单纯的寻欢作乐,可没有堂外唱曲儿、饮酒欢颜之类的助兴节目。四人走近楼前,当面便是一个小院,正对院门的楼墙居然没有门,只有一座小梯通往二楼的一扇小门。院中一个小厮笑容满面的将四人迎向上楼的门中。 一进门,眼前豁然开朗,众人身处的是一处类似演艺高台的地方,前面一圈栏杆。凭栏一望,正是一处天井般所在,一到四层的景象一目了然。只见每一层靠近天井位置搭了一溜的座椅,姑娘们就坐在座椅上,有的抱瑟浅吟,有的自顾吹笙,甚至还有几个围成一圈玩掷壶,怕不有上百人之多,竟无一人往这边看上一眼。 赵旻打眼望去,但见环肥燕瘦,莺莺燕燕,纵是后世阅尽天下美女的眼睛也少见如此多美女同时出现,一时眼也有些花。不过好歹只是愣了一瞬,再斜眼看其他三人,一个个目瞪口呆的样子,不由心中失笑。此时旁边的小厮陪笑道:“诸位客官,这便是我青漪轩独有的选秀方式,诸位但有看上眼的,只需给小的说一声,自然有人引客官前往。若有相熟的姑娘,也可给小的说明。只要诸位客官尽兴后,记得走时往哪里投上一票便是!”说着伸手往后一指。 赵旻顺着他目光看去,但见栏杆后一个案几,背后的穹隆上“花魁榜”三个金字熠熠生辉,下面一张红布上便如榜单般写着,魁甲:花仙儿;鼎乙:满堂春、小玉雪……一眼望去约有十人之多。赵旻初看之下心中好笑,怎么感觉跟小学生教室里贴的小红花榜一样? 案几上摆着一个用红布系着的木箱,上面一处一寸见方的小孔,想必就是投票口了,旁边还有一个小框。那小厮继续解释道:“走时姑娘会发给诸位一个刻有名字的小牌,若是客官满意,便将小牌投到箱中,若是不满意,将小牌扔到一旁空框便是。” 赵旻点头表示明白了,随即问三人:“看了好一阵了,可有看上合眼的?” 三人对望一眼,都有些犹豫。还是章韩憨厚些,开口道:“还是四爷先选,选完后某几人再说!” 由于赵旻不愿暴露身份,因此在出发前就交代过,在外面一定要称呼自己为“四爷”。听了章韩的话赵旻也不意外,就跟前世在夜总会找陪酒小姐一样,一定是身份地位最高的那人先选,他不选其他人也不好意思提前决定。赵旻也不愿三人为难,便一指榜单问那小厮:“那花仙儿可在?” 那小厮见问,恭敬答道:“客官有所不知,姑娘一旦上了榜,都要提前预约,毕竟名声在外,想要一亲芳泽的人便多,还望客官见谅!” 赵旻想了想也对,有这么个榜单的存在实际上就是抬高身价用的,自然不可能随来随至,那就失了榜单的宣传意义。不过他自己倒真无所谓,便对小厮道:“既如此,便安排个没上榜,但那票数瞧着多些,年岁大些会疼人的,直接领我去便罢。” 那小厮一听大喜,最喜欢这些不磨叽的爷,而且自己推荐的姑娘通常也有些打赏,当下伸手从腰间扯出一个铃铛摇了摇,楼梯口立刻出现另一名小厮,两人上前交耳几句,后来的小厮向赵旻恭敬地弯腰做引导状,“这位客官请随我这边来。” 赵旻对三人略一点头,当先迈步随那小厮去了,留下三人目露兴奋之色,待赵旻的身影刚一消失在楼梯口,立即聚在一处,交头接耳起来。 跟着小厮七弯八绕,来到一间厢房前,小厮请赵旻进去,奉上一杯清茶后便躬身告退。赵旻打量一番,这屋中跟一般客房的摆设差不多,桌椅床柜俱全,只是床榻的体量略大些,装饰风格倒是清幽怡人。正观赏间,忽听一个软糯的声音在门边响起:“奴家叨扰了,还望公子不要见怪。” 赵旻抬眼一望,门口立着一位俏生生的女子,身着粉红玫瑰香紧身袍袖上衣,下罩翠绿烟纱散花裙,腰间用金丝软烟罗系成蝴蝶结,看上去颇有几分妖娆的意思。只是脸上粉黛有些厚,加上一脸职业的媚笑,有些瞧不清年纪。 赵旻皱了皱眉,真说起来他这副身体还没有发育成熟,暂时应该只有心里需求而没有生理需求;从这个方面来说,方才趁着酒劲前来,一探究竟的好奇更多过本能需求。这时候看到这青楼女子的职业笑容,不知怎的心头忽然泛起一股腻味,瞬时就没了兴致。 “姑娘请坐。”赵旻一指床榻,自己却端坐在几旁不动。 那女子唱了个圆喏,却没如赵旻所说般坐上床榻,反而娇笑着走向赵旻,嘴里道:“公子必是乏了,让奴家给您揉揉肩。”说着伸手往赵旻肩上探去。 赵旻本能的往后一缩,道:“姑娘,不如我们先聊聊可好?” 那女子面上一僵,旋即又恢复职业笑容:“所有客人来此都是寻欢作乐的,个个猴急得很,如公子这般倒是少见呐!” 赵旻有些尴尬地咳了一声,赶紧道:“姑娘如何称呼?” “唤奴家绿娥便是。” “哦。绿娥啊,好名字。我观这青漪轩,怕有不下百十名姐妹吧?” 绿娥笑道:“公子所见不过观仙台罢了,加上此时有客相伴的,身子不适休息的,还有不屑在观仙台献艺的,整个轩内有近三百姐妹呢!” “三百?”赵旻略有些吃惊,这才知道那处天井般的地方叫做观仙台。“那每日可有恁多客人?” 绿娥闻言掩嘴轻笑,“此时不过戌时刚过,等到亥时中公子再来,怕可供选择的不到五十之数了。” 看来这古代的青楼产业相当发达啊!赵旻心中微忖,换了一个话题:“青漪轩如此规模,想必你们东家定是这临甾城中了不起的大人物吧!” 绿娥闻言却敛了笑容,正色道:“非也。我们东家也是青楼女子出身,也受过许多欺凌,却凭自己闯下偌大的基业,给了我等苦命女子一个容身之所。东家在临甾城的大人物眼中,或许只是不入流的小人物,覆掌可灭;然而在我等沦落天涯的姐妹眼中,却是真正了不起的大人物!” “哦?”赵旻听闻顿时对这风尘奇女子有了些好奇。在这个男权当道的时代,能凭一己之力撑起一州府城数一数二的青楼产业,这绝非一句简单的了不起可以形容。放在后世,那就是比玩脑白金的史大神还要凶残的神话故事了! 赵旻还待再问,那绿娥却有些不耐,两条柳眉渐渐竖了起来:“公子,你倒是来此寻欢还是拿我寻开心?端坐半晌又不做正事,莫非你是凝仙阁或者翠云楼的探子?”这一番话说得又快又急,直如倒豆子般,弄得赵旻一时没回过神来。 正事?做那事才叫正事?也对,来青楼的正事不就是寻求鱼水之欢么。不过凝仙阁和翠云楼又是什么鬼?为啥还有探子一说? 见赵旻愣神,绿娥以为定是被说中心事,做贼心虚不敢作答,两步便跳到门边,伸手拉响门口系的一串铃铛。赵旻正疑惑她在做什么时,门口一阵响,两个彪形大汉闪进门来,横眉抱膀望着赵旻。 赵旻愕然。这尼玛什么情况?被当成不受欢迎的人了?不过好汉不吃眼前亏,倒不是怕了两条汉子,以他被系统加成的速度,即便不敌要逃脱也不成问题。只是确实不想把事情闹大,要是最后被人知道堂堂北海王跑到青楼piaoji,实在有些丢脸。赵旻赶紧摆手道:“绿娥姑娘,这里定是有些误会,在下并非你所想的那样,且听我解释可好?” 绿娥显然是个性急女子,仍倒竖着柳眉,冷笑道:“有你解释的机会,不过不是跟我解释。且去”说完对那两条汉子一努嘴。两汉子会意,侧身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这位公子这边请。” 赵旻无奈,好在想必也不太可能动粗,只好高举双手,便做了个投降的姿势,乖乖跟着两大汉出门。 又是一阵七弯八绕,而且中间还上了两次楼梯,估计应该是到了顶层。大汉到了一处单独的门边,轻轻叩了叩门,门内传出一声若涓涓流水般的清音:“请进。” 第八十九章 苏小小(下) 领路的大汉走到门口,向赵旻做了个请的手势,自身却巍然不动。赵旻无奈,只得深吸了口气,正正衣冠,推门进了室内。 一进房内,赵旻只觉眼前一亮。与别处的幽深不同,这间房内竟然通体呈现一片盎然的绿意。青色竹篾铺就的地板、同样材质的墙壁,连屋顶也是用的细条碧竹一丝丝拼成的。而且屋内的家具全部是用的翠绿色碧竹制作,看上去鲜翠欲滴,与轩内其他地方的深沉色调形成鲜明的对比。而正对房门的,则是一块巨大的露台,从露台上往下望,城中风景一览无余! 而最引人注意的则是跪坐在露台上青色古筝旁的一道身影。由于光线原因看不清正脸,只看见翠绿色的长裙飘飘,长发逶迤,身纤如月,举手投足如风拂杨柳般婀娜。赵旻在这一瞬的感觉,直如步入一副画卷中一般,生出一种此景只应天上有的错觉来。 赵旻正直愣愣地看着那倩影发呆,先前那婉转的声音响起:“公子如何称呼?” 赵旻这才回过神来,忙不迭的施礼道:“在下姓赵,行四,姑娘唤我赵四便是。”话一出口,猛然悟起那东北光头大叔的形象,心中不禁一阵恶寒。可惜话已出口,收不回来了。 赵四这名字一听当然知道是假名,不过那绿衣女子似乎并不介意他不报真名,伸手点点筝架前的坐案,轻柔开口道:“赵四公子请这边坐。” 赵旻起身行至赵旻身边,仆一抬头,但见这女子,淡扫娥眉眼含春,细润如玉樱桃唇;肤白胜雪,略施粉黛,耳边垂下的两缕青丝随风轻拂,更平添了几分风情。赵旻只觉得耳边嗡地炸响,脑海中只回荡着一个声音:这世间竟真有如此貌若天仙的女子!! 见赵旻傻愣愣的样子,女子也不以为意,想是见多了初觑她容颜之人的模样,淡淡笑道:“公子何不坐下一叙?” “哦?哦!”赵旻这才反应过来如此盯着人家女子的脸上看是件很不礼貌的事情,一时又为自己的厚颜羞耻,面上涨得通红,赶紧低头去寻坐案,却不料慌乱中用力过猛,一头撞到筝架上,顿时“唉哟”一声,抱着脑袋蹲下去。 女子见状终于忍不住掩嘴轻笑,竟渐渐越笑越收拾不住,直至演变成大笑,直笑得眼泪都要出来了。赵旻一边捂着脑袋,一边拿眼去偷瞄。即便这时已经从失神状态中退出,还是忍不住赞叹:连不顾形象的大笑都这么美,总算知道什么叫倾国倾城之色了! 笑了好一阵,女子终于停歇下来,但仍有些气喘:“妾身苏小小,艺名如烟,便是此处的东家,想必公子已经知道了。方才绿娥说公子是他家派来的探子,妾身觉得不像。至少从没见过如此笨拙的探子。”说罢不禁又一次掩嘴失笑。 赵旻被这突来的一笑弄得又有些恍惚,随即定了定神,无辜的看着苏小小:“苏东家,在下本就不是什么探子,不过是一时好奇多问了几句就被如狼似虎的汉子给拎来此间,你说我冤不冤啊!” 苏小小敛了笑,“这段时间凝仙阁和翠云楼反复来轩中找麻烦,光这个月已有两三次了,因此轩中的姑娘有些过于敏感,还望公子见谅。” 听苏小小的口气,这凝仙阁和翠云楼想来就是竞争对手的名字。赵旻无奈笑道:“如此也是人之常情,怨不得绿娥姑娘。” 苏小小敛了一福,道:“那妾身就代绿娥给公子赔不是了,还望公子海涵。要不再给公子安排一位姑娘相陪?” 赵旻赶紧摆手,这一惊一乍的,便有那心此刻也没了兴致,更何况他连一开始的兴趣的欠奉:“姑娘不必理会我,若姑娘有事要忙,在下这便告辞。” 苏小小起身走到露台边上,凭栏而望,幽幽地说道:“若公子有暇,不如便陪小小赏赏夜景吧!” 赵旻赶紧起身走到台边与苏小小并肩而立:“在下求之不得!” 苏小小凭栏远眺,眼神有些迷离,幽幽地说道:“公子可知这甾水的由来?” 赵旻疑惑的瞟了仙女的侧脸一眼,心说这好端端的怎么说起甾水了?莫不是要借景抒情?话说自己搜肠刮肚还是能背两首唐诗宋词,难道要学一学文抄公的戏码?他脑子里胡思乱想着,嘴里却恭敬道:“在下不知,还请姑娘解惑。” “嵎夷既略,淮、甾其道。甾即为灾,过去甾水年年涝害,妾身父母在我四岁是便因洪水而亡。妾身五岁入青楼,跟随妈妈们学习技艺,十岁入清倌,十二为花魁,十五便脱了籍。原以为脱籍后会开始新生活,哪知这世情根本容不得我一介弱质女流。不得已重操旧业,那时便存了心,定要做出一番事业来,庇护如我般生活无着的苦命女子。一晃八年,终于得偿夙愿,却还是让这些姐妹们卖笑而已,照旧没人愿意正眼看我。公子,你说可笑不可笑?” 赵旻心中一阵感慨,果然是奇女子啊!要放后世恐怕能秒杀一大堆福布斯女富豪。不由叹道:“姑娘以一己柔弱之肩,庇护诸多女子免受欺凌。便是卖笑为生,也是自食其力,总好过让她们凄苦落魄,成为路边一堆白骨的好。在下不善言辞,惟对姑娘钦佩不已。” 苏小小凄然一笑:“钦佩又有何用?对我说这话的人不少,可最终个个都只是说说而已。” 赵旻看着苏小小绝美的侧脸,迷离间鬼使神差的接口道:“也许在下便不与常人相同,或可辜妄一试?” 苏小小诧异的转过头来,美目望向赵旻,再一见他那痴痴的样子,不由笑道:“听公子的话亲身已倍感安慰。不过瞧公子模样,虽说定是出身名门,不过你这年纪……恐怕还做不了家里的主吧!不过公子情义小小还是心领了。” 赵旻话出口后就有点后悔,自己没事去资助青楼干嘛?不过想起方才绿娥说的话,忽然心中一动,脱口而出:“轩内客人可是各色各形?” 苏小小楞了一下,随口道:“富豪巨商,达官显贵都有,公子问这个作甚?” 赵旻微微一笑,不过这时候还不忙着把话挑明,淡笑道:“好奇而已,随口问问。” 苏小小也不追问,轻笑道:“却不知赵四公子是哪里人士?” “在下本京城人士,受家父委派,在北海做些营生。”赵旻害怕她继续追问,赶紧道:“天色已不早,在下还有伴当同行,不敢耽搁太久,还请苏姑娘见谅。” 苏小小笑道:“是小小耽误了公子。也不知怎的,今日一见公子便有种亲切之感,不知不觉说了许多莫名其妙的话,有扰公子贵听,还请公子不嫌小小烦琐才是。” 赵旻心说奇了怪了,我见你才有亲近感呢!没有哪个男人不愿跟仙子般的美人有亲近感吧?当下笑道:“若苏姑娘所言烦琐,在下愿日日烦扰缠身!” 见赵旻说得有趣,苏小小轻笑道:“没想到公子年纪不大,还懂君子好逑之道呢!好了,小小这便使人送公子出去。”说完拉了拉系在台边的一根绳子,很快门外又响起叩门的声音。 苏小小将赵旻送到门边。真要走了赵旻忽然又有些不舍,转身目露央求之意:“那若我下次来可以再来找苏姑娘一叙,可否?” 苏小小见他模样不由发笑,道:“今天也不知怎的,一见你就想笑。看你年纪这般小,难道还想常来不成?也罢,既然长你几岁,若不嫌弃小小身份卑微,以后可以叫我姐姐便是,弟弟来的话要见姐姐自然无可厚非。不过一旦认了我做姐姐,这轩里的姑娘都是你姐姐,自然也就不能接待你了,你可要考虑清楚再说哦!” 赵旻一听喜出望外,谁在乎那个呀!当即忙不迭的点头:“那我就叫你小小姐了!” “那我便叫你四弟了。好了,快去吧,别让你伴当等急了。” “好好,这便走,这便走!” 赵旻喜滋滋地出来,跟着带路的小厮再一次七弯八绕,终于走到观仙台处。赵旻这才省起好像忘了找绿娥拿小牌了。算了,这都是小事,对小厮挥挥手示意继续往外走。很快走出室外,发现却是与来时不同的另一处院落,摆了许多桌椅,桌上还有瓜果茶水,显然这就是客人临走时的休息兼等候区了。 邵琦三人早已在此间等候,见了赵旻出来不由露出一种意味深长的笑容。赵旻才懒得理会他们心中怎么想,大踏步走向三人道:“走啦!” 待走到近前,邵琦忽然一呆,望向赵旻的额头:“四爷,你这里怎么……?” 赵旻一愣,摸摸额头,还有些隐隐作痛,想起是刚才撞在筝架所致,脑中浮现起仙子毫无形象捧腹大笑的场景,不由咧嘴一笑,也不答话,当先往外行去。 第九十章 情报分析 赵旻四人回来的时候其余亲卫都已经回来,正在等待他们。从这一点来说赵旻还是相当满意:即便是给他们放假,但至少还记得自己的身份,没有出去胡天胡地。看来这一段时间给他们反复灌输的集体感荣誉感还是起了作用。 赵旻跟他们打个招呼就先回房了。这一天下来还是颇有些劳累,加上晚上喝了酒,此时困意涌上来,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起来时,众人都已经在等他了。洗漱完毕用完早餐后回了房,几人又聚在赵旻的房间商议。 邵琦汇报道:“前面的情报已经汇集过来,军谋司的初步结果已经有了,正在进一步分析具体情况。北海王请看。”说完递给赵旻一片木牍。 赵旻接过一看,木牍上写着:预计到达人员三十至五十人,主官一至二人,主官身份一为吏部辅官,另一身份待查。 赵旻皱了皱眉,这分析囊括范围有些宽泛啊!不过他基本清楚司闻司的行事方式,因为这本就是他自己确立的原则:从琐碎小事中搜集情报拼成完整图案。 情报如何获取?其实只要从细节入手也没有什么难度。朝廷来人必定是入住驿馆,可以从驿馆的人员调动、房间准备等方面入手,从而确定来使人数;再从准备规格、配备习惯得知来人的身份、职责。这些情报的细节只需要跟驿馆的工作人员多套套近乎,甚至花点小钱收买一两个人,很容易就能获得。 当然,所谓知易行难,说起来简单,实际上花费了大把的时间也只获得这么一点语焉不详的情报,完全达不到赵旻理想的状态。不过司闻曹毕竟组建时日尚短,才刚刚起步,而且也还不是最终分析结果,能做到这种程度也算得竭尽全力,再多于苛责恐怕反而会打击积极性,故此还是不要太过于苛求的好。于是对邵琦道:“做的不错。不过还需加快进度,需知时间已然不多了。” “喏!” 赵旻又对孟侯道:“先生如何看?” 孟侯微微眯眼:“既然人员来得不多,看来朝廷并没有太过于重视此事;如果来的是吏部的人,说明将会有一定的官员调动变化,而如果是内宫官的话,必然是传达天子对北海王你个人的旨意。现在说这个言之尚早,还是等有了结果再看罢。” 赵旻点头同意。“既是要求十五日前到达,今日已是十三,至迟明日晚间,天使无论如何也该到了。必须在来人到达前得出结果,方好对症下药,提前谋划。” 众人皆点头称善,随后又讨论了几句旁的,不久便各自散去。 待众人离去后赵旻把邵琦单独留了下来。 “阿福,这司闻司是否有人手不足之虞?” 邵琦闻言一愣,随即面现尴尬之色:“确有此困惑。不止是司闻司,靖安司和军谋司人手问题也已暴露无遗。早前对内止即墨一地,对完无非剧县,那时工作尚可运转正常;但如今陆逆之乱被平,靖安司的事务范围已扩大到平寿、都昌、下密等地,司闻司更是需要则需要监控北海诸县,以及四爷你特别交代的东莱沿海一带,侦查空间和巡视范围比之过去扩大了数倍之多,许多司员已渐有怨言,不过被我强压了下去。” 赵旻点点头,又问起另一个话题:“司闻司的侦查人员日常多是借用什么身份?” “无非贩夫走卒、行商算卦一流。” “那岂不是豪宅大院、官宦之家,或者一些女眷集中的地方都不方便潜入探听消息咯?” 邵琦闻言有些委屈的抬头看了赵旻一眼:“四爷,我司闻司的人员结构你是知道的,最早都是京师出来几个跟着四爷的内官,后来四爷您拨了一帮子军汉,总算有了武力保障;再后来就是张从事等泰山众的加入。但无论如何,全是些粗豪汉子,哪里能混入女眷之中啊!” 赵旻不由失笑,实情确实如此。他想了想道:“如果将少量青楼女子编入司闻司下属如何?”这就是昨夜在青漪轩与苏小小谈话时赵旻突然兴起的念头,他记得在以前某部小说里就是让青楼成为情报机构。如果真能成事,既可以帮助这位刚认的美女姐姐,又可以给司闻曹的情报来源多条路子。赵旻没打算把偌大个青漪轩全吃进去,但吸收其中一部分为自己提供情报也算不错。 邵琦闻言大惊,立起身来,但旋即又平复下来,思索一番后开口:“四爷所言有一定可行性。青楼女子接触面宽,世家官员无一不包,确是情报收集的好去处,并且她们身为女子,出入后宅女眷之中也不易惹人怀疑,的确先天上就有很大优势。不过有几个问题需要注意。”一边说一边就着案几,在其上用手指比划着。 “第一,必须保证这些女子的忠诚度,毕竟青楼女子,有奶便是娘,常言****无情、戏子无义,就是说她们有可能只认钱不认人,此点不得不防。” “第二,毕竟是女子,天生弱势,如果遇到需要付诸武力的情况就必须要有保镖随行,这样无形中就增加了司闻司的人手负担。” “第三,青楼女子的来源多是犯官后代、流民子女,身世来历错综复杂,光是要查清她们的身世来历就需要耗费大量时间和精力。” 听到这里赵旻欣慰的笑了。不仅是欣慰自己的想法具有相当的可行性并得到认可,更是欣慰邵琦这名小跟班终于逐渐成长起来,学会自主思考、分析问题了。作为一方主官,这是基本的要求,但早先邵琦始终是机智有余而沉稳不足,现在的表现说明,他正在迈向成熟的大道上奋力前行。想到这是他来这世上第一个完全自主培养的人才,由不得赵旻不欣慰。 赵旻冲邵琦点点头。这些问题他也有过考虑,不过如果只是针对青漪轩的情况这些问题不难解决。本就没打算把整个青楼全都纳入麾下,普通青楼女子根本就无需告诉她们实情,只要帮忙搜集情报就好。作为女性天生的八卦特性,真有什么秘密必然会宣扬出来,这就已经满足情报收集的需求,自然不用担心忠诚度的问题。 武力的问题有些麻烦,不过大部分时间情报搜集工作在青楼就可以展开,需要她们外出的毕竟是少数,即便真有需要,届时抽调一批人手保护也不成问题。至于来源问题就更简单了,因为赵旻需要帮助的对象只是苏小小一人,而苏小小对这些女子可算是知根知底,只要苏小小答应下来,普通青楼女如何还真不在赵旻的考虑范围内。 在赵旻心中,青楼系统跟正牌司闻曹的行事有很大不同,司闻曹的工作方式属于主动出击性,针对性很强,需要哪方面情报就直接针对这一方面全力打探搜集;而青楼系统却是被动收集,在情报来源的时效性和全面性上完全不能与司闻曹相比。不过好处是信息来源的多样化,以及足够的隐蔽性。试想一下,哪个男人在酣畅淋漓之际会想到身下婉转承欢的女子会是情报人员?又不是看多了007电影的现代人! 赵旻开口对邵琦道:“这只是我目前的一个构思,具体如何做还需要你来执行。阿福,这两****若有闲暇,便可就此做一个计划,到时我们再一起商议一番。” 见赵旻说得正式,邵琦在赵旻身边日久,知道这位主子一般没有把握的话不会轻易开口,既然说了至少已有七八成的把握,当下也有些兴奋,躬身答道:“喏!” 不过说到这赵旻还有个疑问:昨晚去逛青楼,邵琦这个小太监到底做了些什么?作为一个没有男性正常功能的家伙与女性如何行事?难道他去就是满足一下少年的好奇心不成?不过话到了嘴边又被赵旻生生咽了回去。毕竟是人家隐私,虽说作为他的直接下属同时也是最亲密的伙伴,要真问了,邵琦多半也会老实回答。但这样过于私人的话题还是不太方便诉诸于口,一是涉及个人阴私,二是这事说起来还是挺伤面子的,因此最终赵旻还是忍住了这份好奇心。 打发走邵琦,赵旻叫上五名亲卫,让小厮牵来乌云,纵马往城外而去。这每天的练功时间可不能拉下,城内不方便又是跑又是飞刀的,只好往城外寻处无人地方练习了。 待到他练习完毕回到客栈时,在前厅正巧遇见前番自称客栈少东的岳冀。见赵旻一身尘土、汗出如浆的样子,料也不方便叙谈,只含笑向赵旻点头致意。赵旻见对方礼遇,也礼节性的拱拱手,转身上楼,打算洗去一身的汗土。 刚走到厢房走廊,一打眼却发现孟侯和邵琦正在房门口等着他。一见赵旻邵琦便开口道:“军谋司最终的分析结果出来了。” 赵旻见二人脸色有些古怪,疑惑地问道:“可是有什么非比寻常?朝廷所派何人耶?” “具体人选暂不得而知,但据分析的结果来看,朝廷派的宣旨主官应有两位,一是吏部的人,另一个是……宗正寺的人。” 第九十一章 密码本 夏朝的中央官职体系采用的是三公六部诸卿制,三公即左右丞相、太尉和御史大夫,六部为吏、户、礼、兵、工、刑六部衙;而诸卿是指除了三公六部之外的其他职能较为单一的部门主官名称。例如专门负责宗庙祭祖事宜的太常、掌管军器仪仗的卫尉、控制皇室财政的少府等。 这些职位大多与皇室有或多或少的直接联系,但因为各朝各代皇帝的喜好需求不同,因此部门变化也比较频繁。譬如孝武皇帝在位时,由于嫌弃少府对皇室开支控制过严,便撤销了这一部门,增设了内府,使财权集中在自己手里;但到了孝臻皇帝时期,中央控制力不足,为了弥补亏空,又重新起用少府寺,目的就是帮皇室敛财,但内府却也没有撤销,导致到现在少府和内府两个皇室财政部门并存于世,蔚为奇观。这些部门由于总数的不确定,因此不好用具体数字代称,便一概以诸卿统称了事。 在诸卿之中,宗正寺绝对是一个特殊的存在。宗正于泰安年间设置,主要职能为掌管皇族的名籍和爵名升降,相当于皇室的吏部,主官通常由皇室中德高望重的元老担任,对于皇家赵氏子弟来说可谓执掌权柄极重的部门。一般来说,宗室子弟见到宗正寺来人只有两个可能,一种是要课恩,也就是提升爵位,皆大欢喜;另一种则刚好相反,很可能是来虓夺爵位,一撸到底的节奏。 这样一个只跟皇族成员有关的部门,派人到州府来宣旨到底是几个意思?按说本次宣旨,乃是专门针对此番平灭北海叛乱,宣旨的内容理应是平叛后的赏罚事宜;赵旻作为平叛军的一员,前来临甾听旨也是题中应有之义。当然,按说也该对他和他的属下进行一定程度的封赏,赵旻自己也写过专门请功的奏章。不过上面有个对自己不满的曹刺史在,这份奏章能起多大效果,他自己心里也没数。实际上,即墨上下包括赵旻自己,对此番颁旨还是颇多期盼,不求有什么多大的赏赐,而是希望能把已经入手的都昌等地的正式名分给锁定下来。正因为重视,赵旻才会搞出提前潜入打探消息的花样来。 对赵旻来说,这次的奖赏最好的结果是给能两三个令、长的任职权,虽说虽然明知道不太靠谱,不过总要往那方向去试试才甘心。不是有句话说的吗,“人要是没有梦想,跟咸鱼有什么区别”?大致如此。而对于赵旻自己能得到什么赏赐倒是毫无想法。倒不是他已经伟光正到了无欲无求的境界,只不过他实在想不出朝廷能给出什么是自己想要的而已。给钱?倒不是不好,但目前即墨的几大产业已经逐渐上了正规,将来必定是财源无虞,这点赏赐再好也是无根之水,能用得了几时?给人?做官的人才肯定不会给,给些婢仆美人他又用不上,毕竟是来自后世的灵魂,对于别人伺候自己有些天然的反感情绪。除此以外还有什么?至少赵旻现在想象不到。 不过话说回来,这跟宗正寺能有什么关系?不管是赏赐财物还是婢仆,甚至直接封地,都不是宗正寺应该插手,宗正寺管辖的范围是皇室名爵,而赵旻身为皇子,现在已经是王爵的身份,还能封赏什么?总不能弄个皇爵出来吧?再者说了,就算要封赏也是皇室内部事宜,按理直接给赵旻打个招呼,叫他在自己的封地呆着,天使到北海去宣旨才是正理。而现在却通知到临甾来,与众人一起侯旨,这算怎么回事? 赵旻满脑子官司,疑惑不解的望向孟侯,期盼能给个答案,岂料这位往常足智多谋的智者这时候也跟他一样茫然。三人大眼瞪小眼地在厢房门口立了半晌,谁也琢磨不出来个所以然来。无奈之下,最终还是孟侯干咳一声,道:“无论如何北海王此番总是平叛有功,无论宗正寺此来所为何事,总不会对北海王有害便是。” 赵旻翻了翻眼睛,心说你这不是废话吗?好歹此番平叛自己是立了功的,三个县城也是自己硬生生拿下的,就算这次有赏亦有罚,也应该是罚对北海郡有管辖之责的青州府相关人员,总落不到自己脑袋上来不是?难不成说陆旭之叛是因为受自己刺激导致吧?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赵旻此时身上汗水已经半干,混合着满身的灰土黏黏地难受。既然想不出答案,干脆不去想它。于是向孟侯道:“先生所言甚是,还请先生与诸君言说,无论如何,旻必勉力为之,定不叫诸君失望。”说罢拱了拱手,推门回房去了,只留下门口面面相觑的两人,莫名其妙地思索着赵旻的话,到底有何深意。 其实赵旻哪有什么深意可言,他说那番话的意思就是,即便此次封赏的结果不甚满意,自己也要努力给麾下这些跟随他的文武们谋一个好出路。奈何他自己思维太过跳脱,上一句还在说宗正的事,下一句直接跳到如果不行也要如何如何上面去,中间的过程统统没有说明,孟侯他们又不是赵旻肚子里的蛔虫,如何能够猜想到赵旻的本意?可怜二人百思不得其解,浪费多少脑细胞。 房中洗澡水早已备好,赵旻回房舒舒服服泡了个澡,换了身干爽的衣服,让人把饭食送到房中。用过膳后,便躺在床榻上看书。自从离开即墨以后,赵旻的功课里取消了熟悉政务一项,但孟侯说他过去学问差欠太多,亲自挑选了一些书籍带上,让赵旻每日闲暇时学习,事后还要考较。 赵旻看着这些古书就脑仁疼,他又不是文科生,对满篇的这样“兮”那样“乎”实在提不起兴趣。过去看看公文还好些,好歹能从中了解事件进度、猜测写文者和批文者的想法,而读经书毫无乐趣可言,想让他跟这时代的读书人一样,从圣贤经典中领悟什么微言大义,赵旻表示——臣妾做不到啊! 不过孟侯好歹算他半个老师,虽然不会呵责于他,不过老先生只要往边上一站,用殷切的眼光这么一望,赵旻只好甘拜下风,老老实实地捧起几斤重的竹简,愁眉苦脸的跟里面抠字玩去。当然,他也明白孟侯这是为他着想,你一个堂堂的北海王爷,以后万一有人跟你提起某本经书里的语句,你还茫然不知,岂不丢尽了王爵的脸面?所以虽然万般不情愿,还是只有耐着性子研读这些在他看来无味至极的书籍。 赵旻现在看的是《诗》,也就是后世的《诗经》。孟侯选书很有意思,像什么《论语》、《大学》之类儒家经典一本没选,尽是什么《竹书纪年》、《道德经》之类杂七杂八记载各种思想论调、或者记载帝王轶事的书籍。这个时代没有汉武帝,也就没有“罢黜百家,独尊儒术”的思潮,百家学术得以保存。不过儒家学术对帝王统治的好处还是显而易见,历代天子皆大力推广儒家学术,因此儒家仍是这个时代诸多学术中地位最为尊崇的一支。 不过显然孟侯并不是众多儒家推崇者中的一员,从他给赵旻选的书中就可以看出。不过即便是这些并非佶屈聱牙的历史典籍,赵旻读起来还是头疼万分。原因有二,一是这时的纸张并不普及,所谓的“书”其实是记载在竹片上,用细绳串起来的竹简汇编,统称为书,随随便便一本数千字的“书”就要十几二十册,光拿在手上都沉重无比,更别说还要低头凑近了去辨认青黄色竹片上的黑色蝇头小篆,纯属考眼力的活;二则古文的顺序都是从右往左,从上至下排布,而且这时候的文字是没有标点符号这东西的存在,每读一段都要去猜应该在哪断句,费劲无比。往往一册看下来不但头晕眼花,而且两只胳膊还酸痛无比——要不你捧着几斤重的东西一两个小时不动试试?换谁也得胳膊酸疼啊!赵旻心说怪不得话本演义里武圣关羽动不动就读《春秋》,读了一辈子也没读完,估计一是关二哥文学水准不高,读书读得慢,二是这活还能锻炼臂力,对他挥舞八十多斤的大刀起了一个练习的作用。 不过话说回来,赵旻最应该感谢的是秦始皇,要不是他没事玩出焚书坑儒的把戏,这世上的典籍存世量比现今不知要多出多少倍。要是那样,恐怕就不是读这么几本书能蒙混过关的了。 赵旻现在正在看“风、雅、颂”中的“颂”,也就是前段时间陆旭父子费尽心机也要得到的《周颂》。不过并非自己用西宫纸写就的版本,而是孟侯自己藏书中的竹简版《周颂》。赵旻看着看着,忽然心中一动,从怀中……呃,是从戒指中掏出原版《周颂》。现在赵旻每次从戒指中拿东西都要把手伸到怀里以掩人耳目,久而久之都快养成习惯了。 赵旻翻开纸质版的《周颂》跟竹简版的《周颂》,一一比对,很快就发现其中不同之处。《周颂》共计三十一篇,两者之间并无差异,但是每篇之间的先后顺序却颇有不同。仔细比对下顺序,其中不同的竟多达一十七处!如果仅仅是一两处差异,还可以说是编撰者的手误,但足足十七处不同,这就不是简简单单失误可以解释的了。 事出反常必有妖,一本广为流传的《周颂》有意打乱顺序,还能引起陆旭这样的一方大吏动心,甚至不惜为之犯下谋逆之罪,这本书中一定埋藏着很深的秘密。之前赵旻也用过各种方法测试,这本书绝对找不出暗字、夹页之类的东西。既然隐藏的内容不在书页本身,那就一定是在埋藏在文字之中了。文字能够埋藏什么秘密?赵旻几乎瞬间就想到一个词:暗语! 能够在看似普通的文字之中隐藏秘密,还有什么比暗语更加简单呢?比如在第一列第八个字,用“一八”指代,一般人谁会知道这说的什么?这就是最早暗语的密码本的用法。而这本《周颂》故意打乱顺序,不正是为了跟普通《周颂》区别开来,以便于区分的做法吗?赵旻并不知道这个猜测的正确性,但作为一个来自二十一世纪的灵魂,脑子里本能的会想到各种阴谋的片段,打小就接受各种谍战片的熏陶,会有如此想法也不足为奇。 不过即便猜测正确也没什么卵用,因为根本不知道暗语的来源,发布者,用途等等等等,空有一本密码母本毫无意义。这件事陆旭父子肯定知道,可惜他父子二人一个死在自己手下,另一个没在乱军之中,即使想追查也无从查起了。赵旻叹了口气,顺手把纸质版《周颂》放入戒指,另外拿起一册《五帝纪》研读了起来。 第九十二章 庖厨弄 晚餐时间赵旻打算出去吃,难得来一趟临甾,总要把几处有名的地方都试过一次才是,免得留下遗憾。不想孟侯又推说身体劳累,在房中随意用些菜饭,不与赵旻同去了。 正招呼邵琦等人准备出门时,迎面就碰上泰岳楼的少东家岳冀。赵旻心说这可真够巧的,就见岳冀笑眯眯的冲几人唱个肥喏:“几位可是出门去寻吃食?不才忝为本地人士,这临甾城中不敢说了若指掌,却也非寻常可比,或需在下帮忙介绍一番?” 对方表现出足够的善意,赵旻也不好再拒人于千里之外。人说事不过三,自己与这位岳少东已经连续三次偶遇,对方都对流露出曲意折交的态度。毕竟对方手下也掌控偌大的酒店,虽说在这年月算不得什么身份高贵,但好歹也是富豪之人,又是在不知道自己底细的情况下,能有这份心意,说起来也算是殊为难得了。 赵旻拱手笑道:“我等正是欲往城中,去知名的食肆寻些吃食,若有少东介绍自是再好不过!” 岳冀一扬眉:“所谓食不厌精脍不厌细,说起食之一道,这临甾城中敢说比在下更熟悉的恐怕寥寥无几。这临甾城大小数百食肆,倒少有在下未曾尝试之所在。是故若有阁下若有所需,在下尚能评说一二。” “哦?还请少东为我等指点一二!” 岳冀哈哈一笑:“阁下客气。这临甾乃青州府城,自古名人大家荟萃,便是吃食在上也大有讲究。要说临甾美食口味讲究清淡鲜嫩,其中首推巨定之鲤,较之黄河鲤其肉质更加细嫩,入口即化,初春时节食之正佳。其烹饪手法首推糖醋,清蒸次之,熬汤再次,当以青瓷器皿盛之方可入食,就连孔丘也有七不食的说法;其次乃是海参,精选蓼城七指参,经冷热法五发五缩,鲜香脆糯,以香葱佐之,炖烧后高汤焯之,分外可口,或切为丁,以木耳、豆腐共脍之,香浓味美;还有乐安小黄鱼……” 岳冀一个人说得口若悬河,直把众人听得是目瞪口呆。邵琦等人都是远庖厨之辈,从未想过吃食也能有这么多讲究,而赵旻则是惊诧于原来早在这个时代就有这么牛逼的吃货了!看这货的样子,绝壁是那种为了吃可以不惜代价的人物!以他的想法,那时候的食物无非煮烤两途,吃货一说应该是从后世烹饪方式和食材原料多样化之后才有,却原来早在千余年前就已有潜心于此道的人物,果然孔老夫子如所说的“食色性也”,古人诚不欺我!众人本就饥肠辘辘,被他一说更是勾起了肚子里的馋虫,一时竟个个张大了嘴,竟似口水都要流下来一般。 岳冀一个人足足说了有一袋烟的功夫,待得停下来踹口气的功夫,忽见赵旻等人呆若木鸡的样子,猛地住嘴,一拍脑袋道:“一时兴起,倒是让诸位见笑了。不过言语确不能及美食之万一,不如这样,相请不如偶遇,冀斗胆,今日便由在下做东,带各位亲去尝试一番,不知几位意下如何?” 众人皆转头望向赵旻,赵旻见众人皆隐有踊跃之意,心想自己一行反正都要找吃的,就由岳冀带着去却也无妨。不由微微一笑,向岳冀一拱手:“既如此,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四爷英明!”邵琦当先带头欢呼,众人无不雀跃。赵旻见众人欢欣心中也自开心,便对岳冀道:“那就劳烦少东了!” “哪里哪里!阁下英武不凡,是在下荣幸才是。且容在下头前带路。”说完袖袍一抖,潇洒地出门便行,赵旻一众欢天喜地的随之出行。 岳冀带着一众人出门,一路穿街过巷,也不知走了多少路程,直到半个时辰以后,方才来到一处黑咕隆咚的小弄。但见此处屋舍低矮,地面污水横流,但却并非人烟稀少,反而进进出出的川流不息。 见赵旻等人疑惑不解的样子,岳冀笑着解释道:“此地非本地人不可知,乃是早先数名厨匠居所,便在此地为少数权贵为厨,后渐为人所熟知,纷沓来此求食。久而久之此地本名已不可考,众人皆称为庖厨弄,乃临甾吃食一等一的好去处。” 众人恍然大悟,随着岳冀来到弄堂深处一间脏兮兮的小院处。岳冀当先迈入,众人随之而入。仆一进门,一股热浪扑面而来。但见院中摆着数套桌椅,人头攒动,几乎将位置坐满;靠近里间当中生着几个炉灶,烈火熊熊,每个炉灶上都架着鼎、釜等器皿,皆冒着烟。烟雾弥漫中,加上院中的无数身影,活生生的构成一幅闹市众生相! 岳冀引赵旻等人寻了一处无人的桌椅坐下,先去炉灶旁跟厨匠吩咐几句,随后熟门熟路地自去取了碗筷给众人分发,随后才解释道:“此间厨匠生意太好,人手忙不过来,这些下人们做的事情只好自己动手了。” 赵旻倒不介意,在他看来世间人人平等,何必介意上人还是下人?但眭英等人却有不满之意,特别是邵琦,眉毛一挑就要开口。赵旻拿眼睛一瞪,邵琦见到缩了缩脖子,有些不甘地别过头去。赵旻心中暗叹,这岳冀虽贵为泰岳楼少东,但毕竟身份所限,有些时候也确实与真正有身份的人所思所想不同。这时代的人把名分、地位看得极重,身份不同则所受到的待遇也截然不同。一般来说大致可以分为贵族和平民。这里明显是平民阶层才会出入的地方,要是身份地位高于平民阶层的人被带来此间,当场拂袖而去都算好的,恐怕掀桌子翻脸都有可能。当然,赵旻等人本就是隐瞒身份,被他把自己等人也当做普通商贾也不足为奇。 等了片刻,菜逐渐上桌,果然有方才介绍的糖醋鲤鱼、葱烧海参、黄鱼豆腐等菜。一阵鲜香扑鼻,让人不由食指大动。众人本就饥渴难耐,赵旻也不客气,向岳冀道:“少东家请。” 岳冀也忙道:“诸位请!” 赵旻率先拿起筷子拈了一片鱼肉,放入嘴中,细品之下果然滋味独特,鲜嫩无比,回味无穷,较之昨日的糖醋鲤鱼似乎更胜一筹,不由得赞了一声:“妙!” 见赵旻动了筷子,众人再按捺不住,纷纷开动。但见桌上竹箸与碗碟齐飞,汤水共鱼肉一色,一阵风卷残云,直如饿死鬼投胎一般,让旁边几桌纷纷侧目。 没用多长时间,桌上的十余个菜竟被众人席卷一空。吃饱喝足,众人难免腹中也有些撑,纷纷在椅上瘫坐不愿动弹。赵旻略好些,不过也有些胀得难受,不由苦笑着对岳冀道:“多谢少东盛情,却不料这盛情如此难却,倒叫少东见笑了。” 岳冀倒没有吃太多,所以不似众人般模样,闻言笑着摆手:“阁下不必介意,岳某第一次来此时更为不堪,几乎连舌头都吞下去呐!” 言罢自嘲一笑,笑过之后向赵旻道:“相逢即是有缘,还未请教阁下尊名?” 赵旻淡笑道:“区区小名不足挂齿。在下姓赵,家中行四,唤我赵四便是。”话一说完自己又恶寒了一个。 岳冀笑道:“原来是赵四公子。岳某见公子谈吐不凡,龙骧虎步,必是身份尊贵之人,却不知来临甾所为何事?公子切莫误会,在下非是打探隐私,纯属好奇而已,公子若不方便可以不理会在下。” “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不过走亲访友罢了。” 岳冀却哈哈一笑:“在下方才说了,公子若有不便不答便是,何必拿话敷衍在下?哪有走亲访友不登门却住在客栈的道理?赵四公子可真会开玩笑。” 赵旻略一错愕,差点忘了这个时代可不比后世,出门在外若有亲友的第一选择就是借宿在对方家中,这也是礼仪的一部分,无论是借宿还是被借宿的一方都认为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住客栈的都是没有亲友的无奈之举,自己这个随口也太过随意了些。 不过赵旻倒也不在乎借口被拆穿,略略一笑就算揭过此事:“岳少东教训的是,是在下失言了。只不过因为某种原因,来此的目的确实不方便道出,还请少东见谅。” 岳冀点了点头表示自己并不在意。随即忽然转换了一个话题,抬手对着四周虚点几下,对赵旻道:“赵四公子可曾发觉此间之人有何特点?” 赵旻抬头环顾一圈,周围食客男女老幼、高矮胖瘦皆有,并未发现什么特异之处?再凝神仔细观察,忽然发觉好像所有人有一个共同点——无论老幼,竟无一人戴冠! 大致来说,这个时代人们头上所戴的帽子通常分为冕、弁、帻几种。冕为皇族士大夫所戴的帽子,通常是竹编或者以竹丝为骨蒙布制成;弁是一种皮帽子,帻则是软的帽子。上面的三种一般统称为“冠”。冠都是有身份地位之人才能戴,区别只在于所戴人身份不同而已,例如文士所戴的进贤冠、武士所戴的却非冠等。但不管哪一种冠,平民是没有资格戴的,最多只能拿根布条把脑袋缠住。 什么叫平民?这里又需要解释一下。自秦始皇一统天下起,为鼓励军功,建立了二十级军功爵的制度,只要兵士斩获敌首一枚,便可获一等爵“公士”。夏代秦后,沿袭了爵位的做法,但由于高祖时期战乱频繁,兵士中获取爵位的太多,遂进行了一些改革,将底层士兵的爵位改为累计升迁的做法,爵位最低从都伯方可授予,将秦制的二十级爵进行整合,以公、侯、伯、子、男为五等,每一等又细分为县、乡、亭三级,共计十五级。当然,此处的县、乡、亭仅是代表荣誉,与封地无关。从此,拥有爵位便相当于称为贵族的一员,彻底与平民划清界限。 武官系统是都伯以上方有爵位,而文官的爵位则是直接与官职挂钩。例如丞相便自动是十三级爵亭公,若有特殊贡献可晋升为乡公、县公。而最低的一级爵亭男则是各县的佐吏、乡老之类,总之,在文官系统中,只要在朝廷记录在案的,吃朝廷俸禄的全都是爵士。 以上只是说明一点,那就是在夏朝,平民和贵族是有相当分明的差异的,除了戴冠之外,还有例如食不同席、一起进门时平民要礼让贵族等等。总之就是贵族享有很多特权,而身为平民,即便你累世经商,富可敌国,但在哪怕一个县城佐吏面前,也要低声下气。 岳冀便是这样情况。在州府拥有一座“五星级酒店”,怎么也不算普通人了,却只能与一般平民一般挤在这样矮旧油腻的小院子里吃饭,并非他不能去酒楼,而是只有这样的地方才可以不用受别人白眼。 赵旻瞬间明白了岳冀的意思,不过却不清楚他要借此给自己说明什么。当即淡淡地道:“少东有话直言便是。” 岳冀微笑地看着赵旻:“在下虽是一介草民,但经商多年,自认阅人无数。吾观赵四公子绝对是出自贵人之家,却愿意屈尊与岳某在此共食,岳某受宠若惊!” 众人闻言皆有些色变,原来他早已看出自己这些人不是普通人,先前却一直装作不知,这份隐忍也算了得。直到一段饭吃完才揭穿,却不知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赵旻右手虚按,示意众人不要轻举妄动,仍是淡淡地望向岳冀:“少东家到底意欲何为?何不明言。” 岳冀却在此时离席,后退两步,恭敬地向赵旻行了大礼,在抬头望向赵旻时已是目光炯炯:“冀家族经商数十载,历经四代人努力,才攒下巨万家财。然而每每受人欺凌,冀受够了这种蹑蹻檐簦、受人欺凌的日子,欲要谋一出身而不可得。今见公子雄韬伟略,必不是居于人下之辈。岳某斗胆,愿以全部家财来投,只求公子能冀效犬马之劳!” 赵旻眉头微皱:“你连我什么身份都不知道,就敢轻易投靠?” 岳冀身形巍然不动:“冀虽不知,但自信自己绝不会看错。即便是错,冀也认了!” ………… (一不小心就溜到4000多字,讲点吃的真的就这么费工夫?还是说其实老马本来也就是个吃货?) 第九十三章 突如其来的殴斗 夜色下的内城河宁静而幽美,特别是在河两岸各处灯火辉煌的高楼映衬下,更平添了几分妖魅的气息。 河水中的倒影忽尔分外明亮,赵旻顿步抬头,五彩斑斓、闪耀夺目的青漪轩已近在眼前。想起画中仙子一般的苏小小,赵旻紧皱的眉头略松了些。这一路上他都在皱眉思索关于岳冀主动投靠的事情,这是他来到这个时空以后遇到的第一个“虎躯一震,纳头便拜”的情况,却让赵旻不敢轻易做出接纳的决定。 自从来到这个时空,形形色色的人赵旻也见得不少,虽说自己拥有领先千余年的经验,但论身份,自己只是十数个皇子中最不起眼的那个;论权势,可谓白手起家、方兴未艾。虽说靠着超人的眼光和金手指的帮助略有一些成就,但在大夏朝真正的权力圈子里仍是个不起眼的存在,别说身在朝堂的达官显贵们,就是地方上的高门大阀,恐怕也对自己可谓不屑一顾,至多不过维持表面的尊敬而已。赵旻扪心自问,自己面貌尚算清秀,却绝称不上相貌清奇或迥异,至少不会给人超人一等的感受;再者来自现代,说礼贤下士、温润躬良或许可以,但要说有什么独特的气势,言谈举止间霸气侧漏,他是绝对不会承认的。就这样,怎么会引人“纳头便拜”呢? 再者说了,自己连身份都没有透露,人家岳冀好歹也是身家巨万的富豪之列,凭什么就能不顾一切的当场投入自己的麾下?赵旻一向秉承天上不会掉馅饼的原则,因此给岳冀的答复只说先缓缓,容自己考虑考虑,一方面也没有断然否认自己确实有一定的官身,另一方面也不敢把话说死了,实在的说他对岳冀的身家还是有些想法的。于是打发岳冀先自回去,自己则带着众人往青漪轩而来。 今日并非再为欢娱之事而来,因此赵旻只领了邵琦和章韩,让眭英领着众亲卫在前院门外候着,当先迈步进入轩内。刚一跨进前院,似乎觉得有哪里不对。赵旻倒也没有多想,顺着小梯往二楼走。待走进室内之时,赵旻终于发现哪里不对劲了——昨日来时楼中欢声笑语不断,丝竹声不绝于耳;而今天却太过于安静,安静到自己三人的脚步声都分外明显! 出事了!赵旻心中一紧,急赶几步,到了名为观仙台的天井一看,果然昨日的莺莺燕燕全都不知所踪!赵旻心中咯噔一下,给邵琦二人丢下一句:“你二人随后跟上。”便运起步法,如一阵风般一个人先往顶层而去。 在拥有疾跑能力的加成后,赵旻的速度非同小可,全力施为之下,速度可谓快逾奔马!不过疾跑也有一个致命缺点,那就是转向不便。别看跑起来威势惊人,但越是速度超人一等,转向的控制上越是麻烦。比如现在,由于轩内道路七弯八绕,旮旯拐角众多,导致赵旻不得不一而再再而三的减速,否则放脚狂奔的结果就是通的一声贴在墙上。 赵旻心下焦急,虽说只用了短短数十秒的功夫便到了顶层苏小小的房外,在他眼中却直如过了一个时辰般漫长!到得门前,但见房门大开,室内空无一人,只有露台上夜风吹拂,吹得赵旻心下一片冰凉! 赵旻喘了口气,转身再度往楼下狂奔,前院没人,偌大的楼内也没人,或许都在后院呢!下楼时正与追得气喘吁吁的邵琦二人相遇,扔下一句:“去出口后院。”便如一阵风般刮过,只把二人弄得欲哭无泪,只好又转身往来路而去。 待赶到后院,赵旻脚下一滞。只见满院黑压压的人头,一阵脂粉香气飘入鼻端,可不正是不见踪迹的轩内众姝?不过此刻众女个个面现惊惶之色,或三五成群抱成一团,或缩成一团掩面而泣,让人心生我见犹怜之感。 赵旻顾不得这许多人,只管四处张望,须矣便在后院出口望见了清新脱尘的苏小小。她今天穿了一件鹅黄色的宫装,此时正站在院门外,与把住院门的数名大汉对峙。清风拂来,衣袂飘飘,在灯火辉映之下,犹如天上的仙子嫡落凡尘,却又如此脱俗!但见她杏眼圆睁,满面怒容,不过衣衫鬓角丝毫不乱,想来虽然发生意外,但并未发生肢体冲突。 见到苏小小安然无恙,赵旻也大松了口气。略一定神,平复下散乱的呼吸,便迈步往苏小小那处行去。 与苏小小对峙的足有十余名汉子,尽皆短衣短衫,做市井闲徒打扮。其中大多数人都堵住门口,惟当先的一人皂衣深氅,满脸横肉,裸露在外的臂膀上肌肉虬结,一看就是好勇斗狠之人。此时瞟到赵旻过来,用不阴不阳的口气叫道:“我说如烟姑娘,某家在这半天了也不见有人替你出头,没想到你请来的竟是这般粉嫩公子哥,是打算用诗书感化大爷吗?”说完众大汉皆哄堂大笑。 苏小小诧异地扭头,这才发现赵旻的到来,顿时脸上现出几分错愕、几分感动、还有几分惶急交织的神情来,不由脱口嗔怒道:“你来做甚?” 见到苏小小的惶急神色,赵旻心知这是为自己担心,不由心中无比舒畅,有心为她长长脸,当下也不答话,只抛给苏小小一个让她安心的眼神,自顾用轻漫的语调对那大汉道:“身为七尺男儿,却欺负弱质女流,阁下当真好本事。” 那大汉见赵旻行止雍容,料想定是哪家大人府中的公子,也不敢得罪得太狠,当下阴阳怪气的叫道:“这位公子,饭可以乱吃,话可不可能乱说!你哪只眼睛看到大爷我欺负她了?某等花钱来此享乐,伺候大爷不周,便讨个公道,有何不妥?” 苏小小急怒交加,叱喝道:“吴老五你休要恶人先告状,明明是你等羞辱责骂我姐妹在先,我才不让姐妹接待你等,要讨公道也该是我代姐妹向你讨公道才是,你有什么资格作威作福?不但将我轩内客人全部赶走不说,还封了我家院门,居然还敢在此颠倒是非、赤口毒舌,还有没有天理王法了?” 许是憋得狠了,这一番话说得又快又急,苏小小言毕额头见汗,面色微红,更显得美艳不可方物。那吴老五一脸色相,涎着脸笑道:“你那楼里都是些庸脂俗粉,大爷我看不上眼自然不满意。若是如烟姑娘你舍身相陪,大爷我自然就会满意了!”言罢哈哈大笑! 赵旻几句话已听出端倪,这是存心来捣乱的,想必就是苏小小先前说的凝仙阁或翠云楼之类的请来的打手了。对这些地痞流氓自然无须客气,赵旻冷哼一声:“口出不逊,该打!”说完身形一动,犹如鬼魅一般往吴老五处欺去。 那吴老五听到“该打”二字吃了一惊,下意识的正要防范,哪料眼前一花,眼中已失去了赵旻的身影。只听“啪”地一声脆响,吴老五的脸上已经多了五根鲜红的手指印! 而赵旻此时已经冲到了后院把门的那些地痞身前,那些人一时还没反应过来,赵旻冲他们露齿一笑,脚尖一点,转身竟又折返往吴老五处冲来。 吴老五这次看得分明,赶紧伸手欲挡。但赵旻的速度又岂是常人所能揣度?只听“啪啪”两声,吴老五左右两颊再添两道掌痕,尤其是印有两道掌痕的左脸,半边脸都几乎肿了起来! 这时赵旻已经回到苏小小身边,向她咧嘴一笑,心中欢畅,这才叫打脸好吧!特别是当着美女的面打人脸,这感觉一个字——爽! 此时气喘如牛的邵琦和脸上也有些涨红的章韩这才赶了过来。其实以章韩的体力应该不至于劳累,不过一是邵琦体弱,要协着他奔跑,二是在邵琦的要求下在路过前院时去通知眭英带领的亲卫队,这才赶了上来。赵旻见到二人,当下更是心安,这才气定神闲地转过身来面对吴老五等人。 吴老五捂着脸,一时间惊怒交加。怒的是一言不合这看起来文文弱弱的少年就动了手,自己纵横市井数载,还很少遇到这样当面打脸的奇耻大辱;惊的则是这少年的身形如此鬼魅,第一次自己没看清还可说是大意,但第二次自己已经凝神戒备了却还是看不清楚,只能说明这厮的身形已经快到肉眼根本无法捕捉的地步了!话说拥有这般身法的人怎么破? 吴老五在市井中摸爬滚打多年,能做到今天的程度绝非只懂好勇斗狠之人,当下眼珠一转,计上心来,狂喝一声:“把这些臭娘们给我围起来!抓了这些娘们,不信这小子不就范!”说完带头往往这边冲来。 赵旻心中一凛,这厮一下子就抓住了自己的软肋。其实赵旻自己也清楚自己的缺点,刚才看似占尽优势,奈何自己毕竟身小力弱,方才几巴掌已经是全力掴出了,真要自己让对方失去战斗力恐怕还力有未逮。情急之下不管不顾地一把牵住苏小小的柔夷拉往身后,口中道:“小小姐只管躲在我背后便是!” 眼见对方越来越近,章韩怒吼一声,顺手提起一根长条凳,横向一扫,冲在最前的两名地痞顿时中招。章韩天生神力,86的武力岂容小觑,这一扫之下只听两声惨叫,登时腿裂臂折,如断线的风筝一般倒飞了出去!章韩毫不停留,挥舞着条凳杀入地皮之中,直如虎入羊群,一时惨呼连连,一片人仰马翻。 可惜章韩只有一人,这院子虽小,可也能容纳数百人之多,仅凭章韩一人的防守面积能有多大?已经有好几名绕过章韩的地痞狞笑着扑向众姝,情形一下子危急了起来。 正在此时,忽听一声断喝:“贼子休要猖狂!”但见一枚佩剑划破长空,“嗖”地一声直没一名地痞大腿之中,那地痞“啊~~!”地一声惨叫划破夜空,顿时让参与进攻的众贼都呆了一呆。 赵旻等人此番来临甾是打探消息而来,为了混入城中都没有携带长兵器,因此只有眭英等少数几人带了佩剑进城。话说这年月的佩剑大多是文人带在身上以作装饰,当不得大用,就连赵旻也懒得携带,谁料此时竟派上了用场。此时发声出手之人正是赶来的眭英,见到形势危急,顾不得许多,将随身携带的佩剑当做暗器掷了出来,没成想效果却出人意料的好。 这些地痞流氓大多混迹市井之间,都是些不入流的混混,打架斗殴虽不在话下,却极少见血。此时见到同伴惨状,一时间竟个个呆立当场,全都停下了围拢的脚步。 赵旻一拍脑袋,自己真是傻缺了。自己是什么人?那可是有系统金手指辅助的啊!自己还有投掷技能,一时情急之间竟然忘记了,开始只顾着想飞刀出手容易致命,不宜闹得太大,却忘了完全可以不用飞刀的嘛! 赵旻低头在地上摸了数个石子,运起投掷技能,趁众贼愣神间,发力掷去,专找贼人膝盖下的半月板而去。半月板是支撑人体最关键同时也是最脆弱的位置,加上赵旻的投掷力道何其之大!而且这些地痞流氓此时呆立不动,正是给了赵旻打固定靶的机会。只听院中“唉哟唉哟”之声不绝于耳,一瞬间众贼之中又再倒下几人。 随着眭英带领的亲卫加入战团,场上大局已定。一炷香功夫后,场中众贼竟然再无可以站立之人,纷纷躺倒地上哀嚎连连。 见到对方完全失去战斗力,赵旻这才拍去手上的尘土,笑眯眯地道:“尔等还不快滚,莫非要等我请吃夜宵不成?” 那些地痞也都不傻,对方人不比己方少,武力更是大大强于己方,一见形势不对,马上开溜。那吴老五最是凄惨,章韩见他是个带头的,因此死盯着他痛殴,此刻鼻青脸肿不说,两只手都抬不起来。奈何形势比人强,此刻也顾不得放什么狠话,只得在众地痞的扶持下,忍着腿折臂断的苦楚,一瘸一拐涌出院门,一转眼竟走了个干干净净。 赵旻见此间事了,这才笑嘻嘻地转身看向苏小小:“小小姐没事吧?” 苏小小望着赵旻,似怒还喜,眼波流转间似有千言万语却欲言又止,最终轻叹一声,伸出手把赵旻额前一缕散乱的发丝顺到脑后。 赵旻鼻中传来近在咫尺的美人散发出的体香,看着眼前绝美的容颜,回忆起方才握住柔夷时细腻的手感,不由得眉开眼笑,直笑得眼睛都快看不见了。 (一不小心又溜出4000多字来,也懒得再分章了,直接整个发。对了,周日有个小推荐,有空的帮我投点推荐票,咱也咋呼咋呼!) 第九十四章 静夜悲声 夜凉如水。 苏小小位于四层的房间露台上,一曲筝音奏罢,余音绕梁,空灵柔和。 赵旻跪坐于筝架之前,听苏小小将往事娓娓道来。 苏小小十五岁重操旧业时,已是临甾城内数一数二的红倌人,此时已经有了选择恩客的权利。她眼见于诸多姐妹备受欺凌,耗尽全部积蓄,终于在十七岁时盘下了濒临倒闭的青漪轩。从此苏小小便带着一帮姐妹,想尽各种办法,周旋于各色达官显贵之间,打响青漪轩的名气,竟逐渐让青漪轩重新焕发了生机。真正的转机是在五年前红巾之乱爆发之时,其时人心惶惶,百业萧条,青楼这样的娱乐行业更是门可罗雀,生意全无。苏小小却窥得时机,趁机从多家即将倒闭的青楼中挖来许多红角,悉心培养,终于在红巾乱平后凭借高人一筹的名声和口碑赢得了市场,与凝仙阁和翠云楼并称临甾三大红馆。 其实严格来讲,三家红馆虽是竞争对手,但各自主营业务还是略有差异,凝仙阁是以调教技艺闻名,许多达官显贵的家妓便是出自凝仙阁;翠云楼则是走的雏妓路线,楼中姑娘以鲜嫩质弱为买点,赢得了许多偏好这一口的客人的喜好;至于青漪轩直接走的服务路线,所有姑娘均由苏小小亲自培养,言谈举止,一颦一笑都有严格规定,让客人都有宾至如归之感,在三家之中口碑最佳。 不过身处男尊女卑的封建社会,一介弱质女流想要孤身创业何其艰难,如果没有一个强有力的靠山很容易就被人吞得渣都不剩。为了生存下去,只有选择一位拥有相当权势的大人进行投靠。事实上三大红馆都差不多,各有各自的靠山。 听到这赵旻不禁皱了皱眉,插言道:“既然小小姐已有靠山,何故现在却被人欺上门来。难道你那靠山竟不闻不问不成?” 苏小小凄然一笑:“或许是姐姐真的命不好吧。那凝仙阁背后的大人如今已是青州别驾,位高权重;翠云楼的那位虽要差些,至少也是青州兵曹掾,掌握一州兵马,虽然在非战时是个闲职,但好歹也是堂堂的五品上大员。只有姐姐我选择的靠山,当年便是州府长史,这许多年过去,却还只是个郡国从事。如果仅仅权势低些倒也罢了,毕竟都是州中数得着的大人物,不看僧面看佛面,无非就是背地里使些小手段,断不至于当面撕破脸皮。谁料那倒霉催的分属哪个郡国不好,偏偏是北海郡国从事,本就负责纠劾郡国长官、按治郡僚属的职务,遇到那北海郡守叛乱,他也犯了失察之责,已在月前自动请辞,告老还乡了。这一下变生肘腋,姐姐这青漪轩已经成了无人守护的鲜肉,自然个个都想上来咬上一口了。” 赵旻闻言哭笑不得,弄半天竟是因为陆旭的叛乱导致的青漪轩失了后台。说起来陆旭的叛乱倒有一多半是自己的直接或间接的促成,岂不是说正是因为自己,才害得这位美女姐姐苦苦支撑的青漪轩危机重重咯?果然是造化弄人,这下子于情于理自己都非出手不可了。 月光洒在露台上,泛起片片银屑,将苏小小的身影映衬得有些迷离,周围那一圈光晕更是有若仙子般不食人间烟火。望着那倾国倾城的侧脸,赵旻犹豫着开口道:“姐姐的困境,或许小弟能想些办法。” 苏小小缓缓走向赵旻,美目中烟波流转。“姐姐明白四弟的心意,但这趟浑水不是你能扛得下的。青楼一行,龙蛇混杂,其中关系盘根错节;上至手握重权的堂堂大吏,下至门口卖花引路的贩夫走卒,多少利益纠葛牵扯其中,又岂是你一个少年所能抗衡?” 赵旻刚要开口,不防苏小小一根食指轻按在他唇上,那异样的触感一下子将要说的话全都堵了回去。苏小小不待赵旻开口又继续道:“姐姐知道四弟想说什么。姐姐知道四弟出身不凡,你打算倚着家中权势,全力斡旋之下,未必便没有转机是吧?” 赵旻微微一愕,心说怎么个个都看出我出身不凡?难道我真的有侧漏的霸气溢出?但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苏小小抬手打断。 只见她冲赵旻微微一笑,不过眉间的苦楚却怎么也掩藏不住:“其实跟你说说倒也无妨,就当做诉苦也好。青漪轩目前最大的危机有二。一是官契即将到期,没有了那位大人的打点,今年的官契恐怕步履维艰了;二是这楼的主人跟我提价千万钱,想是收了谁家好处,欲将我逼出楼去。其实以上两点只要愿意付出足够的代价,也并非空中楼阁,最大的问题是——青漪轩没钱了!” 赵旻一愣,在他印象中青楼生意应该是现钱流通最快的地方,于是脱口而出:“怎么可能?” 苏小小苦笑:“外人来看未免有些不可思议,然而事实确是如此。平日里维护各方势力,与城门司、税利司、商盐司等的打点费用,特别是前番为那位大人打点脱罪,靡费数千万,最终都打了水漂。偏偏这段时间以来,另两家红馆处处捣乱,三日一小闹,五日一大闹,方才那些市井之徒便是如此,使我这财源受阻;所以别看姐姐我现下的风光,实际早已难以为继了!” 一边说一边走回筝架:“其实姐姐知道你有这份心意就行了。这么多年,姐姐也算看明白了,真到紧急关头,说好的守望相助,说好的鼎力而为,到头来却只有四弟你一个人挺身而出……其实想清楚了也没什么,姐姐这许多年也有些积蓄,这青漪轩的牌子谁爱拿谁就拿去,到时带些贴心知己的姐妹,寻一处清幽的地方,快快活活的过上下半辈子也挺好,总好过日日在这看人脸色,还要曲意逢迎的强上万倍!” 虽然话说得决绝,但泫然若泣的表情却明显与她所说不同。苏小小跪坐筝前,纤指轻拂,又一曲空灵的筝乐响起,其中似乎隐含了多少辛酸、多少不甘。 赵旻忽然心中没来由的一阵烦躁,隐隐有一股暴虐之气在胸中盘旋。赵旻起身道:“夜已深,小弟不便再行多扰。这便回了,来日再来听姐姐抚琴。”言罢不待苏小小反应,在她错愕的眼神中径直出门去了。 待走出楼内,赵旻忽然仰天长啸,似要把胸中的不快全部吼将出来。方才的感觉他心中明了,那是面对想要保护、守候之人,却有力无处使所致的无力感,这种无力感让人心情沮丧,是如此的令人不快。这一刻赵旻忽然有一种前所未有的渴望、渴望拥有力量!! 这是来到这个时空以后赵旻第一次有了一个明确的目标。其实说是目标未免不太准确,因为具体要做到什么程度,此刻的他并没有清醒的认识,在他的脑海中只是单纯的想拥有更多的、更强的力量,以达成能够保护自己想要保护的人不受欺凌的目的! …… 回去的路上赵旻业已冷静下来,并且逐渐理清了思路。要解除青漪轩的危机并不难,说到底就是两个方面:钱和权。 钱能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话糙理不糙,只要想办法填上青漪轩目前的缺口,以它自身的造血能力,很快就能将这一步亏空填上。但那句话还有后半句叫——问题是没钱!现在即墨正在大兴土木,各项工程纷纷上马,已经让主管财政的夏侯英叫苦不迭。这时候再要抽出一笔巨资去投资一个并非绝对必要的项目,夏侯英恐怕会跟自己拼命吧?当然自己作为势力主脑,强行要求也不是不可以,问题的关键是,虽然没问苏小小具体金额,但以即墨目前的财力,还真未必就出得起这笔钱! 第二个问题更为麻烦。自己在临甾可谓无权无势,临甾唯一的熟人就是青州刺史曹凯。可惜这份熟识并非建立在和平友好的基础之上,这时候要自己出面去求他为青漪轩保驾护航,置之不理都算轻的,最大的可能就是趁机落井下石! 一路想着,赵旻只觉得脑仁生痛,还是没理出个头绪来。不知不觉间竟已回到客栈。 刚刚迈步踏入前厅,厅中一道潇洒的身影迎上前来:“四公子回来了!小人在此恭候多时了!不知四公子可有定议?” 赵旻抬头一看,正是客栈的少东岳冀,心头忽然一阵灵光闪现:眼前之人身家不容小觑,有他加入的话岂不问题就可以解决一半了? 想到这赵旻笑呵呵地开口道:“有劳少东挂心,赵四惭愧!我正有意与少东好生研讨一番,不知少东现下可有闲暇?” 岳冀闻言面现惊喜之色,忙不迭地说道:“有的有的!不若就到后室一晤?四公子这边请!” “邵东客气。请!”言罢当先跨入内室之中。 第九十五章 折返 月明星稀,想来明天又是个好天气。 “希望明天能给出一个好的结果吧!”赵旻透过窗帷遥望月空,心中暗暗祈祷。 与岳冀的谈话还算顺利。赵旻并未告诉岳冀自己的身份,只说目前还不方便透露,所以现在最好是采取合作的方式,即由岳冀入股青漪轩,但并不参与具体的管理。岳冀犹豫了一阵,作为临甾本地豪商,青漪轩的名声他自然知道,同时青漪轩的困境也同样略知一二。在这样的情况下让他出手投资一大笔钱财,说实话也确实需要相当大的魄力。岳冀最终的答复是给他点时间考虑下,明日再行答复。赵旻心知他是要再深入了解一下情况,这本也是题中应有之义,遂点头同意让他自行好生考虑一下。 如果岳冀所言不虚的话,他的本来目的是为了求官,结果到赵旻这却演变成了一场商业投资,要说心里不犯嘀咕是不可能的。碰到这种情况,换做任何人肯定都会心生犹豫啊! 要说起来,投资不是不可以,但作为一个成熟的商人,在商言商,自然要考虑投资回报率的问题。青漪轩现在的情况是明摆着,钱景是远大的,现实是残酷的。如果现在没有人拉它一把,很可能就此滑向万劫不复的深渊。 虽然赵旻并没有说明具体金额,不过要扶起偌大一个青漪轩,想必数额决不至于太少。作为岳冀本人来说可能并不反对拉青漪轩一把,问题是他并不清楚赵旻的身份,对于赵旻是否有足够的能力成为站在青漪轩背后的靠山肯定心存疑惑。在这样的情况下,由不得他不谨慎行事。 不过话说回来,既然岳冀答应明日回复,说明他是用心在考虑此事,所持态度谨慎一些反而证明他的诚意。换句话说这也是对岳冀的一个考验,以他多年经商的经验应该不会看不清这一点。即出手相助不一定会得到回报,但不出手的话赵旻这里的大门肯定不会再向他敞开。据赵旻观察,岳冀是一名自信并且拥有坚毅性格的聪明人,应该会懂得如何选择,因此赵旻对此事的成功率并不太担心。 在与岳冀商谈结束回房之时邵琦前来汇报,从洛阳来的使者经过多日跋涉,终于今夜亥时到达了临甾并下榻驿馆。得到确切消息后赵旻顾不上孟先生已经休息,硬把他拖起来商议了半宿。 其实这也是一开始就商量好的,与朝廷来使接触的任务就交给孟侯进行。这也是孟侯这位即墨体系文官之首抛下所有政务于不顾,跟着赵旻千里迢迢跑到临甾来的主要原因。盖因这种私下的接触由赵旻亲自出面肯定不妥,交给其他人要么身份不合适,要么办事不放心,唯有孟侯,从身份来说算是即墨势力第二人,从能力来说足智多谋,而且对赵旻可说鞠躬尽瘁,因此再没有比孟侯更合适的人选了。 两人商议的主要是针对可能出现的情况进行分析,再考虑如何应对。而邵琦因为毕竟从下在京师长大,对京中人物局势多少有些了解,因此也参与进来讨论。这一讨论就是大半夜,直到四更时分才告一段落。 即便赵旻已经疲倦欲死,还是拖着劳累不堪的身躯去眭英房中问候一番,盛赞他今夜遇事沉稳,颇有大将之风,然后透露出想让眭英担任亲卫统领的想法。这本就是此番带眭英出行的主要目的,借着今夜眭英表现优异,趁热打铁将自己的想法告知对方。见到赵旻纡尊降贵亲自与自己恳谈,眭英还是有几分感动。加上他自己也清楚从能力上确实无法与蒋钦相比,何况亲卫队校尉的身份也不算辱没与他,因此最终答应了赵旻的要求。 此间事务暂时告一段落,赵旻心中的一块石头终于落地,再次勉励眭英一番后,终于可以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客房。 “该处理的都处理得差不多,剩下的唯有等待而已。无论结果如何,明日总算能见个分晓了!”虽然脑中仍杂念迭起,赵旻还是不管不顾,和衣躺在床上,就这么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次日赵旻起得很早,出城例行锻炼后就办理了退房手续。不过这次进出都没有遇到岳冀,想必是一大早就出去打探消息了,这也从另一个角度说明他对此事的认真程度。 今天已是三月十四,按照青州府要求,无论如何北海王应该到达临甾了。赵旻自己事实上当然早就到了,但毕竟是微服悄悄溜进来的,并不为外人所知晓,要是到时候有人问起来何时到达,难免有些尴尬。为了避免麻烦,同时也适当的高调一下,因此在众人商议之下,该做的样子还是要做。今天赵旻就将出城与延后几日出发的即墨大队人马汇合,大张旗鼓的重新上演一番“初至”临甾的戏码。 当然并不是随赵旻混入临甾的所有人都将跟随赵旻再度出城,至少孟侯和邵琦都要留在城里。孟侯留下的原因自不必说,一大早就带上礼物出门去了;邵琦则是因为要带领司闻曹人手将青漪轩和泰岳楼的底细再排查一番。既然赵旻有意将二者融入即墨体系,日后或将成为即墨安插在青州府的耳目,自然不可率性而为,至少要证实一下岳冀或者苏小小所言是否属实。好在司闻曹人手本就擅长混迹市井,打探些消息还算便给,再加上无论酒楼还是青楼,都是闲人们乐意闲聊的谈资,摸查清楚并非难事,一整天的功夫也应该足够。 另外邵琦留在客栈还有个任务,那就是充当岳冀和苏小小两人与赵旻之间的传话人。如果两人那里有什么突发状况,想要寻找赵旻却找不到,或许以为赵旻落跑的可能性倒不大,但要闹出其他什么误会,岂不是贻笑大方? 赵旻与众亲卫出城后一路向东,直到十几里后才遇见早已在此扎营等候的大队人马。其中陈真、夏侯英等豁然在列。由于今日必须入城,时间紧迫,众人相见也没怎么顾得上寒暄,一番收拾后,大队人马再度踏上了前往临甾的道路。 这次来临甾,在陈真的建议下也算是下足了功夫,但见一座华盖大车,四匹精选高头大马驾乘,一水儿的白色,分外高大威猛;周围随侍了四驾小一号的车乘。周边足足八十一名亲卫扮演的仪仗队,本就是精壮武士,配上明黄色罩衫、玄色铠甲,以及手中所持寒光闪闪的戈、矛、戟、钺等各色武器,看上去威风凛凛;车前是十二骑执旗的骑兵,挑选的军中骑术最好的骑士,头前两枚大旗上飘荡的“北海王”和“皇四子”夺人眼目。除此以外还特意精选了十数名鼓乐手,各种大鼓、节鼓、笙、笳之声不绝于耳,随风飘荡。 赵旻本来对这些表面功夫就不大感兴趣,至于繁文缛节更是敬谢不敏,因此在汇合了众人之后,一头钻进大车之中,连多望一眼的心情都欠奉。一来昨夜睡眠时间太短,二来早起锻炼后又是纵马驰骋,此时只想赶紧抓紧时间补补瞌睡。不得不说这时代的人还是颇懂享乐,这驾华盖大车内足有五步方圆,宽敞不说还在各处铺满了锦绫软垫,一躺上去舒适无比。虽说这时代的大车缺乏良好的减震措施,但各种软垫层层铺设之下,大车中竟也不觉如何颠簸。在车辆阵阵摇晃之中,赵旻很快进入了梦乡。 赵旻是被一阵喧闹惊醒的。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掀起车帘往外一望,只见青石铺就的大道、鳞次栉比的楼宇,以及两侧满眼的人群映入眼帘,居然不知不觉间又再次回到了临甾!抬头望望天色,约莫已过申时,这短短十几里地竟走了足有三个多时辰! 赵旻摇头失笑,翻身爬起,到门边敲了敲门楣,低声吩咐道:“请夏侯大爷上车来叙话。”很快,夏侯英拖着略显臃肿的身躯爬上了大车。一见赵旻就笑道:“阿旻,今日北海王的名声可足够风光了,从入城到现在,民众都在争相围观呐!” 赵旻低头笑了笑没有回话,这情况也在预料之中。临甾虽说是青州州治,本地民众也算得见多识广;但青州毕竟是边远地带,王驾难觅,因此自己这拉风的车队进城引起人们的好奇和围观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再说一众属下挖空心思打造这么扯眼球的车队,目的不就在于引起人们的注意吗?你曹凯对我再不满,也不可能对眼皮子低下的王驾视而不见吧? 赵旻开口问道:“阿舅,洵直先生可有消息传来?” “还不曾有消息。” “那邵曹掾呢?也不曾派人回报?” “这个……确实暂无消息。” 赵旻皱了皱眉,从早上开始算,到现在足有五、六个时辰了,不管是孟侯与朝廷来使的私下会晤,还是邵琦那边的情况打探,按理说早该有消息传来才是,难道又生什么变数? 见赵旻低头皱眉思索,夏侯英咳了一声,脸色有些阴沉,缓缓开口道:“方才城门口来迎之人将我们安排在驿馆西厢,并且通知晚间在刺史府宴请朝廷天使,请北海王届时出席。” 看到夏侯英脸色不好,赵旻暂时抛下疑虑,开口问道:“阿舅但有何虑?” 夏侯英牙疼一般嘶嘶地说道:“那姓曹的欺人太甚,迎接北海王王驾只派了个假佐不说,便请赴晚宴也是用的……用的作陪一词!” 第九十六章 叔公驾临 夏侯英的不忿赵旻完全可以理解。首先身为北海王,虽然没有品轶,但好歹也是王爵。按照夏朝惯例,将品轶和爵位加在一起来计算,通常这样的一个王爵身份大致能与三品官员相等。当然即便同是三品官,之间也有高下之分。例如州刺史和礼部侍郎,品轶同样是三品,但不管是在天下人眼里,还是实际掌控的权柄,都不可同日而语。 此番朝廷的宣旨使者按理最高也就是吏部侍郎,青州府作为东道宴请朝廷来使本无可厚非,但凭什么让一个当朝皇子、王爵在身的赵旻去作陪?这不是分明就是说你北海王的身份连一部辅官都不如吗? 另外一点则是关于住处的安排。夏朝在社交场合讲究以左为尊,其中东方为左,因此朝廷来使肯定是安排在东厢毋庸置疑。但赵旻按理出于尊敬,让出东厢安置在南北两侧都说得过去,因为含有相伴左右的意思。但现在天使在东,自己是被孤零零的放到西厢算几个意思? 所谓主辱臣忧,因此夏侯英的抑郁就不难理解了。哪知赵旻却丝毫不以为然,反而笑得很开心。没错,赵旻听到曹凯的小动作之后感到非常开心。原因有二:一则是因为这说明了曹凯其实并不能拿他怎样,只能在背后搞些小动作撒气;二则是所谓的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这位曹青州身为封疆大吏,对付自己辖下的一个无权无势的王爷,还要靠弄这些下作手段,除了证明他自己毫无气量,也说明了此人缺乏魄力,不是个能成大事的人。 如果自己的顶头上司是一个野心勃勃,并且能力不凡,能够轻易将下属掌握在自己手中之人,往往代表着下属很可能永无出头之日;如果情况恰好相反,那应该恭喜你,说明你有大量的自由发挥的空间,甚至有朝一日取而代之也不是不可能。 既然自己名义上的府君是这么一位小肚鸡肠、庸庸碌碌之人,赵旻有什么理由不感到开心呢?即便这次朝廷宣旨结果对自己不利,也完全可以通过超人一筹的政策、开明的风气和完善的制度吸引能人来投、百姓往奔,只要潜心发展,逐渐蚕食,终能把自己的势力经营得铁桶一般,让州府也插不进手去。因此赵旻笑嘻嘻地安慰夏侯英道:“阿舅勿要生气,曹青州如此作为说明他自己心虚。我便顺着他的意思,由他作为,于我又有何损?” 说罢再度掀起窗帷,望向内城的方向,悠悠地叹道:“何况最终结果如何,还尤未可知呢!” …… 夜宴的地点选在刺史府的正厅举行。这个时代的宴席跟后世有很大区别,并不是一大群人围在一个桌子上吃吃喝喝,而是单人单席,每人面前摆上几个碟盘,每碟里摆上几片菜肴;背后有仆从侍立,吃完一样仆从又给你添加,感觉就跟后世吃回转寿司差不多,只不过服务生些而已。 不过由于尊卑思想的严重影响,坐席排次就显得相当重要。通常来说,正面对着出口的一排是为主席,通常是主人以及身份地位较高之人或者客人的坐席;而两侧的称为次席,主人的下属以及客人带来的从人就是坐在次席。一般来说,越靠近正中间主人的位置就说明身份地位越高,反之,越远自然就是越不受人重视,这也就是常说的敬陪末席的由来。 赵旻到的时候显得稍早,席间只稀稀拉拉的坐了几个人。这时有仆从上来引领诸人就坐。赵旻只带了夏侯英和陈真,在仆从的引导下三人是分开就坐的。来前赵旻就知道曹凯不会给自己安排什么好位置,没曾想居然做得这么过分,直接给排到主席的最边上去了!赵旻自己当然不在意这个,只不过同来的夏侯英和陈真脸色都不太好。赵旻遥遥向他们做了个稍安勿躁的手势,随后自己饶有兴趣的打量起坐席的摆布来。 主席之中,正中间的当然就是青州刺史曹凯的坐席,与自己的位置间足足隔了有七八个座次。也真够为难曹大人,日理万机的情况下还要抽出心思来为宴席上排次这样的小事操心,更难得的是还要找七八个至少要身份品轶相当的人来插在中间,否则身份上不匹配可以被看做失“礼”的表现,虽然不至于因为这点小事受劾,但传出去对他的名声还是有不小的影响。 主席的左侧肯定就是这次宣旨的使者的坐席。不过赵旻注意到左侧的两个坐席居然是特制的加长版,这说明什么?说明来宣旨的两位大人品轶、身份相当,必须要同等对待,因此才会出现加长席的可能。 本来宣旨两使品轶相同也没什么奇怪的,京师里品轶相当的人一抓一大把。但在知道来者所出体系的赵旻来看,就很有些不寻常的意味了。 盖因赵旻知道来者一是吏部辅官,肯定应该是侍郎,因为吏部尚书不可能为一件宣旨的小事扔下公务不顾,千里迢迢地跑青州来;另一个则是宗正寺来人。诸卿的品轶本就要比六部低上一级,而宗正寺中能与礼部侍郎相同品轶的只有一个人:当朝宗正,安邑王赵铎! 安邑王赵铎,当今天子赵玚的亲叔叔,表字季徇,从辈分上论是赵旻的亲叔公。前朝征德三年担任宗正,至今已有二十二年之久,可谓是两朝元老。一般担任宗正一职的都要皇族中德高望重之人,这赵铎便是其中代表。其为人方正,处事刚直,在宗族之中颇有威名。赵旻在受封北海王是见过他一面,虽然时间隔得不算太久,但赵旻本就只是继承了这具身体的一些记忆片段,所以印象也算不上深刻。 不过说实话赵旻完全没想到前来宣旨的竟会是他!这传达出一个信号:此事并非如同前期猜测那样无关紧要,恰恰相反,应该非同小可,必须要宗正之尊亲自宣布才能令人信服! 这一下赵旻心中一下子又变得忐忑起来。不管旨意是好是坏,那肯定都是了不得的大事,就跟赌场上赌大小一样,本来输赢都是常事,但突然一下子把赌注提高数倍,这开牌之前是极度考验人神经的一件事。 就在赵旻患得患失之间,席上的来人逐渐多了起来。有些在平寿战役时与赵旻有过一面之缘的纷纷过来打招呼,赵旻也只好暂时放下心事,笑着跟他们一一寒暄。这些州府辅官绝无蠢笨之徒,虽说自己主官跟北海王有些龌蹉,可再有龌蹉也是上官之间的事,犯不上把自己也卷进去。虽说都是刺史自己征辟的属官,但也并非终生都是属官,说不好哪天被其他大人物看重,或入京为官,或他方上任,指不定还要打交道,因此该热情的照旧热情,一点也不影响与这位北海王间的交往。 正在众人寒暄之际,场下忽有司仪扯着嗓子高呼:“朝廷天使驾临!” 众人停下了谈论,纷纷往门口处张望。赵旻顺着众人的目光望去,只见从门外一前一后进来两个人。当先的一位,峨冠博带,面容刚毅,约五十左右年纪,颌下一缕长髯无风自动,看上去威严无比,正是赵旻模糊记忆中的那位宗正赵铎!而他身后的那位想必就是礼部侍郎了,却穿着一身便服,二十四五左右,面相倒是颇为清俊,可惜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就连走路也松松垮垮的,看上去十分的没有精神,与刚毅的赵铎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众人纷纷上前施礼,而面对着自己熟人,赵旻这时候也不好缩在后面,只好越众而出,走到赵铎面前,双手叠加在额前,上身弯曲九十度,恭恭敬敬地行了一个晚辈拜见的大礼,口中称道:“皇四子旻参见四叔公!” 赵铎方正的脸上看不出一点表情,待赵旻礼毕,也不说话,就这么静静地看着他。见赵铎不说话,赵旻也不敢动,只好保持着行礼的姿势就这么站着。约莫几个呼吸时间,直到赵旻额头见汗,赵铎才略微点点头,嘴唇微张,吐出两个字:“不错。” 赵旻也不知道他到底说的自己礼仪不错还是人不错,也不敢多问,赶紧谢过,恭敬地站到一边。这时赵铎侧过身指着身后的青年开口道:“这位是吏部左侍郎钟隗,表字峻高,也是当代俊杰,你们可以好生亲近亲近。” “钟隗!可是颍川钟隗钟妙真!”赵铎话音刚落,旁边就有一个惊讶的声音响起。 那一脸慵懒的青年还是那副要死不活的表情,就连说话声音也是慢吞吞的:“区区正在在下。” 这下人群中立时鼎沸起来。 “原来他就是颍川七子中的妙真先生钟隗啊!” “妙真先生,你所著的《论秦》在下曾细细研读过,当真字字珠玑,妙不可言啊!” “妙真先生,小女向来仰慕你的辞赋,不知可否手书一辞让在下带回去拜赏?” “……” 钟隗?这是谁?赵旻表示完全不认识。不过听众人的言辞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无非是这个时代吟诗赋辞的才子。虽说这年月诗词歌赋都是小道,但在士人中会辞赋的还是颇受欢迎,大概跟后世的影视明星差不多,只不过相对受众档次高一些罢了。不过好笑的是本来赵铎是把这钟隗介绍给自己认识,结果这一下群情激奋,一下子把自己倒给挤到一边去了。不过这样也好,总比对着赵铎那张死人脸强得多,赵旻也乐得站在一边看热闹。 这时那钟隗用他那懒洋洋的声调开口了:“诸君所言有差。那著书吟赋的钟妙真在初入朝堂之时便已没了,现在站在诸君面前的是吏部左侍郎钟隗,诸位大人可不要搞错哦!”说完也不理在场面面相觑的众人,自顾施施然地入席而去了。 赵旻看得哑然失笑,这家伙倒是个妙人,全然不顾官场中拿一套,有些意思。 正当他欣赏着场间诸人各异的表情时,眼角余光忽然瞟到一个人影从门边悄然入内。定睛一看,可不正是消失大半日的孟侯!赵旻张嘴欲唤,忽然省起这里众目睽睽之下不方便详谈,只好悻悻地闭上嘴。 这是孟侯也看见了他,露齿一笑,给了赵旻一个安心的眼神,这才让赵旻一直悬着的心放了下来。 第九十七章 夜宴 赵旻回到坐席,老实地坐着。场间的诸位官吏们见来的两位天使,一位方正严肃,脸上写着生人勿近;另一位虽看似随后,实际上根本不愿搭理他们,也都不愿自讨没趣。不过毕竟天使当面,也不好似刚才般喧嚣无忌,于是席间也渐渐安静下来。 此刻席间基本已经坐满人,正当诸人百无聊赖之时,忽然又听到司仪的高叫:“青州刺史部曹大人驾临!” 众人纷纷起立相迎,这位名副其实的青州第一人终于闪亮登场。 身形臃肿的刺史大人还是如赵旻前番所见的模样,一张弥勒佛般的笑脸,笑容可掬的向场间诸人团团拱手。待走到主席时当先对着赵铎和钟隗致歉:“曹某姗姗来迟,累两位天使久等,罪过罪过!” 赵铎面无表情的还礼,谁料钟隗却悠悠地说道:“刺史大人日理万机,忧国忧民,晚来一些也是分属应当的吧!” 一般来说出席宴会或者会议的时候,主人都要最后登场,这既是显示威仪也是提醒大家身份的做法,没什么稀奇。哪料此时听到钟隗的意思,话中隐带讥讽之意,让曹凯脸上的笑容也为之一僵,场面顿时有些尴尬。 好在曹凯也算是老江湖,迅速恢复了神情,仰天打了个哈哈,移步走回自己的坐席,也不多话,只大手一挥吩咐道:“开宴!”话音一落,众席身后的仆从流水般将各色菜肴、美酒奉上桌来。 曹凯扬声道:“今日之宴,乃是为朝廷天使接风所设。今日曹某托个大,在此立个规矩,今夜只谈风月,不论国事,权当让诸君忙里偷闲了!” 说完起身举起酒杯,遥举西向:“我等能有今日,皆天子陛下庇佑。今日这第一杯酒,就让我等共为陛下寿!” 众人纷纷端起酒杯起身,齐声道:“为陛下寿!” 待饮完第一杯后,曹凯没有坐下,等仆从将酒觞斟满,转身对使者二人组举杯道:“天使为国操劳,一路饱受劳顿之苦,这第二杯酒,便为二位大人接风洗尘。来来来,诸君且与我共饮此杯,干!” 众人再贺:“为天使接风洗尘,干!” 座上的赵铎举杯浅浅地沾了下唇意思一下,钟隗却毫不客气的一仰脖一饮而尽,完了还意犹未尽的咂咂嘴。 等第二杯饮完,曹凯继续道:“在场诸君都是朝廷命官,日夜操劳政事,今日这第三杯酒,便请诸君与曹某同贺!” “与曹青州同贺!” 三杯酒下肚,这晚宴才算正式开始,这也就是所谓的酒过三巡。三是能代表多的最小的数字,因此所谓三巡也就是喝得比较多了,大家这下子亲近了,可以随意些的意思。 事实也的确如此,这三杯酒之后,场间逐渐开始热闹起来。主席上的大人表示完了,跟着就该属官们表演。只见州府的治中、别驾、兵曹等轮着番儿的上前给两位使者敬酒。 而两位使者的表现却大相径庭。赵铎或许是年纪大了,也可能是不喜饮酒,每个前来敬酒的都是浅尝辄止,加上他那副古板肃穆的面容,敬酒之人不便也不敢多劝,只好虚应故事,举杯意思一下后悻悻地离开。 反观身边的钟隗,却是酒到杯干,来者不拒,甚至喝到兴起时对方即便要走也要提拎着对方再饮一杯。而且此人无论怎么喝,始终面不改色,唯有一开始仿佛睡眼惺忪的眼睛,却是越喝越亮。 赵旻一个人默默地坐着,虽然时不时有人前来敬酒,他也学着赵铎那样浅浅一饮,不过却是以微笑示人,至少比赵铎那老头给人感觉要亲切许多。渐渐地,主席上所有人都已到刺史大人和朝廷使者面前去走了一圈,这时端坐不动的赵旻就显得格外显眼。 赵旻冷眼看着周围人的表情,对众人投来的异样眼光视而不见。开玩笑,你曹青州属下去敬完酒了我再去敬,岂不是真显得我比青州属官还要低上一级?不去,坚决不去。心中这么想着,赵旻怡然自得地拿着酒觞满满吮着,一个人坐得安之若素。 一时间,整个主席之上唯有四个端坐不动,除了曹凯和两位使者,另一个自然就是赵旻。不同的是前三人面前敬酒之人犹如走马灯一般穿梭不绝,而赵旻面前却门可罗雀,直至最后空无一人。本来敬酒这玩意儿就是表示尊敬,都是场面上的规矩,你一个人在这破坏规矩,大家当然不愿意再跟你一块儿玩了。 正在酒酣耳热之际,忽然不知道谁,也许是酒喝多了忘记,也可能没有注意到席前发生的一幕,在给钟隗敬酒之时忽然说道:“久闻妙真先生大名,于辞赋一道足称大家,不知可否趁此良辰美景,与我辈见识一二?” 话音一落,周遭立时安静下来,众人皆知不妙。果然,本来正举杯畅饮的钟隗忽然停觞不行,眉头也皱了起来。那敬酒之人此时也发现形势不对,有些期期艾艾地道:“可是……可是在下哪里说得不对?” 钟隗长身而起,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方才已然说过,如今只有妄庸无为的钟左侍,没有了纵情山水的钟妙真。劳烦各位,休要再提辞赋二字,莫的辱没了先贤!” 说罢竟起身欲走。众人连忙拉住苦劝,这才缓了口气,似是自语般道:“朝堂之中,只有腐朽之气,哪闻岑崟之声。”叹了口气,复又坐下,自己给自己倒了杯酒,一饮而尽,神情间说不出的落寞。 众人闻言面面相觑,这是当众非议朝堂啊!谁敢接这话茬?一个不小心落到言官耳里,那就是褒贬时政,弄不好是要引火烧身的。 正值此尴尬间,忽然一阵哈哈大笑传来。众人转脸望去,却是曹青州大人正在纵声大笑!只听曹凯笑道:“钟大人果然快人快语。然以某之见,虽言朝堂之人无辞赋之作,在座的皆有官身,此言却是辩无可辩。偏偏今日却有一位人物,无官无职,自可纵情山水之间,钟大人何不诗与言之?” 赵旻本来正抱着膀子看热闹,忽听曹凯说到“无官无职”四字,心里咯噔一下,心中暗道不好,依曹凯这小肚鸡肠的性子,多半要把火引过来。正思索如何应对,果然曹凯开口道:“如今巡狩北海的四皇子北海王正在席间,钟大人何不向他垂询一番?” 一番话说完,众人的眼光齐刷刷地落到角落的赵旻身上。确实啊,这一屋子的官吏,除去下人不算,要说无官无职的,也就赵旻勉强算是了。 实在的说,曹凯的这番话,水平实在算不上高明,把赵旻生拉硬拽进来的意图过于明显,钟隗完全可以不搭理他的。但不知道钟隗是喝多了还是怎的,竟然真的向赵旻遥施一礼,悠悠地道:“曹大人所言不差,此间唯有北海王身无官职,自可寄情山水,实在羡煞在下!” 听到这话,赵旻实在不知道怎么接,只好勉强答道:“钟大人何出此言,旻……旻其实生性顽劣,哪有山水间的写意心思啊!” 钟隗却摇头正色道:“朝堂之上,终日仁孝礼仪,这般规矩那般讲究,即便所谓文学之士也多是附庸风雅,只顾骈四俪六,辞藻堆砌,早失了文字本身的灵性。唯有如北海王般潇洒自在,方能直抒胸臆,在不经意间挥洒灵感。” 说完眼神逐渐暗淡下去,,像是跟赵旻说又像是自言自语:“如此豁达间,时日无多,当珍之惜之。” 不知道为什么,看到他黯然的样子,赵旻忽然生出一股惋惜之情,虽然不太明白他最后一句话的意思,但急切间脱口而出:“峻高兄此言差矣!” 此话一出,举座皆愕然。钟隗也诧异地望向赵旻,“愿闻其详?” 赵旻话说出口就后悔了,但此时不得不硬着头皮道:“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岂不闻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乎?谁言朝堂便不可以为文章?瞧那朝堂之上,也多有可纳之言可取之事,并非只有山水间才能吟辞弄赋罢!” 话音一落,席间忽然安静得针落可闻。钟隗猛地一怔,随后眼睛越来越亮,忽地拍案而起:“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好!好!好一个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 说完竟离席至赵旻面前,深深一礼:“闻君一席话,隗豁然开朗。原来过去数年竟荒废至斯!多谢北海王指点,隗感激不尽!” 赵旻此时反倒手足无措,慌乱道:“小子胡言乱语,哪里指教得先生!旻愧不敢当!” 钟隗摇头道:“夫子言,三人行,必有我师焉,此话无欺。今日之恩,隗当铭记,徐图来日!告辞了!”说完大笑三声,径直转身,竟就这么抛下一屋子人,自顾自的走了。 众人正惊愕间,原来一直不动声色的赵铎也慢慢起身,走到赵旻身边,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嘴里缓缓吐出一个字:“好。”随后转身面对曹凯,拱手道:“老朽年纪大了,又一路颠簸劳顿,不胜酒力。今日多谢曹大人款待,老朽这便告辞了!”说完竟也慢悠悠地离开了。 曹凯显然没想到形势演变成这幅模样,本意是借机讽刺一下赵旻让他下不了台,因为略有消息渠道的人都知道,当朝的四皇子乃不学无术之徒,正好趁机出一口气。哪料他随便一两句话,竟把堂堂才子说得心悦诚服,甘拜下风? 这酒宴本就是为两位使者接风所设,两位主角都走了,这一群人还聚在这算怎么一回事?众人一时茫然四顾,尽皆不知所措。 赵旻眼见场面如此,心中暗爽,不过也不想再所刺激曹凯,所谓得饶人处且饶人。于是也学着赵铎的样子拱手道:“多谢曹大人款待,旻也不胜酒力,就此告辞!”言罢向孟侯三人招招手,施施然地出门而去。 第九十八章 不可思议的消息 回到驿馆,亲卫报告说邵琦已经回来了。赵旻暂时没心思理会,随口叫人通知邵琦先等等。事有轻重缓急,并做耳目之事固然不小,但好歹没那么急切,现在最重要的是颁旨的结果。刚才一路上数人同行,不方便询问,这时得空,甫一进屋就扯住孟侯,迫不及待的询问接触所得的消息。 孟侯也知道赵旻急切的心情,这次没有装神棍掉他胃口,直截了当的告知了全部过程。 原来孟侯一早去拜访来使,谁知驿馆所在已是门庭若市,沸反盈天了。想也正常,人人这时都跟赵旻一般心思,想要提前找天使探听一点口风,也好早做准备,因此或派人打探,或是以拜见的名义亲身上阵,总之在此时想要得见上使已是群情踊跃。 如此情景应该早在两位使者预料之中,毕竟作为朝官,也算久经沙场,对此情形应该屡见不鲜,一大早就遣人守在门外,遇来人求见,只说旅途劳顿,不宜见客,让来人统统吃了闭门羹。 见天使闭门谢客,老实一点的只好作罢。但人生百种,总有一小撮聪明人不会循规蹈矩,于是各种拜访馆中友人啊、冒充天使亲友啊之类的戏码不断上演,一时间八仙过海,各显神通,不断有人碰壁,也总有运气好的蒙混过关。 而孟侯本恰恰就是这一小撮人中的一位。孟侯老早便在馆外肃立,不过却不是面对门口而是面向来人,一时间乱哄哄地,众人皆以为此人是天使随从,也无人注意。待见到有人侥幸过关,反正他孤身一人,紧上两步便神不知鬼不觉的混在人群中溜入馆内。而来访者以为他是天使随从,守门者以为他与来人同路,就这么让他蒙混过关。直到入馆以后,他才整理好衣冠,递上拜帖。接下来的情形也如他所料,一是已经入馆,人家总不好再轰他出去,二是北海王的名头还是有些许作用,总之最终还是成功见到了两位天使。 两位天使本是分歇两处,所以孟侯也是分别求见的二人。首先见到的是安邑王赵铎,这位肃穆古板的老头儿当然不可能表现得有多热络,不过在得到孟侯转达来自赵旻的问候时,从他那张不苟言笑的老脸上,孟侯还是敏锐的捕捉到一丝欣慰的意思。虽然两人总共也没谈几句话,但对于孟侯来说,所传达出的讯息已经足够。首先愿意接见他,说明至少对赵旻没有恶意;其次从细微神色间可以察觉,这位宗正大人对赵旻这个晚辈还算满意。为什么满意?当然是因为他做出了实绩,给皇族长脸了嘛!同时也就是说,这次传旨的内容应该是倾向于有利赵旻的方向。至于赵旻与这位长辈的关系如何,孟侯不得而知,不过这并不影响孟侯做出如上判断,因此在略略客套几句后就告辞出来。 接下来孟侯又求见了吏部左侍郎钟隗。这位左侍郎本是个懒散性子,见孟侯本也只打算意思一下,谁知孟侯性子颇为机巧,又兼口舌便给,加上对时政看法与时下大多士人迥然不同,倒是颇对钟隗胃口,于是本来只是一番普通拜访,最终却演变成故友之间褒贬时政、议论情势的大讨论。两人可谓一见如故,大有相见恨晚之感,这一番酣畅淋漓的攀谈下来,竟然直到日渐西斜,下人来提醒钟隗参加晚宴的时候,两人方才醒觉,不免有些惺惺相惜,约定待正事忙完之后再行相聚,孟侯这才告辞出来。因此耽误这许多时间,害赵旻忐忑了许久。 虽然钟隗与孟侯讨论的皆是些时政,不过在有意无意间,钟隗还是透露出了一些信息。从这些信息分析,此番对于赵旻的封赏恐怕不小。 …… “先生的意思是,此番平叛的奖励,将会授予我开府之权?”赵旻听完孟侯的分析后,嘴张得足可以吞下一整个鸡蛋。好容易回过神来,这才难以置信的问向孟侯。 孟侯捻须轻笑:“正是此意,否则钟峻高不会道出‘千古不糜’之言。” “这……这实在是太……太不可思议!” 也难怪赵旻如此失态。所谓开府议事,并非简单字面意思上那样,盖间王府,找几个狗头军师就叫开府议事。真正的开府,是指自己组建一套文武体系,在朝廷给任的辖区内所有的人事任免、军事调动、甚至税率高低都由府衙一言以决。而且自己分封的官吏完全可以不经吏部的批准,就连绩考也不在朝廷管辖范围内。换句话说,拥有开府议事之权,就相当于在国家内单独设置一个******,一切事宜都由自己说了算!而作为古代君权集中制的背景之下,这样独立于朝政之下的******,对于历代君王而言都是大忌,因此历朝历代都不会轻易做出这样的决议。 虽说现今朝纲崩坏,政令难通,各地刺史、郡守同样把军政大权握在自己手里,听调不听宣的情况也时有发生,已经在少数地区形成******的实际现象。但毕竟这样的情况只是少数,而且并不占有大义,在道理上就说不通,哪怕是事实上的诸侯明面上还是以天子号令为尊。朝廷如果真同意自己开府,等于从大义层面上允诺拥有开设******的权利,故此才令人感到匪夷所思。 在夏朝三百多年的历史上,拥有朝廷允许的开府议事之权倒也不是没有先例。首先,各朝太子都拥有开府之权,不过那是在天子眼皮子底下,最多就是纠集一班幕僚出出主意,有其名而无其实,算不上真正的开府。而真正的开府议事,要追溯到夏朝立国之初,由于一部分开国元勋为夏朝的建立立下了汗马功劳,而且实在功劳大得赏无可赏,夏太祖赵启一口气分封了一十七个公国、侯国,让这些开国元勋们尽皆封王。这些被封的国王才算是真正的拥有开府之权,现在各地的‘国’也大多都是那个时代遗留下来的产物。然而仅仅三年之后,这十七个国中有九个国王悍然兴兵作乱。虽然最终叛乱平息,但也造成了举国震动,让新建立的夏王朝伤筋动骨。夏太祖一怒之下收回了所有封赏的国王,并且做出了“异姓不得封王”的决定,从此以后夏王朝再没有异姓王的存在。 而在夏朝历史上,最终并非以太子身份开府封王的仅止两位。第一位是永德年间,孝纯皇帝的亲弟弟,平北王赵徽,在面对匈奴作战时,英勇善战,勇猛果决,率领两万铁骑,深入匈奴境内八百里,一举击杀匈奴单于,并逼迫继任单于向大夏纳贡称臣,让大夏朝近百年不受匈奴袭扰立下不朽功勋,得以封王开府,留下一世英名。 另一位则是著名的忠烈王赵邩,在孝臻皇帝后期,天下诸侯叛乱时代,夏朝半壁江山均落入叛军之手,却几乎凭借一己之力,连下叛军一十三郡,打得诸侯联军闻风丧胆、一溃千里,保下了夏朝国祚得以延续,可谓功盖天下。不过这位忠烈王却英年早逝,在扑灭叛乱后不久就撒手人寰。为纪念其不世之功,夏恒帝特恩许其子安乡王赵遂立府,以彰显其功劳。可惜这位安乡王却是虎父犬子,开府仅仅两年,就在手下的怂恿下打算自立,可惜尚未举兵就被告发,最终落得个身死魂灭的下场。最后还是看在其父的面子上,勉强追谥为安乡侯。 以上两位皆是功勋卓著,为夏朝延续立下盖世功勋的人物。而赵旻不过扑灭了一场地方上的小小叛乱,而且还不是作为最主要的力量——当然在赵旻的上表里几乎都是自己的功劳——就凭这点小功就与前代两位先贤相提并论,会不会太过儿戏了一点?因此赵旻现在听闻这个消息时,脑子里完全没有惊喜的感觉,反倒是惊吓的成分更多一些。 怀着这样的心情,赵旻送出了孟侯之后仍然满脑子官司,整个人一直处在一种恍惚的状态之中,连邵琦什么时候进屋来都不得而知,直到邵琦在耳边轻唤数声方才醒觉。 赵旻茫然的望向邵琦,邵琦见他这般模样,只好简单的将这一日监控岳冀和青漪轩的情况做了一个大致的汇报。 原来那岳冀一大早出门,并没有如赵旻所想般四处走访打探消息,而是去了内城中一家典当铺中,直至午时才得出来,随即就返回了泰岳楼寻见邵琦,言说自己完全接受赵旻的建议,愿意自家出资三百万钱,投入青漪轩做股,至于轩中事宜并不过问分毫,只取每年红利即可。这样的做法应该说诚意十足,三百万钱可不是小数目,而且投入之后连具体所占份额都不闻不问,可谓魄力十足了。可惜赵旻这时候心思根本不在这上面,只含混的唔了一声表示知道了,示意邵琦接着往下说。 邵琦受命带了司闻司数名好手前去青漪轩守候,果然在入夜时分又有泼皮无赖前来打算闹上一番,幸得有邵琦带的人在,对方没讨得什么便宜,悻悻退去。不过这样一来,青漪轩的生意也大受影响,眼见得邵琦离开之时,也只有寥寥数名客人,与往常门庭若市的盛况大相径庭,全然不可同日而语。 赵旻听邵琦讲述之时眉头紧皱,青漪轩照此情形发展下去逃不掉关张的下场,这就是没有靠山的悲哀。这也是这个时候所有从商之人的悲哀,商贾本为贱业,哪怕你家资糜亿,只要没有世家的背景,或者强硬的后台,在这乱世将临之际,随时可能家财尽失不说,甚至身家性命也在他人一念之间。看来想让青漪轩生存下去并为己所用,最终还是要着落在自己身上。 这么一想,如果自己真的拥有开府议事之权,对于震慑宵小、于众立威来说,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在邵琦退下后,赵旻一个人坐在屋里患得患失的思来想去,一会儿想到成为夏朝第三个开府王侯,威风八面,良臣猛将纷纷来投;一会儿想到开府以后成为众矢之的,弹劾的奏章如雨点般纷沓叠来,直到实在扛不住沉沉睡意袭来,才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第九十九章 名副其实的北海王 这天晚上赵旻做了个梦,他梦见自己似乎回到前世中学课堂之上,那位面目模糊的历史老师正在上课。当讲到“凡为王者,或擅权****,或叛以自立”之时,突然老师的面貌幻化成了面容刻板的赵铎的模样,那张古板的面孔忽然间须发皆张,戟指赵旻厉声道:“汝有何德何能,竟敢窃居高位,莫非有不臣之心耶?”紧接着画面一转,身后冒出了数不清手持利刃全副武装的士兵,个个面目狰狞,一步步向自己逼近,手中钢刀举起,竟似要向赵旻劈下一般! 赵旻吃吓,“啊!”地一声坐起身来,四下里一打量,才明白过来自己是在做梦。此时再一摸身上,满满都是冷汗。再瞧瞧窗外,隐约已是日出时分,想起今日便是颁旨的时日,当下也没了睡意,干脆起床练了一趟五禽戏,出了一身臭汗,这才把心头那股挥之不去的烦躁之意略略压下了少许,又去泡了个澡,待到洗漱停当,前来通禀的小吏也恰在此时到达。 小吏所来的自然是通报颁旨的时间、地点,然后请北海王届时出席。颁旨的地方不用说,肯定是在州署之中,时间则是巳时中。 顺便说一句,其实夏朝最早延续秦制,刺史并非地方常设职位,行政区划只有郡县两级;直到孝敬皇帝时期,为了加强中央集权,才按地区将数郡、国统设为州,全国共计十二州,加上国都所在的司隶,并称大夏十三州,并增设了刺史一职。最初的刺史仅仅是一个监察职能,也就是类似审计署的职能,只有监察送审之职,却无临行决断之利。但由于古代交通不便,通讯业更不发达,很多所查核的情况来不及送达中央便生出事端,很是没有效率。为了改变这一状况,刺史也渐渐有了行政处决权,权利也随之越来越大。 到了红巾乱起后,为了方便管理、集中调度,甚至在红巾为祸最盛的冀州、兖州、豫州短暂的设置了州牧一职,不过很快就废止,红巾乱一平复就撤销了这一职务,改回刺史监察制度。不过为了避免落人口实,还是将刺史原本与郡守相同的轶两千石,调整为中两千石,虽然明面上仍然与郡守一样同为三品官,但从俸禄上就高了一头,连带着刺史麾下的各种从事,也几乎跟郡守平起平坐。其中尤其是郡国从事,本来的职责只是监察郡县有无不法,现在与郡守之间的关系演变成现代省wei书ji与省zhang相类似的关系了。 不过刺史毕竟不是真正意义上的一州之主,因此办公地点也没有州衙一说,而是通常在州治的郡守府边上另起一处,称为州署,当然通常也被称为刺史府。刺史的日常行政命令就是由此发往全州各地,称之为一州之脑也不为过。因此类似朝廷圣旨之类的隆重活动,自然就着落在此处进行。 吃过朝食,赵旻换好正式朝见的衣冠,仅带邵琦一人,前往州署而去。盖因孟侯、夏侯英等人虽然都是赵旻的臂膀,但毕竟没有朝廷承认的官身,唯一有官身的夏侯杰又留在即墨未至,像这种宣布圣旨的场合,规矩是非相关人员不得参与,因此赵旻的这一票良臣们连旁听的资格都没有。至于邵琦,那是赵旻的内宫官,相当于秘书的角色,要随身带个秘书谁管得着?因此此番便只有两人同行。 到得州署,甫一进门,一股庄严肃穆的感觉就扑面而来。但见两侧甲兵持戟而立,甲亮戟利,皆目不斜视。一阵氤氲香气的味道冲入鼻端,那是所谓的焚香,要连燃三日而不熄,以示虔诚。大厅中已经到了不少人,但各个并不似往常般三五成群、交头接耳,而是各自按照官职、爵位高低,规规矩矩站成两列。 赵旻四下里瞅瞅,两位使者和曹凯都还没有现身,这也正常,主角都是最后出场,古往今来概莫能免。赵旻本打算随便找个角落一猫了事,至于邵琦就只有在门廊边呆着,作为秘书旁听是可以,但想跟大员们站在一起就别想了。哪知赵旻刚一走过去,数十双眼睛就落在他的身上,他想往后排站,那些眼睛就一直盯着他,直到看得他浑身不自在,只好不断的往前挪,一挪再挪,终于挪到最靠近香案的位置,那些目光才兀自离开,只把赵旻自己弄了一头冷汗出来。 就这么干巴巴的等了许久,直到接近巳时中,曹凯才姗姗来迟。他进大厅一瞟就看见站在最前端的赵旻,似乎有些错愕,但随即又恢复了那种笑眯眯的富翁脸,对着赵旻略一拱手,意思这场合也不便多说,顺势就立到了赵旻身边跟他站成一排。 赵旻瞧着好笑,这位爷千方百计地想贬低自己,让自己出丑,但最终在这样的正式场合,放眼望望场中之人,排在他刺史大人之后的,也唯有自己敢认第二人。其他的无论是郡守也好,从事也罢,从身份地位上都要差上一筹,因此形成了第一列只有自己跟曹凯两人,后面跟着一大票官员,倒像都是两人的从属一般。 正自胡思乱想着,忽听一声锣响,众人转头望去,但见两位天使身着土黄色官服,峨冠博带,两人手中各捧着一片用明黄色绸缎包扎的木牍,迈着方步,缓缓往厅中行来。 二人到了堂中,却不理会众人,先将手中捧的木牍交给身边的随从,随后各自从香案上点上三炷香,恭恭敬敬地上香而拜,众人也随着二人的动作,一道向香案方向参拜。赵旻也随众人一道,心中不禁暗自吁了口气,幸亏这时代不流行跪拜之礼,要不然自己作为一个二十一世纪受过高等教育的灵魂,如何能够接受下跪磕头的行为?想到这不由得不暗赞一下那些穿越到明清的穿越党们,能够理所应当的说跪就跪,就冲这份忍性,赵旻也要给他们点上三十二个赞! 接下来还有奉天、对祀等一系列礼仪,好容易走完这一套流程,终于开始正式颁旨。只见钟隗退往一边,赵铎当先立在中间,用双手小心翼翼地解开包扎的黄绸,展开木牍,朗声念到: “新平三年春三月癸丑,大夏恭德皇帝制曰:陆旭叛逆,京师震动,天下宵小思动。幸得诸卿鼎力,一月讨逆,朕心甚慰。或云青州平叛乃分内之事,不应恩荣,朕不以为然。功则赏,过则罚,自古使然。朕闻褒有德,赏至材……如今宇内凌乱,朝廷患替,有陆逆等跋扈其上,群盗隳突乎下者,究其根本,皆所属不明,吏治不清之故……今益以北海置郡为国,当剪除豪强,安抚乡里,顺应民情,整顿吏治……皇四子旻,宣德明恩,守节乘谊,宣敏尚德,宿卫忠正,朕甚慰之,其加封旻北海国王,以即墨地益封千户……应天顺时,受兹明命,望卿砥砺勉行,祚于夏家,永绥四海。” 话音刚落,周围“嗡”地一下,各个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态,尤其是曹凯,歪着脑袋直盯着赵旻,嘴巴半张,一双不大的眯缝眼瞪得几乎跳出了眼眶,这模样简直可以说失态至极。而周围的群官也好不到哪去,要不是在场的都是青州府有头有脸的官吏,好歹要自持身份,恐怕这时候早炸开了锅。 即便赵旻自己,虽然提前猜到了会授有开府之权,但也没想到自己名义上的父皇这一手玩的这么决绝,这么猛烈,这么匪夷所思!这哪里仅仅是开府之权,这简直就是把整个北海当做私人物品送给赵旻玩的节奏啊!这可不仅仅是早前猜想单纯的开府,这是该郡为国,要给赵旻完全独立的行事主权哪!可以说此道旨意一下,赵旻在北海之内几乎可以横着走,便是州府也管不到他那,根本就已经是国中之国!再说夸张点,在北海的一亩三分地里,只要赵旻不谋反,他想干嘛就干嘛,甚至连税赋都可有可无——反正税率是赵旻自己定,真要把税率调整成零,谁也不能拿他怎么样! 接下来的时间赵旻基本处于一种晕晕乎乎的状态之中。话说天上掉馅饼固然是好事,但如果掉下来的是个比人还大的馅饼,这时候就要考虑接馅饼的人是否承受得起的问题了。赵旻现在就是这种感觉,所谓生命不能承受之重也。 赵铎对众人的反应视若不见,宣旨完毕就自顾后退,把位置让给钟隗。钟隗同样是个不管别人怎么想的主,只管把圣旨一展,照章开念:“新平三年春三月癸丑,大夏恭德皇帝制曰……” 众人这才赶紧凝神静听。刚才的圣旨内容固然震撼,但至少不管他们什么事。现在吏部宣布的内容却直接关系到场间所有人的奖励了。然而让他们遗憾的是,这第二道圣旨的内容极其简略,大略就是与平叛有关的相关官吏各涨半级俸禄,唯一只有刺史曹凯曹大人加封了个乡侯的爵位,算是稍显实惠。听完颁旨的内容众人一片丧气之色,不过在朝廷使者面前也不好表现得太过明显,于是在曹凯的率领下领旨谢恩。 赵旻这会脑子还没清醒过来,只知道机械的跟着众人的动作行动,恍惚记得赵铎把圣旨给交到自己手上,似乎还跟自己说了两句什么,周围也有不少人上前恭贺,不过他只晓得一一拱手,直到颁旨仪式结束,才浑浑噩噩的走出州署。 出了州署,邵琦赶紧凑上来,虽是满心的兴奋,但见着赵旻仿佛失了魂一般的模样,有些摸不着头脑,只好偷偷扯了扯赵旻的袖子,口里低声唤着:“四爷!四爷!” 听到邵琦的声音,赵旻这才回过魂来,留神一看周围众人艳羡的目光,再瞧瞧邵琦几乎要从脸上溢出来的兴奋感,深吸一口气,暗自里一咬牙一攥拳,心中狠狠地道:“喵了个咪的!不就是封了个国王吗?有什么大不了的,以前无权在手搞得只好私授官位,如今真有实权了反倒怕了不成?至于这么做以后是不是有什么麻烦,过去身弱力微都能应付,难道有了实权倒不如从前了不成?罢罢罢,什么阴谋诡计,只管来便是,哥通通接着!” 第一百章 开府谋划 回到驿馆时孟侯等人早已在门前等候,见了赵旻赶紧将他迎进馆内。进屋尚来不及坐定,夏侯英就迫不及待的开口询问颁旨内容。 望向同样眼含期待的孟侯和陈真,赵旻在回来的路上已经基本调整好心态,当下尽力做出一副淡然的样貌,面带微笑将圣旨内容全数讲述与几人。甫一讲完,室内已安静的针落可闻。 赵旻当然想象得到众人骤闻此讯的震撼,于是拿眼去看几人。但见陈真一副出门捡了钱包——那时候还没钱包这个说法——发现里面还有一大块金砖的样子,双眼透着亮,嘴半张着,因为兴奋而微微发颤,颌下长须也随之一抖一抖的;孟侯因为心头多少有点底子,表现倒不算失常,只不过往日里睿智的眼神这会儿却老聚不到一处,飘飘忽忽的,显然内心也不像外边表现那么镇定;夏侯英表现最为夸张,只见他面皮涨得通红,嘴里似乎要说什么却说不出来,两手虚张着像要搂住什么一样,更过分的是眼睛里居然涌出两行清泪,顺着脸上一路下行,直到挂在下颌须尖上,亮晶晶的,异常醒目。 赵旻将众人形象尽收眼底,在心中暗暗叹了一口气。自己得封北海国王意味着什么?意味着自己是本朝唯一一个(当然也可能是有夏以来唯一一个)受朝廷承认的诸侯国王!意味着天下知名!意味着跟随自己的孟侯等人从此也是一国之臣,而不再是过去的门客或者矫命官职可比! 这时代不比后世,人们有时候把名看得比命还要重。士人们出仕为官的主要途径只有两条,一是应县衙、郡府、州府的征召,出仕当个属官,等待主家高升提携或者离任补缺;另一条则是察举制,也就是被推举为孝廉或者秀才——这里的秀才跟明清时代泛指读书人那种秀才可谓云泥之别,只有中两千石以上的州刺史、御史、三公等才有资格推荐,且每人每年只有一个名额,通常一年下来全国范围内推荐的秀才不到二十人,不过一旦被举为秀才者至少都能直接外放为县长或者县令一职,可以说非有大才者无以称之为秀——当然除了以上两种方式,其他还有例如萌继、赀选、诏举等方式。不过不管哪种途径,首要的条件要么是你家世好,要么是你名气大,归根结底还是名气大最重要,因为家世好才能名气大嘛!说来也有道理,一个无名小辈,人家凭什么知道你,凭什么要推举你去做孝廉或者秀才?又凭什么让你给自己当门客当书吏?这个道理就跟现代无数人打破头去参加什么选秀或者搞什么直播的道理是一样一样的,有名才能有钱赚嘛!说什么为了梦想为了追求……谁信哪! 所以说这个时代,但凡有点理想的读书人,将名气看得甚重,而能跟随一位天子亲赐的国王为臣,对于提升自己名气的好处可想而知!特别是对于孟侯、陈真之类并非世家大族出身的士人而言,更是一件举足轻重之事。 但对于夏侯英来说情况又略有不同。他本身就是一个家族的家主,不过这个家族跟那些传承百年的世家完全不可同日而语,可以说在大夏朝的数万家族之中只能排在末流——连即墨一县都不能执牛耳,放在全国范围内不是末流是什么?因此他一直以来孜孜以求的就是能光大家门,使之传承。本来他的妹妹、也就是赵旻这具身躯的母亲入宫是个机会,可惜一来他们夏侯家没有什么特别优秀的子弟,二来这个妹妹入宫的时日太短,还没来得及为提携娘家人吹点枕头风就撒手人寰,造成了夏侯家始终没有壮大的机会。更有甚者,如果不是因为赵旻的乱入,甚至在数月前就被县令给灭门了。 不过现在不同了,赵旻得封国王,夏侯英作为亲娘舅,还跑得了高官的待遇吗?有了官位,还担心名望不足、人才难以招揽、商路无法畅通吗?还担心夏侯家无法壮大吗?有鉴于此,夏侯英激动不已,甚至潸然泪下也就不足为奇了。 赵旻等众人将这个消息消化一段时间,看看除了夏侯英还在那一个人闭着眼睛不知道想些什么以外,另外两人都已经恢复了常态,这才慢悠悠地开口道:“事已如此,皇恩浩荡,旻惟受命而已。不知卿等有何可以教我?”这话是必须要问的,孟侯长于智计,陈真老于案牍,这会要正儿八经的开府议事了,光靠赵旻自己肯定抓瞎,只有依靠这些老江湖靠得住些。 孟侯眯着眼睛考虑了一会,第一个开口道:“依侯之见,这北海王府的诸般名分倒不用急于一时,现下最紧要的是需传檄北海各地,告知县乡之间,先将义理占住乃为上途。” 赵旻想了想,确实,过去的北海是陆旭的北海,而今后的北海就是我赵某人的了,以前的魑魅魍魉肯定数不胜数,还要留待以后慢慢清理。现在把北海归自己的消息通告各地,意思就是先给大家通个气,以后北海姓赵了(这话听着有点怪,本来整个大夏不都姓赵么?),听话的呢你就老老实实地呆着;要是不想听话也成,我现在明告诉迟早要收拾你,不如趁着现在有时间自己滚蛋的好。当下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陈真也随即开口道:“一经掌北海事,则原来人手大有不足,请北海王礼书各大世家,请延其子弟;或安排专人往全国各地,征辟四处名士出仕,一则补充人口,二则拉拢世家大族,三则也可提升人望。” 陈真这话说得在理。北海郡守府原先的官吏们,要么随着陆旭叛乱一道或死或俘,要么当时就去了官;即便是去官的那一部分赵旻也不敢用啊,谁知道里面有没有几个心怀故主的门生故吏啊,万一哪天出几个许贡门客那样的人物,赵旻可不敢说自己比江东小霸王命还硬。 但另一方面,即墨现在的人手不缺,可那些人手都是从即墨当地的土鳖世家里延请的子弟,在即墨这种小地方当当书佐、文吏倒还胜任,可要让他们作为一国的脸面,恐怕还真拿不出手!因为北海这个地方北面贫瘠、南面富庶,光从传承的世家来看,百年的世家大多位于营陵、昌安、高密等县,在这些地方基本也是由这些世家豪族把持了地方事务。这也是为什么陆旭叛乱拉上了西部四县,而赵旻领着东部七县平叛,唯独跟南边诸县没动静的原因所在。因此,要想稳固地方,坐稳北海王这把椅子,没有这些大世家的支持是万万做不到的,无论是人手上的支持还是名义上的支持都是如此。 想到这赵旻拱手对陈真道:“贵之在北海多年,于本地风土人情甚为熟稔,又兼口舌便给,联络世家豪族、寻访各地人才的重任便着落在公身上,贵之意下如何?” 陈真闻言,赶紧起身后退一步,低头躬身而礼:“北海王既委以重任,真敢不效死命!”开玩笑,这可是把发掘人才的重任都交给他了,经他举荐的人才,日后说起来他可都有知遇之恩,当然日后他推荐之人出了问题也有责任。不管怎么说,这既是一种责任也是一份殊荣,怎能不叫他感激莫名。 这时候夏侯英好像终于回过魂来了,突然插了一句:“既已立国,国都以剧县耶?以即墨耶?” 此话一出,众皆相顾茫然。对啊!把国都放哪好呢?夏侯英的担心不难理解,他本就是即墨世家,所谓故土难离,他有些舍不得即墨的家产也是人之常情。赵旻等人没有家室拖累,自然不存在故土的难题,可同样也有顾虑:北海最早其实也是置的国,行政长官称为国相,国都定在营陵。嘉通四年才复国为郡,将郡治定在剧,也就是今天的剧县,距今也就一百年多一点的时间。如今又还复为国,这国都定哪可就大有讲究了。 方便起见,把国都就设在剧县当然没问题,不过那里是陆旭经营多年的老巢,天知道有什么猫腻,赵旻想想总觉得不太舒服,就跟买新车的里程表不为零似的,虽然明知道出不了什么问题,可心头总有些腻味;迁回营陵当然也行,不过营陵那地方可不比即墨乡下,士人风气极重,各种世家豪族经营日久,关系盘根错节,想在那地方轻易打开一番局面还真不是件容易事;至于新定都即墨当然最省心,可即墨在北海也只能算二流县城,城小民少不说,就连世家都拿不出手,作为一国之都,面子上须不好看。 这事想想都头疼,刚才光考虑开府之后该做什么,倒把这件麻烦事给忘了。赵旻甩甩头,叹息道:“定都之事事关重大,仓促间决定恐有疏漏,还是待回了即墨后召集众人,集思广益讨论之后再定不迟。” 众人闻言也都点头称是,如此重大的事情确实不宜几个人一拍脑袋就做出决定。这时一直站在赵旻身后的邵琦突然说了一句:“方才所说的人才,通经史的读书人好找,可晓礼乐的祝宰难寻啊!” 赵旻遽然而惊,说的没错啊!读书人遍地都是,可礼乐哪里有?只有皇家才有啊!普通老百姓就不说了,一般的世家不能也不敢随便用乐,那可是违制的!只有千石以上的高官才有资格于家中设礼乐之品,因此在家中设宴时摆出礼乐在这个时代也是一种身份的象征。不过随着朝纲逐渐崩坏,各地实权大员们的心思都渐渐转向了加强自身实力、巩固统治的方面,还关注礼乐之道的本就日渐稀少;后来再出了红巾****这么一档子事,大家就更没兴趣去关注这种于己无益的小事了。也因此,在整个大夏朝还存有完整的礼乐之训的人才和制品的地方,唯有整个夏朝的中心,皇室之中才有。 邵琦道:“或可上奏,求助于天家,毕竟北海王事也是皇家事嘛!” 赵旻还没回话,一边的孟侯抢道:“不可!若天家真有助北海王之愿,宣旨时天家资助的人员必定随行;如今既不见人,或是不愿为,或是不屑为,再抑或为考验之故。故此绝不宜冒然上奏,至少不可立时便奏。” 陈真闻言皱眉道:“据真所知,立国之时,封赏祭天,皆要全套礼乐,总不成就随便应付了事,日后岂不为他人嗤笑?” 孟侯犹豫了一下,拱手对赵旻道:“侯知一人,或能担此任。然此人性甚乖僻,桀骜不群,虽与侯有旧,未必便肯依从;故此……敢情北海王屈尊亲去延请,或可竟全功。” 赵旻对什么面子之类的看得很淡,因此对于孟侯叫他亲自去请人也没什么想法,不过倒是很好奇到底什么人要这么大面子?因此便道:“可。然何人耶?” 孟侯翻了翻眼睑,两只手下意识的搓了搓,这才期期地开口道:“故太常郑达郑阙之公。” 众人一听,不由手都抖了一下,心说:“原来是他!” PS:大家说国都定在哪好?三选一哦! (不知不觉一百章了!这可是个好数字,意味着这本书章节数上三位了!而且刚刚算了一下,本书到这时候刚好三十万字,是不是很吉利呢?话说老马还算厚道吧,基本章都是三千以上,看在老马勤奋的份上,是不是再来点推荐?) 第一百零一章 探索二 说起这位郑达阙之公,当真名声不小,就连赵旻这具身体里残留的记忆都有所耳闻。 此人少时即有孝名,成年后师从当代大儒马松,尚未出师便弃经从礼,潜心研究先秦礼仪,一心以恢复周礼为己任。在前朝时以礼乐大师的身份入朝,初为太常寺丞,最终做到了诸卿之一的太常高位,执掌天下礼乐。 不过这位老兄名气大的同时脾气也大,本身对周礼自是熟稔,眼里又容不下沙子,但凡有逾礼之处必定直面斥之,甚至连前朝右丞都曾当面直指其非。这样的个性自然不讨人喜欢,虽然前朝天子对他一直礼敬有加,但也让朝中众臣与之积怨日深,其中也包括当时的太子、现在的天子赵玚。终于等到赵玚继位为天子,但终究此人名气太大,不敢加害,随便找了个借口把这位老爷子免职了事。老爷子脾气直,一矣辞官二话不说收拾行李就走,也不晓得躲哪个犄角旮旯里隐居去了。 没曾想此时忽然被孟侯提起此人,没想到孟侯这乡下隐士居然跟前任太常有旧?而且听他口气两人交情应该还不一般。 赵旻心里难免有些犯嘀咕。像郑达这么一位礼乐大家,脾气古怪不说,连百官之首的右丞相都敢当面顶牛,要请这么一位大爷回来,难不成是要给自己找不痛快?非但赵旻这么想,就连陈真等人也是差不多的想法,不过既然是孟先生的提议,也不好驳他面子,此间瞬时有些冷场。 说起来礼乐其实从上古****时代就有,直到周朝形成一套相当完善的系统。主要包括了道德、礼仪、教化以及部分的美学思想。先秦诸侯战乱,礼乐教化沦丧,而秦朝又历史太短,因此直到大一统的夏朝建立以后才逐渐恢复礼乐的系统性。再经过诸子百家、特别是儒家思想的融合、承继,终于形成了现在较为完整的礼乐制度。 本来礼乐的内容在夏朝初立之时都是归奉常管辖。到了夏朝有了六部制以后职权逐渐分离,将早前传统的礼乐中负责教化的部分划归给礼部管辖,而太常寺则专心负责宗庙礼仪以及仪式上的音乐和舞蹈。 由于传统的宗庙礼仪中含有不少封建迷信的东西,赵旻本身对这些神神道道的事情是不感兴趣的。但无奈这时代谶纬之学盛行,人民大众普遍比较迷信,随便办个嫁娶之事都要求神问道一番,更何况一国之事?因此对于各种宗庙、祭礼、仪式,更是异常重视,所谓“礼乐兴邦”是也。没办法,自己立国开府这么大的事,如果不兴礼乐,会被人们认为不问凶吉,是为不祥,甚至影响到后续的建设发展,实在不能置之不理。于是赵旻只好向孟侯问道:“未知阙之公如今身在何处?”他心里打定了主意,如果这位老爷子太远,就推托路途遥远,靡费时日,不去请他也就罢了。 孟侯抿着嘴道:“阙之公所居却不甚远,便在兖州东平国境内,大野泽边结庐而居。” 东平国?确实不远,跟北海之间也就隔着个泰山郡而已。不过自己真心不太想去把这位大爷给请回来供着啊?于是只好期期地嚅喏道:“现下俗务甚多,不如隔上几日,待此间事了再议如何?” 孟侯大概也知道众人心中所想,因此也只点头应是,没在此事上多做纠缠。随后众人又议了些开府必需的事项,赵旻看看时候不早,这开府千头万绪的一时半会儿也说不完,再看孟侯已尽显疲态,干脆吩咐众人早些休息,明日再议。 众人告退后赵旻回到卧房,正欲睡下,忽然心中一动,竟然是脑子多日未有动静的系统终于又有了新情况出现! 话说自从上次从下密出征归来,玩了一把过把瘾就死的大抽奖以后,脑中的系统已经很久没有了反应。加上这段时间以来各种杂事纷沓叠来,赵旻自己都差点忘了系统的存在。 沉下心来进入系统,但见当面的“任务系统”中,主线“风起”任务已经闪动着代表完成的金色光芒。随着意识的触碰,200点积分到手! 目前的任务系统只剩下“琢玉成器”未完成,但系统给予的任务当然不会空置,因为新的任务出现了,他刚刚脑海中得到的提示就是新任务产生的感应。不过这次出现的任务并不止一条,而是接连刷新了两条! 第一条是主线任务,这也在意料之中,毕竟从系统出现以来,主线任务从来就没有空置过,都是完成一项下一项立即出现的。 任务名称:强兵之路 任务期限:一年 任务简介:你终于成长为一方之首,这足以证明你的优秀。不过缺乏实力的新兴势力,下场往往是身死国灭,为免悲剧的发生,你必须在强兵之路上走得更远。请在一年以内将势力麾下的常备兵力增加到五万人。 任务奖励:200积分 ………… 赵旻不由倒吸一口凉气。五万人?开玩笑的吧!整个北海郡——不对,现在是北海国——全部有多少人口?虽然赵旻并没有做过具体统计,不过根据过往经验大致估算得出来,应该在50万至80万人之间。取个中间值,就算65万吧,征兵五万的话,兵民比高达1:13! 1:13是什么概念?这年月农民生产力低下,大体来说,一户人家大概能出动两至三名壮劳力,假若全年无休的耕作,最终所得的粮食大约能让一户人吃饱还略有盈余。也就是说,基本上一个人耕作能够养活包括自己在内的两个人多一点。这样算起来的话,13个人养一个兵貌似并不算困难。但是别忘了,一郡的丁口可不都是农业人口啊!还有从事商业、手工业以及其他行业的人口,这些人口大约占了总人口的三成左右。再加上朝廷的赋税……赋税暂且不计,立国以后自己可以不用向朝廷纳赋。不过即便如此,基本上相当于大部分的农业人口养其他非农业人口,剩下的算起来只能两个人养一个兵,剩下的粮食几乎再不可能用来贸易,更别说囤积了。 不能这么干。赵旻在心里默默摇头,以几十万人的丁口供养五万士卒,这还仅仅只是口粮,更别提还有武器装备、士兵薪俸以及其他相关需求。如果真这么干了,无异于涸泽而渔。至于暂时以农充兵,欺骗系统这样的方法赵旻连想都没想。先别说系统会不会被骗,人家任务里写得清清楚楚地‘常备兵力’,如果不能维持一段时间的兵力,叫什么‘常备’?既然需要维持一段时间,那跟真正转农为兵又有什么区别? 赵旻叹了口气,看来要想完成主线任务,只有祭出军屯这个法宝了。其实从本心来讲,他是很不愿意用出这一招的。历史上使用过军屯的实例无数,其中最知名的自然是曹操的军屯。但要论其中影响最为深远的,明朝的军屯在规模庞大和应用广泛方面无人能出其右。 虽说军屯能够在一定程度上缓解粮食压力,但终归只是权宜之计,绝不可能真的达到“强兵富民”的理想效果。从历代军屯,特别是明代军屯来看,其中的弊端自不必赘述。最关键的一点,军屯是以完全剥夺屯田之兵的人身自由为代价,将募兵退化成征兵,明显属于社会的倒退,光这一点就令赵旻十分难以接受。 虽说这个时代征兵制仍是主流,但赵旻现在即墨所做的,就已经试图将所有的兵源逐步改进为募兵,也就是职业军人。站在千余年先进思想的浪潮顶端俯视,职业军人与义勇军的区别一目了然,不论是从作战需求考虑,还是站在人权意识出发,全面的募兵制都是势在必行。难道为了完成任务,真的要让历史倒退? 赵旻晃晃脑袋,这事考虑不清,还好给出的时限是一年,还有足够的时间来筹划此事。只是不知道到时候会不会让孟侯他们觉得自己穷兵黩武?也罢,如果不先把任务的事情搞定先,考虑其他的有意义吗? 赵旻定了定神,接着看另一条任务。这条任务呈现淡蓝色字体,表明了这是许久不曾出现的“特殊任务”。 任务名称:探索(二) 任务期限:三月 任务简介:如前所述,冒险精神永远是开拓者不可或缺的一项能力。你已经征服了大海,区区一条河流当然无法阻挡你的脚步。请在三月内完成对泗水的探索,踏足前人未至之所,寻求远古的奥秘。 任务奖励:300积分 ………… 看完任务简介,赵旻不由心中狂骂。搞毛啊?最讨厌这种语焉不详的介绍。上一次的特殊任务就是如此,一大帮子人在海边瞎忙活半天,结果寻找的内容是在海岛的山洞里,还差点把自己小命搭进去,这不是坑爹是什么?这次的任务更过分,啥叫‘远古的奥秘’?远古多了去了,是原始时期还是****时代?到底要找什么东西?你倒是说清楚点啊!泗水赵旻虽然没去过,但也知道那是横跨山东、江苏两省的一条大江,流长恐怕不下三五百里。以这个时代的交通水平和路况,光是走完恐怕都要小半个月,更何况是所谓的‘探索’?最麻烦的是连要探索什么都语焉不详,岂无异于大海捞针?这一瞬间,赵旻真有把系统砸个稀巴烂的冲动! 当然这只是想想而已,这套系统本身就够玄幻的了,又是存在脑子里,且不论砸得到砸不到,就算能砸赵旻也不敢在脑袋里面胡搞一气,万一搞出问题怎么办?系统可以不要,脑子可不能不要啊!赵旻本又是个随意的性子,所以这个念头只是在心中过了一下也就罢了。 不过说起来现在任务奖励倒是越来越大方了,今天刷新的两项任务奖励积分都是500,与原来要死要活只有几十点积分奖励相比,几乎翻了10倍,这两个任务一旦完成就又可以满足召唤一位名将的要求了! 说起已经召唤的名将,有一件事非常奇怪。虽说赵旻并不算历史迷,但好歹大致年代还是能分得清楚。赵云和蒋钦的时期相差不大,所以现在看起来两人年龄相仿,倒也算正常。不过那位新来的马钧马大师,赵旻记得貌似是魏明帝时期当的官吧?魏明帝就是曹丕,比上述两位应该都小了一轮,那马钧也应该比赵云和蒋钦小了不止十岁才对。可事实上这三位召唤来的名将几乎都是二十多的年龄,实在有些时空错乱的嫌疑。 不过真要论起来,现在这时代比真实历史上的汉末三国还早了有近百年,那三位的曾祖父恐怕都还处于精卵分离的状态。再说连穿越、召唤这么扯淡的事情都能遇上,年龄差异这种小事就无需再纠结了吧!自己又不是郑达那种喜欢追根求源的老学究。 说到郑达,等等,刚才孟侯说郑达隐居在哪来着?好像是兖州东平国是吧!东平国紧挨着鲁国,泗水的发源地恰恰就在鲁国境内!而大野泽与泗水最近之处也只有不到五十里路!这么说起来,自己要探索泗水,还真要从郑达隐居之所的门边上过咯!郑大爷啊郑大爷,你说我是去请你呢?还是请你呢?还是请你呢? (新的一个周末来临了!又一个接近4000字的大章送上,祝大家周末愉快哦!顺便说一句,早前为了符合网文的习惯,经常有两千字章节的出现,弄得连一件完整的事儿都说不完。从现在开始,老马还是恢复自己的习惯,如无特殊情况,一章保持在三千以上,至于是否在四千以下……因应具体再说吧!) 第一百零二章 驻京办 次日一早,赵旻再次召集众人商议,言说欲亲往东平拜访郑达,请他出山。众人都对赵旻突然转变态度感到好奇,昨天不是还犹犹豫豫地说再议吗?怎么一夜之间就转了念头?不过好歹也是主公的意思,不好忤逆,只好表示赞同。 话说现在赵旻已经是国王身份,众人今后都是账下之臣,虽说尚未定下名分,但即便现在称呼赵旻为“主公”,也分属应当。 计议已定,诸人分派任务。赵旻自己带亲卫队出发往东平国,眭英和章韩作为亲卫队正副队长自然随行,而邵琦死活要跟去不必多提。孟侯、夏侯英等人自行返回即墨,一是传檄北海各地,通知北海改郡为国和四皇子立为国王的消息;二是做好开府的前期准备工作,例如世家豪族的安抚、仪式物资的筹集、四方人才的征辟等等;第三则是要肃清地方、特别是剧县的陆旭残余势力。按赵旻的意思,此事由不宜大张旗鼓的进行,而改为暗中由司闻曹负责,最好能将这些残余势力全部挖出来一网打尽。或许是前世看多了历史上刺客的恐怖,多少有些被害妄想症,总担心许贡门客之类的人物出现危及自身。其实说真的,在各种信息交流不便的古代,刺客哪有那么容易得手?要刺客真的如此逆天,那历史上也不会只有专诸、要离、荆轲等寥寥几人史上留名了。话说就算最出名的荆轲,那最终不还是以失败告终的吗? 言归正传,赵旻心忧任务时限,因此也不敢多耽误时间,准备这边大致安排妥当,明日一早就出发往东平。因为他这个北海的主人暂时不回归,因此与众人约定,例如定都选址、架构搭建等主要问题等他回来再行确立。 众人随即各自散去,赵旻留下孟侯给郑达写封书信,他自己则趁这空闲把该办的事情给处理了。 赵旻只在身边带了两名亲卫,步出客房,没有出驿馆的大门,而是拐了个弯折向东厢。他要前去拜访这次前来宣旨的两位使者,这是礼节,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是必须——宗正寺管理皇族子弟,也包括赵旻这个王爵,必须打好关系自不必说;北海国的属官倒是不用跟吏部打什么交道,但除了北海以外的其他地方官员都要受吏部考绩的制辖,如果北海跟吏部关系处理不好,以后其他地方官员看到北海来人都避之不及,还怎么跟外郡官吏们打交道? 毕竟赵旻的身份今时不同往日,再不是那个没有实权,只在身上挂着个“巡狩”光环的光杆王爷了。他现在的所思所想都要从北海国的整体利益出发,要为北海的数十万民众负责,那么这些官场上的迎来送往,就是不得不做的功课。 赵旻首先拜访的是赵铎。老爷子既是自己名义上的长辈,又是手掌王爵名为管理的宗正,于情于理都应该先行拜谢。由于赵旻的身份显而易见,自然不需要报门而入,在通禀后略等了一下,便有随从领着赵旻进入客房。 一进门就看见老爷子坐在主位,腰杆挺得笔直,正炯炯地注视着赵旻。赵旻不敢造次,毕恭毕敬地上前行了晚辈参见的大礼,随后让亲卫奉上仪金,才在赵铎的下首规规矩矩地跪坐下来。 这个时代其实早已有了椅子,并且已经进入了大多数普通人家的生活。但总有一部分尊奉上古礼仪的士人,认为在会面时用小腿面对对方是件很无礼的举动,因此在正式场合仍然坚持跪坐之礼。而赵铎作为老一辈的代表,在正式场合也一概以跪坐为礼。 说实在的,上身直立,曲着双腿,用脚后跟垫着臀部,以小腿迎面骨顶着坐席,时间长了实在是一件非常难受的事情。赵旻心中暗想,这又不是历史上的汉朝时代,人们穿裙子不穿底裤,就算坐在椅子上一个劲乱晃也不用担心露裆的问题,何必非要把自己搞那么难受?不过想归想,这样的话语是万万不敢宣之于口的。赵铎素以方正古板闻名,在他面前说这些无礼之言,恐怕会被老爷子拿扫帚给赶出去吧! 也不知道老爷子是不是有喜欢死盯着人看的嗜好,待赵旻坐定后,也不开口,就这么直勾勾地盯着赵旻猛看。赵旻被看得浑身难受,但长辈未有训,晚辈不开口,又不能与之对视,为了以示尊敬,只好就这么垂着头,顶着灼灼地目光干坐。 好在时间不长,赵铎终于缓缓开口:“前在京师,皆语汝不好诗书,整日游手好闲。今日见汝,知礼而恭,可有潜心向学?” 听到赵铎开口,赵旻如释重负。只要说话就好,要不说话老盯着人看还以为您老有什么不良嗜好呢!当下忙不迭回道:“旻儿自知幼时顽劣,出京后见民间疾苦,有所顿悟,乃知先贤著书,微言大义,当知书方能明理,故每日勤习经文。奈何无名师指点,全凭自行揣测,恐多有谬误矣。”这话的意思,您老人家好为人师吗?要是好的话,我请您指点几个学问上的问题,这样您老就没空拿眼睛瞪人了吧? 也不知道赵铎是没理解赵旻话里的意思,还是自身学问也有限,只是点头道:“前行冠礼,未蒙赐字,又恰逢巡狩之期。本当返京后由天子为汝延请名师,然今京师困顿,朝纲不振,巡狩恐有延长之虞,汝且心中知之。非但如此,其余皇子也将陆续离京,往封各地,以盛国威。” 赵旻一惊,心说啥情况?其他皇子也要分封各处?怪不得要给自己封个实权国王,还害自己担心这么久是不是有什么阴谋。原来不独自己,敢情其他皇子也要陆续分封到各地去当国王啊!不过这是为啥捏? 当今天子赵玚膝下业已成年(虚岁十四以上)的皇子,除了太子赵昱和自己以外尚有六人。其中五皇子赵昪早夭,如今剩下的只有五位。二皇子渤海王赵杲比赵旻早几年封王,不过那时候根本就没人提及巡狩之事,所以一直猫在京师里哪也没去。三皇子河间王赵炅跟太子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跟着舅舅在西北边军混军功,据说是打算博个万户侯。剩下还有三个弟弟。说是弟弟,其实年岁相差不大,六皇子赵昃、七皇子赵昂以及八皇子赵昺都应该在年内陆续完成冠礼。看起来这一大帮子兄弟都会受命分封出京。按说巡狩之礼荒废已久,这时候放一堆皇子出京,恐怕不只是恢复旧例这么简单吧? 京师洛阳掌控畿内,环控四海,所知的消息肯定不是自己这个身处偏远地区的废材皇子所能比拟。从赵铎话中透露的信息,皇子四散分封,必有其目的所在。在赵旻看来有两种可能,一是京中即将发生巨变,天子将所有儿子撒出去,避免被人一窝端。当然这个猜测不怎么靠谱,以京师强大的守御力量,还有南军的拱卫,你说要是偷袭也就罢了,既然提前知道消息了,还会被人一锅端,说出去谁信?放眼天下又有谁有这本事? 既然第一种猜测不靠谱,那第二种的可能性就很大了。把一拨皇子撒出去的目的,是为了震慑,展示自己的肌肉。你瞧啊,我把六个儿子(包括赵旻在内)都封成实权国王,你们要有小心思的就要当心着点,这六个皇子封得哪都有,要干点什么的时候小心后路不稳哦! 不过话说回来,如果这种猜测属实的话,那前提就是大夏天下的各路或刺史、或郡守、或都督,已经有很大一部分不在朝廷的掌控之中了! 想到这赵旻不由悚然而惊,难道这大夏天下又要发生大乱了吗!赵旻不由抬头往赵铎脸上望去,可惜老爷子一脸的漠然,看不出喜怒哀乐,也不知是老爷子城府太深,还是他压根不清楚内情。不过想来前者的可能性居多,毕竟是两朝元老,老于世故,在朝堂多年,养气功夫了得,修成喜怒不行诸于色的本事也再正常不过。 正思索间,只听赵铎继续道:“前行冠礼时未予赐字,天子甚憾。因恐巡狩日久,缺字无以明尊长,乃临行前赐字,嘱我赠与汝,以示嘉勉。” 赵旻赶紧起身,躬身道:“谢长者赐!” 古人取字的目的是为了以示尊重,并且便于称呼,所以赵铎说“缺字无以明尊长”。按理前回行冠礼的时候就该由天子赐字,但不知道为什么光行礼没有赐字,然后紧接着就急匆匆地把他给赶北海来了。再说那时候这具身躯还不是赵旻现在的灵魂呢,所以具体发生了什么赵旻也不得而知。当然赵旻并不太在乎,以字相称的通常都是关系比较亲密的人或者长辈,而在北海这地方以下属居多,大都只能以爵位相称,能用上表字的少之又少。不过现在既然得蒙赐字,作为晚辈当然要毕恭毕敬的接受。话说以赵旻皇子的身份,能有资格给他赐字的,放眼天下,恐怕也就只有天子一个人了吧! 只见赵铎也起身整理衣冠,肃容缓缓开口道:“天子云‘旻,闵也,闵天下无如召公之臣也。为怫行止,取字世高可也。’如今汝身为位一国之主,当敛心克用,守节乘谊,以全天子之重托也!” 世高?听起来好老土的感觉!里面有什么深意吗?赵旻从来就对古人取字没什么研究,对古文更是知之不深,连赵铎所说的“旻,闵也,闵天下无如召公之臣也”的出处都不知道,谁晓得他有什么深意?当然哪怕不懂也不能表现出来,赵旻还是装模作样的感慨一番,谢过之后重又坐下。 可能老爷子年纪大了,刚刚那一长身的功夫,这时候再坐下,脸上已经显示出疲态。赵旻虽然还想跟他打探一下京中的消息,但转念一想,跟他这一是不见得能探出什么,而且他回京后肯定要给天子汇报行止,到时候太过刻意反可能引起误会,因此再逊谢几句后就告辞出了房间。 出来之后本来打算再去拜访那位钟大才子的,但因为赵旻现在脑子里反复回荡着都是刚才赵铎话里透露出的深意,以这幅精神面貌去见客恐怕不大妥当,干脆转身回了自己的西厢。反正孟侯与钟侍郎比较谈得来,让孟先生代为拜谢也是一样,毕竟钟隗又不像赵铎一样,身上还背着个长辈的名分。 回房后赵旻让人把邵琦找来,见面第一句话就是:“速速安排人手入京,打探消息,特别是各地郡县送京的消息。不,干脆在京师单独成立一个司,就叫……就叫驻京办好了!” 第一百零三章 那一刹的温柔 赵旻把拜谢钟隗的事情委托给孟侯,回房后默想了片刻,最终决定还是先不急着把自己的顾虑告知他人,等回到北海再说其他。当务之急是在行前把泰岳楼和青漪轩的事情安排好。 赵旻安排人暗中去将岳冀请来驿馆。等待的时间里,他叫来陈真,捉笔写好数封手书,由陈真代表他拜访临甾城中曾经对他表现出善意的各路头面人物。信中的内容大致是因为受封开府,事出仓促,急需赶回北海主持事务,无暇登门拜访,甚为遗憾云云。关键是在信中隐晦地表示,青漪轩现下已是北海王名下的产业,请各位大人们代为照拂。 赵旻倒没想他们真的出手照顾,但所谓成事不易坏事简单,只要他们能警告下手下的势力,不要再打青漪轩的主意,对他来说已经足够了。毕竟赵旻并没指望青漪轩能给他带来多少收益,赚钱那是苏小小的事情。只要青漪轩真的能在情报系统中发挥出一两分的作用,这一步闲棋就已经值回票价。好歹也没用从自己腰包里掏一文大钱不是? 这边刚刚安排妥当,出钱的正主也带到了。赵旻热情地将岳冀岳少东迎进屋内,随后关上房门与之密谈。半个时辰后,面色有些酡红的岳冀被赵旻亲送出来。这位岳少东也有些意想不到,本来是见到现今天下渐有不稳之意,打算找一条小船以保全性命,为此哪怕付出巨万家资也在所不惜。哪晓得一抱之下发现竟是一条意想不到的粗腿,怎不让他欣喜若狂的同时又有些茫然失措恍然若梦? 赵旻其实跟岳冀也没说太深,仅仅是亮明自家身份,并没有许诺给出什么实际的职位。岳冀也是聪明人,闻弦歌而知雅意,当即表示马上将家族产业移交给族中兄弟打理,自己立刻跟随赵旻做一名马前卒。赵旻非常满意岳冀的态度,不过表示并不用着急,自己还需要出门办点事,等回北海后再来投奔不迟。同时也稍稍提点了一下,可以利用泰岳楼人员来往频繁的便利,做些情报搜集的工作,岳冀当即拍着胸脯,保证与相关部门密切配合,立即着手相关改造工作。 处理完岳冀的事情,赵旻决定还是自己亲自去青漪轩一趟。在他看来,那位谪仙般的姐姐跟岳冀这样纯粹的合作、或者说相互利用关系不同,对方主动将素不相识的自己认作弟弟,虽说只是口头上的说法,但让赵旻还是打心眼里对这位姐姐有种莫名的亲切感。抛却功利性来说,还有些感情成分在里面。 因为各人手头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忙,赵旻出门同样只招呼了两名亲卫相随。来到青漪轩时不过午时中,才过了朝食时节,想是还没有开业,偌大个楼子看起来冷冷清清的。赵旻虽然身着便服,但经过昨日以后,不知暗中有多少眼睛盯着他的一举一动,因此他来青漪轩也没打算藏着掖着。青漪轩跟泰岳楼不同,本就已经申明是自己的产业,如今高调些也不为过,正好可以震慑那些有所企图的宵小之辈。 这已经是赵旻第三次来青漪轩了,无需小厮带领,赵旻自己熟门熟路地走上了顶层。想想也是好笑,如果被人知道,堂堂北海王,现在北海国的实际掌控者,在临甾逗留的五天里倒有三天都光顾这风月场所,不知会引起怎样的非议呢? 带路的小厮通报后,没等片刻就领赵旻进房。一入房门,那特有的盎然绿意仿佛将房门内外隔成两个天地。虽说已经第三次进来,但赵旻还是忍不住赞叹,当真有如画卷一般。苏小小今天穿了一件淡粉色的便装,未施粉黛,侧坐在露台边。可能是才起床不久的缘故,出尘脱俗的脸上多了几分清新,少了几分艳丽。看见赵旻进来,苏小小也不起身,葱葱玉指往琴架前的坐塌一指。那意思就是,咱们都那么熟了,也别讲那些客套的,自己坐呗! 见到苏小小动作,不知怎的,赵旻心中不自主的涌起一股暖意。当下也不客套,大咧咧地一屁股坐到塌上,随便一拱手道:“小弟这两日俗事缠身,未能看望姐姐,还请姐姐宽宥则个!” 苏小小保持着侧坐的姿势,斜瞟了赵旻一眼,慵懒地缓缓开口:“前日里你那伴当来过,带些人赶跑了捣乱的市井之徒,是你安排的吧?” 赵旻嘿嘿笑了两声,说了声正是。 苏小小转过身来,正对着赵旻,先盯着赵旻的眼睛看了一瞬,才开口问道:“你那伴当只带了五六个人,却在须矣间放倒倍于对方的敌手。莫要欺姐姐是女流,好歹在此厮混多年,各色人等接触得也不少,如此强悍的身手绝非普通看家护院的家丁,能号令如此手下的也绝非普通富贵人家可有。四弟,如果愿意让我再叫你声四弟的话,何妨老实告诉我,你到底什么出身?” 赵旻闻言一滞。他正考虑怎么跟苏小小开口道出实情呢,谁料这女子竟聪慧至斯,从几个司闻曹好手的身上就嗅出了特殊的意味。诚然,司闻曹的人手中,不是经年的老兵,就是熟练的惯匪,被派到临甾来的更是其中精锐,对付几个不入流的混混自然手到擒来。没曾想竟由此暴露出不寻常的信息来。 赵旻起身退了一步,面对着苏小小一揖到地,这才开口道:“小弟并非有意欺瞒姐姐,实有不得已的苦衷,还望姐姐恕罪。小弟本名赵旻,实为当今天子膝下皇四子,日前得封北海国主,掌一郡之民生,行事间不敢太过张扬,故此假托赵四之名,望小小姐明察。” 苏小小闻之变色,一手轻掩檀口,神色间混杂着几分震惊,几分错愕,另一手指着赵旻,半晌说不出话来。 赵旻不由苦笑:“便是因为怕道出实情害姐姐惊惶,才不敢实言相告。姐姐勿须多虑,不管小弟身份如何,我便唤你姐姐,你便唤我四弟,又当如何?” 苏小小渐渐从震惊中恢复过来。赵旻说得没错,两人相识之初本无利害冲突,无非是相交莫逆,遂以姐弟相称。就算赵旻身份不同,又有什么关系呢?想明白这点,苏小小平静下来,不过神色间仍有几分嗔意:“你可欺瞒得我好苦,害我白白为你担心,怕你卷入这场纷争中难以得脱。早知你是如此身份,我又何须理会与你?莫非以那些势力还能伤得了你分毫?” 赵旻闻言心下一片温暖,知道苏小小关心自己,虽说表面嗔怪,实际是为自己着想。当即嬉皮笑脸地重又在塌上坐下,说道:“姐姐有所不知,前日来时,小弟尚是白身,昨日方才受封,要是两日之前,便与那些市井之徒无异也!”这话就纯属诡辩了,虽说前日赵旻确实身无官职,从某种意义来说确实算是白身。不过当今天子的皇子身份摆在那,谁敢真的当他是普通百姓啊?别说那些地痞混混了,就是州府的大人物想对付赵旻,且动个手试试? 苏小小看来也明白这点,翻了个好看的白眼,对赵旻的诡辩不予理会:“既然你也说如今你身份敏感,不宜张扬,今日却来寻我作甚?” 赵旻收敛了笑容,正色道:“小弟如今既然身份不同,自然要为姐姐分忧。日前已与临甾管事的各方面头目打好招呼,青漪轩从此已是北海王名下的产业,任谁想要再打青漪轩的主意,都要先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姐姐自此再无需担忧,但有小弟在,必不使青漪轩再有损伤。” 苏小小自然惊喜莫名,不过在知道赵旻身份后,有如此待遇也在情理之中,因此倒没有表现太过惊喜,只是神色间的嗔怒早已不翼而飞。 赵旻接着道:“非止如此。姐姐前日言说,青漪轩钱财无以为继,小弟寻了些门路,找人投入三百万钱做股,日后只取分红,不会于青漪轩事务上掣肘分毫,还请姐姐安心才是。” 这下苏小小终于无法安坐,起身走到赵旻面前,望着赵旻的眼睛,美目中烟波流转,似有千言万语一般。确实,一般的商户请官吏为靠山,官吏在其中入股再正常不过。但官吏们都是入的干股,哪有投入钱财的说法?相反往往是商户们上赶着送钱去,求着官吏们入股。苏小小估计到赵旻不会要钱,但没想到居然能够真金白银的投入,而且还是三百万钱!这笔钱不但解了燃眉之急,而且还能实现好几个她心中一直想实行,却苦于囊中羞涩无法付诸于现实的改革方案。这让苏小小这颗惯看世态炎凉,已经日渐冷漠的心中,仿佛破冰一般坍塌了一大块,直欲露出其中温柔的内涵来。 赵旻看到苏小小的模样,大概能够猜到她心中的想法。可惜于情感一道,他连初学乍练都说不上,值此美人心防初开之际,竟然傻愣愣地说道:“姐姐莫要只顾高兴,这钱并非是小弟自家所有,乃是小弟新近识得一位豪商所出,看在小弟面上只取红利。虽说未定份额,但切不可短缺了人家。” 被赵旻这么一打岔,苏小小心间刚刚裂开的一丝缝隙随着心态的回复而再度闭合,看着面前清澈若水又温润如玉的少年,不由又好气又好笑,开口嗔道:“你且宽心,断不会短了他的!” 赵旻有些莫名其妙,刚刚还巧笑嫣然地,怎么转眼就晴转多云了?不过倒也知道苏小小并不是真的生气。他又有些犹豫,是否把青漪轩一部分纳入情报系统的事情现在就跟苏小小明言,不过想了想决定还是稍等,反正一时半会儿的也起不了作用,自己说还容易破坏感情,让苏小小以为是不是挟恩图报。这个黑脸还是让邵琦来当好了,反正也是并入他的司闻曹,想要好处一点力都不出怎么行? 要交代的差不多也交代完了,赵旻还要赶回去跟众人再商讨一番出发前的细节,不敢耽搁太久,当即对苏小小道:“小小姐,小弟即将离开临甾,由于开府之初事务繁杂,近期恐怕无暇再来看望姐姐。不过待诸事初定,但有余暇,定会前来问候,还望姐姐不要怪责小弟才是。” 苏小小本来就靠得很近,眼神中竟有几分不舍,樱唇轻启,却欲言又止,只伸手将赵旻额前垂下的发鬓温柔地拢到耳后,柔声道:“好好照顾自己,勿要让姐姐担心便是。” 第一百零四章 寻访大师 虽是阳春三月,北国大地乍暖还寒。行舟水面,阵阵江风袭来,吹得人遍体生寒。 赵旻只在船头立了片刻,便有些吃不住凉,转身回舱去了。 即墨众是于十七日一早离开临甾,车队浩浩荡荡出了城,离城十里后分成两支队伍。一支由孟侯带队,率领大部分人员径自回返即墨。另一支则是赵旻、邵琦、眭英和章韩等人,并百名亲卫,在分道后顺着甾水南行数里,登上一艘早已等候在此的商船。这艘船是通过岳冀的关系,早在临甾时就联系好的。为了掩人耳目,赵旻吩咐在城郊等候,待到周围人烟稀少时才登船而行。 从临甾往东平,最方便的方式就是乘船,沿甾水逆流而上,行至泰山后绕过泰山山脉北麓,转入汶水,就可以顺水而下,最多不过数日功夫,便可直入大野泽了。 当然,去往大野泽并不是赵旻的真正目标,拜访郑达只能算顺带。他真正的目标是至东平国后转往东面的任城国,从那里进入泗水,并沿泗水探索,以完成他的“探索”的任务。至于到时候改变目标怎么跟身边人解释,赵旻倒一点也没有担心。邵琦、章韩等人对自己都是惟命是从,反倒是回即墨后怎么跟孟先生诸人解释颇有些费脑筋。 春寒料峭,赵旻只在船头呆了一阵就没了兴趣。虽说初春时节正是草长莺飞的好风光,但沿岸的景色区别终究变化不大,看多了也就那么一回事。接下来的日子里赵旻基本都窝在船舱里,除了偶尔船只靠岸补给,其余时间吃住都在船上,每日读读书、练练飞刀,倒也怡然自得。本来他前世就是一枚半宅男,一旦没有工作的时候,大多时间都是待在家里,因此也不觉日子过得无聊。 值得一提的是,在经过妫山之时,赵旻假做停船游玩,私下吩咐邵琦带上十数名心腹,趁夜往前期埋藏贡赋的隐秘地点,取出埋藏在此的4500万贡赋,神不知鬼不觉地运回船上,假托是往岸上采购的货品,跟商船原本运送的货物混在一起。他本来是想回程的时候再取,但想想到时候还要探索泗水,很难说是否还能从这里经过,因此索性提前取出贡赋算了。反正现在北海已入自己麾下,当初所发生的事再无旁人追究,就有问题也推到死鬼陆旭的头上,如今这笔巨款大可放心使用了。 江面行舟,疾若奔马。不过三日功夫,商船已驶入东平国境内。东平属于兖州刺史部,历史上兖州、豫州、冀州,以及司隶和荆北基本就构成了中原王朝的精华所在,整个大夏国超过60%的人口和超过七成的耕地都集中在这一区域内。其中兖、豫、冀人丁更是稠密,当年大夏开国皇帝,夏高祖赵启分封的诸侯王也基本都集中在这三州境内,因此附近密集的分布着许多以国为名的郡,例如鲁国、沛国、任城国、彭成国、琅琊国等,东平国也是其中之一。 大野泽位于东平国西南,横跨东平、山阳、济阴三郡国,是为三州境内第一大内陆湖,传说中的精卫填海,所填的海指的就是大野泽。众人所乘的商船行至即将进入大野泽的入水口时,由于水面变宽,水深却渐浅。由于这艘商船属于大体型江船,为了防止船底搁浅,在水文不明的情况下,赵旻只好吩咐船家在此停锚等候,留下一半的亲卫守船,自己则带着其余人等,弃舟登岸,往大野泽边行来。 众人弃舟登岸的地方大概位于寿张县境内。赵旻举目四望,但见周边水天一色,极尽浩荡,四面水道纵横,芦苇荡荡。赵旻记得这附近好像就是后世宋代著名的水泊梁山,可能宋黑子赖以为屏的八百里梁山泊就是眼前这一大片水道和芦苇组成的吧! 根据孟侯的说法,郑达在去职后云游四方,在路过北海时与其相识。由于孟侯所学甚杂,又不似一般被圣人学说过度洗脑的士子般思想禁锢,头脑僵化,因此两人相交莫逆。郑达辞别之时,羡慕孟侯隐居生活,便留言说将会在大野泽畔寻一处山清水秀之处隐居,若有意即可前来相访。这话涵盖的范围及其模糊,大野泽方圆不下三百里,加上“畔”这个附加词,所要搜寻的范围增大了可不止一倍。以这年月差劲的交通状况,以及落后的通讯情况,真要靠两条腿把这数百里的范围一寸一寸地搜下来,恐怕一两个月都未必能行。 好在不知道的可以问。这大野泽畔出没的山野樵夫、耕夫渔民为数不少,而且待人也相当热情,说起乡野四邻来皆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想来也是,这时代的交通状况不发达,大多数百姓都过着自耕自足的生活,若是读书识字的士子还有四方游学的可能,一般的百姓则大多终其一生都没出过自家所在郡县一步;在这种情况下,百姓所知所想大多局限在本乡、甚至本村,全部精力几乎都集中于此,自然对周边人事熟悉无比;若是相询与其关系远一些,比如问现今是天子是谁,能答得上来的恐怕反倒不足半数。这跟后世的人形成鲜明的对比,国家大事、世界形势都能说得头头是道,但要问到邻居姓甚名谁。恐怕反而没多少人说得上来。 靠着鼻子底下一张嘴,倒真的轻松得知了这位郑达郑大师的所在。他的隐居之处在大野泽西岸的一处渔村之中,距离东郡范县不过七八里路程。想来也是,真要隐居在了无人烟的偏僻之处,衣食问题如何解决?总不能真的修仙辟谷,不食人间烟火了吧? 赵旻一行来到郑达所在的渔村,将亲卫留在村外,只带了邵琦和章韩两人入村。经人指点,赵旻寻到了传说中郑达所居的院落。虽说是隐居,但毕竟做过中两千石的高官,所居院落一看就与周边大不相同。但见青瓦白墙,高屋广宅,虽说不能与豪宅相比,但与周边低舍陋屋相比,不知强了多少倍,即便是当初去请孟侯出山时所居的茅屋,在它面前也只能愧叹不如。 赵旻让邵琦去院门前报门。他身为皇子自然不可能有名刺那种东西,不过这并不影响报名的效果。很快,门子就领着赵旻三人入院,往正厅而来。看到这一幕赵旻忍不住心中腹诽,看来这位郑大师过得真不错,不但有大屋高卧,还有下人服侍,看来这老头并非想象中那么淡泊名利嘛! 赵旻在正厅等了片刻,后室悠悠地转出一人。但见其身量颇高,约有七尺左右,看上去不过五十多年纪,白面长须,高鼻薄唇;头上一方青色帻巾,身着深衣,外面套了一件大氅,看样子应该是才起身没多久,面色还有些红润。 这人想必就是名满天下的礼学大师,郑达郑阙之了。此时郑达正上上下下的打量着赵旻,恐怕对这位突然报名而来的四皇子,还是有些迷惑。但面对郑达,无论是名望还是年龄,赵旻都难以望其项背,当然不可能端坐不动。当下上前一步施礼道:“皇四子赵旻,冒昧来访,还望阙之公海涵。”说着话,双手捧着孟侯写就的书信,递给了郑达。 郑达点点头,走回主座坐下,拆开信看完,这才慢慢条斯理地说道:“洵直信中所言,吾已知之。未知四皇子志向若何?” 赵旻一愣。这话怎么说的?孟侯的信他当然看过,无非就是诉说别后情形,谈谈国家形势,诉诉思念之情。然后说明白赵旻现任北海国主,欲请阙之公出山,重振礼乐之盛云云。可以说简单明了,就是存的招揽之意。这怎么一转头问起志向来了?而且这老头还是称呼的“四皇子”而不是“北海王”,说明现在是以普通长者的身份,而非平民仰谒上官的形式对话,这是要闹哪样? 脑袋里转了一圈,不过长者问话,总不能不答,因此赵旻继续祭出当初在山沟里忽悠孟侯的话来:“旻之愿,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说完偷眼打量郑达的表情,但见他半眯着眼,表情似笑非笑,似乎在微微点头,又好像只是要睡着的样子,反正从面上看不出一点端倪。 好在赵旻本来心中对于这位架子颇大的礼学大师也有些成见,对于请他出山一事也可有可无,因此对于老爷子答不答应的也没报太大希望。这一趟出来的主要目标是泗水,这边只是顺带,故而心中打定主意,如果老头要推托,自己随便客气两句,转身就走,绝不拖泥带水。大不了回去后就跟孟侯说老爷子不愿出山,反正他也不可能千里迢迢跑东平来求证。 正考虑着,郑达忽然开口道:“四皇子宏愿,老朽佩服。奈何老朽暮景残光,恐怕有心无力。愧对四皇子盛情,惭愧惭愧!” 哈!你拒绝啦!这可是你亲口拒绝的哦!赵旻心中窃喜,正要假惺惺地遗憾一下,不料老头子却又开口了:“然礼之一途,不可轻废,北海王志向高远,新立之国百废待兴,更需礼乐教化,使生民知礼,方可明理也。” 啥?这突然的又是什么神转折?老爷子你就不能一口气说完?这么大喘气很累人的好吧!赵旻看着郑达一个人在那摇头晃脑,只好悻悻地收回嘴边的话,等待着下文。 果然,老爷子唏嘘了一阵,又接着道:“老朽虽年迈,所幸家中子侄皆受周礼熏陶,多少有些识礼爱人的本事。特别是老朽幼孙,自小研习周礼,尽得老朽真传,一身所学不在老朽之下,当可与北海王同往,代为教化世人。” 哦,原来是推荐子孙出来接班哪,老家伙也不是没有名利心嘛!不过这样也好,他孙子想必年龄不大,年轻人总容易交流些;再则小年轻也没什么名气,肯定不会像他爷爷一样拽的二五八万似的,收服起来相对容易许多。行,反正自己的目的只是要找一个熟悉礼乐的人,至于是什么人倒不用太在意,这桩买卖我同意啦!当即拱手道:“阙之公高义,旻在此谢过。未知令孙何在?可吝一见否?” 郑达笑眯眯地一手捻着胡须,一边道:“幼孙便在后堂,待老朽唤来谒见。”说罢忽然提高声音叫道:“菟儿,出来见过北海王!” 赵旻心中暗自撇嘴。这老爷子是打一开始就准备好要把孙子推销出去了吧?这不都在后堂候着了吗?估计自己刚才无论说志向是什么,结果都是一样一样的。不过这名字实在是……兔儿?干嘛不叫兔儿爷呢!当然这个时代还没这个梗,说了别人也不明白意思。 正想间,听到后堂那边传来细碎的脚步声,偏头过去一看,只见一个窈窕地身影从后堂转出,盈盈地走到赵旻面前,浅浅一福,随即一个清冷若冰的声音响起:“奴家郑菟,见过北海王。” 赵旻一时惊得合不拢嘴。“怎……怎么是个女的!” 第一百零五章 初临泗水 春耕时节已过,田间冒出地一茬茬绿油油地青苗,看着就让人赏心悦目,心情舒畅。 赵旻现在心情就不错。大野泽一行没请到架子大、脾气臭的郑老爷子出山,却顺手拐了个小美女来。话说这郑达其貌不扬,他孙女长得还真心不错。其实关于女性的审美,虽说历经数千年变迁,但总的方向却没发生太大的改变,左右无非是皮肤好、长相美、身材赞几个方面。即便中间对于丰腴还是削瘦有些偏差,总也在一个大致的范围内波动。不信给汉成帝送一个非洲难民似的芦柴棒,或者给唐玄宗找一个重达两百斤的肉球,且看他们有没有兴趣? 透过车窗,赵旻偷瞄了一眼坐在车厢内的女子。但见她眉目如画,肤白胜雪,琼鼻樱唇,乍看上去有几分神似高圆圆。此时正手捧一卷不知道什么书,心无旁骛地低头研读。虽说天气已经开始转暖,她却穿着一身连体的皮裘,领上缀着雪白的翻毛,配上雪白的肌肤,真如水墨山水画中的那一抹传神之笔,玉洁冰清。 可惜就是太冷了些,赵旻暗暗撇了撇嘴。这位郑家的女公子虽说生得花容月貌,却偏偏一副冷傲冰山的模样,似乎脸上就挂着生人勿近的牌子。从郑家大院出来直到现在,赵旻统共就跟她正经对过两次话。一次是见面之时的拜见,另一次则是在登车之时的逊谢。除此以外,上车便捧着不知哪里来的书卷,就坐那儿静静地看书,不说话也没有多余的动作,跟墙角的一枝默默绽放的墨菊一般。赵旻一开始也试图跟她搭搭话,倒也没什么别的企图,无非是不想两人太过生分,毕竟日后还有求于对方。可惜她对赵旻的问话一概以点头或摇头作答,连眼皮子都不曾从书册上挪开半分,几次以后赵旻自己也没了兴趣,要不说冰山美女不好打交道呢,前世的赵旻对这样外表骄傲的女子也见过一些,不过大多只是假装清高而已。至于这位是不是那种情况,赵旻也无从揣测,但左右又不是选媳妇儿,性格什么的跟自己也没啥关系。 这位女公子名叫郑菟,据郑达说有个小字叫微澜,年近桃李,算起来比赵旻要大上三岁左右。自幼喜好礼乐,跟随郑达学习周礼,甚得其衣钵。此番却不知出于什么考虑,儿孙辈的男子一个都不召唤,却推出一个女子跟赵旻回去教习礼乐——话说夏朝倒也不是没有女子出仕,不过大多是宫中为女官,正经与男子同朝的倒一个都没有。赵旻这会尚未成亲,即便加冕为王,又哪来的后宫?没有后宫弄一个女子怎生安排?不过赵旻倒也不焦虑,一是家中尚有孟侯等智谋之人,到时候自然会想办法安排;另一个毕竟是位小美女,哪怕什么位置都不安排,放在身边看着也养眼啊!这可是长者所赐,哪里好辞呢? 按照最初的计划,赵旻是打算乘船直接驶入大野泽,从大野泽另一头济水出来,在菏泽调头驶入黄河旧河道,再并入泗水。没曾想从郑家得知,去年旧河道就已决堤,目前连普通货船都不堪行驶,更别说赵旻等人的大船了。无奈之下,赵旻只好改变计划,将队伍一分为二,一部分押船沿来路回临甾,再取陆路转道即墨;另一队则由自己带领,从陆路赶往任城国的瑕丘县。瑕丘县就在泗水边上,到那边再想办法找船探索。 当然众人不可能现在就分道,好歹也需跟守船的人手汇合了再说,于是一行又转往停船之处行去。好在郑家人倒还慷慨,在临走时送了一辆顶驾俱全的大车给赵旻,好歹免去了女公子跟众人一样步行赶路的窘迫。这也是为什么车窗上的帘子不曾遮蔽的原因——赵旻好歹要问候一下起居不是?不过自己肯定是不敢上车的——虽说这年月男女之防并不甚重,但好歹男女有别,共乘一车,难免瓜田李下,惹人非议。 赶到停船之处,赵旻与几名心腹商议,众人已听说了赵旻欲往泗水一行,本来就是忠诚度最高的几人,又不像孟侯那些士人般顾虑颇多,主公坚持,自然也不会有什么异议。最终商量的结果是让眭英领五十亲卫,押运商船原路返回;自己则带着邵琦、章韩同往泗水。 当然,那位郑家女公子是随船先行。赵旻可不敢冒险带上这么个不知究底的女子——且不说一群大老爷们与一位妙龄女子相处的不便,单说假如跟上回探索般发现些不可言说的东西,到时如何解释?或者说怎么样才能让她保守秘密? 计议已定,众人即将分道扬镳。这时却突然发现一个尴尬:从大野泽到瑕丘县距离不过百里,而且道路也不算难走。但问题是这边众人皆乘船而来,身边车马俱无,光靠两条腿恐怕五六天都不一定能走到瑕丘县边上。不得已之下,只好在寿张县附近搜买骡马代步。可惜众人所处并非县城,周边只有两三处乡镇,穷乡僻壤的,废了好大劲只找到数十匹驽马和健骡,勉强够众人代步之用。 好在从这处往瑕丘,沿途阡陌纵横、春意盎然,与众人一道说说笑笑,途中也不嫌寂寞。由于是轻装简从,一行人不过两日功夫便到达瑕丘县城下。到达时天色已晚,众人在城中寻了一处客栈住下,邵琦负责去联系船只事宜,赵旻等只管休息便好。毕竟连续两天骑骡而行,虽说不是全速奔驰,但没有马鞍的存在,还是屁股颠得生疼。不住馆舍乃是因为赵旻不愿太多人知晓自己的行踪。以这年月的通讯水平,只要不是有心人刻意打探,很难探知具体身份。但如果入住馆舍,那可是公家的招待所,必须要出示官职才能入住的,那身份可就隐瞒不了咯。 经过一夜的休息,赵旻等人精神饱满地来到瑕丘城东,一处名为瑗予渡的码头。赵旻到时正值卯时末,但见码头规模不大,也就能泊十来艘大船的样子,不过人却着实不少。但见码头边形成一个规模不小的市集,人头攒动、川流不息,还未靠近,一股声浪就扑面而来。江面上同样热闹,近百艘大小船舶鱼贯出入,往来不休。赵旻被眼前的场景吓了一跳,自己不是走错地方了吧?怎么瞧着不像是山东内陆,倒像是江南水乡的漕运场景一般? 其实这是赵旻想岔了。这个时代最繁华之所大多集中在豫、兖等地,而泗水恰好是沟通豫、兖两州的主要河道,因此承担了大量的运务,南北行商多在泗水沿岸进行运输。相比之下,后世的江南水乡反倒没有这么热闹——毕竟泗水水道较短,却肩负两个大州的交通枢纽,而江南虽膏腴,却是数十条水道交叉纵横,单位长度内承担的运务要少很多。恐怕也只有后世的京杭运河全线贯通后,方能与之相媲美。事实上,后世的京杭运河,其中一段便是借用的泗水旧水道。 不管怎样,赵旻一行人总算得以登船。按照赵旻的要求,邵琦联系的船家是一艘中型快船,头尖身长,运力虽略有不足,但速度却是不慢。说实话对于此行赵旻自己心中也有些没底,尤其是在不知道目标的情况下,根本无法揣测会出现什么样的状况。因此为了稳妥起见,找一艘速度快些的载具总不会有错,万一遇上什么危险,打不过总逃得掉吧? 待到船只驶出码头,江面上行船终于开始减少。邵琦站在船头与船家搭话,据船家介绍,此时刚刚初春,漕运货物量并不算太多。等到了秋末收粮之后,那时江上才是行船如鲫,热闹非凡。赵旻闻言心中一动:这泗水船运量如此之巨大,倒真有些出乎意料。不过既然来往商货船船只这么多,真如自己任务所述,有值得探索之处,岂会不为来来往往的客商、行船所发现,还能留待给自己? 想到这,赵旻突然插口问道:“这位船东请了。未知这泗水之上,可有人迹罕至,几无船只出没之处?” 那船家约莫五十左右年纪,闻言皱眉道:“泗水全长不过三百余里,顺风顺水之下三日即可从鲁县入淮。小老儿在这泗水之上跑船也有数十个年头,往来不下千次,不敢说对泗水了若指掌,却也熟稔无比。凡船之所至,皆为明路,又哪有公子所言的‘人迹罕至’之处?” 赵旻一听,说的没错啊!这些船家经年累月的在这河面上奔波,跑商运粮,这从头跑到尾的次数肯定不少。一条河就那么长,几个全程下来,哪儿可能还有没走到的地方呢? 仔细回想一下任务简介,上面有一句“踏足前人未至之所”。不对,一定是哪里想岔了。再仔细想想,任务要求探索的仅仅提及泗水,没说探索“周边”或者“流域”,那就说明一定就在这水面之中。至于支流就更不可能了,任何河流的支流都有单独命名,肯定不会模糊地称作“泗水”。哪还有哪里是“踏足前人未至之所”呢? 赵旻不死心地问道:“敢问船东,这泗水难道全程皆一般粗细,未有变化?” 那船家哈哈大笑:“公子真会说笑。这山川河流皆天造地设,哪儿有一般儿粗细的说法?泗水流速不湍,窄处不过数十丈,宽处可有百余丈,其中更有甚者,宽达千丈,直如大湖一般!” 赵旻闻言眼前一亮,赶紧追问:“如何会有千丈之所在,船东可曾去过?” 船家露出思索的表情:“便在彭城国境内留县左近,水面忽然变宽,泛如大湖。不过那宽泛之处乃是洪峰冲刷之所在,水浅不说,还尽是淤泥沉疴,何人闲的无事会去那处?” 赵旻心中一喜,既在“泗水”之上,又正是“前人未至之所”,彭城还是从黄帝时代就存在的大城,完全满足“远古”的定义,多半就在此处没跑了!当即追问道:“那宽处可行得舟楫?” “若是三五人小舟,想必行得。” “如此,劳烦船东,便往那留县处去!” (诸位看官,猜到要找什么了没?提示已经够明显了吧!) 第一百零六章 难道是它? 留县位于彭城国以北,地形为南北窄、东西宽的格局。泗水自北而下,流经留县境内时突然变宽,由数十丈突然增至数百乃至上千丈,就像突然张开了一把大伞一样,把大半个留县覆盖其中。由于河面变宽,水流速度也陡然而降,缓缓汇入黄河之中。这个时代的黄河还叫大河,与后世差别很大,一是走向差异不同,乃是从彭城(徐州)往东入海;二是水速也没有后世般湍急,而且河水本身也还是清澈的,没有那么多泥沙夹杂其中,自然不可能有黄河之称,此时也承担着天下水陆交通枢纽的作用,从地位来说远高于此时的长江。 其实准确来说,泗水在留县境内只是河面变宽,而河床并未随之一道拓宽到数千丈的程度,顶多就是随着河水的反复冲刷,扩宽了一倍而已。因此别看肉眼看去烟波浩渺的一大片,实际上能行船的地方,也仅仅是泗水本身的河道而已。而赵旻不知道的是,这所谓变宽的河道,就是后世大名鼎鼎的微山湖,后来被黄河决口冲积而成,此时不过是湖泊的雏形而已。 赵旻所乘的商船自带了一条小型登陆舟,能载两三人。不过这宽达数里的河面自然不是一条小舟所能探索完全,何况自己的队伍足有五十余人,也不可能就三两人探,剩下近五十人在一边干瞪眼吧? 因此在赵旻的要求下,船家在留县附近靠岸,邵琦带上数名亲卫往岸边的渔村去征集船只。反正周边的渔民不少,能在拓宽的河面行驶的又是平地小舟,与渔民平日里自用的渔船无异。既然有人征集,只要给钱,渔民们自无不允。因此不过两三个时辰,便召集了二十余艘渔船,随着赵旻所乘的商船一道,浩浩荡荡地往扩宽的河面处行来。 商船吃水深,到了河道变浅处便停锚不前。赵旻吩咐众亲卫,每两人一组,乘一艘渔船,两船间间隔两丈,排成一条直线。之后故技重施,用系上绳索的磁石充当探路器,自西往东,誓要把河道完完整整地梳上一遍。 事到临头,赵旻反倒有些莫名的焦躁感。他急的倒不是任务的时限,任务给出时间要求的是三个月,而自己自临甾出发,由于一路顺风顺水,加上在郑家大院也没耽误多少工夫,此时不过才过了十天而已,时间还多的是。他心急的是即墨那边,建立藩国还有一大摊子事,而且大多需要他做决策。过去赵旻因为并没有实际的行政规划,因此手下也没什么必要完成的任务,虽说掌控了即墨一县,不过实际政务都是孟侯等人在处理。现在是要新建一国,所谓万事开头难,他可耽误不起太长的时间。要不是害怕一旦回了即墨会没时间脱身,有延误任务时限的危险,他一早就出发跟孟侯等人一道回去了。说句心里话,赵旻对于成为一位名副其实的“国王”,心里头还是有些隐隐地小期待的。 可惜世事往往不如人意。从巳时一直到申时中,将近四个时辰的时间,渔船排成的梳子已经把拓宽的河道足足梳了一遍,除了一些乱七八糟的铜釜、铁锚等杂物之外,有价值的东西却一无所获。为了避免遗漏,又从反方向再梳第二遍,现在这第二遍都已经走了快一半了,眼见着天色渐晚,只好暂且收工。 数十船回返留县,登岸之时,赵旻使人与众渔民约定,翌日清晨仍在此地集合,并预付了钱资,随后离船往留县城内投宿而去。当夜赵旻苦苦思索,任务描述的细节在在与此地相应。又将那船家唤来反复询问,整个泗水之上再无其他与之相若的地形。最终只好归咎于今日探索得不够仔细,亟待来日再探了。 第二天的时间比第一天更加充分,赵旻甚至下令在渔村中再度征集十余艘渔船,凑成四十艘,每船只留一名亲卫,船只间隔只有一丈,相邻两船之间几乎触手可及。赵旻心想,如此密集的阵型,总不可能还有疏漏了吧?然而一整天时间过去,又是来回两遍的梳过河面,结果仍然一无所获! 这下赵旻真的有些抓瞎了。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呢?夜里收队之后,赵旻心不在焉地用过晚饭,一个人回到客房苦思冥想。地方确定没错,难道是方法错了?这时代的磁石都是天然的,主要成分应该是四氧化三铁,对任何含有铁元素的物体几乎都能产生吸力反应。你说这河里的东西有可能是铜或者其他金属?开玩笑,以这个时代的提炼技术,怎么可能有纯铜或者纯铅一类的物品存在?当然,天然的纯铜可能还是有的,不过能被探索的肯定是人工的东西,天然的那叫铜矿,质地极软,根本没法铸造成任何东西。 至于被探索之物非金属制造,这点的可能性极低。不是金属还能是什么?纸质或布质的根本不考虑,那在水里早就腐烂成渣了;木制的如果一直在水里泡着倒是不会腐烂,但这片水洼时干时稀,木头一旦接触到空气,也是很快就面目全非了。至于在水里不会腐烂变质的倒也不是没有,比如骨制品,再比如石制品。不过以赵旻想来,能够被系统认可并且安排自己前来寻找的,必然是有相当价值的物什;而以古人那较为朴素的价值观,加上需要传承多年,通常都是金属制品才对啊!当然如果真是骨制品或者石制品,赵旻也只好徒呼奈何了。如果真是那样,恐怕需要发动全郡的民众一同下水,一寸一寸地摸索才有可能,倒不如直接给这任务排上个“impossible”得了! 所以按正常来说,只要是金属制品,在这样筛网一般地梳过数遍以后,怎么的也该有反应了啊?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呢?赵旻百思不得其解。 越想越烦躁,赵旻只觉的喉咙里干涩难耐,顺手拿起一旁的茶水来打算润润喉咙。谁料心不在焉之下,只是手指尖触到了茶盅,收回手腕时没有捏紧,茶盅陡然侧翻,骨碌碌地从桌上便往桌沿滚去。赵旻赶紧用另一只手去够,却忘了自己坐在桌子的另一侧,却哪里够得着,反倒是用力过猛,脑门“咚”地一下撞在桌沿上,那茶盅自然也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这下撞得生猛,赵旻一手捂着脑门,一边狠狠地望向地上的茶盅碎片。倏然脑中灵光一闪,口中喃喃念到:“隔离开来……距离……我明白了!原来如此!” 原来他突然想到,既然磁石没有反应,不代表河底真的没有东西。因为绑磁石的绳索长度是固定的,如果距离过远,加上底下的物什含铁量不足,所以产生不了磁力作用嘛!那难道要翻开淤泥一寸一寸寻找?当然不可能,要是那样跟用人力填满河面有什么区别? 赵旻想到的是,如果是因为距离过远造成的,那是不是有可能在浅淤的河床之下,还有更深的坑洞呢?前回在胶州湾不就是如此,最终寻找的“宝物”其实就是在岛上的洞穴里,只不过那处洞穴同样连通海底而已。那次自己就是靠着海底通道方才得以逃出生天,因此对于洞穴可谓印象深刻。这回遇到难题,不期然的就想到这上面来了。 于是翌日清晨,赵旻吩咐先不忙出发,而是叫人先寻些一丈到数丈不等的竹竿,然后每条渔船上各按长短分发数根,再次去往拓宽的河面。到了河面,仍然是排成密集队形,不过这次不用磁石,而是用竹竿探底,测试河水深度。赵旻预先吩咐了,水深低于三丈的皆不必回报,继续探索。以他的估计,如果低于三丈以内,磁石应该有所反应;既然前面筛过数遍都反应寥寥,肯定应该在三丈开外了。 果然,这回没有等待太久,船队才扫了不到一半的距离,就见远方有骚动传来。很快一艘渔船来报,说是发现一处深洞,用最长的竹竿都探不到底,可说深不可测。赵旻闻言眉间略松,不过现在还不到松懈的时候,当即命令留下两艘小船,用长绳系上磁石往下探底,其余船只继续筛过剩余的河面。他现在还不敢确定探知的深洞是否就是要寻之处,再说了,人家任务上也只说“探索”,并没说一定只找一个东西不是?所以小心无大错,还是全部筛完,心里才会踏实些。 时候不大,探查坑洞处传来一阵欢呼,磁石有反应了!赵旻这才大松一口气,希望以后不要再遇到这坑爹的探索任务了,纯属盲人摸象,一切都靠猜。还好连续两次都猜对了,万一要猜错了,还不知道任务惩罚会如何严重呢! 剩下的事情就简单多了,无非是安排人下水,把水下的物件系上绳索,再拖出来就齐活了。虽然赵旻的亲卫队里没人识得水性,可这边还有四十渔民,以及商船上的七八名水手呢!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何况这又不是什么要冒着生命危险去做的事,自然有人抢着下水。很快,入水之人系上两根长绳,然后由小船带着长绳的另一头划往岸边——这水上可没处借力,只有在岸上靠人力拖拽。 赵旻吩咐先不着急,等待剩余的船只把整个河面梭巡完一遍,确认再无遗漏之后,才让众人全部乘小船划往岸边,只留一艘在坑洞处以作监视,自己也乘舟来到岸边。靠岸后赵旻将众人分成两队,每队各抓住一根长绳,两边用力。随着一声令下,近百人一起发力,但见那绳索瞬间绷得笔直,岸上拉绳的众人脸憋得通红,那水中的物什竟然沉重如斯! 眼看着绳索越绷越紧,赵旻的心也随之一起提了起来!但见河边众人,个个咬紧牙关,脑门上的青筋爆起,身体后倾,几乎快与地面平行!就这么僵持了数息,忽然绳上传来的力道一松,顿时众人仰天便倒,变成一片滚地葫芦!不过众人虽摔得狼狈不堪,却无一人面带沮丧,反倒面露欣喜之色,因为那物件终于被拔离河底了! 接下来拔河的众人明显不再那么吃力,水下的东西一旦脱离了水底羁縻的力量,那拉起来可就轻松了许多。随着众人一步步倒退,眼见露在水面的绳索也离河岸越来越近,赵旻悬着的心也彻底放了下来。不过随之而来的好奇心却占据了大部分的心思。到底什么东西如此神秘,要自己千里迢迢跑这来打捞? 终于,随着一阵欢呼,那搅得赵旻心神不宁的物什被拖离了水面,露出了它的面目。众人停止了拉拽,赵旻好奇地看去,但见那东西整体呈不规则的方形,约莫丈余见方,表面黑乎乎地,沾满了淤泥和水草,实在看不太真切。 赵旻走近前去,这才看清应该是一个四足大鼎样的玩意。赵旻以袖子做布,用力拭去沾在表面的黑泥。随着赵旻的擦拭,这东西也渐渐露出它本来的面目,应是青铜制品,表面上镌刻着无数繁复的花纹。粗看之下分辨不出画的是什么东西,仔细一瞧,倒有些像是地图。盖因赵旻见过数次这个时代的地图,那种抽象派的画法令他印象深刻,故此一见之下就有些熟悉之感。不过说实在的,如果这上面刻的真是地图的话,那这水平可要高明得多啦!因为这镌刻的工艺可不像平面地图,是可以表现立体感的,其上的山川河流也是高低起伏,蜿蜒不绝,当真不同凡响。 等等,地图?鼎,山川地形图,这些凑在一起,赵旻的脑海里突然蹦出一个传说中的名词!这个名词如此匪夷所思,让赵旻顿时呆立当场。 “难道……居然是它?!!” PS:不知道为什么,写到微山湖那一段的时候,脑子里老是回荡着一首歌:“西边的太阳就要落山了”……是不是不小心又暴露年龄了?另外,老马在这里祝大家中秋节快乐,阖家团圆,幸福美满!拜首! 第一百零七章 王权象征 赵旻脑中浮现的不是别物,正是由夏禹传世的传说之物——九鼎。 《史记.封禅书》中记载:“禹收九牧之金,铸九鼎。皆尝亨鬺上帝鬼神。遭圣则兴,鼎迁于****。周德衰,宋之社亡,鼎乃沦没,伏而不见。”之后又有记载:“其后百二十岁而秦灭周,周之九鼎入于秦。或曰宋太丘社亡,而鼎没于泗水彭城下。”《汉书》中也有类似记载。 《论衡》中也提到过,“秦灭周,周之九鼎入于秦。…始皇二十八年…欲出周鼎,使千人没入泗水之中,求弗能得。”至于九鼎的大小重量没有明确的记载,倒是后世武则天仿造的九鼎,《资治通鉴》上说“夏,四月,铸九鼎成,徙置通天宫。豫州鼎高丈八尺,受千八百石;余州高丈四尺,受千二百石。”当然对于这个说法,赵旻是不怎么信的,一个鼎重一千多斤,况且唐斤比汉斤还要重些,那真是人力能举得起来的?难道史载的“武王举鼎”是假的? 在这个时空之中,当然既没有司马迁也没有王充,而无知如赵旻也不会去寻摸这个时代的史料经典,因此到底有没有具体记载也不得而知。不过从前世的史料上看,至少有两点是可以确定的: 第一:大禹治水,分天下为九州,然后从九个州的老大那收“金”,铸造出了九鼎。至于这个“金”的具体成分到底是什么,历来众说纷纭,赵旻个人倾向于是青铜,因为上古时期,青铜冶炼技术刚才兴起,算是那个时代最宝贵的资产之一; 第二:秦朝灭掉周朝以后,九鼎便下落不明,确实有传言是失落于彭城国泗水之中,秦始皇还去打捞过,不过没找到罢了。 既然事实上有九鼎的存在,那难道眼前之物便真的是代表国家、代表王权的至尊之物,夏之九鼎么?九鼎九鼎,不是应该有九个吗?眼前怎么才一个呢?想到这,赵旻吩咐再去刚才那个坑洞之处查探,是否还有其他遗漏。自己则命人从湖中打来清水,将这黑乎乎的玩意彻彻底底地清洗一遍。 很快,随着大量清水的冲洗和布巾的擦拭,这东西终于露出了全貌——果然是一支青铜铸造的四足方鼎。说它是全青铜的貌似也不太准确,因为表面呈青红交加的斑驳之色,不知道是当时的冶炼技术不到位,还是在水里时间长了,表面氧化所致。鼎高八寸,长宽各一丈。鼎身直立,四足略带一点弧度,里外里十个面上(上面的口当然是空的),除了外底面以外,都镌刻着一开初看见的那种立体山川地形图。仔细一数,恰好是九幅图。看到这一幕,赵旻不禁浮想联翩。难道说“九鼎”其实不是九个鼎,仅仅是个代称,而实际上只有一个,因为把九州图案都刻在上面,所以称为九鼎? 恰在此时,前去查探坑洞的亲卫来报,说那个洞里已经空无一物,这更加肯定了赵旻的想法。话说大禹开启的王朝名夏,自己所在的王朝也是夏,难道说这是天意,要让此夏继承彼夏之先志?那这坑爹的系统把这代表王权的九鼎交给自己算几个意思? 想到这,赵旻悚然而惊。这可是封建时代,所谓怀璧其罪。要是自己捞到九鼎的消息传出去,自己还有安生日子好过?且不说现今天下乱象频现,周边势力皆有蠢蠢欲动之心;哪怕就在和平盛世,这九鼎也不是自己好拿的,肯定要献给天子啊!要不你身为皇子,却怀揣至尊王权的象征,你想干嘛?岂有谋逆之心耶? 其实赵旻倒不是一个很有野心或贪欲的人,也没想过什么问鼎至尊这种不靠谱的事情。只不过他毕竟来自于后世,“私有制”这种本时代本不应该出现的思想,在他身上却早已根深蒂固。这九鼎是什么?对这个时代的人来说,或许代表王权,或许象征国家。但对于赵旻来说,这仅仅就只是一件宝物——自己的宝物干嘛要让给别人啊! 至于说献给天子——且不说来自平等民主世界的赵旻灵魂,哪怕是赵旻这具身躯,恐怕也对这位“父皇”毫无感情可言。凭什么我费劲巴拉弄到手的东西要献给他啊,他给我啥好处了吗?当然对于赵旻来说,要给也不是不可以,不过得拿东西来换。就拿……呃,这东西的价值还真不好估量,且先记着,等想好值多少价再说!赵旻还抽空进入脑中的系统看了一眼,果然“探索(二)”显示的已完成状态,这下总算是功德圆满了。 此间事了,任务也圆满完成,也该启程回家了。赵旻望向周边眼巴巴地看着自己的渔民,忽然有点犯难。这些人可是亲眼目睹自己从水中捞出九鼎,又见识过大鼎的真面目。即便并不知道这是什么玩意,可一旦放他们回家去,如此这般这么一传,自己还能保守九鼎的秘密吗?真当天下再无有识之士,没人会联想到九鼎上面去啊! 赵旻此时可谓踟躇难当。可惜当初从临甾出发时只想着这趟都是体力活,没把孟侯、陈真等人带上的必要。谁知此时会发生这种状况,现在连个可以商量的人都找不到!赵旻望望左右,一副好奇宝宝样子的邵琦,以及按剑而立、看似雄赳赳气昂昂实际上无聊得快要睡着的章韩,心中暗叹一口气。罢了,问他们还不如自己想呢! 总之,让这些渔民……还有那艘商船的水手和船家,直接放他们回去是肯定不行的。影视和文学作品里倒经常有说,保守秘密的最好方法就是死人——可赵旻下不去手啊!前世的他连只鸡都没杀过,来这个时空以后虽然手上也沾染了鲜血(其实是飞刀,严格来说手上并没有沾血),不过那是战场之上,生死搏杀之际,由不得心慈手软。现在的情形大不相同,看着这一圈手无寸铁,一脸懵懂地平民,哪怕是让他掩耳盗铃也做不到啊! 既不能杀,也不能放,如之奈何?恐怕唯一的办法就是把这些人一并掳回即墨,并严密地控制起来,不让他们有与外界接触的机会啦!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虽说执行起来无比麻烦——比如要强迫他们迁涉,家眷的问题、运输工具不够的问题、如何封口的问题等等等等——不过比起消息泄露的风险来说,这些麻烦完全不能称之为麻烦嘛! 既然心意已定,赵旻当即把邵琦和章韩叫到一边,低声给他们把自己的想法交代清楚,安排工作。邵琦和章韩的忠心是毋庸置疑的,即便是那五十名亲卫,他也觉得问题不大——毕竟跟随自己时间已然不短,加上一路同行,在这里又是人生地不熟,想叛变也没地方可跑。至于说回到即墨以后,赵旻自信有的是办法安抚他们。无非是大加笼络、恩威并施而已,前世的赵旻好歹也是百人公司的领导者,些许笼络人心的手段自诩还是不输于人——至少不输于这个时代的人。 安排已毕,两人领命而去。赵旻又低头斟酌一番,确认没什么遗漏以后,才安心地继续仔细观察起大鼎上的图案来。不得不说,如果这就是九鼎,那即便是在上古时期,镌刻工艺也达到了相当高明的程度。这大鼎上的图案采用的是阴阳两种铸法,其中阴刻自不必说,安排巧匠雕琢即可;但那阳刻瞧上去就跟鼎身并非同种材质,奇特的是两种不同的材质却能紧密地结合在一起,哪怕历经两千余年,屡经战火水淹之灾,至今仍是严丝合缝,瞧不出一点结合部位的痕迹,实在是令人叹为观止。 此时章韩领命,率五十全副武装的亲卫——其实这五十人只在罩袍内着了一层软甲,武器也只有环首刀,毕竟长途跋涉,也不可能真的甲胄俱全,与平时的武装相比简直就叫简陋,不过比起手里只有竹竿和绳索的渔民来说,确实算得上全副武装——将渔民驱往一边,然后告之欲将他们带往即墨的通知。没错,就是通知,这年月人命贱如韭,普通百姓本就是世家大族手下的筹码,能够通告一声已经算客气了,即便二话不说即刻征用,那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远的不说,就说红巾乱时,便不知有多少平民百姓被挟裹着背井离乡,死在战乱之中——在官军看来,是无需区分乱贼还是被挟裹的流民,统统都是军功而已。 邵琦的任务则是返回留县,再去寻摸一艘大船——无端端的多出四十多人,原本的商船本来乘载赵旻这五十多号人就已经有些捉襟见肘了,不再找一艘船根本就走不动道好吧!为此不得已恐怕又要多挟持几个人(新雇货船上的船主和水手)一起回即墨,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等到邵琦雇的船只回来,章韩这边早已收拾停当,随即便用小舟将渔民们分批押上货船,派人严加看守。为了防止这些渔民跳水逃走,不得已将他们都用绳索绑成一串,此时新雇的船主才知道上了贼船。不过此时也无可奈何,在一群如狼似虎又手持利刃地壮汉面前,只好认命而已。好在赵旻总算不是铁石心肠,倒也许下不少好处,这才让这些被迫离乡的人多少好受一些。至于他们的家小,那就没办法啦,毕竟赵旻也不可能做得面面俱到,两害相权之下,还是保守秘密更为重要。 赵旻是最后一个登船的。他等到所有渔民和亲卫都已离开渐远,这才伸出左手,将大鼎收入怀中——收入储物戒指之中。这时再次庆幸有储物戒指的存在,而且3﹡3﹡3的空间将将能够装下大鼎,要不然这么大一个东西放在外面,回程的沿途不被发现的可能性实在不大。当然这么做必须要避开众人的耳目,否则突然把这么大个东西“嗖”地一下变没了,以这年月人们普遍比较迷信的心理,还不知道会把自己想象成什么样的妖人呢! 万事俱备,等前来接应的小舟将赵旻载上货船,两艘船扬起风帆,往南疾驰而去。 然而赵旻等人不知道的是,与此同时,却发生了一件举国震动的大事。 (第一卷完) PS:对不住各位,今天出门了一整天,早上不知是昏了头还是怎么,以为自己上传了,回来一看才发现发件箱空空如也……老马虽然是小扑街,不过信誉还是有保证的!感谢各位的厚爱。第一卷已经结束,主要是以铺垫为主。第二卷将展开波澜壮阔的新篇章…… 第一章 红巾再起 新平三年春,并州太原、上党,冀州中山、常山,幽州代郡,合计五郡,遭遇空前蝗灾,蝗虫所至之处肆虐一空,初春播下的青苗全数被毁。本就是青黄不接之时,无数百姓生活无着,求告官府。官府此时也正焦头烂额、自顾不暇,哪有功夫理会普通百姓,只顾纷纷上报,请求朝廷减免赋税,赈济灾年。 一时间各地郡县堆满了前来求告的民众,由于人数太多,各地郡县官府均不敢任其入城,将失地民众挡在城外。本就春寒未尽之时,百姓衣食无着,冻饿而毙者不计其数。正值百姓绝望之时,人群中忽有人高呼:“黄天将亡,炎天以代!随我者,入官府,得所食;取其库,裹我体!”随即当先冲入城内。“黄天将亡,炎天以代”乃是红巾众打出的口号,饥民为之所蛊惑,一时间应者云集,冲入城中府衙,开仓取库。当地官府准备不足,欲要阻止饥民,反被饥民冲击,或身死当场,或仅以身脱。仅仅三日之间,五郡城镇皆入乱民之手,挟裹流民达二十余万众,声势浩大,重举红巾叛旗,周边郡县无不震怖,官军莫敢摄其威,只能紧守城池,同时快马往中央求援。一时间,各地的告急文书如雪片般纷纷飞入京师。 与此同时,青、徐、兖、豫各地的红巾余党纷纷响应,相约共襄盛举,推举幽州人杜季为首,号为天命大元帅,攻州掠县,整个大夏朝的关东地区,竟纷纷陷入战火****之中。不过数日功夫,四州又有十数个县城相继陷落,插上了绛红的旗帜。京师闻报,百官咸惊,天下震动!而此时,赵旻一行人,才刚刚转出泗水…… 从彭城往即墨,最方便的是乘船经下邳后转道向北,或经沂水,或历沭水,到达琅琊国的河道上游后登岸,此时距离即墨就只有不到三百里路;比起徇原路回到临甾,再取道即墨来说,不但距离近得多,而且用时也要短上不少。只不过来时是从泰山山脉的北麓而过,现今却是从山脉以南绕过而已。 至于是走沂水还是沭水,赵旻也询问过早先乘坐的那艘快船的船家。那船家名叫胡三江,一开始对于被赵旻挟持颇有些愤懑,不过赵旻后来对他隐约透露了身份,并许诺给他一个船曹丞的身份之后,立马笑逐颜开,一副向党国效忠的模样。此人本是跑船的帮工出身,积年做到船东,对周围的水文自是熟稔无比,当即建议赵旻走沂水,虽说距离略远些,但河道平直,行舟甚速,反倒比沭水用时快上一些。赵旻自然从谏如流,于是两艘船,五十亲卫,并五十余不情不愿的无辜群众,就此踏上了回返即墨的漫漫长路。 …… 进入沂水以后,由于全程逆流而上,船只行驶全靠风帆,跟胡三江所说的“甚速”完全不沾边,日行不过只有四十里左右。当然,赵旻的眼光来自于后世,拿后世的船舶与这个时代还依靠人力和风力的船只来比较,自然毫无可比性,哪怕随便一艘游轮都不是这个时代最快的船只所能望其项背。 好在沂水基本就是沿着泰山山脉南麓而行,沿路山势起伏,形体厚重,倒颇有些壮丽的意味。船行其中,竟似驶入画卷一般,令人心旷神怡,倒也蔚为可观。加上老船家胡三江见多识广,加上颇有几分口才,无论是山形还是水体,或多或少都能说出点子丑寅卯来。一路上赏山色,涨见闻,倒也不算无聊。 三日后,船已行至徐州琅琊国开阳县境内。据胡三江所说,再有两三日功夫,船只就可以在盖县附近靠岸,剩下的就是陆路的行程了。 赵旻站在船头,听胡三江介绍:“前方即是?水与沂水合流之处,水体夹在沂山和蒙山之间,山体雄奇,沂水似被沂山生生劈开一般,蔚为奇观。”说话间,船体已至胡三江描述的所在近前,果见两座陡峭的山峰之间,江水一分为二,直如被山体劈开一般,看得众人是啧啧称奇。至于赵旻,后世好歹见识过长江三峡、黄山、张家界什么的独特地貌,眼界自然不是这群几乎没怎么出过远门的乡巴佬可以比拟,所以只是微微点头,虽然也表示赞许,却不似众人般大惊小怪。 说起来自从习得了‘投掷’技能,非但手上更加灵活、也更加有力之外,连带的眼神也比过去好了些。想来也是,整天拿把飞刀瞄来瞄去的,眼神不好怎么看得准目标?要不怎么后世的狙击手都要求视力出众呢!赵旻没穿越来之前与大多常人一样,眼睛说不上近视,可也不可能太好——成天的面对电脑、电视、手机,视力太好反而不正常。谁知道穿越来这个时空,别的倒还正常,可眼神是越来越好,不但比诸前世,就是跟这个时代的人相比,也算其中的佼佼者! 眼神好,自然就看得更远。赵旻远远望向被分开的江面上,似乎有一堆舰船的影子。只不过距离太远,看上去有些模糊,只隐隐约约地,似乎数量不少。赵旻也没有太在意,这沂水又不是自家所有,在泗水上就碰上过不少船队,多则十数艘,少则两三艘,便是独行的也不在少数。不过有些奇怪的是,自从进入沂水之后,再未见到其他舰船的身影。没想一直没碰上,一碰上的规模就不小。 站在船头的众人都正对着山势指指点点,没人留意江面。赵旻正有些无聊,只好把目光投注到前方的舰船之上,好歹也比一成不变的山脉新鲜不是?随着船只渐行渐近,由朦胧而渐至清晰,对面的船只也逐渐现出轮廓,赵旻却觉出几分不对劲来。 只见对面约有十五六艘舰船,在水面上一字排开,头冲着赵旻这个方向。所有船只清一色地头尖身狭的快船模样,倒跟赵旻所乘的这艘商船有几分相似,不过船体看上去略小,同时长宽比也更大,不像货船,倒有几分战船的味道。因为距离的原因,船上看不太清人影,不过影影绰绰地似乎在甲板上有不老少人脑袋在晃动。 赵旻当初在海里遇过险,差点丢了小命,所谓“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本能地就对舰船相当敏感,特别是当时的海盗船那种两头尖、中间窄的样式,更是记忆犹新。如今眼前的舰船虽然跟海盗船相比有很大差异,但式样相类,相通的原理下同样适合江船,得无同是疾速利战而不利商乎?于是心中不由打了个突,情不自禁出声道:“放慢船速,且看分明!” 胡三江倒还机灵,听了赵旻的话,尚未明白发生什么,却下意识吩咐船工减速,同时没忘了向另一艘货船喊话。不过江上行船终非陆地可比,又没有刹车装置,哪怕降帆也总要一些时间,光这段时间就又让船出溜好大一截去。这时两船与对面船只相距已不足两百步,以赵旻的目力,基本能看清对面船队上的情形了。 只见对面船甲板上密密麻麻站满了人,每船不下二三十之数。这些人均着短衣,却手持利刃,或牛耳尖刀,或强弓利箭。衣服颜色倒是五花八门什么都有,但有一个相同之处,便是所有人头上都包着——绛红色的头巾! 见此情形,赵旻如遭重击,浑身一震。头缠红巾,岂非红巾军乎?赵旻虽说来这个时代的年月较晚,没有亲眼见过红巾军的样子。但红巾之名可谓如雷贯耳,光是听人口口相传,著名的红巾军最显著的特征便是所有人均头缠绛红色的头巾!而红巾军之名也是由此而来。不过红巾之乱毕竟已经过去五年了,难道自己居然遇上红巾余孽了? 赵旻虽然来自后世,但毕竟多了千年的见识,对于阶级斗争的真相多少有些累觉不爱的感受。在他看来,所谓阶级斗争,无非是为了各自的利益所奋争,硬要给冠上正义或邪恶的名义,这本身就是很可笑的一件事。历来所谓正义的起义或者邪恶的篡权,无非只是自身所代表阶层的利益,当核心利益被剥夺,自然就会有反抗,有斗争,古今中外概莫能免。至于硬要去追溯其正义与否,本就无异于缘木求鱼。来到这个时空以后,也听闻了红巾起义之事,虽然对这些被压迫而反抗的农民报以同情,但对于红巾起义背后的组织者却半分好感也欠奉。再加上来此时空以后本自身就是贵族阶层的一员,更是与下层民众的代表红巾党泾渭分明了。 本来以为这红巾起义不过是世上千千万万失败的起义其中之一而已,自己生未逢时,也无缘见识规模庞大的农民起义是何模样。没曾想在这遥远的荒僻之所,竟然亲眼见到了活生生的红巾军!难道这是老天觉得亏欠了他的,非要让他见识一下吗?问题是自己并没有想要见识的愿望啊! 正在赵旻震惊之时,他所在的货船更加靠近对面船队,双方的面目都依稀可见了。自己这边众人也终于看清了对面的装束,顿时船上一片混乱。章韩等人紧紧护在赵旻周围,紧张地望向对面,至于那些船工则吓得手足无措,乱喊乱叫者有之,缩在角落者也有之。 这时对面终于有人喊话:“吾等奉天蓬将军之命,于此征集船只。余等只需将船只并货物留下,乃可自去。万勿妄图顽抗,留心刀枪无眼!” 要不是气氛实在紧张,赵旻差点笑出声来。天蓬将军?你咋不叫天蓬元帅呢?二师兄何在? 好在总还省得正是危急时刻,虽说对面说只要船不要人,可自己这边五十多个一看就是悍勇之辈的亲卫,加上好几位知道自己身份的外人(例如胡三江),一旦知晓了自己的真实身份……栽在红巾军的手里,能落得了好,乖乖放自己走路?好吧,就算这些红巾军智商比较低,既看不破亲卫又不会盘问,可自己船舱里还押着几十名渔夫呢!万一听到渔夫们的“血泪”控诉,一时义愤把自己给咔擦了,上哪儿说理去? 至于说杀出一条血路——赵旻看看对面数百名手持明晃晃刀剑地红巾军,以及十来艘狰狞的战船,再看看自己这边孤零零的两艘商船,叹了一口气。别说冲过去了,现在自己逆水,对方顺水,距离如此之近,连调头逃跑都是奢望,更别提冲过去了……难道自己真的就与水犯忌? 怎么办?赵旻茫然四顾,忽然眼前一亮。咦?还有救!现在并非绝路! 第二章 江面遇险 赵旻一行是逆沂水而北上,在开阳县南十余里位置,宽阔的江面仿佛被高耸的沂山劈成两半,东北为沂水上游,西北为?水,形成了一个“Y”字。目前赵旻正在“Y”字的交叉点,而红巾的船队恰好堵在“Y”的右边那一杠的端头上。 理论上赵旻现在有三个选择,其实就是顺“Y”字的三个方向行驶。可若顺沂水而上,将要从红巾船队中间穿过,那难度……呃,其实没有难度,接近1:10的力量配比,还是商船对武装快船,基本等同于送菜。调头南下呢?先不说这年月的帆桨船调头有多么缓慢和不便,单论速度,恐怕赵旻自己这艘船勉强能跑掉,另一艘妥妥地被对方包饺子。 为今之计,只有往?水而行,所幸红巾船队只堵住了沂水,?水上并无阻拦,看来往那走还有一线生机。赵旻不敢犹豫,当即嘶声高呼:“往?水而行,方有生路!”本来正慌乱的众人,突然听到喊声,似乎找到一丝方向,在亲卫的催促之下,果然有船工去调转船舵,张满风帆,两船就在距离对方船队百余步的位置,硬生生地转向,往?水方向行去。 对面当然也看到了这边的行动,只隐约听见阵阵喝骂,甲板上似乎同样一片慌乱。不过很快,红巾船甲板上似乎开始列起队来。 赵旻的注意力一直集中在对面船身上,一见对方集结到船头列队,甚至不用猜,都知道对方要干嘛。两边相距百步,肯定是要准备放箭了呀!当即再次高呼:“举盾……”突然想起,亲卫队是便装而来,哪里有盾?只好改口:“各找掩体,提防箭支!” 好在对面也是乱哄哄地,等到赵旻他们的船都已经转向完成了,才勉强整好队伍。紧接着,就听一声断喝,随即铺天的箭雨飞上天空,随后下坠,往赵旻船队呼啸而来! 其实说铺天实在太过夸张,真正飞过来的箭雨不过四五十之数,只不过在赵旻眼中看起来铺天盖地而已,实际真没多少。不过还真别说,那种闪着寒光的铁质箭头,带着破空之声,凶悍无比的在眼前渐渐放大,没有身临其境的人根本无法想象那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压迫感!赵旻现在就是这样,明明拥有鬼魅的步法,真要躲闪这外人看来迅疾无比、自己眼中也不过尔尔的箭支,其实也不是多难的事情。问题身体偏偏就是不听使唤,只觉手脚发麻,一丝力气也使不出来,只能眼睁睁看着箭支临身! 正当赵旻已经遍体生寒,几乎嗅到死神气息之时,忽然觉得面前好似多了一大团阴影,只听得一阵“叮叮当当”地声音,定睛一看,原来是章韩挡在赵旻面前,挥舞手中的环首刀,轻松便将看似凶猛的箭支全数拨落在地!此时赵旻在仿佛回过神来,刚才那种紧张感几近窒息,现在才喘过气来,赶紧张大嘴拼命呼吸。 趁着喘气的功夫,赵旻赶紧四面张望,这才发现其实射来的箭支实在算不上多。加上因为自己示警得早,转向及时,双方的距离有些偏远(这时代普遍弓箭的射程也就是百步左右,不顾及准头抛射的话也就一百五十步顶天),大多来箭的落点都是水里,真正落到船上的不过十之二三。两艘船再一平摊,以及没落到自己身周的……有没有一手之数都难说。 赵旻暗骂自己一声,不过此时他身为主将切不可丧气,至少不能流露出气沮的表现,当下只好装作自若的样子,大声鼓劲:“全速前进!生路就在眼前!” 这一阵箭雨,船上只有一名亲卫手臂上受了点轻伤,另一船尚不知损失情况,不过想来差别应该不会太大。此时船只已经转向往?水,船帆借风,渐渐提起速来,终于与红巾船队距离拉开,不必担心再有弓箭来袭。赵旻松了口气,转头回望。只见红巾船上乱糟糟的,也不知在做些什么。直到驶过交叉的狭角,被突出的山崖挡住视线,也没见到对面船只有启动的迹象,想必是见到自己这边不像很有油水的样子,也没有追击的打算,赵旻这才终于放下心来。一阵江风吹来,忽觉得后背竟已被冷汗浸透。 见暂时脱离险境,赵旻回头环顾左右,满腔激愤喷涌而出:“缘何红巾余孽在此,且胆大妄为至当水而立?莫非张德开竟视而不见?” 这话并非无的放矢。张泰张德开乃琅琊国相,当阳县是琅琊国旧治所,距离事发地不过十里,瞬乎即到。即便是现在的治所临沂,距离此地也不到三十里,这水贼明目张胆地在水面上挡道,规模又如此庞大,而且看样子还不是刚刚才开始,相当于在国都面前犯罪,难道这一国之相是瞎子,竟然任其为所欲为! 当然赵旻并不认识这位张泰,他还是因为蒋钦是从琅琊而来,顺嘴问了一句才知道这位国相的姓名。虽说并不知道对方的秉性为人,但发兵剿贼,保一方平安本就是一国之相天然的职责。现今贼众如此猖狂而官府无动于衷,岂不是失职是什么?也怪不得赵旻如此气愤。 周围人大眼瞪小眼,他们哪知道为什么呀!而且这事涉及到相邻郡县的牧守,这话赵旻嚷嚷倒没什么,其他人哪敢接茬?还是邵琦陪着小心插了一句:“彼处之贼,自有彼等自处。然我今何往?” 赵旻其实也是因为刚经历了生死间的大恐怖,心神激荡之下随口问的一句,本就没指望得到答案。如今听到邵琦的话,这才吁了一口气,让另外一条货船靠拢过来,清点伤亡损失。很快,两船拢在一处,并舷而行。如前所料,红巾军的箭雨威胁真不大,另一船上也只有两人轻伤,并无大碍。见到没有什么损失,赵旻也不想再探缘由,转头对胡三江问道:“未知这?水通往何处?可有其他路径绕过此处?” 胡三江面现难色:“这?水处群山之中,河道狭窄,并非主要航道,小人也是第一次来此。听闻此水发于蒙山之巅,却不知有否其他通路。” 赵旻砸了咂嘴,也不晓得这条水路通往哪里,不过大方向应该还是向北,总不算南辕北辙。现在自己就只有两艘船,五十个兵,再想往沂水闯无异以卵击石。甚至现在要停下来都不敢,谁知道红巾船队会不会追过来?只好先顺路走走看,至少要逃远点方才安心。 赵旻想了想,前路叵测,自己这两船的兵力分散(为了看押渔民和新雇货船,分了一半的人手过去),如果有什么突发情况恐怕难以应对,干脆让对面的亲卫全部集中到自己这艘快船上,将那些渔民身上的束缚全部解开,并告知他们现在的情形。现在大家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如果此时想要作死也随他,想来只要略有些头脑,便不会想着此时逃走。释放这些渔民,一是如果有意外,至少他们还有自保的余地,虽说如果连赵旻的亲卫都挡不住,指望几个渔夫更不靠谱,好歹尽尽人事;二则说不准什么时候还能当做一股助力使用。至于大鼎的秘密……等先脱离了危险再考虑这些吧! 好在此时正值春季,南风徐来,两艘船上的风帆好歹吃得住风力,速度倒也看得过去。可惜这?水不比沂水,河岸狭窄,两侧都是陡峭的山壁,河面最宽处不过二十余丈,又是蜿蜒曲折,因此虽然心急脱离险地,水手却不敢操船过快,免得撞上河岸。 就这么行了数里,眼看后面也没有追兵的影子,众人不免都有些松懈。赵旻这时松弛下来,突然想起似乎有些不对。自己这一路北来,都没有碰上其他行船的影子。南下的船只被挡道的红巾军拦下,或是被俘,或是往北脱逃,自己没有遇到尚属正常。但难道北上的船只也尽皆被俘不成?类似自己这样的两三条小船,逃不掉还说得过去,可那些动辄数艘十数艘的商队也被全数拦下,甚至没有一艘能够走脱?方才看红巾船队也不过十五六之数,竟然有如此本事? 要知道水面行船或者说作战,与陆地大不相同。这个时代的科技水平相对落后,水面作战无非就是远程对射或者接舷作战。远程暂时不说,如果商队船只数量少,红巾军尚可采取狼群战术,依仗这船快,分割包围后迫其投降。但如果遇上数量相若的对手,难道一对一的情况下也能保证每每得手,绝无遗漏?这船队的指挥未免也太厉害了些吧!但从刚才所见的指挥来看,就是列队放箭都略显混乱,哪里看得出厉害来? 刚好此时又是一个极大的陡弯,面前的视野都被山崖挡住。等转到顶点之时,立在船头的赵旻一眼瞟见,视野所及处居然横七竖八地停靠了无数船舶,由于部分视线受阻,一眼望去竟数不清具体数量! 赵旻这一惊非同小可,赶紧高喊道:“赶紧减速!前方有异!”一边喊,一边继续观察那些船只。随着山崖渐过,视野渐阔,但见这是一处极为陡急的弯道,弯曲度接近九十度。或许是河流的冲刷原因,在弯道转折位置有一片滩涂,在滩涂的一侧停靠着无数船舶,正是方才所见,大略估计竟不下百数!但这些船看起来并不像正常停泊的样子,因为大部分都是歪歪斜斜地,甚至有桅杆都折断的存在。关键是,这时赵旻终于看清了,这些船与开先所见的红巾船只截然不同,反而与自己这边的船只类似——这些分明都是商队货船! 我说怎么一路未见,原来都跑这来了!难道这个地方是脱出这片地区的通道?不对啊,商人把货品看得珍若性命,怎么可能把货船抛下自己跑路?明显说不通嘛! 正自疑惑间,忽听一声巨响,随即船身一震,一股巨大的力量自脚下传来。赵旻本就站在船只最前端,当即站立不稳,一个趔趄往前便倒,眼看着就要一头栽到江水之中! 正当此时,一只有力的臂膀有如天降,猛地一把抓住赵旻的臂弯,轻轻一提就帮他重新站稳了身形。原来正是站在赵旻身边形影不离的章韩,眼疾手快,在突遭变故的同时便心生警兆,及时地抓住了即将落水的赵旻。 这股猛烈的震动不止是赵旻所在快船,另一艘同样如此,所幸没人像赵旻站的那么靠前,所以倒没人落水,不过难免两船满甲板的滚地葫芦。 赵旻尚自惊魂未定,下层忽然传来船工的惨声大呼:“船底破裂,船舱进水!水下有拦江铁索!” 赵旻还没反应过来,那胡三江已经急得跺脚大叫:“还愣着做什么!赶紧靠岸啊!” 第三章 拦江铁索 这个时代的江船大多为平底船,吃水不深,即便是满载货物,吃水线也很少在五尺以上。但正因为是平底船,所以如果正面遇到尖锐物撞击,便很容易导致底舱破裂,从而进水倾覆。不过话又说回来,既然是江船,又不似海上般风高浪急,哪有那么容易随便遇上撞击? 可惜赵旻他们就遇上了,而且看起来还不是偶然遇到的尖锐物,而是有人蓄意为之——否则哪里来的拦江铁索?并且对方目的不仅是拦住船只,因为铁索上必然还有铁椎之类的存在,要不一根光溜溜的铁索,怎么会轻易就撞破船底? 现在当然并不是考虑这些的时候,船底进水,非同小可,动辄就有倾覆的危险。当下两船上一片繁忙,降帆的降帆,划桨的划桨,舀水的舀水。好在船只所在距离岸边并不甚远——毕竟整个水面的宽度也不过二十丈,再远又能远到哪去?不过片刻功夫,两艘船终于顺利的在滩涂边靠岸搁浅,舱底靠岸也终于不再进水,众人总算是松了口气。 这下船是走不了了,赵旻无奈,只好率先跳下船来。此时亦无计可施,只有靠两条腿啦!不过他这下总算知道为什么滩涂边会横七竖八地停这么多船了,敢情全都是水下隐藏的这跟拦江铁索害得呗! 这时赵旻也看见了肇事的罪魁祸首,这根所谓的拦江铁索!从赵旻所在的位置,实际只能看到它露出水面的部分,其余都没在水面以下;这铁索由粗如儿臂的铁环相扣而成,特别是上面还张牙舞爪地铸了很多一尺长、两指粗的大铁椎,看上去分外狰狞!这铁索是以巨大的铁钉钉在江岸之上,再次证明了乃是有人有意为之! 看到这根铁索的同时,赵旻一下子悟了:这一切全他喵的是阴谋!怪不得红巾水贼不堵住三岔口而只挡在沂水中,乃是因为只要这些途径的商货船但凡看见还有出路,必然不会拼死一搏,而是本能的选择往唯一可行的生路——也就是?水——而行。随后在急弯处设置带铁椎的拦江铁索,过往船只无不中招,结果只好于此弃船登岸。 也是,在水上拦截费劲不说还容易被对方逃脱,而?水比沂水狭窄得多,只需一根铁索就轻轻松松做到数百人拦截都不一定能达到的效果。这些贼人果然好算计!怪不得看见自己驶入?水,对方只是聒噪而不追赶,敢情在这儿埋着阴招呢!亏得还自以为聪明,逃得一条生路,却原来都是人家早就布好的圈套! 一念及此,赵旻背上的冷汗潸潸而下。对方布好了圈套,把来往货船逼到此地,必然是要一网打尽啊!难不成真让你跑这来丢下船,就放任不管,随你来去自如?赵旻还没这么天真!那接下来就该是图穷匕见的时候了! 赵旻顾不得其他,拔腿就往船上跑——可不是要躲起来,就算要躲也不会往船上躲啊!他是打算跑船舱里找个避人耳目的地方把东西拿出来! 至于所拿的东西,倒也不是什么稀罕的玩意,无非长枪、短枪、大盾、圆盾……总之就是亲卫依照鸳鸯阵习练的那若干装备而已。本来赵旻等人长途跋涉,本就在比较繁华的内陆,又多是乘船而行,他并不打算带上那一堆累赘。还是眭英在分别时苦劝,说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还是把装备带上稳妥些。赵旻本无可无不可,心道反正自己有储物戒指在,这些沉重的家伙事对自己来说无非浮云而已——没想到还真能排上用场!虽说这用场他自己一点也不希望用到。 却说赵旻顺着软梯爬上船来,随便找了一间舱室将武器、甲胄一一取出,随后出舱吩咐众亲卫取来披挂整齐,这才略松一口气。既然知道对方有后手,现下便不忙着下船,如果对方果然来攻,至不济还有船身做掩护,总比在平地上对敌来得强些。 另一方面,赵旻召集被胁迫的船工和渔民前来,告诉他们现在所处的境况,最后说道:“前番囚拘尔等,实乃不得已而为之。然现今形势与前相比,已是危若累卵。贼众即至,必不肯轻放我等性命。为今之计,唯有团结一致,同舟共济,方能博得一条生路!” 那些渔民本都是老实本分的乡下人,这番危言一出,自然都噤若寒蝉。而船工们虽然走南闯北,但毕竟只是在船上船下做些杂役,见识有限,特别是先前那一阵箭雨的洗礼,让不少人都吓破了胆。这时再被赵旻一唬,登时便有人颤声道:“如……如何方能脱得险境,还望大人指点!我等……我等全听大人吩咐就是!” 赵旻心说要的就是你们这句话。其实他那番话倒有多半都是恐吓,红巾军的阶层决定了他的行为方式,必然是争取大部分的劳苦大众,没什么缘由肯定不会对这些普通老百姓下手。所幸因为当年的红巾之乱危害甚重,官府这些年一直大力鼓吹红巾军的邪恶,竭力将其妖魔化,在没接触过的老百姓眼里确是穷凶极恶、杀人不眨眼的嗜血之徒。加上早前的那一阵箭雨帮忙,让“红巾贼”三个字在这些人心里变成了索命恶魔的代名词。 与这些普通百姓不同,自己可万万不敢落在红巾军的手里。虽说对这些红巾余孽打哪冒出来,打算做什么都不得而知;但一看自己这种着衫者(贵族阶层)的形象,就肯定不是普通百姓,与红巾众是天生的对立阶级,要撞到他们手里,肯定落不了好! 一般来说,一艘货船,加上船主、货主,连船工大约在十人左右。如果是大型船队,十多艘船,那人手加起来也有小两百了。既然红巾军连这么多人都能对付,而赵旻手里却只有五十来号人,要想与之抗衡,就必须依仗这些渔民和船工。当然肯定不是依靠他们作战,作战自有亲卫队,而是靠他们想办法逃出生天。 当即赵旻把手一拱,朗声道:“若要逃脱,岂可无载具?而今船只破损,今番若想得脱,唯有速速修补船只,斫断拦江铁索,方有一线生机。如今便由我等抵挡贼众,补船、断索之事,全赖汝等!” 众人一听,原来是叫自己砍铁索、修补船只,这活自己拿手啊!当即纷纷应诺不止。 赵旻见已鼓动起效果,也不再多言,当下再抱拳,让众人自去忙活。另外把胡三江叫到跟前,让他指挥这些人行事。并低声吩咐,补船能补个大概就行,无需太过牢靠,勉强能开走就够了。毕竟对于红巾军会来多少人、能挡多长时间自己也没底,这边修船当然是越快越好啦。 这边安排妥当了,赵旻当即带着章韩并五十名亲卫,出发往滩涂深处而去——他本想依托搁浅船只抵挡追兵,但转念一想,万一红巾军中有聪明人看出自己跟那些渔民不是一路,而加以蛊惑,让那些渔民船工临阵倒戈可就麻烦了。倒不是说这些人倒戈了能增添什么战力,问题他们跑了谁给自己修船操船啊?不得已,只好把战场开辟在远离众人之处,只留下一个没有战斗力的邵琦,充当联络员。 滩涂的尽头还是山壁,不过在山壁与河水之间却留有一处仅供数人通过的狭窄通道。赵旻四下张望,这地方不错,出口狭窄,利守不利攻,而且离沉船的位置也足够远,不用担心影响到修船的众人。当即决定,咱们就守在这等对方过来啦。 虽然不知道对方为何迟迟不至,不过能多拖一段时间,正乐见其成。赵旻当即吩咐众人原地坐下休息,并吃些干粮恢复体力。此时得闲,他忽然想到,幸好是直到沂水分界处才遇险,要知道自己这一票亲卫虽说都是身强力壮之辈,不过几乎都是北方汉子。北人大多不惯乘船,要搁刚从临甾出发那会儿,便有近半人或多或少的出现了晕船反应,如果那时骤然遇敌,能有几分战斗力还真不好说。而现在这些战士都已经坐了小半个月船,几乎都已适应了船上的生活,因此这会儿看上去精神状态都还不错,足堪一战。 休息了约莫两刻钟时间,那条小道的尽头终于隐约显露出了一些身影。赵旻眼神好,远远的看见这是一群身着短衣、手持利刃、头缠红巾的家伙。果然是红巾军!赵旻不由再庆幸一下,还好自己反应过来这是圈套,否则亲卫不着甲,而且混杂着渔民船工,骤然遇到这些贼人,混乱之下,还有几分胜算? 渐渐地对方也行得近了,看到此处有人并不意外,然而发现这些人并非商人或者船夫打扮,反倒是一群全副武装的正规军人,不由全都愣在原地,踟躇不敢前行。看到这一幕赵旻反而松一口气。看来自己这些人的出现也在对方的意料之外,说明对方并不是冲自己而来,至少并不清楚自己的身份。不清楚自己身份就不会有针对性,那依靠有利地形,面对这么一群衣甲不全的农民武装,坚持个把时辰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说对面是农民武装还真不是故意羞辱他们,只见这帮人约有两三百之多,不过其中青壮也不过将将过半,甚至还有白发老者和流鼻涕的孩童夹杂其中。他们的穿着、武器也是五花八门,有正规的长枪、环首刀,也有不知从哪淘换的戈、矛、钺,不过手持武器的也大多都是青壮,老弱手里拿的甚至还有木棒、锄头,更有甚者,手里居然挥舞着一把剃刀!至于说衣甲不全就完全是抬举他们了。大多数人都是穿着普通的短衣、短袄,身无片甲,唯有靠正中的一小撮人穿着两档铠,手里武器也是明晃晃地环首刀加圆盾,标准的郡兵打扮。当中拥着一人,一套全身的札甲,头上的盔顶扎了一圈红色布带,身材高大,黝黑的面庞上虬髯密布,想必此人就是眼前这些红巾军的首领了。 果然,在这些红巾军停顿不前后,这名看似头领的人越众而出,高声喊道:“汝等何人?吾乃天蓬将军麾下井宿校尉是也,奉命在此盘查往来客商。奉劝汝等速速放下武器,接受盘查,否则格杀勿论!” 赵旻远远听见,不屑地撇了撇嘴,心说这可是大夏境内,哪轮得到你个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家伙来盘查?懒得跟他废话,最后的结果还不是刀兵相见?当即转脸对章韩道:“忠国,且射他一箭,生死勿论!” 第四章 忽闻惊变 章韩本是出自并州边军,曾经做到过都伯的位置,那可是靠真刀真枪拼杀出来的功绩。要说厮杀的武艺自然不在话下,当初刚来即墨的时候还曾跟赵云斗了个旗鼓相当——当然那是在赵云有所保留的情况下,不过即便如此也足够在即墨军中傲视群雄了。 所谓武艺,当分步战、马战,根据武器的不同又分长兵、短兵和弓术。能被称为武艺非凡之人,弓箭上的功力自然不会太差,即是所谓的弓马娴熟。章韩端起弓来瞄了瞄对面,那红巾军的黑脸武将距离足有一百二十步距离,要说百发百中确实不敢保证;不过赵旻既然说“生死不论”,也只好勉力为之,当即闷声道:“且待某一试。” 说完张弓搭箭,屏息静气,随后一箭射出!但见箭如流星,转瞬便到那黑脸武将的面前!那黑脸武将倒是看见这边章韩搭弓的动作,可一来自信自己站得足够远,二来主将当然要端着架子,要是被敌方仅仅引弓的架势就吓得落荒而逃,今后还怎么约束部众,树立威信?谁知道念头还没转完呢,就看见对面的弓上没了箭支,再看时箭支竟已到了面门,吓得他“啊呀”一声大叫,当即仰天便倒,生死未知! 红巾众估计从来没想过会出现如此的情形,见为首的武将倒地,竟无一人来抢救主将,所有人都是一副傻眼的表情,呆立原地毫无动作。而赵旻这边,他知道自己完全没有指挥作战的本事,早就把现场指挥的权利全数委托给章韩。此时章韩一见敌方士气已夺,居然都没有一个人能站出来整合部队,看来果然是一群乌合之众,当机立断,爆喝一声,竟带着五十亲卫向对方反冲锋过去! 章韩想的没错,对面的红巾众的的确确是一帮乌合之众,完全不似正规军一般金字塔式的编制序列,唯一的指挥官便是刚刚倒地的武将。此时没了唯一的将领,本就心惊胆丧之际;又见对方如若下山之虎一般猛扑过来,心下更是惊惶,竟然在双方尚未接触之时,发一声喊,通通转身玩命奔逃起来! 章韩哪会错过这种机会,把手一挥,率领亲卫队衔尾追杀。这下子从背后砍人,简直如砍瓜切菜一般,但见亲卫所到之处,红巾军如同割麦子一般一茬一茬地倒。这样哪里是战斗,简直是屠杀!章韩追了一阵,自己也觉得有些无趣,索性止步收队,毕竟北海王还在后面,干脆见好就收。反正赵旻早先也交代过了,自己的任务是阻敌和拖延时间,放这些溃兵逃走,哪怕对方还有后续部队,光收拢溃兵就得好大一阵功夫,也算完成了任务。当即命令抓紧时间打扫战场,自己则返身往赵旻处复命。 说实话,赵旻虽然猜到了这些农民军不堪一击,可没想到竟不堪到这种地步!这哪里叫不堪一击,根本就就是一触即溃——不对,是未触就溃好吧!当然这也是运气使然,开先叫章韩射那一箭的本意其实也仅仅是立威而已,没想到章韩居然真的一箭毙敌,轻轻松松就获得战场的胜利。此刻他正砸吧着嘴,尚在回味呢,章韩居然就已经结束战斗回来复命了! 章韩走到赵旻面前,抱拳道:“幸不辱命。”不过脸上却没有丝毫喜色。确实也是,一面倒的屠杀而已,哪有什么胜利的乐趣可言?对于章韩这样的沙场夙将来说,确实没什么值得高兴的。 不过对于赵旻来说,虽然胜利不值一提,但重要的是结果达到了阻敌的目的,那就完成了既定目标。他本想伸手拍拍章韩的肩膀以示鼓励,但估摸了一下双方的身高差,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只好口头上道:“忠国真乃虎将也!旻得之幸甚!” 章韩闻言嘴角抽了抽没有搭话,估计是觉得赵旻有些言过其实。赵旻自己也觉得说得夸张了些,只好顾左右而言他:“战场可打扫完毕?”正好此时有亲卫回来复命,而且还不是独自一人,手里还拎着一个。来到章韩面前,先把手里的人往地上一扔,随即禀道:“战场暂且清点完毕。我军毙敌七十九人,自身无一伤亡。尚有两事需校尉示下。其一者,敌方有百余名重伤失去行动能力者,请示如何处理?” 章韩闻言拿眼去看赵旻,意思这事得请您指示。赵旻往那边望了望,但见满地的鲜血,尚有红巾伤兵在血泊中蠕动,到处是残肢断臂,哀嚎呼救声不绝于耳。他不愿多看,赶紧把头转回来。正常情况下,这些被遗弃在战场上的伤兵是毫无价值的,即便是自己人一般也不会救治——连行动能力都丧失了,还有多大的价值?若是落到敌方手里就更简单了,无非就是补上一刀而已,多费不了什么手脚。 不过赵旻终究与这个时代人的思维方式不同,但同时他也清楚一句话:“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故此沉吟良久,终于叹道:“且安排将士为其简单包扎,置于原地。至于能否得活……各安天命罢!”这已经是现今能做到最大程度的人道主义了,自己毕竟不是圣人,还做不到以身饲虎的伟大情怀。 那名亲卫点头应诺,随即又道:“还有一事。”说着一指刚才扔到地上的人:“此人是敌方主将,被我生擒,敢问如何处置?” 啥!主将?生擒?赵旻赶紧仔细一瞧,可不是刚才耀武扬威的那名黑脸武将?只不过现在一身沾满河边的稀泥,头盔正中一块凹陷,那扎眼的红巾早已不翼而飞,一搭眼居然没认出来! 赵旻饶有兴致的蹲到黑脸武将面前,伸手取下此人的头盔瞧了瞧,估计上面的凹陷就是章韩那一箭的功劳,此人现在处于昏迷状态,也不知是被撞击撞晕的呢,还是被吓的。赵旻招手示意亲卫打点水来把这家伙弄醒,还有不少事儿要问他呢。 很快,一掬清水覆面,黑脸武将悠悠地醒转过来。一睁眼看见面前的赵旻和章韩,“呀”地一声就要跳起来,却被早有准备的亲卫从身后一脚踢在膝弯上,不由自主地跪了下来,再被两只的手臂往后一拉,肩上这么一压,这黑脸武将挣了几挣,见始终挣脱不起,这才垂头丧气地放弃了反抗。 赵旻见此人放弃抵抗,想来业已认命,这才笑嘻嘻地开口道:“汝今落入我手,已是阶下之囚,生死皆在一念之间。为汝计,放弃反抗,且回答我几个问题,或可放汝归去也未可知。” 那黑脸武将低着头不说话,看来内心还有些挣扎。赵旻心下明了,拿手一指对方身后,继续道:“非止汝一人,尚有百余伤兵,性命也在汝一念之间,汝竟不顾彼等性命乎?” 听了这话,那黑脸武将终于抬头望向赵旻,面上神色变幻不定,挣扎了几息后,终于垂下头张口,声音中透着说不出的凄凉:“但问便是,某当言即言。” 赵旻点了点头,问道:“汝何名哉?” “某家姓徐名楚,表字子羽,泰山人士。” 哟!还是个有表字的,不是普通人嘛!这年月一般的平民百姓别说表字了,就是正经名字都没有。古代赐字是一件很庄重严肃的事情,通常只有德高望重的长者才能取字,自己取的那叫号,算不得表字。比如章韩这种平民出身的人肯定是无字的,也是因为他在边军时表现优异,被提拔为都伯后才由军中将领为他赐的“忠国”二字。而眼前这家伙看上去粗鲁不名,居然也有表字,那肯定不是普通百姓出身嘛,至少也是良家子往上。 看起来红巾军能量不小,连这样有一定家世的人也能拉下水,确实不简单。当下问道:“汝既是泰山郡人士,缘何在此?”古代限于交通状况,普通人很少离开家乡,故而有此一问。 没想到这个徐楚闻言反而脖子一梗,颇为不满地叫道:“此处唤作断肠滩,本就在泰山、琅琊两郡交界处,何故某便来不得?” 赵旻不由讶然。已经跑到泰山郡的边儿上来了?这还真没注意。当下跳过这个问题:“我来问汝,汝等红巾军集结在此作甚?莫非要聚众造反么?” 没想到徐楚比赵旻还惊讶:“汝等非官军耶?莫非竟不知现今形势?” 形势?有什么形势?赵旻赶紧问道:“吾才至此,尚不知何形势是有,且详言之。” 徐楚竟然仰起头来,语气中透着自豪:“义军举旗,天下相应。红巾所至,莫不披靡。如今幽、并、冀、青、徐、兖、豫七州,红巾遍地;三路元帅,三十六方将军,四十万袍泽,共推杜元帅为首,同襄义举!并州太原、上党,冀州中山、常山,幽州代郡,皆顺天命而归。我徐、兖两州红巾,也攻取了开阳、缯城、南城、费城四县。待我整合兵力,搜寻舰船,顺水而下,徐州可尽赤矣!” 赵旻闻言,只觉脊梁骨上一股凉气直透脑门心——自临甾而行,至今不过二十日而已,竟然发生如此巨变,居然转瞬间有整整五个郡被红巾袭取;大夏十三州,竟有七州掀起叛乱,岂不是半壁江山都陷入战火之中?红巾军有如此强悍、或者说大夏郡县孱弱到这种地步了吗? 赵旻跟陆旭在北海明争暗斗那么久,前前后后双方出动兵力也有近两万人之多,这还只是北海郡本身而已。五个郡呢?那就是十万的总军力!好吧,即使有的郡差点,凑出五万总不算难吧,哪怕是五万头猪,那也是浩浩荡荡一眼望不到边的存在,,居然在短短十数日间灰飞烟灭了? 当然,赵旻也知道现在有的郡县武备松弛,从上次北海平叛的七县联军大致可见一斑,当时赵云曾经言说,那样的军队,虽有三千五百人之多,但只要给自己五百虎贲,即可一鼓而破之。不过话说回来,红巾军又能好到哪里去?左右不过是一群刚放下锄头的农夫而已,要说战力的高低,只会比官军更差不会更强,刚才的战斗已经很能说明问题了。就这样的队伍,能够轻松覆灭五万好歹也是衣甲齐备的正规军,赵旻是无论如何也不敢置信的。 至于徐楚所说的“四十万袍泽”,赵旻是不信的。古人的数字大多喜欢夸张,所以他认为四十万肯定是个虚数。不过即便打个对折也有二十万人,如果分到七个州,每州也不过三万红巾,这个数字尚算正常——比如徐楚话中提到的,徐、兖两州,合计算六万人吧,也才仅仅拿下缺乏防备的四个县城而已,这才是正常情况嘛! 不过不管怎么说,发生这么大事,赵旻心中还是震惊得无以复加。还好他毕竟两世为人,多少有些城府,至少表面上没有表现得太过失态。他定了定神,这时候自己毕竟是首领,切不可乱了方寸。左右看看,身边只有章韩和来通禀的亲卫,加上徐楚和自己,其余亲卫都在忙着打扫战场、救治伤员。唔……这事干系太大,传扬出去恐怕军心不稳,至少那些尚未归心的渔民和船工肯定会人心惶惶,还是先暂时保守秘密的好。 一念及此,轻咳一声,努力让自己声音听上去比较正常:“此事入我三人之耳,勿传于第四人知,否则军法从事!” 随即想了想,又接道:“忠国且将此人带至僻静处,尚有别事问他!” 第五章 外界消息 赵旻找了一处远离众人的僻静之处,让章韩把徐楚单独带过来询问。这年月通讯水平差得令人发指,自己这一走大半个月,相当于变成了聋子、瞎子,外界的消息一概不知。现在又被迫停留在这么一个荒野之所,唯一的消息来源只好从徐楚这个外来人口中探知了。 赵旻让章韩安排亲卫警戒,自己单独面对徐楚。他也不怕徐楚逃走,先不说左近都是自己亲卫队,哪怕单论自己,诡异的步伐和袖中飞刀也不是吃素的。他想了一想,开口对徐楚道:“我且问你,我等现在何处?可有通路于外?” 徐楚半瘫在地上,看样子也没有逃跑的打算,只耷拉着脑袋,有气无力的回道:“此处名唤断肠滩,位于费城以东三十里。往外的通道有三条,除沿?水行舟以外,尚有两途。其一为山间小路,约十里后至祊亭,即有官道可通外界;其二可沿?水岸边而行,北上五里至台亭。某便是由此路前来。” “汝等缘何在此?如何知我等存在?” “奉天蓬将军之命,来此搜捕遇难船只幸存人员,并予盘查。若为平民,可任其自去;若是行商,则带往费城,由天蓬将军统一发落。至于汝等……某亦好奇,汝等何来?” 徐楚还纳闷儿呢,自己也想知道这些人是打哪冒出来的啊!看看他们衣甲鲜亮,凶猛悍勇,比自己遇到的正规军还要强悍许多。此来本以为不过是处理些往来行商,就算有护卫也不过三五十寻常家丁护院,自己可是带了足足三百人啊!一般情况下看见自己这边的阵容就直接跪了。根本没料到这些凶人一上来,二话不说就喊打喊杀,自己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被一箭射中脑门上的头盔,砸晕了过去,兵丁也一败涂地。早知道有这么一批人的存在,自己肯定不会这么随随便便就来找虐啊! 赵旻这已经是第三次听说“天蓬将军”之名了,忍不住好奇的问:“未知天蓬将军何许人也?汝红巾贼众又为何制?” 徐楚本是垂着头答话,谁知闻言竟猛地抬起头来,满脸的愤怒:“吾等乃天军是也!今上不仁,暴虐无道,以百姓为刍狗。故天降神谕,乃命吾等代天行事,亡暴夏而兴炎德,安可言贼乎!” 赵旻没想到这家伙反应这么大,暗地里撇了撇嘴,心说我就知道,历代农民起义都是假借神谕一类玄之又玄的名义,煽动不明真相的普通老百姓zaofan,等推翻了前一个统治政权,自己接着做皇帝而已。却非要挂着为民请命的牌子,有意思吗?不过现在这话不宜宣之于口,更重要的是把现在的情况搞清楚先。因此淡淡地回道:“吾失言矣。汝但言便是。” 那徐楚喘了两口粗气,这才嘟嘟囔囔地说道:“天蓬将军姓秦名得禄。吾天军仁德众生,以红巾为号,分天下为三部,各部由大元帅统领;辖下又细分三十六方,各方首领称为渠将,号令众军,莫不钦服。前代义举,不幸为官军所害,元帅与渠将大多罹难;而今红巾重来,席卷宇内,新推将帅,秦得禄将军便是新推的东泰渠将,掌管泰山、琅琊、东海等地数万兄弟,又岂是你能妄加揣度?” 哟!看样子还蛮正规的感觉,居然还有详细的地域划分,比预想的草台班子还是要强上一些嘛!不过秦得禄这名字一听就俗气得很,想必出身不高,却能号令如徐楚这种好歹有些见识的士子,并使其服膺,还算有些本事。 赵旻忽然想到一事,开口问道:“敢问截断沂水、铁索拦?之策,便是这位秦将军所为?” 徐楚点点头,又摇摇头道:“此令为天蓬将军所下,然计出却另有其人。” “却是何人?” 徐楚眼中隐隐现出一丝不满,沉声道:“此人名唤武安魁,表字之仪,本为费城令史,吾天军破城之时投降,为天蓬将军所喜,礼为军师。此人虽有智计,终究官府中人,心必不诚,岂可委以重任?然我等多方劝谏,将军终是不听,如之奈何?早晚必为其所害矣!” 武安魁?不知道跟三国演义里的武安国有没有关系!老实说武安这个复姓还是挺少见的。不过连费县的二把手都投降了,看起来这次复起的红军规模不小啊! 赵旻接着问道:“汝等红巾贼……义军兵力若何?驻于何处?今番汝之失,或可预测还有来兵否?” 徐楚冷笑一声,斜着眼睛看向赵旻:“汝以为某会将如此军兵之密告之汝否?汝但知天军数万,朝廷鹰犬无可匹敌即可。某之失,不过芥藓耳。既有败军逃归,天蓬将军必发大军来剿,不过顷刻间汝等亦为飞灰矣!” 赵旻皱着眉头,咬着后槽牙道:“汝独不惧死乎?” 徐楚继续冷笑:“便告之汝,便可活我耶?” 赵旻闻言一窒。对于俘虏的处理问题,放在这个时代任何人身上都好办,唯独自己不好处理。难道真的一刀咔擦了?自己肯定是干不出来的。赵旻皱眉想了想,反正徐楚所知的信息,对方通过逃回去的败兵也知道得差不多;至于败兵不知道的(比如修船,比如赵旻等人的来历),徐楚也同样不清楚。这样一个人,留之无益,杀之不忍,干脆放他回去算了, 赵旻摩挲着光溜溜的下巴,也不说话,就这么歪着头打量徐楚。据说这叫心理施压,他也不知道有效没效,反正也是姑且一试。直到盯得徐楚浑身不自在地扭动起来,这才缓缓开口道:“汝若实言相告,便释汝归,如何?” 徐楚看着赵旻,也不知道是不是在诳他。不过话说回来,等天蓬将军调兵来援,这区区数十人的队伍,哪怕再凶悍,又怎么能跟数十倍于己的队伍抗衡?即便将实情告知又如何?难道死人还能泄露秘密不成?如果能因此真的释放自己,也不失为权宜之计。计议已定,乃徐徐言道:“便信汝一会又如何?想我天军四十万众,取代暴夏不过早迟。便我东泰一方,即有胜军三万众,分驻于开阳、缯城、南城、费城四县。其中天蓬将军驻于费城,麾下万人,距此不过一个时辰路程。祊亭亦有室宿校尉率领的千余精锐,须矣可至。”说完拿眼去看赵旻,那意思是说,我方有这么多人,你怕不怕? 赵旻怕不怕?他当然害怕。不过赵旻也听出来了,这家伙虽然说了,不过话中还是不尽不实,而且脑子也不怎么好使。刚才明明他自己已经说了,费城离这里有三十里路,即便不考虑道路状况,以这年月的步兵行进速度,两小时行军三十里,说出去谁信啊?何况这还是没考虑败军逃回去报信的时间,还有整饬人马的时间,没有五七个时辰根本想都别想!而若是等上五七个时辰,天都黑了,以这个时代大多数人、特别是普通百姓都患有夜盲症的情况下,想要摸黑行军的可能性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也就是说,那位天蓬将军如果真的大举来攻,最快也要明天一早了! 要真等到明天早上,自己早就修好船跑路了!还怕个屁啊!唯一可虑的就是徐楚所说的祊亭部队。虽说他说的千余人不见得是准数,但哪怕打个对折也有五百人,十倍于己了。好在自己位置选的不错,在狭窄位置当道而立,便是千军万马来了也只有鱼贯而入。只要自己牢牢把守住这个路口,便可成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态势。再说自己也必须挡住,否则一旦被红巾军冲过去杀到滩涂边,自己没了后路,那才是必死无疑呢! 当然,如果红巾军都是刚才徐楚带领的那样货色,即便再来十倍,自己又有何惧哉?不过徐楚刚刚也说了是“精锐”,就是不知道这精锐的成色,跟早前的乌合之众相比,又能超过几成? 不过祊亭距此也还有十里路,加上报信和整备行军的时间,最快也有一个时辰的空隙。赵旻当即淡淡地开口:“两军交战之时,不宜放汝归去。且待吾战而胜之,当可释汝。吾必不食言也。”言罢不等徐楚开口,高声吩咐一名亲卫过来,将他带下去看押起来。随后安排章韩,让众亲卫忙完后原地休息,等待下一场大战,自己则返身往滩头处行去。 来到滩涂边停船处,邵琦远远望见赵旻,赶紧小跑着过来迎接。赵旻见面也无暇客套,开门见山的问道:“情形如何?” 邵琦苦着一张脸,回答道:“船底破洞倒不甚大,不过碗口粗细而已。不过破洞数量不少,几乎要将前端的所有船板取下来换成新的才行。材料倒不是问题,这里的残破船只不少,随便从其他地方拆点儿过来便可得用。问题是修补工具不足,别看有数十名渔夫船工,真正能动手的不过三四人而已,其余大多只能搬运船板,打些下手罢了。” 赵旻暗叹了口气。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一般出航都带有少量的修船工具,可最多不过三五套而已。谁会没事干装这么多工具压舱啊?这事急也急不来,总不能开着破洞的船下水吧?因此只是皱眉问道:“以船工的估计,尚有多久可以修好船只?” 邵琦几乎不假思索地回道:“以目前进度,预估将在日入时分修补完成。” 赵旻抬头看看天色,此时刚过日中,也就是说自己那边要坚守至少三个时辰。当即伸手拍了怕邵琦的肩膀道:“这里就辛苦阿福多盯着点。一旦修补完毕,务必在最短时间内告予我知。船只干系我等能否脱出生天,即当用心为念。” 邵琦把头点得像鸡啄米一般:“四爷放心,阿福省得轻重,必不致四爷失望!” 赵旻点点头,不再多话,又转身回了路口狭道。一边走一边想,方才忘记询问北海的情形如何了,不过谅徐楚一介小小校尉,也不可能知之甚详。也不知道即墨的情形如何?还有东莱和临甾,是否也陷入战乱之中,那里可都有自己牵挂的人啊! 第六章 麻烦大了 当道而守,肯定不会是傻站着等敌人来袭,必然要做些准备。前次是因为时间仓促,加上对来敌的数量、装备都不清楚,这才只好什么都不做,以不变应万变。现在情形不同,有了徐楚这个“内应”,来犯之敌的基本情况已经明了,那就不可能不做些准备工作了。 章韩带着一半人手,在靠近山壁处采伐树木,制作据鹿。这里虽是滩涂地形为主,但好在靠近山体的边上还是有一些低矮的树木,虽然制作器械肯定是不够班,不过做成只是作为阻敌障碍物的据鹿,还是绰绰有余的。 另外一半人则在防守阵地以外五十步至一百步的位置挖坑。这些坑不大,也就碗口大小,一尺深左右。这种坑有个名堂,叫做陷马坑,若是骑兵从遍布陷马坑的区域经过,疾驰中的马蹄一旦踏入陷马坑中,轻则立足不稳,重则腿折骨裂。当然,情报中得知红巾军并没有什么骑兵,不过即便是对付人,有时候也能起到奇效。 这一切赵旻都插不上手,也就不去添乱了。他找到被背缚双手,扔在一边无人搭理的徐楚身边,蹲下身来,使自己的脸跟对方在一条平行线上,这才开口问道:“吾观汝知书识礼,想必也非平民小户,缘何自甘与红巾为伍,岂不虑祸及家人乎?” 徐楚瞥了一眼赵旻,鼻子里哼哼两声,还是开口道:“吾本家中庶子,家母早亡;少年时也曾奋发习书,也曾抱有匡扶社稷之念。然而当今吏治不清,贪蠹横行,惟权势之族才有为官的机会,便我族中嫡子也不过下吏之命,况我等庶子乎?及遇天军,乃知唯有推翻暴夏政权,还天下一个朗朗青天,方有寒门庶子出头之日。况自吾离家之日,便与族中再无瓜葛,何虑族人耶?” 赵旻闻言暗叹了口气,这又是一个世家门阀制度下的不幸者而已。夏朝建立以来,出现了大量的军功贵族。这些军功贵族经过多年的累积、发展,逐渐形成了如今的世家门阀。由于朝廷官员大多由世家门阀子弟担任,也导致如今的选士制度大量向有利于世家的方向倾斜,寒门庶子想要出头可谓难于上青天。 正如赵旻请孟侯出山是所说的,举察孝廉制度实际上已经几乎堵死了寒门庶子的出头之路,社会要想进步发展,已经到了不变革不可的地步。然而指望由朝堂发起由上至下的主动变革无异于天方夜谭,因此改朝换代的革命就成了许多看不到出头之日的庶族几乎唯一的选择。而如今的红巾起义似乎给了这些寒门一个机会,可以想见,现在的红巾队伍中必定充斥着为数不少的寒门子弟,而红巾之乱恐怕也不再是单纯的由一帮泥腿子组成,这样一个拥有了一定程度知识分子拥护的起义,恐怕也具有了相当的组织性和活力。 赵旻摇摇头,现在不是探讨社会结构的时候,自己能不能逃过这一劫还不能确保呢!本来跟徐楚提起家人,目的是套近乎,谁想到竟似引起他更大的不满,还是转移话题的好:“汝本泰山郡人士乎?” “泰山郡莱芜县土人。” 泰山郡别的地方赵旻可能不熟悉,但恰恰莱芜他知道,因为当初从临甾出发时,跨郡的第一个地方就是莱芜县啊!听徐楚说是莱芜人不禁喜出望外。 “卿既莱芜人士,敢问青州可被战火?齐国尚如何?”为了打探消息,赵旻连称呼都用上敬语了。在他想来,如果齐国无恙,被齐国隔在靠海那边的北海自然更加不会有事。 “青州举事只在平原郡境内,或可波及济南、乐安,齐国暂应无事。汝莫非自齐国来?”说着斜眼看了赵旻一眼,那意思大概是说,你们如果是齐国的官军,跑泰山和琅琊交界的地方来干嘛?要知道这个时代的规矩,一般本地有官职的人未经许可不得跨境,更别说让军人越境出征了。赵旻也正是因为这个规矩的存在,因此才趁着尚未正式开府正式成为国王之前,赶紧先把探索泗水的任务完成了先。 赵旻闻言松了口气。北海无事便好,自己只是打探消息,可没打算把自己的底给透了,因此跳开这个话题。“吾观卿文武双全,未知那室宿校尉较之卿几分?” 这一记小马屁估计还是比较受用,徐楚脸上露出些自得的表情:“非吾自夸,吾东泰军中,于智计一途,除武安魁外,再无能出右者。吴大目何许人也?吾不屑与之较。”但旋即似乎想起自己还是阶下囚的身份,赶紧补充一句:“然吴大目或有武勇,尚在我之上。” 赵旻心说这才正常,要是红巾军里的将校个个都是读书人出身,打仗怎么样不好说,但至少蛊惑人心的本事肯定小不了。至于徐楚口中的吴大目应该就是所谓的室宿校尉了,这个名字才像是普通农家出身嘛! 赵旻接着问道:“未知吴大目麾下精锐较之卿之……勇士,战力若何?”他差点把“乌合之众”四个字说出来,幸好及时刹车,用了个含含糊糊的“勇士”替代。至于那些所谓的精锐,赵旻其实并不以为然。没经过训练的一帮泥腿子也能叫精锐,那即墨的将士就是天兵天将了!不过谨慎起见,还是问问为好。 这时徐楚脸色严肃起来:“天军多为农人,于军事一途尚需磨砺。然天蓬将军麾下尚有一千自边塞归来的百战精锐,勇不可当。由于祊亭控扼要道,交通南北,故将军使二百人在吴大目账下听用,目下正在祊亭。其精锐较吾属强出何止百倍!” 赵旻闻言不由眼球一缩!这下子不太好办了! 什么叫精锐?这年月的士兵如果按照等级来划分,大概能分成几等。最末一等是内地的郡县兵,也就是所谓的“正卒”,属于征兵制度下的产物,与其说是士兵,大概就跟后世的城管‘临时工’差不多,对付些手无寸铁的老百姓问题不大,可要他们上战场,大多一触即溃,当不得大用,只能拿来充充门面。想想当初平叛之时的七县联军,大抵如是。 第二等则是送去戊边的戊卒。这些士兵虽然也是征兵制,但毕竟是在边境,训练度以及艰苦程度绝非内地的老爷兵可比。他们因为训练得宜,加上朝廷的粮俸也向边境倾斜,因此好歹能填得饱肚子,训练起来也有干劲。关键是看得明旗帜听得懂号令,能够在将校的指挥下指哪打哪,因此战斗力较为强大。特别是靠近北地的戊卒,由于北方游牧民族时有寇边,多多少少干过点仗,见过些血,这样的士兵跟内地兵掐起来,一个挑两个问题不大。如果上了一定规模,比如一百人击败一千内地兵也不是不可能。 第三等才属于大夏朝军队的真正骨干,撑起了大夏朝的泱泱国威。这一等中包含有中央的南北两军,还有三大都护府的主力军都属于此列。这些士兵都是采用的募兵制,除了旗号分明、令行禁止以外,因为有粮饷可拿,作战的精神面貌与前两者截然不同。你说这年月的人用什么国家大义去号召纯属扯淡。普通大头兵谁理这个啊!不过却普遍认同一个道理:拿人钱财替人消灾。既然领着国家发的粮饷,那就要拼出命来挣这份饷钱!因此这样的部队打起仗来作风硬朗,韧劲十足,哪怕局势不利也不会轻易崩溃,算得上精锐之称。 至于赵旻自己的队伍,如果与之比较的话,即便是新兵都比第一等强,大概介于一二等之间。至于跟随自己上过平叛战场的老兵,与第二等相较之下也要略强一些,最精锐的就是虎贲营和亲卫队了。虎贲营自不必说,复甑山上剿过匪,平寿城下玩过命,自赵旻穿越以来所有的战斗几乎都经历了,比之第三等还要更胜一筹;至于这百名亲卫,虽然没有正经上过战场,但本来就是百里挑一精选的军中勇士,又是经过筛选、考核,可以说随便哪一个放出去,都是单挑之王的存在。 更何况赵旻一直使用戚少保的鸳鸯阵练兵法操练,虽说同样缺乏实战的演练,但这种阵法可是历经岁月的沉淀,而被证明行之有效的作战方式。虽说因为作战对象和地形的不同,赵旻对人员配置、队形演变和武器配备做了一定程度的删改,但总体思路相同,同样是利用灵活的阵列模式、小规模的熟练配合以及优秀的单兵素质来克敌制胜。赵旻有自信,如果同等人数下的作战,自己的亲卫队不惧于同时代的任何对手。 但现在的问题是,对手可不止同等人数啊!按照赵旻早先的想法,如果这次来援的红巾部队跟第一次的素质相同,则完全可以利用优势地形,先以防守为主;待敌军疲惫之时,再一鼓作气冲杀出去。那时敌军疲弱,而且胆气为己方所夺,有很大的几率形成溃败,这样就能够争取到更多的修船时间。 但当听到徐楚说还有两百从边塞归来的戊卒时,赵旻知道情况不妙了。现在己方最大的优势,一是地形占优,二是单兵素质强悍。赵旻所倚仗的也主要是对方不知兵、打不起硬仗,一旦形势不对很容易发生混乱而致溃败。事实上冷兵器时代大部分战争都是击溃战,特别是缺乏训练的农民起义军更是如此,历史上无数血淋淋的教训证明了这一点。不过现在多了两百戊卒,形势很可能发生巨大的改变。 戊卒的战斗力有多强?在平叛之时陆旭麾下就有三千戊卒,其战力强于郡兵,但也不至于难以匹敌。关键是这些戊卒大多上过战场见过血,有较强的心理素质,不容易因为部分战友的伤亡而心理崩溃,从而一败涂地。一旦这些戊卒缠上自己的亲卫,消耗将士的体力,而其他起义军哪怕战力再孱弱,在己方占优的情况下也不会产生恐惧心理,从而寻隙进攻,使自己顾此失彼,最终甚至被围困至死! 想到这,赵旻再也不敢安坐,撇下徐楚,大步跑向章韩。这回麻烦大了! 第七章 滩头血战(上) 吴大目本名吴四,泰山费国山间乡民。六年前红巾之乱的时候,因为战火波及费国,莫名其妙的被挟裹进红巾队伍里。由于他曾经在北地边境服过役,瞧得懂旗号指令,加之身强力壮,颇有武力,因此在普遍以农民为主的红巾队伍里担任了一个百人屯的屯长。后来朝廷派兵围剿红巾,泰山方面的红巾连吃败仗,吴四见机得早,带着几十个同乡,早早逃回泰山群山之中。等到红巾被灭,风头过去,也不敢下山回乡,干脆化名吴大目,就在山上扯旗做起山大王。泰山山脉连绵千里,道路崎岖难行,官府也没那精力满山撵兔子般追剿他这样的残匪,因此一直以来日子虽然窘困,但也还算自在。 谁料十天前,一位自称东泰方新任渠将使者的人找上门来,联络他重抬义旗,共襄盛举,并许了一个校尉的职位,允诺带兵千人。吴大目闻言当即便动了心,山上的日子虽好,但终究过得紧巴巴的,毕竟谁都知道泰山中群盗猖狂,往来客商大多尽量避开从泰山下穿行,因此眼瞅着衣食来源日渐枯竭,下顿的吃食都堪忧。此时突然从天而降一个大好机会,可以依靠着红巾的大旗,名正言顺的下山去劫掠那些富庶地方,焉有不喜之理?至于红巾军是否能成事,这根本不在他的考虑范围。成了当然好,不成的话大不了又跑回泰山上继续做自己的山大王就是,有什么难的? 等下了山来到红巾大营一看,哟!周遭都是些熟面孔,基本上泰山上的群盗都到齐了!除了那位渠将天蓬将军不知底细以外,这差不多就是泰山贼大联盟嘛!不过这样一来,自己根本就没有出头之日嘛!跟这一票惯盗一起,劫掠的时候哪还有自己的肉吃?不行,必须跟他们隔远一点。因此,在红巾军偷袭费国县城得手以后,吴大目主动申请为渠将防守后路,带着一千人跑到祊亭,在那里驻扎下来。 不过毕竟入伙时间太短,渠将也不放心他独自掌兵,因此除了给他凑足一千士卒的份额以外,还硬塞了两百亲卫到吴大目手下,名为保护,实际上就是监视他,防止他有个不对私自跑路。吴大目心中气闷,有这些亲兵看着,自己还真不方便到各乡野去捞一票,因此一直想着怎么把这些讨厌的家伙支开。 这天刚过午时,忽然接到禀报,说有溃兵来报,井宿校尉带队盘查货商时,在断肠滩遭遇身份不明的官军,井宿校尉战死,部众尽皆败亡。吴大目闻言一惊,赶紧叫来溃兵详细盘问具体情形,这才知道对方最多不到百人,只不过因为井宿校尉轻敌冒进,自己当先被一箭撂倒,害得兵败如山倒。吴大目暗暗撇嘴,心说那个徐楚真是个废物,本来盘查货商的差事是个肥缺,老子想要都要不到,徐楚仗着自己读过书会跟人打交道,这才被天蓬将军分派了这个肥差。谁知道这么简单的事情,带着数百人都被几十个人追着打,自己还丢了性命,不是废物是什么? 自己驻守祊亭,距离断肠滩算是最近的队伍,如果不殄灭当面之敌未免有失职之罪。看来自己必须要发兵去攻,不过对方虽然人数不多,但毕竟能打得徐楚队伍溃不成军,想来战斗力不弱,自己要是损兵折将可不大划算。这时吴大目眼珠一转,何不把碍眼的两百亲卫拉去拼杀,自己带大队跟在后面;到时不管亲卫赢还是输,都可以消耗这些人的实力,自己跟在后面捡便宜就好。 吴大目当即叫来亲卫队的头领,把情况这么一说,当然着重强调了敌人只有数十人,完全没提对方强悍,只说是井宿校尉被对方一箭射杀,因此致败。现在给你们个立功的机会云云。那头领一开始不想去,但架不住吴大目反复劝说,人家毕竟是名义上的主将,再加上头领对自己这两百人的战斗力还是相当自信,因此最终还是半推半就的出发了。 集结队伍,整顿军备,再加上一个多时辰的行军,等走到地方时已进申时,再不抓紧点连夕食都要错过了。头领走在队列最前,打眼一看,哟!还挺专业的,防守阵地都布置好了。不过这都摆的是些什么呀? 只见整个防守阵地横七竖八地布置很多据鹿角,不过没见过像这样布法的!据鹿角就是用两根一头削尖的木头交叉成“X”型,然后一根横木把十个“X”串起来就是一个标准据鹿了。通常据鹿角的作用是阻挡敌军的阵列前进,起到分割队伍、大乱阵型的作用。一般采用三个一组,根据地形布置在要道之上,只在其中留仅供数人通行的小道。可眼前的这是什么玩意?乱七八糟毫无规律不说,中间的通道也奇形怪状宽窄不一,更过分的是在靠近对方阵地的一侧,竟然有一大片空地!而且这空地与对方的距离还不近,完全足够自己穿过鹿角阵后在空地集结好队伍,随后一鼓作气打垮对方! 再抬头一看阵地后面,敌方虽然结阵完毕,严阵以待,但毕竟只有几十个人而已。这地方道路并不宽敞,可再狭窄并排上十个人也没多大问题,因此为了保证有一定的纵深,对面的战阵看起来稀稀拉拉的,而且而且厚度也完全不够看!只要自己这边排成锥形阵,没准一个冲锋就能杀过去! 头领还留意到对方后列里缩着一个身穿儒衫的家伙,在一群兵丁之中显得格外醒目。不用说,那必定就是对方领头之人啊!由于那人处在队列正中,到时候冲锋过去,哪怕不能凿穿敌阵,只要干掉这个领头的家伙,一样等于胜利了嘛! 见此情形,头领不再犹豫。为了不给对方反应时间,连队形都仍然保持着行军队列,直接大手一挥,两百号人就这么喊杀着直冲防守阵地而来!现在集结阵型毫无意义,进了鹿角阵一样会打散,还不如冲到那片空地再列阵,还能节省些时间呐。 冲进鹿角阵,果然如他所料,根本就起不到什么阻挡的作用,最多只不过延缓了下脚步。很快,两百人冲到阵后的空白地带,在头领的大声叱喝之下,开始结起阵来。 就在此时,对面阵前站出一员大将,手持一张大弓,弯弓搭箭,大叫一声,随后一箭向这边射来!要说一支箭没什么大不了的,但关键是这箭支不是普通的箭,而是一支箭头上燃着火焰的火箭! 面对两百人的队伍,射支火箭做什么?不用问,肯定有阴谋啊!那头领心里咯噔一下,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见那箭支冒着火光从头顶越过,穿过自己的阵列,落到身后去了。随着箭支落地,那处腾地窜起三尺多的火苗,火苗迅速蔓延,只是几个眨眼的功夫,火苗变成熊熊烈火,将他们的后路完全封断! 头领惊诧莫名,不过这时退路已断,唯有向前拼杀。当即高呼一声,也不去管队列集结好没有,就这么带着众人向对面冲杀过去。 这时双方隔着大概还有五十步距离,全力冲刺的话不过几个呼吸的时间。随着距离逐渐拉近,对方的面目也清晰可见。头领眼神不错,看清对方面上的表情,不是紧张或恐惧,反而是一种鄙夷甚至是……怜悯的表情! 头领莫名觉得一股惶恐涌上心头,不由得脚下一缓。他本来是冲在队伍的最前列,可这么一缓的功夫,就有好几名士兵超过他冲在前面。这时忽听“扑通”一声巨响伴着“啊”的数声惨叫,眼前忽然腾起一片烟尘,瞬时眼前一片模糊,什么都看不清了! 不过烟尘很快散去,再呈现在头领面前的,是一条横曳当前的鸿沟!这条沟宽有丈八,深不过丈许,沟里横七竖八插了不少削尖的木枝、荆棘。这条沟把道路完全挖断,说起来不深也不宽,要让一个成年人翻越过去并不算困难。问题是,敌方会给自己从容翻越的机会吗?头领一颗心沉到了谷底,特别是当对面的士兵人人从身后掏摸出一把强弩之时,心头剩下的唯有绝望的情绪。 这时,对面那位着儒衫之人分开队列,走到沟前,大声喊道:“汝等如今生路已绝,然吾不愿多造杀戮。限十息之内,放下兵刃,裸身翻过沟来,吾可保汝一条性命。否则……”说着往左右看了一眼,周围士卒会意地举起手中的强弩,儒衫人继续道:“此地便是汝等葬身之所!” 这个人当然正是赵旻。他倒不是有意穿一身儒衫装文士范儿,毕竟战场之上刀枪无眼,谁知道什么时候一支冷箭过来就能要了小命。问题是他戒指里携带的都是亲卫队本身的甲胄,一个萝卜一个坑的,哪有多余的给他啊?再者说了,即便有多的,就赵旻这还没发育完全的小身板,他也穿不上啊!只好就这么晃荡着本来的衣衫,尽量把自己缩在人群之中不露头,直到现在大局已定才站了出来。 红巾两百精锐遭遇到的一切都是出自赵旻的安排。从徐楚处得知消息后,他就急着找章韩商量对策。可惜章韩就是一纯粹的军汉,让他冲锋杀敌没问题,要他出主意可就太过为难他了!不得已,赵旻只好自己绞尽脑汁苦思对策。 赵旻对冷兵器时代的战争说不上了解,唯一熟悉一点的只有三国演义里的片段。不过即便是当年读三国演义的时候,对于战争情节也只是走马观花,哪里会去留意具体细节?如今敌强我弱,有哪些以弱胜强的战例?要说三国演义里最善于用计的是谁,自然是诸葛孔明无疑啦!孔明最著名的战例呢?火烧博望,火烧赤壁,火烧……对啊!可以用火计嘛!初春时节,天干物燥,正适合纵火! 幸好赵旻储物戒指里杂七杂八的东西不少,其中就有一整坛火油。不过一坛火油哪够啊!最多只能引燃二三十米的范围,对方可是有上千人哪!那火计就只能用来困敌通路。可即便困敌,这么点火也不够嘛!那就再想点辅助办法,比如说……挖坑! 为此他发动全部亲卫,在鹿角布置的阵地后面挖了一条宽两丈,深一丈的大沟,沟里填充刺木、荆棘。再用细树枝搭在坑上,以茅草覆面,在撒上一层薄土以作伪装。由于时间不够,伪装做的很粗糙,如果仔细观察肯定会露出破绽。那就只有转移敌方的注意力啦!于是他又下令把本来布置整齐的鹿角给弄乱,这样敌人一见有机可趁,肯定会急忙来攻。只要他们越过据鹿阵,来到引火物和鸿沟之间,再让章韩用火箭引燃引火物,这时候就不怕敌方发现伪装啦! 一切准备停当,众将士也累得臭死,将将在红巾来犯之前做好一切布置。不过赵旻没有算到的是,他是为千人准备的饕餮大餐,怎么就等来了两百人? 不过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即便对方只有两百人,也必须发动,否则早先的一切布置不是全白费了?也因此,才有了先前的一幕。 第八章 滩头血战(中) 赵旻的一番布置困住了两百红巾精锐。红巾方面轻装而来,武器全都是长枪或刀盾,已经算是装备精良了。可没谁会随身携带弓箭啊?谁都知道弓箭手不容易训练,不管哪里的军队,训练有素的弓箭手都是当宝贝一样握在手里,轻易不会放其归乡。而红巾军最多不过算是一只地方武装,像弓箭手这么高端的配备又怎么会有多少?至少这些号称红巾精锐的家伙,就一把弓箭都无。至于弩机那就更不用说了,连边军的配装率都达不到三成,更何况农民武装? 反观赵旻的即墨部队,弩机装配率甚至超过了七成!像他们暴发户似的弩机装备率,别说边军了,就连号称装备最为精良的南北两军都达不到!当然这要感谢在平寿的那场战役中陆旭的无私奉献,以及在胶州湾洞穴的收获。而赵旻出门的时候总是会带上百十把弩机和弩箭在储物戒指里,反正这玩意儿体积小不占地方,这才导致了现在的情形出现。如今赵旻完全可以吊打对方,甚至不用付出一丁点伤亡——就这么一片毫无遮掩的空地,红巾军只能当靶子,而毫无反抗之力! 但赵旻终究不是可以视人命如草芥的古代士人,因此才上前喊话,劝说对方投降。之所以只给出十息的时间限制,实在是因为——火油太少,根本不够烧啊! 现下的敌我形势一目了然。这些红巾精锐看起来还到不了为了“伟大的革命主义理想”而放弃生命的地步。随着头领的一声叹息,率先扔下了手里的兵刃。紧接着,剩下的士兵也相继弃械,随后在赵旻亲卫的指挥和接应下,排成一列,依次从沟边小心的绕过,然后让亲卫拿绳索背缚双手,困成长长的一串。 赵旻见大势已定,略松了口气。赶紧让人把红巾头领带到面前,直接开口问道:“汝等自祊亭来,然否?”这些俘虏跟徐楚不同,徐楚是被动俘虏的,而这些人是主动投降的。一般来说主动投降之人都会有些低人一头的自卑感,因此跟他们说话不用客气。 那头领点头:“没错。” 赵旻又问:“吾闻祊亭有军千人,何故只有汝等数百人?” 红巾头领闻言,突然面容扭曲,咬牙切齿地道:“都是那吴大目作怪,给我等假情报,让我二百兄弟在前,他亲帅大军在后,实际上是要借刀杀人。若今不至死,他日必将百倍奉还!” 赵旻翻了翻白眼,看来这派系间的轧压,无论哪个势力都概莫能外。不过现在他可不关心这个。“如汝所言,那吴大目现在何处?” 头领还在呼哧呼哧喘着气:“出发时曾言,将紧随我等。以吴大目统兵的能耐,此刻怕还未半程!” 赵旻想了想,这家伙跟那个叫吴大目的不合,肯定要设法贬低对方的能力。那就要往更坏的方面去想,也就是说,恐怕大部队即将到了! 赵旻深感时间紧迫,赶紧招呼部众,把俘虏往山壁后面一塞了事。现下可没闲工夫去管他们,还有很多准备工作要做呐。 开先因为时间紧迫,所以据鹿角都是直接放置在地上,这会儿得赶紧把鹿角的根子埋到地下去。而且因为刚才那一番折腾,火油用完了不说,现在虽然火焰已经熄灭,可地面上黑乎乎的一大片烧灼过的痕迹,傻子也知道不对劲,要小心提防了嘛!因此那条鸿沟也不可能再起到奇兵的作用,只能真正的当做阻敌的壕沟来用了。而壕沟肯定不可能布置在后阵,所以要忙着把据鹿角给拖到沟这头来,让后阵变成前阵。 赵旻正忙活着,章韩皱着眉头走过来,问道:“何不使俘兵下力?” 赵旻闻言恍然大悟。对啊!自己光想着自己抓紧时间了,怎么忘了还有两百个壮劳力可以使唤呢?都怪自己受后世荼毒太深,不能虐待战俘的规矩都成潜意识了。可这会儿是还没有“人权”概念的古代啊!再说这些家伙气势汹汹跑来想要干掉自己,现在被俘虏了,虽然自己不忍心杀俘,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做点苦力算什么? 当下赶紧招呼部众,让他们给刚才被俘的红巾精锐松绑,驱赶着他们前去挖坑、搬运鹿角。至于说俘虏会不会趁机反叛的问题,他一点也不担心。这些家伙的兵器、甲胄都被除去了,虽然手上的绳索解开了,可脚下还连成一串呢!要是自己的五十亲卫连两百手无寸铁、脚系绳索的俘虏都看不住,那也枉称最高等级的精锐啦! 有了两百苦力的加入,接下来的进度果然加速了许多。不过小半个时辰,防守阵地已经布置得井然有序,再不复最初乱七八糟的模样。这时候用不到那些俘虏,赵旻命人重新将他们绑起来弄到山壁以后。其实这倒不是怕他们逃跑,而是害怕等会打起来,战场上流矢不长眼,万一飞到身无甲胄的俘虏堆里,那可是一扎一个准啊!所以干脆把人带远点,免得到时候良心不安。 赵旻这次不敢托大,瞅着那头领身材不算高大,身上的两档铠虽然算不上精良,可好歹也有些防护能力,因此老实不客气的据为己有,套在身上。而这套铠甲最大的好处就是不算太重,至少尚能活动自如。要是换成像章韩所穿的一套全身鱼鳞甲,赵旻估计套自己身上就根本别想走道了。 有了甲胄在身,赵旻心理上觉得安全了许多。这时已是申时末,眼瞅着对方再不出现天就要黑了。以这个时代人大多不耐夜战的习性,如果天黑了还没来就真的不会出现了。正在庆幸或许可以避免战斗之时,远远地一只旗帜出现在视线的尽头。 紧接着,一只庞大的队伍蜿蜒而来。前队行进到距离防守阵地两百步的地方扎下阵脚,这只队伍的尾巴都还没在视线尽头出现! 赵旻倒吸一口凉气。他不是没见过大部队,无论是在即墨阅兵还是在平寿城血战,那时的士兵总数都远超千人。不过那会儿自己毕竟站在城头之上,视野开阔,而且距离颇远,尚没有太深的感受。而现在是处在同一平面上,而且由于河岸边地方狭窄,千人的队伍被拉得很长,眼前似乎满满的都是手持利刃的人头,那种视觉上带来的压迫感绝非站在城头上所能比拟! 一千人对五十人是什么概念?意即自己这边要一个打二十个!虽然因为地形因素,单位面积上同时短兵相接的人数相差仿佛,可毕竟人的体力有限。哪怕连续斩杀不能反抗的肥猪二十次,也会累得够呛。更何况对面可不是一千头猪,那可是一千个人!一千个虽然作战经验不足,但会躲闪、会招架,还会反击的士兵! 而再想像早前一样实施斩首战术也根本行不通了。盖因对方人多,队伍的厚度也足够,敌人的主将有了徐楚早先的遭遇为前车之鉴,肯定不再身先士卒,而是安全的躲在本阵之中。在现在满坑满谷都是人的情况下,只能隐约看见对面的帅旗所在,何况还要穿透重围将之击杀?这个主意想也别想。 那么为今之计,只好硬拼了!但愿自己训练数月的鸳鸯阵战士能给自己带来一些惊喜吧! 等了一会儿,红巾军的队伍整队完毕,随着一阵低沉的鼓声传来,红巾军的前队平端兵刃,发出阵阵呐喊,向着防守阵地踏步而前,攻防战正式打响! 随着距离的拉近,红巾军开始了冲锋。而赵旻军这边仗着自己弩多箭利,在对方冲锋伊始就用箭雨给了对方一个小小的教训!只见在章韩的指挥下,亲卫排成两排,每排十人,前排半蹲,后排直立。一声令下,二十支弩箭拉着摄人心魄的呼啸长音,狠狠的一头扎进红巾士卒的身体之中!然而这不算结束,因为刚刚放完弩箭的士兵退回去重新装填,但从他们之间又再次挤上前手持装填好弹药的弩机,随即又是二十支弩箭呼啸而出…… 这一刻,人体的脆弱在杀人利器面前显得如此脆弱!弩箭空中飞行的尖啸,箭支撕裂皮肉骨骼的闷响,红巾士卒中箭后的惨呼,竟然汇合成一曲血肉的奏鸣曲!仅仅百步距离,不过几个眨眼的功夫,就有不下百名红巾战士倒在了冲锋的途中! 虽然这一刻赵旻军给对方造成了巨大杀伤,但毕竟人手有限,而且距离实在不算太远,因此在射出三轮弩箭之后,敌军已经冲到了沟边。亲卫们被迫扔下弩机,准备与对方展开肉搏。 这时候就明显体现出弩箭不如弓箭的地方,因为弩箭只能平射,则面前有多少空隙就只能射出多少箭支——当面之敌就这么多,难道你能透过面前的人射到身后那一位去?而且这还是红巾军装备不足,缺乏盾牌掩护之故。话说这时代的弩机机括还不是钢制品呢!而弓箭不同,因为弓箭可以抛射啊!有多少人手就可以同时射出多少箭去。换句话说,弩箭的杀敌程度取决于敌方的人数或队形,而弓箭的杀敌程度则取决于自家弓箭手的数量。而且因为箭雨的覆盖,可以造成敌军短暂的空白地带。可别小看这一段空白,战场之上,往往一个瞬间就能失去性命;而同样,一个小小的喘息之机就很可能捡回一条命!更别说,弓箭的上弦速度可比弩机快得多啦。 现在横曵在红巾军面前的,是早先令两百精锐视之为天堑的鸿沟。而红巾军越过鸿沟的方式则显得十分粗暴,同时也有效。他们采用的方式是——拿人填!没错,就是拿人去填。只见最前排的红巾士卒大喊一声,纵身跃入沟内。其实沟里本来就只有短短的刺木和荆棘,虽能伤人但要不了人命;而且沟只有一丈深,人站在沟底,直起身来胳膊就能够到沟沿,而后排的士卒则直接踩着前排的肩膀就越过了鸿沟,跨到鹿角阵地面前——只要再穿过鹿角,就能与赵旻军短兵相接了! 第九章 滩头血战(下) 赵旻深吸一口气。红巾军中最前列的士卒已经跨过沟渠,开始试图搬开挡路的鹿角——鹿角根部虽是深深扎在土中,但毕竟没有固定死,一两个人搬动或许力有不逮,但多几个总是能搬得动的。 亲卫将士当然不可能傻站着让对方轻易得逞,于是手持长兵的战士纷纷上前,用手中的长枪狠狠地刺入毫无抵抗之力的脆弱血肉之中,其余的战士也可以透过人缝将锋利的弩矢增加一些杀伤。鹿角紧贴着沟沿,沟边能供人立足之地不过洽洽一人而已。而要死力搬动沉重的鹿角,势必要放下手中的兵刃全力施为。而由于鸿沟的存在,身后没有战友可以为自己进行掩护,因此这些首排的红巾军,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长枪呼啸而来! 赵旻选择的战场是这一片河滩中最为狭窄的一段,宽度不过七八丈,只需要十名士卒当道而立,便能将正面堵得满满当当——涉水而过倒是能绕过去,不过有湍急的激流和冰冷的河水存在,即便是从来惯常以人命来填的红巾军,也不可能下达这种明显不智的乱命。这时赵旻开始无比庆幸,鸳鸯阵(改版鸳鸯阵)的编制之中是每十人即有两名长枪手,五十亲卫即五个鸳鸯阵标准编制,恰好拥有十名长枪手,足够封堵当面之敌。若是这里地形再宽上那么一点,结果很可能都会不一样。 但是出枪收枪总需要时间,对面的红巾军的前仆后继却完全不需要时间——因为红巾阵地满满的都是人,根本退无可退,即便明知前方为死地,也只有硬着头皮往前冲这一条路可走!因此鹿角仅仅抵挡了半柱香的功夫,便在红巾军士兵的欢呼声中,被抬起扔到一边! 赵旻军亲卫在看到鹿角被抬起的一瞬,已知事不可为,毫不恋战,即刻有条不紊地往后退却。红军战士自然大步紧追,然而才追两步,就不得不停下脚步。因为他们发现,一排几乎完全相同的鹿角再次横曵在众人面前! 现在红巾军就面临着一个艰难的选择:要想击杀对方必须要冲到对手面前,要冲到对手面前就必须搬开鹿角,要搬开鹿角则势必要放下武器……而对手完全可以利用鹿角的空隙,给自己造成巨大的伤亡! 红巾军的停顿只是短暂的——不短暂也不行,因为后队的人挤上来啊!所以在一阵不明意义的呐喊后,红巾战士再次冲向第二排鹿角阵。同样,赵旻军也再次举起长枪和弩机,重复着刚才的一幕。 于是,长枪攒击、弩矢劲射;鹿角前红巾将士惨叫着倒下,身后又有人踩着前者的尸体上前……这样的一幕反复上演,终于,在红巾军不计伤亡的冲击之下,第二层鹿角阵告破!然而,红巾将士并没有多少人因此而欢呼雀跃。因为,面前再次出现第三排鹿角阵! 赵旻军制作的鹿角当然不止是一两具。以防守阵地的宽度,只要四具鹿角就能完全封堵一个面,然而他们同样的鹿角却整整做了二十具!现在每排摆上四具,只在中间留上仅供一人通行的缝隙,刚刚亲卫们就是通过这些缝隙回到了后面一排鹿角之后严阵以待。而这样的鹿角阵,共有整整五排! 一枪刺出,带起的必然是一蓬妖艳得过分浓郁的血花,伴随着一声临死前的惨呼,一条生命就此逝去。有那机灵的红巾士卒,猫着腰,利用鹿角躲避长枪的攒击,然而往往不知从什么地方飞来一支弩矢射在面门之上,连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就此倒在血泊之中。还有仗着自己身手敏捷的士兵,狂叫着纵身一跃,试图从五尺高的鹿角上跳过……这样的家伙往往最惨,因为在他身形将将超过鹿角之时,总会有一把不足五寸的飞刀疾驰而来,准准地盯在咽喉之上! 射飞刀的当然正是赵旻本人。这次他没有开启“凝神”特性,因为他清楚真正危急的时刻还没有来临。按照前期总结的经验来看,“凝神”维系的时间最多只有一个时辰,这还是在通常情况下,如果消耗比较剧烈,甚至有可能缩短到半个时辰以内!而使用一次“凝神”后的冷却时间长达12个小时,因此不到万不得已,还是不要轻易动用特性,免得真到需要用时措手不及。为此,他不得不强自镇定,即便眼看着一条条鲜活的生命被自己终结,也要强装镇定,在将士面前保持稳定的状态——只不过把手拢在袖中里,不让人看到他剧烈颤抖的双手罢了! 好在周围战况激烈,战士们奋发的姿态多多少少感染到他。要知道人是一种群体生物,一旦周围的人群都陷入一种亢奋的状态之中,很难有人还能继续保持完全的清醒。现在的情形正是如此,声嘶力竭的呼喊、血肉横飞的厮杀,无不从听觉、视觉的感官上刺激着赵旻,让他的肾上腺素急剧分泌,并因此而血脉贲张,同时那种因为致人死命而带来的罪恶感也减轻了不少。 随着红巾战士前仆后继的冲击,每一层鹿角阵前大概都有四五十名红巾战士倒在血泊之中。但毕竟人不是机器,亲卫们也会疲倦、也会劳累,随着时间的推移,给予敌人的有效杀伤也渐渐减少。当赵旻军退到第五层鹿角阵前之时,十名手持长枪的亲卫战士已经疲劳得几乎握不住手中的钢枪,刚一退到第五层鹿角阵后,就只能以枪杵地,只能够扯风箱一般大口的喘气,连一句囫囵话都说不出来。 反观红巾军,仍然来势汹汹,毫无疲态——疲劳的都死在前四层鹿角阵前了,剩下的都是后来者,自然谈不上劳累。赵旻暗叹口气,此时的长枪将士已到强弩之末,再不得到修整的机会,接下来的时间基本就等于丧失战斗力。于是一声令下,率领全部将士往后直退,临退之前已有士卒点燃堆积在第五层鹿角前的干草。天干物燥,很快火苗就蹿了起来,而赵旻也带着将士们直退到二十步开外。 红巾军自然不肯看着敌方安然后撤,急急忙忙抢上来救火,却被赵旻军一阵箭雨射倒了七八个,无奈之下只好拉开距离,等待大火的熄灭。好在透过熊熊火光可以看到,对面的赵旻等人也没有趁机逃走,只是在二十步外就地修整,于是也只好大家就这么隔着火堆干坐着对望。 赵旻军修整,红巾军却没什么好修整的。如果是常规阵地战,一个千人军团损失了近三百士卒,能保持队伍不崩溃就算不错了。但现在由于地形的特殊性,地方过于狭窄,后队的士兵看不到前面发生了什么,前队的又被后队推搡着被迫往前,哪怕明知送死也只有义无反顾的送到对方的枪口上去。 在此之前,红巾军甚至连队都没有列就一窝蜂的杀上前来。这一方面是因为地形因素导致列阵了也没用,根本展不开队形,另一方面也是由于红巾首领看到敌人数量太少,懒得费那力气,觉得自己是对方几十倍,只要一个冲锋就能用人海把对方淹没——这也是为什么赵旻军能够凭借重重障碍大量杀伤红巾军的原因所在。如果按照正常的层层推进,虽说从战略形势上看,不见得比现在好到哪去,但至少不至于付出如此沉重的代价啊! 这一停顿下来,红巾军终于有暇清点人数。当吴大目得知伤亡人数时,心痛得鼻子眉毛都皱一块儿了。这些可是他自己的班底,有一多半儿都是他从泰山上拉下来的队伍,现在莫名其妙的就有一小半都命丧此地,怎不让他心如刀割?在泰山红巾群盗聚集的环境里,实力才是硬道理。自己从泰山上带下来数百部众,加上天蓬将军给自己凑足的一千人,只要带他们去抢几个庄子,养出些暴虐的本性,再一步步将新兵收服,假以时日,自己在泰山这一片的实力也算得响当当的了!可这才几天啊,就折损了好些人手,让他在心痛之余,对赵旻等人是恨不得生生咬上一口! 不过最初的怒火过去,吴大目也慢慢冷静下来。对方战力强悍是早有心理准备,可没想到竟然强悍至斯啊!这时冷静下来再一盘算,算上自己扔在这的三百人,加上前面天蓬将军的两百亲卫,不知不觉间竟有五百人折对方手里啦!而至今对方尚没有出现伤亡。这么一算,对面是一个打十个的硬点子啊!再一寻思,自己手下满打满算也就剩七百人,真的有必要全扔在毫无意义的地方吗? 好吧,就算自己能够无损的收拾掉对面那五十人,然后呢?此事造成的后果必然是因为损兵折将,无力镇守祊亭,红巾本阵肯定会将自己召回大营。而面对实力受损的自己,泰山群盗会不会趁机褫夺权柄、拉拢部众?更别说如果在这进一步遭受损失的话……这么一想,吴大目不禁背后冷汗潸潸,心头不自主的萌生了退意。 不过直接撤退肯定是不行的。一则直接撤退会让人认为自己是失败撤退,对己方士气是一个巨大的打击;二则万一对面不知好歹,趁着自己撤退之机,衔尾追杀,麾下士卒本就心沮的情况下,说不好就会从撤退演变成溃败,那才真是一场悲剧呢! 怎么才能既无损己方颜面,堂而皇之的撤退,又能令对方知难而退,不会横加阻挠?吴大目抓了抓下巴上针尖一般的胡须,眼珠一转,计上心来。 赵旻此时其实也心中一片灰暗。红巾军看到的只是己方的表面,说起来确实无一死伤。不过……此时的赵旻军,战力恐不足全盛之时的三成! 这话一点都不夸张,亲卫们为了修筑防御工事,本就付出了大量的体力;而前番两百红巾精锐来袭,虽然没有给己方造成太大的麻烦,可浪费了不少时间却是不争的事实。而浪费掉的时间,实际上也是浪费掉亲卫们休息回复体力的机会!而从红巾大部队战斗伊始,亲卫战士们就毫无喘息之机。先不说那十名长枪卫,已经几乎难以站立;便是其余补缺发弩的将士,由于反复拉弦、填矢,手指上或多或少都磨得血肉模糊,这会儿个个右手都在不自主的颤抖!即便最后一层鹿角阵燃起的大火赢得了一段喘息之机,可这点时间对于体力已经严重透支的赵旻军战士来说,远远不够! 在毫无地利的环境下,以强弩之末的姿态迎接对面数百蠢蠢欲动的红巾军,而且再没有什么机关、什么计谋,最终的结果几乎不需要猜测。然而这五十战士却不能退,一旦退却,将无可避免的会把身后正在修船的渔民和船工暴露出来……赵旻不是圣人,还不至于为了这些跟自己不大相干的人而付出自己的性命。但一旦让红巾军杀到船边,自己这五十多人的生路将完全断绝!没有了船,他实在不敢想象自己这些人能够怎样逃出生天!所以守护那些渔民和船工,不仅是守护那几十条性命,同时也是守护住一丝生的希望! 就在赵旻已经开始壮怀激烈之时,远远望见对面帅旗下分开一条人缝,从中步出一名身穿札甲、肩批却敌氅的八尺大汉。但见此人满脸虬髯,左眼角处一条狰狞的伤疤斜斜拉到嘴角,几乎将整张脸一分为二,看上去就完美的诠释了“凶神恶煞”这个词的由来。 此人单身步行而出,一直走到距离赵旻等人百二十步的距离,隔着尚未燃尽的鹿角阵,忽然裂开嘴,吐气扬声:“呔!兀那狗官,伤我众多兄弟性命,可敢与我一战!” 第十章 单挑 赵旻本来正心丧若死,已经在考虑是不是只有再一次亡命天涯之际,忽见对面的红巾主将排众而出,在阵前大喊一声:“呔!兀那狗官,伤我众多兄弟性命,可敢与我一战!”一时间有些错愕,不知作何反应,呆立在原地。 这边吴大目见赵旻没有及时表态,嘴里继续叫道:“两军对阵,难免士卒伤亡,身为主将不忍卒视。不如便由你我双方主将在阵前斗上一斗,岂不强过徒伤士卒性命?” 赵旻闻言一时没有反应,不过双拳攥得紧紧的,满脸通红,身体似乎还在微微颤抖,看上去就跟吓傻了一般。 吴大目见了赵旻模样,以为他定是怕了,不由心中暗自得意,这正是他苦思后得出的妙计。什么妙计?说穿了也没什么稀奇,无非就是阵前斗将而已。 斗将这种方式其实就是对阵双方各派出一员大将,在阵前单挑,打赢了自然可以提升士气,打输的其实只要不是自家主将,貌似影响也不大,最终还是靠双方士兵的拼杀结果来决定胜负,终究只是一种形式大于实际的方式而已。事实上阵前斗将只在春秋时期较为常见,那时候诸侯间都流行“礼战”,对阵双方各带一票人,打之前先斗嘴,再斗将,最终斗兵,而且并不以大量杀伤对方有生力量为最终目的,大多是把对方打怕了就罢手。不过等到了战国时期,诸侯间开始互相兼并,这时候可就没那么多客气可讲了,都是白刀子进红刀子出,一旦失败就是生死族灭的下场,哪儿还有先斗斗嘴再拼拼将的闲情逸致?因此斗将这种大家喜闻乐见的战斗方式,实际到了战国后期已经极为少见,更别提距离战国已有近五百年的现在了。 既然斗将在现实中几乎不存,为什么吴大目要在这时候提出来呢?其实缘由就在吴大目早已萌生退意,但是又不甘心就这么惨兮兮的败退,因此左思右想之下,竟然灵机一动,让他想出来个单挑的办法来。在他看来,对面这些装备精良的士卒确实强悍,不过他们的主帅却明显是其中的异类。这么一支强兵,怎么会交到一个孺子手里?堂堂战阵上主帅必然是被保护的核心,但我指名道姓的叫阵呢? 他打得如意算盘,赢是没有悬念的,以我吴大目纵横泰山数载的身手,对上一个乳臭未乾的小儿,哪里会有不赢的理由?何况对面的小家伙一看就不是武将,没看见衣衫的下半截都是儒衫吗?你以为套件两档铠就看不出你身份了么?唯一可虑的就是对方不敢应战。不过这也在意料之中,不敢应战也好,正好可以对方胆怯为由,自然而然地撤退。对方因主将不敢应战必定气沮,定然也不会追赶。到时候回去也可以跟别人说,因为地形因素,虽然折损了些人手,但却杀得对方主将不敢应战,可惜天色渐晚,为免士卒夜战损耗过大,不得已只好放对方一马。这样谁敢说我吴大目战败了? 他以为赵旻吓呆了,事实恰恰相反,赵旻不但没有惊吓的感觉,反而有一种名叫“兴奋”的感觉在渐渐升起。单挑啊!作为一个二十一世纪来者,其实对于阵前单挑却是耳熟能详。但凡喜欢三国的人,都对三国时代的将星璀璨生出向往之心。而其中很大一部分原因则是拜罗大大书中那令人热血沸腾的武将单挑所致。虽说赵旻自穿越来这个时空以后,也曾打听过关于斗将的消息,还一度对事实感到无比遗憾;可实际在他心目中,一直都有再现罗大大书中描述的两将走马斗将场景的愿望。否则他也不会当初在平寿城下安排一出赵云单骑叫阵的戏码出来了。 可谁也没想到,今时今日,对面那个看上去就粗鄙不文的家伙,竟然提出单挑的要求!而且是直指主将本人!难道今天哥要在这荒僻野滩上演一出龙争虎斗的好戏?听到这个要求,赵旻实际上兴奋得浑身发抖,只不过因为不想在部众面前表现出来,而强自控制着自己没有一跃而出,以至于双拳紧握,面色涨得通红。没想到这会儿却被吴大目误认为是害怕了。 赵旻的部众可就没这么淡定了。所谓主辱臣忧,这些亲卫身为赵旻的贴身武士,平时自视甚高,而今日的遭遇事实上也证明了自己的能力。虽说已是强弩之末,可他们心中都是一般的心思:哪怕豁出性命去,也要保得北海王平安!如今对面那不知死活的匪首竟然恬不知耻的跳出来要跟北海王斗将。开什么玩笑?北海王千金之躯,怎会与你这乡野土匪单挑?你哪有这个资格!当场个个勃然色变,立马就要发作。 赵旻好容易克制住自己的激动,转眼瞧瞧周围。哟!这些家伙怎么比我还激动?脑子一转便大致了解他们心中所想,当即伸出两手往两侧虚按几下,意思是大家稍安勿躁。随即踏前两步,清了清嗓子,尽量不让对方看出自己激动的神色,缓缓道:“便如何相斗,且划下道来。”话一出口就觉得不对。这怎么跟黑社会谈判似的? 吴大目完全没在意赵旻的口误,只是惊异于这小家伙居然真敢应战!不过这样也好,说不定一刀砍了他,还能顺便把他手下那五十精兵都一并收了……即便不能收降对手,那没了主将也必定军心涣散,到时候再一冲杀还不是手到擒来?别的不说,就光对面那一人一套鱼鳞甲就卖相非凡。一想到日后自己穿着一身锃亮的铠甲,在泰山群盗面前一晃,谁还敢不拿正眼瞧某家? 赵旻见吴大目不看自己,却呆呆地望着自己身边的将士发呆,心中没来由的一阵恶寒——这家伙不会有什么不良嗜好吧?而且貌似居然是喜欢这些五大三粗的汉子……好吧,咱不该嘲笑人家的取向。不过现在该说点啥好呢?算了,看那货样子也没经历过单挑的阵仗,还是自己主动点好了。 当即再往前走几步,直到与吴大目相距不到五十步了,才扎下脚步,两脚分开,用右手把衣衫下摆潇洒的往后一撩,掖在腰间两档铠的搭扣上;左手平伸,手心向上,只伸出一只食指,往后屈了两次——这就是个勾引的动作,不知道这时代人们会不会不明白? 很明显,赵旻的担心是多余的。他这个动作才刚做出,对面的吴大目显然一副受了侮辱的表情,脖子上的青筋都冒出来两根,发出一声不明意义的怒吼,抽刀在手,大跨步的往赵旻处疾奔而来。这厮看来气得不轻,连尚未燃尽的火堆也没能阻拦他的脚步分毫,一脚踢开火焰,抢身上来,高举环首大刀,似乎要把赵旻一刀两断! 赵旻其实心中并不惧怕。虽说不见得有必胜的把握,可想要输却也不那么容易。自己可是有系统加成,两大技能傍身,别看武力不值一提,但真要打起来,章韩也不见得能拿他怎么样。此言不是虚妄,赵旻每日练功的时候时常跟章韩切磋,锻炼自己的眼力、反应速度、对战经验等,事实上章韩也确实拿他没什么办法,因为他的身法实在是太诡异了!两人的对练往往是不了了之,当然这也是章韩没有使用全力,自己也不能用出夺命飞刀的缘由在里面。 这会儿别看吴大目来势汹汹,实际在赵旻的眼里,他的动作实在慢得可以,也就比电影里的慢动作略好一些。当下心中大定,看来这货的本事也属稀松,比章韩都有很大差距。这些心中镇定,动作自然更不会着慌,便连克敌制胜的法宝“凝神”都没有开启,只在刀刃加身的前一瞬,身子轻巧地一侧,便让过了这看似凶猛无匹的一刀。 吴大目虽然武艺尚属一般,但对阵经验却是相当丰富。一看赵旻的动作心下当即吃了一惊。没想到这弱质少年竟非庸手!他闪避的时机选得恰到好处,将将在自己发力的一瞬间闪开,让自己变招不及,今番看起来没那么轻省了!脑子在转,手下的动作却也不慢,一见刀势落空,自身空门大开,却并不收刀,反而全身随刀而进,就势往前一个猛扑,直从赵旻身边冲出去两三步,这才止住脚步,转身的同时提刀在手,蓄势待发! 吴大目这一下应变颇快,赵旻还想着等他招式用老,在他屁股后面给他来一下狠的呢!谁知道这货竟然连人带刀一起出溜了过去,不得不赞一声经验丰富。不过再丰富也就那么回事儿,自己还没动用兵刃呢!话说飞刀在单挑时不算犯规吧?可惜这次出来大多是乘船,没把乌云带在身边,要不在马上斗将才更有单挑范儿嘛! 赵旻在这胡思乱想,吴大目可是如临大敌。这时再看眼前的少年,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哪有半分不谙武事的样子?吴大目心中暗暗叫苦,问题是斗将本就是自己提出来的,这会儿总不能才交手一个回合就认输吧?当即给自己鼓了鼓劲,一咬牙,再次提刀揉身扑上! 赵旻看着吴大目慢腾腾的动作,其实很想做个打呵欠的动作后再躲的。可惜系统对速度又加成,对类似打呵欠这样的动作可没有加成,该什么速度还什么速度,因此只好遗憾的放弃耍帅的动作,再次轻巧地一个侧跳,躲了开去。 这边吴大目吃过一次亏长了心眼,虽说动作看似一往无前,实际刀上只有五分力,这一见赵旻再闪,当即变招,一拧身,借助腰间的力量,刀身一横,顺着赵旻躲闪的方向直抹而去! 这一下倒真在赵旻的意料之外。这一招来得够阴够突然,平日里跟章韩等人对练时可没人敢玩这种阴招,因此一下子也略有些慌乱。不过即便是慌乱,这加成了一倍以上的速度加上在眼里也慢一倍的动作,要让他就此中招终究还是不大可能。因此虽然动作难看了点,不过脚下再发力一点,身形直退出一丈开外,这一刀也就此落在空处。 这下子赵旻有点不开心了。他再一看到对手的动作时就认定这货完全不是对手,当即存了戏耍的心思,因此他的打算是就贴着对方身子转圈,不离不疾,让对手疯砍一气,等到对手气力消耗得差不多了再一下子终结对手。谁料这货一上来就用了一手身随刀动,逃开自己三步远;这是对方主动行为也就罢了,可第二刀又耍了个甩刀的花招,逼得自己退开一丈,这可就是被动行为了! 这下再看吴大目半弓着身子,双手持刀,满脸的如临大敌,忽然间没了戏耍的兴致。对方以生死相搏,自己却存着耍心,其实也没什么意思。算了,还是尊重一下对手,让他求仁得仁吧! 赵旻扫了一眼吴大目,忽然朗声道:“本欲让你三招,如今三招已过,吾不再留手,接招吧!”说完手一扬,一道肉眼难以分辨的寒光闪过,终点便在吴大目的咽喉之上! 可怜这泰山匪首之一,还没有想明白,明明才过了两招,哪来的三招已过?尚在疑惑之中,便觉得脖子一凉,随后带着满脑子疑惑不明不白的丢了性命。 见吴大目尸身倒地,赵旻再用冷峻的目光扫过红巾军,果然红巾众见到自家头领(校尉)倒地身亡,立时骚动起来,阵型渐渐不稳起来。赵旻刚才故意高声说话本就是有意提醒红巾军的注意,这时见果然如己所料,红巾军现已士气全无,当即再度高声喊道:“贼首已然授首,尔等还不速速退去,将等刀兵加身耶?”说完转回头去看了一眼章韩。 章韩会意,赶紧拉起还坐在地上的亲卫,操持武器,作势往红巾众杀去。红巾众本就胆寒,再一看对面还要杀将过来,顿时恐慌不已,发一声喊,再也顾不上其他,转身往来路狂奔而逃。 第十一章 关东局势 夜色深重,船行水面,周围漆黑一团,接着微弱的月光,只能勉强分辨山体的轮廓。由于看不真切,远远望去,仿佛四周蹲坐着无数洪荒野***要择人而噬。 夜间行船本是船家大忌,不过在赵旻的强烈要求下,以胡三江为首的船家只得不情不愿地遂了他意,将两艘大船驶入江中。好在这晚月色还算分明,在月光的映射下,粼粼的水波好歹可以分辨。加上又是逆水行舟,速度不算很快,在船工小心翼翼的驾驶之下,总算不会有船毁人亡的顾虑。 赵旻斜靠在船栏上,眉头紧锁。虽说暂时脱离了险境,但并不代表就此可以高枕无忧。此番断肠滩战役,规模虽然不大,但其中的凶险自己心中有数。要不是身边有强悍的五十亲卫,要不是刚好有那么一带利守不利攻的地形,要不是自己的储物戒指恰好带有精良的装备和足够的远程利器,要不是红巾首领昏招迭出让手下分批添油不说,还跟自己还玩什么单挑……赵旻自己清楚,如果最后阶段红巾首领只要一个集体冲锋,恐怕自己这边一百来号人(包括船工和渔民)全都得交待在这里。 这么多偶然凑在一起,才让自己这些人险败转胜,如今想起来不由暗道一声侥幸。不过赵旻也清楚,幸运不可能永远光顾自己,特别是如今四面危机重重,让他实际上忧心不已。这次在断肠滩抓获的俘虏众多,特别是那两百红巾亲卫,由于长期在红巾军中枢主帅身边,消息来源比一般外派的将领还要来得详尽,因此让赵旻对周边的形势有了一个具体的了解。 红巾军在新平三年的死灰复燃,并非偶然。其实四年前红巾起义大部分失败后,残余的红巾余孽大多都躲到了些深山老林或者荒僻之处,中央为了剿灭红巾之乱也耗尽了大部分底蕴,实在无力追剿;加上各地的实际掌控者暗中对红巾余孽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这些人不在自己辖区捣乱也就视而不见,因此才让这些余孽们得以苟延残喘。 原本仅仅是这些被打散得天南海北的红巾残余,根本不可能有什么复起的机会。但从去年开始,不知道从哪里来的一群神秘人,开始四处串联,秘密联合这些残余分子,并且提供钱粮、武器,鼓动他们再次揭竿而起。而这些残余的红巾首领,一旦曾经品尝过权势的滋味,食髓知味之下,几乎可以说一拍即合,当即允诺,约定全国三十余处红巾军,在新平三年春同时举旗,意图再现当年半壁江山皆赤色的辉煌。不过这个计划似乎出了一点意外,因此举事的日子比原定的计划有了一些延迟。幸好恰逢北方三州蝗灾,官府的不作为导致民心思乱。红巾众眼见机不可失,当机立断马上煽动民众暴动,随后借机举事,果然一路攻州占县,在幽、并、冀三州取得了不小的战果。与此同时,其余四州的红巾党也得到消息,赶紧响应,随之举起反旗。虽说略显仓促,好在早先本就有举事的准备,这才不至于手忙脚乱。至于那些神秘的组织者到底是谁,赵旻的俘虏级别毕竟太低,还是不得而知。 此番红巾二度起义,基本可以分为三大战区。幽、并、冀三州最先起事的五郡属于北方战区,目前发展状况最为良好,基本处于对外扩张状态,周边郡县只敢紧闭城门,固守待援,完全组织不起来像样的围剿队伍。 第二部分则是赵旻等人所在的东部战区,大致囊括了徐州的琅琊、东海,兖州的泰山、济北,青州的平原、济南,以及豫州的鲁国等地。这一路举事的人马最多,同时成分也最复杂。有泰山的强盗、原来的红巾余孽、周边被煽动的地主豪强,甚至还有一小部分不得志的地方官吏!这些人勾结在一起,声势浩大。虽然举事的时间略晚于北部战区,但由于策划得当,加上人马众多,在猝不及防之下,短短十日时间便占领了四州中部的二十七个县!唯有各郡城由于墙高蝶密,短时间内很难攻克,因此暂时保存在朝廷的手中。不过照此情形发展下去,很难说下一个陷落的会不会就是郡城之一。 第三部分是为南部战区,包括豫州的颍川、汝南和荆州的南阳三郡。这一路战力原本也不弱,大多是由流窜到荆扬南部偏远地区的红巾余党组成,多是百战老兵,加上思想统一,作战勇猛,战力在三路战区里应是首屈一指。奈何这一路时运不济,刚刚举事就遇上了连日暴雨,道路泥泞的情况下,日行军不到二十里地。结果被中央反应过来,由太尉王尚亲帅拱卫京师的两万南军精锐,以雷霆之势直扑尚未完全聚集的南部红巾,短短五天时间就分破三路红巾大军,并乘胜追击,最终把近十万红巾军压制在颖水与鸿水之间的狭长地带,动弹不得。不过这一路红巾军大多是打惯了硬仗,即便在如此不利的局面下也没有崩溃。如果任这种情形发展下去,鹿死谁手还尤未可知。 相形之下,朝廷的反应就显得缓慢许多。除了南路军由于距离京师实在太近,被中央反应过来逐个击破以外,其余地方在攻守两端可谓乏善可陈。中央打算如何应对尚不得而知,但各地方则完全没有守望相助的念头,不约而同的各自拒城而守,丝毫没有剿贼的打算。这样一来,才使得红巾的声势愈发浩大,气焰也愈加的高涨。 赵旻看着月光下静谧的河水,幽幽地叹了一口气。这日子怎么就不让人安生呢?打穿越开始,就是各种阴谋围绕身边,处处有人欲置自己于死地。好容易摆脱了州府的监控,在即墨扎下根来,却又面临着郡守的威胁。自己想尽办法逼反陆旭,借助州府的力量消灭了陆旭一党,原以为可以安心的修养一阵子,谁料出个远门又遇上红巾再度作乱。这贼老天把我安排到这乱世到底是要做什么? 但不管怎么说,自己已经身处这个旋涡之中了。现在需要考虑的不是为什么会被卷进来,而是怎么才能脱出去。根据俘虏所说,现在北海方面应该还没有受到红巾复乱的波及。那么至少自己大本营方面的安全性还是能够保障,唯一可虑的就是自己,以及跟随自己身边的这些人怎么逃离的问题了。 从俘虏口中得知,东泰方的红巾军的目标是搜集足够的船只,然后沿江而下,拿下东海、下邳两郡。等两郡在手后集结优势兵力,顺淮水而上,就能跟红巾南路军会师,到时候无论是北上谋夺京师,或是占据江北修养都可以掌握主动。根据这种战略思想,在沂水、沭水两岸都步下重兵,因此原来的打算顺沂水北上的道路是肯定走不通了。别看刚刚在滩头取得一场胜利,但那是建立在强大的步卒和优势地形的基础之上,真要在平原地区放对,五十人对上千人,那不叫以弱胜强,那叫神话。 既然沂水走不通,自然只能继续沿?水北上。赵旻已经问过熟悉当地地理的人士,这?水的上游在南武阳境内,那里正处于泰山与蒙山的夹角之中。虽说其间有不少小路可以交通,但毕竟在群山环抱之中,人烟难觅,道路也是崎岖难行。因为红巾军的重点发展方向是往南,因此对于北边的控制力相对薄弱许多,所以如果不想跟红巾军起正面冲突的话,最好的办法就是从南武阳斜向穿过泰、蒙之间。只要到了盖县,再过去就是齐国境内,已经算脱离了红巾军的掌控范围了。 可惜知晓地理的俘虏原本只是个普通农人,虽然嘴里能说出南武阳到盖县之间的通路,但要想进一步表达出具体路线却是力有未逮。赵旻本来还试图根据这个俘虏的说法还原成地图形态,可几番尝试之后,发现这无异于鸡同鸭讲。俘虏看赵旻的平面图相当于天书,赵旻听俘虏描述的各种表达方位、路标的言语也完全一头雾水。最终干脆一咬牙把这个俘虏一并带上,反正强掳人干的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多干干居然连心里负担都没那么重了。 两艘大船静静地行驶在水面之上,这两艘船已经不完全是来时的两艘了。因为来时遭遇的阻击,两艘船的航速不一,所造成的缺陷暴露无遗。因此监督修船的邵琦很机灵的没有一开始就直接修船,而是拉上胡三江一起,在受损搁浅的诸多船只中挑选了一艘受损较轻、而又与赵旻座船航速相仿佛的快速货船。其实修补船只在没有离水的状况下相当的困难,万幸的是这两艘船都受损较轻,而且还都处于搁浅状态,于是两艘快船同时修理,终于在夜色降临之时完成了修补船只的任务。 平底江船的吃水本就不深,在榨取完数百俘虏最后的剩余价值:推船入水之后,赵旻终究还是依诺释放了包括徐楚在内的全部俘虏。赵旻倒不怕他们回去通风报信——人的两条腿再快也不可能比自己坐船快吧?等他们逃回费国报告消息时自己应该都已经到南武阳离舟登岸了吧? 靠在船舷上,赵旻突然想到一个问题:孟侯等人回到即墨听闻红巾再起的消息,肯定会安排人手前来接应自己吧?问题是一开始并不知道会绕个大圈子从沂水北上,那接应自己的队伍会不会跟自己错过了呢? 第十二章 拍杆 赵旻前世本就是大半个宅男,虽说对三国有些特别的兴趣爱好,不过那仅限于《三国演义》而已,自己对真实的历史其实是谈不上熟悉的。而从穿越以来,大半的心思都花在如应付对针对自己的种种阴谋诡计上,更没有时间去了解各地的风土人情。因此当他看到面前的一幕时,很有些哭笑不得的感觉。 赵旻这时的所在位于费国县城东北大约两里的河面上,两艘船都下了锚,等待赵旻的命令。可赵旻自己这时候也正犯愁呢! 熟悉泰、沂道路的那名俘虏名叫马七二。这么个名字虽然怪异,不过赵旻好歹知道朱元璋还名重八呢。但据说人家明太祖是因为生下来有八斤八两,因而得名。要是这哥们生下来才七斤二两,折合现代的重量才三斤多点,能活到现在还真算幸运的。 据马七二介绍,费国是一座依?水而建的城市。依水而建城市在这个时代很多,不足为奇,可赵旻万万没想到这依水竟然依到这等程度! 费国城不算高,跟这时代大多数城池一样,是以土垒为主,最多不过三丈高。不同之处在于?水两岸多石,所以在城墙的基座处叠加了一圈卵石堆成的城基。如果仅仅如此也算不得稀奇,但关键在于城基所用的卵石竟有一半是直接在河岸上垒起来的!也就是说,费国这座城,东南的城墙基本上等于直接从河壁上直立而起,站在东南城墙顶端,与河水正中间最近的位置只有不足十丈距离!自己两艘大船想要从这里经过,就相当于紧贴着费国的城墙而过。除非城上的人都是瞎子,否则根本没可能偷偷从城边溜过去! 其实近一点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最多不过是经过城墙下的时候甲板上不留人,鼓足风帆冲过去就是了,反正这年月也没火药zha弹,就凭城墙上的弓弩等远程武器,也不能把这两艘加起来超过三百吨级的大船给拦下来。 问题是费国的城防看起来不仅仅在于城墙上站几个弓手这么简单,位于?水这一侧的城头上,远远地就能看见几根长长的像桅杆一般的东西耸立其上。这几根杆子大概是木制品,两两一组;其中一根略长,完全呈直立状,另一根略短,底部与直杆相交,但角度有些向城墙外倾斜;短杆的长度都超过十丈,顶端套了一个像是木槌一样的东西;两根木杆顶端以长索相连,彼此之间还套着渔网一样的东西,层层叠叠的。这东西别人或许不清楚,赵旻前世恰好在一个论坛上看到过一张跟这玩意儿类似的东西,只不过不是装在城墙而是出现在战船上——这明明就是传说中的“拍杆”嘛! 透过千里眼略显模糊的镜片,赵旻幽幽的叹了一口气。随着局势的发展,最近的叹气次数越来越多。他记不清楚拍杆出现在什么年代,但总之应该不会在公元100年以前出现。至于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大概只能慨叹自己时运不济吧——这种对付舰船的大杀器都能提前数百年被自己在内陆遇到,不是运气是什么? 幸好自己拥有千里眼这个超越时代的利器,早早地在视野范围以外就发现情况不妙,及时停了船。要是不知究底一猛子扎过去,赵旻可不想亲身体验一下传说中的拍杆是不是有“当者立碎”的功效。 当然这事也不能怪提前没有打探清楚,毕竟包括马七二在内的俘虏早先都是些普通的农夫杂役,别说不会留意有没有城防设施;就算看到了,估计也会当成旗杆或者其他什么东西而不会在意。也只有恰好听闻过此物的赵旻能知道这玩意儿,对上舰船有多猛了。 现在真有些骑虎难下了。眼见得只要冲破费国就可以跳出红巾的势力范围,谁想却被卡在这里进退不得。后退肯定不行,沂水分岔口被堵得死死地,经过昨日的试验肯定是冲不过去、至少仅凭自己这两条破船冲不过去的;前进有拍杆挡路自不必说,就是待在原地也不安全。现在天蒙蒙亮,再等一会儿天色大亮难免会有进出城的人员,到时候空荡荡的水面上自己两艘大船要多突兀有多突兀;即使无人出入,昨夜断肠滩的溃兵也许再有两三个时辰也会把自己的行踪报告过来,等那时候恐怕连回旋的余地都没有了! 赵旻无奈,左右想不出办法,干脆把众人召集一起来商议。虽然明知这几个人也不见得比自己高明,但总好过自己一个人瞎琢磨的强。赵旻先跟他们详细解说了拍杆的恐怖之处,再把难处和盘托出,随后用探询的眼光扫视着在场的众人。 几个人面面相觑,大眼瞪小眼了一会儿,还是邵琦先开口道:“四爷,你说这‘拍杆’当真厉害如斯,便没有破绽么?” 赵旻闻言翻了个白眼,这玩意儿他哪知道啊?知道拍杆还是拜后世发达的咨询所赐,自己也不过一时好奇大略看了看,可没事谁会去探究其优缺点啊!“此物我也只是闻名,今日乃见其全貌,实在无从猜测其有何破绽。” 这话说了等于没说,一时间众人陷入沉默之中。好半天,邵琦才再度开口:“便是再厉害的器械,也总要人手来操作吧!我军多的是强弩,便在舟楫上以强弩压制城头,使其无法操作,可否?” 赵旻想了想,摇头道:“如今正是白昼,敌方远远便能瞧见我等,必会预做准备。我等有强弩,安知敌军便没有弓矢?届时城头攒击,居高临下,又有城垛掩护,功效远胜我军,恐被压制的可能更大……”一个屯兵上万的城池,再怎么农民军,几百幅弓箭还是寻摸得出来吧?到时候城头上来个箭如雨下,等船行驶到城墙下时,拍杆落下——那才真叫一拍两散呢! 这时一边一直瞪着牛眼的章韩突然插话:“城下射城上自然是不成的。若是能冲到城头,却也不惧他!” 邵琦不屑地撇了撇嘴:“且不说如何冲上城头,便是上去了,你又如何下来?” 赵旻闻言却是心头一动。自己这边最大的劣势是兵员太少,而优势则是单兵素质强悍,加上兵甲精良。如果在开阔地作战,四面受敌,即便是红巾军这样的乌合之众也可以凭人海淹没自己。但如果是在狭窄的有利地形,未必不能发挥一夫当关的功效,即便对方有数千人,上不来也只能干瞪眼嘛!断肠滩一战就充分证明了这一点。而费国城的城墙,不也正是地方狭小,符合一夫当关的条件吗? 进城不难,刚才观察了半天,费国的城门并没有关闭,装作溃兵混进去就是了。但混进城是一回事,占据城墙是另一回事。虽说红巾军的兵员素质不高,但再差也知道城墙是防御重点,不至于太过轻忽。如果想要占据城墙的一段,必要的条件是城上的士兵数量不多,或许可以在城里制造点混乱? 至于邵琦说的怎么离开,说实在的倒真的不难。赵旻等人乘坐的大船甲板离水有一丈多,而费国城墙高也不过三丈,只要时机掌握得好,从城墙上跳到船上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一丈多换算成现代长度也就三米多点,从这个高度跳下去肯定摔不死人,最多不过崴个脚的事情。话说幼时跳墙这样的事也没少干! 当然,所谓知易行难,具体操作起来还有很多细节的问题需要解决。赵旻并不知道这是不是最好的解决办法,不过他很清楚,如果再不做决断,很可能这里真的将是这百十人葬身之地。 所谓当断不断,必受其乱。赵旻没敢再花时间犹豫,当即下令两船后退两里,找一处河道转弯隐蔽,下锚停泊,再将邵琦等人召集起来密议了小半个时辰。待到一切安排妥当,从亲卫中选了二十名身手最好的人,下了船悄悄往费国城西而来。 ………… 费国县呈长方形,东西长南北窄,临?水的这一面是南城,总长度不过二十丈。南北两面没有设置城门,只有东西两道城门。?水并非常规航道,费国县又是小城,城门平时都是敞开着。也因此,红巾乱起时本就事发突然,突入几乎毫无防备的县城,一举夺下此处。但即便红巾军取了县城,一来北方的官军无人有暇来剿匪,二来对于红巾众来说,费国也不过暂居之地,值不得什么防备投入,因此至今也没做什么城防,只在城门和四面城墙上派了些兵丁哨探,便连城门都照旧大开着。 秦得禄一个人坐在县衙大堂里,心头隐隐有些不安。 自从红巾二度起事,泰山、琅琊分部在短短半个多月间就聚拢了两万余人马。琅琊郡还好说,由于有沂水和?水阻隔,开阳、缯城两县短时间没什么大碍;而NC县几乎在群山包围之中,本就没什么战略价值,因此也不用管它;唯有费国位于沂蒙山系与泰山山系之间,控扼要道,距离北边的奉高、鲁国等几座大城又最近,因此两郡红巾倒有一般都堆在费国县内。 这时节刚刚结束春耕,本就青黄不接;被红巾这么一闹,乡间的农夫要么抛地逃难,要么被挟裹到红巾队伍里。而掌握在红巾手中的不过四个县而已。以四个县供养两万人的队伍,在粮草上显然有些捉襟见肘,为此不得不把大部分人手都分派到各处乡间去驻扎。一则是因为县城太小,堆不下这许多人,二则让这些人就近取食,顺带着也可以从四乡搜集粮秣,反哺中军。当然还有第三点,因为两郡红巾中原泰山贼寇出身的居多,这些家伙不太服管教,又总想着捞些好处,干脆把他们都撒出去图个眼不见为净。至于这些人出去后是不是会烧杀抢掠,这问题没人关心,倒是因为这点理由不宜宣诸于口,于是大家都很默契的避而不谈。因此现在真正驻扎在费国城内的,只有本地挟裹的三千余农夫,以及天蓬将军秦得禄自己的八百嫡系部队而已。 秦得禄坐在县衙的大堂里,已是春夏交际,天气本不甚热,堂内通风状况也不错,但这位两郡红巾的最高领导人脑门上还是可见渗出的汗珠。东泰方的红巾军目前的发展不错,部队数量已经超过了预期,而水面上搜集船只的工作进展也不坏,四五日时间已经弄到了大小船只两百余艘。照这个进度,至多再有七八日时间便可以凑够船只,到时候顺江而下,一举拿下郯县和下邳,打通东、南两部红巾的通道,形势一片大好。现下虽然有些粮草不济,但搜干刮净的话,维持个十天半个月总不成问题。但不知道为什么,从昨天开始,他就觉得隐隐有些不安。 昨天传来消息,沂水上有两艘商船受阻,按照武安军师的计策,照例在断肠滩被截获。谁料前去接收这一批船货的人马竟然被数十人的队伍一举击溃。虽说他也知道派去接收的人马是一群乌合之众,但几十对三百这样悬殊的数字,还能被击溃,也着实有些意外。关键是消息说这群人装备精良,训练有素,是标准的官军精锐,让他心头有些不祥的预感。不过再怎么精锐,他也没有出动大军前去剿灭的打算。毕竟只有几十个人而已,有祊亭驻扎的千人前去剿灭也就足够了,更何况祊亭的队伍里还有自己最信任的两百戊卒战士。 秦得禄有些烦躁的站起身来,走到天井处抬头看看天色。此时已过了日入,外间昏蒙蒙地看不太远,只有院中老树上几只老鸦的叫声,显得分外压抑,让本就有些烦躁的心情更填郁闷。按道理昨日出军,来回的路程加上战斗时间,至迟今日午时就该有消息传回来。但不知为什么直到现在也是消息全无。 正烦躁间,忽然听得外间一阵嘈杂,似乎有人在喊叫着什么。秦得禄不由大怒,厉声高叫:“闹甚么!天塌了么?” 一名小校匆匆地进来,神色间略有些慌张:“禀将军,东城失火,粮草物资大多都在东城,营中士卒担心物资被火,都嚷嚷着要去救火,一时鼓噪起来。” 第十三章 逃出费国(上) 赵旻一开始是打算白天混进城里制造混乱,他的理由是白天能见度高,可以避免一些不必要的疏漏。不过在跟马七二交流一下后改变了主意,因为红巾军中几乎都是乡民出身,这年月由于物资匮乏,大多数人很少或者根本就吃不上肉食,因此大多都有“雀蒙眼”也就是夜盲的症状,夜间不利于视物。比较之下赵旻的亲卫则大不相同,由于待遇给的高,日常伙食又好,因此至少肉食是不缺的,自然也就没有夜盲症。这样看起来,夜间行动的好处远远大于日间,最终决定把时间定在夜里。 为此赵旻干脆把五十亲卫都撒了出去,守在由南边通往费国的几条道路上,船上照旧由邵琦留守。亏的有马七二这个本地土著,路况熟悉,选择的截道地点也绝佳,竟然一连拦下了三波信使和溃兵。 溃兵不用说,早就被这帮以五十敌千人的杀神吓破了胆。埋伏的军士一亮相,这些溃兵吓得转身就跑,根本连照面的勇气都没有,更别说前来厮杀了。倒是两名信使给拦截制造了一点麻烦,因为他们都是骑马而来,步兵想要拦截还真有些难度。好在章韩提前命人挖好了不少陷马坑,这才有惊无险地逮住了信使。这两名信使分别自开阳和南城而来,信札的内容也没什么稀奇,无非就是汇报进度以及请示下一步指示。倒是开阳的心中提到,汇集到开阳的船舶已有二百三十七艘,这个数字把赵旻吓了一跳。赤壁之战才有多少船?两边加一块儿也不到千艘吧?怎么区区一条沂水就能搜罗到两三百艘,那还不天下无敌了!后来还是马七二给解了惑,原来红巾搜集船只是不分大小的,多的是不到百石的小船,就是装人也不过十来个而已,跟赵旻想象的数百石大船完全不是一个概念。 等到申牌时分,天开始有些擦黑,眼见时候差不多了,赵旻才带着章韩和二十名最精锐的亲卫,换上红巾军的衣服,往费国县城而去。其实赵旻这时候要混进城有两种选择,一是假扮信使,不过信使通常都是专人担任,而且一进城肯定就会被带到将领哪里,很容易就被戳穿。所以最终还是选择装成溃兵,至少从扮演的角度来说容易一些,也没那么引人注目。至于红巾衣甲再简单不过——红巾军穿什么的都有,只需要把亲卫身上的铠甲脱了,换上些农家的常服,再稍微弄得破败一点,最后在头上扎上一条显眼的红色方巾也就齐活了。不过赵旻为了增加防御力,还是把先前缴获的二百红巾精锐的札甲给众人套上,好歹算是装备较好的红巾众。 出发前倒是仔细地跟马七二打听清楚了城池的大致情形。来到东城门一瞧,果然只有一队红巾在门口守卫,而且个个东倒西歪的,显得防备极是松懈。当然,松懈也算正常,毕竟城里驻扎着数千人马,整座城不啻于一座军事堡垒,要想混进城里无异于自投罗网。而现在赵旻一行就是要在虎口拔牙。 守门的兵丁看到赵旻等人,见装扮都是红巾军模样,勉强支起身子喝道:“站住!哪部分的?中军大营岂可乱闯!可有谕令?” 赵旻由于言谈举止大异于红巾,因此只在队伍中隐着,找了顶蓑帽把大半个脸都遮住。负责搭话的是一名亲卫,名叫成香,游侠儿出身,也在边军当过两年探马,为人甚是机灵。他赶前两步,装作一副惨兮兮的样子道:“我等是室宿校尉麾下,在断肠滩惨遭大股官军袭击,几乎全军覆没,只有我兄弟几人逃了出来,特来向天蓬将军汇报敌情。” 那守门兵丁闻言吃了一惊:“断肠滩怎会有大股官军?莫非是朝廷派出的平乱军?” 成香苦着一张脸:“我等下卒如何可知?军情紧急,烦请兄弟带路,替我等引见天蓬将军!” 守门兵丁不敢怠慢,赶紧跟身旁的兵士交代几句,引着众人往城里去。本来只让成香一人跟随,他推说相关战况怕一人交代不清,门卫见统共也就二十人,料想没什么大碍,也就一并放行了。 进到城里,赵旻四处打量。这是一座这个时代很常见的城池,路是黄土路,房是低矮房。道路边上污水横流,不时见到有红巾兵丁呼啸而过,卷起一阵阵黄土。虽已是黄昏时分,整个城池仍然嘈杂不堪,大呼小叫声不绝于耳。众人一路走来,普通百姓一个没见到,所见全是手持利刃的兵士,显然整座城已经变成了一座巨大的兵营。 城门到县衙并不太远,不过一炷香的功夫,众人已经能望见县衙那标志性的“崕檐”了。赵旻可不想真的去见那位“天蓬将军”,悄悄地给打头的成香递了个眼色。成香会意,赶前一步,压低声音对门丁说道:“实不相瞒,我等其实还有些许小事相求,万望兄弟成全!”说这话,握住对方的双手,悄悄地递过去一个小布袋子。 门丁先是一愣,随即捏了两把手里的袋子,瞬间脸上多了许多亲切,连声笑道:“本是袍泽,有事但讲便是!” 成香装模作样地四下里望望,这才低声道:“我等初来乍到,又没了依托,想向兄弟探探门路。此处当路,不如借一步说话?” 门丁满脸堆笑:“好说好说!”当先引路,把众人带到离县衙旁边不远的一条小巷子里,这才转过头来对众人道:“各位兄弟,何事相询?” 赵旻看看周围,这是一条极为僻静的小巷,两边都是院墙,巷子只做通道只用,应该无人会来到此处,于是放心的上前道:“不知这城里有多少兄弟驻守?四面城墙上常驻人数如何?” 那门丁闻言一愣,他原以为这些人要问的是中军里各派系的关系如何,没曾想问的居然是有多少人?或许是要打探哪股势力较强吧!当即回答:“倒也不甚多,尚有四千众,二十八宿校尉中倒有二十三为校尉分散到各处乡镇上去了,等闲不会回城。若说这城中,除了将军以外,便要以角宿校尉为首……” 赵旻毫不客气地打断道:“今夜城墙上是哪路人马值班?四城定额多少人?” 门丁皱着眉头,心道此人好生不讲道理。不过拿人手短,还是哼哼唧唧地答道:“今夜理当尾宿卫值守城墙。通常定员东西城各两百,南北城各五十。辰时、戊时各换班一次。” “城中粮草积蓄点何在?可有兵械库、骡马所?兵营位置分驻何处?” 门丁越听越不对劲,这哪里像来探听门路的,倒像是要攻打本城一样!想到这不由打了个激灵,看向赵旻的眼神也不对了。“你等打听这些作甚?莫非是官军的探子……” 话音未落,脖子边突然多了一个冰凉硬挺的东西,那刺骨的寒意一下子把嗓子里后面的话全给逼了回去。 赵旻对他咧嘴一笑:“老实回话,不过吃点苦头,至少保得住命。若想叫喊或者虚言妄骗,此处便是你埋骨之所!” 门丁此时也顾不上在乎这是什么人了。什么人也比不上自己命重要啊!当即双股战栗,哆嗦着把他所知道的情况,犹如竹筒倒豆子一般全数抖落了出来,末了还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叫:“小的也是被逼无奈才从的贼,家中上有八十老母……” 赵旻懒得跟他废话,挥手示意把这家伙打晕,捆好了嘴里塞上麻布扔到角落里,这才让大家聚拢过来,安排大家的任务。大体任务流程早在入城前就已安排妥帖,现在不过是根据具体情况略做些变动,再强调一下而已。 安排已毕,赵旻走到街角,背对众人取出二十弩机和打量弩矢。虽然背对着众人,但仍无法解释这么多凶器从何而来。不过这时顾不得惊世骇俗,反正这些人也不敢当面探问自己,给他们一种主公拥有大神通之力的印象也好。赵旻将武器分发后,众亲卫在章韩的带领下先行离去。他自己则独自一人,等众人都已离开,这才把头上的蓑帽再往下拉了拉,转身出了小巷。 出得巷口,往四面看看,确认了一下方位,他径直去往城北方向。由于费国城是极不规则的长方形,从东门到县衙只用了一炷香,从县衙往北城足足用了两倍有余。可惜城里来往兵丁较多,没法施展出他的‘疾跑’绝技,否则用时恐怕比来时还更短些。 到得城北,赵旻按照那门丁所述的大致位置寻摸。这时候不敢随意找人打听,只能自己凭借大致方位寻找。好在北城除掉普通民宅以外剩余地方也不大,倒也没费多大功夫就找到地方。这是一处占地颇大的宅院,大约过去是某个大户人家的住宅,自从被红巾军占据以后,就成了红巾军堆积粮草的地方。 赵旻装作过路的样子从门前经过,又围着整个宅院绕了一圈,但见这个宅院约莫三四亩地,有前后两道院门。但防守甚是森严,除了两道院门都有守卫以外,就连院墙也是每隔数十米就站有一名兵丁,看来红巾也清楚,粮草是重中之重,马虎不得。 赵旻在院外寻摸了一番,随意找了处紧邻大宅院,又显得比较破败的民户,悄悄溜了进去。不出所料,这处人家早就人去楼空。他掩上院门,顺着院内的围墙爬上屋顶。好在这个时代人们都不流行修建几层的房屋,一般的民家几乎都是一层,因此站在屋顶上,对面宅院内的场景一览无余。 粮草所在的宅院可以叫外紧内松,虽然门外守卫森严,但院内却只有四五处地方有人执勤,想来这里的将领也信不过普通士卒,怕他们监守自盗,内里的守卫只敢采用自己嫡系人马,因此防卫显然松懈许多。 赵旻打量了一下自己所在地方,再估算一番与对面院墙的距离。按照自己拥有疾跑能力的经验估计,从这里起跳的话,一跃到对面院墙内的问题不大。恰好自己所在到院墙内的最近位置无人防守,也算是恰到好处。 虽说平日里因为时常习练,对自己在加速情况下的起跳距离胸有成足;但毕竟没试过从这么高的位置起跳,因此心下难免还是有些紧张。他瞄了瞄位置,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放松。随后加下脚下发力,疾跑技能发动,但见整个人如同一阵风一般从屋顶上卷过;将将卷到屋顶边缘,双腿微曲,随后全力一跃——强风扑面,刮得人睁不开眼,赵旻只觉得突然间腾云驾雾了一般,耳边传来呼呼地风声,尚没有反应过来,腿间传来一阵巨大的反作用力,不由自主地蹲身、屈膝,整个人不受控地往前翻滚了足足三圈才停了下来。 一股酸麻感从膝弯处传来,他顾不得查看自己有没有问题,急忙四下打量一番,确认已经处在院墙以内,感赶紧就地滚到一处柴草背后,这才有时间详细查看起院内的情形来。 第十四章 逃出费国(中) 这是一家常见的大户人家宅院,共分前后三进,每一进都有赵旻小学时读书的操场那般大小。他目前所在的位置是在第一进的中间,院子里扎成一捆一捆的草料和木材堆积如山,给他隐藏行踪提供了良好的掩护。依据刚才的观察,每一进的入口处都有重兵把守,想要再悄无声息的混进后两进还是有不小的难度。 好在赵旻的目的只是制造混乱而非真的要毁掉所有粮草,因此一个院子也基本足够了。他没有马上行动,而是再向外观察一阵,等确认了院子里值守的兵士都是定点而非巡游,这才找了一处视线的死角,缩在一边闭目假寐。半个时辰后,赵旻睁眼看看天色,估摸着已近戌时,这才从怀里掏出火折子,迎风点燃,凑到身边的柴草垛下引起火来。 可惜前番把所有的火油通通用完了,否则倒真有可能把这满院堆积的柴草一烧而空!赵旻心中暗自嘀咕了一句,点燃一处后毫不停留,立即展开身法,蹿到相距数米的另一处草垛引火。直到连续引燃了五处草垛,这才换了一个方向,跑到里出口不远的地方隐蔽起来。 柴草易燃,没一会儿功夫,五处火头陆陆续续燃了起来。火势越来越来,很快引起值守人员的注意。紧接着,鸣笛声、人员奔走呼号声不绝于耳。赵旻从藏身处悄悄探头张望,只见院子里迅速陷入一片慌乱。这个时代最怕的就是放火,因为没有足够的灭火器材和相关知识,几乎只要火势一起,再想扑灭已是千难万难。这时院中乱成一团,门外警戒的士卒也顾不得内外之别,纷纷冲入院中救火,来往进出之人纷扰杂乱,再无次序可言。 赵旻却不着急马上就走,又等了一会儿,眼见火势愈发大了,显然控制不住,这才从藏身处走出来。他本就穿的一身红巾军打扮,因此毫不费力地混入纷扰的人群之中,轻而易举的出了大门。 出得门来,赵旻回头张望。但见冲天大火已经从院墙头上冒了出来,熊熊烈焰盘随着滚滚浓烟,估计数里之外都能看得见。眼见得火势甚大,按照早先的约定,章韩等人看见后应该已经动手,当下不再耽搁,发足往南城奔跑起来。 …… 章韩带着二十亲卫,先往西而行,待走到一处大营后再折向往南。根据门丁的描述,刚才的大营就是“尾宿卫”的驻地;由此往南,将是“尾宿卫”军营通往南城城墙的必经之路。他一路走一路四下里打量,当走到一处街口时眉头一跳,停下了脚步。 这是一条丁字交叉口,位于主路的大道甚为宽阔,但延伸向左侧的巷弄却极是狭窄,大概只够三四人并行。章韩留意到这里相当僻静,或许是距离居住区和城墙都有一段距离的原因,几乎看不到周围的行人。章韩眯着眼睛仔细观察一番,他虽然脑子不算活络,不过说到打仗、设伏倒是熟稔无比。他着人往巷弄那头查看,另遣人往两旁的房屋宅院都去巡查一番,确定这正是一处设伏的绝佳地点。随后召来众人,如此这般安排好任务,众人领命,分头而去。 戌时差一刻,一队全副披挂尚算整齐的队伍自北而来。方行到街口,望见路口有一条昂藏大汉,正懒洋洋地斜靠在一侧的院墙边。自从红巾军占了费国以后,由于军纪涣散、各不统属,时常有零星军士四处闲逛惹事,因此带队的队率只是抬眼望了一眼,并没有在意,只管吆喝着队伍前进。 距离尚有十数步,那懒散大汉忽然抬起头来,冲着队伍咧嘴一笑,用带着青州口音的腔调吼道:“来的可是尾宿卫的队伍?” 队率一皱眉,叱喝一声:“既知是尾宿卫正军,还不闪到一边,莫非想吃鞭子不成?” 大汉嘿嘿一笑,“人言尾宿狗惯常狐假虎威,却个个都是软蛋脓包,如今看来确非妄言。” “大胆!”队率闻言大怒,队伍中也人人变色。这夯货活腻了?一个人敢当面嘲笑五十人?队率当即喝道:“去两个人,给我拿下!真当我尾宿卫皮鞭不利不成!”话音刚落,立即有两名士卒应声而出,奔向大汉,欲要前来拿人。 哪知那大汉甚是了得。两名士卒刚到面前,手中兵刃尚未举起,就见那大汉轻轻巧巧迎上,左一拳右一脚,两名士卒顿时倒飞出去,倒在地上没了声息。 队率这下更是勃然,当面叱骂不说,还一下子放倒两名自己的士卒,这是要做反呐!当下怒喝道:“何方小贼,竟欺到爷爷头上来!今日定要让你尝尝厉害!”不过他也知道对方拳脚功夫厉害,把手一挥,带着全体士卒,发一声喊,一起气势汹汹地要去拿下那不知天高地厚的汉子。 大汉见势不妙,口里道:“就凭你们尾宿狗,如何捉得到我!”一边转身就逃进了一旁狭窄的巷弄里。队率哪里肯舍,见对方逃跑,心下更是愤怒,誓要拿住这小贼,于是领着一种兵士追进巷弄之中。 正狂追不舍间,那大汉只奔出去数十步,忽然住了脚,转身似笑非笑地看着众人。队率正追着,忽然见对方转身,并且带着诡异的表情,心头蓦然升起不祥的预感,不由自主地也停下了脚步,惊疑不定地望向大汉。 这大汉正是章韩。他们早先的计划便是诱杀前去南城换班的守卫,再顶替他们前去换防。,才把这些兵士引诱到此地。盖因自己人手太少,要想以二十人包围五十人,只有靠这种近似于封闭的地形,以及不利于对方展开队形的环境。如今既然已经达到目的,也就懒得再跟他们废话,只冷声喝道:“动手!” 随着话音落下,章韩的身后、两侧的墙上瞬间冒出无数人头。关键是这些人手里都端着一把强弩,弩机上的箭头即便是在深夜也感觉得到尖端放射的点点寒芒! 队率心说不好,知道中了埋伏,赶紧招呼队伍便要后退。然而巷弄狭窄,人人都争先恐后地往后挤,却不知越挤越逃不出去。一时间一片人仰马翻,众人反而挤成一团。 可惜不管是在前列还是后列,其实没有任何区别。在十数把弩箭的关照下,众人纷纷惨叫着倒在血泊中,区别无非是时间早晚而已。由于弩机装箭间隔较长,总有那幸运儿得以在两轮弩矢中幸存——队友倒下得差不多了,道路一下子空旷了起来,仿佛看到了一丝生的希望,拼了命地撒腿就往来路上奔逃。然而当即将跑到巷口时,无情的事实告诉他,生路之存在于幻想之中。 短短半柱香时间,整整五十人的队伍无一幸免——包括早先倒在章韩手下的两人。章韩赶紧招呼亲卫收拾一下现场,把尸体纷纷拖到无人的宅院之中,反正周围的宅院几乎全都是空置。随后让亲卫尽量模仿这些人的衣甲打扮一番——其实红巾军根本就没有制式衣甲,所谓打扮也无非是尽尽人事罢了。最关键的是从领队的队率怀里搜出腰牌,这才是换防时最关键的身份认证。 收拾停当,章韩带人大摇大摆地出了巷弄,继续沿着换防队伍未走完的道路前进。 上了大道,章韩回首望向北城,远远地能够看见似乎有火光和浓烟升腾,隐隐的似乎还有人喊马嘶的声音从风中传来,嘴角不自主地流出一丝笑意。 主公果然不会令我等失望!章韩心中欣喜地想到。章韩在边军呆了多年,因此军中的习性甚深。军伍之中最佩服的就是英雄,章韩也不例外。刚刚投效到赵旻麾下时,其实更多的是贪图丰厚的军饷,以及可以带给家人稳定的生活。随着与赵旻接触的时日渐长,对这位主公了解日深,知道主公性子和善,待人至诚。但真正让他触动的,其实是主公性格中隐藏的一丝敢于冒险、勇于拼搏的精神。而这恰恰是章韩自己最为欣赏的个性。独自出海与海盗斗智斗勇、以弱质之身降服烈马、包括这次单身潜入粮仓纵火……何谓英雄?在章韩的思维中,勇猛无畏,冲锋在前,撤退在后,这便是大大的英雄!想到兴出,章韩忍不住咧开嘴笑出声来。却不知道他这番心思如果被赵旻知道,会作何感想? 说实在的,章韩的这亲卫副尉当得真不算称职,屡屡让主公只身犯险,又岂是贴身保镖所谓?偏偏章韩的认知里主公乃英雄之士,必然不会有事;而赵旻来自后世,思维里从来就没有应该让他人为自己牺牲的这根弦,阴差阳错的,两人这君臣之间反倒相处的甚是融洽。 走在章韩身边的成香见副尉咧着嘴傻笑,不由出言提醒道:“章头儿,主公腿脚快,赶到城墙用不了几时。我们若是慢了,害主公空等可不太好!” 章韩闻言点头道:“甚是!”言罢赶紧催促队伍加快脚步,迅速赶往南城。到得城墙下,果见一个人影正立在城根不远处。见到众人的队伍,人影迎上前来。章韩赶上两步,压低声音道:“主公?” 人影揭下头上的蓑帽,露出赵旻有些被熏黑的脸庞。他直截了当地问:“可办妥当了?” 章韩点头,“将将五十人,无一漏网。” 赵旻颌首,也不废话,闪身站到队伍中间。随后章韩挥手,众人鱼贯顺着马道上了城墙。甫一露头,便有声音响起:“什么人?” 众人闻声止步,成香扬声道:“尾宿卫换防!” “腰牌!” 成香上前两步,将腰牌交给拦路之人。对方查看了一番,没有发现异样,把腰牌还给成香,嘴里嘟噜道:“今日为何这般晚?莫不是日间弄来的几个小妞把腿脚弄软了?却害兄弟在这里吹冷风。” 成香打个哈哈,连声道:“对不住对不住,路上耽搁了一阵。”一边说着话,一边把众亲卫往城墙上带。 上了城墙,借着城头上的火把,拦路人忽然出声:“慢着!你是何人?如何面生得紧?”又往众人扫视一番,便连手里环首刀都举起来了。“怎的人这般少?你等到底是何身份?” 第十五章 逃出费国(下) 赵旻一阵紧张,手伸入怀,紧紧握住飞刀刀柄,准备一旦事有不谐,立即动手。 成香却笑着道:“我等才从室宿卫归入尾宿卫中,兄台不识得也属正常。兄台有所不知,方才城北粮仓起火,天蓬将军传令,各卫出人救火。卫中本就人手不够,不得已只好把兄弟换防的队伍抽调了三十人去,故此只有这许多人来。南城毗邻?水,又有守城利器,哪里需要恁多人防守?兄台莫要疑神疑鬼。” 拦路将官闻言,虽仍有疑惑,却放下了手中的环首刀,又望向北方:“我说怎么看起来城北又是烟又是火的,却原来是粮仓起火。”忽然换了一副忿忿地表情:“早知道心宿那帮家伙靠不住,校尉大人也不去劝。如今果然惹出事端!要是真把粮草毁了,到要看这些家伙怎生交待!” 赵旻心头微哂,这货不去担心粮食烧了没吃的,反倒一心想着看别人家的笑话。看来这红巾军里内斗不小,派系矛盾已经上升到大过对外情绪了! 这边成香连连应是,好容易把守城军官应付过去。在这些人下城的时候,章韩以目注视赵旻,赵旻略犹豫一下,还是微微摇头。他明白章韩的意思,这些人终究是个隐患,如果回营后问起来必然露馅儿,要不要现在动手清理掉。但赵旻觉得现在最紧要的是通知邵琦他们前来接应。他倒不是心慈手软不忍下手,而是担心现在动手不一定能全歼,万一走脱一个两个的,提前将大部队引来,反而更加麻烦。两害相权之下,还是不要节外生枝的好。 等这些人下了城,看不见城头的动静时,赵旻迫不及待的低声吩咐道:“发信号!” 成香三步并作两步跃到城边,取出一支插在城头的火把,高高举起,随后一挥,将火把扔往城外河中。停了两息,又取下另外一支火把,挥舞后再次扔入河中,如是三次。这便是早前与邵琦约定的信号,只要邵琦那边一直拿着千里眼,必然会看到如此明显的信号。至于城里的红巾军,即便看到了估计也会以为是谁不小心失手将火把落入河中,不会起疑。 以上便是赵旻与众人商定的全部计划中的前半部分。首先是设法混入城内,赵旻利用自己速度快的优势,在城北制造混乱。以便尽量调动城里的军队往城北支援,减少南城墙头的压力。当赵旻得知城北竟是粮草囤积点时真是喜出望外,简直是邀天之幸。 计划的第二步是想办法取得城头的控制权。赵旻当时听到换防时间在戌时,顿时就有了冒名顶替的想法,跟章韩一商量,他自然无不允许。如今看来,这一步进行得也相当顺利。骗走了城头守军,就会给自己争取至少半刻钟的时间。 最关键的在于第三步,这才是逃脱的核心。出发前赵旻反复跟胡三江确认,事关重大,胡三江在与其他船工商议后给出准信:自?水下游逆水乘风,加上夜间行船,距离费国两里开外,最快一刻,最慢两刻,必定能赶到费国城下。也就是说,赵旻带着这二十亲卫,需要在费国的南城头上坚守最少14分钟,最多则要半小时的时间!等到船一到城下,大家就从城头跳船——赵旻算过,最多不过三米的高度,加上预先吩咐在甲板上铺设被褥衣物,应当不会有什么大碍。到时候只要到得船上,那就是海阔凭鱼跃了,他才不信那位“天蓬将军”能追得到自己。别说人腿赶不上,即便有骑兵,赶得上又如何?未必你能跳到水里来不成?好吧,就算红巾军个个都是水中健儿,可自己还有几十把强弩呢!在船上点射水里的人头,打地鼠什么的最有爱了! 想到计划已经完成了大半,赵旻心情大好。他走前两步,来到一座高高耸立的“桅杆”旁,细细打量起这个让他不得不甘冒风险深入敌后的元凶——拍杆。日间从远处看尚不觉得,如今凑近了看,让赵旻不得不感叹,以这年月的建造水平,弄出这样高大的建造物,古人的智慧还真是不容小觑。 只见这拍杆主要由两部分组成。首先是主杆,也就是受力件,是由一整根两人合抱粗细的原木制成。底部较粗,顶端略细,总长超过十五丈!底部并不如赵旻想象是由城墙上生起,而是直接从城墙根——也就是地面而起。从底部延伸到城墙上时有一个突出的圆盘,以楔口形式连接;圆盘的另一端就是副杆,即是“拍”的那一部分。这是一根总长十丈左右的原木,总体比主杆略细。副杆顶端由两根滑索与主杆相连,主杆顶端则掉着一个滑轮组——赵旻一直以为滑轮组是近代的产物,却原来在一千多年前就已经有了成熟的运用了! 从滑轮组的滑索一直延伸到地面,由一个绞盘相连。赵旻看看就明白,当拍杆使用时,只需要松开绞盘上的卡扣,副杆在重力作用下轰然倒下,由于木头有一定弹性,因此可以砸到低于城墙两三丈的位置——至少赵旻的座船高度肯定是逃不掉在副杆下四分五裂的命运。回收也很简单,只用转动绞盘,在滑轮组的作用下,并不需要太多的力气就能把副杆重新吊起。整个结构简单,操作也不复杂。问题是以这年月的技术水平,如此巨木的起运、吊装,仅凭人力是如何办到的?赵旻再一次对劳动人民的智慧叹为观止。 不过不管怎么说,这东西已经对赵旻不构成威胁了。他站在城头,望向东北方向,那是邵琦他们即将来临的地方。可惜夜色中只能听到?水潺潺地水声,远处只看到黑乎乎地一片,船只却毫无踪迹。 赵旻收回目光。事已至此,自己已入绝地,多想无益。只希望在大队敌军赶来之前,能够守得住城墙吧! 转眼两炷香的功夫过去,船只还不见踪影,城内方向却看见一条火龙蜿蜒而来。这必然是红巾军察觉出异样,前来支援了。现在唯有默默祈祷,寄希望于敌军判断失误,以为只是内部派系碾轧,因而只有那“尾宿卫”派兵前来。否则如果真是大队敌军,赵旻可没天真到仅靠自己这区区二十人也能凭城墙之利一夫当关——这跟攻城可不一样,攻城时面对外部只有光溜溜的城墙壁,但现在城墙之内,可是有两条平直的马道啊! 待火龙穿行到城墙之下,视野渐渐分明,赵旻大略一估,大松了一口气。或许是祈祷起了作用,前来的敌军至多不超过五百人,远远小于红巾在城内的兵力。看来这应该是尾宿卫的本部人马出动了。赵旻现在大致了解了红巾军中的编制,基本是以校为单位,一校大约是千人左右,据徐楚的说法,徐泰方总共有二十八校,虽说人数或许稍有偏差,不过总体来说两万多兵力的数据是不虚的。尾宿卫若按千人计算,除去今夜值守四门的五百人,剩余不到五百人应该是合理数字,故此眼前的人马应是尾宿卫无疑了。 从城头上望下去,长长的队列中打头的骑着一匹大马,想必应是称之为尾宿校尉之人。赵旻微微眯眼,这货当真骚包得紧,在城里还要骑马,生怕自己不够醒目怎的。当下转头去看章韩,后者会意的微微点头。赵旻从城墙探头出去,这里距那将领约有六七十步,超过自己飞刀的射程。 “可是尾宿校尉当面?” 昏暗的灯火下对方的面目看不太清楚,不过从声音也大致能想象出此人的愤怒:“你等是哪个部分的小贼,竟敢假冒我尾宿卫之名,占据城墙,是何用意?还不速速滚下来束手待缚,或许爷爷也就不再追究!” 听了这话赵旻反而心下一松。想必这家伙并没有发现前来换防的五十人队都被宰了,这才会说出“不追究”的话来。看来暂时地方也不会再有后续部队了。 “尾宿校尉此言差矣。需知苍天有眼,此时正看此处!”说着举手往天一指。 要知道这年月的民众普遍信奉鬼神,听到赵旻提到“苍天”,城下的众人都不由自主地顺着他的手指方向齐刷刷地抬头望天——黑漆漆地天穹空空如也,连颗星星都看不到。 就在此时,隐在赵旻身后的章韩早已弯弓搭箭,蓄势待发。见到众人视线转移,忽然长身而起,手中紧扣的弓弦一松,箭若流星,朝着武将面门便去! 或许是前段时间的好运气用完了,这一次章韩志在必得的一箭却没有命中目标,擦着武将的顶盔落到身后一个倒霉蛋的身上,只引发了一声惨叫。武将吓得一个哆嗦,求生的本能让他以迅捷无比的速度一骨碌从马上滚落到地面。等到惊魂稍定,这才省起自己在部下面前丢了多大一个脸,不由勃然大怒,戟指城墙:“全体将士,给我冲上去!我要生扒了他们的皮!” 赵旻原打算擒贼擒王,见这一箭没有建功,稍稍有些遗憾。不过遗憾归遗憾,眼前的局面还是要先应付过去。眼见城下的红巾军如潮水般往两条马道涌来,赶紧指挥亲卫们分成两队,分别扼守要道。 好在马道也不是很宽,大略只能容纳四人并行。赵旻挑选出任务的又都是最为强悍的战士,武艺娴熟。只需每条马道口站上一名身强力壮的刀盾兵,挥舞格挡刺上来的各种兵刃,身侧两名长枪兵举着远比一般长兵更长的长枪乱捅。居高临下,几乎每一击都能带起一声惨呼,紧接着有人从没有防护的马道边上滚落下去。其他没有参与正面防御的亲卫则举着弩机,给蜂拥而来的红巾军一一点名——这次赵旻学聪明了,不射最前端的,也不射后面的,专门瞄着第三排敌军,依次往后攒射。这样一来,本来是流水线的敌军便被认为的阻隔成一截一截的,大大减轻了第一线亲卫的压力,给他们足够的喘息机会。 赵旻自己也没闲着,戒指里有数百把飞刀的存量,支撑着他可以奢侈的双手齐发。其实在有系统加成的状况下,左手跟右手区别还真的不大;而且他的飞刀路线及其刁钻,专往下三路招呼——这时候杀死敌人意义不大,终究不可能凭自己区区二十人队伍全歼对方,还不如多制造些伤员,加重敌方的混乱。于是正在爬坡的红巾军战士便倒了血霉,不是大腿上中刀,便是脚踝被钉在地上;更有甚者,偏偏两腿之间中刀,直叫得惨绝人寰,在坡道上往下翻滚,把上城的队伍搅得一团乱。 天地良心,赵旻真没打算让人断子绝孙,刚刚那一刀纯属失误,因为他无意间回头,正看到东北方两团朦胧的黑影顺水而来,并且越来越近,可不正是前来接应的两艘大船! 赵旻精神大振,当即招呼众人准备撤退。亲卫们眼见成功在望,不由齐发一声喊,奋起神力,将手中的兵刃舞得风车一般;攒射的亲卫这时也顾不得节约,双手各持一弩,将弩矢雨点一般倾泻往敌军丛中。这一下发威,顿时把红巾众打得有些发懵,攻势也为之一滞。 趁着对方暂歇的空当,赵旻赶紧让所有亲卫退到城墙外沿一线,随时准备一跃而下。而他自己则立在最后,手中飞刀紧扣,但凡敢于露头的红巾众,必然要尝尝刀吻临颈的滋味! 水里的大船越来越近,即便在不甚明亮的火光中也能看见船头上邵琦殷切的面容。赵旻深吸一口气,大喊一声:“全体都有!预备——跳!”随着他的话音落下,二十一条人影先后跃下城墙,落在船中发出密集的“咚咚”声音。 赵旻眼见众人都已跳下,自己不再保留,怒吼一声,将手中扣的十数把飞刀往密密麻麻涌上城头的敌军全数掷去。紧接着转身,单足在城垛上一点,借力飞跃而起,准准地落在大船之中! 赵旻转头看向城墙,但见敌军也纷纷涌到墙边。大多数踟蹰不前,却也有少数立功心切的胆大之辈欲要学着赵旻等人的样子,跳城入船,却被早已准备多时的三十把弩机一阵激射,顿时倒下一排人头,剩余人等赶紧把头缩回城垛之中——正是前番留在船上的五十亲卫战士,没捞到出任务的机会,憋着劲在这等着呢! 赵旻见城墙再无威胁,自此可以海阔凭鱼跃,不由心中一阵畅快,忍不住放声长笑,笑声直传出去老远老远。 第十六章 为时尚早 武安魁这段时间过得相当不顺。 他本是颍川郡颖阴人士,原籍扶风,祖上乃是鼎鼎大名的武安君白起。不过世事变迁,他这一支传至今日,已近没落,即便在颖阴最多也算是三流世家,又不是耕读传家,只能勉强度日罢了。 颍川乃中原大郡,文化底蕴深厚,自古便出过许多文化名人和朝廷高官,可谓人才辈出,世家大族多如牛毛,生在颍川的士子可以说既幸运又不幸。幸运的是此地文风极盛,无论是求学还是做经,都能很容易的找到门路;而不幸之处在于本朝规矩,每郡每年的孝廉数量乃是恒定的,要想在人才辈出的颍川被察举,可谓千难万难。因此民间有歌谣曰:“要做官,莫颍川。” 而武安魁恰恰就是颍川众多士子中的一员,偏偏出身低微,学问也算不得出色,想要在这里出人头地自然很不容易。即便是愿意出仕为吏员,也因为竞争激烈的原因难以如愿。在这种情况下,武安魁干脆决定离乡到异地碰碰运气。恰好此时泰山郡费国县新R县令与武安魁的父亲有些交情,于是他背上包袱,千里迢迢跑到费国,委身在费国县做了一个书吏的位置。 武安魁学问不见得出色,但自幼便有宏愿,经世致用的知识掌握了不少。加上为人圆滑,又善于揣摩上峰的心思,在府衙里竟然如鱼得水。不过三年功夫,就从一个普通书吏爬到了县里的二把手,县丞的位置。这让武安魁自己大为得意,只要再努努力,熬上三五年,等到县令致仕或者离任,未必不能顶上这个六百石的位置,到时候也能尝尝一方大员的滋味。 可惜天有不测风云,新平三年,一场席卷全国的****到来。消亡六年的红巾再起,而武安魁所在的费国首当其冲,被红巾军挟裹着流民,一举攻陷县城,从此举县上下尽皆落入叛军之手。红巾是赤裸裸的农民起义军队伍,与做官的士绅阶层天然对立,因此原来的费国县令在红巾入城的当日就在府中自缢了。剩下的吏员们无路可逃,有的步上了县令的后尘,有的与红巾贼拼死一搏求仁得仁了,还有的被逼无奈,最终从了贼。而他武安魁,恰恰是其中投身最早的一个。 武安魁与大多数读书人不同,他从来没有一般士子所谓的傲骨。从根子上说,实际上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实用主义者。即如果能获得切身利益,他会毫不犹豫的去做;而一旦与之相背,也会同意毫不犹豫的弃若敝履。在他看来,红巾军的态势不错,可惜组织形式上一盘散沙。如果能够好好的规划统筹一番,未必不能在这日间腐朽的大夏朝争得一席之地。因此自打投敌以后,殷勤的献计献策,事事当先。而红巾的渠将天蓬将军本就需要熟悉当地状况而又有一定威望的人,来帮他理顺费国的政务,加上武安魁的建言往往言之有物,给了自己不小的帮助。一来二去,对武安魁的信任也也与日俱增,渐渐就将他倚为心腹,竟有拜为军师的打算。惟因部将力劝,认为武安魁毕竟官府出身,立场不明,而且投靠时日尚短为由,这才作罢。 不过武安魁的红巾之路也并非一帆风顺。至少天蓬将军麾下的各宿校尉就都不买账,时不时还要上些眼药,刁难一番。所幸前段时间他趁着宠信,提出在沂水分岔口虚摆水阵,实际在?水上游暗设铁索,拦截过往行船的计策,被证明行之有效。短短数日便截获了超过两百艘大小船只,这才堵上了不少人的嘴。 正春风得意之时,忽报有两艘船竟然突破重围,逃出断魂滩。武安魁闻报惊疑不定,按理说一般行商哪有这样本事?拦江的阵势、布铁索的位置、盘查人员的时间和人数,都是自己精心安排的,怎么会出这样的纰漏?为了搞清楚事实真相,他找来当时的溃兵细细盘问。而在他还没有问出结果之时,恰好发生了赵旻夜闯费国城,烧粮、夺旗、逃出生天的一档子事。听得来报,武安魁当时脑子就“嗡”地一声,知道大事不妙了。 果然,次日军中升帐议事,众多亲将和校尉纷纷鼓噪,言说依他的计策,结果出了这么大的纰漏,损失了上千士卒和大量粮草不说,关键是三军经此一事,士气落到了低谷,这一切都是因为他武安魁考虑不周所致,如今也必须为此事负责。这番话虽有些强词夺理,但也未为错。断肠滩逆流而上就是费国县城,既然将船只放进?水,怎会没料到费国遭到逆袭?便是往常对他信任有加的天蓬将军,这时也面色阴冷,沉默不语。 武安魁暗中恨得牙痒痒。这时他已经大致了解了事情的始末,谁知道上千的人马拦不住区区几十人?费国县偌大的城防竟让对方如入无人之境?你们这些泥腿子自己无能,偏偏要把责任推到老子头上来,焉有是理? 不过这时候众怒难犯,他也不敢胡乱攀咬,免得这些武夫犯起混来,说不好当场翻脸,直接来个白刀子进红刀子出,以现在天蓬将军的状态,未必便拦得住。但此事必须要给出一个交代,武安魁干脆一咬牙,央求渠将给自己一个机会,交一支精兵给他,他愿意立下军令状,保证把引起这事儿的罪魁祸首给抓回来。天蓬将军沉吟半晌,最终答应了下来,给他一曲亲兵,并将一名偏将派给他当副手,立刻出兵,捉拿胆敢捋虎须之徒。 武安魁心中明白派给自己的所谓副将,名为协助,实行监视。当然这也没错,这五百精兵都是红巾中的精干力量,断不可能贸然交到他一个外人手里,因此也没什么意见,当下就领命而去。 出了营帐,武安魁安排副将自去清点士卒,准备军资。自己则回到住处,将当初经历了断肠滩一战的败兵、特别是被曾被赵旻军俘虏过的士卒带来,细细询问。询问过程中,有几件事引起他的注意。 第一点是对方的兵甲之精良,可说世间罕见。因为这些败兵可不全是没见过世面的泥腿子,还有北方边境归来的边军。要知道北边的安北都护府的甲兵,虽不敢说全国之冠,但排入三甲之列应该毫无异议。而据这些边军所说,这几十人的战斗力较之安北都护府的精锐也有过之而无不及,这就让武安魁惊诧莫名了。这泰山境内,哪里冒出来强悍至斯的军兵? 第二点是敌人的主将居然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这年月要做官的途径几乎都是举孝廉,而能被察举之人,莫不是各地有名望之士,因此出来为官少说都是二十多三十岁的人。说来也对,不到一定年龄,如何能积累孝行或者廉名的时间?而这少年为主,难道是哪位封疆大吏的公子不成?可也不对,按例军兵不得跨州县,若是哪家公子的部曲,岂敢如此穿州过县还把兵器铠甲随身携带,岂不是专程露出把柄给言官非议? 还有一个细节被武安魁留意到,那就是有一个败兵听见其中一人称呼少年为“四爷”。一般人或许听到了也不会觉得有什么不妥,可武安魁乃是社会阅历相当丰富的人,这种称呼一下子引起他的注意。要知道在这个时代,“爷”是一种特定称谓,可不是随便叫的,通常只有两种情况会出现。一是晚辈称呼长辈,例如“阿爷”就是北方地区对父亲的昵称。另一种则是仆从称呼主人,而且还不是普通仆从,而是类似于家生子性质的奴从才会这么称呼。以这一行人来说,十多岁的少年肯定不可能是什么长辈,那就只能是主家了。而大夏朝早已废弃了奴隶制,理论上普通的官宦之家是不会拥有奴从的。当然私下里各种事实上的奴婢肯定少不了,但肯定不会明目张胆的对外宣扬,而通常越是大户人家家教越严格。因此要真说举国上下,敢于这么对外宣称的,唯有一家可以:大夏皇族! 武安魁想到这眉头一跳。再突然想到前几日获得的邸报,抄送的关于北海郡改郡封国,以皇四子赵旻封北海国王的消息,这一行人的身份已经呼之欲出了。 武安魁对于是不是皇子毫不关心,既然已经从贼,官方的一切都是敌人,不管是皇子还是什么身份对他来说没有任何区别。但既然确定了对方的身份,那他们的去处也就完全明了,对于自己获知对方逃亡路线大有益处。 桌子上摊开一张巨大的地图,虽然以赵旻的眼光来看,这样比例失真,而且标示不全的地图简直毫无价值可言,但对于这个缺少测绘和制图术的时代来说,这样一张大比例地图已经是相当的难能可贵了。武安魁的手指顺着?水的路线在地图上延伸,直到停止在标示着“常路”的字样时,手指重重地在图上点了点。 “卫士!”他高声叫道。 “属下在。武安先生有何吩咐?”武安魁虽然行使的是军师的职能,实际上在东泰方红巾军中只挂了一个客卿的身份,并没有具体的差使,因此军中人都以先生相称。 “速去内务执事处询问,城中健骡、驽马数量尚有多少!” “喏!” 没一会儿功夫,前去询问的卫士回来,带来了至今尚有近千畜力的消息。 “甚益!”武安魁不由眉间一舒。再望向地图时,眼神中充满说不出的意味。 “四皇子么?能从重围中逃出,也算有些本事。不过现在便言完结,恐怕为时尚早罢!” 第十七章 遇袭 常路位于泰山和蒙山之间,自春秋时起就是SD半岛进入中原地区的主要陆路通道。不过自从沂水和甾水河道疏通以后,舟船无论是从运载量还是舒适度,都远胜于陆路运输。因此,这个先秦时代重要的交通要道也逐渐荒芜,渐渐落到几乎无人问津的地步。 然而今日,却有一行人正穿行在常路的小道之上。这一行足有数百人之多,穿着、年龄各异,有皂衣麻衫、皮肤黝黑,一看就是常年在户外劳作的精瘦汉子;也有数十高大健壮、眸中精芒闪动,身被制作精良的鱼鳞甲,仿若鹰隼般威猛的大汉;还有穿着半旧不新的铠甲,走路没精打采,却一身官军打扮的队列。而走在队列中间,众星捧月般围绕着一位十六七岁的少年,一身赭色的文士衫,两臂却套着箭袖,打扮得不伦不类。偏偏这少年怡然自得,未语先笑,虽相貌算不得如何英俊,却给人一种清爽利落的感觉。 这一行人正是赵旻的队伍。自从费国城逃出生天,一路顺风无阻,只用了大半天的时间就到了南武阳县城。这南武阳也算是泰南大县,城高堞密。不知道是因为红巾自忖力量不足,还是因为南武阳不在他们的战略要点上,总之自打红巾之乱再起后,南边的费国、西北的卞县都遭了红巾的祸害,唯独加在二者之间的南武阳却无人问津。不过即便如此,还是把南武阳的县令吓得胆颤心惊,从此日日修补城墙、广挖壕沟,并且对城门实施戒严,密切盘查来往人等。至于让他出门去剿匪,却是万万不可能的。 赵旻到南武阳时就亮出自己身份。好歹是今上的皇子,又有新晋国王的身份,无论身份地位比诸他一个六百石的县令都要高出许多,自然不敢拿矫,赶紧恭敬地礼让赵旻等人入城歇息。赵旻也没有推辞,进城休息了一夜,洗去一身风尘,次日便直截了当的说明要返回北海,提出希望南武阳县令派兵护送的请求。县令为难了一阵,好在赵旻也不过分,提出只需要护送到盖县城即可放护送兵回来。县令一琢磨,左右两地相隔不过百余里,算上往返也就四五日的功夫,终于还是答应了赵旻的要求,派出两百县兵护送赵旻一行上路。 赵旻这么做也是以防万一。据马七二所说,由于靠近泰山附近的几方红巾军吸纳了大量泰山匪,这些人并不好管束,因此各方的渠将几乎对他们都是采取的“散养”方式,也就是指定一片区域,由得这些亦军亦匪的家伙在区域内祸害,反正眼不见心不烦,只要到时候打仗的时候能赶来参加,其余时候基本不闻不问。问题是渠将指定的区域往往满足不了这些匪徒的胃口,所以流窜作案的现象时有发生。从南武阳到盖县的道路以山路为主,人烟稀少,保不齐这些不听招呼的盗匪们会不会流窜到这些地方来行那剪径的作为,因此找武阳县令要些兵丁,也是为了上个保险。至于这些县兵的战斗力,赵旻瞧瞧他们手里锈蚀的武器、以及面有菜色的脸,暗暗地摇头。按照章韩的说法,他们是“一个冲锋就能打垮”的队伍,所以如果真的遇敌,恐怕威慑的作用远大于实际功效。 直到走在通往盖县的山路上,赵旻才真切的感受到,为什么往来的士子、行商宁愿绕路去乘坐舟楫也不愿从山间穿行了——这路实在太难走了! 与想象中的山间小道不同,路面不要说硬化,甚至连路基都没有。因为泰—沂山脉一线以玄武岩和页岩为主,石质较脆,因此当地的道路就直接以敲下来的碎石铺设。但由于附近缺少砂土,因此道路上只有碎石而缺少填充剂,犹如人体只有骨骼没有血肉,空有强度而缺乏韧性,人行其上毫无平稳可言。走在路上需要十分小心,一不小心就会踩在碎石上崴了脚;更有甚者,还会因为踩在不停滚动的石子上立足不稳,若是刚好在山谷处,闹不好会掉山涧下去。赵旻从没走过这么难走的路,一路都要小心翼翼,因此十分辛苦。第一天还算好,赶了约三十余里路。但到第二天就不行了,才走了二十里不到就小腿酸胀得支撑不住,不得不停下来安营扎寨。 扎营的工作交给南武阳的二百县兵负责,章韩具体指挥。眼看着一时半会儿也弄不完,赵旻干脆走到路边一棵大树下,随意拣块石头坐下,揉揉业已酸麻不已的腿脚。 除下鞋袜,腿上倒不算如何,只是两只脚明显有些肿了。特别是后跟处,几乎一圈都破了皮,脱袜子的时候粘着皮肉,钻心的疼。赵旻疼得直抽气,抬眼看看一边站得笔挺的亲卫们,见他们顶盔带甲,同样数十里山路走下来,却仿佛一点异样都没有。两相对比,不由得羞愧不已。 这时邵琦一瘸一拐地走过来。见他模样赵旻不由失笑,总算有比自己还不济的人。不过转念想想人家毕竟比自己还小一岁,这事真没什么值得骄傲的,无非是五十步笑百步罢了。 邵琦手里拿着一个铜水壶,递给赵旻:“四爷,先喝点水吧。” 赵旻点点头接过水壶,喝了一口把壶还给邵琦:“如何?还坚持得住么?” 小家伙脸上现出坚毅的神情:“四爷能行,阿福自然能行,总不能丢了四爷的脸!” 赵旻闻言摇头笑道:“谬论!人活于世,首要自身,其次亲友,再论他人。世人皆需自立然后自爱,如何丢得他人面子?” 邵琦忽闪着眼睛看着赵旻,一脸茫然。小家伙虽然聪明伶俐,毕竟没怎么读过书,也不知道赵旻这番话绕的什么圈子。赵旻微微一笑,不再纠缠这个话题。跟一千多年前的人讲人人平等的道理,确实也没什么沟通的必要。 赵旻用下巴点了点不远处或蹲或坐的胁迫来的船工和渔夫,问道:“彼等业已知晓我们身份,情绪尚算稳定否?” 邵琦点头:“自打知道四爷北海王的身份,顿时平静了许多。便是早前嚷嚷得最厉害的几个都没了言语。”说着扬了扬眉,“只要是还有脑子,必然知晓带上他们已是格外恩典。要不是四爷宅心仁厚,当初绑上石头往河里一扔,哪有他们闹腾的机会?” 在这个时空久了,赵旻渐渐习惯了这个时代人们的思维。古时候生产力低下,物资缺乏,所谓丰衣足食的其实只有一小部分人,绝大多数底层人民都挣扎在温饱线上。在这样的情形下,死人真不是什么新鲜事,哪个乡村今年没有饿死人反倒会是新闻。特别是近年来,起义、叛乱频起,外夷屡次寇边,朝廷连年加赋,百姓民不聊生。每到冬春交际,到处都是缴不起赋税或者被了兵灾的流民,路边随处可见冻饿而死的尸骨。因此不能怪邵琦心狠,说话间不拿人命当回事,实在是在这个时代,对生命的漠视完全是一种普遍现象。 赵旻摇了摇头没有说话。邵琦又道:“大部分人在听闻了我们身份后主动表示愿意跟着我们一起走。不过还是有少数顽固之人,虽然表面顺从,可我看得出来,心思里还是老大的不情愿。”说着用手一指:“那个身材高大的就是其中之首,我已经吩咐章副尉多多留意,保不准什么时候就会私下跑掉。” 赵旻心说人家不愿意跟我们走才是常理,谁愿意抛家弃子跟着你跑千里之外去啊!难道就凭你一个北海王的名头?不过想归想,还是下意识地顺着邵琦手指的方向看过去。 邵琦指点的这位身高七尺,手脚粗大,在普遍比较瘦小的船工渔夫里显得分外显眼。只见这人面色阴沉,眉目间依稀有些暴虐之气,虽然不言不语,看上去却显得自有一番沉毅的气势。 怪不得会引起别人的注意,你这叫自带嘲讽光环。赵旻暗道,看样子这哥们也不是老老实实地渔夫,多半做些亦民亦盗的生意。这时代平时捕鱼,有机会遇到落单的货船化身强盗的大有人在。毕竟官府控制力度日趋减弱,水面上讨生活之人又大多彪悍勇健,在缺乏束缚的情况下做些没本钱的买卖,本也不足为奇。 正想着,忽听一声锣响。尚茫然间,一阵破空之声响起,眼见那名高大渔夫忽然脖子上多了一支羽箭,箭头深深入喉,撕裂了脖颈间的动脉,鲜血顿时喷起老高,洒得到处都是!那渔夫一时不得便死,一手捂着脖子,跌跌撞撞地胡乱走动,嘴里发出嗬嗬的声响,鲜血随着他的动作四处洒落,直如开了一个红色的自走喷泉! 赵旻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一阵箭雨落下,那些毫无防护的渔民船工纷纷中箭。这下如同炸开了锅,倒在血泊中蠕动的、手脚中箭嘶声惨号的、没头苍蝇一般四下乱跑的,不一而足。 这时候一下子显示出军人的镇定。只听亲卫中有人大喊:“敌袭!不要乱!全体举盾!”赵旻身边的亲卫迅速行动起来,围城一圈,把赵旻和邵琦护在中间。外围有盾的亲卫举起大盾,竖在身前,立刻便听到箭支撞在盾牌上发出的“咚咚”声不绝于耳。 赵旻这下也明白过来遭到敌袭了。不过他怎么也想不明白,这里距离敌红巾占领区足有上百里路,怎么会有敌人?不过这时候显然不是追究原因的时候,他耳听密集的箭雨,一边焦急的问道:“现今如何是好?” 回话的是成香,章韩不在的时候大多是以他为首。他沉声道:“敌军有备而来,情势尚不明朗,硬拼不智。为今之计,当先退往营垒,依营而立,再图后计。” 赵旻不懂打仗,听他说得有道理,赶紧点头道:“依你便是。” 成香得了允许,命令道:“大盾手御于外,圆盾手御于顶。圆形阵列,往营垒移动!”话音一落,顿时身边响起一片“喏!”